霓虹丛林 - xp1024.com
《霓虹丛林》


楔子

一片混沌中,他发现自己躺在肮脏的地上,墙角的泥泞和着草丛的气息。

屋内唯一的一扇窗户正透着几丝残存的阳光,窗外像是典型的中国乡村矗立的青山巍峨,又融合着东南亚的潮湿温热。静谧无声的呼吸声中,他似乎还能听到窗外的树叶婆娑,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些零碎的纯真笑声和方言。

回过头的一刹那,眼睛顿时失了聚焦昏暗的房间里,一盏刺目的灯泡悬在他的头顶。他迷蒙的眼睛闭上又睁开,门口背对着他的是几个荷枪实弹的军人。

几声飘忽不定的轻笑从房间阴暗处传来,标准的美式英语让他更加混乱:这究竟是哪里。

突然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心不在焉地拖着一团白色丢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跟他说了句话,四周传来一阵哄笑。

面前那团白色的影子不断地颤抖**。他感到自己记忆混乱,胸中有着想要呕吐的窒息感,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都像有食人蚂蚁在啃噬一般。他感到自己嗓子干燥冒火,声音嘶哑痛苦不堪,费尽力气都无法说出一句话。

慢慢地,他看清了那团白色的轮廓那是一个白色长裙的女子。

她的长发污浊地粘落在脸上,透过零落的发迹,能看到她那张无暇通透的年轻的脸,十几岁的年纪。红润的朱唇点缀在一张标致的鹅蛋脸上,而一双深幽的眸子从长发的空隙处露出的却是摄人心魄的愤怨。拖着她过来的那个大兵还在一边系着裤子拉链和腰带,腰上别着一把乌黑噌亮的枪。

四五个人的房间里满是暧昧的笑意。

他不由自主地挣扎,想挥舞双手、想挪动双腿。但是他模模糊糊地看到双脚之间重重的链条,他的挣扎在其它人眼中看来也不过是抖动双肩而已。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

那团白色的影子呜咽着,慢慢匍匐到他的面前,混乱的头脑和记忆瞬间将他钳住。

他费劲地想要仔细看清那张脸:光滑幼嫩的脸庞,雪白的肌肤因为悲愤与羞惭而涨得透红,脸上满是污秽与泪痕。她的唇如血、明眸如弯月,而此刻的眼神却深不见底,带着无所畏惧的决绝。

她身上的白裙早已血迹斑斑,污浊不堪。冰冷的指尖抚过他的脸庞,一个空灵的声音向他的耳边传来

“凌峰哥哥,你会记得我原来的样子吗?”

他的五脏六腑都跟着这个声音突然颤抖起来,紧缩成一团。他用牙去咬她的肩膀,满面地怜惜与悲痛,他的嘴唇做出“不”的形状,却吼不出一丁点的声音。

他看着她凄凄然地向门外跑去,屋内响起一阵“嗷”的哄声,拖着她过来的那个大兵将脸凑到他的面前。那是张西方面孔。

那张面孔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一眼,迅即起身“嗖”地从腰间抽出那把枪对准企图冲向门外的她的背影,四周的哄叫声更加热烈起来。

他用尽了全力叫出声来“no!”

与此同时,他看到那个大兵面露得意的笑容,挑衅地在他头顶轻轻地用嘴型应了一声“砰”。

第一章 申城风云

“嘟”的一声轻鸣,他从一团迷茫中倏然清醒过来

机舱里响起乘务长温柔的话语声:女士们、先生们,大家好,我们的航班即将降落在申城机场二号航站楼,降落的时间是当地时间下午2:05分……感谢乘搭达美航空的航班,祝您有一个愉快的旅程。

空姐正微笑地捡起他掉落地上的毛毯,询问他是否可以收起脚凳和床,而他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那团迷雾中回过神来。

“天宇?”刘珍妮好奇地转向他。

刘珍妮长着一张典型的中美混血的脸:黑色大波浪的卷发、黑色眼珠,但前庭饱满、眼窝深陷,大大的眼睛涂着浓重的眼妆,睫毛长而翘,却丝毫不显得突兀,反而有一种无比野性与艳丽的美。一件枣红色的宽大毛衣,配着一条紧身牛仔裤,整个人呈现出年轻潇洒的奔放,连空姐都忍不住地多看了她两眼。

他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梦境中清醒过来,轻轻抚去额头的虚汗,朝她淡淡笑了一下。

她走过来,拉着他站起身:“活动一下手脚吧,十几个小时,身体都快僵硬了!”她嘟着嘴自然而然地双手围着他的脖子,随即娇媚地问道:“说,刚才梦见谁了?” 她此刻笑容满面地看着旁边的他。她感到刚才那一刻他从梦中惊醒时不自觉地一颤。

楼天宇看着眼前那双甜蜜的眼睛,温和地笑了。

全球闻名的美资基金kc capital大中华区总裁王启在去年圣诞公司年会时暴病身亡。业界着实沸沸扬扬了一阵。吊唁的吊唁,接班的接班,楼天宇算是两样都参与了,从年初起,他便走马上任。这次从纽约总部派驻申城,是kc capital掌门人steven lau的意思,也是必然的结果:领导中国区业务,毕竟还是一张华人面孔更有契合感。楼天宇爽快答应。

steven为了他付出了多少心血他心知肚明

为一个中国孤儿找到一个家,十五年前他发生车祸,他又找来美国顶尖的医疗团队为他治疗,康复后培养他去普林斯顿学经济,到kc capital工作。当然,他也不负众望:对金融的敏感和极准的判断、出手迅速果断、对国际并购项目稳妥的拿捏。进团队短短5、6年而已,他已经是kc capital最优秀的投资人之一了,steven的财富在他的手里翻了近两倍,美国团队里的人几乎默认了他就是kc capital将来的掌门人。他有时跟他的养父charles lou调侃:steven好像更像他的父亲。

机场人头攒动,正是初春时节。第一次来到中国的刘珍妮兴奋无比,坐在车里不停地向外到处打量,面对申城林立的商务楼大呼:“华尔街那么破旧,这才像个金融城的样子嘛……”

楼天宇略有所思地转头向窗外望去:这一片天地,如此陌生。刘珍妮敏感地发现了他的沉默。

她知道,他的心中藏着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她看着他的眼睛转向车外他对中国这片土地难以释怀。这是他的根,但却不知根究竟在哪里。

电话在车内响起

“楼总,鼎盛资本的人,马上要到了,我们的事情……”

“照原计划办,我对结果有信心。”楼天宇对打断他思绪的这个电话没有什么好心情,简单对付了一句便挂了。

“刚到就要去办公室啊?放个几天假倒个时差吧,这么多项目也不急在一时嘛……”

“安顿一下,看看周围。你先回去,知道你吃不惯中餐,晚上订了申江16号,给你接风。”他幽幽地说道。

刘珍妮冲他甜蜜地一笑,“那我也要去报到,反正我的事务所就在你的对面!”

她喜欢他永远对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他说话的口气像是给刘珍妮接风,而他自己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他也是第一天到达这个陌生的城市。尽管如此,似乎掌控这个城市与他而言也易如反掌。

助理王新望了望后视镜,说:“楼总,鼎盛资本的廖一凡,资料给您放在后面了。”

刘珍妮草草地翻阅了一下文件,递给他说道:“很优秀的一个人呢,申大金融系才子,还没毕业就跟着中国投资界的领军人物黎刚实习,后由他鼎力举荐,现在是鼎盛资本最年轻的董事总经理。过去的十年,是中国投资界的风云人物,有上百亿的项目的track record(过往业绩)……这个人,“刘珍妮顿了顿,似乎有些迟疑道:”你有办法搞得定吗?”

楼天宇朝她笑了笑,淡淡的回答显得胸有成竹。“干我们这一行的人有种特质,越优秀的人越容易输在那里,”

“什么?”刘珍妮显露出好奇。

“贪婪。”

黑色宾利稳稳地停妥在汇通大厦的门口。汇通大厦鼎立在申城江边不少极富殖民特色的楼宇中间,与汇丰银行大楼分立主干道两边,大厦47层是kc capital的大中华区总部所在地。作为一家美资基金,它的业绩可谓是业界翘楚。而奇怪的是,对于这家据称总部设在卢森堡的基金,背后的投资人对于外界一直都是一个谜。

初春季节,风有些温暖和煦的感觉了。这是楼天宇在申城的第一个春天。其实,这家全球盛名的投资基金换了大中华区老大的消息,从去年圣诞起就传的沸沸扬扬,并且看投资项目的进展,他虽然人在纽约,却显然在这几个月中做了大量的工作。他从未刻意隐瞒自己,却也闭口不提基金的任何信息,不接受采访,不发表言论,不在任何投资的项目中担任董事,也不对被投资被收购的公司做任何说明。因此这么久了了,楼天宇从未露过脸。业界对他有诸多揣测,但也只闻其名不得见真人。

在时差还没倒过来的第一天,站在47层的落地窗向外看。此刻的他感到无比疲惫,但落日江景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感怀与兴奋这是一片新的天地,这是他从养父母口中曾听说过的地方,是他曾经生活过的中国!

他按下桌上的电话键:“王新,材料拿过来吧。”

一分钟不到,王新毕恭毕敬地抱着一堆材料来了,十来个文件夹堆得他的头都找不着。楼天宇一皱眉:“就这些?”

“当然不是啊!”王新一边手忙脚乱地放下,“来来来,这里……”

跟着他的声音,进来了一辆小推车,4、5个箱子一排被抱起来放到了矮橱上。

楼天宇满意地点了点头。

王新整了整他的西装,拿起个小本就念了起来:“新风速递的创始人吴远征你们已经通过电话了,他和鼎盛资本的廖一凡很铁,前两轮都是廖一凡帮着融资的,可以说是对公司有恩的人。这一轮,我们要么实现共赢,跳了他基本没戏。”

楼天宇眉毛挑了挑,耸耸肩表示“好吧。”

“旭日乳业已经到c轮了,准备领投的还是鼎盛。现在抬高些估值对公司将来上市是有好处的,感觉”

“野金医药已经放出风去了,公司基本面很好的,这个价快到我们入股的预期了,你没有意见的话,我们配合**那边的对冲基金进?”

楼天宇想了想,说:“还是用欧洲那边的。海天金融的放款也是卢森堡那边,方便。他们老总,姓陈的,据说一直跟欧洲那里走的很近。”

“好的,”王新看了下表,“哟,国际金融时代的采访时间到了,得准备一下……”正说着,他一看手机信息:“主编到了,第三会议室里,等了10分钟了。”

楼天宇有些不情愿,边走边不忘指指他的脑袋:“跟你说过,叫你少弄点这种访谈之类的东西。”

“哎呀,楼总,在中国,这些文章要做的呀,那些创始人,听到你的名字耳熟很重要的啦,你等下等下,提纲、提纲还在我这里……”看着楼天宇大步流星地走出门,他心急火燎地在一叠纸里面翻找着追出去。

纽约初春的清晨,天气仍是无比寒冷。阴风阵阵,大部分路人都行色匆匆。

中央公园里寂静无声。

一张长椅上,坐着一个裹着长大衣,带着一顶深灰色的帽子的人,他的帽沿压得很低,手中翻着一张报纸。

一架自动轮椅伴着电动的“吱吱”声慢慢地由远而近,靠近长椅旁。

长椅上的人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看四周,站了起来,从那架轮椅前走过。

擦身而去的那一刹那,报纸下的手递过去一个折叠的小信封。没有交流、没有招呼、没有停顿。

轮椅上的是一位华裔老人,衣着看上去很普通。他嘴角向下微撇,眼神锐利,透着一股倔强和老谋深算,看上去有一股掌握全局的气势。他平静地看着面前的草地,嘴角露出一丝觉察不易的微笑。

军号声突然响起,老人拿起电话,声音在这个宁静的冬日清晨显得无比突兀。

“daddy,“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轻快的女声,”我们到啦,一切都好。申城太美好太热闹啦,我都想常驻了。“

“呵呵,照顾好自己jenny,james会好好带你的,你玩够了就早点给我回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爸爸!“撒娇的声音越发清晰,”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总拒绝我和他在一起嘛。他早已不是孤儿了,charles叔叔不是你的老战友吗?都十多年了,你下大力气培养他,却不同意我们交往,究竟是为什么啊,你总要给我个理由嘛……“

“我说过很多次了,最后一次告诉你你们不合适。你回来后,就给我好好安心生活,ben要竞选virginia州议员了,你有很多工作要做,以后也要注意公众形象,不可以在任何公开场合,和kent再有超乎朋友的来往,要保持距离!“

“爸爸……”

“好了,你们到了就好。叫kent也注意休息,接管大中华区不是那么容易的,他的项目你最好不要碰,james自会安排。“

电话挂断,手中的信封慢慢松开,露出一个usb大小的突起。老人久久凝视着远方。

那是一个相似的冬日,几辆警车由远及近地飞驰,电话那头是他多年的老友charles焦急的声音:“steven,缅甸军**发来密报,他父亲突然去世了,要求我们释放人质……他的身份,出来以后,怕会对我们不利……但是catherine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希望,不能再承受一次打击了,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了…… “

阴冷的风里,他沉默许久后,听到自己对着charles沉静而无奈的声音:“事已至此,要想他永远不知情,你应该知道我们唯一的选择。”

第二章 落日楼头

傍晚的江边有不少闲散游走的人群,楼天宇顺着江边的栏杆向前走着。眼前出现两个女孩的身影。一个齐耳短发的女孩,一身灰色套裙,正倚靠在栏杆旁摆姿势。另一个,长发披肩,修身连衣裙配着利落的白色西装短外套,一只手拿着手机盯着屏幕,口里说道着“okok,可以了”,另一只手拿着纸杯的咖啡,腾不出手来,正打算将那个纸杯往人来人往的地上放。

楼天宇笑笑,适时地接过那只杯子,看到女孩有些惊疑的目光,轻声而又绅士地问道:“may i”?

长发女孩笑笑,很快地摁下了快门,然后接过楼天宇手里的纸杯,轻快地回了句“thanks”。

“你们,是在附近上班吗?”楼天宇问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短发女孩爽快地回应。

“不难猜啊,”楼天宇微笑道:“你们什么东西都没带,还穿着这么高的高跟鞋,总不是来旅游逛街的吧?我只是好奇:既然在附近上班,又是英文流利的白领,这片风光也算是每日路过的风景,还值得拍照留念?”

“你猜对了,真不是我要拍的,”短发的女孩又开口道,“我可没那么无聊。是我妈,她人在老家,心在申城,要我每个星期都拍张生活照发给她,她好随时掌握我的动向!呵呵,我叫叶小眉,她是苏原!”她边来回拍打刚才倚靠在栏杆上身上留下的印记,边落落大方地问道:“你呢?是来旅游逛街的?”

“算是逛街吧。我刚到申城,今天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领略到江边的风景,比楼上窗户看下来的感觉好多了。”他礼貌地回答叶小眉,又转向苏原问道:“你也需要拍照吗?我可以效劳。”

叶小眉哈哈大笑,“她?这片风景的一半可能都是她家的地盘,人家早就看腻了,你恐怕效劳不起啊。”

“别胡说!”苏原嗔怪一声,随即又似乎觉得这个反应有些过头了,果然叶小眉射来一个略有深意的的眼神。叶小眉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示意了一下便转身离开。

苏原忍不住深深地看了楼天宇一眼: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身材显得很高大,她仰着头也似乎只够得到他的肩膀。阳光映射下的双眸深黑如夜,黑色的风衣被风轻轻吹起,笔挺的鼻梁,坚毅的唇线,满满的一副掠夺者的姿态。他浅笑的面容,挡不住那扑面而来的犀利,和……冰冷。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苏源一瞬间有些恍惚。

呆了将近半分钟,楼天宇也同时在用那双深黑的眼眸注视着她:一身白色衣裙,长发披肩在江边站立的这个画面,为什么显得那么熟悉?仿若前世记忆般在他的脑海中荡漾。

苏原有些慌乱地移开自己的视线,找了个稳妥的问题掩饰自己的失态:“江边的感觉如何?”

“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楼天宇看着天边的夕阳,仿佛从记忆深处刨出一般,轻轻地一字一字吐出这句句子。

苏原微微一怔,斜侧过身,望着对岸林立的高楼。夕阳洒下的金色光芒笼罩在他们的身上,仿佛一对璧人,并肩站立在江边,望向彼岸。江上的船只鸣响汽笛,俩人的这份静默,带着似乎冥冥之中的一种契合感,让一边向他们走来一向伶牙俐齿的叶小眉都有些失语。

楼天宇余光扫到叶小眉向这边走来,他随即看了一眼表,向两个人谦谦道:

“很高兴认识你们,不打扰你们了。”随即转身移步人群旁。两人向他点点头,随即便往办公楼的方向走。

苏原看着叶小眉的神情有些严肃,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我也想知道怎么了!”叶小眉眉头紧锁。她的团队负责上市并一直提供法律意见的野金医药找了现在最火的流量小鲜肉邓离做的广告,刚被人告了。说是他代言的“天然基因改造”,只需贴在肚脐就能月降2公斤的明星减肥产品“野金芯片”涉及不正当提取人体基因组织,且会造成人体磁场紊乱。所有的消费者都爆了,要找集体诉讼的律师,正在到处收集感觉产品效果乏善可陈的消费者。野金医药港交所的股票半天之内跌了26%,团队正在危机公关,稿子一篇接一篇地传到她的电子邮箱里来。

叶小眉一边扫各种微博信息,一边忍耐不住地向苏原抱怨:“现在的网民简直是没有思考力到极点还没有任何定论呢,小小一点信息,也不管是全面片面的,直接照单全收。邓离现在已经直接被叫做野鸡了!这样的网民,谈什么自由和权利,就算给也不会用……能有点脑子不要跑来公司打砸抢我就谢天谢地了!”

“你别抱怨啦,没有这些人,公司挣谁的钱啊?社会本来就是一座金字塔,站在上面的人享受着高处的资源,要是还在叽歪底下的韭菜铁成不了钢,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苏原白了她一眼道。

楼天宇在人群后隐约听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几乎笑出声来。看来,中国女人的见解和美国女人有着相当大的差距,两人的话针针见血,看来很有可能是律师或是咨询公司的。不过,他转念想起前不久在**和海天金融的老总陈克顿碰面时谈及这一单收购,这么看来,野金医药果然判断准确,找流量明星邓离代言是个好主意。

这两个女孩说的没错:没有这些网民,资本怎么挣钱呢?社会本来就有不同阶层,相互隔离、各取所需。看着她们在夕阳下慢慢走远的背影,楼天宇若有所思。

“哎,等等,这不是……黄丽轩吗?”叶小眉边在继续地翻微博情况,边点开一个视频,号称要代表受害的消费者进行集体诉讼的律师,在“不以律师身份的身份”发表声明:

“我说了,在没有被聘请为代理律师之前,我只是作为一个普通公民的身份发表观点。无数的粉丝在问我们,有的甚至扬言要杀了我们,问为什么邓离应该承担共同责任?那我问你们:什么叫代言?代言表示认可。权利义务要对等。他的一条代言费多少钱?2600万,说几句话而已,就这么简单吗?你们知道2600万是什么概念?一个月薪3000块的出租司机、快递员、秘书、家政,他们每天起早贪黑辛苦工作需要700多年!我只想问你们:凭什么?一张脸吗?这张脸对我们的社会有什么贡献?眼球要看,要美,博物馆那么多画你们怎么不看?一张行走的脸而已,这个社会怎么了?你要代言,你就要试验产品,你要不试验就认可那是你的选择。但你收了钱为产品做了背书,那么产品出了问题你就要赔,简单的很。我黄丽轩把话放在这里,粉丝你们要来杀我,可以,我死了你们坐牢。世界只要公平,我都接受!”

无数的鼓掌喝彩,集体诉讼的消费者好像找到了发泄的渠道,拼命开始骂无良的娱乐圈,争先恐后地要求黄丽轩为他们打官司。邓离的经纪公司在联合粉丝,扬言要告黄丽轩对邓离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娱乐圈其他被邓离的风头压低了一头的其他演员、经纪公司也在一篇篇地攻击邓离,然后是自媒体的各种取名为“一张行走的脸”的头条文章,生怕漏蹭了热度。其中也不乏凑热闹的吃瓜群众和键盘侠,发泄辱骂尽情狂欢。

两人边走边看,心情有点复杂:别说,这个黄丽轩还真,有种!可是隐隐地,又似乎感到哪里有些不对

“你说,”苏原有些疑惑,“公司的股价都掉了1/3了,怎么不发声呢?这不是产品的问题吗?怎么没人要求产品检测?聚焦怎么就变成了娱乐圈?”

叶小眉无奈地摇头,说不出话来。

回到办公室,远远地就看到行政主管正在向大家介绍新同事: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的毕业生刘珍妮,国际并购部一年级律师,从凯德的纽约总部借调申城办公室一年。

刘珍妮在大家的目光中落落大方地走向苏原。国际并购部,苏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她的带教律师。艳丽的混血美女,落落大方优雅立于她的面前,向她伸手问好。慢慢落下的夕阳从她身后的落地窗播撒进来,微卷的栗色长发印染上了一层金色。苏原的耳边突然想起了昨天那个人的声音落日楼头,断鸿声里。这早春的情愫,第一次让她觉得一个女人也能令她心动不已。

一年级的律师,一般都得在周围办公室中间那块开放式区域办公,每人一个的叫bullpen的地方。美若模特,哥大高才生的刘珍妮,也没有例外。她端正地坐到了苏原办公室门外的那个小格子里。

一群看起来道貌岸然,却乌溜直转眼珠子的“西装鸡”立刻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和她聊起天来哥大很美吧?为什么来申城啊?知不知道申城最好吃的是什么?住在哪里?我们带你去游遍申城吧……

一个美女的加入,让周围的雄性荷尔蒙爆棚。苏原和叶小眉相视一笑走进了各自的办公室里。

第三章 螳螂捕蝉

申城市郊的f1国际赛车场寒风凛冽,一辆本田gk5正和一辆法拉利sf16-h抬杠。几个圈了,两辆车死死地咬住彼此,每隔一个弯道就有车超上前去,被甩下的另一辆车又磨刀霍霍地往前追,大有不拼个你死我活不肯罢休的意思。

在又一次被本田超过之后,周斌异常恼火地狠狠轰大油门向前追去,半圈不到又即刻反超对手。头盔下,他的整张脸充满年轻的傲气,目光专注凝视前方。

没几秒过后,对手又反超上来,而更挑衅的是,那辆车居然配合着周斌的节奏,在他的车旁与他齐头并进。周斌感到了压力,那辆车里转头望向他的那双眼睛乌黑深陷、目光锋利,带着一丝挑衅又迅速超上前去。周斌伴着马达的轰鸣声大骂了一句“**!”,随即再次加速发力。

几个来回后,周斌的车还是略欠火候地跟着本田,相差无几地冲过了终点线。

摘下头盔,周斌即刻就在那里嚷嚷:“哎,我说,就算你是老大,也不能永远不让我赢一回吧?我心灵受损严重,我申请工伤!”

他愤愤地将头盔一把扔到车里。

廖一凡从本田里下来,面容英俊身姿挺拔,神情纹丝不乱,一身黑色运动装衬得整个人洋溢着无法被征服的坚毅。看上去是张30岁上下的脸,但目光中的冷静和平稳有着超乎他年龄的成熟。

他浅笑了一下,冲周斌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地回道:“我把新款法拉利都让给你了,原来还怕你赢了觉得胜之不武。结果怎么样,输了老老实实回去干活去,还好意思工伤……去,取车去!”他顺手从兜里掏出一把车钥匙扔给周斌。

“好嘞!”周斌一把接住,随即夸张地皱着眉,边倒着向停车场走去边双手指着廖一凡,嘴型清晰地说道:“总有一天……”

会赢你!

廖一凡嘴角轻笑了一下。

周斌是中国最天才学生的代表毕业于申城最好的大学,一路轻松一等奖学金,而且还不是书呆子,体育文艺样样拿得出手,英文流利、话剧擅长,刚硕士毕业就被业界久负盛名的鼎盛资本录取,刚满五年就一路升任了副总监,跟着廖一凡带领着一个小团队,算是同龄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典范。

高智商的人总是有些傲气的,同龄人他也从来没有瞧得上眼的。不过廖一凡最欣赏他的就是这份傲气。有傲气的人,才会有必胜的决心。

“干这一行”,照他开会时批评下属的话叫做:“没有点拼命的决心,趁早换份工作坐办公室喝茶去。”

一辆黑色奔驰车稳稳停在廖一凡面前。将近傍晚,回市区的道路很堵。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新风速递的c轮融资谈的差不多了,”周斌不耐烦地向着车流排成长龙的街道张望,心不在焉地说道,“就差几个财务数据了,林平刚把新模型发过来,你看看?”他顺手把手机伸到廖一凡面前。

廖一凡拿出车后座的一叠餐料,叹了口气研究了起来,不时向车窗前张望,又看看表,看上去有些烦躁:“怎么搞的,前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郊区回来的路居然会堵,再晚真来不及了。”

“吴远征这只老狐狸,哎,咱们要是迟到了,还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周斌皱着眉,“我错了。老大,知道你喜欢临上谈判桌前赛两圈,但这次安排的太紧,给你添堵了!”

正说着,电话来了。周斌没好气地一摁,助理林平慌张的声音响彻车内

“大事不好!kc capital新上任的大中华区总裁到申城了,人家据说昨天已经跟新风速递接触过了……”

“what?”周斌大叫一声,“那吴远征请我们今天去谈判是什么意思?”

廖一凡刚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在文件上演算了好几个数据了,一听这话,恼火地一把撕了手上的那叠文件。他阴着脸转头望向车窗外,一个地铁标志印入眼帘。他想了想,随即露出一丝冷笑:

“很好,我的plan b就是给这只老狐狸准备的。”他回过头跟周斌说道:“把车开回去,我先走了。另外……把kc capital负责这个项目的人,还有新上任的总裁的信息,给我立刻挖出来!”

周斌应声还未落地,廖一凡的人已在车外了。看着他匆匆向地铁站走去的身影,周斌一拳砸在方向盘上,伸长了脖子向前张望,脸上写满了郁闷。

道路秩序看上去无比混乱。一公里开外,挂着“四季如家”广告牌的酒店底楼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救护车和警笛的声音此起彼伏、由远及近地传来。一列列的车队被堵成了长龙。

周斌的车里传出插播新闻:“……插播一条刚刚收到的消息……因为近日来代言‘野金芯片’造成的困扰,著名影星邓离在公众视线中消失了2天之后,下午三点左右被确认在‘四季如家’酒店跳楼自杀,警方已封锁了现场,近200位粉丝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聚集到了四季如家酒店楼下,要求为其讨回公道。邓离在离世前在酒店房间留下了一封遗书,只有四个字‘人言可畏’。粉丝现场的哭声恸绝。

邓离今年19岁,在前年的‘阳光男生’节目中斩获冠军后出道,拥有大量的青少年粉丝,大部分是女生。在去年底的一项针对中学生的调查中,58%的男性学生表示将来要像邓离一样成功,高达79%的女性学生表示将来嫁给邓离是她们人生中最幸福的事情。

一代年轻巨星陨落,实在是令人唏嘘……同时提醒在路上的司机朋友,尽量绕开福中二路和京城中路的路段,拥堵预计将持续至今天晚些时候……”

“操!”听完最后一句,周斌在车里一声痛骂。

路边的黄丽轩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自己的精彩发言,那段话她私下排练了许久,终于一战成名,心情舒爽透彻。

“啊!”她只顾着低头走路看着手机,不想却撞翻了楼天宇的咖啡杯。

黄丽轩穿着紧身黑色套装,身材线条突兀有致,看了看周围,有几个人似乎认出了她,在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于是胸愈发挺了起来,奉上一个无限娇柔的媚笑:“先生,抱歉了!不知道方不方便留个电话,我一定负责将您的衣服干洗送回来。”

“不麻烦了,谢谢。”

“哦,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这样我过意不去啊,您留个电话吧?”

“不用了,谢谢!”他再次礼貌地回复,随即温和地点了点头,侧身迈步离开。黄丽轩仍然风情无限地望着那个身影,许久才懒懒地从咯吱窝里拿出领狮集团的文件,脸上浮现出了笑意。领狮集团这个大客户终于答应了让她试一试,她将要正式和苏原狭路相逢了。

这个苏原从学校到律所永远压着她一个头,去年升了律所最年轻的资深律师,她一气之下跑到了中国最大的律所金陵律师事务所那里,今年底升了合伙人,今天又钓了个大客户,正是春风得意之时,管他那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有几个听说了消息赶往四季如家酒店的邓离粉丝认出了她,大吼着向她冲了过来,一边叫喊着:“就是她!这个无良律师,她逼死了我们的邓离!把她这副丑恶的嘴脸扯烂掉!快!”

黄丽轩醒悟过来,惊慌失措地拼命向楼里跑,绊掉了的一只高跟鞋也来不及捡,高一脚低一脚地向前狂奔,终于适时地冲进了商务楼。保安一看外面的架势,立刻将门锁了起来。几十个十多岁的女粉丝在门外咒骂指责,黄丽轩长舒一口气,整理了下衣裙,左右看着有没有后门可以走。

楼天宇淡然地看着身后这一幕,习惯性地耸了耸肩。电话适时地响起来。他扫了一眼电话,笑意浮现,随即带着些宠溺的语气对电话那头说道:“我刚和领狮那里见了一面……对,今天晚上就别等我了,还有很多事情忙。你要是有空打电话回去,代我问候一下你父亲……”

廖一凡正在聚精会神地冲向地铁站台阶,刹那间与迈步离去的楼天宇擦肩而过。几句话还停留在耳边:“代我问候一下你父亲……”

他迟疑地走了几阶楼梯,突然闪过刚才那个擦肩而去的身影和声音,他停住脚步,旋即惊了似的抬起头一幅画面在他眼前浮现:

空旷的山顶,一声枪响,青草遍野的山谷,回声如此清晰。一只鹰瞬间从天空坠落。

一个高个少年满不在乎地放下手中的枪,轻轻吹了声口哨,眯着眼桀骜不驯地说道:

“一凡,我打赌,这辈子你的枪法都比不过我。哈!”

那张脸轮廓分明,那双眼睛乌黑深陷,和刚才擦肩而过的那张脸如此相似!

廖一凡倏然醒悟过来一般,转身飞奔上去

街上早已没有了那个身影。

廖一凡的目光疑惑地在人群中扫视,街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宾利,司机正在开门。一个身影在他的视线扫过来的同时,坐进了后座。

他没有看清那个人,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两步。黑色宾利拐了个弯,绝尘而去。

廖一凡迟疑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摇了摇头,自嘲般地想今天自己是怎么了。这么多年了,竟然会突然想起他?他狠狠地呼出一口气,向地铁站台奔去。

第四章 黄雀在后

吴远征的新风速递是最近业界增长最快的速递公司,单小、量多,收入却在近三年来几乎成几何倍数地增长。这样的公司,对于投资人来说,上市前的最后一轮融资,当然是一块嘴边的肥肉,直接上市退出,赢利有保障又速战速决,难怪kc capital宁愿出高价也要把它抢到手。

廖一凡踏进28楼会议室的时候,人声鼎沸的局面就像急刹车一般,瞬间寂静下来。十几双眼睛蹭地扫过来,打招呼寒暄的、饶有兴趣张望的、幸灾乐祸冷笑的……各路神情在廖一凡面前汇总。

这里的一切对于廖一凡而言是足够熟悉的:过去的几个月中,他无数次地跟着吴老板看过各个配送站、走访过速递工人的宿舍,详查过公司的财务报表,也私下对吴老板本人做过细致的调查研究。

他眯了眯眼,望向吴远征。不知是一路奔波,还是会议室的落地玻璃窗反射出的夕阳有些刺眼,他此刻的脸上光彩通透,英俊的眸子里闪现出一种沉稳而略带侵略性的笑意。

“吴总,好久不见呀”,他轻声细语,客气礼貌却又有些刻意疏远,随即在人群中扫了两眼, “我和吴总有几句话想说。“

吴远征楞了一下,随即起身问好,又赶紧看了看会议室的人。大家熙熙攘攘地起身,吴远征忙不迭地打着招呼,关上了他办公室的门。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他回头笑嘻嘻地望着廖一凡。

明知故问。廖一凡心中掠过一丝冷笑,在窗前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耸了耸肩,一副“你说呢”的样子。

吴远征有些讪讪地,似乎做了小动作被抓了个正着一般,解释道:“我和kc capital就是随便聊聊,要说合作那还早呢。”

他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其实你们也可以共同投资嘛,不必非要分个你的我的,我已为鱼肉,你们为刀俎……呵呵,你们看着分呗,对吧?”

“可以啊”,廖一凡爽快地回答,“我就等你这句话呢”!

吴远征又一愣,他没想到廖一凡居然那么好说话。

“kc capital要多少份额?”廖一凡不经意地问道。

“这个……呵呵……”吴远征又讪讪地笑道。

“多少给个数,”廖一凡瞟了他一眼,“我跟你保证,他们想要的一股不少,你们交易的时间也不会变。”

吴远征一愣,不知道廖一凡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亦或是,他是不是连装药的葫芦都没看清楚?

“2000万优先股,每股3块6美金,不是么?”廖一凡突然坐直身体,一副认真谈判的样子,“我们都很清楚,kc capital是美元基金,在境内是没有人民币可以投给你的。我知道,你们现在正在安排搭境外架构,所以也不介意我们之间还剩1个半月独家磋商的时间……”

“不不,你别误会”,吴远征急着辩解。既然自己违约被逮了个正着,那好歹态度端正些,别惹毛了这个廖一凡。

廖一凡做了一个“你先别急,等我说完”的手势,接着道:“等你们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们这边约定的时间自然就过了,只要神不知鬼不觉,技术上也不算你们犯规,我说的没错吧?”

吴远征没有搭话,也不知该怎么搭,他看着廖一凡,等他说下去。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辛辛苦苦把架构搭完了,他那里找个律师、财务团队把你的公司翻个底朝天,到时候找个理由不想干了,那你这几个月折腾的,岂不是白费?”

吴远征沉默了下来,这个他并非没有考虑到,但kc capital给出的价太吸引人了,比其他投资人给的价要多出15%啊。

“你是想……?”

廖一凡身子往后一靠,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我,还有你,一起搭个kc capital的顺风车,如何?”

“怎么个搭法?”吴远征一句问话,就让廖一凡清楚了这家伙也是个为了利益可以两头倒的主儿。

“很简单”,廖一凡心不在焉道:“kc capital要等你搭完架构,我却不需要。两天之内,按我们原先谈定交易量的50%,我们增资入股,人民币一分不少地到你们公司账上。至于这剩下50%的空间,等你的境外架构搭完,我们对半分,按照公司前一轮的估值增持,和kc capital同时交割。你的部分钱我出股份为你代持,当然这笔钱要你的股份做质押。不过,有两个条件……”

吴远征睁大眼看着眼前这个人。按前一轮的估值,一股才10块人民币不到,kc capital的这轮估值,折算为人民币可是要块多啊。廖一凡竟然愿意白白送给自己钱?当然,他原先谈定的价格也比上一轮的估值翻了近一倍,公司倒也不亏,他白赚了钱倒也未必戴得上吃里爬外的帽子。

“条件你说。”至此,吴远征是相信了廖一凡此行似乎确实不是为了跟kc capital抢投资份额来的。

“第一,剩余50%的部分我不能以现在的基金名义投资,投资实体我会在24小时内准备完毕。也就是说,这笔投资背后的实际控制人要保密,神不知鬼不觉地做,这单交易里面还有你的不少份额,你应该会谨慎处理吧?”

吴远征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kc capital投资完成的同时,除了保留一个我指定的董事,我的这部分投资全额退出,至于你的部分愿不愿意退出,你自己决定。但你要保证:任何时候退出获得的利润,得分我一半;或者用退出后的全部资金作为我的投资人。你也知道,没有钱是白借的……”

“老弟,你应该清楚啊,这单交易,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过一过水你可就有5000多万的进账,贩毒都没有那么高的利润啊,你还分我的一半?!”

廖一凡抓起桌面上一张纸,刷刷地写了两个数字,“吴总,这么说吧,kc capital交割的那一刻,你个人账上的是这个数,公司两年内上市,我今天抬你个轿子你账上保守估计的是这个数。和我做买卖,你空手套个白狼只赚不亏,还没有风险,你计较我进账多少有意义吗?我抬你的轿子打点各路神仙不需要花钱啊?”

“好吧好吧,利润这个好说,我没意见”,吴远征是懂行的人,立刻收了声,“只是,这么短时间,你上哪里弄几个亿的资金量啊?”

“这个是我的事情,”廖一凡胸有成竹的样子,倒让吴远征不知该如何细问下去。

这个行业里,最不缺的就是贪婪和野心。

这个30多岁的年轻人,这一招既快又狠,几亿几亿的在他眼里就跟轻松的上街买件外套一样。可关键是,即便看出了所有的道道,明知人家借着自己的平台狠狠地挣了一笔,吴远征却还难以拒绝他的这个提议,谁会轻易拒绝白借他钱挣个几千万的单子呢?

“吴总,”廖一凡稳稳地开口道,“你知道我的风格,我喜欢共赢的局面。你死我活的事情,第一我不喜欢,第二我不擅长。”

“好吧”,吴远征似乎下定了决心般地掷地有声,“只要你的资金两天内到位,我就干。”

“吴总是爽快人,合同您过目一下”,廖一凡从提包里拿出一叠文件,一份一份地扔到吴远征面前:

“代持协议、投资协议、增资协议、股权质押协议、担保函” ……

“你,”吴远征有些惊讶,“协议你居然都准备好了?”

“否则你以为我刚才在忙什么?”

“这合同有用嘛?”吴远征一边扫一边自言自语地跟廖一凡搭话,“这种事情上不了台面的,难不成你我还会拿着这几个合同上法庭?”

“大家签个安心嘛。我代持你的份额写明了你也有保障,不是吗?我们当然不会上法庭,你看合同我都亲自操刀连律师都没找,不就是不想掺乎一个外人么。否则消息透露出去,我顶多换个工作,吴总可是要被自己的公司踢出局了……”

说者好似关切,听者却觉察到了一丝威胁。

他想了想,于情于理实在也是没什么损失,又有巨大的诱惑在前头,随即拿起笔,刷刷地签下了大名。

廖一凡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利益绑定后,他们就是同盟了。

kc capital争抢了半天,难道会甘心接盘侠的角色吗?廖一凡倏然闪过一丝疑虑,却也不再细想了那个什么kc capital的美元基金,怎么可能知道项目在中国是怎么做的。

摸向门把手的那一刻,廖一凡迟疑了一下,旋即低语一句:“对不住了,吴总“。吴远征怔怔地看着他噌地将笔挺的衬衫纽扣扯断,几下抚乱了头发,开门走出去。

吴远征目瞪口呆地看着廖一凡走出门,正对着会议室外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的人群。

廖一凡衣衫凌乱地走过人群,自嘲地对大家笑道:“吴总今天给我上了一课”。

目送他离去,大家疑惑的目光转而投向吴远征。吴远征不知所措不知做何解释地尴尬僵立在那里。他有些恼火有些恍然大悟般咆哮一句:“看什么看!都散了干活去!“

门砰地关上,他沉寂了几分钟,随即拨通了电话

“楼总,他进了。”

“好,”电话那头传来稳稳沉静的声音,“谈定转让的境外公司原始股份额,合同和第一笔款,明天给你。”

“爽快,我派律师明天去你的办公室。原始股连同投票权,一并转给你,我要美金啊,刚开了个新账户,嘿嘿。”

“可以,后期的注资,我会安排几家基金一起进的,咱们合作愉快。”

“呵呵,合作愉快!”吴远征挂上电话,想着自己左一口右一口地享用着自己做的大蛋糕,不由得心花怒放,轻快地哼起小调来。

廖一凡衣衫凌乱地走出新风速递的大门,迎面周斌匆匆赶到。他看着廖一凡的样子惊讶地问:“老板,谁那么牛逼,把你弄成这样?“

廖一凡边整理边干脆地回答:“我。“

周斌不可思议地看了看他,小声道:“谈崩了?“

“嗯,面儿上应该是的。”

周斌略一思索,笑意浮上嘴角,屁颠屁颠地边跟在廖一凡身后边自言自语道:“我说呢,怎么可能有人敢跟你打架,活不耐烦了……”

第五章 一地鸡毛

申城市中心地段的汇丰银行大楼,是一幢殖民时期风格的大楼,临江而立,别致风雅。从房间可以看到申城最著名的一条坤申江,以及林立在江对岸的那些高耸入云的金融区商务楼。

挂着金光闪闪牌子的“凯德国际律师事务所”,占据着18楼整整一层。

这是家标准美式装修的事务所,与汇通大厦比邻而居。这家律所很奇怪,没像其他律师行一般,把办公室设在高级商务楼里面,却单找了这么个江边大楼做办公室,也算是别致。美资律师行,撑体面的钱总部是不会吝啬的。更何况,这家律所全球闻名,且以跨国并购和国际诉讼见长,里面都是世界一流学府培养出来的律师。同样,收费当然也会是好看的数字。

深色厚重的木质门和桌椅,空旷的前台和挑高的楼顶,无一不透着一股莫名的霸气,让走进来的每个人都不自觉地将声音自动放低。因为安静,里面的这一阵骚动就显得愈发清晰

“你几年级的律师了?第几天跟这个项目?到这种时候居然还会把文本搞错!这么低级的错误,批评你我都嫌浪费我的时间!”

咆哮的是这个叫james的人,一张原本轮廓分明的混血脸庞,却因为暴怒和一双鹰一样凌厉的眼睛显露出些许的阴冷之色。

“抱歉james,我疏忽了……秘书打印的时候没有看清版本号……总之,是我……是我没安排好,抱歉!”

“抱歉有用的话,要律师做什么?如果今天签约呢?如果签错版本呢?嗯?”

王欣刚想解释,被james一个凌厉的瞪眼吓了回去。他刚来事务所半年,今天发现惹毛了传说中的“劲爆詹姆斯”简直堪比作死,顿时手足无措。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客户?全球资产前十位的巨型企业!万一签错了明天一纸诉讼过来,你打算怎么办?是你滚蛋还是我下台?”james仍在咆哮着。

随着一声“滚出去!”他赶紧退出门去,随后感到身后一阵剧痛。哗啦啦的,james朝他扔过来的一个大文件夹拍到他的背上之后迅即散落地上。

苏原轻巧地端着一杯咖啡经过。她今天着一身白色的西装套裙,显得平静与干练。她才刚满三十,却已经是事务所里国际并购部的资深律师了,这个王欣就是她团队的律师。

一口咖啡刚喝到嘴里,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顿时脚步一紧,口中的咖啡突然呛出。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满地的文件,王欣蹲在地上仔细寻找页码想把它们再次整理整齐。为了领狮集团的收购案,她下午刚从苏城出差回来。没想到临下班了还观看了一场“劲爆詹姆斯秀”。

她赶紧放下咖啡跑过去帮王欣整理。迈开步的一刹那间,身边的办公室门开了。叶小眉无声地挥舞着双手做愤怒状,边帮忙边压低了声音冲着苏原叫到:

“没有一天安生日子!刚电话会呢,对面客户还在问噼里啪啦的怎么回事!”

“你怎么解释的?老板暴怒?”

“怎么可能……家丑啊!我说大楼外面擦玻璃,师傅的吊车噌到窗户了。”

苏原兀自好笑地看了叶小眉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说你这信口开河的本事是谁培养的?叫我说,你做资本市场部的律师怪可惜的。你应该跟你们家张哲一样,去做个诉讼律师。你知道的,诉讼律师就一个字:中文叫‘赖’,英文叫‘lie’……”

“我从小耳濡目染啊,我爹没去世之前,天天在家信口开河:几年做村支书、几年搞生产、几年奔小康、再几年他就要赶马云超王健林了。还有隔壁村的那个张二狗,没事就跟在我后面显摆。总之他比所有人都聪明,他开个摩托车修理铺,就是因为伯乐都进城了……”

王欣默不作声的,还挂着倒霉样的脸。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整理齐了文件夹站起来,同时伸了伸懒腰。

在外资律师行里,中国人原本就不多,能谈得来的人当然更少。叶小眉是一个小县城走出来的学霸型人物,以全省文科第一的总成绩考入著名的申**律系。她的英语口语不好,但读写一直最优,当年录用考试的时候,她的英文答卷曾经让招聘主管眼前一亮,当时就拍板签了她。在凯德这家大名鼎鼎的事务所,她已经工作了5年了。现在的她,淡扫娥眉、优雅沉稳,早已是大城市的金领样子,再也看不出小镇的气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为了优秀,付出了多少时间和努力。在申城办公室,她和苏原应该算是最要好的同事和朋友了。

“怎么搞的,这场秀又是什么情况?”叶小眉白了james办公室一眼,转向王欣问道。

“唉,苏珊看错了个文件号,我也没发现。客户打电话问james他们昨天给的意见为什么没有修改,这才发现……”

“下次他交办的事情,千万别再出这样的幺蛾子了。这次丢文件夹,下回丢出来的可能就是你了。”苏原的声音有些冷漠。

一个清瘦笔挺的欧洲人慢慢地踱着步子来到隔壁james门口,操着一口伦敦音优雅地问道:“well, did i just see someone dieing there (我刚看到好像有人要死在那儿了)”

james不客气地冲他挑着眉回答道:“did i just see someone moving his ass(有人的屁股想要挪进来)?”

站在门口的本杰明在美国人出名的粗鲁面前,有一丝清冷的尴尬,犹豫着这句话过后,他是不是该进门。

茶水间三个秘书在那里议论纷纷:

“早就听说了,亚太区去年的业绩不行,被欧洲区反超了。总部把伦敦办公室一个叫本杰明的合伙人派了过来,说主持公司业务部。喏,今天到岗了。难怪james这气性这么大!”

“谁不知道公司业务部从来是事务所的大头啊,james这个亚太区主管合伙人的位置,看样子就快坐到头了。”

“也难说,james在中国都呆了快20年了吧?那口地道的中文,还带点申城口音……本杰明一个中文都不会讲的英国人,怎么管事儿啊?”

……

一群人正说着,右手边的一间合伙人办公室门突然砰地打开。一个45岁上下的男律师西装笔挺发型蓬松不乱,一看就是刚喷过的。他拖着个小箱子刷刷地朝外走,眉头紧锁眼神凶悍。一副大事不好了的样子。

他门口的秘书着急着站起来冲他喊:“哎,罗律师,还有40分钟飞机就要起飞了,来不及了啊!要不给你改个航班吧?”

那位罗律师怒瞪了她一眼拿手指着天空:“我是白金卡会员,马上打电话给航空公司,叫飞机等着我!”

夜幕慢慢降临,凯德律师事务所的灯光永远彻夜敞亮。叶小眉还在办公室里面对一叠刚传过来的文件正在埋头审阅。已经好几天了,野金医药的股价仍在不断下跌,可是管理层却似乎一点都不着急,妥妥地不紧不慢地回购着,很有要和做空势力耗下去的意思。

突然,她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激动地拿起其中一份那是一份医学专家报告,时间是一个月前,看来是公司内部安排取得的报告。意外的,专家报告称“基因改造芯片是不会以任何方式造成肠胃功能紊乱”,并从医学角度证明产品并无任何毒副作用,对人体没有任何伤害。芯片获取的皮肤“基因密码”是以物理方式获得,类似以棉签提取唾液dna后做数据回传。

这不是该首先拿出来危机公关的文件吗?为什么留存了这么久?她忍不住将文件扫描发去公司。没想到,大半夜的,公司宣传部门直接给她来电话,说文件发错了,所有发送给律师的文件均严格保密、不得外传。

“严格保密我理解,可是正面信息,救公司的,为什么不用?等真的惹出官司啊?!”叶小眉直觉得不可思议。

“领导交办的,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叶小眉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股价快腰斩了,怎么是个人都知道公司不会出事,只有自己在操闲心呢?

她不明所以地叹了口气。

大会议室里正硝烟四起,james在召开亚太区合伙人会议。benjamin用他的优雅伦敦音分析着去年亚太区的项目收成:more than 70%the revenue were generated from referrals theare being properly taken care of, and being rewarded, for being ingnorant…(70%的利润都是总部推荐过来的项目产生的,我们被好好照顾着,好好喂养着着,因为我们的无知……)

james黑着脸,不服气地偏用中文向着那些中国面孔道:“律师是按照时间收费的,我们在坐的每个人的工作时间已经到达极限,根本不需要再去做中国客户的业务。我们的费率,也不是中国客户能够接受的。既然你来了,要么你行你上?“话说到最后一句,他居然满面堆笑地看向benjamin。

benjamin搞不明白他的意思,先自然地堆起笑脸,身边的翻译兼助理耳语了几句,他的脸僵硬地控制住没有立即拉下来。英国人在展示过自己的优雅过后,终于开始撕下面具:律所里每个资深律师及以上的人都必须出去找客户和项目,不能再靠着总部和欧洲养着。

james冷冷地一笑,无所谓地耸耸肩,”亚太区养了欧洲区的合伙人那么多年,不会介意的。去年欧洲区弄了一单欧盟反倾销诉讼咸鱼翻身,是不是不知道今年明年的业务在哪里,所以这么快人就来了好想堂而皇之分中国市场的钱?“

benjamin皱着眉余光扫着身边的人没搞清楚这个james到底在说什么,他只能保持面瘫。身边的助理满脸黑线,手机搜索着“咸鱼翻身”的译文。会议室里英国人言语犀利冷静傲慢,美国人张牙舞爪粗鲁暴躁,两派相争的局面令所有人如坐针毡。

会议刚结束,james边走边冲着苏原办公室大叫一声:“sue!晚上和我去天地会吃饭,陪一个新客户,尽快找找有关对赌协议的案例,到时候聊一聊看法。”

公司业务部的资深顾问陈向明侧耳听了听,在james离开后故意推门进来,看着苏原一双迷离的眼,表示理解地笑道,“sue,今天james有些过头了,你说是吧?”

苏原不解他葫芦里卖的药,挑了个政治化的回答:“他一直以来都把事务所的事放在首位的。”

陈向明想启发她,也想看看她是真傻还是装傻有好多associate说他特别喜欢晚上工作……苏原心中已然明了,站队的时候到了。她是james一手培养起来的,虽然他性格暴躁行为古怪,但苏原知道:这些人想往james头上扣个“性骚扰”的屎盆子是不会有结果的。

苏原懒得解释,她知道即便她真的倒戈站到了另一边,也不可能成为另一边的心腹:职场上,谁会真正相信背叛过老板的人呢?一站到底吧,反正她也没有太大的野心。专业人士,换一个平台就可以顺利继续,不需要你死我活。

“做律师的,谁不晚上工作啊?”苏原没心没肺地继续装傻。毕竟是经验老道的顾问,一句话就明白了。同一个世界的人,寥寥两句简单对白便已明了各自立场。陈向明满面和气地笑笑,“是啊,大家都辛苦,sue就更是能者多劳了。对了,”他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一叠材料,“旭日乳业要做c轮融资了,投资方很可能想做管理层收购。sue律师是这方面专家,麻烦你了,明天上午公司会带投资方代表来我们这里开会哦。”他和颜悦色的脸怎么看着都像涂上了一层胶水。

苏原有一口气堵在心上:今晚要和james去天地会吃饭,刚才所有人都听到了。这明天早上开会现在文件才给她,摆明了今晚不让她睡觉吧?苏原皮笑肉不笑地接过文件翻了翻,便一副好走不送的脸跟着陈向明走出办公室。

“jenny,”苏原对着门口的刘珍妮喊了一声,今天她也没什么好心情。

“summarize一下a轮和b轮的融资条款,整理出一份c轮投资人提出的条款纲要,今晚我1点前会回来,离现在还有6小时,按照你的水平5小时就应该够了。”一叠文件不客气地放在她的电脑旁,“questions?“

带教师傅凌晨1点要回来干活,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应该现在就下班的理由。美丽卷翘的睫毛闪过几丝惆怅几丝无奈,但也不得不接下,摇头表示没问题。几只“西装鸡”立马凑过来:来,我们帮你,放心…今晚想吃什么?我去订!

第六章 往事如烟

静谧的深夜,整个城市似乎已经停歇。

初春柔软的风吹过耳畔。廖一凡在夕阳西下的旷野站立,一个高大英朗的少年和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孩骑着马向他跑来,一路放声的欢笑:“一凡,你的马儿呢?丢啦?“

还未来的及应声,眼前的少年被一个美国兵挟持着,一杆黑色冰冷的枪对准了他。少年放肆地冲他高声喊着:“开枪啊!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白衣飘飘飘的女孩在他身后不停地颤抖。

廖一凡艰难地举着手中的枪,他努力想看清那两张脸,感到痛苦而混乱,画面中的一切显得模糊凌乱,他不知身在何处。眼前的人如此熟悉、却如此遥远。

迟疑许久的他似乎下定决心:“砰”的一声响,面前桀骜不驯的少年突然消失了,瞬间变得温润谦和,微笑着向他走来。廖一凡惊讶并惶恐地看到那个白衣飘飘的女孩瘫软在地上,血在她的白色裙子上晕染开来。他无所适从地抱头悲戚,泣不成声……

刺耳的手机声在黑暗的屋子里毫无征兆地响起来,廖一凡瞬间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

“喂?廖一凡先生吗?这里是市八医院重症监护室,”电话那头一个典型的中年妇女的声音。“袁庆华先生突然出现心力衰竭。”

廖一凡艰难地坐起来,他抚了下昏沉的头,强迫自己从刚才的混乱中清醒。几秒的沉默过后,他冷静地对电话那头说,“好的,我马上过来。”他飞步下床,冷水洗了下脸,衣着整齐地披上外套出了门。

顺安公寓是申城市中心的一间高级服务式公寓,楼廊24小时保持灯明镜亮,楼下大堂窗明几净,在深夜的映衬下显得灯火辉煌。

夜间管理员精神抖擞并礼貌地向他打招呼。虽是凌晨时分,廖一凡出门并不显一丝倦怠,身形挺拔消瘦,唇线明晰,一双漆黑的眼眸看人的时候透着专注与势在必得。此时他的嘴角微微一笑,向管理员点了点头。

住在这个楼里的大多是外企高官和社会俗称的成功人士,作息不定。管理人员对于谁住哪楼哪户都已铭记在心,甚至有些常来常往的朋友他们都会认得。即使对待那些3、4岁的小小孩他们都会尽力记住名字并热情地招呼。虽然偶尔也会发生与租户争执的事件,但他们心里都知道:这群人他们惹不起。

这种深夜出门或是深夜回来的事情,早也是习以为常。

廖一凡从大学毕业起就住在这里。

管理处有不少人曾经私下猜测:“这地儿这么贵,这小子这么年轻就能住咱们楼里,我怎么看着怎么觉得他是个二代浪荡公子。“

有人附和着,“就是,你看人家这高大帅气,再看这身板这气场,啧啧,绝对是从小拿大把银子熏陶出来的。“

“是啊,全世界都知道,教育那就是家庭的事儿,我也帅我也聪明啊,爹妈没钱供,我不是一样初中毕业就得大老远地出来打工!”

“你帅有个屁用啊,你看人家的帅配上西装那叫型男!你再帅,配个工作服那也只能叫保安”。

“保安怎么了?我骄傲!”

“别吵了”,有人好奇地问道:“哎,照理说,浪荡公子一般都住自己家吧?”

“就是,就算不和父母住,人自己的别墅公寓也早有了吧,怎么还租个房子,怕家里人知道?”

“难道是个狡兔三窟金屋藏娇的主儿”?

“可我从没见廖先生带过女孩子来啊,你们见过吗”?

一群人纷纷摇头:“没……”

猜测客人的背景出处,是这群人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而廖一凡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是个很奇特的存在。

初春的凌晨,乍暖还寒。

廖一凡的黑色奔驰车在深夜一路向着市八医院急诊室疾驰。

凌晨四点。市八医院抢救室外长廊刺眼的白色灯光,让靠在走廊墙壁许久的廖一凡感到晕眩。此刻的他,一双深邃的眼睛望向那扇门,面色沉静如水。

“谁是病人家属?”门开了,一位约摸40岁上下的医生喊了一声。

“我是,”廖一凡上前一步。

“我们尽力了,”医生摘下口罩道缓缓道,“病人现在还清醒,进去和他说几句话吧。”

廖一凡沉默了几秒,没有说话,轻轻点了下头,走了进去。

他坐在床边,看着姑父袁庆华的脸。那张脸慢慢地转向他。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袁庆华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丝凄苦之色。

“我要去找你的姑妈了……”他轻轻地、慢慢地道出这句句子,“这辈子,我们活得小心翼翼……当年的事,我对你……是有歉意的。”

“姑父,你们待我很好,当年的事不再提了,好么。”廖一凡言语平静,并不存一丝波澜。

他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感情。

他曾经如此地恨过他:在他最需要亲情的时候,他的锋利言辞就像一把刀刻在他本已流血的心里,刨去了他在这个城市唯一的依靠。姑妈去世后,他们只能在逢年过节时保持着不咸不淡、不远不近的交往。而今天,面对他即将离开,他似乎又有些不舍:因为从今天起,在这个世上,他就再没有一个叫做“亲人”的人了。

“你父亲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把你托付给了我们。我们是小人物……习惯了谨小慎微,怕受牵连,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伤害了到了你……”病床上的人仍在努力地说着,仿佛这些话憋了很久终于找到了机会,也仿佛知道了大限将至,所有一切都将放下。

“十五年前你来到我们家的时候……你姑妈是真心欢喜的。可惜她身体不好,没过几年就走了……她走的时候还嘱咐我一定要好好待你,而现在想想,我们竟一点都没有为你做过些什么,这么多年来,其实倒都是你一直在照顾我们……”

廖一凡沉默不语。眼前这个人,已是苍老无力、垂暮之年,他的眼神悲凉落寞,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气焰

十五年前的那个深夜,薛副官带着廖一凡到达申城,浑身零乱、风尘仆仆。

见到亲人的那一瞬,他看到了姑妈眼中的欣喜和心疼,还有姑父眼中的戒备……和厌恶。人生最初的15年,他是精神抖擞骑马打猎弹无虚发的廖小少,是那支曾经号称“地表最强特种部队”之一的总参谋长独生子。肮脏凌乱的样子,此生还是第一次。

他对这份目光传递来的鄙夷十分敏感。他沉默地听着姑父姑妈的争吵

“我袁庆华一生行得端坐得正,不想有一个混杂在金三角边境地区的亲戚,更不想替一个毒贩子养孩子!”

“什么叫毒贩子”!廖敏当着外人的面和老公翻了脸,“我弟弟是驻军边境的军官!”

“你说是就是吧”,袁晓华依旧不咸不淡道,那意思谁都听得出来“你说是就是吗”?

“你什么意思?我们虽然从小分离,但好歹是亲姐弟,你是骂他还是骂我?”

“因为他,我们惹了多**烦,到头来我还要替他养儿子?”

“他已经不在了,你看在孩子的份上,存点善心好吗?”

“不在了,怎么死的?被谁杀的?缅甸军?国民党?解放军?雇佣军?还是美国人?他惹了谁我都不知道,我怎么敢留这个孩子!”

“孩子是无辜的,薛副官拼死拼活把孩子救出来,你是孩子的亲人啊,你像个男人吗!”

……

薛副官看到此情此景怒火中烧,一个箭步上前目光凛冽地对着袁晓华道:“廖将军戎马一生,您城里人的眼光或许看不上,但与我而言,与我们**93师而言,他可不是什么无名苟且之辈!” 在那一刻,他有种冲动想就带着廖一凡走,离开这个所谓的城市,哪怕天涯海角也总能活出一方天地。他是受了嘱托的,可他实在没有信心,这样一个家庭是否能给廖一凡足够的庇护。

一个15岁的少年在一个从来没有生活过的大城市里若无依无靠将如何生存?自己岂不是有负廖将军临终嘱托?况且,他也委实对这个鼠目寸光自负清高的袁庆华没什么好感。

可是,他有使命在身。与军人而言,狼烟的战场才是他的地盘,他不可能苟且偷生在这样一个城市里。

姑妈廖敏原本就心疼这个孩子,立即冲上来护住他,心焦地望着薛副官说,“没有勉强,真的没有任何勉强,我对弟弟的在天之灵发誓,我们一定会将他视如己出,”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又笑着说道,“当年我父亲带着弟弟离开大陆的时候我还小,这辈子没能再见到他已经是遗憾了。我身体不好,我们俩半辈子了孤单二人,现在突然有了个孩子,开心还来不及呢,他姑父是开心糊涂了!”

薛正亦看这个虽已不年轻却仍然端庄的妇女,觉得她也不像是信口开河糊弄他的样子,便也释然了,“如此,那就最好了,将他托付予您,廖将军也可以瞑目了。我还要赶回去,恕我不能久留。”

他看了廖一凡一眼,有一丝不舍,随即郑重地对廖敏说道:“照顾好一凡!”说完,便大步流星的往来时的路上走去。

那一晚,姑妈给他安顿好了房间,但他面对着这个陌生的世界,蹲坐在窗台边,固执地望着天空,就这样望了整整一夜。

此时此刻,廖一凡低下头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仿佛在强迫自己:一切早已时过境迁。十五年过去了,他已然成为了这个城市里一个最普通的人。十五年前的金三角,最靠近中国边境的那个缅甸小村庄里,那些战火纷飞的人和事、那片见不得阳光的黑暗森林、那些凝固的鲜血、和那些血雨腥风中仅存的情谊,早已从他的生命中远去了。

“一凡”,一阵沉默之后,病床上的那个人迟疑地问道:“你,能原谅我吗?”

