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战国当名嘴 - xp1024.com
《逆流战国当名嘴》


第一章 穿越战国,请慎重选择序号

张仪者,魏人也。始尝与苏秦俱事鬼谷先生学术,苏秦自以不及张仪。

张仪已学而游说诸侯,尝从楚相饮,已而楚相亡壁,门下意张仪,曰:“仪贫无行,必此盗相君之壁。”掠笞数百,不服,醳之。其妻曰:“嘻!子毋读书游说,安得此侮呼?”

张仪谓其妻曰:“视吾舌尚在否?”

其妻笑曰:“舌在也!”

仪曰:“足矣。”

这段文字出自《史记张仪列传》,用现在皮一点的话翻译就是:

战国时代,有个叫张仪的家伙,是个魏国人,早年和一个基友苏秦到鬼谷老师那里学习耍嘴皮的技术。

苏秦童鞋认为自己不如张仪。

张仪毕业后,游历各国四处打工,有一次幸运地在楚国丞相家蹭饭,不料相府丢失了一块美玉,众人一致认定是张仪这小子偷的,因为他又穷又鸡贼。

于是家奴们一拥而上,将正在津津有味啃着肘子的张仪打了个半死。

张仪同学不愧为练嘴皮出身,嘴皮那是相当硬,死不承认是自己偷的。

在既无物证又无口凭的情况下,相府家人只好认栽,把他扔了出去。

回到家,他老婆又气又心疼,忍不住咆哮:“啊呀相公,早教你不要去学什么耍嘴皮子,偏不听,现在好了,被人扁成猪头,连你老妈都认不出了!”

张仪眨了眨眼,安静地问:“老婆大人,我舌头还在不在?”

他老婆扑哧一声笑道:“在!”

张仪:“那就够了。”

……

“哈哈哈哈!”

每每读到这段文字,大二生袁鸿就忍不住拍着寝室的床大笑。

平时他最爱看的也是脱口秀之类的嘴炮节目,在学会不少搞笑段子之后,可怜兮兮的单身狗,终于从隔壁女生楼拐回了一个爱笑更爱吃的女朋友。

说曹操女友到。

他的手机铃声响了,传来女友小忆腻歪的鼻音:“嗨,鸿鸿在干嘛呢?”

“在想你呀。”

“讨厌,怎么每次都是这句话?”

“哦,那我想静静。”

“咯咯咯,贫嘴。”

“昨天那家麻辣烫不错,童叟无欺,不像上次那家,足足少了老娘三根白菜,好了不说了,现在6点,限你15分钟把小烫烫带到本姑奶奶的宿舍。”

夕阳西下,黄昏的余晖斜照宿舍。

袁鸿揉揉昨天就差点跑断的腰,苦笑道,“你咋不叫外卖?送得贼快了!”

“我是想啊。”

对方声音发嗲,“人家还不是为了替你省钱,而且可以让你锻炼锻炼身体,一举二得,何乐而不为呢?”

女友如此体贴,袁鸿无言以对,放下手机,立刻像兔子一样跑下宿舍楼。

在校园外紧急刷了一辆共享单车,然后用摩托车的速度奔袭,为了抄近路,他横穿公园,沿着湖边一路飞驰。

“爷爷,风筝掉水里啦!”

伴随着一声小男孩的叫声,一个老人突然斜穿过来,袁鸿刹车不及,眼看车轮就要碾到老爷爷孱弱的身上!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袁鸿猛地一拐方向,嘭!连人带车重重砸在栏杆上,他像一条凌乱的抛物线射入水中。

……

噗通!

水花声震耳欲聋,仿佛有个巨大的黑洞将他旋转着卷了进去。

他不会游泳,感觉自己全身的骨架都快被栏杆撞得七零八落。

在猛呛了几口冰冷的湖水之后,他的瞳孔放大,意识渐渐模糊。

后脑突然传来一个温柔的电子音:“袁同学你好,我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时空管理员,鉴于袁同学舍己救人的义举,时空管理委员会经过开会一致决定,给你一次宝贵的穿越机会。”

袁鸿没有任何回应。

他只当这是自己临死前产生的幻觉,毕竟穿越小说看得太多了。

后脑中的声音继续说道:“目前穿越朝代排名靠前的是:明代6742人,三国5221人,唐代4169人,宋代2785人,清代……以上这几个朝代穿越线路十分繁忙,而穿越人数排名倒数的战国只有11人,物以稀为贵,所以时空管理委员会决定把一个宝贵的战国名额给你。”

袁鸿依旧没有反应。

声音接着说下去:“鉴于袁同学的兴趣属性,委员会特意给你安排了战国最拉风的人设——说客,让你凭着一张嘴就能纵横天下!你可愿意?”

脑海里的声音说了一大堆话,居然还罗列数据,这越来越不像所谓的幻觉了,顿时让袁鸿迷糊的意识吓醒了不少。

可现在不是流行孤儿穿越的吗?比如著名的某点孤儿院。

自己父母双全,家中没房又没车但生活依旧乐无边,更何况自己这只单身狗刚谈上一个如花似玉的女朋友,现在就让我穿啥子越?简直太残忍了!

“不不不,谢谢各位大佬的一片美意,我要赶时间给女朋友送麻辣烫,我不愿意真的不——愿意!”

袁鸿一脸惊悚地大喊。

但嘴里衔着根水草含含糊糊的,让他前面一大段话,管理员一点都没听清,偏偏最后两个字听得清清楚楚。

“愿意,好!袁同学果然爽快!”

管理员发出欣慰的微笑,“既然袁同学选择接受穿越,那就不能再反悔了,否则时空管理委员会一怒之下,说不定会安排袁同学穿越成一条狗。”

这话吓得原本抓狂的袁鸿立刻闭上嘴,他迅速冷静下来。

从小说中可以知道凡是被系统选上穿越的人,没有一个能逃出它的魔爪,就像动漫里所说的,既然这是命运之石的安排,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坦然接受。

……

管理员对袁鸿认命的态度很满意,欣然送上一个穿越大礼包:“为了让袁同学赢在起跑线上,委员会研究决定,给你预备了以下魂穿备胎,请袁同学慎重选择序号,注:本排名不分先后。”

1,苏秦

2,陈轸

3,晏婴

4,赢瞐{女}

5,公孙衍

6,甘罗

7,张仪

……

袁鸿吐出水草悲愤地大喊,“小忆,对不起,今天没法给你送麻辣烫了,以后两千多年都没法给你送了!管理员,你的机器耳朵听好了,我选7号!”

他当然选7了。

7号是经常把他逗乐的张仪嘛。

“恭喜袁同学,选择1号苏秦。”

管理员笑道,“绑定程序开始启动:1%…15%…45%…85%……”

“什么?1号?”

“喂喂喂,劳资选的是七号,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啊!七和一你分不清啊,管理员你特么耳朵聋了!!!”

袁鸿几乎泪奔,他熟通历史,苏秦看上去虽然比张仪风光很多,可是最后却是死于刺客之手,而且更重要是,据野史记载,张仪比苏秦长得帅。

一想到这里,袁鸿在水中拼命地挣扎抗议,但管理员没有任何反应。

他身子突然被一股神秘力量疯狂地旋转起来,嘴里还在不停地嘶喊:

“七号!七号!七号——”

……

“什么七号八号?苏秦!你上课又在梦周公了,真是气死为师也,你看看人家张仪,又做笔记又提问的多认真!”

一个声音在耳边炸响!

袁鸿猛地睁开眼,朦朦胧胧看见十几个穿着古装的年轻人冲着他笑,不禁失口问,“我这是……在哪儿?”

哎呦,脑袋狠狠被人赏了个栗子!

一个白胡子老头俯下身,用肥脸贴着袁弘的嫩脸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袁鸿一脸懵逼,“你…你谁啊?”

心在抓狂,这胖老头有病吧,谁知道你是谁?你特么知道我是谁吗?

老头额头青筋暴起,一掌把袁鸿的脸拍到桌上,怒吼:“你这没良心的兔崽子,欠了我半年束脩,吃我的喝我的,居然连老师都不认了,好,好!你牛!”

老头拂袖而立,声如霹雳:“为师现在宣布一项处罚决定,你们这一个月的衣服和茅厕都让苏秦承包了!”

耶!

众位同学欢声雷动!

“请问老师,臭袜子也是他洗吗?”一个笑容猥琐的男生故作弱弱地问。

“当然!”胖老头义正辞严。

嗷!

众位同学一阵狼嚎,把竹简都抛飞起来,他们的汗脚可是有好些年头了。

第二章 你是张仪,果然比我帅

在众人一片欢快的气氛中。

当事人倒是安静得反常,此刻的袁鸿没有精神来表示抗议,脸被胖老头拍在木桌上,粗糙的木纹与脸摩擦产生的剧痛让他昏沉的大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突然记起那老头叫自己“苏秦”。

如假包换,惨了!自己真的是穿越了!想到这里,所有侥幸的意念瞬间破灭,看来那个时空管理员除了耳朵不太灵光外,其他手段倒是毫不含糊。

意识上这份清醒让袁鸿第一个反应,就是想找个没人角落大哭一场。

十年寒窗,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算是白考了,更令人伤心的是,父母的养育之恩未报,女友的小手都还没牵过,对他们连一声再见都没有说啊……

几个深呼吸之后。

伤心欲绝的他才缓过气来。

袁鸿抬起脸,凝视那个对自己吹胡子瞪眼睛的肥老头。

如果自己是苏秦的话,那么眼前自称为师的白胡子老头岂不是……

战国第一奇人鬼谷子?

很快他又自我否定地摇摇头。

这人肥硕的躯体和易怒的性格,根本不像一个洞察天地之机的世外高人,简直连一点通达之人的气质都没有,完全就是个在菜场卖肉的屠户嘛。

可是自己既然是苏秦,那么对方就只能是苏秦的老师鬼谷子。

人不可貌相。

莫非这才是历史的真相?

这具苏秦身体内原有的残念开始一点点填充他空白的记忆。

一个现代大二生的脸和两千年后农家子弟的脸渐渐重叠在一起。

袁鸿闭上眼,叹了口气。

从这一刻开始,自己不再是透过书本和影视剧去欣赏古人故事的袁鸿,而是身在古装剧中要演绎自己人生的苏秦。

……

再见了,袁鸿。

苏秦喃喃道,挥挥手将名字拿走。

然后猛然睁开眼,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一举动像海绵一样将同学们的欢笑声吸收得干干净净,让这座四面透光的草屋一片寂静。

同学们屏息地看着他,不知道这货又想干嘛?这下有好戏看了。

一些学子已经开始偷乐。

而白胡子的胖老头也是嘿嘿冷笑着望着苏秦,看这小子又想整什么幺蛾子,到时砍柴的苦活也让他承包好了。

却见苏秦一脸沉静,双手平展伸到胸前,然后左手在外右手在内叠在一起,再拱手高举至额头,自上而下对着白胡子老头划下一个优美的弧度,朗声道:

“弟子苏秦,参见鬼谷先生,昨夜失眠,天明才睡,所以不小心在课堂和周公相会,还望先生原谅则个。”

他学着古人咬文嚼字,且对鬼谷老师行了一个标准的长揖。

在恢复的记忆中,苏秦知道春秋战国作为相见礼仪的揖{读衣}礼,有土揖、天揖、特揖、旅揖、旁三揖、长揖之分。其中长揖主要针对长者和师尊。

虽然战国礼崩乐坏,但尊师重道的礼仪仍然是学子们的基本素养。

既然对方是名震古今的鬼谷大师,自己可千万不能得罪,万一他有什么绝活只传给他人不传给自己,那就亏大了。

所以,赶紧赔个礼先。

但万万没想到他的话音刚落,平静了片刻的同学们再次轰然大笑起来。

那胖老头更是脸色铁青,指着苏秦的脸,颤颤巍巍地气得说不话来。

苏秦呆若木鸡。

自己难道又做错了什么?

行的是长揖之礼,而且说的话也是进退有度,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正懵逼间,有人扯他的衣袖,回头看见一个细眉大眼的男生对他急促地低语,“苏师弟,你不是故意的吧,还是真的睡傻了?他是南匡子……”

什么?南瓜子?

苏秦哑然失笑,这名字让他舌头上的味蕾有了感觉,他和女友平时最爱一边磕瓜子一边看电影。

那男生看见苏秦居然露出一副回味的表情,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苏秦以前不是这样胆大包天的,今天实在太反常了,不会得失心疯了吧。

想到这里,做为好友的他慌忙再次提醒苏秦,“南匡子是鬼谷子的师弟,生平最恨人将他和鬼谷先生做比较。你赶紧跟南匡先生道个歉,快!”

苏秦闭上眼,搜寻记忆,果然记起来,这位南瓜哦不南匡先生,虽然是鬼谷先生的师弟,但本领还不到他师兄的十分之一,生平最恨别人说他不如师兄,也最痛恨别人把他两人做比较。

哇,这下惨了,拔龙的逆鳞了。

自己刚才居然叫他鬼谷先生,这不是故意在chi luo裸打他的脸吗?

苏秦刚想开口说道歉的话,就见南匡子用猪肝色的脸厉声喝道:

“苏秦忤逆不尊,为师现在宣布,下月的山柴全部交由苏秦一人去砍,还有,今天晚上,苏秦不许吃饭!”

草堂内鸦雀无声。

没有人起哄,反而都带着同情的目光看向这个倒霉蛋,砍柴是这里最累的活了,哪次上山不带着一手的血泡回来。

“南匡先生,请息怒,苏秦并非故意,乃是昨晚睡眠不足,以至神志不清,还望先生大量,饶他一回!”

后面那个帅气的男同学赶紧起立喊道,对南匡子长长一揖,腰弯成45度。

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更让南匡子暴跳如雷,手指戳戳苏秦,又戳戳他:

“神志不清?他什么时候清醒过?为师当初就不应该收他入山门,张仪,你再为他说话,就连你一起处罚!”

张仪嗫嚅着还想说什么,南匡子大袖一挥,转身走到讲台边蹲了下来,阴沉着脸去看墙角计时的铜漏。

沉箭刻度显示为申时﹝16﹣18点﹞

“下课!”

他直起腰转身吼道,又瞪了发呆的苏秦一眼,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由于走得太快,在路过门口时差点被门槛绊了个趔趄,又把众人吓得半死。

……

我真倒霉,真的。

好好一个大学生,变成了一个洗衣加砍柴连饭都没得吃的苦逼杂役。没想到刚穿越,自己的处境竟然如此悲惨,苏秦摇摇头,默默坐了下来。

抱头趴在桌上沉默了一会儿,眼晴突然一亮,转身看向后坐那个男同学。

这个男生一袭灰白色右衽曲裾深衣,束着这个时代流行的锥髻,髻脚用一根和衣服同款的带子扎住,他既使以跪姿坐在草席上,身型也是挺拔如松。

时有窗风吹来,束发带子飞扬在他肩头,令人说不出的潇潇洒洒。

但最吸引苏秦的,还是这男生的眼晴,漆黑如墨、灵动如蛇、犀利如鹰,瞳孔从内到外都在闪动着智慧的光芒,不过眼角过早出现的笑纹,也透露出他内心轻佻嬉戏的一面。

“原来你就是张仪?”

目光足足在对方脸上停留了几个呼吸之后,苏秦这才用略显激动的语气问,逆流2000年,终于见到活人了。

张仪没有接口,哭笑不得,这家伙和自己同窗近一载,看神情倒是今日才初见似的,简真莫名其妙。

“你果然长得比我帅。”苏秦又莫名来了一句,再次直勾勾盯着张仪。

张仪不知道这个帅字是什么意思?但对方的眼神看上去很贪婪,就像一匹狼追了好久,终于追上小白兔。

这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在他那个时代,极少数吃饱了饭没事干的王公贵族滋生出一种非常恶心的龙阳之好。苏秦,这个饭都吃不饱的穷小子,难道也有这方面的爱好?

“谢谢张兄在师尊面前替我美言!”

苏秦说完,果然伸爪搭在了张仪俊秀的肩膀上,还亲密地揉了揉。

张仪寒毛立刻竖了起来。

第三章 半碗豆饭,一腔暖意

黄昏时分,倦鸟归林。

雾霭开始在重峦叠嶂间缓缓游动。

苏秦叹了口气,双手斜抱着一个竹篓子,里面各色脏衣服塞了满满一篓,他独自一人朝草堂外不远处的清溪走去。

而他身后的一处古朴茅屋上,已经升起了一缕袅袅的炊烟,快要吃晚饭了,可惜没有自己的份,想到这里,他肚子越发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双脚踩在轻柔的草地,来到溪边,将竹篓重重搁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来环顾四周,穿越过来已经好半天了,自己还没有看看周围的景色呢。

这是齐国云梦山的一处幽僻山谷,名叫清溪谷,谷外三面环山,林深幽密,只有东面一条石子路直通谷外。

谷中风物宛如一幅清淡的水墨山水,恬静、清幽,西侧山麓下翠竹环绕,而竹林外则是八间石木结构的茅屋,用太极八卦的形式错落有致的排列。

茅屋外一百步左右,就是自己脚下这条蜿蜒的清溪,潺潺流动着岁月的痕迹,清溪对面是一大片被开垦的菜地,眯眼望去,在呢哝的虫声伴奏下,一尺高的豆苗在春风中婷婷嫋嫋。

眼前的一切,都让人的心绪远离红尘之外,宁静方可致远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苏秦由衷地感叹。

可惜自己上山前,鬼谷先生就已经不在谷中,将草堂交由师弟南匡子打理,所以至今和这位奇人未曾谋面。

据张仪介绍,鬼谷先生因为多年前自己亲传爱徒孙膑和庞涓在马陵之战中的同门相残,一直耿耿于怀,在心神上受到不小的打击,于某年三日三夜不眠不食之后,飘然远去,云游在外不知所踪,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看来这个传说中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奇男子,也有他脆弱的一面。

但这不仅没有降低苏秦对他的评价,反而让他在苏秦心目中更加真实感性起来,原来也是个性情中人啊。

鬼谷先生,苏秦等你。

……

苏秦对着天空伸了个懒腰,把竹篓里的衣服倒在地上,一股袜子的臭味让他穿越前的隔夜饭都要呕出来。

他急忙屏住呼吸,在溪边刨了一个水坑,将袜子集中起来,和泥水一起泡着,这样可以除臭,然后把轻薄的亵衣亵裤{内衣nèi ku}和棉质的深衣长袍分成两堆。内衣、外衣和祙子要分开洗,这是母亲从小就教他的常识。

等他把衣服分派完毕后,顿的傻了眼,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肥皂,刷子,洗衣粉之类,什么都没有。

虽然自己对历史很熟悉,可是战国时代人们用什么洗衣服的?在他还是袁鸿的时候真的不清楚。

他们应该不会傻乎乎地只用手洗吧苏秦举起竹篓子探头张望,希望找到皂角之类的洗涤用品,可是让他很受伤,竟然真的什么都没有。

溪水在身畔哗哗翻卷着,既像在可怜他,又像在对他无情的嘲讽。

苏秦神情黯然地蹲在溪边的一块青石上,就着冰凉的溪水开始徒手揉擦衣物,他好怀念有洗衣机的日子。

一想到这样的生活还要维持一个月,双脚都有些发软。

啪!

肩膀突然被人打了一下。

把苏秦唬了一跳,抬头就看见张仪那张细眉大眼的笑脸。

“苏师弟,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丢三落四的?”张仪嘴里说着,给他递上一根褐色的棒槌和一个粗陶罐子。

棒槌,苏秦知道是用来捶打衣服的,可那个罐子里装的是什么?隐约看去是一坨坨灰白色的颗粒。

“这是何物?”他茫然问。

“草木灰啊,我的苏师弟,你忘了?《礼记内则篇》有云:冠带垢,和灰清漱。”张仪一愣之后,笑着解释,“我们一直用草木灰洗涤衣物的。”

苏秦哦的一声,原来这就是战国人特制的“洗衣粉”。

估计自己的灵魂太强大了,除了一些重要的事情外,其他生活琐事,苏秦原有的记忆很多都想不起来。

这时茅屋内传来南匡先生粗犷的嗓门,“开饭开饭了!拿碗过来排队!”

三五成群的学子们呼啸着冲了过去,张仪看看苏秦,嘿嘿地笑了两声,毫不犹豫地离自己的好基友而去。

这时暮色已经渐渐笼罩谷中,除了茅屋里的咀嚼声外,整个山谷一片沉寂。

孤单和饥饿让苏秦感觉自己成了一个狗不理的边缘人。

嘭嘭嘭!

他将草木灰和衣服揉在一起,然后抡起棒槌用力击打起来。

嘴里凶狠地默念着孟子的名言:“天将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

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直到茅屋的纸窗燃起了油灯时,苏秦才将这三十几件衣袜洗好,一件件拧干水后,放入竹篓子,全身早已酸软无力,他摊开四肢躺在草地上,大口喘息着。

他又饥又渴,抄了几口溪水驴饮,肚子反而越发空荡荡的酸痛。

默默坐在青石上,看了看天色,澄清如洗的长空繁星点点,没有任何污染的战国连天色都如此清爽,让苏秦感觉自己郁闷的心情好了不少。

估计现在有七八点钟,穿越前的自己此刻应该安静地坐在床头,惬意地刷着手机,和女友在微信里打情骂俏。

一轮浩月当空。

苏秦沿着溪边,在月光照耀下找到一块长方形的鹅卵石,坐回草地上,握在右手里默默地按动着。

这一幕恰好被猫着腰走过来的张仪看见,惊得眼皮都跳了起来,我这可怜的师弟啊,饿得竟然要啃石头?

今天这家伙表现疯疯癫癫的,还真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他快步走到苏秦跟前,鬼鬼祟祟向四周扫了一圈之后,佝偻着从大袖里掏出一个带着体温的黑色粗陶碗。

苏秦接过,是半碗浆糊一样的东西,他闻了闻,一股青涩之气扑鼻而来。

“师兄,这个是?”

没想到自己穿越后吃的第一顿饭,居然是一坨泛黄的浆糊。

“嘘,声音小点,这是菽饭{豆饭}啊,我们晚上都吃这个,你怎么什么都忘了?”张仪压低声音,又警惕地问,“你手里拿块石头作甚?”

“没什么,玩玩而已。”

“师弟你躲着赶紧吃完,别让南匡先生看见了,我去帮你凉衣服。”

张仪嘴里说着,又向四周偷瞄了一眼,然后抱起竹篓悄悄闪人。

“多谢师兄!”

苏秦手里捧着半碗豆饭,心里泛起一腔暖意,好兄弟,一辈子!

一饭之德,来日必当厚报。

他嘴角嘿嘿笑了一下:问我手里为什么捏着一块石头,张师兄,我能告诉你,我在想念我两千年后的手机吗?

第四章 不眠之夜,是勇往还是逃避

山中的夜晚似乎比山外来得更早些,戌时{20﹣22点}刚过一半,也就是晚上九点左右,这里准时熄灯睡觉。

在南匡子的逼视中,学子们在沉默寡言的田东师兄带领下鱼贯而入,走进谷中一处茅屋,里面是两排大通铺,中间狭窄的通道尽头,有一个短小的案几,上面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动作快点,现在灯油很贵。”南匡子双手叉腰守在寝室门口,像包租公似的对着众人颐指气使道。

别的同学早已习惯,神情怡然,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唯独苏秦脚步迟疑,跟在队伍最后面,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

才九点,这也睡得太早了吧。

平常这个时候,正是自己夜生活最活跃的时段,玩玩游戏,看看动漫,每每都是十一二点才睡。

这么早怎么能睡得着?此刻让他感觉跟古人有着深深的代沟。

“苏秦,你磨磨蹭蹭做甚?是不是又想忤逆为师?”南匡子嘿嘿冷笑。

苏秦脖子一缩,快步跟进。

南匡子哼了一声,转身离去,这苏秦平日虽然有些疲懒,却也还算老实,可今日如此反常,真是奇怪也哉,不妨再观察一段时日,如若他还是故态频出,那么也只能把他赶下山去,以免等师兄回来时,见学子们中间竟有此等害群之马而责怪自己管教无方。

……

苏秦一进草屋,见是挤挤挨挨的大通铺,脸又做苦瓜状,这样一来晚上翻个身还要跟隔壁的同窗打招呼,如果有谁放个屁的话,整屋子的人都在劫难逃。

张仪殷勤指引下,他在第一排的最里头找了自己的床位,揭开草席一看铺的是枯黄麦草,再伸手摸了摸被褥,手感生硬,就像抹布的放大版,显然用的是最便宜的粗麻布,看来自己家里的经济条件果真不怎么好,所幸里面填充了柔软的棉花,让他稍感欣慰。

“师弟,感紧把履{鞋}袜脱了,好让田师兄吹灯。”张仪努努嘴后,伸展四肢一声低吟,早已脱得只剩下亵衣亵裤的他,一骨碌钻进被褥,带着幸福的表情沉沉睡去。

苏秦一脸苦笑,转眼见其他同窗皆已躺下,他鼻子抽了抽,一股脚丫子的味道让刚吃的豆饭在胃里翻腾起来。

习惯了就好,他安慰自己。

坐在床沿,苏秦呆呆看着自己脚下用黑色葛布做成的履,和运动鞋相比,那脚感实在差得太远了,尤其鞋底很薄,走在山路上一定隔得慌。

最讨厌的还是古人的袜子,虽说是轻薄的布帛编制,但是和尼龙袜相比,没有一点弹性,所以袜口必须用带子系在腿上,这样脱起来,还真是麻烦死了。

以前在看穿越类小说时,对于生活细节,作者们往往一笔带过,似乎主角都能轻松适应,现在亲临其中,才发现当个古人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

就在苏秦笨手笨脚去解袜带时,穿着亵衣的田东无声走了过来,不过不是来吹灯,而是含笑俯下身,拉开苏秦的手,“师弟,让我来吧。”

嘴里说着,极为娴熟的帮苏秦脱了帛袜和布履,他淳朴的笑容让苏秦再次感受到同窗之间浓浓的温情。

这里十六位同窗,来自齐,楚,燕,鲁,赵等各个诸侯国,年龄最小仅有14岁,最大就是27岁的田东。

田东身材高大魁伟,肌肉惊人,却从来不恃强凌弱,反而乐于助人,缺点就是反应比较木讷,而且对老师极其恭顺,不敢有丝毫违抗。

否则,去溪边给苏秦悄悄送饭的,就不止有张仪一个人了。

等苏秦钻进被褥,田东又叮嘱了一句,“晚上夜凉,脚一定要裹紧,昨晚你没睡好,今夜好生睡了。”

“晓得了,谢谢田师兄。”苏秦一脸动容,用被子边角将脚卷起来。

田东笑了笑,一口把灯吹灭。

……

晚风吹来,带着野花的芬芳和春虫的低吟,这是苏秦穿越后的第一个夜晚,原以为白天身心疲惫,自己躺下就能睡着,可还是低估了自己生物钟的力量。

此刻同学们早已鼾声四起。

身边的张仪嘴巴还不时砸吧了几下,似乎梦见了什么好吃的。

而苏秦依旧辗转反侧,思绪一直无法安静下来,袁鸿的名字虽然从心里拿掉,但前世的亲人和爱人却始终在心头萦绕,且今后何去何从?更是自己必须要好好考虑的问题?

自己穿越成了苏秦,是不是一定要做回苏秦?以一根三寸不烂之舌纵横天下,佩六国相印,怼得不可一世的秦国十五年都不敢出函谷关半步?

那样很风光,但也很累,很危险。

又或者,自己穿越成苏秦,却不当苏秦,做一名安然度日的平头百姓。

可是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战国是个乱世,七国间为争夺土地和人口,兵戎相见,并没有一日真正的太平时光。

苏秦睁着眼,默默沉思了良久。

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最终勇敢还是战胜了怯懦。

既然重活一世,能有轰轰烈烈活一次的机会,何不奋力一搏,活个痛快!

既然自己的身份是苏秦。

那我就活得比原来的苏秦更精彩!

……

做了这个决定之后,他顿感身心舒泰,欢畅得把脚都露了出来。

这时木门传来吱吱呀呀的轻微转动声,一点灯火从门外移动进来。

苏秦瞄了一眼,立刻屏住呼吸。

一身亵衣满脸横肉的南匡子举着一盏油灯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

深更半夜,他来做什么?

苏秦一脸警惕地眼睛半合半睁,只见南匡子举着油灯从学子们身上一一扫过,然后径直朝最里面的苏秦走来。

他心吓得乱跳,莫非因为自己白天怼了他,晚上就来整自己?

苏秦紧闭双眼,做酣睡状,突然感觉伸出被褥的脚被一只手拎起来,在空中转过一个弧度后,塞进被子里。

又窸窸窣窣的,似乎有麦草盖在自己脚端的被褥上。

然后灯光远去,木门轻轻合上。

苏秦睁开眼,眼角有些湿润。

所谓面恶心善者,就是指南匡老师这样的人吧。

第五章 红日东升,看我壮志临霄

“兔崽子们,快起床!”

茅屋外,传来南匡子那沉淀了一晚上的雄浑叫声,自从足足养了三年的公鸡被山狸叼走后,他就打消了再养鸡的念头,然后自己主动承担了报晓的角色。

“喂,谁穿了我的袜子?”

“履呢我的履,怎么少了一只?”

“我呸,你怎么又抱着我睡?”

……

漆黑的茅屋里一阵鸡飞狗跳,接着一盏油灯被点亮,桔黄色的光泽一圈圈荡漾在这些年轻人披头散发的脸上。

只有苏秦一动不动卷成一只酣睡的小虾米,香甜无比。

他凌晨才睡着,现在雷打不动。

但手可以,果然一只大手把他耳朵直接拎起来,剧痛让苏秦在梦里逍遥的魂魄重现回到他七尺高的身体里。

哎呦出声地睁开眼,南匡先生的白胡子简直像一把面条一样洒在他脸上,痒得苏秦浑身一个激灵,猝然惊醒。

“苏秦,你是不是故意的?”老头龇牙咧嘴,口水几乎可以给他用来洗脸。

这还是昨晚给自己盖被子的慈爱老爷爷吗?苏秦慌忙滚落下床,果然看见同学们都zou guāng了,只有张仪守在门外对自己探头探脑的一脸歉意。

估计是他还没来得及叫自己,南匡先生就杀了进来,逮个正着。

“我在溪边等你洗漱!”

南匡子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门口的张仪对苏秦眨眨眼,也撤了。

看情形如果晚去一步,说不定今天晚上又没饭吃了,苏秦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自己那件蓝灰色的深衣,索性不穿袜子,光脚穿鞋,冲了出去。

在门口来个紧急刹车,发现墙角的铜漏指向寅时,心里有要哭的冲动,我去,这才早上四五点钟啊,这南匡老师要不要这么勤快呀,起得比公鸡还早。

抬头一看天空,月亮果然还在。

他揉了揉熊猫眼,真想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自己没有穿越,还是一个周末赖在宿舍床上一觉睡到中午的大二生。

……

清晨的山谷弥漫着一缕缕青色的雾,蜿蜒的小溪在雾间穿梭流动着,比白日多了几分灵动和诗意。

披头散发的南匡子押着十六个同样披头散发的学子,宛如一只母鸡赶着一群小鸡来到水声潺潺的溪边。

苏秦打了个哈气,走到最队伍最下游,正想对着溪水小解,一块石头从南匡子手中飞出,噗通入水溅了他一脸。

“苏秦,溺尿去菜地!”老男人吼道。

同学们一阵嬉笑。

苏秦无奈只好沿着小桥走到对岸,在一片绿油油的豆秧里施肥。

等他返回时,在桥头立刻被眼前一幕惊呆了,只见对岸一群大男人长发飘飘,沿着溪水边整齐地蹲成一列,在雾色中简直如一群水妖。

有风吹来,发觉自己也是长发及腰,古代男人晚上睡觉自然把发髻松开,早上起来披头散发的模样,很娘炮。

……

山里的古人淳朴啊。

洗脸连一块毛巾都没有,直接抄水打在脸上,用手指搓啊搓。

然后田师兄从厨房端来一陶罐盐水,在南匡子虎视眈眈中,本着节约精神,大家每人含了一小口,仰头漱口。

盐水漱口,这也太落后了。

苏秦翻了个白眼,就近折了一根新鲜树枝,将末端咀嚼成丝状在嘴里进进出出,惹得同学们好奇地围观。

苏秦这个点子来自唐朝,晚唐之时,百姓把杨柳枝泡在水里,早上要用的时候,就用牙齿咬开末梢,里面的杨柳纤维就会支出来,好像细小的梳齿,“晨嚼齿木”这个典故,便是来源于此。

“苏师兄,你嘴里是何物?”年龄十四来自燕国的荆尚怯生生地问,秀气的眸子瞪圆得像个好奇宝宝。

在同学们中由于他齿龄最幼,所以大家对他如亲弟一般倍加呵护。

“这个叫牙枝。”苏秦从嘴里把树枝掏出来,“用这个刷牙比盐水好多了。”

“师兄,可否让小弟一试?”

苏秦含笑递过去。

小年轻也不嫌脏,小心翼翼地放在口中刷了刷,突地一笑,“好玩!”

这声好玩立刻把其他同学的兴致勾动起来,除了几个老成持重的大师兄外,其他人都效仿苏秦在附近折根细树枝,依葫芦画瓢刷起牙来。

让苏秦意外的是,一脸严肃的南匡老爷子居然也尝试了一下,不过咬了一口后,立刻呸出来,这树枝太苦了。

大家也苦着脸跟着吐起来。

苏秦哈哈大笑,“南匡先生,各位师兄弟,此物用柳枝削为牙枝,不苦不涩,入口还带有药香,涤齿甚妙。”

“等下次下山,我等可移植一株柳树在溪边,如此牙枝随用随取。”

同学们轰然叫好,无论什么朝代,新奇事物对不安分的年轻人而言都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南匡子捻须不语,颇有意动,虽然身处产盐大户齐国,但近来盐价也是稳中有升,若是苏秦这个方法可行,一年下来,应该可以节省不少刀币了。

想到这里,看向苏秦的目光不由柔和了几分,这小子终于有点作用。

……

早晨,穿衣,洗漱之后,最后一步就是梳头束发。

战国时代,承商周传下的古训,女子15岁成年,行及笄之礼,男子20岁成年,行弱冠之礼,成年男子必须束发。

在场的同学,除了未成年的荊尚扎成丫环似的双髻外,包括苏秦在内的成年学子,都要将头发卷起盘在头顶扎成锥髻,用布、带或者发簪固定好。

如果要外出参加活动什么的,还要上戴上显示学子身份的特定冠帽。

对此苏秦只有苦笑。

一头长发梳洗起来已经够麻烦了,还要每天都扎个年糕在头顶,简直了。

所以,在同学们个个娴熟地把头发梳理整齐,盘在头顶之后。

苏秦还在狼狈不堪地和一头不听话的青丝做着顽强的斗争。

惹得众人又是嗤笑不绝。

南匡子沉下脸,苏秦今天刚给他留下的好印象又打回了圆形。

张仪尬笑地站在一边,真想表示和这货不熟,可还是主动上前,盘起苏秦的长发,卷成一束后,从脑后别上发顶,左手掐住髻脚,右手麻利地用布带缠绕几圈,最后让两根带子潇洒地飘落下来。

此刻清晨之雾已然散去,山外村郭雄鸡齐唱,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苏秦伸展双臂,做了一个拥抱未来的姿势,表情莫名地笑着,嘴里轻唤:

“壮丽的战国,我来了!”

第六章 熊经鸟伸与五禽戏

洗漱完毕之后。

大家像野生的麋鹿一样,翘起屁股低头趴在溪边,咕嘟咕嘟喝水。

清溪透着云梦山最深处的芬芳,沿着口腔蜿蜒注入肠胃,这份天然的清冽感让苏秦全身的细胞都在欢唱。

喝完水,其他同学们纷纷走开。

苏秦蹲着不动。

嗯,心情莫名激动,闭上眼深呼吸了几次,穿越两千年后的他,第一次从水镜中去查看自己的长相。

额头宽而饱满,眉宇斜飞入鬓,鼻梁不高不矮,坚实敦厚的下巴上定格着一张菱角分明的嘴,这嘴似乎比一般人稍大了一点,苏秦不禁摸着鼻子笑了笑,看来自己天生是吃嘴巴这碗饭。

这一笑,让他深邃的眸子多了一份孩童般的天真烂漫。

不错,总的来说自己这张脸,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气质飞扬而又沉稳。

除了皮肤黑了一点,嘴巴大了一点外,其他零件一点不比张仪差。

正想着,水影突然多了一张脸,正是张仪,他笑问,“师弟,你在溪边骚姿弄影的,莫非是想沉鱼落雁?”

不等苏秦回击,就被他扯着飞跑,跟着同学们来到茅屋和竹林之间。

这里青石铺地,弄成了一个小型广场的样子,一根根青竹绿影婆娑,让人有一种随风起舞的yu wàng。

……

同学们排成一个圆圈,圈的中心,南匡子负手而立,他目光从弟子们的身上缓缓扫过,最后停在苏秦的脸上。

“苏秦,你可知道,孔子有三千弟子七十二贤士,排名居首者是哪位?”

南匡子盯着苏秦的眼睛问,希望他最好答不上来,这样又可以训斥一番,不知道怎的,最近他一见苏秦就来气。

不料话音刚落,苏秦就吐字清晰地回答,“禀先生,是颜子渊,颜回。”

他连对方的字也一并报了出来。

南匡子哼了一声,点头道,“颜回是孔子最得意之弟子,十三岁入孔门,箪食瓢饮,勤学不辍,惜哉,痛哉,如此良才竟在三十二岁,撒手人寰……”

说这话时,他喟然长叹,双拳握紧,用无比悲痛的表情看向天空。

四周学子们也是一脸伤感,虽然他们和颜回不是一个流派的,但他求学进取的精神,还是让众人视为楷模。

唏嘘良久,南匡子霍然收回望天的目光,神情平静地再次问苏秦,“你可知道颜回为何英年早逝?”

“这个?”苏秦顿时傻了眼,半响之后,老老实实地回答,“弟子不知。”

他对颜回的了解仅限于初中课本上的简单介绍,还真的没有深入考虑这个问题,还有令他不解的是,南匡子先生为什么屡屡提到颜回?

苏秦终吃了一瘪,让南匡子脸色鲜活了不少,他叹了口气,环顾学子们朗声道,“颜回所以早逝,是因为他平日勤于学问,然忽视了养生之道。”

学子们一阵窃窃私语,片刻之后,也都认同了南匡子的看法。

苏秦暗暗点头,是这个理,从小就听父母说,身体是学习的本钱嘛,看来古代读书人严重忽视了这一块,不少人虽然学富五车却是体弱多病。

“所以……”南匡子接下去讲道,“从今日起,为师教你们一套导引之术,名曰:熊经鸟伸,此术可强身健体。”

……

“尔等站好,切勿喧哗私语,听为师细细讲述这套导引之术的要领。”

南匡子瞪了一圈,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道,“熊经,乃是模仿熊的步姿动态,亦步亦趋,寓空灵于笨拙之中,以增强体力;鸟伸,则是模仿鹤鸟,仿其昂然挺拔,悠然自得,以疏通经脉。”

看见众人听得一脸茫然,果然言传还不如身教。

“你们先呼吸,把气息调匀,然后一起跟着为师学。”南匡子边说边做了一个黑熊抱树的动作,“熊经讲究四势:熊步势,撼运势,抗靠势,推挤势。”

然后又做了一个白鹤展翅的动作,“鸟伸,讲究五势:鹤步势,亮翅势,独立势,落雁势,飞翔势。”

同学们神情专注,当即依葫芦画瓢,宛如一群小熊跟着一头母熊学爬树,苏秦看到场地中央,南匡老师用滚圆的身体做各种“肥熊”抱树,“肥鹤”亮翅动作,实在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急急捂嘴,暗道一声不好,就见刚才还在爬树展翅的南匡老师,猛然收回动作,对苏秦勾勾手,和蔼可亲地问:

“苏秦,来,你因何发笑?想必是为师的动作不入你的法眼,好,你出来走两步,走两步熊势给大家看看。”

在他犀利眸子逼视下,苏秦硬着头皮,双膝向前微屈,然后慢慢伸出双爪。

啪!

额头立刻被南匡子赏了一个栗子。

“你这是猴步!”老头咆哮。

众位同学轰然大笑。

“为师现在宣布,罚苏秦在课后抄写《熊经鸟伸》导引文字十遍。”

“南匡先生,学生可否戴罪立功?”苏秦突然开口道。

南匡子眯眼看向他,笑了笑,“哦,你想戴罪立什么功?”

“先生,弟子认为熊经鸟伸,不如五禽之戏,”苏秦朗声道,“熊经鸟伸,只是让我们模仿两种禽兽,而五禽之戏,可以让我们多模仿三种。”

他想起来了,这熊经鸟伸,好像听父母是中医的女友讲过,据说这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仿生体操,后世的华佗正是在这个基础上创立了五禽戏。

“哦,哪五种?”南匡子冷笑问,这小子信口开河,看他如何胡诌。

“除了原有的熊鹤外,仿虎,强腰建肾,仿鹿,舒展筋骨,仿…嘿嘿猴,肢体伶俐,此为五禽之戏也。”

苏秦一口气说完,就看同学们表情一片呆滞,他们原本是想看苏秦的笑话来的,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有干货。

张仪暗暗对他一伸大拇指。

南匡子歪头看天,捻须做沉思状,良久之后,吐出一个字,“好!”

盯着苏秦的眼睛问,“苏秦,这五禽之戏,你是如何得来?”

华佗老先生对不住,您老专利先借俺用用,苏秦心里告罪,对南匡子展颜一笑,“这五禽戏,乃是弟子看先生的熊经鸟伸才突然有感而发,但弟子对其他三种禽兽的具体动作,还要先生举一反三,教我等揣摩出来,所以这五禽戏虽是弟子想到,却实是先生的功劳啊。”

他大大方方奉上一个马屁。

哈哈哈。

南匡子仰天大笑,“孺子可教也。”

第七章 让人哭晕的竹签

真没想到,对于五禽戏,苏秦只是提了一个设想,具体怎么操作,他肚子没有任何章法,而不过片刻,肥胖的南匡老师已经触类旁通地把操练内容演绎出来。

这令他肃然起敬。

南匡先生不愧为鬼谷子的师弟,虽然不及鬼谷先生,但至少在养生之道的悟性上,还是有令人惊艳的一面。

很快,弟子们都按照南匡老师的教学,初步把五禽戏的动作熟悉了大概。

清风徐徐中,五套动作下来,他们额头都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不过,才半个时辰,都感觉自己身体似乎有了不一样的变化,谈不上身轻如燕,可在气血上比平日明显多了一份活力。

更重要是,不少同学在操练的过程中,尤其是模仿鹤和猴时,个个憨态可掬,让人忍俊不禁,当然,最大的笑料包,还是我们痴肥的南匡老师,那一式肥猴跳跃,简直是极品,让他们个个笑倒在地。

这是操练,也是娱乐!

众人情趣盎然,玩的几乎忘了饥饿。只除了一个人,苏秦。

……

苏秦当然不像他们那么开心,一边扭动躯体,一边不时揉着肚子,貌似穿越后,到目前为止自己只吃了一顿饭。

还是半碗手扒豆饭。

而且口感和吃抹布差不多。

他现在只想一碗喷喷的白米稀饭,哪怕有一根萝卜条下饭也好。

这时操场上的学子们都分散在各个角落,而且由于进度不一,所以每个人动作都不一样,有的学虎,有的学鹿,南匡先生在旁一一指点,忙得不亦乐乎。

苏秦趁机迈着猴步接近一只鹤——正在练习白鹤展翅的张仪,低声问:

“师兄,何时开膳?”

张仪眼观鼻鼻观心,完全沉浸在飞翔的世界里,根本没听到。

正当苏秦想用肘子捅捅这个耳聋的鸟人时,就听场地中央的南匡先生一声吆喝:“好了,养生之课到此结束。”

众人嬉笑着停下各自套路。

南匡子用袖子擦擦满头的大汗,喘着粗气,给现场的十六名学子安排任务,分为三拨,田东等五人负责挑水煮饭,张仪等十人负责浇水种菜,而苏秦运气最好,他一人负清理茅厕。

……

原来茅厕的清理工作都是十六个人每天轮流当值一天,可是拜苏秦昨日拉风式的空降穿越,当天就敢怼上脾气火爆的南匡老师,这下同学们都欢乐了。

一个月,苏秦都是光荣的清道夫

苏秦苦着脸,从田东大师兄那里接过一根开叉得厉害的竹枝扫把和一块充满沧桑感的麻质抹布。

等他杆着扫把,来到西北角落的茅厕时,里面噼里啪啦之声,熏得让苏秦简直想夺路而逃,里面有人!

蹲坑的家伙透过木板缝隙已经看见捏着鼻子的苏秦,不由尴尬地出声,“苏师兄对不住,我拉稀,马上就好!”

这是楚国小师弟屈吉的声音。

苏秦哑然失笑,这小子不是跟着田师兄做饭的吗,倒先上这里来了?

咯吱,厕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红色深衣的有一张四喜丸子脸的少年提着裤子,边走边系闪了出来。

屈吉冲脸色难看的苏秦拱拱手,嘿嘿干笑两声,撒腿就跑。

他知道任谁负责大扫厕所都不高兴,他可千万不能惹得苏秦生气了。

却听苏秦猛地一声,站住!

屈吉身子一僵,回过头,呀,师兄不会拉自己一块清理厕所吧,他怯生生问,师兄…有有,有何吩咐?

洗米前记得洗手。

苏秦说,一副很严肃的样子,一想到一个刚上完厕所的人,就去厨房淘米做饭,他就感觉到心惊肉跳啊。

晓得了,谢谢提醒。屈吉大大松了一口气,先跑去溪边方向。

……

苏秦皱着眉头,正想等里面气味消散以后才进去,不料远远传来南匡子的咆哮声,苏秦!你磨磨蹭蹭,又在发什么呆?不想吃早膳了么?

唬得他一步跨进厕所,一股逼人的气息带着几只苍蝇嗡吟又立刻让他摇摇欲坠,他把头伸出门外,大口喘息着,看见不远处南匡先生依旧虎视眈眈地盯着这里,又无奈地缩了回去。

一手捏鼻,一手执扫。

这厕所和他小时候在外婆农村家见的茅厕很想,大约五尺见方,三尺高的土坑里嵌着一个大缸,大缸上隔着两块长条木板,唯一不同的是,最里面角落一左一右,放着连个黑色陶罐。

左边陶罐装满了沙子。

右边陶罐装着十几根竹片。

这些时候做什么的?苏秦好奇探身上前,取出最外面一根,上面居然写着屈吉的名字,同时一般异味扑面来,他立刻像见了鬼似的,丢了回去。

这时记忆深处某些信息浮了上来,他终于明白这连个坛子里陶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了。

右边陶罐里装的竹签叫厕筹,在厕纸没有发明以前,这就是春秋战国时期,平民百姓最常用的擦屁股工具,因为是竹片可谓老少皆宜,物美价廉。

当然贵族和有钱人却是很少用,他们大多数人如厕直接用布帛来解决。

而另一罐的沙子叫厕沙,它和厕筹搭配使用,过程是,在用厕筹擦完屁屁后,在把厕筹插入沙罐,将米田共刷干净。

这就是春秋战国时代的厕所文化了吧,自己还真是眼福不浅,拿起任何一根厕筹放在2000年都是文物了。

他想了想,捏着鼻子,从十几根厕筹里面,终于找到了刻着自己苏秦名字的那一根,顿时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

眼睛一瞟,突然发现罐子外居然有一根厕筹安静的搁在墙角下。

他探手过去,好奇地拿起来,转动竹片背面,上面刻着鬼谷两个字。

哇,竟然是鬼谷老师的!

睹物思人,他凝视良久。

不知道这个举世闻名的奇男子此刻身在何处?不知何时能够回来?

唏嘘之后,一道记忆突然传递过来,他的脸顿时一阵抽搐,信息明确告诉他,清理茅厕最重要的工作,不是用抹布抹灰或者用扫把扫地,而是捧着那罐子厕筹屁颠屁颠地去溪边,一片一片徒手洗干净。

这画面实在太美。

让苏秦立刻想哭晕在厕所。

第八章 食少礼特多

“苏秦,用早膳啦!”

张仪在茅屋外兴奋地挥手。

带着望穿秋水的心情,蹲在溪水边的苏秦终于等到了穿越后的第一顿早餐。

洗完厕筹后,苏秦用淤泥将手足足洗了三遍,低头闻了闻,依旧有一股淡淡的异味,嘴角微微苦笑,在衣服浅蓝色的下摆擦干,小跑了过去。

吃饭的地方是课堂也是饭堂,

走进草堂,对着坐在讲台漆木案几边的南匡先生躬身施礼,南匡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苏秦,为师查看了一下茅厕,你忘了把厕沙倒入菜地。”

“弟子知错,现在便去倒。”苏秦哑着嗓子回复,压抑住郁闷的心情。

“罢了,饭后去吧。”

“谢谢先生。”苏秦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对台下各位学子抱拳一礼,揉着腰跪坐在自己的草席之上。

战国人没有凳子,一律采用的是跪坐的方式,这样跪坐吃饭,弄得苏秦膝盖很不舒服,坐下来后大腿发麻,肩膀左右微晃,感觉浑身都不舒服。

“辛苦了,师弟。”

肩膀被后座的张仪轻轻拍了一下。

苏秦回头一笑,挺直了身体。

……

不会儿,田东和五个师兄弟抬着三个粗黑陶罐和一个竹筐进来。

苏秦眼睛一亮,看出那竹筐放的是碗筷之类,想必那三个陶罐就是今早的主食了,他不禁舔了舔舌头,有三大陶罐,这意味着有两个小菜下饭,还可以嘛。

将陶罐和竹筐稳稳地放在案几上,其余四名学子朝南匡子施了一礼之后,纷纷下去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只留田东一个人在讲台。他双手垂下,肃立在南匡子的身后。

此刻草堂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下来,透着一种诡异的安静,苏秦好奇地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

突听南匡子咳了咳道:“礼曰,席不正不坐,汝等起身正席。”

说罢自己首先直起身,将坐下那块泛黄的竹席四角抚平摆正,然后才施施然坐下,用鹰隼般的目光盯着台下弟子。

众位同学们慌不迭地起身,将臀下竹席摆放端正,苏秦一阵叫苦,吃个饭而已,刚坐下又站起来,我的腰哇。

等学子肃然坐下后,南匡子扫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就在苏秦以为马上可以盛饭时,南匡子嘴里又冒出一句,“礼曰:冠不正不食,汝等起身正衣冠。”

说着,他又起身,整理头饰衣饰,然后将衣袖敛正,这下缓缓坐下。

这两套动作为什么不一起做?做个古代人吃一顿饭怎么就这么难?

快要暴走的苏秦跟着众位学子又咬着牙再次站起身来,双腿膝盖都在打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累的?

……

这一套规定礼仪完成之后,南匡子的嘴终于安静了下来。

之前一直肃立在南匡子身后的田东这下走下来,先将双袖麻利的挽在手臂上,然后把手伸进最外面的一个陶罐。

徒手抓菜,这不太卫生吧。

苏秦刚这样的想着,就听罐子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原来田师兄是在洗手,原来里面不是吃的,竟然只是一罐清水。

苏秦心在抓狂,可以去溪水里洗手就好,干嘛巴巴地抬进来?害得他还以为是一罐吃食,这下白高兴了。

估计这又是什么礼仪作怪?

他撇嘴不耐烦的小动作一定是被张仪看到了,后者拉拉苏秦袖子,附耳低声道,“师弟,礼曰:摄衽舆漱,给先生上饭前,必须挽袖洗手的。”

苏秦对洗手什么的不在意,可是吃的东西只剩下两罐了,让他颇为失落,品种一下子少了三分之一啊。

……

田东洗好手,没有像苏秦一样随便在身上擦擦了事,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块布帛,将手上的水仔仔细细地擦干。

然后突然跪下,倒把苏秦吓了一跳,只见自己这位大师兄,从竹筐取出一个陶碟和一个匕勺,从中间的陶罐盛了满满一碟蔬菜,恭恭敬敬地跪放在南匡先生的右手边,然后又从最大的陶罐里盛了一碗金黄色的米粥地放在先生的左手一侧。

苏秦吐出一口气,左边放菜,右边放饭,这也是规矩咯。

最后田东把一双竹筷,双手举着递给南匡子,南匡子满意地接过。

众位弟子中,对他这个老师最懂礼仪的就是自己年龄最大的弟子,虽然脑子不太聪明,但贵在老实听话,让他管理一般新兄弟,让他省下不少精力。

若是苏秦有大一半的知礼,凭他这几天来表现的聪颖,日后之成就且不说比得上颜回,当至少半个之路可当也。

想着不禁盯向苏秦的方向,胡子又翘了起来,原来苏秦趁田东上饭时挡住南匡子视线的机会,扭头问张仪几个问题:

这粥是何物?

粟也。

这菜呢?

葵也。

原来是小米和冬葵,这两样东西,苏秦还从来没有吃过,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不过看粟米皱金黄色的样子搭配葵菜的清脆感,金黄配翠绿,至少从颜色上,让舌尖上的味蕾已经蠢蠢欲动了。

……

冷冷看了苏秦一眼,南匡子举起手中的筷子对田东道,分膳!

谢先生!田东这才站起了身来,然后亲自一碗一碗地给按长幼的循序,给同门的师兄弟上菜上饭。

全程都只有他一个人,额头都微微起了汗,但同学们都端坐不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而他脸上也毫无埋怨之色。

看他如此辛苦,苏秦几次想上去帮忙,都被张仪拉住,这是也是礼。

苏秦叹了口气只好作罢。

不知道鬼谷老师是不是如此多礼?他很怀疑,这个南匡子老师是不是儒家派来到他们纵横一派的卧底?

等每个同学人都是人手一份饭右菜后,最后田东才盛好自己那一份,然后全体同学们都静静看向讲台的上南匡先生。

他右手举起筷子道,食!

台下弟子们小声地欢呼一声,立刻开动起来,但举筷扒饭间都是无声无息,显得比上课时还安静。

食之无声,果然又是什么礼,苏秦摇摇头,仔细凝视自己的桌下的一粥一菜,无声吞咽了一口口水。

低头轻轻嗅了一下,别说金黄色的小米透着一股纯天然的清香,就是太稀了一点,都能看见自己的脸了。

他把视线又凝注在那一小碟葵上,之前看过史料,据说在春秋战国时,葵被称为百菜之王,是当时人最常吃的一道蔬菜,不过汉代开始,就慢慢退出了历史舞台了,不知道这话葵究竟是什么味道?

作为一个吃货的他,充满了期待。

苏秦优雅地举起筷子,夹了一片绿色的葵菜放进嘴里,然后闭上眼带着享受的表情细细咀嚼起来,嘴角突然一僵,又立刻迫不及待地吐在手心里。

这菜里除了咸味什么都没有,而且入口太乱丝毫没有嚼头,根本没有一点油花,全程是水煮的,再加一点盐巴而已。

他所有的食欲瞬间被浇灭了。

苏秦环顾四周,一众同学们都是吃的津津有味,一脸满足的样子,这让自己的痛苦转为对他们的怜悯。

他把手心吐出的葵菜,悄悄藏到袖子的口袋里,然后又扭头问吃的不亦乐乎的张仪,师兄,中膳有肉吃否?

咳咳,张仪似乎被苏秦这句问话差点呛住,抬起像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苏秦:师弟,你开什么玩笑?我们早晚一日两膳,又何来的中膳?

啊?苏秦顿时呆住了。

史料记载战国时平民实行两餐制,原来是真的,这也太惨了吧。

又不甘心地问,那何时有肉吃?

半年一次,咦,师弟你没事吧?

看苏秦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张仪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苏秦摇摇头。

他转过身,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之后,抿起嘴对自己笑笑,然后把袖子里那嚼烂准备丢掉的葵菜又重新放回碗里。

既然这残酷现实让自己一天吃两顿饭,半年才吃一次肉,那么每一片菜叶不管好不好吃,都是自己要珍惜的营养。

论剑

早膳不仅品种单调,而且限量供应,粟米粥一人最多两碗。

等吃完标配的第二碗,苏秦感觉自己勉强吃了七分饱而已,看看其他同窗,又差点忍俊不禁,年轻一点的师弟已经在悄悄地舔着空陶碗,连筷子都没放过。

这一幕绝对不和礼制。

苏秦放下碗,不安地看向南匡先生,生怕这老头发现后会大声训斥。

可此刻一向目光锐利的老先生,居然是一脸伤感和无奈地垂下眼皮,嘴角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叹息。

看着孩子们挨饿,他心里也不好受,甚至在夜里常常辗转难眠。

在这里求学的,大多是寒门子弟,还有些是落魄贵族的后裔。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穷,不少学子连最基本的束脩{学费}都没有交齐,比如一个姓苏的小子。

学堂的开支来源,完全是靠鬼谷师兄留下的积蓄苦苦支撑。

山里缺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想到这里他又自嘲的笑了一笑,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回肉,自己怎么还这么胖?

这体型还真是愧对众位弟子了。

南匡子抬头从门外望向溪水对岸,希望今春地里的豆苗有个好收成。

……

早膳的时间很短,众人都吃的很快,而后五个同学去溪边洗碗,南匡先生亲自拎着一把锄头去地里除草,其余学子们三三两两在竹林或小溪边漫步。

一刻钟后,大家又要开始上课。

张仪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站在小木桥上看着远方一道若隐若现的瀑布,然后有些兴奋地指给身边苏秦看:“你知道我最喜欢上的课是什么吗?”

苏秦笑着摇摇头。

“我最喜欢在瀑布下上剑道课!其实我来这里就是想向鬼谷先生练习剑术,没想到刚来不久,先生就云游去了。”

这个答复,让苏秦大为吃惊,这似乎和历史上的设定不一样啊,这到底是历史跑偏了,还是这个人跑偏了?

他有些失笑地问,“张师兄,你确定你不是来这里学游说之术的?”

张仪肯定地摇摇头,“游说还用学吗?一张嘴而已,我来这里就是想当一名除暴安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剑客,而不是凭着一张嘴叽叽歪歪的说客。”

苏秦呵呵两声,眼睛从上到下瞟了张仪一眼,明明可以靠嘴吃饭,偏要舞枪弄棒,如果你真当了一个剑客,那还真是历史给后人开的一个最大玩笑了。

当然,无论古今,年轻人都有一个武侠梦,谁不想骑着骏马仗剑走天涯。

可如今是乱世,是战国!一个人单打独斗,甚至连一片小小的水花都惊不起,张仪这人最大的资本是脑子是嘴,不是一柄铁剑和一双手脚。

他不忍心张仪的人生就此跑偏,突然想到一个典故,沉吟一番开口道:

“张师兄,你可听过庄子论剑?”

“庄前辈我知道,我们后山的藏经洞,鬼谷先生似乎也收集了他的一些札记,据说这位前辈隐居山野,如闲云野鹤一般,不问世事,他居然懂剑?”

张仪回道,将狗尾草咬在嘴里。

“虽然庄子前辈,生平从不用剑,但或许他是天下最懂剑的人。”苏秦笑了笑,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快说,他到底是使用何种剑法如此厉害?不然我把你丢下桥去!”想当剑客的张仪掐住想当说客的苏秦,嘿嘿笑着,做势要往桥下推。

鱼儿已经上钩,苏秦抿嘴一笑。

“好,且听我娓娓道来。”

他看向远山沉吟片刻,语如清泉,“庄子云:天下之剑可分为三种,天子剑,诸侯剑,庶人剑。天子剑,以燕国为锋,齐国为刃,魏国为脊,宋国为环,韩国为柄,渤海为鞘,北岳为带,此剑一出,诸侯正,天下定!”

苏秦停下来,这段话是人都要激动,果然看见张仪一脸热血翻涌。

他清清嗓子,接着道,“诸侯剑,是以智勇为锋,廉洁为刃,贤能为脊,忠圣为环,俊杰为柄,此剑一出,如雷霆之怒,四海之内无不俯首称臣。”

这话让张仪脸上澎湃依旧,就听苏秦继续说下去,“而庶人剑,用剑者,只求自己快意江湖,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下取人心肝,上取人首级,名为用剑,然则和斗鸡又有何区别?”

苏秦悠然问道,“敢问张师兄,你以为你手中之剑是为何种?”

此刻的张仪一脸尴尬,他咳了咳,把嘴里狗尾草呸地一声吐到水里。

言辞凿凿地辩解道,“师弟,我手中剑虽非天子剑也非诸侯剑,但也不是什么庶人剑,我是惩奸除恶的侠士剑,怎能和街头斗殴的粗鄙武夫相提并论?”

“好,就算你手中不是斗鸡剑,但你这一生能行几个侠,救几个人?”

苏秦放慢语速,“你看这天下,各国连年征战,伏尸百万,昏君和虎狼之臣才是这世上最大的恶人,而此时,你手中区区一柄侠士剑又有何用?”

他收敛笑容,咄咄逼人。

此刻口中之舌,正如一柄锋芒毕露的利剑,逼得张仪后退了一步,大汗淋漓,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

苏秦叹了口气,又道,“鬼谷先生惊才绝艳,有经天纬地之术,他肯在这云梦山收我等为徒,就是为了将救世济民之道传授你我,如今七国争霸,狼烟四起,正是我等为万民效力之时,区区剑道只不过是用来防身健体罢了,你我又何必舍本求末?我的张仪师兄。”

说完这句,苏秦再也没有开口,静静地立在一边,让张仪慢慢消化。

张仪低下头,从桥上俯看自己水中的倒影,影子在水中不停地变化着各种幻相,就像他此刻纷乱的心境。

良久之后,他握紧的双拳突然松开,仰起脸,冲苏秦灿烂一笑,然后弯腰竟然给苏秦行了一个大礼,语声如铁:

“为兄决定,从今日起,潜心研习鬼谷先生的游说之术,以口中之舌为天子剑为诸侯剑,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第十章 还好自己是个穷光蛋

一番畅谈之后,两人哈哈大笑,双手叉腰意气风发,遥望远方那一道飞流直下的瀑布,齐齐有豪情万丈之感。

而且经过这次会谈,彼此间的情谊又无形增进了一分,之前他们是同窗,现在从这一刻开始,他们更是同志。

两人一伸懒腰,欲回草堂。

却见一位青年学子在桥的另一头无声伫立着,他黑衣冷面,右手紧捏着一柄翠绿的竹剑,也不知倾听了多久。

文锐?

两人一怔,不由停下脚步。

文锐来自南方的魏国,人如其名,浑身气质就像一把锋锐的利剑。

据说他是春秋时期和范蠡联手辅助越王勾践一举击败吴国的上大夫文种的后人,不过和他先祖不同,他对治国权谋毫无兴趣,反而醉心于武道。

他少时在越国,从一位异人手中学习过闻名天下的越女剑法,而后又听闻鬼谷先生这里有一套庖丁剑法,所以不远千里,来云梦山向鬼谷先生求教。

在同学们的眼里,文锐沉默寡言,整日手不离剑,是个不折不扣的剑痴。

……

当苏秦和他目光在空中交汇,对方冰冷的杀气让他上身忍不住摇晃了一下。

显然是刚才苏秦贬低剑客的话刺激了他的神经,如果不是同窗,或许早就化下道来,和苏秦来个生死决斗。

目光静静对峙。

两人的眼神都毫不退缩。

在苏秦眼里,文锐爱剑如痴,视身外之物为性命,可谓不智,而在文锐眼中,苏秦不过是一个大言不惭的书呆子,手无缚鸡之力,遇到歹人只有下跪求饶。

溪桥之上,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正当张仪尬笑着上前,打个圆场,想为二人找个台阶下时。

草堂外“铛铛”作响,小师弟荆尚用青铜瓦片相击,敲起了上课钟。

文锐一言不发,右手对苏秦示威似的挽起一朵凌厉的剑花,然后霍然转身,衣诀带风大步流星而去。

呼,张仪甩甩头上的汗滴,对苏秦不厚道笑道,“嘿嘿,这下你惨了,今天在剑道课,两人对练时,他一定会选你做对手,到时光明正大地把你打个半死。”

“不是吧?”

苏秦声音都吓没了,刚才和对方瞪眼的勇气完全消失不见。

他记忆里搜索一番,果然,就在今天上午确实有一节是剑道课。

而且,还是不容推辞的必修课。

哎呦鬼谷先生,你这里怎么什么都有?要不要这么博学啊。

苏秦心里一阵哀嚎。

……

说到古人上学,苏秦脑海里一些平日贮备的资料纷纷涌现出来。

华夏民族从石器时代教孩子打猎开始,就非常注重对后代的教育培养。

在春秋战国时代,对年轻人的教育已经形成了一套比较完备的制度和章程。

分为国学、乡学和私学三大体系。

其中国学和乡学都是政府出钱出力官办的学府,而私学来自民办。

国学主要设置在王都,入门条件极高,是彻彻底底的贵族学校,学员全部都是王侯太子和公卿大夫子弟。

乡学的位置在王都郊外,门框也是不低,一般是中小官吏和有钱的商人子弟才能凭权利和金钱入驻。

孔子曰:“不读书,无以言。”

一个没有念过书的人,简直连话都讲不好,因为即使作为当下普通话的“雅语”,也要请专门先生来教你才行。

所以,很多寒门子弟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要如鲤鱼跃龙门,读书识字那自然是人生最起码的第一步。

为了给这些不甘在田地和牛打一辈子交道的有志青年一个学习的机会,在各地贤达人士的倡导下,在春秋时代,各国私学纷纷应势而生。

以自由办学,自由就学,自由讲学,自由竞争的革命性形式,让无数寒门子弟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

孔子也是其中最大的收益者之一,据《史记》记载:青年时代的孔仲尼,经常背着书囊赶着牛车出国到各个私学留学,学琴于师襄,问礼于老聃,学官于郯子,问乐于苌弘,如此数十年如一日孜孜以求,才奠定他今天儒家宗师的地位。

吃水不忘挖井人,晚年的孔子回到家乡后立刻创办了天下闻名的孔子私学,门下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桃李满天下。

……

在课程安排上,国学和乡学教授的是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而以孔子儒家为代表的私学,虽然也是六门功课,却是诗、书、礼、乐、易、春秋。

除此以外其他如墨家、道家、法家等各个诸子百家都有自己独特的私学内容,内容之丰富,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在苏秦的记忆里,鬼谷先生位于云梦山草堂里的私学却是全天下最让人目瞪口呆又痴醉神迷的一个。

因为这里学习的内容,不以一门一派所限制,而是气势如虹包容万象。

鬼谷先生是个当世奇才,在各个流派的私学都曾经潜心游学过,所以无论儒家、墨家、道家、法家等诸子百家,都耳熟能详,最后在各家学派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逐渐形成了独特而又精博的鬼谷之学。

学游说权谋可以找他。

学儒家礼仪可以找他。

学治国理政可以找他

学养身、学兵法、学阴阳五行、学天文地理,甚至学剑道学医术都可以从鬼谷子这里得到梦寐以求的知识精华。

如此一来,世人自然趋之若鹜,但他弟子却始终维持二十人以下。

这自然有其原因。

鬼谷子收徒门槛其实很低,穷人、残疾人、老人、垂髫、甚至女子都可以。

但又很高,因为他有wu bu收。

非寒门不收,非能忍苦受饥者不收,非有奇伟志向者不收,非忠孝良善者不收,非能居深山而守寂寞者不收。

﹝当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庞涓就是外面君子如玉,内心却是个刻薄寡恩的小人,不过人无完人,不必苛求﹞

这条件看上去不高,但光是第一条就把百分之九十的人拦在山门之外。

因为即使私学兴起,大部分农家子弟为了填饱肚子,还是以务农为业,哪有时间和精力去上学,所以在战国时代,能求学者还是贵族官宦子弟为主要群体,有志与求学的寒门依旧是少数。

以上五条,让鬼谷先生虽然名动天下,但门下弟子却始终寥寥无几。

想到这里,苏秦嘿嘿一笑。

还好自己是穷光蛋,一个有着很大梦想人品又好又能吃苦还耐寂寞的穷光蛋。

第十一章 读心,权谋,口才,纵横之学与圣人之道

“粤若稽古,圣人之在天地间也,为众生之先,观阴阳之开阖以命物,知存亡之门户,筹策万类之始终,达人心之理,见变化之朕焉,而守司其门户,故圣人之在天下也,自古至今,其道一也……”

简陋的草堂内,书声琅琅。

十六名来自不同诸侯国的莘莘学子,手持一卷竹简,正在诵读《鬼谷子》第一篇《捭阖》,或沉思,或懵懂,或欣悦。

窗外清风拂面,让他们青春的脸孔上徐徐洋溢出智慧的光芒。

“停!”

讲台上的南匡子手一挥。

书声戛然而止,一片寂静。

南匡子从案几上端起一碗水,眯着眼饮了一口,然后负手走了下来,目光在众位学子身上溜了一圈之后,眼神停留在苏秦——身后的一名同学上。

“张仪,此段文字如何解读?”

跪坐在竹席上张仪立刻站起身来,沉吟片刻开口道,“禀先生,这段文字是说:从古至今,圣人生于天地之间,乃是天下万民的先知先觉,观察阴阳转化来辨别事物,从而洞悉生死存亡之道。”

他清了清嗓子又道,“且以此洞悉人心,发觉事物变化的征兆,由此知道存亡之关键,所以,圣人处于天地之间,以救亡图存为唯一的执念。”

说完,张仪对南匡子施了一礼道,“弟子愚钝,还望先生赐教。”

“哈哈,虽不完备,已入理七分。”

这白胡子的老头,眯起眼如饮醇酒一般,此子思维敏达,而且听课十分认真,乃是自己最得意的门生。

“且坐!”

他挥手让张仪坐下,然后踱着小方步,从窗外看了看烈日下的豆苗,“此段文字,汝等要特别揣摩两句,一是:达人心之理,二是:其道一也,且听为师到来。”

说到这里,他目光突然变为犀利,虎视眈眈盯着各位学子。

学子们立刻会意,麻利地磨好墨抬起笔,将空白的竹简摊开,准备做笔记。

苏秦手脚明显比别人慢了一拍,磨墨什么的,手忙脚乱。

张仪立刻把自己磨好的砚台跟他调换了一下,又递给他一把小刀,哑声嘱咐,“若写错字,可用刀在简上刮掉。”

苏秦自然又是一脸感动。

就听南匡先生道,“达人心之理,是指我们在游说之前,必须首先洞察人心,对方是贤人、愚人,智人,勇人,怯人等,对其人心必须洞若观火,如此因人而异制定游说策略,再辅之以雄辩之口才。”

苏秦立刻在竹简上记下:读心,权谋,口才,纵横三要素。

而他身后的张仪却一脸愧色,记得上午自己还大言不惭地对苏秦说,游说还用学吗,不过是一张嘴而已,此刻南匡子一解读,说明游说之术,首先必须洞察人心,再思之权谋,最后才是口才。”

这让他有无地自容之感。

……

一句一字,一笔一划。

老师讲得透彻。

学生笔得专注。

就连一只翠鸟飞了进来,停在案几的陶碗上抖了抖翅膀,都无人留意。

等南匡子想润润喉喝口水时,才发现碗里居然飘了一片羽毛。

他一指弹开,美美喝了一口,看了看墙角的铜漏道,“休息片刻,汝得自便。”

学子嗷的一声四散。

喝水的喝水,放水的放水。

苏秦和张仪到溪边一边喝水,顺便洗了一把脸,他看着蹦蹦跳跳的同学们,心里不知道怎么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和满足感,青春啊青春。

……

一刻过后,同学们回到草堂。

发现南匡先生趴在案几上在打盹,都不约而同地放轻了脚步。

谁料他们刚坐好位置,南匡子眼皮一睁,立刻站了起来。清清嗓子,接着开讲,“所谓其道一也,这一,乃是告诫汝等,要有一颗圣人之心,这一,也是告诉汝等圣人一生行事,以苍生为唯一执念。”

他迈着方步,走到座位之间,叹了口气,又道:“为师知汝等上山求学,不少人实为求富贵功名而来,但是汝等须知,即便如此,下山若出仕为官,无论是将还是相,都应有一颗圣人的胸怀,知黎民之疾苦,以救亡图存为念。”

说这番话时,南匡子视线定格在窗外,没有看向某些特定的学子。

而坐下不少学子,脖子上已经泛起微红的颗粒。在鬼谷先生wu bu收的收徒规矩中,其中一条就是有奇伟志向,当日上山他们嘴里自然是说心怀天下云云,可是心里的小算盘,也是为了学得本领,光宗耀祖,去某个国家谋大夫上卿什么的。

现在想来,当时鬼谷先生和南匡先生或许早就看透了,只是希望入得山门,再循循善诱罢了。

众位弟子一齐起身,肃然说道,“先生如此苦心,弟子敢不受教!”

只有一人端坐不动。

这个突兀的景象,让南匡先生刚满意地点下的头,点了一半就停住,胡子一吹,“苏秦,对为师之论,你可有异义?”

……

众位学子齐刷刷看向苏秦。

苏秦表情平静,心里暗叫冤枉啊,自己哪里敢有什么意义,只是跪久了,大小腿都麻了,一时间站不起来而已。

但这个理由张不嘴,战国人从小跪倒大的,就算跪坐一天也不觉得累,自己如果说出这个理由,今晚又别想吃饭了。

他咬着扶着桌子晃悠悠直起身,和手对南匡子施了一礼,“弟子不敢,弟子刚才在想一个问题,所以一时入迷。”

“是何问题?”南匡子一挥手让众位学子坐下,眯着眼冷声问道。

“弟子想的是,儒墨法道等诸子百家,皆有他们自己的圣人之说,而这与我们纵横一派的圣人孰优孰劣?”

苏秦一脸沉静地问道,心里给自己的反应点了个赞,这也是他灵机一动想到的,也确实是一个有水平的问题。

果然,南匡子脸色稍稍柔和几分,张仪敏于学,但很少提什么问题,这苏秦虽然学习颇为散漫,却能勤于思。

“好,你且坐下。”

苏秦告谢一声坐下,长松一口气。

“汝有谁能回答苏秦的问题?”南匡子捻胡须扫视众人一眼。

环视一圈之后,见弟子们低头敛目扮深沉模样,无人举手,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谁能回答,晚膳加一碗豆饭!

此言一出,一人举手喊,“先生,弟子知道!弟子来答!”

说话这人赫然正是苏秦。

上午的两碗稀饭,在胃里早就连渣都消化得不剩了,他生平从来没感觉这么饿过,知道以后或许会渐渐习惯。

但现在真的饿得慌,豆饭虽然不好吃,好歹能暖暖胃不是。

哦?

南匡子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背着双手走到苏秦跟前,俯视着这个年轻人饥光闪闪的眼睛,看了几秒,“也罢,苏秦你且说说看,有理则加餐。”

在一些学子“这小子赚了一碗饭的羡慕眼光”中,苏秦缓缓站了起来,故意歪头沉思片刻,然后开口道,“弟子认为,不分孰劣,各有千秋,”

他目光炯炯,昂然开口道:

“以儒家孔子,道家老子,墨家墨子,和我纵横家鬼谷先生为例,这四者是天下人公认的圣人,无不心怀天下,以教化万民,救亡图存心系苍生为己任。所以弟子浅见,各派圣人应不分高下。”

南匡子和在座学子都微微点头,或许在别的门派看来,都是自家圣人天下第一,而鬼谷子创立的纵横一派,本就是融各派精华于一身,没有门派之见。

“善!”

南匡子捻须颔首,这道理虽然简单,但并不是每个学子都能讲得明白。

因为各学子成为鬼谷弟子之前,都在儒家道家发家等门下学习过,不免有些门派相轻,一时间思维还没有转换过来,话说,这苏秦今日倒是令老夫刮目相看啊。

为师现在宣布,苏秦赏饭一碗!

第十二章 练剑篇?汝最爱做怪

云梦山,地貌奇特,三面环山,中间一谷,就像一个绿色的茶壶。

苏秦他们就住在茶壶底部,久居于此,呼山之气,饮溪之水,让他们在气质上仿如壶中茶叶,汲取到了山水的灵韵。

而在清溪谷的西北方向,一条瀑布如一条银龙在茂密的绿云间奔腾穿梭,突然猖狂直扑地面,溅起无数浪花,龙吟之声,声动四野,令方圆百里鸟兽震怖。

在瀑布冲刷下形成了一个水潭,正是谷中那条蜿蜒九转的清溪源头。

“师弟,鬼谷先生叫此飞瀑为龙吟瀑,果然如龙!”张仪一拍苏秦肩膀,哈哈一笑,又指着脚下一池幽潭,“此潭名曰洗药,鬼谷先生最爱在此洗药。”

苏秦和张仪站在谭边一处石台,他没有说话,仰看瀑布,一脸动容,他喜欢看雄浑壮美的自然景色,可一舒胸臆,话说在这里住了几天还真有点闷呢。

“师兄,这里景色宜人,但飞瀑之声震耳欲聋,在这里练剑真的好吗?”

苏秦看着谭边在玩泼水游戏的师兄弟们问身边的张仪。

不远处,南匡老师躺在一块青石之上,眼睛半张半合,似睡非睡。

“师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张仪发现自己这位同学,自从那天从课堂上醒来之后,似乎失忆了不少,笑着解释道,“鬼谷先生说练剑,首先练心,心易乱者,握剑之手必然不稳,所以特意选这喧闹之所,就是为了锤炼你我心神定力。”

苏秦想想是这个理,鬼谷先生果然是个高人,想见他的心越发炙热。不过这样练起剑来,对自己这个从来没有摸过剑的人,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啊。

想到这里又朝一个角落瞟去,一株挺拔的古树下,站着一个比古松更挺拔的人,黑衣冷面,正是剑痴文锐,之前闭目养神的他,似乎差觉有人窥视,微微抬头,将苏秦不及撤退的视线抓了个正着,

呼,好犀利的目光,苏秦对他笑笑,对方冷冷看了他一眼,继续闭目养神。

“先生,剑拿来了。”

这时远远听见有人在喊,是荆尚这位小师弟气喘吁吁抱着一个包裹跑来。

南匡子一个圆球翻身滚了起来,众位弟子们一拥而上,从包裹里取出剑道课上个人专属的竹剑。

……

“苏秦,你的剑。”张仪拿了两把竹剑,一把递给发呆的苏秦。

这虽是一柄竹剑,造型却清秀古拙,通体是淡黄色的竹纹,剑尖圆润,身长约二尺七寸,苏秦暗赞一声,指尖在剑脊上抚摸了一下,触手温凉,他右手迎风,轻轻一挥,似有隐隐低吟之声。

“师弟,我们这十六柄剑,都是鬼谷先生取谷中之竹亲手所制,共制了五十柄。”张仪得意地指向剑柄苍劲的字迹,“你看,我的名字也是先生所刻。”

他突然歉意地一笑,“你那把没有,你来时鬼谷先生已走了,等他老人家再回来时,一定刻上你的名字。”

苏秦看着自己光秃秃的剑柄,笑了笑,他倒是不担心自己和鬼谷先生没有见面的机会,毕竟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都记载着苏秦授业于鬼谷先生。

“苏秦,张仪,汝二人还不过来排队,难道要为师请你们不成?”

南匡子反握一柄竹剑,伫立于洗药潭边,大嗓门似乎比瀑布声还响。

苏张二人慌不迭地小跑过去,刚在谭边空地上和一群师兄弟站成一排,脑袋就被南匡子用剑背各拍了三下。

二人捂着头,不敢吭声。

……

南匡子负手站在众学子的面前,目光在他们脸上来回逡巡,指向一人,开口问道:“夏侯咸,你说,汝等为什么要练剑?”

一个浓眉豹眼,脸部线条如刀劈斧刻的刚硬少年昂然出列,夏侯咸来自宋国一个铁匠世家,刚入弱冠之年,臂力惊人,在学子中仅次于大师兄田东,

他力气大,声音也大,对南匡子躬身一礼之后,大声说道,

“禀先生,一为健体,二为防身。”

“嗯,”南匡子捻胡须点点头,又抬眼扫视众人:“还有谁要补充?”

燕国的荆尚弱弱地举手,见南匡子示意后,才开口道,“禀先生,夏侯师兄所言甚是,弟子再扑充一点,剑者,器中君子也,宁折不弯,先生让我等练剑,也是为了锤炼我等君子之风。”

“善!”

南匡子大笑,“汝年纪最幼,尚未及冠,能有如此见识,为师甚感欣慰。”

这小家伙还行啊,苏秦不禁多看了荆尚一眼,这么小就大义凛然的,还是个燕国人,还姓荆,算算时间,他突然想到什么,这小家伙不会是后来刺秦王荆轲的爷爷吧,嘴里不禁啊的一声惊呼。

这一啊立刻被南匡老先生捕获了,瀑布声音虽大,但他的耳朵也不小。

“苏秦,汝啊的一声,似有补充?”

南匡子眉头皱了起来。

“禀告先生,弟子啊的一声,是对荆尚师弟之言,表示赞叹,并无补充。”

苏秦上前一步温言辩解道。

老先生嘿嘿冷笑,“汝当为师耳朵聋了,一日之中,就你多做怪。”

就在苏秦暗叫不好,以为南匡子要对他采取什么处罚措施时,却见老师不再看他一眼,而是招呼几个学子去溪边捡石头,不禁暗暗窃喜,呼,逃过一劫。

南匡子用衣服下摆兜着石头走回来,对学子们一声喝道,“时间不早,汝等开始练习平举执剑,以坚持一刻钟为及格,二刻为优胜,三刻为最佳,最佳者,今晚加菽一碗,不及格者,减菽一碗,优胜者不加不减,汝等明白否?”

“弟子明白!”

十六名学子吼声如雷。

……

就在苏秦琢磨平举执剑何意时,众位同学都将双腿摆开,与肩膀同宽,同时伸直右手,将手中的竹剑平举在胸前。

原来如此,苏秦赶紧有样学样。

嘿嘿,竹剑这么轻,举一刻钟也不怎么累嘛,看来今天及格没问题了。

苏秦正在自嗨间,南匡子沉步走来,在每个人平举的剑上都放了一块石头,来到苏秦面前,他眯眼笑道,

“汝最爱做怪,为师理当厚待。”

他把三块石头放在苏秦剑上。

第十三章

其实说起练剑,苏秦心里不仅不抵触发而有些小兴奋,虽然自己将来是靠一张嘴吃饭的,可是日后走在游说各国的路途中,偶尔来个英雄救美什么的,或许在历史上也能留下一段传奇和佳话。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兴冲冲第一次练剑,居然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当然,平放在竹剑上的石头只有鸡蛋大小,可当南匡先生刚摆上之后,苏秦执剑的右手不禁一沉,有如千钧。

他心忍不住咯噔一下。

手必须保持剑的平衡,因为南匡先生已经宣布了奖罚规则,如果不到一刻钟,剑上的石头掉了下来,就算不及格。

战国时代的一刻也是大约15分钟,不过他的难度比别人足足多了两倍。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赚来的一碗豆饭,又要乖乖被拿回去,苏秦就心有不甘为了自己可怜的肚子。

他咬咬牙,决心奋战到底!

……

时间滴滴答答。

瀑布之畔,烈日之下,十六名学子手执竹剑一动不动,为了多吃一到半碗饭,他们个个都是拼了。

不过,很多时候,不是说自己想坚持就能坚持得住的,多少人的豪言壮语,在时间这把刀的劈砍下支离破碎。

此刻的苏秦深有体会。

第一次感觉时间是如此漫长,但他又清楚地知道,这才过去了几分钟而已。

呼,手快受不了。

他感觉自己手臂上的每根肌肉纤维,像醋里的泡菜一样,又酸又软。

可以想象,此刻的他坚持和放弃之间,只差一根羽毛的重量。

额头上的汗一滴滴滚落,蜿蜒流过眼角,汗滴中的盐分让眼刺痛,但他却眨也不敢眨一下,他必须紧紧盯着剑上的三块石头,随时提防它们落下。

想来石头放在剑上,不仅在考验臂力,也是在考验学子们的意志力和注意力,让苏秦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心平静下来,可是身畔飞瀑的轰鸣声让他全身的血液跳跃得越来越狂躁。

心终于一点一点开始乱了。

呵呵,一碗饭而已,没必要这么拼,而且自己比别人多顶两块石头,虽败犹荣,不知不觉间,苏秦心里开始不断想起来各种劝退自己的理由和声音。

“师弟,算了,晚上我再分你半碗菽。”身边的张仪低喊,他看见苏秦额头上的汗珠子越来越多,而表情也越来越狰狞,不由开始担心起苏秦的心里状况。

苏秦眼角余光飞快地看了张仪一眼,连自己都感觉奇怪的是,好友这番话不仅没有让自己选择放弃,反而心中更升起了一股坚持下去的勇气,

“谢谢师兄,我能行!”

他咬牙吐出这一句,露出一个狠厉的笑容,已经佝偻的腰再次挺直起来。

手像灌注了铅是吧。

好,我就采用联想法,把胸前这根平直的手臂想象成别人的好了。

龙吟瀑布好吵是吧。

我就转移一下注意力,从一开始数数,一秒数一下的话,一刻钟应该数900下左右,不到就不要停。

……

看见苏秦在听见自己的劝告后,不仅没有停下来,还对自己笑,笑过之后,又开始嘴里念念有词。

这一幕把张仪吓了一跳。

“完了,师弟执念太深,不会被逼出什么毛病来了吧?”张仪一脸忧伤。

转念一想,苏师弟估计不想让自己少吃半碗,所以才选择坚持下去,如果这样,自己要撑到三刻种,多挣一碗,再把这一碗给他,这样师弟会感到心安一点。

想到这里,张仪暗喝一声,“努力!”

……

苏秦的怪异举动,也让其他学子们暗暗留意,纷纷报以同情和不解。先生真的不公平啊,为了一个啊字就这样惩罚苏秦,看他念念有词,快被逼疯了吧。

不少人纷纷升起同仇敌忾之心。

尤其是一直心怀愧疚的荆尚,他认为是自己连累了苏师兄,原本最多坚持到一刻钟的他下定决心,要努力坚持到二刻,怎么样也要为苏秦多加半碗饭。

嗯,什么情况?

一直躲在树下乘凉的南匡子从石头上坐直了身体,他发现有几个咬牙挺不住的学子突然身体又站立如松。

更让他惊讶的是,他重点盯防对象,之前苦苦支撑汗如雨下的苏秦,现在居然一脸沉静柔和,执剑的手由之前的微微抖动反而越来越平稳如山。

只是嘴里念念有词,莫非在施展什么巫术?也只有巫术,才能解释这眼前的一切,南匡子捻胡的手用力过猛,不禁拔下一根,痛得他半边脸都抽动起来。

……

吧嗒!

苏秦竹剑上的石头终于滚落下来。

他身子软软地坐在地上,后背上的衣服此刻可以拧下一桶水来。

他数到2051下。

这是两刻钟,还多挣了半碗饭!

接着是一大片石子吧嗒吧滚落在地的声音,一众学子们举剑大喊:

“赢了,我们赢了!”

让不远处南匡子目瞪口底,不可思议地看着脚下特意带来的便携式铜漏,蹲下身检查了半天,才确定铜锣没坏。

站起身,又狠狠拔了一根胡子,很痛!看来自己没在做梦。

以往平手执剑练习,十六人当中每次至少有四人以上不及格,而今天包括放了三块石头练习竹剑的苏秦的在内居然所有人都在两刻以上,还有三人依旧没有停手,显然在向三刻钟一碗菽冲刺。

完了,以后粮食不够吃了。

早知这般兔崽子今天这么生猛,就不应该有加餐的奖励,口头赞扬一下就好。

不对,今天众弟子如此反常,一定和苏秦那小子有关。

想到这里,他把忍痛拔下的胡子小心翼翼的放回袖袋,大步朝苏秦走去。

……

看见先生走来,学子们纷纷肃然而立,苏秦在张仪搀扶下,也颤颤巍巍的站着,他们都一脸得色,等待老师的夸奖。

不料南匡子一言不发,没有半句溢美之词,而是直奔主题,站到苏秦面前,视线从头到脚把苏秦扫描了一遍,好像在确认站起眼前的是人还是某个妖怪。

“苏秦,汝之前念念有词,是否在施展某种巫妖之术?”南匡子严厉喝问。

师兄鬼谷子创立纵横一派,包容万象,但不从涉及巫术,一旦有弟子偷偷学习,必然是逐出山门的命运。

南匡子这话,让众人一片惊呼。

有学子是真被吓到了,刚才居然能硬扛到两刻种,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莫非,莫非是冲了苏秦的巫术不成?

“先生,怎么可能?苏秦他?”张仪急忙开口,就被南匡子厉声喝止!

现场欢快的气氛立刻荡然无存。

而代之以紧张、窒息!

就连还在执剑的田东,夏侯犁,文锐等三人中除了文锐依旧无动于衷外,其他二人已经放下剑,快步围拢过来。

擅用巫术,可是本门大忌。

……

“哈哈哈,哈哈哈!”

苏秦突然仰天大笑,对南匡子躬身一礼道,“弟子之前念念有词,并非念什么巫术,而是在数数罢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如此而已,望先生明鉴。”

“数数?”南匡子半信半疑,

“是的,弟子有感于瀑布喧哗扰人心绪,所以数数,让弟子心志集中,既可以忘却手之疲累,又可不听身外之音,浑然忘我,乃至坚持到底。”

这解释让南匡子信了七分,但又环视众人一眼问道,“苏秦数数,汝等却没有,今日为何发挥如此上佳?”

年轻最幼的荆尚上前一步,施礼之后答道,“先生,我等也不知为何发挥超常?只是感动于苏师兄为一碗菽苦苦持守,所以起了众志成城之心,咬牙努力,想为师兄多挣半碗菽也好。”

其他弟子纷纷附和。

苏秦转过身,悄悄擦拭眼泪。

他不知怎么说感谢的话,只想每个人都抱一抱。

南匡子咬住下唇,久久无言,好,好,是自己好弟子。

他嘴唇抖动了一下,脸上挣扎了片刻,最后终于还是一咬牙,“为师现在宣布,今晚所有学子,晚膳多加一个麦饼子!”

嗷!

一阵狼嚎直冲云霄,把一旁狂野的瀑布都吓了一跳。

第十四章 对影成一人

谷中云雾缭绕,蛙声一片。

今夜,月明中天,抬头能看见满天的繁星在月亮后亦步亦趋,宛如臣子们在簇拥着一位高傲的帝王。

因为白天练剑一事,苏秦和张仪一晚上都很兴奋,辗转难眠,于是从被窝里相约偷跑出来,并肩坐在木桥之上,像两个顽童,把履袜都一古脑儿脱了,干脆赤着小腿,将脚泡在水里晃荡。

嘶……

水很凉,但心很热。

今日他们打了个胜仗,而手中这个硬邦邦的麦饼子就是他们的战利品。

……

清溪水声潺潺,有萤火虫在四处游动,苏秦呆呆看着,回想自己童年的时光,既有前世袁鸿的,也有今生苏秦的。

无论是袁鸿还是苏秦,除了小时候在田边,他已经很少看到萤火虫了。

“师弟,你在发什么呆?”

一旁的张仪含糊地问,他像松鼠一样啃着麦饼,左边腮帮鼓成一个鸡蛋。

“没什么,想家了。”

苏秦笑笑,拿起饼子轻轻咬了一口,香是香,不过太糙了,让他咽得很艰难,晚膳他和张仪很默契地留了半个,现在正好拿来一边赏月一边当夜宵。

家啊……

这句仿佛击中了张仪的软肋,他默默地把饼放下,无声叹了口气。

苏秦不过离家一年,而自己已经五年没有回魏国安邑的老家了,想来母亲大人的头发又白了不少吧。

子曰:父母在,不远游。

是孩儿不孝。

张仪沉默看着脚下流动的溪水,仿佛看见母亲那张坚忍又慈爱的脸。

苏秦看看张仪,不再说话。

他此刻的心情更复杂,他有两个家,一个属于过去,另一个属于现在。过去的家再亲近却永远回不去,现在的家再陌生,自己却必须要亲近。

搜索一下记忆,他比孤儿寡母单亲家庭的张仪倒是幸运的多,自己父母建在,一兄二弟,还有一个只匆匆拜过堂的接发妻子,不过看来原来的苏秦对她并没有什么感觉,记忆里她的相貌非常模糊。

自己的老婆居然是个陌生女人。

苏秦想想就有些细思极恐。

小忆,如果你也穿越了,成了我这辈子的老婆,那剧情就圆满了。

两人各怀心事,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有无声的水在细细地流,

月光斜照,他们对影成一人。

……

“哈哈,哈哈哈!”

张仪突然笑了起来,肩膀一耸一耸。

苏秦诧异地看着他,这家伙刚才想娘亲想得都要掉眼泪,现在居然又笑出声来,这画风也变得太快了一点吧。

“苏秦,你今日没看到文锐那张脸吗?拉得比马还长。”张仪哼哧地笑道,两只脚泡在水里,不停地踩着水花。

“他今日是我等同窗中唯一的最佳,为何愁眉不展?”苏秦问。

“哈哈,我猜他原想和你比剑,不料先生看我等太累,取消了对剑练习。”张仪笑容灿烂,又咬了一块饼子。

“唉,逃过今日,逃不过明日。”苏秦摇摇头,嘴角弯起一抹微笑,“算了,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个鸟!”

“好,师弟豪情,当浮一大白!”

张仪弯腰伸手抄起一掬溪水,对着苏秦,苏秦哈哈大笑,也抄了一手水,两人弯曲的手掌一击,一齐仰头将水痛饮!

……

已是两更天了。

月亮隐身云层,溪水两岸,蛙鸣渐渐停息,只有春虫唧唧,犹自叫个不停,而苏秦和张仪“饼”逢知己千杯少。

海阔天空,谈兴正浓。

“师弟,你看这天上哪两颗星是我们?”张仪起身,赤足踩在小桥上,带着神往的表情,仰望苍穹之上无边繁星。

苏秦也站了起来,心里有些失笑,古人最喜欢研究天象,总认为自己的命运和天上某个星星相互对应。

无论春秋战国,星相学都是方兴未艾,懂星象学的人,都是连各国君王倒履相迎的牛人,据说鬼谷先生也是这样的大拿,在鬼谷先生的历代弟子当中,就有不少人冲这个来拜师学艺的,不过听说十分难学,至今没有什么人学到精髓。

看张仪望天的痴迷眼神,苏秦也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想了想随手一指道:

“师兄,此刻你我皆是小人物,最多是那边上两颗吧,小则小,尚有光。日后努力,未必不会如日中天。”

“师弟言之有理。”张仪点点头,嘴巴抿成一线,又抬头看向天穹最耀眼的一颗,感慨道,“这颗星必然是商君了。”

商鞅变法的商君?

苏秦眉头一挑,抬头望向中天那颗仿佛能与月光争辉的星宿。

“师弟,你可知道商君?”张仪问。

“如雷贯耳。”苏秦笑道。

“唉,”张仪仰头感叹,“此人原本不过是卫国一个落魄庶子,胸有大志,但卫国无人赏识,只得流落魏国,然魏国国君依旧不识金镶之玉,待他如弃履,他只好远赴秦国,三说秦公,终成霸业!”

说道这里,张仪霍然转身,不看星星看苏秦,“师弟,你觉你我之来日可否如今日之商君,一飞冲天?”

不知为什么,他发觉现在的苏秦虽然有时举止怪异,但脑子比从前倒是聪明了太多,不少事理分析得明白透彻。

苏秦笑而不答。

赤足在桥上走了几圈,在张仪眼巴巴的注视中,停下脚步,这才徐徐说道:

“如,也不如。”

“愿闻其详。”张仪一怔。

“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也。”苏秦摇头摆手,一副不可说也的高人模样。

作为2000年后,知道历史真相的人,他当然不能随便剧透,否则让人把自己当妖怪给收了,那就亏大了。

张仪一脸懵逼,续而愤怒,人家眼巴巴地想听几句真话,而等来的却是这样含含糊糊的东西。

他一把夺过苏秦手中的麦饼,咬牙切齿,“师弟你说不说?说不说?”

苏秦没有回答,而是直勾勾看着张仪背后,倒吸一口冷气的样子,“师兄,先生在你身后,别闹了。”

张仪惊惧回头,背后空空如也。

手中饼子一下被苏秦夺了回去!

“哈哈哈,哎呦……”

苏秦大笑,才笑了一半,就被人狠狠赏了一个栗子。

转过身,便看见南匡老先生穿着亵衣,一脸怒容立在他身后,狮子一般咆哮:

“半夜扰人,苏秦,又是汝!”

活该,张仪提着袜履冲苏秦嘿嘿一笑,像兔子一样逃之夭夭。

第十五章 商君,珍重!

月淡星稀。

就在苏秦和张仪被南匡子赶回寝室之时,一朵长袖如花飞舞在觥筹交错中。

千里之外,秦都咸阳。

新落成商君府邸的露天庭院,一场私人盛宴已才堪堪进入尾声,丝竹管弦,轻歌曼舞,府中门客济济一堂。

诸位,今日不醉不归!

干!君侯海量,我等不如也!

哈哈哈,

商鞅举爵仰头一饮而末。在仰脖之际,太阳望向浩瀚的苍穹,月亮已黯淡,而一颗星辰依旧独立中天,褶褶生辉。

我还没老,

我还要陪秦公君临天下。

他喃喃道,又痴痴看向苍穹。

也只在望天之时,眼中透出本能的敬畏,当他会脸看向众人之时,犀利的眼神和紧抿的嘴角,对视之间令人生寒。

以至于府中门口,和自己相谈之时,总是低眉敛目,屏息静气。

当然,今夜例外。

他今可能收敛自己身手无形的上位者的气度和法家名士的冷脸做派。

所以今晚,他一身绛红便服,虽然有些斑白的头发依旧如常,让侍女梳理得一丝不苟,但脸上比平日多了几分笑意。

今日是他五十七岁寿诞。

他只请了亲友和门客,没有向朝堂官员梦发出任何一张请帖。

自己朝中树敌太多,就算邀请,也比肯来,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公孙甲,甘龙,杜挚之流

十年前他们就是如此,即使再过十年,这等故步自封之人,又能奈我何?

他侧脸看着案几上君上秦孝公作为贺礼送来的一双美玉,用手拿着一块玉,手感温润,是玉之上品。

嘴里轻轻吐出一口气。

眼睛泛起一片水雾。

这么多年来,君上派除一切非议,对自己言听计从,敢于用自己这个来自落魄街头被各国君主嗤笑厌弃的外乡之人,实是恩重如山,即使这几个月身体有恙,依旧在记得今日是我的寿诞,君上如此厚爱,卫鞅当结草衔环已报!

商鞅站起身,对着秦国方向摇摇一拜,望君上早日康复,你我君臣携手,终有一日,让六国臣服,一统天下。

……

今日良辰,我等再敬君侯一爵!

有人慨然提议,案几上的门客轰然响应,放下手中的熊掌和鱼肉,将油腻的手指在下摆擦了擦。一起起身。

近百人举爵对着上首之位的商君。

没有商君,他们在各国权贵的打压之下,无人赏识,碌碌无为,是商君给了他们的一展身手的机会,虽然对他们法令严苛,可是言而有信,赏罚分明。

而且收益良多。

来日,他们走出商君之府,说是商君门客,看天下何人敢辱?何人不敬?大小诸侯国,必会争相礼遇,教授以大夫上卿甚至相邦之位指日可待也。

在众门客眼里,说商君是他们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

商鞅回过神,侍女已经将酒倒满,他虽念过五旬,依旧眼眸如刀,见众位门客纷纷起身,而独有一人在饮酒对月。

这人看见商君目光射来,依旧跪坐不同,坦然自若地饮酒吃菜。

商鞅神情不变,站起起来,对众人颔首一笑,将酒一饮而尽。

挥挥手让舞姬退下,只留下丝竹管弦之声,在庭院淡淡地勾动。

商鞅把酒爵放下,从台阶下来,走到庭院当中,看着有些人已经醉态萌声,他哈哈一笑,自己平日御下甚严,借此寿诞,也该让他们喝个痛快!

不过仅此一日。

因为自己在秦国变法中虽然没有酒酒,但不提倡秦人饮酒,为了保证战时粮食供应,对酒业实施了专门的重税。

为了以身作则,自己府邸一条到头,极少用就酒水来宴客。

……

又是一轮敬酒。

商君酒量虽大,脚步也有些踉踉跄跄起来,惹得有的门客不禁潸然泪下,平时商君脸上终年如积雪一般,不苟一笑。

今天才感觉商君是如此让人亲近。

商鞅推开众人的搀扶,摇摇摆摆地,将履袜一脱,又扯开衣领,直接盘腿坐在台阶之上,哈哈大笑。

突然手指众人道,诸位看我和五羖大夫相比,谁才是大秦千古一相?

五羖大夫百里奚,春秋时人,是秦穆公设计仅用五张黑公羊皮就从魏国手里买了的虞国大夫,秦穆公慧眼识人,任他为相,秦国在百里奚的辅佐下,秦国政治清明,诸侯礼敬,百姓安居乐业。

商鞅入秦,就是以百里奚为目标。

他此言一出,台下一片寂静。近百位门口酒醒一半,君侯想来寡言少于,性格为重,气度沉雄,而且一向不喜欢和人攀比,怎么今日却说这样的话?

莫非是真的是醉了?

众门口对视一眼,很快达成共识,自然好话一片,纷纷拱手嚷道:

当然是君候!

是君候!

莫说是五羖大夫,就是昔年齐相管仲,魏相吴起也不及君侯也。

……

一时间,活是真心,或是醉语,整商君庭院处处是gē gong song dé之声。

只有那独做饮酒之人,摇头叹息一番,拂袖而去,走时最里淡淡道:

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

在一刻,似乎已经醉态十足的商鞅却突然睁开半合的眼眸,望向那人的背影。

……

已是四更天。

宴席已侧,宾客已散。

花木扶苏的庭院,在月影婆娑下,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酒香。

树下有一石桌。

商鞅在石桌前独坐,他此刻一脸淡漠之色,哪有之前的醉态可鞠。

他在树下独自呆了片刻,沉声对一名立在阴影中的黑衣侍卫道,

去把上客赵良请来。

侍卫站立不动,迟疑道,君侯,已经四更天,恐怕赵先生已经醉酒酣睡了。不如等明日……

商鞅徐徐露出一个笑容,看向侍卫的脸,他没醉,就像本侯也没醉,他知道本侯会找他,所以他房间必亮着灯。

嗨,侍卫匆匆而去。

不到一刻钟,又匆匆而来,后面果然跟着一个人,脸上不仅没有醉意,也没有丝毫倦容,赫然正是那个独自饮酒,又独自的离开的那一位门客。

他穿戴整齐,显然是在等待召见。

侍卫重新退立在树影之下,看商鞅时已是一脸敬畏。

……

先生坐,商鞅起身相迎。

赵良谢过君侯,这位白袍门口躬身一礼后,衣摆一甩,坐在商鞅面前。

上茶!商鞅轻轻挥手。

一位侍女轻盈走来,将一个当时罕见的瓷壶瓷碗端上石桌。

商鞅挥手让她退下,亲自将一汩绿茶倒入有着水浪波纹的青瓷小碗。慢慢地放在赵良跟前。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是属国使者进贡的茶,先生可曾饮过?商鞅吹了吹了茶水热气,这茶有大秒,不仅怡情,还可醒酒。

谢君侯,在下听过茶,据说只在巴蜀出产,赵良虽游历各国,也一直未有品茗,赵良吹了吹,轻轻呷了一口,然后眯起眼睛,似在回味,不禁赞道,初时苦,入口冽,倒像是药味,正如良药苦口。

哈哈哈,商鞅大笑,先生果然是划中有话,他挥挥手,让侍卫和侍女都退下。

此刻你我二人,先生但说无妨。商鞅笑容收敛,手轻轻转动着茶碗正色道。

那赵良恭敬不如从命。

赵良起身拱手一礼。

坐下后语气一凝,缓缓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君侯已一介布衣之身,位极人臣,看似如日中天,实则危机四伏。

商鞅神情不变,只是默默看了水中自己的脸影,微微一笑,危机四伏,先生何处此言,本侯愿闻一二。

赵良轻轻饮了一口茶,看向商鞅的眼睛,仿佛想看到对方的心灵深处,或者像对方表明自己已经看透。

在下有几个问题想问君侯?

先生请问,本侯知无不言。

请问君侯变法,是否得罪当朝太子,满朝权贵?让各个守旧大臣狠君如骨?

是,太子犯法,本侯将太子太傅﹝老师﹞处于鼻刑,将甘龙,杜挚等守旧老臣一律罢官。

请问君侯变法,是否让百姓怨声载道,诅咒之声多于赞颂之声。

是,乱世当用重典。刑法不严,民若不尊号令,何以富国强军?

赵良语气停下,喝口茶润润喉,这才徐徐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请问君侯,秦公已经病了数月之久,一旦驾崩,太子上位,一无大臣支持,二无百姓拥护,君侯将如何自处?

这话一见血。

让商鞅转动茶碗对手停了下来。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只是他始终不愿面对而已,原本他想,自己和君上都不满六旬,还有大把光阴,可是君上一病数月,让他心也开始有了松动,雄心虽在,但时不我待啊。

那请问先生,我该如何?沉默了片刻后,商鞅终于开口道。

赵良没有说话,只用手蘸了茶水在石桌上写了四个字:

功成身退。

商鞅呆呆看着四个字,良久之后,对着夜空苦笑,只能如此吗?

让我好好想想,明天给先生答复,他仿佛自言自语,低头喃喃道。

赵良起身,赵良告退!

他走到庭院门口,脚步停下,再回望一眼默然呆坐的商鞅,叹息而去。

不用明天,

他已经知道商鞅的选择。

试问自己。

放弃相候之位,放弃七百里封地,做个一无所有的山野小民。

如果我是商鞅,自己能做得到吗?

他自嘲地笑笑。

算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明日一早,我就离开秦国。

赵良回首再看一眼商鞅,轻声道:

商君,珍重!

第十六章 苏秦,今天轮到你砍柴

今日又是个艳阳天。

一早苏秦就像只勤劳的小蜜蜂,把茅厕打扫得干干净净,带上厕门,就看见田东有些不好意思地在一旁蹲守,说是奉命南匡先生之命,特来交给他三样东西:

扁担,柴刀,草绳。

苏秦低头一笑,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呵,作为本月金牌勤杂工,他这个月每一日打扫一次茅厕,每三日洗一次衣服,每五日上山砍柴,今天恰好是第五日。

“不过师兄,我先要用早膳吧?”

他苦着脸说,心想没吃东西哪里力气砍柴,“南瓜子”是不是太狠了一点。

“无妨,今日早膳是两个麦饼子,先生说让你边赶路边在路上吃。”

田东干笑着早有准备,窸窸窣窣从怀里掏出一坨用方巾包好的麦饼。

苏秦翻了个白眼,老夫子果然惜时如金啊,接过闻了闻,有一股子汗味。

他看了一下身上,唉,可惜自己只有读书人的深衣,袖子太大,衣摆又太长了,读书挺潇洒,可砍柴一定会束手束脚,樵夫必须有樵夫的样子才行。

于是将袖子撸到臂弯,再弄成两个小角扎紧。又将下摆掀起尽量用腰带别住,猛然又想到自己穿着的是战国时代特有的chéng rén开裆裤,又苦笑着放了下来。

“师弟,要不,我给先生求个情,让我带几个师兄弟和你一起去?”

田东瓮声瓮气,于心不忍的样子,一般他们砍柴都是三人一组,看苏秦文弱书生形影单只,真是难为他了。

苏秦摇摇头,潇洒地一拱手,“多谢师兄挂怀,不必担心,砍个柴而已。”

说完,肩扛扁担,一手草绳一手柴刀,嘴里豪迈地叼着麦饼,大步而去。

突然田东一步追了上来,双手牢牢按在苏秦发懵的肩膀上,沉声道:

“师弟,切记,只在南山砍柴,且在山腰以下,不要随意走动!”

“大师兄,这是为何?”

苏秦咳咳差点噎住,他被田东凶猛又凝重的表情吓了一跳。

“此山谷外多有猛兽出没,师弟切勿侥幸,砍两捆柴后速速回来!”

啊?猛猛猛兽……

苏秦头发一根根竖了起来。

“师弟保重!”

田东使劲在苏秦肩膀上捏了捏,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

……

清溪山谷,南西北三面环山,其中西山北山林高树密,云雾缭绕其中,终日不散,看起来果然阴森可怖。

相对比较起来,南面那处山岭,山势迤逦不那么险峻,而且距离山下的村落也比较近,不少樵夫在这里打柴。

咕咚!

苏秦艰难将最后一口饼子咽下,在南山脚下停了下来,里面绿云连绵,鸟声啾啾,让之前被惊吓的心情,一下舒缓了很多,回望一眼远方,一群师兄弟们在南匡先生的带领下,正蹲在菜地里拔草

我们是勤快的一家人呐。

这时,一个灰色的人影摇摇向他挥手,苏秦眯眼一看,正是张仪那小子。

他放下扁担,握在手中,像机关枪一样冲他扫射,把张仪又惊得发懵。

苏秦哈哈大笑,飞跑上山!

……

虽然第一次上山,但苏秦很聪明地找到了一条上山的小路,这让他脚上那双干活穿的草鞋不至于难么难受。

山路两旁一开始是蕨类等草木植物比较多,苏秦停下脚步,眼睛一亮,蕨菜的嫩枝是可以吃的,可惜走近一看心里拔凉,已经过了时候,都是老蕨菜了。

带着惋惜的表情,沿着山路蜿蜒而上,一路上,低矮灌木开始多了起来,看看快到半山腰,想起师兄的叮嘱。苏秦停下脚步,有些紧张兮兮地四处环顾。

四周除了隐约的鸟鸣,一切如常,苏秦擦擦额头上的汗,松了一口气。

朝阳斜照,灌木上的露水在风中轻轻抖动着,有蜘蛛已经在默默织着网。

一日之计在于春。

撸起袖子加油干!

随便选了一处灌木,苏秦放下扁担和草绳,用包饼的方巾裹着手掌,高高抡起柴刀,动作很是拉风。

对着一根树枝底部,一刀砍下!

嗡……

震得虎口剧痛,柴刀脱手而飞!

苏秦哎呦一声,握住手腕闷哼,脸都变了形,原来自己这么弱不禁风。唉,看来以后得多加强体力锻炼。

想想,或许是自己太贪心了,这根几乎有手腕粗细,他默默捡起柴刀,找了一根手指粗细的,重新一刀砍下。

不过这次,也好不来多少,足足花了几个呼吸才砍下根一小枝。算算时间这样下去,砍到中午也凑不齐一捆啊。

想起胖胖的南匡老师一脸看废材的鄙视眼神,苏秦暗下决心,必须速战速决。

不行,还得砍粗的。

不过,不能傻头傻脑地乱砍。

他摸着下巴,围着灌木仔细打量分析,之前之所以虎口震得很痛,是因为角度不对,部位不多,自己是横砍,其实应该斜砍才是,而且不能砍在结巴的地方。

……

正确的思路带来正确的结果。

在反复实验了几次之后,苏秦终于渐入佳境,很快一小捆木柴就初见规模。

苏秦嘿嘿看着,很有成绩感。

不过腰和手都像泡菜一样酸软,他将扁担横在地上,刚想坐上去,突然!左侧不远处的草丛一阵窸窸窣窣。

苏秦身子一震,柴刀又摔在地上,急忙潜伏在灌木背后蹲下身,双手紧握着扁担,屏住呼吸,直勾勾盯着前方。

草丛抖了片刻又恢复了平静。

呼,虚惊一场。

苏秦又等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站起身,想了想,弯腰捡了一块石头扔了过去,呼喇一下草丛疯狂抖动起来,一只五彩的雉鸡一瘸一拐地飞窜出来!

苏秦一跤坐在地上,又狂喜地跳起,拎起扁担癫狂地追了上去,这是山鸡呀,一只收了伤不会飞的山鸡!

这里可是半年才吃一次肉。

简直让人生无可恋。

才忍了几天,他想吃肉都快想疯了。

苏秦暗吼一声如猛虎下山。

那只色彩斑斓的雉鸡看见有人追来,吓得魂飞魄散,嘴里咯咯尖叫着,半飞半跳地往密林深处一路逃窜!

就这样,在这美丽宁静的清晨,一个饥饿的人和一只受伤的鸡,开始了一场疯狂的追逐游戏。

第十七章 绝境

事实证明,山鸡即使瘸了一条腿,翅膀也似乎受了不轻的伤,但在丛林逃窜的速度也远非苏秦这个文弱书生可比。

不到几个呼吸时间,苏秦气吁吁累得像条狗,而那只山鸡却左拐一下右扭一下,哪边枝杈茂密就往哪边钻,越跑越灵活,很快将节奏牢牢掌握在自己脚下。

再跑下去草鞋都快烂掉了!

苏秦心烦意乱,眼看山鸡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外,他大喝一声,用投标枪的姿势,将手里的扁担朝山鸡扔过去!

啪啦!

伴随山鸡一声怪叫,几根羽毛在绿树藤蔓间四处飞荡!

打中了!苏秦大喜过望,直接脱了草鞋赤脚狂奔过去。

突然“啊”的一声,一脚踩空,整个人栽进了一道极为隐秘的山涧,草鞋脱手而飞,不知去向。

……

嘭!

落地时,苏秦本能护住了脸,结果肚子被一截坚硬的断木顶了一下,让他蹲在潮湿的泥地上半天都没有起来。

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沟壑,有两人多高,所幸泥土因潮湿而比较松软,要不然苏秦肋骨都摔断几根。

他揉着肚子颤悠悠起身,检查了身上,衣服已经给挂破了好几处,全身除了手臂和小腿有些擦伤外,大体无恙。

这让他微微松了口气。

山涧底部被植物层层遮掩,显得非常阴暗,好半天,苏秦的眼睛才适应了这里的光线,抬头一喜,两壁爬满了藤蔓,他立刻咬着牙,哼哧哼哧地爬上去,自己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可别让山鸡跑了。

很快爬了上来,顾不等喘气,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赤着脚四处搜寻。

然而,让他万分沮丧的是,脚底板都快磨破了,找了半天。却只发现自己的扁担安详地躺在一簇草丛里。

而那山鸡连根毛都不见了。

苏秦脸色铁青,捡起扁担,发了好长时间呆,最终仰头长叹一口气,接受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惨痛现实。

他衣服划破了,手脚也受到不同程度的擦伤,更让他欲哭无泪的是,他失手抛飞的草鞋,只在树上找到了一只。

……

自己这是在哪儿?

他揉了揉太阳穴之后,扫视四周,满目是高大拥挤的树木,一片陌生景色让他心有慌乱,这又是一个让他心惊的现状:

鸡没追到,倒把自己给弄丢了。

刚才一直跑得很嗨,完全将大师兄的嘱咐抛在脑后,这下糟糕了,自己根本无法判断这里是山腰以上还是以下。

而且他发现,自己即使想沿着原路往回走,也很难办到,因为一路追逐时,他眼里只有山鸡,没有留意沿途景象。

苏秦呆呆立在原地,一片懊悔。

最终还是决定,先翻过这条山涧再说,能记得多少就走多少,尽量往回走。

可在他深吸一口气之后,突然头晕目眩,似乎整个树林都在打转。

今早走得匆忙,没想到带一竹筒水到山上,在追了一路山鸡之后,他的嘴皮层干裂得像被火烤焦一样。

自己呈现很明显的脱水状态。

水,他要水!

云梦山溪流众多,附近找找看。

苏秦安静下来,竖起耳朵,果然听见身后方向,隐隐有水声潺潺的声音。

自己必须先扑充水分,才有力气继续走了下去,苏秦果断从衣服下摆撕下一条布,将失去草鞋的右脚层层包裹起来,再将束发的带子解下直接绑在脚上。

然后循着水声,小心翼翼地用扁担一路披荆斩棘,避免踩到蛇或者其他毒物。

……

不到一刻钟,当拔开一处开着不知名紫色花朵的藤蔓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居然发现来到一处山谷,绿树环绕,在一片草地当中,一条小溪蜿蜒而过。

不过有点可惜,这里看上去面地方很小,不到清溪谷的三十分之一,否则这倒又是一个隐居读书的好地方。

苏秦蹲下身,不动声色潜伏在藤蔓后,静静观察里面的动静,在确定谷中没有任何野兽后,这才一路小跑地走了过去,

冲到溪边,顾不得用手,直接趴下把脸砸进水里,咕咚咕咚痛饮!

爽!

一线人喉,清冷带甜。

苏秦把脸从水中提了出来,摸着肚皮向后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掐了一朵蓝色的野花嗅嗅,瞬间有满血复活的感觉。

风吹草动。

也就在这一刹那,一股奇异的膻臭味,吹入他的鼻腔。

他全身寒毛竖了起来,一个翻身抬眼就看见一头黑狼直勾勾盯着他。

距离他仅有三丈之远。

苏秦忍不住惊叫出身,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所有血液都被快冻住。

这是一头成年公狼,一身黑毛杂乱,肚子异常干扁,风尘仆仆仿佛是长途奔袭而来,身上有几道结痂伤口,不知是狼咬的还是猎人打的,令人触目惊心。

但这些苏秦都没有留意。

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一对琥珀色的狼眼牢牢锁定。

从这一对会变色的狼眼上,苏秦感觉到阴冷,狡诈,和对食物的渴望!

……

苏秦双眼紧盯着它的动静,慢慢站起身来,手里抄起那一根扁担,微微佝偻着身体,摆出一个防御姿势。

在片刻慌张之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条狼并没有选择在自己喝水时偷袭,这说明它并没有十足把握对付自己。

看见眼前的人类站了起来,黑狼微微向后退了一步,但又慢慢向前走了三步,充满挑衅的意味。

这是在激怒我吗?

想让我主动出击,试试我的实力?

苏秦冷笑,他没有动。

黑狼也不在动。

一人一狼静静地对峙。

拼得是意志。

也是时间。

……

可大约一刻钟后。

黑狼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用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苏秦,既没有选择进攻,也没有放弃的打算。

意志拼得起。

但时间苏秦耗不起。

看那条狼的意思,不排除是要等到晚上再对自己下手。

而一到晚上,那就是具有夜视能力的狼的天下,自己必死无疑!

既然它不动,苏秦只好先动了,

他盯着它,一步一步朝来时的方西退去,黑狼一步一步沉稳地跟着。

突然,它停下脚步立在原地。

苏秦心中暗喜,终于放弃了吗,但奇诡的是,黑狼并没有看向他,而是用幽幽的狼眼直指他的身后。

苏秦猝然回头。

两头灰狼弓着背,无声无息地站在苏秦的退路上,目光阴森。

十八章

这两头灰狼虽然个头比黑狼小了一号,但眼神却更加残忍嗜杀,咧嘴低吼着,口水沿着獠牙蜿蜒滴在地上。

它们一左一右,极富狩猎经验,将苏秦的退路完全封死。

苏秦微微喘息,自己将来是纵横天下当六国相爷的男人,而不是窝在这不知名的小山谷当三头臭狼的食物。

他知道狼的领地意识极强,心理默念着,希望这三头狼不是一伙的,等它们相互撕咬起来,就是自己逃生的唯一机会。

他脚步悄悄侧过一边,动作轻微地蹲下身,好让这三头狼更好地对视。

黑狼突然仰天长嚎。

接着两头灰狼一起跟着嚎叫起来。

就在苏秦目瞪口呆中,两头灰狼越过他的视线,脚步轻盈地来到黑狼身边,谄媚地趴在地上打了个滚,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样,这一幕看得苏秦心都快凉透了。

这三头狼竟然是一伙的!

果然看见那两头灰狼腹部深陷,灰毛肮脏不堪,也是一路风尘仆仆的样子。

而这头黑狼就是它们的老大。

……

跑!

趁这三头狼互相问候之际,苏秦一跃而起,朝树林狂奔!

然而才窜出两三步,黑狼一马当先,腾空跃起,一口咬住了苏秦的肩头,“刺啦”一声咬下一片带血的衣服。

鲜血如花绽放!

苏秦踉踉跄跄,一跤摔倒在地,来不及查看伤口,双手奋力用扁担向后一抡,将黑狼第二次进攻硬生生止住。

黑狼收住脚步,獠牙上温热的人血,让它琥珀色的瞳孔一片赤红!

而那两头灰狼早已包抄过来,空中弥慢的血腥让它们的獠牙下意识地翻起,口水汩汩喷涌,一双狼眼几近癫狂。

三头狼呈品字形。

将苏秦这个孤单的人类挤在中心。

等黑狼一声令下。

它们就会将苏秦活活撕裂!

……

嘶……哎呦

苏秦这才感觉到肩头一阵阵剧痛,手一摸,满手都是血!

看着一手鲜红,潜伏在苏秦体内的野性如火山爆发,他突然大吼:

“狼崽子!来呀!来呀!”

整个山谷都回荡着这个人类在绝境中悲愤的吼声,久久不息。

伴随吼声,苏秦抡起扁担,疯子一样朝那头黑狼劈头盖脸地打去!

梆!

不知是苏秦的吼叫让它分神,还是刚才一跃消耗了它不多的体力,黑狼猝不及防居然硬生生的挨了一棍!

正中它漆黑的额头,不由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滚到了地上。

苏秦精神一振,正想再上前扑上一棍,左右两头灰狼已嘶吼着飞扑上来!

他立刻舞动扁担凶悍地左扫右劈,将两狼逼退,这两头狼一下被苏秦惊人的气势逼得连连后退,不再进攻,退在一丈之外,阴冷地盯着他。

这时,那头黑狼已经低吼地爬了起来,似乎重新找回了冷静,赤红的双眸又恢复了黄绿相间的琥珀色。

它没有再动,和那两个同伴再次呈品字形,将苏秦围在当中。

白云缓缓游动,头顶的天空由深蓝变为浅蓝,苏秦肩头的鲜血在日光照耀下有一种夺目的娇艳,他大口喘息着,感觉自己的体力随着时间在迅速地流逝……

这一刻,不仅是身体,更让他警惕的是此刻就连自己的意识都快迷糊起来。

啪!

他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光!

然后弯腰拔起一把草叶,用嘴嚼烂,敷在肩头伤口上,再扯下一块布将绑在腋窝下缠紧,做完这一切之后。

他整个人气势节节拔高!

深邃的双眸欲冲出眼眶一般,大声厉喝,抡起扁担主动朝狼扑去!

无论是体力还是时间,他都没有再耗下去的资本!

……

然而狡诈的狼仿佛看穿了一切。

丰富的狩猎经验,让它们学会了用最少的体能和代价获取鲜美的肉食。

它们曾经合力捕食过一头巨大的野牛,在牛身上咬开几个鲜血淋漓伤口后,为了避其牛角的锋芒,就不再主动进攻。转而在不停地挑衅和闪跳中消耗野牛的体力,最终牛体力不支,轰然而倒。

所以苏秦对狼的每一次奋力一击,它们都好整以暇地灵巧躲过,

甚至那头黑狼围绕着愤怒的苏秦,戏谑的转着圈,闲庭信步一般。

随着时间的推移,

举手投足间,苏秦的动作越来越慢,最终,他认命地栽倒在地上,蜷曲着身体,就像母亲子宫里的婴儿一般。

人就是以这个姿势生的、

那就以这个姿态死吧。

……

三头狼,小心翼翼地围着他打转,即使苏秦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它们依旧谨慎的没有去随便靠近。

又足足等了一刻钟后。

一头灰狼终于迈着轻盈的步子,一点一点接近卷缩着的苏秦。

它近在咫尺地围着苏秦的身体走了一圈,然后停下,低头嗅了嗅苏秦肩膀上的伤口,目光渐渐贪婪。

苏秦突然暴起一拳,狠狠打在它的眼眶上!灰狼被瞬间打翻在地,还没来得及起身,苏秦抢先一步抡起扁担,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劈在它脑袋上!

扑哧!

灰狼脑浆四散!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其他两头狼没有任何反应,一个同伴就被苏秦打死。

“就你们会用计吗?你们跟我们人类比差远了!”苏秦猖狂地大笑。

他的笑声和出手的狠厉,让两头剩下的狼露出惊惧之色,本能地退了几步。

苏秦紧握扁担,盯着它们再次吼道,“怕了吧,怕了就早点滚蛋!”

黑狼凝目看向地上那头脑浆迸裂的灰狼,久久不动。

而另一头灰狼已面露怯意,目光在丛林外游移不定,似乎在选择退路。

嗷呜~

黑狼仰天,一声凄厉的嚎叫。

充满无限的悲哀。

另一头灰狼跟着嚎叫,原本胆怯的表情居然一扫而空。

两头狼并肩站在一起,盯着苏秦。

“来!来呀!”苏秦吼道。

他话音未落,两头狼默契地一跃而起,四只锋利的爪子当空划来!

这是chi luo裸的野性和力量。

同伴的死亡,让它们嗜血的本能完全被激发出来!

苏秦用扁担奋力横扫,

嘭~嘭!

狼没有任何躲避的意识,直接被打得凌空一个翻身,又迅速爬起,再次向苏秦撕咬过来!简直成了疯狼。

“刺啦”袖子被灰狼咬下一大片。

苏秦向前一个趔趄,扑倒在地,luo lu的右臂完全暴露在狼的獠牙之下!

他没来得及起身。

黑狼獠牙从背后向他的颈脖咬去,而灰狼则对着苏秦手臂狠狠地张嘴!

这一刻,苏秦闭了眼。

嗖!

一道刺破空气的脆响。

伴随两声低哑的惨嚎,苏秦感觉两头狼重重歪在他的身上,它们的颈脖各被一箭穿透,狼血溅了他满身满脸。

苏秦猛地睁开眼,挣扎着将还在抽搐的狼手推脚踢地拔开。

擦去嘴角的血迹,在朦胧的视线中,看见树丛与草地的交界处,有两个人骑在马上远远看着自己。

他们手里有弓,是他们救了我!

……

苏秦用袖子擦了擦脸,忍着浑身的伤痛,大步奔了过去!

在距离两人一丈之外,长长揖了一礼,尽量用平静的语气朗声道:

“在下苏秦,多谢兄台救命之恩!”

他也知道,此刻的自己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而且光着脚浑身血迹斑斑,极为狼狈,不是跟人见面的时候,但救命之恩于情于理,都必须当场和人道谢!

“无需多礼。”

马上一人淡淡回复了四个字,音色不温不火,带着磁性,尾音又很清脆。

听起来暖如春风,又有秋叶的清冷。

苏秦从来没有听过如此特别的声音,让他忍不抬起头,看向说话的人。

又是一声惊叹。

眼前这位男子穿着一身紫色改良深衣,天庭饱满,眉宇如剑,漆黑的眸子仿佛是旋转的气流,让和他对视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陷入其中,令人不敢多看。

看他头顶的华冠和衣服的纹饰、手里做工精致的牛角弓,以及他坐下的红色骏马,猜想他定然是齐国某个贵族子弟。

只是他的皮肤却不是富贵人家的白皙,而是贵族子弟中罕见的小麦色,这又让苏秦暗暗吃了一惊。

这倒是和出身农家被晒出一身小麦皮肤的自己一摸一样。

让他不由倍感亲切,

他突然又不禁笑了一下。

皮肤都是健康的小麦色,但是嘴?

这人的嘴和他恰恰相反,比大多数男人的嘴都明显小上一点。

……

“大胆,你笑什么?”

一声沙哑得令耳膜生疼的厉喝突然凌空响了起来。

苏秦循声望去,背脊生寒。

说话之人正是跟着贵族公子后面,骑着一匹黑色骏马的那一位。

手里拿弓,一身修长的窄袖黑衣,脸上却赫然戴着一副冰冷的青铜面具。

面具幽深的眼孔里,藏着一对看不清形状的眼珠,这眼珠盯着苏秦,令苏秦头皮瞬间发麻,简直比狼更令人战栗。

苏秦吓得退了一步。

“噗嗤。”

前面的贵族公子笑出声来。

他深深看了苏秦一眼,调转马头,转身离去,面具人驱马紧跟其后。

“兄台,且请留步!”

也不知那里来的勇气,还是陷在这俊逸男子的眼眸中拔不出来,苏秦突然追了上去,用身体拦在他们跟前。

贵族公子勒马,静静地看着他。

“呛”一声。

面具人跃马上前,一柄雪亮的快剑横在苏秦的咽喉之上!

“滚!”他喝一声。

苏秦一动不动,没有退缩。

原本没有任何表情的贵族公子脸上闪现一抹赞许之色,他挥了挥手。

面具人不甘地把剑收回。

“你有何事?”公子微笑地问。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居住何处?救命之恩,苏秦来日必登门道谢!”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贵族公子吐字清逸,不等苏秦回复,骑着马从苏秦身边轻盈走过。

面具人侧脸凝注苏秦一眼,即使带着面具,苏秦也读懂了其中的含义,自己如若再跟过去,对方绝不留情!

马踏空山,嘚嘚有声。

他伫立在山路那头,久久眺望。

……

“婳儿,那人还在望我们吗?”

骑在马上的贵族公子轻笑着问。

“公主,此人来路不明,穿着士子的衣服,却做着樵夫的事情,看上去恭敬有礼,实则心怀叵测。”

带着面具的丁婳沙哑地回应。

“哈哈哈。”

嬴瞐仰头脆声笑了起来,用马鞭轻轻一敲丁婳的肩膀,“婳儿,你什么都好,就是小心过度,虽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天下陌生男子不个个都是坏人。”

面具后丁婳看不出什么表情。

嬴瞐又道,“本宫倒是觉得此人不错,以文弱书生之躯,却敢孤身用一根扁担独斗三只饿狼,而且设计打死一头,有勇有谋,非常人所及也。”

“那公主你,为何连名字都不告诉他?来日或可收为己用。”

丁婳有些不解地问。

“天下人才何其多也,本宫需要的是经天纬地的奇才,为助君父一统天下,区区山野之人,何足道哉?”

说这话时,即使脸带微笑,那双漆黑的美目亦如秋水长天,一剑凌云。

“公主,明日婳儿想告假一天。”

“哦?”

“我要去位于这云梦山里的鬼谷一派,要回我们先祖遗矢的庖丁剑法。”

“不必。”

“公主,我……”

“傻丫头,本宫和你一同去,本宫奉君父之命来齐国,一是为了看望贵为齐国正妃的姑母,其二,就是为了在齐国寻访奇人异士,那鬼谷先生,名动天下,如能礼聘回秦国,君父必然大悦。”

“公主,若那鬼谷先生不归还我丁家剑谱,婳儿可否以剑相逼?

赢瞐勒马停下,笑容徐徐收敛,盯着丁婳脸上的青铜面具,一字一句:

“婳儿,先国后家。”

第十九章 迟钝的舌头

宛如惊鸿一瞥。

直到对方连人带马消失在自己视线之外,苏秦才欣然想到,他此刻不用再担心迷路的问题了,他们既然能骑马出去,就说明出山的路就在自己脚下。

他忍着肩上的伤痛,快步返回山谷,在溪水里将脸和身上的血迹洗干净,然后捡起和自己相依为命的扁担匆匆离去。

刚走到草地边缘,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凝注瘫在草地上的那三头狼,喉结滚动了一下,无声咽了一口口水。

谁说狼肉不是肉呢?

脑海浮现出师兄弟们捧着一大罐热气腾腾的炖肉,个个喜极而泣的画面。想到这里,苏秦笑容灿烂。

他立刻返回,到树林间扯下一条藤蔓,将三条狼的后退,都牢牢kun bǎng在一起,然后将藤蔓打了结,套在自己没有受伤的左肩上,像纤夫一样开始拖动。

结果发现自己太贪心,三头狼加起来起码有两三百斤,已经和狼恶斗一场的又受了肩伤的他,根本无力拖动。

苏秦一脸沮丧,只好决定解开那两头灰狼的腿,把黑狼先带回去再说。

他咬着牙蹲下身,正在卖力地重新将藤条拆开再打结,突然风中传来人的呼喊声,隐隐约约,断断续续。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苏秦!苏秦——”

“苏师弟,你在哪里?”

“你别吓我——”

后面那一声呼喊带着浓郁的哭腔,不是张仪还有谁?

苏秦激动地站了起来,挥手大喊,“我在这里,在这里!唉哟!”

他这一嗷嗓子,又牵动了肩上的伤口,但他不管不顾,继续扯开嗓子大吼!

草地外的树林哗然作响。

张仪拨开藤蔓冲了出来,远远看见蓬头散发,一身浴血的苏秦,脚步猛地一停,然后跌跌撞撞一连摔了好几跤才跑到苏秦身边,将他一把抱起,又哭又笑。

接着田东、荆尚、夏侯犁等苏秦的一众师兄弟们,一个不少地冲了过来。

看见苏秦一身的血迹和地上三头狰狞的狼尸,年纪轻一点师弟们都吓得腿软战战兢兢地,不敢多看一眼。

“苏秦,汝汝汝……”

一身hun yuán的南匡子最后出场,他扶着根木杖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

看见苏秦手脚俱全,一跤坐在地上,神情激动地连连叫道,“好,好,好,没事就好,汝没事就好,否则为师……”

他语声哽咽,一脸后怕。

“先生,诸位师兄弟,你们怎么都来了?”苏秦用感动的语气问。

他示意张仪把自己放下,伤口被他这么一抱,疼的越发厉害。

“师弟到晌午都尚未回来,我们越等越慌,所以先生让我等师兄弟们地立刻上山来寻你,在半山找到你的柴刀,发现地上竟然还有血迹,我们还以为……”

说道这里,张仪低头擦拭眼睛。之前找寻时实在是让他让度日如年。

“是我苏秦不好,连累先生和各位师弟为我满山奔走,,苏秦谢过大家!”

苏秦动情地说道,对众人团团施了一礼,又将南匡子从地上扶起。

南匡子用手解开苏秦肩上的伤,看了看,脸露欣慰,“尚好,没伤及骨头。”

……

听南匡先生说,苏秦只是皮外伤,众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然后所有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盯着地上那三具表情分外狰狞的狼尸。

于是苏秦从一只山鸡开始,将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简单叙述了一遍,说到自己孤身一人和三头饥饿的狼惨烈搏斗时,众人的呼吸几近停滞,可以想象如果换做是他们自己,是否有勇气奋战到底?

而当苏秦说到自己躺在地上装死用计击毙一头灰狼时,同学们都发出一阵欢呼之声,一些小师弟看苏秦的目光更是满脸小星星,就连一脸高冷表情的文锐也对苏秦这个被自己看做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竟然如此有勇有谋而刮目相看,在心里,或许要重新定义苏秦这个人。

最后苏秦谈到了狼尸体的那两根箭的来历,说自己在即将命丧狼口的千钧一发之际,是一位贵公子带着下属从天而降,及时救了自己一命,但对方不图回报,并不肯告知自己的名讳和住地。

对此人救人不求回报的高风亮节,现场的师兄弟们无不称赞有佳。

南匡子更是连连颔首大赞。

苏秦把对方的相貌,尤其手下带青铜面具的特征告诉来自齐国本地的田东,问他可曾知晓,这位贵族公子的来历?

田东沉吟半晌,说自己自幼和目亲在齐相邹忌家帮佣,认识不少齐国的贵族子弟,但依照此人相貌,却没有任何印象,

他突然想到什么,蹲下身从灰狼颈脖上拔下一箭,仔细打量一番,对苏秦沉声说道,“师弟,这不是齐国的箭。”

“什么?师兄的意思是,那位救我的贵族公子不是齐国人?”

田东点点头,“我们齐人只用齐箭。”

苏秦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暗道一声可惜,如果这样,想必对方只是在齐国云游,来云梦山打猎而已,山水相逢,以后再见面,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苏师兄,狼已死,你为何用藤蔓将它们kun bǎng?”荆尚突然怯生生问。

苏秦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荆尚,“师弟,你先回答师兄一个问题?”

“师兄请讲?”

“熊是如何死的?”

啊?荆尚立时懵住了,他搞不懂地上明明死的是狼,为啥师兄却提熊。

不仅是他,现场至少有一半学子,都瞪着梦幻的眼神看向苏秦。就连南匡子也是一脸不解,盯着苏秦的一举一动,似乎在判断苏秦的大脑是没有被狼抓坏。

看着众人如此反应,苏秦尬笑一下,咳了咳,问南匡子,“先生,我等食材中可否有去腥膻的姜蒜?”

“汝问这个做甚?”南匡老师反问。他越发怀疑苏秦有点不正常了。

是啊?苏师兄为何突然问起姜蒜,众位同学们纷纷窃窃私语,感觉苏秦的脑子是不是真被狼打傻了,一会儿熊一会儿蒜语无伦次,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

“汝等难道不想吃肉哉?狼肉亦肉也,姜蒜去腥膻才好吃呼!”

苏秦rěn wu kě rěn终于吼了起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

吞咽口水之声此起彼伏。

估计是他们大半年没吃肉,对肉的感觉完全麻木了,直接明说才反应过来,苏秦悲哀的想,一群可怜的师兄弟哟。

现场安静下来。

大家都用深情的目光看向南匡子,能不能拖回去吃?他们弟子说了不算。

南匡子看看地上的狼又看看他们一脸期待的眼神,再从他们面有菜色的脸上一一扫过,终于缓缓点头。

嗷——

这些即将品尝狼肉的学子们此刻个个化身成狼,嚎声不断。

“师兄,师兄,我想到了熊是如何死的?荆尚突然扯住苏秦破烂的袖子。

“师弟请讲。”

“师兄的问题虽莫名其妙,但后生简单,熊之死有四,病死,老死,被兽咬死,被人打死,师兄,荆尚答对否?

苏秦用手蒙住自己的脸,“对。”

第二十章 既来之,则安之。

半夜一场暴雨下得酣畅淋漓,让今晨的天空明净如洗,但也让地里的豆苗东倒西歪,更有的连根被风拔起。

凌晨时分,南匡子急急忙忙翻身起床,除了苏秦躺在通铺养伤外,其他弟子来不及洗漱束发,一律到地里抢救豆苗。

看着地里一片狼藉之色,南匡子心疼得要掉下眼泪,他蹲着身,撸起袖子,将被风吹歪的豆苗,小心翼翼如婴儿般查看,将还能救活的豆苗重新刨坑栽种起来。

地里的惨状让众人昨日刚饱餐一顿狼肉的喜悦心情,立刻又被浇了一头冷水。他们的笑容再次被忧容取代。

狼肉虽好,但大豆才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主食,而他们已经没钱再买豆秧了。

没有人吭声,众人沉默着撸起袖子,将能活的豆苗一一栽种起来。

“先生,共…共折损了四成。”田东一脸凝重蹲在南匡子身边地地说。

“知道了,”

南匡子低眉敛目,任凭雪白的胡子沾染上脚下的泥土,“无妨,到时为师自有对策,汝且去忙。”

老师能有什么对策?如果有,众人岂能苦苦熬到今天。

田东站起身,又蹲下,“先生,今日弟子想告假一天,下山探望家母。”

“不准!”

南匡子突然瞪眼看他,“为师岂不知汝下山为何?汝母守寡三十年,将汝含辛茹苦养大,入山三年,未尽孝养之义,已是失德,岂可向她要钱,不准去,若不尊师命妄自下山,为师就尊你出山门!”

“弟子……”

田东眼角有泪光闪烁,嘴里蠕动了几下,黯然退下。

这一幕被四周学子们看在眼里,他们咬着下唇都沉默着不吭声。

……

辚辚的车声,

突然踏碎了山谷的寂静。

一辆并不华丽的马车不疾不徐地从东方的谷口驶了进来。

咦?这里难得有马车进来,张仪他们手脚不停,头却抬了起来。

这是一辆轻便的轺车,看得出并非什么达官贵人,因为拉车是两匹骏马,所以判断里面坐的应该是一位士子或夫子。

在春秋战国时期,马车用马的数量,有着极为严格等级制度:

天子驾六,诸侯与卿驾四,大夫驾三,士子驾二,庶人驾一。

当年孔老夫子再名动天下,但因为不是官身,也只能和普通士子一样,一车二马,拉着他在各国讲论儒家之道。

若有人不尊等级,妄自乱来,那么无论在哪个诸侯国,都有可能被拉去砍头。

不过这辆轺车似乎和一般的轺车有所不同,一般轺车为了减轻负重,都是四面敞开的,而此辆轺车却是四面垂挂厚厚的布帘,让里面坐的人更显神秘。

……

车辚渐近。

轺车稳稳地停在草堂之外。

这时东方一抹晨曦,由暗到明,一道清亮的晨光照在赶车之人的脸上,地里窥探的同学们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驭手﹝马夫﹞一身黑衣如墨,坐姿如枪,脸上却赫然带着一张青铜面具。

他们中不少学子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在白日竟堂而皇之地戴面具出行,他们在恐惧之后居然更多的是兴奋。

有如此驭手,那轺车内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令他们越发好奇和期待。

……

面具人从马车上矫健地一跃而下,看向空无一人的草堂一眼,又看看地里众人,然后转身对其他茅屋方向拱手喊道,

“鬼谷先生何在,我家少主久仰大名,不远千里特来拜见!”

声音出奇的沙哑,但中气十足。

无论鬼谷先生是在茅屋休憩,还是在竹林打坐,这声音都能听得清楚。

众位同学一听都乐了,耸肩低头无声地笑了起来,这面具人明明看见他们在地里,却对着一排空茅屋行礼。

莫非面具把眼睛给遮住了?

他们的笑声虽然极低,但面具人“眼睛”不好使,耳朵却极为灵敏,霍然转身冷然看着地里这一群人。

“汝得休得无礼。”南匡子一声低喝,然后蹲身起来,遥遥对驭手喊道,“鬼谷先生不在谷中,我乃鬼谷先生的师弟南匡子,汝等欲见我师兄,有何要事?”

他一边说,一边快步来到溪边,将手上的泥土清洗干净。然后踏上小桥,大步走到面具人身边站定,拱手一礼。

战国时马夫地位卑贱,依照身份,他原本可不行这礼,但南匡子也出身于庶人之家,一向不以身份去轻看人。

“鬼谷师兄于三年前云游在外,不知所踪,贵客是来拜师,还是来论道?”

南匡子说着看向布帘紧闭的车上,因为车上若是一位士子那么多半是来求学,如是夫子﹝老士子﹞上山,多半是来踢馆的,美其名曰:论道。

鬼谷师兄在时,这种事每隔几个月就会发生一次,所以南匡子脸上并无惊讶之色,只是心里微微有些羞恼。

无论里面是士子还是夫子,作为主人,自己都立于马车之下,而里面这人布帘都不掀开答话,真乃失礼。

……

戴青铜面具的驭手透过幽深的孔洞上下打量他,似乎难以置信,眼前这个披头散发,白胡子上还黏着一嘴黄泥的胖老头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名鼎鼎的鬼谷子的师弟,高人的师弟居然是这幅德性?

面具人指向地里一群同样披头散发蹲着刨土的年轻人忍不住问:

“他们又是何人?”

“是…是我鬼谷门人。”早从对方眼中看出惊讶和鄙夷的南匡子,有些不意思地咳咳说到,自己此刻和弟子的披头散发的模样确实有些惊涛骇浪。

面具人听完,脚下似乎趔趄了一下,他难以相信,这大一早就在地里刨土的人居然就是鬼谷高徒,如果不说,他还以是鬼谷先生雇佣的一群农夫呢?

他看看毫无高人风范身材肥硕的老头,又看看地理刨土,蹲着的姿势特像一群乞丐一脸饥肠辘辘的年轻人。

他面具后的目光又重新回到南匡子的脸上,哑声问:

“据闻鬼谷先生有一套庖丁剑法,请问南匡先生,是否确有其事?如真有其事,敢问先生,这剑谱可在山中?”

南匡子谨慎地看着他,莫非车里来人是为剑法而来,想了想道,

“确有其事,不过剑谱不在山中?”

“莫非鬼谷先生竟将剑谱随身携带?”青铜面具人说这话时,语气已咄咄逼人。她不相信,既然弟子都在,剑谱自然留在山中供他们学习,怎能带走呢?

这态度让南匡子轻哼一声,冷冷解释道,“汝莫任意猜测,庖丁剑法本无剑谱,只有剑诀,而剑诀只在我鬼谷师兄一人心中,弟子学习乃凭口传身教。”

“此话当真?”

面具人声音都开始急促起来。

“人无信,何以言?”南匡子瞪眼说道,胡子都气得飞了起来,严词解释:

“这庖丁剑法极为凌厉,学到精妙之处,可以一敌百,为了怕流传世外,落入奸邪之人手中,所以鬼谷师兄都是选取人品可靠弟子口传,而且让弟子切勿书面记录,违者,废弃武功,逐出山门。”

面具人盯着南匡子的眼睛,似乎在审视这话的真假,而南匡子也同样盯着对方看不见的眼睛,坦然无惧。

在对峙了片刻之后。

面具人默默转过身去,对着车帘,躬身问道,“少主,既然鬼谷先生不在,我等是否先行回去?”

“既来之,则安之。”

伴随这清雅的语声,车帘缓缓揭开,一个头戴远游冠,身穿月白色的深衣一脸云淡的年轻人走下车来。

南匡子抬眼一看,这人风神俊朗,且不凭他的相貌,就凭他语气和下车的姿势体现出的沉稳气度,就把自己所有的弟子给比下去了,哪怕最俊秀的张仪也差他三分,更别说小麦皮肤一脸憨笑的苏秦。

这人来到南匡子三步之外站定后,整理一下衣冠服饰,这才对南匡子恭恭敬敬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长揖,朗声道:

“秦人萧忆拜见南匡先生!”

南匡子几乎泪流满面,他不仅比自己所有弟子更俊逸,还比自己所有弟子更懂礼,就连最知礼的田东也比不上啊。

不行,不能让他跑喽!

非要让他当自己的关门弟子不可!

第二十一章 草堂辩论

窗外雾气在溪水两岸浮动。

山谷青翠,雨润烟浓。

草堂讲台之上,自称萧忆的赢瞐和南匡子对坐于素色案几之下。

戴着青铜面具的丁婳肃立在她的身后,而南匡子身后站着的是田东。

台下也座无虚席,除了在寝室养伤的苏秦外,其余十四名学子早已洗漱束发,面貌一新,端坐在各自的竹席之上。

“山野简陋,只有清泉一碗相待,还望萧士子不要介意?”

南匡子稍显歉意地开口道。

作为东道主,一无浆二无酒,他确实心中有愧,幸好对方说已经用过早膳,否则豆饭粟粥什么的真是拿不出手啊。至于狼肉如果端上去,人家定然认为鬼谷一门都成了一群茹毛饮血的野人。

“先生客气。”赢瞐端起水,一饮而尽,用袖口擦了擦嘴,温言笑道:

“此水清冽,似含山之灵气,先生和众位弟子能住在如此山明水秀之地,修心养性,真是令人羡慕。”

南匡子颔首而笑。

这个年轻人说话就这么中听,他是越看越喜欢,既然他说羡慕这里的居住,自己何不趁热打铁。于是他温和地问道:

“敢问萧士子,可有师承?”

话里暗示有收他入门下之意。

“在下无门无派,四处游学,久闻鬼谷先生…哦还有南匡先生大名,所以不远千里,特上山门,讨教一二?还望南匡先生并台下众位弟子不要怪在下冒昧。”

“哪里哪里,士子一心向学,可喜可嘉。”南匡子笑道,转目扫视台下弟子。

“是啊,是啊,萧士子客气,如此好学不倦,令我等实在惭愧。”

一众弟子纷纷发言,对这位远道而来的帅哥表示热烈欢迎和学习。

张仪摸着下巴,审视赢瞐,不知怎么的,从对方温和语气中,他听出了一丝若隐若现的凌厉之气。

这人绝非表面那么单纯。

不过他又自嘲地笑了笑,或许是自己嫉妒他的风度翩翩,胜自三分。

……

赢瞐又和南匡子闲聊了几句天气以及云梦山的景致,又称赞鬼谷一门亲自下地干活,大有墨家之风,令人可敬。

正当南匡子笑眯眯听着,如饮醇酒之时,对方话锋突然一转,朗声问:

“南匡先生,在下有一问可否请教?”

“不必客气,士子请讲!”

“春秋伊始,天下有诸侯八百,而如今诸国却已不到五十,百年以来,无数小国不断被大国兼并,方今为秦、赵、韩、魏、齐、楚、燕七国争霸格局,请问先生,你们鬼谷纵横一派认为,如此乱世战乱不休,来日何国最终能一统天下?”

此言一出,不仅南匡子捻须的手停在胸前不动,台下弟子也是雅雀无声。

没想到轻声细语间,对方就抛出了一个如此犀利弘大的问题。

好小子,南匡子咳了咳。

这个问题,还真有些棘手,因为他们鬼谷一门的游说之术是注重的是权谋雄辩,他们平日主要学习的是处世应变之道。对于诸侯国间的此消彼长,也只有鬼谷先生那种高人才能做到暗查先机吧。

但既然对方已经问出,自己必须好好斟酌一番,回答不善,失去这个弟子是小,更要紧的是丢了鬼谷一门的脸面。

沉吟片刻,南匡子喝了一口清水,沉声说道,“既然士子有此一问,老夫就腆然一答,从地域,物产,人力和兵力而言,在七国当中秦,齐,魏,楚为四强,其余韩,赵,燕为三弱。所以唯有秦齐魏楚四国有逐鹿天下之力。”

赢瞐微笑着点点头,“那先生以为这四国当中,谁能胜出?”

“齐!”南匡子毫不犹豫地说,又补充一句,“虽然老夫是楚人。”

“哦。”

赢瞐故意露出一丝惊讶,“为什么不是我大秦,自商君变法之后,我秦国兵强马壮,数月前一觉夺了魏国河西之地,更是令天下六国震动,就连街头小儿都知道,我大秦乃是方今第一强国。”

“哈哈哈,”南匡子抚须大笑,一副就知道你会这么问的样子,他饮了一口水道,“士子知其一不知其二。且听老夫一一道来,”他清了清嗓子,“秦自孝公任用商君变法一来,固然兵强马壮,但举国人才不过商君一人而已,而齐国虽然在兵力上稍逊秦国一筹,但在得人上,却远超秦国,请问士子可知齐之稷下学宫?”

“在下如雷贯耳,曾去一游。”赢瞐恭敬地回答道。

“是也,稷下学宫天下闻名,汇集孟子,邹子,慎子,淳于子等天下名士,儒法墨道兵农等诸子百家更是人才济济。士子可知,得地不如得人,齐国如此广招天下英杰,而秦国只有商君一人,即使如今比秦稍落,来日必后来居上。”

说完一脸得意地看向赢瞐。

“师尊高见!”

台下一些弟子也是嗡然叫好,为南匡子摇旗呐喊。

赢瞐神情不变,低头用陶罐自倒了一碗清水,细细地饮了一口,这才悠然道,“先生所言极是,不过在下有一问不解?既然齐国如此人才济济,然据在下所知,朝政却为齐相邹忌一人把持,齐王对他言听计从,而邹忌此人妒才忌能,当初齐国上将田忌和你们鬼谷门人孙膑就是被他设计逼走,流落异国。”

“所以,恕在下直言,齐国虽然人才济济,无容人之量,知才但不用才,齐王爱才之名徒有其表,其实和秦国一样,举国也不过是邹相一人而已,而同为一人,邹相之才比商君相差远矣。”

此言一出,南匡子哑口无言。

所谓事实胜于雄辩,自己门下弟子孙膑在马陵大败庞涓之后,他确实和田忌双双遭到齐相田忌设计陷害,远循他国。

他身后的齐国人田东也是脸上一阵青一阵百,他和母亲就是在相府干活,齐相为人,他是最为亲楚。

见人满面春风,背后笑里藏刀。

……

一只翠鸟划过窗棂。

草堂陷入了尴尬的寂静之中。

赢瞐突然转目看向台下一众弟子,拱手施了一礼,展颜问道,“给位师兄师弟,你们谁还有其他看法?”

台下弟子们面面相觑,都低头默不吭声,南匡先生都败下阵来,他们又能说出什么精辟之言,白白献丑罢了。

只有张仪手指在桌上轻轻点着,炯炯看着赢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闭上了嘴,他想为南匡子出气,但他的观点和对方一样,都认为秦国是最有可能一统天下。

“如果苏师弟在就好了。”

他摸着下巴叹息一声,“师弟说不定能打败这个秦人。”

正在想着,传来一个高亢的声音,“在下鬼谷门人苏秦,有话要说!

门外,苏秦柱着拐杖走来。

第二十二章 不打不相识

这声音很熟悉。

赢瞐微微一愣之后,随即恢复了平静,而身后站立的丁婳鼻腔轻哼了一声。

南匡子扭头看见来的竟然是苏秦,这小子不好好养伤,来这里掺和什么?

他尴尬地咳了咳,向赢瞐介绍道,“这是老夫门下弟子苏秦,昨日打柴遭狼袭击,在后屋养伤,所以未曾迎客。”

苏秦走到门口,将拐杖轻轻靠在门框上,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坐上的赢瞐长揖一礼,朗声道:

“苏秦拜谢两位义士,昨日承蒙两位出手搭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之前当面具人高喊鬼谷先生名讳时,这奇特的沙哑嗓音,立刻让歪在床上半睡半醒的苏秦坐了起来。

等到众人齐聚草堂后,苏秦在溪边立刻梳洗一番,悄悄立在墙外,里面众人说的每句话尽入耳中,自己真没想到,这位异国来的公子口才竟然如此出众,看似温良恭敬,实则咄咄逼人,将自己的老师和同学辩驳得哑口无言。

而且他敏锐地感觉到,对方哪里是不远千里来解惑的,根本是心中早有答案,他来鬼谷山门,更多的是来试探深浅。

……

什么?原来这两人竟然就是苏秦的救命恩人,那两位射狼高手?

台下台上一片轰动。

一脸呆滞的南匡子肃然起敬,立刻离席而起,对赢瞐躬身一礼,高声道,“多谢士子高义,轻受老夫一拜!”

台下一众弟子也纷纷站起来,对着台上的赢瞐鞠躬行礼,齐声道,“我等多谢萧兄的援手之得,感激涕零!”

赢瞐慌忙起身,对众人团团对敬一礼,淡淡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人命关天,当受我等一拜!”

南匡子领着众位弟子又鞠了一躬,这才重新入座。苏秦也在张仪的搀扶下坐回自己的位置,昨日检查伤口时,才发现自己脚踝也被狼抓伤,幸好南匡先生颇通医术,用草药细细敷上,睡了一晚之后,他肩上和脚上果然比昨日好了很多。

……

等众人入座后,赢瞐侧脸含笑看向苏秦,“昨日一别,苏兄伤势如何?”

苏秦起身,在座前拱手答道:“先生已给在下敷了草药,已无大碍,不日即可痊愈,多谢萧兄挂怀,苏秦感激不尽。”

“那就好,之前在草堂我与尊师的答辩,想必苏兄已然听到,对于秦,赵,韩,魏,齐,燕,楚七国,谁能君临天下?这个议题,不知苏兄有何高见?”

众人齐刷刷看向苏秦,表情各异。

讲台之上,丁婳那张被面具遮盖的脸七分警惕,三分鄙夷。这鬼谷一门,种地的种地,打柴的打柴,毫无大家气象。而刚才公主一席话,就让他们上上下下甘拜下风,一群草包而已,如此说来,那所谓名动天下的鬼谷子或许也是浪得虚名。

坐在案几另一边的南匡子则是一脸郁闷,苏秦这家伙素来在答辩上没有惊艳表现,除了近日表现怪异外,平日笨嘴笨舌的,很多时候都是一问三不知,这下完了,自己丢完老脸,苏秦再丢小脸。

台下一众弟子也在暗暗叹息,毕竟先生都败了呢,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苏秦来发声,不过徒增笑柄而已。

……

苏秦孤零零站在,众人表情尽收眼底,这时袖子突然被扯了扯,转头便看见张仪对他一笑,挥了挥拳头!

意思是:我看好你,你给那人好看!

苏秦点点头,坚毅地转过脸去,炯炯看向讲台高坐一脸沉静的赢瞐。

那位萧士子虽然有恩于自己,但有辱于师门,所以即使你救了我,我苏秦也不会让你将我鬼谷一门轻看。

“敢问萧兄,听你之前口气,是否已然认为秦国,必是最终一统天下的国家?你若有此看法,不知是何根据?”

苏秦吐字清晰地问。

赢瞐甩了甩了月白色绣着水云纹的袖子,平静地了看了苏秦一眼,缓缓道,“纵观七国,在下确实认为我大秦为不二人选,因为秦国有明君孝公,贤臣商鞅,有秦川八百里地赳赳老秦的义勇之师。”

所到最后一个师字时,他起身离席,慨然站了起来,对南匡子微微一礼之后,直面台下一众弟子,昂然说道:“放眼天下,第一个发出求贤令的乃是我大秦君主,商君二次变法,废井田,重桑农,奖军功,敢为天下先,比昔日魏国李俚变法,楚国吴起变法更为彻底。让我秦国从一个边陲小国一跃成为泱泱大国。如此我大秦有明君有良相有强兵,必有君临天下一日。

说完目光灼灼地看着苏秦。

苏秦神情不变,刚想与他坦然对视,但又急忙将目光闪开,奇怪,对方的眼睛在彪悍之中居然有一丝女子的妩媚。

这让苏秦自己都觉得好笑,在这么关键时刻,居然产生幻觉了。

台上台下的众人都齐刷刷看向苏秦,这感觉让苏秦有些暗爽,他很享受这一刻万众瞩目的既视感。

虽然目光中更多的是担心他出丑。

苏秦将思绪沉淀了一番,然后开口道,“萧兄所言自然是有道理,不过在下也想起一个典故,昔日齐国齐恒公在贤相管仲辅助之下,国力昌隆,兵强马壮,九和诸侯,不仅是春秋五霸之首,更是天下诸侯之盟主,当年何等显赫,然而管仲一死,齐恒公老来昏庸,诸位公子为争夺王位,自相残杀,一代霸主竟然落得饿死在宫中六十七日而无人收尸。”

说到这里,苏秦语气一停,再次看向赢瞐,这次他已经适应了对方的目光,不再躲闪,朗朗开口,“敢问萧兄,今日之秦孝公与昔日之齐恒公相比,而秦相商鞅与齐相管仲相比,孰优孰劣?”

他补充一句,“望萧兄坦言相告。”

赢瞐静静看着他,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有火苗串起。

什么坦言相告?这人实在无礼,好像怕自己不敢说实话似的,让她有一种一拳把苏秦打翻在地的冲动,

她轻轻吐一口气,回答道:

“管仲相恒公九合诸侯,如此丰功伟绩,秦公和商君的确不如他二人。”

“所以,”苏秦笑了笑,“昔年齐恒公和管仲皆有君临天下之志,但最终功败垂成,既然今日之秦国比昔日之齐国犹自不如,故此在下认为,萧兄说秦国日后必能君临下,所言为之尚早。”

赢瞐沉默了

这回轮到她哑口无言

台下的一众鬼谷弟子们看见这位萧士子终于吃瘪,心里一阵暗爽。

台上的南匡子一脸震惊之后,心中早已笑声如雷,哈哈哈苏秦这小子!虽然他脸上极力掩饰心中的得意之色,但之前佝偻的后背明显拔高了几分。

丁婳在青铜面具后已在磨牙霍霍。

她生平第一次看见自己口若悬河的公主被人逼到了寂静无声。

“哈哈哈,苏兄精辟,在下心服口服。”赢瞐用笑声一下子又将尴尬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盯着苏秦的眼睛问,

“那么苏兄认为,这七国当中,何国可以一统天下?

“天时、地利、人和、君明、臣贤、民爱、兵强,如有任何一国,能集这七处于一身,那么它就是日后天下的共主。

苏秦笑了笑,“如此说来,来日七大国中任何一国皆有机会。”

草堂上下,一片寂静。

众人都在思索苏秦的话,看似简单,实是意味悠远,耐人寻味。

赢瞐转身跪坐在坐席,深深看了苏秦一眼,然后目光凝注在茶碗上。嘴角不动声色地勾起一抹轻笑。

这苏秦,还真是不打不相识。

第二十三章 士不可不弘毅

赢瞐轻饮了一口水,虽然被苏秦占了上风,脸上依旧平淡如碗中之水。

台下弟子们对她的养气功夫都自愧不如,心里的欢呼渐渐停息下来。

苏秦站在台下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位温文尔雅的萧兄毕竟救了自己一命,于是他躬身一礼道,“刚才苏秦之言,如有冒犯之处,还请萧兄见谅。”

“苏兄过谦了,”赢瞐摆手一笑,“听君一席话,胜读一年书。”

什么?才一年吗?苏秦想笑不敢笑,只好低头咳嗽,肩膀默默耸动。

“苏秦,汝肩伤又犯了?还不快回房休息。”南匡子说道,目中一片怜爱,这小子今天真是为我们鬼谷一门长脸了。

“多谢师尊,弟子无碍。”

苏秦在张仪搀扶下缓缓坐了下去。

……

窗外雾已散尽,一片青山绿水。

看了看天色,赢瞐将水饮尽,站起身来,对南匡子拱手一礼道,“今日受益匪浅,多谢先生和众位师兄弟的款待,萧忆打扰多时,就此向各位别过。”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萧士子,如不嫌山居简陋,可常来谷中一聚,和老夫门下弟子坐而论道,说不定我鬼谷师兄近日就可回来。”

南匡子也起身施礼,深情款款地对赢瞐说到,话里的“常来谷中一聚”原本是想说“在谷中小住几日”,不过考虑到自己膳食和住宿实在寒酸,只好作罢。

“多谢先生美意,来日在下方便,定当上山向先生和师兄弟讨教。”赢瞐含笑答道,转过脸缓缓看了苏秦一眼。

漆黑的眸子似有无限深意。

苏秦的心居然怦然一动。

……

南匡子领着一众弟子送赢瞐主仆到草堂之外,拱手话别。

赢瞐一一拱手回礼,上车前突然说道,“南匡先生,各位师兄弟,今日一聚,萧忆收益良多,为答谢你们的盛情,献上薄利,不成敬意,还望各位不要推迟。”

她一挥手,丁婳立刻从马车内,分三次取出一推东西:金一百镒,竹简一百策,毛笔一百只,砚台一百盒。

当这些赢瞐口中的“薄礼”一一呈现在目瞪口呆的众人面前时,不知亮瞎了多少人镶竹筐的眼睛。

至少苏秦快要幸福地晕倒。

然而只幸福了特么一秒,又立刻被一盆冷水狠狠泼醒!

就见一直和蔼可亲的南匡子脸上的笑意突然收敛,对赢瞐振声说道:

“多谢士子美意,鬼谷门规,不受外来之礼,老夫及门下弟子,自当遵守!”

“多谢萧兄厚爱,还请收回!”

他身后的众位弟子一齐躬身说道,虽然不少人像苏秦一样心在滴血。

苏秦想不通啊想不通,今日豆苗损失大半,这笔礼物中有金一百镒,也就是整整200两黄金,这足够他们吃用五年,每天可以三餐,而且顿顿有肉。

……

看着眼前这一批面有菜色,肩杠补丁的师生,众口一辞,拒绝自己的礼物。

淡定的赢瞐也不禁一脸动容,

这礼虽贵,对她一个泱泱大秦公主而言,简直是九牛一毛,但她知道,对南匡子他们而言,这礼物能大大改善处境,至少不用风吹日晒在地里刨土种菽。

凝目看着他们一脸决绝之色。

她想起《论语》中曾子说的一句话:“士不可以不弘毅,所以任重而道远。”

所谓弘毅,就是指眼前这一批在困厄之中依然坚守原则的人吧。

赢瞐深深叹了一口气,原本在辩驳之后,除苏秦外,其他人等,自己内心是起了轻视之意,此刻她肃然起敬。

她脸露出微笑,拱手对众人深深鞠了一礼,语气歉然道,“南匡先生,诸位师兄弟,既然是你们门规,理当遵守,是萧忆唐突了,请恕在下一拜!”

“不敢。”南匡子连忙搀手扶起。

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苏秦意外发现那萧忆双臂被师尊双手扶住时,对方脸上居然闪过一丝红晕,然后瞬间消失。

男人和男人握手怎么会脸红呢?

苏秦自嘲地失笑。

不可能脸红,是自己眼花了。

……

“各位保重,来日再相会。”

赢瞐挥挥手,优雅地迈上车。

面具人丁婳将地上的礼物一一搬回车上,苏秦咬着下唇,看着空荡荡的地表,叹息不已,没了,什么都没了,自己的毛笔都快写秃了,哪怕留一支笔也好。

他看向一脸淡定的南匡子,佩服得五体投地,看不出这垂胡子瞪眼睛的老夫子,在关键时刻骨头竟然如此之硬。

真是人不可貌相也。

……

众人呆呆望着远去的马车,久久伫立。

“好了,汝等还愣在这里做甚?田东汝等去庖屋﹝厨房﹞,张仪汝等去菜地,苏秦汝去茅厕,记得把厕沙倒了。”

苏秦腿突然一瘸,“先生!”

“哦,为师说错了,苏秦汝伤未愈,去后屋好生休息,屈疾你去茅厕,咦,屈疾人呢?那小子去哪儿了?”

“先生,屈疾每日此时都在茅厕方便。”田东在一旁恭敬地回答道。

“哦,汝带一把扫帚给他。”

“是,先生。”

……

苏秦哼着小曲儿,一瘸一拐地走进寝室,平躺在大通铺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不知怎么,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海里一遍遍回荡的是萧忆的一颦一笑,每一个细节都记忆如新。

他突然翻身狠狠给自己的一个耳光,自己居然在想一个大男人!看来自己真的有毛病啊,萧忆,小忆?莫非是这个名字在作怪?这一想,又松了口气。

……

山路崎岖,车声辚辚。

赶车的却是赢瞐,面具人丁婳坐在车里托腮发着呆。

“婳儿,你怎么看他们?”

赢瞐双手稳稳持着缰绳,笑着问。

“这群酸儒,给钱都不要,饿死活该!”丁婳揉揉手,冷笑着说。

“而且那个叫苏秦的最讨厌,公主你明明救了他,他却忘恩负义,居然敢和公主呛声,简直就是一头白眼狼!”

丁婳一脸愤愤不平。

赢瞐回头看她一眼,噗嗤一笑,“婳儿说的对,下次再见到那个苏秦,本宫允许你结结实实痛打他一顿。”

“什么?下次,公主你是说下次我们还来?还和这群宁可挨饿也不要钱的书呆子见面?”面具后丁婳的眼睛都瞪圆了。

“婳儿,你不觉得苏秦是个异才吗?你不觉得他们一群人很有骨气吗?”

丁婳一听急了,“公主,慎重,那苏秦一脸淫相,每次看你都是直勾勾眨也不眨的,说不定看出什么端倪来呢?至于骨气,婳儿不懂,傻气,我看倒是真的。”

“端倪?你是说那苏秦看出本宫是个女子?”赢瞐不笑了,沉静地问。

“婳儿觉得是,那人双眼鸡贼的很,公主下次还是莫要见面的好。”

赢瞐默默转过头,突然又回头一笑,“他是不是知道,倒时一试便知。”

“啊?公主还是要见他呀?”

“那当然,鬼谷先生不在,带个他的高徒回秦国也总算没有空手。”

第二十四章 不能虚度光阴

这几日,苏秦过得很是滋润。

南匡先生郑重地告知,他肩和脚上的伤要痊愈至少需要十天半个月,让他在寝室好生调养,每日只要上一节游说课即可,因为脚伤不能让他跪得太久。

苏秦一脸悲痛地点点头。

充分表现出一个殷勤学子对失去宝贵上课时间是何等的痛心疾首。

等南匡先生转身离开后。

他欢快地在大通铺上滚来滚去。

自从穿越来到这穷乡僻壤之后,每天就是学习学习学习,吃又没得吃,讲真,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老牛,被鞭子抽得拼命往前走,一刻不得休息。

累,真特么累。

这一下可好。

我这二十多年份的小腰小腿儿终于可以颐养天年,安生一段日子了。

于是弟子中原本最忙的他,摇身一变,倒成了清溪谷中最悠闲的一个。

吃饭,睡觉,趴在窗户上听竹涛声,就是他每日生活的三件套。

清闲了几日,又感到光阴似箭,这样下去岂不消磨了自己的雄心壮志。

毕竟自己将来可是佩六国相印的男人,蹉跎下去,哪怕区区几日,对自己这个未来风云人物,也是暴殄天物。

更可怕的是,如果《史记》那个忧国忧民的司马迁给自己记下这样一笔:

苏秦者,东周洛阳人也,东事师于齐,而习之于鬼谷先生。

然初时,好逸恶劳,一日上山打柴,遇狼袭之而伤,竟以其为籍口,茅屋高卧,不思进取,不以为耻反以为乐。

呜呼,哀哉!

诚为后世学子之诫也!

……

一想到自己将遗臭万年,苏秦大有毛骨悚然之感,他可不能当这样的苏秦,万一时空管理员一怒之下,换一个人来当苏秦,那自己真的是呜呼哀哉了。

今日早膳后,他一瘸一拐在或许是荆轲爷爷的荆尚小师弟带领下,压抑着无比激动和兴奋的心情,去一个他一直想去但还有没去过的神秘地方——

鬼谷先生的藏经洞兼卧室。

……

“师兄,要扶吗?”

小师弟荆尚频频回头张望。

苏秦一路拄着拐杖,笑着摆摆手,“多谢师弟,不用,多走走好得快。”

“那日师兄真是神勇,给我们师兄弟长脸了,我看师尊都笑得合不拢嘴呢,以后荆尚还要向师兄多多请教。”

“师弟,客气了,为兄倒是有一个问题想先向师弟请教?”

“请教万不敢当,师兄请讲。”

“嗯,是这样的,如果以后师弟当了爷爷,你会给你孙子取何名字?

“啥?”荆尚脚下一个趔趄。

他哭笑不得,自己才十几岁,还是人家的孙子呢,师兄却已经让自己提前当爷爷了,要为将来的孙子取名字。

果然,最近一段时间,师兄弟们都在暗暗传说,苏师兄近来大有古怪,不仅有许多事记不得了,还经常提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问题。

“咳咳,”荆尚尬笑,“师兄说笑了,师弟还真是没想过做爷爷后的事情。”

“哦,这样啊。”苏秦停下来脚步,神神秘秘道,“为兄有一句话,你要牢牢记在心上,你把耳朵附上来。”

看他语气如此郑重,荆尚乖巧地把耳朵凑到苏秦的嘴巴,就听苏秦哑声道,“你孙子叫什么名都可以,就是不要叫‘荆轲’,切记!此事你千万勿忘。”

“为何?”荆尚惊得眉毛竖起来。

“此事乃天机,不可泄露也,你若信得过师兄,就无需多问。”

苏秦拍拍荆尚的肩膀,他既然是“过来人”,自然不希望小师弟绝了后。

“多谢师兄提点!”荆尚一脸懵懂地点点头,心想师兄是打败萧士子的人,智慧过人,他的话听总比不听好。

……

竹林随风摆动,卷起一片绿云。

走在林间青石路上。

苏秦感觉心旷神怡,以后自己早上在这里读书,应该很不错。

“师兄,鬼谷先生最喜欢一个人在竹林里静坐,喏,就坐在那块青石上。”

荆尚指着不远处一块如卧牛般的大青石,一脸神往地对苏秦说。

苏秦蹒跚地走过去,这横卧的大青石由于久未人坐,爬满了绿色的苔藓,散发着一股沧桑而久远的气息。

他用手轻轻抚摸,仿佛看见一位气质出尘的清瘦老人,闭着眼睛端坐于上,神游物外,与天地合一。

鬼谷先生,何日君再来?

……

走出竹林,眼前一座翠绿峰峦。

花木深深,鸟语啾啾。

曲径通幽,一条青石铺就的台阶蜿蜒而上,伸向密林深处。

这回不管苏秦拒不拒绝,荆尚扶着他小心翼翼地拾阶而上。

大约走了五六分钟,还未到半山腰,他们就停了下来,然后往右走了七八步,一个一人多高的山洞出现在苏秦面前。

这山洞很隐秘,洞口垂挂着绿色的藤蔓,上面不知名的野花散发出沁人的清香,蝴蝶飞舞其间,今人身心恬静。

拨开藤蔓,走入洞中。

里面立刻有脚步声迎了上来,是举着一盏油灯的东郭师弟。

东郭师弟,单名一个琴字,来自赵国,原本叫东郭咸,因为他父亲是在盐矿煮盐的。不过和他五大三粗的父亲不同的是,他柳眉细眼,性情温柔,弹得一手好琴,所以改名为东郭琴。

自从鬼谷先生走后,南匡子特地安排做事细心的他,每日来这里扫除。

……

“苏师兄,荆师弟,你们来此所为何事?”东郭琴迎来上来,未语先笑。

“躺在病榻,甚是无聊,我来借书一看。”苏秦拱手一礼,含笑解释。

“哦,南匡先生可曾答应?”

东郭琴虽然性子温柔,但为人处世却是一丝不苟,这点最令先生满意。

“咳咳,这倒忘了,东郭师弟,等回去后,我可否再向南匡先生说明”

苏秦有些尴尬地嘿嘿一笑。

“无妨,到时师兄将借阅的书名,在此登记,由我自去和先生禀告。”

东郭琴摆摆手,手指纤细灵动,就像在空中弹琴一样。

看他意态温柔,和萧忆相比,让苏秦怀疑这人才是真正女扮男装的。

“师兄,你在这里慢慢找,我和东郭师兄还要去上养生课,练猴飞鹤舞。”

荆尚扯扯东郭琴的袖子道。

东郭琴将油灯递到苏秦手里,一脸郑重地告诫,“苏师兄,借好后记得登记书名,字迹要清晰,还有出洞后,将油灯吹灭,放置墙角,不要放在书架下面,用木栅将洞门拦好,切记切记。”

“知道了,去你的吧。”

后面半句,让正在赶路的东郭琴脚下一个趔趄,然后默默走了出去。

苏秦更是惊得嘴巴半张。

这也能听懂?

因为嫌对方太啰哩啰嗦,他忍不住来了一句今骂,没想到东郭师弟这个古人居然听明白了,历害呀,话说这小样儿还真是古板,不过很靠谱,日后我若为相,可以请他做自己的管家。

第二十五章 苏秦借书

古代高人是不是都喜欢住在山洞里的?苏秦摸摸鼻子,笑了笑。

里面黑黝黝,像藏着无数的宝藏。

他举着油灯,深吸一口气,平静一下心情,看着脚下慢慢向洞深处走去。

一路用手扶着墙壁,摸索走过一段狭窄的甬道,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偌大的洞穴现入眼帘,大约纵深100步,横宽50布左右,隐约听到泉水流动的声音。

更奇妙的是,洞的上方有个盆子大小的孔洞,天然光束照射下来,不仅让洞里陈设一览无余,而且空气十分流畅。

这里的陈设极为简约,左边是一张木床和案几,右边是一排排木质书架。

苏秦首先走到木床边,看得出,这床被东郭琴打理得非常干净。

但床上用品简陋得令人想哭。

草鞋,木枕,麻被。

他缓缓掀开席子,里面的干草还好没有潮湿,又看了看木枕和被子,也没有发霉,显然是经常拿到外面去晾晒的缘故,这样鬼谷先生一回来,随时可以入住。

床榻边是一张没有漆过的原木案几,本色的木质条纹上有几条成年累月留下的墨迹,几上有盏青铜小灯,上面浅浅的灯油里,还残留着一截泛黄的灯芯。

除此以外,案几的右上角,搁着一笔一墨,和一卷空白的竹简。

苏秦立在一旁肃然起敬,想象当年无数山居之夜,万籁俱寂之时,鬼谷先生跪坐在一盏孤灯之下伏案写作的情景。

自古先生皆寂寞。

不是他们喜欢寂寞,或许是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能静下心来参悟天地之道。

据张仪介绍,鬼谷先生淡泊名利,虽有惊世之才,却不求闻达于诸侯,视高官厚禄为浮云,宁可布衣粗食隐居山野。

我苏秦做不到这一点,果然只是一个在名利场打滚的俗人罢了。

他自嘲地笑笑。

所谓为民为苍生,是不是自己安慰自己的一个漂亮借口呢?

想起上次在桥上与张仪的一番对话,此刻想来,心里有点发虚。

苏秦心情复杂,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名望和权势有着本能的,如何在自己和苍生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或许是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需要思考的问题。

……

苏秦呆呆看着,感慨良久。

然后举着油灯向右侧的一排书架走去,又停下脚步,蹲下,这才发现,脚下居然有一条一肩宽的山泉蜿蜒流过。

他用手抄起一口水,饮了一口,清纯润喉,比清溪谷的更甘甜。

他沿着泉水上游找去,发现山泉由东而来向西穿壁而去,居然是人口开凿的。

他眯起眼,看向头顶那个透光的孔洞,洞口直下的落点,正好对着下方的溪流中段,这样下雨时,雨水顺溪流而去,不会积水在洞里,果然巧夺天工。

这里有水,有空气,有光。

鬼谷先生,果然是个奇人也。

……

洞穴右侧是七排木质书架。

每排书架大约有八尺多高,六丈之长,远看上去,像站着一排排黑压压的巨人。

虽然洞里有光,但这里还是稍稍偏暗了一些,苏秦举灯走了过去。

发现每排书架共分为十二个竖格九个横格,每格都悬挂着一块竹子木牌,上面写着每格竹简的归类标识。

苏秦举灯从头到尾细细查看,从第一排书架开始,依次排列的是:

第一竖格,儒家,

第二竖格,道家,

第三竖格,墨家,

第四竖格,法家,

第五竖格,杂家,

第六竖格,名家

第七竖格,农家

第八竖格,兵家

第九竖格,医家

第十竖格,阴阳家

第十一竖格,小说家

第十二竖格,纵横家。

熟读历史的苏秦知道,这是诸子百家中,在当时最有影响的十二个流派,据《汉书艺文志》,春秋战国时期所谓的诸子百家真的是有一百多家,数得上名字的共有189家,相关著作共有4324篇,而且更夸张的是,据《隋书经籍志》记载诸子百家其实有上千家之多。

苏秦吐出一口气,看着后面黑压压的几排,这成百上千个流派不会都在这里吧,就是从一岁开始看到老也看不完啊。

别的流派,他都如雷贯耳的,但那个“小说家”是什么回事?战国居然这么早就有人开始写小说了,他心中一喜,快步走到这一格前,抽出一卷竹简,书名写的是《周考》,又抽出另一卷,书名《青史子》,苏秦兴冲冲,蹲下细细翻阅。

不一会儿,他悲催地放了回去。

这哪是什么小说啊,记得都是民间街头巷尾的风俗哩语,还有歌谣什么的,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可是看得苏秦头皮都发麻了,和他想象中的小说完全不一样啊。

得,古人太调皮了。

这不应叫小说,叫小道消息才恰当。

他又在书架上瞄了一眼,这“杂家”又是什么鬼?

他在这一格里,只发现孤零零地躺着一卷竹简,他取出一看,头发都吓得竖起来,卷名赫然就叫《尸子》,世界上居然有人姓尸的?太惊悚了一点吧。

他又蹲下摊开一看,最前面一根竹简写着一行注解:尸佼,晋人也,善学,将儒法道合一也,有新有义。

原来杂家是这么回事,苏秦笑了笑,不过不够彻底啊,其实这世上最大的杂家是鬼谷老师创立的纵横一派才是。

这字迹苍劲有力,一笔一划韵味悠长,看来是鬼谷先生做的笔记了。

他感叹一番,之前在小说家那两卷竹简中,也发现了大量先生做的小注,可以想象这里这么多书简,那上面的笔记一定是个非常恐怖的数字。

离开第一排书架,他举灯一一检索,发现第二到六排书架上果然都是其他诸子百家流派,初步数了数竟然真的超过一百多家,不过不再单独归类,而是一卷卷混在一起,有的流派连名字都没听过。

苏秦很干脆地跳过,来到最后一排,上面竹牌上标识的是各种经书的各个版本,最显著的是《易经》、《诗经》等等,还有各种其他经书,蔚为壮观。

苏秦看得头都大了。

他想起一个成语“汗牛充栋”,意思是说,书多得用老牛去拖运时,牛都要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嘘嘘。

原来他一直没好好理解这个词,现在太理解了,什么是汗牛充栋,这就是汗牛充洞,瞧这一洞的书。

……

咦,这是什么?

他转过最后一排书架,居然发现最里面有两个大木箱。

他好奇地打开一看,一箱满满是小型青铜器,大多是一些青铜器皿。拿起一个细看,器皿表面刻满了奇怪的文字,苏秦立刻明白了,这个叫“金文”,一般记载在青铜器上,在没有普及竹简以前,是西周时期最常用的文字记录方式。

打开另一箱,他捂着鼻子不禁倒退了三步,里面有一股奇异的气味,他举灯上前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龟壳,里面密密麻麻都是龟壳。

年代久远,像百年前的古物。

他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块,在泛着青色又白得渗人的龟壳上,也刻满了奇诡的象形文字,呆了一呆,苏秦又立刻明白,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甲骨文”。

不过这对广大的乌龟朋友可不是一件好事,怪不得那天,在去山上砍柴的路上,碰见一只乌龟,见到自己这个人类,居然跑得比兔子还快。

……

苏秦转了一圈之后,决定还是温习鬼谷先生留下的著作,于是在纵横家那个格子里,找出一卷《鬼谷子》第二章节《反应》,他感觉自己的应变能力还要加强,看得出那位萧兄弟是个不服输的主儿,下次说不定又来找自己辩论。

他想了想,又来到道家那一格,抽出一卷《庄子札记》,庄子是个寓言大师,多学几个寓言,对自己辩论有好处。

在书架边也有一个小案几,上面有笔墨和一卷写了一半的竹简,看来这一卷东西就是《登记表》了。

苏秦将书名一一写上,然后环顾了洞穴一眼,慢慢退了出去。

第二十六章 钓语

人言者,动也;自己默者,静也。因其言,听其辞。言有不合者,反而求之,其应必出。言有象,事有比。其有象比,以观其次。象者,象其事;比者,比其辞也,以无形求有声。

其钓语合事,得人实也,其张置网而取兽也,多张其会而司之。道合其事,彼自出之,此钓人之网也。

竹林里绿风拂动,书声琅琅。

光阴似箭,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半个月,苏秦身上的肩伤和脚伤基本愈合。

这半个月来,他每天清晨都手持一卷竹简去竹林深处,坐在鬼谷先生常坐的那块如卧牛般的青石之上摇头诵读。

他读的还是《鬼谷子》第二篇《反应》,对其中的“钓人之说”,大为心动。

上面那段文字是说,游说就像张网捕兽一样,网中必须放置诱饵,引对方上钩,而游说他人时,那些一开始就触动对方引他进入自己套路的话,就叫“钓语”。

真是越读越有味,他不禁想起《战国策》中记载的一个典故:触龙说赵太后。

当年秦国趁赵国老王新丧而新王又年幼根基未稳之际,悍然发兵攻赵,连拔三城,局势岌岌可危,赵国无奈只好向齐国求援,但是齐王要求用赵太后最宠爱的小儿子长安君作为人质,方可出兵。

赵太后怒而不许,大臣纷纷上言劝谏,却被赵太后回复:谁再敢劝长安君去当人质,老娘就要狠狠吐他一脸口水!

这时老狐狸触龙出场了,他先跟赵太后有的没的唠一些家常,等太后开始放松对他的警惕时,再故意为自己的小儿子向赵太后讨个一官半职,并一脸愁苦地说,怕自己去见先王后,儿子无人照顾。

这引得赵太后忍不住问了一句,“丈夫亦爱怜其少子乎?”﹝你们大男人也疼爱自己的小儿子吗?﹞

触龙要等的就是这一句话!他立刻突发一句惊人之语:“甚于妇人!”﹝我们男人比你们女人更爱儿子!﹞

果然赵太后很不服气,于是在老狐狸一步步引导了进入了对方的节奏。

“这句甚于妇人”,就是鬼谷先生在反应篇中所指的“钓语。”

苏秦放下竹简,看着天上的白云,心里默默总结道:要用言语去钓人,首先必须弄清对方真实的需要。然后再根据这个需要来结合自己的需要,最后,让对方认为自己的需要也就是对方的需要。

比如在触龙说太后中,太后的需要就是成全自己的母爱,不让爱子离开自己的身边,而触龙代表的国家需要是让太后放手,同意让爱子去齐国为人质,看起来他们的需要是刚好相反,如果像其他大臣一样正面劝说,只能加大矛盾。

触龙没这么傻,他通过丈夫爱子甚于妇人这句惊人钓鱼,让赵太后和他讨论起什么才是真正爱孩子,通过摆事实讲道理,最后让赵太后明白,真正爱孩子,就必须为孩子的将来做长远打算,如果赵太后不送长安君去齐国为人质,那么长安君将不会有美好的未来。

如此,非常巧妙让赵太后意识到,爱子就要质子,将她的需要和赵国的需要,这两种需要何为一体。

哈哈哈哈,学会钓鱼,钓尽天下人,苏秦仰头大笑起来。

……

今天正好是沐休日,还可以逍遥一天,他从青石上一跃而下,决定去找张仪下下围棋去,他看上张仪那双新袜子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准备把他袜子给赢过来。

可兴冲冲来到上课的草堂,和屋外的草地都不见张仪的身影,这时一个蹴鞠从天而降,在他屁股上狠狠地来了一下。

“哈哈哈,”传来夏侯犁欢快的笑声,“我的打狼英雄,来不来蹴鞠?”

他身后跟着四五个未成年的小师弟,一脸都是嬉皮笑脸的样子。

在沐休日,有的同学下围棋,有的去瀑布的洗药池里游泳,也有的窝在寝室里睡大觉,而这几个家伙一向人来疯,最喜欢在草地上玩蹴鞠。

其实这个“古代足球”游戏,苏秦一向也很感兴趣,但今天不行,他想要把张仪的袜子给赢回来。

“张仪呢,你们谁看到张仪?”苏秦拱手一礼问道。

张师兄带着荆师弟下山借马去了,夏侯犁立刻回复道。

“什么,借马?”

“苏师弟,你忘了,明天要上骑射课,我们山中养不起马,所以先生打发张仪到下山去一户熟识的布商家去借马。

夏侯犁叹了口气,黯然地说道。

原本根据鬼谷先生制定的课程表,他们每天有一节是专门的骑射课,可是鬼谷先生走后,他们入不敷出,南匡先生只好将原来的那匹马买给了一个布商。

但骑射课是鬼谷先生指定的必修课,如果鬼谷门人连最基本的骑马射箭都不会骑,那么在尚武的战国时代,一定成为全天下其他学派的笑柄。

所以,为了不至于沦落如此境地,骑射课必须要上,不过改成一月上一次,毕竟向那商人借马也需要付租金的,

苏秦问清楚了张仪借马的地点,就在上山不远处的风鸣村。

于是他回寝室换了一副厚底的褐履,挥手向夏侯犁他们道别,一路飞跑着下山,去找张仪那小子去。

心里很兴奋,他很喜欢骑马在草地上兜风的感觉,等张仪借到马后,他要一路骑回来,那感觉美滋滋。

……

一路向东。

跑在碎石路上,看着两侧绿色的山峦不停地向后倒退,恍惚中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同时也有一种心花怒放的自由和洒脱之感,就像一只脱笼的飞鸟。

在谷中呆了大半个月,是该下山透透气,看一看战国时代的风土人情。

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从清溪谷一路走下山谷,在山麓下,他停下脚步。

眼前出现了大片低矮的丘陵,苏秦站在路边一个巨石垒砌的高台上,极目远眺,视线穿过丘陵,看到了一片绿油油的农桑和阡陌,还有错落的茅舍。

甚至惊喜地看到一个牧童骑在老牛上,在岸上赶着一群戏水的鸭子。

苏秦伸展双臂,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心里不禁赞道,好一派田园风光!

第二十七章 采桑女

脚伤以后,苏秦还是第一次如此畅快的奔跑,看得在小河畔洗衣的七姑八婆们目瞪口呆,看这年轻人转着应该是一个作为读书人的士子,但完全和她们以前见到过的同样是读书人的儒家子弟不一样啊。

儒家弟子走路的姿势像一只优雅的鹅,而这人像一头疯狂的野鹿。

苏秦路过一片桑林,又有一群布衣裙衩的采桑女子咯咯直笑,有位女子手拍着装桑叶的竹篓,居然唱起山歌打趣道:

士子士子兮,何事匆忙?

急着回家兮,迎娶新娘。

士子士子兮,何事匆忙?

两手空空兮,难娶新娘。

她开口一唱,苏秦还没有做出反应,一群采桑女早已弯下腰,笑做一团。

苏秦脚步一停,冲她们嘿嘿一笑,故意叉腰喝道,“在下可不是两手空空,稍时骑着大马即来,把尔等通通娶回家!”

此言一出,采桑女子们更是笑得东倒西歪,差点从树上掉下来,之前那位给苏秦编歌的杏黄色裙子的女子又唱起来:

士子士子兮,大言不惭。

嘴上wu máo兮,办事不牢。

苏秦老脸抽搐一下,落荒而逃,身后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

春秋战国时,百家争鸣,儒家礼教还没有在各国普及,那个时代的平民女子敢爱敢恨,尤其是齐国女子更是活泼彪悍。

苏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个女孩子出口成歌,思维敏捷,聪慧伶俐,如果上山去和鬼谷先生学习游说之术,那一定是苏秦的劲敌。

……

苏秦一路小跑。

田间地头一片农忙景象。

前方渐渐出现了一个房屋颇为密集的村落,虽然此刻快到午时,但偌大一个村子只有寥寥几户人家升起炊烟。

这说明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平民家庭,实行的是二餐制,中午都没饭吃。

想想刚才的洗衣妇和采桑女,勤劳一世,却依旧不得温饱,而士大夫阶层,五谷不分,每日有酒有肉终日饱食,苏秦心里有些愤愤不平,但现在又很无奈。只能寄望于日后自己做了六国之相,游说各国君主广施仁政善待百姓。

有一位驼背老翁,头戴竹笠牵着一头黄牛犊慢慢在前方走着。

苏秦快步上前礼一礼,“敢问老丈,请问布商姜家在村里何处?”

“啥?你说啥?”

那竹笠老翁一嘴拗口的齐国方言,对苏秦摇头摆手的根本听不懂。

苏秦苦笑,自己讲的是雅语,相当于现代的普通话,而雅语只在各诸侯官场和士子商人间通行,乡野平民只懂方言。

“多谢老丈,叨唠了。”

苏秦又施了一礼,正想找别人问去,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这位士子,你要找谁家?”

这声音很熟悉,音色如黄鹂一般动听,苏秦一转身,赫然正是之前那个编歌打趣自己的那位杏黄色布裙的采桑女子。

“布商姜家。”苏秦道。

这女子能说出一口流利的雅语,看来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女。

采桑女低头一笑,一拢被风吹散的发髻问,“你找他家,所谓何事?”

“借马。”

“什么?士子之前所谓骑着大马娶我们,原来这马是借他家的?

对方说着,弯腰笑个不停,抬起头开口就唱:“士子士子兮……”

“姑娘,姑娘,”苏秦急忙伸手制止,“咳咳,之前开个玩笑,请勿介意。”

他一脸尬笑,怎么这个女孩子一言不合就开唱呢,太彪悍了。

“敢问姑娘,你可知道他家?”

“跟我走便是了。”

那采桑女子嫣然道,拎着竹篓径自向前带路,苏秦在后赶紧跟上。

在路上侧脸看看她,才发现这女子居然长得很漂亮,鹅蛋脸,柳叶眉,一笑嘴角露出两个诱人的小酒窝,最耐看的还是她那一双灵动婉转的眼睛,别人的眼睛会说话,而她的眼睛,会唱歌。

……

有村落的地方,便有市集。

苏秦跟着采桑女子进入村子后,首先是看到的一个人来人往的集贸市场。

有卖鱼的渔夫,买柴的樵夫,还有卖野味的猎人,都像小贩一样蹲在路边,苏秦还看到几个穿着小吏zhi fu的男子,像后时的城管一样在来回巡视着,

虽已近中午,这里吆喝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依旧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齐国自曾经做过商贩的管仲为相之后,大力发展商业,在诸侯国中,除宋国外,齐国可以算是商业最发达的国家了。

一个小小的村落市集尚且如此繁华,那么齐国的都城临淄又将何等壮观?

苏秦心想,等兜里什么时候有几个钱后,一定要好好去临淄看看!

……

看来前面带路的采桑女在村里人缘好极好,一路上遇见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向她笑着打招呼。

而和她并肩同行的苏秦再一次感受到了八卦的力量无处不在。

路上打招呼时,不shǎo fu女都打趣地问采桑女,这同行的士子是不是他们家招的上门赘婿,这让苏秦一脸黑线。

不过他也并不生气,她们这倒不是恶毒的玩笑,因为在战国时代的齐国,赘婿之风由来已久,很多人家的长女为了奉养二老,一般不出嫁,而是招上门女婿,这么看来这为同行的采桑女应是长女。

让苏秦惊讶的是,她面对众人的调侃,居然不做任何辩解,一路只是微笑以对,这倒让苏秦不知该高兴还是该警惕。

自己这一去。

不会是羊入虎口吧?

难道齐国还有抢女婿的风俗?

正在胡思乱想间,在街角转弯处,猛地和一人重重撞在一起!

两声“哎呦”。

两只手同时捂着头上,又一齐出声:

“啊,怎么是你!”

苏秦和张仪大眼瞪小眼。

“马呢?”苏秦揉揉头问,看见张仪和他身后的小师弟荆尚依旧徒步。

张仪低下头不说话。

“师兄,姜布商不肯借。”荆尚垂头丧气地咬着嘴唇开口道。

“这是为何?”

“租马的租金涨价了,我等带的钱不够。”张仪沙哑开口,一拳捶在墙上。

“三位士子,且随我来,小女子替你们再去说说。”

那位伫立一旁的采嗓女子突然开口,看苏秦他们怔怔呆看他,又含笑裣衽一礼,款款说道,“小女子叫姜杏儿,你们口里的姜布商是我爹。”

第二十八章 不能空手回去

听姜杏儿这一席话,说明事情大有转机,这让苏秦他们三个暗暗窃喜,跟着这位采桑女子的脚步,张仪一路上悄悄捅了捅苏秦,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苏秦知道张仪笑容里的意思,张仪以为这个女孩子看中了自己,所以才肯为他们出头,他也不做任何解释,嘴角只淡淡笑笑,张仪立刻瞪圆了眼睛,一副果然被我说中的表情,让苏秦心里暗暗偷乐。

离开市集,来到居民区,发现不少人家都有小院,院子里种着桃李等果树,青色的果子出墙而来,惹得张仪三人口水直流,姜杏儿被这一幕看得莞尔一笑。

沿着青石板路左拐右拐,最后在村子最东边一处宅院门口停了下来。

这座宅院外观和其他民宅相仿,只是面积明显比他们大了不少,一路看到都是一堂二室的一进小院,而这家至少有三进,且都是结实的砖瓦房,看上去很新。

苏秦抬头就看见袅袅的炊烟从里院一处庭院升起来,看来这位姜杏儿家果然是吃得起中饭的大户人家。

不过看姜杏儿的穿着是寻常的平民服饰,而且一样要亲自动手采桑,倒是让苏秦大为佩服,久闻齐国商人善于勤俭持家,今天让自己涨见识了。

……

苏秦三人跟着姜杏儿走进小院,果然是三进,第一进左侧是染布晒布的作坊,右侧是一排马厩,旁边地上有两辆卸下的马车,苏秦眼睛一亮,发现马厩里有几匹马很是高俊,让他忍不住手痒。

染坊内有五六个学徒杂役清一色褐衣,在里面哼哧哼哧的干活,有的抬眼看见张仪又回来了,不禁露出吃惊的表情。

第二进是蚕房,这里十分安静,苏秦他们只听到一阵阵幼蚕咀嚼嗓叶的声音,姜杏儿摆手让他们三个在小院稍后片刻,自己拎着竹笼要去屋里换桑叶。

没想到苏秦快步跟了过去,她笑笑,没有多说什么,看来这个书呆子一定是没有见过蚕宝宝呢。

进了蚕房,光线颇为阴暗,木架上放满了一叠叠直径约为一米的圆形竹篾,苏秦暗暗数了数,竟然有三四百个之多。

探头望去,数以万计的青白色小蚕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苏秦即使没有密集恐惧症,也深飞快地把头缩了回去。

“胆小鬼。”姜杏儿轻笑一声。

……

第三进是主人一家的住房,作为外人,苏秦等人很自然地停在院门口。

姜杏儿回头招招手,“三位士子,不必多礼,扭扭捏捏的反而令人见笑。”

苏秦三人对视一眼,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小心翼翼的走进院门。

这里正面是一间大堂,左侧是一排连体的厢房,右侧就是庖房,一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妇人正低头加柴煮饭。

隐隐有肉香飘了过来,让饥肠辘辘的苏秦三人又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姜杏儿温笑冲她喊一句,“二娘。”

那妇人冷漠地看向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苏秦三人,一言不发地板过脸,蹲在地上用铁钩去拨弄灶台里的柴火。

姜杏儿不以为意,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径直向大堂走去。

“那人是姜布商的小妾。”张仪在苏秦耳边飞快地低语。

哦,原来如此。

苏秦了然地点点头,同时又对姜杏儿的大度佩服了一分。

……

苏秦三人在大堂外整整衣冠,然后脸上堆起一副恭敬的表情走进大堂。

大堂右侧,一位体态发福的中年人,正跪坐在案几上低头记账。

这中年人嘴唇上有一副霸气的八字胡,脸有些痴肥,但看上去一点都不傻,那双低垂的眼睛时不时射出一缕精光,执笔的手稳如泰山,在竹简上的一比一划都透着一股子倔强和自信。

姜杏儿一脸肃容,在一旁静候。

苏秦微微叹口气,这样的人如果没有杀手锏的话,是很难对付的。

苏秦三人趋步上前,一齐拱手行礼道,“晚生苏秦张仪荆尚,拜见姜伯父。”

静静地等了几秒。

中年人没有任何回应,自顾自地翻看竹简,手里用一把算筹来回摆动着。

自打苏秦三人见来,他根本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极为淡定地在竹简上记着账。完全视苏秦他们为无物。

张仪一脸尴尬,荆尚则被羞辱得满脸通红,而苏秦脸色不变。一看对方的无形的气场,让他早已在意料之中。

……

姜杏儿和苏秦他们四人八双眼睛,不说话,静静地守在一旁。

大堂内寂静无声。

在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之后,苏秦他们口里的姜伯父才慢慢将笔放下。

他对着天花板伸了个懒腰,接过姜杏儿递过来的一碗加了蜂蜜的米浆,轻轻呷了一口之后,这才看向张仪开口问道:

“张士子,你就把钱凑齐了?”

张仪干笑着尚未开口,姜杏儿抢先说道,“爹,这三位士子从云梦山徒步而来,借马是为了练习骑射,好学之心令女儿感动,所以请爹通融一二。”

“哦,杏儿几时和他们认识?为父怎么不知?”中年人吹了吹浆上的米渣。

“不曾认识,女儿今日才见他们。”

“哦,杏儿,莫非你看中他们中哪一位?所以才替他们说好话?”

“爹!女儿没有!”

姜杏儿的脸顿时红了,跺跺脚愤然道,“他们差多少钱,女儿补上。”

“你来补?你的钱难道不是为父的钱?”中年人冷笑,将茶碗重重放在案几上,里面的浆水溅了出来。

他眯眼看了看张仪三人,目光停留在苏秦脸色,阴阳怪气地问,

“这位士子何许人也?”

“在下苏秦,乃是张仪的同门师弟,今日下山,特向姜伯父借马,还望伯父能慷慨相助,我鬼谷门人感激不……”

中年人挥挥手,打断了他的“不尽”,放下米浆,坐回案几下,继续核对自己的账本,口里哼出一声:

“既然没钱,呵呵,杏儿,送客!”

姜杏儿撇撇嘴,对父亲做了一个我鄙视你的手势,领着苏秦三人走出大堂。

“对不住,杏儿无能,三位见笑了。”

姜杏儿垂着头,一脸羞愧。

“姑娘已经尽力,我等感恩于心。”苏秦三人拱手一齐道。

他们垂头丧气跟着姜杏儿往回走,这时苏秦突然一咬牙,又重新迈步回走,

他今天绝不能空手而归!

自己不是学了鬼谷先生的游说之术吗?何不学以致用?尤其那段有关“钓语”的文字,来日我要钓天下贪权的君王,今日且钓一个贪财的布商。

第二十九章 奇货可居

“姜姑娘,两位师兄弟,你们去前院等我一刻钟,我再去和姜伯父淡淡。”

苏秦回头笑笑,深吸一口气,然后步履沉稳地再次走入大堂。

荆尚刚想跟上去,被张仪拉住,姜杏儿微微皱眉,父亲爱钱如命,这人勇气可嘉,但多半会灰头土脸地回来。

三人默默无言先去前院等候。

……

门口人影一晃。

正在竹简上记账的姜夷庸,还以为是自己女儿返来,抬眼一看,竟是那个姓苏的士子,这人好大的胆子,已被自己赶走,居然不经通报,擅自闯进来。

他把毛笔放下,斜眼望向苏秦,还未出言训斥,就听苏秦抢先开口道:

“在下不请自来,伯父一定很生气,因为苏秦今日不过是一介布衣而已。”

姜夷庸鼻子哼了一声。

“若日后苏秦以大夫之身来访,想必姜伯父必然会倒履相迎吧。”

苏秦拱手一笑说道。

姜夷庸眯眼看了看苏秦肩头的那块补丁,脸上安静了片刻,失声笑道:

“士子怎么不说日后成了相国?”

他一脸戏谑之色,喝了一口米浆,悠然说道,“穷得连马都养不起,居然如此大言不惭,真是可笑之极!”

“姜伯父可知齐国开国之君姜太公?”苏秦面不改色,语气平静地问。

心里暗暗腹诽,我是想说日后是相国来着,而且不只一国,配足足六国相印,就怕说出来吓死你。

“这个连齐国三岁小儿都知,苏士子,你有话就直说,老夫可没多少闲功夫陪你浪费口舌。”姜夷庸语气冰冷。

“想当年,姜太公做过卖肉的屠夫,也当垆卖过米酒,但都惨淡经营,让他食不裹腹一生潦倒,然在七十二岁时借江边垂钓,引周文王慧眼识珠,帮文王钓了我大周八百年天下!”

“苏秦想告诉伯父的是……”

他语气有意停顿了一下,说出那句让很多年轻人莫名亲切的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姜夷庸眯起眼,静静看着他,

然后用袖子擦去刚才苏秦在慷慨激昂中喷在他脸上的口水。

苏秦看自己口水都喷到脸上他都不生气,心里暗暗窃喜,看来有戏了。

不料这个姜伯父缓缓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士子请,请士子七十二岁再来向老夫的孙子借马。”

苏秦一脸黑线,嘿,这人还挺幽默,还真是茅坑里那啥,又臭又硬。

他脚下没有移动半步,察颜观色,这老伯虽语气不善,其实蛮有涵养的,自己多赖一会儿也应该没关系。

他调整语气,又道,“敢问伯父,种田之利与货殖{经商}之利孰高?”

“自然是货殖。”姜夷庸哼声道,他原本准备起身轰人,却突然听他谈起了“利”,作为商人,这话题正中下怀,他耐下心来,且听这书呆子有何高见?

如果是低见,打趣一番也是好的。

哼,在老夫面前谈利,简直是鲁班门前弄大斧,不知蠢字是怎么写的。

“那么苏秦再请问伯父,一般货物获利多呢,还是珍奇货物获利多呢?”

姜夷庸嘴角一声冷笑,“苏士子,你在戏耍老夫吗?当然是奇货,我等行商之人,谁不知道奇货可居的道理。”

“言之有理。”

苏秦点点头,故意四下警惕地张望一番,然后压低嗓音说道,“伯父可知你这屋内就有一件奇货?”

我屋内居然有奇货?姜夷庸愣神片刻,看苏秦一脸郑重,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他立刻站起身,环顾大堂。

从镂空的屏风,到座前的案几,大堂内每一件物品都细细扫视,但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让他获利的物品。

“士子,你说有奇货在我屋中,所言奇货到底是何物?”姜夷庸沉声问。

苏秦上前一步,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

“原来所谓的奇货竟然是士子你自己?哈哈哈。”姜夷庸怒极反笑。

“怎么?你想让老夫把你卖了,换钱借马不成?老夫可不是人牙贩子!”

“伯父误会了,苏秦并非是把自己当货物,要向伯父求售,只是打个比方。”苏秦咳咳,笑着解释,“伯父住在云梦山下,应该听过家师鬼谷先生之名吧。”

“那又如何?乃师是乃师,你是你。”姜夷庸撇撇嘴,重新落座。

“家师乃天下第一奇人,所谓名师出高徒,远的不说,我有个师兄叫孙膑,伯父可听说过否?”

“孙军师,老夫早有耳闻。”

“是了,他以一人之力打败魏国十万雄兵,给大齐立下赫赫战功。自从孙师兄功成身退后,家师又精心培育了两个得意弟子。”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笑了,嘴里慢慢出口,“一个是向你借马的张仪,另一个就是在下苏秦。”

他安静地盯着姜夷庸,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气势从身上喷薄而出。

“伯父,你可知,为什么你家中生意只局限在小小的齐国一隅,而同样经商的孔子弟子子贡却能游走诸国,生意遍及天下?为什么你家中富裕,却只能按官府规定不得穿绫罗绸缎只能和庶民一样穿土布má yi,出门只能驾一马之车,而子贡却能锦衣玉食,高车驷马?”

姜夷庸垂目不语,倒不是被苏秦的气势吓住,而是苏秦所言句句属实,句句痛心,让他无话可说。

此时的齐国,虽然在当年管仲为相时,大力发展商业,但除了子贡和范蠡等天下巨商外,其他大多数商人的地位依旧低下,所谓“士农工商”,商人位置在最后面,一想到即使在家财远不如己的区区乡吏面前,自己都要点头哈腰满脸赔笑。他就时常气得连饭都吃不下。

他当然知道,同为商人,子贡前辈和范蠡前辈却能够在各国长袖善舞。

真正原因是他们不仅是商人,还是士人,范蠡经商之前是越相,而子贡也曾是鲁卫两国的相国,凭借这层人脉,他们行商各国畅通无阻,无人敢苛扣刁难。可惜自己连生了四个女儿,没有儿子,否则送入乡学好好培养一番,未来说不定老姜家也出来一个大夫什么的,如果有大夫卿相为自己撑腰,看那些乡村小吏可敢对自己指手画脚。

看他脸色不停地变幻,苏秦一鼓作气地再加一把力,“伯父,苏秦等人不过是借伯父一马而已,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日后我和张仪学成下山若为大夫卿相,必然不忘伯父今日之情,比对今日伯父借之区区一马,我等日后相报,可以说是一本万……”

“不要再说了,请……”

不等苏秦把“利”字说出口,再次被姜夷庸挥手打断,这次异常坚决。

……

张仪和荆尚两人在蚕房外左等右等,一刻钟都过了,苏秦还没出来。

正想让姜杏儿去看看情况之时,苏秦匆匆走了出来,灰头土脸的样子。

他二人齐齐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无功而返。

早在窗内看见他们表情的姜杏儿,从蚕房走了出来,温言安慰道:

“等晚上,我再让娘亲和父亲说说,一匹马而已,而且一月只借一次。”

“姜姑娘,你错了,是两匹马,五日借一次。”苏秦抬头缓缓说道。

三人一齐痴呆地看着他。

张仪快要哭了,苏秦估计在里面受的打击太大了,人开始疯疯癫癫起来。

“师弟,你别吓我,我们赶紧回山。”张仪抓住苏秦胳膊准备把他架出去。

苏秦憋不住,终于笑起来,“哈哈,姜伯父答应了,以后我们五日可以借一次马,是两匹,而且不要租金!”

他耳边浮现出门时姜夷庸对他说的一句话,“不要再说了,请!请士子出去牵马,两匹,五日一借,无需破费,日后还请两位士子多来寒舍做客。”

听苏秦把情况说完,张仪和荆尚欢呼雀跃地把苏秦抱得喘不过气来。

突然间,荆尚又捂着腰退开,说被什么硬东西膈得很疼。

苏秦从袖口里取出一个钱袋,感慨笑道,“姜伯父慷慨啊,这是他给我等的100钱,说是为我等助学。”

什么?

免费借马就已经让他们难以置信,竟然…竟然还白白给钱?

这回不仅让张荆二人一齐呆住,就连一旁的姜杏儿也是满脸震惊之色。

如果不是里面没有传出父亲的救命声,她还以为老爹被苏秦打劫了呢,这还是自己那一毛不拔的父亲吗?

苏秦抖抖钱袋里的刀币,叮当作响。

笑问,“好听不?”

第三十章 苏秦的生财之道

一双飞燕从头顶上掠过。

墙外的桃花被风吹得纷纷而落,有几瓣飘落在姜杏儿发髻上,她浑然不觉,一个人倚在院门外伫立良久。

等到苏秦他们牵着两匹马儿消失在街道转角,她才怏怏地转过身去。

一回头倒吓了一跳。

只见她爹姜夷庸﹝姜利改名﹞就站在她身后,也不知来了多久。她脸色一片绯红,比一树的桃花更艳丽妖娆。

“多谢爹爹借马赠钱之义。”姜杏儿低头摆弄着自己裙带,轻声说道。

“杏儿,你年纪不小了,放心,苏秦和张仪两位士子,爹会帮你好好留意。”

姜夷庸双手负在身后微微一笑,知女莫若父,那两小子日后若真有出息,那么女儿终身也有个好依靠了。

姜杏儿头垂得更低,不知该怎么回应,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她心里一阵幸福的纠结,那个叫苏秦的为人爽朗聪慧,而那叫张仪的英俊潇洒,自己究竟选那个才好呢?

苏子张子兮,谁为良人?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苏秦张仪这两小子,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一对父女做了赘婿的备胎。

他们师兄弟三人兴高采烈地牵着两匹一红一黑的高大骏马走出巷外。

年纪最小的荆尚突然拉住苏秦的袖子停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师弟,有话就说。”苏秦道。

“咳咳,苏师兄,师尊不许收外人的钱财,我看还是把钱还给姜伯父。”

“师弟,你可听过,上古时舜帝大杖则逃,小杖则受的故事?”

“小弟听过,据说舜帝是出了名的孝子,他父亲鼓首娶了后母之后,生下儿子象,他更宠爱象,于是对舜起了杀心,有次让舜上房修补屋顶,他和象就在屋下放火,想烧死舜,又有一次让舜下坑打井,他又和象突然填土下去,像把舜活埋,但每次都被舜识破,成功逃脱,不过如果是不危及性命的小惩罚,舜则不逃,每次都乖乖坦然承受。

苏秦摸了摸荆尚的头,笑道,“是也,虽然舜是孝子,却为何忤逆父亲?就是因为他知道变通,如果自己真被其父打死了,以他弟弟象那个德性,他父亲老后必然无人奉养,所以,这才是真孝。”

他整理一下荆尚的衣领又道:

“我等也应如此,像上次萧士子给我等的一百镒金大钱可以不要,这区区一百小钱,就当我等暂借好了。田东师兄已经跟我说了,现在山中缺粮缺钱,师尊又不许我等下山向家人筹借,如此岂能坐吃山空,将重担让师尊一人去扛?”

“师弟所言甚是。”张仪微微叹口气,再这样下去,他私下都已经打算将娘亲给他的一块家传玉佩抵押给当铺。

荆尚低着头,眼睛红了一片。

以前鬼谷先生在时,他和南匡两位师尊一人授业一人行医,轮流悬壶济世,可以贴补家用,但在鬼谷先生走后,南匡先生为了不影响授业,所以不便下山,虽然鬼谷先生在离山时,特意留了一笔足够好几年的用度,但去年一场山洪,让收成颗粒无收,又接济山下一些乡民,将用度花去大半,以至于如今捉襟见肘。

“好了师弟,不必难过。”

苏秦用袖子帮荆尚擦擦眼角打转的眼泪,又刮刮他的鼻子一笑。

“是啊,师弟,有了这笔钱,我们可以去向乡民买豆秧回山。”张仪道。

“那师尊问起这钱的来历,我等该如何回复?”荆尚抓抓后脑勺问。

苏秦一笑,“据实以答即可,就说是姜伯父慷慨相赠,如我等不愿收,那么必将折了人家的面子,马就不好借了。跟先生说,这钱权当相借,日后加倍奉还。想必先生应该不会责怪我们。”

荆尚点点头。

“不过,张师兄,这笔钱我们先不去买豆秧。”苏秦一拍张仪的肩膀道,不等他发问,苏秦飞快地解释道,“这钱换豆秧埋在地里诚为可惜,不如将这100钱作为本金,我们准备些什物去山下卖。”

苏秦此言一出,张仪和荆尚都惊住。

“师兄,莫非你是让我等做商贩之事?”荆尚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样子。

苏秦笑着点点头。

“师弟,唉!”

张仪跌足叫道,“你真是胆大包天!南匡先生是绝不会答应的,你不记得了么,去年夏侯犁师弟想将山前竹笋弄一篓去市集贩卖,都被先生大骂一顿,说我等是上山求学的堂堂士子,学业为重,怎可学贩夫走卒。若让其他门派的人看到,岂不丢尽了我们鬼谷一派的脸面?”

“对呀,师兄,此事三时而行,先生一旦大发雷霆,一定会重重罚你。”

荆尚呼吸都急促起来。

“两位师兄弟,且听我说。”苏秦敛去笑容,正色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去年我们尚有余粮,今年我等却入不敷出,既然生计不能全压在南匡先生一人肩上,我们师兄弟们就必须自力更生,到时在外我做庶民打扮即刻,不报鬼谷家门,那么市集有几人能认得出我等是鬼谷门人呢?且我等只在沐日下山,亦不影响学业,想必南匡先生也会酌情考虑。”

张仪脸上松了一口气,苏秦说的有几分道理,而荆尚依旧面色忐忑。

“师弟放心,这件事就由师兄我去游说,我等所学的就是游说之术,如果连先生都说服不了,那反而是辜负先生的授课之恩,你们说对不对?”