“姑父,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我是真心地,感谢你们收养了我,给了我新的人生。”廖一凡安慰似地抓住袁庆华的手,慢慢地道出这句话。

瞬时,对面的那张脸浮现出一个宽慰的笑容,眨了眨眼,呼出一口气,监视器的心跳指针“嘟”的变成了一条直线。门打开,冲进来几个医生护士,廖一凡轻轻退出门去。

他在走廊上静默等待。在这样一个生离死别的空间里,嚎啕大哭的悲怆、撕心裂肺的叫喊,也许更适合离别。而他,如此的平静,平静到几乎他自己都产生了怀疑。他知道,这一面过后,他们就阴阳两隔。那些后事之类的凡尘规矩,他也自会委托专业公司去操作。他甚至想到:姑父还有他算作一个亲人,而他习惯了孤身一人,倘若有天突遭不测,谁又将来为他办理身后事呢?

电话铃声又再响起,显得格外刺耳。

看了看表,快5点了,但能让周斌这么早来电的,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周斌,怎么了?”

“老大”,电话里的人有些焦急地说道:“旭日乳业的那个项目,好像也出了点问题,据说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给的价比我们的估值多10%”。

“消息渠道可靠吗?”

“可靠”,周斌飞快地说道,“你知道的,这几个月,你在泡他们老大的时候,我可一直没闲着地在泡他秘书啊……哎这些先不说了,我和几个分析员忙了一整晚,根据那个新的估值重新做了份分析报表,算起来的话,内部回报率并不高。但越是如此,说明对方越是势在必得,就是砸也要把它砸下来!”

廖一凡一皱眉,“杀出的是哪一家?什么背景?”

“kc capital”。

“又是kc capital?“

“对!我正在确认,这家基金死活都没有披露过背后的投资人,但是财大气粗到令人发指。我们的项目妈的几天之内被他们抢了两个,而且据说他们想插手的项目,没一个漏掉的。人家这种人打德州扑克的方式,一旦亮牌就从没输过!”

廖一凡沉思了一下,声音冷静如水,对电话那头道:“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到办公室,你把新的分析报告现在就发给我。另外:今天之内必须想办法查清楚kc capital新上任的这个大中华区老大,任何关于这个人的背景资料能找到的全都给我找出来”。

清晨的市八医院住院部的走廊上,这几句话的回声听上去显得格外冷峻。

第七章 惺惺相惜

半小时后,廖一凡已稳稳地坐在了他的办公室里。

电脑开机还未完毕,周斌一脸憔悴地冲进他的办公室,将手上的一叠资料抖落到他的面前:

“老大,新的分析报告,几个数据我又再次确认了一下,不会有错。你先看一下。”

对于周斌而言,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老板廖一凡,始终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同事都知道周斌的傲气,毕竟周斌天资极高又一路顺风顺水。相反的,廖一凡虽说天份不输周斌,却和周斌完全不是一种风格,始终有一种与人群的疏离感和一份与他的年龄不相符的沧桑,老成到公司里那些年过半百的**湖都不敢在他面前指手画脚。很多时候大家都摸不清他的来龙去脉。偶尔他深邃的眼睛沉默望着你的时候,甚至让人感到一丝压顶的紧张:因为你搞不清楚他下一张牌是什么。不少人看到不可一世的周斌屁颠屁颠跟在廖一凡后面的样子便笑着嘀咕,这分明叫做“一物降一物”。对此,他解释说:

“你们知不知道,人生最孤独的,不是没有朋友,而是没有对手。这种惺惺相惜的感情……切,你们不懂!”

廖一凡抬头看了看他那张憔悴的脸,心里有些感动。周斌跟着他已经五年了,人聪明工作又刻苦,加班加点从来没有怨言,还经常主动替廖一凡解决了很多麻烦。

“老大……”周斌睡眼惺忪地凑近他道:“我知道今天很关键,但我早上得去趟医院,有个小手术要做,一周前就安排好了的……做完我保证立刻回来!”

“你出了什么问题?”廖一凡有些惊讶地望着他。

“直肠下端静脉曲张。”

“说人话。”

“痔疮。”

廖一凡皱了皱眉看着他,嘴角轻轻笑了一下道:“去吧,材料我来看。另外,叫昨晚加班的,现在赶紧回去补觉,下午三点之前到办公室,这个项目先放一放,今天晚上还有场硬仗要打。”

“放一放?这么关键的时候,我们一放茶就凉了!”

“放着,先想清楚,”他迟疑了一下,“至于你……给你放假,什么时候可以自由直立行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好吧,老板说了算!”周斌拱了拱手,一副如获大释的样子,走了出去。走廊上随即响起他打电话的声音:

“老大说了,叫兄弟们回去睡觉,三点集合。你赶紧叫angel把关于kc capital老板的信息给我挖出来。对,尤其是任何与新风速递和旭日乳业有关的事情……睡个屁啊,你告诉她,五分钟后再不起来,明天去找新工作去!”

他侧头听了听,暗自微笑了一下,随即沉思了许久。许久,仿佛一末灵感闪现,他突然坐起身,转而埋头对着电脑噼里啪啦不停歇地打了起来。

天色已经大亮,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旁边的打印机适时地开始有不间断地一页页纸出来。

廖一凡深呼吸了一下,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阳光。这是新的一天,他在今天失去了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办公室门突然被一脚踢开,鼎盛资本的另一位董事总经理李立峰拿着一份合同冲进来。像是生怕办公室外的人听不到一般,他大声咆哮道:“新风速递为什么只进了50%的量,你对投委会有什么解释?”

廖一凡心情烦闷,瞟了他一眼,沉着脸道:“没有。”

“没有?!”李立峰噌地将合同丢向他,“要不是我看到合约,你打算瞒大家到几时?什么时候开始批给你的项目,你都可以自作主张都不需要大家商量了?”

“批给我?你是高估你自己搞不清楚状况,还是低估其他人的智商?这里的哪单投资是你找的?每年分利益的时候你冲在前面我不计较。但如果你要找存在感,那么在商言商:你要么干活,要么闭嘴。”

“我看你这些项目哪个都有猫腻!年轻人不要太嚣张!” 李立峰正涨红着脸反驳,秘书陈晓走进来。她递给廖一凡一个文件夹,有些迟疑地轻声道:“kc capital新上任的大中华区总裁kent lou的资料,看姓氏是个华裔,但除了知道他毕业于普林斯顿经济学系之外,找不到任何信息,连张照片都查不到。“

廖一凡寥寥翻看了一下,恼火地将资料扔给李立峰,一个凌冽的眼神不客气地扫向他:“项目被人家抢了,你们在干些什么?这50%都是我好不容易费劲挤进去的,你有时间查我不如去查查这个人是谁,想要干什么!“

“早晚你会知道嚣张的代价!“李立峰一时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言辞,半威胁半愤怒地摔门而去。

投资界的生存空间比其他的办公室政治要恶劣得多,没有什么温情脉脉可言,抢、砸、骗、打的剧情每天都在上演。没有几把刷子、没有做事的决绝和手腕,没有强大的个性和随时撕破脸的蛮劲,断然没法在这个每天都上演你死我活,upout的环境里呆长久。

尽管早已习惯这样的桥段,但今天,此刻,廖一凡还是难以平复内心的无力感。他双手撑着办公桌,感到疲惫与饥饿同时袭来。

楼下的中式早餐连锁店刚刚开始营业。他带着难以名状的心情推开门,坐在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叫了一份套餐,边吃边打量着餐厅里的一切。

刚刚加入鼎盛资本的那一天,他讶异地发现他的办公地点居然就在这间餐厅楼上。这些年来,他经常在觉得疲惫不堪的时候,来这里早餐,给自己动力,好精神抖擞地继续一整天披荆斩棘的生活。

十五年前的他,还是刚刚插班进这座城市一所普通中学初三的学生,当时还不满16岁,根据规定还不能在社会上有正式的雇佣关系。姑妈身体不好,姑父又对他有所忌惮和反感。在一个没有任何依靠的庞大城市里,他知道自己的处境艰难。当时的他提出两个要求:他要一个身份,一个满16周岁可以工作、可以养活自己的身份。还有,要找一家可以寄宿的学校。

姑妈有些心疼他,坚持要留他在家里住,好说歹说都不同意。姑父则看似深思熟虑实则顺理成章甩包袱般地劝他姑妈:“你就让他去吧,你现在对他再好,他记不住的。他要打工、他要自立,你就让他试,等他不行了来找我们,那时他才记得我们的好。”

也许是这几句话起到了作用,姑妈没有再坚持,到处托人找关系,办了收养证明,好歹给他弄了张身份证。姑妈也姓廖,他又长得有些姑妈的影子,于是老师同学朋友也都以为:他跟着妈妈姓,因为搬家从别的地方转学过来。至于“别的地方” 是哪里,似乎也从没有人真正在意过。那时,他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这家连锁餐饮店里打工。

现在的他,早已远离了当年艰难的处境。可即便如此,他仍然不自觉地将自己深陷于忙碌和紧迫之中,换一种方式继续用力地生活、挣扎、抵抗,仿佛如此才能填补心底那份难以弥补的无止尽的不安与被抛弃感。

一阵风似的,叶小眉推开餐厅的门。刚坐定,就急不可耐地拿起电话:“苏原!我终于想明白公司说不会有事是什么意思了!你看今天港股的新闻了么?”连珠炮似地清脆声音。

“对啊,野金医药公告股权变动,kc capital昨天入股了,今天公司公布专家报告,股价疯涨啊!啊?你昨晚通宵?!赶紧回去睡觉去,不跟你说了!”

廖一凡有些好笑地看着几口干完两个包子又风风火火冲出门去的这个姑娘,边又若有所思地想着她的话kc capital,究竟是料事如神,还是内幕龌龊呢?

初春的申城还是寒意袭人。廖一凡喝着暖暖的豆浆,远远看着门外。对面汇丰银行大楼门口,苏原披着一件长大衣从里面走出来,掩饰不住熬了一夜的困倦,脸色苍白地冲那个向她挥手的男子嚷嚷:

“说,大清早的,你来干嘛?”

吴以民笔直站在花坛边,清瘦端正的面容隐藏不住温情的笑意,头发被风吹得有些紊乱,鼻尖红彤彤的。他呵着气,从大衣口袋里故意噌地拿出一袋锅贴递给她,“上午要上一台重要手术,可能要一整天。这几天都没见到你,你妈说你最近都加班熬夜,不过来看看你不放心啊。”

苏原看着锅贴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接过袋子从里面抓了一只放进吴以民嘴里。“你又不是不知道,干这一行,熬夜加班那是多正常的事情,累了倒头也能睡一会儿”,边说着边打了声哈欠,“倒是你,脑外科手术,稍微手一抖,人家就傻了,你得醒醒”,说着砰砰两拳结结实实地揍在吴以民胸口。吴以民咧开嘴笑得灿烂。

“快回去吧,天还冷着呢。“苏原嚼着锅贴嘟囔着。

“嗯,那我先走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吴以民沉默了一下,“这么多年了,你也不谈恋爱,要不就做我的女朋友吧,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情,搞那么累何必呢,天天飞来跑去加班熬夜的,今年我就升主任医师了,以后我养你!”

苏原白了他一眼,“就是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吗?我们永远做最好的朋友不好么?我可不要你养。我喜欢天马行空的日子,自在!”

她知道吴以民是懂她的,她们的母亲曾是同一家医院的护士。父亲苏棉衡遇到母亲的时候,美丽而又单纯的母亲温柔可人、低眉顺眼。习惯了尔虞我诈环境的父亲,没过多久就把她娶回家了。

当时多少人羡慕她的母亲,嫁给了好人家苏绵衡的衡泰集团,是申城首屈一指的集地产、金融、餐饮、娱乐为一体的庞大产业链,旗下有两家海外上市实体、控股十几家金融机构、参股近三十家上市公司,因为体系复杂,渐渐地大家就讲不出那些错综复杂的公司名称了,统称“衡泰系”。

也许男人婚姻就是想找个安静放松的地方,而女人的婚姻仿佛就是人生的全部,尤其是丢了事业的女人。

苏原母亲就是如此。父亲谈生意、开会、出差,她一刻不停歇地追问所有和女性有关的问题。久而久之,苏绵衡烦了厌了,干脆搬到了其他人那里,据说还有了不止一个孩子。所有给他生了孩子的女人,都掌管他集团下的一块业务。留下苏原和一个日渐抑郁歇斯底里的母亲,在宽大冰冷的房子里,用一个苏原厌恶的词“了却残生”。

苏原知道,母亲没有什么错,但却永远不会明白为什么她的人生变得如此没有选择。这条路不再有出路,而她明显对生活毫无还手之力,离婚于她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苏原从小见到的家庭都是冰冷的,大房子、大阳台、好多好多玩具,父亲周围花枝招展的女人和一堆她永远不想见面的“弟弟妹妹”们。父亲的集团对她而言,不想沾手,也沾不起。她只想做一个律师:一个除了需要脑子其余都不需要的专业人士。这样的工作能让她感觉踏实,她可以不用担心容颜老去、不用害怕和新人竞争、也不用在乎世俗关于女大当嫁的观念。她发誓自己的人生,绝不再走母亲的老路。爱情或是婚姻,她从来都不需要。

这么多年安静冷漠的生活,将她锻炼得冰冷。

“冰冷”,突然恍惚一瞬她又想起了那张惊鸿一瞥,看似温和谦逊的“冰冷“的脸。

吴以民早已习惯了苏原,也体谅她,所以从来没有逼迫过她。他生长在单亲家庭,母亲很早就抛下了他走了,他和父亲一起长大,能够懂得对感情永远向往却充满胆怯的感觉。但他想:也许慢慢的,他就能够温暖她吧。或者说,他们就能够彼此温暖了吧。他微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说,“那我走啦,开始之前还得做点准备,周六我爸生日,你带妈一起去,别忘了。”

想到母亲,苏原的心情又有些低落下来。

“好啦,”苏原苦笑着挥了挥手,又打了个哈欠,“知道了,快走吧。”

楼天宇的车经过大楼门口去往隔壁的汇通大厦停车场。王新此刻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老板,问道:

“楼总,王助理说您今天中午和旭日乳业的林总吃饭,咱们得稍微早些走。11点最好能出门,我查了下,林总那边订的餐厅附近有家医院,附近的道路都比较拥堵。”

“好。”楼天宇看上去也不像是爱说话的人,回答简单直接。

他扫了一眼窗外,苏原背对着他,只是一个修长的身影。吴以民腾出一只手,将她的大衣帽子小心地盖在头上,轻轻拍了两下。楼天宇的嘴角闪过一丝笑意,温馨的画面看上去很温暖。

第八章 狭路相逢

开了一上午的会,廖一凡急匆匆地边发着消息边冲进办公室。

陈晓跟着廖一凡走进来,一边飞快地翻看着手上的记事簿一边说道:

“小厨共享的尽职调查报告发过来了,我打印了最前面的纲要部分放在你桌上”;

“新风速递的吴远征刚刚来电,约你晚上10点在天地会见面”;

“旭日乳业c轮融资条款公司的意见姚律师刚刚发过来了,你看看有什么修改意见”;

“工新商业银行的tony来电,想看你这周什么时候方便,讨论一下小飞侠单车的上市路演计划”;

“还有,明天上午9点例会,讨论去年二级市场部门业绩的年度报告,报告在这里” ……

“噢对了,你可能还没吃饭,我楼下买了个三明治,你赶紧垫垫饥吧” ……

廖一凡接过快餐纸袋,看到陈晓有些憔悴的神情,想起这几天她几乎天天加班,心中有些歉意。他转而善意地笑笑说,“好了,这些我会办的,你先去吧。还有,”他扬了扬手中的纸袋,“谢谢了”!

陈晓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一副神情疲惫却故作轻松的样子,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带上门走了出去。

轻轻呼出一口气,廖一凡揉了揉疲惫的双眼,想一想接下去成堆的事情。

刚睁开就看到桌上kc capital的资料,还在那里放着,不由地烦闷这个kc capital搞低调也搞得太过了!廖一凡气恼地把那叠材料往书架一扔,坐了下来。背后资金的来源外界查不到也就算了,反正他们自己不需要对外融资。也许是个家族基金,也许是个大财团,总之这世界也有的是有钱人只想低调挣钱不想惹关注的。

可是,团队的领军人物都搞得如此神秘,难道以后投资项目就只靠用钱砸吗?廖一凡陷入了沉思。

桌上的电话铃刚响,陈晓在外面接起听筒,礼貌地招呼语后,廖一凡的内线就传来她温柔的声音“老板,周斌找你”。

“你是打算告诉我,这刚半天不到,你就可以自由直立行走了吗?”廖一凡一把接过电话,瞄了一眼表,暗自好笑地对着电话那边问道。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好嘛!”周斌在那边嚷嚷,“我刚夹着尾巴出医院大门,倒霉催的一辆黑色宾利避让一个推水果摊的老头,冲我这边侧过来。人家以为我年轻腿脚会利索些,可我这刚做完微创,是真迈不开腿啊,跳了一路最后还是被撞翻了……”

“人没事?……听起来应该不错嘛,不过就凭你这个屋漏偏逢连夜雨的运气,这几天你还是呆在家里别来上班了,我们这行,最缺的就是运气,你转了运再回来吧,别拖累我们。”

“老大,你这是什么话……我不是来请假的。”

“那你是来报喜啊?”

“我来上个奏本!那个开宾利的,坐后座儿的那个大佬,啧啧,一看就气度不凡,当时就下车过来了,他那一片的黑色风衣,让我眼前一黑啊!说还好就在医院门口,请我赶紧回去检查,还叫司机忙前忙后地陪着我……”

“挑重点。”

“重点来了!哥们给了我张名片,这张名片烫手不,你看看!”

廖一凡手机响了一下,他点开图片,一张清晰的名片照片赫然在目楼天宇,kc capital大中华区执行总裁。

“你在哪家医院”?

“市八医院啊”。

“想个办法,在医院住下来”。

“啊?”

兜了一圈,廖一凡再次来到了市八医院。他向着熟悉的南区大楼望了望凌晨,他刚在这里,送走了生命中最后一个亲人。

十几岁就见惯了生死的人,不知为何,竟然还会在心中有一丝不舍。他深吸一口气:感情是令他憎恶的东西,这是软弱的标志。死亡就是灰飞烟灭这个词,他强迫自己记着,这么多年。

推门进去。

周斌一条腿上打着石膏绷带,正斜斜地靠坐在病床上。

这小子对自己还真舍得下手!廖一凡有些惊异,心中又好笑得很。

病房是独立间,一个穿着长黑风衣的人背对着门跟病床上的人在说着什么。可能因为病房太白,床前的凳子又太小,那个黑色背影显得愈发高大深沉,使得整个画风看起来有些不太协调。

周斌看到廖一凡进来,赶紧招呼:“老大,这是楼总。你说巧不巧,我们是同行,刚聊了最近投资的几个项目呢。”

楼天宇站起身转向廖一凡,谦和地点了下头,整个黑色的身影遮挡了本就不大的窗户,照进来的阳光洒在他身影的四周,扑面而来的气场强大到让廖一凡不由自主地挺了挺直身体。

廖一凡扬起目光扫过去与他对视的那一刹那,浑身的毛孔瞬间冰住:他紧紧地盯着面前的这个人,脑海中刷刷地浮现出几张熟悉的少年不同表情的面孔,他是……凌峰?!

那双眼睛平淡地看着廖一凡,他的面容浮现出浅浅的笑意,温和地对他说道:“廖一凡?我是楼天宇,叫我kent吧,很抱歉撞伤了你的员工,该我付的责任我不会推辞,需要我做的事我也会尽力。希望你们多多包涵。”说完他又向周斌的床那里欠了欠身,以示自责。

周斌有些不好意思地赶紧客套,“没事没事,也是我自己不小心。”说完,对着廖一凡使了个眼色,没反应,又使了一个,看他仍然没有反应,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他想说的意思是:我这事儿可是替你办的,人家如此诚恳,咱们本来也不是为了讹人家,有什么话你想说的就赶紧说吧。

楼天宇听了周斌的话,又微微笑了一下,“强将手下无弱兵,周先生绝对是个投资界的奇才,我们谈的正欢呢,约定等他出院了再好好找机会聊。”

廖一凡听着耳边的声音,近在眼前却又无比遥远。

楼天宇……

他盯着面前那个正在讲话的人喉咙口好象被一种突然涌上的激动堵住了,茫茫人海,如果真是他,该有多好!

这么多年了,就算同一个人,形容间也是会有些变化的吧。他眉骨高了些,上面有了道疤痕。脸胖了些,好像整个人魁梧了很多。他神色是平和安稳的,但他的眼神里闪烁的犀利的光,和那种扑面而来的桀骜不驯的气场,却又如此熟悉。

是他吗?不,这个讲话的人如此温润平和,绝对不是那个时而阴郁霸气时而开怀明快的少年!

他好容易回过神,“楼天宇”,他喃喃地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你……辛苦了。”

廖一凡没有改过名字这个城市没有人认识以前的他。眼前这个人如果真是凌峰,怎么可能对他这张脸、这个名字、这个人,如此这般全无印象?!

楼天宇又轻笑了一下,看了看眼前的人,好像不知他为何有些失态,但仍温和地说道,“廖总,我们也算相识了,今天我还有点事,我们改日再约时间好好聊”。

“好,我们再约,今天……谢谢你了”。廖一凡伸出手与他一握,握住他的那只手,紧实而有力。一瞬间,他的心中又闪过一丝似曾相识的疑惑。

楼天宇向病床上的周斌点点头,身体微微侧过廖一凡,打开门向外走去。

廖一凡背对着他,听到门关上的声音,身体仍有些僵硬地伫立在原地。

“老大,你就是为了见他一面,把我折进这里来?费那么多事儿?就讲了两句话?还千恩万谢他?”

周斌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就觉察出了些异样。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一向看来沉稳坚韧的廖一凡,突然变得手足无措地呆立在那里。但今日眼前的景象,倒让平日高高在上的廖一凡突然有了种与民同乐般的亲切感,所以实在忍不住还是要趁机调侃一下他。

廖一凡无语。他预想的会面应该是一见如故,交谈甚欢,然后侧面打听下kc capital的主攻领域和架构背景……而这一份突然,让他没来由地第一次手足无措,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没领过世面的**all potato(小土豆)。

聪明人懂得适时闭嘴,周斌见他没有答话,索性双手环抱,仰面躺在床上,不再发一声。眼角瞟了瞟廖一凡。

廖一凡眉头轻锁,而眼神中闪露出的阴郁之色,是周斌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他突然闪出一个念头,迟疑地问道:“你们,见过?”

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但似乎也只有这个答案能解释的通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廖一凡没有回答,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见过?那个凌峰?当然,这是他最初15年青春岁月中最好的伙伴、唯一的伙伴。在那片广阔的原野、青草灿烂的山谷,即便兵荒马乱、毒滥成灾,他们骑马、射猎、在河里游泳、在林间野餐、在枫林院读书,那是属于野性的生命里彼此相伴相扶持的唯一兄弟。

可是,刚才那个人,明明如此相像,却又好似完全不同,没有一丝一毫往日的记忆。他不知道如何解释,或许是他自己出了问题。

第一次,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廖一凡慢慢走到窗口,目光呆呆地望向窗外。这是同一片天空。多年前的另一个天地间,他们有过的往日,仿似就在不远处的那片丛林后,记忆模糊却深刻的袭上心头

第九章 思绪万千

那是近20年前的天空,夕阳纯净如一朵艳丽的花,映衬着碧绿如丝绒一般的山坡。

没有高楼、也没有匆匆的脚步。生活那样慢、那样流淌。

四面环山的村庄,小溪淙淙流过。

一个英朗而又张扬的少年坐在一块磐石上冲溪流中间的一个小姑娘喊着:“喂,我的林妹妹,你找到了没有啊?”

“很快!很快!你坐在那里也不来帮忙,我要是把怀表弄丢了,我爹会打死我的……”小姑娘焦急伤心地在溪流的卵石旁翻来找去。

凌峰饶有兴趣地坐在磐石上观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知道那是你爹的心爱之物,但你也不必每天带在身上吧,一个不留神就落在别处,或是被谁拐了去。为什么不找个安全的地方存放呢?”他一边问着,一边展开手中的那块表,饶有兴趣地拨弄起来。

“你!”林予初原本听到凌峰的话,抬眼看了一下他,却发现那块怀表原本就在他手中,却害自己在溪流中央白白找了好久,气恼地冲了过来。

“快拿来”!

“过来拿呀……”

林予初追着他嬉闹地跑向了岸边。一头撞到走过来的一个少年。少年一身戎装英气逼人。

“喂”,来人喊道,“你们玩够了没有?林予初,你爸派人在到处找你,营里都闹成一团了,还不赶紧回去。”

女孩大惊,顺势一把抢过凌峰手上的那只怀表,瞪了他一眼,往来时的路跑去。

凌峰一拳捶在廖一凡的胸口“你小子,每次只要有林予初在,你就像个间谍一样跟在后面,你是对她有意思吧!”

廖一凡一皱眉,愤愤地白他一眼:“那又怎样?谁不知道予初喜欢的是你啊……你要是敢负了她,我亲手剁了你。”

“哟,听这酸味儿,你喜欢你带走。她可不是我的菜。”

你什么意思?!廖一凡一把抓住凌峰,盯着他的眼睛。林予初对他而言,就是女神一样的存在。她漂亮、温柔、聪明,永远一身白衣飘飘。可他知道,她一直都死心塌地爱着的人是她的凌峰哥哥,那个当年小小的她天天跟在凌峰身后,像条甩不掉的小尾巴,小尾巴一跟就是十多年。他从不避讳自己喜欢予初,但感情起码得两厢情愿,只要予初喜欢,他就愿意放手。你死我活的事情,他既不喜欢,也不擅长。

“你到底对予初什么感觉?我们之间还装什么……你究竟要怎样才满意?”廖一凡有些恼火。

凌峰哼哧了一声道:“予初是不错,可……怎么说呢?太弱了,我不喜欢太弱的女孩子,感觉是个负担!烦!”

“女孩子,要不弱的……你喜欢女汉子啊?”

“至少让我觉得,她能和我并肩站立在那里,一同欣赏这个世界。”凌峰眯起眼,望向远处,做出一副欣赏世界的样子。

“真不懂你在矫情点什么”!他白了凌峰一眼。

廖一凡并不理解凌峰的这句话。但是眼下,他没有太多的心情去阳春白雪了。他轻叹了口气,“最近日子不太平。“

“怎么了?”

“美国来的那点人,好像和队里有些纠葛……我也是听说的,前几天他们还打死了个人,听说是你父亲的手下,但很多人说是林参谋的人,你没听说么?”

“听说了林参谋的人不就应该是我爸的人么,”凌峰淡淡地说道。

“可是听说这次不一样……”

凌峰的眼神凌厉,头愤恨的一转,脸上布满阴郁,“你知道的,这些事情我不感兴趣,我讨厌这里,讨厌这个常年见不到的所谓父亲,也讨厌这些乱七八糟的渠道和勾心斗角的打打杀杀。要不是我妈在这里,我早就远走高飞了!”

廖一凡若有所思。他没有喜欢与不喜欢,每个人的生活,都有一种样式吧,这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父亲、军营、枫林院、草场、山谷、丛林。外面的世界,究竟会是什么样,他没有想过。但他知道凌峰不喜欢,他的家是村里最繁华的,应有尽有,可是永远冰冷无声。

他看了眼凌峰:“你知足吧……大家都说,你父亲的孩子里面,他其实最疼的就是你,还有你妈。我妈生我的时候就死了,我见都没见过,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

“都说你妈是个大美人儿,看你的样子就知道。”

“谁不知道,你的母亲才是出名的一朵白莲花……”

“这名字也是你该叫的?叫咱妈!咱妈有两个儿子,我是你大哥!”高大的凌峰一把勾住廖一凡的脖子。

“好,大哥!对了,来的时候听侯老先生说,我们要的书到了。”

“唉,只有那个院落,还算是平静的,”凌峰轻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有时我甚至想,我宁愿要一个侯老先生那样的父亲,教我学习、下棋、教我练达世事、通晓天文地理……”

“是啊,据说他当年还曾是伦敦大学东亚语言文学的讲师,还出过很多著作,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会甘愿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他在枫林院不是也很逍遥自在地一心只读圣贤书嘛。”

“他是自在,可你看看关在里面那些鬼哭狼嚎的人……”

“也是……你说,沾上了毒就真的那么难戒吗?”

“当然,否则你以为你父亲说他的人只要沾粉就是‘斩立决’是吓唬人的啊!你忘了我们每次嘣了那几个人的时候他们的眼神吗?我觉得他们真的绝望得恨不得死的早些。”

“别说了!”凌峰厉声道。

廖一凡缄默,气氛有些沉重。

“等下拿了书去我家吧,咱妈早上说她给我们做糖糕”。

“嗯”。廖一凡点点头,也许觉得刚才的话题略微沉重,谁都有些烦躁得不想说话了。

两个少年沉默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已快近黄昏,阳光依旧刺眼。在这个山谷,虽然漫山遍野的美景,但除了这些从小在此成长起来的人,外界少有人驻足探访,因为那些一簇簇竞艳的花有着一个令人闻之变色的名字:罂粟。

“红村”这个名字,就是死亡之谷的别名。

这片土地上,除了村民的屋,就是军营。曾经的国民旧部,经过多少年的变迁,与世隔绝般被遗忘在这里,曾经强大坚韧的军队,眼见光复大陆的希望渺茫,被常年的血雨腥风吹的不能自己,多数的人无处可去,他们娶了当地的女子,有了自己的孩子,慢慢地便扎根下来。他,就是死亡之谷的后代。

多少年以来,他都刻意地在遗忘那个地方、那些事、那些人。而那一片美丽的山谷,那些花簇,那些艳阳高照的白云蓝天,却总是挥之不去、如此清晰。

“老大?老大?廖一凡?”仿佛有人在空旷的山谷叫了一声“廖一凡!”

他一下清醒了过来。

“你怎么了?”周斌有些紧张、有些疑惑。

廖一凡的反应迅速一心多用是出名的,经常在会议上一边讨论着一个项目的细节,还能一边同时在手提电脑上修改另一个项目的投资条款。今天,他都叫了三四遍了,居然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对不起”,廖一凡摇了下脑袋,有些胀痛,突然有些恶心,觉得这个房间很闷。刚才那个身影的气息带给他的是他不愿再回想的经历。他三步并作两步推门出去,闭上眼靠在走廊外的墙上。

不知过了多久,廖一凡睁开眼,周斌就站在他的面前,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

“你?”他似乎被突然惊醒般地迅速站直,旋即看到周斌好人一样地站在地上感到有些惊讶,“你不是上了石膏么?”

“是啊。”

“你的腿没断?”

“老大,”周斌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看着他,“你叫我住院,又没叫我把自己弄残。”

“也是,”廖一凡苦笑一声,“对你而言,忽悠个漂亮小护士给你上点石膏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就没什么别的跟我说?”周斌研究似地打量他说:“别告诉我说,你不认识他。”

廖一凡沉默许久,知道三言两语说不清,“他和我曾经最好的朋友长得很像。”

“有多像?”

“几乎一样。”

周斌皱了皱眉,沉思着不由自主地低了低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静谧和诡异的氛围,“老大,你这逻辑……你最好的朋友,他不认识你?”周斌问道。

“如果是他,那当然认识。”

周斌和廖一凡两个人沉默地望着彼此:廖一凡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对白如此失败愚蠢,但他却不明白,这怪异的逻辑究竟在哪一段出了问题。

“人生没有那么多狗血的剧情,”周斌摇摇头,“楼天宇,要真是你那位朋友……”周斌拍拍他的肩,声音放温和,“或者……你可以带他到楼上脑神经科看看……”说着,他一瘸一瘸地往走廊对面走去。

“嗯,是,当局者迷,”廖一凡正思考着,突然对着周斌的背影喊,“哎,你干嘛去?”

“拆石膏出院干活啊,我总不能住在这里等你的朋友想起你来!”

第十章 一拍即合

傍晚时分了,陈晓一袭修身连衣裙,轻轻推开鼎盛资本大会议室的门里面的人早已不再端坐会议桌旁,热闹地吵嚷着,她有些尴尬地立在那里。

“廖一凡当年是黎军的得意门生。人家黎叔是中国资本界的头块牌子,你现在天天公开叫板廖一凡,他万一烦了一个电话到时候惊动了黎叔到时你这行还想不想混了。”一个中年男子指着李立峰好言相劝。

“是啊,他也没怎么样我们,大家何必呢,和气生财嘛……”

李立峰和其他两个年长些的明显憋了一肚子气:“廖一凡我们查了半天背景……我看他其实也没有什么背景。他不会是黎叔的人,不过就是当年实习的时候被黎叔看上了,用的顺手而已。“

“那你以为黎叔走的时候把他扶上位干嘛?为了留个人在看着摊子!人家黎叔还是荣誉合伙人,人家鸵鸟袋鼠看腻了随时可能回来的,你们搞什么搞……“

“那他在这里把挣钱的项目全包了我们吃什么?“

“不是他把挣钱的项目包了,是他做的项目都挣钱哎,你这逻辑不对啊,他给我们挣钱有什么不好呢?“

李立峰似乎刚发现会议室门口多了个人,朝陈晓吼一句:“哎,他来不来开会啊?昨天就跟他说了,第一季度结束的时候大家要盘点下今年的项目!“

陈晓战战兢兢道:“刚问过他,他在和新风速递谈投后管理……“

“你看看,“李立峰一只手指着刚才几个**湖,”他目中无人到什么程度!会都不来开!什么时候把我们放在眼里!“

“他哪儿来时间跟你开这种会啊……”

此刻的天地会包间里,廖一凡和吴远征看起来谈的甚是愉快。吴远征右手夹着一根雪茄,左手端起一杯伏特加,神情看上去已经有些迷离的状态。

他有些含糊地对着廖一凡说道:“一凡啊,我长你几岁,在社会上多混了几年,人和事是见得多些。但是你的学识和操盘的技术可远在我之上啊,我们这叫狼狈……嗯,不对,叫一应……叫一拍即合!”

他一拍大腿眼睛一亮,为自己找到一个妥帖的词感到兴奋,“来,我敬你一杯,咱们以后就是兄弟了,以后有什么困难,跟哥哥我说!哎,拿酒啊!茶也太看不起哥哥了吧!”

廖一凡端起杯,“吴总,你知道的,酒驾查的严,我进去了谁替你操盘啊,你说是吧?”说着爽快地端起杯,一饮而尽:“以茶代酒,老弟我就不客气了!吴总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好!kc capital的协议签了,趁着交割前,咱们的事儿也快办了吧。”

“当然,”廖一凡从内侧袋里掏出一张纸递到吴远征面前,“银行付款证明复印件,今儿下午刚办的,50%的钱你明天就能收到了。另外50%嘛……工商变更登记办完就到账。”

“呵呵,爽快!”吴远征又举起酒杯,“明天,明天我就去办变更登记。”

“好!敬大哥一杯!”

“对了,大哥我又谈妥了一个项目,这次我也要做投资!但是少不了小弟你的帮忙啊,利润好说!想要多少尽管跟哥哥我开口。”

“什么项目?”

“投资一部电影,嘿嘿!我是粗人,不懂什么艺术,所以要熏陶熏陶。据说电影的投资方是家在**上市的控股公司。”

“叫什么?”

“皓……皓天影业。他们正在拍《举案齐眉》4,想找人追加投资。你说,这时候了,这个盘子怎么弄啊?”

正说着,包房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吴远征有些诧异,“这可是高级会所,就为了安静来的,谁在闹腾?这么不体面……”

“我看一下去。”

刚打开门,一个微胖的身影就从廖一凡眼前闪过,那人一把抓住一个女子的手,明显喝多了,嘴里还叫嚣着:“跑什么,我懂行,你们不是按小时收费嘛……我包了你今晚的时间,明天早上把账单给我,我当场给你结……”

有几个侍应生已经围在旁边,但各个都在说些不痛不痒的几句话:

“谢总,别伤了和气”。

“有话好说,别这样”。

“谢总,您喝多了,您的司机已经在门口了,我这就给您叫去”。

话是如此,可是这位稀里糊涂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谢总”看起来像是天地会的熟客,不知道什么背景,但谁也不敢轻易地拉碰他。

那位女子,到是除了甩开那个谢总的手试图挣扎离开之外,并没有任何的话语。

她长发披肩,西装套裙并无零乱,面容冷静。似乎很泰然地意识到:在这样的会所,眼前这个人除了借酒疯撒点泼外,也闹腾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长廊尽头一个房间出来一个人,两道眉毛浓烈,眼眶凹陷,是个混血的样子,本是英朗的面容,看起来却又因为心机深重而露出阴险之色。

“喂,买单吧”,那个人到是中文流利的很。他有些厌恶的表情看着廊上拉扯的景象,一道凌冽的目光瞟过那个中年男人。

“别啊”,只见“谢总”仍不自知地回身过来,却已经脚步不稳,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扑倒在廖一凡身旁的女子身上。

廖一凡一个翻身闪躲,轻易两招,眼看着那个“谢总”就如一坨烂稀泥一样倒在那群围在旁边的侍应生的身上。

一群人边惊叫边手忙脚乱地扶的扶、掺的掺、拉的拉。

廖一凡扫了一眼刚回过头,见一只手伸在他的面前,那位女子微微一笑道:“谢谢你,我叫苏原”。

“廖一凡,”他很快地答道,边露出轻快的笑容,“幸会。”

在几秒的静默之后,廖一凡轻轻地凑到她耳边问道:“苏律师?”

苏原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按小时收费的,我宁愿相信,你不是小姐。”

苏原轻笑一声,没有搭话。

“晚上到这样的地方来,你还真敬业啊”,廖一凡继续调侃道。

“按小时收费的都是上夜班的。”

“翘班吧,一起晚餐,如何?”廖一凡话刚出口,突然想起什么,随即摊开一只手摆在她面前又说道:“对哦,按小时收费,你给我个账单吧。”

“我很贵的,你付不起”。

“试试看嘛,你怎么知道我付不起?”

苏原瞟了一眼他,低头也略微凑近一点问道:“你是做投资的?”

这次轮到廖一凡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见着项目无论合不合适都想掺乎一脚的,我宁愿相信,你不是拉皮条的。”

廖一凡口中一句“不掺乎怎么知道合不合适”还未落地,苏原轻轻拉了拉自己的衣角,浅笑了一下,爽快地又跟他抬了抬下巴道:“我下班了,后会有期”。

廖一凡愣神看着她消瘦的背影翩然离去,长发甩在身后的一刹那,忽然感觉心底有一个相似的身影飘在他的面前。短短几秒,他像是反应过来,旋即摇摇头自嘲般地喃喃道:“切,跟律师抬杠,活腻歪了。”

吴远征站在门口,鄙视地冒了一句:“这个输不起的家伙,都这么多年了,还天天发酒疯!”

“大哥你认识他?”

“怎么不认识,这个谢家庆当年也是风云人物,餐饮实业起家的。后来被个操蛋的投资人刀了一把,丢了自己公司的控股权,被赶下了台,没事就到处喝酒解闷。”

“呵呵……”

“哟,我不会说话,廖总别放在心上啊!”吴远征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把姿态放低道,“哥哥我赔个不是!我可都仰仗你啦,教教我,这个资本市场事情我可不懂。”

廖一凡凑近吴远征的耳边,轻轻道:“电影上映的时候,你想办法砸点票房出来,那家上市公司的股票,现在就可以进了,有多少进多少。大哥在境外有资金吗?咱们花人民币,挣港币也是一样的……”

吴远征眼珠一转,想了想,突然明白了。随即大笑道,“好、好、实不相瞒,你哥我最近还正好入了点美金,弟弟段位高,交给你我放心!”

苏原回到办公室,又是深夜时分了,她疲倦地关上办公室的门。手机上有个未接来电,都是母亲的。苏原倒吸一口凉气,有点烦闷地把自己丢进椅子里。她不想跟她谈,但又不舍得将她一个人晾在家里。两个世界的人沟通有多难,这个问题让连续熬夜多日又陷入办公室政治的漩涡里的苏原头痛不已。

叶小眉似乎带着火,走进苏原的办公室,带上门,沉默地皱着眉看着她。苏原有些讶异地看着她,“怎么了?”

“怎么了?我还想知道是怎么了!”叶小眉有些恼火,苏原一副无辜的样子看着她。可是叶小眉真的不敢相信她毫不知情,“海天金融,你们衡泰的产业,在**为kc capital这次入股野金医药提供过桥资金10个亿,你是想告诉我你不知情?”

“知情。”苏原简单直白地回答。

她怎么会不知情呢?这几天,满天飞的都是宣传野金医药的利好消息,安抚消费者,为邓离正名并表示沉痛哀悼。顺便宣布由另一位现在正如日中天的小鲜肉刘宇浩代替邓离为公司代言,闪光灯不停地闪烁,刘宇浩的pose越摆越好、笑容越来越美,粉丝们在各种微博、微信上宣传刘宇浩,公众号不停地写软文,各个视频网站开始宣传刘宇浩的新片。一时间,刘宇浩的身价大增,一片举国欢腾的景象。谁也没有兴趣关心事件背后的光怪陆离,而邓离的粉丝在哀悼的同时又慢慢地有了新的偶像关注。公司成功地将舆论导向了娱乐,海天金融和kc capital自然乐得其所。

“你知情,在我那天上午告诉你之前,还是之后?”叶小眉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你早知道他们在做空、回购、买进,你看着我天天熬夜加班为了危机公关在做无畏的努力也不肯透露一句?哦,对了,张哲的金陵律师事务所代理的集体诉讼也一夜之间被迫撤诉,要谢谢你吧?”

“小眉,我并不知道衡泰控股在海外的这些事情,你知道的,衡泰系海外的和金融机构的盘子在…别人手里!”苏原忍不住也有些激动。

“别人”说的是她父亲在海外的另一个女人,一个谁都不知道她中文名字的女人,一个大家只知道她叫“susan”的,在集团里像谜一般的女人。据说她有一个孩子,可是孩子不跟他父亲姓,也被保护的滴水不漏。尽管低调到毫无声息一般,可是大家都知道,这个女人掌握着衡泰系海外近千亿的资产。公司、股权结构错综复杂、各种代持和交叉持股无从追溯。据说海天金融的老总陈克盾多年一直在追求她,也有人说她其实才是海天金融背后的实际控制人,但谁也没有亲自证实过。

苏原从小就恨这一群女人,她们夺走了自己的父爱。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母亲,实在无法与这些人抗衡。在商场如战场的财团里,女人不是支撑就是负担,不会有什么岁月静好单纯无为。

“好,我相信你,不过,我真的希望我们能够坦诚。”叶小眉不是不知道苏原复杂的家庭,设身处地地想,她对她还时常有些怜惜。一个始终清冷的家,磨灭了她对所有感情的向往。她是寂寞的。

苏原看着她走出房间,她有时甚至向往叶小眉的生活,努力工作、踏实恋爱、手足健在、家庭美满。那样的人生,多么接地气啊,回到一个叫“家乡”的地方,有母亲的红烧肉、父亲的关爱,在城市有弟弟相伴,还有一个男朋友。自己呢?除了钱,似乎一无所有。

她看向窗外,汇通大厦的霓虹金光闪耀,今晚又该熬夜了,她挺了挺酸痛的腰背,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

第十一章 灵光一现

廖一凡此刻的车正在深夜疾驰,大开的窗让他晕痛的头脑清醒了不少。周斌电话催命般地响了起来:

“老大,出事了!“

李立峰终于拿捏到了他的软肋。廖一凡狠狠地一脚刹车停在路边。

去年他和周斌做的小飞侠单车管理层收购,他们个人为世辉信托黄总的白手套代持,跟投了500万,还拿了世辉信托的60倍杠杆做了劣后。鼎盛资本的合规部并不知晓。李立峰不知怎么听说了有一笔劣后的资金在里面,积极地找人在查,黄总的人找上周斌了。

李立峰一直视廖一凡为威胁,想方设法地连同几个老资格的高层想把他赶出鼎盛资本,哪怕廖一凡无心跟他争斗。跟他能斗什么呢carry多分一个点?还是公司网站的履历谁排在更前面?他已经拿到了投资界最高的title,各层关系各种朋友遍布这个城市,有利益就有群体,挣钱于他而言哪里都比这几个carry的点要容易,他又何曾放在眼里。私底下些经济猫腻算什么呢?这是这一行的规矩,何况,他也不是为了自己。战火狼烟他都经历过,只不过现在他不能再“毙”人了。

脑海中突然出现的这个念头让他有些警醒。这一行,你不惹人家也说了不算,总有些人在想方设法地踩脚底下的、拽位置上的,与人斗其乐无穷。

周斌有些焦急:他在这个领域还没有站稳脚跟,这一行圈子小、消息又传得快,而且不像其他娱乐圈赌场这些一般传出的都是谁拿了奖赢了钱,他们最快了解到的一般是“谁被抓了、谁倒了霉、谁亏得血本无归。”

廖一凡像是盘算也像是安慰他:“不用急,找个接盘侠赶紧卖了退出就顺理成章了。公司业绩又不差,资金我这里有。“

“老大,我知道好几个lp一直盯着你,可你的资金不能用啊,这不是不打自招嘛。鼎盛资本要卖也得卖给个像样的平台吧?哪能阿猫阿狗……哦,不是,哪能甲乙丙丁是个基金就能进呢……“

像样的平台……还能有什么比“它”更像样的平台吗?

廖一凡仿佛灵光一闪,掩饰不住地有些兴奋:“你不用管了,我来安排。”

凌晨一点的汇通大厦47层,一个高大的身影站立在一面落地玻璃窗前。他的身后是空旷的办公室,没有开室内灯。左边尽头处有一张巨大的办公桌,后面是一长排褐色实木书架。桌上台灯昏暗。

他慢慢地将手张开,放在落地窗上,手掌覆盖住眼前的这片土地这片土地现在对楼天宇而言,已不算陌生了,可他似乎养成了习惯,经常这样站在深夜的窗边,感受这座城市的繁华与魅力。他眼中的那份疲倦,掩饰不住一丝期待精彩的张扬。

在美国的时候,他也曾寻找过他的过去,steven当年交给他的身份材料文件,印着中国古老的模糊不清的印章的那份文件上刺目地写着:“出生地不明、地址不详”,父亲母亲一栏为空。他后来的养父charles告诉他说,他是一个美国传教士从中国一个小镇带来美国的,传教士因病过世了,他的养母catherine在医院做义工的时候看到了他,在传教士临终前答应收养了他。

他一直带着当时的那份文件,此刻就在他的办公室抽屉里。午夜时分,在漂泊的感觉涌上心头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地感应着,回想那个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的中国小镇、传教士,抑或是在美国的一切。十多年的人生化为一片空白。虽然医生劝慰过他,随着年限的增长,他也许可以慢慢记起车祸前的一切,但近15年过去了,他仍然没有印象。偌大的中国,他那段儿时的人生,究竟是在哪里?他的心中闪过一丝惆怅。

门轻叩了两下,一个清瘦的身影推门进来,“kent”,嗓音听上去有一些沙哑,他清了清嗓,说:“有位廖先生找你。”

“廖先生?”楼天宇思索了半天,恍然大悟,随即又陷入疑惑,“现在?”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来人身后的那个身影廖一凡,一身休闲装,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正闲闲地定眼看着他。

楼天宇嘴角轻轻笑了一下,知道此刻拒绝也于事无补,反倒对这个不按常理出牌过来拜访的人有了一丝莫名的好奇和兴趣。他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廖一凡轻轻地朝他点了一下头,走进了他的办公室。一瞬间,他有些讶异:装饰、格局,甚至连办公桌的摆放位置,一如他自己在鼎盛资本的办公室。恍惚中,他仿佛听到多年前的声音:

“来,一凡,把这张课桌搬到窗边去,我看侧光感觉更好!”原野的夕阳,照进枫林院的房间,三张小书桌并排摆放着。

“来点?“面前的楼天宇拿起一个酒杯。这张脸已然不再是年轻时的模样。

“好”。廖一凡强迫自己咽下回忆。

两个看来并不熟面的人,对话却似老友似地简洁明了,没有任何客套。这种奇怪的氛围,让楼天宇的助理王新看得很是疑惑不解,但里面的两个人似乎也并未觉有任何的不妥。他有些怔怔地退了出来,关上了门。

房间很安静。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廖一凡接过酒杯。透过酒杯,看着面前的那个人,和他身后的落地窗外,那片黑暗却璀璨的城市夜色。

一瞬间,他看到年少时的那个少年,和他身后的黑暗丛林。

他的心中刹那恍惚,仿佛穿越了四维空间面对面的两个人,不过置换了周边的时空。

“楼……”“廖先生……”

两人沉默几许,一同开了口。随即相视一笑。

“楼先生还习惯申城吗?”

“还行,刚来不久,还在适应中。廖先生一直生活在申城吗?”

“我16岁的时候来的申城。现在应该算是习惯了吧。”

“算是?”楼天宇若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他,“呵,我能理解这样的感觉,我很早就去了美国,可总是觉得并不是非常习惯”。

“你,应该是第二代移民了。”廖一凡机械地说到。

“我是被领养的,但养父母对我很好。据说我小时候在中国生活过,是个孤儿。不过,”他耸耸肩,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着一个陌生人坦露了自己的身世,没有一丝尴尬:“我早就不记得了。“

孤儿?廖一凡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是谁,对他隐瞒了他的人生?廖一凡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但旋即慢慢地抬起头用同样的语气说道:“我理解这样的感觉,我也是被姑妈收养的。”

他沉默了一下,又道:“你还记得你的父母吗?”

“呵呵”,楼天宇无奈地笑笑道:“不记得喽……年少时的事情我完全想不起来了,缺失了很多美好的回忆”,他用手指轻轻地戳戳自己的太阳穴道。

多久,算是他提到的“年少时”?现在的他们,又究竟是敌是友?廖一凡发现:他竟然没有办法坦诚地面对他。这么多年了,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他们,都不再是从前的少年了。

廖一凡思索着,不知道以怎样一种方式,以一种不触痛他的方式,才能不露痕迹地寻找到他想要的答案。他轻轻地道了声:“抱歉”!

“呵,何必,其实没有记忆的人,也没有负担,不是吗?”

“是的,有时候,我宁愿自己是个没有记忆的人。”这句倒是坦诚无比的实话。

楼天宇轻轻笑了下,用嘴唇珉了一小口杯中酒,幽幽地说,“烈酒虽烈,飘出的却是一种沉郁的芳香”。

“波本威士忌,强悍中带着一缕温柔”,廖一凡同样幽幽地答道。

这种风味,是当年他们最为熟悉的味道,他仿佛看见站在面前的凌峰,桀骜不驯地举着瓶子对着天空道:“女人,要有这样的味道,才是我的菜!”

廖一凡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今天突然涌上心头的记忆,如此清晰。

“廖先生对酒的研究很深啊”,楼天宇缓缓地话语,打断了廖一凡的思绪。

“楼先生也是爱酒之人吧”?廖一凡起身站立,随即回到现实。他们已是似是故人的路人了。

“呵呵,中国有句古话,叫浅、尝、辄、止。”他的音调怪怪的,好像成语都念得很费力。

廖一凡会心地一笑,慢慢地走近窗边。他们并排站在窗前,脚下是一条绵延的坤申江,初春的季节,窗外霓虹璀璨。

一片繁华似锦的黑夜里,高楼林立。那是属于城市的黑暗森林。

两人静默在这样的夜里,谁都没有说话。一种不可思议的战友般的情愫在房间里回荡。廖一凡的眼睛深不见底。有多久,他没有如此静默地细细观望这座城市。霓虹灯下,简单欢快的人群和热闹无比的生活。

而楼天宇,面对这座陌生的城市,在此刻有着掩饰不住的,对精彩的期待。他的视线凝神在对面一座殖民时期建造的大楼,衡泰集团的总部就坐落在那里,这个集团是一个飞速扩张的神话金融、地产、互联网、酒店、甚至航空公司。这个集团拥有在纽交所上市最大规模的中国公司,这是一个奇迹,奇迹的发源地,原来在这里。

“对了,”楼天宇话锋一转,“今天廖先生来……?”

“哦,”廖一凡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来给你一份融资计划”。

“给谁融资?”

“你。”

第十二章 血雨腥风

天边已露出一丝灰白,楼天宇带着疲惫走上二楼。

卧室苍白透明的窗帘透出远远零星的灯光。刘珍妮缩在床边,像一个天使一般睡得沉静,微卷的长发披落在床头,睫毛轻轻地抖动着。

楼天宇不忍叫醒她她爱他,爱的如此单纯直接,十年了,他怎会不为所动。他的心底无数次地想象着:这就是他的爱人了吧?美丽大方、温柔似水、家世显赫、才干非凡。这难道不是一个男人能想象到的另一半最好的样子了么?

可是他的心里,为什么总有一份对归宿不能甘愿的保留?

楼天宇站在窗前,廖一凡低沉稳健的声音,像挥之不去一般,在他的耳边萦绕:

“你是说……你想投资kc capital?”

“不,我想投资的是……你”,廖一凡深黑的双眸盯着楼天宇,“组建一支人民币基金,你,和我,还有我们的团队”。

“你是想带着资金加入?”

“是。计划里面,对我曾经投资的项目和回报率有充分的介绍”。

“我对你的能力没有任何怀疑。但你为什么要投资我呢?”

“你有完美的履历和强大的美金渠道,加上kc capital的业界声誉,是一个完美的境外平台。我的第一期人民币大约20亿,虽然不多,但联合了这样一个平台,我们可以做的事却有很多。”

楼天宇沉默了几秒,这个廖一凡说的一点都没错。短短数语,他就感觉到面前这个人:专业、激进,野心和头脑一样都不缺。他一直和最优秀的投资团队共事,很清楚:这一个行业,血液里不自带着贪婪因子的人根本做不出成就。可是,廖一凡看上去,似乎又并不像一个贪婪的人。

“廖先生,我好奇地问一下,是什么驱动着你做投资行业?”

“楼先生,你觉得二十一世纪什么最重要?”

“你是想说……人才?”

“不,我是想说:资本。”廖一凡顿了一下说道,“这个世界上,毒品和资本是最直接可以驾驭人的东西。如你所说,浅尝辄止。我想驾驭我的人生,而不是被任何其他人所驾驭。”

“毒品和资本……”从廖一凡这样的城市金领嘴里说出这样的话,让楼天宇有些意外。

不知道为什么,廖一凡这个人,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莫名熟悉的感觉。他想起第一眼见到他时,对面那双眼睛中无法掩饰的错愕。

但,怎么可能呢?茫茫世间。他虽是华裔,却是第一次来申城。楼天宇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浅笑。

要想捕获好的项目,最完美的方案的确是通过廖一凡建议搭建的那个联动平台。他们的战场,衡泰系的战场,就将迎来血雨腥风。

血雨腥风……他的脑中涌现出这个词。

突然,毫无预料的,右半边大脑涌上一阵涟漪,一波连一波的痛楚袭来。一张又一张断续的影像画面不可控制地占据了他的大脑,一个女人的哭喊和嘶叫、扫射的机枪、林地、带着面具的几排荷枪实弹的……军人。眼前林立的大楼仿似海市蜃楼般地崩塌,他抓不住坠落的那份无望,也无法思考这些不知何来的片断画面。他打开床头抽屉拿出一瓶止痛药,抓过桌上的一杯水,飞快地吞下。

熟悉的窒息感,强迫他低下头,双手支撑在床沿。

深夜的动静惊醒了刘珍妮。

“天宇?“她惊叫一声,”你怎么了?刚回来吗?“她一个翻身挪到他的身边。

楼天宇像是还未从混沌和痛楚中彻底清醒过来,扶着头直直地望着她。

那双深陷的眼睛,带着疲倦透出摄人心魄的魅力。一片潮红和温热荡漾在她的周身。

“jenny,“他看着她,她如此美好。

一整天的疲累,抵不过迈进房间看到她静静躺在身边的感觉他突然感到一种安定踏实。像十年前他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那些时光。混沌的人生抵不过面前一张灿烂开心的笑脸,心在游离与彷徨的漩涡中,抓住了这跟救命稻草。

可是那崩塌一般的画面,在最近的几年里出现得越来越频繁,让他怀疑迷茫。但他无论怎样努力,都想不起究竟是哪里看到过是幻想?是记忆?不会,这些镜头都毫无可能与他的生活轨迹有关。

像是要摆脱一天的困倦和疲乏,和那些混沌的乱象,他一个翻身迎向刘珍妮鲜艳的双唇,透出一声长长的喘息,世界仿佛陷入无边的黑暗。

慕尼黑的英国花园,温暖和煦的风吹在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身上。老人一身银灰色的运动装,身材匀称。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一座小桥下,德国人自制的冲浪设备河流的水湍急而起伏,一个个自带着滑板的人轮流上去尝试。每当一个人失误掉落进河水里的时候,周围人会惋惜地发出“噢”的叫声。

一个健硕的男人,看上去有三十五六了的样子,浑身的肌肤呈现焦糖色,肌肉紧实,散发着坚毅而誓不罢休的劲头。他在冲浪板上滑了有将近5分钟的样子,各种姿势、翻滚旋转,引起周围人一片喝彩。老人慢慢微笑着走近些看。滑板上的人余光似乎扫到了他,一个刹车的动作过后,他顺势往河水中一趟,以示完结。有几个还未尽兴的,还在嚷着,像“继续”的意思。老人适时地往后退。两人从嘈杂的人群中退了出来,走向林间深处。

“陈总,好久不见了!”健硕的男人开口,一听就不是纯粹中国人的样子,有点东南亚口音。

“是啊,达邦,你这么些年,一切都好吧?”陈克盾笑眯眯地问。

作为海天金融的老总,陈克盾这么多年来,仍然不是很清楚达邦背后的基金opg investment的掌门人究竟是谁,据说这是一家kc capital的下属基金,专为亚洲而设的,达邦是泰国人,已经是headasia (亚洲区总裁),但仍然没见过kc capital欧洲区的老大,一个据说叫morris的人。

尽管一开始在项目上的相遇纯属偶然,合作也充满着不确定与怀疑,但几次大项目的交手过后,双方都感到了配合默契的和谐海天金融攒项目,出名做背书,opg给钱收劣后回报。一个越来越有名,一个越来越有钱,再加上两人各自的腰包都迅速地鼓了起来,慢慢的大家都形成了默契,只谈项目,不谈其他。

“这次,劳动陈总亲自出马……说吧,又看上了什么好东西?”达邦一手提着滑板,顺手用毛巾全身上下地擦拭着自己。

“不是项目,是家公司。”陈克盾轻松地说道。

“陈总还有拿不下来的公司么?”

“衡泰控股……”

达邦惊异地看了他一眼,道:“衡泰,这不是你们自家的公司么?”

“哪来的自家哦,你知道的,我只是一个小创始人而已。衡泰系的苏棉衡,在海外最信任的还是susan,我追了她那么多年,最终还是收不到啊。”陈克盾悠悠地表示着沮丧。

“哈哈,那你是追不到他的女人,恼羞成怒要抢他的公司吗?”达邦哈哈地笑了起来。

陈克盾没有笑,也没有说话,看上去便像认可了一般。

达邦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一把将滑板扛到了头上,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走,请你喝啤酒。”

陈克盾轻笑一声没有拒绝,还表示可以坐下来畅饮,这便是可以详谈共谋的态度了。

公园里的啤酒屋,永远有仿佛不需要工作的欧洲人肆意地在里面闲坐。一杯啤酒,可以消磨一下午。而在陈克盾看来:这种生活纯粹是浪费时间。时间如此宝贵,不用来换取一些什么,哪怕是利益、哪怕是地位、哪怕是一些影响力,都是好的。好过无甚建树,过了一个完全没有收获除了一杯啤酒的下午。

“陈总,你别看不上这些欧洲人,呵呵,在他们的世界里,真的没有什么需要去追逐和征服。能够平平安安地喝喝啤酒就很好了!”达邦仿佛看出了陈克盾内心对他们的鄙夷。

“总觉得,你应该和他们不一样,对吧?否则你大老远地跑到欧洲来干什么?”陈克盾没看他,盯着一个胖子,看他狼吞虎咽地吃着一大盆的薯条,别说书或者电脑了,手边连张报纸都没有。

“你知道的,我是没办法。”达邦满不在乎地摇摇头说:“一个被凌氏家族扫地出门的女婿,你觉得我还能在东南亚有未来吗?”

陈克盾不是不知道,他口中的凌氏家族,就是当年称霸东南亚的大毒枭凌岳,鼎盛时期几乎垄断了金三角70%的毒品生意,规矩严到他的雇佣军都闻风丧胆,但最后还是没有逃过美国人的追捕,他最受器重的儿子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有缓过来,在缅甸军**的软禁中郁郁而亡。他的长女凌清红,在泰国重起炉灶,现在拥有泰国最大的酒店连锁集团和最丰富的畜牧产业链。由于她一直怀疑当年是达邦和美国人勾结发起的突袭,两人最终分道扬镳,并放出话来:不许达邦粘手任何凌氏产业。达邦于是远赴欧洲,在德国和瑞士之间求得生存,慢慢地,竟然也算借着海外的平台在东南亚的金融领域里称霸一方。

此时,两人啤酒下肚,有了些酒精的刺激和兴奋。达邦举起啤酒杯示意,陈克盾适时地“cheers”稳稳地接住:“老规矩”,他说。

达邦会意地笑了笑。隔壁的德国胖子吃完了薯条,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拍拍大腿离开。

第十三章 筋疲力尽

凯德律师事务所的大堂,一个上了年纪但衣着靓丽的女人在沙发上等着,她的装扮精致但气色灰暗,一双眼睛写满了忧郁和不安。进进出出的人向她打量,窃窃私语着:

“谁家的?来抓小三啊?”

“咱们这里的人,谁他妈还有精力搞小三,精尽人亡了吧……”

苏原紧皱双眉地一阵风似地从里面冲出来,压低了声音喊道:“妈!”

刘欣楠看到苏原,立即焦急地站了起来,像找到了救星“苏原,你爸把苏力祥招进公司了,怎么办啊……“

苏原一时没明白过来,苏力祥是谁?她的哪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是妹妹?

“刘子姗分明是想把我们逼上绝路啊!“刘欣楠激动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提到这个名字苏原似乎想起来了:刘子姗当年是苏绵衡的秘书,给苏绵衡生下了第一个儿子,人漂亮也精明。孩子放着给保姆带,她进公司慢慢地学习业务,一路成了部门经理,分公司总经理,现在已经是集团旗下一家上市公司的财务总监了。

她的儿子,应该快大学毕业了吧。她也算是所有女人里排位最靠前的。儿子如果进了公司,以后集团也就将顺理成章地成了他们的天下。难怪刘欣楠对她恨之入骨又无能为力。

“妈,别这样,爸不是做过公证了吗?集团里20%的股份都是你的,他们要忙就让他们忙去,哪里有什么绝路……你等着做你的股东就好了,好吗?“

“苏原!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啊,他们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你就这样忍气吞声?你是律师啊,你陪我去公司,我要撕破他们的面具,我要告诉所有人她们是怎么欺负我们的!”

“你去了没用,自取其辱罢了。说过多少次了,做事之前先想清楚你要什么,要钱你就开条件去商量,要报复你就告爸重婚,忍受不了就离婚,闹有什么用!”

“我就是要闹,我什么都不要,我就是要众人皆知他们的嘴脸!”

苏原觉得浑身的血又涌上了头又来了,以前她想着安慰一下母亲,跟她讲道理。但慢慢发现:她不需要安慰,她只需要有人和她一起义愤填膺,她只要发泄她的情绪和不满。道理和逻辑,对不在一个世界的人来说,是完全无用的东西。

“sue,“前台叫了她一声,”james找你,去他办公室。“

苏原深呼吸一口气:“妈,我在上班,以后这样没有办法立刻解决的事情,能不能不要来我的公司找我,打电话可以吗?“

“打电话给你你接吗?我一个人,没有人管我,人家骑到我头上来了,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也是,叫你去公司去看着你不肯,叫你早点结婚早点成家我也算以后有个依靠……以后可怎么办啊!“刘欣楠崩溃的叫嚷已经让里面的人有些好奇地慢慢挤到了大堂。

苏原的耐心就快磨尽。与她而言,面对日复一日没有逻辑没有结果的抱怨,是一种折磨。她没有办法,语言是解释不通的,她只能干脆地把母亲请出门。

“妈,我会负责你。就是因为要负责你,我必须全力工作!”

她一狠心转身回去james办公室她知道:他找的人5分钟不到,劲爆詹姆斯秀就要登场了。

果不其然,james拿着手里一叠未了结的账单,脸色阴沉。

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

他急着要把所有的坏账收回来,把业绩提上去了才好安排把benjamin赶回伦敦去。一山难容二虎,最终的结果不是你踩我下台就是我踩你下台。

“去年那单te并购领狮医药的进展,因为工会组织罢工阻止被收购,年底的时候引起的社会反响很大。kc capital控股te,文件都谈的差不多了,但kc capital的总裁王启突然去世搞得事情就耽搁了……我前几天刚去过问过进展……”

苏原还没解释完,james就开始爆了:

“跟你讲过多少次,loser(失败者)才需要理由和解释!我只需要结果,结果知道是什么吗?deliver(交付)!你这周就去苏城把事情解决,什么时候解决什么时候回来!“

苏原沉静的眼睛盯着james足有半分钟,冒出一句“可以“。james面对她的眼神,居然难得地没有再发火,有点发楞地轻轻点了点头。

开放区的秘书助理们面面相觑,刘珍妮的眼中不知是同情还是好奇,屋外有些昏暗的光线衬得每个人头顶的日光灯无比惨白耀眼。

苏城工业园领狮医药生产厂区的中午,一群工人刚准备去食堂吃饭,有人咋咋呼呼地高喊,要“买他们的外国律师”又来了。一群人也顾不上吃饭了,愤怒地一路敲打着饭碗直接从厂区食堂冲进办公楼。十几二十人拽着工会主席骂骂咧咧地奔向厂长办公室。

厂长、车间主任、党委书记都在,还有几个他们似乎见过几面的中年人。

工会主席和十几个人环顾半天,也不能确定究竟哪个是所谓的“外国律师“。

苏原白白净净地坐在领导办公室的皮沙发上,平静地看着这群人,表现的乖巧无害。厂长打着官腔跟大家介绍后,苏原带着职业的微笑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了为首的人面前。那个才20出头的大小伙儿,满身奔着打架而来的荷尔蒙吊在头顶,却也不知道面对个看上去像小姑娘的”律师“该怎么办。苏原平静缓慢地劝他们先出门去,谈完一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气氛一下子冷却了下来,十几个人似乎谁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党委书记是个50多岁的老头了,此时立刻起身,一边哈哈一边给工会主席使眼色,人群莫名其妙地就散了。

架没打成,一群人像斗输了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地走出办公楼,有些先反应过来的人已经在唧唧歪歪:怎么搞的,该说的都没说啊?

厂房车间里,楼天宇看上去是秘密来考察的,他穿了一身休闲装,一副公子哥的打扮,显得比他的岁数年轻很多。厂办负责人似乎知情,暗中把他带到工作间参观,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站在车间办公室里面,显得狭小的空间更加局促,连带着厂办负责人也跟着局促起来。他倒是显得有些好奇般边看边问,工作时间、流水线规模、订单情况、管理规章。随即刷刷刷地写了几行英文在文件夹的纸上。闲闲地走向办公区的路上时,电话响了起来

“律师到了?ok,我马上到。”

走进办公室,苏原背对着他坐在厂长办公桌对面。厂领导见他到来,起身手指向苏原。还没来得及介绍,楼天宇从手上一叠文件夹中唰地撕下刚才那张纸递给她,简单直接地连开场白都没有:“把这几条放在合约里。”

苏原漫不经心地回过头。四目相对,两人同时睁大眼是你?

楼天宇心情不错,他终于知道了工会最终的要求只是不希望裁员,他立刻爽快地向厂领导表示裁员也不是他的想法,而是希望对生产和管理做一些调整,包括人事安排。他指指苏原:

“她会将我们要求的几点意见做成中文稿给厂方安排的,至于收购的架构安排,需不需要新设立公司,员工持股的比例怎么调整,都听律师的安排。“

苏原没见过这么做收购的都听律师安排,你得给我个大纲吧?

她满腹各种关于这个人的奇葩牢骚,打算回去跟叶小眉好好发泄一下。

“好的好的,楼总,您看中午了,要不要……”厂领导满脸笑意他知道te就是个用来付人民币收购的壳,大股东付了不少溢价给他们这些原厂的老股东。这个公子哥看上去很得瑟很不接地气的样子,可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还是好生伺候着吧。

楼天宇用手一指苏原,“不用,苏律师陪我午餐。”

他面色平静,没有任何客套,眼神专注地看着面前凯德事务所来的这个“资深并购律师”。他心中有些好笑。

只是几秒之后,他就有些意外了,因为他感到对面那双眼睛也波澜不惊,甚至还在肆无忌惮地打量他。他如此不客气直截了当,而她却没有说话,看上去也没有任何的张扬,和他以往见过的那些做国际并购案的极具侵略性的律师倒很是不同,有一种安静的从容不迫,似乎还有一种“冰冷“的感觉,她的眼神让他禁不住有些收敛。

“想吃什么?”他放低了音调,整个房间的空气瞬间柔和下来,“苏城中心应该有不少特色的餐厅吧?可以坐我的车去。”

“当然,但不是最好。” 苏原平静地问道。她听说kc capital中国区新上任的总裁最近会来这里,但没料到是今天,也没料到这个据说“美国长大的abc”其实会说中文,而且说得还不错。更没想到一面之缘他居然还记得她的姓。

“最好?”

“最好在楼下的餐厅,我饿了。”苏原也同样的,用直接干脆的语调对他。

苏原也暗自好笑楼天宇这个人。今天的他也许因为外表的打扮显得年轻了很多,而且有了一种率直的western style(西方感),说话做事如此开门见山直接了当,他也不管人家是否愿意陪他吃饭,一副从小高高在上养成的习惯培养出来的利落。他很直接,而且没有给对方留下一丝拒绝的空间,这是一种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方式,这是他的风格。

她喜欢这种风格。

楼天宇看出了她是故意为之,突然笑了,本来的运动装再加上这一孩子气的笑容,周遭的气场瞬间被带走大半,人也看起来亲切不少。他伸出手做了一个“请”。

两人向电梯间走去。

苏原本以为这个看上去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一定得坚持找家像样的餐厅,想到他这副样子要窝在厂区食堂坐在长凳吃饭,不禁好笑起来。

“抱歉”,楼天宇凑近她耳边放低声音说,“我习惯了直接简单的方式,这样可以省却很多麻烦提高效率。我知道,礼貌上我应该问你饿不饿,想吃点什么,菜饭请你推荐,但我宁愿你的时间和精力用在我的项目上。而且我相信:你既然也得吃饭,那么和谁吃比吃什么更重要。这一点,我会努力,为你的午餐增添趣意,希望你不介意我的疏忽,还有……我可能词不能表意的中文。但你放心,我的记性很好,比如我记得:你叫苏原。”

苏原看着他,终于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见过直接的,却没见过这么表达的。很多直接的方式让对方很不自在,而他却其实一点都没有让她尴尬,只是……

“楼总的中文,是美国人教的?” 她很好奇地问道,虽然他的中文说得还不错,但听起来总是一副欠些火候的样子。可是……初见时他念的那几句词,语调奇特,却应情应景,如惊鸿一瞥般一瞬间就镇住了她。要说他没有受过专门的中文教育,她还真不信。

“说真的,我没有学过中文,很多时候,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很多的古诗词,很优美,每想起一句以后就再也没能忘记。也许是以前的记忆,也许我对这门最优美的语言有天分”。

也许是以前的记忆?苏原略一皱眉,他不是才胸有成竹地表示他的记性很好么?律师对所有没有逻辑的语句都有着本能的怀疑。

电梯来了,话题没有继续,两人并肩站立在电梯里。无语,似乎都在思索着那个问题以前的记忆这个句子为什么那么别扭。

工厂食堂的饭菜很简单,几片青菜辣椒和着肥多瘦少的肉片,看着很油腻,但也有种久违的食堂味道,让苏原想起了久远的校园年代,吃的很香。楼天宇发现他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面对这样的菜式和环境,尽管还在努力保持姿态,但实在无法像苏原那样大快朵颐,甚至有些难以下咽。

苏原暗自白了他一眼:很明显,他应该对中国的校园生活没有体验。长着一张中国脸讲着中国话来了中国,还瞎挑剔乱讲究……

面对这么个人,苏原慢慢地感觉饭菜开始如同嚼蜡,楼天宇似乎也没有什么信心再重提“为午餐增添意趣”的想法。

第十四章 初露端倪

工厂车间传出新闻,说方才有个公子哥来视察厂房,还写了很多他们没看懂的英文,估计是来安排开除名单的。一群刚才在厂办没能说上话的人,突然就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次没反应过来就算了,再不能被耍了!那么久了,之前闹了半天好像收购一说终于停歇了,怎么还不放手?!

二三十个人吵吵嚷嚷地拿着棍子在食堂楼下把前后脚刚出来的楼天宇和苏原团团围住。有人在人群里发声:“哎,把他们打出去,闹大点像年前一样,有了社会关注就并购不成了,我们饭碗至少能保不会坐以待毙。”

“就是就是,凭什么?有钱了不起啊,你们拼钱我们拼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楼天宇没见过这架势,刚才的肉腥味突然涌了上来。他忍了半天,话还没说出口,午餐没消化的肥肉炒辣椒直接就吐在了门口的草丛里。苏原瞪大眼睛看着他

这人是被吓的?!看着人高马大的样子,如此不堪一击。

“出师未捷身先死”,苏原一皱眉瞬间鄙视地闭上眼。

再睁开眼的时候,一群人已经团团将他们围住了。

楼天宇直起身看见苏原立在他前面,一群人正在叫嚷着往前挪,一把将她拉到身后,跟几个为首的工人结结巴巴地喊:“我们是来制定新的规定的。这个你们领导都知道,relax,不会有变化发生……”

苏原斜着眼看他这时候冒出来的中文英文听着都那么别扭,不接地气的人真是要命的很,看着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猪队友,苏原心中有些冒火。

感觉一知半解又义愤填膺,为首几个胆大的已经开始推搡,后面的几个已经冲了上来,厂领导从楼上边劝着边往下冲,但明显劝不住。苏原这时有些慌乱做商务律师也有要挨打的时候,这点倒是入行的时候没搞清楚。

她自然地双手已经护住了头。眼看吵吵嚷嚷地,她已经被几个人推到了墙边,脖子一阵刺痛,底楼敞开的铁窗发出被撞击的响声。楼天宇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手将她抓紧,一手见招拆招,居然身手了得,几个人为首的人轻易地被放倒在地。

一群人有些发懵,楼天宇看看自己的掌心似乎也有些发懵的样子。

苏原趁着突然安静的空隙挣脱楼天宇冲了出来“各位安静,没有人要裁员!“

果然一句话直击要害,大家瞬间安静了不少。她一见有商谈空间,赶紧号召大家齐心合力,在公司转成了国际公司后,订单会更多更需要人。只要他们好好干,公司还有奖励机制,保证明年大家过年都有大红包,生活会比以前更好。一番话合情合理满含气势,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觉得似乎还可以接受。正说着,厂领导来了,带着工会主席,好生劝着,人群慢慢地散开。

楼天宇有些发愣,看到她的衣领间已经被血染红,她居然还纹丝未动,连擦都没擦一下。

他对她有些意外,甚而对自己有些恼怒,拿起电话,沉静却冰冷的声音让他突然判若两人:“车,开进来,立刻。“

眼前这个白衣女子面色平淡,透着一屡决绝的神情,一抹鲜红色让楼天宇在刺眼的阳光里恍惚了一下,耳边有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凌峰哥哥,你会记得我原来的样子吗?“

一双专注深黑的眼眸看着他,一如面前那双眼睛。

楼天宇浑身突然颤抖了一下,心中有种苍凉的痛楚。他不知道原因,有些恼怒着,像是摸不清头绪一般无力。

一辆蹭亮的宾利停在两人面前。

未散去的人群沿着车行的方向看过来。王新一见架势,立刻过来开门。

楼天宇沉着脸“上车。“仿佛对一切无来由地不满。

苏原瞥了他一眼,心想这是什么态度?还未来得及反应,楼天宇脱下外衣一把围住她,半推半抱地将她扶上车去,突然霸气凌人。

苏原来不及地惊叫一声,就被塞进了车里。众目睽睽之下,她一脸尴尬。

楼天宇“砰”的一声,车门关闭。苏原有些紧张地瞟了一眼他,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恼怒异常,显得放肆无理。楼天宇嘴唇紧闭,直接撩开苏原的衬衣领查看,未言一声。

苏原浑身紧绷、脸色木然地僵持在那里。楼天宇的动作粗鲁而温情,而她在这样的动作面前居然没有逃避。她想:面前的这个人和吴以民的温水深情如此不同。这种时候,居然想起吴以民,苏原有些面色发热。

“你,还好吧?“”你还好吗?“沉静许久,车里的两人同时发问。

“还好。“”嗯。“

一个回合过后,两人突然相视而笑。王新在后视镜看了两人一眼,刚要发问,楼天宇抢先一步:“最近的医院。“

“不用了,小伤。“

“不行。“

夜幕已经降临,两人仍在回申城的路上。苏原的脖子上多了块纱布,倒并没有活动不便。楼天宇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他不明白这个看着弱不禁风的女子,哪来的一把硬骨头,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一身白衣的苏原似曾相识,甚而有些触痛心底的感伤。看到她身上的血迹,他莫名其妙的恐慌,沉静的声音掩盖的是他按捺不住的颤抖的心。可是他明显感觉自己被她轻视了,这让他心里很不满意。他要反击,还没有一个女人,让他感觉到自己被轻视。

“老地方,晚餐。“楼天宇低沉的声音,”苏律师,我还有问题有请教。“

苏原不知如何回答,这客户还是客户,人家提这样的要求不过分,律师都是三陪的角色,可是这“老地方“是哪里?

车开到汇通大厦门口。夏宫,一家典雅安静的餐厅,虽已是晚餐时间,人流也不算多。

苏原和楼天宇静静地喝着冻顶乌龙,清幽的钢琴曲回荡在餐厅里。

苏原觉得这一切都不太真实从来没有一次和一个第一次正式见面的客户这么笃定地面对面一起吃饭。对方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不问公事、不谈项目,她却不感到局促,仿佛两人已是老相识,仿佛在这里就是为了安静地欣赏音乐。

楼天宇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奇怪:明明是谦和有礼的态度,明明是安静平和的语调,却总觉得这个人的气场有压倒性的力量,亦或者他的身后有不可知的故事。尤其是当他沉静地看着你的时候,你完全看不透他在想着什么。他神色泰然地端坐在那里,眼神中的犀利,却好似可以穿透墙穿透她的心洞悉她的一切。他的脸是瞬息变化的,时而柔和时而冷峻,时而阳光灿烂时而阴郁寒冷,和普通的abc那种单纯明朗是如此不同。她无法抗拒对他的好奇。

好奇是产生感情最直接迅速的方式之一。

楼天宇终于吃上了清淡的饭菜,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苏原看着他,感到他的脸色的确有些灰暗,也许真是水土不服吧。

虽是夜晚,但因为是室内,大厅的灯仍是明晃晃的,照耀在头顶。楼天宇有些出离,眼前的苏原,长发披肩,看上去非常瘦弱,但是套裙却增加了不少干练。

她的一双眼睛,显得乌黑发亮,灵活地像会说话一般,尤其是带着好奇和疑问笑意盈盈看着他的时候。

她笑意盈盈地问他:“想吃点什么甜点?”

笑意盈盈……一瞬间,那双眼睛在面前忽然变成了细长条,笑似弯月,他的耳边出现一个轻灵的声音,“凌峰哥哥,我喜欢阿姨做的桂花糕”。

“砰”的一声,他的身后一声响,楼天宇瞬间从座位离开,一个侧身来到身后那个服务员旁边,一把桌上的餐刀对着服务员的脖子,像是下意识的反应。

正在开香槟的服务员被吓傻了,一动不动地呆立在那里,嘴角抽动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那一桌的客人正惊讶地望着站在服务员身后的楼天宇,好似看着外星人。楼天宇自己也有些疑惑地松开手,看着手中的那把餐刀发愣。

苏原看着这突然的一幕也惊讶了。她急忙起身过来,抓住楼天宇的手,将餐刀拿下来,然后挽住他,边对服务员和那桌客人笑言道:“对不起,误会、误会了,打扰了你们,抱歉。”

楼天宇木然地被苏原牵回到原位。他有些糊涂,刚才发生了什么,他误会了什么呢?那个女孩轻灵的声音?那声枪响?有谁会在这样的场合,把开香槟的声音当作枪声呢?头脑中的混乱又开始出现,他看到几张模糊的人影站在他的面前,一个白裙女孩在面前挣扎……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是谁,怎么也看不清他们。他努力地回想,感到胃中的灼热,那种熟悉的恐惧感又在一瞬间抓住了他。

“对不起,”他抑制着一次次涌上来的胃酸,扶住胸口快速地离开座位往洗手间走去。

苏原想冲上去,恰巧服务员回神过来,很礼貌地询问苏原,那位先生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饭菜有恙,并为惊吓到了他们而感到抱歉。苏原微笑着搭话,眼睛却未离开过楼天宇身影消失的地方,心中不知为何有了从来没有过的不安。

大堂另一侧的桌旁,听到香槟声还未及转过头的周斌一脸狐疑地眼看着这奇怪的一幕。对面一个面容清脆身材火辣的女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明显误会了,“哎,见个女人眼就发直,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你懂什么!别烦我!“周斌眉头紧锁,噌地拿起电话溜出门去。

女人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却不明所以。周围很安静,周斌压低了声音仍显得有些突兀:“淳儿,哥们儿麻烦你给查个人……废什么话,有什么人是你这个网络监察队长查不到的?对,这回顺便找美国那边一起问问。楼天宇,kent lou,美籍华裔。嗯,放心,改天请你吃饭!“

卫生间的水池边,水龙头下水声哗哗地,遮盖着楼天宇压抑的声音,吐得昏天黑地,冷汗一滴滴地滴落下来,他艰难地用冷水擦脸。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他露出怀疑的眼神这是他吗?现在的一切,真的是他的人生吗?为什么,看到廖一凡、看到那一身白色的苏原,会有那种熟悉的感觉?

第十五章 针锋相对

楼天宇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苏原视线中的时候,苏原轻轻的松了口气。

看着他走过来,虽然面容看着有些惨淡,但身形仍然挺拔,神态看不出一丝变化。

“抱歉,”楼天宇简单地说了一句便坐下,给苏原倒了茶,“茶有些凉了吧?”

“楼总,”苏原开口,却不知从何问起,“好些了?”

“以后叫我楼天宇”,他沉吟了一下。空气显得严肃和安静。

“想起什么了?“苏原的表情仍然冷冷地,声音却有了些关切。

楼天宇不知为何,对于这一份漠然却心生感激和信任,索性坦诚地说道:“……多年前我出过一场车祸,头部做过手术,有些淤血还需要慢慢吸收。”

“所以,影响了记忆?还影响了消化?”苏原想起他刚才那副颓人的表现。

楼天宇此刻倒也没觉得受挫,便也爽朗了些,“还好没有影响智商,学习工作不受影响”,说完他冲苏原抬了抬下巴,自嘲地笑笑。

苏原会心地展颜,气氛顿时活跃了些。随即,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的医生应该在美国吧?在中国怎样复查呢?”

“早就不需要复查了,只要没有严重的反应或明显的症状,就像平常人一样”。

“还是看一下吧,就像请律师一样,找个second opinion总没有坏处”。

楼天宇看着苏原,点头笑道:“嗯,好的,我信我的律师。”

“我……有一位很熟悉的朋友,是市八医院脑外科的主刀医师,你什么时候方便,带你去。”

“行啊”,楼天宇一口答应,“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件事情要做。”

“我们?”

“把领狮收购完成,总部不愿意再等了。”

“说道领狮,”苏原歪了歪头,表示好奇:“领狮虽然名义上称作集团,但你也看到了,它是家非常地域化的工厂,你们不是专投那些增长最快流量入口多的行业么?它每年的利润率也不高,为什么一定要收购它?”

楼天宇沉吟了一下,问道:“你知道领狮是野金医药的代工厂吗?”

苏原好像突然明白了。野金医药是衡泰参股的医药公司,减肥芯片只是它其中一项产品而已。它们真正的领先技术在于研发人体植入式芯片,对于六轴“mems传感器”的医疗应用,她当然听说过,这种传感器可不是随便哪家厂就能做代工的,其中的技术、专利也不是一星半点。

“你们不是刚入股了野金医药吗?”

“入股而已,上市公司入股只是经济层面的,关键的技术、资源、渠道等等……总之,不是我们控股,这些永远不能掌控。而代工厂,是个不错的渠道。”

“所以,kc capital是希望通过代工厂获取技术的秘密?”

“不仅仅是秘密,而是一个数据的宝藏通过人体的芯片感应技术,你能想象今后的每一个人身体信息的变化、行走的路线、一切的一切,都能以数据形式记录下来吗?再进一步,通过传感器的接触,也许,我是说也许,将来还能形成对神经的刺激作用,逐步改变人的行为方式,逐步形成对人的控制……”

“这不可能!”苏原突然放高了音量。她没有想到:这才是kc capital控制一家医疗器械加工厂的目的,“控制”这是他的追求?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的律师。”楼天宇漫不经心地笑笑,“况且,我只是个职业经理人,我要为我背后的资本负责,投资人的利益为上,是我的职业精神。就像以我的利益为上,也该是你的职业精神一样。”

苏原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刚刚开始觉得他是一个明快abc的人,突然间又仿佛走向了一个她难以触及的世界,这个人的瞬息变化太快,那双眼睛波澜不惊,没有了刚才混乱不适时候显出的病弱,变得阴冷强悍。她有些适应困难。许久,她慢慢地说:“楼总,这不是我的职业精神,职业精神的前提是符合社会的公允和底线,就像我们不可能把黑社会的职业杀手称作有职业精神一样。”

“e on,这个比喻不妥当。”楼天宇沉着气,面无表情地说。

“我承认不妥,但我相信楼总你明白我的意思。鉴于此,我必须建议在收购合约中对技术保密与开发加入限制性条款。无论是不是符合你的利益。”

“你明知道,有了这层限制性条款,这个代工厂于我们就是可有可无。”

“你也明知道,如果你们在没有授权的情况下私自进行技术开发,也很难取得正规知识产权的保护,还可能面临侵权纠纷。”

“so what(那又怎样)”楼天宇仍然面无表情。

“so what?”苏原掩饰着自己心中慢慢升起来的怒火,一字一句地说:“既然不能取得客户的信任,我想我不如辞职,您可以找到更合适的律师。”

楼天宇沉默许久,平静地注视着她,面部表情没有一丝波澜,气氛却有压顶的紧张,苏原甚至都做好了被凯德辞退的准备,毕竟kc capital是凯德最大的客户之一。她有些后悔,自己也许真的太任性了,这个楼天宇绝对不是一个善主。

感觉过了一个世纪,楼天宇移开了目光示意买单,随后缓缓起身,仍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绕道苏原的背后轻轻拉开椅子,礼貌而温情,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发生过。所有的局面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想谈则谈,不想谈则没有人敢开口,苏原强迫自己赶走这份尴尬与不适。

不远处的汇丰银行大楼,叶小眉边套着一件外套从里面冲出来,边急着看时间跟一个20岁出头的男孩子低声嚷嚷:“你什么时候能花点心思好好学习,学位、证书、手艺,哪样都可以,天天攀着高大上的阶层,你还没有毕业呢,能不能先把大学毕业了再想着在这些会所里混啊?!”

男孩子看上去白白净净的,还有些书卷气,可是此时却略显烦躁:“姐,你就知道说我!你天天半夜三更地在楼里工作,咱妈怎么说的,赶紧找个金龟婿嫁了,比什么都强!我就是有个大学生的身份才进去的高级会所,否则你以为人家会要我吗?”

叶小眉皱着眉头听她弟弟叶大明头头是道地跟她解释高级会所是干什么的,帮客人做投资,买境外理财产品,他们如何有渠道将人民币换成美金,大老板如何与新加坡的大家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也知道你是大学生!你知道爸妈花了多少力气把我们都送进大学?!你要成为有钱人,有钱人是那么好做的吗?!”

“怎么不好做?我看到的有钱人都很轻松,天天在会所里吃喝玩乐!他们现在担心什么?不就是安全吗?他们焦虑什么?不就是这些钱不知道哪天就没有了吗?我给他们提供服务,倒腾到境外去,难道不是最合适市场发展的道路吗?挣他们的钱难道不好吗?”

“然后呢?”叶小眉有些紧张地问道,“你知不知道这些地下钱庄和黑道的联系啊?你妹的你又不学金融怎么搞得清楚汇率多少,万一被坑了谁赔啊?况且你姐我是学法律的,你这是违法你懂么?再说了,你既然发展得那么好,有钱了,为什么还要问我借钱?嗯?”

“资金要周转的吧,人家钱还没到海外,要先汇了才有佣金收的,会所这几个月现金流有点紧张,哥几个先垫一下,大家都垫着呢。这年头谁没有点困难的时候啊,要是就我垫不出,以后在哥们面前就没法混了……”

话没说完,叶小眉一个巴掌过去,直接吼出了声:“你怎么就没点心眼,这是骗子公司,你懂不懂!公司名字叫什么?嗯?”

一巴掌过后,男孩子愈发反感,索性暴怒了起来。叶小眉愈是劝说,叶大明愈发不信,觉得她不为他考虑,见不得他好。叶小眉气的哆嗦了起来,拿起手机就要报警,叶大明眼见不妙落荒而逃,边跑边诅咒她,一毛不拔的穷酸样,以后找不到好人家,有一天我发达了有种别来找!

“小眉!”刚吃完晚餐的苏原和楼天宇沉默地一前一后走出餐厅,出门便看到办公楼外广场上的叶小眉,像要赶走刚才不自在的氛围一般,她赶紧叫了一声。叶小眉从刚才的恼怒中回过神来,定睛看到苏原身旁的楼天宇,有些意外。看到这两个人一对璧人般再次站在一起,叶小眉睁大眼指着他,“哦,是你?你们……”话音未落,看到苏源脖子上的纱布,她没好气地故意大惊地冲楼天宇叫道:“这个,是你干的?!勇猛啊……”

苏原有些尴尬,也立即故意大声道:“文件看多了的人脑子都进水了,这要是他干的,他跑到律师楼底下是找死啊,你们家的诉讼律师就问不出这种傻问题。”

楼天宇看着这两个刚见面就斗个不停嘴的两个人,笑意也自然地浮现,忍俊不禁地礼貌道一声,“好了,苏律师圆满送到,我也该走了,叶小眉律师应该会细心照料吧?”

叶小眉一怔,这个家伙,只见过一面居然还记得她的名字,可这个中文用的,实在是不敢恭维,想到此,她莞尔一笑。

楼天宇像是看懂了她的表情,凑近苏原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我说过,我的记忆力不错。“他一只手插在风衣口袋,另一只手自然地轻抚了一下苏原的脖子看了看,将她的长发撩到肩后,随后直起身,向两人摆了下手以示告别。这个举动,对站在两人面前的叶小眉而言,实在是显得无比亲昵,而他却似乎漫不经心。

苏原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路灯下,有些愣神。叶小眉走近她,推搡了一下,眉毛扬了扬,满脸坏笑。苏原讶异于他刚才的举动,好容易回过神来,正对着叶小眉饶有兴趣的眼神,赶紧顾左右而言他

“哎,不是约了今天去看婚纱嘛,快!”

叶小眉甩甩头,似乎想甩掉刚才的不快。两人边嬉笑边追追停停地冲进大厦底楼的vera wang。

“哇塞,”苏原看着一身雪白婚纱走出来的叶小眉,“张哲呢?找人把他打残了,美人儿归我!”

“去你的!来来来,你也来试试,这凯德事务所申城第一大美女啊,我怎么也得先过过眼瘾,你要是不嫁人简直冤死了这些门口排队的人了,你别说,我这辈子最想看到的就是那个可以把你娶回家的小子,做梦都想来着……”

“你怎么知道他是小子,不是大爷呢?”

“是呵,刚才那个……楼……楼大爷?”

“你大爷的!”

“你大爷!”话音未落,苏原面孔突然冷了下来,眼神定定地驻足在叶小眉身后刘子姗,正穿着婚纱走下台阶,身后的是她父亲苏绵衡,正拿着电话说着什么,慢慢在远处徘徊。两人目光相对,气氛瞬间冰冻起来。

苏原冷冷的声音对着刘子姗“脱下来。”

“脱下来?”你搞不清楚状况吗?刘子姗冷笑道,“回去告诉你那个没用的妈,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有什么意思吗?这样卑微地活着有什么意思吗?”

“比免费的鸡强。”苏原依然冷冷,乌黑的眸子像寒冬的剑,刺得刘子姗不由地打了个寒颤。话很短却听上去如此刺耳,刘子姗有些气急败坏。手刚扬起来,叶小眉顺势一把拉住,满脸堆笑地冲她说道:

“大婶,您看,年纪一把了,手一抬,下边这个……赘肉掉出来了,你说是吧,注意涵养……”

“你们!”刘子姗对着两个一阴一阳两个律师,愤恨地咬牙切齿:“我说不过你们,但早晚,我会让你们母女一无所有!”

叶小眉照样面带微笑:“一无所有?你知不知道苏绵衡的家族境外信托是我做的?他的婚姻存续期间,所有家庭财产支配权归苏原母亲。集团中属于他份额的受益人只有苏原。你懂了吗?你以为律师就是打官司的?我不打官司也可以分分钟让你,你这种人,一无所有。”

刘子姗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气之下转回身去朝苏绵衡冲过去大嚷一声:“苏绵衡!”

苏原看着他父亲被惊吓了般的一震,有些疑惑地转而问叶小眉:“我父亲真找你做信托了?”

叶小眉白了她一眼:“律师的话你也信!不过……要证明一件没有发生过的消极事实,你爹这回有点难了……快走吧,省得麻烦……快!”她边三下五除二地脱下婚纱,拉着苏原就冲门外跑去。

两人边跑边哈哈大笑,跑到江边终于跑不动了,似乎好久没有这么放肆过了。

多少年的夜晚都在这样的办公楼里,面对日光灯、文件、电话、电脑。

叶小眉看着苏原,后者明显带着浓浓的忧郁。

她记得自己初来乍到凯德律师事务所的时候,也曾羡慕甚至嫉妒过苏原。觉得她可以轻松地去留学,毕业就能被招进最好的事务所,还不是靠有一个大企业家的老爹。直到几年的相处过后,看到她和自己一样,天天工作到晚上9、10点甚至凌晨,天天出差、开会连轴转,偶尔也被老板、客户痛骂,她才发现:原来她们都是一样的,谁也不容易。

这世上,想要优秀就从来都没有“轻松”二字可说。况且,她这样普通人家出来的人,找一个相爱的男人,结婚生子,简单倒也幸福。可苏原呢?要面对一个冰冷的家、一个歇斯底里的母亲、一堆见了她恨不得咬上两口的亲戚手足,她对婚姻、对爱情没有任何憧憬和向往,甚至没有任何兴趣。

夜色下的霓虹,让这座城市显得比白天要干净明亮很多。好多喜气洋洋的人群,拍照、嬉笑、散步,在江边初尝春风。

她们有多久没有见过这个城市的夜景了?美好,因为相隔太近而被轻易忽略。

这样的夜晚,她们默默地看着彼此,感受着江边、星光、明月和微风。

“你从没有想象过,自己穿上婚纱的样子吗?”叶小眉悠悠地说道。她想起刚才的一幕她一共见过楼天宇两次,两次他都挺拔地站在苏原身边,苏原看着他的眼神,和脸上的表情,满是悠然。一个能让女人放下警惕、强大和干练,恢复本真的男人,必定已在她的心中驻足,哪怕她不自知。

“想象过,可是想象中的那个场景,我看不见身边的那个人。”苏原像是仍未摆脱刚才的那一幕,“我对婚姻没有美好的期待,也没有想象过谁,能让自己甘愿为他洗手羹汤、相夫教子。”

“你那个脑外科主任,难道还不好吗?家世、人品、职业、长相,都没得挑,关键是对你好啊,那么多年……你难道没有心动?”

苏原沉默。是啊,吴以民是不错的,只是一生的时间毕竟很漫长,这样的归宿,不能说不好。可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始终没有那份甘愿。

第十六章 心有不甘

“天宇!”打开门,刘珍妮开心地在桌前等着他。桌上摆着意大利面和红酒。

楼天宇看着她的脸,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我已经吃过了,我……不知道你来。”他的眼神透着歉意,但,只是歉意而已,没有心疼。

刘珍妮的脸上浮现出低落的表情。

那个夜里她鲜艳的双唇,迎接到的是一个落在额头的吻。那一声长长的喘息,让她的世界陷入无边的黑暗。没有什么,比自己心甘情愿迎上去的男人,最终只歉意地落在额头的一吻更能摧毁女人的自信了。她知道,自己不能让他甘愿。

她不甘心。但是,不甘心又如何呢?她默默地收拾起桌上的餐具,走进厨房。

楼天宇不发一言地从身后抱住了她她的心中酸楚,却甚至都不能有埋怨。这片刻的温情,也足以让她沉沦。她知道:他没有欺骗过她,没有给过她误会。是她,坚持要他的钥匙,她以为,她能让他感到这是一个家。

“我送你回家吧,”沉默半响,楼天宇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我还能经常看到你吗?”

“当然啊,傻孩子!”

刘珍妮露出苍白的笑容,只要能见到他,哪怕做不成爱人,也是好的。

“那这段时间好好照顾自己吧,事务所会很忙,我不能经常来啦!”一瞬间,气氛变得简单轻松起来。

“怎么了?这么忙?”拿起钥匙,两人走出门。

“我也算在并购部门工作了好多年了,可是并购部门几个资深律师天天深更半夜地工作,没有歇过,搞得我也很紧张。老板不回家,我也只能拼命工作呀……”

楼天宇拍拍她的肩,“回家吧,早就听说过,中国的工作压力大,亚洲人普遍比美国人努力。你考虑一下,回美国总部去吧,对你的将来也有好处,毕竟,你将来是个做美国业务的纽约律师啊。”

刘珍妮默不作声,也许有些动摇了,“我不知道原来在中国的工作节奏是这样的,我很替你担心。”

“呵呵,我是男人,傻孩子。”楼天宇摸摸她的头,“我们生来就是习惯竞争的生物。征服的快感,是女人体会不到的。”

楼天宇的车,在申城的深夜里飞驰。平日里工作太匆忙,都是司机接送。他想念驾车的快乐,这一刻,他感到兴奋和精彩,一天的疲惫仿佛一扫而光。

刘珍妮看着他眼中的晶亮光芒,暗自叹了口气。她知道,他所向往的征服的快感,自己给不了。在他看来,自己也许只是一只温顺的猫咪呢?

月色静美,而她心中的无奈与不甘,让她对这座城市都不再有期盼。

电话响了起来,刘珍妮摁了免提,steven的声音在车里回响:“kent,你刚才发的email是什么意思?你要通盘考虑一下te领狮的收购方案?你要放弃技术开发?那我们收这个壳是用来做什么的?给人做芯片代工?”

“steven,芯片代工的收益也不错,稳定增长,不一定毫无价值。”

“bull**!我从来要的不是什么稳定增长,投资先看什么?big picture!我要个生产工厂干什么?你要我成为一个工厂老板,你做个车间主任吗?开工会?过年发点鸡鸭鱼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哪有稳定这个词可讲,怎么来了中国就糊涂了?”

“总之,对技术开发有限制我接受,也许时机还不成熟,也许将来野金医药董事局批准以后我们可以再考量,先把局铺好。”

“野金医药?他们批准以后东西还能是我们的吗?那是家上市公司,信息披露、决策投票、股东大会……等所有完成你就算有技术也占领不了市场了……”

“我了解你的想法,但我已经决定,收购文件律师已经在做了。就这样,你多保重,不用太担心。”说完,他平静地挂了电话。

刘珍妮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他,迟疑地问:“天宇?”

话音未落,楼天宇转过头,看着她的笑容温暖如春,眉眼带着她难以抗拒的宠溺,却令她感到遥远与冰冷:“没事。”

刘珍妮轻轻张开了她的唇,可是面对这句回答,她甚至不知道如何再开口问下去,不得不露出一个同样甜蜜的笑容,“嗯,好。”

一大早,周斌冲坐在廖一凡门外的陈晓眨眨眼,右手一个拇指指向屋内的人:“老板最近怎么样?是不是忙疯了?”

“还说呢!”陈晓皱着眉摇摇头,“每天24小时,他起码20小时在线,你瞧瞧”她顺手指了下眼前的电脑屏幕,正定格在廖一凡的电子邮箱,“昨晚8:37;10:24;凌晨1:08;2:52;3:48……平均每小时出个项目的email,白天开会、晚上审文件,这简直就是拿生命工作的典型!”

周斌正要凑前看电脑屏幕,陈晓一个侧身挡在他面前,挤出一个笑脸:“保持神秘,是老板必备素质之一!邮箱就跟牙刷一样,可以远观。但藏污纳垢的,细看不得”。

“呵”周斌故作无赖状,“你都跟老板共用一把牙刷了!我们就参观一下嘛。”

“去!没正经!”

周斌斜眼故作沉思状地冲陈晓笑着道:“哎,我看啊,像这种钻石王老五,你天天在人家身边,赶紧做个戒托给拴住得了嘛,对吧?”

“钻石王老五?”陈晓瞥了周斌一眼,“说得那是有钱有闲的阶级好吧?这种钻石?啧啧,”她一个个掰着手指向周斌抱怨道,“你看啊,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没有情趣、没有特长,净度色泽切割,各个角度的次级货,除了好看,有什么价值?跟这种工作狂?切,我还不想守活寡……”

“想不到嘛,见解不俗,高屋建瓴!你就不怕我给汇报了去,炒了你鱿鱼?”

“您请便!”陈晓白了周斌一眼,“这世界看着养眼干活操心的秘书多了去了,能伺候的好你家廖老板的秘书,仅此一家!”陈晓抬起她干净利落的下巴,傲慢地直视着周斌。

“呵呵”,周斌饶有兴趣地瞅着她,头向办公室里探了探,“那是,多少人削尖脑袋想挖我们angel,我可不敢给老板惹事!我去了啊……”

“去吧”,陈晓漫不经心地说道:“他这两天研究最多的就是kc capital,小厨共享的上市路演计划到现在还没给反馈呢,tony催好几个电话了,麻烦你给提个醒儿去”。

“是”!周斌边敲门边跟陈晓举了个手做敬礼状。陈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廖一凡正看着手里的一叠纸,抬头看到周斌,停顿了几秒,站起来,示意他坐到对面的沙发,表示有话长谈。

周斌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斜靠在沙发椅上,嘴里念叨着:

“老大,小厨共享的路演,三家外资投行,每家都派了大中华区的董事总经理过来,打算**纽约旧金山全程陪同,一顿饭都不带拉下的!你说,现在这投行是混不下去了是怎么着?至于嘛?”

“生意难做啊。”廖一凡缓缓道,倒不觉得有什么新奇,“怎么样?这次你陪着去,摆得平这些投行的家伙么?”

“放心,小的保证完成任务!”周斌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不过,有个顺便的事儿你帮着办一下。”

“哎,老大,以后能不能先说顺便的事儿?我知道,你的顺便向来都是重点。”

“孺子可教也,”廖一凡的手指冲周斌的脑门方向点了点,“kc capital美国总部有个叫steven lau的华裔,好像是楼天宇的顶头上司,找机会查一下他什么背景。”

“kc capital?嗯……”周斌若有所思地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基金是有点奇怪,他们最近在中国参与的项目出奇得多啊,倒是在美国本土,都没有什么吐露出来的投资方向和计划。要不是听说他的大佬是美国人,资本都是美元,我甚至都觉得:它是打着美资旗号的本土基金。”

“我找了几个朋友,刚到手一些关于楼天宇前任的消息。”廖一凡神秘地说。

“前任?”

“kc capital大中华区前任首席合伙人,王启。”

“他怎么样?下岗了?怎么下的?”

“他没有下岗,死了。”

“啊?怎么死的?……累死的?”

“很像心脏病突发,据说是圣诞节期间参加美国总部的合伙人会议太兴奋,突发心肌收缩困难,导致心力衰竭不治身亡。”

“乐死的?”周斌咽了下口水,“这倒是种幸福的死法……”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哎?你刚才说,‘很像’,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他是不听话……”周斌没有说完,又咽了下口水。

“一个没有任何心脏疾病,45岁的青壮年,因为圣诞happy了一下就乐死了?这种死法可能有,但我不信。”

“是缺乏说服力……但是,你想怎样呢?”周斌不解地望着他:“不是我们公司的人,不关我们项目的事,人你都不认识,你能干什么?”

“人死了,和他有关系的人还在;岗位上的人离开了,岗位还在。”廖一凡一字一句道。

周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想从楼天宇的身上挖材料?”

“没错,我刚和楼天宇设立了一个人民币基金,你是我推荐去的董事。”

“他想起你来啦?”周斌眼一亮。

“还没有。”廖一凡神色有些暗淡。

“那?”周斌睁大眼睛,“老板你开玩笑吧,我现在不过一个副总监,能去做楼天宇的董事?他居然同意?”

“投资市场上,什么说了算?资本!第一期的钱是我出的,将来的融资渠道我至少掌握大半,谁可以做什么,当然我决定。你考虑一下,在路演的途中,你有的是时间仔细想想你的打算。”

“这有什么好想的,我是你的兵,东西南北你指哪儿我打哪儿。但是,老大,你呢?我跟的是你,可不是什么楼天宇。”

“我有禁止招揽的条款绑着呢,我要是先离开了,就挖不了你过去了。你先去,我再来。”

“那你要被绑多久啊?”

“三个月,”他思索了一下,“不过得看新风速递的进展,最迟……五月我一定到岗。”说完,他随手递来一个信封:“拿着,你的签约奖金”。

“哟,老板,连这个你都准备好了?谢拉……哎!”周斌喜不自禁地笑着,乐呵呵地刚要伸手接,廖一凡一提手收回信封道:

“哟,差点忘了,等下有个师傅来给我办公室里挂幅画,他要价2000,这里……”他从信封的厚厚一叠纸币中抽出5张晃到周斌眼前,然后拍在桌上,“给你500,把师傅搞定,我赶去开个会,先走了啊”。

廖一凡打开门,把信封放在门外的陈晓桌上,边说边穿风衣,“搞定了的话信封问angel拿,搞不定那就等下次再拿吧,bye……”

“哎!”周斌睁大眼睛从门里追了出来,哭丧着个脸,“老板,你知道我心软……这老弱病残孕的你那师傅占几个?叫我怎么下得去手啊?你这不是为难我嘛……”

“这是锻炼你。”廖一凡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消失在走廊尽头。

周斌转头又苦着脸看向陈晓,陈晓立即飞快地将信封锁进抽屉,拿着钥匙冲他晃着,一副幸灾乐祸的“事儿搞不定别来找我”的表情。

周斌眼珠一转,凑近陈晓冲着抽屉嘟嘟嘴说道:“哎,咱们3、7分怎么样?画的钱我出,你白挣!”

陈晓好笑地用个手指指向他:“我的那份老板已经给啦,就防着你这个家贼呢!少罗嗦,钱包交出来,自个儿办事儿去,我盯着呢!”

正说着,前台领着一位师傅过来了。周斌垂头丧气地“唉”了一声,一边嘟囔着“资本家的血都是黑色的、黑色的……”,然后深吸一口气,满脸堆笑地带着师傅走进廖一凡的办公室。

陈晓忍俊不禁地坐定,摆出“有一场好戏可看”的架势。

约莫半小时的时间,师傅一脸神清气爽地走出了廖一凡的办公室。陈晓随即起身,狐疑地看着跟在他身后出来的周斌。从前老板哪次“锻炼“不是搞得人仰马翻骂骂咧咧的?怎么今天如此和谐。

周斌一脸神秘地冲她一声口哨,松快而又夸张地从她面前走了出去。

第十七章 烦躁不安

第二天下午,汇通大厦47楼,电梯门开就扑面而来近200平米的敞开式前台,楼天宇戴着墨镜迈进大门。

“楼总,”一个年轻端庄的前台和另一个更年轻的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有人在等您。”

楼天宇没有回答,环视四周。一个黑色西装的老外,放下手中的杂志,从远处的沙发座起身走过来。他的眉骨和耳根处有着两道伤疤,却不显突兀,配上一双深凹的眼睛、笔挺的鼻梁和抿成一线的唇,有一丝高深莫测的感觉。意外地,他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向楼天宇问好:“你好,我是新来的董事david pudman,叫我柏大卫。”

楼天宇摘下墨镜凝视两秒,随即明白地露出笑意,握手道好。

望着两人走进去的背影,两个前台相视嘀咕着:“总裁刚到,就又来一个空降兵。看着好像还不是总裁的人,这人是哪路的?”

“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得想想该站哪个队伍?”

“哎,看了再说吧,我觉得楼总不错的,虽然不常笑,但看着挺温和的,像个正人君子。”

“干这行的,哪来正人君子?越看着像的,可能越危险,我看多了,你不懂!”

“啊?”小姑娘面露难色地向里张望。

江面的波光粼粼和夕阳反射的光芒,让柏大卫的眼睛有些不舒服。他刷地拉下窗帘。电脑屏幕上是steven在纽约办公室的写字桌。一只硕大的脸突然地出现在了屏幕上,steven从轮椅上侧身过来,看着柏大卫。

“relax, steven。我们刚拿下了两个很有价值的项目,物流和共享经济是中国现在最火的两个行业。”柏大卫轻飘飘地说道,“我们”的意思想来也是突出他的功不可没。果然steven“嗯”地一声,表示了他的满意。

“适当的时候,衡泰系的公司可以接触一下了,有价值的信息记得传递过来。我担心,那个律师,会对楼天宇有影响力,项目交给他不合适,但我不合适出面,大中华区现在在他的手里。你好好干,总部也会配合的。”然后,他的脸又凑到屏幕面前,突兀的眼睛让柏大卫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王启在终端服务器上的浏览过的文件就这些吗?”他晃了晃一个usb。

“是啊,”柏大卫耸耸肩,“都是和项目有关的文件,看情况他没有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信息。”

steven嘴角撇了一下,表示不满意柏大卫的回答。王启掌握的信息,一定还在什么别的地方。否则他哪来的胆子和总部投委会叫板?柏大卫想了想好吧,我再去查。

“另外,”steven的眉轻轻皱了一下,“去年他留下的那个te领狮的烂摊子,什么时候能解决?律师的文件记得看仔细,关键的问题,你负责把它解决掉。”

柏大卫已经有些心不在焉,“快了,事情会解决的,我们不需要出面,律师满大街都是,不用担心。”

steven似乎对这个答案比较满意,随即面色柔软下来,“楼天宇周围,有没有什么人在身边?”柏大卫不知是不是真的明白了steven的意思,他轻笑一声:“办公室里,除了门口两个接待,全是男人。楼天宇身边的助理,也是男的。他能有时间睡觉就不错了,天天工作都至少16小时,放心吧,他没工夫干其他的。“

又一声轻哼,视频讯号终断。柏大卫像是有些愤恨一般地关上电脑,眼神迷离地看向窗外:什么时候,他才能不再做steven的一条狗呢。

走进凯德律师事务所的大堂,整个门廊寂静无声。周斌刚刚谈完旭日乳业的架构,管理层收购后会将其中的能源类资产分拆出去,装进a股的华能汉商。华能汉商的收购只是在洽谈中,消息还要封锁。他过来跟凯德的律师通一下气。凯德说是有一位新上任的合伙人会来与他接洽,居然把他晾在这里近20分钟了。妈的,他心想,要不是新去kc capital,还摸不清路数,平日要是被律师晾着,他肯定就拍屁股走人了。楼上会议室里热闹无比,他竖着耳朵仔细听,却没听出什么重要信息来,只听得人来人往的脚步和各种闲言碎语的声音。

james刚刚宣布新的一批合伙人名单。陈向明今年从顾问升到了公司业务部的合伙人,正在发表他热情洋溢的感谢演说。james的脸色不那么好看。升陈向明不是他的本意,但为了不在合伙人会议上和benjamin吵翻,他还是通过了陈向明的合伙人协议。

公司业务部的合伙人,主管并购部、资本市场部,和公司融资部,也就是叶小眉和苏原的直接领导了。叶小眉对此消息倒也不觉意外,她本来在资本市场的团队里也不够资深,但她知道:自此一来,苏原的前景也就堪忧了陈向明拉拢她不成,必然会拉拢另一个并购部的资深律师,比如岳旬。

这个年近50头发也快谢顶了的“资深律师”,明显在职场上是个loser(失败者)。他的业务能力不错,人也好,但却众人皆知地没法担当大任。按照苏原的话说,叫做“socially awkward”(社交尴尬)。简而言之,就是能干活,不能说话。开会就更别指望他。你无法想象一个看上去本可以成为事务所grey hair effect(灰发影响力)优质人选的人,说话不敢看人的眼睛。

当年苏原第一个并购项目跟着他做,开会时一个条款没协商好,对方冲着凯德的律师团队开火。岳旬低着头,满脸的笑意,不住地呵呵呵,客户目瞪口呆地叫休会。再开始的时候,没人给开场白,两方都彼此不理,对方律师斜着眼看他,他也不知道开口,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苏原如坐针毡,想着自己该不该开口的时候,客户代表正巧咳嗽了一声,岳旬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说!”

整场会议,最后是苏原主持的,岳旬埋头记笔记,文件做的整洁漂亮,项目顺利签约。

她不知道岳律师为什么选择成为一名律师,在她看来,他更适合做学术科研他的办公室时常见不到人,那是因为他的书桌前后左右都堆满了书。墙上挂着一把精美的小提琴,还有他平日拍的黑白照片,加上一堆堆的书,看上去就像一个后现代化的展厅。但因为人好,待人和气也不计较,埋头苦干,所以在这样一个“upout”(要么升要么走)的地方,他虽年近半百了仍没能做得了合伙人,但居然也没被请出去,老老实实兢兢业业地做着一个最资深的“资深律师”,和30刚出头的苏原平起平坐。但他何尝没有野心呢?

陈向明喜笑颜开地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满走廊的欢呼。每个律师,无论是不是他团队的,都热切地希望在第一时刻成为他眼中注意到向他恭喜的人。岳旬也不例外。

“岳律师,”陈向明手一拍脑袋,“正在找你呢,今天kc capital的一位董事今天来谈项目,小飞侠单车!“他凑近岳旬的耳朵轻声道,”大客户,呵呵。我们一起去?“

“小飞侠单车不是鼎盛的项目么?怎么kc capital在里面?好像没听说过啊?“岳旬眯起眼,谨慎的说道。

“这你就不明白了,听说kc capital在中国融了第一期人民币基金。这个董事是新上任的,年轻好说话。把他拿下来,项目算到restructuing team(重组部门)来,本来这项目就可以算并购可以算重组的,争取以后把kc capital的所有项目都拿进来,这个是个财大气粗的主啊。“

“好的,我尽量啊!”岳旬心中有些一热,陈向明明显地在拉拢他。

“你行的,要有信心!我刚升,以后还不都是靠你们,虽然james还是亚太区主管合伙人,可是benjamin来了以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过不久你看好了。公司部门以后啊,就是你的天下了。你知道的,苏原就算再怎样,也在这个并购部的位置封顶了,算起来,你还是她老师呢对吧?”

“是啊,不过她现在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拼,我一把年纪了……感觉拼不过她啊。”

“她还没结婚,没生孩子嘛,主要就是用来讨好男客户的,至于前途,和你哪能相提并论!我看好你,明年你就先升顾问,等benjamin坐上james的位置……”

“放心!我全力撑你做公司部主管!”岳旬当即表忠心。

“哈哈,要不怎么说岳律师是人中龙凤呢!到那时,就是你升合伙人的时候了!……对了,说道男客户……今天的会,我把我们所的美人儿叫来陪你去,周董不是年轻么,哈哈,我派个**去搞定他!我就不信还有刘珍妮搞不定的男人……“

两人压抑着暧昧的笑,向电梯大堂走去。

又是夕阳西下的光景,大部分人踩着日头落幕的点回家起锅的光景。而对一个律师而言,只是当天日子过了一半的小憩时间。一天的工作忙完,已经深夜时分。对苏原来说,今天是个烦心的日子陈向明升了合伙人,岳旬对她开始爱理不理的,领狮的项目还不知道楼天宇是个什么态度,她的日子感觉不会很好过。早知马上面对的是这样的局面,她当时对待楼天宇就该谨慎些,不要惹这个看上去会翻脸不认人的家伙。刚处理完了陈向明扔过来的两个低级又耗时耗力的文件,手机的email上又列出了一堆明天的清单。她知道,这所有的一切不过就是当时没有站队清晰,拒绝了小人的拉拢。但她仍然不后悔,她对未来没什么野心,为什么要甘于委屈呢?

回到家,她意外地发现父亲竟然坐在沙发上看书。刘欣楠难得安静地在厨房忙碌着,听到开门声,兴奋地跑出来,招呼父女两个喝银耳莲子羹。

苏绵衡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他能住的地方很多,需要忙的事情也很多。这个家里,与他而言,也许只是属于一种回忆。

苏原永远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此刻又刚巧没有心情。她淡淡地点点头,打算回自己房间。

身后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听说,我最近设了一个境外信托?”

苏绵衡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在谈论一个无关自己的话题,视线都没有离开过他手中的书。神情自若。

一瞬间,苏原有种愤恨的情绪眼前这个人,手握商业帝国,所向披靡,他对背叛这个家的那么多年,没有任何的歉意和交代。在这里,他永远是掌控一切的存在。他不离婚,可能因为离婚要分一大笔钱,可能因为这一变故会对公司,尤其是他旗下的上市公司造成负面影响,当然也可能因为刘欣楠的病,他担心负上骂名。

苏原顿了顿,学着叶小眉的语气轻蔑道:“律师的话,你也信?”

苏绵衡合上书,双目沉沉地望向她。她有些莫名的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在几十亿上百亿案子的谈判桌前从不慌张的她,面对这个父亲,她仍然害怕。她从幼时害怕失去他的爱,到现在害怕一切的变数。她从心底里期待他的爱,期待他守在她们母女身边的日子。如果那时她因为弱小而不得不无声地祈求,那么现在,这份祈求就是一份刻在心底的习惯。她甚至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男人缺乏信心,来源就是面前这个男人。

家里的空气有些压抑。

刘欣楠好奇似地不明所以“信托是什么?”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不想回答她。

刘欣楠丝毫感觉不到气氛的变化,自顾自地絮叨着:周五晚上吴以民生日,已经来请过他们了,还嘱咐苏原一定要参加哦。她叫苏原弄份礼物,穿漂亮点,好好跟吴以民聊聊。

“哦,我不行了,周五要出差去苏城,赶一个项目的签约,回来肯定很晚了,去不了。”苏原漫不经心地敷衍了一下。

母亲又开始唠叨:“你说你三十多岁了,还天天跑来跑去不着家,吴以民市八医院脑外科头牌主刀医生,学历相貌人品事业要什么有什么,他的护士何颖,还有多少姑娘成天粘着他,他一心一意等着苏原,两人青梅竹马门当户对,你就是不结婚……”

她越说越激动。苏绵衡丢下书,露出厌烦的情绪。苏原看到他露出的厌烦表情心中也很恼火。

她有些大声地说:“是,我就是不想结婚,因为我知道婚姻不能带来幸福!”

这个话题似乎触动了母亲的软肋。她有些哀怨有些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又开始问:“那出差和谁去啊?“

“客户。“

“哦?客户男的女的?长得怎么样,人怎么样……“

苏原有些不想回答,这样的话题真的继续不下去了。

苏原父亲忍不住了起身,书丢在茶几上,不发一言地上楼。

刘欣楠激动起来,左右张望着向苏原哭吼起来:“你说!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总共一天说不了几句话,没有人和我说话!今天好不容易家里人都在,我问两句话怎么了?你说啊,到底为什么!”

苏原沉默地进厨房给母亲倒了杯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沉默看着她,“好了,别在意,他工作累了。”

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解释软弱无力她曾和小眉讨论过,人生痛苦的原因不外乎有三:1、事儿没想明白;2、感情太丰富;3、人太闲。她母亲,都占了。而这三件事情,她可能这辈子都改变不了。

安慰其实并无用处。随着苏绵衡“砰”的关门声和刘欣楠歇斯底里的哭声,苏原在楼上的房间,又感受到这种习以为常的所有感情掉落在地上,心中空无一物的沉寂和冷漠。她甚至对自己有些恼怒:她讨厌感情,为什么这么多年,她还是报有期待?从前,她愤恨的是父亲的不忠。

可是现在,她的天枰常常不自觉地慢慢倾向于他,她明知母亲是受害者,却无能为力。

第十八章 心生嫌隙

夜深人静了,她却无可奈何地辗转反侧,似乎忍耐了许久,她终于忍不住地拨通了叶小眉的电话。她很想喝一杯,哪怕什么都不说,就静静地喝酒也是好的。

电话那头嘈杂无比,叶小眉优雅知性的声音高了八度,刺得苏原耳朵生疼:

“什么环球商务啊,会所搞什么商务,还理财?有牌照吗?换汇的额度哪里来的?!”