苏秦揉揉荆尚的脑袋。

这小家伙终于勉强地笑了。

……

“那么苏师弟,我等下山卖什么?”张仪和荆尚对视一眼之后看向苏秦。

“我们山上有什么,就卖什么。”苏秦笑笑,用手搭在他们肩膀上,“你二人猜猜看?猜对者,奖刀币一枚。”

张仪:“莫非是野味?”

苏秦摇摇头,“师兄说笑了,先生为避免我等被猛兽伤害,不准我们弟子上山狩猎,否则我等怎是半年吃一次肉?

荆尚:“挑柴去卖?”

苏秦摇摇头,“一担柴才买5钱,这十里相邻最不缺的就是柴。”

张仪咬了咬牙,“苏师弟,你不会是去山下卖药吧?先生可是说不准我们进山采药的,那值钱的草药多在深山密林,处处有猛兽毒虫。除剑术高明的鬼谷先生外,连他都不敢深入其中。

苏秦哑然失笑,“当然不是药了,我可不敢去深山采药,上次那几头狼,让我做了好几日噩梦呢。”

张仪和荆尚面面相觑,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山里还有什么可以卖?

他们一齐看向苏秦,意思是这家伙不用在卖关子了。

我们屋后有什么?苏秦笑道。

“竹!”

“师弟你说是卖竹子?”张仪和荆尚对望一眼,一脸沮丧。

因为古人爱种竹,竹子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根本卖不出去啊。他们开始对苏秦经商的头脑产生了深度的怀疑。

“你们只猜对了一半,我是要用竹子,但卖的不是竹。”苏秦哈哈大笑,他们的表情太逗了,他一字一句道:

“我要卖是——竹简!”

他开口解释道,“天下士子最多的是齐国,而齐国士子最多的是临淄,临淄士子最多的是稷下学宫,据说那里弟子近万,你们两位师兄弟想想,那每日要用多少竹简啊,我们在学宫门外卖竹简。”

但苏秦这一番话,没有让张仪和荆尚脸上有任何激动之色。

“师弟,你不知道,那学宫门外有个市坊,专门卖笔墨纸砚,竹简更是多如牛毛,我等怎么能卖得出去?”张仪一脸苦笑,浇了一盆冷水在苏秦头上。

荆尚在一旁附和地点点头,表示对苏秦的计划很失望啊。

苏秦静静地看了他们几秒,清了清嗓子道,“事在人为,你们也知道,货殖同一商物,有人长袖善舞累至千金,有人不善经营血本无归。

这话让张仪和荆尚也不由点头。

“好了,我们山中有竹,取之不尽,此刻只缺编简的细麻绳,我等现在有钱,即刻去买,走走走!”

苏秦搂着他二人肩膀大笑而去。

第三十一章 春风得意马蹄轻

出了小巷,来到市集。

此刻虽然已是午时,街上的人仍然有不少,一些卖蔬果的农人蹲在地上,眼巴巴瞅着每一个从路上走过的行人,卖力吆喝,让荆尚看了心惊肉跳,脑中不由浮现出苏秦和他们几个师兄弟在稷下学宫也如此嘶喊,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

寻了一个卖针线等日用品的小铺,经过一翻热情讨价还价之后,苏秦很快买了一大团结实的白色细麻绳。

他娴熟的讨价还价技巧,让一旁的张仪和荆尚看得目瞪口呆,谁说他们书生不会做生意的?彼此交换了一个安心的眼神,对卖竹简一事显然多了几分信心。

苏秦心里嘿嘿一笑,刚才自己是有意卖弄,果然有了效果。

……

三人牵马一路沿着街道西行。

路边一家家食肆,不时飘出诱人的酒菜之香,让他们一路吞咽着口水。

买完细绳后,苏秦手中尚多了14枚刀币,看着荆尚发育不良的身体,想着其他没有成年的小师弟们,苏秦毫不犹豫地举定,这钱刚好给七个师弟买七个炊饼。

荆尚扭捏了一番,眼泪汪汪地接过一个,然后将一个炊饼掰开成三分,并说如果苏秦和张仪不吃的话,他也不吃。

苏秦和张仪无奈地笑笑,只得接过,三人蹲在食肆外的树荫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因为没带水,吃得最急的张仪一下被噎得张牙舞爪,惹得路人一阵大笑。

这时,一道高大的黑影挡住了行人讥笑的目光,这是一个带着斗笠,肩背利剑,一身紧身黑衣像是游侠打扮的年轻人,嘴里叼着根牙签,看上去有些玩世不恭。

一言不发。

他将一碗清汤送到张仪面前。

苏秦赶紧接过,立刻给张仪灌了进去,等他猪肝色的脸转为正常,自己和荆尚又喝光剩余的清汤,这才抹抹嘴,起身拱手对他一礼,“多谢!请足下高姓?”

那游侠打扮的年轻人并不答话,只是拱手回了一礼,接过碗后,将碗放回食肆内,很快又出来,身子斜靠在门外一根拴马柱外,闭着双目,双手环胸,身子一动不动似和立柱融为一体,只有嘴里的牙签在嘴里像蚯蚓一样的扭动着。

这么高冷?

站在柱子下干嘛?

树下的苏秦三人呆呆望着他。

……

走出村子。

路上行人渐渐稀少,一条大路蜿蜒向西而去,苏秦一脸急吼吼的兴奋,终于可以骑马了!他摩拳擦掌地对苏荆二人提议,他二人一匹,自己一匹。

“苏师弟,你确定?”张仪笑问。

苏秦莫名其妙,想当然地点点头。

于是三人达成了共识。

张仪和荆尚共骑一匹黑马,那匹枣红马让苏秦一人独享。

令苏秦惊讶的是,他们两人中居然是荆尚坐在前面,只见他手执缰绳,用手抚摸着马儿的脸,在马耳畔不知所云地低语一番,然后身轻如燕一跃上了马背。

张仪也跨身而上。

荆尚潇洒的上马动作看得苏秦一脸羡慕,果然自古以来,燕赵多慷慨之士,荆尚平时看上去文文弱弱,一跟马在一起,就仿佛化身一个身手不凡的豪侠。

苏秦牵过那匹红马,依葫芦画瓢,也学着荆尚那小子,摸了摸马脸,又在马耳边说着自己都听不清的喃喃之语。

然后他手握缰绳一跃而……

擦,他没能跃起。

再来一下,又滑了下来。

苏秦咬咬牙,第三次跃起。

然后悲剧了,差点摔了个狗啃那啥。

哈哈哈哈!

张仪憋不住笑得东倒西歪。

苏秦忘了,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苏秦上山较晚,等他上山时,清溪谷中已经没马了,所以同门师兄弟中,就他练习最少,论骑术苏秦是不折不扣的倒数第一。

今日一观,果然大出洋相。

……

屡上屡败。

弄得苏秦狼狈不堪。

荆尚实在看不下去,从另一匹马上跳了下来,让苏秦扶住他的肩膀,这才七手八脚地让他这位悲催师兄的臀部终于可以和马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然后他想上马坐在苏秦的后面保驾护航,却被苏秦伸手止住,“多谢师弟相助,余下一切交给师兄,我就不相信,这马儿倒是比姜伯父还难对付?”

荆尚皱着眉,很严肃地盯着苏秦的眼睛,“小弟可以不上去,但师兄必须答应小弟,不得打马快跑,应徐驰缓行。”

“好,我答应。”苏秦义正言辞。

荆尚刚站开身体,就见苏秦缰绳一抖,一声潇洒的暴喝——“驾!”

“师兄,你赖皮啊!”

荆尚急得跳脚,立刻飞身上马,领着张仪追了过去。

……

哈哈哈,春风得意马蹄轻,

果然是好诗好马好心情。

看着两边绿色的农田在耳畔飞驰,呼呼的风声迎面吹拂,这种跨越两千年的兜风感觉,千言万语汇成三个字:

爽,歪,歪!

突然马脚像是踩到了一坨新鲜的牛粪上,脚步一颠,苏秦身子真个给歪了一下,他手紧扯住缰绳,好不容易将向左边倾斜的身体拉回来,但用力过猛,身子又向右边歪了下去,苏秦又是一扯。

结果苏秦在马上左摇右晃。

简直像个古代版的酒驾。

他身下的马儿也很年轻,踩着一团黏糊糊的东西,不仅影响它举步的身姿,也影响它在野外快意飞驰的心情,加上背上有个愚蠢的人类左右摇晃让它越发烦躁。

它突然扬起前蹄,长嘶一声,整个前身都竖立起来,可伶苏秦猝不及防,马背一拱,他身子向后弹了出去!

空中的苏秦后悔莫及,悔不听小师弟的话,只希望落地时不是脸先着地。

吧嗒!

在落地瞬间,他被人拦腰抱住,但没抱住,身子还是滑落下来,一下跌坐在地上,不过由于这么接了一下,让他落地除了屁股快摔成八瓣外,身体其地方竟然奇迹般地毫发无损。

“师兄,你…你你没事吧!”

马尚未停稳,荆尚就从马背上滚鞍下来,扶起苏秦气喘吁吁地问。

刚才正是他快马感到,伸手去接,但力小没接稳,让苏秦依旧落地。

“没事,多谢师兄搭救!”苏秦一脸愧色,估计是自己最近太顺了,以至自信心过于膨胀,果然骄傲让人倒霉啊

张仪也吓出一身冷汗。从马上下来,给苏秦拍怕灰尘,哭笑不得。

平时看苏秦道理总是说得头头是道,结果也是这么丢人现眼。

……

这一下,让苏秦一路都不敢再上马,三人干脆牵着马步行回去。

转过一个山坳,这里距离清溪谷大约还有一里左右路程。

烈日当空,三人口渴难耐。

于是牵马离开大路,转过一个山坡,来到一条潺潺的溪流边,

人马都伏在水中喝水。又让马在草地上寻些草吃。

这水来自云梦山,甘甜无比,让他们精神为之一爽,刚想趴在草地上小修片刻,突然马儿发出一声长嘶。

五六个手持阔刀的大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围着在吃草的两匹马,转了一圈啧啧有声,牵起缰绳就走。

“站住,这是我们的马!”

三人立刻翻身爬了起来,拦在这几个大汉面前,荆尚的眼睛都急红了。

“哈哈哈,你们的马?这马上写了尔等的名字吗?一群酸儒。”

为首的一个虬髯汉子桀桀怪笑,笑声又骤然一停,眼神阴鸷地喝道:

“滚!”

第三十二章 自己丢失的东西自己拿回

这个滚字,夹带滚滚的杀气。

让苏秦这三位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学子不由退了一步,但很快又迈步上前。

咬牙瞪视着虬髯大汉。

战国时代,马的价格不菲,一匹至少要1200钱,两匹若是被这几个歹人抢走,真是把他们三人卖了也还不起。

“怎么,不滚?”

虬髯汉子厉声狞笑起来,手中阔刀在空中虚劈一下,一道雪亮的刀光,在三人的脸上如闪电晃过,刺得苏秦三人在刹那之间几乎睁不开眼。

“尊驾何人,可否留个名号?我等是云梦山的鬼谷门人,鬼谷子是我们师尊,齐师孙膑是我们师兄。”

张仪拱手一礼,朗声喝道。

鬼谷子天下闻名,而军师孙膑在齐国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张仪希望用他们的名头将这几个歹人吓退。

“哈哈哈,什么鬼谷子鬼麦子,又什么齐师,我等不是齐人,管你作甚,你等再不滚开,这荒山野岭,我一刀一个,把你们扔到河里去喂鱼!”

荆尚年纪虽幼,却凛然不惧,又要上前理论,被苏秦一把拉了回来,另一只手扯住张仪,低声道,“多说无益,暂且退开,我自会向姜伯父有所交代。”

张仪和荆尚对视一眼,重重吐出一口气,理智告诉他们,既然他们无力从这五个持刀歹人手中将马夺回,又何必白白丢了自己的性命呢?

张仪紧咬牙关,咯吱作响,暗下决心,日后他必勤练剑法,以报今日之耻。

……

见这三个书生乖乖退开,那五个歹人仰头浪笑,一脸戏谑之色。

虬髯大汉跃身上马,其余人牵马步行,在走了几步后,他又勒马回到苏秦他们跟前,哑声笑道,“你们几个读书人倒有几分胆色,可惜在乱世,手中无刀,终究是他人案板上的鱼肉!”

……

说罢长笑一声拍马而去。

突然坐下黑马一声长嘶,他连人带马踉跄着后退。

前方小路不知何时,盘腿坐着一个黑衣人,暗黄色宽大斗笠遮住了他的双眼,只有一根牙签在嘴角微微撬动。

虬髯汉子稳住马,阴沉地盯着黑衣人,目光从他嘴角的牙签到他手中那一柄黑鞘的青铜长剑,如野兽般低吼出声:

“来者何人?敢挡我的去路?”

四个手下一齐将那人围在当中,只等老大一声令下,就要将那人砍成肉泥。

现场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苏秦三人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在食肆门口给他们送汤的那位义士,看上去像个高手。

这下他们大有希望夺回马匹。

……

黑衣人站起,呸的一声将牙签吐掉,然后把斗笠慢慢掀开,露出一张苍白的笑脸,即使满天的阳光照在脸上,这笑容怎么看都令人觉得发冷。

“是你!”

当看清他的脸孔之后,马上的虬髯汉子失声惊呼,身子摇摇欲坠,几乎从马上栽倒在地,而那四个手下更像被马蜂蜇住似的,齐齐向后连退几步。

没有片刻犹豫,虬髯大汉滚身下马,双手在身上乱抓,掏出一大窜金银首饰,然后噗通下跪,将首饰陈列一地。

其余几人也是团团跪下,将身上的钱物都取了出来,一推刀币散乱其中,在阳光照射下,乱花了人眼。

“大侠饶命,这钱物权当孝敬,请放我等一条生路!”

五个歹人一齐磕头哀求,言辞卑下,如果之前他们在苏秦三人面前是一群下山猛虎,那么此刻在黑衣人面前,却像几只瑟瑟发抖的老鼠。

……

苏秦三人看得心花怒放,真是天可怜见,居然又遇到那个好心人,这下他们的马终于可以保住了。

看见这几个人磕头送钱的丑态,苏秦不由冷笑,那人显然是个游侠,而堂堂大侠岂是你等宵小可以用钱买动的?

但下一幕,让他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砸中自己的脚丫子。

只见这位义薄云天的大侠,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下一堆晃眼的财物,深呼吸了几下,然后出手如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捡了个干干净净。

那五个歹人看得一脸喜色。

而苏秦他们三个都快要哭了。

……

既然对方把礼物全收了,连一枚刀币都没落下,这就意味自己没事了。

虬髯汉子大喜,之前吓得自己后背都湿了一片,他站起身忙不迭地谢道,“多谢大侠,多谢大侠不杀之恩!

他对手下一递眼色,其余歹人纷纷起身抱拳道谢,恭维之声不绝于耳。

“大侠,我等告退!”虬髯大汉牵着马,领着手下对黑衣人再躬身一礼之后,就要逃之夭夭。

黑衣人恍然不觉,他正拿着一串项链珠子在阳光下比对,检查成色。

这一幕,让张仪和荆尚脸上喜悦的表情荡然无存,苏秦也气得脸色发青,没想到自己穿越后遇到的第一个游侠居然是一个如此贪财忘义之辈。

……

就在虬髯汉子领着手下牵着马刚迈出一步之时,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站住,我让你等走了吗?”

这是黑衣人的声音。

嗓音很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霸气侧漏。

五个歹人身子顿时一僵,转过身来一步都不敢动,那虬髯大汉目光极力掩盖阴狠之色,躬身低声下气地问:

“不知大侠,还有何吩咐?”

黑衣人看也不看他,而是转脸看向苏秦三人,带着一丝笑意问:

“这马是你们的吗?”

苏秦三人点点头。

“你们想要回吗?”

苏秦三人惊喜地点点头。

“那你们如何要回?”

苏秦三人头刚点了一半就卡住。

他们对视一眼,面面相觑,这是什么问题?只要你一开口,那五人自然乖乖将马送回给我们,就这么简单还有必要问吗?真是莫名其妙。

黑衣人一眼就看出他们的念头,一字一句解释道,“自己弄丢之物,理应自己找回,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个要回自己马的机会,你们中选出一人,那五人也选出一人,用刀剑决一胜负,我为裁判,胜方,就将这两匹马牵走。”

他说完,看了看一脸凝重的苏秦他们,又看向那五个喜形于色的歹人。

出乎意料的是,张仪甩开苏秦和荆尚拉住他袖子的手,率先站了出来,“我等愿意,由我来战!”

苏秦和荆尚一脸无奈,人命比马重要,刀剑无眼,又何必和歹人拼命?但张仪执意如此,他们只好忐忑地的接受,所幸张仪的剑术在鬼谷弟子当中仅次于文锐,这稍稍给了他们一点安慰。

“好。”黑衣人赞道。

“可否借剑一用?”张仪问。

话音刚落,黑衣人手一挥,一柄青铜剑在空中划出一个凌厉的弧度,被张仪一手抄住,拱手道,“多谢!”

另一方,虬髯大汉狞笑着站了出来,大刀拖着草地,划出一条尖厉的黑线。

自己的钱物被掏了个干干净净,他要将一身怨气发泄这个书生身上!

第三十三章 未来巨子,墨家孟胜

呛!

张仪拔剑出鞘,一弧秋水握在手中,他用两根手指沿着剑脊轻抚而下,一股透心的清凉让他不由嘶地出声:

“好剑!”

虬髯大汉眯眼一声冷笑,眼角寒光闪动,刀尖离地而起。

他暗暗瞟向已经盘腿坐在地上的黑衣人一眼,奇怪对方为什么会安排一场书呆子必败的决斗?

送人让自己来虐,可不是那人的作风?他想不通,谨慎起见,躬身向黑衣人问:“敢问大侠,这比斗可论生死?”

苏秦和荆尚紧张地看了过去,却见黑衣人伸了一个懒腰,云淡风轻地答道,“既然刀剑无眼,自然生死勿论。”

虬髯汉子点点头,心里有底了,转身看向张仪,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张仪深呼吸,脸上顿时凝重不少,他以为黑衣人会说“点到为止”呢,万万没想到,这人对自己的生死竟如此冷漠。

想到这里,手中剑尚未举起,就已无力地垂下,在野风中微微颤动。

黑衣人斜眼看向张仪,又看看他手中抖动的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位士子,你还要比吗?”

张仪尚未开口,苏秦抢先一步答道,“我等不比了,那马让他们牵走便是。”

说这话时,他语气透着一丝厌恶,对那黑衣人已然没有半点恭敬之色,原以为他是个好人,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只豺狼,他看透了,对方让自方和歹人决斗,无非是让人当猴戏看罢了。

黑衣人看了张仪一眼,见他一脸挣扎,始终没有出口否决,于是似笑非笑地站了起来,对虬髯大汉挥了挥手。

五个歹人碍于黑衣人在场,虽没敢笑出声,但脸上的猖狂之色让苏秦和荆尚看得差点想扑上去撕咬。

……

黑衣人缓步走上前来,冷冷将张仪的手中的剑夺了回来,掀起自己衣摆,将剑柄细细擦拭,仿佛在张仪的手指片刻,自己这把秋弧之剑已被羞辱了。

“鬼谷门人,不过如此。”

他抬头斜眼看向张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将剑身入鞘,大步而去。

身后突然一阵风起,他握剑的手一紧又立刻松开,随着他松手的刹那,剑“呛”一声长鸣,被人从身后抽了出去。

“来!鬼谷弟子张仪请战!”

张仪举剑对着正要离开的虬髯大汉嘶吼道,“尔等放马过来!”

“师兄,你疯了你!”

苏秦刚松下一口气,瞬间又提了起来,出手去抢张仪手里的剑,而一旁的荆尚也拦腰抱住张仪的腰,死不放手。

张仪身子斜扭,闪过苏秦的手,伸脚轻轻一勾,苏秦顿时一个踉跄扑倒在草地上,而后他又蹲下一个利落的旋身,将荆尚也轻轻甩了出去,正好扑倒在苏秦怀里,这对难兄难弟滚做一团。

他们狼狈地爬起,想再次扑上去时,一道黑影已闪在跟前,黑衣人转脸看他,面沉如水,淡淡地瞪了他们一眼。

苏秦不管不顾,向右边斜冲过去,黑衣人一个华丽斜步,手也没动,只用肩头轻轻一顶,苏秦连退五六步,一跤坐在地上,荆尚趁机迈向左边,黑衣人鬼魅一般,后发先至,又是一肩将小家伙顶得在草地上连翻好几个跟斗。

“苏秦,荆尚,无需为我担心,鹿死谁手,还未必可知!”

张仪沉声喊道,目光似有火焰燃烧,士可杀不可辱,自己可以死,师门不可辱,他突然仰天长啸,气势瞬间高涨。

苏秦和荆尚对视一眼,知道无力阻止这场决斗,只能默默为张仪加油!

苏秦想了想,站起身时,将一个石子不动声色地捏在手里。

不料这个小动作,早已被黑衣人看在眼里,意外的是,他居然丝毫没有点破的意思,只是嘴角微微一翘。

……

“蠢货,找死!”

虬髯大汉低声咆哮,原本他可以尽快离开此地,毕竟夜长梦多,万一黑衣人变卦怎么办,即使不想要他们的命,但或许会要他们的马。

他二话不说,抡起大刀向张仪直冲过去,张仪原地不动,直到对方一刀当头劈下,这才身子向右一个大斜步,反手一剑,从下往上挑向虬髯大汉左肋。

锵!

火星四溅!

虬髯大汉刀势突转,和剑相击在一起。

两人一触既分。

又在瞬间交织在一起,一时间刀光剑影,让现场气氛陷入一片窒息。

苏秦心脏都快从口腔挑了出来,握住石头的手心黏糊糊满是汗。

荆尚已经用手蒙住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不敢多看一眼。

他们二人是又惊又喜,喜的是张仪竟然比他们想象中要强很多,忧的是张仪每每用剑格挡时,握剑的手显然没有对方握刀的手稳,他们担心,时间一长,张仪的体力是否能支撑下去?

相对于他二人一脸紧张之色,那黑衣人盘坐于地,嘴里不知何时又叼起一根草根,神情悠然,好整以暇。

……

锵!

刀剑又相击在一起。

两人再次退开,各自喘息,张仪仰头一个哈哈,冲虬髯大汉笑道,“你就这点本事,我是高看你了!”

他必须速战速决,激怒对方。因为愤怒会让对方破绽增多。

哼,激将法吗?虬髯大汉嘿嘿冷笑,自己会用这招时,这家伙还在吃奶吧。

他确实没想到张仪居然在剑招上和他抖个旗鼓相当,可是他老辣的目光也发现了对方两个明显的缺点,一是不够狠,之前他故意露出左胸一个破绽,对方居然用剑偏过,只刺他手脚腰肋,其二是张仪体力已经跟不上他的剑招。

他得出结论,一刻钟内,对方必败无疑,这一刻钟,他还等得起。

到时就算自己不要他的命,也要砍下他那一只握剑的手!

……

看见对方脸色没有一丝愤怒的样子,张仪暗暗叹了口气,自己还是太天真了,果然姜还是老得辣啊。

他自己的手已经开始酸痛起来,三年来,他真剑没握过几回,习惯了竹剑的重量,越发感觉手里这把青铜剑真特么重啊,他清晰意识到,自己一刻钟后,将无力用剑抵挡对方的大刀。

可惜鬼谷先生只教了自己最基础的剑法,也就是入门级别的击,刺,格,洗,那套视为绝学的庖丁剑法二十八式,十六个弟子中也只有通过先生考核后的文锐有幸学了七招,现在想来,还是自己努力太少了,以至于落入今天的囧境。

……

鬼谷先生说,激将法也是剑法的一种,第一重境界是表情激将,第二重境界是语言激将,第三重是动作激将。

他咬咬牙,嘶吼一声扑了过去,一击一刺一洗,状若疯狂!居然一时间逼得对方手忙脚乱一番。

虬髯大汉且战且退,冷笑连连,看来对方激将法不成,自己反而气急败坏,好,这只能让他输得更快。

所以他选择招架,任凭张仪疯狂地进攻,等对方攻势一弱,就是他的死期!

他正这样想着,却见对方突然抢步转到自己身后,一剑刺向自己臀部!他猝不及防,虽然躲避及时没伤到皮肉,裤子却刺啦一声被剑尖挑飞一片。

“哈哈哈,”张仪大笑。

将剑尖上的破布向虬髯大汉的手下甩了过去,当破布在空中悠悠扬扬飘落在四人脚下时,他们脸色一片猪肝红。

又是一片笑声。

却是来自黑衣人,他吐出嘴里的草根,看向虬髯大汉一脸讥讽之色。

“大哥,杀了他,快杀了他!”

四人突然一齐咆哮起来,目光同时透着深深的失望和不满。他们实在搞不懂,自己一向彪悍的老大面对一个穷书生,居然越打越狼狈。

手下近乎鄙夷的脸色被虬髯大汉看在眼里,之前臀部被剑削去一片衣物,让他心中已经窜起一片火苗,此刻被自己手下的嘶吼声彻底点燃!

若是再不出手全力进攻,恐怕自己手下以后未必再让自己当这个大哥。

想到这里,明知对方有心激将,他也顾不了许多,怒喝一声,舞起一阵刀光,向张仪拦腰横扫过去!

这一刀力大势沉!

带起的风都能将人刮飞。

聪明反被聪明误,张仪没想到对方的攻防变化竟然如此干脆,第二次激将法成功得太快,快得让他连退的机会都没有,他只得双手握剑,奋力一挡!

这一刹那。

苏秦惊呼着闭上眼睛。

荆尚瘫在地上,双手掩面瑟瑟发抖。

唯有黑衣人神色如常。

……

哐当!

张仪手中剑断成两截!

那刀势虽然给剑挡了一下,余势犹在,一刀就要砍在左腰上!

叮!

一根袖箭飞来,将刀击得斜飞出去,接着“扑哧”一声,张仪握着的断剑狠狠捅进虬髯大汉的咽喉处!

鲜血溅了他一脸。

对方突出的眼珠吓得张仪魂飞魄散,他松开手,跌坐在地上恍如梦游。

他不是故意要杀他,只是刚才自己被对方要命的一刀给吓傻了,大脑一片空白,不知怎么的就捅了过去。

虬髯大汉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嘶哑地咯咯几声,然后重重仰头倒下。

“大哥!”

四名手下吼声如雷,飞奔过来,挥刀剁向呆坐在地上的张仪。

刀身尚未落在张仪身上,就脱手而飞,接着个个捂着咽喉,原地转了一圈之后,以张仪为中心,扑向四个方向。

黑衣人将带血的袖箭在草地上擦了擦,然后蹲身看着木呆呆的张仪,“啪”一声用力给他一个耳光!

“啊!”

张仪失声大叫,陡然清醒过来。

“你没给你等师门丢脸。”黑衣人笑着将张仪从地上拉起来。

“我杀人了?”

张仪一副要哭的样子。

“这几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作恶多端,天下之人,人人得而诛之!”黑衣人拍拍张仪的肩膀笑道。

张仪没有答话,苏秦走过来懵懂地问,“那兄台之前为何要放了他们?”

黑衣人眨眨眼,“在下的话,时真时假,对恶人说假话,对好人说真话。”

他突然收敛笑容,对苏秦他们三人郑重地拱手一礼,“久闻鬼谷先生弟子,有勇有谋,今日一见,果然没让我失望,在下墨家弟子孟胜!”

“什么?”

“你就是孟胜?”

“墨家第一剑客孟胜?”

张仪突然激动地叫了起来,双手抢握住对方的手,黏着不放。

孟胜,是当代四大剑客中最年轻的一位,早在五年前就已名动天下,张仪也正是在他的激励下,想来鬼谷门下学剑,期待来日能和他一争高下。

苏秦眉头一跳,他终于记起来了,这孟胜好像后来成为墨家第三代钜子{巨子},未来的大人物啊。

机不可失,一定要结识一下!

见自己的师兄如此失态,他一脸尬笑,连忙把张仪扯了过来,又叫来荆尚,他三人站成一排,对孟胜拱手一礼道:

“鬼谷门下弟子苏秦、张仪、荆尚,见过孟胜大侠!谢大侠援手之恩。”

“无需多礼,如不嫌弃,各位兄台,叫我孟兄即可。”

孟胜连忙将他们手扶起。

又笑了笑,带着回忆的表情,“说起来,我们墨家和你们鬼谷一派颇有渊源,你们鬼谷先生和我们墨子先生少年时曾经一同携手四处游学,情同手足,所以我也算是你们半个师兄弟了。”

哦?

苏秦三人呆了呆,这一段故事,倒是从来没听师尊提及过。

“既然如此,孟兄可随我等进山小住几日,我鬼谷一门上下一定喜出往外。”张仪把臂欢声叫道。

“我尚有要事在身,他日定来一叙。”孟胜爽朗一笑,对众人又是一礼。

“孟兄,你的剑……”张仪满脸羞愧,低下头又抬起来,咳咳道,“在下日后再向孟兄……”

“身外之物,何必再提?”

孟胜挥手打断他的话,又看了看苏秦肩头那块补丁,脸上露出一丝感叹道,“没想到你们鬼谷门下和我们墨家一样清苦,那几个歹人给我的金银财物按我墨家门规,必须交还苦主,所以他日有缘,当请你们喝杯薄酒。”

“山水相逢,来日再见!”

他拍拍张仪的肩膀,又冲苏秦荆尚笑笑,大步而去。

第三十四章 先生不见了

这一天还真是刺激。

先是苏秦用三寸不烂之舌,一句钓语“我就是奇货”,吸引姜布商对谈话的兴趣,然后动之以情,晓之以“利”,最终扭转乾坤,让姜布商不仅免费相借两匹马,还赠送100钱助学。

接下来在回去路上,更是一波三折触目惊心,张仪威武,手刃匪首,而且还结识了一位未来的墨家矩子。

可以说,今日可谓满载而归。

苏秦三人各怀心思,牵马回山。

不知不觉间,天边出现一缕红色的晚霞,一行倦鸟聒噪地从头顶飞过,

苏秦抬头,真没想到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他摸摸了肚子,好想吃饭。

他斜眼悄悄瞟了瞟张仪。

张仪这一路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初见孟胜的兴奋又重回到杀人的恐惧。

他不时神经质地甩着自己的手,眼神呆滞,嘴里不知喃喃说着什么。

苏秦和荆尚对视一眼,没有过去安慰,任谁第一次杀人,都会有如此反应,还是让时间去洗去他心中的阴影吧。

伴着马儿的轻蹄声,转过一个斜坡之后,就远远看见了自己亲切的茅屋。

屋外沉寂一片,没看见任何人影,估计先生和师弟兄们都在草堂上课呢。

荆尚飞身上马,冲了过去,他要给南匡先生和同学们一个大大惊喜,没有花一文钱,居然能借到两匹马,哈哈。

刚在草堂处下马,里面飞窜出一个人拉住了他的手……

……

“啪!”

苏秦回头在张仪肩头重重一拍,把木呆呆的张仪惊了一跳,让他从恍惚中清醒过来,苏秦笑道,“师兄,到家了!”

张仪哦的一声,茫然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莫名地问了一句,“师弟,今日谷中怎地如此安静?”

苏秦笑了,这话好废,黄昏不比早晨书声琅琅,自然安静,不过张仪能开口说话,这让他很是欣慰。

“师兄,师兄!”前方突然传来荆尚和屈疾的喊叫,竟双双带着哭腔。

苏秦和张仪见状,一股不好的感觉袭上心来,二人急忙牵马飞跑过去。

……

“师兄,先生一大早悄悄去深山采药,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屈疾头发乱蓬蓬在一旁哭诉,平日南匡子最是疼他。

“什么?采药?先生不是不准我等上山采药的吗?他自己怎可出尔反尔?”

苏秦脸色剧变,握住屈疾肩膀摇晃。

“师弟,今日沐休,我记得先生不是和我等说,他下山去见一位故人吗?”张仪急急地问,此刻杀人留下的阴影立刻被对南匡子的安危所取代。

“开始我等也是如此认为,直到一个时辰前,我等见先生还未归来,不禁开始担心,也正在此时,田东师兄突然发现先生房间内的药锄和药篓已然不见。”

屈疾停下泣不成声,再断断续续说道,“到这时,我等才明白,师尊是背着我们偷偷上山采药,一定是我们没钱了,他老人家只好铤而走险。”

苏秦三人脸色仿佛滴血一般,他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草堂,心也空了一半。

“除了我留在这里等你们外,谷中所有师兄弟都去山中寻找去了。”屈疾哽咽地说道,“他们现在先去了南山。”

“屈疾,你和荆尚年纪最小,留在这里看家,苏秦,我们带扁担一起上山!”

张仪举起袖子沉声喝道。

“不,我也要去!”屈疾又把张仪撸起的袖子给扯了下来。

脑袋立刻被张仪狠狠打了一下!张仪瞪眼暴吼,“先生不在,这里我最大,你敢跟着我们,我就打断你的腿!”

……

一株牛蒡子被药锄小心翼翼松土,南匡子蹲下身,伸手将它一节节连根拔起来,它的根捣汁可以治疗小儿喉痛。

将草药放入后背的竹篓,南匡子用袖子擦了擦满头的大汗,长吁一口气。

这汗三分是累的,倒有七分是因为心情紧张造成的,因为他一大早就瞒着自己的弟子,一个人偷偷潜入深山采药。

他不是没想过,万一遇见猛兽该如何应对,但是弟子的肚子要紧,让他也顾不了许多,这样带着一丝侥幸,让他一路战战兢兢地来到南山密林。

幸好采药十分顺利,卷耳,勾藤,紫苏,马钱子等十几药材应有尽有,将竹篓从后背取下,用手抖了抖,沉甸甸的。

他嘴里喘息着,一脸喜色。

这篓草药洗晒之后,送到临淄城药坊,能卖一个不错的价格,可换来一批豆秧抢种,还有余钱和乡民买些粟米,足够他们师生半个月的用度。

他举起竹筒仰脖喝了一口水,暗暗决定,在豆苗没有成熟以前,自己每半月偷偷进一次山采药,可以解燃眉之急。

……

透过层层的绿叶,他看了看天色,这才惊了一跳,居然到了黄昏。

糟了,自己可是跟田东说,上午去凤鸣村拜访一个故交,午后必回。回去晚了傻徒弟们一定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想到这里,他赶紧背上药篓,沿着因为许久无人涉足,而杂草丛生的崎岖山路,匆匆往山下走去。

……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

尤其对于一个身材偏圆的六十多岁老人家来说,更是苦不堪言。

还没走回半山腰,归心似箭的南匡子就因为急于赶路,一连跌了五六跤,最后一下更惨,他手中的药锄都脱手飞了出去,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南匡子又气又急,放下药篓,撸起袖子四处寻找起来,好半天才在一截躺在地的腐烂古木边,找到自己的药锄。

他刚弯腰去捡,突然古木竟然活了一般朝他脚前滚动了一下,吓得他白胡子都竖了起来,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接着古木朝后滚动一下,又来回滚动起来,这一刻南匡子全身寒毛都一根根竖起,汗水把他后背完全湿透。

战国时代鬼怪之说盛行,他的鬼谷师兄却是从来不相信这一套说辞,所以告诫弟子门人不要道听途说。

但此刻这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该如何解释?连枯木都会动,难道这世上真有鬼怪?想到这里,南匡子越发腿软。

第三十五章 它听不懂人话

南匡子瑟缩地盯着滚动的木头一动不动,然而足足几分钟后,令人恐怖一幕没有出现,朽木还在左右滚动,却并没有变成传说中狰狞噬人的妖孽。

他屏住呼吸,以匍匐的姿势爬过去,沿着滚动的木头拨开草丛一探究竟,十几步外,一只膝盖高的黑熊幼崽在摇晃着木头,试图去掏树洞里一团暗黄色的蜂蜜,野蜂四散,绕着它疯狂地进攻。

原来如此,南匡子老脸通红,对自己之前的怯懦气得想笑。

他摸着胸口,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退了回去,他捡起药锄站起身来,揉了揉蹲着发酸的腰子,准备闪人。

刚迈出一步,突然转身,拎着药锄疯了一般朝小熊冲了过去!

小熊正奋力摇动木头驱赶野蜂,口水蜿蜒着留了一地,眼看甜美的蜜汁就要入口,突见林中窜出一只肥硕的怪物,顿时吓得一声尖叫,嗷嗷地撒腿就跑。

南匡子立刻挥舞药锄驱赶飞舞的野蜂,锄上沾染的草药气息让野蜂惊惧地四处逃散,他徒手伸进树洞,取出大块滴着蜜汁的蜂蜜,用衣服兜住从容离去。

自己几个年幼的弟子特别喜欢甜食,这野蜂蜜醇香四溢极为可口,只在深山才有,南匡子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但是根据经验,有小熊的地方,母熊必然不远,想到这里,他不禁频频回头加快了脚步,来到放药篓的地方,麻利地背起以后,一路跌跌撞撞往山下走去。

……

不过才走了几分钟,又一脸气急败坏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由于匆忙,他居然走错了方向,为了防止迷路,他只好沿着来路,重新走回放药篓地方。

刚站定喘着粗气,就听前方密林哗啦作响夹带着树枝折断的声音,他寒毛顿时竖了起来,糟了,母熊追来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

南匡子慌忙沿着山路往下跑,才走几步,突然一个趔趄!一脚踏空,整个人像球一样滚了下去!

头晕目眩,只看见一团团黑色绕着自己不停地旋转,他脸上不知被杂草划了多少道血痕,这一悲催的过程足足持续了几分钟后,才被一株大树拦腰截住。

噗!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扶着树干挣扎爬起,擦了擦嘴角,发现身后的药篓子被压扁了,好处在于这倒让里面的草药没有被甩飞出去。

全身除了皮肉伤外,骨头都还没断,果然胖还是有点好处的。

他又低头撩起自己的衣兜,用手按了按,蜂蜜还在,脸上稍稍一喜,否则自己这一路滚下来,就亏大了。

想道路,他看看脚下,再环顾四周,脸色又立刻难看起来。这里一片陌生,完全不是自己上山的路径,

在余晖中,夕阳渐渐暗淡。

南匡子茫然呆立,

他悲哀地发现自己迷路了。

远处隐隐传来不知道什么的野兽低吼声,让他冷不丁打了个机灵。

自己必须在夜晚降临之前,找到下山的路径,否则一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让思绪冷静下来,透过枝叶缝隙,他抬头望向日落的方向,他决定由此反方向朝东走。

一路坎坎坷坷。

在密林深处,欣喜地发现一条潺潺的溪流,这让他倍感振奋,云梦山的溪流都是由西向东流的,沿着这条溪水一直走下去,就一定可以顺利出山。

……

找到溪流,

让他心中大为安定。

甚至停下来,弯腰用竹筒装了溪水,仰头痛饮一番,但水滴飞溅到脸上,被划破的伤口又痛得他龇牙咧嘴。

水滴吮着脸上的血迹落入溪水中,淡淡的血腥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喝过水的南匡子,体力充沛了不少,独自一人沿着溪岸蹒跚而行。

大约走了一刻钟左右,他停下,跌坐在草地大口喘着气,此刻天色又暗了一分,南匡子苦笑着起身,不敢多耽搁,

他扶着膝盖颤颤巍巍,正想站起身来,脑后一阵腥风袭来!左胳膊瞬间传来彻骨的剧痛,他整个人向前重重扑倒在地。

他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一条褐色斑纹的巨蟒已经缠住了他的双腿,而且粗壮的身体慢慢向他腰xiong bu卷动。

这一刻,南匡子魂飞魄散。

他顾不得胳膊上的剧痛,双手使劲去掰已缠到胸前的蟒身,一但让它勒住自己的脖子,自己必死无疑。

可这条巨蟒几乎像他小腿一样粗,南匡子使尽全力居然像蚂蚁震撼树一般,根本无力阻止蟒蛇向上推进。

而且看见猎物反抗,蟒蛇本能加重了缠绕力度,南匡子肥圆的肚子被勒成几段凸起,看上去异常惊悚。

噗!

胃酸被挤得从口中喷出!

南匡子痛得大叫,突然疯了一般,艰难地举起胳膊让蛇头摆在眼前,张口向蛇颈咬去,但可悲的事,蛇皮又韧又滑,他不仅没咬住,还蹦飞一颗门牙。

牙槽飞溅的血雾弥漫在空中,让蟒蛇越发兴奋,一对冰冷的蛇瞳旋转着赤红的光芒,弯曲的蛇身在有节奏地发力。

这条溪流原本就是它的狩猎地盘,正是溪水中的血迹让他一路追踪而来,可它真没想到今天的猎物如此肥大,有了这一顿,它一年可以不用吃任何事物。

……

南匡子松开嘴,同时慢慢摊开双手。

他看上去像放弃了所有抵抗。

因为对他而言,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更重要是他突然想起鬼谷师兄曾经告诫他一句话:入山一旦被蟒蛇缠住,切不可用力挣扎,因为越挣扎蛇就勒得越紧。

放松,放松。

让蛇认为自己已经无力抵抗,才慢慢调整呼吸,思考对策……

果然,当南匡子一动不动后。

巨蟒缠绕的速度和力度立刻减缓下来,南匡子用鼻子默默呼吸,让他快挤爆的胃终于开始有气流流入。

这一刻,他狂乱的大脑也恢复了一丝清明,自己太胖了,巨蟒一时半会也没法吞了自己,只要自己不动,麻痹巨蟒的注意力,它就不会即刻勒死自己。

但是,如果自己不尽快想出办法,还是死路一条。

怎么办?

南匡子轻吐一口气,自嘲地笑笑,他现在能动的只有牙齿和手,但牙齿咬不动,手又掰不动,那自己还有什么可以用?

权谋,口才,游说之术?

可惜蛇听不懂人话。

第三十六章 人蟒之战

南匡子清醒地意识到,救自己命的关键,就是要找到能用的东西。

他稳住呼吸,目光四处逡巡,可惜药锄落在半丈之外,手够不着,而伸手可及之处,除了药篓外,竟然连一块像样的石头都没有,咦,等等,药篓?

他突然想起来,今天采了几株“蚩休”在篓子里,蚩休民间又称“七叶一枝花”,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驱蛇草药,嚼烂后的味道能让几里外的毒蛇闻风而逃。

可是,这草药针对的都是如眼镜蛇、竹叶青等常见毒蛇,对森蚺这样的巨蟒能不能管用,南匡子心里实在没有底,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不论有没有用,这是他唯一救命的机会,必须一试!

他手不动生色地伸进药篓,慢慢翻寻着草药,在动手的同时,尽量让身体处于静止状态,将呼吸调整到最低限度。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

由于不敢弄出太大动静,他的手在几十株草药推里紧张地搜寻,进展十分缓慢,而就在这一刻,巨蟒的利嘴突然松开了他的手臂,南匡子的心骤然一停,不仅没有半分喜色,反而一脸惊悚。

蟒蛇进食有三个阶段:第一,缠绕,将猎物活活勒死勒昏,第二,吞食,从头或者脚开始将猎物整个吞下,第三,消化,这个时间可能需要十天半个月。

看见蟒嘴松开自己胳膊,南匡子面如土色,这说明蟒蛇准备吞食自己。

他只能暗暗期待,巨蟒能从自己的腿脚开始下口,如果从头部那就大大不妙,草药还没找到,自己就因窒息而死。

……

巨蟒椭圆形的脑袋,悬浮在南匡子身外缓缓游动着,冰冷的蛇眸来回扫视这具人类躯体,南匡子闭着眼心里在不停地默念着:脚,脚,脚……

耳边突然寂静下来,他没有听见蟒蛇嘴里吐信的丝丝声。

他微微睁开眼,就看见蛇一动不动地悬浮在自己脑袋上正上方,蛇嘴张开成一个令人足足要做一个月噩梦的弧度。

啊!!!

南匡子尖叫,猛地抡起药篓倒扣在巨蟒脑袋上,里面的草药纷落如雨!

其中一株七叶绿叶的植物就落在南匡子的脸上,正是“蚩休”。

南匡子伸手将蚩休的枝叶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而此刻愤怒的巨蟒已经甩飞药篓,张口咬向南匡子的脑袋。

南匡子咆哮着,将嚼烂的草药狠狠塞进巨蟒的大嘴里!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分,巨蟒身子突然一僵,触电般剧烈抖动起来,卷动的身体带着南匡子在地上凌乱地翻滚着。

在翻滚过程中,南匡子终于触到了药锄,双手一把握紧,抡起锄头狠狠朝巨蟒脑袋挖去,锋利的铁锄刺入蟒蛇的后颈,一股殷红色的血线飙飞出来!让暗淡的黄昏多一份残忍的妖艳。

哗啦!

巨蟒痛得在地上疯狂地打滚,将南匡子连人带锄甩进了草丛。

等南匡子喘着粗气爬起来,举着药锄再次扑过去时,那条巨蟒早已不见踪影,只在地上留下一窜猩红的血迹。

南匡子将高举的锄头放下,呆呆立在原地,神情恍惚,像做了一场噩梦。

……

黄昏中,最后一抹晚霞徐徐退去,丛林越发幽深起来。

南匡子摸索将所有草药捡回药篓,拎着药锄,沿着溪流一路小跑。

原本刚才的一番搏斗,让他全身几乎虚脱无力,可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在这种心理作用下,似乎极大激发了他体内暗藏的潜能,他越走越快。

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迎着喧嚣的水流声,他走到了小溪的尽头,但他慢慢停下脚步,环顾脚下满脸都是苦涩。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峡谷,万丈悬崖下是一条破涛汹涌的激流。

这条河他熟悉,叫龙吟河,河水的最下游正是龙吟瀑布,自己居然不知不觉间从云梦山南山走到西山一脉。

照理说,他只要沿着龙吟河往下走就能回到清溪山谷,可是峡谷两岸百米之内峭壁嶙峋,以他这种圆滚滚的体型一不小心,就会失足掉入河中。

想到这里,他冷汗岑岑而落。

在沉思片刻之后,最后采取一个折中方案,跟着龙吟河走,但是不要靠近峡谷,虽然这样会存在跟丢的风险,但这已经是他能用的最好方式了。

……

他双手握拳,重重吐出一口气,为自己鼓劲一番后,转过身往回走。

然后见了鬼似的,一跤坐在地上。

前方树丛中静静地趴着两团黑影,是一大一小的两只熊,不知来了多久。

它们一定是嗅着血迹来的。

南匡子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心中无比悔恨,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由一块蜂蜜引起,果然鬼谷师兄说的没错,他说自己人品没话说,但是处事喜欢侥幸。

他深吸几口气,既然一切事因蜂蜜而起,那么就用蜂蜜来结束吧。

他解开衣兜,将早已不成形状的蜂蜜,掏在手中,朝熊使劲地扔了过去。

打算在它们舔食蜂蜜时趁机溜走。

“吧嗒”,蜂蜜滚落在熊的脚下。

小熊吓了一跳,然后才抽动着鼻子慢慢向前,呼哧呼哧地低头舔食起来。

然而一旁的母熊却巍然不动,脸看都没看蜂蜜一眼,两只黑漆漆的小眼睛直勾勾盯着南匡子,看得他遍体生寒。

母熊突然动了。

一步一步沉稳地向他走来。

对它而言,散发着淡淡血香的人类远比蜂蜜更让它陶醉。

南匡子不退放进,大声嘶吼着抡起锄头狠狠向母熊劈去!正中它的肩膀。

母熊纹丝不动。

这一锄似乎只是在给它擦痒。

哐当!

它一掌将药锄拍飞,药锄在半空挣扎了一个凄凉弧度之后,落入深谷。

南匡子一阵肉痛,这药锄是他心爱之物,之前还救了他的命。

母熊又是一掌,将南匡子打了个趔趄,半边屁股都坐在了悬崖边上。

南匡子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心中不由苦笑,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都是骗人的鬼话,他不记得熊会怕什么草药,如今手中连药锄都没有了,面对一头站起来一人多高的黑熊,他已无力抵抗。

“哈哈哈。”

他大笑着冲母熊重重吐了一口口水,整理一下衣服,将头发一丝不苟地扎好,然后纵身一跃,跳入万丈悬崖!

第三十七章 状若疯狂

循着满山叫喊师尊的名字声,苏秦和张仪很快和同学们汇聚在一起,相顾无言,每个人都是一脸凄惶。

找到天黑,他们依然没有放弃,就地钻木取火,将携带的灯油和布条扎在一起,做成火把,从空中俯视点点星火,像漫山浮游的萤火虫,只是全然没有诗意,而是一声声响彻密林的凄厉叫喊。

从南山一路寻觅到西山再到北山一脉,直到半夜,直到火把即将燃尽,众人才在大师兄田东厉声呵斥下,个个神情沮丧地回返回山谷。

远远就看见两个矮小的身影伫立在茅屋前伸颈祈盼,正是屈疾和荆尚。

“南匡师尊!南匡师尊!”

这两个留守少年嚎哭飞奔而来,屈疾踉跄着一连摔了好几跤,众人连忙快步将他扶起,他推开问,“师尊?师尊呢?”

众人低下头,没人有回应……

屈疾茫然四顾,呆呆走了几步,他和南匡子都是楚国人,自从他进山以后,学业虽严厉,生活上师尊却对他倍加呵护。

他很难想象这谷中,如果没有南匡师尊,自己还有没有勇气继续呆下去?

突然他夺过一个火把,就要往山上窜去,这一刻,他只想和师尊死在一块。

苏秦眼疾手快,将他拦腰抱住,一向乖巧嘴甜的屈疾疯了一般,瞪着赤红的眼睛,狠狠咬住苏秦的胳膊!

啊——

苏秦脸都痛歪了。

众人一拥而上,将屈疾架起来,他一路哭嚎着被众人押回寝室。

……

苏秦揉着胳膊,蹲在地上发呆。

张仪也蹲了过去,伸手帮他揉搓,关切地问,“师弟,你没事吧?”

苏秦苦笑着摇摇头,抬眼看向张仪,叹口气道,“你去和大师兄说一下,让他今天晚安排人,轮流守住小屈子,别让这傻小子半夜跑了,否则明天若南匡先生回来不仅屈疾,定会将我等痛打一顿!”

张仪闭了闭眼,苦涩地开口,“师弟,你认为师尊还活着?”

苏秦轻轻揉了揉额头,“我被三头狼围攻时,也认为自己必死无疑,而我如今还是活得好好的,张仪师兄,上天有好生之德,师尊为人面恶心善,我相信老天必然护佑他老人家。”

他在安慰张仪,也在安慰自己。

张仪沉默地看向满天繁星,仿佛看见南匡子那张凶悍又慈爱的笑脸。

……

一夜无眠。

直到天明,众人还听见屈疾在哭。

他们个个顶着一双熊猫眼,沉默地起床,按照昨晚睡前制定的计划,他们洗漱吃点东西后,要继续上山寻找。

“哭了一晚的屈疾对任何人都不理不睬,第一个跑到溪边开始洗漱。

“师弟,你必须睡一觉!

张仪紧跟过来,打着哈气又一脸严肃地说道,昨晚是他和三个师兄弟轮流守着他,还真被苏秦说对了,小家伙一晚上逃了三次,最后被绳子捆了起来才罢休。

“我今天要上山,谁拦我,我咬死他!”他站在来吼道,像狗一样翻起牙齿。

张仪似乎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双眼直勾勾瞪着前方,上游飘来一个东西。

他慢慢站起身,眯起眼睛,突然啊的一声,鞋也没脱,淌水飞跑过去。

陆续赶来洗漱的众位师兄弟,都被张仪的举动惊呆了。

“药篓,师尊的药篓!”

站在水中的张仪拎着一个竹篓大叫。

众人身子一震,最先反应的是屈疾,他疯了似的沿着溪流一路狂奔。

众人呼啸着跟了上起。

……

天色微明。

他们一路追到瀑布之下,远远看见消失了一天一夜的南匡子直挺挺躺在洗药潭边,“一动不动。”

走在最前面的屈疾,远远停下脚步,噗通一声跪下,身子一歪昏厥过去。

众人呆呆看着,一齐跪下,额头触地,发声大哭起来。

只有一人还站着。

“哭什么!”

一声暴吼,唯一站着的苏秦,大步越过人群,来到南匡子身边。

他必须检查一下,说不定南匡先生只是休克过去还没死呢?

此刻的老先生,模样很是凄惨,衣服破烂,履也不见了,白色的头发散了一地,将他半个脸都遮住,

苏秦深呼吸,伸手探了探南匡子的鼻息,没有气息流动,又慌忙趴在南匡子的心脏位置倾听,没听见心跳的动静,他呆呆站起身,“噗通”直挺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声音比任何人都大。

不远处,师兄弟们楞了片刻,又再次抱头哭声一片!

……

“哭什么?咳咳,你们哭什么?”

一个微弱又尖锐的声音在苏秦耳畔回荡,苏秦跳了起来,惊恐地盯着南匡子胖脸下蠕动的小嘴。

“师尊活着!师尊活着!”

苏秦一个人在南匡子身体边手舞足蹈,师兄弟们哭声骤然停住,然后一脸惊悚地看着他,就看一个疯子。

“把他架回去,和屈疾关在一块。”大师兄田东虎目含泪,沉声吩咐道,他身边的夏侯犁等人悲痛地点点头。真没想到苏秦对师尊如此情深义重。

几个同学一拥而上,正想架起貌似癫狂的苏秦,耳边清清楚楚飘来一句话,

“哭哭啼啼成河体统?”

那几个人一齐呆住。

“为师腿断了,快将为师扶起来,咳咳,汝等……汝等有谁在水里看到为师的药锄否?”

声音又断断续续飘来。

“啊——”

“师尊没死,师尊没死啊——”

他们几个像苏秦一样手舞足蹈起来。

众人一听,状若疯狂冲了过去……

……

“弟子们回去拆下一个门板,做成简易担架将南匡子抬回家。”

醒来后的屈疾在喜极而泣之后,终于趴在张仪背上甜甜地睡去。

一路上,苏秦忍不住怯生生地问闭目养神的南匡子:

“师尊,弟子探了你的鼻息还有心跳,你没有任何动静,怎又活过来?

南匡子闭着,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这是鬼谷师兄教给我的龟吸之术,可让人处于假死状态,节省体力。”

他喃喃道像在自言自语,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古人诚不欺我也。

突然想到什么,又吩咐道,“明日午后,汝等潜入洗药潭搜寻一番,看看为师的药锄是否被河水冲到潭底。”

“弟子遵命!”

众弟子大吼道。

声音之大,差点把大难不死的南匡老先生从担架上震下来。

第三十八章 面子和肚子

“不行!”

南匡子一拍柳木床板,这是弟子们抬他回家的第三日,他又有力气咆哮。

黄昏的余光透过窗棂斜照在南匡子花白的胡子上,房间唾沫横飞,溅了立在床头的苏秦和张仪一脸,

张仪看向苏秦,眼神在说:你看吧,我就说师尊不会同意我们去卖竹简。

苏秦故作一脸愁苦,也不去擦脸上的口水,可惜他这“唾面自干”的苦肉计完全打动不了南匡子的顽梗心肠。

只见南匡子用手指颤颤指着苏张二人的鼻子,“汝等堂堂鬼谷门人,乃是纵横一派的莘莘士子,怎可沦落成为街头叫卖的小贩,汝等知不知士农工商,士为第一,商是最末,想气死为师吗?”

他胸口起伏,喘着粗气,苏秦立刻给他端来一碗水,南匡子抢过一口喝干,在苏秦手背上狠狠敲了一下,苏秦痛得把手急忙抽了回去。

“一旦天下人知道我鬼谷弟子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必然成为儒家法家等各派门人的笑柄,日后鬼谷师兄回来,汝等让为师怎么有脸见他,啊?”

南匡子越说越气,就想将空碗扔向张仪,在脱手刹那又紧紧抓牢,放回床头案几上,呼,差点损失了一枚刀币。

……

苏秦张仪低头不语。

“汝等愣在这里作甚,还不快滚!”

南匡子须发奋张,突然哎呦一声,双手捂着小腿,他从瀑布摔落,双腿齐断,幸好他精通医术,将备用的草药内煎外敷,又用木板将腿固定,才稳住伤情。

此刻一怒之下,又隐隐作痛。

张仪一见立刻扯扯苏秦袖子,示意赶紧离开,以免影响南匡子养伤。

苏秦叹口气和张仪施礼告退。

南匡子哼了一声,仰躺在木床上,眉头皱起来,又开始操心起钱粮之事,不知从何入手?一时间辗转难安。

正在床上翻来覆去之时,门咯吱一声再次被人推开,他侧身不动,闷声问:

“谁呀?”

“弟子苏秦。”门外声音道。

“这臭小子!有完没完?”

南匡子翻身坐了起来,又弯下腰抄起一只臭烘烘的履。

“先生息怒,等苏秦把话说完,再扔履在苏秦脸上不成?”苏秦用手护住脸,后退一步,沉稳地开口道。

“哟,想用为师教你的游说之术,用在为师身上,好,为师且竖耳以待。”

南匡子嘿嘿冷笑,脸上七分戏虐,三分警惕,毕竟此子之前将那个伶牙俐齿的秦国萧士子说得甘拜下风,不可小觑。

“先生严重了,小子哪敢游说先生,只是有几句肺腑之言,不吐不快。”

苏秦长揖一礼,诚惶诚恐道。

……

“请问先生,我纵横一派为何不拘于一门一派,而是融各派于一身?”苏秦吐字清晰,故作沉思状。

“各门各派都有长处与短处,我一派包容万派,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如此方能傲立各派之间,这也正是我鬼谷师兄为人所不及之处。”南匡子抚须侃侃而谈。

“先生,既然我门集百家之长,择优而纳,劣则弃之,弟子可否理解为,我纵横一派最大精髓就是“变通”二字。

南匡子沉吟一番,点点头。

苏秦心里暗暗一喜,让对方点头,这就为自己以下的陈述开了好头。

“那么请问先生,肚子和面子,先生以为何种更为重要?”

南匡子心生警惕,这小子果然开始出招了,他笑笑反问,“苏秦,你以为呢?”

“弟子认为,贫者不受嗟来之食,有理,忍辱偷生,也有理,到底如何取舍?要看我等活着目的为何?如仅为果腹苟且于世,那么为气节饿死,未尝不可,但若有平定天下之志,暂且忍辱受这嗟来之食,也未必不是大丈夫所为也。”

看见南匡子露出深思的表情,苏秦将语气放缓又道,“先生,忍辱可以活命,忍辱方能负重,这对我等学子也是一种心志上的操练,所以弟子认为,此时此刻,对我等而已,肚子比面子更为重要。”

苏秦清了清嗓子再次补充,“但先生不要误会,弟子并非说为了填饱肚子就可以连脸都不要,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依情况而定,什么时候要脸,什么时候要肚子,志存高远,该变通时就变通,这‘变通’二字也恰是我纵横一派的精髓所在。”

他的尾音回荡在斗室中,仿佛绕梁而不灭,南匡子鼻子想哼却哼不起来,他心里郁闷得很,苏秦的分析入理,他低头沉思半晌,居然无言以驳。

此子端的是犀利!

但一招就被打败,他也自然不甘心,思索面片刻后,他决定以腿为进,嘿然道,“苏秦,汝所言有几分道理,那为师问汝,汝打算在何处卖竹简?”

“齐都临淄,稷下学宫门外。”

“哈哈哈,”南匡子大笑,“汝可知,学宫门外卖竹简之人如过江之鲫,多如牛毛,汝之竹简如何买得出去?”

“先生,弟子有奇招可至胜。”

说这话时,苏秦言辞凿凿。

“呵,奇招?”南匡子乐不可支,“汝一小小书生,从未卖过任何什物,居然大言不惭,说什么奇招,简直笑死人了!”

“弟子所言非虚。”苏秦正色道。

“好,有何奇招?说来让为师听听。”南匡子一脸讥讽之色。

苏秦摇摇手,用一副高深莫测的语气道,“此时不可说,说了就不灵了!”

南匡子立刻气得胡子像面条一样飞起来,恨不得掐住苏秦的脖子。

其脸上之狰狞,吓了苏秦一跳。

“好好,不可说是吧,日后卖不出去,你又当如何?”他压抑着怒火,沉声问。

“若卖不出去,弟子愿受先生任何处罚?但若弟子能卖出去,先生可否答应弟子一个要求?”苏秦昂然问道。

“什么要求,汝讲!”

“若条件允许,山中一周一肉!”

南匡子静静看着他,心中感叹,傻小子,为师何尝不想,可是钱呢?他眼中闪过一丝柔情,又瞬间恢复冷笑:

“好!”

“多谢先生!弟子告退。”

苏秦拱手一礼,就要告辞。

刚走到门口,就听南匡子喝道,“小子回来,为师还未说卖出的条件呢?”

“先生请讲。”

“一日十简,你一日能卖出十卷竹简,连续卖三日都是此数,为师就算你赢。如若不然,为师罚你扫一年的茅厕!”

“弟子明白,一言为定!”

苏秦深呼吸,转身便走。

出门之后,立刻兴奋地跳起来,刚转过墙角就和一个人重重撞个满头。

两人“哎呦”齐叫。

“张仪,怎么又是你!”

“师弟厉害呀,我躲在窗外已经听见了,真没想到先生居然同意了。”张仪揉着头,眉开眼笑,用胳膊捅捅苏秦,“师弟,到底有什么奇招?可否告诉师兄?”

“奇招啊?”苏秦压低声音。

张仪把耳朵凑上去,就听苏秦轻轻说道,“奇招?我还没想好呢,嘿嘿……”

说完一股烟溜得没影。

留下原地目瞪口呆的张仪。好半天才喃喃道,“可怜的师弟,要扫一年茅厕啊!苏秦你胆子也太大吧!”

第三十九章 出发

叱!

一根翠竹齐根削断,切口光滑如镜极为平整,齐锐收回铁剑,看了一眼吸着冷气的苏秦,冷笑一声,开始削第二根。

众弟子们一拥而上,将砍下的竹子就地用锯子锯成战国时代书生们常用的高度,分为2尺4寸和1尺两种格式。

然后再用柴刀将竹筒劈成宽度大约为2寸左右的竹片,接着放在陶罐里加水蒸煮,之后用暗火烘干,最后一道工序是用细麻绳将排列整齐的竹简两头编连起来,如此一卷空白竹简就大功告成。

竹林里清风徐徐,鬼谷门下的十六名弟子各自分工,忙得热火朝天,

自从获得南匡子的首肯,可以做竹简去临淄贩卖之后,弟子们中间至少有一半人持怀疑态度,其中不乏冷嘲热讽,但在大师兄田东的大力动员下,大家还是齐心协力,利用课余时间将竹简做好。

南匡子趴在窗户上,一手端水,一手抚须,倾听竹林中弟子们干活时的喧闹声,神情若有所思。

他想起自己少年时代,就是一个活泼开朗的顽童,最喜欢户外运动,时常因为肥胖的缘故被同窗们捉弄取笑,每每都是鬼谷师兄挺身而出将他维护。

想到这里,他眉头皱了起来,如果鬼谷师兄回来,见弟子沦落街头卖起来写字的竹简来,不知是何感受?

苏秦,你就是个…

他一脸扭曲,想要吃人似的。

不过脑海中突然浮现这小子在卖不出竹简被自己罚扫一年厕所的苦逼表情,南匡子又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

竹简的制作流程看似简单,其实又不简单,尤其是在尺寸上一定要工整无暇,齐头齐尾,高度、宽度、厚度都要丝毫不差,所谓慢工出细活,足足七天之后,首批100卷竹简才算正式完工。

归照和南匡先生的约定,苏秦他们绝对不能占用宝贵的学习时间,卖竹简只能选择沐休日。

在头一天的晚上,苏秦早早入睡,或许是梦见自己在数钱,数着数着居然半夜大叫一声,把师兄弟们都吓了一跳。

等他们再次重新入睡之后,大师兄田东掌灯轻步走到倚在墙上半坐姿势的苏秦面前,低声问,“师弟,你没事吧?”

苏秦尴尬地摇摇头。

田东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温润,没有发烧的迹象,让他松了一口气,蹲着身子看着苏秦,缓缓开口,“师弟你一定是做噩梦了,无需担心,竹简卖不出去,不打紧,不要急坏了身体,钱的事情,为兄会想办法,嗯?”

苏秦透过昏黄的灯光,看着不到而立之年的大师兄眼角已泛起了皱纹,心里一阵难过,他展颜一笑,“多谢师兄,我晓得了,明日还要早起,师兄早点安息”

田东看苏秦笑容不像很勉强的样子,心安不少,一口将灯吹灭。

……

翌日,天色依旧黝黑一片。

在同学们的呼噜声中,田东、苏秦和张仪三人窸窸窣窣地穿衣起床。

他们三人今天的装扮,和平常大不一样,为了照顾南匡子的感受,他们不穿士子常见的深衣,而是清一色庶人的短装褐衣,脚上穿的是耐用的草鞋,头上采用庶民发型,即用一块青布包裹发髻,所谓黔首,就是指他们此刻的样子。

如此一来,只要他们不傻到自报家门,那么陌生的卖家绝不会看出他们是鬼谷一门的弟子,只会当他们是个身份低微的平民百姓而已,这样让南匡子的心情也会好受些,以免影响老人家疗伤。

他们今日寅时﹝3~5点﹞即起。

比平日提前一个时辰。

因为云梦山距离齐国都城临淄大约有30里路,他们没钱雇牛车,只能徒步挑担子过去,那么一去一来至少要4个时辰,所以必须早点出发。

……

苏秦和张仪连连打着哈气,跟着沉默的田东来到溪边洗漱,他们脚步飘忽,差点一跤跌进溪水里,不禁哈哈大笑。

蹲着一旁用树枝刷牙的田东羡慕地看着他们,突然对苏秦此行,莫名多了一分信心,一个在逆境中嫩笑出声的人,应该不会被环境轻易打败。

三人蹲在地上简单地吃了两个昨晚就备下的麦饼子,然后拍怕手蹲下身,挑起沉甸甸的扁担。

虽然只有100卷竹简,但一卷大约2斤,100卷就是200斤,田东不顾苏秦和张仪反对,自己独挑100斤担子,余下100斤苏张二人平分,一人挑50斤。

……

“走!赚临淄士子的钱去!”

苏秦豪迈地笑道,把50斤竹简一肩挑起,感觉不是很重的样子。

四周漆黑如墨,简直伸手不见五指,此刻正是黎明前天色最黑暗的时候。

所幸他的扁担一头用麻线固定了一盏油灯,可以为他们在路上照明。

他的豪迈感染了身后的张仪和田东,他二人对视一眼,眼神充满斗志,跳起担子,健步如飞,紧紧跟上苏秦。

刚刚走出十几步,就听身后传来急促的喊声,“等等我,你们等等我!”

三人回头,就看见披头散发的一个人影冲了古来,光着个脚丫子,一手拎着一只草鞋,不是荆尚还是谁?

“你们赖皮呀,不是说好我也去的吗?”荆尚哭腔道,一副被伤害的表情。

“我们说过吗?”苏秦笑着看向张仪和田东,他们二人摇摇头。

苏秦哈哈大笑,“师弟,你看,是你记错了,卖竹简并不是人多就好,如果弟子们都去,师尊他老人家也不高兴啊,去去去,你赶紧回再睡上一觉。”

就在苏秦说话的功夫,荆尚已将头发扎好,草鞋穿好,抢过苏秦扁担上的那盏油灯提在手中,径直走在前头带路。

“嘿,你这臭小子反了你!”

张仪放下担子,就要上前去拧小家伙的耳朵,却被苏秦拦住,摆摆手道,“师兄,算了,这小子就是一头倔驴,几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们赶紧赶路,不要又窜出几个师兄弟来,那就糟糕了。”

张仪一听只好作罢,对着荆尚喊道,“走路看着脚下,别把灯给砸了。”

“晓得了,谢谢三位师兄,”荆尚回头,笑得像一只小狐狸。

天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颗启明星,默默注视这四个年轻的身影,似也在微笑。

第四十章 姜子牙的临淄

嘿呦…嘿呦……

走在路上,苏秦感觉肩膀上的担子越来越重,每走一段路他就换肩膀,直到两个肩膀都红肿起来,一挨上去,痛得龇牙咧嘴,他低着头不让人看见,尤其是荆尚,生怕小师弟抢过担子自己来挑。

真没想到50斤重的东西,刚挑的时候还挺轻松的,但还不到七八里,就感觉自己好像在挑着两座山在走路!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挑担的比走路的人要快了,因为走得慢就越累。

“歇会儿,歇会儿。”张仪喘着粗气说,他和苏秦相视苦笑,彼此彼此,又一齐用羡慕的目光看着气定神闲的田东,这个齐国大汉脸不红心不跳的,好像挑的不是100斤的竹简而是10斤重的棉花。

田东把担子停下,也不说话,伸手就要从苏秦和张仪的担子里抽取几卷竹简放在自己担子上,不过他的左右手被苏张二人揪住不放,他们齐声说道:

“田师兄,万万不可,你已负累甚多,怎能再添负担?我们自己能行!”

看苏秦和张仪神情坚决,田东憨厚笑了笑,只好作罢,又看了看他二人的扁担,不禁哑然失笑道,“我的两位傻师弟,你们的绳子短了,要再放长一点,这样挑起来肩膀不会太吃力。”

苏秦和张仪抓抓后脑,笑得像两只菜鸟,蹲下将绳放长一些,田东又在山路边找了一叠宽大的树叶,垫在苏张二人的肩膀里面,感动得这两只菜鸟眼泪汪汪。

前方的荆尚小跑过来,趁人不注意,挑起一副担子就走,可还没走两步,就被绳子过长的簸箕绊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倒在地,逗得三位大师兄哈哈大笑。

有这个开心果,路上不寂寞了。

……

一路披星戴月,风尘仆仆,

他们一行人很快路过山下第一村子凤鸣村,此刻天色渐白,一路鸡叫,更有犬吠,其中一只狗因为四人在它守护的门口休息了片刻,惹得它汪汪叫个不停,左右四邻纷纷窜出几个抡着锄头的老汉,吓得苏秦四人赶紧颠起担子,抱头鼠窜。

苏秦哈哈赶路,越想越好笑。

走过一个拐角,张仪突然把担子放了下来,看着不远处一户庄园,那正是布商姜夷庸的家,他眉头一挑开口道,“师弟,姜伯父上次对我等关怀有加,何不向他借一辆马车,我们赶车去都城。”

这话让田东和荆尚都颇为心动,他们一齐看向苏秦,如果能借到车,这样既节省时间又节省体力,可谓两全其美。

苏秦低头想了想,摇摇头,“正因为姜伯父善待我等,无功不受禄,反而不能多去麻烦人家,以免让他家人非议。”

张仪尬笑,“师弟说的是。”

……

出了凤鸣村,沿着官道,由南再在一路北,沿途都是一个一个村庄,规模一个比一个大,人口也越发密集。

处处桑田,山清水秀,看得苏秦心情舒畅,天色虽然没有大亮,田里到处都是农人荷锄耕种的情景,甚至有几个小小牧童趴在牛背上半睡半醒憨态可掬。

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师兄,这里属于何处?”在休息时,苏秦喝了一口竹筒里的水问田东。

“这里是薛邑,是靖郭君田婴的属地。”田东迟疑片刻,沙哑地说道,

“田婴?”苏秦眼睛一亮,这名字好熟,想了片刻后终于记起来,他为什么感觉着名字比较熟了,这人本身并不是什么特别有名的人物,但他有一个儿子却在战国历史上大大地有名,远胜老子。

他儿子名叫田文,但后世之人对他最熟悉的称谓还是他的另一个称谓:战国四公子之首——孟尝君!

这人据说仗义疏财极会笼络人心,这让苏秦对他的人生轨迹很感兴趣,希望有机会能会会这个大人物。

算算自己穿越到战国快一个月了,已经见到的大人物只有两个,第一个是未来的秦相张仪,第二个是未来的锯子孟胜,还是太少了一点啊。

突然咦的一声,差点忘了一个更大的人物,苏秦哑然失笑,摸了摸自己鼻子,这个人就是自己,未来的六国之相!苏秦怎么差点把自己给忘了?

“哈哈哈哈。”他放声大笑起来。

张仪、田东、荆尚三人一齐看着他,就像看一个白痴,好好的突然笑起来,怪吓人的知不知道?

……

晨风徐徐,一路渐明。

一个时辰之后,在苏秦越挑脚步越蹒跚暗暗叫苦之时,田东摇摇指向一个青灰色的城池,兴奋地喊道,

“临淄城到了!”

这一喊,众人的肩膀突然满血复活一般,苏秦一马当先走得飞快!

越近城池,苏秦心里越发惊叹,果然是大国气象,东方名都!

光看城墙高度大概就有五层楼高,一旦打起仗来,敌方士兵一定会绝望得想哭,苏秦很想立刻登上城墙去看日出。

那城墙从大门两侧延伸出去,绵延起伏,看不见尽头,令人咋舌。

远远看见一群人聚在城门之下,三人荷担走近,这才发现城门尚未打开。

“看来是我等走得太快了。”田东看来看天色,憨厚地一笑,又补充一句,“临淄城门每日卯时开门,晚上酉时闭门,我等正好在门外休息片刻。”

……

三人在距离城门不远处,放下担子,就地盘腿坐在地上。

苏秦脱下草鞋,揉揉有些发酸的脚指头,看向聚在城门口的人群,发现大多数是和自己一样的徒步小贩不较多,只有一辆辆马车夹在其中,贫富对比泾渭分明。

小贩们大多是进城来卖柴的樵夫,卖菜的菜农,都是一些大叔大妈,也有一些小伙子姑娘们,无论男女个个粗布má yi满脸黧黑,但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有说有笑,看不见一份愁苦落拓的样子。

这让苏秦看起来心里暖暖的。

无论穿越前还是此刻,他都是来自农家子弟,所以看见他们倍感亲切。

“师弟,你看城门那两字如何?”

张以突然开口,打断了苏秦的思绪,他扯了扯苏秦袖子,指向城门上方。

苏秦抬头眯起眼睛,这时一缕朝阳斜照,瞬间将城门匾额上那“临淄”两个金色大字照得陡亮刺眼。

这两个大字立刻让苏秦露出吃惊的表情,不是龙飞凤舞写得太好,而是又丑又差,简直就像两头瘸腿的山妖。

苏秦哑然失笑。

“我就知道你会笑,你可知这两个字是何人所写?”张仪故意卖个关子道。

苏秦摇摇头,“反正不是我写的。”

“这两个字是我齐国师祖姜太公所写。”田东在一旁沉声道。

啊,苏秦大吃一惊,姜太公被人誉为千古智者,没想到字如此不如其人。

张仪眨眨眼,又说了一句让苏秦大吃一惊的话,“他老人家其实书法极好,这是他故意写得如此不堪。”

“这是为何?”苏秦一脸懵逼。

田东开口解释道,“是因为当年太公辅助文武二王开创大周天下之后,被世人过度神化,而他为了不误导天下教化世人,便故意把文写得很丑,表明自己也只是个凡人,并非天入地无所不能。”

苏秦沉默地低下头,对姜子牙越发佩服起来,处于高位而不骄,这对自己未来有很好的参考意义。

第四十一章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随着沉重的铁皮木门被轮锁缓缓打开,一对玄甲军士鱼贯而出,大约二十人左右,手执长戟,肃立于城门两侧。

领头队长面白无须,样子颇为年轻,看上去不到三十岁,剑眉下一双眼睛却是老辣得很,如鹰隼扫视人群。

对他来说,自己官职虽小责任重大,临淄城是齐国都城,必须擦亮眼睛,不能让任何可疑人员进入本国的心脏。

“进城之人不得喧哗,排好队,依序进城检查,先车马后行人。”队长大声喝道,手紧紧按在腰配的青铜剑上。

做为一国之都的城门,也是齐国的脸面所在,大国要有大国的气象,气象体现在入城时的井然有序有法有度。

就在他一声令下之后。门外原本如麻雀般叽叽喳喳的人声戛然而止,大家排好队静静地接受军士们的检查。

进城之人,他们首先要通过长相口音和服饰等,来区分是本国人还是外国人,如来自其他诸侯国的人员,若是使节必须验明封传,其他私人如士子商人庶人等也必须拿出相关的身份证明才可放入。

其次,进入都城者的外国人,除了各国使节,无论是商人还是士子,一律不准携带剑等武器入城,违者重罚。

至于本国士子商人在验明身份的情况下,可以携带佩剑进入都城。

……

看见门口井井有条纪律严明,没有出现私下抢夺百姓财物和收受贿赂的情况,让第一次来临淄的苏秦肃然起敬。

他们挑着担子跟在人群最后面,等轮到他们之时,田东用齐国方言和军士说了几句,又出示一块证明自己齐国人身份的竹牌,说自己是云梦山求学的弟子,来进城卖竹简,军士很认真核对一番。

因为除了他以外,苏秦、张仪、荆尚等人都是外国人,队长亲自一一核对他们的竹牌﹝身份证﹞,上面记载了他们的名字,籍贯,出生年月。

当看到苏秦的身份竹牌时,队长犀利地目光直射在他脸上,看得身边田东等人有些慌乱,他摩挲着主牌突然一笑,你是第一次进城吧,我以前没见过你?”

“军爷记性真好,在下确实是第一次进城。”苏秦暗松一口气,拱手说道。

“你们是士子,为何不穿士子之服?却是庶人的短褐打扮?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浅,眯着一对锐眼问道。

“咳咳,是这样……”田东尴尬地正想开口,就被队长沉声喝道,

“我听他说!”

苏秦抬眼不慌不忙地答道,“因为山中缺吃少穿,无奈只好行商贾之事,又怕有辱师门,所以穿庶人之服。

队长静静地看着苏秦的眼睛,发现他眼神清澈,毫无慌乱之色,不由发出一声感叹,不想士子居然也沦落至此。

又突然道,“你们为何不去稷下学宫?那里名师如云,弟子众多,大王恩诏,在校学子个个有月俸,衣食无忧。”

这话让苏秦和张仪等人相视一笑,田东抱拳朗朗道,“母不嫌子丑,子不嫌弃母贫,家师对我等恩重如山,何忍弃之?”

苏秦三人在一旁重重点头。

队长笑容又徐徐绽放,所谓虽贫贱而志不移,就是指你们这种人吧,“在下墨家弟子淳于方有礼了。”

“什么?你是墨家弟子?”四rén dà吃一惊,张仪问道,“既是墨家弟子,为何在此守城,不去稷下学宫学习?”

“哈哈哈,淳于方仰头大笑,你既知墨家,就应知道,我们墨者,有文墨武墨之分,我乃武墨也。我既是墨家弟子,但也是齐国人,保家卫国,理所当然。”

“是啦,”荆尚拍手道,“就像那日你们墨家的孟胜大哥一样,好威风!”

“什么?你们认识我孟师兄?”这回轮到他一脸惊诧。

他挥手让手下军士检查后面的行人,示意苏秦等人来到一处僻静墙下说话。

苏秦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当即将孟胜为他们击杀夺马歹徒一事简单地说了一面,听得淳于方豪情满怀。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果然还是师兄洒脱,他感叹地笑道,脸有羡慕之色。”

又道,“既然你们是孟师兄的朋友,那也是我们淳于方的朋友,他日若是方便,可去在下府中一聚。”

说罢报了一个地址,又伸手入怀,掏出一个钱袋塞给苏秦他们。

苏秦四人自然决然婉拒。让淳于方越发钦佩,只好将钱收回。

等苏秦四人挑着担子进城后,他犹自站在城门口,目送他们的背影。

心里在感叹,不过是四个无名小卒,却有如此气节,他们门派兴旺必然指日可待,咦,他们是什么门派来着。

他立在原地不禁哑然失笑。

……

一进城内,眼前霍然一亮。

只见车水马龙,rén liu如织,一间间店铺琳琅满目,最让苏秦震撼的是,脚下一道足可并排六辆马车行走的青石大道在金色的朝阳下闪闪发光。

这就是传说中金光大道吧。

“哈哈,是不是傻眼了?张仪在一旁将苏秦的表情尽收眼底,他一边跳着胆子一般像导游似的跟苏秦介绍道:

“这临淄城已有数百年的历史,自古以来就是膏腴丰盛之地,在齐恒公时,任用管仲为相,大力发展货殖商业,让齐都临淄一举成为天下的冶金中心,布业中心,漆业中心,制陶中心,铸币中心和工坊中心,还是诸侯国间最大的鱼盐集散地,同时呢,临淄还有闻名天下的稷下学宫和另各国贵公子趋之若鹜的韶乐之舞。

张仪的声音充满you huo,感觉来自魏国的他比本地人田东更像一个齐国人。

苏秦笑笑,不说话,他发现田东倒是一脸平静,似有哀伤之色,或许是只有土生土长的他知道临淄在光鲜亮丽的外貌下隐藏的另一面是什么?

此刻他没心思去猜测那是什么?

街道上一张张陌生脸孔的来来往往,苏秦握紧拳头,千里之外始于足下,日后想游说天下的君王,就从今日游说路人买自己的竹简开始把。

第四十二章 稷下学宫遇孟子

“齐国都城临淄共有城门十三座,分别是申门,稷门,广门,雍门,杨门,东吕门,龙门,虎门,鹿门,郎门,章华梦,东门,西门,南门,北门等等。”

三人挑着担子,热情导游张仪又在向苏秦介绍道,一路唾沫横飞。

苏秦一边挑担一边皱眉,突然道,“师兄,这么多城门,一旦敌人攻城,必然增加齐士的防守压力,可为败笔!”

前面挑担的田东身子一僵,回头带着一丝苦笑,压低声音道,“苏师弟所言甚是,在齐恒公时,临淄城原本只有四个城门,可恒公当年称霸诸侯,提出要多开城门,让诸侯使臣无论从哪个方位来,都可直道入城,以展大国气象,但当时被相国管仲极力劝阻,乃作罢,然而管相去世后不到一年,恒公又将城门大开十三处。”

说着他摇头叹息。

苏秦和张仪对视,交换了一个眼神,如此好大喜功,后来果然一败涂地。

“田师兄,那齐国当今的齐宣王,为何不拨乱反正,听之任之?”苏秦又问。

田东停下脚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回头对苏秦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压低声线,“师弟小心,乱议当今大王,按齐国律法,当处割舌之刑。”

这一句,吓得苏秦吐了吐舌头。

……

一路无话,众人沿着大道,向西接着再往城南的稷门而去,他们之行的目的地“稷下学宫”就在稷门附近的学府大街,学宫因在稷门内侧,故而得名。

走上学府大街,立刻耳目一新,发现此处与别的街道有两个最大不同之处。

一是,安静,路上行人很多,但脚步却是很轻,说话声音也很轻。

二是,士子多,举目都是带着学子冠帽,身着一袭青衿的文人士子。

苏秦三人静静地放下担子,看自己一身褐衣打扮,又看看自己脚下的草鞋,彼此凑近闻闻,还有一股逼人的汗臭味,瞬间感觉和这里文雅的气氛格格不入。

荆尚小脸有些发烧,还没有开始卖竹简呢,他就觉得自己已开始丢脸了。

不过苏秦脸上丝毫无愧色,反而两眼放光,这来来往往举止优雅的士子们,在他眼里,可都是金灿灿的移动元宝啊。

他像苍蝇一样兴奋地搓搓手,蹲下身,奋力将担子挑了起来,大步向前迈去,动作之快,差点把一个士子撞了个趔趄。

……

学府大街的尽头立着一个巨大的白色石柱牌坊,高五丈,宽四丈,石上刻有大鸟击海图纹,寓意鹏程万里。

牌坊顶上刻着四个紫漆大字“稷下学宫”,笔锋如剑,透着一股霸气。

苏秦一路挑担在牌匾外停下,带着一丝激动的心情仰头观望。

这座稷下学宫不仅是中国历史上第一家官方主办私人教学的高等学府,也是当时世界上最早最大的教育学院,可与西方文艺复兴时期的雅典学院相颦美,比后世中国的清华北大有过之而不及。

“师弟,这牌匾上稷下学宫四个大字正是学宫创办人齐恒公壮年时所写,学宫从创建到今年刚好一百年整。”

张仪在一旁唏嘘地解释道,他一脸神往之色,仿佛已回到春秋时期。

苏秦一手搭在张仪肩上,一手插腰再次仰视,感叹道,“怪不得这四字透着一股“泱泱大齐,唯我独尊”的气势,原来是一代霸主恒公亲笔,而且据说齐恒公最喜欢紫色,所以这四个用紫漆涂之。”

二人勾肩搭背,举目远眺,只见门牌里面处处花木深深,小桥流水,一座座三层高古香古色的小楼掩映其中,更让苏秦惊叹是白鹤和麋鹿在草坪上闲庭信步,让他忍不住有飞跑进去的冲动。

……

正当这两个来自异国他乡的小人物对着里面探头探脑之时,身后突然有人厉声喝道,“哪里来的黔首﹝卑微的平民﹞,快滚开,别当了孟客卿大人的道!”

苏张二人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像两只小鸡一样被一九尺大汉拎到路边。

苏秦好半天才明白所谓黔首就是指自己和张仪。领子被对方提起来,脖子都被勒红了,不由大怒,伸手去推搡,大汉冷笑着再次把苏秦拎起来,准备往地下摔去,正举在半空,身后一队马车里传来一个平静如水的声音:

“孟鹳住手!”

那九尺大汉立刻将苏秦放下,垂手立在路边,在苏秦面前他凶悍如虎,而在这道声音面前,他却乖巧如猫。

苏秦和张仪揉揉脖子,一齐朝路中央的一辆四匹马拉的马车望去。

只见紫色的车帘被两个仆从徐徐拉开,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人走下车来,他头戴高冠,宽袍大袖,典型的儒家风范,不过葛布深衣十分朴素,衣服边角甚至已经被洗得泛白,腰扯悬着一把青铜古剑,让他整个人在文雅中又透着凌厉之质。

中年人缓步走到苏张二人跟前,拱手微微一礼,“下人无礼,老夫孟轲在此向两位深表歉意,清受老夫一礼。”

张仪赶紧拱手回礼。

而一旁的苏秦半张着嘴,痴痴呆呆,哇呜,眼前这瘦小的中年人就是名动天下,享誉千古的孟轲孟夫子孟子!

平心而论,他对儒家学说并不是全盘接受,但对孟子那段名言极为推崇: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咿唔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这段文字,苏秦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都是极为喜欢。

“师弟,师弟!”

张仪一脸尴尬,扯扯苏秦的袖子,人家孟夫人不仅是天下大儒,也是稷下学宫特聘的讲师,更是齐国的高官客卿,位置还在上大夫之上。

人家如此礼贤下士,苏秦怎么搞的?居然愣愣的,连礼都不回。

一旁匆匆赶来的田东和荆尚暗暗跺脚,又不敢上前说什么。

见苏秦轻慢主人,立在一边的孟鹳更是要喷出火来,可是也不敢丝毫造次。

孟轲见苏秦痴呆模样,以为是自己的排场把人家给吓呆了,沉静的眼神闪过一丝笑意,不禁伸手拍了拍苏秦的肩膀,然后缓步走回马车,众位仆从扶他上车,马车启动,从门匾下缓缓驾入学宫。

他的马车身后又跟着十几辆二匹马拉的马车,微风掀起布帘,张仪看见里面坐的都是年轻士子。马车外仆人如云,看来非富几贵,估计都是孟子弟子中有钱人家的弟子,而在长长马车之后,又出现了数百名徒步行走穿着儒服的年轻人,这一批应该是孟子弟子中的平民子弟了。

孟子一行人浩浩荡荡,队伍之长,将整个学府大街站得人满为患。

苏秦等三人看得一脸惊叹,果然是当世大儒,门下弟子如此之多。

田东在一旁倒是一脸平静,作为齐国都城人,这样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

苏秦和张仪又在门匾外踮起脚瞻望,看见队伍大约行进了50步左右,马车再次停下,道路旁有一个官吏模样的男子快步领着一队军士迎候大驾,对着走下马车的孟轲极为恭敬地行礼,然后一路屁颠屁颠地领着他走向学宫的深处……

这一幕又让苏秦倒吸冷气,他原本还想在卖完竹简之后,找个机会偷偷溜进学宫去逛逛,没想到门内一侧居然有军士把守,美好的心愿顿时像被扎破的气球。

“孟夫子,听说您老口才极佳,为当今著名的辩论大师,日后我们比比看,看谁的嘴巴更厉害?”苏秦的手轻轻搭在自己被孟子摸过的肩膀上,嘿嘿一笑。

第四十三章 还要交税?

让苏秦没想到的是,孟子车队只是拉开个序幕,接着在稷下学宫讲学的其他著名人物纷纷领着车队向学宫而来,田东取代张仪成了苏秦的义务解说员:

“师弟,你看这是邹子车队……”

“师弟,你看这是慎子车队……”

“师弟,你看这是田子车队……”

“这是接子车队,许子车队…这是环子车队,这是公孙龙子车队……”

以上都是当代名士,有的更是诸子百家的创始人和领军人物,各个车队都有数百名弟子在后面徒步跟随,令苏秦四人目不暇接,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另据田东介绍,稷下学宫所有讲课的名士都被齐宣王授以客卿或者上大夫之职,每月俸禄极为优厚,不仅如此,还在临淄城中为他们每个人修建大宅,派置仆役丫鬟和车马侍从。

待遇如此优渥,让苏秦等人不禁暗暗咂舌,至少在表面上,齐宣王给诸侯各国留下了一个求贤若渴的美名,无论他真爱才还是假爱才,稷下学宫的创立,在实际上是极大促进了诸子百家发展和壮大。

马车辚辚,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才渐渐停息,这时苏秦四人脚都快站麻了。

“各位师兄弟,轮到我们粉墨登场了。”苏秦哈哈一笑,挑起担子。

……

【朱记文房】是学府市坊近百家店铺中销售文房四宝最大最齐全的一家。

其中卖的最好的就是“竹简”,朱记竹简以其选材精良、制作精湛名闻天下,即使单价比别的店家足足多出5钱,依然是稷下学宫在读学子们的首先。

当第一缕阳光斜照在临淄城头之时,身材极瘦,长如竹竿的店掌柜朱文通,已经领着三个店伙计开张营业。

朱记文房是百年老店,据说齐恒公当年来稷下学宫巡视时,还微服私访,亲自来店里买过一卷竹简,激动得朱家先祖一个月都在睡梦中笑醒。

这店传到朱文通已有五代,越发兴旺,在临淄城市坊都开了分店,位于学府大街这一家,乃是总店。由朱家嫡系第五代传人朱文通亲自坐镇。

他凡事亲力亲为,将店里笔墨纸砚的灰尘一一用软布搽干净之后,才慢慢跪坐在店门右侧的案几边,悠悠地喝上一口米酒,还没咽下“噗”一声吐来出来!

他看见四个陌生年轻人挑着三担竹简在自己店对面马路停下,然后在地上铺上一块草席,将竹简一卷卷摆上。四人擦擦汗,像四只猴子一样默默蹲下来。

他用衣袖擦擦胡须上的酒渍,忍不住想笑,这四个楞头青真不知蠢字是怎么写的,居然敢在老夫店门外买起竹简来,哈哈哈,老夫且看你们今日如何出丑。

“哪里来的乡野小民?掌柜的,要不要小的把他们轰走?”一个机灵的店伙计躬身凑上前,一脸谄媚地说道。

“这路人人走得,这买卖人人做的,你不是市吏,怎可如此放肆?”

朱文通白了他一眼。

每天在店里确也无聊,难得今日有几个愣头青让自己看笑话,怎么能让店里伙计把这出戏给搅黄了呢?

……

“师弟,对面可是整个临淄城最大的文房,里面的“朱记竹简”名扬天下,在他们对面卖竹简是不是太托大了?”

田东闷声问道,蹲着身子浓眉皱成一个川字。由于他们只带了一块垫竹简的草席,没地方坐,只能一溜蹲在马路边。

张仪和荆尚也皱眉看向苏秦,也同样是一脸不解之色,感觉他太狂了。

苏秦笑了笑,“这里最好,rén liu大,听说士子买竹简都会先来此处。”

“可是师弟来这里采购的大多是家底比较丰厚的学子,我们即使卖得再便宜,也不定能卖得出去?”田东道。

“嘿嘿,我有绝招啊。”苏秦笑道。

“什么绝招?你赶紧跟我们透个底。”张仪急吼吼,伸手掐住苏秦腰上的肉。

“咦?怎么现在没人?”

苏秦痛得嘴歪,依旧顽强地转移话题问道,整个学府大街和之前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完全不同,此刻大街空空荡荡一片幽静,只有零星几个路人在闲逛。

张仪哈哈大笑,“笨蛋,学子都在学宫上课呢,上午哪有人出来?只有到午时,学子才会出来逛街购物。”

“啊,那我们委实不该来得如此之早。”苏秦一脸肉痛地说道,后悔不迭,他觉得自己还没睡够呢。

“师弟,不早不行,除了此处,好的地段都被其他商贩给占了。”田东道。

苏秦放眼过去,果然这学府一路上除了店家外,处处都有人摆摊设点,卖的都是学子们的日用品,如荷包书囊之类。而摆摊卖竹简的只有他们一家。

“对了,田师兄,这市坊可有人收税?”苏秦突然想起来,问道。

田东沉声道,“按齐国律法,市坊自然要纳税,店铺是月收,按店铺大小每月缴纳500到800钱不等,我等无店的小贩是日收,一日10钱。”

“啊?我等在路边摆个小摊也要交钱?”苏秦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田东三人更是惊讶,他们还以为苏秦知道呢,现在才发现原来他不知道,这下惨了,他们都有不好的预感。

“师师师…兄,你不会没带钱吧?”荆尚怯生生问,都快哭了。

他真要哭了,因为没带钱一定会被市吏赶走,又得将担子一路挑回去,今天自己起早贪黑算是白忙活了,而且回去先生和几个师兄弟指不定还会取笑他们。

苏秦脸色一白又恢复了镇定,笑道,“无妨,只要竹简一卖,10钱交得起。”

“但是师弟,这里是先交钱,再准买,等到午时学子多时,必然有市吏上来盘查,算了,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回家一趟,向家母借10钱过来。”

田东起身就想走,却被苏秦一把拉住,苏秦表情严肃地说道,“师兄,万万不可,一旦先生知道此事,必然勃然大怒,区区10钱,难道不到我们!”

他转脸看向荆尚,“小师弟,今日给你一个差事,你此刻便在街头来回巡视,一旦发现有市吏出现,及时通知我等。”

“什么?你要逃税?”田东问。

“非也,师兄严重了,一旦手里有钱,自然足额上交,只是在没卖出之前,先给我们争取点时间而已。”苏秦答道。

荆尚看了看田东,田东沉吟片刻,无奈之下只好点点头。

荆尚深吸一口气,霍然站起身来,对着三位师兄拱手一礼,“小弟去也!”

第四十四章 奇招

“铛铛铛……”

稷下学宫内终于敲响了上午下课的铃声,如同一首美妙的音乐,让学府大街所有店里的商家和街边的小贩都露出了梦游般的微笑。

他们的衣食父母出来了!

果然从学宫里涌出大批一边谈笑风生一边大步而来的学子。

让清冷的街道洋溢起青春的气息。

虽然学宫内备有学子们就餐的食堂,可是不少家境优越的学子们依旧会选择在校外和知交好友下馆子,顺便逛逛街,购买一些日常文具用品。

人潮涌动中,一个褐色的身影在人群中来回穿梭着,荆尚瞪着一双猫眼从街头走到街尾,细心观察是否有市吏的身影,同时一边用眼睛瞟向苏秦那个摊点。

看到苏秦他们依旧傻傻地蹲在地上,呼,哪有什么奇招?他暗暗着急,脸上忧心忡忡的样子和周围意气风华的学子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喂,师弟,你看学子们已经有四五个人去对面店里,根本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你的绝招呢?莫非是戏耍我等?”

张仪板过苏秦的肩膀,盯着这小子的眼睛,一副吃人的模样。

一旁蹲着的田东更是郁闷不已,对苏秦的信心是越来越小了,有点后悔陪苏秦出来跑这一趟,更可恶的是,对面朱记文房店里那个竹竿掌柜时不时看向这里,已经用笑容嘲讽了他们一个上午。

“起来,你们起来,站起来就有绝招。”苏秦站起身对张仪和田东扬扬手。

他二人懵逼站起身,就听苏秦嬉皮笑脸地把他们拉到自己耳边,压低声线,“我的绝招就是…田东师兄来跳舞,张仪师兄你来唱歌,如此必能吸引学子前来,然后我再趁机将竹简向他们兜售,嘿嘿。”

田张二人默默听完,直起身时头顶似乎都有青烟冒气,他们脸上慢慢浮起猪肝红,然后一左一右将苏秦夹在当中,就要挥动老拳将这货痛扁一顿。

他们左等右盼望穿秋水,等来的居然是这么一个玩意儿?

这货居然真敢把他两人当猴耍,就连一向忠厚老实的大师兄也是咬牙切齿。

“停!”

苏秦急忙开口,“我开个玩笑了!看两位师兄一个上午都板着脸,逗你们玩呢,真正的奇招在我怀里。”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卷布来,张仪眼睛直了,这布很熟悉,不正是上次苏秦被狼抓烂的衣服扯下来的吗?

苏秦潇洒一抖,手中一尺宽的长布条迎风招展,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八个大字:

答对隐语,免费送简。

﹝隐语就是现代谜语的雏形﹞

看见田东和张仪二rén dà眼瞪小眼,面面相觑,苏秦连忙笑着解释道,“我知道齐国人上至齐宣王下至士大夫都喜欢隐语游戏,所以我会出隐语给学子去猜,猜对一题就免费赠送竹简一卷……”

话还没说完,就被张仪喷了一脸唾沫打断,“师弟,你是不是疯了?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白送人家竹简,你要让我等师兄弟的心血化为乌有吗,啊?”

田东目瞪口呆,他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商贩会傻到白卖送人家物品的。

他撸起袖子,再次握紧拳头,他这个大师兄虽然老实憨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任自己的师弟为所欲为。

“喂,等我把话说完好吗?”苏秦后退一步,“我接下来说的是,如果学子们没有答对,那他就必须买下一卷竹简。”

哦?

张仪和田东渐渐收敛怒容,他们立刻明白了苏秦的意思:用猜隐语送竹简的方式将学子引诱过来,只要打不上题,就得乖乖掏钱买下一卷竹简。

那么如此一来,是卖简赚钱还是白送亏钱,关键就在于苏秦口中的隐语难度如何?是否会被人轻易po jiě。

……

“师弟,什么隐语?你先说来听听。”张仪问,语气种带着兴奋的抖音。

“哈哈,稍安勿躁,你和田师兄一人一边将条幅张着拉好,等着好戏吧。”

张仪和田东对视一眼,依照苏秦的吩咐,像两根柱子似的静静立在路边,将五尺长的横幅高高拉起。

这诡异的举动,让张仪和田东自己都感到脸上发烧没脸见人。

自然更引起别人的注意。

有一群七八个人的学子们刚剔牙从马路斜对面的悦来酒楼出来,就立刻被张仪和田东举着横幅的怪姿势,惊得脚下一个趔趄,待看清楚了条幅上的八个字之后,不由发出了得意的大笑。

领头那个啧啧道,“师兄弟们,有几个傻小子要白送我等竹简呢,快走快走,别让别的学子抢光了!”

“哈哈,如此便宜不占白不占。”

“师兄,等等,他们不是说要猜中隐语,方可白送吗?

“哼,师兄弟们,那几个泥腿子能有什么隐语,能难到我等稷下学宫的才子?”

“是也是也,快走!

……

他们一窝蜂冲了过来,卷起漫天的飞尘,把苏秦三人都吓了一跳。

这伙人来到摊位前,一言不发,伸手将地上草席的竹简翻来覆去地查看,都是一脸喜色,手中竹简手感温润,边角整齐,用力拉了拉,麻绳编得细密扎实,完全可以和对面朱记竹简相娉美。

对面一卷长二尺四寸的竹简可要12钱呢,今天这便宜占大了,哈哈。

……

喂,你们布条上说的可是真的?领头那蔡姓士子怪笑着问。

苏秦点点头,补充道:“一人回答一个隐语,可赠送竹简一卷。”

看见对方笑道合不拢嘴,苏秦起身拱手对众位学子团团一礼,朗声道,“如答不出或答错,那么就按原价卖下一卷大尺寸竹简,我这里和对面一样,都是12钱一卷,小尺寸的为5钱一卷,但若答不隐语,那么小尺寸竹简必须买2卷。”

苏秦后面的话让那一群学子安静了一秒,又轰然作响,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吃亏啊,就算答不上来,也只是按原价买竹简而已,反正平日也要到对面的朱记文房店里买,而这里竹简不比店里差。

“我等愿意!”

众人眉开眼笑齐声喊。

不愿意,我等岂不成了有好处都不要的一群傻瓜,他们摩拳擦掌如是想到。

第四十五章 奸商

“这位兄台,你们是一起来呢,还是单个人依次来答?”苏秦和颜悦色地问。

“此话何意?”蔡士子问。

“如果你们八人一起来答题,口径达成一致,那么如果答对,输赢一次就是八卷竹简,如果是单人代表自己来答题,那么输赢一卷而已。”苏秦笑道。

蔡士子哈哈开口,“我师兄弟皆是邹子门人,自然一同进……”

“退”字尚未说出口,却被自己的栾师弟拉到人群之外,那位栾师兄深深看了苏秦一眼,这才低头对蔡士子耳语道,“大师兄,我看那人笑得蹊跷,不可小觑,不如你我单人先上,试试深浅再说?”

“师弟,你看他们一脚的泥土,显然是从城外来的下里巴人。”蔡士子皱起眉头,“如此提防,有这个必要吗?”

“有这个必要!”栾士子沉声道,“孔夫子曰:人不可貌相。”

“师弟,我等是阴阳家邹衍门人,与儒家有何相干?”蔡士子不屑笑道。

“师兄,话可不能这么说,师尊虽非儒家,但对孔子颇为尊敬,也常用论语来训诫我等,万一我等输了,花钱买竹简是小,可丢了我阴阳一派颜面是大!”

啊?

蔡士子若有所思。

……

看他们在一旁窃窃私语,苏秦不动声色地暗自观察,见那蔡姓士子收起轻佻之色转而一脸慎重,微微叹口气,就知道自己应该要调整一下出牌的顺序了。

果然蔡士子挤了进来,在苏秦跟前蹲下,干笑两声,“看你等初来乍到,我等学宫弟子也不好太占你们乡下人的便宜,我等决定还是单人一个个来吧。”

苏秦一听心里自然失望,但这话让立在苏秦身后的张仪和田东都大松一口气,若对方齐上猜对隐语,一次就白送八卷竹简,他们真怕自己的心脏受不了。

……

“好,那么在下就要出题了,”苏秦淡淡道,“你们谁先来?”

“我!”蔡士子道。

“这位士子,请听题……”

苏秦缓缓开口,周围立刻鸦雀无声,张仪和田东更是屏住呼吸。噗通…噗通……两人心跳骤然加速。

“门中有一人,请打一字!”

此言一出,张仪差点没一头栽下来,哪怕反应不够机灵的田东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们错了,真的错了,就不该相信苏秦这小子,这个字谜,哪怕是一头识字的猪,也能答得上来。

对面士子们安静了一秒,突然爆笑起来,蔡士子大笑着拍拍栾士子的肩膀,给了他一个“你太高估他们”的眼神,对着苏秦潇洒地吐出一个字:“闪!”

苏秦郁闷地低下头,掏出一卷竹简乖乖递了过去。蔡士子接过,得意举在手中,对众人扬了扬,众人轰然叫好。

“下一题,你们谁上?”他抬起头勉强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哈哈,当然我们一起……”蔡士子上字还未出口,又被栾士子止住,他抢先一步答道,“这次由我来答题。”

蔡士子翻了个白眼,这个师弟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还是如此谨慎。

“我下一题是,哎呦!”

苏秦腰上的肉突然被张仪狠狠扭了一把,显然是在提醒自己慎重出题。

“咳咳,下一题也是个字谜,两个月亮一起走,请打一字?”

他这句话一出口,张仪和田东双双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果然,苏秦话音刚落,那个蹲在苏秦面前的栾士子清脆地开口,“朋!”

苏秦抓抓头发,递给一卷竹简,但对方并没有去接,而是自己从草席上选了一卷,估计看到了苏秦手里的头皮屑。

“哈哈哈!”

对面的八个学子笑做一团。

他们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贴着一个朱记文店的伙计,见到这一幕,捂着嘴偷乐,立刻小跑着返回店里。

他对着站在店门口的朱掌柜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朱掌柜不动声色地听着,等店伙计去忙后,他慢慢坐下来,美滋滋地饮了一大口米酒。

之前看到一众学子涌到对面的摊位上,着实令他大吃一惊,立刻派伙计前去探查情况,原来是那几个乡野小子居然想出了猜题卖简的注意,嗯,注意倒是不错,可惜水平太差,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幸好让老夫虚惊一场!

隐语,都是朝廷士大夫们才玩得起的高级玩意儿,这几个连士子都不是黔首也不傻泡尿照照自己,哼!

……

笑声渐渐平息。

“好,第三道题你们谁来猜?”苏秦有气无力地硬着头皮说道。

“还来!你这个败家子!”张仪田东二人怒吼着将苏秦从地上拎起来,

张仪拱手对众人赔笑道,“各位士子,实在不好意思,我等有事收摊,今日不卖了,包涵,包涵!”

说罢,弯腰收拾东西准备走人,手刚捡起竹简,却被蔡士子用手按在竹简上,冷笑道,“人无信,不立,你等既然挂出了招牌,怎么我等赢了,就要走!”

在他看来,张仪手中的竹简已经是他们八个人囊中之物,自然不肯让苏秦这三个傻小子这么快就离开。

“师兄说的对,货殖之人最要讲信用,如果你们就此离开,下次再来,我们会让稷下学宫所有弟子知道你们三个出尔反尔,毫无信用!”栾士子义正言辞道,他既然已经试出了对方的深浅,就不再谨小慎微,而是大大方方的亮出了獠牙。

算算这里大约有100卷竹简,合计起来就是近千刀币,省下这笔钱,足够他们在悦来酒家大吃好几顿了。

“对,你等就是奸商!凡我稷下学宫弟子,人人得而骂之!”

“奸商!奸商!”

这八个阴阳派地弟子们纷纷嚷道,将苏秦三人团团围住。

看见竹简没卖出一卷,反而被扣了奸商的帽子,张仪和田东欲哭无泪,怎么会是这样?罢了罢了,失去竹简是小,失去信誉是大,随苏秦怎么折腾吧。

他两人放开苏秦,将条幅往地下一扔,恨恨地瞪了一眼之后,退到墙脚,田东靠着墙壁唉声叹气,张仪蹲在地上用手指写写画画,他决定自己来想几个隐语。

……

苏秦揉揉胳膊,对众人拱手道,“诸位说的对,人无信无立,好!在下今日就舍命陪君子了,第三题,你们谁来!”

“哈哈,既然你如此痛快,我等也就不婆婆妈妈,这次我们大家一起上!”

蔡士子一撸袖子豪气云干。

“好吧。”苏秦苦笑道。

“等等!”那个栾士子看了看天色,温柔地开口道,“这位小兄弟,你看,我们午后上课时间也快到了,要不这样,你地下所有竹简,最后一题全部压上,若我等回答不出,这100卷竹简,我等守信之人,一定通通给你买了去!”

他笑如春风,眼神却比蛇还毒。

“这个?”苏秦似有冷汗涔涔而落。

“什么这个那个?小兄弟做人要痛快,担心我没钱买是吧?”蔡士子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钱袋,取出一个金饼亮了亮,又笑着放了回去。

“好!”苏秦咬着牙终于下决心。

他清了清嗓子,“在下的第三题是:小时四条腿,大时两条腿,老时三条腿,请诸位士子们,猜一个活物?”

话音徐徐落下,四周一片寂静。

他话中每一个字都清晰钻入众人耳中,正因为听得清楚,才越发糊涂。

什么?

腿怎么会变来变去,一会四条,一会两条,一会儿三条。

世上居然有这种东西?

八个学子蹲在地上,苦思冥想起来。

呆了半晌,无人吭声。

栾士子突然阴沉沉道,“你说的是否是传说中的妖怪?如是妖怪,那么谁也无法考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如何能行?我等可以不必回答!”

苏秦摇摇头一笑,“不是妖怪?乃是人人可见处处可见!”

“小子,你的意思是,这活物我稷下学宫也有!”蔡士子冷笑着问。

苏秦点点头。

蹲在地上的八个士子顿时一片哗然,苏秦这个隐语不是鹤不是鹿,分明是个怪物?学宫里怎么可能有?

究竟是什么呢?

他们越想越是一头雾水!

八个人抱头蹲在地上,久久不动,这姿势就差有人给他们送上一根厕筹了。

不仅是他们,蹲在墙角的张仪和田东也在苦苦思索,但和地上的那些学子一个个苦逼的表情不同的是,他们越想不出来,脸上的笑容越是绽放,

时间滴滴答答。

那个八个学子蹲在地上都快半个时辰了,眼看下午上课时间就要到了。

蔡士子和栾士子对视一眼,对方表情是一脸郁闷,同窗之中,思维最灵敏的就是栾士子,连他都猜不透,自己这边就无人可答,蔡士子终于举手投降,

他挪到好整以暇的苏秦跟前,“咳咳,我等认输了,请报答案吧!”

苏秦悠然道,“答案就是……”

他手指指自己的鼻子。

“什么?答案是你的鼻子?怎么可能?你耍我们!”蔡士子咆哮着跳起来。

其他学子们都一齐抓狂吼道。

就连张仪和田东也是目瞪口呆,怎么可能是鼻子?鼻子别说三条,它就是半条腿都没有?苏秦疯了这是!

苏秦大笑着摆摆手,“在下指着自己鼻子,是说这隐约的答案是——人!”

可惜他的话只让众人安静了一秒,又轰然叫嚷起来,“什么?人!人也不对,人什么时候有四条腿?老了时怎么可能又有了三条!你小子还在耍我等!”

“诸位且请安静,请听我解释。”

苏秦淡淡笑着道,“少时大家不会走路之前,是不是手脚并用在地上爬,那等于是四条腿,大时自然可两腿走路,而到老时,身子脚骨酸软,常用柱着拐杖行走,岂不是多了一条腿?即是三条也。”

苏秦的话一说出口,四周又是一片鸦雀无声,张仪和田东喜形于色。

蔡士子垂头丧气,二话不说,丢了一块等值的金饼子给苏秦,招呼众位师兄弟,一人哼哧抱着几捆竹简,灰溜溜而去。

“哈哈哈,哈哈哈!”

张仪和田东大笑着一拥而上,抱起苏秦向空中抛去!

他们现在终于明白,一开始苏秦是故意出容易的题目,等把他们贪心吊起来之后,再来一个狠的一锅端!

从这个意义上讲,苏秦还真是一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奸商”,哈哈!

第四十六章 我要你们滚出临淄城!

苏秦三人欢呼声刚刚停息,就见荆尚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飞奔过来,急冲冲吼道,“来了,市吏来了,大家快跑!”

显然这个亲爱的小师弟,完全没看到之前在摊位上发生的美妙一幕。

原来穿着浅紫色官服的市吏老爷刚出现在学府大街路口,就捂着肚子闪身去了一条偏僻小巷,在茅厕里蹲坑。

而兢兢业业的荆尚小师弟就在茅厕边捏着鼻子守着,估计是市吏老爷今日便秘了,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才开门出来,小家伙一见立马撒腿跑来报信。

听到荆尚喊叫,苏秦三人不仅没跑,反而晃悠悠坐在草席上伸懒腰。

荆尚这才发现,师兄们屁股下的草席上竹简不翼而飞,而他们又是一脸神秘的笑意,他突然明白什么,怔怔看向苏秦。

苏秦点点头。

啊,原来苏秦师兄真的有奇招!

荆尚嗷一声扑了过去,几个师兄弟又滚做一团,荆尚开心得要爆,他做梦都没想到,居然短短一个中午时间,竹简全都卖空,简直是个奇迹一般。

他们师兄弟不用再饿肚子了!师尊不用再冒着生命危险去上山采药了!

欧耶!荆尚喜极而泣!

……

这时市吏大步而来,他身材魁梧,对苏秦他们一伸手喝道,“10钱!”

苏秦拱手一礼,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饼子,在正午阳光下刺得对方眼睛都睁不开,他微微一笑,“大人,我等没有零钱。”

市吏嘴角一阵抽搐,这里店铺是一月一收,所以他每天只是搜搜那些路边摆摊的小贩,一日下来,最多五六百钱,这金饼子哪里能找得开?

他瞪眼开口道,“我哪里有这许多零钱找你,你等去别处换钱给我。”

“那麻烦上官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苏秦拱拱手,大步走向对面的朱记文房,他正好给山里买些毛笔、砚台。

……

他刚进店里就发现里面气氛有些诡异,店掌柜已经不知去向,三个伙计的目光很复杂,是又恨又崇拜那种,他感觉脚下踩着什么东西,抬起一看,居然是个陶碗碎片,似乎飘着米酒的香味。

“店家,给我来十六支中品毛笔和砚台。”苏秦将一个金饼子晃了晃。

等他用簸箕装上笔墨,又拎着一袋沉甸甸找零扬长而去之后,店里内室慢慢走出一张阴沉沉的脸,正是朱掌柜。

他额上覆着一条热毛巾,一刻钟前,就在苏秦将竹简全部卖出之后,他气得将装米酒的陶碗狠狠摔在地上,结果一个碎片崩飞出来,将他额头砸了肿包,人几乎当场晕了,立刻被伙计们扶到后堂休息。

这帮乡野小子,实在可恶!

蔡士子他们都是店里的常客,如此一来让店里足足少卖了100卷竹简!

更重要的是,一旦传出去,朱记文房在整个临淄城同行那里都会成为笑柄!

看着苏秦的背影,他嘴唇发青,咽喉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

朱掌柜静静立在门口,等市吏领了钱走远之后,他大步走向苏秦他们。

苏秦等人一边谈笑风声,一边正在收摊,却见一个瘦得像竹竿的老者大步走来,认得是对面店里的朱掌柜,苏秦上前一步拱手一礼,含笑打声招呼。

却见朱掌柜招呼也不打,冷冷盯着苏秦,开口就道,“以后你等不要再来了!”

正在收拾的张仪他们身子一僵,放下东西,慢慢直起身看向朱掌柜,个个一脸怒容,而苏秦脸上依旧保持微笑问:

“朱掌柜,这是为何?”

“为何?”朱掌柜嘿嘿冷笑,“因为你等挡了老夫的道!你等故意在我门前卖竹简,就是有意在打老夫的脸!”

张仪怒气反笑,“我说朱掌柜,这路人人走的,这生意人人做的,你非市吏,怎可如此放肆?”

朱掌柜嘴角抽了抽,这话他上午刚对自己店里伙计说过。

他瞪着张仪哑声回道,“我朱家在临淄是百年老店,不少达官贵人都是本店常客,凡事一个招呼而已,你等区区山野小子,有几个胆子敢跟老夫斗?”

苏秦四人对视一眼,对方这已经是"chi luo"裸的威胁了。

“好吧,那我等下次就不在掌柜店对面卖了,只在这条街的别处。”苏秦开口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选择退一步。

“没听明白吗?老夫的意思是不准你们再到这条街上卖!”朱掌柜冷声道。

苏秦皱眉正想开口,却被田东将他扯到身后,压低声道,“师弟,临行前,师尊说了不准我等在外惹是生非,我看就依他便是,不在稷下学宫这里卖好了。”

苏秦看向张仪和荆尚,他们二人也是脸上虽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毕竟一旦让师尊知道自己惹出什么是非,下次必然不肯再放他们出来卖竹简了。

“也罢,我等就不在这里卖,去临淄城其他地方。”苏秦咬咬牙道。

“别的地方也不许去,老夫的意思,是让你们滚出临淄城!你耳朵聋了?”

朱掌柜厉声说道,这几个人乡野小子既然已经服软,那么就像他手里秋后的柿子,捏圆捏扁任凭自己。

苏秦四人一齐怒视他。

现场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安静了几秒种,苏秦招呼着他的师兄弟们默默地开始收拾东西。

张仪三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既然苏秦代表他们选择了妥协,他们也无话可说了,彼此用眼神安慰了一番,抬起担子蹒跚地走上回程。

“哼,算你们识相!”

朱掌柜立在原地,捻须冷笑。

却见苏秦刚走几步,又突然回头一笑,“朱掌柜,明日老地方见!”

他生平最恨恶这种仗势欺人得寸进尺之人,既然怼,那我就跟你怼到底!

苏秦的话一出口,不仅让朱文通呆住,就连张仪他们三个也是目瞪口呆。

“你你你……”

朱掌柜指着苏秦的脸,好半天才将怒火平息下去,语气冰冷,“好好好,老夫等着你,等你来……”

苏秦笑笑,“等我好啊,多谢朱掌柜盛情,到时记得给在下准备一碗米酒,碗要拿好,可千万别摔地上磕了脑袋!

“你!”

朱掌柜顿感额头刚冷敷的肿包又发胀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在原地晃了一圈,才勉强站直身体。

等瞪眼再看向前方时,那苏秦四人早已扬长而去。

第四十七章 最开心的一天!

“先生,弟子再也不敢了!”

苏秦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数百根厕筹插满他的头上和身上,让他看上去像一只滑稽可笑的刺猬。

“汝知错否?”南匡子冷声喝道。

“知错,知错!弟子以后潜心修习,再不敢妄动下山的念头!”

“哼,既然诚心悔过,为师就饶汝这一回,今日起,不再罚汝清扫茅厕!”

“多谢师尊,多谢师尊!”苏秦磕头如捣蒜,南匡子捻须哈哈大笑!

耳畔突然传来雷鸣般的咚咚声!

南匡子猛然睁开眼睛,茫然坐起,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是一场白日梦。

看向窗外,骄阳依旧,午后的阳光照在他嘴角的口水上,亮晶晶。

……

“咚咚”,门外继续传来敲门声。

“谁呀?”

“弟子苏秦。”

哦,刚梦见,人就来了,南匡子莫名想笑,他板着脸道,“进来!”

门咯吱一声,苏秦推门进来,对床榻上的南匡子拱手一礼,他此刻头发蓬乱,衣冠不整,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

南匡子又气又笑,一拍床板,“苏秦,汝今日不是去临淄卖竹简了吗,哈哈,卖不出去是吧?哈哈哈,为师早就说过,自作聪明,果然如此!”

苏秦低头羞于见人样子,哑身回道,“师尊教训的是,但弟子不甘心,弟子真有奇招,只是时间不够施展,请先生再给六日假,弟子一定让先生刮目相看。”

南匡子冷笑连连,“什么奇招?屁招!若有奇招,怎会灰溜溜滚回来?六日假?呵呵,给汝六十日假都卖不出100卷!”

苏秦头垂得更低,嗫嚅地道,“先生,若弟子一日就能卖出百卷,弟子不要六十日,只要六日连假,可否恩准?”

“哈哈哈哈,一百卷?”南匡子仰头大笑,花白的胡子满天飞舞,嘿笑道:为师梦刚醒,汝倒做起梦来!若真在一日卖出100卷竹简,为师不仅准请你六日连假,为师还要穿妇人之服跳舞给汝看!”

苏秦不吭声,似乎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屋子里寂静无声。

苏秦默默擦去被南匡子喷了一脸的口水,缓缓抬起头,突然一笑。

这笑容意味深长,看得南匡子心里毛毛的,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啪嗒!”

苏秦举手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轰然一声。

躲在门外偷听多时的张仪田东荆尚三人和其他个弟子一拥而上。

他们一脸诡异笑容,虎视眈眈地盯着歪在床上的胖老头。

南匡子吼道,“汝等作甚?”

张仪拱手嬉笑,“我等是来向先生道喜,恭喜先生男扮女装,翩翩起舞!”

南匡子一脸呆滞,“汝说什么?”

屈疾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一脸哭笑不得,“先生,苏师兄他们仅用一个中午时间,就将所有100卷竹简通通卖完了!”

“什么?汝说什么?”

南匡子惊得光脚从床上跳了下来,按住屈疾的肩膀猛地摇晃,差点把自己这个小老乡摇散了架。

“千真万确!”众弟子齐声道。

南匡子松开屈疾,茫然地看着他们,摇摇头,突然哈哈大笑,“为师又做梦了,之前一个,此刻又一个!真是烦人!”

说着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脸,哎呦呦!痛得眼泪都掉下来!

……

今晚,清溪谷一片欢声笑语。

幕天席地,师兄弟们盘腿坐在草地上,一边大碗喝酒大碗吃肉,一边欣赏一个肥胖的女装大佬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苏秦一边用著敲碗一边唱歌:

有位佳人兮,顾盼生姿

月下起舞兮,颠倒众生

走近一看兮,目瞪口呆

原来佳人兮,竟是师尊

……

“哈哈,哈哈哈,”师兄弟们笑得滚做一团,好几个年轻弟子笑得眼泪掉了下来,自从鬼谷先生走后,今日是他们清贫的山中生涯中最开心的一天!

不少人笑着笑着,真的抱在一起相拥而泣!发泄一年来的苦闷心情。

今日下午,苏秦他们挑着三担米肉酒菜给了他们一个十足的惊喜。而且更让他们激动的是:苏秦告诉他们,以后可以天天一日三餐,每周可吃一次肉!

当时,很多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挑上来时,还以为担子被布盖得严严实实的是苏秦他们卖不去的竹简,可当苏秦微笑着掀开之后,全是好长时间没有吃过的米酒肉菜,他们顿时成了化石。

蓝色的月光下。

看见弟子们又哭又笑,穿着女装扭来扭去的南匡子也是眼角含泪。

夜幕,当他换上女装时,弟子们一拥而上要把衣服给他脱下来,苏秦更尬笑着说,他只是开个玩笑,怎敢真让师尊男扮女装来跳舞,让师尊丢脸。

可南匡子振振有词拒绝了,他说:为师如果不言而有信,何以教弟子守信,但更重要的理由,他没有说出来,那就他看见门下弟子不必挨饿,他高兴,他真的高兴,所以这个舞他一定要跳!

……

“苏师弟,辛苦,我等敬你一杯!”

“苏师兄,多谢,我等敬你一杯!”

“苏师弟,惭愧,我等敬你一杯!”

不少同门师兄弟纷纷来给苏秦敬酒,越是嘲讽他厉害的同学,敬酒越是殷勤,就连扑克脸的文锐也过来,和苏秦对饮了一杯,喝得苏秦脸红得像虾米。

他们从张仪三人口中,听到苏秦是如何一步步用精心安排的隐语,将阴阳派的弟子们忽悠瘸了,笑得东倒西歪。

不过让他们惭愧的是,当张仪把那个“小时四条腿老时三条腿”的隐语来考问他们时,竟然也是无一人答得出来。

他们又来请教南匡子,结果老先生憋了半天不吭声,倒把那啥给憋出来了,借口上厕所溜之大吉。

……

弟子们酒至半酣,大笑站起来,和南匡子一起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苏秦和张仪田东他们没有上去,别人可以醉,他们三人可不敢多喝。

因为下午回来之后,苏秦立刻组织人员加班加点,在夜幕降临之时,终于赶制出一批竹简,加上原有自己留用的库存,又凑了100卷竹简,明日一早,他们还要去临淄城稷下学宫去卖。

而且令他们开心的是,在路过凤鸣村时,他们花钱向布商姜夷庸租借一辆马车,付了六日的租金,约好明日一早,马车亲自上山来接他们。

为什么是六日呢?

田东给苏秦算了一笔账,只要卖出700卷竹简,加上地里的收成,足够他们“一日三餐一周一肉级别”的一年用度。

还有一个更要的原因是,苏秦肚里的隐语其实没有多少库存。

在谜语答案还没有闹得稷下学宫的弟子们人尽皆知的时候,趁热打铁,他还可以用原来的谜语抢赚一笔!

第四十八章 一朵桃花,两种心情

虽然昨晚很理性地控制了酒量,但今日一早起来,苏秦等人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还是一阵阵胀痛,在晨雾中取溪水洗漱一番,才让神志清晰了不少。

因为今日坐的是马车,所以起床时间是按平日时间起床,苏秦四人起床时,南匡子和师兄弟们依旧鼾声如雷。

他们昨晚疯得太晚,个个酩酊大醉,辛苦一年,南匡子让大家放纵一回。

此刻天色灰蒙蒙,云梦山一片沉静,整个山谷仿佛披着一件梦幻的衣裳。

四人正蹲在台阶一肉汤一口饼,突听辚辚的马车声由远及近,踏碎了山谷的宁静,是姜布商约好的马车到了。

果然行商之家,来的好准时。

苏秦暗暗赞叹一句,把饼子塞入口中,拍拍手,小跑迎了过去。

驾着马车的是一位青衣男子,他徐徐将马车停在草堂前,一甩缰绳,身姿非常潇洒地跳了下来。

“唔,小哥辛苦了,用过早膳了吗?唔唔,我这里有饼子和肉汤。”苏秦一边嚼着麦饼一边唔唔说道。

看见他鼓鼓的腮帮,青衣男子低头噗嗤一笑,随即用手掩口。

这笑声怎么这么熟悉?

苏秦盯着他的眼睛,突然失声叫道,“姜杏儿姑娘,是你!”

……

山外青山雾中游。

四男一女驾着一辆马车,在碎石路上嘚嘚骑行,四周的林木若隐若现,让他们仿然行驶在一幅唯美的水墨画中。

驾车的自然是魁梧的田东,既然有男人在,怎么可以让姑娘赶车呢。

“姜姑娘,你怎么来了?”苏秦坐在马车上身子一摇一晃问道。

“怎么,苏士子不欢迎我?”发型和服饰都是男性打扮的姜杏儿颦眉问。

张仪在一旁赶紧笑道,“哪里,只是夜色尚未天明,你一个女子摸黑赶来,怕不安全呢,所以苏师弟故此一问。”

“这个无妨,”姜杏儿嫣然一笑,从马车内侧取出一柄青铜剑,“我爹从小把我当男儿养,六岁读书,七岁学剑。”

她说这话时,“呛”一声利剑出鞘,对着空气舞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剑锋几乎贴着苏秦他们的脸划过。

惊得对面三个男生目瞪口呆,尤其是从小就想当一名剑客的张仪,眼中蓦然闪过一片异彩,心怦然而动。

恍惚间,姜杏儿的脸和自己梦中那张脸渐渐的合而为一。

可对面的姜杏儿毫无察觉,因为她所有的目光都停留在苏秦的脸上。

昨日父亲已经将苏秦在临淄卖简之事讲给她听,对苏秦这一介书生,竟能想出隐语卖简的奇招赞不绝口,还称苏秦是未来的子贡,既会读书更会做生意。

从父亲言谈中,显然暗示自己,对苏秦多上点心,所以特意安排自己亲自来驾马车上山接他们,增加接触的机会。

瞟见她一颦一笑都在为苏秦绽放,张仪眼神中那一抹光亮瞬间暗淡。

……

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坐车也是如此。

有个美女在身边,男生们整个人的心情都比平日畅快了许多。

四人在马车上一路说说笑笑,姜杏儿还不时地唱起山歌,令人几乎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很快来到临淄城。

在城门口,守城的淳于方见到今日苏秦四人虽然依旧穿着短打的褐衣,但却是坐着一辆簇新的马车呼啸而来,不禁有些刮目相看,他大步迎了上来。

在和苏秦他们打过招呼之后,看见坐在车里的姜杏儿一脸陌生,不禁拱手问道,“这位小兄弟,也是你们鬼谷弟子吗?模样好生俊俏,在下墨家淳于方。”

姜杏儿脸色微红,不知怎么回答,张仪在一旁立刻抢声道,“这是凤鸣村的姜兄,他亲自用马车送我等进城。”

姜杏儿感激地看了张仪一样,这一眼看得张仪飘飘欲飞,她对淳于方拱手一笑,放粗嗓音回道,“见过淳于兄。”

“哈哈哈,幸会,有空时,还请和苏兄他们一道来舍下做客。”

……

送苏秦等人来到稷下学宫前的学府大街,众人将竹简用扁担挑了下来。

姜杏儿望着稷下学宫高大的门匾怔怔发呆,父亲姜夷庸最大的心愿就是生一个儿子,然后送他来稷下学宫读书,日后做个大夫甚至卿相,光宗耀祖。

可惜生了她四姐妹,为什么这里弟子上万,偏偏不收女子呢。

她仰着脸,交织着唏嘘和不甘。

“杏儿姑娘,莫非想去学宫一游?”张仪放下扁担问,刚才他一直察言观色,看见她对稷下学宫是一脸神往之色。

姜杏儿黯然回首,点点头又摇摇头,轻声道,“这里不准女子入内的。”

她脸上写满了遗憾。

张仪昂然说道,“姑娘放心,来日张仪定会圆了姑娘这个心愿。”

“谢谢张士子。”姜杏儿展颜一笑。

笑容瞬间融化了张仪的心。

这一刻,张仪感觉自己愿意为了她的笑容可以对抗全世界!

……

“我家在城东市坊有家店铺,就在离这里不远,我爹让我送你们进城后,让我去查查账,你们卖好竹简后,回家时可到我店里相会,我们一道回家。”

姜杏儿将具体地址说了一遍,坐上马车,对苏秦四人笑笑,缰绳一抖驾马而去,突然又折马驾了回来。

她闭着眼,深呼吸。

从马车暗格里取一个蓝布包裹,在众目睽睽中,她越过张仪,直接走到苏秦跟前,脸上微微一红,“苏士子,我爹说你的履又破又旧,让我连夜给你做了一双,手工粗糙,还望士子不要嫌弃。”

不等苏秦反应,她猛地塞到苏秦手里,小鹿一般跳上马车,逃之夭夭。

苏秦摸摸鼻子,一脸尬笑。

他仿佛看见一朵桃花绕着自己飞来飞去,又在唱歌又在跳舞。

张仪转过身去,默默闭上眼睛。

他仿佛看见心中那一朵开了一半的桃花,被风吹雨打,即将凋零。

田东看看苏秦,又看看张仪,作为过来人的他,抱着头慢慢蹲下来。

只有荆尚,小屁孩一个,将竹简用衣袖细细擦拭了一遍,想到昨日那块金灿灿的饼子,咧嘴傻笑。

第四十九章 师弟,对不住

太阳照常升起。

苏秦四人也照常将担子挑到【朱记文房】对面的马路上。

在弯腰摆放竹简瞬间,苏秦不动声色地瞟了【朱记文房】一眼,果然看见朱掌柜独自坐在门内也在凝注他。

四目相对,意味深长。

不过令苏秦惊讶的是,对方脸上居然一派平和气象,收回目光后,朱掌柜低头,安详地呷了一口米酒,悠然自在。

苏秦内心反而涌起更强烈的危机感,他知道,对方平和的面容只是个假象,这不是对方选择了宽容或者玩失忆,而是一某种智珠在握的优越感。

不仅是他,就连身边的张仪和田东也闻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师弟,小心。”田东沉声道。

“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他无非不过是动用官场上的人脉,以势欺人,到时我见招拆招,自有对策。”苏秦回复道,用手按了按田东的肩膀。

“苏秦,别什么事都说得如此容易!好像世上你最聪悟!”张仪突然吼道,

声音之大,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三人呆呆看着他。

张仪话一出口,顿觉自己语气有些失态,放低声音,“师弟,咳咳,我……”

“张师兄,说的是,苏秦受教了。”苏秦一愣之后很快咧嘴一笑。

……

今天他们不仅把上课的竹席带了来了,还携带了上课时看的竹简,

距离中午尚早,四人将竹简默默诵读起来,为了不让人识破自己的身份,苏秦和张仪看得是《论语》,田东是《墨子》,而荆尚摇头晃脑读的是《山海经》。

街上的小贩们陆陆续续荷担而来,看见四个年轻人盘腿坐在地上,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褐色短衣,手中却像士子一样拿着竹简诵读,不由大为惊奇。

不久,一队马车准时出现在学府大街上,车声辚辚,在路过他们的摊位时,缓缓停了下来,布帘掀开,一个穿着泛白儒服的中年人走下车来。

他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

四人抬头,惊得一跳,立刻起身齐刷刷拱手行礼,“晚生拜见孟夫子。”

孟轲拱手回礼,目光一一扫过他们刚放下的竹简,见苏秦和张仪读的是《论语》,大为好感,见田东读的却是《墨子》眉头微皱,再见荆尚脚下摊开的竟然是一卷《山海经》,不由摇头叹息。

他深陷在眼眶的目光从田东和荆尚脸上迅速划过,在苏秦和张仪的脸上转了转,最后停在张仪的脸上。

“汝为何读《论语》?”他问张仪。

“为修身治国平天下。”张仪响亮地回答,心在砰砰直跳。

孟子点头微笑,“那汝如何修身?”

张仪沉吟片刻答道,“修身必先修心,修心,先养吾浩然之气。”

“善!”孟子抚掌大笑。

他目光又看向苏秦,正当苏秦屏息地以为孟夫子会问自己什么问题时,孟轲再次将目光回到张仪的脸上,苏秦苦笑,看来上次自己痴呆的模样给孟夫子留下的第一印象似乎不太好啊。

“汝可有姓名?”孟轲对张仪和颜悦色地问道,在春秋战国时代,很多黔首﹝平民﹞可怜到连姓名都没有的,

“晚生姓张名仪,字余子。”

张仪字用颤音回答,心里老激动,孟夫子天下闻名,君王见了也要倒履相迎,今日居然问名于他这个山野小子。

“余子,汝可否愿意成为我的弟子?”孟轲含笑,突然道。

什么?

张仪和苏秦三人一齐怔住。

这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被孟夫子收徒是个天下掉金子的好事。

可张仪是有师父的,而且师尊鬼谷先生名头不在孟夫子之下。

孟轲看苏秦一脸犹疑,笑容越发温煦,鼓励道,“昔年百里奚举于市,而后成秦国一代名相,汝年纪轻轻虽一介黔首,贩简于市,犹不忘折节读书,努力,日后汝未必不是下一个百里奚。”

“这个…”

苏秦正想怎么组织言语委婉谢绝,突然脑海出现了一张笑颜如花的脸和她那个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

他暗吐一口气,俯身一拜,“多谢夫子美意,晚生久闻稷下学宫大名,一直无缘见识,夫子可否领晚生一观?”

此言一出,孟轲随从弟子顿时大怒,这人好不识歹,夫子收徒何等荣耀之事,他避而不答,反倒要先参观学宫才说,当这是做生意先验货么?简直岂有此礼!

而苏秦三人也是措手不及,张仪,唉,你不等收工再去不是更好吗?

孟轲神情不变,颔首道,“无妨,今日就随老夫进去一观。”

他低头看向地上的竹简,想了想,手一挥,“孟鹳取钱来。”

苏秦三人顿时大喜,孟夫子是齐国客卿,俸禄丰厚,而且门下弟子众多,这一买极有可能将他们今日之货一锅端。看来今日又可以提前回家了,美滋滋。

他们脸上对张仪的碎碎念瞬间一扫而空,转而是一脸谄媚的笑容,这小子今天可是立头等大功了!

孟鹳不情不愿地走上前,拱手闷声问,“夫子,要买多少?”

“这里竹简有多少卷?”孟轲问。

“禀告夫子,一百卷!”苏秦兴奋地回答,果然是大采购的节奏啊。

“哦?”孟轲掐指一算,静静地对孟鹳道,“买25卷上车。”

苏秦三人呆若木鸡。

半晌,荆尚见孟夫子离去,扯扯苏秦袖子,哑声问,“师兄,夫子为啥不买20卷亦或30卷整数,偏偏是25卷?”

苏秦欲哭无泪,嘎声道,“一百卷四个人卖,一人要卖25卷,他这是让张师兄安安心心随他进宫啊。”

……

孟轲正想领张仪一起上车,张仪突然拱手道,“多谢夫子相邀,晚生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余子,但讲无妨。”

“晚生可否再邀一人前去?”

“哦?”

“那人是晚生至交,也久慕稷下学宫大名,一直想去而未能如愿。”

张仪说完这话,田东和荆尚一齐看向苏秦,在山里,谁不知道,张仪和苏秦同穿一条裤子,至交自然是他了。

苏秦暗暗窃喜,果然是好兄弟!什么好事都和自己同享。

听说学宫里的伙食极为丰盛,有鱼有肉,饭后还有果品伺候,想到这里,他口水都在牙齿里打转。

察言观色,孟轲也当这人就是张仪身边这个眉开眼笑的傻小子,微微颔首,对张仪道,“好,那汝等同去。”

苏秦冲田东荆尚嘿嘿笑,一个箭步很谦逊地上了后面一辆马车,他才不敢和孟子同坐,这份荣誉是属于张仪的。

可屁股还没坐热,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就见张仪慌忙跑过来,一把将他拽下车,低声附在耳朵上,“师弟,对不住,我说的这个人是杏儿姑娘。”

第五十章 会咬人的狗不叫

知道张仪的至交不在此处,而自己车队不能久候,以免挡了其他车队进学宫的道,于是孟子取出一块令牌交给张仪,让他找到人后,自己持令牌进学宫。

张仪长长一揖拜谢。

伴随着孟子车队辚辚开启的车马声,张仪朝田东和荆尚挥挥手,又对苏秦奉上一个歉意的微笑,转身消失在小巷。

“咳咳,师弟,张仪他……”田东小心翼翼地探询着苏秦的脸色,感觉自己嘴有些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田师兄,你和张师弟都误会了,其实我对姜姑娘没那个意思。”

苏秦笑笑,抓了抓头发。

他说的是真话,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曾经沧海难为水,前世的恋人始终难以忘怀,谁知道未来会怎样呢?

对于婚姻,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苏秦都讲究个眼缘,姜姑娘虽然聪颖可人,却没有让他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苏秦此言一出,让田东不禁一呆,发现苏秦的笑容很坦诚,不像作假的样子,他徐徐吐出一口气,“那就好。”

又道,“不过苏师弟,你应尽早和张仪讲明,我怕此事影响你和他的关系。”

“师兄说的是,等他回来,我自当和他申明,以免这家伙把我给吃了。”

他挥挥手中的包裹,“不过这双履,做工实在精致,我就不还给杏儿姑娘,除非张仪用两双新履来换,哈哈。”

……

按照姜杏儿留的地址,张仪很快在城东市坊找了那家【姜记布店】,就在迈进店门的瞬间,他突然退了回去,转身拐进附近一个弄堂。

看看四下无人,他弯腰脱下脚上的两只布履,一手一只,像只小猫一样蹲在墙角,将履面在墙上摩擦摩擦。

他这在墙上擦鞋的诡异举动,让一位挎着菜篮路过此地的老大娘,惊得目瞪口呆,以为遇见疯子,吓得一路小跑。

两只褐履背面被磨得起了毛,还隐约露出个小洞,张仪又放在泥地上擦了擦,原本八成新的履立刻布满了岁月沧桑的痕迹,张仪拍拍手,满意地笑了笑。

他昂然进入姜记布店,见到姜杏儿后,将孟子邀请他俩一起去稷下学宫参观的消息告诉她,姜杏儿呆呆立在原地,一脸难以置信,以为张仪是逗她玩呢。

作为齐国人,谁不知道儒家一代宗师孟夫子的大名,姜杏儿年少时,还读过他的文章呢,万万没想到今日孟夫子会邀请她去稷下学宫,简直像在做梦一般。

直到张仪傲娇地将令牌在她眼前换了晃,她才仿佛从梦中惊醒。看向张仪的眼神满是感动和喜悦。

美目灼灼,巧笑嫣然,

张仪被盯得骨头都酥了。

等他神志清醒时,发现自己已经坐在姜杏儿的马车上,驾!姜杏儿英姿飒爽,朝稷下学宫的方向驶去。

……

坐在车上,看着姜杏儿扎起的乌黑秀发,和虽着男装依旧难掩的俏丽的背影,张仪一路心旷神怡,百看不厌。

可惜前面赶车的女郎显然没有感应到他的心理活动,一边赶车,一边问道,“张士子,请问苏士子他们也同去吗?”

“他们?孟夫子并未邀请,原本只请我一人前去,但张仪想起对姑娘的承诺,所以特邀姑娘一同去,孟夫子一听也欣然同意。”张仪颇为得意地说道。

“哦,那孟夫子为什么单单只请你一人呢?”姜杏儿不解地问。

“咳咳,多谢夫子厚爱,孟夫子问了我几个论语上的问题,在下还算对答如流,夫子大为赞赏,竟主动问了我的名字,说我是未来的百里奚,想收我为弟子呢。”

张仪貌似谦逊地笑道

“那苏士子呢?”姜杏儿关切地问,“孟夫子就没问他什么话吗?”

她这话,让张仪的笑容立刻减了一分,淡然道,“哦,孟夫子问了,问苏师弟竹简多少卷,价格如何?”

“啊?”

姜杏儿显然大失所望,那日在家苏秦几句话就让自己一毛不拔的父亲转了性,在临淄卖简时,又能用隐语至胜,所以在她眼里一向认为,苏秦的才华远高于一直没有什么出彩表现的张仪。

今日这个孟夫子是瞎了眼么?居然夸张仪是未来的百里奚,而对苏秦只是当他是个只会买简的卑微小贩。

看见姜杏儿默不吭声。

张仪心里那个酸那,简直赛过一坛老陈醋,他咳了咳道,“杏儿姑娘,你手艺真巧,苏师弟对你送的履甚是喜欢。”

“是吗?”姜杏儿低头心中窃喜。

“当然了。”

张仪貌似不经意地回复道,“苏师弟说你手艺比他乡下的发妻好多了!”

“什么?他有老婆?”

姜杏儿惊得手一抖,差点将缰绳甩飞出去,片刻失态后,又深呼吸,再次沉稳地控制好缰绳继续赶路。

……

孟夫子的车队走后,

一队队其他学宫教师的车队如常依旧驶过学府大街。

而苏秦三人再也不敢拿着竹简诵读,一卷《论语》差点让张仪被孟夫子拐跑了,看着眼前走过的一个个大人物,他们若再读下去,恐怕有被其他人拐跑的风险。

只等到去学宫的车队完全zou guāng,他们才拿起书简准备再次阅读起来。

可没到午时,学宫下课钟鸣之声还未敲响,视力超好的荆尚就指着学宫方向叫道,“奇怪,有好多学子出来了!”

苏秦和田东放下书简,站起来相望,来人气势汹汹,竟然直奔他们而来!

看得分明,来的居然有上百人之多,领头那几个人正是昨日阴阳派的蔡士子等人,个个杀气腾腾。

“师弟,不好,看来是寻仇的,我等赶紧撤!”田东吸了一口冷气,招呼着荆尚就要收拾东西,却被苏秦拦住。

苏秦笑道,“田师兄荆师弟勿要慌乱,他们是来报仇的,不过是文斗而非武斗,动口而非动手,你看,他们今日是找来一位高手来了。”

听苏秦这么说,田东和荆尚伸颈望去,果然看见蔡士子他们如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着一位学子而来。

这学子身材高大,步履从容不迫,完全不像其他人脚步一样杂乱。

而且一路都面带微笑,让他那两双狭长如柳叶的眼眸令人倍感亲切。

会咬人的狗不叫。

苏秦三人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第五十一章 一生二

田东脸色凝重中还带着一丝惊惶,他手按在苏秦背上低声道,“师弟,来人我在相府见过,他是高上卿的长子高逸,他和国上卿长子国挺之并称为阴阳派邹夫子门下最得意的弟子。”

“他二人思维灵敏,口才出众,尤其是高逸,他不仅是邹夫子的爱徒,更是稷下学宫公认的“学宫十杰”之一。

听田东一说,苏秦脸上又慎重了几分,他研究过齐国历史,知道高家和国家是齐国最显赫的两大世家。

两家是政坛上的常青树,历经百年,无论换了多少君主,高家和国家都屹立不倒,齐国历代上卿都由两家共同担任。

他回头握住田东的手,展颜一笑,“师兄,无妨,我自有方寸。”

他的笑容让田东安心不少,就连在一旁双腿打摆子的荆尚也站直了些。

三人平心静气,严阵以待。

……

蔡士子一马当先,飞跑过来,一边喘气,一边用手指在苏秦脸上颤颤道,“今日且且且…且叫你等好看!

苏秦摸摸鼻子笑了笑,不说话,只是凝目望向被人簇拥而来的高逸。

高逸迎着他的目光,徐徐走来,笑容灿烂地对苏秦拱手一礼,“在下阴阳派邹子弟子高逸,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大名不敢当,在下苏…二!”

苏秦语气停了一下说道,思考片刻,他还是决定不透露自己大名,而是很诚实地报出了自己的小名,以免让人追查到自己的师承来历。

他小名之所以叫“苏二”,是因为他家中有兄弟四人,而他排行老二,所以家人和街坊邻居常叫他苏二或苏二郎。

一听对面这小子居然叫“苏二”,果然满是乡野土气,蔡士子领着众人哄堂大笑起来,只有高逸神情怡然道,“老子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苏兄好名字。高逸有礼了。”

这话让刚才因为苏秦被嗤笑而脸显怒色的田东荆尚如春风拂面,脸色一下子开朗起来,看高逸的目光满是赞许,他二人心里都在感叹,果然是钟鸣鼎食的世家子弟,涵养就是非一般人所及;。

苏秦也在笑,但心里却在腾腾地冒着青烟,骂人不带脏字,好一个世家子弟!一出口,就让自己先输一招。

逸,同一也,他是高一,自己是苏二,一生二,自己是他生的,这脸打得啪啪响,不仅让自己还不了嘴,还让身边两个傻乎乎的师兄弟为他喝彩。

……

高逸说话时一直盯着苏秦的眼神,一下子就明白对方看穿了自己话里有话,嘴角一勾,不禁露出玩味的笑意。

对面这个叫苏二的小子果然不简单,怪不得让蔡盛和栾烨一败涂地。

好,这样的对手才有趣。

他蹲下身,从草席上取出一卷竹简,细细查看,竹片平整如镜,触手质感十足,编绳紧致分明,果然是好简。

人和简看来都是上品,值得自己亲自出马,动一动嘴皮子。

他抬头对苏秦微微一笑,“苏兄,请出题,在下洗耳恭听。”

“请问高兄,是一题一简,还是将地上竹简全部压上?”苏秦平静地问。

“猜隐语,虽是游戏,也是一件雅事,又何必如赌徒一般孤注一掷呢?自然是一题一简,徐徐而进,方才有趣。”

高逸款款说道。

他盯着苏秦的眼睛,似乎在揣摩苏秦的心理活动,如果是如负重释的表情,这说明苏秦并无十足把握,不希望他自己输得太快,如果是叹气的表情,则说明苏秦志在必得,不希望他自己赢得太慢。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苏秦脸上不动声色,依旧一派平和之色。

“好,高兄果然雅人雅语。”苏秦微微一笑,“高兄请听题,在下出自农家,少时在家时常半耕半读,请教高兄,就以半耕半读这四字,打一字?”

苏秦吐字清晰地说完。

台下一片学子们都开始皱眉苦苦思索起来,蔡士子等人心里一阵气恼,这姓苏的小子果然是看人下菜,一见高人来了,一开始就直接上难题?

田东和荆尚也蹲在地上抱头思考,果然很难,难得他们心里一阵乐呵。他们转脸看向高逸,见他低头敛目没有吭声。

哈哈哈,果然……他二人正暗自窃喜,却被一个沉稳的声音打断:“讲。”

开口之人正是高逸。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讲,没错就是讲,左边文指读书,有边井指耕田。

“师兄威武!哈哈哈!”

学子们欢声雷动,这么难的字谜高逸如此快就答对,让众人一片喜气洋洋。

苏秦心里叹口气,他不是没想到高逸能回答出来,但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快,想当初,自己可是想了半天才想到答案。

他默默取出一卷竹简递给高逸。

“高兄,请听第二题:临淄市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请以熙熙攘攘打一字?

“侈。”

苏秦乖乖掏出第二卷竹简奉上。

“第三题,内里有人,打一字?”

“肉。”

“第四题,凤头虎尾?”

“几。”

“第五题,弹丸之地?”

“尘。”

“咳咳,第六题,不上不下?”

“卡。”

“咳咳咳,第七题……”

苏秦深呼吸,对方一口气答对了六题,自己拿竹简都快拿酸了,他瞟了眼田东和荆尚,田东是满脸肉疼之色,而小师弟荆尚则是眼泪汪汪,小家伙一想到以后好日子又没了,能不伤心吗?

苏秦咬咬牙,终于拿出自己的杀手锏,这个字谜,自己足足想了一个月才想出答案来的,我就不信高逸这也能答得出。

他笑道,“高兄果然厉害,打得在下是毫无还手之力呢,这样吧,下一个字谜,一题输赢十卷竹简,你看如何?”

高逸心里暗道,果然输红了眼呢,露了赌徒心态,他脸上不禁露出一丝鄙夷之色,正想开口答应,却被一旁的栾烨拉住袖子,耳语道,“高师兄,小心有炸!别中了他的圈套,昨日这人也是故意一题一简小输给我等,然后等我等胃口一大,就突施冷箭,让我等一败涂地。”

高逸不以为意地拍拍他的肩膀,淡然道:“如此更好,是圈套才有趣。”

他转脸对苏秦犀利地一笑,“好,一题十卷,苏兄请出题。”

苏秦深吸一口气,胜负在此一举,他盯着高逸的眼睛,缓缓道,“第七题,高兄听好了,四面都是山,请打一字!”

话音刚落,现场为之一静。

半晌,众人一阵惊呼,这字谜和之前所有的字谜想比,难,实在是太难了!

难得让脸上一直云淡风轻的高逸,也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破天荒地让人找来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

苏秦转头,得意地看向田东和荆尚,他们三人相视而笑。

……

天蓝如海,白云如鱼游动。

光阴似箭。

很快过了一刻钟。

一群学子们蹲在地上,冥思苦想,看看高逸也蹲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们都露出了绝望的神情,蔡盛和栾烨相视而叹,果然,还是中了那小子的计了。

他二人正想过去安慰一下,却见高逸慢慢站了起来,揉了揉腰,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又抬眼望天。

“咳咳,高兄,得罪了,胜负乃兵家常识也。”苏秦嘿嘿笑着,缓缓伸出一只手,意思是快掏钱吧。

高逸低头凝注苏秦那只脏兮兮的手,不仅没嫌弃,反而用自己的左手深情握住,他脸突然一笑,右手扬起,但不是从怀里掏钱,而是将白皙的指尖落在苏秦满是老茧的掌心,轻轻写了一个字:

田。

苏秦颓然坐在地上。

麻蛋,果然一生二,自己这个苏二被他这个高逸﹝一﹞吃定了!

第五十二章 妙人

“苏兄,这个世界上只要有猎物,就会有猎人。高逸淡淡道,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俯视苏秦的眼睛。”

苏秦一笑,目光炯炯看着他:

“没错,高兄,但谁是猎物谁是猎人,谁能笑到最后,是用结果来评判。”

一旁的蔡盛不禁冷笑,“小子,你输得连裤子都快没了,还敢大言不惭?”

他身后近百人笑得东倒西歪。

高逸看向苏秦拱拱手,嘴角勾起,“罢了,今日就到此,若不服气,明日想些更难的隐语再来。”

说罢,他转身便走,这人黔驴技穷,自己再留下来,已然索然无味。

“高兄,请留步。”

苏秦慢慢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笑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明日不如今日,今日事今日毕。”

高逸霍然转身,看向苏秦,心里的讥讽之色蔓延到脸上,眼前这人已经完全像一个失去理智的赌徒,不管自己现在有没有筹码,一味只想扳回本。

失望,太让他失望了,原以为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而这一刻已不配。

看见高逸留下,身后众人都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苏秦,蔡盛用胳膊捅了捅栾烨,两人对视中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昨日他们灰头土脸,今日且看那姓苏的小子输地连裤子都没得穿。

……

“苏兄肚里还有题?”高逸问。

苏秦:“还是一题十简如何?”

高逸眯起眼,“请出题。”

田东和荆尚手牵手,屏住呼吸,刚才见苏秦留住高逸,他竟然傻到如此地步,让他二人心里抓狂,再输下去,今日的竹简就要白送得一卷不剩。

苏秦回头给他们一个放心的微笑,这次他二人不再上当,双双翻了个白眼,不再睬这小子,抬头齐齐看向天空。

苏秦哑然失笑,转过脸,望着对面黑压压一百多张充满戏谑的脸,清了清嗓子,缓缓说出了他的第八题:

“请问高兄,公鸡何时才能下蛋?”

现场一片寂静。

也只安静了一秒,众人又立刻炸开了锅,就连田东和荆尚都惊得跳了起来。

什么?公鸡?下蛋?

公鸡怎么会下蛋?这人是不是疯了!

众人嗡嗡质疑声不绝于耳。

这个问题就像捅了一个百年蜂窝。

蔡盛勃然怒喝,“喂,小子,你别输红了眼,就胡乱出题啊!”

苏秦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高逸。

……

刚开始,高逸也是微微一愣,只觉得这个问题和之前所有的隐语都不一样,他凝视苏秦眼晴,怎么看对方都不像是在开一个恶意又无聊的玩笑。

他轻轻挥了挥手。

喧声戛然而止。

“让我想想。”他对苏秦笑道。

栾烨走上前,附耳道,“高师兄,对这种无稽之题,何必劳神?莫要被这乡野来的小子白白戏耍了。”

“师弟,稍安勿躁,戏不戏耍,等结果出来再说,先容我想想。”

说罢,高逸静静地蹲在地上,用树枝在地面画了一只公鸡,苏秦也蹲在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

他心跳其实一直在加速,眼前这人实在太厉害了,你看,连一只鸡都画地如此惟妙惟肖,令人佩服。

高逸不睬他,盯着地面这只公鸡发了一阵呆之后,又在公鸡屁股下,画了一个鸡蛋,他又盯着鸡蛋发呆。

……

在人群中探头探脑的小伙计,一路小跑回到朱记店里,对朱掌柜汇报,当听说高家世子被苏秦一道隐语问得在地上又画鸡来又画蛋,他也一脸呆滞。

这乡野小子实在可恶!他手一抖,险些将碗里的米酒泼了出去,

之前伙计频频传来捷报,说高逸连赢七把,着实让他狠狠出了口气。可没想到的是,苏秦这混蛋又出了一个根本就是胡说八道的问题,更让他不解的是,高世子居然也当了真,苦苦思索起来。

如今算算时间,已过了一刻钟,那高世子却依旧蹲在地上看鸡蛋。

“你再去探来!”他吩咐伙计。

“好咧。”伙计屁颠而去。

……

很快,又一刻钟过去。

就在阴阳派弟子着急得要跳脚,田东荆尚窃喜地要跳脚之时,高逸放下树枝,拍拍手,终于站了起来。

苏秦也伸个懒腰站起身。

二人静静对峙。

“高兄,可否想出答案?”

苏秦笑问。

“嗯,苏兄问,公鸡何时才会下蛋?在下的答案就是:公鸡任何时都不会下蛋,不知在下答对否?”

他的话款款出口,众人一听呆了呆,在细细一想之后,不禁轰然叫好!

“妙!妙!妙!”

“姓苏的小子题目出得刁钻,而我们高师兄对得实在机智!哈哈哈!”

高逸负手笑如春风,他相信自己这个答案十分完美,无懈可击。

他笑盈盈看向苏秦,接下来准备欣赏苏秦一脸窘迫的衰样。

可他失望了。

苏秦脸上的笑容竟然比他还多了一份,苏秦重复一遍道,“高兄所言,是说任何时候,公鸡都不会下蛋是吗?”

高逸尚未开口。

他身后众人一齐吼道,“当然!”

声音之大,差点把苏秦耳朵都震飞了,弄得苏秦哭笑不得。

……

等声音平静下来,苏秦掏掏耳朵,环顾众人,咧嘴一笑道:

“可惜,答错了!”

“什么??”众人再次炸了毛。

“你放屁!”他们吼道。

高逸眼中也闪过一丝恼怒,但目光沉静下来,他挥手止住众人的情绪,带着锋利的笑容上前一步,问道。

“请苏兄说出正确答案?”

苏秦拱手一笑,正确答案是,“公鸡在做梦时会下蛋。”

话音刚落,一片人仰马翻。

高逸歪头想了想,突然大笑起来,苏秦这题目出得古怪,答案更是令人匪夷所思啼笑皆非。

哎呦,他笑得肚子都痛了。

这苏二还真是个秒人!

他正感慨地看着苏秦,栾烨突然从他身后窜出来指着苏秦鼻子大叫,“你胡说八道,公鸡怎会做梦?”

一语惊醒梦中人,蔡盛他们嗷嗷叫了起来,“对呀,对呀!公鸡怎会做梦?哈,差点中了你小子的奸计!”

“你等才是奸人!:荆尚气不过,当即和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吵起来。

“肃静!”

高逸喝道,转身瞪视一眼众人,身后人人噤若寒蝉。

他不仅是他们的大师兄,也是高阀世子,日后便是齐国上卿,连稷下学宫的老师们都对他礼敬三分。

“且听他如何分辨。”高逸对苏秦点点头,示意他来解释栾烨的提问。

……

“你不是公鸡,怎知公鸡不会做梦?”苏秦摊开手,淡淡问栾烨。

“你不是我,又怎知我不知公鸡会不会做梦?”栾烨反应很快,反唇相讥。

“是也,你不是我,又怎知我不知道你知不知公鸡会不会做梦。”苏秦嬉笑。

“你!”

栾烨瞠目结舌。

他头一下大了三倍,他自然可以说:苏秦不是他,又怎知他不知道苏秦……可这样一来,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正当他脸涨得通红之时,

“哈哈哈哈!”

这回包括田东荆尚在内,现场敌我双方几乎所有人都笑倒在地。

“苏兄,题妙人更秒,在下认栽。”高逸喘息地笑说,“要去学宫上课,还有怪题等明日再来,地下竹简我全要了。”

他从怀里丢出一个金饼子,饼子在空中滑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后,稳稳落在苏秦的伸出的手心。

苏秦接过掂了掂,连忙道,“高兄,这太多了,足够买200卷!”

他上前就要退还给他。

却被高逸伸手止住,正色道,“苏兄,那多出了的钱,是为答谢你让我今日笑得如此畅快!不过我不服气,明日我携一位好友再向苏兄讨教,哈哈。”

不等苏秦回复,他拱手道别,领着众人抱着竹简一路大笑而去。

“哐当!”

对面传来一声脆响。

第五十三章 学宫一日游

马车缓缓驶入稷下学宫。

走了不远,一个神情威严的门吏领着一队军士将马车拦下。

“你等何人?胆敢擅闯学宫。”门吏厉声喝道,他见马车上一个是穿褐衣的黔首,另一个则是商人学徒打扮的青衣,这两人发型衣装皆非士子之风。

驾车的姜杏儿稳稳将马车停住。

士兵一拥而上,将马车团团围住。

张仪慌忙跳下车来,一脸赔笑地掏出孟夫子给他的令牌毕恭毕敬地递上,“禀告学官,我等蒙孟夫子相邀,到学宫来见夫子,这令牌即为夫子转交。”

门吏接过低头审视,这是一块长方形青铜薄片,正面镂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鹏,背面写着“学宫儒馆”四字。

门吏手里把玩着令牌,斜眼看向张仪,“这令牌倒是不假,但是否为夫子所赠,岂能由你等自说自话,或是你等偷的或是你等捡的,谁能说得清?”

他手一挥,“来人,持此令牌去见孟夫子,看此人说话是否属实。”

刚进门,就被人当成贼了,张仪尬笑,幸好马车上的佳人神情淡定。

一个军士接过令牌匆匆而去。

……

不一会儿,军士领着一名眉清目秀的儒服青年匆匆回来。

儒服青年拱手对门吏笑道,“冯吏有劳了,此二人确是家师孟夫子所邀,来学宫参观,还请放行。”

“鹿士子客气。”门吏热情回礼,这才对张仪语气依旧冷冷道,“你等进去好生规矩,这马车留下,万一马受惊,冲撞了夫子和士子们,你我都吃罪不起!”

张仪心中有火苗飞窜,他来这好几天了,明明看见人家的马车都是长驱直入的,怎么自己身份低微,连马都低马一等?

“我等遵命!”

姜杏儿对张仪笑笑,拍了拍手,将缰绳放下,从马车上潇洒地一跃而下。

“在下孟夫子弟子鹿鸣见过二位。”那儒家士子微笑上前拱手一礼。

“在下张仪。”

“在下姜…信。”

“见过鹿兄!”

张仪和姜杏儿含笑齐声答礼。

……

“两位请,孟夫子在学馆讲学,特意让我带二位先到学宫各处参观。我学宫占地极广,按门派划分区域,共有儒家馆、道家馆、墨家馆、法家馆等大大小小一百多个学馆,今日时间有限,在下只能带你们去前几位的大馆走马观花一番。”

鹿鸣伸手款款相邀,领着张仪和姜杏儿从大路右侧走进一条花间小路。

一路蝴蝶飞舞,花团锦簇,令姜杏儿有一种自己也放飞其中的感觉。

花圃的尽头是一片清幽的竹林,一排排三层小楼掩映其中。

“此处是道家馆,教授的乃是我齐国的国学黄老之学。”鹿鸣笑道,“授课的是慎夫子、接夫子和环夫子。”

透过竹林,张仪和姜杏儿看见有白衣学子在里面练剑,有的则是盘腿坐于青石之上,一静一动,物我两忘。

张仪不禁问道,“敢问鹿兄,齐国国学为何不是你们儒学?”

姜杏儿在一旁笑道,“张兄,黄老之学,是上古黄帝和春秋时老子之学的合称,因为我国国君田氏,据考证是黄帝后裔,且老子是陈国人,而田氏祖先公子完也是来自齐国,故而齐国百年以来,以黄老为尊,那黄老之学自然是为国学。”

张仪点头,“原来如此。”对姜杏儿拱手行礼,“姜兄果然多才。”

姜杏儿抿嘴一笑,眼波温柔。

之前在路上听张仪说苏秦是有家室之人,心顿时凉了半截,她性子高傲,是绝不肯做人家之妾,而且自己是家中长女,按齐国风俗,无儿子的人家长女都不外嫁,只能让男方入赘其家。

这一路她也渐渐想通了,张仪这人长得英俊潇洒,而且就连孟夫子这样的大儒都看好他是未来的百里奚,前途自然不可限量,古人说,失之桑得之榆。

要不,就给张仪一个机会?

……

张仪见姜杏儿对他笑得温婉,不禁心花怒放,趁机卖弄自己的见多识广,又问鹿鸣,“鹿兄,据说当今道家还有一位举世闻名的大才,现居离齐国不远的宋国,学宫为何没有聘请?”

“张兄,你说的可是大贤庄周?”

“正是。”

鹿鸣感叹一声道,“庄前辈学识风骨海内闻名,稷下学宫曾多次重金礼聘,但他和纵横派的鬼谷先生一样,宁可游戏风尘,也不愿来学宫屈就。”

听到他谈起鬼谷先生,姜杏儿和张仪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张仪突然笑道,“据说鬼谷先生的纵横派就在离临淄不远的云梦山中,听鹿兄口气,对那为神秘的鬼谷先生好生敬仰,那为何不去入门求学?”

鹿鸣脸上尬笑,“咳咳,在下家境小康,据闻鬼谷先生只收寒门子弟,而且听说鬼谷门下弟子一日二餐,半年一肉,在下恐怕挨不到半年,就要逃下山来。”

张仪和姜杏儿哈哈大笑。

鹿鸣又道,“虽然庄前辈不在学宫,但前辈的独子却在家官游学。”

什么?

张仪大吃一惊,“庄前辈本是道家大师,他儿子为何不向其父学习,反而在此处学习道家的黄老之术?”

“哈哈,”鹿鸣笑道,“张兄误会了,他并非在道家馆,他学杂家授业于有我齐国第一辨士之称的淳于髡夫子门下。”

“哦,那今日路过杂家馆,可否介绍那位庄兄给我等一见?”张仪一脸期待地问,见不到庄子,见见他儿子也好。

鹿鸣苦笑,摇摇头,“那位庄兄,为人放浪不羁,而且最恨我等儒家弟子,说我等是食古不化拘于礼教的土鸡瓦狗,连家师孟夫子一听到他名字都头疼三分,况其人眼高于顶,整个学宫,除了学宫十杰外,其他弟子他是谁都瞧不上。”

他话中的意思,是让张仪不要去找那个庄周之子,以免自取其辱。

“哦,那位庄兄是否也是学宫十杰之一?”姜杏儿问,听鹿鸣这么一说,她反而升起了对那个庄士子的好奇之心。

鹿鸣点点头。

“那么学宫十杰中可有你们儒家的弟子?”张仪摸着下巴问,儒家是稷下学宫的七大显学之一,如果连一个十杰都没有,那孟夫子一定很尴尬吧。

“有。”

鹿鸣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咳咳,正是在下。”

又苦笑着扑充一句,“在下也是十杰中庄士子唯一不理不睬之人。”

这人倒是有个性,姜杏儿抿嘴一笑,粗着嗓子问,“那庄士子叫何名?”

“庄穷。”

鹿鸣回答道,嘴角似抽了抽。

装穷?噗嗤!姜杏儿低下头,肩膀不停地耸动着,张仪也是哈哈大笑。

第五十四章 属于她的春天

在鹿鸣学子的殷勤引领下,张仪和姜杏儿一路走马观花,将整个稷下学宫大致观赏了一遍,看得眼花缭乱。

其中有一片馆区,让张仪和姜杏儿驻足良久,还闹出了一个笑话。

原来张仪刚进入这片区域时,就有人从身后重重一拍他的肩膀,出言训斥道,“今日做守城木具练习,汝却和儒家小子在这里闲聊,将为师的话当放屁,啊?”

张仪肩膀一挫,吓了一跳。

回头看见一个身材粗壮的虬髯大汉,脸色黑如锅底,一双聚光的小眼瞪视着张仪,和张仪一样,穿着黔首的褐色短衣,脚踩一双脏兮兮的草履,近身一股逼人的汗味,让张仪屏住呼吸,浑身都不自在。

这人手牢牢按在张仪的肩膀上,张仪哭笑不得,他压根都不认识此人。

鹿鸣连忙闪到跟前,拱手长揖一礼,陪笑道,“禽夫子,您认错人了,这位张兄初来乍到,并非墨家弟子。”

“你小子滚一边去!”

鹿鸣话音刚落,就被禽滑厘一把推了个趔趄,瓮声冷笑,“整个学宫,除了我墨家子弟外,还有谁会穿着黔首之服在这院中走来走去。”

他一把又将鹿鸣扯了过来,口水溅了这个学宫十杰一脸,“小子!我告诉你,劳资今年六十五,就连孟老儿见到我也得尊称一声哥,叽叽歪歪,还不给我滚。”

说罢,一手拎起张仪的衣领就要往一排褐色的木质楼群走去。

“禽夫子,在下张仪,确实不是贵派弟子,您老真认错了人了。”张仪赶紧拖住他的手,这便宜师傅,他可不敢要。

这人力气不小,记性却如此差,或者是学生太多了,名字和长相都记不清。

鹿鸣拦在跟前,脸依旧保持了一儒家弟子的涵养,“禽夫子,这两位都是家师孟夫子请来的客人,千真万确,如不信,可去家师面前当面对质。”

禽滑厘拽着苏秦的领着,瞪着眼,看看鹿鸣又看看一直不吱声的姜杏儿,终于将手慢慢松开。

“哼,既然不是我派弟子,那就滚远一点,别在这里探头探脑!

他对天一哈,拂袖而去。

……

三人目送他的背影,虚惊一场。

张仪擦擦满头的大汗,这人背影都那么强悍,站如松走如风,从头到脚根本没有一点像一个六十五岁的老人。

鹿鸣,那个禽夫子说,他们弟子在练习制作守城工具?果然在贯彻墨家所言的非攻之策吗?姜杏儿问。

鹿鸣笑道,“是也,墨家除了非攻外,还主张兼爱,尚贤,非乐,节用等,这些主张在下也很是欣赏,其实在下刚入学宫时,也曾想入墨门,但那禽夫子脾气过于暴躁,且墨家弟子短褐草履缩衣节食,也让在下心有余而力不足。”

突然前面树丛传来一声暴喝,“臭小子,果然在说劳资的坏话,幸好老夫潜伏一边旁听,看我今日打断你的腿!

呼啦作响,一张黑脸从里面跳了出来,吓得鹿鸣魂飞魄散,窜得比小鹿还快。

张姜二人也惊得逃之夭夭。

……

等三人气喘吁吁来到儒家馆时,眼前出现一棵腰如成轮枝叶如云的巨大古松,古松之下数百儒家弟子盘腿于青草地上,摇头晃的地诵读论语学而篇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身材瘦小的孟夫子,手持戒尺,在弟子们中间来回巡视,看谁的表情不清不楚,就在他头上吧嗒打一下。

清风中,书声琅琅,如一曲美妙的音乐让姜杏儿为之陶醉,很小时候,她就渴望有一天能像男孩子一样去学堂读书。

她低头悄悄擦拭眼泪,

突然看见一双布履进入自己视线,她愕然抬头就看见孟夫子近在咫尺,目光深邃地看着她的脸。

她脸一红,不禁下的退了一步。

……

张仪赶紧扯扯姜杏儿袖子,两人拱手对孟夫子长揖一礼。

孟夫子拱手回礼,笑问这位便是你口里的至交好友?模样甚是清秀。

张仪点点头。

姜杏儿上前再次拱手长揖,晚生姜信,派见孟夫子,久闻夫子大名,今日一见,足慰小可平生。

孟轲颔首一笑,问道,”看汝适才闻书声而有落泪之状,不知是何缘故?”

“晚生自幼喜爱读书,但一直未能进入学堂,深以为撼,今日幸蒙夫子相邀,才得以进入学宫一观,以致心中动容,不禁泪下,还望夫子不要见怪?”

姜杏儿此言发出肺腑,说话时,眼角又开始微微泛红。

孟夫子温和地问,“姜信,你说你幼年喜爱读书,那你可读过》论语?

“晚生读过。”姜杏儿垂首道。

“那刚才弟子们所诵读的论语章句,你可会解读?”孟轲抚须问。

“晚生不敢献丑,”姜杏儿头又低了一分,孟子跟前说《论语》,岂不是班门弄斧?

“不必紧张,但说无妨。”孟轲微微笑道,语气越发温和。

在他和蔼的眼波鼓励下,姜杏儿终于鼓足勇气开口讲解道:“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晚生的理解是,学习后复习所学知识,不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吗?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从远方来看自己,不也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吗?他人不理解我,我自己也不生气,这不正是一位富有修养的君子所为吗?”

姜杏儿说完,垂首静立一旁,脸上比之前淡定了很多。

“善!”孟子轻轻抚掌。

“汝现在是否在做商贩之事?”孟子问,看姜杏儿一副商家学徒模样。

晚生在城东布店学账。

孟轲闻言感叹,“昔年百里奚举于市,而后成秦国一代名相,汝年纪轻轻贩布于市,却犹有向习之心,努力,日后汝未必不是下一个百里奚。””

我怎么也成了未来的百里奚?姜杏儿下意识看向张仪。

此刻的张仪一脸猪肝红,孟夫子这段话看来已经说得滚瓜烂熟,和他对自己昨日说的简直一字不差,估计夫子是逢人就说,可笑自己之前还向杏儿炫耀。

此刻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莫非下一句就是……张仪刚想到,就听孟夫子果然深情款款对姜杏儿说道:

“姜信,你可愿成为老夫弟子?”

姜杏儿猛然一呆,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突然泪如雨下。

“弟子愿愿愿…愿意,弟子不不不…不敢。”姜杏儿语无伦次,大脑一片空白。

她自然做梦都想入学受教。

但她是女的女的女的!

而学宫创立百年以来,禁止女子入内,更别提让女子如学了。

孟轲眉头微皱,但脸上依旧和蔼的问道,“汝究竟是愿意还是不敢?”

姜杏儿垂头不语,她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释,心乱如麻。

孟轲笑容徐徐收敛,正色道,“姜信,只要汝愿意,就不要瞻前顾后,老夫收汝为徒,看天下谁敢阻拦!”

孟夫子这一句话说的霸气侧漏,就连张仪都听得热血澎湃。

“多谢夫子厚爱,无人阻拦,只是弟子身份特殊。”姜杏儿泪光盈盈道。

“特殊?只要汝不是犯人,再特殊老夫也收得!”孟轲掷地有声道。

张仪赶紧给姜杏儿递眼色,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她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反正孟夫子一诺千金,日后就算知道姜杏儿女扮男装,也错不在杏儿。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分。

姜杏儿突然上前一步,对孟夫子久久行了一个大礼,“弟子姜信拜见师尊!”

她脸上带泪的笑容。

在稷下学宫的春风中徐徐绽放。

属于她的春天来了。

第五十五章 酒楼风波起

张仪和姜杏儿婉言谢绝了孟夫子的午餐邀请,同时也婉拒了鹿鸣的相送,两人沿着花间小路慢慢踱步出去。

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心跳,来分享心中这一份梦幻般的喜悦。

前方潺潺流水,有鸟鸣在枝头啁啾,哒哒踩在木质的小桥上,姜杏儿停下脚步,转脸看向张仪,“多谢你!”

她语气轻柔,眼波如水。

张仪摸着后脑勺像个大男孩咧嘴笑了起来,“是杏儿姑娘自己聪慧。”

“张士子,你为何还是谢绝了夫子的邀请,留在学宫呢?”姜杏儿神情有些失落,扭着自己的手指,低声越说越轻,“不想和杏儿一道朝夕相处吗?”

后一句轻如蚊声,但张仪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开心得要爆。

齐国女子果然胆大。

这是杏儿在向自己表白!

他突然伸手抓住对方的手,杏儿脸色顿时飞红一片,不过没有将手抽回。

张仪压低嗓音道,“杏儿喜欢的应该是一个守信重诺的男子,鬼谷先生和南匡先生对我恩重如山,所以我反而不能因为你,选择和你同在学宫厮守一处,咳咳,还有杏儿,你可以叫我余子哥。”

……

马车辚辚,使出学宫,

远远看见苏秦三人盘腿坐在竹席子上,默默读着书简,姜杏儿一脸动容,幸福地叹了口气,以后自己可以和他们一样,手持一卷,朝夕吟咏。

听到马车停下的声音,车上和地上五双眼睛都惊喜对望。

“告诉你等一个好消息!”

车上张仪和地上的荆尚异口同声道,突然一怔,又再次异口同声:

“什么好消息?你先说!

五人一静之后,一齐爆笑。

……

气质幽静犹如一位青衿士子的悦来酒家,一向是学宫士子外出觅食的首选之地,此刻酒楼迎来一批特殊的客人,三个褐衣黔首和一青衣学徒。

今日,姜杏儿被孟夫子收为弟子,苏秦他们大获全胜,卖出双倍的竹简,双喜临门,当然要大吃一顿,以为庆贺!

四人刚迈步跨进酒楼,八字胡一脸肥圆的店掌柜立马放下手中的账本,皱起眉头,对一个跑堂努了努嘴。

跑堂立刻会意,一个箭步堵在苏秦四人面前,斜眼喝道,“各位止步,你等来错了地方,这是士子聚会之地!”

他的一声厉喝,让大厅里聚餐的士子们都嬉笑地看向这边。

有几人轰然叫道,“喂,他们不是对面卖简的乡野小子吗?哈哈,还不回去吃野食去,居然敢来这里丢人现眼。”

这声音好熟,苏秦循声望去,正是蔡盛和栾烨等几个阴阳派的师兄弟。

他拱手笑道,“原来是蔡士子,幸会,看见你等,这酒楼我等就更应该来了。”

“这是为何?”蔡士子一怔。

苏秦哈哈笑道,“手下败将尚且能来,我等为何不能?”

张仪三人配合苏秦一齐大笑。

“你!”蔡士子一脸铁青。

他转脸看向柜台,“掌柜,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这下里巴人轰出去!”

掌柜诺诺,上前就要赶人。

“且慢!”座中一人突然道。

令人苏秦等人惊讶的是,说话之人竟然是栾烨,他们脸顿生警惕之色,因为就连傻瓜也知道,对方来者不善。

……

只见栾烨站起身,阴阳怪气走到苏秦四人面前,哼了一声,“你说我等是你等手下败将,好,那在下也出一题考考你等,只一题,如果你等回答出来,我等不仅让掌柜收拾一间二楼雅座让各位就餐,而且这一顿由我等来请,你看如何?”

“此话当真?”苏秦问。

栾烨展臂潇洒地转了个身,“这里是学宫各派的堂堂士子,都可为证!”

“好,请出题!”苏秦笑道。

“等等,你急什么?我还没把话说话,”栾烨笑容阴沉,“你若答不出,看你们一副穷酸样,我等自然不忍心让你等请客吃饭,只要你四人像狗一样原地叫三声,再像狗一样爬出去即可,你看如何?”

他此言一出,大厅一片哄笑。

起哄之色,此起彼伏。

他们也知道“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可在他们眼中,这四人三人黔首一人商贩学徒,连半个士都算不上。

……

“师兄,这里狗多,我等还是走吧。”荆尚扯扯苏秦,他气得脸色泛白。

张仪也附耳道,“师弟,他们多半会提阴阳派的要义,我等并不精通,还是先走为妙,不必冒无谓的风险。”

苏秦看看田东和姜杏儿,他们也是这个意思,希望苏秦收手,不要冲动。

苏秦沉吟着,对栾烨一笑,“既然栾士子盛情请我等吃饭,你的好意我等岂有不收之理,不过在下也有一个条件?”

“请讲。”栾烨笑容灿烂。

“若在下回答正确,你等除了输我等一顿午饭外,也要学狗叫上三声,并且如狗样爬出去,你可答应?”

苏秦笑容温和,字字却冷冽如刀。

栾烨冷笑,正想点头,猛然被一旁的蔡盛拉住,蔡盛心有余悸地盯了苏秦一眼之后,对栾烨悄悄耳语,“看此人笑得如此自信,万一他真的……”

“师兄,放心,我出的是师尊上次考校那道别说我等就连大师兄都做不出……”栾烨悄声附耳道,一脸诡谲。

丝……

蔡盛倒抽冷气,自己这位师弟是不是太狠了一点?

……

此刻大厅热闹非凡,好吃好喝还有好戏看,这等好事,让他们每个人都多吃了几碗楚国进口的米饭。

看见大厅里几乎所有士子们都带着三分同情七分戏虐的目光望向自己这边,田东等人如坐针毡。

张仪瞪着苏秦快要冒出火来,这个师弟是越来越武断了,屡次不听大家的劝,自己狗叫狗爬不要紧,可是自己的女友姜杏儿学狗叫狗爬就万万不行。

苏秦知道他的意思,拍怕他的肩膀,“放心,我若输了,你们的狗叫我一个人代劳。”他转脸看向栾烨,“栾士子,我这样不违反赌约吧?”

栾烨笑容很温和,“当然,只要你学12声狗叫进出来回爬四4次即可。”

“不行,就算如此,你丢的也是大家的脸!”张仪咬牙切齿,就想把苏秦拖出去,他手臂却被一只手温柔地按住。

“张兄,何不让苏兄一试?”

这是姜杏儿的手姜杏儿的声音。

张仪苦着脸,慢慢松开扯住苏秦胳膊的手,心乱如麻。

苏秦如果输了,这将狠狠打了大家的脸,可如果赢了,会不会又让姜杏儿…这无疑又将狠狠打了自己的心。

看见他表情几经变化。

冰雪聪明的姜杏儿不禁噗嗤一笑,暗暗掐了一把张仪的腰,“傻瓜!”

这一声傻瓜让张仪比吃了蜜还甜。

第五十六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栾士子,请出题!时近中午肚子咕咕叫,我等还等着用膳呢。”苏秦微笑地一扬手,顿时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苏二,你竖起耳朵听好,我出的题目是:男女之间,是以柔克刚?还是以刚克柔?栾烨淡淡道,智珠在握。

当初这个问题,阴阳派弟子们在邹衍邹夫子的注视下,没有一个答案过关,这乡野小子又怎能回答得出呢?

他的问题,也让太厅的学子们又轰然一声议论起来,

这题看似简单其实又不简单。

以男人女人来说,如果说以柔可刚,那么女人应该比男人强大才是,若是以刚克柔,很多时候男人又被女人迷得晕晕乎乎,那么究竟是以柔克刚还是以刚克柔?他们感觉自己的头都开始膨胀了。

田东三人找了一个角落,一脸郁闷地坐下,这的确是一个难题呀。

张仪看向姜杏儿,惊讶地发现杏儿脸色居然是兴奋多于紧张。

她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直白地讨论男女之间的关系,有趣!

如果让她来说,自然希望最终的答案是以柔克刚,自己稍稍抛一个媚眼,张仪这小子不就立马服服帖帖了吗?

……

“掌柜,在下口渴思饮,能否上一碗甜浆润喉。”苏秦对掌柜招招手。

八字胡掌柜看了栾烨一眼,栾烨点点头,笑道,“这碗甜浆我请,也好让你学狗叫时不至于哑了嗓子。”

哈哈哈!蔡盛等人笑做一团。

“既然栾兄如此大方,那么再请四碗,想必也不会拒绝吧?”苏秦笑得像只老狐狸,对掌柜道,“来五碗!”

掌柜又看向栾烨,栾烨挥挥手。

……

一浆在手,天下我有。

齐国出大枣,齐国的米浆内都是用新鲜大枣和楚国进口的白米一起泡过,入口甜醇,苏秦眯起眼,闻了闻,整个人都仿佛融化成了一颗蜜枣。

“善!”他轻轻呷了一口笑道。

别说,他这份淡定,让现场士子们在讥笑中竟滋生出一股说不出的钦佩。

他们这才用正眼打量苏秦一番,发现这人虽然衣褐草履满手老茧,但浑身却洋溢出一股读万卷书才能沉淀出的气质。

虽千万人,吾往矣!

看苏秦淡定得让四周士子们都略微收起轻视之心,田东三人不由挺直了脊梁,心中燃烧起一种莫名的豪情。

幻觉,一定是幻觉!

蔡士子能人摇摇头,努力将之前的可笑的念头一扫而空,麻雀一辈子都是麻雀,绝不可能飞上梧桐变凤凰。

……

“苏二,你是不是故意在磨蹭?让一屋子的人看你喝浆?”栾烨冷笑。

“呵呵,在下一时忘情,还望栾兄见谅。”苏秦将浆一饮而尽。将陶碗放在几上,这才拍拍屁股站起身来。

“此题可是邹夫子所出?”苏秦踱步走到栾烨跟前,含笑问道。

“不错。”栾烨道。

“哦,怪不得,果然让人头疼啊,”苏秦皱起眉做苦瓜脸,“说以柔可刚或以刚克柔都不全,说两者兼有,又自相矛盾,唉,说来说去,都是答非所问。”

苏秦叽叽歪歪说了一大堆,又揉擦着自己的额头,看上去好伤脑筋的表情,看得田东三人又再次紧张起来,而蔡士子一伙人则是眉开眼笑。

笑话,连邹夫子得意弟子高逸和国挺之都答得让师尊摇头叹息,这小子何德何能,一粒萤火敢跟日月争辉?

见苏秦踱着小步,一筹莫展,其他士子表情戏虐者有之,暗暗失望者有之,更多的已经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酒菜上,原本以为会有一场好戏,可这题目出得实在太biàn tài了,作为士子的他们都想不出答案,更何况一个泥腿子?

……

“呵呵,苏二,都快一刻钟了吧,既然答不出,又何必坐困兽之斗?”栾烨笑眯眯道,夹了一块鱼肉送入口中。

“是也,别让我等酒菜凉了,还等着你学狗叫助兴呢。”蔡盛斜眼笑道。

这两日把他给气坏了,害得上课都没认真听,结果不仅挨了夫子的板子,还被罚抄写《五德说》和《大九州说》三遍。

在阴阳派弟子的一片哈哈讥笑声中,冥思苦想的苏秦终于停下脚步,摆手示意大家安静,“在下有答案了!”

大厅立刻沉寂下来。

田东三人屏住呼吸,一齐看向苏秦,姜杏儿心也在砰砰直跳。虽然她看好苏秦的实力,可是这次他真的能赢吗?

此刻大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秦这张长得不是太帅的脸上,但这种众目睽睽的感觉,却让苏秦自觉自己比潘安还要帅上三分。

可惜这里没有女孩子为他尖叫,哦,杏儿不算,看她样子,估计是被张仪给拐走了,这时他脑海莫名跳出萧忆那张如画的脸,若是有他在场,一定很……

很怎么样,他一时找不到形容词。

他也很难解释,怎么此刻突然会想起他来了,他又不是姑娘。

……

“喂,你做梦回家去,说不定还能下个蛋!”栾烨看见苏秦一脸梦游的表情,不禁上前一步嗤笑道。

苏秦咳咳,举目环视四周,终于缓缓说出自己的答案:“在下的答案,就是没有答案,因为此题原本就是错题!”

什么???

此言一出,大厅雅雀无声。

凝固的气氛,随即被现场阴阳派弟子们的怒吼声炸醒!

“你你你,竟敢说家师出的题是错题?真是厚颜无耻,胡说八道!”蔡士子气得浑身发抖,就想冲上来暴扁苏秦一顿。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苏秦侮辱他们的师尊,谁人能忍?

“对,对!这小子就是个无赖,回答不出,就说题目出错了!”

其他学派的士子们也是纷纷露出鄙夷之色,这也太下作了!

果然不懂诗文的乡野莽夫就是不知廉耻,难瞪大野之堂。

田东三人脸红得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苏秦这一招不地道啊,这题目怎么看都没毛病,就连姜杏儿也是暗自失望,她还原以为苏秦会有一番精彩的攻防战,真没想到,居然是这一手甩锅。

……

令众人佩服的是,这时栾烨却没有趁势发飙,反而一脸沉静看着苏秦,问道,“此题为错题,你有何理由?”

苏秦看了一眼众人,

大厅在他目光扫视中再次平静下来,就听苏秦用清晰的语气说道,“虽然用你阴阳派的五行之说,金木水火土,天下万物相克相生,但唯独用在男女之间,则不能用‘克’字来形容,没有女何来男?没有男何来女?男女之间,本无先后之分,更谈不上谁克制谁?”

苏秦微笑又道,“比如夫妻之间,世人常用夫妻一体来形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视对方为骨中骨肉中肉,故而,男女之间,怎能用一个克字?”

苏秦的话响彻大厅。

众人沉默不语,都似在咀嚼。

……

“噗通”一声,栾烨坐到地上。

蔡盛他们一脸惊悚地看着他,只见他喃喃苦笑,“这怎么可能?”

“你是说…不会吧!”蔡盛发出一声豪叫,差点把掌柜惊得魂飞魄散。

原来之前栾烨听到苏秦答案后,是用镇静来掩盖自己的震惊。

栾烨一脸苦涩道,“没错,这答案后来夫子告诉了高师兄,高师兄又告诉了我,你等还暂不知晓,师尊出这题目,就是告诫我等,人不是神,是人都会犯错,以往我们在师尊面前唯唯诺诺,没有自己的主见,反而让夫子大为担忧,故而出此一题,让我等弟子引以为戒。”

“啊?”

蔡士子他们也惊得瘫在地上。

“啪啪,啪啪啪!”

听得一脸激动的姜杏儿率先鼓起了掌,苏秦口中的男女平等论,让她听得热血沸腾,男尊女卑见鬼去吧!

接着如海啸一般。

大厅里几乎所有学子纷纷起立鼓掌,这个叫苏二的黔首狠狠刷新了他们的三观,让他们不敢再小瞧乡野之人。

第五十七章 完蛋了

现在七八名阴阳派的弟子就尴尬了,原本就算他们胜,也是胜之不武。因为栾烨出的这道题本就有点狠,别说他们这些士子,就连稷下学宫的十杰也未必能够回答出来,而苏秦仅仅是个黔首。

“我去一趟茅厕。”蔡盛苦笑对一众师弟道,在路过苏秦跟前时,用任何人都看不见的角度悄悄打了一个眼色。

等他转过走廊,苏秦拱手对大厅之人笑笑,“在下方便一下,失陪片刻。”

说罢,匆匆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张仪和姜杏儿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

苏秦刚走过一个回廊。

人影一闪,差点吓他一跳。

“咳咳,”

蔡盛走到苏秦面前,尬笑着压低声音,“苏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秦微微一笑,随他来到茅厕后面的角落,就见蔡盛从怀里钱袋取出一个金饼子,塞到苏秦手中,干笑道,“这顿饭我们请了,再多给苏兄一个金饼,还请笑纳,咳咳,那么这狗叫和狗爬……”

苏秦笑眯眯看了手中金饼一眼,颠了颠,分量十足,蔡盛且喜且鄙。

不料苏秦手一抖,又将金饼抛回蔡盛手中,正色道,“人无信则无立,你当自己是什么,又当我苏二是什么?”

看来这小子比自己想象中更贪啊,蔡盛咬咬牙,又掏出一个金饼,两个再次塞到苏秦的手中,得,这个月零用钱,全泡汤了,但他们阴阳一派的脸面,别说两枚,就算十枚金饼,也得拿呀,他压抑怒火哑声问:“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苏秦裂嘴一笑,就在蔡盛暗松一口气时,苏秦又懒洋洋地把金饼再次放回他手里:“多谢,相对于金子,在下更想要的是你等的汪汪狗叫。”

言罢,他拍拍手转身就走。

蔡盛表情复杂地立在原地,他是恨得牙痒痒的,心里却滋生出一股莫名的崇敬,他知道自己多么喜欢钱,所以惊奇这个黔首居然舍得放下两个金灿灿的饼子。

他喃喃道,“老爹,你说世人都贪财,可儿子想说,世上还真有不爱财的人,今日儿子就遇到一个。

蔡盛正呆立感慨,

脚步如风,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将他手中的金饼猛地一抢……

……

等蔡盛回到大厅之时,一屋子的人都用嬉笑的目光盯着呆坐在地上的栾烨,此刻他目光呆滞,脸如土灰,今日若真的学狗叫和狗爬,必然会成为整个学宫近万学子的笑饼,这一刻他内心是崩溃的。

自己不仅会丢了师门的脸,还丢了身居下大夫之职父亲的脸!

怪?只能怪自己飞扬跋扈,原本输赢不过是一顿饭而已,非要提什么狗叫狗爬,结果害人不成反害己。

果然夫子说的对,人生于世,莫以善良小而不为,莫以恶小为之。

可叹,悔之晚矣!

……

就在栾烨呆坐于地,神情恍惚时,突然听见一声高喊,“刚才那一题,我等认输,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苏二,你也出一题让我等解答如何,若我答错了,我等愿学两次狗叫和狗爬,如果答对了,第一次狗叫和狗爬就此抵消如何?”

这是蔡盛的声音。

此言一出,大厅一片嗡嗡。

同门师弟立刻扯过蔡盛的衣袖,苦劝道,“师兄,那姓苏的着实厉害,万一输了,就要学两次狗叫,那我等今日脸面,真的要一丢再丢,丢个精光了。”

蔡盛咬牙狠狠瞪了他们一样,“叫一次是丢脸,叫二次也是丢脸,但如果赢一次,我们的脸都保住了,这险值得一冒,万一输了,这狗叫我一人承担……”

不是自己就好,几个师兄弟稍稍一喜,正想擦去额头的冷汗,就听蔡盛把下一句话说完,“这狗爬你们来!”

几人差点晕倒。

……

大厅再次恢复了平静,这前一道戏好看,那么下一道戏估计更加精彩,不少人胃口大开,纷纷叫伙计加菜加酒,掌柜圆脸笑得像四喜丸子,这几个泥腿子今日给自己店里增财不少啊。

想到这里他对苏秦这边抛了一个媚眼,惊得五人都起了鸡皮疙瘩。

“苏二,请出题!”蔡盛昂然道。

他口里的二字尾音拖得很长,听得苏秦嘴角抽搐,他清清嗓子拱手道:

“蔡士子请听题,屋里有十盏灯,吹灭了三盏,还剩下几盏?”

苏秦这题一出,立刻惊呆了四座。

不是被这题难度惊呆了,恰恰相反,而是这道题实在太容易了,容易得就连两三岁的童子都能随口答出。

大厅众人看看苏秦,又看看一脸正气的蔡盛,心中突然了然,有几个明眼之人愤怒地敲碗大喊,“你等刚才一前一脚去茅厕,一定达成了某种交易!”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纷纷攘臂高喊,“卑鄙!无耻!苏二一定收了人家的好处了,把我等观者当猴耍了呢!”

田东和荆尚,张仪和姜杏儿,四人罕见地没有发声,苏秦和蔡盛一前一后去茅厕,如果不是巧合的话,那一定就是猫腻,所以他们只能保持沉默。

……

不过令人惊讶的是,无论是苏秦和蔡盛都是一脸淡定,对众人的声讨置若罔闻,这究竟是他们脸庞厚,还是真的没有所谓的交易,让事情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有趣!”姜杏儿突然笑了。

张仪看了她一眼,这丫头怎么看什么都有趣,他也咧嘴配合地笑了笑。

苏秦一伸手,让现场的喧哗音渐渐平息,他团团拱手一礼,朗声说道,

“诸位,你们有谁说这道题容易,请站起身来,说出你们的答案,如果答对,我苏二愿每输一次就学一次狗叫亦或给你们每人100钱来代替,反之,若你等输了也同样,如不学狗叫亦可用一人100钱代替,你等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

田东他们大惊失色!

现场士子大喜过望!

田东猛然一扯苏秦胳膊,怒道,“师弟你疯了,这大厅可有七八十人呢,一人100钱,就是五六个金饼子,就算把我等裤子卖掉也输不起啊!”

张仪荆尚一拥而上,就要搬苏秦的腿,将这个疯子抬出去,连一直保持微笑的姜杏儿都皱起眉头,感觉苏秦太托大了,这题目三岁小儿都能回答,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还有其他答案!

她一咬牙,罢了,大不了,自己身上还有收账得来的七个金饼,拼着回去挨父亲痛骂,也要把苏秦的账给抵了。

……

“喂喂,把我放下,输了我学狗叫,不花钱成么?”苏秦哭笑不得,对田东三人眨眨眼,三人看他笑得诡异,终于将快被扯得变形的苏秦放了下来。

田东和张仪荆尚大眼瞪小眼,齐齐叹口气,罢了,反正众人不知他们是鬼谷弟子,苏秦狗叫也不会丢了师门的脸,最近他太顺了,给他一个教训也好!

活该!

他们恨恨地坐回原地。

……

这等天下掉下馅饼的好处是人都不会放过呀,现场儒家弟子,法家弟子,道家弟子,杂家弟子除了几个忠厚老实人外,其他人都纷纷站了起来。

荆尚伸手数了数,麻蛋,足有76个人,那师兄得学76声狗叫啊,

是77声狗叫。

身边一人缓缓说道,他也慢慢地站了起来,荆尚一看差点晕倒,此人竟然是大师兄田东!

“看他狂,多给一点教训!”

田东目光喷火低吼,他好久没有被一个人气得如此模样。

……

“好了,你们人多,先报答案!”苏秦对众人优雅的做个邀请手势。

“屋里十盏灯,吹灭了三盏,还剩下七盏啊,笨蛋!”众人异口同声。

苏秦转脸看向田东,“师兄,你呢?”

“我也是七盏,刚才我的嗓门最大,师弟没听到吗?”田东翻了个白眼。

苏秦嘿嘿转过头去。

目光缓缓从众人脸上扫过,“好,你等都说七盏,还有谁?”

“还有我!”

这声音来自门外,很熟悉。

众人一齐扭头看去,一个青衣老者走了进来,又高又瘦,就像根竹竿。

正是朱记文房的朱掌柜,

他和又矮又胖的酒家刘掌柜倒是形成有趣的对比。

“老夫能否也算上一个?”他看向苏秦,一脸温和地笑问。

苏秦摇摇头,“在下不欺负老者,万一输了,怎忍心让朱掌柜学狗叫?”

朱掌柜拍一声将一个金饼,放在柜台上,我若输了不学狗叫,金饼子是你的,我若赢了,你给我学十声狗叫如何?

苏秦无奈地耸耸肩,“长者赐不敢辞,好吧,就算掌柜一个。”

酒楼刘掌柜肥硕的身体闪电一般从柜台扭到苏秦跟前,搓搓手,“小兄弟,能不能算我一个?嘿嘿。”

“也是一个金饼子,但若小兄弟输了,我不要狗叫,小兄弟也同样给我一金饼子如何?”酒楼掌柜不厚道地笑道。

这些人太无耻了,都把师兄当做一块天下掉了来的肥肉呢,人人都想咬一口,荆尚恨得咬牙切齿。

完蛋了!

这回我等亏大了。

可怜的荆尚欲哭无泪。

……

“两位掌柜,你二人的答案是?”苏秦客客气气的问。

“和在场的众位士子一样,当然是七盏,我的小兄弟!我等都是商人,天天跟数字打交道,闭着眼都知道,十减三等于七也。”两位掌柜几乎同声道。

“哦,在下知道了。”

苏秦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众人看他像是在哭,而姜杏儿感觉苏秦是在笑,莫非是是幻觉,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那你呢?蔡士子?”苏秦的目光终于回到了原点。

在众目睽睽之下,蔡盛看苏秦的目光似乎带着压抑不在的笑容,众人看出了那是一种浓浓恭喜之色。

恭喜苏秦即将变成狗和破产吗?

果然,还是他的怨念最深了,可是这时他身后有几个弟子蠢蠢欲动,也想举手报名,乘火打劫,坑苏秦一把,但却被蔡士子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在一幕又让众人不理解了。

……

“蔡士子,请说出你的答案?”苏秦含笑再次重复一遍。

蔡士子缓缓看向众人,终于舔舔舌开口道,“屋里有十盏灯,吹灭了三盏,还剩下几盏?我的答案是,还有十盏!”

他的话一经出口,身后的师兄弟们顿时气得晕倒一片!

现场士子们发出雷鸣般的群嘲,“哈哈哈,又一个笨蛋,十减三,居然还等于十,哈哈哈,和苏二那小子是一对呀!”

“蔡士子,他人都是七盏,你为何说是十盏,不是最灭了三盏么?”

苏秦含笑故意问道。

蔡士子昂头挺胸,在大厅中央缓缓踱了一圈,然后用微笑的目光在嘲笑他们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一字一顿说道:

“屋里有十盏灯,吹灭了三盏,还剩下几盏?当然还剩十盏,灯被吹灭了,但灯还在屋内,你等说是不是?”

大厅一片死寂。

然后轰然一声炸开,声浪之高,差点把整个酒楼都掀翻了!

完蛋了!

原来竟还有这种操作?

他们个个都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这答案说白了,傻瓜都知道。

一高一矮,两个掌柜摇摇欲坠,本能抱在一起,才让彼此身体没有栽倒在地。

苏秦笑眯眯将柜台上两个金饼子优雅地收入囊中。

又踢踢呆若木鸡的荆尚和张仪,翻了个白眼,“愣着干嘛,还不快收钱去!”

两人如梦初醒,欢天喜地。

“咳咳,师弟我,咳咳咳,”一旁的田东红着脸,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你也去把,人好多呢?”

“好好,好咧!”田东欢腾而去。

他身后突然传来苏秦一句话,“你那100钱,别忘了给我哈!”

田东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

苏秦倚门而立,望着一屋子的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目光和蔡盛一触而笑之后,他徐徐伸了一个懒腰。

考虑到士可杀不可辱,如果真让栾烨在众目睽睽之下学狗叫,那这人恐怕这一辈子都毁了,自己必然和阴阳派结下不解之仇,再说他对高逸印象极好,多少要给他一个面子,所以苏秦是和蔡盛在茅厕外做了一个秘密的交易。

这个交易既让栾烨他们这些阴阳派弟子不失信于人,又可保全他们的颜面,还能让苏秦有额外收入,一举三得。

可苏秦万万没想到是,这个交易带给他的好处之大竟然远超他的想象。

原本只想是安慰一只小虾米。

却钓了一箩筐笨鱼!

第五十八章 一道题一条命

翌日,一场大雾让整个临淄城的时间都流动得缓慢起来。

尤其是马车,战国时代的临淄是没有任何交警的,一旦赶得快了一些,在雾中就很可能和迎面来的马车撞在一块。

田东驾着马车一路小心翼翼,先将女扮男装的姜杏儿送到稷下学宫上课。

在大门口,张仪久久伫立,直到穿着一身崭新儒服的姜杏儿消失在迷雾尽头,他才一步三回头地上车。

这波狗粮洒的,让田东和苏秦这两只可怜的单身狗一脸羡慕。

驾车来到老地方,众人将竹简搬下来,一yi mǎ放整齐,之后田东将马车赶去城东的姜记布店交给那里的伙计。

……

苏秦三人又端坐于地看起书简。

“苏师兄,昨晚南匡先生又喝醉了,从来没看到老人家那么乐呵的。”荆尚放下书简红着眼睛说道,“我们昨日挣了好多钱,以后再也不愁没饭吃了。”

张仪动情地点点头,一想到昨日那一屋子学子那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苦瓜脸,今早在马车上,他一路都笑个不停。

正如苏秦所言,人一旦起了贪念,那么聪明人也会变成笨蛋。

说起昨日最大的一个笨蛋,他警惕地朝对面朱记文房望去,又赶紧把目光缩了回来,扯扯苏秦的袖子。

苏秦举目望去,透过雾色,朦朦胧胧看见朱掌柜静静地坐在门边,阴森森看向他们这里,笑容渗人。

“师弟,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居然在笑。”张仪低声问,越想越毛骨悚然。

“师兄,他是故意的。”苏秦眯起眼,不以为意道,“他知道对我等笑比对我等瞪眼,更让我等觉得心里发慌。”

呵,跟我们玩这种心理战术?太小儿科了吧。苏秦轻蔑地一笑。

“师兄,大家要小心啊,我感觉他一定会害我们。”荆尚紧张兮兮道,用哀求的语气看向苏秦,“要不,我们把昨日赢朱掌柜的金饼还给他吧?”

苏秦摇摇头,“朱掌柜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就算将金饼还给他,他还是一样会对我等下手。”

听到这里,张仪微微皱眉,“师弟,既然如此,趁他还未出手,我等今日卖完这一批竹简后,以后就不要再来了,反正昨日在悦来酒家赚大发了。”

“张师兄说的对,我们钱够了。”荆尚掰着手指对苏秦算起来,“上午卖简高士子给了一个大金饼,午时赢了蔡士子两个,朱掌柜一个,刘掌柜一个,其他七十多个士子各100钱,加起来足足相当于十二个金饼子,足够山里用两年。”

“苏师兄,你就听张师兄的吧!”荆尚握着苏秦的手拉拉扯扯。

“好好好,你让我想想。”

苏秦甩开小家伙的手,沉思一番开口道,“这样吧从明日起,你们三个就安心在家里读书,不要再来了,我一人来就是,反正有马车可搭。”

自己将来是六国相爷,岂能被一个小小的店掌柜吓退?他不能让此等小人得志,而且苏秦相信自己无论斗智斗勇,都能让这个瘦竹竿掌柜一败涂地。

“不行!”张仪和荆尚齐声道。

他们自然知道苏秦的好意,万一出了什么事,不连累他们,自己一个人扛。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荆尚涨红脸,愤然说道。

……

“好!那就一起把命留下!”

一声冰冷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一柄雪白的利剑呛一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之后,顶在苏秦三人的咽喉之上。

三人呆若木鸡,一动不敢动。

苏秦不禁暗暗叫苦。

刚才他们三颗脑袋靠的太近,结果人家一剑,可以同时压在三个人的咽喉之上,像串在木棍上的三颗冰糖葫芦。

握剑之人是个披头散发的白衣男子,脸白如雪,眼神如刀,懒散中透着一丝戏虐,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酒香在雾中淡淡弥漫。

“你是朱掌柜派来的杀手?”苏秦叹口气问,冰冷的剑锋从咽喉处寒投全身。

“是又如何?”白衣人冷笑。

苏秦三人咬牙切齿,朱掌柜真是好狠心,好手段,简直丧心病狂,只为了一点小小的生意纠纷,就要人的命!

壮士,他给多少钱,我等愿三,哦不十倍奉上!张仪咬咬牙道,他刚谈上一个如花似玉的女朋友,真的不想死。

呸!

对方一口口水吐在张仪额头,盗亦有道,既然答应了雇主,岂能见利忘诺,你再敢说半句,我割了你舌头下酒!

张仪吓得紧紧上嘴。

姜杏儿是个多话的女人,很喜欢和人说话,如果自己没了舌头,即使活下来,自己以后也没脸见她了。

……

“盗亦有道,壮士说得好,刚才是我师兄唐突,我代他向你陪不是,”

苏秦深呼吸开口道,“不过,冤有头债有主,是我得罪了朱掌柜,我是主犯,和我两位师兄弟无关,可否先放了他们,在下愿一肩承担。”

还未等对方开口,张仪和荆尚齐声道,“我不走,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哈哈哈,哈哈哈!”

白衣人突然仰天大笑,“你等想用这一招感动我,可笑,真是可笑。”

苏秦三人一齐愤怒地盯着他。真想啐他一脸口水,然后大声吼道:

“我们是真心的!”

……

苏秦汗湿了整个后背,怎么办?

这个杀手非常冷,油盐不进,看起来是个高智商的杀人高手。

此刻雾气依旧,街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果然是杀人的好时刻。

因为有浓雾的掩护,再加上街头行人稀少,杀手才有闲情和他们聊几乎,一旦雾散之刻,就是他们的命绝之时。

他必须尽快想出办法来!

就在这时,白衣人烈嘴一笑,突然道,“听说你等昨日在悦来酒楼,将稷下学宫一众弟子戏耍得团团转,可有此事?”

苏秦刚想点头,有被剑锋逼了回去,只要开口道,“是。”

白衣人斜眼笑看苏秦,沉吟片刻开口道,“巧的是,在下对隐语也极感兴趣,不如这样,我出三道隐语,一道隐语一条命,你答对一道,我就还你一条!”

苏秦三人都露出惊喜的表情。

“你此话当真?不是答应雇主来取我等性命的吗?”苏秦沉声问。

“我是答应了他,但没答应今日就取你等的性命,若你等答对题,我可以下次再杀不迟,容你等多活几日。”

白衣人笑笑,目中突闪寒光,“不过呢,如答错,我一题一剑,即刻杀人!”

苏秦三人脸色顿时煞白。

“如何?你等愿意否?”白衣人戏虐地笑道,斜眼停在苏秦的脸上。

苏秦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一道题一条命。

这个抉择,让他怎么做?

他闭上眼,努力调整呼吸……

“师兄﹝弟﹞,我们信你,拼了!就算输了,我等也不怪你!”

张仪和荆尚颤声道。

他们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经历生死,更没想到,自己的生死就在苏秦的一念之间,他们虽然嘴上说得轻松,可心里,都在祈告上天,让苏秦千万不要出错啊。

现场气氛几乎凝固。

良久之后,苏秦猛然睁开眼,狠厉的看向白衣人,“请出题!”

不拼也是死,不如痛痛快快一拼,如果赢了,这会是他们最后的求生机会!

只要躲过今日,既然他已经打草惊蛇,日后就未必杀得了他们!

第五十九章 你就是公鸡下的那个蛋

雾锁临淄,让整个城市云雾缭绕,宛如人间仙境,而在这一处寂静的街道,一柄剑上的三个下巴早已冷汗淋淋。

有露珠从额头沿着脸颊缓缓滑落下来,正当苏秦伸出舌头想把露珠舔进口中时,白衣人冷冰冰说出他的题:

“八十,一百六,二百四,各打一个字?答对一字放一人,答错一字杀一人,给你三十息时间。”

此题一出,张仪和荆尚都倒吸一口冷气,虽然他们不擅长隐语,可也本能地感觉到,这三个字谜很难,而更让人感到惊恐的是,对方还限时三十息。

他们眼角瞟向苏秦,发现苏秦脸上倒是平静,这才稍稍安心。

“我能否蹲在地上?”苏秦问。

白衣人冷笑,“可,但你若借机逃跑,我就一剑杀了你这两位同门。”

……

苏秦脖子从剑上挪开,扭了扭快要僵硬的脑袋,将身子慢慢蹲下,就在右手食指指尖刚接触到地面之时,就听白衣人不带丝毫的感情地开始念:

“一。”

苏秦深呼吸,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研究过字谜的他知道,用数字去猜文字,是字谜中难度最大的,对方果然有备而来,他再次呼吸,太阳穴隐隐作痛。

“二”白衣人念。

听见这个二字,张荆二人的眼皮忍不住弹动,都不敢看地上的苏秦。

苏秦将80,160,240写在地上,不停地演绎出各种汉字变化,不时闭着眼睛,寻找以往隐藏在数字迷宫的蛛丝马迹。

“三。”

“四。”

……

“十五。”

冰冷的语声已经数到一半,而蹲在地上的苏秦依旧一筹莫展,茫然地在地上乱划,连一个字谜都没有想出来。

张仪和荆尚相视之间,无言苦笑,难道今日他们三人真要死在这里么?

张仪悄悄用脚尖在荆尚的履面写了一个三个字:分,头,跑。

荆尚立刻明白,张仪是说,万一时间到了苏秦依旧没有猜出字谜,那么他三人立刻分三个方向逃跑,这样即使对方追上一个,另外二人也有逃生机会。

可如此一来,三人中至少有一人必死无疑,想到这里,荆尚眼角有泪水打转,他咬着牙,不动声色地摇摇头。

他用眼神告诉张仪:咱们三个人,要死就一起死!

张仪长叹一声,闭上眼,不再说话,心里喃喃默念,娘亲,杏儿……

……

“二十七!”

“二十八!”

“停!”苏秦突然道。

你这题目是错题,根本没有答案!”苏秦蹲在地上说,没有回头。

白衣人一怔,冷笑,“怎么可能是错题?你以为这会和昨日酒楼阴阳派弟子出的题目一样么,哼,你……”

却见苏秦一声不吭,头不抬手不停,蹲在地上沙沙写个不停。

白衣人猛然醒悟,好狡猾的家伙,孙子兵法中的缓兵之计!

他怒极反笑,嘴里喝道:

“二十九!”

“三十”还没出口,就见苏秦站起来冲他脸大吼,“木,林,森!”

口水喷了他一脸!

……

时间仿佛停止流动。

苏秦和张仪三人的六只眼睛,都静静地看着白衣人,和他手里的剑……

答案没错,八十是木,一百六是林,二百四是森!苏秦果然没令人失望。

可是对方会讲信用吗?据说杀手都是无情无义,但若是也“无信”,那真是让他三人连哭都来不及了。

三人屏息地盯着白衣人,就像在凝视一片不可知的深渊,而白衣人冷冷对视,也像深渊在凝视他们。

不可知,才是最可怕的。

就在荆尚快要被这紧张的气氛压抑得要窒息时,“呛”一声,白衣人收剑入鞘,突然仰天长啸道,“师尊,真没想到世上真有人这么快就破了你的隐语!哈哈,看你老脸往哪儿搁!哈哈哈!”

他咬开葫芦嘴,大笑着仰头痛饮一口,突然将酒葫芦扔给苏秦,“来,你三人陪我痛饮,一人一口不许多喝!”

……

苏秦不敢不听,苦笑接过正想学他一样豪迈地仰头,远远看见迷雾中跑来一人,大步直奔而来,正是高逸。

苏秦三rén dà大松了一口气,终于来人啦,此刻就算白衣人反悔,也要顾忌三分,谁敢在光天虎日杀害上卿之子?

苏秦放下酒葫芦,正想寒暄,却见高逸突然出手,在白衣人肩上重重一拍,恼羞笑道,“庄穷,你这小子,好哇,说好一起来的,你却先来了!”

苏秦三人呆若木鸡。

一愣之后,张仪率先跳了起来,把高逸吓了一跳,就见他呆呆走到白衣人面前,瞪眼问,“你就是稷下学宫十杰之一,庄周前辈之子——庄穷?”

昨日他刚和儒家的鹿鸣谈及此人,还感叹无缘见识,真没想到今日就见到了,还是以这种惊心动魄的方式。

庄穷拱手一笑,“正是在下!”

苏秦和荆尚不禁再次呆住,哇塞,道家宗师庄周的儿子!可怎地摇生一变,成了刺客,刚才还要杀他们?

“久仰大名,幸会!”张仪拱手一礼。

“客气!”庄穷淡淡一笑,正想潇洒地甩甩头,脸颊就很不客气被张仪双手扯住,两人瞬间扭打起来,滚做一团!

张仪骑在他身上,一边挥动老拳一边喊,“劳资刚才差点被你吓尿了,把我们耍得团团转啊?庄周之子是吧,学宫十杰是吧,好拽是吧,看不打死你!”

高逸大惊,急忙招呼苏秦他们过去帮忙,他伸手去扯开张仪,却见苏秦和荆尚双手抱胸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都露出一副大块人心的笑容。

……

当庄穷被高逸从张仪胯下扶起后,之前杀手般的冷峻眼神,早已成了皱巴巴的熊猫眼。加上他一头被张仪扯得乱蓬蓬的头发,越发像个路边乞丐。

“你等这是干嘛?”

高逸怒喝道,看看张仪,又看看一脸无动于衷的苏秦和荆尚。

“你问他做了什么好事?”张仪喘着粗气冷笑,感觉还没打过瘾。

苏秦哑然失笑,原以为对方是冷面杀手,身手凌厉,却没想到居然如此不堪一击,被张仪赤手空拳骑着打。

“庄兄?你究竟做了何事?惹他们如此生气?”高逸皱眉看向庄穷。

“在下只不过请教他们几个问题而已。”庄穷揉着眼睛,笑嘻嘻回复,和刚才冷面冷语的杀手形象派若两人。

“什么请教?是你用剑逼我们的!”小家伙荆尚跳了起来嘶吼,快气哭了。

“嘿嘿,开个玩笑,玩笑而已,”庄穷摸摸鼻子,“我不是请你们喝酒吗?”

“开玩笑?那好我再打你一顿,你再开一个玩笑好了。”

张仪怒气冲冲,撸起袖子,又跑了过去对庄穷挥动老拳。

他一拳上去,庄穷身子一扭,让他扑了空,转身之际,庄穷恢复了冰冷的面瘫脸,突然一拳打在路边的一颗树上。

顿时叶飞如舞,纷纷而落。

庄穷拔剑出鞘,刷刷几声之后,再次收剑入鞘,傲然而立。

苏秦和张仪他们看向地面,瞳孔一缩,齐齐倒抽口冷气。

每片树叶都被均匀地削成两半!