“小眉”苏原迟疑地叫了她一声,有些疑惑。

“苏苏,你等我一下,”叶小眉明显没有糊涂,低声交代一句之后,就开始噼里啪啦地斥责对面,“你好容易考上大学不好好上,就知道走旁门左道,换个屁的汇啊,那就是个地下钱庄,披一个商务会所的外衣,就是蒙骗你们的!会所会叫你们这些打工的学生先给客户垫钱?客户也不嫌膈应?你不知道社会都在教育小朋友,找小朋友帮忙的大人都是拐卖儿童的啊?”

对面一阵骚乱,张哲正在那里劝劝这个劝劝那个的。苏原知道大约是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叶大明又来找姐姐麻烦了。苏原刚想说算了,叶小眉对着电话斩钉截铁地一句:“苏苏,到blue frog等我,我马上来。”随即“砰”的一声,关门声在苏原这里听着像个低音炮。

挂上电话,苏原不知为何,心中竟然略有一丝轻松,原来每家都有难处,看看叶小眉,自己实在已经算不错了。她随即摇摇头,强迫自己摆脱心中这种俗得见不得光的念头。

深夜时分的blue frog,苏原见到了眉头紧锁的叶小眉,两人坐下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先干掉了桌上的6个tequila shots(龙舌兰鸡尾酒)。然后心情突然开朗了起来,互相吐槽生活的难处。苏原说周末要去te领狮签合约了,这项目搞了半年多了,闹了半年多了,楼天宇刚上任居然这么快就搞定了。这家伙的执行力的确是强。

“te领狮?”叶小眉皱了皱眉,这名字怎么这么熟呢?转念一想,“哎,你还记得黄丽轩吗?我前两天听张哲谈起她,说她搞定了一个公司,拉着他一起做呢,说要给并购搞点麻烦出来,好像就叫什么te之类的……”

“搞点麻烦?”苏原有些迷糊不清了,“律师不是用来解决麻烦的吗?”

“我说大小姐!你就算以前养在深闺,现在也出道许久了吧?没有麻烦律师哪里去证明价值啊?没有价值挣谁的钱去啊?亏你也是按小时收费的,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

“哈,”苏原一拍桌子,冲叶小眉嚷道:“知道你是个明白人,可是呢,你从前没有那么直接了当的,那句话叫什么?对,智巧机械,不知者为高,知而不用者为尤高!你就是那个知而不用者……可是你今天的样子听起来,有点像你们家张哲了呢,很接地气啊……”

“别跟我提他,”叶小眉突然有些心烦,“刚才就是他,在那里打哈哈。我弟弟这个样子下去就要废了,那个什么‘西明’会所,听上去就是个皮包公司,我弟弟谈起那个杨强,天天杨总长杨总短的,充满了崇拜。张哲呢,既不救济他,也不骂醒他,就是一副不想粘手的样子。倒是前两天谈起黄丽轩拿下客户的时候,两眼放光,一副见了肉腥就要上的样子。以前念高中、念大学的时候,他多么清高又有锐气,这几年真是变得越来越现实了。“

“现实一点有什么不好吗?有时候,我觉得如果我们现实一点,愿意低头,过过每天柴米油盐的生活,就不会像现在那么累了。哎对了,那个什么‘西明’会所的杨强,什么背景?kc capital前不久拿来的一个投资项目的副总兼cfo好像就叫杨强……叫什么…什么单车来着?“

“投资项目?怎么会,kc capital怎么会投资这种皮包公司的会所,叫杨强的人估计在中国不说一万也起码有一千,不可能!”

苏原想想,倒也是,叫杨强的多了。叶小眉转而又接着话题说:“不过说到现实,现实点就会幸福么?像黄丽轩那样?见个男人就想上,看着哪里有油水就往哪里趟?不过……不是我说啥,也就你是她的克星,学校里压她一头,进了律所james也看不上她捧着你。除了有你在的地儿,她在哪里不是招蜂引蝶风生水起的?喏,张哲现在跟她跟的紧呢。你知不知道,去年并购组你升了资深她没升成,直接就进金陵所当合伙人了,金陵哎,全中国最大的中资律所,管理合伙人对她可支持了,听说她低价撬了凯德好几个客户,还到处跟人说自己懂凯德,做对家公司还能摸得清凯德底细。你看,这回把凯德的对家也轻松拿下来了吧!“

苏原一言不发,她能说什么呢?从道理而言,这也是本事,人家有自己没有的本事,自己也不愿去培养,那她就不该说人家的不是。每天贴着客户的屁股,前凸后翘穿着紧身衣卖笑的事情,她不愿做,也做不好。这就是命,谁也不知道黄丽轩每天这样的生活到底是不是开心,但大家都在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快黎明了,两人才边醉笑着边回家。难得,在申城这样一个大城市里,两个还是同事的大龄女青年还会成为知己。

“我提醒你哦,明天要开会啊!”叶小眉扶着摇摇晃晃的苏原。

“不对,是今天!”苏原拍拍已经双眼迷离的叶小眉。

“不……我记得是明天……”

“真的吗?”

“当然啊……”

黑暗中一颗子弹直冲着楼天宇眉间飞来……

砰的一声巨响,一切都像静止了一般,楼天宇倏然清醒过来。门外的敲门声砰砰作响。9点整。

“天宇,catherine的电话,她昨晚没打通你的电话,很着急,一早就派我过来了。你到底在干什么呀?”刘珍妮撅着一张嘴,半抱怨半撒娇地说道。

“快进来吧,外面冷。”楼天宇扶去额上一层薄薄的虚汗,”昨天加班太晚了,没听到吧。” 他沉下心平稳地答道,然后随手拿起一个无线耳机插上。

“hello,妈,您和爸都好吗?身体怎么样?”

一个优雅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天宇,你都去了两个月了,怎么也不打电话过来呀?jenny和你为什么不住在一起?相互有个关照呢。”

“对不起啊,这里太忙了,想到的时候呢又怕你们时间不方便,一忙就又忘了。jenny……”他看到刘珍妮亮着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转过头去压低声音,“你知道我当她是妹妹,住在一起以后对她不好。而且你也知道steven对这件事情的立场。”

“唉……你们两个,算了我也不说了。也知道你忙,你爸这里也忙,我没什么事呀,很想过来看看你!”

“不用了,长途飞行,还要倒时差,太麻烦。这样,复活节假期我回来看你们。”

“好!那我们等你,你自己要当心身体。”那头洋溢着开心的声音。

“ok!”楼天宇说着,掀开了遮光布窗帘,春日的阳光立时洒满整个房间。这是一间市郊的高级别墅,卧房却非常简洁现代。楼天宇定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青草地和春意盎然的湖畔景色,瞬间感觉心情不错。

刘珍妮探过脑袋来,“天宇,来吃早餐。”

楼天宇转眼望去,美式早点几乎放满了一桌。他略微惊讶地问道:“这么快,这些是哪里来的?”

刘珍妮眨眨眼,培根和香肠早就买了放在你冰箱里,面包是刚买来的,鸡蛋是刚炒的,这又不难。你看看,总共也就10来分钟…为什么你们男人就不能好好地对待自己的胃呢?

“呵,“楼天宇刮了下她的鼻子“你们男人,是个什么意思,嗯?凯德事务所有男律师追你啦?哈哈。”

“去你的,”刘珍妮故意哼一声,“不止凯德,整个楼都排队到我们凯德事务所啦,我要是说我的男朋友在kc capital,他们应该快来找你挑战了!”

“来吧,来一个我放倒一个,保证给你挑出一个最棒的男人来!”他边应声边拿起面包往嘴里送。

刘珍妮两只胳膊绕著楼天宇的脖子坐到他的腿上,“你怎么这么没心没肺!”说着一个热烈的吻凑上去。楼天宇舌头一顶面包片,刘珍妮的唇应声一口咬住面包。

看着她的样子,楼天宇忍俊不禁,抱住她的脑袋在她额头放下一个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你啊,会有更美好的未来,不过,我会做为亲人照顾你一辈子的,那个小子敢欺负你,我一定第一时间冲上去。”

刘珍妮抱着他不愿松手,眼中有这几句话的感动,又有些不甘的忧伤为什么,她就是成不了他的爱人呢?哪怕没有情敌,他也永远只能是她的哥哥,是因为父亲反对,还是因为自己不够好?

“对了,这两天,我会比较忙,会回来的晚些,你要照顾好自己……凯德的工作还好吗?有没有太辛苦?”楼天宇放开她,向对面她的盘子里放了一勺炒蛋和一片培根。

“凯德你懂啊,华尔街律所的工作量再少也不会太少,因为永远也做不完;再多也不会太多,因为一天只有24小时。“

楼天宇皱了下眉,有些心疼的样子,“带教的律师到底是谁啊?这么摧残漂亮下属?“

“别提了,”刘珍妮有些心不甘的样子,“带教的是个女律师,奇丑无比一把年纪也不结婚天天就在办公室里加班,每天不睡觉,就是个老妖婆……“

“叫什么名字?我去整整这个老妖婆……”

“苏原。“

噗……楼天宇似乎被咖啡呛了一下,咳得惊天动地。

老妖婆……他的眼前闪过苏原平静无暇那张清丽的脸,一片白色的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女人真是可怕。“他自言自语道。

“什么?“刘珍妮没听清楚。

“没什么,嗯,我马上要去凯德开个会,有个项目正好是那个老妖婆负责的,我去帮你整整她……快点吧,司机9点就开始等了。你也去上班吧?搭我的车去,正好顺路。这周我这里来了个新帮手,很得力!“

“好啊,你终于有得力下属了……“刘珍妮乐呵呵地边整理边拿起包搂着楼天宇,喜出望外地跟着他走了出去。

楼天宇略思索了一下,紧接着拨通电话。

电话响,周斌一身运动装边擦着汗边接起电话“喂,楼总?”

“你起来了没?”

“当然!我都从会所跑完步回来了,我很自律的,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周斌呵呵笑道。

“10点凯德律师事务所,我们要分析一下领狮的投资条款,还有旭日乳业的管理层收购方案。”

“好的,没问题,哎,你怎么这么早?你不是说不舒服不参加今天的会么,”周斌有些疑惑道,“昨晚你发我信息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啊,要不你歇着吧?你要相信我,几个律师我还是搞得定的!”周斌在电话里贫着。

楼天宇充满耐心地微微一笑,“我当然相信你,这些个中文的法律条款看着真是累,我念书的时候好象都没那么累。”

这两个星期来,他也逐渐习惯了周斌的勤奋和自信满满,还有性格上那份明亮随和。廖一凡作为注资条件给他推荐的人还真不错。作为一个kc capital的空降兵而言,没什么比得到一个给力的工作伙伴更令人欣慰的了。尽管他知道:自己只是短暂的停留,等为steven找到王启的接班人,他也许就要回美国去了。只不过,这短暂的时间,够不够他找寻到自己的过往呢?无论怎样,既然来了,他还想好好地开拓一下中国市场,至少对的起steven的培养。

推开会议室的门,楼天宇默不作声地面对满会议室近30个人,视线扫到james,他向他微微颔首。不知怎么的,这张脸感觉有些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james身旁的苏原适时地站起来各位,这是kc capital的楼总,大家都见过面了。既然人到齐了,我们就开始吧。

楼天宇会心地冲苏原笑笑,扫视了一下人群微微点了下头,拉开周斌旁边的座位坐下。满屋子稀稀拉拉的人,晃着椅子的、翘着脚的、手上的笔在桌上敲着的,像是立刻找到了主心骨般正襟危坐,气氛瞬间严肃起来。

苏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起和这个楼总开过一次会的同事跟她说的话when kent enters into the meeting room, you know the meeting starts(楼总一进会议室,你就知道会议开始了)。

楼天宇冲她点点头,波澜不惊。他没有炒了她,也没有提出任何意见,想来她上次的话并没有惹怒他,在此时她在事务所地位尴尬的时间,kc capital的项目还在她的手上对她本身就是一个强有力的支撑,这一刻她是有些感激他的。

她对他礼貌温柔地笑了一下,不过她凌晨才睡没几个小时,又醉酒,正头痛欲裂,此刻只能面色平静地撑着场面,心里想着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早点睡觉,绝对绝对不加班。这个疲倦的笑容,在楼天宇的眼中读出了一份难得的温柔,他不禁有些出神。

周斌不动声色地咬牙切齿,轻轻问道:“干嘛去了,我都喝完两杯咖啡了。人家事务所都快要叫午餐了,你这个大牌耍的有点过了吧?”

“我在楼下喝咖啡啊,没有咖啡实在头痛的不行”,楼天宇侧身在他耳边淡淡地回了一句。

周斌回看他一眼,感到他有些过于苍白,忍住住加了一句:“你注意点身体,晚上熬夜早上开会的,你这是拿生命在奋斗啊。”

“有目标,就不会觉得累。”

“嗯”,周斌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啥目标搞得战斗力如此之强?”他有些推己及人地想想,自己忙了这么些年,怎么连一个梦想都没有,挣钱算是个目标吗?多少算够?他突然觉得自己活得真是失败,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对面苏原开始招呼,冷静缓慢的声音“各位,我们回到议题上来。刚才我们将领狮主要合同的一些问题,还有目前尽职调查发现的一些重点意见发到了大家手上,我简单总结一下,欢迎大家深入探讨,之后我们再来看看几个主要的投资条款,包括最重要的:董事会席位,僵局的处理方式,技术以及向第三方转让的限制等等。”

第十九章 迷雾重重

一上午的会议,大家都略显疲惫。

人群散开往会议室门外走。

“苏律师,请留步。”楼天宇沉沉地唤了苏原一声。后者似乎本来也没打算随同人群一并涌向门口,于是反过身来坐定在原来的位置。周斌此时看看两个人,立即识时务般地双手一抬做投降状,说道:“你们聊,我先回去了。”说罢意味深长地冲楼天宇笑了笑。

“这间会议室等下有安排了,楼总去我的办公室谈可以吗?”苏原平静地问道。

“当然,但不是最好。”

“最好?”

“最好在楼下的餐厅,我饿了。”

苏原看着他,突然就咧嘴笑了几天前,在te领狮厂区的办公室,苏原用同样的语调对他说过同样的话,他居然一字不漏地回给了她。看样子这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啊。

“好的,楼总,中餐还是西餐?”

“中餐”。

两人向电梯间走去。

周斌看着两人的背影,感觉得了个巨大的八卦。他边兴奋地跟在后面,边琢磨着回去怎么跟老板汇报既然是来替老板打前站的,那就得传达有价值的信息。

“什么事啊?” 廖一凡的脸在视频上有略微的变型,原本的严肃看上去也亲民了许多。周斌坐在办公室里,潇洒地翘着脚,边喝咖啡边跟廖一凡视频。

“大事!”

“你哪件不是大事?!大事怎么不回家来看看?”

“哎,还说呢,托您的福,我背着个逃兵的名声,来鼎盛资本不是讨打吗?再说老板,你看,美国人就是有钱,我的办公室比你的都宽敞了,现在叫我回去,晚喽……”

廖一凡瞥了周斌一眼道:“资本家的嘴脸。”

周斌爽朗地笑了,“那是老板**有方!对了,我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楼总的办公室装修得和你几乎一样!我第一次进去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你说你们会不会是两个失散多年的兄弟啊?哈哈。”

廖一凡露出一丝苦笑地心想,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当时的讶异不在周斌之下。难道年少时窗明几净的枫林院,他还记得吗?但不管如何,工作还是工作,他们马上就要是正式的商业伙伴了,在商言商。他想了想,说:“去了新地方还改不了你这个贫的毛病,升董事了记得稳重点儿,在下属面前树立点儿威望,别给我丢人!另外,楼天宇最近怎么样?项目有哪些个在pipeline里?”

“项目么,我们在看环宇出行……不过在前期呢。另外那个te的收购据说这周就能搞定了。”

“环宇出行你们还不放弃?”廖一凡惊讶地问。

“干嘛要放弃,你们让点出来,大家一起嘛,正好在翻境外架构,你们退点出来提前收点投资回来不好吗?”

“翅膀硬了怎么的?说,溢价多少,嗯?”

周斌噌地坐直了,“你看,我就说好谈吧……谁跟钱过不去,你们先把本儿收回来,再看今年底它是不是能上成,既有保底又有回报的,多好,嘿嘿!”

“嗯……对楼总了解多少了?你最会察言观色了,是吧?”廖一凡有些心不在焉地问,不知是真,还是装。

“你那个楼总,”周斌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神秘的样子,“据说是十多年前出过场车祸,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过……你说这车祸非但没把他弄傻,脑子居然非比常人的好,财务模型做起来刷刷的。股权稀释比例,喏,上午那会,连我都还在弄着计算器,人家居然心算能给出答案。你别说,要是能变这么聪明,给我也来场车祸吧!“

“呵呵,“廖一凡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你已经够聪明了。人啊,聪明到一定程度就会变得孤独,就你那么爱热闹的人,要笨点儿才不容易患抑郁症,懂吗……对了,楼天宇呢?不是说他要去**跟海天金融见面吗?走了吗?“

“哈!“周斌又换上了心不在焉的表情,”他泡上了个美女律师,估计这会儿正跟人吃饭呢”。

廖一凡正找出一份文件研究,也心不在焉地问道:“那你怎么没跟着去,蹭个饭嘛。”

“我去当灯泡啊?”周斌“切”了一声,“你说说,怎么会有人看上女律师的,天天一张无趣冷漠脸,回家你跟他谈情说爱她跟你**律条文,据说要是离婚,你连条内裤都分不到。”

“我觉得女律师挺好的呀,理智文明不乱作,哪天你折进去了她还能想办法把你捞出来。”

“哎,老大,你能不能不要那么乌鸦嘴!……对了,你那边到底处理好了没有?早点过来呀,这里他妈的都是些香蕉人,不接地气得很,跟他们聊天真是费劲!”

“好了”,廖一凡无奈地笑着看向摄像头,“很快,五月,等新风速递交割了我就过来,顺便再带个好项目来!”

“哟,什么项目?我上!”

“呵呵,”廖一凡神秘地冲他眨眨眼,“旭日乳业,最新一轮是kc capital领投的,分了我们点额度。我跟a股的华能汉商谈了一下,他们股价最近不知为什么不太给力,但是公司现金流还不错,想把它收了,正在谈,凯德在准备文件。你抽空去一下聊聊,kc capital退出肯定是你负责了。不过,严格保密啊,不要动歪脑筋!”

“又来了,”周斌白了他一眼,然后突然坐直了,冲他飞快地说,“哟,不聊了,有个重要电话,先这样啊!”

视频断了,廖一凡瞥了一眼,嘟囔着,“神神叨叨的,还是不稳重……”

“兄弟,这么快就有消息了?”周斌提起电话。他好久没有这么一惊一乍地了。看似每天精彩的投资、项目、合约、谈判,其实是容易让人厌倦的,而此刻,他像一个正在期待一个故事结尾的兴奋小孩一般,充满了好奇,他说道:“好,楼下见”。

廖一凡办公室里的谈话,在李立军这里听得无比清晰。他思索了一下,脸上慢慢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和一种坚定的决心。

提上皮包,他迅疾离开办公室,停车库里,他静静地坐着,电话对面是陈向明:“陈律师,旭日乳业的文件,别忘了我们关照的,你把握一下,老规矩,会有人代你持的。事儿办完结算。嗯,放心,靠谱。”

随即,车像一阵风似地飞出了停车场。

咖啡厅里,孙淳和周斌面对面的坐着。孙淳瘦高个,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一件笔挺的黑色衬衫,其他人这样的打扮可能都要显出保镖的煞气了,可到他的身上却还显得清秀斯文。他压低了声音有些紧张地问道:“你怎么搞上这家伙的?”

“什么叫搞上?他是我老板!”

“你老板我知道啊,不是那个帅的不要脸的廖总吗?”

“他还是老板,现在又多了一个,哎呀,这个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以后跟你解释。快说,你有点什么消息?”

“我这里系统内查不到资料,我也就没乱翻。他不是美国人吗?我找了个高中的师弟,公安高等专科的,啧啧,人家去年刚调去联合国总部做了文官,我让他找人帮忙打听了一下。kent lou,目前找到两个。”

“两个?”

“对,一个是你说的,普林斯顿经济系的,还有一个……曾经在西点军校有记录。”

“那是同名同姓的吧,我说的是前面一个”。

“奇怪的是,这两个人的照片对比……”孙淳用更低沉的声音说道:“虽然面容神态有挺大的差异,但可以确定,他们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

“更奇怪的是,那两个人看着是同一个人,但这两份材料关于他入校之前的记录,统统没有。退学记录也没有。他的出生、父母、家庭……总之,这是个没有过去的人,又或者可能都在加密文件包里。得攻他们的网络系统,他不知道你想查到什么程度,就没轻易动。”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这个人有两份档案,而且来历不明!我跟你说啊,西点军校是很少对外国人招生的,没有牛逼的人推荐,美国人都进不去,他什么时候去的美国?到底什么来头?”

“我要知道,还查什么啊?资料能发过来吗?”

“不行,查询可以说是开错文件夹偶尔看到的,打印会留存记录,如果不是必须,最好不要。”

“什么地方的文件夹搞的那么神秘啊?”周斌好奇地问道,神态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孙淳思索许久,不动声色地扫了扫周围的人群,低声道:“中情局”。

“**!”周斌瞪大眼爆出一句粗,拿起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拨出去。他默不作声地挂了,脸上有些止不住地焦虑他刚刚才在这一行站稳脚跟,跟着这么两个不靠谱的老板,是不是有些危险?况且此刻的他也完全糊涂了,他们两个究竟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他走向窗前,看着楼下行走的人群,这是一个普通平凡的世界,无论庸庸碌碌还是光鲜照人,他们始终都属于一个平凡的世界。而他周斌的视线落在楼下走出来的两个人身上:楼天宇正绅士地扶住门护着苏原的腰走出大楼究竟是哪个世界的人?

第二十章 心如刀绞

苏原的头痛在日光照耀下使得她脸色惨白,楼天宇默不作声地看着她这个女人的冰冷不但对他人,更对她自己。他一点都不了解她,但心里却毫无来由地对她充满好奇。

“下午去te领狮,文件都准备好了,楼总是亲自去,还是派代表呢?“苏原忍着胸中的呕吐感,冷冷地说。

“厂长是当地的老领导了,很重视这次的并购,助理劝了好几次叫我最好亲自去。“

苏原有些好笑,助理叫他去,看来他的确是不懂中国的国情。厂长把当地的官员领导都请到了,要大肆宣传当地要有一家大型的中外合资零配件龙头企业了,他还等着助理三番五次地规劝。

“好吧,那就走吧。”一辆车适时地停在他们面前,楼天宇一个绅士的手势,“请。”

到了te领狮厂,两人才发现不对。厂领导们收起了打算签约的姿态,聚到一间办公室里,摆出一副准备再谈的样子。楼天宇和苏原对视一眼有人要搅和了。

办公室门开,厂长和工会主席进来,后面跟着的,是张哲和黄丽轩。苏原沉静地看向黄丽轩,后者正挑衅似地看着她,脸上有着不屑的笑意。扫到楼天宇,她一愣,这是上次从她手中溜走的“货”,这个男人一看就是个国际精品男,为什么又和苏原搭在一起。自己周围每天都围了很多各行业的男人,跟他一比却都显得有点low。此刻她心里又堵上了一口气:苏原,你看好,我哪方面都比你强,比你漂亮身材棒、比你聪明比你刻苦,我要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是这样的,哈哈,”工会主席打着哈哈,“我们的律师,张律师、黄律师,给了我们很专业的建议。这个员工持股比例中的价格,是可以再商量的,你们也知道,公司主要还是靠员工,他们要是不满意,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对吧?”

“员工持股的协议里,并没有写明他们对公司的股权变更有任何的表决权力。”

“哦,呵呵,“张哲上前一步,像早有准备一般,往会议桌上丢了一份文件,”章程第三次修改案上面有的,当时也许是忽略了吧?“

“什么叫第三次修改案 ?!你们尽职调查的时候确认过一共就修改过两次不是吗?“苏原有些恼火,她也不能直接开撕,这份明显是可以伪造的所谓修改案就是个子虚乌有的文件,但她没有证据。东西在人家那里,字也肯定是本人签的,加个之前的日期也不难。有些东西明显是假,却难以证明。

“这个,其实内部修改过第三次的,当时的文件没有放在办公室主任那里,蔡经理就可能没搞清楚情况,是吧,蔡经理,蔡经理?“

“是是是……“一个中年有些秃顶的男人,唯唯诺诺地满口答应。

正说着,外面的反收购游行开始了,打着“民族企业要坚强!“”金融资本要流血!“的旗号,敲锣打鼓地围着办公大楼走着。黄丽轩给张哲使了个眼色,张哲适时地接茬:工会要求持股员工的收购价增加10倍,否则就否决这次的收购案。

楼天宇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苏原立刻表态:工会究竟有没有权利做出这样的表示她要在看完那份所谓的修正案之后再研究。加价,目前不可能。

楼天宇沉着脸看了一眼那个叫“蔡经理“的人,走上前去。对方面容僵硬,局促紧张。楼天宇心里有数,他轻轻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出去。蔡经理一副后悔的表情,显而易见,他觉得自己要完,两头不会落好,盘算着这辈子事业就到头了。

随着楼天宇走出门,黄丽轩立即迎上去。张哲适时地拉住苏原:

“员工持股比例一共没多少,这点价对kc capital控制的te而言,不过就是九牛一毛,何必呢?“

苏原想起叶小眉的抱怨,“……以前念高中、念大学的时候,他多么清高又有锐气,这几年真是变得越来越现实了。“她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有些沮丧,却无可奈何:”你们费率跟他们谈了分成了吧,分多少?“

张哲有些惊讶,却也不含糊,“三成。“

“那,“苏原算了算,”就是差不多150万没错吧?那么,“她认真地说道:”如果我们直接把这部分全额给你,你和黄丽轩还需要继续吗?“

张哲眼睛一亮,有些兴奋的表情浮现出来,“这,当然好谈啦。“

苏原突然明白了叶小眉的无奈,顿时兴味索然,她摆出一副假笑的表情,拿起那份“第三次修订案“,冲张哲扬了扬,不发一言地走了出去。身后传来会议室里吵吵嚷嚷的声音:

“哎,你说没有问题的,钱也不算多,肯定能搞定的啊!”

“人家总是需要时间消化一下的喽……”

“那不会把我们的项目搞黄了吧?我告诉你哦,全区上上下下都知道有全球闻名的基金要收购我们厂的股份了,搞黄了我们厂领导的脸往哪里放啊,你要是不靠谱,赶紧走,我们本来今天要签约的呢!”

苏原刚出厂办公楼,看到远远走过来的游行的人群,心里有些发毛,正想着告诉楼天宇一声赶紧走吧,后腰就被一把搂住。她不由自主地惊叫了一声。

一个满脸褶子脏兮兮的中年男人淫笑着凑过来,另外两个看着像小流氓的青年从暗暗的走廊边侧过来:“哟,不是说是个老女人么?看着蛮鲜嫩的呀!”

“哈哈,我们赚到了!”

苏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是紧张的呼吸让她透不过起来。她拿手机的手有点抖,铃声突兀地一响,她一个激灵手机掉在了地上。

几个人顺势围了过来,笑嘻嘻地看着她,手指顺着她的脖子、胸、腹游动着,她飞快地打掉它门,下意识地叫声还没出口,嘴就被蒙住了,满脸褶子的那张脸凑得越来越近,她看到了满口黄黑的牙齿。

几个人轻声地说:“你只要乖乖地同意要求,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别怕,哈哈……”几只手趁势顺着她的小腹摸到了她的两腿中间。苏原奋力地挣扎着,心中充满恐惧。

“咚”的一声,满脸褶子的脸突然就撞到了她旁边的墙上。

“干什么呢?!”楼天宇低沉的喝声,让此时的苏原感到了空前的安慰。一个被撞还没缓过神,剩下的那两个感到颇为烦躁,他们知道:这两个是一起的,不如干脆一起“收拾收拾”,反正那个“下单”的人说,就是收拾收拾,至于怎么收拾人家可没细说。

“你他妈地找死呢……”三个人冲楼天宇扑过来。

跟在他身后的黄丽轩赶紧藏到柱子后面。她异常懊恼,怎么就没成功地阻止他下来。

她费力地故意跟他聊申城的气候、食物、一切,跟他讲她过去做过有意思的项目,还谈到她和苏原曾是凯德的同事然后,楼天宇突然想起楼下正在游行呢,苏原不知道在哪里。他心急火燎地回到会议室、办公室、楼上楼下,直至赶到这里。

黄丽轩一面惊异地看着楼天宇身手不凡地三下五除二把几个流氓轻松放倒,一面为苏原被这个男人关切地搂在怀里嫉妒得发狂。她发誓:早晚要好好地收拾她!

打闹事件传到了厂领导耳朵里,几个人赶下来,一面为今天大门敞开混了流氓进来道歉,一面护送着两人坐车离开。楼天宇看着苏原,那个皮开肉绽脖子淌血连眉都没皱一下的女子,现在却满脸是泪,没有了任何设防,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却找不到家的孩子。

不知为何,看到几个流氓围着那个白色身影的时候,他的心中的绞痛与哀伤瞬间传遍全身,不仅是疼痛,还有一份极度的恐惧,来自心底最深处无来由的恐惧,让他的整个人都近乎颤抖。他无法解释,但心中有股执念像是在告诉他,绝不能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无论什么代价!

苏原的脸近在咫尺也许就因为平日冷若冰霜、条理明晰、智慧知性到令人敬而远之,此刻的梨花带雨,令他有种无法解释的失而复得了珍宝的感觉,无比珍惜。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抱过她的头,轻轻地吻住她发丝的清香。她整个人没有抵抗地,软软地伏在了他的身体上。仿佛这一刻,她也在万般委屈后,贪恋一份失之久远的温存。

夕阳西下的城市,无比热闹,又无比冷清,两人谁也不愿意放开彼此。

傍晚的鼎盛资本办公室,连陈晓都感到:少了周斌没正形的插科打趣,原来廖一凡的这间办公室如此严肃沉默。

她快步跟随廖一凡走进房门,报上一件件待安排的事项。余光扫到李立峰踱着步子冲跟进来。

“旭日乳业项目,几轮都是鼎盛资本投资的,怎么偏kc capital又来插了一脚?你又串通了些什么人?嗯?”

廖一凡扫了两人一眼,陈晓正有些尴尬地收住了声。

“你先出去吧。”廖一凡神情仍然冰冷,语气却温柔平稳。陈晓有些感激有些不安地带上门走了出去。

李立峰此言明显是含沙射影指廖一凡跟人串通。

廖一凡轻描淡写道,“我要是能安排,也得早啊,前几轮串通了的话,现在我就应该退休在家颐养天年了吧?你说是吧?”

谁不知道,越是好的项目越是后一轮估值更高,廖一凡要是自己的钱在里面,那肯定已经早在里面了,哪还会轮到现在呢?可是这个目中无人的臭小子,让自己一把年纪在鼎盛资本一点威望也没有。他好歹摆出些合作尊敬的样子,自己也不至于头脑热到有一丝风吹草动就想趁机打压一下他。

想到这里,李立峰咆哮道:“你词锋锐利所有人都知道,就不要拐弯抹角了。你不要以为你业绩好就能做老板就能发号施令,新风速递被抢了一半份额,现在这个项目眼看又被人盯上了,材料呢?我代表投委会要求你全部交出来。你还嫩着,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什么叫前辈,我在市场上披荆斩棘的时候你还在玩奶嘴呢。“

廖一凡也突然怒了,不知道是不是“披荆斩棘“这个词刺激了他的神经。他放亮了嗓门:”交出来,没问题!新风速递就算被抢了一半份额,下个月就上市回报率是7倍,你负责的开元科技都快破产了全盘皆输谁来擦屁股?多少人今年的钱分不到手是因为你?“他扬着陈晓拿来的报告,继续怒斥道:”你看看,你的团队去年市场的业绩是十年来最差,你没扛过枪上过战场的,配谈什么披荆斩棘!“

安静的办公室里,这一刻的吵闹显得突兀无比,几个路过的都在紧锁眉头尽可能地往外躲。陈晓虽然看惯了廖一凡的严肃,却是第一次看到他发火,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李立峰摔门而去,廖一凡烦躁地把自己丢进椅子里周斌去了kc capital,他在这里几乎是孤军奋战,底下的这些小孩子,能做好基本工作就不错了,他也不希望把他们卷进这些是非曲折之中。

第二十一章 神思过往

桌上的灯散发出幽黄的光。书桌后的摆放着一排的书架,落地玻璃窗外映衬着霓虹灿烂、月色初展的夜晚。

他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窗外,无数的高楼林立在周围。远远望去,这一片楼就像曾经的黑暗森林里,闪着的点点星火。站立其中,仍不知自己究竟立于何处,看不明当下,看不清前路。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如果楼天宇来到这间办公室,会不会讶异于这如出一辙的格局?

他打开抽屉最下层,轻轻地拿出里面一个小方盒子。那是这么多年来一直跟随着他的一只木盒子,当年他在逃离枪林弹雨后在包裹里发现它的时候,拥在怀里的那一刻是如此激动。

盒子里有着四只空弹壳,那是他和凌峰练习射击第一次正中靶心和第一次行刑场枪毙犯人的纪念品,用他父亲的话说:这是男人和军人的成人礼纪念。

弹壳下面,放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在明亮的阳光下,笑容灿烂。

他的手指轻轻地拂过女孩的脸,又盯着那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孩凝神看着眉眼、鼻梁、下巴、唇线……一切一切,不就是楼天宇的样子吗?

楼天宇对他微笑地讲话、楼天宇眉骨的一道伤疤、楼天宇转身扑面而来的那一片黑色……

他的耳边还回响着曾经的声音:

“凌峰,你爸三番五次想把你带去缅甸,为什么你非留着不走?”廖一凡问道。

“我就跟着我妈,她不走我就不走,我爸那里可不止一个女人,我不要我妈过去受委屈,我保护她。”

“凌峰哥哥,你别走,你要走也要带上我!”

“予初,你添什么乱!你爸马上要带着你回台湾了,你就好好回去念书吧。”凌峰毫不在乎地说道。

廖一凡有些迟疑地说:“那我们怎么再见啊?”

林予初像个小精灵般雀跃:“我们约定个时间和地方呀,到时候我们无论在何处,定不失约!”

“一凡,你以后最想去哪里?”凌峰默认了安排,看向他。

“我最想去……申城,我爸说,我们的老家在那里,他当年跟着祖父离开祖国大陆的时候还在襁褓中呢,后来才知道家里还留了一个姐姐,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家,回到祖国的家,那里有条全国最美丽的江,我一定要去看看!”

“你呢,凌峰?”廖一凡问道。

“我想去更远的地方,离这里越远越好!最好是另一个世界。”

“那你干脆跟着那帮鬼子去美国吧,哈哈!听说那里的月亮比较圆。”廖一凡打趣道。

“那我们到底约在哪里啊?”林予初不解地问。

“我们想想呗……”

他有些晕眩,“楼天宇,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究竟是谁?”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夕阳一点一点地沉落下去。

夜色又一次地笼罩这座城市。

夏宫,依旧灯火辉煌,静谧中显得高贵典雅。

楼天宇和苏原在包间对面对坐下,今天的他们,看上去都显得柔软了很多。

“还好吗?”楼天宇的声音显得温柔,他带笑的脸望着苏原,她的心竟然颤抖着加速跳动。她笑着看他,清澈的眸子温柔似水。这是怎样一个人?他没有吴以民那样的好好脾气,没有青春跳跃的明朗。他的温柔是转瞬即逝的,通常时候的他,谦和的表情背后是冰冷的霸气,也许因为如此,今日他的温情,令苏原甘愿坠落。

面前的这个女人,浅笑如花,淡漠似水,但他知道她的强悍。她今日的温情脉脉,也将转瞬即逝。也许等她平复、也许明天,她就又变回了那个理性淡定的女人。

叶小眉提着电脑包,急匆匆地穿过夏宫大堂向窗边的张哲走去。张哲正在对着电话那头低语:“怎么没搞成啦?我都找朋友安排了呀,说了吓唬吓唬去收拾一下,还要怎样?”

“怎么不够啦,威胁了呀,真搞出事情的话要坐牢的!你要这样的话我不干了,你要搞你去,好吧,就这样!”他愤愤地挂上电话,回头看到叶小眉,有些不自觉的紧张。

叶小眉有些狐疑,不知道他安排威胁了谁,她已经有些看不懂他了。“怎么了?有什么不顺利吗?”她问道。

“哦,没有没有,就是一个并购的案子,要人家多加点钱总不是那么容易的喽。”张哲仍然有些不自然。

两人无语地开始吃饭,叶小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个就不再像从前那样,会开心地在晚餐的时候快乐地分享一天的工作成果,聊聊天南地北的有趣事。现在的他们,好像不知被什么隔开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苏原和楼天宇走出包间,叶小眉眼尖地叫了她一声,背对着他们的张哲回过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挤出笑容。叶小眉看到乖乖被楼天宇搂在身前的苏原,有些惊讶地指指他们,脸上露出一丝坏笑。

“张律师,苏律师今天……“他故意不说完,有些挑衅地看着张哲。

叶小眉觉察出了他压抑的不满,也惊讶于今天苏原的样子,问道:“怎么了,苏原?”

“哦,没什么,有点不舒服而已,“她说完还冲叶小眉笑了笑。

“合同没签成,还受了点惊吓。“楼天宇继续挑衅地说话,整个人显得冰冷。

苏原不想再继续这样的谈话,楼天宇适时地向叶小眉欠了欠身,“我送苏律师回去。”不知是急着送她还是故意为之,他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显得傲慢无礼。

叶小眉细细一想便知今天去te领狮,没签成,还受了惊吓,难道不就是张哲刚才电话里说的“吓唬吓唬“?她的脸色难看,尴尬地转向张哲:

“你不用解释,看上去挺明白的,你和黄丽轩想让他们加钱,人家自然不同意嘛,“叶小眉皱着眉,“我就是好奇,你是怎么吓唬她的?”

张哲刷地一下就怒了,要hold住一个聪明的女人真是需要强大的自信,他现在却很心虚,“我什么也没干,不过就是找了几个人劝说她而已,kc capital有的是钱,让他们多付一点有什么了不起!九牛一毛而已。是,我是和黄丽轩撬掉了厂里原来的律师,但我们的确是比人家强啊,我们有办法给工会拿到更多的钱,给工人更多的钱,有什么不对吗?”张哲现在就在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找一个天真憨傻好糊弄的女人,这辈子会烦、会厌,却不会在她面前无地自容。

“有!人家都谈好了,商业就是商业,规则就要遵从。你撬掉人家律师,最后一刻逼人家涨价,这不是什么商业也不是什么法律。而且我想,为了找涨价的理由,你们还得搞点文件出来吧,要么编、要么改……“

“那也不过是手段而已!我没有要伤害过谁!我兢兢业业省吃俭用,不是都为了我们的这个小家吗?你呢?天天加班回家已经半夜了,还要去兼职做法律翻译天天熬夜,不就为了帮叶大明吗?他问你借你不借,偷偷帮他还,你熬得起几年啊?为什么不叫苏原帮忙?这些事情,对她就是九牛一毛……”张哲开始低吼起来,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叶小眉。才多少年,原来学校里那么水灵的一个丫头,脸上都嫩的挤得出水来,现在精致的妆容都遮盖不了眼角的细纹了。他很急,亟不可待地想在这个繁华都市里安定下来,给自己的女人一个家,可是似乎无论如何努力,他总是离想要的生活有不长不短的距离。

“又是九牛一毛!人家有钱你就应该要对吧?”叶小眉也开始火了,“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开口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弟弟是我的,人家没有义务要帮我,如果友情沾上了利益,你会被人家看不起的!“

“这个社会,你太过看重面子了,这是放在你身边的资源!资源就要利用,你懂不懂?!“

“我不懂!”叶小眉蹭地站了起来。声音惊起了四座,周围人好奇地看着他们。小两口吵架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叶小眉却沮丧无比。

今天是他们相识10周年的纪念日,平时他们自己是舍不得来这里吃饭的,张哲说他签下了客户所里请客,才好容易订到了这里的大堂,可是今天的晚餐实在是如同嚼蜡。她突然想到楼天宇和苏原,他们应该经常在这里晚餐吧?光她撞见就不止一次了。她知道自己和苏原的家境有着天壤之别,偏巧苏原倒也很认她这个朋友,一直以来,她都格外珍惜地维护着这份友情,不想让它沾染上利益。而在张哲的眼中,这叫资源。她甚至开始有些摇摆如果她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把她当成资源,是不是可以更轻松一些呢?

第二十二章 话不投机

汇通大厦旁blue frog酒吧,看上去永远热闹非凡,和夏宫里的优雅安静形成鲜明对比。dj**,气氛热烈无比,柏大为和james看上去像老朋友了,可是今天却都很郁闷。

james正借着酒劲怒斥美国总部居然弄个英国人来,是对自己**裸的挑衅。柏大为阴沉的脸色有些嘲讽地瞟了他一眼,旋即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buddy,你应该庆幸,来了个英国人,那说明总部只是想要牵制你而已。如果对你不耐烦了,到时来的那就该是个美国人,懂吗?你见过美国公司真正信任英国人吗?你见过中国企业在越南开个分公司派个日本人当心腹的吗?倒是我,你同情下我吧!steven,虽说当年他从局里的清除名单里保下了我,可我为他在东南亚撑了多少时候,出生入死力保他的渠道畅通上下打点这些永远填不饱的人近20年!可他到现在都没把我当自己人……王启一死居然把楼天宇派来了,还做我的上司!what the fck! 我出生入死的时候,这小子还在叼奶嘴呢!”

“david,你知道的,中国这块肥肉当然重要,可你现在还活着就该庆幸自己至少不是外人了。”james鹰一样的眼睛连嘲讽都带着一丝凌厉。

“外人?楼天宇前不久进野金医药之前,是谁配合steven在做空啊?我容易吗我,配着节奏给他打前站,挣来的钱鞍前马后趁热进贡steven,天天看着股价上上下下,结果呢?好处还是他的,我还是一条狗……“

他摇摇头,“努力也要先弄清楚方向,steven不在乎钱,他的儿子没了,所以他的女儿,jenny,是他的全部,你要好好把握住!”

“我也知道,可是她一心都在楼天宇身上,10多岁开始,她眼里哪来的我?”

james略一思索,“不是说没有转机,” 他嘴角轻轻一笑,“我手下那么多女律师,想办法送一个给他……呵呵呵……”他自顾自地打了个算盘,转过头看着柏大卫,“这事情我来办!苏原的老爹是衡泰老总,楼天宇到时就干不了这案子,衡泰和kc capital最终都会是我们的!你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连个女人都搞不定,换了我也不放心把kc capital交给你!”

柏大卫看上去仍然很down,闷声不响地喝酒。两人有些惺惺相惜地互相倒苦水这两张半东方半西方的脸,无论在老美,还是在华裔的眼里,永远都成不了自己人。哪怕他们下大力气排摸中西方文化,却最终还是两不靠,怪自己生来就这个命,恨不得对骂娘。

刘珍妮和一个事务所几个低年级律师在沿街的桌边喝酒。几个律师在那里喝high了开始骂骂老板、骂骂那些不可理喻的客户,抱怨这一行和当年学法律的时候想象的是如此不同。

只有刘珍妮有些醉醺醺地,撑着胳膊不明所以地呢喃着:为什么?十多年了,他的眼里仍然没有我!为什么!……

“你说谁呀?”几个人有些好奇,刘珍妮这样漂亮的律政佳人,还有谁能眼里没有她呢?

柏大卫和james在离他们不远的另一张桌子,大家看到了一个激灵,赶紧互相使了个眼色,打算拉着她悄悄地撤出去。毕竟刚下班的时间来happy hour对低年级律师而言还是有些奢侈,得赶紧回去继续干活。刘珍妮可不在乎,她眯起眼,径直走向james。几个人眼看架势不对忽地作鸟兽散。

“james!”她来打声招呼,步子却有些不稳地扑在桌角,柏大卫连忙上前扶住她。然后她的视线就停留在对面的两个人

楼天宇,正亲昵地搂着苏原的腰,从夏宫出来。刘珍妮惊讶地长大了眼睛,她使劲甩开柏大卫的手,指着对面冲着james叫:“james,see?(看到没?)my superior(带教),你看到了吗?他们今天不是去te领狮签约吗?你知不知道他们在一起究竟在工作还是交往?check sue’s billable please,she charges minutes for kisses, and hours for xx! hahaha……(看看她的工作计时单,她接吻计几分钟,xx计几小时!哈哈…)”

几桌人听闻这样的对话探头看过来,好奇又暗笑的神色。刘珍妮虽然笑着,眼中却有晶莹的泪珠淌了下来。

james看了一眼街角,沉着脸向柏大卫使了个眼色,心照不宣地买单走人。柏大卫立刻将她拥入怀里安慰着,半托半抱地抱上了停在街角的车。

清晨的几缕阳光,让刘珍妮突然从晕痛中醒过来,她睁开疲倦的双眼,迷茫于周边的一切这是什么地方?

这断然不是她的房间。可是房间的四周都挂满了她的照片,黑白的、彩色的、小时候的,大学毕业照、法学院毕业照……

白色的墙壁,印衬着满满的旧照片,显得有些许诡异的气氛。她想要起身,突然发现自己一丝不挂。惊了般转过身,看到身旁躺着的柏大卫。他深陷的眼眶中,睫毛平稳地随着呼吸而起伏。她慢慢地回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jenny,你知不知道,我多想要你”!#$%^&*

“从你10多岁的时候起,我就知道,你是我的。你记不记得我带你开直升机、带着你在佛罗里达的海上坐摩托艇?那时侯你的手环抱着我的腰……这样的感觉每一次我都能想念好多天,像现在的你……呵……”

“天宇……”

“你说什么?”……!#$%^&~&

宿醉的她心中悲愤交加。身边的这个人她不能说不熟悉。从她小时候起,她就知道他是父亲的手下。他的母亲是个华裔,从越南嫁到了美国,却只会说中文。因为出身的原因,他的父亲对他也无所谓,经常大骂他们母子,后来就离了婚。他也许是从小受惯了歧视和欺负,沉默要强而又心狠手辣。她的父亲steven据说对他有过救命之恩,在东南亚的生意,也是大半他在打理,他对steven惟命是从。假期的时候,他经常回来跟在steven的身边,既是幕僚也是保镖。他会带着她到处游玩。人前,她叫他“uncle”(叔叔)。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感受到过他男性的气息,可是那时还小,更何况后来有了楼天宇,这个男人,刘珍妮也就没有再放在心上,直到今天。

她抱着毯子去浴室,使劲地清洗自己。水和着泪顺着她的脸流下昨天欢悦的时候,她以为是他,她希望是他,她想永远不醒来地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看到他的脸。天宇,我有哪一点比不上那个人啊?他拥着苏原,看着她的眼神,那一刻的柔情,让自己痛彻心扉。

开门出来,看到门口柏大卫的脸,有欣慰、有激动、有期待、有愧疚。他的那张脸出现在她的面前,掐断了她所有的想象,她一整晚都在放任自己想象的那个她得不到的人。

她满心的悲伤化作一声响亮的耳光,和一声怒吼“** off”(滚开)!

她像逃离一般,冲出门去。失魂落魄地走进办公室,会议室里熙熙攘攘。楼天宇和苏原仿佛在争论着什么。

“就按照他们的要求办,合同只需要改数字就可以了,钱的事我负责。”楼天宇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指着苏原。

“楼总,他们这是敲诈勒索,这份所谓的修正案,既没有董事全体签名,也没有会议记录,是无效的。我把原件带来就是以防他们回去再作假。既然工会无权阻止,我们为什么要答应他们无理的要求呢?”苏原不甘示弱。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楼天宇突然收了声,”总之,这是商业决定,我说过了,钱的事情我来负责,你只要改合同就好,钱能解决事情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你看看要不是我今天过来…“

“对敲诈的人而言,有一次就有两次,你今天妥协明天他们还会有别的要求,你要一直妥协吗?我可以有更好的收购方案,股权激励机制可以更改,在不增加收购价的基础上以奖励机制置换员工持股的分红,这样员工获益更多,也不会让投机取巧的人分去了利益。”苏原想起张哲和黄丽轩的脸,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楼天宇心中有些焦急,今天他只是想看看苏原有没有好些,也反正要来凯德开会,就顺路去接她。没想到车还没到小区门口,就看到几个流氓跟在她身后。高级小区他们进不去,明显是在外面蹲点很久了,还摸清楚了她跑步上班的习惯。

当时他车都没停稳就一个箭步跨上前去,三下五除二地赶走了几个流氓。心里那股无名的恐惧再次传遍他的全身。他那一刻已经下定决心,不就多个几百万吗,钱可以挣回来,苏原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她不可以再经历这些肮脏的事,他不能再让她受委屈。

想到这里,他干脆蛮横起来,“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们喂不饱?有些人就值这些斤两,给他就是了,我不在乎,投委会我可以交代,你是客户还是我是客户?!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改!改好了我现在就签。“

苏原知道今天早上的事刺激了他的神经。当时的他冲过来上下查看自己有没有受伤,她的心中有份从来没有过的甜蜜,像一股酥酥的暖流传遍全身。他突然紧紧抱住自己的那一刻,她也自然地去回抱了他,甚至,轻轻地在他的脖子上留了一个吻,带着感激和感动“我没事,不用担心。“

楼天宇当时的眼神如此地讶异和心花怒放,一种少年般透彻的快乐写满在脸上,满含柔情地热烈回吻她,就在当街。她有些羞恼,却又挣不开他她当时竟然忘了他是个开放的abc啊。两人这样在春日的樱花树下足足热吻了10分钟,当时的他,和现在这个故作姿态蛮横霸道的家伙实在很不相像!

苏原无奈地在他的凝视下修改完毕。旁边的打印机妥贴地印出了修改完的签署版。

“楼总,我只能说,作为律师,我必须按照你的指示进行修改,但我也已经将我提出的方案用邮件的方式发给你了,你最好给我一个回复确认你愿意妥协,”她将合同交到他手上,又顿了顿,“和一个理由。“

“我会回复的,“楼天宇拿起合同,”而且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充分的理由我,清楚什么能够冒险,什么不能。“

苏原心中的那股柔情又开始生长,她有些语塞地看着他走出门去。周围几个律师在窃窃私语:

“他拿什么冒险了?“

“没听见么?他说不冒险!“

“什么意思?”

“你管他什么意思!总之,项目做完了,今天不用加班了。”

第二十三章 成长之痛

楼天宇走出会议室,惊讶地发现刘珍妮满脸忧伤地坐在大堂。嗨,jenny!他笑着跟她打招呼。

“你上班怎么不进去,在门口做什么?”楼天宇急着去找廖一凡交代这项目多花出去的几百万,有些心不在焉。

“等你出来打声招呼呀,”刘珍妮故作轻松的样子,看他的样子,此刻不适合告别呢,她也更不可能跟他解释她要走的原因。这座城市没有她期待的一切。她冲到james办公室的时候,james似乎并不意外。她说,她要放假半年回纽约,take a break,james居然也没有什么意外。她知道自己是父亲安排进凯德的,凯德是kc capital全球御用的律师行,最大客户的女儿,况且她的profile完全够格,任哪个合伙人都不会计较这些。大家都是聪明人,只是他暗自骂了句“idiot!”,让她有些羞恼。不知道他指的是不是自己。

“你先去忙吧,我走喽。”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回头向楼天宇招手。

“ok,”楼天宇冲她挥手,急急忙忙地离开。刘珍妮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满脸忧伤。

岳旬的办公室里,李向明的声音压低地几乎听不见,但毕竟是律师,岳旬一听就明白了意思,他直摆手:“不行不行,这是典型的釜底抽薪啊,弄不好我们都要承担责任的,被告的时候,我是项目负责人,你别害我啊!”

“这有什么,所有的操作、包括账户都是李立峰干的,我们是老关系了放心得很。旭日乳业进华能畜牧基本都谈定了,操作他来,时间表我们管,利益3/7,借你的账户用一下,我这里给你1,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嘛?”

“这……这,那旭日乳业的人呢?”

“旭日乳业的老板唐总,早就想套现了,给了我们4%的额度,用华能畜牧的盈利,去套他的老股,那对我们可是空手套白狼啊。”

“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啊!”岳旬也不笨,直摇头也压低了声音说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林总要我们干嘛啊?给律师好处,肯定有想法的呀……”

“简单,他只要我们在买卖合约里,忘记加竞业禁止条款就好了……”

“这怎么可能,没有这条限制,人家付溢价,买个壳?供应链、养殖场、上下游渠道都是他的,到时他带着团队跑了他重起炉灶,你当华能畜牧的人傻啊?我们不加人家也会提啊!”

“提管提,签署版删掉替换一下就好了嘛,几百页的文件,谁他妈到最后还会看啊!况且,华能畜牧和李立峰关系铁,董秘是他老朋友了,先等市场拉,抛掉挣一笔,跌了我们慢慢买啊,过两年再放几个消息出来,神不知鬼不觉的,亏不就是亏点散户的钱么。什么叫散户?就是散财的嘛……这年头,不做庄就只配输钱……哎,我可是跟你交底的,你要是敢掉链子,你想想你这辈子除了在凯德,还有哪里可能升你做合伙人!”

李向明一见岳旬态度不明朗,干脆威胁起来。岳旬犹豫着,点头称是,神色有些犹豫。他知道:一旦开了头,就没有回头路了,他该怎么办?

天地会的下午一般是没有太多客人的,大堂里只有几桌,都是打扮时尚的年轻太太们,在这里聚聚喝下午茶,消磨一个春日的下午。

楼天宇和廖一凡再次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廖一凡虽平静,眼神中却透出了难以置信是什么让楼天宇轻易地妥协了近千万,不计成本,还特意在合同签署后才过来找他。生米煮成熟饭的时候来通报他的合伙人,意思是你不同意也得同意吗?尽管他们没有冗长的投委会的审批,但一下多出这么多的成本,从刚刚接手的人民币基金走,哪怕他们是亲兄弟,这么做也有些不太地道吧。

“协议已经签了,我想你已经有了决定,我已经不能再说些什么。对于我,我至少有权利知道原因。”廖一凡看着窗外,窗外是一片绿意盎然。天地会坐落在这座城市中心地带的老洋房里,闹中取静,符合高端会所的身份。包间通常是给那些政界、商界人士预定了,谈些内容比较敏感的话题。就楼天宇的这个项目而言,实在没有必要,今天约在这里,是因为周斌找他,说有要事要谈。印象中的他,绝对不是一个轻易妥协的人。今天的决定有些怪异。哪怕他再支持他,但两人毕竟已不再是当年的兄弟了,商业决定,不是这么做的。

“原因很简单,”楼天宇斩钉截铁地说,“项目拖不起了。从王启开始,谈到现在快半年了,我只想解决掉这件事情。”

“你知道的,这单项目,我们的人民币基金纯粹是为了kc capital的方便着想。te虽说是个壳,但这个壳也要注资,也要运营,也要员工和成本。股权收购,我们还从来没有过不同股按不同收购价处理的先例。我也不喜欢破例。”廖一凡悠悠地说道,同时站起身看向窗外。他是一个成熟的投资人,事情要先讲原则、后讲道理,最后才谈感情。

楼天宇默不作声。从原则上而言,他完全同意廖一凡的**。但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的理智第一次在感情面前崩塌。他的眼前满是一身白衣长发飘飘笑颜如花的苏原,她被几个肮脏男人围着和尾随的时候,他的心像抽紧似地疼痛,他不能忍受,他的心在发狂。

但他只能沉默,许久之后,他对着廖一凡的背影淡淡地说:“同样的理由,我不想再重复。搞定这个项目,比这些钱重要。如果你是希望借此树立你在人民币基金的权威,我只能说,我认可,但不会服从,至少在这个项目上。”他起身离开。

门带上的那一刻,廖一凡的眉头跳了一下。虽然明知他已不认识自己,但这份疏离和不信任,还是让他深受打击。在这个城市,他早已习惯了对人警惕、保持距离。他对楼天宇却不愿设防,他记忆中的那个“他”,还是那个兄弟,是那个连母亲都可以分享的兄弟。

他窗前的背影消瘦僵硬,却仍然挺拔,带着一份专注和遗世孤立。连周斌推门进来都没有注意。

“老大……老大!“周斌有些尴尬地提高了声音。

“哦,你来了。”廖一凡转过身,收起脸上和心中的情绪,调整了礼节性的微笑,冲他们招呼起来。

“这是跟你提过的孙淳。”周斌一进门,整个气氛就热闹了许多,廖一凡如此关照他,也因为潜意识地向往这份热烈和开朗。

“廖总,久仰!”

“孙淳是市局刑警大队网络安全监察大队队长,我们市专攻网络犯罪的一号人物,我高中同学,住一个寝室的,穿一条裤衩……”

“你还好意思说,你这身型,崩坏我多少条裤衩!”孙淳咧嘴一笑,样子是个典型的理工科学霸的样子。

“咳、咳咳!”周斌尴尬地咳嗽起来,他面红耳赤道,“这个拆台不是这样拆法的啊,老板在呢……”

也许这两人都知道,要讨论的话题有些沉闷,谁都想活跃活跃气氛,但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老板,你叫我查的那个steven lau,”周斌开口道,“孙淳调查了下背景,孙淳,你说吧!”

“steven lau,kc capital的创始人和掌门人,已经处于半退休状态很多年了,”孙淳顿了顿。“20年前,他是美国中央情报局亚洲情报处的负责人,同时也是楼天宇进西点军校的推荐人之一。不过奇怪的是,他虽然在学校记录上,却没有就学的记录。我之前还觉得奇怪,这楼天宇他一个中国人怎么可能进得去这个学校。现在才知道,他虽然不知道原籍在哪里,但毕竟是美国人。他现在的养父charles lou,曾是美国东亚政策研究室主任,按照他养父的和推荐人的背景,他不被录取才叫奇怪……不过我想不明白的是,我哥们凑巧打听到学校有个认识kent lou的人,但是说他已经死了。给他看照片,他说不是这个人。“

“什么意思啊?”周斌更加莫名其妙,“那他到底是不是kent lou啊?”

“我觉得,他有可能是冒名顶替的。”

“steven lau推荐了一个冒名顶替的人,还用了一个死人的名字?这是为什么啊?”廖一凡自言自语道,不知是确认还是疑问,“而且他还没去上学?”

周斌糊里糊涂地问道:“我脑子有点乱啊……steven推荐了他去军校顶替了个死人,他却没有去上?然后又去学了经济,最后给steven打工?那他之前知不知道这一切呢?”

“其实……”孙淳不知为什么有些迟疑,“有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讲……”

“讲。”廖一凡面无表情。

“是这样的,我哥们说,联邦调查局有个众所周知的‘证人保护计划’,目的是让其他人不知道被保护人的身份。但他听说中情局好像有个‘特殊证人保护计划’从来不为外界知晓,据说目的是……让被保护的人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份……周斌说他打听到那个楼天宇十多年前发生过一场车祸……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这……会不会是他没上军校的原因啊?时间上差不多嘛……”

“但那个死了的kent到底是谁呢?”屋内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三人不发一语,空气中充满着诡异的气息。

周斌边思索边喃喃自语道:“车祸……肢体不能残缺、器官不能衰竭、人不能弄死弄残,但恰到好处地失忆了……”

沉吟半晌,他突然像恍然大悟一般一拍桌子:“操,你以为中情局特工,是兼职韩剧编剧啊!”

廖一凡仍沉默不语,他的眼前浮现出在医院见到楼天宇的第一眼

他是真的没有认出自己吗?那明亮干净的眼神,难道是假的?!

楼天宇指着自己说,“据说我小时候来过中国,但,我早就不记得了。”这一切,又真是因为车祸吗?

他是真的失忆了吗?那他知不知道steven的身份?知不知道他养父的身份?

charles收养他的时候,又知不知道楼天宇的身份?

他突然回来,是为了什么?

他现在为steven的kc capital工作,那steven和这家基金,又到底想在中国干什么呢?

廖一凡第一次觉得,成长真的太难。而时间,又真的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刚寻找到从前朋友的那份喜悦似乎还在心中,这一切的现实,又重重地回击了他一拳,正中他的心脏。他感觉头脑混乱,浑身闷痛得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四章 无路可退

叶小眉冲出办公室,差点和苏原撞个满怀。

“急急忙忙地,怎么了?”苏原一头雾水地问道。

“回去收拾行李,今晚要去**,今年本所第一个ipo,马上要交表了!”

“又要进printer拉?”苏原一脸怜惜的表情,“多带点面膜啊,又得熬夜了”。

“是啊,联交所问题真多,招股书离定稿还差得远呢,公司不肯等,投行催得急,压力还不是都到我们身上来了……哎,我得走了,来不及了!”

“哎,你住哪个酒店?我可能也……”

“文化东方!”

“sue”,james在走廊尽头微笑着向她招手,“你过来一下!”