……

“庄兄不仅是学宫十杰之一,还是稷下学宫第一剑客。”高逸淡淡解释道。

苏秦三人对视一眼,暗暗咂舌,张仪更是将拳头悄悄别在身后,原来之前对方是故意让他打的。否则十个自己也只有被对方练靶子的份儿。

“哈哈哈,不打不相识,高兄,你这几个朋友,临危不惧有胆有识。”

庄穷冷脸又变成了笑脸,“而且最令小弟佩服的是,他们谁都不肯抛下对方独自逃生。”

他眯眼看向张仪和荆尚,“你等脚下的小动作,我早就看到了,哈哈。”

“好了,作为赔罪,我今日就将你们的竹简全买了,再请你们去悦来酒楼大吃一顿压压惊。”高逸伸手就要掏钱。

“等等!”

却被庄穷止住,“高兄,他们不是有个规矩,答对隐语就免费送简吗,你我何不依他们的规矩行事?”

苏秦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道,“好,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我等刚才回答了庄兄的问题,现在确实也该让庄兄回答我等的问题了?若庄兄答对,这一地竹简免费相送,小弟做东,还请你和高兄去悦来酒楼吃一顿,反之亦然,你看如何?”

庄穷点点头,笑道,“请出题!”

……

“庄兄,你听仔细了,在下的问题是:请问公鸡何时才不会下蛋?”

苏秦话音刚落,庄穷立刻回答:

“在做梦的时候!”

他叉腰哈哈大笑,对面真是个笨蛋啊,没看出自己和高逸是好朋友吗,这个公鸡下蛋的答案,高逸早就告诉他了。

“回答错了!”

苏秦淡淡道,正确答案是,“不在做梦的时候。”

“什么?”

庄穷一脸懵逼,又愤怒地摇摇头,“不对,你上次说的明明是公鸡在做梦的时候会下蛋,高兄可以证明!”

他转脸看向高逸,却见高逸捂着肚子笑弯了腰,好半天才喘息着笑道,“他说的是,公鸡何时才不会下蛋,而不是公鸡何时才会大蛋,苏兄就知道你知道第一次答案,所以给你下了套,哈哈,你就是公鸡在做梦时下的那一个蛋,笨死了!”

苏秦三人轰然大笑。

庄穷脸上阵青阵白,今日居然遇到比自己还狡猾的人!

他突然指着众人身后,“有人来了。”

众人扭头一看,空空如也。

匆忙回头,庄穷早已不见人影,从浓雾中远远传来他声音,“高兄,在下囊中羞涩,你且为我垫一垫,改日必当奉还,兄弟我有急事,先走一步!”

苏秦三人呆立原地,哭笑不得。

高逸尬笑道,“苏兄,庄穷不是装穷,他是真穷,他是个孝子,每月学宫补贴的学俸他大部分都寄给了家里。”

他咳咳又道,“你也知道他爹庄子,视钱财如粪土,两袖清风一日一餐。”

“唉,真是有其父必有……”苏秦感叹半句突然说不下去。

话说,这庄穷和他爹庄子言谈举止,完全是两个人好不。

一个是大名士,一个是小戏精。

第六十章 齐国第一赘婿

浓雾散去,艳阳高照。

稷下学宫一处竹林深处,斑驳的阳光透过竹叶洒在两位老者身上。

他二人正在对弈。

一位坐姿端正,不苟言笑,双手整齐地放在膝上,两鬓斑白染着岁月的风霜,正是儒家学馆主持先生孟轲。

另一位则没个正行,不仅坐得东倒西歪,而且一边下棋,一边扣脚,还不时用抠脚的手伸到鼻尖闻闻,露出一脸陶醉的表情,看得孟轲嘴角抽搐。

但孟夫子隐而不发,因为坐在他对面的这个老头身份实在特别,对方是齐国第一赘婿,齐国第一辨士,齐国第一隐语大师,也是齐国第一位草根上卿。

他名字叫淳于髡﹝读昆﹞。

他是个传奇人物,在齐国是家喻户晓人尽皆知,是齐国平民大众心目中,淳于髡以其独特的人生经历,成为齐国几代人心目中草根逆袭的榜样。

除上朝之外,淳于髡还有一个特殊身份,那就是他本人也是稷下学宫的先生,主持杂家学馆的日常教学。

平日在午膳之后,最喜欢下棋。

于是作为棋坛高手的孟轲,经常被他拖到小竹林里,不下满五局就不放他走。

……

“咳咳,淳于夫子,你既贵为上卿,为何不将头发蓄起来,还保持你作为髡徒时的发式,不合礼制,也有失国体。”

孟轲一边落子,一边忍不住说道,看着淳于髡令人侧目的发型就心烦,

只见对面这人,整个脑袋四周的头发都被剃光只剩头顶一绰头发,草草裹了一块青帕,加上他脸上一个泛着红光的硕大酒糟鼻,让他那张脸更显滑稽丑陋。

孟轲实在搞不懂,为何当今齐王怎么会让这个五短身材,相貌奇丑,又如此有失体统放浪形骸之人担任齐国的上卿之职。而且还常让他出使外国。

……

听了孟轲之言,淳于髡哈哈大笑,一嘴如刺猬的胡渣不停地抖动着。

“夫子可知,做人不可完本。”淳于髡斜眼笑道,“四十年前,我本是齐国犯罪之人,所以被处于髡首之刑,将头发剃光,而先王﹝齐威王﹞不以在下为罪徒,且是卑微之赘婿,依然礼聘我为齐国卿大夫,知遇之恩,淳于没齿难忘。”

说道这里,淳于髡眼角泪光闪过,似在回味,“故而老夫保留髡的名字,自然也保留髡的发式,以时刻提醒老夫,身居高位更要兢兢业业,不忘初心。”

“当然,老夫还有一层意思。”

淳于髡从棋盘边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声音洪亮地说道,“老夫也想告诉天下之人,即使贱如髡徒卑如赘婿,只要用心努力,一样可以出人头地!”

这一句掷地有声豪气满怀,让他这不满七尺之躯,瞬间伟岸起来。

恍惚看过去,仿佛是个巨人,孟轲摇摇头,哑然失笑。

……

“我说孟夫子,你今日既然跟我谈礼,好,那我且问你?”

淳于髡从腰畔摘下一个酒葫痛快地饮了一口,坐了回来道,“在你眼里,男女授受不亲,是你所谓的礼制吗?”

孟轲捻须点头,“是也。”

“既然如此,老夫试举一例问你,若你嫂嫂失足落水,你是救还是不救?”

“自然要救。”孟轲理所当然道。

“可男女授受不亲啊?你说的。”

淳于髡哈哈大笑。

孟轲一愣,原来在这里等我,随即反应过来,冷笑道,“虽然男女授受不亲,但见死不救岂非连人都不是,简直禽兽不如,而且万事都有权宜之时,该守礼制时守礼制,该变通时自当变通。”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倒也让淳于髡无隙可趁,他心想,好个孟老怪,果然是稷下学宫第一辨士,哼,可老夫乃齐国第一辨士,绝非浪得虚名!

他扣脚闻了闻,慨然说道,“今天下纷乱,各国征战不休,百姓犹如溺水之人奄奄一息,你儒家之言,仁者爱人,夫子既然救嫂,又为何不伸手救天下人?”

他说完,静静地看向孟轲。

此刻竹林寂寂,有风吹来,带来远方不知名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孟老头,要不要喝口酒?”淳于髡笑嘻嘻将酒葫芦递给他。

孟轲摇摇头,一脸正气地谢绝,“下午还要授课,东倒西歪成何体统?”

淳于髡咧嘴大笑,“那是你酒量小,老夫即便喝下一整壶,也是坐如钟,站如松,走路不打弯,舌头不打卷。”

说话时,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孟轲皱眉捂鼻,这个老酒鬼,心想得立刻结束会谈,赶紧闪人,以免身上沾染酒气,让弟子误会自己喝了酒。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救溺水的嫂嫂用的是手,救溺水的天下人用的是道,以仁义劝诫君主,以道义教化万民。使君民同心,方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这一段话说得慷慨激昂大义凛然,不禁让嬉笑的淳于方肃然起敬。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老朋友和老对手伶牙俐齿,还真是根难啃的骨头。

但就此让他离开,淳于髡又觉心有不甘,正想再抛出议题揪住孟老头不放,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先生,大事不好!”

淳于髡闻言一看,正是自己的爱徒庄穷,不禁翻了个白眼,“什么大事不好?看你眼圈发青,莫非又是你小子无事生非,和别派弟子在学宫内斗殴?”

他招手,“还不快过来,拜见孟夫子,没大没小,一点礼数都不懂?”

庄穷无奈走来,对孟轲懒洋洋地拱拱手,“庄穷见过孟夫子。”

学宫各派中,他最看不上眼的就是儒家弟子,常讥讽他们为酸儒。

孟轲皱眉拱拱手,在他眼里,这人就是和他师父一样,放浪不羁不守礼法,简直是学宫中的一匹害群之马,而且不止一次和自己门下的弟子打过吵过。

“究竟发生何事?”淳于髡问庄穷,眼睛却瞟向孟轲,示意他可以回去了,自己得意弟子被人打成乌鸡眼,家丑不外扬,可不能外人看笑话。

可孟轲却是屁股一动不动,刚才急着要走,此刻却赖着不走了,他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好心人把这小子扁了一顿,到时自己找上门,好好感谢一番。

对面师徒二人看见孟子屁股生根,都不禁齐齐瞪了他一眼。

庄穷走近淳于髡,贴着耳语,

突见淳于髡把棋盘拍得翻了起来,一枚棋子都挂在对面孟轲的胡子上!

“敢在我的地盘撒野!卖弄什么隐语,他当老夫这个齐国第一隐语大师是稻草人么?可恶!让为师去会会他!”

说罢,领着庄穷杀气腾腾而去。

有好戏看了。

孟轲笑着尾随其后,脚步轻盈得感觉自己一下子年轻十岁。

第六十一章 小子,你不准溜

酒足饭饱,今天的鱼实在是鲜美极了,就连鱼汤都被苏秦三人喝得干干净净,出门时悦来酒楼的刘掌柜恭恭敬敬将他们送到门口,之前一肚子对苏秦等人的怨气也深埋在点头哈腰的笑脸里。

原来这三个泥腿子竟然是上卿府高世子的朋友,自己可千万别得罪了。

苏秦等人在门口正和高逸拱手告辞,就看见上午逃之夭夭的庄穷领着一个身材短小相貌丑陋的老者气汹汹而来。

高逸脸色顿露苦笑,狠狠瞪了庄穷一眼,那老怪一定是这家伙故意引来的,庄穷则是笑嘻嘻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高逸叹口气,主动上前迎了上去,拱手一礼,“高逸拜见淳于夫子。”

淳于髡鼻子哼了一声,将他推了个趔趄,别人尊他为上卿之子,自己就是上卿,怕他鸟,他径直走到苏秦三人跟前嚷道:

“你等谁是苏二?”

苏秦擦擦被淳于髡喷在脸上的口水,拱手施礼道,“在下便是,不知尊驾是哪位,找小子有何贵干?”

淳于髡不吭声,黑漆漆的小眼睛上下打量苏秦,盯着他头皮一阵发麻。

“苏兄,无需惊慌,这是在下家师淳于髡先生,听闻苏兄擅长隐语,特来一会。”庄穷在一旁笑着解释道。

其实高逸误会自己了,自己带师父来,不是为了看苏秦的笑话,而是自己想看师父的笑话,很久没看到师父出丑了。

但愿苏秦不要让自己失望哦,否则上午那顿故意挨得打就白挨了。

……

淳于髡?他就是淳于髡?

苏秦一惊一喜,这可是春秋战国时代的大人物啊,历史书上说他,为人滑稽口才极佳,最喜欢用隐语去劝诫君王。

据说在齐国上一代君王齐威王当政初期,齐王沉迷酒色,不思进取,大臣们轮番劝谏,往往置若罔闻。

就在众位大臣束手无策准备开始死谏之时,淳于髡登场了,他劝谏不像其他大臣一样直来真往一味苦劝蛮劝,而是对症下药,投其所好。

齐威王喜欢喝酒,那天他就带着自酿的桂花酒来到宫中。

如狐朋狗友痛饮一番之后,他这下神神秘秘开口道,“大王,你听说了吗?在我们齐国宫中潜伏着一只奇怪的大鸟,三年不飞也不叫,每天只是吃吃喝喝,不知这鸟究竟躲在深宫里何去何从?”

大鸟?这宫里哪有什么大鸟?还来了三年?怎么自己从来不知道?齐威王心道,放下酒盏呆了片刻。

半晌之后,不禁哑然失笑,寡人不是正好登基三年了吗?哈哈哈,原来如此,好一个淳于髡,知道寡人喜欢隐语,就用隐语来考寡人,罢了,其实连日来大臣轮番上谏,自己心意早已送动,不过他们的口气实在令人寡人讨厌,把寡人说得昏君一样,那寡人偏偏不听。

还是淳于髡和我心意,于是齐威王哈哈大笑,他仰脖痛饮一盏酒,回复道,“淳爱卿,这问题你是问对人了,放眼齐国,也唯有寡人知道它心意,它是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从那时起,齐威王果然言而有信,他收起享乐之心,重振朝纲,让齐国一步一步再次强大起来。

而淳于髡也因为被誉为齐国第一隐语大师,名动天下。

……

“嘿,小子!你发什么呆呢?”淳于髡粗眉纠缠在一起问苏秦,又扭头看向憋着笑的庄穷,“庄穷,你确定就是被这小子给耍了,怎么看起来傻乎乎的?”

淳于髡一声暴喝让苏秦恍然收神,他连忙再次给淳于髡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晚生苏二,拜见淳于夫子!”

张仪和荆尚也慌忙拱手行礼。

“哟嚯,看不出你们这三个小子一身褐衣,左一礼右一礼的,倒比孟老头的酸儒弟子还酸还臭,要不让……”

淳于髡突然止不说话了,一脸尴尬地看着身后一个脸色铁青的老人,“咳咳,孟夫子,你怎么也来了?”

“好好!髡矮子,以后别想再叫老夫陪你下棋!”孟轲不再多话,拂袖而去。

原来想来瞧瞧热闹,看看淳于髡的笑话,不想这老家伙在背后如此诋毁自己的弟子,和庄穷的口吻如出一辙,果然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

淳于髡看着孟夫子远去的背影,摸了摸发痒的酒糟鼻,转脸对苏秦恶狠狠道,“都怪你这小子!惹孟老头发怒,以后他不跟我下棋,小子你来陪我下!”

突然问,“喂,你小子会下棋吗?”

苏秦一怔,点点头。

“是会一点?还是很会?”淳于髡盯着苏秦的眼睛问。

“还好。”苏秦道。

淳于髡咧嘴徐徐笑了起来,搓搓手,一副见猎心喜的样子。

他脸上立刻换了一副表情,和蔼可亲道,“好,你留在这里别动,学宫散学之后,我让庄穷来接你去我府中。”

淳于髡说完,转身便走,才走几步又回头凶巴巴道,“你小子若是胆敢溜走,老夫会派人抓你回来打断你的腿!”

说罢,扬长而去。

留下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

……

“庄兄,你先生究竟想干什么?”高逸扯住庄穷的衣领问,之前在酒楼,他和苏秦谈笑风声,一见如故,所以看见淳于髡为难苏秦,不禁心生怒气。

“夫子原是想和苏兄切磋隐语来的。”庄穷一脸无辜地笑道,“不怎的,又变成邀苏兄去府中下棋。”

“都是你惹的好事,苏兄若有麻烦,我唯你是问?”高逸慢慢松开他的衣领。

苏秦心里一阵暖意,对高逸拱手道,“高兄,不必担心,在下久闻淳于夫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咳咳,和蔼可亲。”

他又转脸看向庄穷笑问,“庄兄,你先生府中可否有好酒好菜?”

“有师父自酿的桂花酒和自种的小蔬,保管苏兄大快朵颐。”庄穷笑道。

苏秦口舌生津,眉开眼笑。

高逸和张仪等人暗暗心惊,别人当淳于府是龙潭虎穴,看苏秦的意思,却是一个好吃好喝之地。

庄穷静静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这小子比高逸那家伙还对自己的胃口。

第六十二章 这也太抠了吧

淳于髡的上卿府离学宫不远,怪不得苏秦在路口摆摊时,从来没有看到有他的车队经过,原来他是徒步去上课。

日暮黄昏,苏秦挥手同张仪田东等人道别,让他们回山转告南匡先生,就说今晚会在上卿府小住一晚。

“喂,庄兄,你师父是不是太小气了点,为什么不连我的同伴一起邀请。”苏秦跟着带路的庄穷后头,忍不住抱怨。

白衣飘然的庄穷回头一笑,“听你这句话,就知道你不是本地人?

苏秦一愣,“在下确非齐人,乃是东周洛阳人氏,可庄兄此言何意?

庄穷耸耸肩,“到时你就知道了。”

须臾间,两人走进一条悠长的小巷,一排排翠绿的桂花树分立两旁,

庄穷边走边介绍道,“这里是桂花巷,路边每棵桂花距今皆有二十年之久,都是当初淳于先生亲手所植,一到晚秋,馥郁十里,整个临淄城的人都会来这里流连往返,当时家师淳于先生还是齐国的上大夫,所以齐人也称先生为‘桂花大夫’。”

苏秦嘴角一乐,这淳于髡,原来远比历史记载中要多姿多彩的多。

“庄兄,淳于先生家有几口人?”

“夫妇二人,还有一男一女,其余仆役若干,当然在下也寄居府中,师父师母待我视如己出,同家人一般。”

说道“家人”这两个字,庄穷神情明显有些低落,似乎在想他真正的家了。

“令尊令堂可好?”苏秦问。

庄穷淡淡笑道,“还好。”

“在下对庄周前辈仰慕已久,方便时,可否带在下去探望伯父伯母?”苏秦一脸向往地说,对庄穷羡慕不已,他老爸庄子可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人物之一,与孔子老子等人相比,不遑多让。

看见他们,能让苏秦感觉到,自己是真正地与历史如此亲近。

可惜庄穷的回答让苏秦的很失望,只见他回避着苏秦热切的目光答道,“家父近年以来,隐居山野,不愿见客,上次楚王派使臣千里迢迢邀请他去楚国为相,家父都连门都不让人进,只在窗口探头,对使者婉言谢绝。”

苏秦哑然失笑,这位我梦蝴蝶蝴蝶梦我的庄子还果然好有个性。

……

不知不觉,两人徒步来到桂花巷的尽头,一座宅院赫然出现在苏秦眼前,匾额上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字,“淳于府”。

苏秦呆立阶前,一脸震惊,这宅院也太小了吧,最多三进,和姜布商差不了多少,上卿可是齐国仅此于相国的高官,怎地府邸如此之小?如果不是因为庄穷停下脚步,苏秦还为他们走错了地方。

看见苏秦惊愕的眼神,庄穷哈哈大笑,似乎早在意料之中,“苏兄,你现在明白了,为何不邀请你同伴一起来,这里床位不够啊,今晚你都要和我挤在一块睡。”

苏秦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淳于夫子贵为齐国上卿,怎么拮据如此?

他心里悲哀地想,估计今晚没啥好吃好喝了,庄穷这小子骗我。

庄穷收敛笑容,正色道,“这是家师为人本色,你可知原来这宅子是谁的吗?”

苏秦摇摇头。

庄穷感慨地说道,“这是齐国一代名相晏婴的旧居,晏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然身居高位,有大功于齐国,却不贪图荣华富贵,宁愿身居陋室,节衣缩食,家师极为仰慕晏相为人行事,所以齐王虽然赐予家师大宅,但家师偏偏选择在晏相旧宅居住,以继承晏相千古之遗风。”

原来这里竟然是名相晏婴的宅地,苏秦不禁肃然起敬,后退一步,对着紧闭的大门重重施了一礼,以示崇敬。

“庄兄,据说晏相邻闹市而居,喜欢听市声,以体察民风,不知可有此事?”

苏秦将身子直起来问道。

“不错,这宅院后有座三层小楼,名维为‘听市轩’便是晏相故居,一墙之隔,就是临淄城最大的杂货市场。”

庄穷侃侃而谈,正想叽叽歪歪说下去,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探出一个脑袋,硕大的酒糟鼻在夕阳余晖中闪闪发光。

正是淳于髡,他冲二人吼道,“你们在门外磨磨唧唧半天,老夫忍你们很久了,还不快滚进来!”

苏秦来不及行礼,慌不迭地跟着庄穷闪身进入门内。

他苦笑不得,怎么上卿府连个专职的看门人都没有,居然是淳于髡亲自来开门,这样太抠门了吧。

门吱呀被庄穷随手被关上。

苏秦刚站定,就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大粪味道,他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发现,这里宅院根本就是一进格局。

眼前就是一个大菜园子,后面便是一座古朴的三成小楼,外加三座平房,其中一座正冒着炊烟,估计在做晚饭。

淳于髡此言正在给菜地的韭菜施肥,庄穷连忙撸起袖子上前帮忙,苏秦一见也端在地上妆模作样的拔起草来。

他身子刚蹲下,他luo lu的脚跟就被一个冷凉的东西亲了一下,吓得寒毛炸起,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回头一见,就看见一只小黄狗,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既不摇头摆尾,也不龇牙咧嘴,相反地眼神十分淡定。

苏秦人狗对视,呆呆不语。

哈哈哈,哈哈

看见苏秦呆愣的囧样,淳于髡和庄穷忍不住放生大笑。

这是先生去年在街边捡的小狗,看见它时满嘴都是血,舌头被人割了,甚是可怜,所以先生带回家养了起来。

庄穷说着,一边将小黄狗抱了起来,先生给它取名叫,“淳于坚,我们都叫它坚儿,很乖不咬人的,你抱抱。”

苏秦从小就喜欢狗,赶紧擦擦手,欢天喜地刚伸手接住小狗,就被狗一口咬住他胳膊,痛得他眼泪都飙飞起来,

苏秦连忙将狗甩开,小狗立刻钻到了淳于髡的粪桶后,露出半边脑袋。

“你不是说它不咬人的吗?”苏秦带着哭腔质问庄穷,吸冷气揉着胳膊。幸好隔着衣服没咬破皮,否则就算找遍整个齐国,连打个预防针的地方都没有。

庄穷呆了半晌,哭笑不得道,“苏兄,我保证,这真是它第一次咬人。可能是因为你不是齐国人吧。”

当苏秦一脸郁闷地看向淳于髡时,却愤怒地发现这老头早已背过身弯下腰,肩膀耸个不停,估计快笑岔气了。

第六十三章 酒桌上的较量

“淳于夫子,为什么一园子里种的都是韭菜?”苏秦收工后,在井边洗着手问。好不容易来上卿府吃一顿,如果只有韭菜下饭,那实在可惜了这次机会。

“老夫生平最爱韭菜。”淳于髡哈哈笑道,用锄头将履下的泥土铲干净。

“是素煮吗?”苏秦又问。

他其实很想说素炒,可惜战国时代,铁锅还没有问世,大家做饭都是用鼎或者陶器来煮菜,苏秦很是伤心。

“自然,如此味道最纯。”淳于髡道,看苏秦的目光有一种“同菜中人”的温柔,看来这小子对韭菜也很感兴趣。

苏秦笑着摇摇头。

“臭小子,你摇什么头,有屁就放!”淳于髡瞪着小眼珠子冲苏秦嚷道,他白了苏秦一眼,接过庄穷递过来的一碗井水,咕咚咕咚痛饮起来。

“晚生是说,若是在韭菜中,放点鸡蛋下去,味道更妙,夫子不妨一试?”

苏秦说着,自己口水都留下来,韭菜炒鸡蛋,自己好像隔了一万年都没吃了。

“啥?鸡蛋?”

淳于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庄穷的表情更是丰富,话说自己就是败在一只鸡蛋手里,还是公鸡下的。

……

暮色渐深,三楼居室。

这是一间临窗的小房间,窗户似乎比屋子还大,透过窗外能看见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夜晚的临淄比白日更见繁华。

淳于髡、苏秦和庄穷三人靠着一张刻着云纹图案的柳木案几而坐。

墙角点着一盏青铜灯,桔黄色的灯光映在三人脸上,带着电影老胶片的沧桑质感,让苏秦感到一种亲友小聚的温馨。

一碗淡黄色的桂花酒静静摆在苏秦的鼻尖下,荡漾着沁人的芬芳。

夜色醉人,不如眼前的这碗酒。

“夫子请。”苏秦举碗一礼之后,就一仰脖子,迫不及待饮下,这豪迈的举动看得淳于髡和庄穷二人目瞪口呆。

咳咳,咳咳咳!

突然,苏秦整个脸都像在燃烧起来,他掐住自己的脖子,咳得一塌糊涂,呛得眼泪鼻涕一齐流。

淳于髡和庄穷哈哈大笑。

庄穷一边拍打苏秦的背,一边语气夸张道,“苏兄,英雄出少年啊,桂花酒可是齐国最出名的烈酒,连夫子都不敢一口干,你真是豪气云干,令人佩服之至!”

苏秦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擦擦眼泪,脸上居然一笑,“爽!”

淳于髡一拍大腿,叫道,“哈哈,好小子,你比庄穷这怂货有种多了。”

他看着苏秦,越看越喜欢,颇有一种老岳丈看女婿的猥琐感,

这时一个老妇人端着一盘菜走了进来,瞬间一股鸡蛋和韭菜混合的清香,让屋里三个人都露出陶醉的表情。

“师母。”庄穷立刻起身,迎了上去,将菜端在案几之上。

这位老妇人笑容温婉,就像屋里的灯,虽然不亮,却看得人心暖一片。

从她的眉眼看得出,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此刻即使风华不在,举手投足间,依旧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

苏秦心想,不知她为何看中淳于髡这个又矮又丑的家伙,真是奇怪也哉。

他连忙起身,躬身对老妇人一礼,“晚生苏秦拜见淳于夫人。”

“无需多礼,士子吃好喝好。”老夫人笑笑,又去端菜,先后端了一盘猪肘和两蝶小蔬,另加一大碗牛肉汤。这才含笑看了苏秦一眼,安静地退去。

苏秦知道,在战国时代,男人会客餐饮,女性家眷一般都是另处一室,可淳于髡的儿子呢,怎么也没看见人影?

苏秦不及多想,他的目光完全被热气腾腾的猪肘吸引,口水飞溅。

而淳于髡早已猛夹了几口韭菜煮蛋,大口咀嚼,欢喜得连连大赞:

“鲜,香!好!”

说一句,还在大腿上打一下,痛得苏秦龇牙咧嘴,口里的猪肘都快被拍出来,发现这老头是不是有毛病,自己吃得嗨,干嘛拍他的大腿。

庄穷也是吃得不亦乐乎。

眼看一盘满满的韭菜以肉眼看见的速度消失,急得苏秦赶紧放下猪肘,凶狠地扑了上去,三人的竹筷在韭菜上方明争暗抢,上演一出三国杀。

这一顿饭吃得酣畅淋漓!

……

酒过三巡,看着碗里最后一丝金黄色的蛋片,被淳于髡夹在筷子间,他看着苏秦,突然爆笑起来,嘴里念到,“公鸡何时会下蛋,答案,做梦时会下蛋!”

一边说,一边拍着案几笑。

他将鸡蛋放入口中,用牙尖细细咀嚼,斜看苏秦,“臭小子,亏你想得出来!居然让高逸和庄穷都被你耍得团团转。”

苏秦嘿嘿一笑,“前辈过奖了!”

“我呸,老夫这是在夸奖你吗?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你居然敢在老夫眼皮子底下撒野,欺我稷下学宫无人吗?”

淳于髡唾沫横飞,翻脸比翻书还快,苏秦赶紧一手罩住自己的酒碗,另一只手挡在那盘猪肘上。

“对呀,苏兄真是胆大包天啊,你不知道夫子乃齐国隐语第一人吗?当年一只大鸟就让齐王奋发图强,出使楚国时,几句隐语让楚国上下无人敢应对。”

庄穷笑嘻嘻道,用竹签剔牙。

……

看见苏秦沉默不语,淳于髡冷笑,“小子,你以为老夫今日真的是请你来我这里下棋来的吗?”

“先生,难道不是?”庄穷故意问。

“傻东西,我是怕你这位苏兄回答不出老夫的隐语,丢脸是小,竹简卖不出去,以后没饭吃啊!”

看他悲天悯人的目光,苏秦差一点就信了,这时庄穷笑嘻嘻道,“先生,我怎么觉得是你答不上苏兄的隐语,怕自己在学宫众弟子面前丢脸呢?”

“什么?放屁!”

淳于髡脸上一阵青红,恼羞成怒地冲庄穷咆哮,就想去揪他的耳朵,吓得庄穷离席而出,躲在苏秦身后。

“晚生哪是夫子的对手,庄兄在玩笑呢。”苏秦连忙打圆场,呵呵道。

“废话少说,你小子快出题,记住出最难的三题,答错一题,老夫给赔你100个鸡蛋,答对一题,你赔老夫100个鸡蛋!据说你小子这两日坑了学宫弟子不少钱哪,这300个蛋你买的起!就算买不起,你可以叫公鸡在梦里给你下嘛。”

哈哈哈,老头乐不可支。

今日才知原来韭菜放在鸡蛋里这么好吃,他要狠狠敲苏秦这暴发户一笔!

苏秦沉吟片刻,语气温润地拱手道:

“夫子,晚生不要鸡蛋,若夫子万一答不出,可否答应日后晚生有事相求时,帮晚生三次帮忙如何?”

“帮忙?帮什么忙?”淳于髡突然不笑了,警惕地眯起眼睛,目光犀利如毒蛇杏子般在苏秦脸上扫来扫去。

“夫子放心,现在晚生还不太确定,不过一不要夫子犯法,二不要夫子违反人情道义,绝不会让夫子为难,夫子若是不答应,晚生也绝不勉强。”

苏秦拱手行礼徐徐说道。

“好,老夫暂且答应你,不过老夫若赢了,你每题500个鸡蛋!你既然加了筹码,老夫也不能吃亏,哈哈!”

“这个,夫子能不能少一点?500个鸡蛋太多了,三题就是1500个,晚生实在吃不消啊。”苏秦一脸苦笑。

“也罢,看你可怜,那就…490个好了。”淳于髡温柔地笑笑。

苏秦欲哭无泪,结巴道,“这,这……夫子别开玩笑了,再少一点!”

史书上记载,淳于髡此人聪明绝顶,是个极有慧根的人物,自己真不排除输他个一穷二白。

“闭嘴!再墨迹,我就一题1000个鸡蛋!赶紧出题,臭小子!”

淳于髡一拍案几,凶巴巴吼道。把身旁的庄穷都吓得屁滚尿流。

苏秦赶紧哆哆嗦嗦道:

“夫子听好,晚生第一题是:请问何物左手能拿,而右手却不能拿?”

苏秦说完,静静地看向淳于髡,这老头脸还在笑,额头却有一滴冷汗,慢慢滑过他的鼻尖…

第六十四章 原来这么简单

什么东西?

居然左手能拿,右手却不能拿。

这怎么可能呢?

淳于髡缓缓伸出两只手,仔细打量究竟有什么区别?歪头想了想,左手举起一个杯子,又放在右手中……

案几一侧的庄穷也抱着脑袋,冥思苦想起来,要不是看见苏秦一本正经的表情,他绝对会认为这小子在耍他们。

因为左手和右手无论肉质骨骼,还是手指的形状和数目根本没什么区别,左手能拿的东西,照理说右手也绝对能拿。

左手能拿,右手不能?

这问题怎么看,都觉得有点荒谬。

庄穷抓抓头发,斜眼瞟向自己的师父,发现这位好胜心极强的老人,脸上的笑容还强撑着,只是眼神却有些呆滞。

苏秦美美喝了一口牛肉汤,好鲜,尽量不让得意的表情浮现在脸上,自己这种隐语在后世称为“脑筋急转弯”,没想出来时显得高深莫测,一旦说出答案,就像公鸡做梦时下蛋那个题目一样,会让听众啼笑皆非,幼稚到可笑。

所以,这类题目,年龄越大阅历越深智商越高的人,反而不容易回答上来,因为他们想得越复杂就越答不出,而小孩子的单纯,让他们来答或许胜算更大。

……

眼看苏秦啃完了两个蹄膀,淳于髡还在死死盯着自己的左右手发呆。

“夫子,要不要喝口汤,提提神?”苏秦舀了勺肉汤放在淳于髡碗里。

淳于髡浑然不觉,直到汤水入碗的提溜声,才让他眼神一颤,鼻子低低地哼了一声,接过汤一饮而进。

他一抹嘴道,“算你小子走运,老夫想不出来,快报上答案!”

庄穷立马把耳朵也竖起来。

苏秦嘿嘿一笑,“何物左手能拿,右手却不能拿,夫子,其实答案很简单那,这何物,就是自己的右手!”

不等淳于髡有所反应,一旁的庄穷猛然大笑起来,伸出右手抓了抓,呵呵道,“有趣,苏兄你是吃何物长……”

“好了!”

淳于髡猛地一挥手,盯着苏秦的眼睛,“小子,快出第二题!”

他尽量让自己保持一个长者的沉稳风度,可是心里有一团火在上蹿下跳,真没想到,答案简单到如此地步,可是自己为什么偏偏就没想到呢?

可恶啊!490个鸡蛋没了。

……

苏秦忍住笑,清清嗓子道,“夫子听好了,有五个人排成一个竖列在路上行走,但每个人都说他身后跟着一人,这倒是奇了,请问夫子,这又是何故?

淳于髡揉了揉耳朵,“你再说一遍?”

苏秦又将题目重复了一遍。

庄穷默默吐出一口气,这题看上去,似乎难度不大,细细一想又一头雾水。

淳于髡手指沾沾酒水,在案几上默默画了五个小人,然后盯着一动不动。

庄穷也在案几上画了五个……

屋里一片寂静,窗外灯光璀璨若星,屋内只听见苏秦细细咀嚼猪蹄的声音。

一刻钟过去,案几上酒水画成的小人,已然挥发不见,但淳于髡的嘴巴依旧没有开口的迹象。又过了几分钟,他才再次用鼻子出声,“喂,臭小子,给老夫留两块猪蹄,赶紧把答案报了!”

“有五个人排成竖列在路上行走,但每个人都说他身后站着一人,答案是,排在最后的那人撒了慌。”苏秦笑道。

“啊!”

老夫子大叫一声,快要被气疯了,答案又是如此简单,简直逗小儿一般,可是自己偏偏又想不出来。

他这一声叫,唬得苏秦和庄穷离席而起,齐声问,“夫子,你没事吧?”

“哈哈哈。”淳于髡大笑起来,喝了一口桂花酒,摆摆手,指着苏秦的鼻子笑道,“好你个小子,世界上居然还如出题,但老夫不服气,再来!”

“还来?”苏秦不确定问。

“当然,”老夫言而有信,“三题就三题,一题都不能少,快讲!”

“哦,那晚生再出一题,”苏秦沉吟着,眼珠一转,决定放放水,反正赢了两题已经狗本了,刚才想开口,却被淳于髡眯着饱经世故的眼喝道,

“臭小子,别故意给老夫台阶下,否则今日比斗的结果通通作废!

这句话听得苏秦一脸敬色,他淡淡拱手道,“晚生遵命。”

他笑了笑,“这第三题可是和夫子的一位棋友有关,你可猜猜他是谁?”

淳于髡口水又喷在他脸上,“老夫的旗友有七八位,别墨迹了,快说!”

苏秦用手扯面赶紧开口道,“咳咳,晚生第三题是,孔夫子和孟夫子最有趣的差别是什么?”

一听是孟子,淳于髡眼睛立刻亮了八度,搓搓手,脸上的兴致显然比前二题浓郁得多,可是,什么是二人最有趣的差别呢,这个问题又让他陷入沉思中。

屋子再次安静下来,这回是庄穷啃猪蹄的声音,他对有和孟夫子有关的问题实在提不起半点兴趣。

……

孔子和孟子是儒家宗师,当然差别也有,比如论点有些不同,长相也不同,可是最有趣的差别又是什么?

淳于髡揉揉眼角,脑子开始疯狂地旋转,有趣,关键是有趣……

一刻钟又无情的过去,这回桌上的菜全凉了,终于,淳于髡第三次表示认输。心中抓狂,这小子都不按常理出牌!

苏秦笑笑说出最后的答案,“孔夫子和孟夫子最有趣的差别是什么?答案是,孔夫子的子在左边,而孟夫子的子在上面,哈哈,淳于夫子,晚上得罪了!

原来名字上的有趣,又如此简单,淳于髡郁闷地用手抚额,哭笑不得。

这臭小子!

他咬着牙无声咆哮。

却见苏秦笑嘻嘻伸出三根手淳于髡跟前晃晃,示意淳于髡以后按照约定,答应日后要帮他三个忙。

“臭小子,老夫还未出题呢。”淳于髡突然放下脸上的手,“等你回答出老夫的三个隐语,再一并结算。

“好,若晚生猜对,那么夫子日后可要帮晚生六个忙了。”苏秦含笑问。

“当然。”淳于髡哼道。

刚才被你小子用三道怪题,打了个措手不及,这回轮到老夫发飙了!

第六十五章 夫复何求?

“小子,老夫以前从来没有听过你,你是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肚子里居然有如此多奇形怪状的问题。”淳于髡淡淡地呷了一口桂花酒问,目光犀利,

“夫子,在下可没有在齐国作奸犯科,用不着穷根问底吧?”苏秦笑笑,对淳于髡拱拱手,“夫子请出题。”

他脸上平静,心里已跃跃欲试,看看这个齐国隐语第一人,究竟有何厉害?

“小子,你竖起耳朵听好了,一二三四五六七九十,打一字。”

淳于髡一字一顿地说完,摸着刺猬格式的短须,一脸得意之色。

庄穷也笑眯眯看着苏秦,这题是老师的得意之作,之前淳于髡考校过他,他是憋了一个月都找不到南北,

苏秦低头,深吸一口气,他最怕用数字猜字谜了,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此题一出,就闻到了焦头烂额的味道,他默默用手沾酒在案几上写下一到十这十个数,然后将八抹去。

问题的关键就是少了一个八。

苏秦灵机一动,有了,将少字和八字,能不能组合成一个字?

找对方向,他的指间在案几上就不停地上演一曲欢快的舞步。

淳于髡不看他,而是举着一碗酒,凭窗远眺,欣赏临淄城夜晚的美景。

庄穷则是好奇地伸长脖子,当然嘴里也没闲着,自己托苏秦的福,今日晚餐多了好几个小菜,不吃白不吃。

渐渐,苏秦指尖欢快的调子转为迷惘,几分钟后,舞步戛然而止。

他发现,无论如何组合,少和八都无法组成一个新的字。苏秦手托着脸庞徐徐吐出一口气,呼,此路不通,看来只好想过另一种思路了,

看他皱起了眉头,庄穷嘿嘿贼笑,立刻小酌一口,这表情下酒,美滋滋。

……

时光如沙,飞快从指缝滑落。

苏秦长叹一声,举手投降,苦笑着对淳于髡比窗户高不了多少的背影说,“夫子,在下认栽,请说出答案。”

淳于髡转身哈哈大笑,坐回案几一侧,冲苏秦道,“把你手拿过来。”

苏秦伸手,就见淳于髡用酒水在自己手心慢慢写了一个字:“口。”

苏秦愣了半晌没明白,怎么会是口?这字里根本没有和八字任何关联。

他呆愣的表情,看得对面师徒两个笑得大呼过瘾,还一齐对饮一番。

……

“哈哈,苏兄,我来解释,一二三四五六七九十,这里只少了八,那么‘只’字少了八,岂不就是口字吗?”

苏秦恍然大悟,不禁哑然失笑。

他一抚额头,“再来!”

“唉,看你这小子可怜,老夫就给你来一道容易的吧。”

淳于髡用慈爱的目光温柔地看着苏秦,“四十年前,老夫新婚不久,大王就派老夫出使赵国,那时在驿馆,老夫思念自己的新婚妻子,不禁有感而发,想出了一个隐语,你且听好。”

苏秦拱手,“夫子请讲。”

“春雨绵绵妻独宿,打一字?”

这句柔情蜜意,尽在不言之中,哪是隐语,分明是一句诗,苏秦安安静静地听完,头皮安安静静地开始发麻。

脸带感动的他,恨不得冲过去暴打淳于髡一顿,因为这题比上一题更难。

庄穷又在低头偷笑。

他用手从案几底下摸了苏秦大腿一把,并不是他想揩油,而是用这种方式表达他对苏秦的同情和安慰。

……

苏秦揉着额头,然后又摸着鼻子,直到鼻子搓得和对面老家伙的酒糟鼻一样红时,依旧毫无头绪。

一刻钟后,他再次投降。

“想知道答案吗?”淳于髡问。

苏秦无力地点点头。果然,跟爱情有关的谜语是最难猜的了。

“笨蛋,你听好了,春雨绵绵妻独宿,这题道要猜的字是,一!”

“什么?一?”

苏秦一惊,嘴巴从“一”张成一个“o”。这句春雨绵绵妻独宿,至少有七十个笔划,而一字只有一划,这句谜底居然是一,真的让他难以置信。

“小子,听不懂?要老夫解释吗?”淳于髡呵呵道,笑得合不拢嘴。

今晚最好的下酒菜,不是韭菜煮蛋也不是猪蹄,而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张得能放进一个鸡蛋的惊讶表情。

“不用。”

苏秦咬牙摆摆手,开动脑筋,立刻思索起来,半晌之后,他缓缓笑了起来,“夫子果然高明,春雨绵绵,下雨天自然没有太阳,那么‘春’字除去日,而妻独宿,即丈夫不在家,那么再去一个‘夫’字,如此最后一笔,就剩下一个一字!”

淳于髡拊掌大笑,“好,你比庄穷那混小子聪明多了,老夫告诉他答案,他是三个月都搞不清如何解题。”

‘夫子你记错了,是两个月零一十九日。”庄穷涨红脸举着筷子抗议道。

“滚,我说三月就三月!”

淳于髡暴吼着动手去揪庄穷耳朵。

却见苏秦离席起身,对淳于髡弯腰行了一礼道,“夫子对发妻情深义重,晚生感佩之至,一也,一心一意也!”

“苏兄说的极是,家师贵为上卿,却从不纳妾,你可知道,十年前,齐王曾经有意要求家师将师母休了,他要将一位公主许配给家师为妻,但家师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此事当时轰动了整个临淄城。人人都说家师比一头猪还蠢呢。”

庄穷的话让苏秦一脸震惊,即感动于淳于髡的专情,又吃惊于眼前这个要身高没身高,要长相没长相,而且发型又如此古怪滑稽的老头竟然还是个香饽饽。

公主啊!连公主都不要?

苏秦千言万语只化作心里一声吼:在下墙都不扶就服你!

淳于髡看向房门口,笑容温馨,“当年老夫流落齐国,身无分文,又是一个戴罪髡徒,她却不顾父母和族人反对,无怨无悔接纳于我,给我饭吃,给我衣穿,老夫今生若有负于他,天地不容。”

苏秦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人生苦短,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不知道自己留在洛阳未曾谋面的妻子,会是何等样人?可别真像史书记载的那样,看见自己穷困潦倒地回乡,就连一口饭都不给自己去厨房生火。

……

“小子,还要听第三题吗?”淳于髡的问话打断了苏秦的遐思。

苏秦深吸一口气,起身拱手道,“不必了,胜负已分,在下甘拜下风。”

即使能回答出,苏秦也不想答了,输给这样有情有义的真汉子。

他愿意。

第六十六章 夺路而逃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梦了一晚上鸡蛋的苏秦就被庄穷粗暴地推醒,看见他两个黑眼圈,苏秦不禁一笑,“你没睡好?”

“你昨晚喝得半醉,半夜吐了我一脸知不知道?”庄穷瞪着眼道。

苏秦转看床头,皱起眉,果然看到一些酒菜的痕迹,大感羞愧,桂花酒果真是一线入喉,后劲十足。

在井边洗漱一番之后,和庄穷来到三楼用早膳,见淳于髡已经在津津有味喝着一碗粟米粥,就着一碟腌萝卜,看见苏秦他们来了,热情地招呼入座。

他撸起袖子亲自给二人盛饭,庄穷习以为常,苏秦却是吓得连退一步,哪有先生给弟子盛饭的?

淳于髡哈哈大笑,“小子,这里不是儒家地盘,管他娘的什么礼?”

“那晚生恭敬不如从命。”苏秦欣然接过碗筷,正中下怀。

他早就对各种繁文缛节深恶痛绝,此刻如笼外之鸟,立刻把那碟让他垂涎三尺的腌萝卜条,端过来放在自己跟前,夹了一根快意咀嚼起来。

嘎嘣脆。

他就着一碗香喷喷的栗米粥,吃得欢实无比,淳于髡和庄穷相视一笑,都觉得这小子洒脱不羁很对他们的胃口。

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

用完早膳,时间尚早。

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苏秦和庄穷一起来到淳于髡的书房小坐片刻。

这里书架上竹简累累如山,写着笔记的竹简堆得墙角满地都是,看见平日淳于髡的用心之勤。

苏秦不禁肃然起敬。

每个一个成功的人,勤奋都是必备的素质之一,亦如鬼谷先生。

淳于髡询问了苏秦的来历,苏秦沉吟片刻,还是觉定暂不透露自己身份,所以他半真半假,只说自己来自东周洛阳,因为亲友相邀,暂时寄居在云梦山脚下,少年时读过几年私塾等等。

苏秦所言有几分真假。

淳于髡也是只老狐狸,心里也只是姑且信之,他又问了苏秦对时局的看法,苏秦对答如流,让淳于髡是越来越喜欢,

沉默了片刻之后,淳于髡微笑地看着苏秦,语气温和道,“苏二,以你之才,在街头卖简,真是浪费光阴,你可愿做老夫的弟子?以后像庄穷一样住在老夫府上,既可学业有成,又可衣食无忧。”

庄穷拍手兴奋地一笑,“苏兄,夫子学富五车,海内闻名,择徒甚严,这是天大的好事,恭喜恭喜!”

他用胳膊捅捅苏秦,“以后你我就是同门,可朝入学宫,暮时同回,一起读书一起饮酒,亲如手足,岂不美哉!”

他看起来倒比苏秦更加激动。

……

不过令淳于髡和庄穷意外的是,苏秦脸色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他起身行了一礼道,“夫子美意晚生感激不尽,但晚生因故只能心领,还望夫子包涵,至于原因,晚生日后定当和夫子说明。”

苏秦早考虑到淳于髡会有这样的提议,所以也已准备好了说辞。

淳于髡和庄穷对视一眼,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这苏二果然是一个有秘密的人哪,既然有因,那就不能勉强了。

在一阵沉默之后,苏秦下楼去茅厕小解,由于脚步匆忙,差点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彼此抬头都是“啊”一声。

然后一起惊喜得大叫!

原来此人竟然是看守城门的墨家弟子淳于方,听姓氏不用想就知道,他就是淳于髡昨日那个未曾谋面的儿子。

他昨晚在城头轮值站哨,所以没有回家,不想今早回家却在自己家和苏秦不期而遇,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两人把臂颜欢,苏秦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他来淳于府的前因,然后附耳低语,嘱咐淳于方暂时不要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后亲自向他父亲道歉说明。

淳于方深知其意,自然应允。

……

等苏秦回来上楼后。

见淳于方在一碗接一碗地喝着稀饭,而他爹淳于髡看苏秦的目光更多了一种别样的心思。

苏秦毛骨悚然,难道是淳于髡透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却见淳于髡热情地向他招手,“小子,来来来,坐老夫身边,老夫有话问你?”

苏秦狐疑地坐了过去,看到对方热情的手势,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见老夫子侧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和颜悦色道,“小子,原来你竟然和犬子早就相识,又和老夫相见颇欢,真是缘份啊,为了缘上加缘,既然你不当老夫的弟子,那么可否愿意当老夫的上门女婿?”

说着,一团欢喜地看着苏秦。

“什么,入赘你家当赘婿?”

苏秦这回真吃了一惊,让他当徒弟他想到了,但让他当女婿还真没想到。

不仅是他,就连一直在埋头扒饭的淳于方都惊得筷子都掉到地上,

而庄穷则是一如既往地无声偷笑。

“小子,赘婿怎么了?你千万不要小看赘婿,老夫就是赘婿!照样在齐国风生水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夫相信你来日成就必在老夫之上,淳于髡语重心长地拍拍苏秦的肩头。

“多多多…多谢夫子厚爱,可晚生早已有家室,所以好意实在心领了。”

苏秦赶紧离席起身,对淳于髡拱手行礼,后背上的汗都湿透了。

“哦,这也无妨,一个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寻常之事。”淳于髡淡淡道。

没等苏秦开口,一旁的淳于方拾起筷子,眼神闪过一丝厉色,“爹,妹妹怎可做他人的小妾,请爹三思而行。

“你知道什么?”淳于髡瞪了淳于方一眼,常言道,“给庸人为妻,不如给能人为妾,苏二之才可比学宫十杰,如此佳婿,你让老夫哪里找去。”

“可是夫子,苏二家境贫寒,有一妻共苦足矣,又何必委屈令爱。”苏秦赶紧回应道,又暗暗给庄穷一个眼色,示意他开口为自己劝劝他师父。

庄穷手指梳了梳自己飘逸的长方,开口笑道,“苏兄,此言差矣,我和夫子都觉得苏兄乃非池中之物,一朝逢雨,必然如龙一飞冲天,所谓贫贱只是一时,他日小弟还好靠苏兄提携呢。”

这小子不仅不帮他说话,还火上浇油,苏秦安静地看着他的笑脸,恨不得一把掐住他脖子狠狠地踩在脚下。

他当即拱手道,“夫子,不知庄穷是否有家室?如若没有,看庄兄仪表大方,博学多才,比起晚生更是上佳之选!”

苏秦看着庄穷,心想,好嘛,既然你咬我一口,我就回敬你一口。

不料,他此言一出,庄穷和淳于髡都不禁哈哈大笑。

庄穷捂着肚子,喘息道,“苏兄,在下来到淳于府的第一日,夫子就想招我为婿,可惜淳于姑娘说看不上我,哈哈。”

苏秦听罢大喜道,“既然连庄兄如此英俊仪表都看不上,那在下就更加不入淳于姑娘的巨眼,夫子你看呢?”

淳于髡看向苏秦,意味深长地道,“小子你昨日一见门,小女就在楼上看过你了,说你拔草的样子很勤快,而且抱住尖儿时,被咬了一口,却没有对狗吼叫踢打,让她觉得你是一个有善有爱之人。”

苏秦当即蒙了,结巴道,“这,这,庄兄也能做到吧。”

庄穷摇摇头,“我做不到,上次尖儿偷吃了我一块饼子,都被我打了一顿。”

“好了,方儿,把你妹妹淳于燕叫来,让苏二见见。”淳于髡命令道,

淳于方无奈只能怏怏而去。

淳于燕,这名字好秀气,看淳于方剑眉星目仪表堂堂,他妹妹想必也是一个亭亭玉立的佳人,苏秦嘴里虽然不想谈婚论嫁,但心里还是想一睹芳容。

不一会儿,淳于方领着一个穿水红色裙子貌似女子的人走了进来。

苏秦抬眼一见,吓得夺路而逃,这女子小眼大鼻,咋一看,还以为淳于髡穿着女装从外面走进来了。

第六十七章 奸细和同党

“炊饼咯,卖炊饼咯,香喷喷的麦枣炊饼,三钱一个,好吃不贵。”

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在齐国东市坊著名的美食一条街响起。

“老丈,给我来50个炊饼!”

荆尚小跑过来,欢声叫道。

听说这家郭老丈的炊饼是齐国一绝,他特意多买一点给先生和师兄弟们尝尝鲜,以前这种奢侈的美食只在梦中出现,如今卖竹简挣了很多钱,可以大大方方地买上一大堆,他脚步一路欢如小鹿。

今早,荆尚田东张仪他们三人又拉了一批竹简来卖,整整200卷,在南匡先生批准下,昨日师兄弟们没上课,特意花一整天时间赶制,甚至忙道半夜,南匡先生特意放了他们半天假,补个觉。

今日将是最后一批,南匡先生说钱已经足够用好几年,让他转高苏秦,卖完今天这批,就收心学习。

接过沉甸甸一袋炊饼,荆尚透着布袋闻了闻,那种小麦和大枣混搭的芳香,让他的鼻子都快融化掉。

……

“水肉花”

“拌夏粑”

“保佑癞子生头发——”

他一路穿街走巷,嘴里哼着小时候母亲教他的燕国儿歌。

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春天的小鸟,有吃有穿的日子真好,这多亏苏师兄,回山后,自己也要让他教授自己隐语。

不觉间,走进一条弯曲的窄巷,远远看见一个老人趴在地上"shen yin",一袋栗米散落一地,老人手扶着腿默默垂泪。

荆尚赶紧快步上前,将老人小心翼翼扶起,老人一脸感动道,“老朽走得匆忙,不想拐了腿,这位小哥,老朽家在不远,可否送老朽回家,必有酬谢。”

“老丈,何须客气?尊老敬贤,是小子分内之事。”荆尚拱手正色说道。

他将那袋栗米收拾好,连同自己那袋炊饼拴在左右两腰上,然后背起老丈,按照老丈指引的方向蹒跚而去。

走了大约半刻种,就在荆尚累得快虚脱时,终于在一处破旧的宅院门前停了下来,进了院门,荆尚鼻子有些发酸,里面寂静无声,院子里是一地荒草。

看来这是个孤寡老人。

扶着老人在内堂坐下,一张残破的蜘蛛网在头顶上被风吹得晃荡,他解下腰畔那一小袋栗米,老人哆哆嗦嗦去怀里掏钱,立刻被荆尚制止,老人谢不绝口。

正想拔腿走人,老人急忙扯住荆尚袖子道,“小兄弟莫走,既然不肯收钱,那一定要喝一碗老朽自酿的米酒再走。”

看他一脸期待之色,荆尚拱手一礼,笑道,“那就多谢老丈了!”

酒坛就在案几上,老丈亲自颤颤巍巍地给荆尚倒了一碗,醇香扑鼻,荆尚别看年纪小,但作为燕人,酒量却是比苏秦等成年男子还大,接过连干了三碗。

看得老汉是目瞪口呆。

可荆尚还是低估了齐国米酒的后劲,结果不知不觉间,眼皮子开始打架,他竟然趴在案几上沉沉睡了过去。

一醒来,已是日上半杆,她赶紧擦擦口水,向一直在旁守候的老者说声抱歉,提起装炊饼的布袋走到门边,突又返回,将自己身上卖饼剩下的近百刀币,都捧到老者的手心里,然后小跑离去。

……

气喘吁吁地来到学府大街摆摊的老地方,就见张仪和田东二人,站在原地引颈眺望,都是一脸焦急之色。

看见荆尚回来,都大松一口气!

“你怎么才来?我们还以为你掉到粪坑里去了。”张仪板着脸呵斥。

突然他鼻子耸动,“好哇,你小子偷偷去喝酒了,怪不得啊?”

田东也皱眉把脸凑了过来,作为大师兄,自己可不由着小师弟胡来。

荆尚小脸涨红,手忙脚乱地把事情经过,讲给他们听,并且将自己买饼剩余的钱叫给老人一事也一五一十地说了。

田东和张仪都露出一脸赞许之色,没有丝毫心疼钱的意思,在战国时代,无论是大国还是小国,都有尊老的传统,不少诸侯国颁布条例,对国中七十岁以上的老者要按月赏赐米和肉。

……

“咦,苏师兄人呢?怎么还没回来?”荆尚问道,看见脚下比平日多了一倍的竹简,似乎一卷都没卖出去。

张仪和田东二人咳咳干笑,一上午,确实有不少学子慕名而来,纷纷找苏秦斗隐语,可是不见苏秦,张田二人又像个闷嘴葫芦,他们又纷纷失望回去。

“哼,说不定,苏秦那小子被淳于夫子留在府中做上门女婿呢?”

张仪嬉笑道,一把抢过荆尚手中的布袋,“哈哈,好香的饼,苏秦不来更好,我们把他那份也吃了。”

田东看了看天色,说道,“也罢,估计师弟被淳于夫子留中饭了,若午后再不来,我去淳于夫子府邸问问。”

……

三人盘腿坐在地上,吃得兴高采烈,一边想着山里师弟们见到饼子的惊喜表情,心里都说不出的畅快。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街口响起,三人站起身,看见灰尘滚滚,一队玄甲军士直奔学府大街而来,

惊得一路小贩四处逃散。

看样子似乎在追捕什么江洋大盗似的,苏秦三人一边吃着饼子,一边好奇的观望,张仪对田东笑道,“大师兄,若是协助官军缉拿到盗匪,可否有赏?”

田东沉吟道,“若那盗匪是悬榜通缉之人,按齐国法令,是可得赏金。”又沉声看向苏秦,“师弟,不可鲁莽,万一伤到自己,反而得不偿失。”

张仪呵呵笑道,“大师兄,小弟这几日除了卖简,就是练剑,自觉进步不少,正想找个机会一试身手。”

“师弟,我说不准就不准。”

田东加重语气喝道,正想再说几句,突听荆尚尖声叫了起来:

“不好,他们冲我们来了!”

说话间,那一队杀气腾腾的军士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手中长戟指向不知所措的田东三人,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军爷,你等这是为何?”

田东惊愕的表情瞬间平静下来,对领头的军官拱手一礼用齐国土话问道。

那名军官大约三十出头样子,眉目倒也清秀,只是一脸阴沉,让他那张薄刃如刀的嘴,怎么看都是斜的。

听到田东的问话,军官鼻子冷哼一声,根本不加理睬,大手一挥:

“搜!”

军士一拥而上,将地上的竹简一卷卷扯下,抛得七零八落,看得张仪三人心痛不已,但又敢怒不敢言。

竹简一卷卷检查完,军士们两手空空,张仪终于拦不住怒问,“军爷,我等皆是守法良民,你们究竟在搜什么?”

军官走到张仪跟前,静静地看了几秒,一个耳光甩在张仪脸上,对军士们冷声喝道,“给我搜他们的身!”

田东按住抓狂的张仪,示意他和荆尚保持冷静和克制,齐国律法,对官府拒捕或反抗搜查,对方可以格杀勿论。

一个军士从荆尚怀里慢慢扯出一条帛布,一脸欣喜递给军官。

军官当着众人的面,徐徐展开,布上线条清晰,标注着军队数目和哨所位置,赫然是一幅临淄城防分布图。

“这不是我的!不是不是——”

在一阵目瞪口呆之后,荆尚如梦初醒,疯狂地大叫起来。

军官挥手厉喝,“来人!将这个燕国奸细和他两个同党通通带走!”

第六十八章 三日危情

阴暗,潮湿,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腐臭味道,荆尚刚想在麦草上坐下,就发现一只老鼠黏在草推中,不知死了几天。

他弯下腰,将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田东蹲下身,用杂草裹着死鼠从豆腐块大小的窗户扔了出去!

张仪抓着头发走来走去,心乱如麻,原本和姜杏儿约好,今日散学后,去淄水边散散步,一起看看夕阳。

如果她知道自己居然被当做奸细投入监狱,不知该有多么惊慌失措。

这时走廊一盏油灯随着一串脚步声移动过来,三人目光都看向格栅之外,只见狱卒领着一张熟悉的面孔走上前。

正是一脸凝重的苏秦!

苏秦忙了一个上午,逛了好几个禽肉市坊才将大约1500鸡蛋筹齐,亲自雇车送到淳于府上,但不敢多停留,因为他一进门就看见淳于燕笑嘻嘻躲在门后守着自己,又被吓得逃之夭夭。

等回到学府大街之后,看见散落一地的竹简摊位上人去楼空,不禁大惊失色,幸好对面悦来酒楼的刘掌柜主动和他讲述了张仪三人被捕一事。

他当场怒火中烧,一路狂奔来到临淄城西的司寇大牢。

……

苏秦看见张仪三人身上没有被殴打的痕迹,心里微微松一口气,从袖中再次掏了一袋刀币悄悄塞给狱卒。

狱卒掂了掂,冷声道,“最多一刻钟,说完就赶紧走人!”

苏秦点点头。

“田师兄,张师兄,荆师弟,苏秦来晚了。”苏秦满脸歉意地将手伸进格栅。

荆尚泪如雨下,扑在格栅上,握着苏秦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

张仪和田东也是相对哽咽。

“这件事先瞒着师尊,我已经派人入山通知师尊,就说我等受淳于大夫之邀,在他府上小住几日。”

苏秦首先看向田东沉声道。

又看向张仪,“我也让高逸转告姜杏儿,让她放心,你们是被人陷害了,不需几日就会安然出来。”

最后苏秦的目光转向荆尚,“师弟,你将今日上午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件不漏的跟我说一遍。”

荆尚擦擦眼泪,将上午在回来路上遇到一个受伤老人之事再次复述了一遍,他们三人之前在牢里回想细节,也一至认为,一定是这个老人在荆尚昏迷后,将军事地图悄悄放入荆尚怀里。

说白了,就是一个圈套。

可幕后主使之人是谁呢?

他们在摆地摊的几日,除了得罪朱记文房的朱掌柜外,还有一些被他们用隐语羞辱的学子,比如栾士子蔡士子以及那日在酒楼挨罚的其他学子们。

……

“师弟,你认为谁的嫌疑最大?”张仪叹了口气问。

一旁沉默无言的田东双眉紧皱,若他们三人真的定下外国奸细的罪名,轻则抈刑,重则斩首示众。

这主使之人手段未免太毒辣!

苏秦背着手,在牢门外来回走了一圈,这才停下脚步对三人说道,“我先去荆尚所说的那个老人住宅看看。”

“师弟,没用的,你以为那老混蛋还会住在那里等你去查?”张仪失望地冷笑,“据师弟讲,那里分明是个废宅,既然他已经得手,估计早就人去楼空。”

苏秦目光沉静,“张师兄分析得有理,不过即使这样,问问左邻右舍,或许也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

救人如救火。

道一声珍重之后,苏秦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到荆尚口中的第一现场。

这是一处偏僻的居民区,而这处民宅又在小巷的最深处,苏秦在院门外环顾,果然是残垣断壁,一片萧索之色。

吱呀一声。

苏秦推开虚掩的院门,脚踩着一庭的荒草,步入已经倾斜的木屋。

脚步踏入前厅的那一刻。

猛然一怔!

一股熟悉的米酒香扑面而来,右侧案几上坐着一个青衣老人,高瘦如竹,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苏秦。

他手执一碗米悠悠品茗。

是朱掌柜!

苏秦徐徐吐出一口气,让脸上恢复了镇静,大步走过去,昂然坐在对面。

“苏二,我等经商之人,最重要的就是信用,我说过如果你们不滚出临淄,就要你等好看。”朱掌柜阴沉地笑道。

苏秦不答话,取过酒壶和一个空碗,自饮了一碗,摇摇头一笑,“朱掌柜,俗话说,和气生财,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知道我昨日在谁府中过夜吗?”

“淳于上卿府。”朱掌柜道。

“不错,上卿大人对在下十分欣赏,欲将他爱女许配给在下,如果事成,我就是上卿府的乘龙快婿,冤家宜解不宜结啊,我的朱掌柜。”

苏秦言之凿凿地朗声说道。

原以为朱掌柜会吓得惊慌失措,不料对方只是脸色稍稍变了变,淡淡回道:

“那又如何?”

看朱掌柜居然淡定如高人风范,这回惊讶地是苏秦,这同时验证了他的一个猜测,朱掌柜背后必定另有他人!

他背后那人才是真正的计谋主使者,否则凭朱掌柜那种脑容量,即使耍狠,也不会想出如此心思缜密的毒计。

而朱掌柜更不会在这里守株待兔,他既没有这份心机,也没有这份能力。

自己不过是卖卖竹简而已,究竟是得罪了哪位大拿?苏秦抓狂,无论此人是谁,其地位和权势应该不亚于上卿。

……

既来之则安之。

苏秦想了想,嘴角笑了起来,“好吧,打开天窗说亮话,朱掌柜,如何才肯放人,你把条件说出来?”

朱掌柜呷了一口酒,“老夫只有一个要求,你去淳于上卿府的书房中,将淳于髡珍藏的半块刻有‘世代为卿’四字的白玉给我,限你三日为期。”

朱掌柜语气一顿,眼睛眯成一条缝,“三日之后,你若空手而来,那就等着你三个师兄弟人头落地吧。”

苏秦握着酒碗的手微微颤抖,低头喘息了几口气,“为何要盗取那半块玉?”

朱掌柜将酒碗重重放在案几上,哼了一声,“这你无需多问。”

“三日之后,你带玉来此处,在验明之后,你师兄弟三人必安然释放。”

朱掌柜笑眯眯说道,苏秦脸上有那么一刻的绝望表情,看得好过瘾。

“我知道了,三日。”

多说无益,苏秦站起身,目光若有若无朝里屋瞟了一眼,大步而去。

等他身影消失在门口足有一刻之后,里屋缓缓走出一个紫袍中年人。

他大袖飘飘,戴着文人特有的冠帽,脸浮三分温笑,步态温文尔雅,让他深陷在眼眶略显阴鸷的三角眼,居然令人产生一种慈眉善目的幻觉。

中年人手抚颔下一缕长须,伫立阶前不说话,静静看着破败的院门。

之前飞扬跋扈的朱掌柜,垂手立在那人身后,噤若寒蝉。

第六十九章 盗玉﹝上﹞

漫步在黄昏的桂花小巷。听着头顶倦归的林鸟啾啾悦耳,让从学宫散学之后的淳于髡得到一种莫名的放松。

“夫子,我实在搞不清,为什么燕妹偏偏看中苏二这小子?”庄穷亦步亦趋地跟着淳于髡身后问道。

“就是一个字‘憨’。”

“不是吧,这小子狡猾得很,燕妹的眼睛是不是该抹点桂花油了?”

淳于髡回头,笑骂道,“滚,燕儿心中的憨,并不是说苏二傻,是指大智若愚的感觉,知道吗?”

“他哪里大智若愚了?弟子我怎么半点都没看出来。”庄穷笑道,从头顶摘下一片树叶,闻了闻。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姓苏的小子一定是嫌燕儿长得丑。”淳于髡抓抓头发,一脸遗憾的样子。

“丑?我倒觉得燕儿挺好看的,那脑门和夫子一样宽。”庄穷打趣道。

“滚,”淳于髡哼道,又长叹了一口气,“估计那小子日后再也不敢再登老夫家的门了,人才是人才,就是个胆小鬼,我女儿又不会把他给吃了,真是!”

……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小巷尽头的宅院,推开大门,脸上的表情瞬间凝结。

菜园子里有一男一女正默契地给韭菜浇水,不时相视一笑,其乐融融。

女的是淳于燕。男的赫然竟是淳于髡口中的胆小鬼苏二。

淳于髡揉揉眼睛,转身走出大门,仰头看看门匾,又走了进来。

他这个怪异的举动,让庄穷噗嗤一笑,这一笑,也让菜园里那一对男女本能地一触即分。淳于燕放下锄头一路小跑地迎了上来,“爹,你回来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苏二哥决定在咱们家住几天,他说想和燕儿多了解一下。”

这消息实在太突然。让淳于髡惊更多于喜,那小子上午对自己女儿还避如蛇蝎,什么到了下午就你侬我侬?

淳于髡疑惑的目光越过女儿的肩膀,看向苏秦,苏秦立在菜地里,挤出一个看似真诚又觉得怪怪的笑容。

“你去给爹准备热水,爹要沐浴。”

“好嘞。”

将女儿支开,淳于髡冲苏秦勾勾手指,等苏秦小跑过来,他一把扯住苏秦衣领,瞪着眼问,“你小子在搞什么?”

苏秦挣脱他的手,整整了衣冠,拱手正色说道,“淳于夫子,孔子曰:人不可貌相,上午是晚生肤浅了,晚生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和淳于姑娘相处几日,看看我与她是否真的投缘?所以想在夫子府上小住几日,不知夫子意下如何?”

淳于髡盯着苏秦的眼睛,这年轻人目光镇定,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

“好!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淳于髡重重一拍苏秦的肩膀,哈哈笑道,“到时你就知道,小女不仅继承了老夫的相貌,还继承了老夫的机智。”

“夫子,不过晚生睡眠时喜欢独处一室,那个,咳咳。”苏秦轻声道。

“这好办,”淳于髡对庄穷招招手,“庄穷,你那间卧房让给苏二。”

“那我住哪儿?”庄穷苦笑,果然未来女婿就是比当今弟子贵重的多。

“柴房。”淳于髡干净利落地道。

“啊?不会吧,夫子,柴房可有老鼠。”庄穷一脸凄风冷雨。

“孟老儿说,天将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淳于髡温和地看向庄穷,“师父这是在帮你。”

“夫子,若庄兄因晚生而寝食不安,晚生也必心中有愧,不如这样,晚生酷爱读书,如夫子不介意,夫子可在书房临时设一塌,晚生愿在书房入宿。”

苏秦拱手道,言语恳切,就见庄穷默默对他伸出一个大拇指。

淳于髡沉吟不语,苏秦连忙说道,“不知书房可有贵重物品?若夫子信不过晚生,那晚生就睡柴房好了。”

淳于髡抬头哈哈大笑,“老夫府中除了小女,还有什么比她更珍贵的?书房就书房,你小子看书可以,但看完后,晚上一定要记得把灯吹灭。”

……

梆,梆,梆!

窗外的街道上,兢兢业业的更夫,准时敲了三下,

三楼书房,盘腿坐在床头半睡半醒的苏秦霍然睁开眼睛。

他轻手轻脚地下地,摸索着将油灯点燃,又在床榻边水罐里抄了一把冷水,浇在脸上,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夫子,对不起。

在半块玉和三条命间,

苏秦只能选择后者,

他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铜镜里自己模糊的脸庞喃喃道。

……

根据他对战国时代官宦人家的了解,除非是个世家高阀或者贪官污吏,会将自己琳琅满目的珍贵之物放在专门的房间储存外。一般清廉官员都会将自己少数珍贵物品藏在书房或者卧房。

今夜趁此良机,苏秦从书房入手。

他首先检查了房门木栓,又将窗户用被子遮盖住,以免被人看见灯光。

这才小心翼翼地举着油灯,按照顺序将书房的每一处角落,细细搜索。

古人没有保险箱,物品无非藏在木箱或者暗格里,半块玉估计是巴掌大小,什么地方都可以塞进入,这也无疑增加了苏秦搜索的难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书房内没有木箱,苏秦把所有可能设置暗格的地方用手触摸了一遍,结果令他大失所望,果然是清官啊,苏秦苦笑。

他颓然坐在塌上,连连打着哈气。

这书房每个可能的角落,他反反复复找了三遍,一无所获。

他呆呆叹了口气,看着书架上层层叠叠的竹简,突然咦了一声,古今中外不少读书人,喜欢把贵重的物品夹在书里,那淳于髡爱书如命,或许也会如此。

可看着眼前书架上近千卷竹简,苏秦全身都是毛骨悚然,看来自己要干到天亮了。唉,撸起袖子加油干吧!

……

一卷,两卷,三卷……

苏秦不停地将竹简展开又卷起,就像一个永不知疲倦的机器人。

终于在鸡鸣时分,苏秦将书架上和地上所有1262卷竹简全部查看完毕。可惜连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玉都没看到。

顶着两只熊猫眼的他哀嚎一声,“噗通”扑在床塌上,他摊开四肢,像一只伤痕累累的青蛙。

既然书房没有,就意味着自己必须要偷偷溜进淳于髡和他妻子的卧房。

这难度就太大了!

晚上去偷,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淳于夫妇早睡早起,而在白天,听说淳于夫人为人贤静,常在卧房刺绣。

怎么办?

绝望像毛虫啃食着苏秦的意志,身心疲惫的他,不觉间沉沉睡去……

但苏秦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扑倒在床榻时,右脚不小心也将油灯踢倒在地,火苗沿着滴洒的灯油无声无息地蔓延……

脚步轻得像贼一样。

第七十章 牛和蚂蚁

脚尖上的剧痛让苏秦猝然惊醒,这才发现脚上穿着的袜子突突冒着火苗,惊得整个人从床榻上弹了起来!

立刻用水将地上蜿蜒的火线浇灭,扶起灯盏,瘫在榻上大口喘着粗气。

幸好发现及时,否则玉没找到,自己倒成了一头烤猪了。

苏秦从床头边的案几上举起铜镜,静静看着自己,两眼发黑,一头乱发,整个人就像一个被无常命运捉弄的小丑。

什么时候自己被弄得如此狼狈?

这还是凡事智珠在握意气风发的苏秦吗?苏秦对镜中人哑然自嘲,他将镜子放回角落,把心沉淀下来。

关心则乱,不能再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自己的长处是什么呢?并不是出众的口才,而是对人心的把握。

让事情回到原点,一,这个所谓“世代为卿”的半块玉究竟有何深意?二,若没了这块玉,这对淳于髡一家会有什么影响?第三,结合第二个问题,会是何人对这块玉志在必得?

思路理清爽后,苏秦长出一口气。

……

第二日是个阴天。

苏秦蹲在院子里的一颗槐树下,用一根小树枝默默画着东西。

“苏二哥,你在画什么?”一个爽朗如男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苏秦抬头看见淳于燕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立在跟前。

“哦,我在画玉。”苏秦扬脸笑笑。

“我娘说你早起无精打采,一定是晚上没睡好,亲自煮了一碗肉汤给你。”

淳于燕将手中的陶碗递给苏秦,苏秦连忙起身,擦擦手接过肉汤,一股暖流瞬间从手心传递到心里。

他不禁向小楼望去,看见淳于夫人立在窗边默默凝注,他冲她笑笑至谢,端着汤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淳于燕俯下身,看见地上有各种各样造型的玉,有弯月、花卉还有飞鸟,拍手笑道,“我喜欢狗,有没有狗样的?”

“狗样的?”

苏秦一口汤差点噗出来,这姑娘果然是骨骼清奇啊。

苏秦把汤喝完,笑道,“你把尖儿叫来,我让它让变成一块玉。”

淳于燕两指撮圆在唇间吹了一声口哨,一只小黄狗屁颠屁颠地从庖房跑了过来,被淳于燕按着脑袋让苏秦画。

苏秦画工本来就不太好,结果把尖儿画得蠢头怪脑的,惹得淳于燕哈哈大笑,一松手,尖儿趁机溜得没影。

“看来,我果然不是当玉匠的料。”苏秦苦笑着直起身。

“苏二哥,你很喜欢玉吗?”

“是啊,我最喜欢白玉,可惜家里穷,从来没有见过。”

淳于燕看着他,突然不说话了,安静了片刻道,“我家倒是有一块哦不半块白玉,苏二哥你想看吗?不过你答应,不许跟任何人说,特别是不要告诉我爹。”

苏秦心极速跳动起来,让语气尽量平静,哑声问道,“这是为何?莫非这半块残玉有什么奇怪之处?”

“这玉,我爹从来不让家人碰的。”淳于燕压低嗓门,“因为这是上一代齐王的御赐信物,上面刻着‘世代为卿’四字,一半在我家,另一半在齐王那里,也就是说,只要我家还有男丁,可以代代世袭上卿,和上卿国家和上卿高家一样。”

苏秦屏住呼吸,不禁问道,“这么说,万一你们弄丢了,便有欺君之罪?”

淳于燕点点头,“我爹说即便齐王不治我们欺君,丢了这个信物,我们淳于家也不可能再世袭上卿了,所以爹从来不让我和哥碰一碰,我告诉你呀……”

她声音又压低了一度,“我爹怕我们动,背着我们把玉藏了起来了……”

苏秦刚叹口气,就听淳于燕接着道,“不过被我发现了,哈哈,你知道我老爹把玉藏哪儿吗?”

“藏哪儿?”苏秦不动声色问。

“这是我们家的秘密,不能跟外人说的。”淳于燕笑得像只小狐狸,似乎在期待苏秦在某件事上表个态。

苏秦立刻板下脸,“哦,既然淳于姑娘把在下当外人,不说也罢。”

说着拂袖转身要走的样子,果然还是小姑娘沉不住气,“苏二哥,别生气,燕儿可没把你当外人。”

苏秦站定重新露出笑脸,就听淳于燕看看四周无人,压低声音道,“我爹把玉就藏在卧房衣箱的旧袜子里。”

呼,苏秦惊出一声冷汗,淳于髡也太狡猾了吧,居然会藏在袜子里,这样就算自己有机会溜进去,也很难发现。

“苏二哥,明日我娘要去布店量布,你在书房等我,我拿给你看。”

苏秦一脸感激,“多谢姑娘!”

……

午膳后,苏秦回到书房。

准备补个午觉,可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一闭眼,就想着淳于髡一家被满门抄斩的情形,而睁开眼,就看见田东张仪荆尚三人跪在刑场,刽子手一刀挥下!

他坐了起来,身子麻木地靠在墙上,片刻之后,又做回案几边,对着铜镜,用木梳,将头发一根根修直。

每梳一道,思虑便清晰一分。

渐渐,他坚定了一件事,自己只有掌握了主动权,才能绝地反击!

……

学府大街,朱记文房。

伙计们都发现一向亲力亲为的朱掌柜,这几天发呆的时间比招呼客人的时间要多得多,总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伙计们不敢多问,也乐得偷闲。

这日下午。

朱掌柜如常坐在门侧的案几边,发着呆,手里习惯性地捧着一碗米酒,但整个下午也未曾喝上一口。

眼前突然一亮。

一道褐衣身影走了进来,在案几对面施施然坐下。

“苏二?”

朱掌柜呆滞的目光陡然一惊,看了看四周,俯身低语,“到后堂去!”

……

在店里伙计诧异的目光中,苏秦跟着朱掌柜来到店后一个僻静的房间,里面摆着一张软塌,看来是他午休的地方。

朱掌柜把门紧紧拴上,这才用凶狠的目光瞪着苏秦,“你好大胆子,不是说后日在废宅见面吗?”

又突然问,“莫非你已拿到玉了?”

苏秦摇摇头。

朱掌柜厉声道,“那你来干什么?”

“来救你的命!”苏秦道。

朱掌柜一怔,仰头笑了起来,“救我的命?你那三个同伴死到临头,你居然说要救的是老夫的命?可笑之极!”

苏秦嘴角一勾,淡淡吐出一句,“两头牛打架,最先死的一定是蚂蚁,朱掌柜,你以为你是牛还是蚂蚁?”

第七十一章 一手交人一手交玉

第三日,午时。

苏秦按约定时间准时来到废园。

他深吸一口气,步入木屋。

出人意料的是,里面空空荡荡,不见朱掌柜人影,他转入内室,里面也是寂无一人,苏秦心不禁揣揣跳了起来。

昨日在朱记文房,经过他循循开导晓以厉害,证明苏秦之前判断没错,朱掌柜终于交代,此事果然有幕后主使。

据朱掌柜说,此人叫什么名字,来自何处,他一概不知,但是权势滔天,因为他们密会的地点竟然是在王宫。

不知这人从哪里得知他和苏秦的过节,强势介入进来,让朱掌柜不得不从。

朱掌柜的话让苏秦听了一脸震惊,难道是幕后黑手竟然是齐王,是他想陷害淳于髡,可在逻辑上,怎么也说不通啊?

因为齐国人人都知道,上一代齐王和这一代齐王都对淳于髡是极为器重,内政虽是齐相把持,但外交完全交给淳于髡,如今七国争霸正是用人之际,霸业未成,齐王怎会愚蠢到自断一臂呢?

可密会地点却是在齐国王宫内某间密室,这又如何解释?

会不会是有人嫁祸王宫,调拨齐王和淳于夫子的君臣关系?他好从中渔利?

对齐国政治生态不是很精熟的苏秦此刻只能是一头雾水。

……

此刻已到约定时间。

朱掌柜却不见人影,里面也没有所谓的紫衣中年人。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像乌云一样渐渐笼罩苏秦的脸上。

片刻之后,他又恢复了镇定。

这时,半掩的院门吱呀被人推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这人一袭米灰色士子服,走路孔武有力,从气质上更像是一名武夫。脸上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嘴唇极薄,且似乎因为长年不笑的缘故,看起来有些向下歪斜。

……

他一进屋,就径直来到案几边,用袖子拂了拂尘土,淡定地坐了下来,这才看向站在大厅中央的苏秦,一伸手:

“把玉拿来。”

“朱掌柜人呢?”苏秦问。

这人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意,“死了。”

苏秦低头,努力调整好呼吸,然后抬怒视这个人,“你们杀了他?”

“不,是你杀了他。”灰衣人淡淡笑道,伸出食指在案几上轻轻弹了弹,“你昨日私自去见他,他就已经死了。”

“你们跟踪我?”苏秦冷然问。

灰衣人咧咧嘴,不说话,从头到脚打量苏秦一遍,笑道,“两头牛打架,聪明的蚂蚁会呆在原地不动,它们反而比四处乱动的蚂蚁活得更久些。”

“苏二,把玉拿出来看看,如果是假的,不仅你同伴会死在牢里,就连你今日也走不出这个废宅。”

苏秦慢慢走过去,用袖子扫扫灰尘,也在案几对面坐了下来,一字一句道,把“我三个同伴带到这里,我要看他们是不是还活着,一手交人一手交玉。”

灰衣人冷笑,“你手无缚鸡之力,就不怕我现在就擒住你搜你的身。”

“呵呵。”

苏秦也笑了,“孤身一人前来,你以为我会傻到把玉放在身上?”

他笑容徐徐收敛,盯着灰衣人的眼睛,语气决然,“人到玉到。”

灰衣人和苏秦静静对视了几秒,突然对着院外拍拍手,满是荒草的庭院无声无息地被掀起一块,一个黑衣劲装的武士鬼魅般从地里冒了出来。

把苏秦猝然吓了一跳。

他努力稳定住表情,没有说话,只对灰衣人讥讽地笑笑,意思是:对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居然提防到如此地步。

“去,把那三人带来!”灰衣人道。

黑衣人一拱手,闪身离去。

……

等他离开后,苏秦也站起身,走到院子里,看着一庭的荒草,左看看右瞅瞅,还不时对着某处荒草踩上几脚。

他转身对灰衣人笑道,“我想你不会在院子里,只藏一个人吧。”

灰衣人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他表情开始有些微妙的变化,眼神由原来的轻视多了一份凝重,死到临头,还能露出悠游自得的心态,果然不愧是被淳于髡看中做他女婿的人。

下一刻,他眼皮又挑了挑。

他竟然看见,光天化日之下苏秦居然扯开裤子,对着一簇荒草大咧咧撒起尿来。还回头对他笑道,“不好意思,如果不小心浇到你还有躲在地里的人身上,那苏二到时给他赔罪了。”

……

不到一刻钟,随着一串凌乱的脚步和呵斥声,田东张仪和荆尚三人,被两个黑衣人推搡着押了进来。

苏秦心中一凛,从这里到司寇大牢即使做马车,也至少要半个时辰,怎么人这么快就被带来?显然田东三人早已被押在附近某处,等候指令。

且对方俱是黑衣打扮,不是官府的寻常军士服饰,看来杀人灭口,无论怎样都不想让自己四人活着出去了。

田东三人一见苏秦,立刻挣脱黑衣人快步跑了过来。

师兄见师弟,两眼泪汪汪。师兄弟四人紧紧抱在一起!

苏秦鼻子阵阵发酸,才几日不见,他三人个个形销骨立,廋了一大圈,尤其是小师弟荆尚,圆脸变成了锥子脸,咋一看,还以为是一只山猴。

……

“玉。”

灰色人冷眼看着他们四人又哭又笑,淡淡吐出一个字。

“先把你们的剑给我们。”苏秦道。

灰色衣人一怔,“什么?”

苏秦冷冷道,“万一我把玉交给你们,你们动手把我们杀了怎么办?”

灰衣人戏谑一笑,“把剑给你们,万一你们把我们给杀了呢?”

苏秦徐徐道,“这好办,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你这两个手下把剑丢入井中,这样大家都放心,你看如何?”

两个黑衣人一齐看向灰衣人,灰衣人站起身,哈哈笑道,“好。”

随即指示那两个手下,解下身上佩剑,干净利落地丢入井中。

两声噗通,溅起一片水花。

苏秦四人都重重松了一口气。

……

灰色人看着苏秦,“你等四人,可以派一人去取玉,三人留在这里。”

“不必,玉在我身上。”苏秦道。

灰衣人一听,脚下差点一个趔趄,脸上续而凶光毕露,原来真在身上,自己居然被这小子结结实实地耍了一道。

就见苏秦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帛抱裹的东西,没有递给灰衣人,而是轻轻放在案几之上。

然后他带着郑重的表情,用手指一层层地掀开,刹那之间,光华四射,让之前破败的木屋顿时贵气凌人。

对玉颇有造诣的灰衣人不用去验,仅凭直觉就知道,这是真货无疑。

他迅速将玉包裹好,塞入怀中按了按,然后,用奇怪的笑容看着苏秦他们。

苏秦脸色如常。

而田东三人心却是猛地直跳。

“啪啪!”

灰衣人对着空中拍了两声巴掌。

“呼啦”作响。

院子里的草皮突然被人掀开,瞬间冒三个配着青铜短剑的黑衣大汉。

其中一人头上湿漉漉散发一股异味,他瞪着苏秦,目光似乎要喷出火来,

第七十二章 剑,玉,姜

“杀!”

灰衣人冷冷一挥手,又指着苏秦,“这个人留给我。”

三个黑衣大汉拔剑,狞笑着一步步踏上台阶,对付这几个手无寸铁的年轻人,和宰杀几只弱鸡没有什么分别。

“你等敢!”

田东暴喝一声,突然将案几举起狠狠摔在地上,案几四分五裂,他抄起一根桌腿,护在苏秦三人跟前。

张仪也急忙捡起一根,用剑格式横在胸前,对苏秦和荆尚低语道:

“我和田师兄等会尽量拖住他们,你们二人借机往后院跑。”

荆尚摇摇头,“要死一起死!”

张仪快哭了,不是被感动而是被气的,他把桌子腿塞到荆尚手里,“好,你来拦住他们,我走?”

“啊?”荆尚顿时发懵。

……

说话间,三个持剑大汉一个步窜到跟前,分别刺向田东三人!

呯!呯!呯!

三块瓦片突然从房梁处凌空射来,正好砸中三个大汉的额头,让他们仰面踉踉跄跄,差点坐倒在地上。

这一惊变,让大堂所有人都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向房梁。

一个白衣男子蹲在上面笑嘻嘻地看着众人,手里又是一块瓦片飞去,射向面色阴沉的灰衣人。

灰衣人身子纹丝不动,一伸手就将瓦片稳稳抄在手中,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瓦片徒手捏得粉碎,

用嘴一吹,随风飘散。

苏秦等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铁手樊刚果然名不虚传。”白衣人笑着一跃而下,脚刚落地,就将手中的青铜剑呛然拔出,摆出一个起手式。

“醉剑庄穷,幸会。”嵇刚冷然拱拱手,他看向苏秦,“这是你安排的?”

苏秦摸了摸鼻子。

田东三人按耐不住欣喜,庄穷是学宫第一快剑,他们有救了!苏秦果然有备而来,张仪伸手掐住苏秦的脸,狠狠道,“好哇,你为什么不早说,吓死我们了!”

“一个人怕个鸟!”一个黑衣大汉爆吼着一剑劈向庄穷后脑,庄穷微微一转身,剑锋几乎贴着他身体一划而过!

而这一刹那,另两柄剑同时齐出,一剑刺向庄穷右肋,一剑横扫他左腿!

庄穷扭胯一脚踢飞下方那柄剑,又一招秋风扫落叶,将另一人连剑带手给剁了下来,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等众人看清时,整个屋子回荡着那个断手黑衣人翻滚的惨嚎声,听得荆尚他们心惊肉跳不敢多看。

张仪却极为镇定地抢在对方之前,将地上两柄剑捡了起来,一把递给田东,另一把牢牢握在手中。

一月前,他亲手杀过一个匪徒,现在已经不怕杀人,更不怕见血。

……

看着地上同伴的惨样,几个黑衣人再看庄穷时,都露出惊恐之色,一个斯斯文文带着笑的年轻士子,竟如此狠厉。

对他们而言,断了握剑的手,意味着以后再也无法吃杀手这碗饭,一辈子就像一条被主人遗弃的老狗,生不如死。

樊刚脸上面无表情,深深看了庄穷一眼,从腰带扯下一个布袋,掏出两卷银灰色铁片,像纱布一样层层缠在左右手上,安静地走到那惨嚎的黑衣人前。

“嘭!”

一拳将他脑壳打碎!

惨叫骤然停止。

一片血雾飞扬,苏秦四人惊得目瞪口呆,小师弟荆尚转过身,强烈的恶心感让让他忍不住吐了出来。

“这里太窄,到院子里去!”樊刚冷冷看着庄穷,大步走了出去。

庄穷正想跟上,苏秦快步贴近,低声道,“留活口。”

庄穷点点头。

……

庄穷来到空旷的荒园,和樊刚距离一丈之距,静静对峙。

两方人马各自立在他们身后。

“据说孟胜不出,你就是齐国第一剑客,今日一战,虽死无遗。”樊刚拱手笑道,将腰带解开,又重新系了一遍。

“哈哈,你很聪明,知道我平日最恨人说我不如孟胜,所以故意说出这话,好让我心浮气躁。”庄穷咧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可惜,你不是第一个对我说这话的对手,我耳朵已经听腻了。”

说话间,庄穷一个箭步一剑刺向樊刚的右臂,樊刚原地不动,手臂一拧,反而用手去握庄穷的剑尖!

呛。

金属交鸣,火花四溅!

樊刚虽然没有捉住庄穷的剑尖,却趁势贴近庄穷的身体,左手握拳突然横扫庄穷的太阳穴,庄穷头一偏将拳头闪过,就被樊刚一个冲膝顶中腹部,整个人踉跄后退,痛得弯成了一只虾米。

樊刚哪能放过这个机会,一个滑步再次挤身上前,一拳崩向庄穷刚抬起的脸!只要能击中,庄穷的脑袋就会变成一堆烂西瓜,苏秦四人顿时一片惊呼。

“噗嗤!”

一道鲜血飙飞出来,却见樊刚捂着手臂向后一跃,冷声道,“子母剑?”

庄穷用右手长剑慢慢撑起身体,吹了吹左手一柄滴血的剑形bi shou,这才看向樊刚,语气中透着欣赏的笑意,“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对你这种近战高手,一把剑恐怕不够。”

“再来!”双方几乎同时出声。

铁手,没有手臂看你如何逞能?庄穷心道,所以每一剑几乎都刺向樊刚的手臂,樊刚也知其意,知道对方要留下自己的活口,所以反而肆无忌惮地放手一搏,几乎不再掩护自己的要害部位。

如此,居然赤手空拳和手持长短剑的庄穷打了个平分秋色。

田东三人看得暗暗着急,这里并非久留之地,万一对方又有人马接应,那大好局面又将顷刻被对方扭转。

张仪压低声音对苏秦道,“师弟,时间不等人,这如何是好?”

苏秦笑笑,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师兄说的不错,时间不等人,但这个人不是指我们,而是指他们。”

张仪不懂,“师弟,此话何意?”

苏秦笑而不答。

……

苏秦的判断没错,虽然局面看上去僵持不下,但樊刚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阴沉,他输不起更等不起。

因为他的底牌尽出,而对方绝不会只派一个庄穷和他们zhou xuán。

在闪过庄穷斜刺的一剑之后,他突然闪步跃在那四个黑衣人之中,嗤嗤不绝,四人捂着咽喉旋转着扑倒在地。

被他用铁手暗藏的刀刃一击毙命!

这一幕就连庄穷都为之一愣。

苏秦突然道,“不好,他要逃了!”

说音未落,就见樊刚一声怒喝,双拳轰在他身后那堵围墙,围墙轰然倒塌,在灰尘弥漫中,他一头冲了出去!

就在张仪他们气急败坏之时,就见樊刚又一步一步退了回来。

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衣男子叼着一根牙签慢慢从灰尘中走了进来。

张仪三人惊得眼珠子都快滚落下来,荆尚惊喜叫道,“孟大哥!”

来人正是齐国第一剑客孟胜。

田东激动看着一脸平静的苏秦,“师弟,这也是你安排的?”

苏秦笑着点点头。

他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接应,自然祭出自己的最强战力。

……

“好,好,”樊刚抖了抖一头的灰尘,看看孟胜又看看庄穷,最后把目光牢牢凝注在苏秦的脸上。

“你居然能请动齐国最好的两位剑客?我真是一再低估你了。”他拍拍手突然一笑,“我也有一张护身符。”

他卸下右手的铁皮,从怀里取出那包玉,高举在手中,咬牙道,“你们若不放我离开,我就将这玉捏成粉碎。”

众人一听,果然不敢动弹。

却听院门外,传来一声哈哈大笑,一个又矮又丑的老头负手走了进来,

髡发,酒糟鼻。

正是淳于髡。

他身后跟着一大群军士一拥而上,将樊刚团团围住。

“小子,你捏尽管捏!”淳于髡眯起眼,笑得锋利如刀,“来之前,老夫已经去宫中向齐王禀告此事,说有人欲偷玉陷害老夫全家,为了查出幕后主使之人,老夫将计就计,抛玉引贼。”

淳于髡哈哈接着道,“大王说,若玉因此损坏或者丢失,不仅不会责罚老夫,还立刻为老夫重做一块。”

此言一出,张仪他们欢呼雀跃。

樊刚终于面如土灰。

……

“好了,樊刚,我也知你是身不由己,受人主使,只要你交代幕后之人,老夫将在大王面前保你不死,一言九鼎!”淳于髡目光灼灼地看着樊刚说到。

樊刚一脸惨笑,手中那包玉滚落在荒草上,拱手对淳于髡弯腰施礼,起身看了苏秦一眼,对淳于髡哑声请求道:

“多谢上卿好意,一人之罪,祸不及家人,请上卿不要为难我的父母妻儿。”

淳于髡沉声,“这当然。”

他话音刚落,就听“嘭”一声!樊刚挥拳重击自己脑门,软软倒地。

他仰面睁着的双眼,带着一丝不甘一丝眷念,更多的是悔恨。

众人呆呆立在原地,神情复杂。

良久之后,苏秦缓缓从草地上,将那包玉捡了起来交给淳于髡。

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夫子,若此玉损坏,大王真要给夫子做一块新玉?”

在历史记载中,齐宣王为人好像没这么英明大度吧。

淳于髡静静看着他,诡异地笑了起来,“当然不会,因为大王根本不知此事。”

什么?

“夫夫夫…夫子没有进宫见大王!”苏秦惊得目瞪口呆。

淳于髡嘿嘿一笑,“不这么说,那小子真把玉给捏了,老夫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一片石化。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第七十三章 奉陪到底

青铜灯台上的烛光,跳动在四个人的脸上,让这座被晚风吹拂的小楼显得异常安静,已是子时,众人还没有睡,聚在书房商讨白日发生的事情。

“这幕后主使究竟是谁?竟让樊刚宁可自尽也不愿透露,你等怎么看?”淳于髡席地而坐,慢慢饮了一口绿茶。

绿水静静荡漾在白色陶碗中,宛如一块剔透的青玉,令人舍不得下咽。

这茶来自巴蜀,乃是秦国使者作为国礼赠送给齐王,只有区区十斤,齐宣王又分赐给亲近的大臣,淳于髡分得了半斤,平日当宝贝似的不敢多喝。

今日为了待客也为了提神,特意匀了一勺出来,分为四碗,给在座的孟胜、庄穷、苏秦和他的儿子淳于方。

看见众人捧着陶碗小心翼翼品茗的样子,苏秦心中一阵发笑,茶而已,又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但他没敢笑出声,因为今晚的话题,需要严肃的态度。

田东他们和姜杏儿已经回去了,他还要在这里住上一碗,明日再把寄存在刘掌柜酒楼的那200卷竹简卖完,之后,这一段摆地摊的小贩生涯就正式宣告结束。

……

对于淳于髡的问题,四个年轻人都没有急于发言,而是低头呷了一口茶,默默地沉吟,呼,这茶比浆苦多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庄穷缓缓道,“夫子,弟子认为,这幕后主使不出于这四家:高家、国家、齐相邹家,还有……”

他停下,看着淳于髡的眼睛,这才接着说道,“还有王族田家。”

淳于方手里的茶碗咯噔一下,茶水被泼了出来,瞪眼看向庄穷,“王族?你是说齐王一脉,这么可能?大王对家父一向礼敬有佳,特派以外交重任,家父每每出使,无论大国小国,无不凯旋而归,他怎会对家父有猜忌陷害之心?”

孟胜抿嘴点点头,“师弟,你所言有理,齐王虽然沉迷酒色,但也不是一代昏君,应该不会如此糊涂。”

在墨家众弟子中,他和淳于方最为相投,早已义结金兰。

“可那朱掌柜和背后之人在王宫密会,又当如何解释?”庄穷道。

“在王宫,恰恰说明主使之人和齐王无关,他会傻到故意暴露自己的位置吗?”淳于方哈哈大笑。

庄穷也冷笑,“或许他就是如此想,故意反其道而行之,骗你等一根筋。”

他此言一出,众人都沉默下来。

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比如你蒙着脸把一个人拖进自家打一顿,然后对人说,他不可能是自己打的,那有人傻到在自己家里打人呢,其实确是自己打的。

“哈哈哈!”淳于髡大笑起来。

他拍拍庄穷的肩膀,“有意思。”

突然一吹胡子,“苏秦你呢?一直鬼鬼祟祟发什么呆,小子你可别白喝老夫的茶,你那一小碗就值300钱。”

苏秦抹嘴嘿嘿一笑,“晚生……”

突然回过神失声问,“夫子,您老刚才叫晚生什么?”

“苏秦,秦国的秦,”淳于髡斜眼冷笑,“你这云梦山滚下来的小混蛋,真以为可以把整个临淄城的人骗得团团转。”

苏秦愤怒地瞪向孟胜和淳于方,可他二人都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摇摇头,示意他们绝没有在背后出卖他。

“哼,看他们有屁用,告诉你,你来临淄城第一日,我就派人去调查了你的底细,看在我与你师兄孙膑是故交的份上,才一直没有揭穿你。”

苏秦脸上半青半红,看来自己是小视天下人了,他离席起身,对淳于髡躬身九十度行了一个大礼,“晚生惭愧,多谢夫子大rén dà量,不计前嫌。”

“唉,没想到你师尊鬼谷先生云游之后,你们这些弟子啊,胆子倒是越来越小,卖个竹简而已,这会丢什么人?居然连师承来历都不敢说。”淳于髡摇摇头,给了苏秦狠狠一个鄙视,“想当年齐国开国之君姜太公当垆卖过酒,老夫更是气壮山河,在临淄城挑过大粪!啧啧,你等干干净净卖个竹简,有啥丢脸的?啊?”

淳于髡越说越激动,口水都喷在几个年轻人的脸上,苏秦他们都不敢擦,一齐唾面自干,竖着耳朵听。

……

淳于髡叉腰环顾,很满意在座四个小鹌鹑的表现,指着苏秦的鼻子,“坐下,把老夫的问题回答完,方儿说,幕后之人不出于高国邹田这四家,你可有扑充?如和我儿一样,你认为这四家中,哪一家最有可能是陷害老夫之人?”

苏秦手转动着碗里的绿茶,将之前的思路再整理的一番,斟酌地说道,“晚生认同淳于兄的观点,目前整个齐国,能和夫子上卿之位相提并论的就只有同为上卿的高家、国家,和位在上卿之上的齐相邹家和齐王田氏一族。”

他举碗吹了吹水面的茶叶,慢慢饮了一口,荡漾在咽喉的苦涩让他眉宇微微一皱,接着道,“如果从其中选出最有可能陷害夫子的,晚生选齐相邹忌!”

之前的话不温不活,最后一句却像飓风一样让四人表情都起了波澜。

“苏秦,你的理由呢?”淳于髡问。

“理由很简单,因为齐相现在一手遮天,而高国两家又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图自身富贵,满朝文武唯有夫子有能力和他抗衡。”苏秦一脸肃容侃侃而谈。

喝口茶又道,“虽然夫子主政外交,但万一哪天又被大王唯以内政重任呢,所以,齐相未必不会处心积虑防范于未然,即使不成,敲打敲打夫子也好。”

孟胜三人对视一眼,都露出深思的表情,苏秦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

突听淳于髡一拍桌子,“你小子放屁!

你把高国两家说得太简单了,你可知,高家坚忍如龟,国家闲云如鹤,看似安安逸逸,不露锋芒,但一到齐国死生存亡之时,必然雷霆一击,后发至人,所以龟鹤延年,屹立不倒,才成为齐国的百年世家。”

苏秦苦笑,擦擦口水,又听淳于髡喝道,“你也把邹相说得太霸道了,什么一手遮天?当年他也是一介落魄书生,以一张琴游说先王问政齐国。虽然近年有些自专,但始终功大于过,你等以后不许在背后嚼齐相的舌头,嗯?”

这一番话让四个年轻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好做心服口服状,一齐道,

“遵命!”

……

夜色深沉,众人各自回屋睡觉。

淳于髡叫住和孟胜勾肩搭背的淳于方,留他一人在书房停留。

“爹,什么事?”

淳于髡不说话,将门先带上。

然后站在儿子跟前,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目光定定地仰视儿子的脸道:

“幕后主使,为父已经知道了。”

“谁?”淳于方屏息问。

“苏秦说得没错。”

“什么?”真是齐相邹忌!那爹还训斥苏秦干嘛?”淳于方惊得退了一步。

“虚以实之,实以虚之。”

“爹告诉你,大王已经开始对邹忌有所猜忌,以他聪明才智,自然也心生警惕,所以,苏秦这家伙说的没错,他要敲打敲打为父。只要齐国无人有取代他相位意图和能力,大王也只得对他睁一闭一眼。不只能隐忍不发,”

”可是爹,无凭无据,光凭猜测,也不好认定就是齐相所为?

“呵呵,”淳于髡将手放下,话说仰看儿子的脸,让他脖子还真有些累。

“你以为那紫袍之人是谁?”

“爹,你知道?

“爹可以肯定,这人应该就是齐相府最得意的心腹干将公孙阅。”

“爹,此人就是那个设计赶走田忌和孙膑的那个相府第一谋士?”

淳于髡点点头。

淳于方不禁问,“那他怎有能力在王宫私会朱掌柜?”

淳于髡鼻子哼了一声,“你忘了,齐相的长女正是大王最得宠的邹妃。”

淳于方这才终于恍然。

就听他父亲沉声道,“方儿,从即日起,你派心腹之人日夜守在相府门口,留意相府动静,尤其是人员出人。”

“爹放心,孩儿一定办妥!”

“至于苏秦、孟胜还有庄穷他们不要透露半个字,知道吗?”

“孩儿谨记!”

……

等淳于方离去后,已是半夜三更。

淳于髡依旧伫立窗前,也不知站了多久,望着寂静苍茫的夜空,喃喃自语,“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邹忌啊邹忌,三十年前你我是良友,三十年后却为仇敌,若为个人,老夫可以忍,但为齐国,老夫唯有和你奉陪到底!”

言罢,他默默关窗,熄灯离去。

不料一墙之下,他这一番深夜独白,早被墙跟暗藏的一人听得清清楚楚。

苏秦提起裤子,发了好半天呆。

夜里出来撒泡尿,竟然就听见了一个惊天的秘密,哇,自己太有才了,果然猜中了,好个奸相,不仅想害夫子,还差点要了自己的命,不行,我不能让这小老头孤军奋战,就算不是他女婿也要帮他!

他对着夜空猛挥拳头。

第七十四章 等你有了心上人

“一入宫门深似海。”

一个中年女子斜靠在床榻,闭着双眼轻语道,身上华美的服饰反而映衬得她脸色越发蜡黄和憔悴。

她从怀中取出一卷帛画,原本如雪的白稠已经泛着岁月的淡黄,上面寥寥数笔,用白描手法勾勒着一幅男子的头像,方脸浓眉,一双沉静的眼睛,依旧在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亦如二十年前。

“一梦如昨。”女子呢喃道,用手轻抚着男子的脸庞,“白远,你现在可好?

呆呆痴看,让她忘了身在何处。

正在恍惚间,寂静的帷幕外,有人咳了咳,轻声唤道,“姑母。”

女子将帛画放入怀中,又擦擦眼角的泪痕,这才清清嗓子应道,“进来。”

如玉皎洁的手将帷幕掀起一角,一名穿着水蓝色长裙的少女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米粥。

她将米粥放在床榻边的梳妆台上,伸手去摸了摸那中年女子的手背,展颜一笑,“姑母,你手比昨日暖和了一点。”

“瞐儿,你怎么早就来了?”嬴田氏将赢瞐揽入怀里,抚摸着她的发髻。

“宫里闷得慌,还是姑母这里好。”赢瞐鼻子突然耸了耸,从她怀里挣脱出来,看着赢田氏的眼睛,笑容渐渐收敛起来。

“怎么了?丫头。”

“姑母,你吃药了吗?”

“怎么没吃,你看药碗还在几上隔着呢?”赢田氏侧过脸,微笑地反问。

赢瞐叹了口气,“姑母,你不知道,你骗人时,和我娘一样都把脸撇过去。”

“我没…”赢田氏刚出口两个字,就见赢瞐蹲下身,从床榻底下抽出一个痰盂,里面没有痰,是散发药味的黑水。”

“这个作何解释?”赢瞐问。

“咳咳,姑母我……”说是四十多岁的女人,赢田氏在十七八岁的赢瞐逼视下,却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启口。

赢瞐上前坐在床沿,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瞐儿知道,这么多年来,姑母受委屈了,当初把你嫁到齐国来,爷爷和爹都感到心中有愧,可为了秦国的万世基业,我秦国的公子要娶别国的公主,我秦国的公主也要远嫁别国的公子,姑母,你现在是齐王的正妃,是整个齐国百姓的guo mu,一定要保重身体。”

等她说话,赢田氏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愤怒,只有淡淡的哀伤,将内心的情绪沉淀之后,才问叹口气问赢瞐:

“你也是这么想的?”

赢瞐犹豫了片刻,点点头。

“果然是你爷爷的好孙女,你父亲的好女儿。”赢田氏脸上看不出悲喜,慵懒地道,“你把米粥拿来吧,我饿了。”

她接过赢瞐端来的米粥,在侄女的注视下一勺一勺地喝完。

用丝巾擦擦嘴角,正才看着赢瞐道,“瞐儿,你刚才那番话,姑母真想给你一个耳光,但姑母又实在恨不起来。”

她此刻看赢瞐的眼神,更多的是怜悯和一丝她也说不清的期待,

“等你有了心上人,你就是不会这么认为了。”赢田氏低低说道,声音之轻,仿佛在自言自语。

但每个字,赢瞐都听得清清楚楚。

等有了心上人……

……

走出姑母的寝宫,赢瞐脸上的笑容随风飘散,她脑海里始终回荡着姑母那句话,心上人?也就是说,姑母远嫁齐国时,在秦国已经有了心上人。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御花园。

此刻已是晚春,一庭的桃花在风中纷落如雨,她斜倚树干下,面无表情的看着,伸手接住一朵浅红色的花瓣。

如果我也有了心上人,若也被君父嫁给别人,我能做得到吗?