苏原大概已经预料到了谈话内容,微笑着走近他。

“te的收购案已经结束,kent要求我们派一名并购组的资深律师,去**帮他看一个项目。你叫秘书跟他的助手联系一下行程安排吧。”

“好的,没问题”,苏原迅速地点了下头。

“他可是我们很重要的客户,好好安排,”james说完拍拍她肩膀,“早点去吧,多跟他沟通一下。”

申城国际机场。刘珍妮一身长风衣一副墨镜,无比妖娆。此刻的她却面色苍白地伫立在达美航空的check in柜台。她看着百米之遥的楼天宇牵着苏原有说有笑地在国泰航空的柜台办理登机。那个他高大挺拔,俊朗的脸上洋溢着神采飞扬;那个她笑意盎然,浑身的纯透令她年轻得像个少女。

是的,这就是结局了,她想。

“小姐,您的登机牌。”空姐优雅而礼貌的声音刺得她眼睛生疼。为什么是眼睛呢?她在心里狠狠地对自己失望。她拿起电话,看到不远处的楼天宇伸手掏出手机

“jenny,你在哪里?”楼天宇轻快地问道。

“我,要回纽约了,放一段时间的假。”她忍着心底的翻涌,柔声说。

“哦,是的,你最近太累了,那回去好好休息吧,替我问候你父亲。”楼天宇的声音平静无澜。

刘珍妮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他如此礼数周全,关切却平淡,甚至都没有问她离开多久。她沉默地推上墨镜,大步流星地向离境出口走去。

因为北京雷雨,飞机延误起飞,头等舱休息室里,安静地令人窒息。

廖一凡坐在窗口的角落。每每踱步在机场, 都有一种人在旅途的荒凉感。他订了飞往北京的机票,原本是两天后的会议,但在经历了今天下午的一切之后,他亟需逃离,想回到安静的自己的世界。他也从来没有如此地向往失忆,那些难以忘却的陈旧过往,是对他的折磨。

算起来,自从来申城后,十几年间,上学的时候东奔西跑打工,毕业后四处奔走出差,现在的机场对他就是的士站。他其实不介意这样的奔忙,身体上的劳累反而可以填补心上的一个空洞。在毕业前的那么多年,他没有能力回去红村,凭着印象中的地址给枫林院写过几封信,全都石沉大海。夜深人静,打工回来的时候,他总是会在学校的操场上静静地站立一会儿,操场围墙外,是一排高架的灯光,星星点点。他眯起眼睛的时候,那片灯光连成一线、一片,像军营外草场上的篝火。那时的他,想念遥远的那片土地,想念他的父亲。他想:等有一天毕业了,一定要挣够钱去红村!

而现在,钱早已足够,他却不知道,去那里还能找寻什么。那一晚的枪林弹雨之前,他父亲对他说的话,一直都在他的脑海中:

“你总有一天会知道,很多时候,人的处境没有办法选择。我选择了一条摆在面前的路,哪怕是错,也比无路可走强。”

回想这么多些年来,他潜意识地也一直在选择摆在面前的路。实习的第一份工作、进入投资圈也是显而易见地摆在他面前的路。他要走得远、走得稳、走得挺拔,直到确定自己不再会无路可走。可是,何时才算是确定呢?资本的本性是贪婪。金钱、**、都是没有底线与终点的,看不到终点的追逐,也许从想驾驭它的那一刻起,就是一条身不由己、无路可退的道路。

无路可退,难道不是无路可走的另一种样式吗?

远远地传来登机广播,“飞往**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ka808次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从d39号登机口登机。”

随即休息室门口的一位黑色长风衣的男士,礼貌地扶住一个修长的白色身影,走了出去。廖一凡恍惚了一下,直冲门口。但是没有人。他疑惑地四下张望,也许是自己的眼花了?为什么,他会觉得那个背影好像林予初呢?

夜晚10点,中环太子大厦顶楼的酒吧sevva,**的夜色点点印在维多利亚海港,昏暗的色调,让窗外的各种霓虹很是光彩迷人。酒吧里,到处充满了金发碧眼、西装革履的人,满耳听着英文。

恍然间,苏原觉得人生充满未知。十年前,她刚到**念书的时候,还是大学刚毕业、没有任何社会经历,对一切充满好奇的小姑娘。当时的她住在半山,离**大学很近,学习累了的时候,从房间的窗户看去,整个**岛一览无遗,夜晚的霓虹与她而言显得如此精彩和璀璨。周末和同学路过中环的时候,这些一流办公楼对她们而言,是如此地近在咫尺而又高不可攀。

她想起当时仰着头,咬牙切齿地发誓:“我一定要到这里来上班!”

“我一定能喝得起那些150块钱一杯的鸡尾酒!”

“去,你已经喝多了吧!哈哈。”

现在,她已是著名国际事务所的资深律师,这几杯鸡尾酒对她早已不再算什么。可是当年那种激动和兴奋的感觉,却似乎渐行渐远了。再过十年,会有什么等着她呢?

楼天宇安静挺拔地伫立站在那里,没有太多的表情,却又引人注目。也许这是他的标志,看上去平和静默,却总似有深藏的暗流涌动,哪怕他不自知。

几个衣着西化的女人,正满眼闪着光地打量他,兴致勃勃地边聊边靠近他。苏原觉得一场好戏就要上演,不禁笑了。音乐声很大,楼天宇看了苏原一眼,从桌边掉转头走到她面前,凑近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这个纸醉金迷的人生!”

“什么叫纸醉金迷?”楼天宇不解地大声问道。

“就是……money never sleeps!(金钱永不眠)”

“哦,呵呵,你说的对!出去透透气吧,我快要窒息了。”他轻轻地将手搭在苏原的腰间,带着她走向露台,擦身而过的那些妖娆的女人瞪着一双双扫兴而又心有不甘的眼睛。

两人肩并肩走到露台,楼天宇脱下西装外套披在苏原身上。他连询问都没有,仿佛这是件异常自然的事。苏原难得温柔地冲他笑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但楼天宇的脸上却浮现出一种叫惊喜的表情。

“说吧,明天会议什么情况?”

“一家中资金融机构,正打算收购**一家上市银行,我们提供了部分境外收购款,过两天争取签贷款协议。”

“哪一家?”苏原问道,见楼天宇有了短暂的迟疑,立刻补充道,“放心,我们之间的谈话全都受制于‘attorney-client privilege’,你提供的任何信息,我都负有保密义务。哪怕是你过去犯的法,只要不是正在犯的,我也必须保密。”

“哦,别介意,苏律师……我刚才是在判断,你问我的,是问那家上市公司,还是那家金融机构。”楼天宇自嘲地笑笑,“你知道,我对中文的反应度差些。不过……呵呵,你的职业敏感性很高啊!”

“哦,”苏原闪过一丝尴尬,随即说道,“也怪我没说清楚。不过,贷款协议,不是该我们**办公室融资部的律师陪你去吗?再怎样,也该资本市场部的律师去,怎么也轮不到我这上海办公室并购部的律师吧?”

“按收购的量来看,马上就会触发**并购条例下的全面收购要约,这家上市公司马上就要被私有化了,你去,可以帮我看看,我值不值得投资这家中资金融机构。”楼天宇悠悠地说道,顿了顿,又补充道:“海天金融。衡泰控股的那家,中国前十位的金融机构,业务种类多,牌照齐全。”

苏原想想,这个逻辑没错,好像的确是应该她的并购组参与。可是“值不值得”这种事情,不是该你这种资本大鳄自己考虑的问题吗?更何况……她有些迟疑,是不是该告诉楼天宇海天金融的背景?还是届时申请回避?

“怎么了?”楼天宇问道。

“哦,没什么,海天金融,我可能需要申请回避。”

楼天宇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苏原突然反应过来,为了缓解尴尬,挥手示意服务员买单。

“我来吧,”楼天宇笃定地笑笑,“你是我的律师,请我吃饭还得给我发账单,我们不如省却这些麻烦,你知道的,我习惯简单直接。”

苏原笑了笑,耸耸肩,随即默认了他的意见。

第二十五章 棋逢对手

早春的夜晚有些凉意,两人并排站在楼顶的阳台,看着**这个纸醉金迷的城市。楼天宇慢慢地靠近她,苏原没有拒绝。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拒绝,拒绝楼天宇还是拒绝她自己的内心,距离越近,越代表妥协不是吗?一旦向感情妥协,身边的那个他,就会左右自己的人生。她早已过了天真烂漫的年纪,早已能对那些所谓生死不负的承诺一笑了之。可是为何,身边的这个人,每一次相见,都能激起她心中的涟漪?

楼天宇看着身边的这个女人,平静无澜,似乎也无意取悦他,静静谦和地站着,却有一种冷漠和傲然。第一次,有一个女人,让他觉得自己不能掌控,甚或不能了解。楼天宇有些意外。

“你看,下面有那么多忙碌的人群和车来车往,他们所看到的风景,会与在高处有很大的不同吧。”楼天宇看看脚下,又将视线投向远处的海岸。

“你喜欢这样的人生吗?”苏原没有看他,平静地问道,“站在高处的人生?”

“高处……站立在何处,是可以选择的人生吗?或者,你的人生有很多选择吗?”

苏原思索了一下,想想的确如此成为最优秀的学生、在最优秀的事务所工作、为了吃最昂贵的餐点、买得起最奢华的衣物,然后呢?这些于她而言真的重要吗?于世界而言,又有任何益处吗?这看似光鲜的生活背后,不过是了无生趣罢了,所以才会有这里的夜晚如此多纸醉金迷的人群。

而他们,又是否喜欢这样的生活?

她摇摇头,有些沮丧道:“其实没有,每个人都在往金字塔的顶端努力,却不知,越到顶端,可供选择的空间只会越少。因为路途狭窄,虽然相比塔底的人群少了很多痛苦,但能享受到的快乐也会等比例减少。”她干了杯中酒,看着远处的海港,露出一丝迷茫的神情。

楼天宇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很难得,在这样纸、醉、金、迷的世界,苏原小姐还能有那么清醒的认识,不容易。”他活学活用的词,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语音语调都很奇怪,苏原开心地笑了起来,问道:

“你的快乐呢?有哪些?你的money?”

“我……钱对我来说从来不是什么考虑,我现在只想找回自己的人生,知道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去向何处、我的根在什么地方。”楼天宇的脸上出现了一种隐隐忧伤的表情。

苏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理解了面前这个人痛苦的缘由,心中竟然泛起了些同情的心绪。她不能懂得,没有往事的人生。但是,如果这原本就是他的生活,似乎……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惦念的吧?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如此希望找回从前的记忆。其实,就算没有过去,未来也会一样继续。今天,就已经是过去的结局了。结局都有了,过程还重要吗?”

“是,我也一直希望这样想,所以并没有强烈的去找寻的愿望。只是最近不知怎么了,这个念头一直在脑海中盘旋着。我想:过去的人和事,我一定投入了感情。感情也是人生的一部分,值得纪念的吧?”他悄悄地靠过来,风吹乱了苏原的长发,他们站立在霓虹之巅。

楼天宇突然扳过她的肩膀,他要她!如果征服这片灿烂霓虹是他的向往,那么征服这个女人就是他的信念。苏原仰着脖子看他。他深陷的眼睛里有自信犀利的光芒,和挡不住的锐气。时间如果静止,她愿意就这样站立在世界的尽头。

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强劲的力道覆盖在苏原的双唇。苏原深吸一口气,那是一种遥远强大的荷尔蒙满满的气息。她没有抗拒地回应他,他们都是成年人了,早已过了烟花烂漫的初恋时节。人生,若是恰好,是一种求之不得的幸运。

“房间在几楼?”楼天宇带着沉重的呼吸含糊地问。

“28。”苏原轻声地回应。

“去我的房间。”“到我的房间去。”含糊不清的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夜色已深,房间在昏暗的灯光下,愈发显得静谧。

楼天宇兀然醒过来,白色的被单、白色的床、白色的枕套……身边没有人。他摇了摇头,努力地回想:自己是在哪里?纽约?申城?还是**。对了,是**!窗外维多利亚海上漂着点点星光,山的轮廓,在夜色的映衬下淡然迷蒙。

一个瘦瘦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在书桌前的电脑上噼哩叭啦地打字。他爬起来,走到她身后,双手围住他,亲了亲她侧面的脸。

苏原回过头,回报他一个热烈的笑。

“你终于醒了?”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

“从申城到**,我在梦里似乎飞抵了纽约。”楼天宇一把横抱住苏原摔倒在床上。

“是呵,不算你梦里的时差,你一口气睡了2个小时!”她好笑地说道,翻身扑到他的身上,手指顺着他的眉间触到鼻尖,“我没想到你闭着眼的时候很帅。”

“这话绝对有语病!我睁着眼的时候更帅,你难道没有勇气看么?”楼天宇不满地皱着眉说。

“你睁着眼的时候太霸道,表情恶劣。我没有将两者比较的意思。我是律师,我的陈述没有任何瑕疵。”苏原故意白他一眼。

“呵!我讨厌和律师抬杠!在忙什么?”

“明天要开会,整个架构和term sheet里的条款都要细化,你的所有计划我得安排进合约啊。”

“我放你假,换别的律师接手吧。”

“别的律师接手?”苏原摇摇头,“然后呢?让我从你的每一个项目中下来,最好一个也别上对吧?”

“当然,为什么要为了我的项目而分享掉我们的时间?”

“连你的项目,你都觉得分享掉了时间,那别人的项目呢?你岂不是更希望不要用来占用我的时间?然后呢?”

楼天宇突然明白了她的话,他更紧地抱住她:“然后,你就安安心心地跟我在一起不好吗?如果你实在闲不住,就做我的私人律师吧。”

苏原回过头看着他,摸摸他的脸,“我不是这个意思,楼天宇,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很抱歉,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女人。我的人生,没有办法跟在任何人的身后,也没有办法想象,去成立一个家庭,相夫教子,每天操心一日三餐、尿布奶瓶痱子粉……我之所以这样直白,是希望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不要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是说,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是误会?“

“我不否认你很吸引我,但是我不擅长和人产生长久的关系。我希望你明白。”

“所以,你接下来,是不是想对我说:刚才的一切,是你情我愿,所以你不会对我负责?”楼天宇咬牙切齿的慢慢说道。

苏原沉了沉呼吸,似乎是下定了决心道,“是的。”

楼天宇盯着她,这个女人让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挫败。慢慢皱了皱眉,沉默了许久后,只说了一句话:“苏原,你够狠。”

房间陷入静默,谁都不知该如何开口。苏原知道,楼天宇这样的人,定有无数女人愿意围绕在他身边,她如此自不量力地挑战他的骄傲,该是伤害了他的自尊了。可是又如何?她不敢放任自己,一旦向感情妥协,她便有了软肋,她的人生就要陷入惶恐与无助。

过了许久,楼天宇突然笑了,他的尖锐突然无来由地弥漫开来:“这么说来,我应该高兴才是。如果你也是这样想,那我就省去了很多麻烦。不是吗?”话音未落,他一把扯过苏原的胳膊,手捏着她的后脑,肆意地打量她。

苏原没有逃避,甚而柔软下来,她的双手环住他,“人生很短,我们都是成人了,用有限的时间去爱,而不是去纠缠一段关系的样式,好吗?”

楼天宇低下头看她的眼睛、她的脸,用手抚过她的长发,传来淡淡的青草的味道。这是第一次,一个女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他在感到意外的同时,甚至被深深打击了。虽然明白道理,但他的心中却升腾起一股要让她心甘情愿的迫切,他居然不能让她甘愿!

“嗯,好吧,我们先不谈这些,”苏原看他沉默不语,想了想说,“无论如何,我们得言归正传,说说看,明天的会议,你想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我想要成为他们的股东, 然后进行换股,用合法的方式达到最接近我想要的结果。”楼天宇的语气硬邦邦的,恢复了他一贯的冰冷做派。

“那我们来谈谈你想要的结果吧,”苏原莞尔一笑,“部分境外收购款是你提供的,你如果想要进驻这家金融机构,最简单的方式是安排债权转股权。但是这家金融机构是境内的股权成分,如果你有足够的人民币,倒可以把境内转股作为境外贷款交割的条件,这个协议里我可以给你安排。”

楼天宇的耳边突然回想起了廖一凡的话:“联合了这样一个平台,我们可以做的事很多。”

“你等一下!”楼天宇迅速拿出手机,噼里啪啦地打了一通,然后沉默地站起身看着窗外,似乎在等待什么。

“ok,搞定!”他看了一眼进来的信息。

“搞定什么?”

“人民币入股的钱搞定了。”

“这么快?!”

“我有个神一样的队友……”

“你想要进多少?”

“3-5%吧。”

“海天金融的3-5%?这么大的量,哪里搞来的资金啊?”

“我的队友,我跟他说,那家将要被收购的上市公司,股价一定暴涨,他很爽快地就批来一笔款子。”

“你这是……”

“违法吗?我又不炒**公司的股票,至于他是不是根据这消息做了点什么,不应该由我负责吧?内幕交易,也要有获利的,属于结果犯,不是行为犯,对吧?“

苏原倒吸一口冷气,“楼总,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刑事犯罪的术语解释金融犯罪的,虽然……用的很像专业人士。”

“princeton的法律选修课我蹭过好多课时的,虽然记不太清,大致就这个意思吧。我是做投资的,口袋里不就是应该有点钱吗?我买点合作方的股权找队友放点杠杆有什么奇怪?”

“呵呵,楼总中文进步神速,连放杠杆这样的词都信手拈来……”

“leveraged buy-out原本就是kc capital的强项嘛。”

“我不对这个发表意见,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要的结果就可以了……不过,作为一个律师,我必须正告你,你的princeton的法律选修课绝对fail了,怂恿传递内幕消息,如果你的队友以此获利,你一样要定罪的。因此,作为一个私人的建议,以后的交流你最好不要在电子邮件上提吧,谁都不知道,数据信息在今天还是不是真正安全。”

“嗯,“楼天宇沉思了一下,”有个律师在身边,真的感到踏实了很多。这是个好建议!但我的邮箱是在纽约总部加密运营的,应该相对安全。再说,我对美国宣称的技术持怀疑态度。当年那一次车祸逃逸,居然多少年了抓不到人,也找不到任何线索。还真会有人相信美国的卫星能看到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的人洗澡……”

苏原有些怜惜地看了他一眼也许,他的心中对过去仍是无法释怀的。她想帮助他。

“如果,你真的愿意去寻找过去,我愿意帮你。等我们回去,我带你去做个检查吧,看有没有方案可以让你恢复记忆。”

楼天宇黯然一笑,“希望不会很大……当年出了icu,我现在的老板steven找来了美国最强的医疗团队,支付了天价的医疗费用,为我边上大学边康复治疗了近一年。医生的结论是:我现在已经算是最好的状态了。”

“所以你加入了kc capital?”

“是的,于情于理我都应该为他工作,偿还金钱债、偿还情义债吧。”

对话让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苏原没有想到:这外表看似光鲜靓丽生活无忧的楼天宇,原来摆在他面前的是这样一条狭窄而无趣的人生道路。

“那么,明天的谈判,你入股作为贷款的交割条件,跟对方谈过吗?对方会同意吗?”

“那就要看我的另一个队友了!”说完,楼天宇笑意盈盈地凑过来,目光火辣地看着苏原,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呵……楼总,明天要开会,该睡了!”

“这不就在睡呢嘛……”

第二十六章 邂逅香江

周末上午9点。苏原拉开窗帘,阳光立即撒满了整个房间,让她的心也明亮了起来。她喝得晕痛的头终于也清醒了些。

昨天一整天的会议非常顺利,意向书签约后的晚宴,就安排在酒店的钻石厅。虽然只是意向书而已,现场却搞得隆重高调,显然是为了给上市公司的公告做的公关。金碧辉煌的墙面和水晶灯的映衬下,一个是中国大型金融机构的老总,一个是全球著名投资机构的大中华区老大,两人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同时露面。

楼天宇站在台上与海天金融的老总握手交换文件的那一个场景,被闻讯而来的财经记者疯狂拍摄。因为他的风度翩翩气宇非凡,最后连小报记者都闻讯出动了,个别机灵的借着各种理由进到了钻石厅的周围,还有个别因为职业习惯伏击在酒店门口,虽然最终也没能见到。

苏原还依稀记得昨晚的人头攒动和不停闪烁的镁光灯,还有酒会的歌舞升平。

楼天宇风度翩翩地跟各路人士握手,苏原站在他的旁边,对频频和她招呼的海天金融的老总礼貌颔首却保持距离。楼天宇偶尔低下头在她耳边问来人说的这个词什么意思?苏原同样耳语几句,给他现场翻译。记者们在议论:这次是kc capital大中华区总裁第一次公开露面。海天金融老总的面子看来是要给的。

“那是!”一个申城驻港办事处挂着记者证的中年男人有些激动,“海天金融是衡泰系旗下最具价值的金融机构,命脉型产业,要是被它催个债,起码上百家企业要亡命天涯了。”

“哎,kc capital是什么来路呢,能和海天金融合作?”一个**记者问道。

几张鄙视的面孔对着她:“人家是全球首屈一指的美元基金,总部在纽约,最擅长杠杆收购。”

“听说它背后有上万亿美金的资产规模,遍布全世界各领域,可是到现在都不知道后面的投资人到底有哪些。再过20年,它能在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插一脚!”

随即又有人疑惑:“连kc capital都不知道,你是财经记者吗?”

那人还在自顾自地调焦,很开心地回答:“我是娱记呢……据说新上任的总裁大佬是个大帅哥,绝对不输娱乐圈明星,我好不容易挤进来拍照的,还有个同事蹲在酒店门口呢,这趟值啊,他绝对比我们四个天王还有气场。”

另一个也说是个娱记的人,正一同忙碌着,兴奋地八卦着,用广东话聊着说不知道有没有艳史可以挖,然后问他后面那个美女是谁?什么情况?先登个报看看?

财经记者明显看不顺眼娱记,不由自主地侧身挪了几步,现场慢慢地就分成了两个队伍。

散场的时候,楼天宇和苏原都有些醉了。她有些慵懒地陪着他进了房间,意向书已签约,至于将来的入股与收购,苏原已经决定回避,清醒后的早晨,她难以名状地回想楼天宇得知她身份的那一刻,眼中的阴婺。

“海天金融,呵呵,那是我爸最引以为豪的一个公司。“她感到楼天宇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她不自知地继续着,“要入股海天金融,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必放在心上。只是,律师可能要换个人喽,”她轻松地笑笑。

这句话说完后的屋子足足沉默了有5分钟。楼天宇面色不改地踱步到窗边,又是那种稳操胜券不想开口的表情,而苏原在迷蒙中看到了他的脸转向窗外时的那一刻眉毛不由自主地一跳。

搭早班飞机回申城的廖一凡,面前展现着china daily大篇幅“kc capital拟入股海天金融”的报道,一个清丽的身影着一袭白色晚宴长裙站在楼天宇的身边。廖一凡心头突然无来由地一颤。一个轻灵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

“凌峰哥哥,等我啊!”

“快点!”一张不耐烦的脸。

影像在廖一凡面前与照片交叠着,涌上一阵酸涩。他想要努力看清照片上这个女人的脸,心中有一种不能言说的好奇。

报上这张模糊的楼天宇与苏原在晚宴开始前站在钻石厅门外交谈的照片,也忽然变成了八卦新闻。

“金融大鳄首秀港岛,心许佳丽何方”这样的标题,在各大网站被疯狂转贴。大家纷纷猜测,这个清秀的身影到底是谁?这个楼天宇第一次露面是因为她吗?她是**人士?什么背景?

苏原对这一切还全然无知在心底里,她其实是个懒散的人。能在周末的早晨睡到日上三竿,就能带给她一天的好心情。

门铃响了。也许是服务员想来打扫客房吧,她想着,边在睡衣外面披了一条围巾,披头散发地拉开了门,刚要开口说“晚些来打扫吧”,就被一身运动衫神清气爽站在门口的楼天宇吓了一大跳。她看看自己衣冠不整的样子,一时愣在那里不知应该做何反应,然后下意识地双手蒙住了脸,仿佛藏起来便万事大吉。

就在她刚松手门就要关上的瞬间,楼天宇一把推住了门,上下看看她,被她的样子逗得呵呵呵地笑了起来:“我没有想到啊,苏律师面对无法解决的问题时,下意识选择的居然是蒙住自己的眼睛,哈哈!你知道吗?就算要蒙,那也应该去蒙我的眼睛,不是吗?”

苏原将眼睛从手掌中露出来,看着面前的那个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网红了。现在居然还敢穿着睡衣,让我站在你的房间门口,酒店大堂应该还有不少常驻记者在喝茶呢。”

“怎么回事啊?你在说什么?”

楼天宇歪了一下头,向房间嘟了一下嘴,苏原赶紧打开门,让他进屋。她一边手忙脚乱地拿衣服,一边冲他说道:“你沙发上随便坐啊,我整理一下。”随后冲进了卫生间。

“哎,穿的运动点儿!”楼天宇在身后喊了一声。

他一副习惯性掌控大局的样子。明明是他不请自来,忙乱的却是她。明明是他莫名其妙地对她发号施令,而她居然还愿意配合!

一切都很不合逻辑。她不喜欢不合逻辑的事。

她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楼天宇的眼睛一亮:商业社会里,那些办公室的白领、那些酒吧里的人群、那些各种场合交谈的对象,甚至大学生,都打扮得前突后翘,把钓金贵婿当作最神圣的使命去完成。美国校园里的女学生,更把成熟性感当作最美好的青春资本,整个世界都弥漫着**和荷尔蒙的味道。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清新的女孩子了面前这个女子,白衬衣牛仔裤,头发整齐地散落着,清新地就像刚从校园里出来一般。楼天宇瞬间露出欣喜的表情。

可是昨天晚上,那个女人和今天的样子,好像差得很远呢……他忍住笑,神清气爽地对她说:“还没吃早餐吧?走,不过……我们可能不能在这里的餐厅吃了,省得给你添麻烦。”

“我会有什么麻烦呢?”苏原奇怪地问道,突然电话就响了叶小眉。

“苏苏,怎么回事啊?那是你吗?你居然在**,也不告诉我?还和那个楼天宇弄得绯闻满天?”叶小眉连珠炮似的让苏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在printer(闭门印刷厂),我就是找你,你也出不来呀。我来开个会,纯粹工作需要,谁……那个什么满天了啊?”她的目光扫到正在饶有兴趣看着她的楼天宇,放轻了声音道。

“就是因为那里无聊,才会没事看看八卦新闻啊,你看看,这是你吗?”一个截屏发了过来“银行家最欣赏什么样的女人”的文章标题,配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楼天宇挺拔英俊,笑容温情,旁边的苏原,只有一个侧后面的背影,但长发披肩回眸一笑的样子,显得灵气动人。

“一个连投资银行和私募股权都搞不清楚的公众号写的烂文章,你居然会花时间点开看!”苏原一时有些懵,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来不及分辨自己心中说不出的是气恼还是欣喜害羞。

“总之,你想想,回去怎么交代吧,事务所的人应该很快就都知道了。”

“交代什么啊!照片又没什么不正常,正式场合啊!”

“那你勾着人家的手臂……”

“这是宴会啊,这个姿势是公务场合的标配好吧!”

“sue”,楼天宇起身靠近她些,温柔地叫了一声,“去吃早餐吧,你饿了。”

声音很轻,但电话对面的叶小眉一定听得一清二楚。苏原目瞪口呆。

果不其然,苏原几乎可以想象到叶小眉现在噌地跳起来的样子。电话那头出现了她的惊叫:“苏苏,那是谁啊,那谁啊?!一大早,你们在一起,还没吃早餐……啊!”

苏原此刻就是解释也来不及了,叶小眉嘿嘿一声,“……我不打扰你们了,快去吃早餐吧,好好吃!哈哈!”随即电话断了。

“什么意思啊?”苏原疑惑地冲着楼天宇说道,“这不是往火里添柴吗?”

“字面意思嘛,我们就是该去吃早餐了,不是吗?你反正也解释不清楚,就算解释的再清楚,那位叶律师也不会信呀,people believe what they wantbelieve(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不如敞开了让他们议论,兴致过去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我们没有必要为了他们的想法花费不必要的时间。”

苏原想了想,他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错,但还是觉得不妥,忍不住气恼:“可是你看这些传言啊,我是律师,你是我的客户,这样的画面被添油加醋地弄在网上,我回去就是不受处罚也要被调查呐。”

“这么严重?”楼天宇有些惊讶,“添油加醋的小报消息,是不是侵犯了你的肖像权?你能不能告他们侵犯名誉?怎么搞了半天居然还要调查你?”

“我是专业人士好嘛,执业要求很高的!”

“呵,那你昨天晚上的执业标准,好像有点低嘛,嗯?“楼天宇忍住笑,故意逗她。

“不低怎么配合你呢?嗯?“苏原白他一眼怼回去。

“呵呵,那好吧。你跟我说,哪个网站?”

“喏,”苏原将手机递过去。

楼天宇想了想,对着自己的手机发了几条信息,然后拍了拍手,跟苏原说:“好了,解决了。”

“哦?你弄了什么办法?”

“叫他们关注了,发一个删一个。”

“这么有效啊,这家可是门户网站啊,为什么要听你的?你认识网管?”

“这家媒体背后的实际控制人,你知道是谁吗?”

“谁?”

“我。”

楼天宇看着苏原若有所思的样子,逗她问:“你觉得一个社会,权力在谁手里?”

苏原想了想说,“权力,在以前嘛,那肯定是皇帝。现在……”她用着自己都不信的语气弱弱地说了声,“领导?”

“呵呵,”楼天宇被她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你真是个城市里长大的乖乖孩子!”

“你难道不是城市长大的乖孩子嘛?”

楼天宇不知怎么回答他怎么长大的,这个问题他问过自己千百遍。瞬间闪过一丝犹豫,态度也冷了下来:“一个商业社会,最终的权力都掌握在资本手中。美国总统,号称全球权力最大的人,没有财团的支撑甚至连民众的眼前都走不到。美联储,号称我们的中央银行,但它背后的股东,大都是金融家族。从这个角度上说,美 联储是私人拥有的财团,更是金融大鳄们的掌中玩物。”

苏原想了想,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我承认,这是个我无力反驳的答案……不过看你说的,你难道没有一点身为美国人的民族自豪感?”

“越是美国底层人民,民族自豪感越明显。但我……可能还是更认同我的china身份。喜欢说中文、喜爱传统,这不就是民族自豪感最鲜明的特征么?你以为美国人是换张护照就换的出来的吗?”

“那倒是,“苏原若有所思。

楼天宇伸了伸懒腰,“难得大好时光,你想去哪里早餐?”

“你推荐吧,你应该是这里的常客了。”

“当然是听你推荐啊,你在**六年,怎么也应该知道哪里好吃好玩吧?”

“你怎么知道我在**呆了六年?”

“三年jd,一年pcll,两年凯德**办公室的training,在转到申城办事处之前,你可不是在**呆了六年吗?”

“你居然调查我?!”

“这不需要调查,国际事务所的资深律师,你的简历都在事务所网站上放着呢。”

“没事你看人家简历干什么,难道是对我的资历存有怀疑?”苏原低下头嘟囔了一句。

“我是专业投资人,在投资项目之前都要做清楚尽职调查的。”

“我是项目律师,不是你的投资项目。”

“呵,你是我最重要的投资项目,而且是暂时没有找到退出机制的投资项目!”楼天宇走近一步,捏了捏她的下巴,这举动实在突然,而与他却似乎浑然不知般地自然,像那晚那自然撩起她头发的样子,甚而有些胸有成竹的霸气,完全不像平日里这个谦谦礼貌的人。她下意识地一拳揍在他的胸腹,楼天宇疼的龇牙咧嘴,惊讶地盯着她。

从夜晚的迷醉中醒过来,看着窗外艳阳高照的时候,苏原才有些清醒地想到:这是个自己才刚认识没多久的人呢,她有些不自觉地将脸侧向一边。脸虽然躲开了,可是楼天宇高大的身影仍在她的面前,扑面而来的温暖让苏原感觉就像靠在他的胸膛一样。她顿时脸一热,觉得屋里很闷。她迅速拿起包,说道:“饿了,走吧,我带你去吃最地道的港式早茶,然后我们去爬山!”

第二十七章 初夏时节

正是初夏时节,难得的今日有凉风,天空清爽地像一幕天蓝色的画卷。林间有清新的草木香,伴着清脆的鸟叫声。

“真没想到,都快夏天了,这里还挺凉爽。”苏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喘,却挡不住一丝兴奋,“多少年没来过大屿山了!”

楼天宇在她前面一米左右的位置,看着她呵呵笑着,“工作辛苦更要注意锻炼身体啊,爬山是多好的一种运动!”

“真是服了你了,太平山也不错呀,又近又方便。偏要来大屿山,这里爬山要是回不来,连个车都很难找到啊……不过空气是真好,多少年没有闻到这么新鲜湿润的空气了!唔……”说着,她张大口深呼吸了好几次。

“怎么?这里没有车吗?”

“私家车不给进,要拿进山许可,保护环境!”苏原边拔高声音,边卖力地往上走着。

“哦,这么说,我的司机也进不来了……”楼天宇一脸沮丧。

“你的司机?你爬山还请个司机候着你?你们这些家伙,就是日子过得太快活了,就差生活不能自理了……”苏原边喘气边嘟囔着。

“对呀,我真是生活很难自理,当年医生就说过,车我估计是开不了了,不请司机怎么办?”楼天宇说着,在路边一个石凳上坐了下来,故意冲苏原眨眨眼道,“来,帮帮我,好累……”也许是运动太少,爬山的楼天宇看上去的确是苍白无力的样子。

“去,我们律师只提供脑力服务!”

“真是不严谨,你应该说,你们律师白天只提供脑力服务才对吧……”楼天宇随时不忘调侃她,冲她挑逗地眨眨眼。他慢慢站起来往远处看去,一边喃喃自语,又像是跟苏原抱怨:“要提高竞争力,我觉律师应该考虑考虑提供个全方位服务嘛,”说着慢慢伸了个懒腰。

“哎,”苏原顺着他站立的地方看去,“这里好美,你看那个山头,有个像小龙卷风一样的云啊,快看!”

楼天宇的眼前是浅蓝色的大海,上面漂浮着几艘白色的游艇,远处的楼宇和天上的朵朵白云映衬出一种宁静安逸的氛围,郁郁葱葱的山,明亮的阳光,除了鸟语花香,没有任何声音。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身在一个遥远的山村、宁静的山谷。面前那个白衬衣的女孩,脸色红彤彤的,看上去好面熟……

他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空气,仿佛在思索究竟是在哪里?前世或是今生?为什么,这一切都如此的熟悉?!

“楼天宇,”苏原叫了声,他没有回答,仿佛仍沉浸在刚才的思索中。

苏原突然脸色一变,餐厅的那一幕让她警惕起来,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来,“喂,楼天宇,你在干嘛?”

话音未落,绕过石凳旁的时候她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一个趔趄没站稳,她朝前方扑了下去,她惊叫一声:“啊……”随之哗啦啦地滚落下去。

楼天宇惊呼一声“苏原!”伸手一抓扑了个空,也随着她滚落了下去。苏原在落下挣扎时,恰好勾住一棵小树,停了下来。看到楼天宇从上面滑了下来,情急之下,她伸出脚想勾住他。她感到他的身体重重地撞了她的脚踝,一阵剧痛传来,她忍不住**了一下。而四下环望,没有了楼天宇的身影,她慌了。“楼天宇!”她大声喊道,“楼天宇,你快出声啊,你在哪里?”

空旷的声音盘旋着,却仍然没有楼天宇的声音。

她紧张得脸变了色,一滴泪从眼眶里流了下来。她没有想到,一个趔趄会造成这种局面。她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有人吗?help!”她开始大声嚷嚷,她跌落得并不远,只要大路上有人路过,探个头就一定能发现她,这么想来,她有了信心,只要有人发现她,她就能想办法去找楼天宇。**是个国际化的都市,救援能力是世界领先的,她不怕,不怕……

嚷嚷了几声,仍然没有人路过。她于是又开始沮丧如果到天黑都没有人路过,那就真的危险了,她还能撑多久?楼天宇到底掉到哪儿去了?如果受伤怎么办?受伤了还能不能撑过一整个夜晚?……三十多年了,她原以为自己再无心潮澎湃的感觉,原以为面对生活的意外已足够冷静,但临到生死关头,她还是会感到害怕,而且还牵挂着一个人。她为自己感到羞愧,“说好的理性呢?怕个屁啊,临死了粗鲁一下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你好吵啊……”身后传来了一个沉稳却有些微弱的声音。她惊喜地转过头,楼天宇居然就在她的身后。

“怎么搞的,刚才怎么没看到你?叫你为什么不答话?”她又惊又喜又害怕,带着哭腔质问道。

“莫名其妙摔成这样,不是因为傻是因为什么?还大声嚷嚷,丢死人了好不好……我好歹也是知名投资人,明天登个小报,还怎么做人呐?”

“你要脸不要命啦?!……你一直在这里吗?”

“怎么可能?我质量大惯性大,都快摔到海里去了,“他夸张的话语让紧张的气氛突然缓和下来,”牛顿定律学过没有……好容易才爬到这里,本来是休闲登山游的,成攀岩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他边说着,声音却慢慢地轻了些。

“右脚扭了一下,胳膊可能有些擦伤,其他还好,你呢?”

“我没事,”楼天宇道,“唉,真想不到,我本来都快抓住地了,居然被你一脚踢翻了……”

“我踢翻的?我是想救你好嘛!”

“救我?你确信伸一只脚出来是救我?下冲力那么大,你的腿再伸长点会被我撞骨折的你知不知道?来,手抓住我,我带你上去……嘶……”伸手的同时,突然忍不住低低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

“没事,”他一把抓着苏原的胳膊挂在他的脖子上,“抓稳了。”

刚挪动一下,苏原就忍不住叫了一声,“哎哟!”

“不能踩地了?那,爬上来吧。”楼天宇缓缓地蹲了一下,示意她爬到自己的背上。

“这……”苏原有些犹豫,“不行吧?”

“快点,少废话!”楼天宇突然厉声说,全无了往日的从容与温和,整个人突然变得阴郁霸道,眉间的凌厉表情让苏原一句话不敢再多说,乖乖地爬了上去。楼天宇三步两步就快速地爬到了主路上。把她使劲往上一推,苏原撑住了地站稳,转身过来抓楼天宇。

“喂,你快抓住我!“苏原盯着他大叫,自顾自地唠叨,”我说,在你们美国野地生存训练是不是必修课啊?”苏原有些好奇,“你看你刚才,爬那么快!快点,赶紧伸手啊!”

楼天宇张张嘴,想说什么,突然皱眉,努力地伸手,却好像费了很大的力气。

“快,上来我们叫个车吧,还不知道怎么回去呢……哎,你的脸怎么那么白?出那么多汗?是不是太热了?”

“叫救护车。”楼天宇低着头有些闷声地说道,声音轻的快听不到了。

“啊?扭伤个脚就叫救护车,不太合适吧?你说我到时候大眼瞪小眼地坐在车后面看着一群没事干的护士,会不会特别尴尬?……哎,楼天宇,你怎么了?怎么回事?”苏原正说着,感到了他的异样,再看他的脸白得像一张纸,汗一滴滴地流下来,面无表情。

苏原一边惊呼着一边爬下去想抓他。楼天宇一边摇头示意她不要,一边想努力地说什么。眼看着苏原要爬下来了,他虚弱地笑了一下,手一松,整个人滑落下去。

两个爬山的路人捕捉到了苏原撕心裂肺的叫声,探过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赶紧伸手抓她。苏原整个人已经瘫软,两人连拽带抱地把她拉了上来。

路人掏出手机拨999,对着电话那头讲,有个爬山的可能受伤了……苏原边哭边摇头,急切地去抓手机,因为紧张和急切,她的手和声音都在抖。

“还有一个人……“

旁边两个人疑惑地左右观望,似乎在找。

苏原像用尽了所有力气,低声地嘶吼起来,“他掉下山去了,警车、救护车、直升机,不管你们派出谁怎么来,赶紧救人!立刻!“

10分钟不到的时间,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苏原满脸泪痕,已经哭不出声。她的眼前一遍遍地闪过楼天宇高大的身躯背着她往上送的情景,和他惨白的脸无声看着她,平静地松手的那一刻。苏原第一次感到揪心的疼痛:她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人。她不是没有过男朋友,年轻时那些阳光灿烂的小男孩,或者温柔平稳的吴以民。而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她不爱吴以民。她的心跳没有为他加速过,她的心里没有过依赖和怜爱相交织的情感。他们昨天还在一起,她亲吻他,纠缠他,他的双手抚过她每一寸的肌肤,深不见底的眼睛闭上又睁开,无论是凌厉桀骜,还是和顺温情,她无法自拔。

可现在,他在哪里?

第二十八章 匪夷所思

救护车到的时候,苏原神情呆滞如同一个死人。一群**医生护士察看了下她,立即慌乱地指挥单架、氧气面罩、点滴瓶,甚至所有心肺复苏工具1分钟不到全部抬在。

她费劲所有力气形容出了前因后果,医生告诉她先跟他们的车去医院,飞行服务队即刻就到。这支队伍训练有素,一定会找到楼天宇的。

“我不走。“她艰难却执着地说道,”我会在这里等着,等找到他。“

“小姐!“医生没有办法,只能转头去招呼,”哎,飞行队到哪里了?快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直升机在附近盘旋,巨大的风声呼啸在苏原的耳边。她眯起眼睛。三十年的生命里,没有一刻觉得死亡离自己原来那么近。刚出现这个念头,她便强迫自己,“呸呸,他一定会安然无恙,一定……“

天色越来越暗,手电和探照灯在黑夜的笼罩下,晃来晃去的一束束光线让她觉得好不真实。她在心里无数遍地说道:“楼天宇,只要你能回来,我跟定你,天涯海角。只要你回来,求你回来。“

一夜过去,近30个人满山搜索,医疗队也不敢回,原地待命。直到有一个遥远的声音响起,“这里,快点,往上抬!“

苏原一惊,若有的疲倦顿时换成了紧张,她一蹦一跳地跟着声音拼命挪去,他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只要他活着!是傻是残都不重要,只要他活着。

“直升机直接送医院了,小姐,你要不也去吧。我们回去医院。“一个好心的医生不知道怎么劝她,轻轻地安慰她。她仰头,视线跟着飞跃而过的直升机,软软无力地几乎走不动路。几个人架着她上了救护车,一路呼啸而去。

急诊室门外,一个40多岁的医生出来问道:“家属呢?谁是家属?”

“我,我和他一起来的,他怎么样了?”在抢救室门口的苏原一脸憔悴。

“你是他的家属?”

“嗯,不是……”

“那你是?”

“我是他的律师。”

医生用难以置信的眼神上下来回打量她,又回头扫了一眼跟着他出来的两个护士,疑惑地自言自语道:“现在这些个大佬,进医院都要随身带个律师了啊!”

“您说,要怎样处理?”苏原急着问也懒得跟他解释。

“脾脏不完全破裂,出血量较大,手术治疗会比保守治疗的把握更大,风险更小。但是家属如果坚持,保守治疗方案也可以考虑……病人必须住院,绝对卧床,禁食、水,胃肠要减压,需要输血补液,再进行观察。”

“您,给我点时间吧?我尝试联系一下他的家属。”

“好的,尽快!对了,还有,”医生看着苏原说道:“找到家属的话,最好请他来一次,这位先生的身上有很多陈旧伤,我们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哦,他多年前发生过一场严重车祸,可能是当时留下的。”苏原想到了前天晚上她双手抚过的他的肌肤,绯红爬上了她的脸颊。

“车祸?不不,小姐,他的这些伤不符合车祸的伤痕……很可能是长期被虐待造成的……你尽快联系他的家属吧。”医生说完,向另一个房间走去。

苏原的脑子有些乱,一夜的疲惫让她无力细想,但没有时间给她发呆,她无奈地拨通了叶小眉的电话。

“小眉……”

叶小眉冲到医院的时候,苏原在楼天宇的病床旁边趴着,沉沉地睡着医生的话,仿佛还在她的耳边盘旋着,让梦里的她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小姐,他的这些伤不符合车祸的伤痕……”

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被虐待的伤?在床上静静睡去的这个人,知道他还活着,还能睁开眼还能笑,苏原的心里有种甜蜜的悲伤。

这一切,他都不知道,她的双手抚过他的脸庞第一次,她仔仔细细地观察他的五官:深陷的眼窝,高高的眉骨,坚毅的嘴唇,笔挺的鼻梁。他不笑的时候,这张脸显得无比的英俊和冷酷,和平日里温和的那个样子,似乎有着很大的差距。笑与不笑,好似同一个人,又好似完全不同。楼天宇各种表情的面容在她面前交替出现,她说不清有哪里不对,但又好像难以解释。她反复地思索着:他到底是谁?车祸前的他又究竟有着什么样的人生?

“苏原!”昏昏沉沉中,她终于听到了叶小眉的声音。

“怎么搞的,我叫你半天了,你受伤了吗?”叶小眉上下打量她,动动她的胳膊,摸摸她的头,焦急地问道。

苏原惊醒过来,嘘了一声,拉着她一拐一拐地走出了病房。

“你的脚伤得严重吗?”

“扭了一下,没有大事,医生说很快会好的,都不需要处理。“苏原彻底醒了过来,“对了,你找到他公司的人了吗?他的家属有在中国的吗?”

“他公司的人问过了,他们在中国的办事处本来就小,没有人知道他有没有家属,更别说谁在中国的。他几个月前才来的中国,公司里的家庭地址都没有记录。不过后来电话转了他一个同事,姓……姓周,说马上过来处理,听上去挺靠谱的……噢,对了,你不是扭伤了吗,我跟james也说了一下大致情况,他叫你在**多呆几天,还特批我也多呆几天,我下周就在咱们**办公室上班喽,顺便视情况照顾下你,酒店机票我秘书都帮我们搞定了。哎,资本主义好人性化啊……”

“别扯了!人性化那是因为有人买单,你的酒店钱要是james出,你看他是不是恨不得叫你住桥底!”

“好!知道你眼光犀利……看在你是个病人的份上,不跟你罗嗦!不过……”

“有话快说!”

“靠,james让我给你打个预防针!黄丽轩来告了你的状,说你在协议文件里瞒着客户加了对他们不利的限制性条款,她要告到kc capital总部去,如果总部确认的话,你就有麻烦了!我也很不好意思,张哲说他会搞定黄丽轩的,但是……哎,总之,我对不起你。“说着,叶小眉垂下眼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不在乎。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苏原完全漠视。

叶小眉抬起头,叹了一口气。她说:“想来,你也不会在乎,可是来者不善。既然来了,估计就不会轻易地善罢甘休,楼天宇这个样子,估计又不能帮你解释。哎,真是什么事儿都碰上了,他没来的时候不是挺顺的么,真是扫把星。“

“好啦,“苏原嘘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唧唧歪歪了,明天还有一大堆事儿呢。“

“倒也是,“叶小眉又叹了口气,说:“你怎么样?说是出动了飞行队啊?”

“是啊,搞了一夜,终于找到了,在半山腰被一棵大树拦在那里。还算巧,命大……“

“那你呢?你应该不需要住院吧?不住院的话,我陪你回去,再带你去吃顿大餐压压惊!

“就这么走了,那他怎么办啊?”苏原冲病房嘟嘟嘴,面色却掩饰不住地疲惫。

“对哦,”叶小眉一拍脑门,“我把这家伙给彻底忘了……那怎么办?我去弄点外卖回来?可是,这个人要老醒不过来怎么办?他要躺多久啊?”

“不知道啊,医生给他上了药,在有人做决定之前,他可不就只能这么躺着吗?无亲无故的,又是因为我受的伤,唉,他还是我的客户,我好像也不能一走了之。”

“嗯……”叶小眉也一时没了主意,两人无奈地对看了一眼,“要不这样,我先拜托一下护士看着他,你看看你到现在都没管过自己!等下带你去医院餐厅吃饭,到酒店休息一下,然后回来,余下的事,回来再说吧!否则你看,我不在你走路都不方便!”

“好吧……”苏原心中还是有些愧疚,她轻轻推开门又往里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楼天宇仍安静地睡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她现在的感觉,是叫“心痛”吧?

“走啦!”叶小眉打断了她的思绪,“医生不是说了他还有得睡呢嘛。等你吃完饭,有的是时间给你好好看啊……”她故意没好气地瞥了苏原一眼,满脸坏笑。

因为苏原走的慢,休息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已经到晚上了。两个人回来的时候,还顺便逛了一下医院楼下的超市,拎了一袋洗漱用品给楼天宇。

叶小眉打趣道:“我看,你恨不得把这里当酒店了呢,我跟护士商量下,夜深了,给你们加张床,你就可以每晚看着他睡觉了!唉呀,想想我的口水就直流啊……”

“你少来,”苏原白她一眼,“你的张哲这回等你回去可是要等的花儿也谢了啊。你在这里陪我,他守寡一星期,你说,等我回去他会不会活剥了我,啊?”

“哈哈,他敢剥你?!他吃雄心豹子胆了!”叶小眉做个撕衣服的动作,边夸张地跳着,“老娘我要前面有前面、要后面有后面,他还敢剥其它女人,哼!”

“哈哈,你想歪歪了啊想歪歪!”苏原哼着小调儿冲她做鬼脸。

叶小眉夸张地昂首阔步到病房前,蹑手蹑脚地打开病房门,随即站在那里,不动了。

“怎么啦?”苏原的笑意还未退去,一拐一拐地半跳着,气喘吁吁地跳到了病房门口,随即也呆住了,两人面面相觑病房里的楼天宇不见了,床边的沙发上坐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士。

第二十九章 资本大鳄

“你们是谁?”叶小眉问道。

苏原瞟了两个人一眼,但此时她没有任何心情寒暄,她看了看整洁的病床,直截了当地问道:“楼天宇呢?”

“你好,我是楼天宇的同事,周斌,下午通过电话的。”周斌跟叶小眉打招呼,随即转向苏原,“苏律师,我们又见面了!”话里夹杂着一丝嘲讽的意思。他来的时候就知道,楼天宇是和这个叫苏原的律师一起爬山的时候出的事,想想第一次见面还是在会议室里,没多长时间就和楼天宇一起出差了,还居然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现在又搞成了这个局面,真是祸水!他不免对面前的这个律师有些反感。

“哦,对,我是叶小眉,你们来的可真快!”叶小眉冲周斌笑笑。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我是廖一凡。”廖一凡深邃的眸子射向苏原,第一次认真地打量她一身白色长发披肩,和心底的那个身影如此相像,但面前的这个人,明亮的双眼伴着朱唇,端庄平静的脸上有一股神色自若的大气,却又完全不是那个人。他对苏原点点头,然后转向周斌,咬牙切齿地耳语道,“这就是楼总泡上的女律师?以后这种消息传递的时候要精确,姓名是关键!”

是是是,周斌低声回答,不相信地瞟了他一眼,这种八卦廖总什么时候关心过?!还要消息精确?

苏原也怔在原地,在天地会的那一晚?在长廊上搭讪的家伙?他居然还记得她!

这两个人对她的同一句话,一个有些嘲弄,一个有些欣喜。不过此时苏原有些恼火和急躁,她没有理会这两个人的态度,又重重地问了句:“我问:病房里的人呢?!”

“我还想问你们呢!”周斌也有些激动,“我们一分钟都没耽搁地从申城飞过来,也没有你们的联系方式,好不容易打听到了病房,进来一看,人没了,你们不是陪着呢吗?他不是还在昏迷呢吗?人呢?!”

“你怎么不找护士问啊!”

“你以为我们坐在这里等是因为蠢啊?我们当然问过了!护士说被转走了,没人知道转去了哪里。你们要是负点责任地呆在这里,好好的人怎么可能说转走就转走啊?转走了也不会连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吧!”

“转走?谁同意的?!都这样了还转院,出了危险谁负责?告死他们!”叶小眉气得一跺脚嚷嚷着。

“我同意的。”身后传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声音,声音沉稳有力。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廖一凡上前一步,直视着来人:“你哪位?你有什么权力将这样情况的病人转院?”

“我是这里的行政总监,也是住院部的主任,”来人似乎成心要摆出个架势一般,慢悠悠地答道,“安排转院不是我的权利,”

“那你凭什么……”叶小眉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那位长者打断了,“……而是义务。”

“……主任,”周斌缓和了口气,他知道来人是有身份的人,也并非蛮不讲理,“您的安排自然有道理,我们是楼先生的律师和他的同事,从申城刚赶过来的。我想,我们至少有权利知道实情……和原因。”

“我们也是无奈,”明医生见对方缓和了下来,也用诚恳的语气道,“我们在一个小时前接到了dp全球紧急医疗中心**办公室的电话,楼先生的亲属要求我们配合将他立即转去美国治疗,医疗中心全额负担费用。国际紧急医疗转运的安全标准是很高的,他也不算是危险性过高的病人,所以我们没有拒绝,按照他们的要求做了安排,”他看了看表说道,“人应该已经在15分钟前上飞机了……”

“直系亲属?”廖一凡陷入了沉思。

“charles lou,楼先生的父亲。”来者举了举手中的几份传真文件,“申请书和保险单上面有他的签名。”

四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你们要是没有什么其他意见,这间病房我们就安排其他病人入住了。”

“好的好的,”周斌立即招呼道,“抱歉我们刚才的态度有些急躁,”他冲廖一凡做了个手势,又转向明医生,“我能否再跟您了解一下关于他病情的消息?”

“可以,到我办公室谈吧。”两人渐行渐远。

“这些资本大鳄,真的是财大气粗啊,一住院就弄个全球紧急救援,包机飞美国,还有人全额买单……啧啧!”

廖一凡面色阴沉,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个charles lou究竟是什么目的?**的医疗水平是全球一流的,他如果真的担心楼天宇,完全可以自己飞过来看他,为什么要花那么多的精力代价把他转去美国?难道是因为他不方便远行?

廖一凡陷入了无奈的沉思,这一切像一个迷局,一切好像就直白地摆在那里,担心儿子的养父母,动用楼天宇恰好享有的全球医疗保险保障,也不算什么太说不过去的事情。但好像总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突然,他疑惑地抬头问道:“楼天宇的父亲,是怎么知道他在**住院了呢?”

苏原有些迷离的眼神看着那张病床,然后向叶小眉询问道:“小眉,你说你打电话给他们公司,没有人知道他的亲属是谁?”

“对啊!后来电话转给了周斌,他就来了啊。”

“你还通知过谁?”

“没有啦……哦,我还跟james替你请了个假……”

“james”“james?”廖一凡和苏原同时重复道。

“我们是kc capital雇用的律师,”叶小眉迟疑地说道, “第一时间通知美国那里,应该没什么不正常吧?”

“他们倒很是关心楼天宇啊,”廖一凡若有所思地插了一句。

“唉,跑了一大圈,人影都没见着。”刚跑回来的周斌有些郁闷地看着窗外,一口干掉了手中的咖啡。“刚去男人岛跟个家族办公室谈合作,还想着楼总回来跟他聊一下呢,人家特想见他,约了两天后的会。结果这下好了,楼总人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跟人交代!”

叶小眉疑惑地看着他,“等等,你说什么……‘男人岛’?有这个岛?”

“isleman,很多财富管理和托管银行都在那里有办公室啊。”

“e on(拜托),”叶小眉一脸鄙视,“人家叫马恩岛……我就烦这些动辄男人岛、处女岛的人。”

“咦,你管bvi不是叫处女……岛么?“周斌说了一半的话,正中叶小眉枪口,气势顿时嘎然而止。

廖一凡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周斌这小子居然也有颓的时候。看着苏原仍在忧伤中难以自拔,他的心中有些怜惜,召集他们说道:“既然来都来了,现在做什么也都无济于事,我们去喝一杯吧,也算庆祝一下你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叶小眉和周斌立即理解地附和着,悲伤的气息顿时消散大半。

兰桂坊的深夜,是喧嚣杂乱的。自来熟的周斌和叶小眉早已熟络地在热烈地聊天,叶小眉是个学霸,自有她强大的气场和深厚的法律底蕴,周斌见缝插针热火朝天地咨询法律问题。叶小眉从上市规则,讲到离婚财产分配,来者不拒,周斌大开眼界的同时,也惊异于她的观点犀利,几次提醒廖一凡你看,跟律师离婚连条内裤都分不到,肯定是真的!

廖一凡无心搭理他,他目光沉静地看着苏原。她眼底显露的忧伤,让廖一凡已明了大半。当日一瞥没有留下多少印象,直到今日才发现:她和自己心底的那个影子,竟然如此相像,白色衣裙衬托下的这个她,在灯光下无比孱弱、我见犹怜。

苏原留宿在叶小眉的酒店,她要在**停留一星期养伤。尽管她每天都往医院打电话,却终究没有楼天宇的消息。

一个星期的时光转瞬即逝,回到申城的当天,廖一凡和周斌就约她们晚餐。苏原看起来神情已经平复正常,廖一凡看她的眼神幽幽地,闪着执着和怀念的光。

“你不用说话,让我好好看看你。“这是廖一凡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仿佛对着一个故人,”我想,楼总为了te的项目多付出的近一千万的收购款,是因为你了。“

他的话语永远是随时掌握主动的,这么一问,那句温情似水的“让我好好看看你“仿佛已不带有个人情感。苏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着他轻笑了一下,没有确认,也没有否认。一刹那,那一个笑容使得廖一凡的心仿佛被人揪了一下。

难道,这么多年,他没有交女朋友,是因为当年的那个“她“吗?在学校、在鼎盛资本、在不同的社交场合,他见过无数带有甜蜜的目光,但是他无法动心,因为,没有人像她。而面前的这个女人,像她,又不像。一样的温柔似水一样的顾盼生辉,可是,心底却有一种淡定的坚强。他好容易回过神来,”黄丽轩来找过我,“他幽幽地说道。

就在刚才,黄丽轩妖娆地走进kc capital的办公室,她想找楼天宇。te项目完成,她的律师费也顺利到账,从任何角度,她都觉得自己能有理由邀请楼天宇共进晚餐以表庆祝,至于那些肮脏的背后交易和流氓小子们,她只要妥帖地扣在张哲头上就好了。

前台摇了摇头,告知她“楼总不在。”

“不在?”她有些挫败地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另一个前台看到她艳丽的着装,感觉气场相合,立刻热情地详细道来:“楼总去**出差了,签了一个大项目,最近金融圈子到处都是他的报道呢,以前低调得不露声色,这次的记者们可让他出了名了!”

“嘘……”另一个眼尖的前台看到廖一凡边走边看一份文件,从里门走出来,赶紧示意“别八卦了”!

直到他走出门去,两人才松了口气,“唉,廖总好严肃的,我平时看到他都有点怕。最近他心情好像不太好……”

“是啊,我这几天看到他,都绕着道走,被他看一眼吓死人了。”

黄丽轩好奇地问:“他是你们的老总?那么英俊精致的老板,哪里吓人了?家里老婆一定也是个美女吧?”

“他是我们楼总的合伙人!可是别提什么老婆,他连女色都不近好像。”

“实在是太忙了,我看他能有功夫睡觉就不错了,哪个女朋友受得了他啊。”

黄丽轩眼睛一亮:这么个青年才俊,还没有女朋友,不就是给我准备的嘛!这可是条大鱼,凭我的样貌和才气,绝对迅速拿下!她整整衣裙,迈着优雅的小碎步奔上前去。

“哎,等等……”她招着手冲电梯里的人喊。廖一凡礼貌地摁住的开关,等待她进门。

她甜蜜的冲他笑,天花乱坠。开始搭讪起来:“多谢廖总,没想到廖总是如此贴贴的人呢!”

“我们认识吗?”廖一凡有些疑惑。

“久仰大名啦,kc capital的廖总,谁人不知啊!今天好荣幸呢,我叫黄丽轩,是中国金陵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她说着,优雅地翻着提包递过去一张名片,顺着包包的重量,还故意不小心地向下滑落。廖一凡适时地替她接住。黄丽轩笑得烟花烂漫。

廖一凡看了看她,礼貌地接过名片放进口袋,心里已明了:他根本还没加入kc capital,她准是刚刚才套的消息,还“久仰”。他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她,矫揉造作的美丽女人实在很多,这个和那个又实在没有区别,于是索然无味地拿起材料看了起来。

“廖总等下去哪里啊?”声音如雀音般伶俐。

“哦,去三元附近谈点事情。”他没有多想,但话刚出口,便已后悔。

“那么巧啊!我也去那里开会呢!今天车坏了,又穿着高跟鞋,脚实在很痛哎。不知是不是方便能搭一下廖总的座驾呀?”

廖一凡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心里想着:我怎么就那么多事……

”好吧,没关系,我送你去。”他冲着她做出一个礼貌的笑。心想,男人其实也很口是心非,为什么对她,他能够礼数周全毫无感觉,而对苏原却连一句完整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呢?好好一句体贴的话都非要自己打个掩护,好像生怕她知晓了他的心思。

廖一凡想着苏原竟有些出神。可是没办法,今天先把这尊菩萨送走吧。

好容易皮笑肉不笑地一路听着隔壁的唠叨整整40分钟,廖一凡总算在无数次的“我今天没有带名片,很忙,先走了,再见”之后摆脱了黄丽轩。他拂去头上的一层细汗,居然这么累!他无比想念苏原,却又不敢约她,打电话给周斌,“约两个律师出来坐坐呗”。

“好啊!”电话那头的周斌觉得廖一凡最近很怪,居然会想到约两个女人出来坐坐,从来没有过的嘛。“脑子被门夹坏了,肯定”他自言自语地,却掩饰不住地兴奋他早已按耐不住地想见伶牙俐齿的叶小眉呢,打电话给她:“廖总约你们喝酒呢,晚上有空嘛?”