能还是不能?

一向答辩果断的她,竟发现自己宁愿选择逃避,也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头顶是纷乱的桃花。

心中是纷乱的思绪。

也正在此刻,一对双飞燕,恩恩爱爱地比翼从她视线中飞过。

她呆呆看着,双宿双飞,鸟尚如此,而人却不能,这情何以堪?

……

正在发呆间,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打了一下,赢瞐愤怒地转过身,就看见带着青铜面具的丁婳咯咯笑着。

“公主你在这啊,让婳儿好找。”

“你找本宫干嘛?下次你再敢吓我,本宫就罚你一天不许吃饭!”

“哦,婳儿知道了,婳儿是来向公主请教一个问题的?”

“什么问题?说!”

“请问公主,公鸡何时会下蛋?

“什么?”

赢瞐笑骂着双手扯住丁婳的耳朵,臭丫头,你敢耍本宫?公鸡怎么可能会下蛋?本宫要是回答你这个问题,那才怪!”

丁婳快哭了,“公主,这个不是我想出来,是宫女茹儿问我,我答不上来,结果输给她一双袜子。”

“这还真有答案?”赢瞐瞪着眼问。

丁婳揉着耳朵点点头。

“这怎么可能?”赢瞐摸着下巴,在桃树下静静地走了一圈,她实在想不出来,这莫非是齐国特殊的隐语?

“答案是什么,讲!”

“公主,答案是……咯咯,”丁婳自己先弯腰笑了起来,好半天才喘息道,“答案是公公鸡做梦时能下蛋。”

赢瞐静立在原地,面无表情,就在丁婳以为她会暴起踢人时,突然见赢瞐捂着肚子,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哈哈,这茹儿还真是古灵精怪啊,笑死本宫了。”赢瞐站起身笑道。

“不是茹儿想的,茹儿说是宫外一个叫苏二的街头贩子想出来的。”

“苏二?”

“对,听说他就叫苏二,靠出题目在稷下学宫外卖竹简,答对的就免费送简,答不对就按原价买简。”

“有人答对了吗?”赢瞐笑着问。

“有啊,不过是那苏二故意用简单的来勾引他们,等他们上钩后,出的全都是难的,结果听说学宫十杰都败在他的手下,让这人狠狠发了一笔!”

“呵呵,这小子还挺狡猾,也算有些本事,就然连宫里的小丫头都知道他名头,”赢瞐眼睛亮起来,“走,我们去会会他,让这小子输得连裤子都没得穿!”

第七十五章 蒙面杀手

两人换了男装,直接驾着马车出宫,路过食坊,丁婳买了一袋香喷喷的炊饼和甜浆,给赢瞐当早餐。

相对于王宫的山珍海味,赢瞐更喜欢这里的民间小吃,细细咀嚼别有风味,仿佛在品尝着齐国的人间冷暖。

秦国君王和其他世袭的君王不同,他们赢姓先祖原本是周王的一个马夫,出身卑微,所以在赢瞐骨子里,她对黎民百姓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公主,我们要快点了,听说那家伙生意很旺,每每到中午时分,脚下的竹简就倾销一空。”丁婳上车一抖缰绳。

“这小子是何来历?”赢瞐咬了一口饼子,用鼓鼓的腮帮子问。

丁婳摇摇头,“听说不是都城里的人,估计是城外哪个小山沟里的。”

“这么说来,他应该是个没有读过书的黔首,居然能把学宫的士子们戏耍一番,说不定是个民间异士。”

赢瞐沉吟着,眼眸中婉转着一道亮光了,自从来齐国已有三个多月,齐国年轻一代中,据自己明察暗访亲身接触,除了云梦山苏秦和稷下学宫的邹嘉和庄穷等人接近自己设定的标准外,其余人等在她看来皆是碌碌无为之辈。

可惜的是,苏秦是鬼谷先生高徒,如果对方师父不放人,自己未必请得动,邹轩是齐相邹忌之子,和他爹一样为人城府很深,忠奸善恶还有待观察,而那个庄穷,无心于仕途,只愿游戏人间。

赢瞐心中微微叹口气,既然这个苏二只是个乡野草民,背景单纯,如果真有异才,或许能填补自己的遗憾。

想到这里,上午颇有些郁闷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胃口大开。

……

车声辚辚。

穿过大街小巷,丁婳熟稔地驾车来到学府大街,但是她并不知苏二在何处摆摊,于是在路口问了一个商贩。

可是对方一见她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带着一张阴森恐怖的面具,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歹人,当即吓得吓得抱头鼠窜,连自己的东西都不要了。

赢瞐笑得差点噎住。

“真是,若本姑娘不带面具,整个临淄城都要吓死半城人。”

丁婳自嘲地笑笑。

赢瞐听了,笑容却收敛,脸上转而浮现出一片淡淡的酸楚。

丁婳眼疾手快,终于逮着一个胆子大一点的小贩,对方双腿一边弹棉花一边哆哆嗦嗦道,“你沿着这一路往下走,坐在地上看书的那几个人便是。”

看书?

想像着一边摆摊做生意,一边摇头晃脑吟咏诗书的情景,坐在车上的赢瞐心中一动,又对苏二增加了一个印象分。

……

马车沿着大街缓缓向西。

大约五六分钟后,丁婳将马车停了下来,远远看见几个褐衣黔首拥坐于地,埋头各自捧着一卷竹简看得入神,她回头道,“公主,应该就是前面那一伙人。”

赢瞐掀开前帘,凝目看向那边时,恰好一个黔首抬起头来……

“噗!”

赢瞐嘴里含的一口甜浆全都喷到丁婳的脸上。

湿漉漉的米浆沿着冰冷的面具流到丁婳的颈窝里,公主突如其来的失态举动,让丁婳瞠目结舌,她失声惊呼:

“公主,你……”

“嘘,你转头看看那人是谁?”

丁婳转过头一看,“啊”的一声,又赶紧用手捂着自己的嘴。

原来她们唠叨了一个上午的苏二,竟然就是她们早就认识的——苏秦!

……

哈哈哈,苏秦哪苏秦,山不转水转,正想过两天去山里瞧瞧你,你居然自动送上门来,还扮成个小贩子。

赢瞐放下布帘,眼睛笑成一对弯月。

丁婳抖了抖衣裳上米浆,恨恨道,“每次碰见他,我就倒霉。”

“好,本宫今日就为婳儿出口气,把他竹简通通赢回来,让他没饭吃!”

赢瞐在布帘后盈盈笑道。

……

苏秦对着天空伸个悠长的懒腰,今日是最后一天了,可能发生了太多惊心动魄的事,他感觉在这里好像蹲了一年似的。

果然江湖险恶,还是宁静的山里好,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连地上的泥土都要比临淄城的泥土香。

看看对面的朱记文房,里面的伙计依旧如常,可门边再也看不到朱掌柜捧着一碗米酒的高瘦身影,苏秦不由叹口气。

这就是身为一个小人物的悲哀,一旦被大人物选做棋子,就身不由己。

“师兄,有两个蒙面人来了。”

小师弟荆尚的声音打断了他思绪,荆尚声音发颤,如野兽般的警惕,自从上次他莫名被别人抓进大牢之后,现在的状态就像一只惊弓之鸟,一看到陌生人接近,荆尚全身的寒毛就本能竖了起来。

一听说是蒙面人。

苏秦田东和张仪三人一起放下竹简,顺着荆尚手指的方向望去。

嘶的一声。

他们的寒毛也纷纷竖了起来。

两个戴着斗笠,黑纱蒙脸之人,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两人都配着剑。

“师兄,会不会是杀手?上次没害成我们,这次又来了?”荆尚哑声道。

苏秦三人对视一眼,

看见这两个蒙面人的举止诡异,又一言不发,越看越觉得可疑。

人命关天。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苏秦霍然起身大手一挥,“快,我们走!去稷下学宫找庄穷!”

……

赢瞐戴着笠纱,想好等和苏秦针锋相对大获全胜之后,在最后一刻才掀开面纱露出真容,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惊喜。

不料她们俩还没走到跟前,就见苏秦四人突然发足狂奔,溜得比兔子还快!

居然给他们的是一个惊吓。

看着一地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竹简和那张空荡荡的草席。

赢瞐和丁婳呆呆停下脚步。

好像有只乌鸦哇哇从头顶飞过……

“公主,他们是不是疯了?怎么一见我们吓得屁滚尿流,东西都不要了?”

丁婳半晌之后剁剁脚。

赢瞐哭笑不得,“估计是之前挨过蒙面人的打,所以才逃之夭夭。”

“咦,他们逃往学宫发向,莫非是去搬救兵?”丁婳远远看见苏秦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学宫里头。

赢瞐蹲下身,拾起一卷竹简,细细展开,触手润滑,不禁啧啧赞道,“没想到这些读书人,倒有一双巧手。”

看着一地竹简,赢瞐站起身笑起来,“婳儿,我们这样……”

第七十六章 画中谜

一刻钟之后,稷下学宫门外响起凌厉的脚步声,白衣如雪的庄穷提剑飞奔过来,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苏秦四人。

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听到这个消息,庄穷脸上第一反应是:兴奋。

原本苏秦是想多找些人帮忙,可是被庄穷果断地否决,用他的话说,上次跟樊刚交手,仅仅算是热了个身,根本不过瘾,今日竟然有两个蒙面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来杀人,如此飞扬跋扈,想必也是个用剑高手,他怎能不见猎心喜?

等庄穷气急吼吼赶到摊位前。

现场早已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块泛着毛边的草席,席上用石子压着两块一尺见方的破布。布角被风吹得翘起了边。

……

看见地上空空荡荡,200卷竹简一卷不剩,紧跟而来的苏秦四人仰头哀嚎痛心疾首,那可是足足两块金饼子啊!

半天他们才稳住情绪,苏秦安慰地笑笑,“人没事就好,竹简身外之物也。”

“这席上两块布一定是杀手留下的,好像画着什么东西?”张仪弯腰去捡。

却被庄穷用剑鞘挡住,他皱眉沉声道,“张兄别动,小心有毒。”

张仪惊得退了一步,江湖险恶,不排除杀手在布上做了手脚,不禁向庄穷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只见庄穷拔剑出鞘,用剑尖挑起一块方布,用鼻子嗅了嗅,感觉并无异味,但依旧不敢直接用手去碰,而是平放地上展开,上面寥寥数笔,用枯墨手法画着一个男子,手里拿着一个空碗躺着地上,口里流涎,是个醉醺醺的酒鬼模样。

将另一块破布也用剑尖挑来,展开在地上,果然也是一副画,画着一个老妪佝偻着身体,手里撑着一根木杖,背上还驼着一代大米颤颤巍巍走着。

……

苏秦四人围成一圈盯着这两幅画,好半天才揉着腰直起身。

“庄兄,这是何意?”苏秦问,他想这莫非是江湖人士用的什么暗语?

庄穷将剑缓缓入鞘,沉吟道,“第一幅画的是个醉汉,第二幅是个驼米柱杖的老妇,这画面说的是一个不孝子整日饮酒作乐,而他年迈的老娘却为衣食奔波,杀手的意思似乎是说,他们是来杀不孝之人。”说道这里,他眼神突然犀利地扫视苏秦四人,语气冒着丝丝寒气,“你们当中,谁爱饮酒而又不孝顺母亲?”

庄穷是孝子,最恨天下不孝之人!

他凶悍的目光让四人为之一颤,片刻之后,张仪和苏秦两人都一齐摇摇头,他们虽然喝酒,但从不嗜酒只是聚会时偶尔饮几碗,而且对父母还都很孝顺。

庄穷如鹰的锐眼缓缓看向田东和荆尚,却见田东仰头长叹,“是我不孝,入山求学,对家母照顾不周……”

“原来是你?”庄穷语气冰冷。

“喂喂,”苏秦伸手挡在田东面前,“庄兄误会了,我田师兄平日滴酒不沾,且事母至孝,刚才那翻话只是因为在山中求学,无法在家陪伴母亲的自愧而已。”

“是啊是啊,我等师兄弟都可作证。田师兄是个好人哪!”张仪在一旁也连声说道,护在田东身前。

“哦,田兄,恕在下失礼了。”

庄穷拱拱手,目光当即从沉默不语的田东脸上挪开,盯着荆尚的脸上,冷笑一声道,“他们三人都不是贪杯不孝之人,莫非杀手找的人是你这小东西?”

他将剑平举,缓缓出鞘。

荆尚吓得小脸通红,慌忙摆摆手,“不是我不是我,小弟虽然喜欢大碗喝酒,但对家母实是孝心一片!”

“噗通”一声,荆尚跪在地上,夸张地伸展双臂,举手望天,“苍天可鉴,若有一句谎言,天打雷劈!”

众人都被他生猛的动作看得忍俊不禁,庄穷笑得肚子都痛了,扶起小家伙,“快起来,我信你,别把裤子尿湿了。”

苏秦等人又是一通笑。

……

等笑声停息。

庄穷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如果不是和不孝之人有关,那么杀手留下这两副画究竟意图何在?”

众人再次围成一圈,俯视这两幅,枯墨白描,看得出杀手精通丹青,寥寥数笔,就将这一男一女勾勒得栩栩如生。

可是,他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把竹简搬空,把图画留在这里,到底想向苏秦他们传达什么讯息?

苏秦皱眉,苦苦思索。

庄穷也收剑踱着方步走来走去,张仪三人干脆坐在草席上抱头沉思。

时光如梭,很快一个时辰过去,众人都是一筹莫展。

……

“算了,反正我们没事,管他们是什么意思?”张仪拍拍屁股站起来。

“张师弟说得对,说不定他们就是故弄玄虚,时候不早,我们赶紧回山。”田东沉声道,又冲庄穷拱手,“还要麻烦庄兄一路护送我们回去!”

庄穷回礼,“客气,举手之劳。”

“等等,”苏秦抓抓头发道,“让我再想想,既然对方留下这两幅小画,或许是他们想给我们留下什么线索?”

他用脚尖把两块布连在一起,“你们看,这会不会不是和我们有关,而是告诉我们一个去他们存放竹简的地方?”

“庄兄,这附近有没有一户人家,母子相依为命,而儿子嗜酒不孝,老母含辛茹苦,独立支撑一个家的?”

庄穷歪头想想,“这个我倒没听说过,要不我此刻就去附近打听一下。”

庄穷说干就干,正想闪身进入小巷,却被苏秦扯住衣袖,“我们和你一起去,以免中了杀手的调虎离山之计。”

庄穷一愣,大笑。

……

五人正想结伴离开,远远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庄兄请留步。”

众人一齐回头,就看见一个笑如春风的青年学子款步走来。

此人头戴齐云冠,一袭淡紫色深衣,眉宇飞扬如凤凰的翅膀,天庭饱满得让聪明人都个个羡慕,嘴唇有菱有角,下巴方正而又不失柔和的弧度,尤其是他那对漆黑深邃的眸子,仿佛能刺透人心。让人不敢多看,又舍不得不看。

年轻人长得帅不可怕,最可怕的又帅又聪明,而此人正“不幸”如此。

这是一张令所有女子为之抓狂而所有男子都恨不得上前抓烂的脸。

“好俊!”

张仪三人都张嘴惊呼。

只有苏秦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这人怎么能长成这样?太不公平了!”

第七十七章 人如水,剑如鱼

不等庄穷有所反应,苏秦身边的田dong tu然大步迎了上去,躬身拱手道,“田东见过少爷,不知相爷和夫人近来可好?”

苏秦张仪等师兄弟俱都一愣,相爷?此人难道是相国邹忌之子?

庄穷哈哈一笑,走了过去,“律川兄,原来你们是老相识。”

“田兄免礼,家父家母都好,上次还和你母亲问起你呢。”邹律川点头致意,又对庄穷道,“田东母亲是我府上的厨娘,烧得一手好菜,很合家母口味。”

田东再次拱手行礼,“多谢相爷和夫人收留,才让我和母亲有栖身之处。”

“田兄客气,”邹律川看看苏秦三人问道,“这三位可是你们云梦山的同门师兄弟?为何打扮成黔首模样?”

田东尬笑,不知怎么开口,苏秦领着张仪荆尚齐齐拱手道,“在下田东师弟苏秦,张仪,荆尚见过邹士子。”

“邹律川有礼了。”邹律川对着苏秦三人拱手致意,丝毫没有相国少爷的架子,在苏秦他们心中赢得了不少印象分。

庄穷在一旁简单介绍了情况,说他们鬼谷弟子因为山中度日艰难,所以几人穿着褐衣来临淄贩卖自制的竹简。

又把今日突然出现的两个蒙面杀手布下的画布迷局说了一遍。

在旁听的整个过程,邹律川都是神情恬淡,不起波澜,看得苏秦是暗暗佩服,也心生一种莫名的警觉。

不知是因为自己的嫉妒心在作怪,还是因为某种说不清的本能?

……

邹律川蹲下身,静静地看着地面那两幅布画,大约半刻钟左右,他用手指揉揉额头,站起身对众人笑道:

“这两幅画,其实就是两个字,一副是‘酒’字,另一幅是个‘楼’字,合起来就是酒楼,也就是说你们找的人或你们丢失的竹简应该在一座酒楼里,而附近唯一的酒楼就是对面的悦来酒家。”

他斜斜一指,众人一起抬头,就看见斜对面悦来酒家三楼窗户,布帘被徐徐拉开,露出两张斗笠下蒙着黑纱的脸。

原来这两人已在对面窥探多时。

……

“多谢邹兄解谜?好家伙,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估计他们一直躲在窗帘后看我等的好戏,就不知道他们和我谁的剑更快?”庄穷冷笑,提剑飞奔而去。

苏秦三人也快步跟上,只有田东恭敬地垂手立在邹律川身后,似乎不敢越礼,走在这位相国少爷的前头。

邹律川带着笑,看了田东一眼,不说话,拍了拍刚才因蹲下而沾上灰尘的衣服下摆,这才从容向酒楼走去。

田东望着他的背影,神情复杂,叹了口气,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等田东跟着邹律川刚步上蜿蜒而上的三楼木梯,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碗筷落地声,剑击交鸣声,还有酒楼刘掌柜那一阵阵肉痛式的尖叫。

上得楼来,只见三楼偌大的一个餐厅,案几倒了一大片,碗筷七零八落。

中央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如太极图上的两条阴阳鱼,时而碰撞时而分开,不停地旋转着缠斗着,快得看不清楚他们的脸,看得众人几乎忘了呼吸。

而靠窗的一角,一个斗笠蒙面之人,还在一口酒一口菜,悠然自饮。

张仪田东等人都被场中央两位剑客眼花缭乱的招式吸引。

只有两个人目光凝注在那个独自饮酒的蒙面人身上。

一人是苏秦,他怔怔看着,虽然对方蒙着面,他却发现对方举手投足间那种坦然淡定,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另一人是邹律川,他没有正脸看向对方,而是貌似在看场中的决斗,目光却若有若无地瞟过去,片刻之后,嘴角突然不动声色浮起一丝微笑。

……

呛!

两剑相击,惊起一片火花!

让苏秦的目光重新回到场中,只见那蒙面人剑仅有一尺七寸左右,偏短,而庄穷的剑恰恰相反,足有三尺四寸。

果然是什么样的剑,就用什么样的剑招,蒙面人出手狠辣,选择近身攻击,而庄穷剑招空灵飘逸,以远攻为主。

不过令苏秦等人意外的是,双方虽然抖得激烈,剑尖却始终没有刺向对方的胸腹头颈等要害部位,更多的是像是在比武切磋而非生死决斗。

这让苏秦他们暗暗松了口气。

……

庄穷的剑法名曰,老子剑法,来自他们道家老子的自然学说,施法自然,自自然然,远本为养生的一种运动,并非用来伤人,所以剑招多为守式,

但少年时,庄穷从父亲庄周学得此剑法之后,不顾父亲反对,偷偷作了改进,将其他剑法中进攻的招式融汇其中,达到攻守兼备,不仅养生还可杀敌。

而那个蒙面人的剑法,看起来像是久已失传的庖丁剑法,快准狠。

庄穷一边比斗一边暗自揣摩其中精髓,希望能学得一招半式,而对方似乎也在细心揣摩庄穷的剑招。

两人交手已经五六十招,棋逢对手,让庄穷大呼过瘾,对方也是拼得酣畅淋漓,两人心照不宣,都希望打得更久些,这一点上竟然神奇地心心相印起来。

……

“我的案几啊。”

“我的陶罐啊。”

“啊——”

可惜店掌柜的一阵阵鸭公般哀嚎声,让对战的二人不得不快点结束战斗。

“知鱼之乐!”

庄穷轻喝一声,脚步随声,绕着蒙面人旋转起来,人如鱼游,就在苏秦等人头都快被绕晕之时,他凭空跃起,手中剑划着无数个圆圈,像鱼在水中吐出的泡沫,一圈圈将蒙面人困在圆心!

“一剑分筋!”

蒙面人一声低吼,任凭对方用剑圈住自己,就在庄穷身子凌空落下的舜间,他突然一剑如刀刺破肌肉自取筋脉,穿过炫动的圆圈,刺向庄穷的咽喉!

现场的空气舜间凝固。

苏秦四人惊得魂飞魄散,刚才还是和风细雨,怎地突然骤起杀招!

幸好,蒙面人的剑尖停在庄穷的咽喉一寸之外,就一动不动。

庄穷却是面无惧色,

众人这才发现,他手中那把剑,也横切在对方手臂一侧,若对方真敢向前侵入一寸,恐怕还没等chā jin他的咽喉,握剑的那条手臂就已被庄穷砍下。

两人默默对峙。

“呛”一声同时收剑入鞘。

第七十八章 棋逢对手

场中蒙面人收剑后,静静站在那个独自饮酒的蒙面人身后,双手垂立,态度恭敬,二人的主从关系一目了然。

“掌柜,让人收拾一下,给六位客人重新上一桌好酒好菜。”那坐着的黑衣人道,语气出奇的沙哑生硬,若不是天生如此,就是刻意遮掩自己的声音。

说话间,他掏出一个金饼子扔给刘掌柜,让一脸哭腔的掌柜瞬间笑成一个四喜丸子,连同地上被损坏的案几碗筷,加上一桌丰盛酒菜,这个金饼子还足足给他多了数百钱寸头,让他大喜过望。

在掌柜的殷勤招呼下,伙计们很快在蒙面人对面摆上一桌上好的酒席。

苏秦六人依旧站在场中央不动,庄穷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眼前的蒙面人,心里暗自诧异,不知他们意图何在?

一旁的邹律川则是微笑不语。

苏秦上前拱手道,“敢问这位兄台,找我兄弟四人有何见教?”

他语气不卑不吭。

“各位请坐,我在坐的时候不习惯和站着的人说话。”蒙面人伸手做了一个邀请动作,他语气柔和却坚定。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就座。

“吃!”对方又道。

田东三人尚在拘礼,庄穷吧嗒一声把剑横在几上,夹了一片牛肉,又灌了一口酒,吃的潇潇洒洒。

邹律川也轻呷了一口酒。

苏秦见状嘿嘿一笑,伸手抓过一块猪蹄,津津有味的啃了起来。

话说担惊受怕一个上午,又被吓的跑来跑去,他早就饥肠辘辘。

突听一人尖叫,吓得众人筷子都差点掉了下来,荆尚瞪着眼睛道,“小心酒菜里被他们下了毒!”

对面那桌蒙面人一听,差点将口里的酒喷了出来,哑然笑问,“这位小兄弟,我等为何要下毒?”

“你你…你们不是来杀我们的吗?”荆尚鼓着腮帮质问。

“哈哈哈,哈哈!”蒙面人放下筷子,笑得斗笠上下起伏个不停。

“谁说我等是来杀你们的?”

张仪嗤笑道,“难道不是?”

蒙面人摆摆手,“在下听说你们当中有位苏兄台擅长隐语,所以特来以谜会友,仅此而已,何故猜忌之深也?”

苏秦等人半信半疑。

张仪又问,“既然是来比斗隐语,为何将我等竹简私自盗取?”

“这位兄台,此言差矣,上午你等一见我等撒腿就跑,摊位前空无一人,我怕他人偷拾你们的竹简,所以特意搬到在下的马车之上,代为保存。”

蒙面人停了停道,“马车就在酒楼后巷,你等随时可以取回。”

等他安安静静地把话说话,田东和荆尚立刻蹬蹬地下楼,不一会儿,又风风火火一脸喜色地跑了回来,一看他们表情,就知道对方所言是真。

苏秦当即起身,拱手道,“多谢两位兄台,在下苏二,敢问兄台高姓?”

蒙面人离席拱手回礼,瓮声瓮气道,“在下牛一,身后这位是马三。”

苏秦一脸抽搐,你特么逗我呢,牛一马三,一看对方就是故意说的假名,把自己夹在中间了呵。

庄穷拍着大腿哈哈大笑,“在下庄四,那位是田大荆六张五,我身边这位…”

他拍拍邹律川,想了想道:

“这位名叫,邹十一!”

“揍死你?”

众人一听轰然大笑,就连对面的两个蒙面人都一齐抖着斗笠。

……

一笑泯恩仇。

何况他们本无恩仇,这一笑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也让苏秦他们彻底放松下来。

既然不是来杀人的,那么案几上这一顿丰盛的酒菜就吃得无比舒爽。

酒过三巡。

庄穷举杯笑问,“敢问牛兄,你二人qing tiān bái ri为何蒙面而来?莫非有什么仇家?或许我等可以出手相助。”

蒙面人举杯致谢,款款道,“多谢庄兄,为何蒙面,委实有难言之隐,不便说明,还请原谅一二。”

见这个所谓“牛一”不肯说,众人自然也不好勉强。

苏秦离席拱手道,“既然是来找在下比斗隐语,那么就请牛兄出题如何,也为我等酒菜助兴。”

“好,那在下就献丑了,苏兄请听好,在下的题目是一首诗:

东海有一鱼

无头亦无尾

更除脊梁骨

请问是何谜?

牛一拱手道,“请苏兄打一字?”

苏秦低下头,静静思考。

庄穷也聚精会神盯着酒杯发呆,在齐国隐语第一人淳于髡的耳濡目染下,猜字谜什么的,也是他生平一大乐事。

邹律川依旧含笑不语,目光悠远,似在想题又似在想别的事。

张仪和田东他们则是一口酒一口菜,乐得清闲自在。

突听苏秦哈哈一笑,“在下的答案是,画时圆写时方,冬日长夏时短。”

众人还没听明白时,那个牛一拱手笑道,“苏兄果然名不虚传。”

荆尚一脸懵逼地问,“到底是什么字?我怎么听不懂。”

张仪和田东也是一头雾水?

他们看看庄穷,庄穷抓抓头发又看苏秦,苏秦则是静静地看向邹律川,他想知道这个聪明人知不知道,

邹律川淡淡一笑,“日。”

众人细细一想,恍然大悟。

苏秦一阵郁闷,这家伙果然非同一般,这么帅还这么聪明,太不公平了!

……

“苏兄,请出题。”牛一道。

咳咳,看来得给点厉害给这人和那个聪明蛋瞧瞧,苏秦于是笑道,“在下这一题也是一首诗,请听好:

远看山有色

静听水无声

春去花还在

人来鸟不惊

苏秦拱手,“请牛兄打一物?”

酒席间,除了张仪和荆尚等人没心没肺地咀嚼食物声,又安静下来。

这个问题果然比较晕人,苏秦冷眼望去,那个蒙面的牛二,嘴里似乎念念有词,思考起来很投入啊。

这个谜看似简单,实又不简单,在战国时代确实比较难猜,因为这个时代那种东西因为缺乏纸张,还很不流行,一般平民百姓一辈子也没见过几回。

不料让苏秦万万没想到是,才过了几分钟,牛一就把头抬起来,哑然笑道,“苏兄厉害呀,这个题都能想得出。”

“哦,请说答案?”苏秦道。

“画。”牛一瓮声笑道。

苏秦长长一叹,“是也。”

看来对付这种高智商的古人,下一题必须拿出自己的终极坑人武器——

脑筋急转弯。

这种武器大脑越是聪明越是复杂的人,越是回答不出。

第七十九章 一招鲜吃遍天

“请问牛兄,世上有一奇字人人都会写错,那怕是博学如孔夫子,”苏秦用竹签剔着牙笑道,“请问这是何字?”

众人一听都呆了,这世上居然有连孔子都会写错的字,这怎么可能?

一脸云淡风轻的邹律川也微微楞神了片刻,露出饶有兴致的微笑。

和苏秦相对而坐的赢瞐,安静地问苏秦,“这个字是大家都认的得吗?”

苏秦点点,“这字看起来不难,但越是认真就越会写错,孔子也不列外。”

苏秦这话更是让人一头雾水。

听他语气,这个字既然是人人都认得,可为何大家都会写错呢?

奇怪啊?

看着荆尚等人抓耳挠腮的样子,苏秦暗暗好笑,所谓脑筋急转弯,答题秘诀就是用一种和平常思路不同的角度去破。

蒙面的赢瞐,伸手沾沾酒水,在案几上默默地写写画画,不时停下,轻咬贝齿,看着窗外发呆。

瞧见她这副沉吟的模样,张仪他们三个心里都是一阵欢实。

庄穷也静静地歪着脑袋,嘴里念叨着在一个个报字给自己听。

苏秦注意力从赢瞐脸上移开,瞟向一旁的邹律川,见他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发呆,似乎也陷入了某种沉思。

苏秦不禁暗松口气,这种脑筋急转弯的问题,常常以快至胜,花的时间越多,想得越复杂,就越答不上来。

……

窗外有浮云飘过。

对面人家院子里的一颗酸枣树上,有两只麻雀在一边亲嘴一边吵架。

赢瞐虽然冰雪聪明,对这类怪题,也是颇为头疼,将她脑海中,自己认识的所有汉字飞快地过了一遍,但没有一个字符合解题的要求,到底什么字,就连博学的孔夫子都会写错呢?

真是咄咄怪事。

蒙脸立在她身后的丁婳看着公主一言不发地呆看窗外,又被那个苏秦逼到了墙角,不禁恨恨地瞪向苏秦。

让默默夹菜的苏秦冷不丁打了寒颤,似乎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很快一刻钟过去。

这个时间,算是双方默认的限定时间,赢瞐转过头,看着苏秦淡淡道:

“在下猜不出,请苏兄解题。”

苏秦侧过脸,笑看邹律川,“邹士子可有眉目?”

邹律川轻轻摇摇头。

摇得苏秦心花怒放,心里乐呵,谁让你们两个这么聪明呢,聪明反被聪明误。

苏秦正想宣布答案,突听席间一人道,“等等,我想到答案了。”

开口之人竟是庄穷。

众人齐刷刷看着他,就见他用沉吟的表情缓缓道,“何字人人都会写错?这个字就是——苏二的二!”

庄穷补充道,“记得小时候,我因为常常把上面一横写的比下面一横长或者一样,结果常挨先生打手板。想必在座的各位都有如此经历,所以答案应该就是‘二’,最简单的字往往最容易写错。”

众人沉默着,细细一想,咦,好想真是这么个意思。因为在座不少人,确实在写“二”字时,常常不小心将上横写的比下横长或者一样长。

但苏秦立刻摇摇头,“庄兄,我说的是人人都写错,连孔夫子也不例外。”

“苏兄,孔夫子也有年少懵逼之时,哈哈。”庄穷得意地笑笑。

“我说是,他老人家就算成年后,也会写错。”苏秦哼了一声补充道。

“这又如何,我直到现在也会将二字写错啊。”庄穷也哼声反驳。瞟着众人嬉笑道,“你等是不是也如此?”

张仪他们笑声一片,纷纷附和。

苏秦用手搓了搓脸,哭笑不得,只好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说道:

“我再补充一句,我说的这个字,世上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只要认真写就一定会写错!大家听清楚了吗?”

他这话掷地有声,让酒席上的笑声立刻平息下来,庄穷笑眯眯地呷了一口小酒,嘿嘿道,“我服了,这不是二。”

苏秦翻了个白眼,你是二。

一个声音突然嘶哑地笑了起来,就听坐在对面的赢瞐哈哈笑道,“苏兄,多谢你刚才这一句:只要认真写就一定会写错,让在下如醍醐灌顶豁然大开,这个字,我已然想到,就是——错!”

席间众人一静,之后大笑,笑的像一群大孩子,同时又气得想哭。

没错,答案就是这么简单。

果然错字会让人永远写错,孔夫子除非真写错了,否则写的一定是错。

他们一齐看着苏秦,这家伙还真是狡猾,这样的题目亏他想得出来。

苏秦把手捂着脸上,恨不得给自己掌嘴100下,真是多嘴呀!

……

透过面纱,赢瞐笑道,“有趣,苏兄再来一题如何?”

苏秦一看对方似乎已迷上这种带着戏耍性质的脑筋急转弯。

她摸着下巴沉吟道,“既然牛兄有如此雅兴,那么在下就出最后一题,一题决出今日比斗的最终胜负,若在下输,那么一车竹简让牛兄带走,并这顿酒席由在下做东,反之亦然,不知牛兄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赢瞐爽快地点点头。

“好,”苏秦收敛笑容,神情变得庄重,徐徐说道,“在下最后一题是,请问牛兄,公鸡何时不会下蛋?”

噗嗤!

庄穷嘴里一口酒喷了出来,看着苏秦哈哈大笑,突然又叫痛起来。

他背被苏秦恨恨掐了一把:“庄兄,稍安勿躁,请勿干扰牛兄答题。”

对赢瞐微微一笑,“牛兄,刚才题目是否听清,要不要在下再说一遍?”

“听清了,不用。”赢瞐带着古怪的笑意,“苏兄,你确定要出这一道题?”

苏秦坚定地点点头。

就见牛一身后站着的蒙面人马二,身子一阵摇晃,似乎透着某种兴奋。

苏秦看了一眼,莫名其妙。

丁婳差点笑出声来,这小子这次死定了,居然没想到这个公鸡下蛋的题目,她和公主已经知道了,还好提前知道答案,否则还真答不上来呢?

赢瞐静静地看着苏秦,心里也是暗自好笑,这家伙估计当自己和丁婳初来乍到呢,还真一位能一招鲜吃遍天呢?

为了不流露出她早已知晓答案的迹象,赢瞐故意转着酒杯作深思状。

半晌之后,在众人屏息注视下,她沙哑一笑,道,“苏兄,在下答案就是,公鸡做梦之时!”

她话说完,现场一片寂静。

酒席上,除了邹律川神情淡然外,其余苏秦五人都用同情的目光卡看向她。

看得赢瞐莫名地感到愤怒,明明是自己同情他们好不。

安静的气氛只维持了一秒,哈哈哈哈,苏秦等人突然爆笑起来。

看对方笑作一团,赢瞐手按在桌上,再有涵养的她也不禁冷声质问,“尔等为何发笑,难道在下答错了不成?”

苏秦温柔地开口道,“恭喜牛兄,你确实答错了,在下问的是公鸡何时不会下蛋,而非公鸡何时会下蛋?所以正确答案和牛兄的恰好相反。”

赢瞐顿时呆住。

背后站立的丁婳又是一阵摇晃,这次不是兴奋,而是气得想要杀人,苏秦这个王八蛋,太鸡贼了,早已猜到她们可能听过之前的题目,所以设下陷阱。

滋溜。

庄穷美美撮了一口酒,

那叫一个舒坦。

自己总算不是唯一被苏秦下了套的傻瓜了,哈哈哈哈。

第八十章 这么巧

驾着马车往城南一路而去。

赢瞐在车上将斗笠和面纱解了下来,又将外面那件黑色深衣重新穿回出宫时那件蓝灰色。看了一眼身后因为比输而买下的小半车竹简,不禁莞尔一笑。

“公主,道别时为什么不解开斗笠,让苏秦他们看看我们是谁?”

已摘斗笠换回原装的丁婳,眼睛定定看着前方,似在漫不经心的问。

“若摘下斗笠,你以为他们会收我们这两个救命恩人的钱吗?”

丁婳翘起嘴,“公主,你对他们太好了,婳儿觉得不值得呢?”

“你懂什么?世上最贵的不是钱,而是人,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苏秦是个人才,多留一份善念不好么。”

赢瞐托着腮,淡淡一笑。

……

车声辚辚,穿过繁华的街市,渐行渐远,拐进一条偏僻的小巷,这里是临淄一处贫民窟,住的都是贩夫流民,脚下泥污遍地,沿途到处是歪歪斜斜临时搭建的茅屋,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一大片。

在都城临淄光鲜亮丽的背后,很难想象同一座城居然有如此破败的地方。

马车行进巷子深处,丁婳将速度放得极慢,因为不少衣衫褴褛的孩童光着脚在巷子里嬉戏打闹,看着一个个瘦得像猴一样的身影,丁婳鼻子阵阵发酸。

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也是在饥寒交迫中度过,儿时的小伙伴们而今又在何方?又有几人能活到如今。

她停下车回头,“公主……”

“婳儿,我知道,明日我会派人以王妃的名义给这一带家境潦倒的居民,每家每户送500百钱。”赢瞐叹道。

丁婳咬牙点点头,泪光盈盈。

……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那个乎?”

“啪!”

“哎呦!”

“再说一遍,不亦什么乎?”

“不亦不亦…不亦打乎?”

“劣徒!气死为师也!”

“躲什么躲,快伸出手来!”

“啪!”

一个双肩满是补丁的青衣老者正用竹板痛心疾首敲打着一个顽童。突然听见院子外有马车停息的声音。

他顿时喜出望外,能来自己这个破地方的马车,当今世上也只有那一辆,果然看见一个微笑的青年士子领着一个面具随从从无门的院子外走了进来。

老夫子瞪了顽童一眼,将戒尺放在案几上,整整了衣冠,快步迎了上去。

“萧贤侄来了,老朽有失远迎,还望见谅。”老夫子堆起笑容,脸上的皱纹就像树上的年轮,尽显沧桑。

还没等赢瞐回应,高堂内呼啦一声窜出五十六个孩童,一下围着赢瞐又扯又跳,“萧大哥来了,我等有好吃的啦!”

老夫子咳咳,一脸尬笑,赶紧上前去驱赶,小孩子嘻嘻哈哈围着赢瞐的身体打起转来,累得夫子是上气不接下气。

逗得赢瞐忍俊不禁。

她对老人家拱手道,“赵夫子,不妨事,就让他们玩闹一下,呵呵,婳儿,快将车上的食盒取下来。”

她话音刚落,孩子们两眼发着绿光,嗷一声朝门外的马车狂奔过去。

吓得丁婳赶紧跟上去,看这群小饿狼的架势,是要把整辆马车都给吃了。

……

赢瞐和赵夫子在台阶上坐了下来,看着院子里的孩子们像一群蚕宝宝啃桑叶似的,大口嚼着格式点心。

他二人都露出欣悦的笑容。

赢瞐又见有几个孩子,一口都没吃,而是把自己那份悄悄藏进怀里,然后默默站在墙角看着别的孩子吃,虽然流着口水,却也不再向丁婳讨要。

赵夫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摇头叹息一番,苦笑道,“这几个小孩,是我学堂里最乖巧懂事的,他们是想回去带给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妹妹吃。”

赢瞐站起身,从丁婳手里又拿了几块糖糕,给那些小孩一人一块,摸摸他们的头柔声道,“这个在这里吃,吃完还有,好好读书,长大让家人过好日子。”

那几个小孩含泪点点头。

……

吃完点心,赢瞐亲自动手领着小孩子们将200卷竹简欢天喜地的搬入草堂,老夫子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这里笔墨还好,最缺的就是竹简,平日孩子们都蹲在地上用小树枝练习写字,现在可好了,200卷竹简省着用,足足够用一二年了。

“噗通!”赵夫子突然向赢瞐跪了一下来,孩子们一见也纷纷跪了一地。

赢瞐赶紧上前扶起夫子,夫子硬是不肯起,倔强地说道,“贤侄上次给我们等送钱送米送笔送墨,这次又送来这许多竹简,如此大恩,当受老朽一拜。”

赢瞐无奈只好也跪了下来,结果二人同时一拜,嘭的一声,头碰头撞在一块!老先生固然是头昏眼花,赢瞐也是天旋地转,一地的小盆友们笑得滚到在地。

……

在赵夫子千恩万谢和孩子们眼泪汪汪中,赢瞐和丁婳挥挥手上车而去。

刚走出小巷,赢瞐就让丁婳停下来,她叹口气,揉揉微微拱起的额头。

对丁婳说,自己刚才被老夫子撞得头晕,坐在车上颠簸头就更晕了,让丁婳先驾车回宫,自己慢慢走路回去。

丁婳强忍着笑,打马而去。

赢瞐立在原地,呆呆站了一会儿。

来自临淄城好几个月,该去的地方都去过,只有一处没去,就是淄水河畔,听说两岸花木葱茏,小桥流水,是散步的好去处,也是齐人男女约会的绝佳地。

只是自己孤身一人,一个单身去那里是不是觉得有点不映景致?

正在踌躇前,眼前突然出现一人,笑如春风,风度翩翩。

“这么巧,萧兄也在此处?”

赢瞐抬头一怔,果然很巧,距离之前和这人见面相隔还不足一个时辰。

“邹兄,是很巧。”赢瞐拱手一笑。

邹律川笑道,“看萧兄一脸闷闷不乐,是否还是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

赢瞐不动声色,“之前什么事?”

“公鸡何时下蛋?”邹律川看着赢瞐的眼睛淡淡笑道。

赢瞐静静地看着他。

原来席间早被他识破了,看来此刻这么巧的邂逅,也不是碰巧那么简单。

“萧兄,这里离淄水不远,我等可否结伴同游,散散心如何?”

邹律川温文尔雅的提议。

“好。”赢瞐笑笑。

她也想多了解眼前这个男子,因为他也是自己准备带回秦国的候选人之一。

第八十一章 关关雎鸠

临淄都城象一朵繁花系在淄水这条飘带之上,赢瞐和邹律川一路步行过去,来清碧如洗的河畔,能看到黛青色的远山在白云下安静的伫立。

此刻未到黄昏,仍有不少青年的男女拎着小吃结伴同游,在儒家礼教尚未一统天下之时,齐国男女间的交往是热烈而自由。

赢瞐和邹律川静静伫立河畔,欣赏着同样安静的湖光山色,轻风拂来,带来远山木叶的芬芳。

而近处不时传来欢快的打情骂俏声,更让这天地之间一派宁静祥和。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何时天下诸国不要再有争战?”赢瞐不由感叹道,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邹律川点点头,“萧兄忧国忧民,今在下感佩之至,若天下君王都有如此胸怀,那天下百姓幸甚!”

赢瞐侧过脸看向他,淡然问,邹兄,若想天下太平,难道只靠所谓君王有仁人胸怀吗?

邹律川一笑,摇摇头,“在下认为,战争的源头,就是天下分治,春秋时有国八百以上,而今虽大为减少可也有数十国之多,如果天下皆为一国,自然没有领土相争,也就是没有了战争。”

赢瞐眼睛微微一亮,又瞬间恢复常态,不过她脸上即使这一刹那的表情也被邹律川看在眼里。

“萧兄所言,甚和我意,不错,那时我等不分秦人不分楚人、齐人、燕人……普天之下皆为一国乡亲。”

赢瞐极目远眺,露出神往之色,等回过目光,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叹了口气道,“可惜,说得容易做得难,如今天下七分,每个大国都想称王称霸。”

她眼睛看向邹律川,“邹兄,依你看来,未来何国最后能一统天下?”

邹律川不说话,蹲下身捡了一块石头,用力甩向河面“呯”“呯”“呯”,石头在水面飙飞了三下,噗通沉入水中!

他拍拍手笑道,“萧兄,我知道你是希望我说是你们的秦国,可恕在下直言,我更看好我们的齐国。”

“这是为何?我大秦兵强马壮,几次出征,无论赵楚,都是胜多败少,怎会不是未来一国最佳人选?”

“萧兄说的没错,可成就你秦国这一切的乃是商鞅变法,据在下所知,除了当今秦王外,其余王卿大臣对他皆是恨之入骨,一旦商君身有不测,秦国或许日后还是个强国,但难有今日之威。”

……

他说话时,目光没有正面看向赢瞐,而是用心去察觉她的表情。

“呵呵。”

赢瞐笑了,“萧兄此言似有几分道理,不过当今齐国你父亲排除异己,把持朝政,既无变法之能让齐国焕然一新,又无大度胸怀广纳天下人才,为何你倒认为齐国比秦国更有机会成为天下之主?”

听到赢瞐提起自己父亲,语气显然不善,邹律川神情却不变,甚至嘴角还带着微笑,“公主,你岂不知,不为人妒是庸才,春秋以来,孔子,范蠡等人皆为世人毁谤,即便你们商鞅有惊世之才,秦国上下又有几人对他感激涕零呢?”他停了停又道,“家父不是没有变法之才,而是不敢变法,以免齐国君臣相嫉,家父也不是没有容人之量,若是家父真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就不会容稷下学宫办得如此风风火火了,肺腑之言还请公主明鉴。”

邹律川静静地看向赢瞐,

“萧兄,我等有言在先,在外不要叫我公主,你怎么忘了。”赢瞐冷声道。

“公哦萧兄,在下一时动情,还望见谅。”邹律川拱手施礼道。

“好,我且问你,你说你父亲有容人之量,那当年为何暗中用手段排挤齐国的功臣田忌和孙膑,让二人liu wáng在外?”

“这个家父实有难言之隐。”邹律川叹了口气,“萧兄,这里人多眼杂。我等可否去林间借一步说话。”

看着他殷切的目光,赢瞐点点头。

前面有一处枣林。

二人来到枣林深处的一个古朴的石亭,邹律川用手帕将石凳擦干净,等赢瞐就坐后,才缓缓坐下来。

一声感叹之后才道,“田忌孙膑之事,世人皆以为是家父妒才忌能,其实家父是有苦衷,当年田忌和孙膑联手,打得十万魏军几乎全军覆没,魏军统帅庞涓更是死于万箭之下,让各国为之闻风丧胆,可是萧兄可知,齐国也有一人也因此而坐立不安,惶惶不可终日,你猜此人是谁?”

“除了你爹,还会有谁?”赢瞐冷笑,用手指梳了梳被风吹乱的发髻。

邹律川也笑了,口吻不疾不徐道,“此人不是家父,那乃是当时的齐威王!”

赢瞐鼻子淡淡哼了一声。

“功高震主,自古皆然。”邹律川徐徐道,“当时在马陵之战后,齐国举国上下到处传扬的是田忌的名字,世人皆知齐国有田忌,而非不知有齐王,萧兄,试想,若你是一国之君,而手下的臣子声誉已远胜过你,你会太懒处之吗?

赢瞐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所以,既为了解决这个心腹之患,又不能让世人认为齐王不容功臣,家父只好挺身而出,宁可背着天下的骂名,也要为君分忧。”

说完这句,脸色沉静如水的邹律川,此刻一脸都是沉痛之色。

赢瞐看着他,毕竟一面之词,齐威王已经去逝。孰真孰假,无法考证,但从他话里来看,理由确实很充分。

呆了半晌,她展颜一笑,“听邹兄今日肺腑之言,在下对邹相国若有得罪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他站起身,躬身一礼。

“公主哦萧兄,使不得,在下怎敢受萧兄如此大礼。”

邹律川赶紧起身伸手去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原本应该撑着手臂的手却握在赢瞐的手上。

赢瞐触电般立刻甩开!

邹律川慌忙松手,连声至歉,一丝微笑闪过他的嘴角,又瞬间消失。

……

二人坐下,沉默了片刻。

赢瞐有些感慨道,“既然你对齐国很有信心,而我又看好大秦,来日秦齐相争,你我或许就是战场上拔剑相向的敌人。”

邹律川似乎想也不想就正色道,“若真有那天,在战场上相见,在下绝不还手,甘愿死于萧兄剑下。”

赢瞐面色如常,目光凝注在他的脸上,审视他脸上细节,含笑问道,“这是为何?是什么让你甘愿为我去死?”

邹律川没有回答,起身看向天边那抹缥缈的青山,慢慢吟出一句古诗: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

“君子……”

“停!”赢瞐打住了他。

她站起身,一字一句道

“想成为我的夫婿,不是未来的一国之君,就是让君王也闻之色变的天下英雄,邹兄,等你日后成了这两者之一,我赢瞐再听你唱这曲关关雎鸠!”

说罢,拂袖而去。

第八十二章 芳草萋萋

一群不知哪里来的鸭子,从河中咿咿呀呀地游过,河畔不少男女丢着石块,将鸭子赶得东游西窜,逗得人哈哈直笑。

一个穿着鼻窦裤的中年赶鸭人,怒气冲冲地上前理论,你来我往的吵架声,引得一大片游人驻足观望。

赢瞐从人群边走过,带着一脸津津有味的表情,这种来自民间的生活气息,给她带来的悦感,远胜金碧辉煌的宫殿。

或许,自己是生错人家了。

她不由发出一声感叹。

看了看身后,并没有邹律川的身影,算这小子识相,懂进退知分寸,为人文静又聪慧,从朋友角度来说,算得上是一个难得的良友,可是从恋人角度,赢瞐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缺少一点东西。

这人内心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或许是自己想得太复杂了吧。

她摇头笑笑,正想沿着来路,往齐国王宫方向走去。

突然闪身躲入一株柳树背后。

这世界真小。

她远远看见一对男女结伴而来,男的一路谈笑风生,这张脸中午刚刚见过,正是一身褐衣打扮的苏秦。

那女子却是五短身材,小眼大嘴,咋一看还以为是齐国上卿淳于髡穿着女装招摇过市,令人啼笑皆非。

淄水河畔是齐都有名的恋人约会之所,这女子莫非就是苏秦的"qing ren"?

赢瞐从树后露出半张脸悄望,突内心突然有一种想上前问个清楚的冲动,这人到底是不是苏秦的女友?

但她忍住了。

因为连自己都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去问,这个问题首先就问住了她自己。

她把脸收了回去,感觉自己迷失在一种无法解释的情绪中,如果用吃醋来解释,那自己绝不承认,可是自己为什么没有勇气上前和苏秦打声招呼呢。

她无法解释。

……

等她将情绪稳定下来,再次探头张望时,苏秦和那女子已经走远。

望着他二人远去的背影。

她发现苏秦和那名女子并没有像其他在河边漫步的恋人一样手挽着手,而且肩与肩之间刻意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看到这里。

她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随即脸上一红。

为那刚才松的那口气感到羞耻。

她深深看了苏秦背影一眼。

疾步回去。

……

沿着河岸逆流而上。

游人渐行渐少。

苏秦和淳于燕在一处草坡前停下脚步,这里芳草萋萋,白鹭飞舞,如一幅青绿水墨,野趣十足。

“淳于姑娘,苏秦惭愧,利用了姑娘对在下的好感,打探白玉的下落。”

苏秦对淳于燕欠身一礼。

淳于燕摆摆手躲开,也给苏秦施礼回应,正色道,“对方就是冲我爹来的,苏二哥,是我们连累了你。”

“其实,”

淳于燕微笑道,“我看你躲在树下画玉,我就知道你别有企图。”

苏秦讶然露出询问的目光。

淳于燕看着河对岸一只正在水中寻觅鱼虾的白鹭说道,“苏二哥如是真想画玉,又怎会蹲在树下?你和庄穷不一样,性格并不张扬,要是画玉也应该独自关在书房,而不是故意引人眼目。”

淳于夫子说得没错,这女孩不仅继承了他的相貌,也同时继承了他的智慧。苏秦面皮微红,干咳一声问道,“既然如此,那姑娘为何还有据实以高?”

淳于燕回头看向苏秦,笑道,“因为我相信苏二哥绝不会是个坏人。”

“哦,你就这么信我?”

“那当然,一个不肯当我爹学生又不肯当我爹女婿的人,如果是坏人,又怎么舍得放弃如此好的机会?”

苏秦摸了摸鼻子,笑笑。

“现在想来,当时多谢姑娘将那半块白玉的来历说清楚,让苏秦知道,这已不是苏秦这等小鱼经得起的风浪,所以对你爹坦然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否则必然会铸成大错,悔之晚矣。”

“多谢!”苏秦再次一礼。

……

“苏二哥,客气了,此次风波乃是由我们淳于家引起,殃及池鱼,幸好及时化解,所以我们家应该好好谢谢你们。”

淳于燕连忙开口解释道。

苏秦一脸动容之色。

“苏二哥,既然你不愿在稷下学宫,那以后有何打算?我爹的意思是希望你日后学成下山之后,能留在我爹身边,帮助我爹对抗那些藏在暗处的奸臣。”

“多谢夫子厚爱,苏秦感激不尽,等下山那天,苏秦自会考虑清楚。”

淳于燕脸上略显失望,不过很快用一种大咧咧的笑容代替。

“燕儿知道了,强扭的瓜不甜,我们家就不再勉强了,祝愿苏二哥日后前程似锦。”淳于燕笑道,“到时有空来小妹家坐坐,我爹娘和我哥都很喜欢你。”

苏秦脸上也堆起笑容,“那是自然,你爹娘为人正直,苏秦素来敬仰,而你哥和你又待人真诚,苏秦日后有空,一定常到你们家走动,荣幸之至。”

“哦,那就好,哈哈,倒时我会让爹多备几坛桂花酒给你留着。”

淳于燕笑容灿烂。

“好了,天色不早,苏二哥还要赶路回山,燕儿就不打扰了。”淳于燕弯腰拔下一根青草递给苏秦。

苏秦哭笑不得,古人折柳送别,这丫头倒是拔了一根草,当自己是头羊么。

“苏二哥,后会有期!”淳于燕冲苏秦挥挥手,大步而去。

刚走了几步,突又回头大声问道:

“苏二哥,若是燕儿像杏儿姐姐一样美,那你会不会要我?”

苏秦一呆,不知如何开口。

却见淳于燕咧嘴笑道,“胆小鬼,我只是开个玩笑啦,看你吓得!”

她一路欢声离去。

第八十三章 八风不动

“驾!”

苏秦纵马越过清溪,让紧跟在身后的张仪气急败坏,世上的马和人一样,有胆大的,自然也有胆小的。

很不巧,张仪坐下的这匹年轻的红马,是这一带出了名的胆小鬼,别说越过清溪,就是淌过一个小沟也是小心翼翼。

不过他们买来才知道,可是已经无法退货,张仪骑在马上看着对岸的一脸嘚瑟的苏秦,又气又笑,还有点小佩服。

此刻已是夏时七月,

距离临淄卖简,堪堪三个月不到,苏秦练习骑马进步神速,如今居然连他这个老手也望尘莫及。

难怪荆尚那家伙说,聪明如苏师兄那样,学什么都快,还真是这个理。

“好了,张仪你又输了,今晚我的袜子归你洗!”苏秦哈哈大笑。

在这一段时间,他已经迷上了骑马,尤其炎热的夏季在草坡上肆意兜风的感觉,可以用快意人生来形容。

“苏秦,明日我们比射箭,谁输谁吃土如何?”张仪撇撇嘴道,在马上做出个伸手抓土吃的模样。

自从有了女友后,张仪不知不觉间,在任何事情上都暗自以苏秦为比拼对象,他不能让杏儿觉得自己处处不如苏秦。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苏秦也多少知道张仪的这点小九九,也有意无意刺激张仪和自己一较高低,激发他更多的自信,让他活出一个真正的张仪来。

“师兄,你太狠了一点吧?”苏秦故意装作一副苦瓜脸。

“哦,你不敢比?”张仪笑了。

“不是,”苏秦叹口气,悠然道,“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这个赌对你来说太狠了一点吧?”

张仪哼道,“什么,你以为我会输,好小子,明天等着瞧,我会在你土里多放几根葱花。”

……

一文一武张弛之道。

鬼谷先生深堪其中的玄妙,骑马练习之后,又到了南匡先生教授的文课。

这一课讲的是修心。

南匡先生的腿伤好了个七七八八,不过此刻走路,还需要撑着一根拐杖,这让他步姿和企鹅一样左右摇摆。

但大家都不敢笑。

因为忍不住笑了一声的苏秦,不仅额头肿起一个红包,而且双手各挂着一桶水,悲催地站在门口罚站。

……

“何为八风不动?你等有谁能解释一下?”南匡子放下手中的竹简,眯起一对绿豆眼,扫视台下的众人。又微笑着扑充一句,“答对者,有奖励。”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门外一个声音喊道,“弟子来答。”

又是苏秦这家伙。

南匡子不禁莞尔,这小子一听有奖励,反应比兔子还快。

“说!”

“刮风不动的意思,是说……苏秦话没说完,草堂内众人轰然爆笑起来。

南匡子一根戒尺飞了过去,正中苏秦后脑勺,痛得他龇牙咧嘴。

“苏秦,你是不是故意的,为师说的是八风不动,何为刮风?”

“张仪,你来说!”南匡子道,之前比赛骑马,他看到张仪和苏秦都激起了一股子谁也不服输的拼劲。

对这个,他持鼓励态度,课业上的良性竞争,是一件好事,如此草堂这潭水,才能活络起来。

张仪昂然站起来,看了门外手臂挂着水桶的苏秦一眼,吐字清晰说道,“八风是并非是指风,而是指利,衰,毁,誉,称,讥,苦,乐,这四顺四逆的八种境遇,八风不动就是说,我等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都不为所动,保持一颗平常心。”

南匡子抚须含笑道,“善!”

“好,为师说到做到,既然张仪答对问题,为师现在宣布……”

张仪笑容灿烂。就听南匡子道,“晚上开饭,多给张仪加一碗菜汤。”

什么?

一碗汤?

张仪脸上的笑容瞬间枯萎。

南匡子扶着案几站起身,语重心长道,“所以,你等必须做到遇事要不动声色,心态平和,不要轻易动怒,也不要轻易发笑,大家记住了么?”

众弟子点头,“弟子谨记。”

似乎因为没有听见门口传来的声音,南匡子瞪眼看向苏秦,“苏秦听到没有,别以为你懂几句隐语,就尾巴翘上了天,虚心学习,才能够百尺竿头。”

令所有人都惊讶的是,苏秦却呆呆望天,对老师的话置若罔闻。

南匡子须发奋张,拐杖重重在地上敲了一下,“苏秦,你又发什么呆,耳朵聋了是不是?晚上不想吃了?”

苏秦回头一笑,“先生,八风不动,你此刻动了几风?”

南匡子顿时哑口无言。

突然哈哈笑了起来,“臭小子,好了进来吧。”又对弟子们道,“刚才为师轻易动怒了,你等要引以为戒。”

弟子们齐声说是。

苏秦放下水桶,揉了揉快要断掉的胳膊,走到座位刚坐下,哎呦弹了起来,这才发现草席上不知被谁放了一个木钉。

“苏秦,你怎么了?才说为师动了几风,你怎么也动了起来。”南匡子笑问。

“没事没事,弟子这就坐下。”苏秦恨恨瞪了背后的张仪一眼,将木钉捡起,斜着屁股坐下下来。

“师弟,佩服,果然是八风不动呢。”张仪在背后笑嘻嘻道。

……

有了这几个插曲,这堂修心课,众人都听得非常投入。

就在快要结束之时。

草堂窗外,传来辚辚的马车声,渐行渐近,戛然在草堂外停了下来。

突然有人用鸭公嗓子喊,“人呢,茅屋里的人还不赶快出来?”

语气颇为不耐。

南匡子拄着拐杖,在众弟子的搀扶下,从草堂的台阶下缓缓走了下来。

只见一辆修饰华丽的马车停在马路上,赶车的是一位青衣驭手,而说话则是掀起布帘一角的一位中年人。

他头戴高冠,神情倨傲,看了看苏秦南匡子手中拐杖和苏秦等人肩头的补丁,倨傲的神情又多了三分鄙视。

“敢问来使何人,找我等有何事?”南匡子拱手一礼问道,不卑不吭。

“我乃相府门客,奉邹相之名,给你们鬼什么的送请帖来的?”

鬼什么的?众人鼻子都快气歪了,却听南匡子沉声道,“八风不动。”

苏秦他们立刻又安静下来。

“敢问尊客,是何请帖?”南匡子拱拱手,依旧客客气气地问。

啰嗦,自己看!那门客也不下车,直接从布帘后,扔出一卷帛布。

南匡子伸手没接住,帛布骨碌碌直接滚到了他的脚下。

身后一种弟子,这回表现很好,都忍住了心中的怒气,做到八风不动。

南匡子回头一看,大感欣慰,孺子可教也,苏秦弯下腰捡起帛布递给他。

当着众人的面,南匡子徐徐展开,弟子们围拢过来一看:

为了纪念稷下学宫建校100周年,邹相奉齐宣王命,特意邀请天下诸子百家中最大的十二门派,派出30岁以下的精英弟子一名参加稷下学宫首届青年学子辩论大赛。决出冠亚季各一名,其中获得冠军的学子,将当庭授业上大夫之职,赏金1000两,并接受齐王亲自接见。

赏金1000两!!!南匡子和众弟子们轰然一声,风全都动了。

第八十四章 鱼和狗

看见那一堆人两眼放光的样子,中年门客露出鄙夷的微笑,果然是一群没有见过世面的穷酸,真不知相爷为何请这些人去学宫论战?看他们打扮哪像是士子们温文尔雅的模样。

咳咳,南匡子狠狠瞪了弟子们一眼,把帛书卷起来放回袖代,又拱手对门客笑道,“辛苦了,请尊客转告邹相,就说我等一月之后,准时赴约。”

他说着给田东递了个眼色,田东上前掏出一小袋刀币塞到门客手里,门客掂了掂,嗤笑一声,随手扔在地上!

“还是留给尔等买菜吧!”

他把布帘放下,吩咐车夫打马回去。

众弟子顿时怒目而视。

“八方不动。”南匡子喝道,“你等要学以致用,如此才有长进。”

苏秦笑笑,弯腰捡回钱袋,“这等鼠目寸光的小人,别脏了我们的钱。”

南匡子挥手让众人回草堂去,当众弟子们乖乖就坐之后,他端坐在案几边,沉吟了半晌,目光从每名弟子脸上缓缓扫过问道,“汝等说为师派谁去好?”

一半弟子嚷道,“苏秦!”

另一半人喊,“张仪!”

这两个人选,并不出南匡子意外,他笑眯眯看向苏秦,看他是什么态度。

苏秦举手道,“我也选张仪,张师兄口才好,脑瓜子灵,苏秦自愧不如。”

他虚怀若谷的样子,立刻博得了在场师生的一致喝彩。

草堂内除了张仪外,几乎所有人都表了态,众人于是齐刷刷看向他。

“张仪,你呢?”南匡子问。他也是明知故问,包括自己在内,在座的师生自然知道,张仪肯定会说是选苏秦了。

果然张仪盯着苏秦头发有些杂乱的后脑勺,想都不想就开口道,“我选苏秦师弟,上次舌战他打赢了口才出众的秦国萧士子,而在临淄,又用隐语打败了稷下学宫的一众弟子,张仪也自愧不如。”

“不,师兄,是你行!”苏秦摇头道,

“不,师弟,是你!”张仪跟着摇头。

“是你!”

“不不不,是你!”

他们像两只麻雀一样,是你是你就是你,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

不少同学听得掩口而笑。

南匡子皱眉看着台下这两只麻雀,心里也是一团纠结,说实话,这两个弟子,各有手段,张仪理论扎实,口才严谨,而苏秦剑走偏锋,语出新奇。

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还真不是选哪一个块肉?

沉默了半晌,南匡子喝了一口水,道,“这样吧,距离大赛还有一个月,这一个月内,你二人好好研习,不仅研读鬼谷子各篇,还有熟读诸子百家之言。一月后,为师会对你俩做个测试,谁表现好,为师就派是代表我们纵横一派出征稷下学宫。

苏秦和张仪一齐起身,朝台阶上的南匡子拱手道:谨遵师命!

……

驭手夹着马车沿着蜿蜒的碎石路下山,大约走了一刻钟左右。

门客突然叫停马车,说要去林子里方便,让车夫在路边等他。

门客钻进路边的小树林,却没有选择在任何地方蹲下,而是走上一个青草坡,坐了下来,仿佛在等一个什么人。

又大约过了一刻钟。

树丛发出被人拨动的声音,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快步走了过来。

此人浓眉大眼,手臂垂膝。

赫然正是纵横派大弟子田东。

中年门客崔放看见田东过来,拍拍屁股站起身,皮笑肉不笑道,“田东,少主让我交代你三件事?

田东闭了闭眼,微微叹了口气,抱拳沉声问,崔先生,请讲。”

一,一有鬼谷子消息就立刻传消息下来,二,那个秦国来的萧士子如来山中探访,要及时禀告少主,三,学宫大赛,你门派若是选定是谁出战,你要提前通知少主,少主说,若此人是苏秦,那么他在比赛之前看什么书,做什么练习,你都要一一向少主禀报,不得有漏。

崔放斜眼笑道,听明白了吗?

田东立在原地,没有吭声。

崔放哼了一声,“田东,做人可不能忘本哪,相当年,没有主母收留你和你母亲,恐怕你们母子俩二十年前就饿死在臭水沟里了。”

田东依旧没有吭声。

崔放又冷笑道,“再说,少主说的这三点要求,并不过分,既不图财也不害命,只是传递几个消息而已,少主仁义,也不希望太为难你。

说到少主这两个字,田东眼前出现邹律川那张七分文静三分带笑的脸。

他仰头看了看天空,深吸一口气,抱拳道,“崔先生,请转告少主,田东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少主这三个要求,田东不敢推辞,田东答应!

崔放拍了拍衣摆,笑道,这才像句人话。你明白就好。

说罢,正想走人。

突然被田东拦住跟前道,“崔先生留步,田东话还没说完。”

“你想说什么?”崔放刚才被吓了一跳,立刻皱起眉头问。

请崔先生转告少主,田东做完这三件事后,就将老母搬出相府。从此我们母子和相府两不相欠。

崔放一阵冷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了田东一样,大步走开。

……

相府花园。

午后的阳光照在一池碧水上,有风吹过,水波荡漾起阵阵涟漪。

“呵呵,两不相欠,田东是这么说的?”邹律川身子歪在栏杆上,笑着问道,手一边想池中投着鱼饵。

“少主,这是田东的原话。”崔放立在一旁毕恭毕敬的说道,哪有半点在云梦山见南匡子他们师生时的骄横。

此刻如一条摇头摆尾的家犬。

“崔先生,一路劳顿,辛苦了,你去账房领500钱喝酒。”

多谢少主!崔放弓着身子,后退几步之后,才转身离去。

邹律川只道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线之外,这下轻轻拍了拍手,一个身影幽灵般出现在他身后。

桃矢,从今日起,派人看好田柳氏。不要让他私自和田东见面。

“属下遵命。”黑影倏忽不见。

邹律川将手里的鱼饵全部洒到池中,一条条红鲤鱼互相争夺,温顺的鱼摇生一变化作一头头争抢食物的狗。

他静静看着,轻笑一声,“田东,有你母亲这个鱼饵,你总有一日会和这池水里的鱼一样,成为我的一条狗。”

第八十五章 堂堂正正

对于是否参加这次选拔,苏秦内心颇为纠结,因为他想把这个机会让给张仪,看得出,张仪对姜杏儿是真心的,他应该特别希望自己能在心上人面前证明自己的实力,让杏儿为自己感到骄傲。

如此,何不chéng rén之美?

一番思量之后,苏秦做了决定。

所以,接下来最开始的几天里,苏秦表面上听从南匡子的安排,看书什么的都很勤快,但并不是很用心,而是把主要精力都放在骑木和剑术上。

直到一天夜里,张仪把苏秦悄悄叫了出去,两人披衣走到小桥上坐下,和之前一样,脱了袜履,赤脚伸进溪水,在繁星满天的夜空下,两人沉默不语。

半晌之后,张仪看着苏秦的脸,突然莫名开口道,“师弟,谢谢你。”

苏秦笑笑,“谢我什么?”

张仪白了他一眼,“何必明知故问?但是…我不太喜欢你这种方式,即便师父选了我,我也觉得没意思。”

苏秦沉默着,脸上也不敢再笑,张仪此刻很敏感,自己任何一种微笑的表情,都会让张仪感到一种羞辱。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要堂堂正正赢你,不要你让,懂不懂?”

张仪说道,苦笑了一下,“杏儿说实话,如果你要争,即使你有妻子,她也说不定仍然会选择你……这份情,师兄我永远铭记在心,但这次……”

他停了停,“但这次你再让我,那我真的要在你和杏儿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我就算输,也要输得光明磊落!”

苏秦抬头看着寥廓的苍穹,有亿万颗星在头顶闪烁,就像世间的芸芸众生,一辈子总有几个人是自己终生要守护的,有亲人,有爱人,也有友人。

张仪就是他要守护的人之一。

他静静地看着张仪,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语气肯定地道,“我知道了,从明日起,我会全力以赴!”

张仪哈哈大笑,搂住苏秦的肩膀,“好,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哦,还有一句差点忘了,你知道我还气你什么吗?”

“气我什么?”苏秦笑问。

“我气你太狂了,好像你一努力,就会吃定我似的!”

张仪板起脸,故意张牙舞爪,捏住苏秦的脖子摇晃,“我告诉你小子,老虎不发威,你别当我是老鼠。”

他咬牙补充道,“以前我醉心于剑术,根本没把游说当一回事,如今我要脱胎换骨,真正把舌战之术放在学习的首位,倒时哼,看谁嘴皮子更厉害?”

“好,放马过来!”苏秦扬起脸。

哈哈哈哈,两人一齐大笑。

……

齐国相国府,书房。

有两人在案几边相对而坐。

左上一人穿着件米色的家常服饰,国字脸上眉宇飞扬,神情儒雅恬淡,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温润又犀利,他头发黑亮,坐姿挺拔,颔下长须飘逸如云。

若是有人知道他已是年近五旬的中年人,一定大吃一惊,但是一旦知道他的姓名,又觉得是理所当然。

因为他就是齐国曾经的第一美男子,现今的齐国相国,邹忌。

可以说,他从过去的青年到今天的中年,再到未来的老年,都将是齐国妇女心中永远屹立不倒的偶像。

据说不少外国来齐国拜访的使臣,都被邹忌的相貌给惊倒,这个世界上,邹忌完美地诠释了什么是才貌双全。

他右下一人,身穿淡紫色便服,年龄虽然和邹忌相仿,可样子却是老了很多,尤其是那对深陷在眼眶中的三角眼,透着一丝老奸巨猾的味道。

此人正是相府第一门客公孙阅。

……

书房房门紧闭。

走廊内的丫鬟也被远远支开。

案几上有两杯绿茶正袅袅冒着热气,邹忌端起茶吹了吹,喝了一口,皱起眉头,不知是因为茶太苦,还是因为心里藏着的事,不吐不快。

“公孙先生,上次的事杀伐太重了,本相实在心有不忍。”邹忌揉了揉额头道。

“相爷说的是,不过若樊刚和那朱掌柜不死,以淳于髡的能力必然会追查到相爷身上,所以不得不为之。”

公孙阅也貌似叹了一口气。

邹忌冷笑,“公孙先生,你以为他就不知道,幕后主使者不是你我吗?”

公孙阅端起茶,悠然呷了一口,“相爷,在下就是让他知道,否则何必故意约朱掌柜在王宫见面呢?让他知道,却始终找不到证据,这样才能达到警告目的。”

“几条命换一个警告,公孙先生,这是不是太过了。”邹忌沉声道。

“相爷,当年属下是希望留下田忌和孙膑的命,可相爷执意要将他们赶出齐国即可,属下觉得这是一个错误,他二人现在虽然liu wáng国外,然在齐国的影响力依然不可小觑,一旦风云突变,这就给了他们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公孙阅摇头叹息,又眯起眼睛,闪动着寒光,“所以,属下希望相爷不要再犯第二次。”

邹忌眼神平和,缓缓道,“世人皆以为我是个贪权的人,可是公孙先生你应该知道,本相也只是希望效仿商鞅,而商鞅只有在大权在握的前提下,才能施展治理国家的宏图大志。”

公孙阅沉默不语。

邹忌认为他知道,其实他并不知道,即使这么多年来的共事,他也感觉自己根本看不透眼前这个中年人。

他所作的一切事,都能用一种很光明正大的方式解释,真真假假,公孙阅看不透,也不敢看得太透。

在这样的人手下做事,第一要紧的不是聪明,而是懂分寸。

当年,自己一家被宋王灭门,幸得邹忌庇护至今,所以,虽然齐宣王多次派人跟自己接触,希望自己出任上大夫之职,为国家效力,但自己还是拒绝了,宁可在相府中做一名没有实权的清客,也不把这一身才华卖予帝王家。

……

“相爷说的是,属下竭尽全力,也要为相爷前路上扫请一切障碍。”

公孙阅起身拱手道。

邹忌抚须一笑,又正色道,“公孙先生,本相自然知道你忠心耿耿,只是以后不要让每件事都带着血腥。”

“属下知道。”公孙阅躬身道。

“最近川儿在忙什么呢?怎么一天到晚不见他的人影?”邹忌问。

“少主他最近和秦国公主走得很近。”公孙阅迟疑了片刻,还是答复道。

邹忌沉默不语。

他站起身,看了看窗外的繁星,淡淡道,“这孩子野心太大,也罢,让他摔了个跟头,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相爷,何必妄自菲薄,少主贵为相国之子,也并不辱没公主的身份。”

公孙阅不以为然道,虽已结婚多年,但夫妻俩至今没有孩子,他从小看着邹律川长大,心里早已视如己出。

“呵呵,若是小国,川儿自然不算高攀,可是秦国乃是当今大国,七雄之首,秦国公主日后必然配的是大国太子,川儿和那个叫赢瞐的公主根本不可能。”

邹忌语气冰冷地说道。

第八十六 选拔测试

自从那晚苏秦和张仪相互交心把话挑明之后,苏秦开始真正认真起来,如果能获得辩论大赛的冠军,他就能如愿当上一个大国的上大夫,这对于以后的仕途和人脉,无疑是个极好的机会。

虽然穿越成历史人物,但他不想按原来的轨迹去做。他首先立定的小目标就是,在齐国的官场混个脸熟,积累些人脉,最好能建立自己的名望,这样日后走出去,就不再是个让人轻视的无名小卒。

而张仪这个哥们儿的一系列举动,只能用疯狂来形容,为了训练口齿的敏捷度,每日早晨洗漱之后,他都要口含一石,背诵着《鬼谷子》里的大段精句。

他的小九九是,若自己获得稷下学宫辩论大赛的前三甲,必然名动临淄,等比赛结束后,就上姜家提亲。

为了杏儿,这次一定要拼了!

他如此怪异的训练法看得众人触目惊心,怕他一不小心就把石子吞了进去。

苏秦立在溪边一阵感慨,看来爱情的力量远比上大夫和500金更大呀。

为了共同进步。

每到黄昏的时候,苏秦和张仪就站在木桥的两侧,作为反方和正反,自己出题,模拟练习,感受实战气氛。

一开始,是苏秦赢多输少。

毕竟他两世为人,占了先天优势。

可是到了后来,张仪奋起直追。

半个月后,两人渐渐战成平手,大有并驾齐驱,难逢高下之势。

……

时光如白马过隙。

很快一个月即将过去。

辩论大赛是八月二十七到二十九日这三天,地点在稷下学宫,至于辩论的题目,直到现场才会揭晓。

八月二十六日,草堂。

此刻的草堂,案几被摆成竖直靠墙两排,十四名师兄弟像粉丝一样立在他们看好的选手身后,而中央位置,就是今天的选手苏秦和张仪,二人相对而坐。

南匡子负手立在二人身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就像泥匠在审视自己亲手陶制的粗坯,能不能成器?选谁作为他们纵横派代表,就看他们今日的表现。

……

“你等准备好了吗?”

南匡子在大厅缓缓踱了一圈,俯视苏秦和张仪的眼睛问道。

“先生请出题。”

两人异口同声说道,彼此相视一笑,双方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斗志,这样比才痛快。

南匡子含笑点点头,今天这两小子精气神不错,而且看对方的眼神很友善嘛,无论谁输谁赢,至少不会伤了和气。

“苏秦!苏秦!苏秦!”

左侧的师兄弟在奋臂高喊。

“张仪!张仪!张仪!”

右侧支持张仪的师兄弟,也不甘示弱,用竹简敲着案几怒嚎。

最悲催的当属小师弟荆尚和大师兄田东,在临淄卖简的那几日,让他二人对苏秦和张仪情同手足一视同仁。

所以他们两个一会儿左边喊喊,一会儿在右边叫叫,忙得不亦乐乎。

……

南匡子拄着拐杖,走回讲台案几边,吁口气坐下,挥手让众人安静下来。

“苏秦,张仪,为师现在就端坐在这讲台之上,你二人可以用不触碰为师身子的任何方法,谁先让为师主动走向讲台,谁就赢了这题。”

啊?

台下众人都被惊倒了。

苏秦和张仪也露出苦笑的表情,原以为南匡先生会出一个什么题目,让他二人展开针锋相对的辩论呢?

卖想到出的是这样的怪题。

看见他们一脸纠结的表情,南匡子哈哈大笑,“你二人这次对手是为师,要想尽一切手段,让为师屁股挪地,这考验的正是你们的思辨和口才能力,这和论战的道理如出一辙,懂吗?”

听他一解释,众人顿时了然。

确实如此,思辨和口才是决定论战的两大关键因素。

……

草堂很安静。

连夏侯犁放屁的声音都比平日无限放大到所有人都得一清二楚。

众人轰然大笑。

“肃静!”南匡子喝道,又问台下众人,“你等谁还有屁放,先出去放。”

话音刚落,夏侯犁红着脸默默退了出去。他感觉自己还有。

看到这一幕,苏秦暗道一声可惜,如果自己走到师父跟前,能放一个屁,或许不用自己开口,南匡先生就崩跑了。

嘿嘿,他不禁笑了起来。

不过这念头,只是自己自娱自乐罢了,只是让自己放松放松。

越是简单的题目,越难啊。

这道题也是如此,如果不经意还好办,可这是个考题,对方早就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任你口绽莲花,南匡子也会把草席坐穿。唉,这特么难那。

……

苏秦抱着头,看向对面的张仪

张仪也抱着头看着他。

二人难兄难弟,都是一脸哀怨。

很快一刻钟过去。

不过,先生限定的答题时间是一个时辰,这让他们稍稍松口气。

张仪突然咬牙跳了起来,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只见他大叫一声,眼神呆滞地自言自语道,“杏儿,太难了,先生出的题太难了,我头好痛,好痛……”

说话间两眼一翻,身子软软倒地。倒地之后,手脚发出令人惊悚的抽搐。

这一幕把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段时间张仪很拼,众人都看得眼里,一定是被师父出的题逼急了,气急攻心,

“苏师兄!苏师弟!”

众人赶紧上前,七手八脚地去扶。掐人中掐人中,揉胸口揉胸口。

荆尚带着哭腔对南匡子道,“先生,苏师弟昏过去了!”

奇怪的是,南匡子不动如山,还哈哈大笑起来。

听到先生的笑声,众位弟子们都一齐愤怒地转过头去看他。

也就在这时,他们怀里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唉,失败了。”

只见张仪神奇地站了起来,对众人嘻嘻一笑。他又得意地看了苏秦一眼,虽然没有骗过师父,但苏秦刚表现得可也是慌慌张张去扶自己呢。

……

众弟子知道上了当,恨恨退了回去,不过不少张仪原来的粉丝,都站到苏秦那边去了,尤其被忽悠瘸了的荆尚。

张仪刚安静地坐了下来,苏秦站了起来,对南匡子拱手道,“先生,这题确实实在太难了,你看,刚才差点都把张仪给逼疯了,虽然是装疯,但也离真疯不远了,弟子也是冥思苦想,可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呢?”

他停下来,沉吟道,“先生,弟子有一事想请教先生?”

“讲,”南匡子道。

“请问先生,先生zuo tái上被说服下来,和zuo tái下被说服上讲台,这两者的难度是否一样?”

南匡子嗤笑一声,想也没想就开口道,“这两者难度自然一样!”

身边的一众弟子们也是忍不住大笑起来,看苏秦像看一个傻瓜,台上台下位置不同,而人是同一人,问题也是同一个问题,难度当然是一样了。

苏秦也笑了,“先生,弟子倒有不同看法,弟子认为,从台下说服去台上,比台上说服去台下,要容易得多。”

这怎么可能?

众人嗡嗡作响,还容易的多,苏秦确信自己不是在说梦话吧。

南匡子也失声笑了起来。

苏秦拱手道,先生,弟子所言千真万确,弟子至少有四种方法,可以让先生乖乖从台下走回台上,感请先生一试。”

看见他说得如此郑重其事。

南匡子歪头想了想,他实在想不出苏秦可用何种方法让自己乖乖听话,别说四种,他一种都想不出。

好,为师就看你如何办到,还四种呢,呵呵,简直放屁!

南匡子大笑着站起身,迈开步。

那凌空一脚刚要踩下去,突然不动,在苏秦屏息注视中,又慢慢收了回去。

南匡子的屁股重新坐下,对奸计差点得逞的苏秦,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臭小子,你真当为师傻呀!”

第八十七章 扶还是不扶?

张仪和苏秦的诡计一一被比红辣椒还老辣的南匡子识破。

这让二人很是郁闷,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他们依旧愁眉不展。

南匡子打点主意赖在上面不动,这让他们两个小年轻只能内心默默呼喊: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苏秦盘腿坐在地上,歪着脑袋,努力让思维发散,跳出原有框架,想想能不能从另一个角度去解决这个问题?

张仪负手而立,在大堂内缓缓走动,警惕地看了苏秦一眼,原本挨到时间结束,他和苏秦都没辙,这样至少打个平手,可是看苏秦这副又要惹事的样子,又让他不得不让大脑旋转起来跟进。

众人看看他们,又看看安坐于高台,悠然喝水的南匡子,都暗道一声,先生实在太分了,这个题根本无法po jiě好不。

……

苏秦心想,让老师屁股挪窝,恐吓没用,you huo没用,哄骗刚才差点成功但最后一刻还是功败垂成,那还有什么办法?

很快一刻钟又过去。

他突然笑了起来,站起身对南匡子拱手道,“先生,这题我和张仪不用去解答,因为这题出得根本无效。”

他这话让众rén dà吃一惊。莫非苏秦准备开启无赖模式了?

“哦,这是为何?”南匡子神情不变,用手指敲敲案几问道。

“因为若我在台上,先生在台下,先生也必然无法将弟子说服走下来。”苏秦微笑地解释道,“所以这题根本无法po jiě,即使鬼谷先生来也是一样。”

“嘿,小子,汝又想把为师骗下台去啊?”南匡子眯起眼笑了笑。

苏秦摇摇头,“非也,那好先生可坐在台上不动,来说服弟子上台去,先生不妨一试,若能说动弟子上去,那么弟子无话可说,承认上题有效。”

南匡子顿时沉默。

这小子反将了自己一军。他盯着台下的苏秦和张仪,开始换位思考,一番思索之后,果然发现自己还真是无力解决。

半晌后,他无奈地揉揉鼻子,撇撇嘴道,“苏秦,张仪,这题为师不取消,算你们过关好了,小滑头,哼。”

苏秦和张仪相视一笑。

现场的师兄弟们顿时愣住了,苏秦厉害呀,这样操作也可以?

或许是转移刚才的尴尬,就听南匡子瓮声道,“若日后汝等参加辩论,解答不出时,也可以从题目本身入手,论证它是否成立,也是一种辩论之道。”

苏张二人躬身,“弟子谨记。”

……

语重心长地交代几句之后,南匡子伸了个肥肥的懒腰,揉着腿站起身,走到大厅中央,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脸朝地面以一个扑街姿势躺在地上。

众人呆若木鸡。

老师在开始什么玩笑?

苏秦和张仪也是一脸震惊,这胖老头又准备闹哪样啊?

地面传来南匡子沉稳的声音,“苏秦,张仪,第二题来了哈。”

“师父,您老这是……”苏秦和张仪赶紧伸手上前搀扶,却被南匡子用手甩开,喝道,“你们站着别动。”

“第二题是,有一老者摔倒在地,你二人有两个选择,一是“扶”,但是老者可能恩将仇报,反而讹诈你一笔钱,另一个是“不扶”,但老者会因此死去,你一辈子都良心不安。扶还是不扶?你们二人各选一种,作为正反方展开辩论。”

苏秦倒吸一口气,这个课题在后世可是一个热门话题,因为太熟悉了,自然也知道,无论扶还是不扶,辩论起来,难度都不是一般的大啊。

先生是不是太狠了一点吧。

苏秦斜眼看着趴在地上的胖老头,猜想,他是不是也是从后世穿越过来的?

他又看向张仪,这家伙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看他平静的表情,估计还觉得这个议题挺容易的样子。

……

这时南匡子拍拍身上灰尘起来,对田东道,“去外面摘两片树叶过来。记住是同一棵树,大小也相同。”

等田东将两片几乎一模一样的树叶交给南匡子后,南匡子提笔在树叶背面,一片写着“扶”,另一片写着“不扶”。

然后将树叶背面朝上,对苏张二人笑道,“你二人谁上来先抽一张?”

张仪道,“随便哪张都可。”

“哦,那我就抽了。”

苏秦上台,伸手选择了左边那片树叶,之前他暗暗观察过,南匡子在左边的那片树叶上,写得应该是个“扶”。

战国时代,有敬老的风俗,选择扶比不扶在辩论上更有说服了,谁让张仪这小子说随便呢,哈哈,叫你小子狂!

但等他拿起树叶,翻转一看哭笑不得,背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两个字,“不扶。”

他有些吃惊地看向南匡子,南匡子脸上露出了老狐狸特有的笑容。

他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苏秦:老夫早就知道你小子在偷偷瞟我这里,所以给你一个惊喜,谁叫你这么鸡贼。

张仪看到自己树叶上写的扶文后,也是对苏秦不要意思地一笑。

……

“好了,你等可以开始辩论了,第一个环节,是自己陈述自己扶或不扶的理由,第二个环节,双发展开辩论,最后输赢,由为师和在座的学子们共同评判。

“汝等谁先来?”南匡子问。

“弟子,”张仪昂然上前一步。

“好,你说,限时半刻钟。”

张仪并不急于开口,而是踱着小方步在众人的视线中缓缓走了一圈,

这才用沉稳的口气道,“敬老乃是人之常情亦是常理,《管子入国篇》写道:七十岁以上老者,国家一年中有三个月送肉上门,免一子服征役,八十岁以上,每月有肉馈赠,可免二子服役,九十岁以上日日有肉馈赠,全家免疫,所以上行下效,民风莫不以敬老为荣,以虐老为耻。”

这话听得众人频频点头,作为现场唯一的老者南匡子更是捻须而笑。

就听张仪接着道,“所以,看见老人跌倒在地,当然第一时间就是想要把他扶起来再说,即使他可能讹人,但钱财乃身外之物,岂可比人命更重?”

张仪的话音刚落,众人纷然叫好。

南匡子也是笑如春风。

试想有朝一日,自己在临淄城逛街时,突然摔了个七荤八素,若一个人都不来伸手相扶,那心里真是拔凉拔凉。

可怜的苏秦安静地站在一旁。

感觉自己很孤单。

必须把“不扶”说得振振有词,而且听起来比“扶”还有道理,

这样会不会被他们当场打死?

第八十八章 扶还是不扶?(下)

众人直勾勾盯着苏秦,审视着他脸上每一根细条,知道这小子巧舌如簧,但辨解看见趴在地上的老者而不伸去扶,在战国全民敬老的时代背景下难度不小,须要舌头飞起来才行。

“苏秦,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南匡子捂嘴打了个哈气,带着一丝戏虐的口吻看向苏秦。

苏秦从座位上振袖而起,首先气势上就要不落下风。

他喝口水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自古以来,在人的天性当中。就有趋吉避害的一面,因为世间有一些心存恶念之人,利用他人的善意行己之恶念,比如摔地而倒的某些老者,我等好心将他扶起,他反而趁机敲诈,令人心寒!所以如此狼心狗肺之人,既使扶起救助,这人世间不过多了一只东郭先生里的中山狼而已,又何必去扶?”

“而且一旦这种人图谋得逞,将对民俗风气造成两种危害,一,让有扶助之心的人不敢冒然行善。二,会让一些不肖之徒纷纷效仿,故意趴倒在地,有人相扶时,当即诈人钱财,长此以往,将带坏民风,亦对敬老风俗有损!”

“所以,如此等人,不如不扶!”

等苏秦敛袖重新入座,草堂内已是一片寂静,既惊讶于苏秦把人狼相论的毒舌,又佩服他把扶的危害和不扶的好处,升格到整个民风层面。

至于这道理嘛?别说,不少学子心理,己经开始松动起来,不再是一边倒地偏向张仪那边。

南匡子揉了揉鼻子,话说日子好过了,最近米酒是不是也喝多了?总觉得自己的鼻子不时痒痒,此鼻大有进化成酒糟鼻的危险,若鬼谷师兄回来看见自己这副德性,定然认为自己控制不了口舌之欲,想到这里不禁毛骨悚然。

……

师兄弟们的小声议论像树叶一样飘进张仪的耳朵,让他之前颇为放松的表情不由凝重起来,他抬眼看向讲台上的师父,嘴角微微抽动,怎么苏秦一番话都让他老人家陷入迷茫当中?

“先生,我等是否可以进入下一个环节?”苏秦的问话,让跑了神的南匡子把注意力重视拉回到眼前。

他咳咳两声,一吹胡子喝道:“小子你叫什么叫?为师正在想汝刚才的呈述,嗯,貌似有道理又…无道理?”

苏秦头有些晕。

“好了,第二个环节开始,汝二人开始交叉质问,看谁能驳倒对方?”

南匡子手一挥,苏秦和张仪立刻斗鸡一样盯着对方的眼情!

“张师兄,请!”

做为师弟,苏秦先让张仪质问。

张仪施施然先喝了一口水,将气势先稳一稳,对南匡子拱手一礼,这才看向苏秦沉声道:“师弟你言谈中有两点错误:一,摔倒的老者并非个个都是忘恩负义之人,岂可一概而论?若因为惧怕其中一部分心怀恶念之人而不去扶助,那么对那些知恩图报的摔倒老者岂不不公?二,退一步来说,就算那些心有恶念妄图敲诈的老者,也应先扶起先把命救起来再说吧,钱始终比命重要,除非他是大奸大恶之徒,否则日后终有一日,为他此举感到羞愧。”

张仪说完,扫视众人,见他们颇有首肯之态,又见南匡子捻须微笑,心里徐徐放松下来,有了底。

苏秦用手作鼓拳状,笑道:“师兄说得有道理,不过呢,首先,我并没有说所有仆倒的老者都不去扶,而是针对那些忘恩负义之辈……”

不等他说完,张仪立刻抢问:“你不先扶起,如何知道他会忘恩负义?”

苏秦愣了一下。

站在张仪身后的忠粉顿时哈哈大笑,起哄道:“对呀,要知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先得看他被扶起后的表现!”

在一片嬉笑着,苏秦脑海浮现了这一幕,他蹲在仆倒的老者面前商量道:老人家,你先要答应我,扶你起来后不要讹我,否则我就不扶你。

老者立刻道,“老朽不讹你。”

等苏秦把他扶起,就听这位老人家扯住苏秦的衣袖喊,“快给钱,不给我就闹,是你把我撞倒的!赔我钱!”

又想到另一个场景:苏秦走到仆地老者跟前,仔细观察他的脸和眼神,判断他是忠厚老实或滑头诡诈。可是现在有些老人长得就是一张好人脸,等他的讹人时才知道自已判断失误。

怎么办?

如何才能提前预判老人被自己扶起后会不会讹人?还真是伤脑筋呢。

在众人安静注视中,苏秦沉呤良久,始终找不出可以提前预判的好法子,如果熟人还好办,知根知底,可南匡子题目指的是陌生老人,所以根本在一面当中无法判断他的为人。

想来想去,不扶就可能让那些人品好的老人得不到救助,而扶又有可能被人品坏的老人讹诈,从公平角度,不能用一种坏的可能去否定一种好的可能。

所以于情于理,扶总比不扶好。

想到这里,苏秦摊开手冲张仪笑笑,爽快地表示认输。

“承让。”张仪拱手回应。

他身后的师兄弟们顿时欢声雷动。而苏秦背后的同窗都是一脸沉默,只怪苏秦抽错了字,在一开始就输在了起饱线上。

“哈哈哈”,南匡子拍拍手,从讲台走下来,做为一个快七十岁的老人,自然是强烈赞同,自己跌倒后,会有好心人帮自己扶起来!

他立在苏秦和张仪之前,大声喝道:“今日测试,张仪胜!日后由他代表我纵横派去稷下学宫参加论战!”

现场一片欢腾。

“张师兄,恭喜了!”苏秦上前一步拱手道,与有荣焉。

第八十九章 荷塘月色

齐国相府,后院花园。

池水里的荷花在晚风中浮动着沁人的清香,亭子间邹忌父子相对而坐。

“川儿,三日之后,就是学宫论战,你准备得如何?”邹忌吹了吹手中的绿茶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一些。

“爹,进入前三,没有问题。”邹律川微微一笑答道,他迎风轻轻甩了甩头,刚洗了头发,就被老爹找来谈话,对着这个议题早就在意料之中。

哒。

邹忌把茶盏放下,语气一沉,“前三?你不仅是法家首席弟子,更是学宫十杰之首?谁能压你一头?爹希望你能夺得第一,若能名正言顺地成为朝廷的上大夫,你知道对爹的助力有多大吗?”

“爹,你是小视天下学子了,”邹律川神情不变,淡然道,“那杂家的庄穷和道家黄凯还有阴阳家的高逸皆非泛泛之辈,呵呵,学宫十杰之首,那是祭酒﹝学宫院长﹞给爹您面子呢。”

听了这话,邹忌不留痕迹的笑笑。

再次审视眼前神情怡然的儿子,不骄不躁,完全没有大臣子弟的纨绔气象,这一点让他甚感欣慰。

自己出身寒门,虽然此刻贵为齐国国相,但若想成为高、国那样的百年世家,拼的还是后代的能力。

川儿文韬武略,比自己年轻时不遑多让,想到这里,他语气沉静地道,“川儿,爹可知,朝廷内外,对爹这个位置多有非议,爹本想在你出师之后,向齐王进言,给你一官半职历练一番,可是又怕人说爹任人唯亲,所以此次学宫论战,若你一举夺魁,可让那些人无话可说。”

不等邹律川答话,他站着身,看向一庭在风中舞动的荷花,嗓子有些干哑地说道,“为父小时,你祖母最爱荷花,那时她在一户贵族人家当佣人,每次晚膳后都会悄悄去看后院的荷花,有次忍不住摘了一朵,结果被主人发现,痛打一顿。

所到这里他语气似有哽咽。

邹律川看着父亲的背影,这一刻是那么的萧索。

就听邹忌咬牙道,“所以为父发誓,日后一定要有自己的花园,种一院子的荷花!让自己母亲每日晨昏可以闻到花香。希望自己的妻儿不再寄人篱下。”

说道这里,他转过身,目光聚焦在儿子的眼睛上,“爹希望我们邹家百年不倒,成为高、国那样的旺族,希望我们邹家的女人随时都能看到荷花,想摘就摘,爹已经办到了,你呢?”

邹律川缓缓站起来,和父亲相对而视,脸上的笑容此刻收敛成嘴角那一抹坚定的横线,语气郑重如山:

“我不会再让自己的亲人吃苦!”

“好,爹信你。”

邹忌伸手摸在邹律川的右颊上,一脸期待地笑道,“你自幼聪慧过人,这次学宫论战,拿个上大夫给爹看!”

邹律川点点头。“爹,你放心!”

可是眼神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开口道,“爹,有些话如刺在喉,孩儿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川儿但说无妨,和爹拘束什么呢?我们一起坐下来说。”邹忌微笑道,得到儿子的保证,他心情大好。

“爹,石凳凉了,久坐伤身,我们去湖畔小路走走如何?”

“也好。”

……

湖塘夜色,夏风凉凉。

父子俩并肩在河畔步行,月光将两人的背影拖得修长,邹忌的背影像一管萧,而邹律川的背影则像一把剑。

等到走到一棵垂柳下,邹律川父子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邹忌看看四周,寂静无人,了然一笑,想必儿子要和自己说些私密的话,所以把自己带到这个僻静之处。

“说吧,”邹忌看着儿子的眼睛。

“爹,若孩儿语出不训,还望爹不要动怒。”邹律川神情镇定地拱手一礼。

邹忌笑笑,“无妨。”

看见父亲神态温和,邹律川沉吟着开口道,“爹,你是知道的,齐国自姜子牙建国之后,一直是姜家天下,直到七百年后,在齐康公十九年,由当时的齐相田和将康公废掉,流放至一个小岛,从那时起,田氏一举取代立国700年的姜式,成为齐国的君王,直到如今。”

等邹律川说完最后一个字,邹忌微笑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他已经知道儿子想说什么了,但是还是想听他儿子把话听完,于是脸上又恢复如常。

“爹,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当年田氏一族也不过是陈国的一介寒门,后来流落到齐国,慢慢发家,在齐王的赏识下,成了齐国的相国,直至执一国之牛耳。”

“爹,你此刻经历何其相似!既然田氏能代姜,为何我们邹式不能代田氏?当今齐王沉迷酒色,不理朝政,齐国今日的繁华都是由爹一手操持,连齐国乡间小儿都知道,爹的才华远胜于齐王。”

他话音刚落,

啪!邹忌重重打了他一个耳光,

打得邹律川踉跄着后退,但他一擦嘴角,又倔强地走上前来。

“孽子!大胆!”邹忌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嗓音喝道。

“爹,伴君如伴虎,你既然想要我们邹家百年不倒,若是寄望于一国之君,那和悬崖上的危卵又有什么两样?一旦听信谗言,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啊,爹!”

“虽然你贵为一国之相,但我们全家一家人的人头都系在大王一人手上!”

说完,邹律川静静地看向呼吸有些急促的邹忌,语气平静地道,“爹,这是孩儿的肺腑之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噗通。”

他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

现场寂静,只有风在淡淡地吹。

树影婆娑下。

父子二人,一跪一立。

久久没有言语。

邹忌突然伸手,就想狠狠再给他一耳光,但举在半空,改劈为扶,将邹律川搀了起来,又亲手拍了拍他膝上尘土。

“刚才打了疼了没有?”邹忌问。

邹律川摇摇头。

邹忌看着儿子嘴角紧抿,依旧是倔强的神情,不由一叹。

“川儿,兹事体大,从这一刻开始,刚才的话,你不准跟任何人说起,包括你娘还有那位秦国公主,知道吗?”

“孩儿知道,”邹律川垂着头道。

“你要发誓。”

“爹,孩儿发誓,这话以后不会和任何人提起,包括娘亲和赢瞐。”

“川儿,你刚才的话,爹不认为全是错,但有关全族人的性命,很多事,只能想不能说更不能做,这世上人人都想当王,而成功的又有几人?你熟读春秋,就该知道,大臣篡位,十之的结果是quán jiā si jué,还留下一个反贼的千古骂名。”

说这话时,邹忌闭了闭眼睛。像对邹律川说,也在对自己说。

儿子想的自己会没想过吗?

第九十章 邂逅

像一块巨石,凌空砸进一面平静的湖水,连日来,稷下学宫举办青年学子辩论大赛一事轰动了整个齐国。

整个临淄城的街头巷尾,无论贩夫皂隶还是达官贵人,都在津津乐道。

这十年来,除了齐王巡游,这场论战已成为整个齐国难得的一场全民盛宴。

明日就是比赛日。

今日一早,南匡子领着张仪、苏秦、田东等几个精英弟子,驾着一辆新租来的马车,受邀去稷下学宫熟悉一下比赛具体的流程以及顺便踩踩场地。

走进大门,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低级学官迎接,张仪等人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而南匡子却不以为意,依旧举止从容。

苏秦并没有随他们一同进去,和南匡子说去看望几个故人,南匡子以为他是触景生情,因为没能代表山门出战,心里不痛快,暗叹一口气,挥手放行。

……

在临淄城,苏秦确实有不少故人,比如庄穷、高逸,还有淳于髡一家,可他们好么就在学宫上课,要么就在朝廷当值,他唯一能找的恐怕只有淳于燕和孟胜。

淳于燕自然不敢轻易打扰,想想还是去找孟胜,顺便和他切磋一下剑术。

孟胜是个孤儿,听淳于方说,独自住在城北的一个临河的平民区。

按照记忆中的地址,苏秦徒步而去,一路上人来人往,都是挑担和赶着马车的生意人,在旭日照耀下,他们脸上的汗水反射出一层晶亮的光芒。

苏秦看得心里一阵暖意。

眼前这一张zhāng ping凡的面孔,他们的名字不会写在任何一本史书中,但他们却比任何一个名人让历史更鲜活生动。

他找了一家干净的酒肆,要了一小坛上好的清酒,又荷了几包小菜,上次废圆之战,还没有好好谢谢孟胜,今日可以和他多喝几杯小酒,畅谈一番人生。

……

“前方兄台,可是苏兄?”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温润如一弧清泉在苏秦耳边流过。

苏秦低头,深呼吸,脸上扬起一片笑意,这才转过身。

快半年没见了,仿佛隔了三秋,眼前的萧忆一身白衣,袖口绣着金色的水云纹,依旧君子如玉,风度翩翩。

“哈哈,果然是苏兄。”赢瞐笑道。似乎想在苏秦肩上拍一下,突觉此举太过亲昵,又动不动声色地把手缩了回来。

“苏秦见过萧士子。”苏秦呼吸莫名有些急促,反倒拘谨起来。

“喂,半年不见,怎地如此生分?”赢瞐面露不悦,盯着苏秦的眼睛。

“哦,萧兄好。”苏秦反应也快。

赢瞐脸上的笑意又一点点浮了上来,问道,“苏兄,你这一手小酒一手小菜的,莫非是去看望什么人?”

苏秦怔了一下,摇摇头,“不是,是想买回去孝敬先生。”

说到这里,他脸上有些微红,连自己都不怎地突然改口,或许是心里本能地希望和萧忆多呆上一会儿吧。

而且尤为珍贵的是,此刻萧忆是独自一人,身后没有跟着冰冷面具手指利剑的随从,这让他自在了许多。

赢瞐笑笑,不置可否,从对方微妙的表情,她一眼看出苏秦在撒谎,也猜撒谎的原因是因为自己,所以不仅不生气,反而有些小得意,也带了一丝疑惑。

见苏秦看自己时几次深呼吸的样子,不会真让婳儿这丫头说中了吧,苏秦难道猜到了自己是个女的?

……

“苏兄,今日还是正巧,在下正打算午后去云梦山有事找你。”

“哦,不知萧兄找在下何事?”

“走,苏兄你做东,我等找一家酒楼边吃边聊。”赢瞐说着,不管苏秦有钱没钱乐意不乐意,直接在前方带路。

苏秦擦擦冷汗,身上今日只带了一把刀币,刚才小酒小菜的几乎花了一干二净,可是对方第一次开口,又救过自己的命,也罢!他咬牙牙,先吃了才说,大不了自己压在那儿给人家洗碗!

他心里吼了一声,快步跟上。

……

一刻钟后,他坐在一处富丽堂皇得不像人间的酒楼雅座发呆。

眼前满满一桌子山珍海味,让他的心滴了一地的血,看着坐在对面笑容灿烂的赢瞐,他有一种看妖怪的既视感。

“苏兄,你发什么呆,快吃啊,”赢瞐给苏秦加了一块不知从那里进口的犀牛肉,又道,“这望月楼是临淄最好的酒楼,当然也是最贵的,千万别浪费。”

苏秦木然咬了一口,如同嚼蜡,知道这一口下去,自己就是留在此处洗100个碗也赔不起,更何况,估计人家会以吃霸王餐的罪名打发自己去牢房洗碗。

“喂,你笑起来的样子比哭还难看,我可听说,你上次卖竹简发了好大一笔财,我救了你一条小命,吃顿像样点的不过分吧,你不用摆这样的脸色给我看。”

赢瞐悠悠撮一口酒,滋溜,心里那个爽,上次这家伙赢了自己足足两个金饼,今天要好好吓吓他!

……

时近中午,这间三层酒楼,来往宾客络绎不绝,让苏秦吃惊的是,居然有大批学子模样的人呼朋唤友,来此间就坐。

看他们娴熟的脚步,就知道是这家酒楼的常客,打给小二的赏钱,随手就是一大把刀币,看来家世非富即贵。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熟人,高逸,正在一群阴阳派学子簇拥之下,谈笑风生地踏入大堂,在正中位置坐了下来。

一脸精明的店掌柜立刻亲自上来,端茶送水得好不殷勤。

由于几月不见,苏秦此刻又换了一套崭新士子服饰,再加大厅人群汹涌,所以苏秦看到了高逸,而高逸以及蔡士子等人却没有发现角落雅座的苏秦。

高逸等阴阳派弟子入座不久,门外一个小胖子突然冲了进来,“好哇,喝酒也不叫我,高兄,你……”

他一脸悲愤地似乎说不出话来。

憋了半天,他才凶狠地蹦出一句,“这次学宫论战,我一定要代表我们小说派把你们阴阳派踩在脚底下。”

高逸一听哈哈大笑。

“孙胖子,小心把自己吹大了,飞到天上去,学宫十杰,你是倒数第一,我可告诉你,听说云梦山的鬼谷弟子也会参加这次学宫论战,倒时你连倒数第一都不是了,哈哈哈,赶紧过来,先拼拼酒!”

第九十一章 令人爆肝的参赛名单

“苏兄,你是不是很得意?”

赢瞐带着笑意问,喝了一口汤。

“萧兄,何出此言?”苏秦一怔。

“我是说,连稷下学宫的十杰都对你忌惮三分,明日的比试,苏兄必然是扬名立万,轰动整个齐国。”

“哦,多谢美言,”苏秦淡淡一笑,“萧兄,你就这么看好我?”

赢瞐笑而不语。

“可惜,在下恐怕要辜负萧兄的厚望了,”苏秦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们门派出战的人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赢瞐手中的酒盅泼出一片酒水,有些吃惊地问,“不是你?你们纵横派还有比你更厉害的?他是何人?”

“我的师兄张仪。”

苏秦笑笑,“你应该见过,模样比我俊个头我高,口才也更胜一筹。”

看苏秦说得如此认真,赢瞐神情复杂,一方面,既然还有比苏秦更出色的人才,那么自己应该好好留意,看看能否为自己所用,另一方面,对苏秦错过这次崭露头角的好机会,她心里也为他感到可惜,如果他能在齐国扬名,带回秦国之后,在父王那里也能更好地推荐他。

毕竟人的名,树的影,让父王接受一个无名小卒的难度远远大于那些声名在外年轻一辈的翘楚。

“萧兄,怎么了,看你脸上似有叹息之色,莫非是为在下不平?”苏秦问。

赢瞐收敛笑容,“不错,本想见识苏兄舌战群雄的风采,可惜这次,唉。”

她这声感叹发自肺腑,让苏秦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苏秦伸手给她倒了一盏酒,同时送上一个安慰的笑容,“多谢萧兄挂怀,若在下真有惊世之才,又何必在意一时?”

赢瞐接过酒盏和苏秦碰了碰杯,笑道,“不错,苏兄豪情,当浮一大白!”

……

这时,望月酒楼门外,又涌进大批学子模样的年轻人,让这三层酒楼座无虚席,嘴里都在谈论明日即将举行的学宫论战,其中一名学子非常夸张地从怀里取出一卷竹简,得意洋洋地说道,“我这里有一份刚得到参赛名单。”

众人轰然叫道,“快念出来!”

“好,”那学子笑道。

大堂顿时一片寂静,大家都放下手里酒菜竖起耳朵倾听。

苏秦和赢瞐也静静地看向那人。

近百双眼睛盯着自己的身上,让那位学子享受着片刻当明星的感觉,他咳咳,在案几上放下竹简,把衣冠整理了一番,正想伸手去拿竹简,手却摸了空。

只见一个胖子拿着竹简,对他嘻嘻一笑,“我看你是不是还要照会镜子?所以不如我来帮你念吧,哈哈。”

正是小说派的大弟子孙果。

众人轰然又笑了起来,那位学子苦着脸只好认栽,整个学宫的人都知道,孙胖子是出了名的难缠。

“好了,肃静!我开始念了,”孙果没有第一时间打开竹简,而是眼珠子一转,煞有其事问,“各位学子,有没有兴趣猜一猜,这十二位比赛的士子究竟是谁?若误差不超过二个,在下愿意奉上100酒钱,若误差超过二个,那么乖乖把100钱给我,如何?你等有谁想来猜猜吗?”

酒楼嗡嗡闹腾起来。

苏秦也不禁笑了,“这小胖纸很会活跃气氛吗?不过胆子也大的很,十二名参赛选手肯定是学宫十杰外带张仪和另一个门派的高徒。”

这胖子肯定是输惨了,肥了别人瘦了自己,不是笨就是家里很有钱?

赢瞐看苏秦的表情,知晓其意,开口说道,“这人叫孙果,乃是临淄首富孙旺的嫡孙,是齐国最大的鱼商,临淄城一半人吃的鱼都是他们家供应的。”

苏秦失笑道,“怪不得,他一进门,我就好像闻倒了鱼汤的味道。”

赢瞐哈哈大笑。

……

孙胖子此言一出,大厅吃饭的人,倒有一大半人举手表示愿意来玩这个游戏。虽然他们并不缺钱,但能赢毒舌孙胖子的钱,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令苏秦的吃惊的是,自己对面的萧兄居然也施施然举起了手。

这让苏秦不禁揉了揉眼睛。

赢瞐对他眨眨眼,“反正这家伙家里有的是钱,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苏秦哭笑不得。

他看向高逸,发现还这位高兄是个老实人哪,明知便宜而不占,就在他这么想时,突然见高逸将手中酒一饮而尽,站起身笑道,“孙胖子,我第一个猜!”

苏秦用手捂着自己的脸。

……

在众目睽睽中

高逸负手而立,朗声地唱名道:“这十二人高某认为是,阴阳家的高某,儒家的鹿鸣,法家的邹律川,道家的黄凯,墨家的原离,名家的赵克,杂家的庄穷,兵家的庞越,医家的扁如云,还有小说家你这个孙胖子,至于鬼谷门下纵横家派的那位,高某就不得而知了。”

高逸停口笑道,“这十二人,除了墨家的原离和那个纵横派的弟子外,其余就是学宫十杰,所以呢,我最多一个没有猜出来,孙胖子,把钱拿来?”

孙果冷笑一声,“等我打开竹简报上名来再说。”又环顾四周问,“你等都是和高兄一样的答复吗?”

众人嬉笑道,“正是。”

“好,你等都去掌柜的那里登记姓名,到时输赢一一结算。”

孙果看见他们在掌柜那里登记好了之后,这才当着众人的面,将被细绳绑着的竹简解开,自己才看一眼,突然爆笑起来,“我发财了!”

……

他大口喘息着,将竹简甩向高逸,“高兄,不如你来念,容我笑完了。”

高逸第一次看见孙胖子笑得这么豪情奔放,不禁狐疑地接过,饶是他为人淡定,也不禁半张了嘴:

“怎么会这样?”

不等他念,众人一拥而上,定睛一看,差点哭晕在厕所,在这份竹简上的名单,其中儒家派出的人不是十杰之一的鹿鸣,而是一个叫姜信的名不见经传的家伙,这孟夫子是不是手滑了?还有杂家派的也不是十杰之一的庄穷,而是…而是杂家宗师淳于髡的女儿淳于燕,我的天,杂家居然派的是个女子!!

女的参加比试?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惊得七荤八素,结果名单最后的张仪都被人忽视了。

全场像炸开了锅。

高逸呆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这淳于夫子又钻了法律的空子,比赛公告,确实也没说不准女弟子参加论战。”

苏秦也是一脸震惊。

因为他知道,这次比赛其实有两名女子参加,姜信就是姜杏儿。

一想到代表儒家的姜杏儿和代表纵横派的张仪这一对欢喜鸳鸯在场上正面交锋唾沫横飞的情景。

苏秦不仅没有半点焦虑。

反而是搓搓手,一脸嘿嘿地期待。

他滋溜喝了一口酒,赞道:

“味道好极了!”

第九十二章 把耳朵震飞

临淄城一处郊野。

一个打着赤脚的牧童在树下吹着短笛,几头老牛在山坡上啃着绿草,不时甩甩尾巴驱赶着背上的牛虻。

这夏日的午后,空气中弥漫着慵懒的味道,牧童吹着吹着渐渐闭上了眼睛,斑驳的短笛从手中滑落在地上……

不知什么时候,他耳畔有笛声飘起,让他整个人的身体和梦一起浮动起来,猛地睁开眼睛,却见一个陌生男子身子斜斜靠在树上,吹着他的短笛。

这人年纪约30岁左右,脸色憔悴风尘仆仆,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坏人,因为他闭眼吹笛的模样很面善,就像他的一位邻家大哥,让人感觉很放松。

笛声悠扬,穿越云霄,几头老牛也似乎停了下咀嚼,默默回头望着他。

“这位小兄弟,临淄城可是从这条路上去?”笛声停息,那人笑问,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炊饼和笛子一起交给牧童。

牧童骨碌站起身,仰着脸接过笛子,却把饼子推了回去道,“我娘说,不要随便要陌生人的东西。”

男人一怔,不禁笑了,看来这人家教严谨,不像个普通农家子弟,他这位母亲倒是颇有孟母的遗风。

他温和地开口,“我叫公孙衍,从魏国来,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牧童脸渐渐涨红,“我…我没有名字,只有小名,我娘叫我二狗。”

“二狗,你有没有读过书?”

牧童摇摇头。

“想读吗?”

牧童愣了一下,眼眶发红,手紧紧拽着短笛,惨笑道,“我家没钱。”

公孙衍摸摸他的头,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饼子,“拿去交束脩,足够你用十年,以后长大去稷下学宫念书。”

牧童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个金灿灿的饼子,知道那会是他金灿灿的未来,但咬着牙,依旧艰难地摇摇头,

公孙衍七分感慨三分佩服,不禁笑道,“二狗,你知道我的名字,我也知道你的名字,不算陌生人了。”

说罢,把金饼塞到牧童手里,又把他手中短笛,拿了过来,扬了扬,“二狗,这个能不能送给叔叔。”

二狗点点头。

“叔叔,沿着坡下那条青石板路,一直走,走十里左右就是临淄。”二狗歪着头,又问,“叔叔去临淄做什么?”

“稷下学宫有场论战,叔叔去瞧瞧热闹,看好不好玩?”

公孙衍云淡风轻地笑道,捏捏二狗的脸,挥挥手,大步离去。

牧童怔怔望着他地背影,隐隐听到几句话飘过来,“江山如此多娇,我公孙衍当会会天下英雄……”

……

驾!驾!

一辆青帘马车辚辚驶在临淄城向西的官道上,大约出城五六里处,在路边一个山脚下停了下来。

那边有个古朴的木亭。

淳于燕将车停稳,一掀后面的布帘笑道,“杏儿姐姐,我们就在这里等。”

姜杏儿此刻已经换上女装,一身水红色裙子如一朵春花,看得身为女子的淳于燕都有一种意乱神迷之感。

两人在亭子里坐下,淳于燕掏出一小袋蜜枣,一人一个含着嘴里"yun xi"。

都没说话,静静看着远处的风景。

半晌之后,突然一起笑了起来。

“是不是像在做梦?”两人一齐说道,一怔之后哈哈大笑。

“你先说,”两人又是一起道。一怔之后再次笑了起来。

“好,好,还是我这当姐姐的来说。”姜杏儿把嘴里的枣核吐掉,深吸一口气道,“那日孟夫子突然宣布,让我代表儒家出战,你知道姐姐当时的感受吗?”

淳于燕道,“想给自己一耳光?”

姜杏儿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淳于燕嘻嘻笑道,“因为当我爹宣布让我代表杂家时,我也想给自己来个响亮的耳光,看看自己是不是做梦?”

两人一齐哈哈大笑。

……

笑过之后。

她们又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就像小时候在树上看见的叽叽喳喳的两只麻雀,突然莫名地不叫了。

“姐……”淳于燕哑声道。

“怎么了?”姜杏儿问。

“我害怕。”淳于燕低下头。

停了半晌,姜杏儿吐出一口气道,“燕儿,我也害怕,输了,我怕给孟夫子丢脸,毕竟鹿鸣师兄才是学宫十杰,我什么都不是,赢了,又怕被人揭穿我是个女子,惹他老人家生气,说我骗他。”

“姐姐,没事的,孟夫子应该是个大度的人,每次来我家,都会和颜悦色地问候我娘和我呢,一点都没架子。”

姜杏儿勉强一笑,“但愿如此。”

她问,“杏儿,你怕什么?”

“姐姐,到时你是男子装扮,而杏儿就是孤零零的一个女子,独自面对你们十一个大男人,而且我又长得比你们男人还丑,我想一定会有很多人看笑话。”

姜杏儿抓起淳于燕的手,放在自己膝盖上揉揉,“等你把他们这些臭男人一个个踩在脚下,谁敢看你的笑话?”

又笑道,“我可听张仪说了,他说苏秦说,你冰雪聪明,又善解人意,连他们或许都不是你的对手呢?”

“苏秦?”淳于燕眼睛像被泉水过滤一般,褶褶生辉,“他真这么说我?”

“那当然,”姜杏儿道,“张仪还说,若他们与燕儿对战时,还望燕儿姑奶奶,能高台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

说着,两个小丫头嗷嗷笑了起来。

……

“咳咳,”亭子外一声咳嗽。

两人差点被这猝然的声音吓得呛住,一齐向声音来源看去。

一个中年男子笑盈盈立在亭外,一手拎包,一手提剑,风尘仆仆。

“舅舅!”淳于燕喜出望外扑了上去。

那男子微笑着抚摸淳于燕的头发,“嚯,一下子长这么大了,记得当年,我抱你的时候,你撒了一……哎呦!

还没出口,就被淳于燕狠狠踩了一脚,痛得他脸都歪了。

淳于燕拉过姜杏儿,介绍道,”杏儿,这是我舅父赵良,刚从秦国回来,他可是秦相商鞅府上的贵客呢。”

又对赵良道,“舅舅,这是姜杏儿,和燕儿情同姐妹。”

等赵良和姜杏儿寒暄之后,淳于燕乐呵呵对赵良道,“舅舅,你来的真巧,明日稷下学宫举办学子论战,我和杏儿都是参赛选手,你要来为我们打气。”

赵良呆呆看着自己的外甥女,饶是他心沉如水,素来淡定,也忍不住问,“什么,你们可是两个女子?”

二女一起怒吼,“怎么,我们女子就不能去吗?你敢瞧不起我们!”

声音之大,把赵良耳朵都震飞了。

第九十三章 童心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酒足饭饱之后,眼看高逸等人陆续地走出大厅,苏秦急忙擦擦嘴,抬起腿正想考虑追上高同学来个江湖救急,借钱把这顿饭钱给结了时,就见赢瞐笑看他一眼,转头招呼一个店伙计,“小二,结账,把桌上没有动过的菜肴给我全部打包。另外到门口给我雇一辆马车过来。”

能在这里跑堂的,那眼力劲自然不比寻常酒楼的伙计,不用看赢瞐衣装,就能感觉到眼前这位白衣士子,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天然的上位者气质。

不等掌柜吩咐,他手脚麻利地用荷叶将桌上没动分毫的八个菜包好,再用细草绳子扎牢,不让汤水漏出来。

苏秦把抬起的腿收了回来,怪不得之前萧兄虽然点了一桌子的菜,却仅仅用筷子动了两三样,还好自己也没心思多吃,这么看来,他早就想打包带回去,莫非是给他那个戴面具的属下?

……

等店小二在门外把马车安顿好后,赢瞐付了酒菜钱,又给小二抓了一把刀币,算是打赏,喜得小二点头哈腰。

苏秦拎着荷包,上了马车,刚松一口气,就见车上的赢瞐回头笑道,“苏兄,这一顿算你欠我的,下次出门,一定要多带点钱哦,说不定又碰上我。”

“一定,一定,”苏秦尬笑着。

这车估计是回萧忆的住地,他心里不由一喜,今日可以去他的住地瞧瞧,以后见他就方便了。

车夫在赢瞐的指引下,穿过大半个临淄城,四周建筑和景象是越来越荒凉,看得苏秦是一肚子狐疑,莫非自己遇见的是一个假的有钱人?

不仅是他,就连车夫也暗自心惊,要不是赢瞐和苏秦长相温文不像是个劫匪,否则他早就要找个借口开溜了。

……

终于在七拐八拐之后,远远听见一阵小孩子的琅琅读书声: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苏秦听出,这读是论语。

马车在一个破败的小院门口停下来,车刚停下,读书声戛然而止,一群孩子嗷嗷叫着扑了上来,后面跟着三个大人,一位是青衣老者,另一人正是跟萧忆在一起的面具,第三个人却让苏秦大吃一惊,居然是一脸笑如春风的邹律川。

看见是他,赢瞐也微微一愣,不过随即脸色如常。

丁婳看见是苏秦这小子,目光在苏秦脸上停了几秒,鼻子哼了一声,招呼着小孩子们将车上的菜肴拎入庖房,

赢瞐拱手对赵夫子笑道,“夫子好,又向他介绍苏秦,“这位是在下的朋友,今日也特意来探望赵夫子。”

苏秦向前一步,躬身施礼道,“晚生苏秦见过赵夫子。”

“不必多礼,欢迎,欢迎。”赵夫子见苏秦神采奕奕举止文雅,心里甚喜。

赢瞐这才看向邹律川,拱手一笑,“邹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邹律川拱手笑道,“徐徐夏风。”

他转脸看向苏秦带着玩味的笑意,“原来苏二兄的大名叫苏秦,苏兄,又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苏秦淡淡道,“蜜蜂。”

院子里的人一怔,之后哈哈大笑起来,只有丁婳的鼻子依旧哼声。

……

草堂案几边。

三个年轻人和赵夫子围坐在一张老旧的案几边。

苏秦探头窗外,看见丁婳陪小孩子们在院子玩闹,一派天真烂漫,这让对丁婳的冷面杀手印象大为改观。他暗想,丁婳摘下面具或许也是个半大孩子吧。

赵夫子突然离席而起,对邹律川行了一个大礼,唬得三个年轻人都一齐站了起来,邹律川忙道,“夫子使不得。”

赢瞐看了看邹律川,问赵夫子,“夫子,为何向他行如此大礼?”

赵夫子哽咽地道,“萧贤侄,邹贤侄今日是奉其父邹相国之命,给老朽带了一个特大好消息,朝廷今日正式将老夫这家私塾纳入临淄城的国学,以后这里每个就学的孩子都会得到一笔朝廷的补助。”

说这话时,已老泪纵横。

又要朝邹律川跪拜下去,邹绿川弯腰去扶,“嘭”一声,两人额头撞在一起,赢瞐好半天才忍住笑。

这和自己上次一样啊。

邹律川揉着脑门,故意装作苦笑的样子坐了下来,看向赢瞐,两人四目相对,彼此心照不宣,这个秦国公主自然知道,自己此举完全是为了讨好她。

而她脸上透着笑意,说明对自己这个举动,并无反感。

苏秦默默看着,见赵夫子左一个贤侄又一个贤侄,自己没份儿。

他心里暗暗羞愧,早知要来这个地方,自己就应该事先准备点礼物才好,现在搞得自己小气兮兮,很是尴尬呀。

……

“你们聊,我去看看孩子们,”苏秦起身对众人拱拱手,走到院子里去。

既然今日是空手而来,那么就陪院子里的小孩子一起玩玩。

“你来做什么?”面具人丁婳冷冷地问,一股寒气侧漏而出。

“玩啊,”苏秦不以为然地笑笑,“这个你不如我懂,你知不知道,陪小孩子玩也是一门学问哪?”

“放屁,玩还叫学问,”丁婳哼声道,“欺负我读书少是不是?”

苏秦翻了个白眼,不理会她,对着一院子好奇地打量他的小朋友问,“你们这里有绳子吗,越多越好,哥哥陪你们做一个好玩的游戏,好不好?”

“好耶!”

哪个小孩子不喜欢玩的?他们轰然一声四散,在院子屋内屋外找绳子,不一会儿居然找到根。

苏秦动手将这些绳子打结连成一条长绳,又在地上找来一块破布系在中间。

小朋友们都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眼睛个个整得滚圆,满脸是好奇的问号,不知道这位陌生的大哥哥想干什么?

苏秦数了数,院子里刚好有六十个小孩,他用足尖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将破布放在圈心,然后按高矮男女平均分配,绳子的一头各站30人。

双方拉紧绳子,而中心的破布固定在地上那个直径一米左右的圆圈上方。

小孩子们个个连大气也不敢出,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

不过直觉告诉他们,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定很好玩。

“喂,想不想比比啊?”苏秦冲一直呆在一边冷眼旁观的丁婳勾勾手指。

“比什么?你究竟搞什么?”

苏秦嘿嘿一笑,“比谁的力气大呀,这个游戏叫做‘拔傻瓜’,诺,你和孩子们站在一头抓牢绳子,我在这一头,等我喊开始,双方一起向后拔,谁把这条破布拔出圈子外,谁就赢了,输的那方就是傻瓜,哈哈,怎么样,敢不敢比?”

他话说完,孩子们咯咯笑了起来,纷纷朝对面的小盆友喊,“傻瓜傻瓜!”

一颗尘封多年的童心在丁婳身体里复苏起来,面具后的脸扬起了笑意。

她用剑指着苏秦的鼻子说道,“比就比,看谁是傻瓜!”

第九十四章 意外发现

这种新奇的游戏立刻吸引了窗内三个人的注意,赢瞐他们停下了闲聊,走了出去,站在阶前笑着观看。

练过武的就是力气大,短暂的僵持之后,很快是一边倒的局面,苏秦那个小身板连同小队被拉得跌跌撞撞,丁婳小队则是一鼓作气势如虎,取得一场大胜!

“哈哈哈!我们赢了。”

那队小朋友又跳又笑,丁婳叉腰立在苏秦跟前,哼笑道,“笨蛋!”

苏秦嘴巴撅起来,“再来!”

此刻不服气的样子看得台阶上的赢瞐莞尔一乐,又童心大开,笑着对身边的邹律川道,“我等也去玩玩?”

邹律川道,“好。”

他似有意又无意地正想举步向苏秦那队走去,却被赢瞐抢先一步。

邹律川目光一凝,深深看了她背影一眼,慢慢走到丁婳身后。

丁婳也是跺脚道,“少主,怎的站在那小子那边?”

赢瞐笑笑,“苏兄是个文弱书生,当然要我这个强援,这才公平嘛。”

苏秦拱手,“多谢萧兄,你站在我前面,我来押后,这次一定会赢!”

而那方丁婳却对邹律川爱理不理,直接让这个风度翩翩的俊哥,一个人尴尬地拉着绳子站在最后面,

……

这次裁判由赵夫子担任,今日他老人家心情大好,看得众人玩得起劲,竟然也勾起了他一番难得的童趣。

按照苏秦的吩咐,他腰扎马步,双手按住绳子中间的布头,等双方人马都定定地看着他后,大喝一声,“开始!”

两方人马瞬间像两只鸡咬着一条扭动的蚯蚓,左摇右晃,上下起伏。

个个都使出吃奶的劲儿,60个孩子的脸脸憋红得像60朵桃花。

赢瞐边笑边拉,欢乐的细胞完全释放出来,她骨子里就是一个贪玩的小女孩,可是这么多年来,一直被死板的宫廷教育压抑住了她爱玩的天性。

今天,终于感觉到某种久违的自由,她忍不住大笑喊道,“小的们,用力,用力,赢了给你们一人一块米糕吃!”

这句话,立刻让她这方的小朋友燃烧起来,个个低吼着把绳子直往这边猛拽,己方布头眼看就要拉出圈,就听那边的丁婳大叫,“我这里赢了一人两块!”

轰一声,那边又炸开了。

布头又瞬间被丁婳小队拉了回去。

局面回到了均势。

接下来出现了令赵夫子哭笑不得的一幕,只见赢瞐和丁婳像两个小孩子一样斗嘴,你加一块我加一块,不停地提高各自赢后的奖励筹码。

苏秦和邹律川暗暗发笑。

结果等到双方加到第六块米糕时。

绷的一声,仿如琴弦断裂。

绳子从中间断成两截,两方人马惊呼着一齐向各自方向滚倒在地!

小孩和大人都笑做一团。

赢瞐身子完全扑倒在苏秦怀里,两人猝不及防地抱在一起!

赢瞐立刻面红耳赤的爬了起来,而苏秦却呆呆地歪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爪,刚才自己握住了什么?

正在愣神间,却见赢瞐问道,“苏兄,对不住,把你坐痛了吗?”

苏秦回过神,有些语无伦次道,“痛?对对,是痛,哦不是不是。”

赢瞐想伸手去扶,又缩了回去,苏秦看了看她那只手,立刻站起来。

彼此眼神都有些慌乱,不再说话,各自去扶自己身边小孩子。

刚才这一幕,早被蹲身佯装去扶小孩子的邹律川看在眼里。他嘴角不动声色的翘起又冷然地垂了下去。

……

“夫子,夫子,我等以后能不能经常玩这个游戏?”孩子们簇拥着赵夫子,拉扯他的袖子,眼巴巴地扬起小脸。

赵夫子捻须不语。

“夫子,这个游戏正式的名称叫‘拔河’,既可强身,又能让孩子们学会齐心共助。”苏秦对赵夫子拱手,殷切地扑充道,“可在课余时节让大家娱乐一番,而且绝不会玩物丧气,请夫子放心。”

赢瞐也笑道,“夫子,苏兄所言极是,此游戏,对孩子益处良多。”

“是也,可惜我少时不知道。”邹律川也在一旁帮腔道。

赵夫子虽然是老派作风,但既然两位恩公都一齐发话,自然不好在作坚持,脸上推起一丝笑意,点点头。

欧耶!

孩子们欢声雷动。

苏秦乘热打铁,又将一段绳子解开,撸起袖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挥动绳圈,脚丫子有节奏地跳动起来。

“兔子,兔子!”孩童们拍手笑道,“大哥哥在跳兔子舞呢。”

苏秦差点哭晕在厕所。

他放下绳子对赵夫子道,“夫子,这个叫‘跳绳’,对孩子们长高有好处,课余可以多练练,来个跳绳比赛什么的。”

赢瞐惊奇地看着苏秦,笑道,“苏兄果然古灵精怪,居然能想出如此多的玩意,还有没有,一齐说来听听?”

赵夫子拼命咳咳。

苏秦连忙摆摆手,“没有了。”

……

等孩子们欢天喜地开始把长绳解开换成短绳,在院中举行跳绳比赛时。

赵夫子领着苏秦、赢瞐和邹律川重新回到草堂就坐。

他向邹律川打听明日在稷下学宫举办的论战细节,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羡慕之色,用他的话说,若是再年轻四十岁,定然想和天下士子一较高低。

言下之意,是希望自己能够亲自去学宫现场观摩一番。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不等赢瞐看向自己,邹律川当即表示,明日一早,自己会派人手持进谏,并驾着马车护送赵夫子去学宫观摩比赛。

赵夫子一脸喜色,起身一礼,又腆着老脸问道,“老夫能不能带自己最得意的一个弟子同去观摩学习一番?”

邹律川爽快地点点头。

苏秦和赢瞐很好奇,夫子最得意的弟子究竟是哪个幸运儿?

赵夫子起身对着窗外兴冲冲地喊道,“荀况,过来一下!”

外面嗷了一声,一个岁的小男孩走了进来,身上虽然打满了补丁,脸上却是眉目清秀,尤其是那一对黑漆漆的眼珠子,看人的时候,灵动异常。

荀况?

苏秦皱眉沉吟,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突然一拍脑门,卧槽,这不是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荀子吗?

李斯和韩非子都是他的徒弟呀!

就在赢瞐和邹律川还没有任何反应时,他一把拽过那个男孩子,抱在怀里摇了摇,然后使劲揉揉他的头,又用两只手把他的圆脸挤压成尖脸,嘿嘿笑道:

“这孩子一看就很聪明,我喜欢!”

第九十五章 稷下学宫大论战﹝一﹞

苏秦和赢瞐坐在一棵做邀请状的树枝上,看向广场中央的高台。腿在风中晃荡着,就差一包零食在手中。

能坐在树上看比赛,得益于儒家礼教在战国还没有盛行,否则孟老夫子一定会鼻子冒烟,派弟子一拥而上把这两个不成体统的学生仔从树上摇下来。

此刻大约上午九点左右,学宫中央的大青石广场早已人山人海,坐在树上的苏秦看得是豪气云干,这个广场还真是辽阔,可容近万人挤在一块。他真想振臂一呼,我苏秦在此!谁人坐的比我高!

他心里一阵猖狂大笑,原以为稷下学宫这场世纪论战,会在封闭式的学堂内举行,真没想到居然会在室外。

是因为今日的天气如此阳光明媚,还是因为学宫的校长也就是祭酒大人,是把人生和天上星辰紧密联系的阴阳家邹衍呢,此人最喜欢和人谈论天象,所以世人给这位老夫子取了个雅号叫“谈天衍”。

既然他如此喜欢谈天,所以将辩论会安排在露天下举行,或许也是为了让学子在辩论时可以海阔天空一放手脚。

……

为了这次比赛,学宫特意在广场搭建了一座木质高台,长12丈,宽7丈,高位1丈,相国邹忌今日代表齐王亲自来到比赛现场坐镇,大赛由祭酒邹衍主持,他二人坐在主席台正前方。

左右两边各有六张案几,上面坐着儒家的孟子、墨家的禽滑厘、法家的韩召,杂家的淳于髡还有纵横家的南匡子等十二位享誉海内外的夫子。

而十二名参赛弟子就垂手肃立在他们各自门派的师尊之后。

穿着男装玉树临风的姜杏儿,脸色有些发白,心脏直到现在还是突突直跳,她张开嘴像鱼一样吐着气。

看看对面站在淳于髡后面的淳于燕,也是张嘴做深呼吸状,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副苦笑的表情。

突然,她感觉一道火辣辣的目光在脸上徘徊,她轻轻移动了身子,就看见站在南匡子身后的张仪,一直冲她笑。

很奇妙,静静看着对方这个笑容,她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

……

铛!

一声青铜敲击之声。

吵吵嚷嚷的现场一片寂静。

“请相国代大王发言。”邹衍恭敬地对坐在案几后的邹忌一礼。

邹忌起身拱手回礼,振了振衣袖,今日他高冠红袖,在阳光映照下,就像一只燃烧欲飞的凤凰,霸气侧漏。

“各位夫子,各位学子,本相很荣幸代表大王亲临本次大赛,自从大王先祖恒公开创稷下学宫,到今日已有百年,这一百年来,学宫人才济济,名动天下!”

说到这里,他举目环顾台下近万名学子,音量提高了一倍道,“壮哉!尔等好好学习,来日必是各国之栋梁!”

台下的学子们听得热血沸腾,来这里求学的不仅是齐国本地人,也有不少人来自其赵,魏,韩,燕等各个国家。

他们千里而来,很多人长年不在父母亲人身边,为的是什么?

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衣锦还乡,让家人骄傲,让国人骄傲。

看台下众弟子群情激昂,邹忌微微一笑,话锋一转,呵呵道,“本相刚才那一番话,想必不少学子们都归心似箭。不过良禽择木而栖,众位学子,本相要说的是,如今七国争霸,而对人才最为渴求的乃是我泱泱大齐,我非齐人,却可以在这里为相,淳于夫子非齐人,可以为卿,孟夫子,邹夫子,韩夫子等等皆非齐人,大王却一并重用,授客卿大夫之职。”

“所以本相在这里要振臂一呼,各位学子,你们的未来在齐国!”

“好!”人群中有人高呼一声。

像导火线一般瞬间点燃了在场近万学子们的激情,掌声如雷响起。

和台下年轻人高昂的情绪不同时是,台下十二位门派的夫子,脸上平静如水,坐在右侧的淳于髡嘴角勾起,掏了掏耳朵,朝天缓缓伸了一个懒腰。

……

“这就是邹律川的相国老爹?长得还蛮帅吗?”苏秦摸了摸鼻子,脸上轻笑着,让一旁的赢瞐好奇地打量他的眼神。

“萧兄,你看我干嘛?”

赢瞐笑笑,“没什么?我只是感觉,好像你对他有些敌意?”

“哈哈,被你看穿了,”苏秦从头顶摘一片树叶当扇子,带着鼻腔出声道,“不是我对他有敌意,而是他对整个齐国的才子都有敌意,冠冕堂皇口是心非。”

当然,他有话还没说,就是那晚自己在楼下小解时,听到的淳于髡的自白,知道自己和师兄弟差点被这人害死。

越想越是心中愤懑和警惕。

赢瞐也摘了一片,扇扇风,目光看向高台方向的某个身影问,“苏兄,你觉得邹律川此人如何?”

这句问得突然,苏秦不知道赢瞐用意何在,更不知他们亲密度如何,所以故作沉思之后,含糊其词道,“邹兄这人风度翩翩,英气夺人,让苏秦自惭形秽。”

赢瞐用叶子在他额头打了一下,“苏兄,我问的不是他长相,而是为人,你倒说说看,此人是否值得深交?”

苏秦侧过脸,认真地看着赢瞐的眼睛,从她眼睛里他看到了自己的两张小脸,感觉自己的束发带子好像绑歪了,不禁伸手重新整理了一番。

赢瞐看对方呆呆看着自己,还以为他在沉思什么,却发现他把自己的眼睛当镜子照,居然开始起打理头发来,不禁又气又笑,恨不得一脚把他踢下树去。

“你要我说实话吗?”苏秦问。

“当然,”赢瞐点点头。

苏秦收敛笑容,一本正经道,“从这几日交往来看,邹律川此人几乎当得上‘完美’这个两个字,身为相国之子,却无半点凌人之气,见谁都那么温文有礼,又常常仗义疏财及人之困……”

赢瞐一笑打断,“但是?”

苏秦哈哈大笑,“萧兄聪明,在下正要说但是,咳咳,但是我总觉得他那张脸背后还藏着一张脸。”

他点到为止,不再说下去。

两人正沉默间。

突听高台之上,邹衍一声高喝,“各位参赛学子请出列,抽取第一轮论战对手!第一轮论战的题目是……”

一位学宫上台端上一盘背面朝上的竹牌,和一个红色的蜡丸。

托盘内的竹牌有十二块,被盖着的正面写的是十二派名称,选手翻着哪块,那么他这一轮的对手就哪派弟子。

而那个红色药丸,里面密封的就是本次论战的议题。由齐王亲自出题书写,写好后立刻用蜡丸密封,在比赛开始的前一刻才派人从宫里快马送来。

也就是说,当今天下,除了齐宣王本人以外,没有任何人提前知道题目。

所以,选手全靠临场发挥。

如此比赛才更精彩和公平!

苏秦心想,看来这个齐宣王远非外界想得那样,只是一个不问朝政,悠游度日的闲王。难道是想学他父亲齐威王,不鸣则已,一鸣冲天?

第九十六章

|比赛之前,各位选手都从师尊那里知道了赛事流程,比赛分为三场论战。

第一轮初赛,淘汰六名选手。

第二轮复赛,淘汰三名选手。

第三轮决赛,决出冠亚季军。

如果不下雨的话,每一场比赛会在一天内结束,整个比赛时间为三天。

在万众瞩目中。

十二名学子,或紧张或凝重或轻松,依次来到托盘前,在短促的思量之后,伸手选取竹牌,分别抽取了各自对手,默默回到自己的师尊背后。

张仪一直不敢看,捏着竹牌,手心都是汗,相对于别人,他比任何人都紧张,想必自己对面的心上人也是一样,他沉默地立在南匡子身后,心里念念有词。

南匡子回头沉声问,“是谁?”

他语气微微发颤,显然不比张仪轻松,千万别让这小子第一轮就碰上阴阳家邹律川,道家黄凯或者名家的赵克,这三人都是本次比赛冠军最热门的人选。

张仪深呼吸,翻开竹牌正面,师徒脸脑袋凑上去一看,都大松一口气。

竹牌后的名字是:医家扁如云。

南匡子松口气,因为没抽到邹律川那三个人,避免有可能提前出局的尴尬,毕竟那三人是学宫妥妥的名嘴。

而苏秦松口气,唯一的原因是,他没有抽到自己的女友姜杏儿。

否则一开始就来个相爱相杀,那实在是太悲剧了,除她以外,抽谁他都不怕!

……

此刻翻开牌子的选手,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都快要哭了,估计抽中了那传说中的恐怖三人组。

台上台下一片安静。

因为祭酒邹衍已经将那颗红色蜡丸轻轻捏在手里转动,现场所有人的眼珠子也随着这个圆球缓缓转动。

“苏兄,你猜会是什么题?”赢瞐轻笑着问身边的苏秦。

经过拔河那番游戏,两人显然亲密了不少,言谈间自然随意起来。

苏秦摸着下巴,沉吟道,“听说齐王喜欢美女,莫非和美女有关?”

赢瞐翻了个白眼。

苏秦目眩神移,这个白眼居然那么地万种风情,让他摇摇欲坠。更让他越发肯定了某一件事情。

不过,他打定主意,除非对方主动承认,那他绝不开口点破,就像握着的流沙,抓得太紧,反而溜得更快。

赢瞐看他一副傻样,想噗嗤一笑,但强忍住了,扭头不去看他。

这时高台之上,邹衍对着王宫方向躬身一礼,这才双手用力掰开蜡丸,抽出一条拇指宽的黄绢。展开看了一秒,脸上神情没有任何波澜,大声宣布:

“各位参赛学子请听好,大王出的初赛题目是:利和义,谁为先?”

别看他年近六旬,可声音却没有任何老年人的气衰之色,中气朗朗,连树上的苏秦都听得清清楚楚。

现场在短暂的骚动之后,又恢复了平静,齐王这道题,确实很有水平,利和义谁为先?在诸子百家中,早已有这方面的争论,可谓是一个焦点话题。

赢瞐侧脸看向苏秦,“苏兄,如果上台的是你,你怎么说?”

苏秦抓了抓头发,嘿嘿笑了起来,“在下暂时没有想好,萧兄你呢?”

赢瞐淡淡道,“我也是。”

两人重新把视线聚焦在高台之上。

……

按照邹衍宣布的比赛流程,12人分为六组,单向淘汰,每组胜者进入下一轮复赛,第一组上场的是:

儒家姜信vs墨家原离。

两人静静站在高台中央,一个脸庞清秀大袖翩翩,乃是一个俊俏书生,另一人则穿着短打褐衣,而且皮肤黝黑,活像一个刚从地里浇完大粪的农夫。

台下不少人掩口而笑。

这两人气质也太迥异了吧,只第一眼,不少人都把心中那一票投给了姜杏儿,因为怎么看,他才像个读书人嘛。

而墨家一向在学宫是个不折不扣的另类存在,门下弟子都是衣褐草鞋,生活简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不仅时常吃不到肉,而且在学宫角落里开辟了一块蛮大的菜地,自给自足,把朝廷的补助津贴省下来,捐给附近贫困的民。

……

两人首先对主席上的齐相躬身行礼,又对在座的十二位夫子行弟子礼,最后才面对面相互行同窗之礼:

“原师兄有礼!”

“姜师兄有礼!”

邹衍微微一笑,“比赛开始,首先请两位学子结合本派理论,说出自己的选择,若选择为相同,那么不必相互质问,若选择不同,则要相互质问,时间各一刻钟,比赛的结果由在座除了两位师尊外另外十个夫子作出评判。”

姜杏儿和原离点点头。

“姜师兄先请。”

原离很客气地说道,他身材敦厚,笑时嘴角异常柔和,让人产生对方性格柔弱的错觉,但姜杏儿看他眼神像刀一样划过自己的脸庞,就是知道对方其实是外柔内刚。这样的人较真起来往往很可怕。

但她不怕,因为她也是这样的人。

……

如果说,刚站上高台时,面对下面近万双黑压压的眼睛,姜杏儿心里有些发慌,几次都想飞离这个地方,像鸟一样逃回家,而此刻的她心如止水,不仅适应了这里的环境,还居然有一种淡淡的喜欢。

“爹,娘,女儿做到了。”

她默默对自己说。

她昂首向天深吸一口气,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情充盈全身!

姜杏儿静静环顾台下同样安静的人群,朗声说道,“利和义,何为先?我儒家弟子自然选择以义为先!”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见利而忘义,乃是为人之耻。”

“我儒家一向以仁义为本,不仁不义,在家则为逆子,在学则为逆生,在朝则为逆臣,如此何以立足天地之间!”

她语气掷地有声,慷锵有力!

让台下数百儒家弟子大声叫好,纷纷摇手助威呐喊。

孟轲也是一脸温笑。

为什么不选原本最得意的弟子鹿鸣上场呢?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那小子虽然基本功扎实,口才也颇为伶俐,可是偏偏他太温柔了,缺少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你看这姜信此刻的眼神,像要吃人咧!

“杏儿威武!”张仪心里嚷道,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这就是我张仪的女朋友啊!我有杏儿我自豪!

“这小子艳福不浅。”树上的苏秦嘀嘀咕咕,透着一丝羡慕嫉妒恨。

“你说什么?”赢瞐低声问。

苏秦:“我说今天不会下雨吧?”

赢瞐抬眼看向天空,一轮骄阳似火,不禁暗道一声,“白痴。”

第九十七章 稷下学宫大论战﹝三﹞

所谓论战,如光有道理,必然令听众感觉空洞无味,这自然会减分。

姜杏儿曾受孟夫子特别告诫,辩论之道,不仅要说服人,更要感动人,所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是也。

所以,等广场的众人安静下来之后,姜杏儿有意在这个节点,将慷慨激昂的脸色收敛为某种回忆往昔的平静。

头顶的骄阳让她额头有汗珠渗出,看得张仪恨不得跑去用袖子给她擦擦。

姜杏儿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意,不动声色地对他笑了笑。

她在高台中央,缓缓踱了几步,停下之后,脸上缓缓露出悲壮之色,“诸位夫子和学子,读过《春秋》的都知道赵氏孤儿的故事,当年晋景公沉迷淫乐,宠臣屠岸甲为了排除异己,诬蔑忠臣赵氏一族zào fǎn,骇然灭了赵氏满门,血流成河,唯有公主庄姬逃过一劫,而她已有身孕。”

说到这里,话语有意停下来。

环顾四周,一片默然,很沉重。

人群中隐隐传来几声哭泣,是几位来学宫留学的赵国子弟。

杏儿接着道,“而屠岸甲心狠手辣丝毫没有收手之意,执意要杀公主肚中赵氏一族唯一的骨血,等公主临盆当日,他即刻带人闯入王宫,所幸公主及时藏匿,而后庄姬将婴儿交给赵氏的两个门客公孙和程婴带出宫外隐身民间。”

“等屠岸甲获知此事,立刻在晋国各处张贴告示,说谁人告知赵氏孤儿下落,悬赏千金!面对如此巨大的you huo,公孙和程婴没有动心,利字当前,他们毫不动心,为了保全赵氏孤儿,公孙舍生取义,而程婴更是把自己的亲自儿子冒充赵氏献給屠岸甲,被当场摔死!”

说到这里,姜杏儿两眼湿润语带哽咽,台上的夫子们集体沉默着,摇头叹息。

场外那些赵国弟子已嚎啕大哭,因为这幸存孤儿就是赵国君王的先祖,他若未能存活下来,今日赵国就根本不存在了,怎能不令身为赵国人的他们动容呢。

苏秦看向身边的赢瞐,发现她也是眼圈发红,不由安慰道,“天理昭昭,疏而不漏,赵氏孤儿含冤昭雪,大白于天下,恶贯满盈的屠岸甲最终伏法。”

赢瞐沉默了半晌,叹口气道,“这个公主可怜可敬,世间女子人人都羡慕公主,她们哪里知道,作为一个公主的悲哀,哪里知道一个公主背负了多少无奈。”

苏秦静静地看着她,这话感触之深,怎么听起来,好像是眼前这位“萧兄”已经当了公主许多年似的,

……

“所以,为人重义,乃是为臣之道,为子之道,夫妻之道,弟子之道,天下可以没有儒学,但不可没有义!”

“弟子陈述完毕,谢谢大家!”

姜杏儿对高台的齐相和众位夫子躬身一礼,又对原离拱手示意,默默退回孟轲的席位之后。

轰然一声,台下如飓风扫过,掌声如冰雹一样席卷整个学宫。

苏秦也在大力鼓掌。

屁股下的树枝被晃得咯吱作响

这丫头片子说得太好了,尤其那一句,天下可以没有儒学,但是不可没有义,太有新意和震撼力了!

姜杏儿刚站到孟轲背后,就见自己老师离席而起,亲自给自己端起一碗清水,给杏儿喝,微笑道,“好!”

姜杏儿慌忙谢过,一饮而尽。

从孟夫子的肩膀上望去,只见张仪一脸笑容灿烂收都收不住。

……

邹衍对着台下一摆手。

喧哗的声音渐渐沉淀下来。

邹衍微笑地看向原离,“请墨家原学子论述自己的观点,限时一刻钟。”

原离沉稳地站到中央。

他是个很低调的人,默默学习,默默耕种,甚至对同门师兄弟也很说上几句闲话,所以一直名声不显,当师尊也就是墨家第二代锯子禽滑厘选他出来参加这次比赛时,几乎所有人都惊呆了。

禽滑厘给出的解释是:墨家门派可以显名,但不求个人扬名,越是低调越能体现墨者的精髓,他大弟子孟胜就是太过高调了,所以经常受到他的训斥。这也是为什么学宫十杰中没有墨家弟子的原因。

但无名不等于无能。

禽滑厘冷眼观察,这个来自齐国寒门的原离学习极为刻苦,不仅看墨家竹简,对诸子百家也是博览群书,废寝忘食,想来其志也必然高远。

更让他欣喜的是,原以为这个沉默寡言的弟子是个口舌迟钝的人,不想深谈之后,才发现原离口齿锋利,刀刀切中要害,根本不输给任何一个学宫十杰。

这让他相信,这个徒弟一定会给在座的夫子和台下学子们一个意外的惊喜。

……

也许是原离知道自己短衣草席的走路的姿势,一定不会像姜杏儿一样风度翩翩,让人心旷神怡。

所以,他只是定定站在场中,对台上相国夫子等人施礼之后,原地直接转了个身,用沉静的面容看向台下的观众。

在寂静了几秒之后,他开口道,“刚才姜师兄的论述很精彩,让在下有直接认输的冲动,后来被师尊狠狠瞪了一眼,将在下溜走的勇气又给拎了回来。”

台下轰然大笑。

树上的苏秦也是呵呵一乐,原以为上来的是个木头,没想到居然是个开心果。

“有意思。”赢瞐也抿嘴轻笑。

左侧端坐的一个黑而不廋的矮老头,也就是墨家第二代锯子禽滑厘,他摸了摸鼻子,发现台上不少夫子都笑眯眯地看着他,立刻凶巴巴瞪眼过去。

唬得一个个老家伙把目光收回。

原离继续说道,“虽然姜师兄回答得很惊艳,但利和义,谁为先?对这个问题,在下的看法却和姜师兄大有不同。”

他话音刚落,台下嗡然作响。

什么?不同?我等没有听错吧?那么原离的观点就是说“利在义先”喽。

一些比较亲近墨家的门派弟子个个惋惜地感叹:完了,刚才儒家的姜师兄都说了嘛,君子求义,小人求利,而且还有舍生取义呢。

若是原离论述利在义先。那就是众人眼中的小人了,如此说来,原离明天肯定是和他们一样坐在地下当观众了。

树上的苏秦和赢瞐对视一眼,都轻轻吐出一个字,“唉。”

第九十八章 稷下学宫大论战(四)

等台下众人的声音消散在风中,原离看着天边浮动的白云朗声说道:“我墨家门派祖师,第一代钜子墨子有云:义,利也。义,其实也是利!”

此言一出,台下近万学子轰然炸响,开什么玩笑?义怎么能说也是利呢?胡说八道啊这是!

台下嗡嗡一片,台上的各位夫子也是或惊或笑或鄙,但很快恢复了淡定之色,只有儒家的孟夫子脸色铁青,冷笑着看了一眼墨家禽滑厘,鼻子哼了一声,他们儒墨两家一向水火不容,但是很少出现当众打对方脸的情形。

可在刚才,自己爱徒明明说了君子求义小人求利这样的话,原离这小子偏偏说义就是利,这不是故意抬杠吗?

好,好,想打老夫的脸,且看你这小子如何把话圆回来?自取其辱!

孟轲垂首,作闭目养神状。

他身后的姜杏儿心里一阵叹息,她对墨家其实一直蛮有好感的,欣赏墨家弟子兼爱非攻天下大同的人生理念,没想到今日的对手是他们。

只看孟夫子的后脑勺,就知道老师对那句义即利也,气得不轻。

她轻咬贝齿,无论如何,她要把对方打败,为夫子出口气。

……

“果然有点意思。”赢瞐轻声道,用叶子扇了扇风,看向苏秦。

苏秦没有说话,脸上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他对墨家理论还研究得不深入,第一次听到义即利的说法,感觉颇为新鲜,很好奇原离会如何呈述?

……

“赵氏孤儿的故事,流传了几百年,让听者无不闻之落泪,感动于公孙杵臼和程婴为保住旧主的骨血,一个献出自己的生命,一个献出自己儿子的生命。”原离神情哀婉,用低沉的语气叙述道,“是的,他们不仅舍千金之利,也舍了自己的性命,求仁得仁,求义得义,名垂青史,为后世忠义之士的表率。”

“这是他们的义,却也是赵氏一门的利!”原离话峰一转说道,“何为利?简单说来,就是益处,好处,在赵氏孤儿这件事中,得好处最大的当然是赵氏遗孤,日后发展状大,和魏韩两族三分晋国天下,成为赵国始祖。”

台下安安静静,众人都在细心咀嚼,自己的义成了他人的利,如果这样说,义确实也可称为一种利。

这种论述的角度果然新奇,台上一些夫子交头接耳,脸上的讥讽之色明显淡了几分,唯独孟夫子依旧闭眼养神,好像充耳不闻似的。

……

原离目光从众人脸上滑过,似笑非笑接着说下去,“既然义也是利,所以对大王出的这个题,义和利,谁为先?在下的看法是,看情况。”

他停嘴,露出自信的微笑。

高台之下,近万学子又开始议议纷纷,看情况?什么是看情况?如此说来,这利和义谁都可以为先了?

有人一头雾水,又有人高声向原离起身喝问:“喂,别站着傻笑了,又笑得不好看,什么看情况?你快说!”

被台下人呛声,原离不怒反而畅意地大笑,“没错,看情况就是说,利也可在义先,义也可在利先,还是以赵氏孤儿为例,公孙杵臼和程婴保护的赵氏一族乃是赵国的忠臣之家,在赵国深得民心,日后若平寃召雪,兴复赵氏,不仅可以除灭奸臣屠岸甲,于国于民,都大有好处!所以他们舍赏金舍性命取义,是值得的,在这里义为利先!”

这一番话,让台上的夫子和台下的学子都保持了沉默,对此众人都没有异义,就连孟夫子眼皮也动了一下。

树枝上,苏秦摇晃了一下腿,对赢瞐笑道:“萧兄,你猜猜看,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赢瞐摇摇头,“我不知道,”又眉头一挑,“莫非苏兄知道?”

苏秦点点头,“他一定会说但是。”

他话音刚落,就听原离在台上朗朗道:“但是……”

赢瞐不禁大笑,声音又脆又响,惹得树下不少学子歪头看她,有的当场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居然有坐在自己头上,万一摔下来,砸到自己怎么办?

他们赶紧挪动屁股逃离。

更多人露出羡慕之色:好潇洒!

高台之上,也有选手目光看过来,张仪很欣慰,我这兄弟果然不是一般人,原以为自己取代他,苏秦会心情不好,没想到他早已自得其乐。

淳于燕也看见了树上的苏秦,抿嘴一笑,这个苏二哥果然是妙人,之前听说代表纵横家出战的不是苏秦之时,她还难过得躲在闺房抹泪。

今日见苏秦和友人坐在树上有说有笑,顿时心情大好,突然间下了个决定,拿第一!若能以女子的身份打败在场所有的男子!说不定苏二哥从此会对我另眼相看,想到这里,她脸一红,刚轻笑出声,就听前面端坐的父亲淳于鬓有意无意地咳嗽了一声,吓得她立刻挺直了身体,目不斜视。

在距离淳于燕两个身位处,一身紫衣银冠束发的邹律川凝目看向并肩坐在枝头的苏秦和赢瞐。

赢晶那声淋漓肆意的大笑,象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切割自己埋在梦里的情愫,他脸上淡定如初,甚致嘴角依然挂着招牌式的温和笑意,只是他手指在一点一点用力扣着掌心的肉。

……

姜杏儿没有看向苏秦所在那棵树,此刻她所有注意力都聚焦在原离身上,准确地说是原离脸上那张宽厚却不笨重的嘴上。

这张嘴此刻用清朗的语调开口道:“但是,如果在屠岸甲一家被满门抄斩时,他手下的门客效仿公孙杵臼和程婴也来个屠氏孤儿,为了保全屠家血脉放弃赏金和性命,来个舍身取义,以图日后复仇!那么这种义值得吗?”

此刻他脸上笑容消失,目光犀利地缓缓扫视台下近万学子们。

没有人吭声,很明显,大家用沉默表达了自己的否定态度。

“对!当然不值得!”原离的笑容又瞬间在脸上绽放,历声道:“如果在这一刻,他们也把所谓的义放在首位,那么等屠氏子孙重新杀回来,遭殃将是晋国整个国家和百姓!”

“所以,若这义是正义,那么义当利先!若这义非正义,那利当义先,又有何不可!”原离掷地有声。

“好!原师兄说得好!“”

先是台下墨家弟子率先喝彩!之后叫好声席卷整个比赛现场。

第九十九章 稷下学宫大论战(五)

如鸣的掌声,终于让一直做闭目养神状的孟夫子睁开眼晴,他转头看向姜杏儿,发现自己的学生,脸色像学宫敲上下课的青铜古钟一样凝重。

孟夫子笑了笑,在转过头之前,用眼神告诉姜杏儿:不要紧张。

等师父转过头去,姜杏儿仍感苦涩,因为她发现,原离论点把她都给说服了,两相对比,自己的理论确实苍白了一些,这让她不禁咬紧了下唇。

苏秦双手撑着树枝,调整了一下坐姿,对赢瞐感叹一声:“恐怕我们的姜信小兄弟要输了,你说呢?”

“未必。”赢瞐揉了揉腰道。

“哦?”

“原离确实说的颇有道理,但儒家的义之观念,通过孔子在周游列国的广泛传扬,尽人皆知,而墨家的义理,受众太少,恐怕台上的诸位夫子了解的也不多,他们可能挑不出什么毛病,不过呢?心里也未必喜欢。必竟接受一种新奇的观点,这需要时间。”

苏秦歪头想了想,没有吭声。

从情感上,他自然希望姜杏儿晋级,可从道理上,他更倾向原离的观点,自己原本也是个小众化的人。

……

高台之上。

主持人邹衍抚须微笑,论战的题目都是事先不知情,难度显然比知情大得多,而从现场表现来看,这一辈年轻人的临场发挥能力确实比自己这一代历害不少,果然是后浪推前浪。

他离座起身看向原离和姜杏儿,语气温和地问道:“你二人观点差异不少,可要相互质问?”

姜杏儿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原离,对方站立如松,脸上写满了自信。她想不出自己能质问他什么?他那个屠氏孤儿的例子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于是她对邹衍摇了摇头。

原离笑看她一眼,昂然拱手道:“邹夫子,学生无问题问姜师兄。”

胜负已分,他也点到为止。

“好,那么这一场的胜负,由在座除了儒家的孟夫子和墨家禽夫子外的十位夫子投票订夺。”邹衍道。

之前纷扰的台下,鸭雀无声。

近万双眼晴屏息着注视台上十位夫子的一举一动,这时苏秦发现,自己树下那一片居然有不少学子在悄悄开盘口押注,大部分人果然都在押原离胜。

赢瞐冲苏秦眨眨眼,“苏兄,我们也去押注,你押谁赢?”

苏秦:“原离。”

“你听我的,还是押姜信,”赢瞐说着一伸手,苏秦给了她一枚刀币。

“小气鬼,”赢瞐板着脸,忍不住又笑了,她纵身一跃跳下树来,在学子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她走到地上写着姜字的那个圆圈里,放了一枚刀币。

哪里来的穷小子?众人刚流露出轻蔑的笑意,就见赢瞐又掏出个金饼扔进圈子里,金灿灿晃人眼。

哪里来的傻帽?他们又一脸喜色,不少人又在原字圈里加了注。

等赢瞐优雅地爬上树来,迎接她的是苏秦看败家子式的肉痛眼神。

……

高台两侧的十位夫子们,已经在写着姜信和原离的竹牌上标注胜或负,为了以示公平杜绝人情票,夫子们没有交头接耳,更没有眼神交流,就这样安静的写好,然后安静地看着学官将竹牌依次收上去,整齐地平放在主持人稷下学官祭酒邹衍坐前的案几上。

邹衍低头静静看着,嘴角笑了一下,结果并不出意外,他起身朗声宣布比试结果:“五票对五票,儒家的姜信和墨家的原离打成平手!”

台下一片哗然。

明明原离道理讲得更充分吗?怎么会是平手?唉。

台上的禽滑厘也用自己听见的声音低声咆哮了一句。

可惜他有气也不知冲谁发,因为是不计名投票,竹牌上只写胜负,并不落款书写人的名字。

他只好狠狠瞪了对面的孟夫子一眼,孟夫子眼观鼻鼻观心。

……

“既然是五比五,那么跟据赛事章程,这决定胜负的一票,由邹忌邹相国来决定。”邹衍对邹忌拱手。

邹忌人未起,音先笑,他振袖而起,从座位上走到高台中央。

邹衍挥手示意,姜信和原离都站到邹忌的跟前。

邹忌含笑看着这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道,“本相生平喜好音乐,尤好弹琴,琴声不仅能让人宁静致远,也可让君王更好地了解你的心性,想当年,在本相还是个落魂书生时,以一曲琴音蒙先王悦纳,平步青云,今日也希望二位才子,为本相抚曲一首,能动我心者,就是本次比赛的赢家。”

说着,他一挥手,立刻有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抱着一张古琴来到台上,小心翼翼地放在姜原二人脚下。

“此琴名为绿尾,你等谁先来?”邹忌目光温和地看着姜杏儿和原离。

“那我先吧。”姜杏儿道。

……

众人退开后,姜杏儿盘座于高台,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古琴,然后轻闭上眼,手缓缓举在半空……

高台一侧的张仪暗暗跺脚,完了完了,这丫头怎么胆子这么大?因为据他所知杏儿跟本不会弹琴,压根碰都没碰过,她直接认输比丢脸更好!

不仅是他,做为知情者的苏秦,此刻也用手捂在自己脸上。

赢瞐噗嗤一笑,问:“你遮脸干嘛?做亏心事了?没脸见人呐?”

苏秦张开指尖,从指缝露出一双郁闷的眼睛,金鱼吐泡似的说道:“姜信,唉,他真会乱弹琴?”

“什么乱弹琴?”赢瞐一头雾水,“你胡说什么?他还没开始弹呢?”

苏秦苦笑,“她呀,上次明明告诉我,她从小就不喜欢琴,更喜欢剑,所以她根本没学过琴?”

啊?赢瞐一愣,随即大笑。

“好样的!”她一挑大拇指,笑咪咪赞道,“胆子竟比我的还肥。”

苏秦翻了一个白眼,“还好在下深谋远虑,只给姜信投了一枚刀币押注,可惜你那个金饼子,唉,萧兄钱多的话,可以放我这儿嘛?”

“想不想跟我打个赌?”赢瞐突然道。

“什么赌?”苏奏问。

“我赌最后还是姜信赢,如果我赢了,你以后要答应满足我一个心愿?如果我输了,我替你满足你一个心愿,怎么样?”赢信用半开玩笑的口吻。

“我赌。”苏秦脱口而出。

“喂,你也不问问,我的心愿是什么?就敢赌?不怕我把你卖到秦国当奴隶?”赢瞐一本正经地说道。

苏秦嘻嘻一笑,“这还用问,反正你又不会赢,你还是好好怛心我赢了,会让你做什么吧?”

第一百章 稷下学官大论战(六)

琴,亦称瑶琴或丝桐,相传为上古时期伏羲所制,在文人雅士标配的四大才华“琴棋书画”中,琴一直居于首位。

春秋时,俞伯牙一曲高山流水,认识了在汉江边砍柴的樵夫钟子期,两人一见倾心,以琴为媒,结为知己,子期死后,伯牙终身不复弹琴。

动人的传说,让古琴有了动人的生命,自那以后,弹琴已经不是简单的自娱自乐,琴可以传情可以达意,正如此刻,不会弹琴的姜杏儿必须要用琴声去打动琴艺高操的相国邹忌。

苏秦和张仪都不忍心抬眼看她。

看她出丑,实在是一种残忍。

在万众瞩目中。

姜杏儿举在琴上的手缓缓落下,在离琴弦一寸之距时突然停住,手指象波浪一样凌空舞动着,她低声吟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

这是一曲《国风-蒹葭》。

在战国,是著名的情歌,流传至今,几乎人人都会吟唱,是男女恋爱时必备的撩妹神曲。

姜杏儿歌声婉转缠绵,透着刻骨的思念,现场的学子们如醉如痴。

他们这些青年学子都到了怀春的年纪,苦读生涯中,幻想着以后能有位恋人,在水一方,含笑等着自己。

这首歌唱出了他们的心声。

等到歌声停息,众人这才惊觉这里面竟没有琴声,姜杏儿指尖根本没有接触到琴弦,只在琴上模拟着弹琴的手式,众人如梦初醒,目瞪口呆。

姜杏儿站起身,大大方方对主席上的齐相邹忌长缉一礼:“晚生献丑了。”

这不是客套话。

在很多人看来,她假假地弹琴,真的是在献丑,还好意思开口?

台上夫子们都震惊于这个青年学子的勇气,一齐沉默地看向邹忌。

这学子太胆大了啊,大厅广众明着骗人,相国必然会暴怒。

然而邹忌很温和,脸上似笑非笑,双手撑着案几,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犀利地一字一句问:“你会弹琴吗?”

姜杏儿坦然道:“会。”

台上台下一片惊讶之声,张仪和苏秦都不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可是公然说慌啊,万一邹忌真让她弹一曲怎么办?要知道孟夫子最痛恨这类小人,儒家不是有句著名的句子吗?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杏儿这两样可全占了。

张仪偷偷瞟了一眼孟夫子,孟老先生又是眼观鼻鼻观心,令张仪暗松一口气,但又怕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

邹忌目光灼约,静静地看着姜杏儿,道:“既然你说会弹,为何刚才没有拔动琴弦,而是用手虚指?”

“晚生弹的乃是无声之琴。”姜杏儿朗声说道,语气冷静。

她是冷静了,台下炸了。

“什么?无声之琴?这是哪里来的说法,诡辨!简直是胡说八道嘛!”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张仪脸上涨红,紧握的双拳关节雪白一片,但不是因为姜杏儿让他感到羞辱,而是台下一些叽讽的话听得实在刺人,他正想冲下台痛骂一顿,刚迈出一步,就被南匡子一把扯住胳膊,低喝道:“张仪,八风不动。”

张仪停住脚,深呼吸之后,默默退回南匡子的身后。

这让一直观察台上动静的苏秦也暗喑松了一口气,赢瞐则是一脸饶有兴致的样子,象在看一场好戏。

……

“妙哉!”

台人突然有人高声笑道。

一个黄旧深衣的老者离席站起,他脸色苍白似有病容,但身子挺拔又有青松之姿,看上去比在座的夫子显得更精神,尤其是他那双细长如柳叶的眼晴,笑如春风,又利如剪春风的剪刀。

此人正是稷下学宫道家学派大师田骈,齐国本地人,因为口才出众,宛如天赐,世人也称他为“天口骈”。

他对面端坐的禽滑厘鼻子哼了一声,斜眼看着田骈头上在风中抖动的切云冠问:“那小子信口雌黄,手不踫琴,却诡称会弹琴,何来妙哉?”

田骈没有看他,神情怡然地对邹忌拱手一礼:“相国,我派祖师老子有云: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弗笑,不足以为道。是以建言有之,曰: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颣;上德若谷,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白若辱,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唯道,善贷且善成。”

田骈一笑,看向静立一旁的姜杏儿:“所谓大音希声,是指至美的音乐是无声之音,用耳听不见,要用心。”

台上台下一片寂寞。

细细咀嚼,脸上都浮现一丝明悟,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这两句如醇酒入喉,一线悠长。

这世间果然有无声之琴!

……

邹忌抚须哈哈大笑,“田夫子一席话令本相毛瑟顿开,弹琴十余载,还落在有音之琴的俗境,渐愧!”

田骈连忙一礼:“相爷过谦了。”

说罢他看向姜信,“姜学子,看得出你是真不会弹琴,刚才老夫一句妙哉,是指你的话,而非指你的琴,真要做到大音希声,你首先要懂得小音,在无声之琴前,你要精通有声之琴,老夫一生喜琴,看你天姿聪慧,有空可去道家馆找老夫聊聊音律和……”

“咳!”

一直闭目养神的孟夫子霍然开眼,猛地咳了一声。

这老家伙除了叫天口骈外,还有个学宫内人人皆知的外号叫“挖角骈”,一看到别派的好苗子,就两眼放光。

田骈及时住口,恋恋不舍看了姜杏儿一眼,坐回自己席位。

姜杏儿对他躬身一礼,因孟夫子在一旁虎视眈眈,她没敢说出道谢受教的话,默默退回到孟夫子身后。

……

“大家肃静,下面请墨家的原学子为邹相抚琴。”邹衍起身,示意久候一旁的原离走到中央位置。

褐衣草鞋的原离沉着地上前,低头静静看着地上的古琴。

四周寂寂,众人盯着他关节突出生满老茧的手,想必弹奏起来,一定是疾风骤雨,力拔山兮。

原离缓缓弯下腰,伸出有力的双手,但没有去踫地上的琴,而是在众目暌睽之下,将松了的绑腿系好。

之后,他昂然直起身,对众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在下认输!”

第一百零一章 稷下学宫大论战(七)

“是条汉子!”

苏秦抚手赞道,他就欣赏这种来去自如绝不拖泥带水之人。

原离之所以主动认输,想必对自己的琴艺已有一个清淅的判断,墨家注重务实,向来把弹琴这类玩意,当作奢迷享乐的闲情,所以墨家不提倡学琴,自钜子以下,精通琴艺的人很少。

想来原离的那双手更适合种田。

树干上的赢瞐又从树上一跃而下,一看身手就是练过武功,苏秦羡慕地看着她的背影,只见她含笑来到那堆下注的学子们中间,缓缓伸手。

在一众学们哭丧的表情中,拎起一个沉甸旬的钱袋,随手抖了抖,里面挤挨换的刀币在布袋里像欢快的银鱼一样跳跃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等她优雅的爬上树,就看见苏秦搓了搓手一副眼谗相,忍不住笑了一下,从袋里抓了一小把塞给苏秦,苏秦数了数,不过几十枚而己,看了看她手中那一大袋,不禁叹了口气。

“话该。”赢瞐宛尔一笑。

……

也许是第一场对诀太精彩了,当人吃过山珍海味后,就没有味口品尝其它寻常小菜,接下来的辨论,如果没有剧烈的对撞或者惊艳的巧思,那么会很难吸引众人的眼球。

结果也是如此,在接下这大半天的比赛中,法家的邹律川,道家的黄凯,阴阳家的高逸这三个冠军热门人选,正常发挥,兵不血刃地拿下各自对手。

其中张仪不出意外地也顺利晋级,因为他的对手医家学派扁如云,据说是春秋时名医扁鹊的后人,和张仪辨了几句就败下阵来,显然他嘴上抓人的功夫运逊他手上抓药的功夫。根本就是来打酱油的,连苏秦都不得叹服,张仪这小子上台前,一定踩到了狗屎。运气简直好得暴掤。

其实不止是张仪,象农家选手、兵家选手,由于专业所限,他们在口才方面和医家选手一样都是一轮游。

唯一可看的是,其中有一场小说家选手孙胖子的比赛,而他的对手不是别人,正是他在酒楼发誓要踩在脚下的阴阳家高逸,可惜孙胖子在学宫里是出了名的饶舌怪,但在辨论场上,不知道是赛前多喝了一点小酒,还是太过紧张,居然缕次奔向茅侧,看得众人轰堂大笑,结果大大影响他的发挥,舌头打了卷似的,一败途地。

不过总体下来。

这几场对诀,论战整个过程,毫无悬念,以致于台上的老夫子和台下的年轻人都有昏昏欲睡之感。

但现场没有任何一个人中途离席。

因为他们都巴巴地等着一个特殊人物上场,这人特殊在于:一,她是十二个选手中唯一的女子{姜杏儿是女妆男装},二,她恐怕也是十二位选手当中最丑的一个,虽然除她以外,其它选手都是男子,但是刮掉胡子穿上女装,那个个都要比她美上三分。

顶着女人,丑人这两座大山,淳于燕内心的压力可想而知。

她不是没想过,中途找个借口逃之夭夭,一口气跑进家,扑到母亲怀里,像小猫一样绻缩着不敢见人。

眼看比赛一场一场过去,她登场的时间一刻刻临近,她身子一动不动,终于还是挺住了。

为了眼前父亲佝偻的背影,为了树上苏秦鼓励的笑容,她决心奋战到底,不仅不退,我还要拿第一!

可是,现场所有人都认为她会输,因为她的运气实在太感人,她居然抽中了名家的赵克,这可是连邹律川高逸等人都为之头疼的对手。

赵克的师父不是别人,正是战国赫赫有名的公孙龙子,这位仁兄可是战国时一本正经说胡话的高手,当年他那一套白马非马的邪魅之语,把不少老实八交的正义之士都忽悠瘸了。

而赵克完全把师父这套绝活学了个七七八八,几次在学宫辨论会上,把对手说得哭晕在茅侧。

当然,他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得势不饶人,不把对方骂哭绝不住口,所以学宫里流传这样一句话:宁可和一头母猪亲嘴,也不要和赵克斗嘴。

也正因为他嘴过于尖刻,实在令人讨厌,众人故意不把他列为夺冠热门,其实就口才而言,他的实力不比邹律川高逸等任何一人差。

所以,得知淳于燕的对手竟然是他,台上的夫子和台下的学子都对这唯一的女性选手投去同情的目光。

当主持邹衍报上淳于燕的名字后,在她上台前,父亲淳于髡裂嘴冲她笑了笑,抓起她的手,在她手心轻轻写了一个字:一。

这倒不是说,让她拿第一,而是让她不忘初心,因为这一字是在她六岁那年,父亲第一次教她写的第一个字,那年也是个夏日午后,父亲蹲着身子,也是这样鼻子皱起冲她笑。

虽然此刻,他眼角多了皱纹,头上多了白发,笑容却亦如初见。

淳于燕抓住父亲刚收回的手在脸上亲妮地擦了擦,对他顽皮地点点头,大步走向高台的中央。

早有一位穿米灰色深衣的男子,在场中静静地候着她。

见她走来,男子上前拱手一礼,语气很是温柔:“名家赵克见过燕儿姑娘,不知燕儿姑娘带了几条手绢,如不够,在下愿意相借,以免燕儿姑娘呆会儿哭花了脸蛋,越发让人触目惊心。”

他话完,抬眼看向淳于燕。

笑容中充满戏谑之色,就象一条吐信的毒蛇看向一只到嘴的青蛙。

第一百零二章 稷下学宫大论战(八)

赵克,果然不愧为学宫里人人痛恨的第一毒舌,一开场就讥疯淳于燕会输哭,而且哭起来,更会丑得触目惊心。

台上的夫子们暗暗皱起眉头,做为父亲的淳于髡差点把手中的茶水泼了出去,只有一个人却是悠然自得。

这位青衣夫子生得尖嘴却不猴腮,下半脸尖上半脸圆,眼晴大得把中间的鼻子挤得分外描条,看人时常用酷似猫头鹰状的大眼盯着你,但不是看你的眼晴,而是盯着你的嘴。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克的师尊,名家学派大师公孙龙子,当年就是他,以一套“白马非马”的奇论名动天下。

可是在学宫,大多数夫子私底下都很讨厌他,因为公孙龙太爱争辩了,说过的话,看上去似乎有道理,细细研穷,又感觉都是特么的胡说八道啊。

面对世人的各种非议,公孙龙毫不在意,反倒是越活越滋润,上个月刚娶了第五房小妾,虽然请的学宫同事们一个都没有上门去喝喜酒。

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

他的爱徒赵克青出于蓝,一上场就给淳于燕来了一个下马威。

……

对于他的嘲讽,台下的学子们纷纷报以鄙视和愤怒,淳于燕毕竟是个女生,而他这张大嘴一开口就讥讽人家长得丑,实在是有失男子的风度。

就在众人猜想淳于燕会不会羞愤交加,眼泪哗哗如流水时。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个相貌丑陋的红裙姑娘不仅没有半点失态,反而脸色平静温婉,她上前对着赵克款款一礼,“小女子见过赵学子。”

举止之落落大方,惊得众人的眼珠之像秋后的柿子一样落了一地。

礼毕,她抬起头缓缓笑道:“谢谢赵学子提醒,小女子手绢倒是没带,不过带了针线。”

“针线?”

赵克失笑道,“燕儿姑娘果然勤快呀,都参加比赛了,还不忘绣花?嗯,以后一定会找个好婆家。”

淳于燕摇摇头,“赵学子恐怕误会了,小女子不是来绣花,而是绣嘴。”

“绣嘴?”赵克一楞。

淳于燕语气温柔地解释道:“对呀,当高台之上有人满嘴喷粪时,小女子会立刻用针线把他嘴缝上!”

她话音刚落,台上台下一片轰笑,淳于鬂仰天大笑,而苏秦揉着肚子差点从树上滚下来!幸好被身旁的赢瞐眼疾手快地伸手扯住。

苏秦原本怛心淳于燕是个女孩子家,脸皮薄,被人骂不还口,不想这丫头的反击是如此快准恨!

虎父无犬女,不愧为淳于髡的女儿,就是这么剽悍!

这一刻,台下笑声久久不绝。

看见学宫第一毒舌被人怼,对广大的学宫弟子来说,真是喜闻乐见!

“你!”

赵克脸色铁青,半天憋出了一句话,“好好,终日打雁,今日倒被一只燕啄了眼珠!你等着……”

“咳咳,”邹衍打断了他的话,清了清嗓子问,“你二人谁先来,发表对利和义,谁为先的呈述?”

“愿先听赵学子高见!”淳于燕脸带微笑,安静地退到一边。

……

“我师尊公孙龙子,曾以白马非马之论让天下辨士俯首称臣,今日学生不才,要以利义之论来扬我名家之名!”

赵克朗朗说道,对公孙龙长揖一礼,公孙龙傲然而笑,将脸上因刚才弟子被群嘲时的羞愤一扫而空。

自己弟子说的在理,当年自己在赵国为平原君的门客时,孔子的后人孔穿亲自登门论战,要求自己收回白马非马在孔穿看来的邪说,结果被自己一番辨论,驳得体无完肤,败兴而归。

今日且看我的弟子如何将名家理论发扬光大!哈哈哈!

“自大狂加马屁精,”苏秦哼道。

赢瞐笑了笑,没说话。

就见赵克对在座的邹相和各位夫子团团拱手,转过身面对近万双眼晴,嘴角扬起自信的微笑:“对于利和义,谁为先的问题,我名家的答案是,无需回答,因为这个问题本身就有问题?”

台上台下寂静了一秒之后,如石破惊天轰然炸响!

这问题不仅是齐王亲自所想亲自所书,更重要的,之前各学派都早已争议过利和义的问题,这小子居然说这个问题有问题!简直是疯了!

“大胆!”淳于髡拍案而起,指着对面的公孙龙喝问,“你是怎么教徒弟的?信口开河!真要让我家燕儿把他嘴巴用针线绣起来么?”

公孙龙用食指掏了掏耳朵,笑道,“这问题确实有问题,何不听我弟子解释清楚?”

他看向主持人邹衍。

邹衍站起身,目光严厉,对赵克沉声道:“赵学子,这问题乃是大王亲笔提写,若你口无遮拦,就要犯下欺君之大罪,你可明白?”

赵克拱手:“学生明白。”

主席台上,相国邹衍一句一字道:“赵克,你是齐人,应知道齐国律法,当众诽谤大王,轻者流放,重则处死,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不要为了哗众取宠或贪一时虚名,丢了性命?”

赵克抬头看向公孙龙,公孙龙神情不变,师徒用眼神一番交流之后,赵克昂然朝邹衍拱手道:“学生明白!”

“好,你讲!”邹忌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人虽然油嘴滑舌,但为人倒是颇有胆色,也好,流放苦寒之地,或许还能活着回来。

解释错了就可能会被杀头,而赵克语气竟依旧如此坚定,这让台下不少学子收起讥笑之声,脸上转而是叹服之色还有深深的忐忑。

树上的苏秦也一伸大姆指道,“这人胆子倒挺大,让人意外。”

赢瞐托着腮,冷笑:“也许吧,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盲目自大。”

苏秦突然问,“萧兄,如果是你,你会如何驳倒公孙龙的白马非马论?”

“我会让他先把钱袋拿出来给我看一下。”赢瞐想了想,摸着下巴说道。

“啊?”苏秦呆住。

“然后,我会一把抢过他的钱撒腿就跑!”赢瞐摸着下巴又道。

“什么?”苏秦再次呆住。

“那公孙龙一定暴跳如雷:大胆狂徒!你为何抢我的钱!”赢瞐手从下巴上松开,对苏秦眨眨眼,悠然道:“我会停下脚步回头一笑,对他说,根据他白马不是马的理论,他的钱也不是钱,所以我没有抢他的钱。”

苏秦一愣之后爆笑。

第一百零三章 稷下学宫大论战(九)

苏秦响亮的笑声,让台上台下的众人一齐向他望去。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南匡子白眉竖起,肥脸凶狠地甩动着,瞪向苏秦方向,苏秦暗道一声不好,赶紧用袖子遮住半边脸。

“张仪,那人是不是苏秦?”南匡子转头问一脸尬笑的张仪。

张仪摸摸鼻子看向天空:“师尊,你说今日会不会下雨呀?”

“哼,等回去再收拾他!”

南匡子拂袖道,一看张仪这副顾左右而言他的傻样,就知道那树上的小子定是苏秦无疑。

……

赵克铁青着脸立在场中央,自己慷慨激昂的演说莫名被一个无名小卒刺耳的笑声打断,心中自然不爽。

他叉腰冲树上晃着腿的苏秦喊道:“树上这位兄台是哪家的弟子?莫非对在下发言有异意,何故发笑?下场后别走,可敢让在下讨教一二?”

苏秦在树枝后伸出半边脸,捏着鼻子变声道:“今日不方便,改日再说。”

赵克嗤笑,“为何不便?兄台你有种讥笑,没种应战吗?”

苏秦尖着嗓子减:“我忘带针线了。”

轰一声,全场大笑。

赵克脸色阵青阵红立在场中,感觉整个世界的嘲讽都围绕自己旋转。

“咳咳,肃静,赵学子你且继续发言。”邹衍忍住笑板脸喝道。

台上台下的喧笑声沉淀下来。

赵克狠狠瞪了树上的苏秦一眼,调整好心情和嗓音重新开口道:“相国,台上的各位夫子,学生之所以认为利和义谁为先这个题目存在问题,主要原因是:义,我们一般解释为道义,义气,气节等等,是无形的,看不见的。而利,往往指钱财货币等,是有形的看得见的,所以,拿有形的和无形的这两种不同的概念相提并论,学生认为大王的出题有失妥当。”

他静静说完最后一个字,台上台下也是沉默无声。

人人都在低眉思考,不少人回想起赵克老师公孙龙子的白马非马理论,白是颜色,马是形体,颜色加形体这双重概念当然不能等于单个形体,所以白马不是马,白马是白马,马是马。

当时,世人都知道这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是十足的诡辨,但在诸子百家中,有能力反驳的不屑于反驳,想反驳的却偏偏没有这个口才和能力。

正如此刻,赵克不愧是得到勿悠大师公孙龙的真传第子,将白马非马的理论玩得风声水起,巧妙用在利和义上,说它们属性不同,不能并论。

台上十二位老夫子们,或邹眉,或沉思,或不屑,或冷笑,神情各异。

只有公孙龙子捻须微笑,像喝酒一样噌了一口甜浆,发出刺耳的滋滋声,惹得众人一阵侧目。

他目光看向自己的徒儿,越看越是欢喜,能将自己理论活用在比赛上,果然不负自己的真传,他这个理由,别说淳老头那个丑八怪女儿不能po jiě,就算在场所有老家伙加起来,想要驳倒自己的徒弟,也要辨上个面红耳赤。

哈哈,当年老夫以白马非马纵横天下,今日弟子以义利不并论名震学宫,我名家学派超墨赶儒跃身为当世第一显学指日可待也!

……

赵克立在场中,象海棉一样地平静地吸收着台上台下的各种反应,种种迹象表明,自己的观点,至少让他们无话可说,等同默认。

他又抬眼看向树上,只见苏秦无声无息缩在枝叶间,象只乘巧的鹌鹑,他嘴角挂起一抹冷笑,刚才笑得那么器张,现在连屁都不敢放了!

赵克负手傲然环顾了一圈,拱手向王宫方正色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大王日理万机,智者千虑也必有一失,学生并非对大王不敬,想来大王海量,不怪罪一个小民。”

说完,对淳于燕笑着一伸手,“燕儿姑娘,在下竖耳倾听姑娘高论。”

淳于燕款款走到场地中央,对座上的相国邹忌和老夫子们,右手压左手,左手按在左胯骨上,双腿并拢屈膝,低头行了一个标准的女式礼。

这才静静地看向赵克,既不行礼也不说话,只直勾勾看着赵克,盯得赵克心里发毛,如果是美女用这样专注的目光看他,那么越久越好,可对方是比女装的自己还难看十倍的丑女,这感觉就不那么愉快了。

淳于燕在场中诡异的举动,让台下一大片学子瞪目口呆。

赢瞐失笑问苏秦:“她在做什么?”

苏秦用低柔的嗓子,深情地说道:“萧兄,你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吗?”他用之前姜杏儿在水一方的曲调低声吟唱:“有位郎君,在场中央……”

赢瞐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忍不住捶了一下苏秦,笑骂:“放************看台上台下议论纷纷,而淳于燕依旧定定地盯着他,不说话。

更令赵克快要晕倒的是,做为主持的祭酒大人邹衍居然保持沉默,就这样淡定地看见发呆的他和她。

终于,赵克忍不住问:“燕儿姑娘,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赵学子,你让我着模不透?”淳于燕平静地回答。

“你这是何意?”赵克语声带着怒气。

“请问赵学子,你是男人吗?”淳于燕问。

“什么?”赵克一愣,随即拂袖道,“在下当然是男人!”

“那么再请问赵学子,你是人吗?”淳于燕又问。

“废话!我当然是人!”赵克几乎要当场咆哮了!这女人有病吧!

淳于燕摇摇头,突然大声:“不对!你撒谎!你根本不是人!”

赵克快要气疯了,不顾形象地跳起来,“我怎么不是人?大家看看!我有手有脚,哪里不是人?”

台上台下耸然轰动,都觉得这丑姑娘疯了,既然说不过人家,也不能骂对手不是人哪!太过分了!

台上的老夫子一齐看向淳于髡,若不是被左右架住,公孙龙子都要窜过去和这老匹夫干一架,她女儿居然说我弟子不是人,那老夫岂不成衣冠禽兽?

主席台上,相国邹忌神情依旧沉稳,但手指却因喜悦而在袖中微微弹动,台上淳于燕出丑就等于在丢淳于髡的脸,哈哈,明日必然传扬出去,让齐国人尽皆知,看他如何面对国民。

主持邹衍苦笑看了一言不发的淳于髡一眼,正想开口诉退淳于燕,他刚站起身就听淳于燕用悠然的语气问道:

“赵学子既然你说你是男人,又说是你是人,那么小女子就奇怪了,按照贵派白马非马的理论,男人非人啊,所以赵学子是男人,而不是人。小女子判断的对不对?”

赵克:“……”

全场一片寂静无声。

之后,传来海啸般的笑声。

第一百零四章 稷下学宫大论战(十)

要说自己是人,那么跟据白马非马的理论,他就得承自己不是男人。如说自己是男人,那自己就不是人。

这…这…如何po jiě?

在众人的轰笑声中,赵克额头上大颗汗珠子涔涔而落,他如溺水之人望向自己的师尊名家大师公孙龙。

然后,不禁绝望地苦笑,草席上空空如也,哪有公孙龙的人影?

“小子,你师父说尿急去茅厕了,估计他呀,今日都不会再出来见人了,喂,你倒底是不是人?哈哈!”

席上淳于髡大笑着问。其它夫子也是一脸哂笑,公孙龙平日总爱在他们面前显摆自己的歪论,今日师徒俩却被一个年轻女子打得一败徒地。

哈哈,活该!

几个跟公孙龙吵过架的夫子更是发狠地心想:以后一见到公孙龙就问他:是不是男人?如果他回答说是,就骂他不是人,哈哈哈!

赵克呆呆立在场中,孤立无援,眼看台下近百位名家弟子已灰溜溜逃离会场,他更是面如死灰,生无可恋。

经此一役,我赵克将成为天下人的笑饼,此刻他心中所有雄心大志都烟消云散,仰头长叹之后,对邹衍拱手道:

“不用再比了,学生认输!”

说罢,神情黯然地踉跄走下高台,身后突然传来淳于燕清脆的声音:

“赵学子,请留步。”

赵克僵硬地转过身,看向她。

淳于燕上前微微一笑:“赵学子,诸子百家各有优劣,哪有十全十美的?刚才小女子不过投机取巧罢了,你们名家不少学问也让小女子受益非浅,所以各派弟子既不要自高自大,也不可妄自菲薄,来日方长,日后小女子还希望有机会向赵学子诚心求教。”

她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赵克嘴唇蠕动着,说不出话来,心中一腔怨气消散于无形,淳于燕说得对,诸子百家各有长短,自己的目光应当放远,何必计较一时的得失呢?

他双袖一振,拱手对淳于燕长辑一礼,抬头昂然道:“姑娘之言如醍醐灌顶,令在下如浴春风,多谢!”

他迈开大步,突然又停下,回头对淳于燕莫名其妙说了一句:

“你很好看!”

说着脚步沉稳地拾阶而下,衣袂带风,丝毫无刚才的颓废之气!他心里一阵后怕,如果没有淳于燕这番激励的话,走下这舞台,自己或许真的会就此一蹶不振,甚致一了百了。

此刻,他心中充满感激。

……

自己很好看?淳于燕脸微微一红,如果之前赵克说这样的话,她一定会认为对方在讥讽自己,可现在自己听来除了三分羞涩外,竟还有七分喜色,呆呆望着赵克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眸中有朵桃花悄然绽放……

咳!

邹衍和淳于髡一起咳了来。

唬得淳于燕慌忙回过神,默然退到自己老爹淳于髡的身后。

邹衍和淳于髡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邹衍起身一笑,将手中竹简拱手交给主席位上的邹忌,“请相国宣布第一轮晋级学子的名单。”

邹忌起身推让,见邹衍十分坚决,这才接过竹简,徐徐展开。

台上台下一片寂静。

仿佛整个天地之间都回荡着邹忌洪亮的嗓音:“本相现在宣布,稷下学宫百年庆首届青年弟子辨论大赛第一轮晋级名单是:儒家弟子姜信、法家弟子邹律川、道家弟子黄凯、阴阳家弟子高逸、纵横家弟子张仪和本次大赛唯一的女弟子杂家选派的淳于燕。”

在邹衍的示意下,报上名的六名弟子并肩立在高台中央,接受台下近万名学宫弟子山崩海啸般的欢呼。

苏秦静静地坐在树上,有些羡慕地看着台上挥手致意那六个同龄人,天之骄子,就是指此时此刻吧。

赢瞐则静静看着他,苏秦看上去像一个眼巴巴看着别人吃水果,而自己手里连根草都没有的孩子。

她举起手,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搭在了苏秦的肩上,语气出奇的温柔,道:“苏兄,请放心,以后会有更大的舞台等着你……”

“你说什么?”苏秦大声问,树下的欢呼声一浪接一浪,让他根本听不清身边的赢瞐在说什么。

“没什么!”赢瞐大声道。

“哦?”

苏秦和赢瞐对视一眼,两人都不再说话,一齐仰看天空。

此刻暮云四合,彩霞满天。

……

今日不仅是齐国都城临淄,仿佛整个三千里齐国都迎来一个不眠之夜。

从王宫到乡野,从酒肆到集市,到处都在议论学宫论战的比赛细节,尤其是第一场姜杏儿对原离和最后一场淳于燕对赵克的比试,好事者淡论起来,无不是唾沫横飞,津津乐道。

外形俊朗风度翩翩的姜信一举成为无数齐国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当然,她们若知道这个姜信其实是一个叫姜杏儿的灰姑娘女扮男装,那不知道会哭晕多少人,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而淳于燕那句:你不是人,更是成为街头巷尾的笑谈,结果成了齐国风靡一时的流行语。

以致于夫妻吵架时,女人第一句骂,你不是男人!男人一旦回嘴我是,女人第二句必是:那你不是人!

……

当夜,淳于髡在家大摆晏席,庆祝女儿用一个漂亮的反击强势杀入第二轮,为他们杂家门派,更为他这个老爹大大争了个脸面。

在他竭立邀请下,南匡子和苏秦、张仪等十六名弟子还有萧忆和姜杏儿都做为贵客留在淳于府吃饭。

而且,淳于夫人早早为他们在附近客栈预备好了房间过夜。

原本南匡子是再三婉拒的,可一听说淳于府中有齐国最好的桂花酒,他立马神情庄重地表示留下,变脸比翻书还快,弄得淳于髡哭笑不得。

在席间,主宾欢聚一堂,吃得十分尽心,酒过三巡,淳于髡一直盯着姜杏儿看,突然问:“姜学子可有妻室?”

姜杏儿一时没反应过来,仓促地回应道:“在下尚未娶妻。”

淳于髡眼晴笑成一条缝,欢声道:“太好了!你看小女如何?虽然她相貌平平,却才高八斗不输男儿,和姜学子你实乃是天生一对也!”

姜杏儿和淳于燕闻言,身子一震,几乎同时向后栽倒。

第一百零五章 稷下学宫大论战(十一)

齐王宫某处别院。

重重的帷幕后,传来一串低哑的笑声,接着又是一阵阵咳嗽。

赢瞐坐在塌上,正和自己的姑母齐国正妃田赢氏绘声绘色讲述学官论战上有趣的细节,当讲到淳于燕和赵克的精彩对决时,王妃忍不住咯咯地笑了。

她手扶着床沿喘息着笑说:“真没想淳爱卿家居然养了一个这么聪明的丫头片子,哀家真想改天见见。”

看见姑母舒展的眉头,赢瞐心中大悦,趁机将一碗温热的米汤递了去前,嘟起嘴道:“姑母,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这米汤总得喝上一碗。”

听宫女反应,今日王妃的胃口很差,上午喝药时还吐了一地,让赢瞐忧心忡忡,所以从淳于府晚妟归来,顾不得卸下男装就匆匆来见姑母。

田赢氏冲赢瞐歉意地笑笑,这孩子这段时间真是为自己操碎了心,她顺从地接过米汤,用汤勺慢慢喝进口里。

就见赢瞐伸了个懒要,展颜笑道:“姑母想见她,那就把身子早点养好,到时瞐儿亲自带她进宫。”

田赢氏伸手理了理她的头发,轻轻应道:“好。”

“大王驾到。”

帷幕外突然传来宫女的通报声。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之后,布帘被人从外掀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胖子缓缓走了进来,虽然一身便装,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来人正是齐国国君齐宣王。

赢瞐面无表情,机械地上前敛衽一礼:“侄女赢瞐拜见姑父。

齐宣王含笑,“瞐儿免礼。”

他笑起来,眼角六条鲜明的鱼尾纹,伴随两个沉甸甸的大眼袋一起抖动着,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不少。

“谢姑夫,”赢瞐直起身,语气沉静如水,就像这深宫的帷幕。

她退立一旁,看齐王的目光带着有别于亲人之间近乎生疏的冷漠。

田赢氏放下米汤挣扎着就要下塌,却被齐宣王伸手按住,沉声道:“爱妃身体有恙,切勿轻动。”

“妾身无礼,多谢大王体谅。”田赢氏咳了两声,额头已冒出一片虚汗,慢慢坐回床上。她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很吃惊,自从自己病卧以来,他很少来看自己,要看也大多在白日。

深夜来访,莫非有什么急事?

……

齐宣王和她四目相对,欲言又止,转头看了赢瞐一眼,田赢氏会意,立刻对赢瞐说道:“瞐儿,时间不早,你早点回房休息吧,明日再和姑母说些有趣的新鲜事,好不好?”

赢瞐先平静地看向齐宣王,这才把视线转回到田赢氏脸上,语带讥讽地说:“是了,姑夫日理万机,足足有大半月没来看姑母,一定有很多话要说,瞐儿就不打扰了,瞐儿告退。”

……

等赢瞐的身影消失在帷幕之后,这间卧室再次变得寂静无声。

良久之后,田赢氏才欠意地出声:“瞐儿这孩子就是这样的脾气,我代她道谦,请大王不要放心里去。”

“我知道,我近来看你次数太少,瞐儿生我气,也是应该。”齐宣王语气同样带着欠意说道。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齐宣王在床边坐下,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来自千里之外的秦国女人,神情复杂,似乎在下什么决心,终于,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卷帛布,递给田赢氏。

“这是什么?”田赢氏有些呆愣。

“这是他给你的信。”齐宣王淡淡笑了笑,没有去看她的眼睛。

“谁?”田赢氏呼吸开始急促。她自知明知故问,却忍不住不问。

“白远。”

齐宣王站起身,“这么多年来你始终忘不了他,梦里都念着他的名字,所以早在三年前,我就暗中派人打听他的下落,今天终于有了结果。”

田赢氏手紧紧抠住那卷帛布,闭着眼,好半天才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看到她这个辛苦的模样,齐宣王那略带浮肿的脸无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迫于父命才嫁到齐国,嫁给我这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这么多年来,真是辛苦你了。”

他语气停了停,又道,“其实在你之前,我也曾爱过一个女子,一个在乡下放羊的齐国姑娘,但我父王不肯让我娶她,为了让我死心……”

齐宣王深吸一口气,才道:“他派人把她卖到楚国为奴,并威胁我,不要再去找她,否则就把她给杀了……

说到这里,齐宣王眼睛里像拢了一层水雾,缓缓开口:“从那时起,除她以外,我这辈子不会再爱别人了,就像你除他以外,不会再爱别人一样。”

他走到田赢氏跟前,动手从她头上拔了一根白发,将白发轻轻放在床边的案几上,用几乎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道,“生在帝王之家,你我都是可忴人,可惜,没得选择……”

说完这句,他掀开布帘走了出去。

田赢氏呆呆坐在床边,一动不动,青铜座上的烛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有泪光在一闪一闪。

……

赢瞐独自坐在花园的小亭中,站起来,又坐下,月光下能看见荷塘中有一条红色的鲤鱼在游动。

如此刻的自己一样孤单。

她突然想立刻去见苏秦,哪怕今晚和他在淳于府分别不过两个时辰。

但她不管这么多,现在,立刻,马上,去找苏秦!

她站起身,刚迈出凉亭,身后就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公主。”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丁婳。

赢瞐叹了口气,转过身挤出一个笑容,“怎么你还没睡?”

这句话一出口,她燥热的心瞬间汵静下来,暗喑羞恼一向沉稳的自己刚才怎么会有那样失去理智的冲动。

“公主,现在宫里宫外都在谈论稷下学宫论战的事呢,我巴巴的等了你一天,都快闷死了,听说有个女子很历害,真的假的?你跟我说说!”

丁婳笑嘻嘻抓住赢瞐的胳膊央求道,小孩子似地摇了摇,冰冷的面具后有一双火热的眼晴。

赢瞐看她说得这样可忴,只好举手投降,俩人坐在亭子里促膝而谈。

晚风徐徐,小亭中不时传来的欢笑声,让荷塘中那条寂寞的红鲤鱼都游动得欢畅起来。

第一百零六章 稷下学宫大论战(十二)

“现在开始抽签!”

邹衍一声令下,一个学官举着托盘依次走到姜杏儿高逸等三位晋级的学子面前,六人比赛三人抽签即可。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毕竟六人中能力还是有高低之分,抽中弱点的对手,那么进入决赛自然机率更高。

不过姜杏儿却并不在意这点,只希望不要抽中这两个人才好,她闭了闭眼晴,心里念念有词道:

“不是张仪,不是张仪,也不是燕儿妹妹,也不是燕儿妹妹。”

一个是恋人,一个是闺蜜,哪个她都不想过早踫到,如果三人都能晋级决赛,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所以首要前题是这一轮,三人不会提早相遇。

姜杏儿深吸一口气,在盘中取出一块正面朝上的竹牌,慢慢翻转,凝神看了看,身子一紧又徐徐放松。

她朝对面一直紧张地盯着她一举一动的张仪灿烂地笑笑,张仪松了一口气,顿时笑得合不拢口。

不远处,坐在树上的苏秦轻抚了一下掌,欢快对赢瞐笑道:“萧兄,他们运气不错,否则有的头疼了。”

赢瞐不以为然摇摇头,“我和你想得相反,他们抽到一起才好,至少你朋友当中有一人能晋级最后三强。”

苏秦微微一沉思,侧脸看向赢瞐,“你认为他们抽中别人会输?”

“不错,在我看来,这六强中邹律川、高逸、黄凯还有淳于姑娘实力都在姜张二人之上。”

苏秦哑然失笑,姜杏儿他不好说,不过这位萧兄是太小瞧张仪这个秦国未来的相国了,他笑笑没说话。多言无益,到时用事实来证明好了。

赢瞐看他表情也笑了笑,道,“要不要赌一把?睹张仪能不能晋级决赛?”

“赌什么?”苏秦问,他也来了兴趣,知道对方不会要金钱之类。他们之间赌的是判断力带来的雅兴。

“赌你一个承诺,希望你学成下山后第一时间去秦国和我聚聚如何?”

“哦?”苏秦笑了,“萧兄,上次我输了,不是要替你办一件事吗,你可以把这件算在这个要求里呀?”

赢瞐清了清桑子,正色道:“承诺是承诺,要求是要求,不一样的,怎么样,苏兄,你到底是赌还是不赌?”

苏秦随意地摊开手,“当然赌了,我的赌注是你输了,也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如何?”

“什么要求?”

苏秦呵呵,“等我以后想好才说,我不急,我知道萧兄定然是个言而有信之人。放心,这个要求,绝对不会让你为难。”

“好,一言为定。”

赢瞐伸手做击掌状,苏秦手刚伸手拍过去,却一下扑了空,原来赢瞐又把手掌收了回去,让他哭笑不得。

……

这时高台之上,抽签已毕。

学宫祭酒邹衍接过名单,看了看,面向台下近万双学子的眼睛大声宣布道:“稷下学宫百年庆青年弟子辨论大赛,第二轮复赛对决名单是:第一场,儒家姜信对纵横家张仪,第二场,法家邹律川对阴阳家高逸,第三场,道家黄凯对杂家淳于燕。”

他一字一句清淅入耳。

台下黑压压的弟子们倒没有掀起什么波澜,而台上的张仪和苏秦却都已是一脸的惊涛骇然!

这是怎么回事?

姜杏儿抽签之后,明明对张仪笑了,还笑得那么开心,这意味着她抽中的对手应该不是张仪才对?

看见苏秦目瞪口呆的样子,赢瞐忍住笑意,解释道:“我猜姜信抽到张仪后笑了,估计更多的是一种无奈,或者说是一种解脱,再说好友之间相争,也未尝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她说这话时,还不知道姜信是女扮男装,以为他俩只是好友关系。

苏秦想想,赢瞐说得不无道理,等待是一种煎熬,知道结果反而好。

……

张仪大脑一片空白,不解地看向对面的姜杏儿,感觉要哭的样子。

姜杏儿摸摸鼻子,笑得很顽皮。

只见一个学宫托着木盘匆匆走上来,上面有一个红色蜡丸,在盘子里骨噜噜滚动着,大王的题目到了!

台下台下如被风吹平的湖面,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

上一轮题目出得很有水准,不知道这次齐王又会出什么妙题?

众人睁大眼眸,充满好奇。

邹衍拿起蜡丸,对着王宫方向拱手一拜,这才用力掰开丸子,扯出一条一指宽帛巾,朗声道:“本祭酒现在宣布,大王出的第二题是……”

说到这个是字,邹衍突然停住,一动不动举着帛巾,不说话了。

台上的老夫子和台下的学子,都在笑,这祭酒大人太会卖关子了,故意把大家的胃口呆得老高。

可几分钟过去。

邹衍依旧手举着布条发呆。

这就有点太过分了吧,为了提醒,老夫子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就连相国邹忌也隐隐露出不悦之色,他很狐疑,这邹衍平日为人行事素来稳重,怎么今日如此不知分寸?

而台下的近万学子也终于发现有些不对劲啊,渐渐喧嚣四起。

“咳咳,本祭酒宣布,”邹衍终于开口,可声音分明感觉中气不足,“大王第二轮出的题是:无题。”

说完最后一句,邹衍大汗淋漓,感觉自己如梦游一般虚脱无力。

他可以肯定,大王不知什么原因,一定是拿错布帛了,将一个字都没写的空白布帛放入蜡丸里。

不过,他无论怎样都不能对众人说是大王搞错了,所以他将错就错。

第一轮试题还是好好的正常的很,怎么到了第二轮,唉,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幸好自己只是一个老师。不过无论怎么样。今天这一幕,都会是自己人生当中最尴尬的一刻。

邹衍的话弱弱地说完。

现场寂静片刻之后,不出意外轰然一声立刻像被万马奔腾后踩踏的草地。众人都被惊得七零八落。

台上的六位选手面面相觑,我的天!大王这是开什么玩笑?没有题目,那么让他们争什么东西啊?

苏秦又差点从树上掉下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齐国的大王究竟想闹哪样?还让不让人好好玩耍了?

赢瞐在一旁,却是不动声色。心里在暗想:莫非昨夜姑父和姑母大吵了一架,以致心神不宁,让他把空白帛布当试题放入蜡丸?或者,是他故意为之,拿学子们取乐出气?

第一百零七章 稷下学宫大论战(十三)

“张学子好!”

“姜学子好!”

高台之上,张仪和姜杏儿拱手一礼之后,静静地看着对方,张仪心中一阵苦笑,而姜杏儿脸上却是极为淡定。

而树上的苏秦用手捂着脸,这倒让一旁的赢瞐浅浅一笑,这才有趣嘛。

风轻轻吹拂,从张仪脸上飞快地溜过,又在姜杏儿脸上转了个圈。

她率先开口道:“久闻你们纵横派的弟子深得鬼谷先生的真传,个个灵牙利齿,今日一会,在下三生有幸。”

她中气十足,还带点沙哑至少从声音上听不出是个女子。

“岂敢,兄弟乃孟夫子高徒,深得儒家三味,之前在初赛就言辞锋利,也令在下叹服之至。”张仪温言首。

树上的苏秦低头笑了一下,互夸起来了,这一对小情侣也真有意思。

他看了身边赢瞐一眼,如果没猜错的话,心想,自己这位多情的小兄弟应该会放水,让姜杏儿进入下一轮。

他叹口气,“看来自己又输了。”

就听高台之上,主持邹衍朗声问,“你等谁先来论这无题?”

“张兄先请。”姜杏儿一杨手道。

张仪拱手一笑道:“承让。”

等姜杏儿退立一旁,张仪转过身,视线缓缓看向高台之下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一股莫名豪情溢满会身,山谷的寂寞学习生涯让他有了一颗淡定的心,这一刻,这颗己经开始燃烧。

他视线最后看向苏秦方向,苏秦朝他做了个鄙视的手势,让张仪差点笑出声来,他知道对方肯定认为自己让着杏儿,可惜聪明的师兄这回真错了。

因为他与杏儿在昨日幽会中,杏儿主动说道:在场下他们是"qing ren",在场上他们是敌人,因为他们代表的是各自的门派,若因私废公,如何对得起身后恩师对光大本门的深切期许?

姜杏甚至凛然告诫张仪:一旦她发现张仪有放水的迹象,那他们之间就完完了,而她绝对全力以赴!

所以,他和杏儿这场比赛,一定是针尖对麦芒,真刀真枪大干一场!

……

“咳!”南匡子咳了一下。

张仪这小子又在发什么呆?唉,不过无题之题,也确实令人头疼啊?说什么?该怎么说?话说这齐国的大王还真是吃饱了撑着啊。

张仪回头冲师父笑笑,在台上踱了一圈,这才朗朗开口道:“相国,各位夫子和学子,在下一直在想,大王为何出此无题之题?学生想来想去,突然想到我派祖师鬼谷先生在《鬼谷子》反应篇有云:人言者,动也,己默者,静也,因其言,听其辞,言有不合者,反而求之,其应必出。”

“所以,学生认为大王出空白之题,就是在考察我等对突发事件的应变能力,也就是鬼谷先生说的反应。”

这段文字听得台上的南匡子捻须而笑,不错啊张仪,这无题之题,要辨论起来,最关键是要用本门的理论去破题,张仪这一点做得很好!

苏秦笑看赢瞐,“萧兄,怎么样,这题po jiě得还不错吧?”

赢瞐看了他一眼,不说话。她最看不上苏秦得意洋洋的样子。

就听张仪接着道,“那么我等如何反应,才是真正的应变之道呢?就是在动与静,虚与实间,反复思考,所以鬼谷先生说:动静虚实之理,不合来今,反古而求之,如果从今日学不到经验,那就多从古人的身上去学习。”

台下众人静静听着,若有所思,其实道理大家都懂,可是从一条空白的帛布上去引伸出应变之道,不得不说这个鬼谷门人还是蛮有应对之才。

张仪说到这里朝邹衍拱手行礼:祭酒大人,学生说完了。

说罢,站回到南匡子身后。

邹衍抚须而笑,提高桑音道:“后生可胃啊,从无题中,张学子看到了应变之道,不知姜学子从儒学角度看到了什么?下面请姜信发言。”

台下数百儒家弟子发出一阵阵欢呼,为自己的小师弟打气,其中孟夫子首席弟子鹿鸣也在大声呼喊,丝毫没有因为被姜信取代而心生怨言。

姜信和孟夫子对视一眼,夫子没有说话,只用温笑对她以示鼓励。

姜杏儿来到高台中央,拱手礼毕之后,转身面向近万双眼晴,吐字清晰地开口道:“刚才那位张学子说大王出空题,是为了考察我等参试人员的应变能力,在下深以为然,不过又不以为然。”

她这话说出口,倒是让众人一头雾水?到底是{然}还是不是?这姜信在玩什么文字游戏呢?

姜杏儿沉静地环顾众人,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其实在下认为,大王跟本没出什么无题之题,只是不小心拿错了,将没有写字的空白帛布裹入蜡丸!”

此言一出,饶是孟夫子有四十年的养气功夫,都差点惊得离席站起!

张仪暗叫一声苦也。

杏儿胆子太大了!其实大家何尝不知,这拿错布的可能性极大呢?但连祭酒大人都硬着头皮将错就错,这杏儿怎么就在大厅广众之下揭穿呢?

树上的苏秦也差点从树上栽下来,他想起有个著名的童话故事《皇帝的新衣》,杏儿呀杏儿,苏秦即佩服她的勇气,又怛心她的遭遇。

果然,“啪”的一声。

相国邹忌拍案喝道:“放肆!”

孟夫子慌忙离席而起,对邹忌拱手道:“相国息怒,姜信年少无知,口出狂言,是老夫教徒无方!”

说罢朝姜杏儿喝道:“逆徒,还不向相国道歉,收回刚才的话。”

他语气虽然严历,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孟夫子看姜杏儿的目光,满溢着深深护犊之情。

姜杏儿自然也知道,她叹口气昂然上前一步,开口但没有道歉,而是对邹忌拱手说道,“大王英明,多次提到先王开创稷下学宫,就是鼓励百家争鸣,人尽其言,想来大王想听的是真话实话,学生刚才所言,真不排除是大王装错了帛布,这也是一句大实话,实话实说学生不知何错之有?”

姜杏儿义正辞严。

让台上夫子台下学子,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平静中。

第一百零八章 稷下学宫大论战(十四)

这句话像鞭子一样甩在人的心里,无论是台上的夫子还是台下的学子,无论是法家墨家还是其它诸子流派,在教育弟子时,都会强调立世为人当以诚信为本,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如果连真话都不敢说,淡何诚信?岂不是自欺欺人?

高台之上,姜杏儿脸容平静,面对相国的威压和师尊的呵咤怡然不惧,她那略显单薄的身影在众人眼里恍然有一种绝世独立的风姿。

站在南匡子身后的张仪又是担心又是骄敖,真想不到一个乡间女子竟然有如此见识和胆识。

他暗喑咬牙,若相国再敢言辞威吓,就算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挺身而出,护在杏儿跟前!