“哪有功夫跟你们喝酒!少废话,我忙着呢!”叶小眉恼火地说道。

“怎么啦?出了什么事大家一起想办法啊!”周斌被她一通骂反而越发好奇起来。

“没事,那晚上再说吧,我叫上苏原。”叶小眉挂上电话,眼睛仍然瞪着面前的叶大明。

第三十章 剑走偏锋

“姐,你帮帮我吧,”白净的男孩子坐在叶小眉家的客厅沙发上这是一间两室一厅的普通住宅,布置得简单洁净,没有太多的烟火气。叶大明看样子窘迫无奈,神情略显焦急。叶小眉紧皱眉头默不作声。

“就15万,这一单还掉之后我再也不做了,公司需要100万的周转资金,所有的人都出钱了,就剩我了。我跟同事们都说了,我姐是著名律师,当时如果不拿钱他们肯定觉得我是骗人的,这一行以后我就没法混了啊……”

“这一行?哪一行啊?”叶小眉的目光狠狠地射向叶大明,“我是不是该现在报警,把公司老板抓进去,让法院看看他到底是哪一行的?!你的那个会所,西明会所对吧?我告诉你,我查过工商资料,法定代表人叫王月,是个近70的老太太,户籍是四川一个村子里的!她不可能去经营一个会所,你懂了吗?实际经营者不敢”

“姐,你够了吧?是你当时非不肯借我,我没有办法才找那个“校园贷”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当时给的利息是按月息算的,再不还他们都找到学校去了,不能给老师同学们知道啊……”

叶大明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愤恨和不满,毕竟是自己在求人,能把事情办好就行,让姐骂两句就骂两句吧。但是没完没了的批评不解决问题,他也看不到能拿到钱的希望,不由地烦躁。满腹的话和解释还没开口,张哲从厨房探出头来。

他善意地冲他笑笑,明显地看出气氛不是很好,想圆个场。

“不许跟张哲开口!”叶小眉一声吼,叶大明顿时咽了下口水,似乎把要说的话一并咽了下去。

也许是不想家丑外扬,也许是不想眼看着自己的弟弟走投无路,她让叶大明回去,并答应想办法。叶大明觉得张哲的适时出现让事情有了转机,离开之前感激地冲张哲点了点头。

“不是我说你,整个凯德除了老板估计就你知道苏原的背景,衡泰系的公主啊,近千亿的资金,只要你开口,她一定不会拒绝的,为什么你总不肯向她开口呢?”张哲一边提着手里的鲫鱼回去厨房,一边唠叨似地冲叶小眉表示不满。

叶小眉心里似有火,“张哲,这种问题我们讨论过很多次了,我说过,苏原有钱是苏原公司的,她的处境你也有所耳闻吧?不管她对于衡泰系有多少关联,或者她自己有多少钱,都与我无关。我们是朋友,开口有了第一次也许就有第二次,她也不会是我随时提款的工具。我不希望友情沾上利益。”

“你这叫顽固不化。现在多少人身边能利用的资源都在利用,你放着这么好的资源在那里,你自己阳春白雪也就算了,你弟弟的事情总不是你自己的事情吧,借个钱救个急总可以吧?你暗中帮他银行卡充值他到底知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说了,有一次就有两次,人总是倾向于原谅自己的,万事只要开一次头就很难停止了,人会对自己的要求越来越放松。我们从小到大的,以前一起念书考大学,现在一起工作一起奋斗,你忘了我们是怎么奋斗拼命才有今天的成绩吗?任何一次,只要我们曾经有过一丝松懈,生活在任何一个关口就能把我们打回原形!”

“别拿你的理性来标榜自己,你就是自尊心太强。你就不为我们的小家想想?爸妈去年底就在催婚了,她家不是有地产公司吗?弄个打折的房总可以吧?按照我们这样,一穷二白地在申城打拼,就算几十万的年薪,那也要几辈子才能买得起房!社会是很不公平的!”张哲有些恼火般把菜往厨房桌板上一放就冲了出来。

毕竟是诉讼律师,说起话来有种压倒性的气势,连叶小眉都被他说的火大了起来是啊,他们已经算是家乡里出类拔萃的人物了,可是在这个城市里,仍然活得那么累,甚至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有些低声下来,像是说给张哲听,更像是安慰自己,“其实一切不也公平么?苏原是有钱,可你看到她的生活,那么孤独冰冷,哪里来的我们家的热闹,逢年过节聚在一起大家都那么开心。努力就有回报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你知足吧……”

“我没法知足,你看我们辛辛苦苦了那么多年,跟同事比比还是差距那么大,我们同事有好几个成天游手好闲的不学无术的亲戚,坐拥好几套房产,每个月就收收房租打打麻将,比我们挣得还多!你说,我们要奋斗到什么时候?关键是,奋斗成什么样呢?”

叶小眉从来没有看到过今天这样的张哲,在柴米油盐的映衬下,他身上的压力和市侩让她如此厌烦。 想起今天晚上正好有约,她感到自己真的需要出去透透气,拿起包就冲门外走。

“哎,你去哪里?干什么去?晚饭还吃不吃了!是刚才电话那个人约你是吧?你去跟谁喝酒!!”张哲一边骂一边冲出厨房,门“砰”的一声,张哲愤恨地将围裙解下扔在地上。

叶大明识趣地轻轻退出门去,可是,他还没有解决问题,能去哪里呢?

大街上汹涌的人潮、五彩的霓虹,更映衬出他的落寞。他想: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生活开始失控?对了,是那次20岁生日会。申城的大学里,往往自动分成了两派,申城派和除申城以外派。大学的20岁生日会,同学间时兴送礼。本来这两个派别在生日宴请这方面是不太有交集的,因为一派说方言的时候,另一派总听不明白也插不上嘴。只是这次是团支书,本着团结同学增加凝聚力的想法,向全班发出了邀请。

叶大明每月都有固定的零用钱,但因为固定,表示正好,没有余款来和同学们pk礼物。礼轻情意重或者是穷人的自嘲,或者是亲人的善意,他两者都不沾。叶大明在成绩上一直惊为天人,这造就了他不服输不愿输的性格。辗转反侧怎么来“技压群芳“了几个晚上,寝室的几个兄弟一撺掇,介绍了一个“校园贷“的app,什么都不需要,只要张学生证和身份证就够了,他轻易地贷到了6000块。这6000块之中,他花了2000给同学买了个大牌的小礼物,显得很有范儿,惊艳了一波同学,又用1000块请班里的兄弟们大吃了一顿,交到了几个“铁哥们”。几个女生柔媚地看着他的表情,到现在他还记得。他挑了个特别漂亮的妞儿泡上了,又给她买了几身行头,便所剩无几。

可是,被满足的虚荣心已经膨胀地收不回来了。他无比热切地向往起了这样的生活,有钱的人生于他而言太幸福太满足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不断地透支,从几千到几万,借了新债还旧债,同时一场场的宵夜盛宴也不断地继续刺激着他内心“一掷千金”的激动,和看到那些服务人员对他百般巴结时心中的满足。再然后,他又陷入了深深的忧虑,因为每月的各种还款期限不断地提醒着他“现实“的存在。从天堂般的享受,到地狱般的焦灼,他的心情不断地像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直到在酒吧结识到几个”西明会所“的客户经理。他们口中的”会所“就是他不断想象到的有钱人去的地方,”遍布都是重要信息“、“无数躺着发财的机会”、“一笔投资就是上亿”的地方。

他迫切地央求他们带他到那里上班,并且为了拿到一盒印有“客户经理助理“抬头的名片而喜不自胜。他像学主修课一般庄重严肃,向那些经理们学习怎么向会所的客户们兜售一些理财产品,怎么样用最具煽动性的语言来告诉客户他们将来的收益多有保障,以及如何与一些钱庄联系为他们进行”海外资产配置“。理财产品中有一项就是”校园贷“,加上发行成本和会所收取的各种”管理费“,那意味着这款产品的年收益可能要到300%左右。他的经理笑着安慰他说,这款收益不算高的,毕竟是学生,万一出了事儿社会影响不好,真正赚钱的是那些社会人,贷款买这买那并且有些投资资产做担保品但银行不认可的那种人,那可是暴利啊,几个月就可以翻翻,啧啧。

叶大明有一段时间飘飘然,因为凭着他大学生的身份、课堂学来的一些财经知识,和伶牙俐齿的介绍,有些客户还真的买了些理财产品,他们偶尔心情好的时候,还会买酒请他喝。这些做矿、做地产、做传统零售业的老板特别看中的就是那些听起来高大上的词句,哪怕他们搞不清楚来龙去脉,比如:吸储、金融科技、大数据、二次加息……等等。他拿到了提成,然后用提成投资了会所代销的理财产品,当然,作为员工,公司还返还了他投资部分的“管理费“。他一度洋洋自得地跟他姐姐说:公司在为他免费打工,一而再再而三地叫叶小眉也投资一点。

可是今天,他的经理告诉他:会所代销的一款理财产品兑付成了问题,已经爆雷了,他们的投资打了水漂。

他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车来车往的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学业已经一落千丈,每天想的就是从哪里捞点钱来,每天算计着每一笔贷款快要到期的日子,还有他最痛恨的,能向谁借一点钱好度过这个月的难关。

“嘶“的一声,一辆出租车急刹车停在他的面前。

“找死啊!“司机破口大骂道。

叶大明身子一震,除了”死“,他的难题,真的无解吗?

第三十一章 往日伤痕

医院,总是一片同样的白色白色的墙、天花板、床、被单。

楼天宇感到有些渴,有些累。他在爬山,爬得很累,生平第一次觉得爬山快要让他虚脱了。哦,他的身上背着一个女人!那是谁?他看不清她的脸。他想要动一动自己的身体,而每一次的尝试都化作一种难以名状的牵扯痛。他俯下身,看到了腹部流出的鲜红的血……

“kent!”一个声音在叫他。

是谁?他的眼前出现了几张西方东方的面孔,那个女人呢?

他使劲挪动他的腿,腹部一阵疼痛将他从梦里惊醒。四周一片白色。对了,是他要求叫的救护车!他在医院里!可是……这四周的陌生让他疑惑他问道:“我在哪里?”

“医院,my dear。”一个有些苍老而平和的声音。

他望去,惊异地看着她:“妈,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st stevenson hospital,你回来了,你还好吗?”

“天宇!” jenny艳丽的脸上浮现出焦急和紧张,“怎么回事?我刚回来几天你就发生这样的事,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哪里不舒服?”

他楞了一下,随即望向落地窗外,阳台外面的草坪齐整、绿树成荫,病房里的家具都是美式造型,这里……明显不是**。“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苏原呢?”

“谁是苏原?”

“在我病房里的那个人,你们告诉她了吗?她也来了吗?”

“负责转运的人说,你的病房里没有人。”

没有人?他明明感觉到自己沉睡的时候,有一双冰凉的手握着他,轻拂过他的额头、他的脸。他甚至感觉到她的气息,她的脸离他这么近……可是,她不在?那她会在哪里?还在**吗?她知道自己回了美国吗?

他想坐起来,刚一起身,就不由自主地被伤口扯得差点低声叫出来。

“别动,你刚刚做完手术!不过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他有些认命般地沮丧,“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just relaxyou’lldischarged3 weeks(放轻松,三周你应该就可以出院了)。”一个金发碧眼的护士安慰他道。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慢慢从窗前回过来。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steven,”楼天宇看到他面部松弛了一下,开口道:“goodsee you again(很高心再见到你)。”

steven没有回答,仍然看着他,点了点头。缓缓地,他将视线转向charles。一个眼神,charles便已领悟,跟着他的轮椅,悄悄地走出门去。

医院顶楼的平台,放眼望去郁郁葱葱。纽约春日的阳光,在清晨时分将地上一长一短两个影子拉得黯淡狭长。steven的眼睛如深流一般,静得使人恐慌。

“charles,你不需要那么紧张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将他带回美国,这个举动本身才叫人怀疑。”

“我承认,我考虑的不周全。但james说了,他在昏迷。昏迷就意味着医院可能做各种检查,检查就免不了会有暴露的风险。”

steven一道鄙视的目光射来,“我已经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一切都很安全!哪怕检查医生也会认为它是未被完全吸收的血块。这种技术,除了我们没有地方可以做到。中国?哼,我打赌再过50年也不可能有中国的医生能搞明白这件事情!”

charles沉吟半晌喃喃道,“我知道……但是我和catherine都很担心,他毕竟和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了。我们还是有感情的。你也希望一切平稳,那为什么还会让他去中国呢?我们只希望他能平安地在我们身边……你好歹还有个女儿,我们现在只有他了,我们毕竟是中国人的心啊,我们还指望他养老送终……”

“charles,”steven凌厉地看他一眼,“当年第一课,开口之前先考虑立场!他是你的儿子,但于我而言,他是我的投资,投资是要讲求回报的!对此,你有什么意见吗?他有天赋我当然要利用,你扪心自问,你收养这个儿子,指望他养老送终,难道不是投资回报的一种?”

charles沉默不语。

“好了,”steven无奈道,“你也知道,我们原来的那个中国区合伙人,当地招的,不是自己人,差点就弄成无法收拾的局面。我需要一个在中国人眼里冠冕堂皇、背景干净、又长着一张中国面孔的自己人,去顶一段时间,如果你们实在担心……那等我们把衡泰的案子做完,就叫他回来吧。你知道……他现在和衡泰的关系,对我们总部出手的时机很重要。”

平台另一头的jenny正在发呆伤心,一颗担着的心因为楼天宇醒来而放了下来,但是这个该死的楼天宇,醒来看到她连句基本的问候都没有,就想着苏原,她很伤心。而现在她,却没有精力再伤心发呆了这几句的对白传入她的耳中,就如同惊雷一般,将她钉在原地。“一切都很安全”是什么意思?

她的双眼迷离,困惑地回想起她刚认识楼天宇的时候。

15年前的她还是一个才念中学的孩子,就读于全美最顶尖的私立高中trinity school。那天她拿到一个全a的期末成绩,兴奋地去找父亲,得知他去了医院。她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还以为父亲出了什么事,到了才知道:一群人在为这个叫kent lou的人商量他的康复计划据说他刚刚经历了严重车祸做了开颅手术。

要是换了平日,父亲一定会满心喜悦地狠狠赞赏她,满足她想要的任何礼物,再顺带捎上全家一起去佛罗里达度个长假。而这一次,最宠爱她的父亲,在医生办公室里听到她的好消息,居然只对她点了一下头叫她回家,随即又陷入一份又一份的报告里去了。她惊异地发现父亲紧锁的眉头,和眉宇间阴郁的神色。

她不明所以地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坐到了他病床旁的沙发上百思不得其解。在她的记忆里,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这么近地躺在她面前。他和那些学校里吵闹聒噪、浑身臭汗、自以为是的男人多么不同。

她小时候知道,charles叔叔家里有个叫kent的哥哥和自己的哥哥一起战死在了中缅边境,虽然这件事情在两家是禁区,从来不提及,但两家说不清是旧日渊源还是因为这份感同身受的缘分,变得格外亲。kent的母亲catherine,失去独子,一度崩溃。但自从收养了一个中国孤儿后,几近疯狂的人变得温暖起来,她给他起了和她孩子一样的名字,抑郁症也渐渐康复。她也曾好奇甚至质疑过过这场没有新闻没有记录没有勋章的战争,也一直对这个中国孤儿充满疑问。可同样的,父亲和charles叔叔从来闭口不谈这个kent的一切,据说他们将他送去了一所寄宿制学校上学,每次都是charles带上catherine去看他。她根本没有机会见到他,直到现在。

她藉着他身世可怜,又借着暑期无事可做的名义到医院来做义工。而那些医院里的护工和护士背地里都偷偷乐着。他们都知道:这个所谓的义工可只肯呆在kent lou的病房里。这一次的车祸像是很严重。他虽然醒了过来,但身体遭受毁灭性的影响,丧失了所有的记忆。父亲破天荒地没有从他身边赶她走,甚至默许了她经常来到他的身边和他聊天,还招募美国顶尖的医疗团队为他进行康复治疗。

同样的医院,同样的场景,她慢慢地伸出手,仿佛想穿越这时间空间,去触摸15年前这里发生的一切。阳台上,就坐着楼天宇孤独沉默的身影。醒来时的他不记得一切,她推着他到顶楼的这个平台聊天晒太阳。那时的楼天宇因为失忆混乱而看上去平静安详,经常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在那里给他大声念书、讲笑话、唱歌,岁月如此美好。那时的他看着她的眼光无比温柔静美。

他是第一个闯入她生命中的男人,他的一切都令她着迷。他是刘珍妮的初恋。除了他,她再也没有爱过其他人。同样的阳台,没有了他的微笑,早春的清冷让刘珍妮伤心难耐。

catherine慢慢走过来,拥抱了她。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刘珍妮轻轻地张开嘴,想问问catherine是否知道发生的一切。

凉爽透明的眼睛望向彼此,catherine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含笑望着她,慈祥的微笑让刘珍妮的心一下被温情填满:“孩子,不用难过,来……”她牵着她的手,缓缓第走向顶楼的祷告室:

“上帝爱着我们每一个人,我们爱,是因为神先爱我们,将他的爱注入我们里面,并且在我们里面产生出爱来,使我们能爱神,爱众弟兄……”

刘珍妮的视线慢慢地收回,伴着空灵的圣乐,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两个静美的妇人,神圣闪耀的光从七彩的窗棱中将她们包围起来,空无一人的尖顶阁楼里,温暖圣洁的光芒闪现在她们的脸上。

第三十二章 机缘交错

charles满怀心事地回到家里,那纽约近郊的一幢别墅,阳光平和地透过落地玻璃窗洒满了整个客厅。整个客厅是复古的样式,家具显得典雅贵重。环顾四周,空气中洋溢着一种静谧高贵的气息。catherine身着典雅的丝绒现代风旗袍、珍珠耳环和项链,满头银发,虽是个中国面孔,但衣着谈吐却无一不显露出美式老派的风格。她端庄地坐在那里,房间里却淡淡地流淌着一丝忧伤的气息。

“catherine,”老头叹了口气走过去,对老太太轻言细语的说道:“不用太担心了,他恢复的不错,也很快就会回来的,steven说过,他去中国只是短暂的安排,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接任而已。你不要一直坐着,这样容易胡思乱想,do something please (干点儿什么吧)。”

老太太神情忧伤,“我知道……我知道一切早就已经过去……可是,他走的这些日子以来我的心中空落落的,总是睡不好。现在,他又是这样躺着从飞机上下来,你知道那一刻我的心里多么地害怕吗?我觉得上帝在惩罚我们!十五年前,我们儿子就是这样被抬下飞机的。我们的孩子!去往中国前那么健康开朗,回来的时候却是这样。你从没告诉过我,那里会有战争!你说他们就是去驻军的啊……”

她的手抚过一张陈旧的相片,相片上一个亚洲面孔的英俊的少年一身戎装,在美国国旗下咧着嘴敬军礼,笑容灿烂。

“15年了,你还要纠结吗?”老头有些恼,但又不想发作,“我承认,it’sfault!我应该阻止他去,我没有保护好他。但catherine,我们的kent已经成年,他应该对自己的决定负责,进军校的第一天他就很清楚地知道:战争会有牺牲。steven也失去了他的儿子……我们的儿子很勇敢,我为他自豪,我希望你也是!”老人的眼神坚毅,露出顽强的表情。

“我做不到!charles,你是军人,你也是父亲,你有你的坚持……但你终究体会不到做母亲的心情。”

“也许吧,但我们收养了天宇,不是吗?我们仍然有个孩子,你仍然是个母亲,我们也从失去kent的悲痛里走出来了。天宇现在很好,健康平和,和我们的kent一摸一样,他会陪伴我们的,直到我们去见上帝的那一天。”

走出来了?她慢慢地收回凝望照片的目光,悲怆的眼神望向屋外的草坪。

15年前,失去唯一儿子的消息令她几乎崩溃。她天天守在机场以泪洗面,等待运送儿子的飞机归来。

当17岁的凌峰满身是伤神志不清地从同一架飞机上被美国兵带下来的时候,她甚至有些嫉妒得发狂为什么她的儿子死了,而这个孩子在?他是谁?凭什么?她冲上去对着这个孩子拳打脚踢,发泄她的悲痛。

那个脏兮兮的几乎奄奄一息的少年一声不吭看着她的刹那,却又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瞬间抓住了她,他的脸和kent微笑的脸庞交错出现在她面前,她发疯一样突然一把把这个孩子抱在了怀里,对他产生了无尽的怜悯。她无处归属的母爱,以一种谁也没有料想到的方式覆盖在了这个陌生的孩子身上。

她认定:这就是自己的kent,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他用另一种方式回到了她的身边,是她信仰的上帝将这个孩子带到了她的面前,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

她死死地抱住当时17岁的凌峰,拼命地叫他“kent,这是你吗?你回来了……我知道是你回来了……”谁都无法也不忍心将他们分开。凌峰毫无意识地看着她,没有一丝表情。

随后的几个月里,她精神崩溃,表现出了严重的抑郁症状,发疯一样地到处寻找那个孩子。她不停地问charles,问steven,“我的kent哪儿去了?“没有人告诉他真相。

在她的百般要求下,他们将她带到了他的面前。他当时身体状况很糟,浑身是伤,因为毒品的过量注射而神志不请、记忆全无,甚至出现过心力衰竭。

但哪怕他就这样躺着,也能让她立即平静下来,重回一个母亲的样子。她跪在他的床前,抚摸他的头,给他做他根本吃不了的餐点、熨他不需要穿的衬衣……那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继续活在人世间的唯一理由。

渐渐地,他在她的照顾下竟然慢慢好了起来,她也竟然渐渐痊愈。因为他的记忆模糊,根据心理医生的建议,他们收养了他。在steven的运作下,凌峰被列入了“特殊证人保护计划”,改了名字,伪造了中国孤儿的身份。

出院那天,他们在病房门口接他,一位医护人员将他带出房间:“kent,你不再是孤儿了,你叫楼天宇,这是你的父亲母亲,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catherine走上前,满眼是泪地仰头看着他,一个失而复得同样年纪的儿子,紧紧地将他抱住,像是生怕他又再次不见一样。他知道这是半年多来来天天照顾他的“母亲”,虽然疑惑,但久违的温暖让他所有的坚硬都瞬间崩塌,他在茫然的纠结后轻易地认可了这个身份,叫了一声:“妈、爸。”这一声过后,连charles都热泪盈眶,紧紧地将他们搂住,像是历劫之后又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家。

“catherine,你要记得:他那时是个人质,他的父亲向缅甸军**投降,我们奉命把他带来。你知道的:他当时的毒品依赖已经到了几乎无法恢复的地步,他没有身份、没有未来、人生尽毁。我们收养了他,帮他脱毒治疗,给了他新的身份!steven为他,更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用他的政治前途换来了这份保护计划,否则他根本活不到现在!”

charles慢慢坐到她身边,轻声安慰道,“我知道,当年的他是个孩子,没有错。但我们好好地爱他了,我们欠了他的也都补偿了。他有了新的人生和光明的前途,我们也有了寄托和安慰。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好吗?”

“可是,我总是担心,尤其是现在他去了中国……我真的害怕:害怕中国、害怕失去他,也害怕他发现、害怕他终于知道一切……你说,如果我亲自告诉他,凭着这么多年的感情,他是不是会原谅你?……”

“原谅我?”charles忽地站起来指着catherine,面露煞气。

“你给我听清楚了,这是我们共同的杰作!steven、你、我,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脱,you are partit(你难辞其咎)!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你要相信steven的手段,我们采取的终极措施是万无一失的!他如果知道是我们逼死了他的女孩,逼疯了他的母亲,送他的父亲被软禁,死得时候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他还可能原谅我们?他会杀了我们!所以你最好,把这个秘密给我带到坟墓里去!这辈子、下辈子也别吐出来!”

“啊……”catherine优雅的身姿瞬间瘫软在沙发里,“那你告诉我……我们收养他,究竟是对还是错?我们欺瞒他过去的人生,又究竟是善还是恶?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不能原谅我,那上帝是不是能原谅我呢?”她抓着charles的手,喃喃低语,神色恍惚。

“亲爱的,”charles沉着声音劝慰道,“是非善恶当然重要,但成人首先考虑的应该是立场。政治是有代价的,我们生活在这个系统里,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按照黑白对错来分。美国是有有民主,但更有铁腕,只是在民主外衣遮掩下的铁腕,不容易被发觉罢了。这里面,有我们的贡献,也有我们的罪孽。很多事情,我们无能为力……”

catherine靠在他的怀里,逐渐安静下来。

他搂住她的肩膀,抚摸着她的手,看到那个相框的时候,他的手指也轻轻滑过那张灿烂年轻的面庞,眼眶慢慢湿润了那是他的儿子,优秀、健康、阳光。在美国,军人就是政治的一颗棋子,而站在一个父亲的立场,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值得呢?如果,当年,他没有去中国,那他会不会也像现在的楼天宇一样,去学经济,去过安稳优渥的生活呢?

此时的申城,正是傍晚时分,廖一凡的车堵在了高架上,夕阳直射进车前窗,依旧刺眼。

他打开车窗,眯起眼打量着这座城市:广告牌、一群群的高楼,拥挤的车流,左右车里一张张城市人漠然的面孔。

从外表看,他早已成为了这个城市最优秀的一群人,有光鲜靓丽的外表、衣食无忧的生活、体面的社会地位、足够的金钱。而与他而言,每天面对电脑、文件、报表、还有这些典型的商业社会的人,却似乎又是种最平凡最无趣的生活。但他不知如何逃离。这一切的背后,仿佛有着一双巨大的手在推着他,还有他周围的这群人,带着早已不愁温饱的身体,奋力在这座城市森林里厮杀拼搏。他也许看来很成功,但他不快乐。每天的疲于奔命,让他几乎没有时间思索:这是不是他想要的人生。

这一刻,他心底那份对空旷原野的渴望无比强烈,他的耳边吹过呼啸的风,他的胯下骑着奔跑的烈马,他的眼前是夕阳西下的灿烂山谷。

第三十三章 黑暗森林

廖一凡来到申城的时候是15岁,经历了人生最黑暗的一个夜晚。

十五年前的那个冬日深夜

他和父亲的队伍,被一队不知来处的人马围堵在一个山坡上,四周是乱枪扫射的黑暗森林。

父亲身中数弹、气息奄奄,他用最后的力气下命叫他旁边最贴心的副官带一凡走,去枫林院的侯先生那里,“那里有姑妈家在申城的地址,他已经收拾好了你的包裹……不要再回来,永远离开这个地方。答应我,永远别再回来!”

面孔仍显稚气的少年,哪怕悲痛万分,但从小的训导养成的坚毅和理智让他咬住牙一声不吭。他用手死死地抓着父亲的肩、衣袖、裤腿……一边被不断暗声催促的薛副官强劲有力的双手向前拖快走!走!

眼见这少年如此迟迟不肯离去,薛副官情急之下一掌挥在他脑后,廖一凡顿时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自己在薛副官的背上。薛副官一身农民装扮,自己也被换上了最典型的农村孩子的衣衫,再加上两人原本就灰头土脸的,乍一看真就像极了一对逃难的父子。

感到了他的苏醒,薛副官压低了声音说,“别乱动、别说话、在上火车前,谁也不知道周围的人是敌是友。”

人生路很长,但成长,也许只发生在几个瞬间。

沉默几秒后,廖一凡只说了一句话:“薛叔叔,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一路无语。

带着两个简单的行李包裹,薛副官和他终于顺利地上了车。

车开了很久,天色从黑夜的静谧中醒来。早晨的阳光落在旅客们的熙熙攘攘中,就宛如这个世界最平常的一天。

廖一凡在临窗的座位坐着,把视线转向同样望着窗外的薛副官,轻轻地问:“我父亲……?”

薛副官没有说话,只是沉默而悲痛地看了他一眼,在座位下握了一下他的手,紧紧地。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此刻他的胸中仍像被一团火烧灼了一般的痛楚,他慢慢地弯下腰,头低到谁也看不见,双手紧握,他的泪无声地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他的浑身颤抖,却没有一丝声音。

许久,他坐起身,仍无语。薛副官看着身边这个15岁的孩子,他的脸已复平静,神色宛如他跟随了十多年的廖将军。

“他们呢?”少年开口道。

“谁?”薛副官很快闪过一丝疑问后,随即立刻明白了,他是在问他那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

“……凌峰,被那群美国人带走了……枫林院也被抄了,怕是……”廖一凡敏感地听出了薛副官没有说完的话,怕是什么?凶多吉少么?

“林予初呢?”

“她急着去找凌峰,结果……”薛副官迟疑了,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在这样的时候,将这样的事实告诉这个少年。

“你就这样让她自己去了?!”廖一凡凌厉的目光射来,话说得咬牙切齿。

薛副官知道,这几个孩子在父辈尔虞我诈的世界里,仍难得地保留着最初的友情。但薛副官毕竟是廖将军的副官,他没有对一个叛变者的女儿动手已经算是客气了,廖一凡应该不会不明白。

薛副官轻声地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将他的头埋在自己的怀里。少年的头在他的怀里颤抖,压抑的哭声淹没在人来人往的喧嚣里。

阳光映衬下的廖一凡神情痛楚却不知如何摆脱楼天宇,你又一次不告而别,再一次地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被世界所抛弃。他感觉自己像一头困兽,在这座钢筋水泥的森林里找寻不到出口。

手机响了,竟然是黄丽轩。

“廖总,好久不见了!今晚有空吗?上次你亲自送我,为表感谢,想请你一起晚餐呀!”甜美的声音闪着满满的诱惑。

廖一凡有些厌烦,冷冷地说:“不用了,我今天还有事。”

“那……下次呀?”

“好。”他干脆地挂了电话。

这一片空白冷漠的城市森林,在今天突然令他无比厌恶。他关掉手机,一个人开车到了临市的阳明山上黑暗的丛林中,他望向远处隐隐的点点迷雾和星光。此刻的他更像一只蜗居在角落里独自舔干净自己伤口的野兽。也许在城市里他用力地挥舞自己忙碌拼搏厮杀,是因为害怕。他真正习惯的,原来是这片黑暗丛林。

黄丽轩拿着电话,愤恨地拍在办公桌上,狠狠地骂道:“有什么了不起!从来没有男人敢这样跟我讲话!“

凭什么?!

话虽这样说,她的心中却难以接受地承认,她的这些笑颜,真的是偶有男人会认真回应。回应的,都是那些年近半百的,喜欢趁势摸一把的油腻男,心里想的是怎么占便宜玩玩。她虽然嘴上“某总某总”地柔声叫着,而心底却是厌弃他们的。可是她不知道怎么才能改变现状,她等了很久没有主动打电话给廖一凡,就是想看看,如果矜持的话,他会不会主动联系她?

张哲从隔壁办公室探过脑袋,好奇地问:“怎么啦?哪个男人惹到我们的黄大律师啦?”

黄丽轩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秘书在格子间叫了一声,“张律师,你的叶律师来了!在大堂等你。”

“哟,来了来了……“张哲立即起身向大堂走去。

大堂一角,叶小眉眉头紧锁,手里拿着一张纸,放低了声音冲着向她走来的张哲说:“给你邮件你也不回,电话也不接,不是说了等下晚餐吗?”

“这么着急啊?老婆来接我晚餐喽!”张哲故意夸张地仰天大叫。看到叶小眉在大堂转过身来,好奇跟在张哲后面的黄丽轩立即闪身躲进了一间隔出来的会议室,偷偷滴向两人瞄去。

“别提晚餐了,快,先帮我看看,这样的写话是不是就能证明是叶大明还的钱了?”

“哎,我电话忘在家里了啊,刚开了一下午会还没来得及看邮件呢……”边说着,他拿过那页纸,刚看了没两句就刷地一下扔下来瞪起眼,“怎么又是付钱给‘校园贷’啊?你给钱还不能给的光明正大了?还要写这种代付代还的东西干什么?”

叶小眉是今天接到弟弟同学的电话才发急的,叶大明去打工,旷课一周了。她心急火燎地想先给弟弟垫上点,她没想到一万多块的本金没多少时间竟然就滚成16万了。她捡起地上的纸,心里有些委屈同时也有些心虚,“我不想让他感到自己可以不劳而获的,你干嘛这么大的反应!我本来是来叫你一起吃晚饭的,你那么凶干什么。”

张哲仍然很不满,他记得自己告诉过她多少次了,替人家还债就要让人家领情,本来他们就没有义务要帮她弟弟的,他们的家里负担够重的了“不能再养个弟弟了”!

叶小眉被他说的满腹委屈和愤怒,拉着他往空房间走,黄丽轩惊慌地反锁上门,呆在里面大气也不敢出。在黄丽轩所在的会议室门口停住,她她低声地带着哭腔说道:“什么叫不能再养个弟弟?你不养,他也永远是我的弟弟!我也没要你的钱啊,你凭什么那么理直气壮的批评我?”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你用了家里的钱养你弟弟,就是用了我的钱!我受够他了,他是个成年人好吧!我不想再受苦受累了,我们负担多重你知道么?我们还有四个父母,还要养房子,以后还要养孩子,每次我们要过好一点的日子了,你弟弟这个绊脚石就出乱子……”张哲的脸在愤怒中有些扭曲,眼睛瞪得滚圆。

“谁跟你是一家人?!我看我们都是你的绊脚石!”叶小眉火了,眼前的张哲,再也不是当年在小镇的时候哪个单纯明朗的少年了,变得精明世俗。可是偏巧话音还未落,周斌的电话就来了。整个办公室已经没有什么人,她的那声“喂”之后,周斌急促的声音就清晰地传过来“小眉,你还好吗?我刚才没找到廖一凡,不知道你是不是见过他?“

张哲的头发都竖起来了,“叶小眉!“叶小眉赶紧敷衍了几句挂上电话,冲着张哲解释:“他找人的。“

“找个屁,找人找到你这里来了?怎么这么多男人的电话啊?是个男的都和你有关系啊?你以前摆出一副清纯的样子到底是给谁看的?到处勾搭……“

叶小眉快气疯了,张哲也是火冒三丈,两个人谁都没注意躲到办公室大堂区了的黄丽轩。

“人家找个人问我一句而已,你竟然不惜这样贬低我,贬低我是为了好让你找到点自信是吗?你就这么不堪吗?“

“看,终于承认了吧?“张哲咆哮道,”你就是嫌我穷嫌我不堪!以前的你是怎么说的?来了大城市就变得虚荣无耻!“

“我虚荣无耻,从前就不会瞎了眼找你!那就让我虚荣无耻吧。你给我呆在这里,我现在就去搬家,从此再不想见到你!我们完了!“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出门,洒下一路的泪。

张哲呆立在那里,喃喃地重复着,“我们完了,我们真的完了……“

第三十四章 黄粱一梦

周斌被叶小眉挂了电话,恼火无比,但也没办法,他正在焦头烂额中:他们的小飞侠单车项目,劣后资金的世辉信托遇上一单资管产品到期,逼着鼎盛资本出手,套现兑付。kc capital的人民币基金正想启动收购程序。可是公司原来的老总张毅南就是不配合公司的尽职调查程序,材料拒绝提供、文件拒绝公开。虽然鼎盛资本是大股东,但是公司运营仍由原来的运营团队掌管。原本周斌觉得放倒他不在话下,但谁想张毅南在公司旧部的影响力比他们想象的要深厚。现在,眼看所有的股份都要被买断了,他面对自己仅剩的15%的股份露出无赖的嘴脸,要求公司放弃所有他曾经签下的保证及不竞争条款,否则就不卖。世辉信托不停地催,而他,却在这个时候找不到廖一凡了!

原来的文件呢?!妈的!他心急火燎地自顾自原地转了好几圈。去年的报表,他是没见过,前几个月催了很久,会不会是直接送到廖一凡这里了?毕竟,鼎盛资本才是股东,周斌他只是个离了职的项目经理。

好久没去鼎盛资本了,想来文件,该在廖一凡的办公室里。他好说歹说哄着陈晓,钻进了廖一凡的办公室。上下乱翻,书橱、文件柜、写字桌、抽屉……一个小方盒,从抽屉的最底层露了出来。盒子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

周斌好奇地打开,里面并排放着四颗子弹头和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廖一凡和楼天宇,一身戎装,手撑着对方的肩膀,正笑得灿烂。一个白裙飘飘的长发女孩,清纯靓丽地站在他们中间。

时光一点一点地过去,周斌凝神看着这两个人,无数的怀疑涌了上来他们到底是谁?他们现在究竟是不是认识?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他挪不动步子,第一次体会到,呆若木鸡的感觉。

张哲垂头丧气地走出门厅,黄丽轩轻轻地推推他喝一杯吧?张哲看着她小心翼翼怜惜地看着他的样子,竟然有些心有戚戚的感觉。今天两个人的日子看上去都不太好过,两个失意的人,有些庆幸地发现还能有人陪在自己身边。

酒过三巡,谈话也变得推心置腹起来。张哲双眼迷离地看着黄丽轩:“你知不知道?她以前真的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她一点都不在乎钱。那时候,她就穿条棉布裙子,白衬衣,领口系得真他妈紧……整个学校的男生,都望眼欲穿地看着她,但谁也不敢追,人家是学霸啊,每次都考年级第一……我那时候,真是拼了命地学习,拼了命的,就想着,能和她考上同一所学校!只要能看见她,我就心满意足了。“

张哲的眼里闪烁起了泪光。那一段拼命为了梦而努力的时光,在现在的他看来,是他最快乐最不愿意醒的一场梦。

黄丽轩像是安慰他,也像是安慰自己。她有些委屈地说:“你是不知道,女人在这个社会过得有多难!叶小眉有天赋,人家聪明。苏原呢?人家有后台。她可以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事情爱理不理,客户爱要不要,谁也不能拿她怎样。对她而言,好像努力是一种无比值得骄傲的事情富二代也在努力啊!可我们呢?没有天赋也没有后台,再努力又能怎样呢?我每天对着这个笑对着那个笑的,我是真的累啊,我也想对人爱理不理的,可是我们这种小地方出来的女人,爱理不理人家的,谁会来理我啊,清高当不了饭吃……“话没说完,脸上已经有泪痕涟漪,她自嘲地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说,你们女人,要是真觉得那么累,还能找个什么金龟婿嫁了,你别说,我要是女人,碰上金龟婿能一路不再需要奋斗,我也会动心的,所以我不怪她,我真的不怪她……可是男人呢?要养父母,要养家,要养孩子,碰上小眉这样的,我还得养她一家,我是真养不起啊,那么多年,我就想让她过上好日子,可是……”张哲有些郁闷烦躁。他记得小眉刚刚说,她要回去搬东西了,叫他不要出现,可是,她能搬到哪里去呢?这么晚了……

他一个激灵地跳起来,刚才自己在想什么呢?这么大个城市,这么晚了,她能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他左顾右盼失魂落魄地撒腿就跑黄丽轩迷迷糊糊地边哭边大叫:“哎,你什么意思?哭了顿穷就让女人留着买单啊!大晚上的,把我一个人留着!我要是你女朋友,也得把你踹了!踹的好!你个傻逼……“

叶小眉此刻正瘫坐在家里的床边,已经筋疲力尽。跟张哲吵完,她真的回家迅速地整理完了她最重要的东西,她觉得是时候她应该离开张哲了,与其继续互相伤害,不如趁早分开,还能给彼此留一些美好的想象。可是,叶大明来了。

他的会所今天有一笔客户的交易出现了纰漏,银行发现了无实质**易的大额人民币转账报了警,经侦支队顺藤摸瓜地找上了门,会所被查封了,据说法定代表人,那个老太太,被抓的时候还在家里的后院种菜,支队长只能好言相劝地请他给儿子打电话。儿子叫杨强,是小飞侠单车的cfo(财务总监),正在里面配合调查。

可是叶大明借的是个人贷款,只能自己负责还。月度奖金还没到手,他已经连利息都还不出来了,利滚利地欠到了16万多。他不敢跟朋友说,不敢跟同学说,只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找姐姐。从小到大,他的姐姐,就是家里的骄傲,也是他的避风港。只要出现纰漏,都是他姐姐来帮他。可是现在,他突然有些恨这个姐姐了当时要不是她坚持不肯帮他,他不至于欠下这么多!当时只有一两万的时候,这些钱对她就是九牛一毛!是她不肯救他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如果爸妈知道了,肯定连夜就赶过来骂姐姐了。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叶小眉面对他的愤恨,一向的伶牙俐齿在今天突然变得嘴拙无比。她能说什么呢?从小到大她都无条件地让着这个弟弟。弟弟是家里的宝,况且他成绩不俗,一直是全家人的骄傲。她每日勤力辅导当然也是原因,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弟弟也的确是天资聪颖。她早已习惯了,躲在弟弟的身后。因为也只有她将弟弟捧在人前的时候,爸妈才会顺带地对她多些笑脸和温情。可是现在,她的付出已然成为了理所当然,全家人对她的付出非但不再感激,连付出的水平略低于他们的期望值都会对她失望无比。

她费劲地跟叶大明解释:“你必须要自己尝过滋味才能真正汲取教训,才能认识到错误,这世上不会有其他人应该为你的错误买单。“可是这些言辞在早已急疯了的叶大明眼里,不过是不愿帮忙的托词而已。她痛心地看着他,心里知晓,他这么想,也许是为了减轻一下心里负重感的不自觉的方式罢了。

叶大明摔门而去,甩下一句“就当我没有你这个自私冷漠的姐姐!“叶小眉坐在床边的地上,泪水已经湿了一大片床单,她流不出泪了,只是呆呆地坐着。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一夜之间众叛亲离。

门开了,张哲疯了一样地冲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小眉,你没事吧?没事吗?“叶小眉目光迷离有些不认识似地看着他:“你放心,再也没有绊脚石了…“

张哲看来是误会了她的意思,他一把抱起她,不断地说着“我错了“,”是我不好“。他回忆从前的日子,在那个江南的小镇,他们一起上学、放学,看书,看电影,评价哪家的糕点做的好吃。那里没有什么爱马仕香奈儿,也没有什么咖啡早会烛光晚餐。她穿着一条棉布裙子,带着一顶草帽,流水淙淙伴着她的笑声,是他这辈子听过世上最美的乐音。

他贴在她的耳边幽幽地说:“小眉,你想家吗?我很想家,我向往我们跟着家乡的风俗办一场婚礼,然后我妈带着她的宝贝孙子在庭院晒太阳,你每天在家给我做饭,我们仍然像从前一样,一起看书、看电影……“

叶小眉静静地听着他说。这是她疲累的时候经常做的梦。梦里她回到了家,平稳牢固的生活,是她心里的栖息地。但她总会醒来。醒来后,申城的灯红酒绿仍然像一个魔瓶一样将她牢牢地吸附在瓶口,她不止一次地想过逃离,却因为生活的惯性沿着瓶身慢慢滑落。这里有每一天精彩丰富的生活,还有她想象中美好的未来。这里有无穷无尽的机遇和未知。每天的刺激早已提高了她快乐的阈值。她已经难以再回到平淡了。

张哲慢慢地说着,突然激动起来。他的眼中闪着兴奋的表情,对她说:“小眉,我们重新开始吧,以后我再也不说让你伤心的话了,我们好好地努力,我去找个当地的律师事务所,让我爸妈帮你找个公务员或者行政单位的闲职。明年,我们一起回家!“

叶小眉看着张哲,轻轻地笑了笑。她知道,张哲已经累了,而她断然不可能去接受一个闲职。经历了这一片霓虹璀璨后的她,难道甘心每天看报喝茶等待变老吗?他们的人生会慢慢地走往不同的道路,渐行渐远。他已经撑不起她的未来了。

第三十五章 顺利归来

道尔顿酒店三楼宴会厅,人头攒动,却安静得出奇。

“2016中国企业家峰会”正在这里举行。下午的一场名为“与投资人斗智斗勇交易架构中的风险提示”的演讲,吸引了无数商界人士。

一传十、十传百,很多并没有报名参加峰会的业界人士听闻也都挤到了演讲厅来。

酒店经理倒是很人性化地破例二话不说将临近的大厅一并打通,还重新做了安排将会场扩大了近一倍,搬来了所有备用的桌椅,最后,还是有不少人只能站在大厅的后墙边。戴黑色领结的服务生端着红酒、香槟和各种饮料的托盘来回穿梭在人群中,门外有几个保安如临大敌一般不敢懈怠。

凯德国际律师事务所的标识醒目地挂在演讲台正中央,在它两侧,有着两幅巨大的显示屏正在播放着ppt文件

“刚才我们介绍了投资者投资中国企业的几种比较常用的方式,并简单探讨了资产并购、股权并购、境内架构、以及境外架构的操作模式和税务安排。接下来,我来具体分析一下几个案例的操作,希望通过几个典型的失败和成功的案例,给大家一个直观的感受,体会优秀投资者和投机资本的区别,以及他们分别对企业长期的发展可能造成的不同结局。”

苏原看了看台下,助理几个按键将ppt转页。今天的她,没有穿白色,修身的阿玛妮深色西装和长裤,除一对钻石耳钉外没有任何首饰,长发柔美却中性化显著,仿佛国际事务所的标志性打扮。她面容平静,语调平稳,转页的空隙几秒,微笑着扫了一眼全场。偌大的会场即刻尽在掌控。第一排的james翘着脚手扶下巴,正默默地关注着台上的进展。

ppt打出一份简洁的股权结构示意图,右上角标注着:江南饮食文化集团。

“这是一个典型的,支付极少的自有资本,以杠杆资金作为主要收购对价,并以设置三层股权架构的模式,暗渡陈仓将小股东的股权进行质押,最终导致企业掌门人出局的案例……”

一句简单的开场白,台下顿时窃窃私语。紧接着,随着一句台上的一句“具体的几个节点变更导致的影响,我们来深入探讨一下”,会场又顿时静谧无声。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墙末的位置。服务生托着托盘路过,他微笑着点了下头,随手拿起一杯香槟,边喝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台上。

一个月前,在宾馆房间门口穿着睡衣害羞地捂住自己眼睛的那幅画面,和现在的这个台上西装革履的女人,真的好不搭调!他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有些懒散地背靠在墙上。

会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演讲完毕。时间已到,主持人上台作结幕词。

苏原下台的瞬间,潜意识地不由自主瞟了大厅一眼,她感到有个靠在墙上拿着酒杯的身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这个身影如此熟悉!无奈几位企业家按耐不住地围到苏原身边要求交换名片,她的视线顿时没有了焦点。几番寒暄约定了几个具体时间段作详细咨询后,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的苏原,向着刚才的方向望去,那个身影已经不在。

她有些失魂落魄地往会场外跑去。她的助理在后面喊了一句:“sue,走啦?材料我带回去吗?”苏原无暇顾及,一个月了,那个消失了一个月的人,到底在干什么?她欠他一个道歉,她要当面向他道歉!他也欠她一个解释,她刚刚爱上他,他就这样消失了,她的情感仿佛在沸点被突然冰冻起来。这一个月来,她不停地想念着他。她知道:在她的人生里,楼天宇,将是她会记住的一段感情,无论有多久。

环顾四周,没有人。她失落地站在几乎空旷的酒店会场外的大厅,除了几个工作人员在撤换布景和自助餐点外,没有人。

是她看错了?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很久。

“你是在找我吗?”身后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她回头一看,楼天宇双手插在裤袋里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你回来了!”她一声惊呼道。

她原本的焦躁被这个声音一惊吓,突然有些伤感:他好好地站在那里,不再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样子了,他回来了?!不管如何,只要他好好地站着,健康地在她的面前,她抑制不住地兴奋、欣慰和感动,什么矜持、什么客户,她懒得想那么多了,只要他健康就好,只要回来就好!

也许是刚才压抑的会场紧张情绪和顺利做完演讲的快乐正无处释放,她开心地奔过去一把抱住了他,“太好啦,你终于活过来了!”

“呃……”楼天宇一个激灵地捂住他还没好全的伤口,一手扶着她的肩膀,喘了好久才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人。

“苏律师!刚才那个演讲台上的人,真的是你吗?商业律师都是不懂刑法的?我可以告你故意伤害吗?嗯……”

“哦,对不起!”苏原赶紧扶起他,“伤养好了吗?……这个,我要向你道歉!我很抱歉,真的,非常抱歉。”

“抱歉什么?”

“上次撞伤了你啊……我早该道歉的,但是你一声不吭地就走了,我也没有办法……”

楼天宇深吸一口气道:“一声不吭地走了……你们律师真的是很擅长,非常擅长,艺术化地将情势转成对你们有利的解读!我一声不吭地走了,换成你,你倒是吭一声给我看看?!”

“呵,好吧,我失言,你见谅……不过,你的中文水平见长哎,哈!”

“我不见谅!”

“哎,楼天宇,你至于嘛?我是无心的……”

“你是有心的!”他故意怒目而视,“我好容易恢复到能够坐飞机的状态,急着赶回来,时差还没倒过来呢就到处找你。结果你们事务所的人告诉我,你在这里,带着一群中国企业家,把我们所有的底细翻个底朝天,和我斗智斗勇!还管我叫投机资本!”

苏原几乎要笑出声来了,原来他是恼火这个。

“这个题目,是会议方安排的,就为了吸引眼球好嘛!再说,我什么时候管你叫投机资本了?前半句的优秀投资者,你是没听到还是自动过滤了?你才叫艺术化地将情势转成对你有利的解读吧!”

“我现在头脑发涨,你的第一语言中文、第二语言法律,我都说不过你,反正我是你客户,你得保证我满意开心!”他双手环抱胸前,打了个哈欠,摆出不再讲理的样子。

苏原想了想,“我送你回去?你住哪儿?”

“我不回去,走不动了,我还站了三个小时呢,伤口疼!”

“啊,那我送你去医院!”

“我讨厌医院。”

“那你想干嘛?”

“我想睡觉。”楼天宇一副无赖的样子看着她。

苏原白了他一眼,“这个好办,他们给我楼上订了间房,安排我休息和准备演讲的,正好你去睡吧。”说着,苏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房卡递给他。

“扶我上去!”

“这……”苏原环顾四下,除了几个工作人员之外并无他人。她轻笑着看了楼天宇一眼,勾着他的腰向电梯走去。

远远的,跟在楼天宇身后来到会场的刘珍尼满脸失落。她是瞒着楼天宇悄悄跟回来的。她知道父亲不可能告诉她关于楼天宇的事实,她要自己去找,她仍然不甘心。十多年了,她和楼天宇都知道父亲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只是从来都不知道原因。也许,这就是楼天宇不能接受她的原因。那也许,了解了这个秘密,楼天宇就能接受她了!

柏大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声音有些不阴不阳这两个人,看着很般配么?

“david,“刘珍妮没有看他,轻声说:”楼天宇车祸的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早就不是当年的孩子了,我应该知道真相。“

柏大卫有些诧异,不知道她指的“发生“是什么意思。他毕竟是个老手,不动声色地安慰她道:”嗯,发生了什么是件挺复杂的事,it will take sometimeexplain i……“他含笑地看向她,”trust me,等我们结婚了,有了孩子,有时间,我会慢慢地跟你讲的。“一番话恰如其分,刘真妮甚至连他究竟知不知晓都无从判断。但他的那句”有了孩子“着实让她心中一惊似乎已经快两个月了,该来的还没来。刚回去的时候她整天悲伤,后来又忙着照顾楼天宇,这句话让她的胃里翻江倒海,她突然有了种不详的预感孩子!她的心在发抖,如果真的有了柏大卫的孩子,她一定、必须、马上做掉!可是……如果孩子是楼天宇的,该有多好……她该多么欣喜若狂?

一个念头在她的脑中盘旋是呵,也许这就是上帝赐给她的一份“礼物“呢?

电梯间,楼天宇的胳膊,环抱着苏原的脖子。他的头侧向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别瞎看,有监控呢!”

“我没有瞎看,我看得可正经呢。”他的头又凑近了些,苏原的脸上,感到了他的呼吸。她将脸转向他,“天宇……”话音未落,一瞬间,分毫不差地,他的唇精确覆盖了上去。苏原深吸一口气,本能贪婪地感受着面前这个人的气息,理智又下意识地推开他一段距离。楼天宇的双手紧紧围住了她,“苏原,你别想逃!”

“嗯……楼天宇,这个,不行,我是有职业操守的。”苏原喃喃地左右回避着。

“操守?嗯,有操,才有的守吧?”

“你的中文开始让我刮目相看了!”

“我没告诉你我很有天分吗?”楼天宇双手捧着她的脸,透着一丝霸气的坚定:“你是我的项目,我是个优秀投资人,我要对你做管理层收购。”

“尽职调查还没做呢!”

“对战略性部署的长期投资,我不做尽职调查。”楼天宇闭上眼,又将嘴凑了上去。

“我满屋子的反收购条款!代价巨大!”苏原坏笑地看着他。

楼天宇不做声,双手摸索着解开苏原的衬衫。

“你要干吗?!”

“卸下你理智的外衣!”

两人跌跌撞撞地冲到房门口,苏原轻轻地用手盖住楼天宇的双眼。

“you know what我现在好希望你穿的是睡衣,呵呵!”楼天宇一把抱起苏原,随即一声压抑的**声,“呃……”

“你不要紧吧?行不行啊?”

“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问男人这种问题?!”

楼天宇一脚踹开门,初夏的夕阳洒满整个房间。

第三十六章 兵荒马乱

“angel!”廖一凡顺着夕阳的余晖风风火火地冲进办公室。阳明山的一晚过后,他像浑身充满了电一般,围着项目连轴转一路高歌。过几天就即将在纽交所上市了。最后两轮领投的鼎盛资本,绝对是大功臣。整个办公室的人见到廖一凡都恭喜声不绝口。他这两天的心情也格外明朗。

他冲到陈晓的面前问道:“机票订好了没?我得走了……”

“当然!**转机,停留一天,和刘总的会面时间都在日程明细里。以防万一到时没谈完,需要改签机票的话提前4小时通知我。“陈晓一边跟着他走进办公室,一边一项项事无巨细的交代清楚:

“另外,几件事情我整理了一下,”陈晓适时地递过去几个小文件夹“给你订了个正对中央公园的房间,明细写在你的日程上了。小厨共享下周一纽交所敲钟,之后的晚宴你要致词。他们说提词器没问题,但以防万一,你的英文稿最好背背熟!另外,新风速递交割后的安排基本完成,周五下午第一次新董事会,你是董事,要么你去开,要么授权个人去开,会议大纲和空白的授权书在里面,以防万一你到时飞机赶不回来!……哎,别找了,行李箱早给你理好了,多放了几件衬衣以防万一,司机在楼下了。起飞时间晚上11点15。”

廖一凡拎起行李箱,接过陈晓的几个文件夹,心中的感激溢于言表。这个秘书简直体贴入微,没有她每天的安排,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办。等回来,一定要给她再加点薪!他顺手掏出一个信封,给了她个飞吻,“给你弄了两张大剧院歌剧魅影的票,以防万一我出差你没事干啊!”他边走边说,冲陈晓飞快地眨了眨眼。

“这个家伙!”陈晓嗔怪地抱怨了一句,然后开心地拨了个电话给曾旭,“亲爱哒,你的健身课结束来接我下班吧,今天准时。对,老板出差了,我们有歌剧看……”

曾旭是家私营健身会所“大时代“的教练,是陈晓高中的同学,当年吊儿郎当不爱学习,高中毕业就上了家体育职高。身材健硕高大阳光,这份健身教练的工作倒是无比适合,尤其深得中年妇女的喜爱,被选为理想型教练。此时的他嘿哈地刚打完拳,一个健步跳下拳击台,满面春风地立刻收工回家。

**维多利亚港的海风,交织着轻柔与宁静。

廖一凡独自走在这条号称“星光大道”的海岸边。刚刚喝完酒的头脑有些发胀,他住的洲际酒店就在海港旁边,在海景房的阳台上看到那么多闲情逸致在此散步的人,他突然很想加入他们,而不是坐在阳台上看着。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害怕寂静。

今晚谈定了这家上市公司,新风速递就将通过借壳上市港交所,鼎盛资本作为主要股东,他的这单投资所赢得的利润分红也相当可观。过了锁定期后,他个人占的股,鼎盛资本退出后收益中属于他的份额,将有近两亿的价值。这是20年前在云南边境的军营里,连想象都绝无可能想象的到的。按照行话说来,这是他的身价了。无论如何,于大多数人而言,这样的情形都足以让他们心满意足地开心度日了。他呢?

有时廖一凡也问自己:他并不缺什么,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家里再华丽,他基本只需要一张床;各色美食,他基本保持同样的7分饱的胃口;衣食住行,他有自己统一的高端定制标准,但即便如此,也已足够。他从小养成的内敛、坚韧和克制,使他无法享受生活中属于挥霍和放肆的快乐。那他到底在追寻什么,以至生活变得越恐惧越贪婪、越贪婪亦越恐惧?

静静的海面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惊起了潮水。廖一凡收回他的思绪

“周斌?我在**,没到纽约。是啊,找到了一个**上市的壳,打算把新风速递往里装。做反向收购更快。效率是第一生命力!”

“楼天宇找过你吗?”周斌在电话那头对他的这些好消息似乎无动于衷。

“找我?他回来了?我怎么不知道?”廖一凡惊讶地问。

“凯德律师事务所今天跟企业家协会搞一个峰会,有人看到他了,不过后来不知道哪儿去了,电话也不开找不到他。“

“嗯……“廖一凡沉吟半响,想来在他的眼中,自己也不过是商业伙伴之一,回来慢慢再打招呼也是情理之中,自己现在的心情算什么?他摇摇头,对周斌交代:”那找到他再说吧。“

“好的,不过新风速递周五第一次开新董事会哎,你们两个大股东也不通个气?会议讨论的问题大纲你看过了没?”

“还没来得及看,打算飞机上看的。怎么了?”

“吴老板说,之前的成本预算打不住了,现在几家分拨中心的租金又看涨,要求等比例追加投资。”

“这个我知道。我们只进了50%的量么,成本按比例分担,自然就不够了。”

“楼天宇没看出来?”

“他怎么可能没看出来,这才是个黄雀在后的主,居然和我们同时交割,还拿到了境外的原始股加投票权。你好好去翻翻楼天宇当时的投资文件,我想他应该也有其他的安排。”

“什么其它的安排?”

“我放了个对赌条款。他应该也会有,吴远征防这个防那个的,结果都没有披露,还好搞了半天是自己人,否则真应该找律师搞死他!正好,你帮我找找他对赌的价格和条件。公司要是业绩做不到,我们到时候商量一下以低价继续收购。”

“我说,你们不是穿一条裤子的人么?怎么还有两套对赌?”

“裤子是一条,裤管两条啊!内裤秋裤棉裤,也是有分的!况且那时候我又不知道是他,在我摸清楚他的真正底细之前,没了裤子我自己裸奔啊?至于吴老板嘛,成本打不住,我可没有他那么急,”廖一凡露出一丝阴狠的面色,“想要我追加投资,那就得另商量了。”

“哎,你们俩……这两颗黑心还真像!”

“仁不带兵、义不从贾!这只老狐狸啃了鼎盛又啃kc capital的你怎么不说,我说他当时怎么得瑟地说近期进了点美金呢。我就纳闷,他什么时候有渠道进美金了……一鱼三吃还想在交割后这么快就让我们追加投资,哪有白送的钱……”廖一凡有些疲累,话语间显得有些恼火和不痛快。

“那是,”周斌在那头抑制不住充满崇拜的语气,“哎,老板,你刚才说,义不什么……来着?”

“义不从贾!”廖一凡一副很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说你脑子这么好使,平时没事少泡点妞,多读点书多好!”

“咳,是、是,咳咳……”周斌尴尬地一边应声,一边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让你丫多嘴!“你那么忙,还饱读诗书,真是我的偶像!我要好好向你学习!……”

车在高速上飞驰,窗外的风景从市中心到近郊到远郊。看着高楼林立的华灯初上,到深夜的星星点点。

廖一凡有些出神:是呵,他有什么资格批评周斌呢?这么多年来,他又何曾安安静静地再伴着风吹过枝叶的沙沙声,好好地念过书?

“书不读秦汉以下,骈文是文章之正宗;诗要学建安七子;写信拟六朝人的小札。这是文学家茅盾说的话,你们体会不到是因为还未学至精髓。”他的眼前浮现出年少时,他们敬仰的候老先生站在枫林院的树荫下,微微颔首向他们缓缓道来的样子。

当年,如此嘈杂纷乱的境地,他们三个跟着候先生心无旁骛地一心只读圣贤书。而现时现地,岁月静好,他却自己把生活过得好似兵荒马乱。人生,真像是一出自编自演的闹剧。现在的他,早已再背不出《离骚》,而凌峰……楼天宇,甚至连中文都快用的不利索了。如果林予初还在,不知道是不是还会无忧无虑白裙飘飘地吟诗作画呢?

想起林予初,他的心又狠狠地揪了一下。

又到傍晚时分,楼天宇的办公室里静谧无声,他在看新风速递的近期报表。周五要开董事会了,吴远征又提出股东追加投资,扩张太迅速成本又高居不下,这单投资要是不能尽快上市还真有点烫手了。

门口,刘珍妮一声轻唤,楼天宇抬头有些意外“怎么到这里来了?”他立刻起身把她拉了进来,“快坐,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刘珍妮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早下班,反正近,就想来看看你。快好了吗?陪我喝一杯吧?”她的笑容甜美,微撅着嘴伸出手挽起他。楼天宇侧身看了看她,抚摸了下晕痛的头,也笑了:“好吧,你这只小馋猫!”

新风速递的分拨集散中心此刻正如临大敌般忙碌着。吴远征老板刚制定的新规则:所有员工降低保底工资,所有薪水与业绩挂钩。快递员迟到两分钟以上的、或收到差评的、或与客户发生争执的、或送错件的、或有包裹遗失的,全部统统按比例扣除业绩奖金。

“公司要冲上市,盈利要高,成本必须降下来。你们一个个辛苦这一段,往后就有好日子过了,跟着我,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绝不会少了大家的。现在的关键是,绝对不能出错,记住了吗?!“他双手叉着腰,正在分拨中心给员工们打气。

“记住了!“一大车间壮硕的男人们齐声回答。余音缭绕,吴远征满意地”嗯“了一声。

突然,人事经理从门口冲进来,一手还拿着电话,冲着吴远征喊;”吴总,出事了!”

第三十七章 一波三折

刚上岗的快递员小曹骑着自行车,东西向抢一个红绿灯,不巧被南北向看见绿灯冲过来的骑助动车的一个小伙子撞了。小曹被撞出10米远,头撞上了水泥台阶,当场不省人事。那个小伙子,车也翻了,压断了腿,痛得爬不起来,在路中间直吼。交警救护车都来了。人送医院了,吴总,咋办?

人事经理也挺郁闷的。谁都知道,老板最烦传递倒霉消息的倒霉蛋,偏巧今天大家都在分拨中心开大会,整个办公室就他一人留守。他也只有硬着头皮把事情一五一十交代了,到最后声音越来越轻,耗子见了猫似地边看吴总的脸色边加上一句“咋办呢啊……“

吴远征脸色阴沉。整个分拨中心回荡着他的怒吼:“滚,叫他滚!”

人事经理赶紧打算夹着尾巴退出去,又被一声吼吓得定住了身“叫那个倒霉蛋滚,滚出公司!”

车间里的人面面相觑。新风速递明年要冲上市,亟需投资人追加投资,不过成本打不住了,上一轮的大投资人在成本降下来之前都不愿意追加投资。吴老板想方设法地在控制成本,所有迟到的快递一律没收当期单子的盈利。这个小曹估计也是拼命赶时间才搞成这个局面。可是,谁又能说什么呢?公司做到这一个阶段,要不继续投资直到上市,要不烧光了钱破产清算,哪怕知道条件苛刻也只能飞蛾扑火了。

“那个撞人的呢?嗯?”吴远征又一声吼,“叫他赔!”

鼎盛资本的办公室已经快空了,陈晓还在不停地拨打电话音乐会都快开始了,曾旭竟然还没来。就算是晚高峰,曾旭是骑助动车的,也堵不到哪儿去吧?

几个秘书零零散散地招呼下班了,看着陈晓焦急的样子,有几个留下来帮她打电话。正忙碌着,前台在门口大声喊,“陈晓!你电话一直占线,市八医院打来的,曾旭住院了!”

医院骨科病房外面,咋咋呼呼的一群人围着。哭天抢地的那是快递员的家属,小曹至今还在icu里面,看样子是至少要住上几天的了,家属七拼八凑弄来的几万块钱已经刚够交住院费的,估计没两天就要花得差不多了,还不知道要不要手术。家属说了,手术是绝对没有钱的,只能保守治疗。

深夜的医院被家属和老乡们围得水泄不通,声音震彻整幢楼,吵嚷着要他赔钱救人,人救不回来事儿不算完。曾旭也无比委屈,蒙着被子装睡,从被子里传出他出离愤怒的声音:“他妈的交警都判那个快递全责了,我是受害者!起码躺一个月,还不知道工作怎么办呢,怎么反而成了肇事者了?!这年头还有说理的地方吗?”

想想廖一凡此刻应该在飞纽约的航班上,陈晓只能给周斌打电话,请他帮忙请个假。病房门口乱七八糟的声音都传到了周斌耳朵里。周斌知道陈晓不容易,也眼见她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地工作,他想想陈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秘书,被一群丧失理性的快递员家属包围着不知道会怎么样,心急火燎地边找后援边往医院赶。

找谁啊这时候?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眼睛一亮废话,找律师啊!

半个小时不到,一大帮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来到了医院里周斌冲在前面,叶小眉紧随其后,张哲急匆匆地跟着她,而听闻张哲有个“可能的案子”,黄丽轩也跟在后面过来了。

“丽丽!”一声尖叫划破医院长廊的天花板。所有人都一愣。

黄丽轩定睛一看,有些疑惑地叫了一声:“赵婶儿?“

“是啊!“赵婶儿像得了个亲人般,抓起她袖子就嚷嚷着让她”给我们做主“。黄丽轩搞明白了来龙去脉,一群人似乎恍然大悟。小曹是她的老公,也是黄丽轩三叔的孩子,小地方谁和谁都算是沾点亲带点故的。赵婶儿来申城打些零工,带着孩子念书,一家人就靠着小曹送快递的钱勉强度日,现在人躺在icu里面,还不知道如何是好。

赵婶儿边痛哭流涕地说,边手指着陈晓。陈晓知道她也不容易,但还是忍不住满心的委屈道:“我还不知道如何是好呢,你看看你们也赔不出钱,我们也不好意思开口,我家曾旭是按上班时间计收入的,他现在这样肯定起码3个月没有收入了,那些老客户肯定到时也换教练了,我们怎么办?“

周斌一边安慰她,一边劝着赵婶儿,说要不就算了,他们各自治病,也难为她了。

黄丽轩眉头一皱,拍拍赵婶儿,表示同情,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赵婶儿露出千恩万谢的表情,朝着icu的方向走去。一群人狐疑地看着她,她拍拍手解嘲般地说:“乡下人,好安慰的来,我就先走了哦。“说罢,昂首挺胸地走出了众人视线。

陈晓闷闷不乐地,向周斌哀叹:“老板刚出差,竟然就这么倒霉……不过,也幸亏老板出差了,每天不那么忙,还能来抽空看看他。“说完她向病房看了一眼,曾旭正专心致志地打手机游戏。她垂下眉轻轻地叹了口气。

楼天宇兀然被手机“叮”的一声跳动从梦中惊醒,有些混沌地看着自己:他赤身**地躺在刘珍妮的身边。

闭上眼,他狠狠地回想夜晚的情形。无奈此刻的脑海一片空白。他有些愧疚有些怜惜地看着她,食指轻轻地从她的眼眶划到她翘翘的鼻尖。

“jenny”,他轻轻唤她。

刘珍妮睁开迷蒙的眼,笑意盎然地望着他“你终于在我的身边了。”

楼天宇枕着自己晕痛的头,不知怎么回答,也不知从何问起。尴尬之时,新邮件及时跳了出来

“哦,jenny,我得回个电话……”

“去吧,honey!”刘珍妮迷蒙的双眼闪亮,露出摄人心魄的美丽。

楼天宇站在窗边的眼神越来越亮,他一边连线steven,一边翻看着领狮医药准备投资生物的业务计划书。

“steven,you are right,领狮医药打算投资的这个人体免疫治疗的项目很有意思,我想我们应该全力支持,至少成为第二大股东,保证和创始人一起能够绝对控制公司。只是我不明白:项目立项上说这个项目可能目前有法律障碍,要设立到东南亚去,我会打听一下是什么障碍,正常的免疫治疗怎么可能有障碍呢……不过,要是真的,那就可能需要东南亚团队介入了。”

“kent,你只要告诉我,你是不是想lead这个项目?可以放在东南亚,也可以放在你这里,因为领狮医药是股东。我们的钱可以直接从东南亚走,这个没有问题。”

“哦,那太好了,如果你放心,交给我吧。”

“呵呵,我当然放心,5亿美金范围你,你有决定权。”

楼天宇挂上电话,转身正迎接到的,是刘珍妮水汪汪的目光,她浅笑盈盈地看着他:“又看上了什么好项目,这么开心?”

楼天宇仿佛刚想起来,他有些歉意地抚摸着她的头,说:“jenny……”

话还没说完,手机铃声响了,周斌急匆匆地在那头说:“老板,旭日乳业和华能畜牧的那个项目,出事儿了。”

“不是都谈的差不多了,什么问题?”

“乳业的唐总,跟牧场和经销商重新谈了价,比原来的好,有个经销商漏给华能了,然后他们就查,发现他已经私下联系了几个高管自立了门户,几条线都搞定了。华能当时就爆了……”

“这不可能!去告他,唐总他们签了不竞争的。”

“没签!”

“找律师去,哪……?”楼天宇话刚出口,突然想到,他们的项目不都是凯德做的吗?尽管这个项目因为鼎盛领投由他们找的律师,但是kc capital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除了严重利益冲突,是不能换律师的呢。

周斌咬咬牙,“妈的,我正要找他呢!我去了!先跟老板汇报一声通个气。”说罢立刻挂了电话。

楼天宇这边有点不知所措,呆呆站了几秒,立即开始整理起自己零乱的衬衣,披上外套就往外走。想了想,又转过身问刘珍妮:“jenny,旭日乳业的项目,你碰过吗?”

“没有啊,这单业务算作重组业务呢,并购部没有碰过。”

楼天宇有一丝安慰的神色显现那么,至少没有苏原的问题了。

“哎,天宇,你去哪里?”刘珍妮的声音跟不上楼天宇飞速而去的步伐。

已经凌晨2点半了,凯德律师事务所的会议室里嘈杂无比。周斌拔高了的声音在大骂李向明:“李律师,你可以啊,这么基础的问题你们团队是怎么弄得,啊?谈崩了的话,你别指望我们会付你律师费!我要告你玩忽职守!”

“是违反勤勉尽责义务……”岳旬在一旁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周斌和李向明同时瞪大了眼睛不相信似地看着他,没见过在这时候还忙着纠错的,要不说他情商堪忧呢。李向明顺势一转:“对对,岳律师你看看,这个勤勉尽责义务,你是怎么解释一下啊?”

他顺势将矛头做了个转向,岳旬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想着是不是要认真解释一下:“嗯,这个勤勉尽责义务,就是……”

“少罗嗦!”周斌大喊一声,顺着这声喊,楼天宇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满面阴沉。

第三十八章 官司缠身

几天过去,眼见曾旭的大腿骨康复慢慢地有些进展了,他好像也有些习惯了天天躺在病房里打打游戏的日子。也不知是最近被伺候得比较舒适,还是对这样得日子开始有些厌烦,他对陈晓每天来送的饭开始越来越挑剔。

今天,陈晓带来了一锅骨头汤,曾旭一打开盖子就露出失望和烦闷的表情“又是骨头汤,你他妈的就不能变点花样啊?天天吃都吃得腻死了!”

陈晓也皱起了眉头,“曾旭,我每天要上班,要做家务,还要烧饭,你问过我每天吃什么吗?我变着花样给你做新鲜的,你自己问问自己,前两天是骨头汤吗?我给你煎的牛排你是吃过就忘是吧?”

曾旭自知理亏,也不再多话,哼了一声几口就咕咚咕咚地喝完了汤,有些赌气似的把碗往床边的桌上重重地一扔。翻过身就去打手机游戏,也不理陈晓。

陈晓也不开心,胸中似有一口气,明明自己天天辛苦伺候着,却连一句温情的话都得不到。曾旭的公司跟他没有直接雇佣关系,既不负担医药费,也没有底薪,接下去还不知道怎么办。她想着他应该也为此而烦闷,自己此时不该跟他计较。但是每天算计着给他买新鲜的红肉白肉熬汤炖煮,自己这点薪水除去房租水电煤,真的不够大手大脚花费的。她已经很久没有买过衣服了,一个包拎了快三年了。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追求物质的女人,在此之前也没有觉得有多委屈,可是,她看不到希望。

她多希望身边的这个男人,能抓着她的手,跟她说“别担心,有我,我会努力,我们未来的生活会一天比一天好”,哪怕就只是一句话,只要有这份心她就觉得足够。可是,面前的他,问都不问一句她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心里没有一丝隐约的不安,赖在床上兴奋专注地不停按着屏幕,沉浸在游戏的世界里。她感到一片冰冷的海水漫过她的心,这股凉意,比争吵更让她感到绝望。

护士走进病房,叫着“曾旭”,递过去一封信,“喏,你的信!”

两人都有些疑惑,“这年头还有平信快递过来的啊?”

打开一看,曾旭顿时傻了眼法院的传票。陈晓一时也慌了神,一把抢过来仔细地看。小曹的妻子,那个赵婶儿,把曾旭告了。同时递过来的另一封信,是金陵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函,上面写着和解要求30万,同意就撤诉,不同意就上法庭,上法庭他们要求的赔偿金额是100万,同时要求曾旭承担律师费和诉讼费。

陈晓拿着信的手几乎在颤抖。对一个月薪6000块每月还要付3000块房租的秘书,不管是30万还是100万,这都是要她不吃不喝十几年的积蓄啊。两人一筹莫展之际,陈晓的电话响了。

“哦,知道了知道了,”她一边心慌意乱地挂了电话,一边仍迷茫无助地跟曾旭交代,“老板回来了,我得马上回去上班了……”

“上班?这时候还上什么班?你老板给你30万吗?”曾旭大吼着,怒气不知道怎么发泄,“我说,交警不是判快递员全责吗?他们能告赢吗?啊?”他的心里没底,空落落的。

陈晓无心跟他争论,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心里乱的很,想到廖一凡那张严肃的脸,她又有些紧张。虽然平日廖一凡对她很好,但他是个工作狂人,在狂人身边,哪怕他从不压榨她,陈晓也始终有种不敢懈怠的紧迫感。他刚出差了一周回来,过去的一周她又基本都泡在医院里,公司里的事情肯定一团乱麻了。想到这里,她手忙脚乱地把锅碗瓢盆往袋袋里装,急匆匆地往外走。

曾旭气不打一出来地在她后面喊“喂,你像话吗?这老板是你什么人啊?我都要上法庭了,都要坐牢了,你就这样一走了之啊?喂!你给我站住!”

一声“啊”的惨叫,曾旭从床上跌落下来,看到陈晓匆匆远去的背影,他无比恼火地一拳揍在地上。

廖一凡拖着大箱子从纽交所回来,一路有人给他鼓掌恭喜。他的小厨共享项目是今年纽交所最大的上市项目,上市价格也是鼎盛资本投前估值的四倍。算起来,鼎盛资本今年的业绩因为这个项目而比去年翻了一翻,大家一副普天同庆的样子。

回到办公室,不知为什么,他感到桌上文件有些异样,随即发现他的办公桌下面装了个窃听设备。沉下心,他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干的。不过,他早已厌烦了这样无休止的怀疑和调查。按照他的安排,临上飞机前,该办的都办了,心中有些释然。

他打开门,看到李立峰皮笑肉不笑地恰巧走过。

“李总,您好!今天气色不错啊。”廖一凡脸上有轻快的笑容。

原本就是英俊的脸,加上笑意盎然,在光线的照射下显得玉树临风又不失硬气。看的门口的陈晓有一丝愣神,没想到老板原来是个帅哥,也许是跟他工作的时候精神高度紧张,也许是刚从医院里出来,视线离开了那个落魄而沉浸在游戏里的曾旭,她突然感到无比落寞:眼前的这个青年才俊,以后站在他身边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幸福呢。

李立峰毕竟是个**湖,寒暄的很有礼貌。聊着聊着,两个人慢慢地就踱步进了廖一凡办公室。

“对了,李总,我有个问题向您请教啊。”话听的李立峰很欣慰,这小子早点明白尊敬点前辈多好,该请教的请教,该孝敬的孝敬,才是正道。

“你说!”他拉开椅子就坐下,摆出愿意指点的姿态。

“前一阶段,有个朋友告诉我,有家叫栾峰投资的公司,给了他朋友的老婆不少钱,一起开了个仓买了点华能畜牧的股份……”李立峰感觉屁股有点坐不住了,有隐约的汗在额头上慢慢渗了出。

“华能畜牧你知道吧?a股最近打算重大资产重组的那家,李总肯定知道。”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李立峰紧张得肌肉颤抖了一下。

“对了,那个朋友好像是公司的董秘,反正是个秘书……”毫无疑问地,廖一凡在用故意讽刺的语调和他说话,可他却张口结舌地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我想请教的是……”廖一凡弯下腰,正对着他的办公桌,轻声却清楚地在他耳边说,“和上市公司董秘做个老鼠仓,居然还亏了,是怎么亏的?……”

李峰坐不住了,“廖一凡,你什么意思?往我头上泼脏水?我告诉你……”话刚开口发现不对,廖一凡带着讶异的表情看着他,“李总,怎么?这事和你有关?我不知道啊……”

李立峰瞬间恼怒至极,噌地站起来:新风速递临门一脚你丢了一半的份额,给kc capital抢去了不,不是抢去了,是你送的吧?还顺便把你的得力助手一并送给了人家,你们是什么关系?他们是我们的竞争对手你知不知道?旭日乳业c轮又给人送去一半份额。小飞侠单车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多出来个来路不明的世辉信托天知道,这是人家信托公司第一次做投资!你说你没有猫腻谁信!大家都给你这个申大才子的名声给骗了!你的祖籍是云南吧,我早晚会把你的底细都给挖出来。我就说普通的申城小年轻路子怎么可能那么野,你是跟毒贩子有交情呢吧!最后一句话刚落地,廖一凡突然震怒,随手抓起桌上一飞镖冲他头上扔过去。飞镖擦着李立峰的头顶直中靶心。

李立峰没想到他居然敢动粗了,他捂着胸口嘴里确发不出一点声音。不知道是刚才被吓着了,还是这些憋了很久的话终于一次喷出来累着了,有些无力地靠在墙上。

廖一凡慢慢走近他,轻轻在他的耳边低喃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哦,不对,就算有那也是商业安排。而你,证监会对老鼠仓可是很敏感的哦。说罢,在李立峰瞪大的双眼面前展现出了温和的笑意。

像是恰好的,门外陈晓推开门,“李总,申城证监局的调查组来了,正在大会议室,说是要见您。”

廖一凡脸上的笑意更浓,展开双手,做出一个礼貌的“请”。

长途跋涉回来,原本就心力交瘁。但这世上,总有些无能的人不甘寂寞,它像蚂蝗一般吸附在你的身上,不痛不痒,却血流不止,耗尽你的生命力。做这一行的,没有几只屁股是干干净净的,若是非要你死我活,那就只能不仁不义了。这把年纪的人,有人扶年轻人上位自己安稳退守、闲云野鹤自在善终,比如黎叔。也有人工于心计、见不得年轻气盛却又不掂自己斤两,最终沦落为江湖笑柄,比如李立峰廖一凡开门出去,眼前的鼎盛资本乱成一锅粥。几个**湖都被叫到大会议室,剩下的人窃窃私语,眼光闪烁地看着廖一凡,好奇却又不敢直视。会议室里的李立峰看上去在脸红脖子粗地竭力争辩。

廖一凡突然对这样的场景充满了厌恶。原本无心争斗,而现在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门口的陈晓不知今天是怎么了,魂不守舍地在椅子上坐着发呆,显得柔弱无助。廖一凡疑惑地走上前去,抓起她眼前的那几张纸,顿时明白了。

“还有三天开庭,别急,来,跟我讲讲经过。”廖一凡上前,将她扶进自己的办公室。

第三十九章 如释重负

陈晓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一五一十地将前因后果向廖一凡和盘托出。一双眼睛梨花带雨闪着迷离和彷徨。她是真的没有办法,她没有面对过传票,没有想象过一笔几十万的款项。她想和解,不管怎样都会比100万的赔偿加诉讼费的好。她说,“廖总,如果我答应和解,能不能再协商降点赔偿下来啊?”

“不要和解。”廖一凡沉吟半晌,“和解就没有了机会,交警不是判快递员是过错方么?这说到哪儿都是理,不用担心。”

“嗯,”陈晓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眼前这个人,永远不慌不乱,他确认的事情,不会有错!她的心变得踏实,自然的笑意浮现在脸上。廖一凡看着她有些发呆,就像在兵荒马乱的路上看到了一个天真透明的孩童一般,恨不得好好保护起来。

天色有些黯淡,春日的风伴着湿气,在清早显得依旧阴冷。申城b区法院的门口,慢慢聚拢了一张张面孔黄丽轩带着赵婶儿站在陈晓面前,她旁边是拄着拐杖的曾旭。

曾旭一见她们就暴怒地冲上前去,“喂,别没事找事!你们负全责知道吗?全责!他妈的法院居然会受理,见了鬼了!你们这群见钱眼开的家伙!”

“曾旭!”陈晓焦急地大叫一声,她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除了有些贪玩懒惰并无什么不良习性的人,今天的粗鲁让她更觉失望。也许人只有在被逼到绝境的时候,才会显露出真性情。这个男人的真性情是如此凉薄自私。她把他拉回来,低声道:“别在法院门口这样说话!人家老公才刚脱离生命危险,不管谁的责任,法院会判的,你这样会惹怒人家的!”

“惹怒?我怒了谁来管啊?你看见那个律师了没有?这种人就是吸血鬼,哪里有血腥气她在哪里,就嫌事儿不多的,我见一个打一个!“ 曾旭咬牙切齿地说道。

陈晓也没了声音,她幽怨的眼神看着黄丽轩,后者抬起高高的下巴,扶着她的“当事人“傲然地走进法院大门。

赵婶儿有些紧张地小声跟黄丽轩嘀咕:“有问题吗?我有点心慌啊。”黄丽轩微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叫她放心。

法庭里静悄悄的,黄丽轩铿锵有力的声音让老法官动容。赵婶儿拥有中国底层妇女最善良坚韧的品行,她抚养一双儿女,跟着丈夫背井离乡,卑微低贱地做着最辛劳的工作,获取最低廉的报酬。她躺在医院不省人事的老公,是中国好丈夫好父亲的典范,长年无休辛勤劳作,只是为了给家人多一些温暖和希望。他穿过马路的时候,其实已经看到绿灯快亮了,你能说反应稍许迅速一些的人就应该负全责吗?他反应速度快是因为惦记着工作,惦记着他多送一单,家里的孩子和老婆就能多吃上一口美食,未来的希望能多增加一分……请问:他有错吗?当然没有!他就该无助地躺在医院里等待死亡吗?失了劳动力的家庭就应该流离失所面临绝境吗?孩子就应该成为社会的流浪者吗?

老法官听得热泪盈眶,当黄丽轩的那一句“善良和互助是有能量的,让我们的社会给予他们一些慈悲吧”结术语落地的时候,两滴浑浊的泪恰到好处地滴落下来。老法官摘下眼睛,细细地擦了擦,半晌说不出话来。随着黄丽轩得意的表情飘向曾旭,连他的诉讼代理人都知道,麻烦了。

曾旭要对小曹进行人道主义补偿,经济补偿金包括医药费、误工费、零零总总不多不少正好10万。

法院门口,曾旭像一只斗蔫了的公鸡一般,再没有了骂骂咧咧的气势,黄丽轩扶着千恩万谢的赵婶儿离开,陈晓呆呆地看着天空10万,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没有错的人也要赔偿呢?

周斌有些难过地安慰着她,“好了,咱们想办法就是了。这已经算好的了,前不久一个送老太太进医院的好心人,还被判赔了十几万呢。曾旭就算不是他的错,但至少人是他撞得吧,他至少不是救人的那个路人吧……”

“救人为什么要赔钱啊?”陈晓不明所以。

“因为法官觉得,不是他撞的人他不可能好心送医院还垫付医药费,所以认为人就是他撞的。你们家曾旭至少在这一点上,还不算冤枉……”

陈晓听着,似乎心中宽慰了一些,冲周斌感激地点点头,想要认命了的样子。

“别说有没有撞人不该有罪推定,就算撞了人也得分清是非责任吧,这种判决简直是奇葩!社会就是被这些伪善的人搅得浑浊不堪!”愤愤不平走过来的,是叶小眉,她的高跟鞋踩得法院门前的台阶噔噔作响,从上走下来的气势,让周斌不禁一呆。在法院门口骂法官伪善,这个女人也简直是个奇葩!

“怎么?你有办法吗?”陈晓听到来了个似乎是打抱不平的人,赶紧迎上去。

“上诉!当然要上诉。”叶小眉斩钉截铁地说道。

月光静谧,金陵律师事务所的会议室依旧灯火通明。曾旭和陈晓在好言好语地恳求张哲,给他出个主意。叶小眉在一旁静静地坐着等,他们偶有时间单独晚餐,但她坚持张哲先为他们安排好上诉的方案。而张哲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也知道,黄丽轩和我是一个所的,我不可能接啊,这个有利益冲突。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判都判了你还能怎么样呢?听我的吧,赶紧回去养好伤重要,噢,要不就这样?”边说着,他边开始官僚地打起哈哈来。

“可是,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有没有认识的律师可以介绍一下?我就是不服!我的工作停了没收入谁赔啊?我要他们赔偿我!”

“你还是不明白!”张哲开始不耐烦了,“你要清楚,就算你赢了,他们这种家庭能赔你钱?你等下辈子吧,你要花钱打官司、再申请执行,折腾了一圈,拿着判决书裱上墙啊?啊?”

叶小眉有点火了,她站起身来对着张哲问道:“张哲你怎么说话呢?对和错现在与你而言,就没有意义了吗?”

“对你有意义?那意义能改变你的生活吗?能让我们悠闲地过下半生吗?你省省吧……”

叶小眉突然噤声,她看着面前这个人近20年了,她曾经熟悉的这个人,慢慢地变得越来越陌生。他们不愿承认,他们已经越来越不快乐。她知道张哲为了早日给她一个温暖的家,已经竭尽全力地去工作,他一个案子都不能放,一个客户都不能丢。任何时间,只要是客户的邮件、电话、短信,他永远第一时间回复,只要是案件他一定反复琢磨能有多少收入能性价比哪个更高,即便是叶小眉,也不能占据客户的重要性之上。渐渐地,张哲似乎已经忘了他努力工作,原本是为了让小眉幸福。

此刻的小眉,带着一丝悲凉的情绪,她的音调比平日更缓更低沉。她缓缓地对着张哲说道:

“我告诉你,这对我有意义。因为这样的判例对社会有负面的影响,会让民众觉得,只要卖惨就能获得利益。违反规则的成本足够低,以后投机的人就会足够多。规则混乱的社会,只能逐渐滋长社会的戾气,因为大家永远都会因为自己不是投机成功的那一个而愤愤不平。什么时候,闯红灯的死了白死、贩假造假投机违规的被罚的倾家荡产,这个国家才能懂得尊重规则,社会才能有序!……而这些,是我当初念法律的初衷,如果这都没有意义,那我们的事业还有什么意义呢?”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包括张哲也突然沉默了,谁都没有注意到推门进来的周斌。他知道陈晓最近为曾旭的案子在焦头烂额,连带着廖一凡和自己的工作都一团乱,听说他们来咨询律师了急忙赶过来。他看着叶小眉的眼睛有些出神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丝毫感受不到她刚才话语对他们的震动,仿佛只是讲了几句肺腑之言。而周斌已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每次这个身影、这张脸的出现,都让他心中为之一动?

“交给我吧,”周斌站到叶小眉身后说道,“我来办,我认识一位著名的诉讼律师,他会帮忙的。”

“帮忙?他能挣几个钱?为什么帮忙?”张哲有些不以为意地不痛快。

“为了她刚才说的意义。”

叶小眉转过身,正对着周斌的胸膛。她第一次看见吊儿郎当的周斌脸上浮现出严肃的表情,有点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四目相对无言。有一些暖意洋溢在她的周身,柔软的笑意浮现在她的脸上,周斌深黑的眼眸看着面前这个女子,轻轻地笑了。

第四十章 道义利益

长假前的一个星期,总是最忙碌的时候,赶着完成项目进度。几个律师在kc capital的办公室,正忙着和领狮生物的肖总谈判修改协议文件。大型基地的所有尽职调查文件、几十个版本的财务模型、好几版的文件修改稿,几乎堆满了整个会议室。

午休时间,大部分人都下楼去吃饭了,楼天宇还在会议室看一个财务模型。他突然地放下手中的材料,嘀咕了一声,“怎么搞的”,随即摁下会议室的电话问道:“周斌呢?叫他进来!”

“老板?”周斌衬衫敞开,有些凌乱,满脸倦意,看上去像两天没睡了。

“旭日乳业的这个财务模型怎么做的?这么粗糙!”楼天宇眉头紧蹙。

“这还粗糙?!”周斌像不信似的接过来看,“很细啊,农场那边已经精确到每一头牛,每一天的产量了啊。”

“不够。”

“嗯?”

“每一头牛每一天的产奶量有不同,那影响产量的最大因素是什么?不同牛的产奶量为什么不同?哪一批牛的产奶量高?公司要上市,只有一次机会,我们当然得做足准备。”

“明白了。”周斌深吸一口气,走了出去。迎面一头撞上正边走边看文件的廖一凡,他有些惊讶,“哎,你脸色不好,昨晚睡了没?”他上下打量了下周斌的样子。

“跑那个青海的能源项目,刚在井下做了三天的矿工,好容易昨晚回来了又加班做了个模型,可是楼总不满意啊,我得再去趟内蒙……”

“注意身体。”

“知道了”,周斌说着,冲到他秘书前面,“lucy,快,订张飞呼和浩特的机票,越快越好,再给我弄颗止痛片,我的头要爆了。”

lucy瞟了他一眼,打开抽屉就递了一盒过去,“我这里,就是个小型护士站,各种类药物齐全。”

周斌做个“牛逼”的手势,转身进办公室文件一丢,长叹一声,随即又飞快地埋头进电脑。

又是一天的谈判结束,桌上的文件似乎又多了一层。近黄昏了,所有人的眼神都变得迷离。楼天宇同时忙着旭日乳业的各项上市材料,廖一凡在看新风速递的借壳上市进度报告,陈晓又送来一叠新风速递的最新财务报表。他指指电话,“把周斌接进来。”

会议室的电话接通周斌,廖一凡问道:“你在忙什么呢?什么时候能回来?这次的借壳怎么才能避免触发**联交所的反收购规则我们得赶紧讨论一下!”

“哎,老板们,”周斌那里听上去一团乱糟糟的样子,“很快啊,马上数完了!”

“数什么?”

“数奶牛的**啊,感谢楼总的教导,下一个版本的财务模型,将精确到每只奶牛的**数量以及它们各自的产奶能力,我正在做最后的清点!妈的,我这辈子第一次知道,原来奶牛的**都是多过两只的!”

整个会议室的人,看上去都在憋着笑,“这需要你亲自数?牧场的管理人呢?”廖一凡皱皱眉。

“我得把关啊,还有几只奶管堵塞的,几只乳腺炎的……几只来着我看看……”

“好了好了,”廖一凡似乎对患乳腺炎的奶牛这件事情完全不甚兴趣,“总之,这样的活儿,你得分派下去!leadership,就两条最重要。第一条,合理分配工作!”

“是!那第二条呢?”

“第二条,到了适当的时机,我会告诉你的。”

第三天的深夜,周斌终于风风火火地冲进会议室,一叠文件“啪”地放在楼天宇面前,大家伙儿都惊讶地看着他面带着疲倦和兴奋说道:“飞机上刚做完,进门刚打印的,还是热烘烘的,您趁热享用!”然后长舒一口气,一屁股找了张会议室的椅子就仰面瘫坐下来。

楼天宇拿着文件暗自笑笑,边看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数奶牛的**,辛苦了啊……你知道吗?我刚跟着steven做的第一个项目,是收购la的一个鱼类连锁养殖场。我每天的任务,就是穿着潜水服潜在水下的饲养处数鱼……奶牛的**,数过一遍就不会错了,鱼是要来回游的哦,这个项目做完后的整整一个月,我看人都有两个叠影……”

“啊!”周斌大吼一声,随即做了个“爷爷我服你”的手势。会议室的人有憋笑的,有面面相觑的,有同情的。几个律师轻轻耳语道:呵,这么看来,原来律师已经是很好的工作了。

正在满屋子的人窃窃私语中,周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匆匆推门出去。走廊上传来他迅速远去的声音“好,知道了,我马上和他们一起过来。”

二中院的民二庭寂静无声,每个旁听的人都正襟危坐。黄丽轩今天有些声嘶力竭地企图重新上演一段感人至深的情与法的互动展示。无奈徐慎明毕竟是经验老道的诉讼律师,每一句话都在法言法语和充满逻辑的对话中占领上风

“只要被撞了,就要获得赔偿是吗?”“我穷社会就应该对我无底线地容忍对吗?”“我请问:判断对与错、判断是否违法,是不是要以谁可怜为前提?对违法的容忍,就是对守法的惩罚。”……

黄丽轩在一句句的驳斥和追问下,渐渐地失了强悍的声调,有一些尴尬地强言抗争。年过四十的法官面无表情,偶尔看一下双方律师和当事人,询问是否已经全部完成证据质疑和辩论,很果断地表示“事实已清晰、证据已明了”。

随着二审判决的宣读,一声“休庭”后,赵婶儿的哭声响彻整个法庭。庭外,周斌和叶小眉在感谢徐慎明。毫无防备的,叶小眉被冲过来的赵婶儿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你们很得意对吧!啊?我的老公快要死了!我和儿子要没有房子住了!你们……”她已经疯了似的指着她和徐慎明嘶吼,“你们抢走了我们的赔偿金!你们逼死我们有什么好处吗?”

她已经失去了理智,也许输了一审的时候她会认命,而现在到手的鸭子飞了,她已经理所当然地认为赔偿是她该得的,而现在所有失去的一定是被无良律师抢了。叶小眉瞪着她看了足足半分钟,也明白她无论如何对她解释不通。每个人的生活背景已经牢固地树立了他们的思考方式,而这一点的不同,决定了他们不在一个世界而无法沟通。

黄丽轩在安慰她,轻声引导着她“那些律师是蚂蝗,对社会没有任何益处,这些人就是专吸人血的,这次是栽在他们手里了……”赵婶儿抓着她的手,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无力地呼喊着“怎么办啊?我们怎么办啊?能不能再上诉啊……”

叶小眉心里仍是有些愧疚的,不是她的错,却是因她起,因他们的缘由。她走到赵婶儿的面前,赵婶儿已经失了所有的力气,迷离的面对着她,面对着她那句“我有办法。”

起诉新风速递!工作中受的伤,因履行职务是受的伤是工伤,新风速递应该承担他治疗的所有费用,应该提供基本保障。赵婶儿的眼中出现了一丝希望,她和黄丽轩面面相觑,黄丽轩对她点点头意思是:可以试试。

吴远征翘着二郎腿在办公室里坐着,双手环抱在胸前,满脸不耐烦却强忍着听完赵婶儿的哭诉和黄丽轩的诉求。在确定了所有人已经说完以后,他沉着气宣布“新风速递是没有义务去赔偿的”。像一段充满自信的表演一般,他踱着步走到办公桌前面,拿起电话叫了一声“把小曹的合同拿进来”。

一个前凸后翘的女秘书进来了,带着一份两张纸的文件递给吴远征。他扫了一眼第二页,得意地冲一群人抖了抖“看一看,都看一看,员工违反法律法规造成的一切后果自负!这也是律师写的,对吧?你们不是律师吗?都看清楚哦!你们不是刚输了官司么?这场官司,应该就叫无比清晰地恰好证明了小曹违反法律法规的事实,对吧?都清楚了吧?嗯?!”

叶小眉第一次觉得无言以对,她也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感到怀疑真理、规则,就真的如此重要吗?在生命面前,在这样的家庭面前?

黄丽轩扶着赵婶儿走出新风速递的大楼,周斌扶着叶小眉出来。叶小眉望着赵婶儿无助的身影,眼神充满悲伤。周斌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们共同坚持的“原则”,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溃败到如果可以重来,他们都觉得自己当初不该坚持。叶小眉无声地向周斌告别,周斌的心里充满怜惜。他突然地掰过叶小眉的双肩,一字一顿地向她承诺:“我一定会想出办法,你要相信我,一定会得到解决的。别难过,别自责,别放弃!”

叶小眉虚弱地冲他笑笑,点了点头。她离去的背影如此瘦小单薄,周斌的眼中蒙上了一层坚毅的决心他刚才对她承诺了,他不能辜负。

kc capital的会议室里,几个人热烈地争论着,窗外的风景仿佛是摆设,谁也没有闲情逸致去观赏。楼天宇坚持认为人就是要尊重规则,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否则要规则要法律做什么?廖一凡眉头紧蹙地看着他,高高在上的他对底层老百姓的生活的关注和理解太过浅薄“你什么时候开始发表些‘何不食肉糜’的评论了?”

“什么什么时候?我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你又了解我多少!”楼天宇的一句抢白让廖一凡顿时怔在原地。

什么时候?在少时的军营里,那时的凌峰,从来不会淡漠至此。他印象中的这个人,飞扬跋扈义薄云天,从来见不得不平。倒是自己,是个冷静理性的硬汉子,一是一二是二,与他而言军令如山可不是一句空话,规则那是需要用生命捍卫的。可是十多年过去了,他经历了噩梦般的底层生活,内心懂得艰难与不易,不再像从前那样冷漠,当依赖着规则而无处容身的时候,人必然会选择生存为先。楼天宇在美国多年的锦衣玉食,是不是磨灭了他本性中的叛逆,为人处世变得平和从容,秩序为上?

“你要知道,”廖一凡似乎下定了坚持到底的决心,对楼天宇缓缓地说道:“新风速递就快要上市了,任何未决诉讼,都将是致命的。不要以为我在跟你谈原则,我在跟你谈利益。是个投资人,你就该懂孰轻孰重。”

楼天宇默默地盯着他许久,转过身去,窗外已经华灯初上,他当然懂,将一场诉讼哪怕是没有根基的诉讼遏制在萌芽阶段,是此刻的投资人必须要做的事情。的确,这无关乎正义、无关乎原则,而关乎利益。而面对利益,做决定似乎就更轻松一些。

“周斌,告诉吴远征,去了结,最高的数”他伸出五个手指举了举。

周斌心领神会,面露喜色。

第四十一章 长假将至

长假临近,凯德律师事务所大部分律师都安排休假去了,为免出现紧急项目无人照管的场面,通常约定俗成,每一个团队在长假期间都会有两至三个律师留下来,通常是那些还未成家可以在其它时间段随时放假的单身汉们。当然,留下来的概念亦非呆在事务所,只不过留在当地城市而不远行罢了。

苏原今年就主动替公司并购团队留守了,反正圣诞她打算休个长假。几个项目快到签约时间了,很多文件需要做。资本市场部的叶小眉前段时间刚忙完两个公司上市,也想歇息一下便就没有安排旅行计划,和张哲约着一起留在申城过节。

最后一个工作日,叶小眉这边没有什么新项目急着上手,直接内线给苏原“苏苏,快放假了,下来喝杯咖啡吧?”

“好”,苏原很快地回答。

下楼右转,就是市内一条著名的商业街,最近的商业楼就是恒泰广场。两人从室外冲进恒泰广场低座的开放式咖啡厅,坐下伸了个懒腰,就陷在沙发里了。

商场、街边都是欢快的节日气氛这座城市的节日氛围,对楼天宇而言,实在是新奇无比。他算是个美国人吧,在基本美国化了的养父母家,都没有什么劳动节的概念,也没有习惯庆祝。这是他来到申城的第一年,公司的很多同事都去各地度假了。他反正刚从美国回来不久,也没有远行的打算,也乐得留下放松放松。

底楼的咖啡厅买了杯咖啡提提神,刚拿着要离开,不远处,突然冲过来两个40岁左右的男子,拼命想要往门外跑,后面跟着一个商场保安,再后面有个大声嚷嚷的大妈,在喊着:“抓小偷啊……”人群各种骚动,保安不停地叫着:“站住”,“别跑”……

人就向楼天宇奔过来了,应该是说,向着他后面的那扇门奔过来了。

随着人群的骚动,叶小眉正对着那里,她惊叫一声,“苏原”!

苏原从背对着楼天宇的沙发坐转过身,看到他站定在就离她两米的距离,一瞬间,叫声就要出口

只见楼天宇几个横扫一个侧身,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就瞬间倒在了地上,他伸出左手轻轻一弯,那人的胳膊就被挽到背后而那只女式提包直接落入他手中。与此同时那人重重地摔倒在那个刚要爬起来的家伙的身上。保安赶到,前后不过十来秒,干净利落,两个相叠的罗汉被保安一手一个拉了起来。他把提包交给保安,若无其事地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右手的咖啡仍稳稳地握在手里,纹丝不动的样子。他慢慢地喝了一口,之后又平静地抬起头来,正遇上已经站起来的苏原和叶小眉。

有她的同事在场,他不好失口,便礼貌地颔首一笑,“苏律师”,如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地对着叶小眉打招呼,叶律师你好!”

“呵呵,楼总最近好吧?常听苏原提起你,上次在**你不辞而别,可把她急坏了,”叶小眉看了苏原一眼,后者没有作声,故作恼怒地瞪了她一眼。

“我马上有个电话会议,得先回去了,你们坐一下吧”,叶小眉边说边拿起沙发上的外套,示意楼天宇她让座。

“好的,叶律师请忙,”楼天宇也不客气地答到,显而易见的,这第二天就是假期的周五下午临近下班时间,会有什么人可能安排什么电话会呢,不过好意的礼节罢了。

“怎么,下午翘班来喝咖啡?”楼天宇看着若有所思地苏原,轻笑着问道。

“呵,你现在的用词都很中国化了啊”,苏原也微微笑道,“你的中国功夫也不错!是来了中国学的吗?”她好奇地问,边比划着,“你那几招的反应速度和协调程度,看上去可不那么业余哦。”

楼天宇沉默了一下,看着她道:“我真不知道,我不记得学过,要说这是天分,你信吗?”

“别逗了……”苏原突然笑起来,“上次在**,我以为你参加过野外生存训练,这次又发现你的身手居然如此之厉害,擒拿格斗一身伤疤的……你根本不像个学经济做投资的人,倒象个被通缉的特工嘛!你说,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她故意打趣一般地说道,眼底却快速地掠过一抹困惑之色。

楼天宇就着她的话语,故作轻松道:“这样不是很好吗?每次需要的时候都有惊喜给你。而且,呵,随他们通缉好了,我现在有律师了!”

苏原笑了,眼神中有一些怜惜,她能想象,这轻松话语的背后,是对自己身世的不解和一份渴望的痛苦。她想了想,问道:“对了,长假怎么过?不出去旅行吗?”

“暂时没有休假的计划”,他又喝一口咖啡,慢慢道:“最近太累了,想休息几天。廖一凡刚过来,我之前又走了这么久,有很多项目正在和他沟通,忙了好几天了。不过你们也是,一放假就是七天,什么都不干还真有些无聊啊”。

“你要是愿意”,苏原道:“明天跟我们几个朋友一起,去阳明俱乐部玩吧,那里有射击场,还能骑马,是都市人放松的好地方。对了,正好把你的廖一凡和其他同事也一起叫上吧,方便你们团队建设。”

楼天宇笑着看着她,“你果真连休假的方式都不同啊”。她难得开口,他当然不会拒绝,一口爽快答应,“好,没问题”,他顿了顿,凑近她说道,“不过……这两样我都不会,该不会让你在朋友面前出丑吧?”

“呵呵”,苏原肆无忌惮地笑起来,“楼总啊,你是我的客户,我怎么会因为你出丑!你是世界知名投资机构的高层,你就不考虑一下自己出丑要不要紧?”

楼天宇忍俊不禁,“你到底搞不搞的清,imorea client!”

苏原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不置可否地笑了,双手一摊:“我觉得你需要签一张责任豁免函给我,出不出丑事小,万一明天你被马摔了不能工作,你那kc capital损失的几个亿不会找我要吧?”

“不签!”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就管你要,你慢慢还!”

“呵呵,”她看着楼天宇有些孩子气地在那里耍赖,笑着站起身,还没开口说话,楼天宇适时地上前一步打开她挂在沙发上的风衣,绅士地示意她穿上。

他张开风衣披上,嘴角同时一撇,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然后突然伏下身,一把把她吻进怀里。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他们旁边走过,两人旁若无人。站直身,随即莞尔相视一笑。

并肩走出门去,街上的商铺张灯结彩,初秋的夕阳落在两人的肩上,地面印出两个挺拔的背影,静默地牵着手,慢慢地向前走去。

看着苏原走进公司楼的大门,楼天宇拿出电话拨给廖一凡,没人接。他想了想,又拨周斌。

“周斌,哪儿呢?”

周斌那里似乎有些吵闹,他对着电话说了声,“等一下啊,我出来”。走到外面的街上,他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拿起电话就嚷嚷:“楼总,我和廖总,还有几个投行的人在恒泰广场隔壁的blue town酒吧,happy hour呢,喝了三轮了,廖总都快醉了,这帮家伙还没个停啊,你有啥任务给我?正好救我出来!”

楼天宇这边笑了下,“哟,正好啊,把廖总叫出来,我来了。”

“你说什么?”周斌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来了”,他站在街对面,冲周斌挥手,“这儿呢!”

“嘿,你倒出现的真及时,”周斌笑着挂上电话,楼天宇已经稳稳地站在了他的面前。“谈什么呢?”他笑意吟吟地向里面张望。

周斌伸了个懒腰,冲里面伸了伸头“那几个投行的家伙,之前不是想把旭日乳业往华能畜牧里装来着……”看着楼天宇若有所思地样子,他一拍大腿一副“你咋忘了”的样子,“华能畜牧,最近被证监会查了,我们之前谈收购谈得煞有其事的,鼎盛里面的几个老油条就联合董秘做了个老鼠仓还放了杠杆,结果没谈拢,打算自己上了。收购不成华能畜牧的股价连跌不停的,杠杆哪背的起,没人借钱给他们兜底那几个老油条的仓就爆了嘛……

不过廖总感觉项目没做成有点亏了那几个投行的,现在就打算把小飞侠单车交给他们去卖,本来我们也想着跑路不是?结果他们商量了下想让环宇出行去收,或者反其道而行,让小飞侠单车去把环宇出行的票务业务收了,看看能不能先把环宇出行拱上市,如果成了对鼎盛退出也是有利的,这叫一个一拍即合!”

“嗯,我记得。那两个律师怎样样了?报上去了没?”

“那当然,律协纪律部在查了,好像他们也有利益关系,老鼠仓也有份,要是坐实了,肯定得严肃处理,妈的,被几个律师忽悠了,还是自己人!这年头真是防不胜防……”

楼天宇看上去觉得还满意。他似乎今天心情特别好,“自食其果!对了,帮我办件事!”

“什么事,说吧,”周斌满口答应,看上去已经有些微醺的样子。

“帮我打听下苏原家的地址。”

周斌一愣,随即答应,“好的,立刻就办,”冲着里面的廖一凡招手。廖一凡瞄了一眼,跟几个人打了个招呼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我去给楼总要苏律师的地址喽!”周斌一边夸张地起身一边笑着跟他们招呼。

廖一凡一愣,随后立即反应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哈,行啊,楼总,身体刚好就开始钓鱼啦?”

“怎么说话的,粗俗!”,楼天宇一皱眉,照着廖一凡的胸捶过去。廖一凡也乐呵呵地随手照着他捶过去。这一来一往的两拳过后,两人相视一笑,顿时添了一份知己的融洽感。楼天宇笑得阳光明媚。“明天有空吗?”,楼天宇顺带捎上一句,“苏律师邀请我们一起去阳明射击场玩,顺便学骑马”。

“射击?”廖一凡声音一沉,“还学……骑马?”他沉默了一会儿,直截了当对楼天宇说:“不去。我劝你也别去,这个……不好玩。”

“开什么玩笑?”楼天宇满不在乎道,“我都答应了,咱们三个好不容易都到位了,算是我们的团队建设!怎么,难道你也怕我被马摔了?”

“也?你是说苏律师怕你……”廖一凡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而后却犹豫地看了一眼他,又立刻将目光移向远处,神情突然凝重起来,一字一句道,“不,我是怕马被你摔了”。

第四十二章 烈马驰骋

楼天宇笑了,这听上去太像句玩笑话,他丝毫未放在心上,又嘱咐一句,“发个地址过来,明天9点我来接你。咱们终于有机会好好聊聊了!”

他拍拍廖一凡的肩,又探了探头看了下里面一群人,“下次找质量高点的,我先走了啊”。

他顺手把廖一凡手中的半杯鸡尾酒拿过来一饮而尽,又皱了下眉,抱怨道:“apple martini,你怎么喝这么女性化的东西”,他把酒杯一把塞回给廖一凡,“以后好歹叫个dry martini吧……”头也不回地边走便咕哝。

“天宇”,廖一凡看着转身就要离开的楼天宇,有些伤感又带着些许醉意,也许醉意麻痹了他理性的神经,他再次说道:“你,确定要去?”

楼天宇感到一丝异样,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来。

廖一凡很少这样叫他的中文名,电话里、会议时,他们每次谈工作,廖一凡都直接叫他kent,就算私下里开玩笑,他也就高声叫他大名“楼、天、宇”。

他沉下声音,觉得他有些醉了,就当作不经意地样子问了句:“为什么不去?”

“你别问为什么”,廖一凡不知为什么有些烦躁,他抓抓头皱了皱眉,“总之我是为你好,你知道这个就够了”。

楼天宇怪异地瞥了他一眼,心中闪过一丝疑惑:“怎么?你看上苏律师了?”

“没有的事儿”,廖一凡烦躁地甩头。

“要不是这个原因,你有什么可介意的”?楼天宇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廖一凡似乎豁出去了的一鼓作气地吼道:“我说,你带她去别处玩不行啊,唱歌、酒吧、爬山、游泳……什么不行啊?干嘛非去什么骑马!”

“你说的那些我都会啊,射击骑马我不会才有意思嘛”。

“你怎么不会!”

“你什么意思!”

楼天宇觉得廖一凡简直不可理喻,平日里的他不是那么龟毛的人,几亿几亿的项目眼皮都不抖一下,周末去哪里消遣竟然会让他如此介意。

廖一凡有些冷静下来,沉默了几秒,“你一定要去?”

“你给我一个不能去的理由?”楼天宇像是赌气一般,摆出一幅“我就跟你耗上了”的样子。

廖一凡又沉吟了一下,好似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你要是一定要去,那我陪你。”

“这不就结了嘛”,楼天宇耸耸肩,摆出一幅“这种话题还需要我们花时间吗”的表情,手一挥,“走了,明天见……”

廖一凡看着他的背影,丝毫未见笑意,他的眉头紧蹙,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之后,表情又有些释然。也许,该来的早晚会来,也许,他只是多虑了。过去了那么多年,骑马会不会像骑车一样,一旦会了就不再会忘记?他看着手中空空的酒杯,无奈地叹了口气。

相见这么久了,他一直抱着消极的态度对待楼天宇的一切,既不主动吐露,也不阻拦拒绝。真相似乎越来越近,却又始终一步之遥。他有些想放弃继续追寻,也许潜意识中有些恐惧那个结果,就像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再去过那个地方,潜意识中希望自己能够忘记一样。他有些疲累地抬头望向天空,又看着这满大街的人群,红绿灯,开心散步的朋友、家人,酒吧里嬉笑欢乐的红男绿女。

这只是一个如此平凡平常的初秋黄昏,而这份平凡于他们却得来不易。就算楼天宇不记得了,但廖一凡最初记忆中的他是一个明亮轻快充满野性的少年。在生命最初的那个小村镇,现实的残酷也未曾改变他们最原始的纯真纪念。他们一起打猎、一起骑马,一起坐在山头看夕阳,想象外面的世界。他们一起在私塾念书,一起恶作剧欺负那个经常喜欢穿着长衫的老先生。现在想来,老先生当年也不过才50岁都不到,而他们,总是把他当成一个好好先生般的老头子。

他永远想念着楼天宇的母亲经常给他们做的桂花糕,那份清甜的味道,成为了此生再也无法替代的记忆,那个如白莲花一般的女子,给了他关于母亲的所有想象……

近20年的时光如此转瞬即逝。

他这些年,过得无比忙碌,因为忙碌可以使他遗忘。在发现楼天宇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的时候,廖一凡的心情如此矛盾:有多少次,他想要告诉他真相,想要告诉他,他们曾是生命里最重要的朋友;而另一个声音总是在他心里阻挡,那些真相,原本就很残忍,是他想要努力忘记的,楼天宇做到了,应该为他高兴,不是吗?当初的那份震惊,慢慢地被欣喜所取代。这是最好的安排吧,他一直这样说服自己。

楼天宇,那些过去的、难以承担的往事,不会再伤害到他。他的下半生,能隐居在一个繁华大都市,有一个新的身份、一段新的记忆、一片新的未来,一个崭新的人生,难道不是强求都得不来的幸运吗?而他,就算不记得彼此青葱岁月的情谊,至少现在他们是同一阵地、志同道合的同事与知己。

这一切的平静与平凡,是多前年的他们最期待的人生,现在他们终于拥有了。顺其自然吧,他无奈地轻叹一声,凌峰,我不知道这份平静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如果有一天,这片城市丛林重回黑暗,只希望到时你能原谅我现在的沉默。

第二天9点30分,苏原的电话准时响起。拉开卧室的窗帘,阳光灿烂的日子。

在他人眼里,在申城这座大都市,她应该是属于最幸运的一群人之一了父亲是个企业家,母亲是个全职太太,加上良好的长相和天分,她很轻易地就考入当地最好的大学,毕业后又去了**念完博士,加入了世界最优秀的律师事务所之一。她的人生,似乎从来没有出过错。

但她知道:所有的舞台的美丽都有后台的真相,她的后面,是一个永远情绪不稳容易失控的母亲,和一群永远分不清真假善恶的亲人、朋友、手足。对于一个家庭而言,这不是一个良好的样式,但衣食无忧地直走入社会的中产阶层,于个人而言,却也算轻松。轻松,是不等于快乐的,没有那种拼命争取得来的惊喜,或是因征服而享有的成就感,哪怕有,也无人分享。

一身白色休闲装的苏原出现在黑色宾利车前面的时候,楼天宇突然感到一阵眩目,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白色很敏感,有种能触痛心底的感伤。这份无来由的情绪,让他呆坐在车里没有动身。倒是廖一凡,从驾驶座上下来,殷勤地打开车门,跟苏原打了声招呼。

“苏律师大驾光临寒车……”随着苏原坐进车内,楼天宇微笑着转过头。

苏原扑哧一声笑了,楼天宇这个香蕉人,只有他经常会吐出点怪异的句子。她知道他在努力地适应中文环境,进度也算迅速,只是偶尔会有些生搬硬凑词不达意的感觉。

“如果这车也算寒,那我就指望他的驾驶技术够暖吧”,她打趣廖一凡。

“遵命,苏律师请系上安全带”,廖一凡装出一脸严肃,“本司机让你看看寒车如何跑出新速度”。

“这不是楼天宇的车吗?怎么你开上了?”

“他让我开的。”廖一凡看了一眼楼天宇道,“只要他不心疼就好!”

“我心疼什么?反正你们都知道了,我已经不能开车了,今天没有司机,只有你开了……”楼天宇无所谓的习惯性耸耸肩。

“那行,要是有罚单反正寄给你!”

往郊区的路一路畅通的高速,路况偶有小坑,廖一凡避车让车起步转向,他的技术明显是一流的娴熟。这一路狂奔下来,苏原的心中有些许放肆的小快乐,完全不像平日律师的严肃形象。

几个飞旋大转之后,她开心地问:“哈,第一次看到把limo开成跑车的,你干嘛不直接弄辆跑车?”

“跑车压不住我们这资深投资人的身份啊”,廖一凡轻描淡写道:“不够厚重”。

“嗯”,苏原想了想,“厚重这个词用得不错,不过……”,她好似自言自语地问:“你这驾驶技术倒是略显轻浮啊,哪里学出来的?”

廖一凡毫不在意地脱口而出道,“队里开皮卡的。”

“呵,开皮卡,蓝翔技校的,”苏原想到传说中的蓝翔技校,想象着廖一凡开卡车的样子,有种穿越般的形象,她忍不住嘴角一丝笑意。

廖一凡正集中思想开车呢,像是又脱口而出一句,“那是,当年我和……”他突然沉默地止住了下面了话。副驾驶坐着的楼天宇没有答话,似乎没有丝毫在意。

“哎”,苏原看着窗外,急叫道:“这里右转”!

廖一凡忽地一转,苏原轻轻惊叫一声,胳膊撞在车门上。楼天宇回头看了下,也没有什么慰问之词,只是朝廖一凡低声吼了句:“注意点”!

那一声听着仍是平静的,却隐藏不住他的锋芒。

是的,锋芒廖一凡没有作声,眼底的一丝忧郁没有人注意到他本来就是桀骜不逊的人,身上流淌的是野性和毒,锋芒是他的本性啊。文明的商业社会,真的能洗清野草的毒吗?

一片宽阔的草场进入眼帘。在申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竟然还有这样大面积的空旷之地,实在奢侈。廖一凡啧啧地边赞叹边停车。楼天宇探头看了看眼前这片可谓是浩阔的草场,心中突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舒畅。

一行人正下车,叶小眉、张哲,还有一个教练骑着马来到他们身边。看到三人,便一齐下马。

叶小眉把自己的马缰绳向前一推,心无城府地张口就问,“你们谁来?”

楼天宇温和地笑道:“我不会啊”。

苏原接过缰绳,轻松地蹬上马,她挑衅似的笑着看向楼天宇和廖一凡,“都有第一次嘛,你们谁上呀?”

廖一凡默不作声地看着楼天宇,琢磨不准是该搭话还是保持沉默。

楼天宇顺手无意地摸了摸苏原骑着的那棕色马。

廖一凡轻言一句:“哎,周斌到了。”前面十来米的样子,周斌的车一个拐弯停在草场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他摁了下喇叭。

一瞬间,那匹马轻轻呼出口气,教练一个趔趄没抓住缰绳,就见那匹马像欢快了似的,竟然载着苏原向前跑了起来。苏原抓着马鞍,有些惊慌地叫了一下。教练骂了一句,追着跑了几步想试着抓住缰绳,却无奈地落在后面。

廖一凡怔了怔,未及细想,一个翻身跨上旁边的那匹黑色大马,轻轻蹬了几下,口里自然地吹了声哨,那匹马就在一群人的目瞪口呆中冲了出去。

几个人错愕地站在那里,教练也停在刚才追着停步的地方,呆呆地看着廖一凡在他们前面几百米的地方追上苏原的马,在两匹马齐头并进的当时,轻易地抓住苏原的那根缰绳,勒马停了下来。周斌呆坐在汽车驾驶室,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张照片上三个阳光灿烂的笑脸,和那个一身戎装的少年。

楼天宇看着远处的廖一凡和一身白色的苏原骑着马缓缓向他走过来,金色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面前是一片草场……

他的思维有些紊乱,眼前出现一个少年,策马扬鞭地向前跑着,身后传来一男一女欢快的叫声:

“凌峰哥哥,慢点儿!”

“我们的马跑不动啦,予初长胖啦!”

“哎,你居然嘲笑我!”

“哈哈哈……”

前面的少年停下来,他回头不耐烦地叫道:“快点,一凡!”

一凡?!

“廖一凡!”叶小眉的一声叫喊,让仿佛在梦中的楼天宇突然惊醒过来,“看不出啊”,叶小眉还在叫嚷着,“你居然这么厉害,刚才教练说,你这水准简直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少年将军的范儿嘛!”

楼天宇仍保持着那个姿势站在那里,他有些糊涂、有些疑惑,他始终觉得自己有些异样,却不知有何异样那些场景,到底是真实的记忆,还是幻像?他将目光投向廖一凡,对于他,那样沉稳冷静的面容和那双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睛背后,自己又究竟了解多少?

“给谁融资?”

“你!”

廖一凡认识他!也许在美国,也许更早,楼天宇的心中似乎有了这样的答案。他有些恼火。没有任何时候他能比现在更想要知晓自己的过去,知晓他面前的这个人,陌生而又熟悉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第四十三章 弹无虚发

廖一凡一个翻身下马,苏原正掺着他的手从马上下来。苏原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但廖一凡比那匹马更让她惊异,她疑惑地问:“你不是学金融的吗?怎么……?”

廖一凡没有回答,楼天宇的表情让他有些忧心。他刚才一时情急没多想,而这会儿发现,楼天宇是意识到了些什么吗?他有没有想起些什么事?

他向楼天宇走去,像是要试探般地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不想试试?”

楼天宇看着他无言。

廖一凡把缰绳牵到他手上,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脱口而出道:“来,比试一下,如何?”

所有人都疑惑地看着他们。刚才,楼天宇不是说,他根本就不会……廖一凡这样的水准,他们怎么比?周斌默默地走过来,看着安静的场面,谁都不知道该怎样搭话。

楼天宇似慢慢从梦里清醒过来,他笑了一下,没有丝毫要想跟廖一凡比试的意思,招呼大家,“好啦,廖总拿我取笑呢,咱们进去吧?”他拍拍廖一凡,“走!”在后面的几个人和周斌又开始打招呼攀谈起来。

廖一凡轻轻笑了一下,楼天宇在下意识地躲避。也许,他在潜意识里,也根本排斥过去的这些经历。人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物。廖一凡心中似有些重负落了一地,便也顺水推舟地笑着打趣:“呵呵,咱们楼总才不跟我一般见识呢,真人哪能轻易露相……走吧,进去玩。“

射击场在二楼,外面有个大平台,从市区赶路过来又在门口折腾了一会儿,一晃已经快中午了,一群人直奔平台吃饭,自助午餐倒也方便。苏原给楼天宇和廖一凡又介绍了今天一起来玩的其他朋友们,他们刚才在阳明俱乐部里那个小型跑马场,所以现在才遇上。

孙淳还是一身黑色t恤衫,一副黑框眼镜,呵呵地无公害般笑着。人群里还有徐慎明,周斌向她们介绍这是他介绍给陈晓的二审辩护律师,慎明律师事务所的主任,申城首屈一指的刑事辩护律师。他每次被介绍后,别人总是以为他叫徐深明,“深明大义的深明?“次数多了他也懒得解释了,于是大家慢慢地干脆把前面两个字也省了,直接叫他“大义”,他也觉得“大义”听着和别人的关系似乎比“慎明”听着要近些,倒也乐得这个称呼。

苏原第一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曾经奇怪地问叶小眉,“一个男人,成天听着别人叫他“大姨”,还觉得很开心,这是一种什么心理?”

叶小眉翻她一个白眼:“这叫接地气的心理”,你是在外资事务所呆久了,觉得律师就是天天埋头写文件的工作。你不知道律师是需要客户的啊?客户叫你“大姨”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叫你“孙子”你也得应着。

张哲对苏原显得万分讨好,不停地夸赞,从她的外表到衡泰系在申城乃至全中国的威望。

苏原有些尴尬,不自觉地想尽快逃离,因为有些人听到了衡泰系的名称后凑了过来好奇地打听张哲和这些公司的关系。

“大义”也拍着张哲的肩膀说道:“我说兄弟,你做人不地道啊,你有这样的资源怎么不介绍给所里呢?大客户啊,你介绍来我立马把首席合伙人的位置让给你!”

“哪里哪里,我哪担的起啊……”张哲笑得花枝乱颤,几个人你一拳我一拍地称兄道弟。谁也没有注意到叶小眉和苏原已经离开了人群。

叶小眉有些低落,她看着苏原:“苏,你要相信我,我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我不会再让他乱说的。”

“好啦,”苏原甩甩头,脸上露出理解的笑意:“我当然知道,我相信你!随他们好了,我不在乎的,来,咱们过去看看这窝人!”

顺着苏原的手,叶小眉看到又一群咋咋呼呼的人。

俱乐部的经理早已绘声绘色地把刚才在门口大草场上发生的一切给大家讲了一遍,再加上经常来俱乐部的人总有几张熟脸,于是廖一凡就成了大家口中的“马背上的廖将军”。更有甚者,晚到的一些人见到他就敬个礼,直接称呼他廖将军。

楼天宇在那里憋着笑,上前揶揄廖一凡,“你看,叫你得瑟,廖将军”。

廖一凡也有点懊恼,刚才教练在旁边呢,自己去瞎掺和什么,搞得现在有些下不来台。关键是还有不少人追着他问,这马术哪里学的,他根本无从回答。可是,楼天宇就一点都不好奇吗?或是他已经起了疑心,故意藏而不露呢?

他转而捶了楼天宇一拳,凑近他耳朵轻声道:“别笑我,你就快绷不住了,等下看你的。”楼天宇端着一杯红酒,幽幽地看着他,似乎搞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此刻的他们站在二楼平台的栏杆旁,无声地看着下面的草场。时光仿佛就回到了15年前那是他们并肩站在军营二楼的最后一个新年夜,看着楼下的兵士们在篝火旁聊天、唱歌、喝啤酒谁也不会想到仅仅5天以后的血雨腥风。

廖一凡沉思着,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想过吗?十年后我们可能在哪里?”

他还记得,当时身边的那个人霸气十足地说道:“十年后,我们一定会离开这个地方!我们会去世界最繁华的城市,看到满城的霓虹灿烂,然后在那里看篝火!”

楼天宇转头看着他,眼中有一点疑惑,沉思了一下,突然叹了口气道:“十年?谁能知道,十年以后的我们,会是什么样子?”

廖一凡的眼眉突然跳了一下,是啊,一晃已经那么多年。他们完成了当时的愿望在霓虹之巅,在这个世界繁华都市,在这样的草场。

并肩站立的凌峰,是他,却又不是他。身边的这个人已经不记得了当年。可他已经满足了,当年的朋友,还能站在一起,换了天地,还能并肩战斗,是多么不易的缘分。

正想着,叶小眉突然出现在旁边,一边应着其他什么人的话,一边快速地大声地招呼他们,“嗨,你们两个,吃饱一点,晚上要帮我们啊。十月金秋,这片草场,最适合篝火晚会了……”

苏原吃完饭,发现那两人已在栏杆旁边站了许久,想着自己不该如此招待不周,就径直前去问候:“怎么样,这样朴实的自助午餐还吃得惯吗?”

“见笑了啊”,楼天宇笑意盈盈地望着她,“苏大律师这是变着法子嘲笑我们呢”?

“我敢吗?你们可是大客户,要是没伺候好,james直接手撕了我。”

张哲在嚷嚷着,饭后不能骑马,号召大家去射击场。一顿午餐的功夫,大家就像老熟人了,纷纷建议,来打比赛女生对男生组,新手对新手组,客户带律师组,各种组合。

“廖将军”被张哲拉到射击位之前,随后叶小眉唠叨了一句:“楼总刚才不肯赛马,这回给廖将军个面子吧,要不加上苏律师一起!”她和张哲两个人,一人拉一个把楼天宇和苏原架到另一个射击位。两个人虽然表面上仍和睦地笑着,可是苏原有些惆怅地感到,他们两个似乎在越走越远,不再是从前那两个嬉笑怒骂和谐无间的甜蜜小两口了。

廖一凡看着他们笑了笑,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跟众人解释一般道:“这我可打不过。”

“每队十发啊,记总分!”徐慎明叫了一声。

“廖将军请吧……”叶小眉话音刚落,一群人便开始起哄。

廖一凡无奈地摇摇头,无所谓地举起枪,十连发,结果缓缓地顺着自动带送到他的射击位前面,6个九环,2个八环。2个十环。“哇塞”的呼喊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对这个结果没有兴奋没有激动更没有懊恼。他缓缓地摘下耳塞,有些忧郁迟疑的神情看着旁边不远处的楼天宇。

在射击上,自己从来没有赢过楼天宇。但是,他还记得吗?他矛盾极了:自己究竟希望那个人还是原来那个神枪手,还是希望他真的彻底和过去告别了而蜕变成一个真正的商业社会的金融人士?

楼天宇抿着嘴温和又无奈地笑了,“廖总如此厉害,我根本不会,你们这不是为难我嘛……”

人群又开始起哄,叶小眉在那里开心地叫道,“楼总不用比枪法,比个拿枪的姿势帅就好啦!”

“哈哈哈……”一群人笑翻了,只有周斌在那里,虽面露笑容,却显得很勉强,还有些紧张,他看了廖一凡一眼,正巧遇上廖一凡的眼神,两人对视了几秒,一齐望向楼天宇。

苏原也笑了,她一边给楼天宇戴上耳塞,一边安慰地拍拍他的肩,用手比划了一下,意思是“你就随便打吧”。

拿起枪的那一刹那,楼天宇瞬时恍惚了一下人形靶忽然格外清晰,四周听不见声音,像是空旷的山谷,他几乎可以感受到耳边的风声。他闭上眼,又睁开,蓝天下,山谷的艳阳,四周军营内赫赫的口号和跑步声,天地晕眩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四周穿着制服的年轻美国小伙子,正大声喊着:e on, buddy!

十连发。

美国小伙子们“轰”地跳起来,几个人在扭动着朝另一队的人挤眉弄眼地吼“we got you!we beat you!(我们赢了!搞定你们了!)”……

当苏原摘下他耳塞的时候,楼天宇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左手揉揉太阳穴,皱了皱眉。

“怎么啦?”

“不知道,突然有点头痛。”

那张载着结果的纸慢慢飘过来的时候,很多个脑袋凑上前来看只有正中央一个洞。

“什么意思啊?楼总,打了一枪就脱靶了?”张哲笑道。

“你打个十枪试试?能正中靶心一枪就不容易了!”叶小眉“切”地白了张哲一眼。

“不会吧,我觉得起码打中了两枪,你看那洞挺大呀。”一群人仔细研究着到底中了几枪,在各种打赌的吵闹声中,楼天宇自己也有些疑惑,他沉默地看看手中的枪,怔怔地站在那里。

第四十四章 暗潮汹涌

苏原把楼天宇拉到一边,疑惑地边看他的脸色边问道,“不是说你不会嘛,打的还挺准,我看着,这至少有三枪正中靶心吧?只是剩下的到哪里去啦,呵呵……”

廖一凡慢慢走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稳稳地接过苏原的话:“没有剩下的。”

“你说什么?”

“我赌,你的楼总十枪都正中靶心。”

话音落下,其他人都有点呆,这不可能啊,楼总不是说他不会吗?楼天宇自己也呆在那里。苏原在疑惑的时候,徐慎明发话了,“哎,各位,听一下一个诉讼律师的意见啊,从证据的角度而言,到底脱靶了几枪这件事情没法证明,你们这样争,还不如去找找他其他的几枪打到哪里去了。”

“找什么找,再来一次!去外面的飞碟射击场,这样中几枪没中几枪就一清二楚了嘛。”张哲说道。好主意,大家赞同。“吼吼,”一群人朝门口涌去。

楼天宇漠然地被拉到外面的飞碟射击场。

“给他十个一起上好了,”廖一凡淡然地说道,“我还是赌他全中!”

“唔……”人群又骚动起来,叶小眉不敢示弱地问道,“你输了怎么办?”

“输了今天我全包。”

“那赢了呐?”张哲问道。

“哎,赢了的话,楼总你和他赛马,赛马输了的今天全包,怎么样!”叶小眉眨眨眼冲大家叫到。

“好哎!”大家伙兴奋无比。

楼天宇笑着摇摇头,“你就不怕我放空枪?反正你包嘛。”

“你不会,胜利是你的本能。”廖一凡仍然淡淡地,但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深沉,带着一丝期许更有一丝挑衅的意思。既然来了,楼天宇的一切就呼之欲出,他不可能对自己过去的影子视而不见。在楼天宇刚才响起那个十连发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还是那个他,凌峰,这个桀骜狂野、一往无前的凌厉少年。廖一凡此刻的心中充满了喜悦和激动原来他没有改变,就算车祸遮掩了他的记忆,他的血性仍在,血液里飞扬仍在!

楼天宇有些疑惑,这个廖一凡,究竟是谁?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没容得他多想,十个飞碟放飞天空,他本能地举起枪十个连发,没有一丝犹豫。十个全中。这一次,没有人再有任何怀疑。

人群在短暂的沉默后,欢呼起来,“去赛马、去赛马!”

“楼总,藏的很深啊!”徐慎明拍着他的肩膀。

“就是,谁刚才说不会的,这是国家一级运动员的水准嘛!”张哲插句话,他现在对楼天宇充满了崇拜。

“不止吧,有特级吗?”

“哪来特级,你评职称啊!”

楼天宇没有理会大家的议论,他脸色有些阴沉地望向廖一凡,后者一样略皱着眉回望向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散开,怀疑、挑衅、还有一种被激起的斗志。两匹马被牵过来,两个人同时翻身上马,呼啸而过,扬起一路尘土。一群人看热闹的气氛中,苏原和周斌若有所思地沉默。

两人跑得只剩一个小黑点似的大老远,突然地停在了那里。大家面面相觑。

“你是谁?!”楼天宇在大声地问道。

“换了我,就问自己这个问题!”廖一凡不客气地答道。

等了好久,两个人才几乎同时回到大家面前。一个英气逼人、一个霸气毕露。两个人互看了一眼,廖一凡下马,楼天宇跟在他的身后。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那个身影。第一次见面时,那个人眼中充满掩饰不住的错愕。而那天深夜,他笃定地径直闯入他的地盘,而自己却对他没来由地信任。

无需再多一句话,楼天宇已经确信:面前的这个人,定在他之前的生命里存在过。他是谁?!

“这算谁的呀?”有人大叫一声。

“就他们俩分账了!”又有人叫了一声,一群人符合道,“好耶!”

大家开心地涌过来,“你们俩还真像兄弟啊,文武双全!现在的投资人都这样的,我们怎么混啊……”

“以后抢项目干脆比武得了!”

然后有人就指着苏原和叶小眉,“哎,你们两个现在很危险,好好干活!看见没有?干不好分分钟挨枪子啊!”

“搞不好还五马分尸!这就两匹了,啧啧……”

“去!”张哲过来一把搂过叶小眉,“从今天开始,我回去习武!强身健体、保护老婆!”

“哈哈……张律师志当存高远!”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叶小眉的身体,没来由地感到僵硬。

金秋的天气,有一丝凉爽了,十几个人散落在各处,学骑马的骑马、学射击的继续射击。三三两两。

周斌难得的闷头闷脑,徐慎明上来给他介绍他的助理律师,说正在考律师执照,以后也是个律师的好苗子。他边说边呵呵地笑着,而周斌不知道为什么,一改以往见着年轻小妞就想撩的习性,忽然对新颖的小姑娘觉得兴味索然。

苏原有些沉默地站在餐厅二楼的露台,看着底下的人群。叶小眉慢慢地走到她的身边,张哲上来想要跟苏原寒暄,叶小眉立刻嚷嚷着要去骑马,将他拉了下去。路过周斌的眼前,叶小眉没注意到他的眉角跳了一下他居然第一次不知道怎么跟女人开口。他愤恨地撇了张哲一眼,充满沮丧。

露台上只剩下苏原一个了。她望着眼前的草场,神情落寞。小的时候,她记得父亲带她来骑马,坐在她的身后,胡子渣得她粉嫩的小脸好痒,那时的阳光灿烂,那时的童年美好,在今天想起来,是多么的快乐。而成长的代价,就是对感情不再有期待。今天的一切,对她而言难以接受。她的冷静和理性对分析现实毫无帮助。不知从哪里看到的一句话,突然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每个孤儿,都有一段残忍的历史。那么,楼天宇这个孤儿呢?

正在沉默中,一个身影慢慢地走进她,同时响起了一句问话:“上次你说,有个在市八医院的朋友。介绍给我好吗?”楼天宇站在她的身后,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她。

“好。”简短的回答,苏原知道,这是他想做的事情,不是来商量的。

清早闹钟响。

苏原一骨碌地爬起来看钟她想起,今天是带楼天宇去医院检查的日子。果然,窗口看去,那辆黑色的宾利就停在她楼下面。她匆忙下楼,里面一身黑的楼天宇,正在悠闲地看着financial times。

王新迅速出来给苏原开门,她礼貌地说了声“早!”

“你倒是很悠闲啊,到了怎么不叫我一声?”

“难得清静无为的上午,我可以享受一下嘛。”两人相视一笑。丁安在后视镜里看了看他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一听这两人的对话,就透着和谐与亲昵。

市八医院主任医师办公室,吴以民沉静地看着推门进来的这两个人他早就预感到:能让苏原带来的人,一个男人,一定和她有不一般的关系。这个叫楼天宇的人,双手插在黑色长风衣的口袋里,眼神轻轻打量了下对面的人,就似乎能够掂出对方的分量,用一种压倒性的胜者姿态。从来独当一面的苏原站在旁边,第一次显得如此清秀柔弱,她的手居然勾着他的胳膊!

吴以民感受到一种挑衅,和被击败了的颓丧。毫无疑问,眼前这个人,配得上苏原。而且,他所展现出的一种叫做“强大”的力量,把自己的恨意和嫉妒都直直地打压了下去。

“吴医生,你好。”楼天宇客气地打招呼,哪怕他是病人,而对面的是医生,他也看上去像个谈话的主导者。

“把情况介绍一下吧。”吴以民沉下自己的心境,恢复一个专业医师的冷静。楼天宇寥寥数语简单做了介绍。

“你的这一情况,一般来说,很大程度是由于脑神经元的过度放电所引起的,它可能刺激了你脑中负责记忆功能的区域,让你误以为一些幻觉或是看到的画面,属于你的记忆。就是我们通常说的deja-vu现象,偶尔会觉得一个地方、或是一个人似曾相识,但其实只属于‘幻觉记忆’。”

“所以说,这些画面很可能是幻觉对吗?”

“只是可能。你的失忆,应该是由于残留的血块造成的。可是听你说,车祸发生已经十年了,一般这么长的时间脑部血块应该已经能够自行吸收。所以,我需要看一下血块的形态和大小,才能判断怎样帮助你。”他沉吟一下道:“去做一个脑部断层扫描与核磁共振吧,这样可以看得清楚些。”

“好的。可是我下午要出差,报告什么时候可以拿?”

苏原有些惊讶地插嘴道:“怎么又要出差拉?去多久?”

“去伦敦,看一下欧洲那边的情况,一周左右就回来。”

“那要不我帮你拿吧。”她想了想,又遗憾地说道:“过两天是我父亲60大寿哎,本还想带你去的。”

“等我回来,一定去拜访!”楼天宇笑着安慰她。

吴以民瞟了两人一眼,眼中满是“当我是空气”般的委屈。门外,两人浅笑相对的目光同时定格在一个美女身上。

“刘珍妮?”苏原迟疑地叫了一声。刘珍妮柔弱地抿嘴一笑,苍白的笑容顺着摄人心魄的眼神停留在楼天宇的脸上。

“怎么了,珍妮?”楼天宇讶异地走过去,上下打量她,“你病了吗?哪里不舒服?”

刘珍妮的眼光仍然追随着他,嘴角的一丝难以名状的惨淡和倔强带来轻轻的句子,莲花般轻灵地飘过,楼天宇的表情随之冰冻在空气中“天宇,我怀孕了,你的孩子。”

第四十五章 漫天要价

鼎盛资本的大会议室,环宇出行的logo树在整面墙的正中央。kc capital成为优先股股东后对环宇出行的业务要求颇高,公司疲于奔命地不停在各个社交媒体,通过植入式广告和红包调动着潜在客户的情绪,要求好友家人帮忙砍价拼到最优价的酒店。中华旅舍的收购终于因为价格没有谈拢而崩了,外界对这个公司开始有了负面评价,中华旅舍为了赶紧把自己摘干净,也雇了一批写手在含沙射影地每隔一段时间就踩上两脚。

客户也开始对于这种方式越来越厌烦,这种病毒式入侵的方式,让很多“穷游一族”为了一些蝇头小利无止尽地耗费时间,手机使用的频率越来越高,对砍价成功的依赖越来越大。相应的,负面新闻也越来越多过马路不看路被撞了的、家人不帮砍价被打了的、同事之间为了加不加入砍价帮反目成仇的……

风口浪尖,哪个买家都不是好谈的,只能从自己投资的项目里找个相对好控的买家,或者直接与小飞侠单车合并,但整合哪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他只能着急却又不能显示着急地闷头推进。

项目组的人正和各方股东水深火热地讨论着收购方案,有要求兜底的,有要求保证收益的,有要求全部退出有要求部分退出的,有要求现金有要求换股的……当然,作为领投方,最终的方案是要由鼎盛资本去和收购方谈,因此所有的投资人的苦水就统统借机倒向鼎盛资本。

林涛拒绝参加会议。他现在越来越懒得管了。票务业务在社交媒体上的狂轰滥炸让公司的口碑一泻千里,他对kc capital的要求也越来越没有信心。鼎盛和其他股东与kc capital几乎分成了两派:公司的狂轰滥炸似的广告和朋友圈泛滥让收益增加不少,而在社会上的口碑也越来越差。但奇怪的是:有一个庞大的社会群体,一边咒骂一边用个不停。每个人都是道德楷模,也始终希望有人能让社会变得更好,但前提是:不能影响自身的利益。环宇出行,就在这样的社会里成为一个人人喊打却收益漫天的独特的存在。

周斌火气冲天地在会议室外面接电话,声音吵吵嚷嚷地,廖一凡几次扭头看他。没多久,他冲进大会议室,狠狠地将手机甩在桌上,“砰”的一声响,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几双眼睛盯着他,他沉默地低头不语。整个会议室的人面面相觑也没人敢搭话。大家有些惊讶地感到:这个周斌的眼里,居然露出了和廖一凡相似的神情。

“旭日乳业!唐庆这个老狐狸,”许久,周斌抬起头愤恨地说道,“原本我们进的时候,他就要求我们合同里加了个拖售条款,我们卖的时候要带着他卖。现在开始漫天要求了,我他妈的当时就是个傻逼!”

“要什么价?everything has a price(任何要求都有价码)。”廖一凡头也不抬。

“不是钱的问题,他要求买方豁免他原本所有的陈述与保证,对他所有过往和将来与公司有关的事项免责!对了,还要豁免他的不竞争不招揽条款……对于这种渠道供应链全控的业务模式,要是豁免了这个,他弄一个新的再带一批老臣过去,人家买的不就是个空壳么?!这年头各个都跟鳖精似的,当人家都是傻逼……”周斌继续愤然道。

当时公司上下没有换掉太多的血液,是因为他们还要倚赖这个创始人来帮忙运营公司。当时他只剩10%不到的股份,对于拖售的条款也就没有太注意,而现在这个果子实在是酸涩得很。只能怪自己蠢。可他还不敢跟这个创始人弄僵,要是公司运营不下去,赔的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对于已经绝大部分套现了的唐庆而言,要逍遥就到处逍遥,想玩儿就找他们这些专业投资人玩一票。鼎盛不能甩掉了他单独卖,他不签字他们就是没有办法。

这回廖一凡也开始眉头紧皱人家不要钱,不是钱能打发的。他知道李立峰和华能畜牧的董秘弄了个仓爆了,公司也不想把事情搞大,毕竟他们借着这一波股票拉上去不少。这些个事情不知道这个老滑头知不知道,趁机勒索?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心思管他背后的动机了。这个旭日乳业是只烫手山芋,华能畜牧肯定是谈不成了,现在股价跌成这样没找他们就不错了。得再找个买家,要么赶紧卖要么赶紧冲上市,趁目前还只有谣传没彻底动了筋骨,他们必须快出货。

正想着,周斌手机又响了世辉信托的人在那里紧张地说着,哥们内部正在审计呢,放出去的钱要审查了,当时的担保品不够啊,杠杆率过高了,你看这个小飞侠单车是否再加点担保品?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想辙吧,两人垂头丧气,一屋子的气氛变得无比低落。周斌暗自骂了一句:就不信搞不死你!廖一凡一个警惕的眼神转向周斌,周斌立即堆起笑脸:“老大,我办事,你放心!”

前台敲门进来廖总,小飞侠单车的张总来了。

廖一凡约了他,寄希望于将让小飞侠单车和环宇出行进行整合。张毅南是赤手空拳打天下的,断然不肯将自己的公司拱手让人。而要收购过街老鼠一般的环宇出行票务业务,他也手一摊:没钱。他知道,如果小飞侠单车的业务也能嫁接到这个票务业务,对小飞侠单车的业务提升也是如虎添翼,但他就是不松口这么差的口碑,对自己的公司是个雷啊,人民群众什么时候开始愤而抵制谁也不知道。要么送给我,我可以考虑一下?

周斌这个暴脾气已经对这他已经忍无可忍,但在商言商,人家也有自己的道理。没有免费的午餐、大家都不傻。廖一凡这是也只能试试,啃一啃这块难啃的骨头,说服他,让出管理权。

廖一凡用手点了点周斌的脑袋,意思是别出格,然后整了整西服走了出去。

看着廖一凡出门,周斌对着电话那头压低了声音讲了一句:“哥们,给你发过去的那张照片,对,赶紧动起来别出格,别搞得违法乱纪的还得我想办法捞人。”

“明白!”对面爽快地挂上电话。

周末是苏绵衡60大寿的日子,苏家热闹无比。他的几个在国内的女人和孩子一起进了家门,女人们上下打量,孩子嬉闹追逐,公司的人客套寒暄。

苏原这个长女,好似事不关己一般,在大露台上听音乐健身她早已习惯了在这样怪异的氛围里保持一颗平静的心。今天的她,更显得遗世孤立

苏绵衡知道女儿恨他,但却也理解他,两人心照不宣地从不谈论这些家务事。

吴以民善解人意地陪着备受冷落的苏原母亲聊天。谈到苏原,刘欣楠感觉像见到了亲人。

她一直对吴以民青睐有嘉,对苏原这么多年不肯接受他而深感郁闷。但她没有办法。这两人不远不近多年,当妈的急在心头。于一个丧失了丈夫之爱,并且自己再无力进步的已近老年的女人而言,让自己的女儿找到一个好的归宿,是她唯一可能还有寄托的事情。

吴以民跟刘欣楠平心静气地聊着。也许是从小缺少母爱,面对刘欣楠他有一种潜意识的亲近。他想让她好好劝劝苏原。做投资的人成天出差每日救火,没法好好地照顾她。生活里除了激情最终还是柴米油盐,这样的日子对苏原太苦了。

刘欣楠感动涟涟。见苏原下楼,赶紧打听:“苏苏,那个楼天宇的,是做什么投资的?哪里人?我跟你说啊,这样的人都是工作狂,不能好好照顾你的,你看吴以民……”

吴以民尴尬地坐在沙发上,赶紧打岔,“阿姨,吃水果!”

苏原恼火吴以民明知她母亲的情况还跟她聊这些,简直是火上浇油。她转身就打算离开。

“你不留到庆祝酒会吗?”

“不了,我还有工作要做。”

“苏苏……”

“我最讨厌被干涉。”

吴以民望着她开门出去的身影,显得有些无奈和落寞。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走近她。他感到两人之间的一条河,不宽不窄,平静无澜,可他花了十多年的时间,却始终跨不过去。

门外,苏原突然止步,望着那辆停在院门前的黑色宾利。楼天宇从后车座走出来,慢慢地走向她“苏原,你不接我电话,我只能自己来解释,”说着,他的手后拿出一个礼盒递给她,“给伯父的生日礼物……我知道这很唐突,所以只能在门外等着。”他斯文地欠欠身,仿佛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不进门而已。

苏原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静静地站着,仿佛不喜不悲地在等待下文。楼天宇挑了挑眉毛说:“怎么了?”

苏原礼貌地笑了一下,“你说要解释,我在等。”

两人礼节性的微笑一下拉开了彼此的距离。楼天宇有些迟疑有些尴尬,僵硬地说道:“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假,但我真的不记得了,我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我真的没有做过。”

“是,你一向记性不好,我记得。”苏原仍然冷漠地站着,不痛不痒地说道。

“苏原!”

“不要叫我,除非你有工作。”

“苏原!”楼天宇放高了声音。

“同样的话,我不想再多说一遍,楼先生,”她拉长了声调,却更加礼貌地笑着说道:“我有工作要做,恕我不奉陪了。”

“苏原,”楼天宇上前一步,“你如此介怀,我只能当做,你爱上我了。”他右手一把搂过苏原的脖子一个吻下去,苏原来不及反应,任凭他如此粗鲁。几秒钟后,她突然恼火地退开一步挣脱,指着楼天宇恼羞成怒地说道:“你是个做父亲的人了,请你尊重别人并自重!“她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突然哽咽而无法开口,僵持了许久之后,终于逃也似地离开。

冲着苏原的背影,楼天宇叫了一声:“苏原!”其余的话却踌躇着无法张开口。

“很简单,”苏原顿住,回过头冷淡地说,“我没有时间听你解释一件永远也解释不清的事情,也不想因为误会而伤害任何人。至于怎么选择与解决,是你要决定的事情。在你没有解决之前,别再找我。”

楼天宇凝神目送她走远,若有所思。

苏原平静地走出院门。手机突兀的响声让她有些一惊,是james的电话。她迅速调整好状态,没有任何痕迹地和james讨论进展领狮生物的项目终于有了选址。她定了定神,对james说道:“don’t worry,on(放心,我在办)。”

第四十六章 路遇意外

领狮医药被kc capital接手后,一直对它有新的要求,不满足于做一个代工厂,想要开拓新领域。在得到领狮集团的首肯和野金医药的合作确认后,他们组建了一个强队创业。这个团队的构成不是盖的,领头羊的ceo肖巍,在医药研发行业有超过30年的经验,是基因研究与免疫治疗方面的权威,下头也有一个精壮的团队,熟悉渠道、上下游。

本来对他这个年纪而言,创业实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楼天宇给他了丰厚的条件输了kc capital给他兜底、赢了大家分。团队支持、资金投入、研发开展,都尽力支持,尤其是技术研发团队,给的激励是业界闻所未闻。到最后,技术总监都说:肖总,你要是不干,我们兄弟几个就算白跟你了。这种情势下,再加上楼天宇时不时地给肖巍灌输kc capital在国际医学领域的资源,给了他一种诺贝尔医学奖指日可待的期望,同时在这个泰缅边区的小村,**给予了大力的支持,“领狮生物”就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

此刻的苏原亟需工作来填满刚刚空了的心,她狠狠地定了定神,心想:就这样吧,她要好好地把这个项目啃下来,做的干净漂亮。工作是个温暖的匣子,刚够将她的人和心一并藏在里面。就这样结束吧,这是她会受伤最少的方式,生活仍能恢复从前的平静,就如他没有出现过一样。二十多年了,人生没有他也一样度过。可是,她的心底为什么有不甘,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出现了他……她抬起头面对天空,阳光分外刺眼,一架飞机从视线的尽头飞过,两行泪从眼眶无声地流下。

机舱内,廖一凡有些严肃地看着电邮。庶几,他合上手机,像是喃喃自语也像是询问一般转向身边的周斌问道:“张毅南是怎么了?收一个嫁接过来对他自己公司业务都有好处的系统,非要对人家赶尽杀绝的样子。变本加厉地提要求,不压榨到最后一分钱不甘心的样子,没完没了!”

“他是草根出身的企业家,一路被骗被坑走过来的,真正在原始丛林中披荆斩棘才走到的今天,见着谁都恨不得咬上一口,今天不咬死你明天就死在你手里的,你指望他跟投资人阳春白雪啊?”

廖一凡沉默不语眉头紧蹙。他也有些愤愤不平,但面对无赖有些时候是没有办法的。他还在沉思着,没多久周斌的电话就又响。

“好的,我知道了,廖总和我都在去伦敦的路上,本来是楼总去的,他不知道什么急事要处理……那你问问,如果他的事情办了过几天就只有麻烦他去一下了,哎,好。”

“搞什么,所有事情永远都凑在一起!我们刚走,领狮生物的选址就搞定了,还叫我们去,我们怎么去你看?找楼总吧……”周斌在那里骂骂咧咧地,有点烦躁地直挠头。

“选址终于定了啊?”廖一凡面露喜色,肖总一直说他的生物科技的业务模式要找可以试点的地方,大半年了终于找到了个合适的,总算是有了个积极的消息,“接下来要好好看看他们的业务详细方案了,对了,选址在哪里?”他有些忙不迭地问。

“在……”周斌似乎在拿手机找地址定位“红村,是个什么鸟地方?”他漫不经心地把手机递给廖一凡。

廖一凡的表情瞬间冰冻在脸上。

黄昏的西双版纳景洪机场,一缕初夏的凉爽,伴着空旷的感觉,苏原忍不住多吸了几口空气。

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举着“苏原”的牌子,正候在那里。招呼过后几分钟,一辆黑色路虎就直直地开过来,停在了她的旁边。

打开车门,苏原突然地止住了步子楼天宇摘下墨镜,直直地盯着她,带着一丝笑意,幽幽地说道:“女人出个机场,真的是慢。”

不得不承认,见到他时,苏原的心中还是欣喜的。她感觉到自己在镇静地掩饰心中柔软滋生的情绪。只听司机电话轻轻地对那头说:“肖总,是的,两位都接到了。”她顿时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是的,她是来工作的。她转过头,对着楼天宇礼貌地轻轻一笑。

一路高速,风淡云轻。也许是因为春日的气候太过舒爽,苏原一路面朝窗外,像是要拼命汲取白云高山蓝天的养分,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楼天宇满带着笑意看着她,声音分外温柔:“真的没想到,你居然是一个这么容易快乐的人。”

“呵呵,难得与大自然相处,当然要以最本真的一面相待嘛。”苏原也似乎没有了芥蒂。

“怎么?难道你不经常与大自然相处?”

“难啊工作那么忙,好容易有休假就都用来补充睡眠了,哪有机会看到这样的景色!哎,你们‘美国人’不是经常休假么,你应该世界都跑遍了吧?”

“都是浅尝辄止而已,出差、看项目、谈协议,身旁的各种人又都冷不丁会踹你一脚,得失利弊挂在心中,哪里还有什么大自然?”

下了高速的路便越走越窄,车开始有些颠簸,漫山遍野的茶园、连绵的山丘、翠绿的山谷。经过几家村落,路上慢慢有了些穿戴透着民俗风情的村民,车子开得稍慢了些。楼天宇的心情看上去倒是一片大好。

“到了,”司机小伙用简单的汉语说道。车停在一幢半新的上面标示着“龙腾酒家”的楼前面。里面出来一个瘦瘦小小的中年男子,后面跟着两个人高马大的穿保安制服的保镖。

他一见下车出门的两人,就忙不迭地打招呼:“哟,楼总,你们到啦,一路辛苦了,这里地方偏远,你们累了吧?我来过好几次了,每次都是人仰马翻的。呵呵,你也知道的,这种项目不好做啊,技术保密协议签的再好,也不如当地员工藏在丛山峻岭或是穷乡僻壤的方便……来来来,都快中午了,我们上去边吃边谈。”

“哪里,肖总客气了,”楼天宇欠欠身。

一行人刚打算随着肖总“请”的手势上楼,突然从对面一辆满是灰尘的摩托车旁边冲过来一个老年妇女,看上去五、六十了的样子。她的头发花白散乱,满嘴胡乱嘀咕、手舞足蹈地跑过来,浑身上下不受控制地乱动着,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楼天宇,一眼看去就知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人。

苏原被这突然出现的疯女人吓住了,站在那里没有反应。楼天宇慢慢地把她护在身后,看着那个老女人。他有些惊讶地发现她虽然神情有问题,头发也显得零乱,但衣裤却都是整齐的,而且并不肮脏。

那个老女人也像呆了一样,看着楼天宇,眼里似是要迸发出光来,神情说不出是悲痛还是惊喜,嘴里含糊地叫着:“峰、峰……二……二……”她扑过来的一瞬间,就被那两个穿保安制服的保镖一把抓住。其中一个问旁边一个看上去像当地人的女人:“怎么回事?她是谁?家人呢?”

那妇女赶紧低眉顺眼地说道:“对不起啊,吓着你们了,这是附近一个疯老婆子,平时不乱跑出来的。今天不知怎么了,真是,抱歉抱歉!”说完,冲旁边一个小男孩叫着:“小松,赶紧去找侯老,把花儿接走!”

“没关系,”楼天宇又扫了一眼那个老女人,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了一种怜悯,对着肖总说道:“别伤了她,她住附近吗?有人照顾吗?麻烦你的人送她回去吧。”

“好的好的,我马上叫他们把她送回去!”他边说边手一挥,“快点!”

苏原有些僵立在那里。眼前的那个老女人看上去疯得可怕,但是却没有任何攻击性的样子,而且,抛去着疯狂的外表,看得出,她年轻时应该是个不俗的美人儿。让苏原惊心的是她的那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直直地死死地盯着楼天宇,目光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一行人朝楼上走去,苏原跟在后面,楼天宇不知为什么,又回头看了那个老女人一眼。她仍在无力地挣扎着,口里含混不清地嘀嘀咕咕,没有人知道她在说什么,也没有人在乎。

一个苍老的身影在楼天宇转身上楼的那一瞬间出现在街角。他看到了那一瞬间的一个身影,突然讶异地跌跌撞撞冲上来,边护着“花儿”,便要冲上前去看。刚一伸头,就被那两个保镖拦住了:“看什么看,那是我们肖老板,带着美国的老总来谈生意的,你赶紧把你家的这位带回去,别再吓着人家!”

“美国老板?那位老板叫什么?”他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我们怎么知道!”

另一个保镖一副没好气的样子道,“刚听老板叫他楼总,叫什么与你有关吗?赶紧回去!”

老人不死心地望了眼楼上,又低下眉目,搂住他的“花儿”,轻声说道,“听话,我们回去了啊,他不是,不是的,别乱想了……”

苏原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两个有些佝偻的身躯,在炎热的阳光下向前走。他的手扶在她的腰间,另一只手怜惜地拂过她的几缕发丝,轻轻地劝慰着她什么。她的表情柔软下来,冲他开心地笑了。

凌乱的街道、陈旧的衣衫、老式的瓦房,却有两颗心贴近依偎在一起。她想起大城市里,她的家,欧式的套房、明亮的水晶灯、靓丽的服饰,这一切的映衬下,又有多少同床异梦的伴侣呢?能够滋长爱的,究竟是什么?

楼天宇看到有些出神的她,微笑着走过来,轻轻地问道:“在想什么?”

苏原朝着那两个身影嘟了嘟嘴。楼天宇的目光扫向那两个人,他的视线不知为何突然蒙上一层烟云:“他们那么相爱,应该没有任何事能让他们分开了…… 你相信我……那天喝醉了,真的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我会处理好的。”他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苏原,“人生如此短暂,我们不留遗憾,好吗?”

苏原也许是沉浸在那两个身影的感动里,面对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一股柔情突然涌上心间,一语双关地轻声说了一句,“好。”

第四十七章 边境旧事

肖总热情的声音招呼大家入席。有人漫不经心地似乎随口问了一句,“刚才那个老太太谁啊,看着清清爽爽的,怎么会疯了呢”

“这个要问当地人了,我还真不知道啊。”

“哦,那个漂亮老婆子,啧啧,可神奇了,我也是听老一辈的人说的,”一个年轻的服务员正在给客人端水倒茶,听到这句话,立即眉飞色舞地说道,“她年轻的时候可是个大美人儿,长得特别白,看上她的小伙儿都排成连了。其中有个特别有学问的先生,就刚才那个来接她的那个,叫侯老,据说还留过洋,被上头派到村里来主持工作的。”

“那后来呢?”她的一席话,惹得在座所有人都听得兴致勃勃地。她看到那么多客人都听着她讲,越讲越起劲,满脸兴奋的表情。

“后来,老婆子和一个大人物相爱了,还给他生了个儿子,那个大人物据说是个全球闻名的毒枭,有自己的军队,整天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地打打杀杀,不过待她倒是真心的,一直锦衣玉食地给她供着,也算是幸福了。”

“那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连肖总的兴致都上来了,追问道。

“后来的事情,哎,总之,后面的事情很乱,我也是断断续续听说的。说是来了一群美国兵,跟缅甸那边的**做了交易,要毒品的渠道。他们买通了那个毒枭自己军队里的人,搞了场兵变。那个大毒枭手下那个将军和他儿子都被打死了,军队打散了。大毒枭自己的儿子也被抓了。为了保住儿子,他主动投降,被软禁了。可是那些个美国兵,可狠了,要控制他那个儿子,逼他吸毒。那个小子是个硬骨头,就是不肯,僵了很久,那时有个特别爱那小子的姑娘,那群美国兵就把她抓了来当着他的面轮流糟蹋了她。那是个十几岁的黄花大闺女啊,漂亮得跟一朵百合花似的,当天那姑娘就投河了……姑娘他爸抄起枪就冲进美国人的地盘,反正是一场混战,几个犯事儿的美国兵被打死了,自己也死了,那小子半疯半傻地被美国兵灌了不少毒,当晚有人看见他横尸街头,可是第二天一早尸体就不见了,后来就没人再见过了。”

她的表情从刚才的兴奋,慢慢地变成了同情,在坐的人也越来越安静了下来,“可想而知,那个漂亮老婆子,当时她还不到40哎,一夜之间就疯了……亏得侯老。他是个干部,原本要调去省里呐,想带她走,但是那老婆子死活不肯离开。老先生舍不得丢下她,就留了下来,一直照顾她到现在,寸步不离的,连她的衣服都是他亲手做,怕她上街发起疯来给别人惹麻烦。老先生为人谦和稳重,又有学问,他就象征性地收点学费贴补生活,很多人家的孩子都跟着他学习过。噢,对了,那个大毒枭当年也特别尊敬他,自己的儿子,他将军的儿子都一直跟着他念书。老先生在村里声望挺高的,大家都对他们挺尊敬挺同情的……唉,那群杀千刀的美国人!”

话音未落,正在上菜的另一个服务员小声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她立刻神情紧张起来,目光疑惑地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哦,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今天有美国的朋友……”

肖总像是找个台阶下一般,赶紧接茬:“好啦,那都是老一辈人一传十十传百传出来的,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嘛,都是上一个世纪的事情了,谁记得,哈!”随即一个瞪眼示意她:给你台阶不知道下,赶紧出去!

一群人于是附和着:是啊,是啊,这些个事情太传奇了,讲故事呢吧,哈哈……

楼天宇和苏原对视了一眼,向着窗口看去,想来他们想的都是一件事,于是会心地一笑:那位老先生,还真是挺痴情的呢。

觥筹交错中,大家开始谈论这片土地上的开发、村镇重建的蓝图、配套的基建设施,对自己马上要引进的高科技充满着渴望与激动,空气中洋溢着一片繁荣。

夜已深了,整个医生办公室的长廊已经寂静无声。

吴以民紧锁眉头,面对着读片板上的几张ct图像和mri报告出神。报告也在他手上反复翻看了很久。他望着窗外,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几大叠的资料和书本堆在桌上,他反复查验许久,似乎下定决心般,一次次焦急地拨打苏原的电话,无奈始终无人接听。随后,他在楼天宇的电话录音里失言许久,不知如何开口。几次之后,他恼火地挂上电话,手扶着头陷入沉思。

慕尼黑郊外,达邦和陈克盾踩着青草地沿着湖边散步。闲云野鹤,望着细碎的阳光将对岸的森林照射得如同笼罩在迷雾中。

“说吧,这次希望我怎么配合?”陈克盾悠悠地尽量轻描淡写。

“只是告诉你,过几天港股会有一波动荡,你的盘子,最好什么都别干,就是最好的配合。”

“哦?”陈克盾有些意外,“有什么想法?”

“野金医药,会承受些舆论压力,而且,会持续一定的时间。上头交代的,我是出于好心才告诉你,你做一个准备吧。另外,我们需要一笔额外的开支,借用一下你的中转,必须是现金。”达邦慢悠悠地交了个底。

现金?现在什么时代了,还需要现金交易?陈克盾有些纳闷,但也不做声,他问:“什么货币?我来准备。”

“缅元。”

一个身影出现在kc capital的大堂来人的双眸顾盼流连熠熠生辉,而面色却落寞沉寂带着一抹挥不去的伤痛。

柏大卫从办公室出来,在她的面前顿住。他多次懊悔地向她表示歉意,刘珍妮拒不接受。这次,她……

“jenny,”柏大卫看着她欲言又止。

“不用再说了,”刘珍妮的脸上现出一抹微笑,“那天的事情……以前的事情,当作没有发生过。我……是来告别的。”

“告别?”

“我要回美国了。我想家了。”刘珍妮落寞地说道,一瞬间她轻低下头,“如果……楼天宇在的话,请带我见他一面,我想亲自跟他告别。”

“他在哪里?”柏大卫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向前台问道。

前台哦了一声,说:“王助理之前说,他今天去了红村,领狮生物的选址基地定在了那里。律师也在那里。”

“红村?”柏大卫眉宇间的一惊和随即而来的阴狠没有逃过刘珍妮的眼睛。她怀疑地望着他。

“jenny,你先好好想想,好吗?”柏大卫瞬间平静下来,“我去找他,叫他回来。”

刘珍妮回身的那一刻,欲言又止,但立刻摇摇头,像是想甩掉些不痛快的记忆,犹疑地离开。

柏大卫的车直奔机场方向,刘珍妮乘坐的出租车紧随其后。车里响起了她不安的声音:

“王新,楼天宇还在红村吗?david的电话刚才占线。他今天会进办公室吗?”

“哦,jenny,david刚订了下班飞机飞红村啊,说是也要去那里,你的事情急吗?我找找其他人看看?”

“哦,不用了,我等下再打他电话吧。”刘珍妮挂掉电话,感觉自己心跳加速。满腹的不安,不知道来源于何处,却像有种强烈的驱使她一步不落地跟着柏大卫。

楼天宇此刻带着墨镜坐在车里,流露不出任何表情,沉默地看着车窗外的一切。

苏原看着楼天宇,轻声问道:“要回去了,这里风景如何?是否有些不舍?”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楼天宇疑惑地摘下眼镜,眼神有一丝觉察不易的伤感:“如果有前世记忆的话,这也许可能是我前世的故乡吧。”

“谁说不是呢,呵呵,”苏原笑道,“这是个很美的地方,很多人都单独来。这里适合找寻自我,不少人都说,这是前世的故乡……”

“是吗?那看样子是我想多了,“楼天宇眉头瞬间舒展开来,“不过,我正好就是来找寻自我的,说不定该在这里多呆几天,好好寻找一下。”

“到这里来找寻自我?”苏原沉默了一下道,“那你愿意跟我说说,你身上的那些伤吗?”

楼天宇神色有一些黯然:“我愿意……如果我知道的话。他们告诉我,这是我在孤儿院的时候留下的,我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因为什么原因把我丢去了孤儿院。其实……”他停顿了一下,表情有些悲伤,“我早就想过,不论什么原因,我都会原谅他们。真的,能有机会到这个世界上看一眼,已经足够了。但我只是想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你也许不能体会。”楼天宇有些幽幽地说道。

苏原有些怜惜地看着他:“你想要怎么找呢?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帮忙。”

“他们说我是从孤儿院被领养的,那就从孤儿院找吧。”

“哪个城市的?”

“不知道。”

“连哪个城市都不知道?领养信息是保密的,这么大的范围,20年前的手续又相对不够完善,想要找到,谈何容易……”苏原陷入了思考,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突然,前方响起凌乱的声音,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几辆吉普瞬间围了上来,爆破声响起的同时,车毫无预期地徒然一歪,在几声怪异的声响之后,失控地撞倒在路边的树丛里。

楼天宇昏昏沉沉地,看着司机拖着苏原往外挪。

“楼天宇,你还好吗?”苏原不忘他还在里面,血顺着她的额头流淌,触目惊心。

“放心,我还好,来!”他努力地调整姿势爬出来,拖着苏原离开车身。

抬起头,几杆黑色冰冷的步枪心惊肉跳地正对着他们。

“哪个不能动的?”

“好像说女的不能动。”

“两个男的,是哪一个?”

几句当地方言的低语。苏原不知道他们在嘀咕什么,心想着这是遇上劫匪了,该怎么办。楼天宇却不知为何听懂了那几句话,他镇定无常,低沉的声音地向苏原道:“他们不会动你,快走。”

“不行!”苏原斩钉截铁。

一个当地人模样的上前拖起苏原,塞了一块布给她,意思叫她擦干净。见苏原没动,居然上前一步打算亲自擦拭。楼天宇见状冲上前一把打掉他手中的布怒目而视。

“他妈的不想活了!”另一个后头正在抽烟的人骂道,同时只听枪戈登一声地上膛,来人几步就走到了楼天宇面前。

“没事、没事!”苏原捡起布,忙不迭地擦拭自己,同时笑容满面地将布递还给他。来人一只手拿过去,举着的枪也随即放下。

几个当地人,两人一个地将楼天宇和苏原推进了一个看似泥瓦房的地方。进屋之前,所有随身物品全部交空,一扇窄门,屋内昏黄暗淡的灯光,门外大锁链条“喀嗒”一声,预示着一把大锁将他们锁在了屋子里。

两人在感觉大约暂时性命无忧了的情境下,松了一口气。环顾四周,一个早已废弃的灶台摆放在房间的角落。在几番确认无法逃离之后,又有些沮丧地在角落的一张草席上坐下。楼天宇托下外衣披在苏原的身上,一瞬间,他的眼前突然闪过相似的情境昏暗的房间、席地而坐的他,如一只困兽他闭上眼拼命想要看清,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眼神在惊恐与迷茫中变得逐渐凶狠。

“楼天宇!”苏原抱过他的脸,被他困惑阴冷的表情吓住。她的声音有些微颤,指尖冰冷无力,她再次抬起双眼环顾四周这是一个未知的天地。第一次,她的生命里没有了任何的依靠。

没几分钟,门哐当一声开了,一个头目模样的人提着一张纸走了进来。烟头随手扔在门口。他一脸公事公办没工夫闲扯的样子。后面不知从哪里跟上来两个小走狗,拉着楼天宇拖到角落去。

头目丢过来一支笔,跟苏原淡淡地说:“签。”

苏原一看,没有任何东西,只有一个签字页。她摇摇头,“不行,你得告诉我,这是什么,我才能签。”

“嘿,”头目突然笑了,随后一把扯住苏原的头发往上猛地一拉,苏原惊叫一声一把头发同时掉了下来。楼天宇在那边狠狠地骂了一句“** you!”顺势一头撞向一个小走狗,随后一脚踹翻了另一个人。顿时,一个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另一个捧着右眼窝,嚎叫不止。

头目骂了一句两个废物,腰间拔出一杆枪,对着苏原的后脑勺:“快签,哪那么多事儿!”

苏原心一横:“你不敢!你有求于我,在我没签之前,你不敢杀我!“

“哦?“头目笑了,”哈哈,第一次有女人这么跟我说话……嗯,我不敢杀你?“他环顾四周想了想,”是哦,杀了你我的任务完不成了呢,你说怎么办呢?“他笑嘻嘻的脸看着苏原,眼珠一转,随后毫不犹豫地冲角落的楼天宇开了一枪,楼天宇一个闷声嘶吼,左边的胳膊血流如柱。苏原撕心裂肺地惊叫起来。

“呀,打偏了……“他耸耸肩,表示遗憾,说道:”怎么样?下一枪,我会瞄得准一些。“他再次举起枪,用眼睛瞄准。楼天宇咬着牙一声不吭,胸口剧烈地起伏压抑着沉重的呼吸。苏原近乎崩溃地拿起笔,看不清纸上的任何字,却忙不迭地往上草签。楼天宇在那里咒骂:”别签!“

头目轻松地笑笑,朝枪口吹了口气,门外冲进来一个人,大惊失色地叫道:“怎么搞的?谁他妈开的枪?别把猫头儿招来了!这两天边境查着呢。“

头目鄙夷地侧目扫了下还横在那里的两个人,“这点儿出息……挨枪子儿的都比你们坐得挺,把这两个废物给我拖走!“临了,他一步跨上前,抓起苏原的头发,露出了她的脸,看了5秒,呵呵地一笑:”你要是不那么逞强,你男人也不至于见血。我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蠢女人!“

说罢,他狠狠地手往右边一放,苏原的头顺势砸在了墙上。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去的最后,指了指楼天宇,“还有,给这个汉子包一下,别搞出人命来。“

第四十八章 骚乱乱平息

楼天宇昏昏沉沉地,看着司机拖着苏原往外挪。

“楼天宇,你还好吗?”苏原不忘他还在里面,血顺着她的额头流淌,触目惊心。

“放心,我还好,来!”他努力地调整姿势爬出来,拖着苏原离开车身。

抬起头,几杆黑色冰冷的步枪心惊肉跳地正对着他们。

“哪个不能动的?”

“好像说女的不能动。”

“两个男的,是哪一个?”

几句当地方言的低语。苏原不知道他们在嘀咕什么,心想着这是遇上劫匪了,该怎么办。楼天宇却不知为何听懂了那几句话,他镇定无常,低沉的声音地向苏原道:“他们不会动你,快走。”

“不行!”苏原斩钉截铁。

一个当地人模样的上前拖起苏原,塞了一块布给她,意思叫她擦干净。见苏原没动,居然上前一步打算亲自擦拭。楼天宇见状冲上前一把打掉他手中的布怒目而视。

“他妈的不想活了!”另一个后头正在抽烟的人骂道,同时只听枪戈登一声地上膛,来人几步就走到了楼天宇面前。

“没事、没事!”苏原捡起布,忙不迭地擦拭自己,同时笑容满面地将布递还给他。来人一只手拿过去,举着的枪也随即放下。

几个当地人,两人一个地将楼天宇和苏原推进了一个看似泥瓦房的地方。进屋之前,所有随身物品全部交空,一扇窄门,屋内昏黄暗淡的灯光,门外大锁链条“喀嗒”一声,预示着一把大锁将他们锁在了屋子里。

两人在感觉大约暂时性命无忧了的情境下,松了一口气。环顾四周,一个早已废弃的灶台摆放在房间的角落。在几番确认无法逃离之后,又有些沮丧地在角落的一张草席上坐下。楼天宇托下外衣披在苏原的身上,一瞬间,他的眼前突然闪过相似的情境昏暗的房间、席地而坐的他,如一只困兽他闭上眼拼命想要看清,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眼神在惊恐与迷茫中变得逐渐凶狠。

“楼天宇!”苏原抱过他的脸,被他困惑阴冷的表情吓住。她的声音有些微颤,指尖冰冷无力,她再次抬起双眼环顾四周这是一个未知的天地。第一次,她的生命里没有了任何的依靠。

没几分钟,门哐当一声开了,一个头目模样的人提着一张纸走了进来。烟头随手扔在门口,一脸公事公办没工夫闲扯的样子。后面不知从哪里跟上来两个小走狗,拉着楼天宇拖到角落去。

头目丢过来一支笔,跟苏原淡淡地说:“签。”

苏原一看,没有任何东西,只有一个签字页。她摇摇头,“不行,你得告诉我,这是什么,我才能签。”

“嘿,”头目突然笑了,随后一把扯住苏原的头发往上猛地一拉,苏原惊叫一声一把头发同时掉了下来。楼天宇在那边狠狠地骂了一句“** you!”顺势一头撞向一个小走狗,随后一脚踹翻了另一个人。顿时,一个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另一个捧着右眼窝,嚎叫不止。

头目骂了一句两个废物,腰间拔出一杆枪,对着苏原的后脑勺:“快签,哪那么多事儿!”

苏原的心脏巨烈地跳动起来,但是职业敏感性告诉她,她不能签。她紧咬住牙,心一横:“你不敢!你有求于我,在我没签之前,你不敢杀我!“

“哦?“头目笑了,”哈哈,第一次有女人这么跟我说话……嗯,我不敢杀你?“他环顾四周想了想,”是哦,杀了你我的任务完不成了呢,你说怎么办呢?“他笑嘻嘻的脸看着苏原,眼珠一转,随后毫不犹豫地冲角落的楼天宇开了一枪,楼天宇一个闷声嘶吼,左边的胳膊血流如柱。苏原撕心裂肺地惊叫起来。

“呀,打偏了……“他耸耸肩,表示遗憾,说道:”怎么样?下一枪,我会瞄得准一些。“他再次举起枪,用眼睛瞄准。楼天宇咬着牙一声不吭,胸口剧烈地起伏压抑着沉重的呼吸。苏原近乎崩溃地拿起笔,看不清纸上的任何字,却忙不迭地往上草签。楼天宇在那里咒骂:”别签!“

头目轻松地笑笑,朝枪口吹了口气,门外冲进来一个人,大惊失色地叫道:“怎么搞的?谁他妈开的枪?别把猫头儿招来了!这两天边境查着呢。“

头目鄙夷地侧目扫了下还横在那里的两个人,“这点儿出息……挨枪子儿的都比你们坐得挺,把这两个废物给我拖走!“临了,他一步跨上前,抓起苏原的头发,露出了她的脸,看了5秒,呵呵地一笑:”你要是不那么逞强,你男人也不至于见血。我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蠢女人!“

说罢,他狠狠地手往右边一放,苏原的头顺势砸在了墙上。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去的最后,指了指楼天宇,“还有,给这个汉子包一下,别搞出人命来。“

kc capital大堂的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一个优雅的女声接起电话

“喂,请问是楼天宇先生吗?”一个陌生的声音,“这里是市八医院脑外科,前天昨天都给您的手机留了电话留言,你是否听到?”

“哦,您好,楼先生现在不在,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达吗?”

“是这样的,我们科的吴主任,请他尽快来一趟医院。”

“有什么问题吗?”

“具体我不清楚,总之,请尽快!”

“好的,我会转达的。”

挂上电话,两个前台狐疑地互相询问道:“找楼总的电话排成队了,这几天他上哪里去了?”

“上周不是去了红村吗,怎么也该回来了吧?奇怪,手机也关机……”

王新满面郁闷地样子走来,两个前台赶紧拦下哎,哎,那个谁,看见楼总了没?

“怎么说话呢!”王新恼火地喊道,“我有名字,有身份证的人,坐不改姓,行不改名,以后记着点儿!……找楼总?我也在找呢,不知道什么问题,好几天了手机都不开机,也不知道人在哪里。”边说边走出门去,还不忘打个手势,指指自己“记着我点儿!”

前台目送他离开,彼此不屑地“切”了一声,“叫人怎么记?又不说名字……真是!”

话音刚落,廖一凡和周斌拖着行李匆匆走出电梯。王新赶紧迎上去:“好容易把你们两位盼回来了,那个,楼总你们见过么?好几天了,联系不上。”

周斌狐疑地看了廖一凡一眼,问:“怎么,他还没回来?最后见到他是在哪里?”

“上周三,我送去的机场,去红村。可是回来的航班没接到他,其他人都说他离开了。”廖一凡紧蹙的眉头突然跳了一下。周斌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几个人面面相觑了足足两分钟,廖一凡低声一句“报警”,让王新吓了一跳。

“不是,至于吗?要不要去找谁问问?万一楼总就想休个假什么的,到时别把他弄得下不来台啊。”

正在僵持中,电视新闻的画面让几个人顿时失语。廖一凡一挥手,前台将声音调高,画面里是苏绵衡的照片,和衡泰控股在纽交所上市的股票大幅跳水的报道。

“黑海公司昨夜发布报告,直指衡泰控股财务造假,美国证监会已着手开始调查,据称本市经侦支队已启动程序介入,衡泰集团连夜召开董事会,商讨具体对策,截至目前还没有获得公司的正面回应……”

周斌和廖一凡对望一眼,忽然心领神会地操起电话急步走出大门,“孙淳,出事了,你等着我,我马上到。”廖一凡同时拨打苏原的电话,也是关机。

不一会儿,电话里响起了叶小眉的声音:“苏原?我也在找她!苏原失联了,周末给她打电话就关机,到现在也找不到她,家里出大事了,她不知道在干什么!”

廖一凡转头拖起箱子就往外走,王新跟在后面疑惑地问道:“廖总去哪里啊?我送你。”

“红村。”

陈旧的门锁发出咔哒一声,一束光线从缝里透进来。楼天宇靠墙坐着,**着上身胡子拉扎,充满敌意的目光看着来人,浑身散发着原始的野性和苍白。苏原躺在旁边的地上,地上铺着楼天宇的衬衣,外套盖在她的身上。她有些迷茫地看着向她们走来的人。

碗筷放在桌上,按时按点有饭送来,只是不允许他们与外界联络,手机、报纸、收音、电视,一样都没有。这几天,他们仿佛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两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彼此苦笑了一下:那些五星级酒店、头等舱、商务楼……原来一切的表象都是虚幻而已。离了表象、离了城市、离了所有的讯息,就这样二人相对,也是另一种人生。他们的眼前浮现出前几天那两个慢慢搀扶远去的苍老身影,两双手越握越紧,尽管心中放着忐忑与猜测,隐隐有种大事要发生的担心,却都想要给对方安慰,仿佛开始享受这种不问世事的生活。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骚乱,枪声四起,两人对望一眼,楼天宇一个激灵一把将苏原护在身下,匍匐到墙角边,门外在同一时刻窜进来一颗子弹,扫到地上苏原趟过的衬衣上。苏原紧紧地靠在楼天宇的胸前,那些布满全身的伤疤在这样的情境下,突然显得无比契合,给了苏原巨大的安慰。

又是一阵骚乱,几声压抑的喊声“这里、快!”门被一脚踹开,进来两个持枪的东南亚人冲房间里环顾,楼天宇噌地跳向其中一个一把夺下枪,单手两招摆平了两个人,抓起苏原就往门外跑,绕道屋后的丛林里趴下。

同时传来前面的一声惊呼“啊”。楼天宇从丛林里偷瞄一眼,不由自主地疑惑着低语“刘珍妮?她怎么可能在这里?”话音未落,眼见鲜红的血从她的身下流出来,刺目惊心。苏原一声惊呼,被楼天宇死死扣住。

一个身影在屋前背对着他们将女子抱起,她的长发披落下来,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隐约的声音传到他们的耳中:“孩子……”

那个人是谁?苏原面露惊恐的神色看着楼天宇,“天宇,这个人好熟悉……”那个身影压抑地在颤抖,然后,抱起刘珍妮像一只兽一般飞速地窜进了丛林里。。他穿着迷彩服,看不清他的脸,楼天宇的五根手指狠狠地抓着地,逐渐刨出了一个坑。

骚乱渐渐平息下来, 两人正打算冲上前去,一杆枪在他们背后上膛的声音让两人顿时石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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