台上一众夫子虽然安安静静,但从他们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不乏对杏儿的赞赏之意,不过因顾忌相国在场,并没有出口向姜杏儿表达出来。

孟夫子长叹一声,缓缓坐了下来,若大王真的是误把空白帛布放入蜡丸,那今日自己这个老师,还不如自己这个弟子来得勇敢。

看见台上台下的众人皆是沉默不语,主持人邹衍尬笑地咳了一下,看向齐相邹忌,邹忌脸恢复了平静,用眼神告诉邹衍:你自己看着办吧。

邹衍站起身,宣布道:“这无题之题,比的其实就是如何解题,纵横家弟子张仪从中引伸出应变之道,而…咳咳儒家弟子姜信认为题乃是大王无心之失的产物,不必较真,台上诸位夫子,可以开始选定本场的胜者。”

台下寂静无声,近万双眼晴都投向除了南匡子和孟夫子外其它十位夫子,从魄力而言,这些年轻rén liu的是青春冲动的热血,对权威既敬畏也暗藏着一丝反抗,他们自然希望敢说真话的姜杏儿能够晋级下一轮决赛。

可老夫子们却是左右为难,他们当然欣赏姜杏儿直面的勇气,但是一旦让她晋级,且不说大王会不会雷霆之怒,至少会惹相国大为不悦,而夫子们都知道,相国在齐国权倾朝野,学宫每年的拔款都在他一手之间。

孰轻孰重?他们必须做个决断。

邹忌咳了一声。

祭酒邹衍连忙道:“诸位夫子,时间不早了,请做出选择。”

夫子们沉默着,终于落笔。

在枝叶下,赢瞐轻轻晃着脚,问苏秦:“你猜结果如何?”

苏秦摇摇头,“不想猜。”

他表情明显有些不痛快,不是不想猜,而是不用猜就知道结果了。

……

当十面竹牌整齐地排列在邹衍面前的案几上,他缓缓吐口气一一掀开,淡谈看了一眼,然后站起身,大声宣读结果,“八比二,张仪胜!”

包括自己在内有八票给了张仪,而投给姜杏的两票,他猜想一定是墨家的禽滑离和杂家的淳于鬓,因为之前这两位夫子在看姜信的目光都热切得很。

台下很安静,面对这样的结果,除了少数人暗骂不公平外,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沉默,而且对台上的夫子们表示理解,锐气固然可贵,但为了长远打算,学会妥协末尝不是一种勇气。

“恭喜,晋级的是张仪,你赢了。”赢瞐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淡淡道,“以后苏兄有什么要求,我答应满足你一次。”

半晌后,苏秦闷声回复,“这次不算,赢得不痛快,下次再比过。”

赢瞐哈哈一笑,“好,不许反悔。”

义在利先,她眼中流光异彩,对苏秦的好感无形中又添了一分。

……

接下来的第二场比赛,是法家弟子邹律川对阴阳家弟子高逸。

台下众人又一齐瞪圆了眼睛,许多人神情比第一场更加专注。

因为这是一场真正的龙争虎斗!

拼才学名气,邹律川和高逸都是学宫十杰,邹律川排名第一,而紧随其后的就是高逸,可谓棋逢对手。

拼爹拼家世,一个齐相之子,另一个是上卿之子,高家是齐国百年世家,门生故吏遍及天下,而邹家虽只是新贵,但邹家不仅有相国把持朝政,更出了一名王妃陪在齐王左右,这样相比起来,也算是旗鼓相当。

不过今日齐相邹忌亲自作镇会场,为儿了打气,这在无形中,从气势上邹顺川压了高逸一筹。

高逸神情怡然,面对静静站在对面的邹律川,他笑道:“律川兄,学宫弟子们常常争论我俩到底谁才是学宫第一,今日就可以为大家揭晓了。”

邹律川也笑道:“只要高兄主动认输,这第一的头衔就让给你如何?”

“哈哈哈,好一个让字。”高逸回答他的,是一阵响亮的笑声。

台下众rén dà呼过瘾,一开场就对撞出huo yào味,这回有好戏看了!

第一百零九章 稷下学宫大论战(十五)

高台之上,邹忌气定神闲。

昨夜,他和邹律川于书房仔细分析了今日进入复赛的六位参赛选手,从第一轮的表现来看,父子俩认为最大的对手会是儒家的姜信、阴阳家的高逸和纵横家的张仪。而道家黄凯、还有一介女流来自杂家淳于燕威胁性都不大。

今日复赛,张仪提前击败姜信,让邹律川又少了一个劲敌。

而且,原本因张仪来自鬼谷门下,让他们心里颇为顾忌,今日一看张仪的胜出,其实更多的是因为姜信的发挥太过“愚昧”,张仪本身并没有令人惊艳之处,从这两轮比赛分析,他在应变力和口才方面和学宫十杰相比,也不过是中流水准,父子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所以,这一轮抽中高逸,邹律川决定把它当决赛来看待,外松内紧,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己紧崩如弓弦。

“高兄,你先还是我先?”邹律川问,脸上轻松自然。

“为兄痴长一岁,那我先吧。”高逸也拱手笑道,并不推辞。

所谓先声夺人,先入为主,先手占了气势上的优势,既然对方主动送分,高逸自然不会假意错过。

他抬头挺胸,目光炯炯有神,对高台上的邹忌和夫子们团团一礼,朗声说道:“相国,各位夫子和台下的众位学子,接之前姜学子的话,在下认为无论大王有意也好无意也好,将空白帛布放入蜡丸,本身而言,都是一道妙题,对我等参赛选手都是一个绝佳挑战。”

“而且……”高逸笑得很灿烂,“如此一来,也让我们的比赛更加有趣了!”

这一席话其实是变象地夸奖齐王,听得台上的老夫子们频频颔首,果然是百年世家熏陶出来的子弟,说话就是漂亮,而且顾全大局。

赢瞐在树上不禁笑道:“倒像一只小狐狸,有一张巧嘴。”

苏秦也笑了,“没想到高兄如此圆滑,令rén dà开眼界。”

夫子们肯定的表情让高逸语气更加自信,他迎风在台上缓缓踱了一圈,开口道:“这无题之题,给在下带来一个启示,那就是我等学子在求学当中,一定要学会变通,不拘一法一行,如恩师邹夫子所言的五行五德之说。”

说到这里,他对主席台上的邹衍深深躹了一躬,邹衍含笑致意。

高逸是他最得意的弟子,虽然出自豪门,但人品上丝毫没有沾染吃喝嫖赌的纨绔之气,反而洁身自好,学业上也勤勉刻苦,学而不倦,尽得阴阳派五行理论的真传。不出意外,此子未来不仅是高家家主,也必是齐国的栋梁之才。

高台之上,高逸语声清亮继续说道:“金、木、水、火、士,这五行相克相生,这无题之题,因为是无,反而可包容万有,而万有尽在五行当中,且这里的无,无德也,亦可容万德,而万德尽在金德、木德等五德之中。”

台下近万弟子静静听着,除了数百位阴阳派学子露出会心的微笑外,其它各派弟子头顶都笼罩着一片雾。

苏秦在树上遥遥欲坠,什么万有?什么万德,什么五德包万德,他听得头都快大了,听说五德五行理论并不是阴阳派里最难懂,据说他们的星象学说才最令学子们感到恐怖。

他对高逸投去同情的目光,能学到这个程度真心不易,高兄,加油!

……

高逸巴拉巴拉,又顺便给他们阴阳学派的理论做了一番广告,搏得台下阴阳派的师兄弟们阵阵喝彩!

“相国,各位夫子,学生说完了,肤浅之处,请各位夫子多指教。”

高逸礼毕,静静退在一旁。

邹律川对主席上的父亲微微一笑,在举步的刹那,不动声色地看了坐在树上的赢瞐一眼,振袖而出,对他而言,每一场比赛都要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哪怕眼前这个对手是国卿之子学宫十杰,他要让这个高冷的秦国公主知道,自己才是齐国最出色的俊杰!

至于苏秦,原本因为他的隐语才华,让自己深为忌惮,甚致不惜动用下作手段指使田东打探消息,后来知道在内部竞争中苏秦竟然败给张仪,让他哑然失笑,自己居然高估了苏秦。

这段时间,原本还担心苏秦和公主的交住,现在看来也好,一个连台都没资格上来的人岂能和舞台中心的自己相提并论?公主冰雪聪明,应该知道什么才是自己最好的选择。

……

邹律川静立场中央,白衣如雪玉树临风,在阳光下闪着夺目的光华。

就连台上女扮男装的姜杏儿都微微有些失神,淳于燕却是一双冷眼,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身体里面,有某种东西在蠢蠢欲动,让她本能地感到危险。

第一百一十章 稷下学宫大论战(十六)

齐国是法家的起源地,管仲就是一位著名的法家流派创始人,在管仲之后先后出现了三位著名的法家宗师:申不害、商鞅和慎到,分别在法、势、术方面让法学在战国时代进一步发扬光大。

而在这三人当中,申不害为韩相,商鞅为秦相,只有慎到不慕荣华选择教鞭,在稷下学宫当了一名教师。

在他的努力下,百家争鸣时代,法家在诸子百家中影响力,仅次于墨、儒、道,是排名第四的大流派。

齐国不少热心于仕途的达官贵族子弟,都投身到慎夫子门下,希望日后能像申不害或商鞅一样成为一国的卿相,光宗耀祖,让家族百年不倒。

在近千位弟子当中,邹律川无疑是最勤奋也最出色的一位,更让慎到欣赏的是,邹律川虽贵为相国之子,却没有半点架子,从不仗势欺人,见人都带三分笑,而且乐善好施,对于一些家境平寒的师兄弟,常常慷慨捐助。

这对于任何一个老师而言,邹律川都是他们梦寐已求的完美弟子。

在慎到看来,这位爱徒唯一的缺点就是对人太温和了,若在人际交往中,这是好事,但赛战如战场,太温柔恐怕会吃亏,该有点霸气才好。

不过,让他惊喜的是,邹律川一上台,就笑中带刀,一改温柔气质,就像一朵含笑的老虎,气势逼人。

……

此刻高台之上

看见恩师用微笑目光看向自己,邹律川又恭恭敬敬对慎夫子长辑一礼,这才转身,面向台下学子朗声说道:

“大王受命于天,集权于地,对大王任何的置疑,都是与法不容,王就是法,法就是王,齐国之境为臣为民,对大王都必须无条件的服从!”

他语气一改平日的温和,让台下认识他的学宫弟子们响起一片诧异之声。

不过台下的诸子百家中,更多人则是一脸不悦,比如儒家弟子,孟夫子常说,民为重,君为轻,邹律川却认君就是法,为重中之重,此外还有道家的师法自然,而非听命于人,墨家更是对君王集权持批判态度!

……

“萧兄,你来自秦国,你怎么看商君变法?”苏秦突然问赢瞐。

赢瞐低头沉吟片刻,才道:“这自然是赞同,因商君变法,秦国才国富兵强,才一崛成为七国之首。”

“国富兵强?那民呢?”

“苏兄,你这话何意?”

“萧兄,上次在草堂辨论时,在下说过秦国百姓因为商君法令严苛,不少地方可是民怨沸腾啊。”

这话让赢瞐叹了口气,做为秦国的公主,她自然比苏秦更有深切的认识,比如商鞅变法中的连坐制度,一人犯法,全家完蛋,的确会激起民怨。

她抬头笑笑,指向台上,“这里又有一个小商君,你怕不怕?”

苏秦摸摸鼻子,半开玩笑道:“我乃鬼谷先生高徒,商君不过是一国之相,说不定日后在下是六国之相,商君尚且不惧,何况这小商君。”

赢瞐嗤笑,真想伸手掐他一下。

……

他俩的谈笑,虽然声音很小,但亲呢的举止,让台上一直不动声色关注他们的邹律川看得真真切切。

他神情不变,继续朗朗说到:

“在下认为,大王出空白之题,未尝不是刻意为之,看我等学子对大王是否心存敬畏之心,是否以王为法,所以儒家姜学子之前的话,若在下为官,当治一个大不敬之罪。”

此言一出,台下教百儒家弟子都纷纷一脸怒容,讨伐之声不绝于耳。

台上的孟夫子也是冷冷看向对面的慎夫子,他这弟子实在无礼,虽然不同流派,但同为学宫弟子,怎能乱扣一个罪人的帽子?

慎夫子咳咳,一脸尬笑,邹律川的发言也出乎他意料,原来担心他太温柔了,现在又担心他太过强势。

他一连向邹律川打几个眼色,但自己这位爱徒却视而不见,还好讲话腔调一转,甚致冲立在孟夫子身后脸色平静的姜杏儿微微一笑,道:“但是不知者无罪,姜学子所犯错误,皆应法制法念淡薄,所以我等学子平日多以法为念,以大王之法令为念,切不可知法犯法,忠君才能爱国,各位学子,虽然我等不同流派,但大王只有一位,在齐国王法也只有一个,希望学子们平日有空可到我法家馆学习学习齐国法令,以多养成忠君爱国之心。”

言毕,他转身对主席台上的父亲和邹衍拱手一礼,静立于慎子身后。

慎子回头看着他,露出一丝苦笑,轻声道:“律川,你也太直了。”

邹律川躬身,轻声回复道:“恩师教训的是,弟子下次谨记。”

慎子拍了拍他的手,转过身去。

……

台上倒是安静。

台下已是议论纷纷,从刚才邹律川的言谈之中,显然有讥讽别派弟子们不懂法不尊王之意。

“哼,法家想做大王的奴才,别拉我们!”有儒家弟子低声讥笑。

“是呀,我们是人,不是狗,难道大王放个屁也是香的么?岂有此理!”这是道家弟子极低的声音。

“马屁精!”墨家弟子最干脆。

枝繁叶茂的树枝上,赢瞐轻晃着两条腿问苏秦:“你怎么看?”

“我觉得他在说假话。”

“哦?这是为何?”

“如果他邹律川真的以王为法以君为重,他的相国父亲又怎敢弄权?”

赢瞐静静盯着苏秦的眼晴,“你说高逸和他谁会赢?”

苏秦哼然道,“齐王虽然没有亲临会场,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里必有齐王耳目在场中,既然他给大王拍了一个这么大的马屁,自然会是他赢,毕竟这里的夫子们都很识识务。”

赢瞐了然地点点头,小不忍则乱大谋,她是夫子也会这么做,如果得罪了大王,做为官府设立并出钱的学宫以后的日子肯定是很难过了。

果然,就听邹衍在高台之上宣布比赛结果:“六比四!邹律川胜出!”

台上台下,没有什么喧哗,平静如常,这个结果并不出人意外。

高逸也只是淡定地笑笑,他原本就没打算赢,比赛前,自己的父亲在密室特意叮嘱过他:树大招风,高家历代为卿安稳如山,已经惹不少齐国官吏和贵族眼红,风头太劲反而有害无利,这个第一,绝对不要去踫。

第一百一十一章 稷下学宫大论战(十七)

“喂,那我们先走了!你们小俩口别掉在蜜枣里拔不出来,哈哈。”

苏秦和一众师兄弟坐在马车上,对牵马并肩而行的张仪和姜杏儿笑着挥挥手,驾着马车冲入黄昏的旷野。

望着他们渐渐融入夕阳中的身影,张仪和姜杏儿相视一笑,茫茫人世,这一路走下去,既是风雨,也是甜密。

沿着官道款款步行,一路都是晚归的农夫和樵夫,荷担牵牛,在日渐昏黄的阡陌中构成了一幅乡间水墨画。

张仪牵着马,看向姜杏儿欲言又止,姜杏儿笑问,“你有什么话?”

张仪摇摇头。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杏儿道。

张仪一惊,“没呀?”

姜杏儿迎田野的风,叹了口气,“我爹常说,我这人性子太直,不懂曲回之道,如果是男子做生意会得罪人,作官恐怕连命都会丢掉,现在看来他说的是对的,果然比赛输了。”

张仪沉默地走着,沉吟一番道:“杏儿你没输,你没看见学宫近万学子的眼神都对你由衷赞赏吗?”

姜杏儿笑笑。

张仪松了口气,又道:“不过,鬼谷先生曾对我等弟子说过,做人要心存本真,但是呢,于外要懂得变通,所谓内方外圆就是这个意思。”

“内方外圆?”姜杏儿看向张仪。

张仪点点头,“你有没有看过秦国的圆钱?它外面是圆形,里面却是个方形的中空,因为外面是圆形,所以往地上一滚远比方形要快,而它再快,它的本心永远是又方又正。”

姜杏儿停下脚步,放手让牵着的马儿在路边吃一些草,她用手抚摸着马背沉思了片刻,抬头看向张仪时突然展颜一笑,“我懂了,谢谢张兄!”

张仪哈哈大笑,“杏儿,每次听你叫我张兄,总感觉怪怪的。”

“我还穿着男装,不叫张兄,难道叫你郎君,万一路人听到,还以我俩有断袖之好呢?”姜杏儿翻了个白眼。

张仪又是一阵暴笑。

娶个风趣又有才的老婆,还如此媚眼动人,真是让人做梦都会笑醒。

……

牵马走了一段路后,来到山腰下一个爬满了藤蔓的木亭,两人坐在亭子喝了一口随身携带的竹筒水。

此刻虽已黄昏,天边的斜阳犹自恋恋不舍,将最后的余晖洒在绿色的田亩上,也照亮了张仪和杏儿的脸。

俩人静静地看着,张仪手一点一点伸向姜杏儿的手,一抓!扑了个空!

杏儿格格笑得花技乱颤。

……

深夜的齐王宫,象一尊沉默的饕餮,吞食着临淄城内的一切声音。

寂寞的回廓,脚步轻盈,一位寺人{太监}提着灯笼,领着一个黑衣人走向回廓深处的一间密室。

既便今晚没有月光,而灯笼光芒的只底低低照着前方的路,黑衣人依旧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黑衣人进去后,立刻将门反锁,把寺人连同一庭的夜色关在了门外。

在关门刹那,寺人转身往回路走,走了大约一百步左右后,停住脚步,靠着杆干上静立不动。

……

“属下参见大王!”

黑衣人径直走向空荡无人的房间,单膝跪下,沉声说道。

“说。”

帷幕后传来一个声音,很平淡,却透着说不出的威压之气。

“大王,晋级决赛的是阴阳家邹律川、纵横家张仪和杂家淳于燕。”

“淳于燕居然打败了道家的黄凯?寡人出这无题之题,其实最占优势的是道家,黄凯若用道家理论中无和有的关系去解述,必是绝彩绝伦,他输给一个女子,倒真让寡人有些吃惊。”

“大王,事情并非如此,黄凯在比赛之前,突然宣布认输。”

这句话让帷幕后沉默了片刻。

黑衣人一直跪着,纹丝不动。

半响之后,齐宣王开口道,“这也并不奇怪,道家讲究与世无争,清静无为,况且对手还是个女子,赢了不足喜,输了更损道家声誉。”

“大王英明!”黑衣人头又低了一分。

“依你看,那张仪有实力跟邹律川一较长短吗?”齐宣王隔着帷幕问。

“属下愚钝,不敢妄下评论。”

“说!”

“尊大王命,张仪第一轮对手不一值一提,第二轮对手儒家姜信,居然致疑大王出题的初衷,自取其败,虽然张仪的实力并没有多少显山露水,但属下连日来对他的暗中观察来看,他的实力最多和高逸在仲伯之前,对邹律川构不成实质性的威胁。”

黑暗中,齐宣王微微咳了咳,笑道,“齐相好手段,怪不得三次谏言本王,要求举办学子辨论本赛,又将上大夫之位做为冠军奖励,原来这一切都是在为他的好儿子铺路。”

他停了停道,“寡人答应他,原本以为天下褚子百家,人才济济,必有和邹律川争雄之辈,真没想到天下之大,居然是无人?”

帷幕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大王,并非无人。”黑衣人突然道。

“谁!”

“苏秦。”

“哦?”

“苏秦乃鬼谷十六名弟子之一,是张仪的师弟,弟子曾和他有数面之缘,他用隐语奇招在街头卖竹简,让高逸庄穷等学宫十杰都甘败下风。”

“隐语?寡人想起来了,他莫非就是那个公鸡在梦里下蛋的苏二?”

“正是,苏二是他的化名。”

“哈哈哈,”帷幕内无风自动。

“寡人生平受先王影响,颇好隐语,前段时间,宫女们都在流传公鸡下蛋的笑话,寡人也乐了,曾微服去寻访过,结果他偏偏消失无踪,寡人又派人找遍了整个临淄城,都不见踪迹,不想他是鬼谷弟子,早回云梦山了。”

“依你看,这苏秦品性如何?”

黑衣人垂首道,“忴老惜贫,人品上佳,他曾和秦国赢瞐公主一起去南区某破旧私塾捐助贫民子弟。”

“什么?他竟然还认识赢瞐?知道她公主身份吗?”齐宣王声音沉了下来,“这苏秦不会又是个邹律川?”

“启禀大王,据属下判断,公主是以男装和他交住,言谈间,他并没有看破公主身份的迹象,而且……”

黑衣人欲言又止。

“说!”

“恕属下不敬,而且据属下观察,交往中倒是赢瞐公主更主动。”

帷幔后又陷入了沉默。

然后是一声嘿笑,“好个狡猾的丫头,在寡人眼皮底下挖人!”

又沉吟道:“那丫头素来眼高于顶,如果真看好苏秦,也证明这苏秦确有惊艳之处,明日就是决赛,这样的人才怎么能缺席呢?你过来,寡人有话交待,寡人会给所有有心人一个惊喜。”

黑衣人膝行上前。

这时一道烛火照射在他脸上,赫然是儒家首席弟子鹿鸣。

第一百十一二章 稷下学宫大论战(十八)

一只皓白如玉的手腕从帷帐无声探出,轻掀纱帐,头发凌乱的邹妃赤脚走下塌来,回头看了一眼酣睡中的齐宣王,低低唤了几声,这个齐国最有权势的男人没有任何回应,肥胖的身躯以一个可笑的姿势因呼吸而上下起伏着。

点燃油灯,邹妃手执青铜灯番,悄步无声地走到南面墙角的一张案几边,上面有几条被裁剪好的细布条,还有一个尚未密封的红色蜡丸。

邹妃再次回头看向帷帐,竖起耳朵静静倾听,里面如常,没有异动。

她转过身,将案几上的六条细帛布,一条一条展开查看,并按它原有的形态放回案几上,终于,在最后一条帛布上看到了蚊子般大小的字迹。

她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油灯下,一张慵懒的脸美幻如妖。

……

凌晨5点,邹律川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怒容一闪而过又瞬间平静下来,随手披上衣服,从塌上一跃而起,走到门边,拉开门栓。

他并没有问来人是谁,这个时辰敢用这么大的声音敲门的一定是自己的父亲,门打一半,果见邹忌推门进来。

“川儿,昨晚睡得可好?”

邹忌温声问道,用手拢了拢邹律川的领口后,转身将门栓上。

邹律川视线在邹忌关门的手上停留了一会,沉声问:“爹,有事?”

邹忌从怀中掏出一个折叠的布条递给邹律川,低声道:“这是你姐一早派心腹送来的,是大王今日的试题。”

后面一句话,让邹律川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皱起眉向后退了半步:

“爹你放心,不用,张仪和淳于燕,孩儿有十足的信心。”

他声音平静,但脸上已隐隐浮现怒容和一丝失望,父亲和姐姐难道不知道,自己一路走来都是势如破竹吗?

邹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川儿,爹当然相信你,但是狮子搏免亦用全力,今日一战的结果,关系到我邹家百年兴盛,不容有失。”

邹律川沉默地低下头。

邹忌神情不变,将手中叠布放在案几上,转身走到门边,抽开木栓,回头对邹律川缓缓道:“爹不逼你,看不看随你,之后布条即刻烧掉。”

咯吱将门带上,转身离去。

……

等门外的脚步声消失在寂静的黎明中,久久伫立的邹律川,这才话动了一下手脚,走到案几边,用两根手指夹起那叠布条,走到墙角的青铜灯座,把手停在抖动的火苗之上。

手静静停在火苗上空。

半晌后,把手收了回来,就着灯光将布条一层层展开,上面一行小字:

人之初,善乎?恶乎?

……

今日依旧风和日丽,晨光斜照,让整个稷下学宫沐浴在灿烂金色之中。

最后一场决赛。

临淄城几乎是万人空巷,可惜学宫守卫把守极为严密,由司冦亲自督镇,一千人官兵将学宫墙wài wéi得严严实实,没有学子令牌{学生证}和请帖者,就算长对翅膀也飞不进去。

所以那些停下手中工作的临淄人纷纷聚集在学宫外的酒楼食肆打探消真,一些收了好处的学子则不时借故出来,将比赛中的战况向大家通报。

苏秦和赢瞐依旧结伴而来,当挤进人群,走到他们常用的那棵大树下,只见他们的“雅座”上,己经坐着两个人,晃着四条腿对他俩招手微笑。

居然是高逸和庄穷。

“苏兄,萧兄,不好意思,先来先坐。”庄穷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苏秦仰脸,对他做了个鄙视你的手式,正想去找自己师兄弟的位置,突听人群中有人唤道:“苏大哥,萧大哥。”

一个矮小的身影窜了出来,正是幼年的儒家大师荀子,荀况。

“夫子,让我带你们去我们那。”少年说着,一手牵苏秦一手牵赢瞐,左拐右转,带到一处小山坡前,赵老夫子乐呵呵迎了上来,“两位士子,如不嫌弃,和我这个老家伙一起观战如何?”

苏秦和赢瞐拱手一礼,齐声说道,“求之不得,多谢夫子相邀。”

这里虽然距离高台远了一些,但人不太拥挤,三三两两,坐着的都是学宫里比较小众的门派弟子。

苏秦盘腿坐在草席上,突觉有两道目光射在自己脸上,他跟着感觉望去,只见一个灰衣学子在冲他笑。

这人长着一张陌生的脸,苏秦左看右看,终于确定这个陌生人是在对自己笑,他歪着头,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和这人见过面,出于礼貌,他也冲他笑,心想自己的样子一定傻乎乎。

那人又对他招招手。

苏秦呆了呆,在赢瞐诧异的注视中,他离席走了过去。

“兄台,有何见教?”苏秦拱手问。

那人不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苏秦,看得苏秦毛骨悚然,这人有病啊,他心里一阵抓狂。

“在下公孙衍,无礼之处,还请兄台原谅,你像极了我一个失散多年的表弟,不知兄弟高姓大名?”

那叫公孙衍的学子起身,拱手一礼,表情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呼,原来是认错人了,苏秦刚松一口气,突然眸子一凝,什么,公孙衍?

他脱口问道:“你是不是魏人?”

“正是,莫非兄台也是?那我们是老乡啊!”对方喜出望外,给苏秦来个大熊抱,颇有他乡遇故交之感。

苏秦抱着他,咳咳道:“兄台误会了,我乃东周人,来自洛阳。”

公孙衍抱得更紧,自己一路风尘仆仆来到齐国,混进会场,闷得谎,找个傻小子聊聊天也好。

“不知为什么,在下一看见兄台,就有一股天然的亲切感,不是老乡胜似老乡啊!”公孙衍又凶狠的抱了一下,这才慢慢松开手,笑容飞扬。

苏秦发现自己的腰都快被对方抱断了,后悔自己没事跑过来。

不过这证实了一个重大发现:眼前这个相貌平凡,衣着朴素的年轻人正是自己合纵六国时最大的对手之一,也是张仪之前秦国未来的相国,被世人称为犀首的公孙衍,犀首,是指他思维锐利口舌如锥,就像犀牛角一样锋利!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苏秦静静看着他,心里一阵感慨。如果自己可以,真想动手当场把他打成白痴,这样日后少了一个劲敌。

“苏兄,我可否和你们移坐一处,人多热闹些。”公孙衍温声问。

苏秦无奈,只好领着他来到赵夫子师徒和赢瞐所在位置,刚想把他介绍给赢瞐他们,就见自己的小师弟荊尚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撕声道:“张仪师兄早晨和儒家的鹿鸣还有姜信一起吃饭,不知怎的吃坏了肚子,到现在还蹲在茅房里,南匡师尊急得团团转,让你替张师兄上场!”

第一百十三章 稷下学宫大论战(十九)

各位夫子,台下的学子,下面通知一个决定,因纵横家弟子张仪身体突发不适,由其师弟苏秦代表其出战决赛。

高台之上,主持邹衍大声宣布。

顿时台上台下,都轰然一片。

这么重要的比赛居然换人了,不管苏秦是何许人,台下大多数的吃瓜群众都暗道一声可惜,原以来纵横派弟子能和邹律川来一番龙争虎斗,看来一场好戏是捞不着了,因为做为替补苏秦肯定不如主选张仪那些有料。

但是这个消息却让为数不多的观众为之一振,高逸和庄穷相视一笑,庄穷嘿嘿道:果然我的直觉是对的,这一场风云际会,那小子怎么可以缺席呢?

这下律川兄有麻烦了!高逸悠然道,又问,庄兄,你觉得谁会赢?要不要咱俩押个注?

我押律川兄。庄穷立刻道。

虽然他看好苏秦,但更看好邹律川,他和邹律川相识很久,发觉他含而不露,是个隐忍高手,展现出来的才华,只是冰山一角。而苏秦似乎不善于隐藏自己,有什么都尽情展示。

我也押律川兄,高逸笑道。

那我押苏秦。庄穷马上改口。

高逸一愣,忍住笑问,你也太随便了吧?你到底想押谁?

苏秦,庄究语气坚定,虽然律川兄赢面较大,可是关键还要看齐王的题目,众所周知,齐王喜欢隐语,若他出的是一道隐语之题,那苏秦或许就能如鱼得水,哈哈。

高逸点点头,说的也是。

……



第一百一十四章 稷下学宫大论战(二十)

“鹿兄,多谢你在这里陪我。”

张仪蹲在茅厕对守侯在门外的鹿鸣说道,透过门缝能看见鹿鸣温和的笑容,这人果然是太温柔了啊,所以才被孟夫子用杏儿取代,想到这里,张仪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愧疚。

“鹿兄,比赛估计开始了,不用在这里守着我,赶紧去会场吧。”

“那好,小弟先去看看,到时再来看你。”鹿鸣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嘿嘿笑着对门缝拱手一礼,雀跃离去。

等他脚步消失不见,张仪按住肚子忍不住发出"shen yin"声。

刚才鹿鸣在这儿,他一直憋着,今早刚吃完早饭,不知为什么,肚子立刻翻江倒海一般,痛得他象只抽搐的青蛙。今天这么重大的日子,自己居然蹲坑,幸好有苏秦可以顶替自己,否则自己真成了门派的千古罪人。

这时会场方向突然传来海啸般的声音:“参见大王!”

张仪耳朵跳了起来,什么?大王?难道是齐王亲自驾临会场?想到这里,他又是一声长叹,大王亲临,场面自然非同凡响。可惜自己看不到。

正在这时,远远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张仪,张仪,你还好吗?”

只见一脸忧容的姜杏儿快步走来,停在茅厕的门外。

张宇心中一阵感动,连忙笑着说,“谢谢杏儿关心,我好多了。”

他又问,“莫非是齐王来了?”

姜杏儿听见他语气轻快,还带着笑意,心里松了一口气,道:“不错,正是齐宣王大驾光临,让人意外的很。”

“齐王长什么样子?”张仪问,“是不是很凶?”

姜杏儿左右一看无人,低声笑了一下,“他呀,就是一个中年胖子,皮肤很白,好像食肆里的庖丁。”

杏儿的胆子居然比自己的还大,张仪慌忙道:“杏儿,小声点。”

姜杏儿咯咯一笑,“这里没人。”

“今日大王出的什么题目?”

“大王果然有意思,是一幅画,画的是一个鼎,还插着一根长戟。”

“哇,这又是一道隐语题。”张仪忍不住惊呼,他埋头沉吟,自己一时间居然猜不出这题的含义。

张仪叹了口气,“杏儿,这个画题究竟是何意思?你想到了没有?”

姜杏儿郁闷的摆摆手,她一向在隐语方面没有什么天赋。

张仪心中一阵后怕,幸好自己没有上场,否则真会一败涂地,而苏秦恰恰是一个隐语高手,莫非自己今天拉稀,是老天特意的安排?

想到这里,他原本苦闷了一上午的心情,瞬间开朗起来。

……

“张兄,你在这里稍候,我去去就来,比赛要开始了,我会时时过来把赛况说给你听,免得你一个人太孤单。”

后面一句让她脸微微一红。

“多谢杏儿!”张仪恨不得冲出去给她来一个拥抱。

……

齐宣王穿着青衣小帽的便服。随行阵容并不强大,只带来五十个左右的护卫,但个个眼神犀利气质冷峻。显然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

在相国邹忌和祭酒邹衍的恭迎下,他缓缓步上高台。

在中央位置站定之后,看着眼前黑压压的近万学子们。齐宣王朗声笑道,“寡人30年前也像你们这般年轻俊朗,希望你们30年后不要长成像寡人这样的一个胖子,哈哈。”

台下安安静静,所有rén dà气都不敢出更不敢笑,大王这个幽默怪吓人的。在众人印象中,齐王是个好吃玩乐的主,据说喝的酒往往比他说的话还多,今天齐王突然冒出这样的幽默句子,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咳咳,邹忌干笑道:“大王亲民,乃万民之福,请大王上坐。”

齐宣王笑笑,又静静环顾学子们一眼,这才步入主席位,在两位侍卫的搀扶下,肥胖的身躯艰难地坐了下来。

他挥手让邹忌和众夫子纷纷入坐,等大家坐定。他问立在一旁的主持人邹衍:“邹夫子,进入决赛的是哪三位学子?让寡人好好看看。”

邹衍立刻道:“阴阳家弟子邹律川、杂家弟子淳于燕,纵横弟子苏秦上前来拜见大王。”

二男一女立刻走上台前,对齐宣王行长揖一礼,“草民参见齐王!”

“免礼,抬起头来。让寡人好好看看我齐国的俊杰是何等的模样?”齐宣王和颜悦色的说道。

“果然,咳咳,好!”齐宣王本想说果然仪表不凡,可是看到淳于燕那小眼大嘴的长相,立刻把话咽了进去。

“你是邹律川吧,虎父无犬子,邹相国,还是你家教有方啊。”

齐宣王对右侧安坐的邹忌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想必来日令郎的成就不会在相国之下。”

“大王谬赞,小犬愧不敢当。”邹忌离席而起,对齐宣王躬身致谢!

邹律川也长揖行礼。

齐宣王摆摆手,又看向三位选手中唯一的女性,笑道:“燕儿,你这丫头,几年没没见,居然长这么大了,啧啧,记得小时候寡人还抱过你呢,当时你最喜欢扯寡人的帽子了。”

淳于燕脸涨得通红,不知说什么话才好,只好上前敛衽一礼。

齐宣王笑眯眯看向坐在夫子席的淳于髡一眼,淳于髡也冲他笑。

说起来,在自己众多的臣子当中,淳于髡最和自己心意,这老头喜欢开玩笑,又会喝酒,还懂隐语,最关键的他从来都没有野心。

“淳于爱卿,燕儿是巾帼不让须眉,寡人以后一定要好好给她挑一个好夫婿。”齐宣王半开玩笑道。

“微臣多谢大王!”淳于髡离席至谢。

最后齐宣王的目光终于落在苏秦身上,他一言不发静静看着,这小子不简单,看上去貌不惊人,也没有特别的气质,但居然能让眼高于顶的赢瞐另眼相看,他和邹律川究竟谁才是最后的冠军?真是令自己充满了期待。

苏秦被这个齐国最有权势的男人盯得心里阵阵发毛,不过他很好的展示了他的定力。至少从外表上看,并没有让人看出他有一丝的紧张。

这一点也让齐宣王越发刮目相看,齐宣王微笑的出口问:“你们的鬼谷先生回来了吗?”

苏秦上前拱手道:“鬼谷先生云游山外,至今未归,多谢大王牵挂。”

“听闻你们鬼谷门人,生活非常清苦,是否要寡人资助一些钱粮?”

“多谢大王厚爱,我派门人目前丰衣足食,无需大王破费。”

“你们衣食来自何处?”

“自力更生。”

“以何自力更生?”

“我们云梦山中多竹,所以我们做成竹简,来临淄城卖。”

齐宣王突然笑道,“莫非你就是那个卖竹简的苏二?”

苏秦拱手:“正是草民。”

齐宣王哈哈大笑,“好好,听说你擅长隐语,寡人今日这题也是隐语,苏秦,你可不要让寡人失望哦。”

这句话,让邹忌父子对视一眼,瞳孔都微微一缩。

“草民定当全力以赴。”苏秦道。

“好!”

齐宣王看向邹衍问:“邹夫子,寡人出的题目他们都知道了吗?”

邹衍躬身回道:“大王高明,以画为题,令人叹为观止。”

“那就开始吧。”齐宣王淡淡道。

第一百十五章 稷下学宫大论战(二十一)

正当邹衍要询问三位参赛选手,谁先进行发言时,就听齐宣王突然说道:“等等,先让他们把题解写在竹简上,寡人看过之后,再口语陈述。”

邹衍一听,立刻明白齐王用意,因为隐语题目,最关键的就是解题,让他们先写在竹简上,这样就避免选手们把提前把对方的答案作为参考。

苏秦心里笑了一下,这齐宣王心思果然缜密,和传说中的不一样啊。

三人接过竹简,坐在案几旁沉思起来,不一会儿邹律川率先挥毫,接着苏秦也动起笔来,只有淳于燕微微皱着眉头,握笔的手停在空中,没有丝毫的动静,看得她老爹淳于鬓暗暗叹息。

高台上静悄悄,很快一刻钟过去,淳于燕依旧没有动笔的迹象,看来她是无法解出画中的隐喻。

邹衍上前正想将三人的竹简收上来,突听齐宣王淡淡道,“再等等。”

显然他在给淳于燕更多的时间。

几息之后,淳于燕眉头舒展,终于用毛笔在竹简上轻快书写起来,嘴角挂着一丝笑意,这一幕让淳于髡等所有关切她的rén dà感欣慰。

……

邹衍将三人竹简收上,交给齐宣王,齐王看过后,随手放在一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给了邹衍一个眼色。

邹衍温言问苏秦三人,“你们谁先来陈述自己的观点?”

苏秦和邹律川一齐笑看陈燕,“烦请淳于姑娘先讲,我等洗耳恭听。”

看来他们都温文有礼。知道让女士优先,淳于燕道,“恭敬不如从命。”

……

她首先对齐宣王施了一礼,又对在座的相国、夫子们敛衽行礼。

然后面对台下的学们,用清脆的嗓音开口说道,“对于大王画的这幅画,小女子想到的题目是:王道和霸道,谁为先?那个鼎代表着王道,喻指仁义,而撠代表霸道,喻指武力。”

齐宣王笑而不语。

而在座的夫子们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除了少数几位夫子以外,其实有相当多的夫子并没有猜测出画中的含义。但淳于燕的回答显然让齐王很满意,连苏秦也大为惊讶,平时真没有看出淳于燕在隐语方面有如此造诣。

不过,细想他的父亲淳于髡,是齐国有名的隐语大师,心中也就了然。

台下的人群中,学子们也是一片惊叹,他们不少人确实没有想到这画中是这样的含义,心中纷纷暗自羞愧。

姜杏儿混在人群中,为自己的好姐妹感到由衷高兴,谁说女子不如男?

……

“王道和霸道,究竟哪个为先为重?小女子是这样认为的,治理天下嗯,当以仁为本,以获取民心,为第一要务,若凡事都动用武力,那么民心自然思变,事得其反,所以小女子认为,要重王道而轻霸道,治国理政当以理服人,而非以力服人。”

淳于燕脆声说道,现场的夫子们,除了她的父亲以外,就属儒家的孟夫子最为欣慰,因为重王道轻霸道也一直是他们儒极力主张的治国要术。

“大王,小女子的观点陈述完毕。”淳于燕说着,静立在一旁。

孟夫子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齐王淡淡看了他一眼,原本该有的笑容,不知怎么的无声收了起来。

他之所以派鹿鸣混进孟夫子门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监视孟夫子,因为孟夫子一向主张民为重君为轻的理论,这个观点让他大为不悦,所以他非常警惕孟夫子一切言行,因孟夫子名扬海内外,他也不好公开去排斥,只得让鹿鸣暗中监视孟夫子的一举一动。

此刻孟夫子这一声叫好,让他心里立刻把淳于燕的观点打入了冷宫。

……

邹忌在一旁察言观色。早将齐王的表情尽入年底。嘴角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翘,他自然知道大王对儒家思想充满了警惕,刚才那个丫头用的正是儒家的理论主张,显然注定了自己的命运。

“邹兄,请!”苏秦拱手道。

“还是苏兄先请。”邹律川也笑着拱手回礼。

“那多谢赵兄里了。”

苏秦走到舞台中央,对齐宣王、相国和现场的夫子,团团一礼之后。面向台下黑压压的学子,等台下的喧哗声安静下来。才侃侃而言道:“画中的鼎,也正如淳于燕姑娘所言,鼎象征王道,撠象征霸道,在下和燕儿姑娘不同的是,在下认为治国理政,应该依照具体情况,作出具体的安排。比如对恭顺有理的百姓,当时施以王道。对于暴虐蛮刁百姓。当施以霸道,王道与霸道,当因人而异,不拘一时一人,这就是草民的观点。”

说完这句,苏秦安静立在一旁。

只见齐宣王的笑容又徐徐展开。看来苏秦的观点得到了他的认可。

……

轮到邹律川发言了,他在施礼之后,伫立在舞台中央,他看着远处的一个小山坡。即使隔着挺远的距离,他依然认出了赢瞐的样子。

刚才苏秦的发言和齐宣王赞许的笑容,激起了他无究的斗志。

他朗声道,“在下的观点和苏秦又有不同,鼎虽然指王道,但也可指王权,而撠虽指霸道,也可喻指臣权,王权永远高于臣权,大王这幅画就是告诫我等所有臣子,要懂尊卑次序,要明白自己所处的位置。大王是鼎,臣子们是撠,撠的作用就是永远要守护大王。”

他说完这句话时,台上的夫子们都看向齐王。果然看见齐宣王的笑容更盛,不过对台下的学子们而言,不少人都露出了讥讽的微笑。

显然邹律川这段话。大有拍齐宣王马屁的嫌疑。

忠诚坐在树上,鼻子哼了一声:“今天才发现邹律川这家伙的骨头居然这么软。”

高邑淡淡的笑。心里也升起了一阵鄙视。但他嘴里一言不发。

……

主持邹衍,看了看苏秦三人,问齐宣王,“大王,可有话要说。”

齐王摇头,摆手示意。

“那好,下面进入下一个环节,选手们可以相互质问,在座夫子根据他们的答辩,来判断他们的优劣。”

台下众弟子们都瞪大了眼睛。这才是重头戏来了,不过他们都不看好淳于燕,因为无论是齐王还是夫子们。都不会真让一个女孩当冠军。

毕竟在齐国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女子上大夫。

无论淳于燕表现多么出色,即使包括在她的父亲在内。也不会真正的让他拿到这次大赛的冠军。

所以,接下来的焦点。就是代表阴阳家的邹律川和代表纵横家的苏秦。来个精彩的龙争虎斗。

第一百一十六章 稷下学宫大论战(二十二)

其实在前两轮的比赛中,对决的选手之间的交锋并没有过于激烈,尤其是在互相质问的环节上,争论的力度并不够。所以,对台下广大的学子而言,精彩程度自然也相应的降低。

不过决赛就是决赛。接下来的相互质问环节,终于让他们提起十二分的兴趣。就在他们以为之后将会是两个男子之间的激烈交锋时,率先出手的,居然是三人中唯一的女选手淳于燕。

她首要目标自然是邹相国的公子邹律川,虽然父亲淳于髡很少对她提起朝堂上的事情。但她从父亲和自己哥哥在书房中几次交谈中,也知道邹相国一直是父亲暗中最大的政敌。

尤其是上次的白玉事件。差点让苏秦和他的师兄弟们因为自己的家族遭受无妄之灾,即使自己的父亲没有明说。她用脚趾头也能猜出,那件事的幕后主使。必然和相国脱不了干系。

今天是个好机会,无论是为了自己家族还是为了苏秦出一口怨气。她都要和邹律川好好较量一番。

“邹士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淳于燕含笑上前。对邹律川轻盈施了一礼,拢了拢头发开口道:“邹士子将鼎底比作王权,戟比的臣权小女子实在不敢苟同,鼎原本只是个食器。自商周以来。制定礼法,才将鼎赋予了特别的含义,在周礼中,天子九鼎,诸侯七鼎,大夫五鼎,士三鼎或一鼎。大王在图中只画了一鼎。但这一鼎在这里并非是士人的权力,而是指周朝以来的礼制,礼制的核心即为仁义。”

淳于燕说完这句话时,苏秦立刻沉稳上前一步,抚掌道,“在下和姑娘对鼎的解释是一样。我们纵横派也认为,这里的鼎不是指王权,而是指王道。即上古所传扬下来的仁义。”

这一幕令台上的夫子和台下的学子们。有些哑然失笑,看来现在是二对一了,不过有些目光深沉的夫子。则依旧更看好邹律川的反击。

苏秦的认同,让淳于燕语气越发明朗。她的样貌虽然有些坎坷。可提高了声调的语它还是让人听起来非常舒服。她接下去说道,“邹士子。让小女子不解的是,戟为兵器,往往用于战场杀戮,而臣子的存在更多的时候是为了为大王治国理政,带领百姓遵循典章制度,还有向大王献言献策。所以小女子认为用戟比喻臣子,实为不妥当。

这一番话。立刻赢得台下学子们一片叫好之声。里面不仅有自己杂家弟子。也有不少别的门派的弟子。

……

树上的高逸对庄穷感慨的说道,“你这小师妹,有点厉害呀。”

庄穷斜眼笑道,“高兄,你错了。燕儿姑娘可是在下的师姐。”

“可惜她样子确实……”

高送脸惋惜的摇摇头,如果陈燕是绝代佳人,至今单身已久的他会立刻让自己的父亲向婆提亲。

究穷知道他的意思,白了一眼!:“孔夫子都说:人不可貌相。天下漂亮的女子多了去。但聪慧的女子又有几个?”

高逸不说话,玩味的盯着庄穷,嘿嘿笑起来,“你小子,是不是已经在打你师姐的主意了?。”

庄穷露出一个被你看穿的”表情,撇撇嘴说。“可惜人家看不上我”

高逸颇为吃惊。“庄穷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这丑丫头居然看不上你。那她喜欢的是谁?不会是在下吧?”

说着,他自己很臭屁的吃吃笑了起来,被庄穷狠狠地用刀为打了一下背,连连咳嗽。

“高兄,告诉你啊,你小子可别告诉别人,”他静静的看向高台道:“我师姐喜欢的人现在就在台上。”

“什么?不会吧?高逸心里暗暗心惊,哑然说道:“邹兄是学宫第一美男子,也是十杰之首还是当今相国之子,你这师姐的胃口还真不小。”

高逸一脸感慨。

庄穷忍不住笑骂道:“高兄,你也太小瞧我的师姐了,她是那种攀龙附凤一心想住上爬的人吗?”

高逸呆了一呆,忍不住问:“难道,你师姐喜欢的是……”

庄穷点点头。

高逸立刻用怜悯的目光望向台上的神情专注的苏秦。

……

邹律川静静立在一边,全程都保持温文尔雅的微笑表情,不管怎么说,他淡定的举止,赢得不少夫子的好感。

他静静的等淳于燕说完,这才上前拱手一礼,虽然举止文雅,但一开口就是咄咄逼人,“淳于燕姑娘你可知?夏禹治水时,曾铸九鼎以代表华夏九州,成为一匡诸侯、统治华夏立国的标志,大概也就是从那时起,鼎开始被推到代表国家重器的位置。”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姑娘可知,大王这幅画中,鼎的足不是常见的三足或者四足,而是罕见的九足。”

这句话几乎让所有人都暗自惊呼一声。九足之鼎真的让令人匪夷所思,可以说是闻所未闻。

这一点就连主持邹衍也没有意识到。他急忙又将案几的布条展开一看。果然画中的鼎有九个足。

他当即起身把这幅画展示给苏秦和淳于燕看,两人收紧瞳孔,还真是如此,这画画了脚,九只。

等邹衍重新入座之后,邹律川看向沉默的淳于燕道:“淳于姑娘刚才也说了,九鼎,是代表天子,所以大王在画中将鼎画了九足,这用意很明显了。这鼎代表的就是王权。”

饶是淳于燕聪慧过人,这句话也让她此刻哑口无言。

一旁的苏秦,也暗叹了一口气。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其实世界上根本没有九足的鼎。而齐宣王却在画中偏偏画了一个九足的鼎,意思自然明显。

对此。他也无可辩解。

淳于燕立刻调整了心情。看向一脸笑容的邹律川,缓缓问。“邹士子对这鼎的解释,小女子甘拜下风,可是把臣臣子比做戟,又是何道理?”

邹律川温文尔雅

第一百一十七章 稷下学宫大论战(二十三)

“那戟有什么问题吗?”张仪问道,他依旧蹲在茅房里,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已经僵成两块石头。

“唉,燕儿妹妹和苏兄经过仔细查看,这才发现,那戟上画的云纹图案,正好组合成一个臣字。”

姜杏儿轻声说道,身子斜靠在树干上,手里旋转着一朵紫色的小花。

张仪郁闷地吐出一口气,突然低声问:“茅房外面没有其它人吧?”

姜杏儿噗嗤一笑,“没人,怎么了,你想光着臀跑出来透透气?”

张仪没心情开玩笑,沉声道:“”我怀疑齐王和邹相国是不是串通好了?那邹律川的眼晴也太尖了吧?”

姜信儿嗅嗅手中的花,带着深思的表情,沉吟说道,“听你这么一说,倒是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性。”

她垫着脚把花搁在枝头,拍拍手对张仪说道,“等会儿我再来。”

听见姜杏儿的脚步声消失在远处,张仪忍不住"shen yin"起来,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他脸色泛红,不是被肠子里的东西憋的,而是被气红的。

如果齐宣王为了捧邹律川上位,真和相国一家喑自窜通。那么苏秦就绝不可能拿到这次认战大赛的冠军。

君臣相护,可恶啊。

……

视线回到比赛现场。

苏秦和淳于燕从帛画中看到戟上那个被伪装成云纹的臣字,彼此对视间,都飘着淡淡的无奈。

这么一来,他们把戟比作霸道,就真的是跑题了。

这个邹律川,眼睛和心思都比针还尖,苏秦感觉自己就像针头戳破的气球,咻一下飞到高空,伸手刚触摸到浮云,就绝望的坠落在地上。

跪坐在草席上的南匡子和淳于髡交换了一个同病相怜的眼神,仿佛都听到了对方无声的叹息。

远处的山坡,公孙衍悠然的笑了起来,“萧兄,看来你的苏兄,今天出门没踩到狗屎,运气不佳呀。”

赢瞐冷冷看了他一眼,如果目光能够揍人,她此刻已经把这个说风凉话的家伙扁成猪头。

她紧紧地抿着嘴,不说话。

如果苏秦真的就此被邹律川压制住。那么她的反应就不仅仅是失望了,有许多计划就不得不做出调整。

……

高台之上,邹律川笑容依旧,但丝毫没有得意忘形,而是彬彬有礼地克制住自己的语气,对苏秦和淳于燕拱手道:“两位既然看到戟上那个臣字,那么意思就很明显了,大王画这幅画的喻意,就是告诉我们君臣之道。”

说到这里,他又转身面向齐王方向长揖一礼,抬起头的刹那,不动声色的看了自己父亲一眼。

齐王微笑地沉默不语。

而在座的夫子们,大约到了这时,个个心如明镜般了然,这邹律川已然胜利在望。

可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相国邹忌脸上,却沉静如水没有半分喜色,这不像是谦逊,反倒像是某种凝重。

邹律川也暗暗诧异,自己的表现几乎堪称完美。而且刚才所说的话,也无疑契和齐王的心意。

但自己父亲的表情,为何如此冷峻?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一念于此,他脸上的笑容也不由地减淡了几分。

……

到此时,似乎胜负已分。

主持人邹衍离席而起,走到三人面前,语气温和的问道:“苏秦,淳于燕,你二人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淳于燕转身,对自己的父亲淳于髡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然后拢了拢发髻,对邹衍摇了摇头。

邹衍笑容又添一分亲切:“丫头,你能走到现在,足以让大多数学宫中的男弟子感到羞愧,想来你父亲,也会为有你这样的女儿感到欣慰。”

淳于燕上前一礼,“多谢夫子。”

邹衍目光转向苏秦,说实话,他对苏秦的表现,心里蛮失望,可惜那个叫张怡的没来,否则应该会比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小子更有机会。

“苏秦,你呢?”他问道,目光飘向远方,停留在青色的远山上。

台上台下的众人,静静看向苏秦,只要这颗脑袋轻轻一摇,那么这次万人空巷的比赛就宣告结束。

……

苏秦趋步上前拱手说道:“在下认为邹学子的观点并不准确,因为他遗漏了一个关键因素。”

他这一句话如石破惊天。

现场的夫子和台下的学子们都露出了惊诧的眼神。

齐王神情不变,嘴角飘着若有若无的笑,而他右手一侧的相国邹忌,眼角却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手指渐渐用力抠在在自己的膝盖上。

邹律川对苏秦不温不火地拱手道,“苏兄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作为即将胜利的一方,比赛结束得越慢,自己享受的过程才会越长。他虽然看不清赢瞐此刻的表情,但能肯定她是对苏秦满脸的失望。

苏秦清了清嗓子说道,“邹兄,你虽然指出鼎代表王权喻表君王,戟代表臣权喻表臣子,但他们之间的位置关系,你却没有说明。”

邹律川轻笑出声,苏兄此言差矣,在下明明说了君臣之间的关系,君在上臣在下,王权高于臣权,戟就是为了守护鼎而存在。”

苏秦也带出一抹微笑,似乎被邹律川传染,他语声响亮:“邹兄,你没看清楚吗?这个戟可是插在鼎上,不是守在的旁边,所以在下认为大王这幅画透露的喻意是,告诫我等做臣子”的,要懂尊卑礼义,不要犯上作乱。”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让台上台下整个会场一片鸦雀无声。

台上的夫子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齐王身侧的邹忌。

邹忌沉默着盯着自己膝盖上的双手,对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而此刻的邹律川,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却明显显得僵硬。

此刻,他终于明白父亲的脸色为什么会那么冷峻?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秦王会画这样一幅画。而他又为什么亲自到场?

这是一向被世人认为泡在酒缸里的齐宣王在对他们邹家"chi luo"裸的警告。

……

现场安静的气氛,像把刀,在切割着邹忌和邹律川这一对父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候,台上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

“我认输。”

这是邹律川的声音,其实当看到那幅画的第一刻,他就应该认输,可惜他太想在赢瞐面前表现自己。

第一百一十八章 苏秦,这只是开始

“”本祭酒现在宣布,稷下学宫创立百年庆青年学子辩论大赛的冠军得主是……”主持人邹衍说到这里,语气一停,看向台下近万学宫弟子,用一个响亮的尾音说出了苏秦的名字。

除了田东荊尚等纵横派的弟子跳起来欢呼以外,大多数青年学子表现得很平静,脸上三分不甘七分羞愧。

长期以来,他们都认为自己是青年一代的精英。而身处在深山老林里的纵横派弟子,在他们看来,简直和农田的癞蛤蟆没有什么两样。虽然对方有一传赫赫有名的师尊,可是鬼谷子已经很久没有在齐国露面,这让年轻人对对他的传奇,渐渐尘封成记忆。

淳于燕笑如春花,她雀跃走到苏秦跟前,用绽放出的欢快语调说道:“恭喜苏二哥,力拔头筹。”

“燕儿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今在下钦佩之至。”苏秦含笑回礼。

邹律川也迈步上前,拱手道,“苏兄才华横溢,在下自愧不如。”

长期的克己训练,让他很快恢复了镇定的神情和优雅的风度。

苏秦拱手道:“承让。”

高台之上的一众夫子们脸上的表情。都带着些许的复杂,这让他们多数人都保持了一种默契的沉默,就连作为最后赢家的南匡子,也很懂分寸地收敛起得意的笑容。

……

邹衍宣布完这句话之后,转身看向坐在主席台上的齐宣王。

齐宣王示意左右将他扶了起来,然后甩开侍从的手,在众目睽睽中,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他竟然伸手,拍了拍苏晴肩上的头屑,声音笑得很沉稳。

“果然是鬼谷子的弟子,孙膑的师弟,苏秦,你是我齐国建国数百以来,最年轻的上大夫,努力,不要让寡人。和你的师傅师弟们失望。”

苏琴躬身,长揖一礼。“多谢大王勉励,苏秦铭记在心。”

这时树上传来清脆的掌声,庄穷摇晃着树枝,冲苏秦云向:“好样的苏秦,小弟以后帮你赶车。”

这一番话说之后,树下那区片的学介都哄笑起来。

远处山坡,赢瞐斜眼看向之前一直唧唧歪歪对苏秦来冷讥热讽的公孙衍。她打算组织一善言语狠狠打这人的脸,就听公孙衍恍然大悟地说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赢瞐哼了一声。

“我错了,以为苏兄之前没有踩到狗屎,现在想来一定是踩到了,而且还不止一坨,左脚右脚都有。”

赢瞐一脸气极反笑。

这人果然是个奇葩。而且还是一个高智商的奇葩,之前她有意考校对方的天文地理著子百家。,让她震惊的是,居然对答如流,语气没有丝毫的卡项,要不是公孙衍为人过于轻佻跋扈,她当场就起了收为己用的念头。

……

就在齐宣王发言时,邹忌也离席而去,安静地站在齐王身后。

齐王转身,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邹忌不敢对视,垂下眼帘。

“相国,自寡人登基以来。你为国为民操劳,实在辛苦了。”

不等邹忌回店,他伸手拍拍邹忌的肩膀,在侍卫簇拥下走下高台,消失在来时的青石路上。

邹忌抬起眼睛,看向自己的儿子邹律川,父子俩交换了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

茅厕里。

张仪不仅和自己变幻莫测的肚子做着艰苦卓绝的斗争,还拎着一根小树枝。驱赶着不胜其烦的苍蝇。

“张仪,张仪。你怎么还没有拉好?”地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听起来显得杂乱而急促。

“杏儿,怎么了?”张仪问。

姜杏儿深吸一口气,又赶紧用手指捏着鼻子,平静的开口道:

“苏秦赢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张仪顾不上苍蝇停在他的屁股上,激动的问。

我是说你们纵横派发财了。吵醒,终于咯咯的笑了起来。

就听茅厕的一声狼般的嚎叫。张仪提着裤子跑了出来。

……

两个老头为了庆功宴哪里举办?老胳膊老腿的擦点打了起来。

最后篮筐子认栽。谁要自己的山沟里拿不出馥郁醉人的桂花酒呢。

当晚。沉与浮大会宾客。除了纵横派的师徒弟子。还起来学工一些和自己相近相近的夫子以及学子们。其中有到家的孟夫子。墨家的禽夫子还有学宫忌酒阴阳家的这幅字的人。

你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他居然给相国周记也发出了请帖。

更令人意外的是。相国周记联通他的儿子。居然携手而来。钻石出现在宴会席上。还带了一份厚礼。

在哪输钱,不得不感叹。宰相肚里能撑船。腹黑宰相肚里。你的大餐。

……

时间筹光交错。宾主其乐融融。

朝堂上的风云诡谲。仿佛被欢笑声。隔绝在十丈红尘之外外。

其中有一人吃相分外妖娆。不仅吃的多话也多。

枭雄。没想到齐国的桂花酒。居然如此相城入口。喂。你跟着崔尚青熟不?我想带两台给我老爹吃。

公孙衍边说。边用油腻的嘴杂扯银墨的袖子。

看见银幕对他翻了个白眼。不睬他。有口含着半只鸡爪哦。踉踉跄跄走到舒琴跟前。狠狠乎乎的。苏兄恭喜啊。你知道你最应该感谢谁吗?

苏晴拱手笑道。嗯,自然是我家师尊。和我的师兄没有他们就没有我苏晴的今天。弟啊。尤其是我的思春篮筐先生。他……

这话。你坐在他旁边一起的篮筐子。忍不住有资料,多喝了一杯桂花酒。但说起话还没说完,就被公声音打断。错了苏修。啊。你最应该感谢的是一条狗。

放肆。你胡说派弟子都立刻变了脸色。

公孙衍的脸色倒是不变。带着酒气说道。如果你没有踩到狗屎。今天的运气怎么会这么好?

篮筐子差点被酒呛住。扶着桌子,拼命的咳嗽起来。西藏其他夫子。确实冷静不进。肩膀在默默行动哦。

田东和张羽立刻出手。把这狂徒嫁了出去。

就连一抹脸上也有些发烧。因为众人一定是认为是自己把他给带了进来的。可惜电话不在身边。否则一定令他用剑鞘狠狠的抽醉人的嘴。

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周立春举着一杯酒放在唇边。眼睛看着苏晴的背影,在晚风中低于,苏秦,我们之间才刚刚开始……

他锋利的笑容,将桂花酒中自己脸盆的倒影切割得七零八落。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未来计划

哐啷!

一个白色的瓷杯被摔得粉碎。

邹忌转过身坐在案几边,看着窗外的夜色,一位侍女闻声仓皇跑进来,正想将地下的碎片清理出去,却见邹律川朝她挥挥手,等侍女走出门外远远退在廊外,邹律川立刻将门栓上。

“爹,看来齐王真的对我们邹家起了疑心。”邹律川压低音色地说道。

邹忌用指尖沿着案几上的木纹来回滑动,面无表情的开口:“自古伴君如伴虎,君臣相忌,这是迟早的事。”

邹律川上前给父亲重新倒了一杯清茶,一字慢一声:“爹,为什么我们不做那只虎?”

他在邹忌对面,从容地拉起衣服下摆坐了下来,沉声道:爹,孩儿上次的话,爹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邹忌端起杯子,吹了吹又放在案几上,用手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

良久之后,他将手中的茶仰脖一饮而尽,看着窗外,语气如寂静的晚风:“川儿,去把公孙先生请来。”

邹律川脸上一喜,又不动声色的沉淀下来,匆匆推门而去。

……

晚上,有些醉态的苏秦。被淳于府家人抬到书房安睡。

凌晨时分,苏秦自动醒了过来,感觉头痛欲裂,把脸浸在冷水里泡了几次,这才感觉完全清醒过来。

马上就要当大官了!就在战国,可是走上人生巅峰的节奏,简直让他兴奋的再也睡不着觉。

吃过早饭后,淳于髡约他到书房一聚。苏秦正好有很多回题要请教他,主要是一些齐国官场的礼仪和规矩。

自己即将成为齐国的上大夫,向老司机取经,这样可以少走些弯路。

可淳于髡刚听完他的话,就噗哈哈仰天大笑了起来。

“臭小子你想得到美!你那个上大幅只是虚衔,你知不知道?就像孟夫子位及客卿一样,还有啊,稷下学宫很多位老夫子都是上大夫。”

“什么?虚的?也就是说只有一个头衔,没有实权?”苏秦吃惊不小,他原想磨拳擦掌,大干一场的。

淳于髡点点头,小眼睛一瞪,“你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齐国的官就这么好当的,老夫当上这个上卿,可是足足奋斗了30年。”

看见苏秦像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老家伙更是乐不可支。

好半天后。苏秦小心翼翼的问,“那么,我每月可以俸禄?”

“有,当然有。”淳于髡哈哈笑道。

“多少?”苏晴眼睛顿时放光。

陈玉坤缓缓伸出一根中指。

苏秦舔了舔舌头问,“一个金饼?还是一百个?”

“小子,老夫这是在鄙视你,你没看出来吗?”淳于髡哼了一声。

他语气随即又变得稳重起来,嘴角不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语重心肠的对苏秦道:“苏秦,这虽然目前是个闲职,但是以后你想进入仕途,可以说比起一般年轻士子要顺风顺水的多,如果大王特别恩诏,你小子随时都可以转正,虚大夫变成实大夫。”

苏秦也收敛笑容,郑重的拱手道,“多谢夫子教诲。”

淳于髡眉头一皱,又告诫道:“这次学宫大赛的冠军,原本是相国家那小子的碗中肉,却被你生生夺了去,你以后来临淄要多加小心,最好不要单独一人前来,切记!”

“苏秦明白。”苏秦心中一沉。

“还有若无必要,你不要和邹律川走的太近。”淳于髡想想又道。

“多谢夫子,苏秦谨记。”

……

南匡子和自己的师兄弟一行人,一载着500镒奖金一大早就赶回云梦山中了,而苏秦心情大好,自己准备留到今日黄昏时,再返回山中。

因为他还有几个好朋友要见见。比如庄穷、高逸还有鹿鸣等人,当然,他最想见的还是女扮男装的萧忆。

可惜,萧忆一直没有告诉他,自己住在哪里?而苏秦也不方便主动询问,以免彼此难堪,不过这次苏秦下了决心,今日见面一定要问个清楚,因为萧忆是秦人,若有朝一日,他回秦国之后,苏秦又该去哪里找他?

巧的是,他刚一出门,就看见一人静静站在门外的桂花树下。

这是迎风玉立的赢瞐。

苏秦心里一阵雀跃,快步上前迎了过去含笑道,“萧兄,这么早就来了。”

赢瞐抿嘴道,“我若不早点,你这个大红人,恐怕会被庄穷或者高逸请去哪里喝酒,我得先下手为强。”

苏秦仰天大笑。

……

淄水河畔,游人如织。

都是一对对红男绿女,看得苏秦一片眼热,不过他既然已经知道身边的萧兄是一名女子,自然不好占她便宜,所以肩膀之间刻意隔了一分距离。

赢瞐也敏锐地感觉到了,多少也知道了点什么,不过苏秦既然没有点破。那么自己也乐得装傻。

此刻,已是七月的盛夏,河畔的风吹得凉爽爽的,令人心情舒畅。

两人在一株垂柳之下抱膝而坐,在享受了片刻的宁静之后,赢瞐开口问道:“苏兄,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之前她似乎问过,不过这次苏秦获得了稷下学宫青年学子辨论大赛的冠军,身份己经不是当初汲汲无名之辈,或许苏秦已有了新计划。

“未来一段时间,我还是在云梦山,把余下的课业学完。”苏秦叼了根草叶在嘴中咀嚼着。

他又叹息了一声,“不知鬼谷先生什么时候回来?若能得到他的指点。我以后下山就安心多了。”

赢瞐轻笑道,“怎么?你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没有信心吗?”

苏琴侧脸看向她,把草根吐到地上,耸耸肩,“倒不是没有信心,只是鬼谷先生惊才绝艳,若能学到他的一点皮毛,当个大国相爷就问题不大了。”

赢瞐噗嗤笑了起来,刚以为他没有自信,现在居然又自大起来。

她停了停又问,“好吧,苦你日后真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种人物,你是想当哪一国的相国?比如是秦国的还是齐国的?”

“一国太少了吧,我想当六个国家的相爷。”苏秦笑嘻嘻道。

赢瞐斜眼一瞟,也不生气,淡淡道,“我发现你越来越像一个人。”

“谁呀?”苏秦吃吃笑问。

“我。”一个声音在两人背后道,唬得苏秦和赢瞐一起跳了起来。

只见公孙衍拎着一个酒葫芦,笑味味地,不知站了多久。

赢瞐沉下脸,“你怎么来了?”

公孙衍举起酒壶咕咚喝了一口,用袖子擦擦嘴,“从淳于府大门口,我就一路跟着你们两个,嘿嘿。”

“公孙兄你不做斥候,真是太可惜了。”苏秦也有些羞恼,自己和萧忆小两口好好的,怎么又见这混球?

“好好好,不打扰二位谈论国家大事。”公孙衍这时倒也干脆,拔腿就走,走了几步,突然转身呵呵问:

“萧兄什么时候回秦国?到时还请跟在下说一声。”

“哦,为何?”赢瞐冷声问。

“听说秦国美女如云,在下不才,想去碰碰运气。”公孙衍笑道。

“滚!”赢瞐喝道。

公孙衍笑得更是开心,在一片笑声中缓缓离去。

“这家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苏青赶紧在一旁上眼药。

这个公孙衍,世人都称为犀首,别看他吊儿郎当的,其实是一个极有才华的人物,如果真让他去秦国,必然是自己日后的一个劲敌。

赢瞐淡淡道,“有我在秦国,这家伙就等着吃土好了。”

这话让苏秦若有所思,眼前这位萧兄口气蛮大的?究竟是什么人呀?

突然脸色大变,不会是商秧的女儿吧?这下完蛋了,自已还想娶她做老婆呢,可算算时间,她爹很快就要被新上位的秦王一路追杀。

第一百二十章 奇男怪女

云梦山的太阳照常升起。

比城里来得更早些。

清晨时分,纵横派的一众师兄弟们,像以往一样打着哈欠,被南匡子像赶着一群鸭子似的来到溪水旁洗漱。

但和往常不同的是,他们这次使用了苏秦发明的柳枝牙刷来刷牙,这让他们有了一个多姿多彩的早晨。

溪畔此刻已种了五六株柳树,几乎有一人多高,在袅袅的晨风中,柔软的枝条想翩翩的绣花女子。

苏秦咬着树枝,看向溪水中自己晃荡的脸孔,感觉临淄一别,恍如一梦。

去的时候,自己只是一个肩挑竹简的苦逼卖货郎。而来时,已是上卿府的娇客,学宫辩论大赛的冠军,和数百年来齐国最年轻的上大夫。

而且因为苏秦出色的表现,让这个曾经一度陷入饥寒交迫的鬼谷门人,至少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丰衣足食,不必再为柴米油盐担忧。

苏秦也一跃成为南匡子心中最得意的弟子,无形中也是16位师兄弟中,令人心服口服的领袖级人物。

苏秦凝目看着水中的倒影,发现这短短几个月以来,自己的容貌也成熟了不少,额头更饱满了,微微弯起的嘴角竟然也有了一种雍容之度。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在默默告诫自己,月盈则亏,水满则溢。

切不可让骄傲抬头。因为根据时间推算,树欲静,而风不止,再过几年,即将迎来一个风雨飘摇的乱世,介时七国纷乱,到处战火连天。

若自己能早日出山,采取连横之术,或许能让各国百姓少受战争之苦,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他用冷水揉搓着自己的脸,未来一段时间,必须尽快丰富自己的知识储备,重点是在纵横术、剑术还有兵法。纵横用于口才和谋略,剑术用于外出防身,而兵法可以让自己与各国君王打交道时,具备战术上的韬略。

所谓技多不压身,有备无患总是好的,等自己学成出山以后,未来的一切都要靠自己了。

……

今日上午主讲的是兵法课,主要课程是《司马兵法》。

草堂内,南匡子手执一卷竹简,在台上讲得唾沫横飞。

台下的苏秦听得津津有味,勤做笔记还不时举手提问,南匡子甚为欣慰,也让其他师兄弟心有惭愧,最怕这种不仅比他们聪明还比他们勤快的同窗了,压力山大啊,苏秦无形中把整个草堂的学习气氛都带动起来,这正是南匡先生喜闻乐见的事情。

咯吱一声。

荊尚推开茅厕的门,一脸舒坦的他揉腰走了出来,小跑来到溪边,一丝不苟的洗着属于自己的那一根厕筹。

恍惚中,溪水中突然多了一张脸,吓得他坐到地上,转头一看,呆了半响,猛的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喊,然后屁滚尿流地朝学堂狂奔而去。

……

冲进草堂,荆尚一言不发,上气不接下气,正在讲课的南匡子和台下的师兄弟们一头愤怒的雾水。

“鬼谷先生回来了!鬼谷先生回来了!”荆尚泪流满面地张牙舞爪。

轰隆一声。

如闪电辟过教室。

之后案几倒地、草席飞舞。

南匡子还在发呆,十六个疯子嗷嗷叫着撒腿窜出门外。

苏秦一马当先。

远远看见溪畔站着两个人,一个老人和一个老妇。

他眼睛很快将那二人过滤,急切的看向马路方向,可是空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没有,哪有什么鬼谷先生?

就在一脸狐疑时,身后的师兄弟们跌跌撞撞一起朝那溪边的老人奔去。

“鬼谷先生!鬼谷师尊!”

只见他们围住老人又哭又笑,等安静下来之后,齐齐躬身施礼,用震破苏秦耳膜的声音喊道:

“弟子拜见鬼谷师尊!”

苏秦两只手爪都放进嘴巴里,做出了一个周星驰似的震惊表情。

在他印象中,名动天下的鬼谷子。应该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一般的风流人物,而溪边这位老人家,胡子焦黄面容枯瘦,一身短打褐衣,配上一柄沧桑的锄头,活脱脱一个田间老农。

更让他意外的是,若这人真是鬼谷先生,那么他身边那位老妇……

咦?哇!

苏秦上前几步,睁大眼睛一看,瞬间被对方的相貌丑哭,身子原地转了半圈,差点一跤坐在地上。

这老妇,头发干黄而且数量少的看见大量的头皮,皮肤黄中带黑,和头发相映成趣,上身极其平坦,下身却又惊人的滚圆,手脚铿锵有力,看起来简直比田东还要粗壮。

最可怕的还是她的脸,用面如锅底来形容还算这是对她的夸赞。

等苏秦看清对方的眼晴时,又深深吸了一口冷气。怎么是一大一小的?看的他自己都快成斗鸡眼了。

天哪!

苏秦做梦也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这么丑的女人。

小眼塌皮阔嘴的淳于燕如果站在她身边,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美若天仙。

乖乖,这不会是鬼谷先生他人家在外给大家找的师娘吧。

苏秦顿时肃然起敬,师傅果然是高人啊,连找个老婆都那么惊人。

……

这时,就见南匡子热情地冲苏秦招招手,苏秦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南匡子伸手一扯苏秦对瘦老头道傲娇地道:“师兄,这就是苏秦。”

苏秦将尬笑收起来,整整衣冠,上前一礼:“弟子苏秦拜见鬼谷先生。”

鬼谷子笑容温润:“老夫一进入齐国境内,就见到处都有人说起你的名字,果有大器之象,不过……”

说到这里,他凝神停在苏秦脸上,苏秦突然感觉全身被一块巨石压住,整个人都几乎透不过气来。

如果之前,他对一个老农一样的人物竟然是鬼谷子还难以接受的话,那么此刻他所有的细胞都在告诉自己,这老人平凡的眼睛里,有万壑之力。

他不禁将身子又弯下了一分。

“不过,老夫看你脚步轻摇,依旧根基未稳,所以尚需再接再厉。”

苏秦心里一阵嘀咕,我这是被您老身边的女人吓住好不?

然而下一秒又让他惊呆,鬼谷子微微笑道:“苏秦,等你不再怕人时,以后不再怕任何人时,你的脚才算真正的站得稳,不为人动方可动人。”

这鬼谷先生有读心术啊。

苏秦又再次服了you。

……

在鬼谷了说话时,众弟子们都战战兢兢的望着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不少人的腿都悄悄在弹棉花,即便是南匡先生也是左眼跳右眼闹的。

他咳了咳,正想上前跟自己的嫂子打声招呼,就听自己的师兄鬼谷子用平静的口吻向大家介绍道:

“这是老夫新收的女弟子,钟无盐,今年芳龄四十,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大师姐,你们要好生礼让和照顾。”

众弟子尚未反应过,苏秦的心已经快跳出口腔,她是钟无盐?中国历史上四大丑女之一的钟无盐?

她日后还有一个更令人叫绝的称呼,当今齐宣王未来的王妃!

这下师父捡到宝了。

鬼谷先生就是鬼谷先生,他是不是已经看到了这丑女的未来?

苏秦嘴角露出了笑容,赶紧第一个冲上前去,风度翩翩拱手行礼道:

“小弟苏秦拜见无盐姐。”

这语气甜得哩,就像抹了蜜。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夜谈

藏经洞,一灯如豆。

南匡子将驱蚊草就着青铜灯上的火苗点燃,袅袅的青烟带着奇异的药香飘散开来,令人闻之神清气爽。

“师兄,这三年来你杳无音讯,真是想煞小弟了。”南匡子将驱蚊草插在一个缺了半边的陶杯中,看着端坐在案几边的鬼谷子唏嘘地说。

鬼谷子端起一杯热水,吹了吹才安静地说道,“为兄也没有去哪里,只是四处走走看看,让师弟和弟子们如此牵挂,想想还真是心中有愧。”

南匡子立刻摇摇头,雪白的胡子在空中飞舞,“师兄,这是哪里话?你是因为庞涓和孙膑的事伤透了心,走走也好,走走也好啊。”

“师兄,这三年来,真是难为你了,为兄未能忘情,也不过是俗人一个罢了。”鬼谷子淡淡笑道,在灯下仔细打量南匡子,眼角果然皱纹多了不少,人也瘦了两圈,背也明显佝偻。

被自己的师兄这样盯着。南匡子倒越发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咳了咳,在鬼谷子对面坐了下来。

“”师弟,我曾在秦国西部,于一处隐蔽的山坳,发现了道家先祖老子的墓。”鬼谷子似乎随意的说道。

而南匡子一听差点跳起来,“什么?老子李耳的墓?他不是骑着老牛跨过函谷关,西行飞仙了吗?”

鬼谷子宛尔乐道,“我说你,这是世人道听途说。你也信呀?”

他喝了一口水,又道:“”你难道没有听见外面传闻吗?他们说为兄已经活了1000多岁,我都快成千年老妖了,还有姜子牙,齐国民间一直传说这姜太公可以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南匡子越听脸越红,只好咳个不停,这让鬼谷子一阵恍惚,仿佛回到60年前,一个七八岁的小胖子,被人打趣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

“我在老子墓旁,搭了一个草棚,住几个月,似乎对老庄之天人合一的学说。又有了新的认识。”

鬼谷子说这话时,从随身带来的包裹里,取出一卷竹简递给南匡子。

“这是为兄对道家宗义的一点心得札记,师弟有空不妨看看。”

南匡子双手接过,“师兄如此好学不倦,让我实在羞愧,这三年来。在课业上,小弟还是原地踏步。”

鬼谷子笑笑,又从包裹中取出一个褐色的陶罐。罐口用粗布头扎得紧紧的,南匡鼻子莫名耸动。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甜香。

“这是孙膑让我带给你的。”鬼谷子语气如常,将陶罐轻轻放在案几上。

“”什么?你是说……”

南匡子不大的眼睛睁得好似铜铃一般。难以置信地盯着师兄的眼睛。

鬼谷子微叹着,颌首说道:“师弟猜的对,我找到了孙膑。”

“那他现在在何处?”

南匡子急促地问,孙膑是他从小就看着长大的爱徒,被庞涓陷害。膝盖骨之后,南匡子当时真的是心如刀绞,又遭齐相邹忘设计陷害,被和田忌一道迫离开齐国,从此渺无音讯。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对这个弟子牵肠挂肚。如今咋间他的消息,真是你喜从天降。

“他现在隐居在宋国的鹿鸣村。”鬼谷子握了握南匡子的手。

“他现在可好?”南匡子压抑内心的激动,用平静的口吻问。

“放心,他很好。”

鬼谷子笑道:“他现在是私塾里的教书先生,给村里的小娃子上课,乡民对他极为尊敬,时常送粮送菜,闲时他和三五好友,一边饮酒一边钓鱼,清风明月。日子虽平淡,却也知足。”

“好。那就好!”篮筐子连连说道,“师兄,到年末之时,我一定要去亲自看看他。”

鬼谷子应道:“好。”

“师兄,这个是?”南匡子看着案几上的陶罐问道。

孙膑平时还养了一些野蜂,这次他知道你爱吃甜食,所以特地转交给你。

南匡子眼睛一亮,用力扯下包布,顿时醇香扑鼻,让他口水都快流了一地。立刻用指甲嗟了两口,一个老吃质的形象毕露无遗。

……

月光从洞中顶上的窟窿斜斜照了进来。让这对兄师弟的笑容,带着灰绿色的沧桑和诉说不尽的流年。

闲聊了一会儿之后,切入正题,鬼谷子沉淀了一番,问南匡子,“师弟,在这16名弟子当中,依你看来,谁在未来最有可能担当大任?”

蓝框子放下陶罐,小心翼翼的用初布密封,收敛起笑容。在沉吟了片刻之后开口道:“目前山中有一名弟子,颇有慧根,来日或可成大器。”

“苏秦?”鬼谷子道。

南匡子点点头,“不错。这小子是师兄云游之后来的,最初平淡无奇。几个月前突然开了窍似的,思维敏捷,口齿伶俐。尤其喜欢剑走偏锋,常有奇思妙想让rén dà吃一惊。”

他说着从笔筒里掏出一根树枝,笑盈盈对鬼谷子说道,“师兄你看,这是那小子发明的牙刷。”

南匡子半开牙齿,装模作样的做了一个刷牙的动作,嘿嘿笑道,“别说,这倒比盐水漱口效果更好。老夫的洋葱都吓退了不少。”

鬼谷子接过仔细瞅瞅,眼前是一根筷子长短的普通柳枝,只是在末端被用刀子切成一条一条的丝状。

他不禁哑然失笑:这小子。

南匡子又将苏秦用隐语在临淄城卖竹简一事和鬼谷子娓娓道来。

听说苏秦把稷下学宫的学子们耍得团团转。鬼谷子又是一阵大笑。

“苏秦,我明日再好好考察一番,看齐在长短在何处。”鬼谷子沉吟着道,如今七国争霸,将星如云。唯独在谋权口才上,欠缺一位能在大世之争中力挽狂澜的人。”

“师兄,小弟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南匡子突然拱手道。

“师弟但讲无妨。”鬼谷子有些意外感觉到师弟此刻的拘谨。

“师兄贯通古今,惊才绝艳。为何不亲自出山?作那个力挽狂澜之人。想必无论在七国哪一国。其君主比倒履相迎。”

他的话,让鬼谷子一阵沉默。

良久之后,一声长叹。

端起案几上的清水。鬼谷子轻轻喝了一口,才有些哑声说道,“世事如云,自有定数,天下分分合合。很多事非人力所能为之。所以。维修本心。是想自之度外。看一庭花开花落。

说到这里,他离席起身,用手掌虚张从头顶洞kou shè下来的月光,缓缓道:“就像这水中花镜中月,无论怎么努力,你都抓不住,可是……”

他俯身看向南匡子那张有些迷茫的脸,微笑着说道,“虽说人不能胜天,人算不如天算,比如说这七国争霸,但为兄判断这天下大势,必然一统之时,而作为我们的人力,可以去推动或者去延缓,就看哪种对天下百姓最为有利,南匡,你可明白?”

南匡子呆了半晌,摇摇头。

鬼谷子伸手轻轻敲了敲他的脑门,无声地笑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测试

“鬼谷先生,您找我?”苏秦躬身一礼道,今天鬼谷子穿的是一袭老夫子们常穿的长袖青衣,显得精神矍铄。

此刻的竹林,鸟声啾啾,让这一片清晨越发寂静。

鬼谷子笑容慈祥,泛白的长眉如两片羽毛在额头舒展开来,他走上前从苏秦的肩膀上取下一片飘落的竹叶问:

“苏秦,你从这叶上看出什么?”

苏秦接过鬼谷子手中那片泛着虫斑的灰绿色竹叶,凝神想了想,道:

“弟子看到了生生不息。”

“说说你的道理。”

“这片竹叶落入土中,将会成为下一片竹叶的营养,它的结束是另一片竹叶的开始。”苏晴缓缓说道。

鬼谷子笑得很轻,上前又问,“你从为师这张脸上,又看到什么?”

苏晴抬起眼眸,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审视这个千古奇人,怎么看这都是一zhāng ping淡如开水的脸,走在大街上,绝不会有人有兴趣看上第二眼。

可当自己的目光聚焦在鬼谷子的两颗沉静的瞳孔时,他的呼吸一滞。

他发现自己所有的秘密,如一片片裂开的鸡蛋壳,在鬼谷子的凝注中,自己宛如初生的婴儿一般,赤果果。

他似乎不仅看到了自己的秘密,还看到了自己过去和将来。

他不会也知道自己是一个来自2000年后的穿越者吧?

苏秦暗自深吸一口气,好半天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

“苏秦,随我去走走。”看见苏秦一言不发,鬼谷子似乎也忘了刚才的问题,沿着青石板路向竹林外走去。

今天是沐休日,不用上课。师兄弟们像一群欢快的孩子,在草堂外的空地上,下棋的下棋,蹴鞠的蹴鞠。

等鬼谷子领着苏秦从竹林中走出来,弟子们一起停下手中的动作,急忙起身行礼:“鬼谷先生好。”

鬼谷子脸上扬起笑容,“你们玩。以后见到我这个老头子,不必行礼,随意就好。”

“是,先生。”大家又是一礼,然后抓抓头发,都不禁笑了起来。

这一幕,被蹲在茅厕里的南匡子透过门缝看见,哑然失笑。

“苏秦,你和先生要去哪里?”张仪敲着手中的围棋子问,他对面盘腿坐着的棋友荆尚趁机移动的一个棋子,又对旁边观战的田东眨眨眼。

“嘿嘿,我和先生随便走走啦。”苏秦笑着答复他。

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苏秦跟着鬼谷子消失在长路的尽头。

茅厕内,南匡子捧着大把胡须做沉思状,不知道苏秦这小子,平日那么鸡贼,今日能不能通过师兄的测试?

……

果然是随便走走。

师徒俩信步来到山脚下一个村子里的集市,各种叫卖的吆喝声,让苏秦的耳膜跳动个不停。

鬼谷子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一个卖柴的樵夫吩咐苏秦,“你去把他的柴买来,但是不要花一个子儿。”

苏秦的笑容僵在脸上,舌头有些打卷道,“先生,您这是……”

他心里想说的是,您老这不是想让我上前讨打吗?这樵夫长得五大三粗,那鼓胀的肌肉,不含一丝水分。

“苏秦,为师只是想考一考你的口才,又不偷不抢,用三寸不烂之舌让那樵夫心甘情愿的把柴送给你。”鬼谷子微笑的说,“我等纵横派,只要有一张嘴,很多时候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苏秦干咳了一声:“先生,虽然是不偷也不抢,可这也是让人家平白无故受到损失,与义不合。”

苏秦很惊讶,名动天下的鬼谷老师居然有这样的想法,这忽悠老百姓的行为,可是和骗子没有什么两样啊?莫非自己遇到的是一个假的鬼谷子?

“苏秦,你考虑清楚,为师这次回来,就是想从你们当中找出一名弟子,将为师生平所学,尽传于他,这个机会你要好好把握。”

鬼谷子的眼神忽冷忽热,在苏秦脸上徘徊着。

苏秦叹了口气,昂然拱手道,“弟子愚钝,还请师尊另选贤能。”

鬼谷子静静的看着她,突然笑出声来。“好,在you huo面前能坚持本心,作为一个年轻人,不容易。”

苏群全身放松,这才明白,刚才不过是鬼谷子对他的一个人品测试。

说完这一句以后,鬼谷子脚步重新移动,领着苏秦来到一个鱼铺前,指着木盆里的鱼问苏秦:

“如果让你买一条鱼放生的话,你会买一条雄鱼呢?还是买一条雌鱼?”

苏秦在鱼盆前蹲了下来,里面是常见的鲢鱼鲤鱼之类,在水中默默吐着泡泡,有的已经翻起肚皮。

卖鱼的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好奇地盯着苏秦,之前鬼谷子问他的话。这对夫妇也竖起耳朵听到了,此刻脸上都带着饶有兴趣的表情。

大约几分钟后,苏秦站起身,嘴角隐约着笑意,对鬼谷子说道:

“鬼谷先生,弟子既不选雄鱼也不选雌鱼,弟子选小鱼。”

鬼谷子脸上波澜不惊,淡淡的问,“这是为何?”

苏秦指着鱼铺墙角的一堆鱼网说道:“无论是雄鱼还是雌鱼,个头太大,即使放生。也很容易被再次捕获,而小鱼则不然。”

“嗯,有道理。”鬼谷子笑了笑。

他掏出一个钱袋数了数刀币,还真的把木盆里所有的小鱼都买下来,然后让苏秦倒入不远处的小溪里。

卖鱼的夫妇呆呆看着。表情复杂,不知是感动,还是觉得可笑。

……

师徒俩离开集市,在村口一株巨大古树的luo lu树根上坐了下来。

“苏秦,你可知为师今天带你来的用意?”鬼谷子手放在膝上问。

“考我。”苏秦爽快的回答。

鬼谷子笑出声,“不错,南匡先生对你赞不绝口,所以为师也想看看,你的人品,你的才辨。”

“为师的结论是……”鬼谷子笑眯眯盯着苏秦的眼睛,让苏秦不禁屏息。

“你不盲从权威,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东西学的越多,对你反而越是一种拘束,所以下个月,你就下山去这繁华世界闯上一闯吧。”

“先生,别且,弟子对很多事都是一知半解,您的学问,弟子还半星都没学到啊。”苏秦急忙拱手作辑。

他万万想不到,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师父,居然说出这么狠心的话。

鬼谷子缓缓收敛笑容,“苏秦,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尤其对你这种不安分、不喜欢墨守成规的弟子而言,一静不如一动。”

苏秦心里一阵抓狂。

自己哪里不安分了?只不过不愿按套路出牌而已,好不容易盼到鬼谷先生来了,什么绝话都没学到,就让自己滚蛋,这剧情也太悲催了吧。

似乎看出苏秦的心理活动,鬼谷子安静的问,“你不相信为师?”

“弟子不敢。”苏秦连忙道。

“既然相信,那就照为师的话去做。”鬼谷子停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又不是让你永远不回来,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为师欢迎。”

第一百二十三章 钟无盐的梦想

为了不引起过多的猜测以及离别时过早的伤感,苏秦和鬼谷先生达成了一个默契的约定,就是暂时不向师兄弟们宣布自己即将离开的消息。

晚上,苏琴躺在大通铺上辗转难眠,距离下山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必须尽量做好必要的准备工作。

一是,请鬼谷先生传授几招庖丁剑法,虽然有临阵摩枪的嫌疑,可是有总比没有好,日后行走天涯,或许能成为自己的保命绝招。

二是,在纵横之道和权谋之术上再多向鬼谷先生请教一番,必竟在这方面他是当今天下第一人,这个机会不能错过,如此下山,苏秦才觉得有些踏实。

……

翌日凌晨,几乎一夜未眠的苏秦早早起了床。原本以为自己是今天起得最早的一个人,可捏着柳枝一出门外,却听见溪边传来洗衣棠的声音。

苏秦揉着双眼走了过去,看见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正用自己的小簸箕般大的拳头,奋力击打着石板上的衣物。

发出“嘭嘭”声响。

“师姐,怎么起得这么早?”苏秦打着哈气,问低头洗衣的钟无盐。

钟无盐扬起未老先衰的脸,似乎有些惊讶,因为她来了大半天,几乎没有任何人敢主动和她说话。

想到这里,心里有些小小的感动。她尽量让自己沙哑的嗓音挤压出清脆的效果,低声道,“刚来这里还不习惯,所以睡不着。”

苏秦一眼瞅见钟无盐手里的衣物,正是自己和师兄弟们堆在门外箩筐里的脏衣服,连忙道:“”师姐,我们的衣服怎么好意思让你洗呢?”

钟无盐沉默着低下头,声音更低了:“我在村子里人人都把我当作妖怪,连亲生爹娘也要赶我走,你们虽然也怕我,但并没有不把我当做人看,为你们做这点小事,我乐意。”

苏秦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两人相对无言。

……

沉默了半响之后,苏秦终于又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无盐师姐,你是怎么认识鬼谷先生的?”

“我是在山上认识鬼谷先生的。”钟无盐说,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不知怎么,她笑的样子,让苏秦完全忽略了她容貌的丑陋。

“村里人把我赶到山上去住,让我自生自灭,我找了个山洞,洞外种了一点小菜,有时会到小溪里捉鱼,这样勉强不让自己饿死。”钟无盐淡淡地回忆道,语气倒是听不出有多少悲喜。

苏秦咬着牙,一个女人独自住在山洞里,且不说村里人的白眼,就是满山的野兽毒虫,也让人触目惊心。

他语气沙哑的问道“你当时多大啊?就被人赶到山上去。”

“十四岁吧。”钟无盐轻声说道。

苏秦再次沉默,用手慢慢浸泡在溪水里,又狠狠洗了一把脸,让自己愤怒的心情平静下来。

如果是自己这么小的年纪,就被人类亲族遗弃在荒野,恐怕早就饿死病死,或者会被野兽吃掉了吧。

对他的表现,钟无盐脸上依旧淡定,一边洗着衣服,一边继续回忆道,“三个月前的某一天,下着磅礴大雨,我正在洞里煮野菜,突然闯进一个人来,站在洞口,问我可不可以让他进来躲躲雨,这人就是鬼谷先生了。”

苏秦嘴角微微弯起,原来是这么认识的,不用猜,肯定是鬼谷先生可怜她的身世,所以把她带了回来。

果然就听钟无盐道:“鬼谷先生见我一个人独居,实在可怜,所以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弟子?”

说到这里,她洗衣服的手停了下来,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是二十六年来,第一次有人跟我说话,我当时哭得一塌糊涂,我…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声音哽咽,擦了擦眼睛又笑起来,“先生说,我是得了一种怪病,他打算把我带到云梦山来,其实也是希望能找机会把我这一身病给治好。”

苏秦笑道,“鬼谷先生精通医术,师弟我提前恭喜师姐啦,等病治好以后,说不定师姐是个大美人呢。”

苏秦话音刚落,就暗自后悔,对一个奇丑无比的女人,说美人这两个字,无疑会是一种莫大的伤害。

可令他欣慰的是,钟无盐此刻的表情,没有半点生气或哀伤,反而对着溪水,默默的照着自己的身影。

苏秦心里感叹,果然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丑女更不例外。

……

沉默了一会儿,苏秦问,“师姐,无盐的名字是你爹娘取的吗?”

钟无盐摇摇头,“不是,我本名叫钟离春,后来因为我相貌丑陋,村里人都叫我钟无颜,颜是指容颜的颜,再后来因为我的家乡在无盐邑,而我又是乡里乡亲眼中出了名的丑女。所以叫着叫着,外乡人又称我为钟无盐。”

苏秦了然地点点头,又问道,“那我们叫你钟无盐,你不生气吧?”

钟无盐摇头笑笑,“这怎么会呢?再说我也已经习惯了这个名字。”

“那现在若有人叫你丑八怪,你会生气吗?”苏秦小心翼翼的问。

“我习惯了。”钟无盐抿嘴笑道。

“师姐,你这辈子梦想是什么?”苏晴突然问道,作为穿越者,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奇丑无比的女人,最后居然成为齐国的王妃,母仪天下。

所以他很想知道,此刻的钟无盐,她日后的梦想究竟是什么?

对苏秦这个问题,钟无盐有些片刻失神,讲真,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有的话,也只是好好活下去。

作为一个战国时代的女人,最大的梦想自然是找一个好夫婿,而对她而言,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半晌后,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师兄见笑了,我这种人哪有什么梦想?只要你们不嫌弃我,我希望能住在山里,一直陪着鬼谷先生,如果,哪天他死了,我就在他墓旁守一辈子。”

苏秦揉揉太阳穴,看来自己这位师姐真的对人生没有什么太大的期望,那么,她以后是怎么当上齐王正妃的?

对这段奇特的历史事件,古代文献上记载得非常含糊。

苏秦思绪缤纷,不知不觉间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既然自己和她有缘相识,何不推她一把?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念定生死

齐国,相府东厢书房。

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的格子窗,映射在相国邹忌略带疲倦的脸上。

最近他时常失眠,贵为王侧妃的女儿特意从宫中托太医带了几颗安神丸给他,服用之后,果然感觉心安不少。

此刻,他端坐在漆红色案几边,凝神了一会儿之后,在铺开的空白竹简上,一丝不苟地起草奏章。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川儿,进来。”

随着他的语声,一身浅紫深衣的邹律川推门而入,反身将门栓上。

邹律川从案几上端了杯水,一饮而尽之后,这才擦擦嘴角,沉声道:

“爹,昨日鬼谷子回来了。”

邹忌眼神跳动了一下,执笔的手停静静在半空,“川儿,你说什么?”

周立春一甩下摆,在自己父亲对面坐了下来,“爹,鬼谷子回齐国了。”

“你听谁说的,消息可靠吗?”邹忌眉头微微皱起,将笔搁在架上。

“可靠,是云梦山的一个弟子传来的消息。”邹律川立刻答道。

邹忌表情恢复了淡定,露出一丝笑意,“川儿,云梦山上居然有你自己的人,让爹刮目相看。”

“爹,你看到鬼谷子回来意图何在?会不会因为孙膑的事,对我们有所不利。”邹律川语气凝重地问。

邹忌抬头看向窗外,此刻荷塘里花开正艳,有两只粉黄的蝴蝶在绿叶红花间翩翩起舞,目光收回后,沉吟着道,“鬼谷子乃世外高人,心胸非一般人所为,对多年以前发生的事情,想必不会如俗人一般耿耿于怀,如果真有所行动,也不会等到现在。”

“可是,公孙先生也一直强调,鬼谷子有惊天纬地之才,只要他身在齐国,就算坐着不动,对我们而言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邹律川揉擦了一下额头,又沉声道,“爹,现在暗潮涌动,是多事之秋,不可不防。”

“什么多事之秋?”邹忌缓缓问,带着随意的语气。

“爹,你何必明知故问?上次学宫论战,大王显然对我们邹家起了疑心,还有,你上次和公孙先生,究竟是怎么谈的?孩儿曾经问过他,可公孙先生只是笑着闭口不言,说要问的话,就让孩儿直接问父亲。”

“也罢,川儿,你不问,爹也想找个时间跟你聊聊。我和公孙先生的意思是,大王的怀疑也只是怀疑,在没有找到合适的相位人选前,他绝不会轻易动爹,所以,我们也要沉住气才好。”

邹忌拿起竹简吹了吹墨迹,神情淡定,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邹律川沉默了片刻,突然一拍手道,“”爹,你说鬼谷子这次不声不响地突然回来,是不是就是齐王一手安排的?想要取代你的相位?”

邹忌静静的看着儿子,仰天大笑起来,“川儿,多虑了,你知道有多少诸侯国想请鬼谷子出山为相吗?但他从来没有一丝动心,视富贵如浮云。”

他伸手在邹律川手背上,轻轻点了一下,“他和爹这个俗物不一样。”

“可是爹,他看不上,并不代表他手下的弟子不蠢蠢欲动。”

邹忌一笑,“你是说苏秦?”

“不错,爹,这苏秦满腹经纶,口才智谋,并不在孩儿之下,而且因为学容论战让他在齐国已经小有名气,又被大王封为上大夫,再加上淳于髡在背后支持,他未必不想再上一层楼。”

邹忌又笑了起来,“你认为大王真会让一个毛头小伙子当一国之相。”

又用轻松的语气开口道,“川儿,我知道那个秦国公主这段时间和苏秦走得比较近,但为父希望,无论你嫉妒也好,痛恨也罢,都不要因为个人的情绪,影响你的判断。”

即使自己父亲的语气带着玩笑性质,邹律川依然正色道,“爹,你这么说就是太小看孩儿了,苏秦这人虽然不错,但在孩儿眼里,也不过是一个稍微厉害的对手,言归正传,爹,并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性,齐王看重的并不是苏秦而是站在他背后的鬼谷子。

这话,让邹忌自己的笑容静静停在脸上,他仔细想来,根据这段时间自己对齐王的重新认识,还真的不排除邹律川说的这个可能性。

邹忌端起水,慢慢喝了一口。

半响之后,他问邹律川,“川儿,如果真的如此,你打算怎么办?”

邹律川语气平淡,目光中却满是杀意,“一了百了,多一人不如少一人。”

“你是说把鬼谷子除掉?”邹忌微微皱起眉头,杀掉一个各动天下的圣贤,无论能不能杀掉,对他而言,都是一个终身带在自己颈上的枷锁。

“我说的是苏秦!”

邹律川连忙解释道,“苏秦一死,其他鬼谷门下的弟子,大多是庸碌之辈,对我们丝毫没有威协。”

邹忌站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大腿,在屋内静静走了一圈。

“唉,川儿,为父上次也跟公孙先生说过,为父真的不想每走一步,脚下都滴着血。”邹忌低声说道。

“爹,所谓慈不掌兵,这朝廷就是一个战场,不是流敌人的血,就是流自己的血。”邹律川也离席起身,站在父亲的正对面,眼神异常坚定。

父子俩无声对视着,都从对方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表情。

苏秦的生与死。

居然就在这两人的一念之间。

此刻屋内的气氛,如一潭寂静的池水,良久之后,邹忌终于开口,“好吧,这件事就让公孙先生去办。”

“不必,由孩儿亲自安排。”邹律川镇定的回答道。

哦。是你那个影子杀手,叫什么来着?周记若有所思的问。

她叫夭桃。这里村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鬼谷子的奇特教学

“把手伸进水里,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是一条溪水,感受水一呼一吸,水的骨与血,水的心思意念。”

在鬼谷先生的吩咐下,16名弟子一字排开,蹲在清溪畔,闭上眼,让luo lu的半臂浸在溪流中,随水摇拽。

这是鬼谷先生“体验苍生系列课”中的一节,用他的话说,天生万物,必有深意,当一个人感受到万物的存在时,他才能体悟生死之道,领悟上苍造我们人类的初心。

如此,才能出世入世,知道自己的来处,更知道自己的去处。

苏秦叫苦不迭,感觉自己的腿都快蹲麻了,但鬼谷先生依旧没有叫停。

他忍不住睁开眼睛,啪嗒!脑袋立刻被鬼谷先生用戒尺打了一下,唬得他赶紧把眼睛重新闭上。

“把心思集中在自己的手臂上,想象自己就是一碗透明的水,柔弱无骨又柔韧如布,迟如老牛,动如脱兔。”

鬼谷子反手持诫尺,在众人身边缓缓走动着。对那些像苏秦一样不老实的弟子,不介意修理一下。

……

苏秦的思维,渐渐聚焦在自己的手指缝隙,感觉有风吹过,他越来越感自己不是水,更象一游动的鱼。

他咧嘴一笑,鱼水不分嘛,就把自己想象成一条鱼好了,反正鬼谷先生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想的是什么。

啪!脑袋又挨了一下。

“苏秦,为师让你想象的是水,你想的是什么?”鬼谷子问道。

“先生,弟子想的是水呀?”苏秦故作委屈的回答道。

脑袋第三次被打了一下。

“你若想的是水,为何你的手在模仿鱼游动。”鬼谷子淡淡道,嘴角扬起一丝戏谑的微笑。

苏秦半睁眼,果然看见自己的手指并拢做鱼在水中游动的样子,自己看了也大吃一惊,自己闭着眼的时候,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这个手势啊。

……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鬼谷子才让众弟子把手收了回来。

16名弟子,哎呀一声,几乎瘫倒在草地上,感觉自己的胳膊。没有变成水。大概者硬成一块木头了。

“田东,你说一下你刚才的感觉。”鬼谷子盘腿坐在草地上问道。

“田东抓着后脑,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身边的溪水,半天才结结巴巴说,先生,弟子没啥感觉。”

众人都哄笑一声。

“夏侯犁,你笑得最响,你来说说看。”鬼谷子的话,立刻让众人鸦雀无声,不敢吱声。

“鬼谷先生,弟子刚才用心去体会,水流动的畅快,让弟子产生遇到赏心乐事时的那种心境。”夏侯犁挺直身体,吐字清晰的说道。

众人又是一片哄笑。

还是鬼谷老师上课有趣,南匡先生喜欢在课堂里上课,而鬼谷先生恰恰相反,最喜欢采取野外教学的方式。

“为师让你们去体会水,就是希望你们忘记自己,在这一刻,真正把自己当作水,比如果水能说话,它会说什么?水会哭吗?会笑吗?它有什么话对我们人来说?”鬼谷子扫视众弟子说道,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夏侯犁咳咳。默默坐了下来。

“张仪,之前为师,看你的表情最为专注,别的弟子是一只手,你不仅把两只手伸了进去,就连脚丫子也泡在水里,想必你的感触一定颇为与众不同。”鬼谷子带着笑意看向张仪的眼神。分明带着某种期待。

张仪拱手对鬼谷子行了一礼,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弟子想起来小时候。随家母一起去看戏。当时很惊奇,这台上的人演什么像什么,所以弟子也在想,把这一道溪流当做自己的舞台。而想象自己就是一朵水花,在舞台上跳跃,放声歌唱。”

众弟子不再喧哗,都竖起耳朵,安安静静的听着。

不少人面带羞愧,也许是鬼谷子为人太随和了吧,很多时候对先生安排的任务,没有用心去做。

正如苏秦虽然被敲打了好几下,可心里却也是一片怡然,完全没有面对南匡子那样的紧张和压抑。

“张仪,继续讲下去。”鬼谷子目光从众人脸上划过,开口道。

“弟子第一个感觉,就是水是无情的,似乎不肯为谁停留,只匆匆而去,水又是有情的,滋润万物,水是无力的,摸在手中没有重量感,水又是有利的,滴水能够穿石。”

张仪说完盘腿坐在草地上,鬼谷子脸上的笑意,让他心中暗喜,看来是认可他自己刚才的发言。

……

“苏秦,别只顾傻乐,你来谈谈你的感觉”鬼谷子盯着苏秦的眼睛说。

“弟子,那个,咳咳,和张仪师兄的感觉是一样的。”苏秦一脸嘿笑道,就想蒙混过关。

“快说。”鬼谷子对苏秦的话视而不见,“小心为师的诫尺。”

苏秦只好乖乖开口:“天地万物的存在自有其深意,先生让我等去体会万物之心,就是去感受上苍的美意,说实话,弟子的胳膊浸入水中后,第一个感觉就是想洗个澡,第二个感觉呢,就想从水里捞条鱼吃,最后才在先生的督促下,说来也奇怪,竟感觉整个人浮了起来,身体慢慢升上天空,变成了空中的一朵云,最后越积越多突然凌空洒落下来,身体碎裂成亿万滴水珠,纷纷扬扬,和溪水融为一体……唉哟!”

正当苏秦绘声绘色发探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时,又被鬼谷先生敲了一下。

“故事编的不错。”鬼谷子道。

众弟子们一愣之后,忽然大笑起来,几个小师弟笑得在地上滚来滚去。

……

今天一整天的课时,除了把自己想象成水外,鬼谷子还让这16名弟子,挖了16个土坑,把自己的小腿埋进去。

闭上眼,左右手都捏着一片树叶举着,想象着自己是一棵树,历经春夏秋冬花开花落,最后手指放松,让叶落下,体会一下叶片凋零的感觉。

等鬼谷子让他们睁开眼睛之后,众弟子都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刚才那短短半个时辰,似乎真的过完了自己的一生一样。

苏秦深有体会。也明白了鬼谷子为什么采用这种方式。

用现在时髦的话语来说,就是让他们学会,热爱自然,珍惜生命,感恩造万物的上苍{上帝}。

第一百二十六章 庖丁剑法

随着离别的日子临近,苏秦也越来越勤奋和刻苦,抓紧时间补充“营养”。

今日一早,当师兄弟们在南匡子带领下在广场上练习五禽戏时,苏秦独自携着一把竹剑,步入竹林之中。

没错,鬼谷子又在给他开小灶,今天学习的科目很重要,他今天要把自己的绝学“庖丁剑诀”传授给苏秦。

当然,考虑到苏秦在武学上并没有表现出令人惊讶的天分,所以,鬼谷子只传授给他最基础的七招。

用鬼谷先生的话说,日后苏秦若能勤学苦练,假以时日,对于一般的歹徒,用此剑招那是绰绰有余。

望着他飘然而去的傲娇背影,师兄弟们都露出了羡艳的表情尤其是剑痴文锐,他那双眼睛锐利如飞刀,恨不得将苏秦放倒在地,自己取而代之。

他心里确实愤愤不平,苏秦前段时间在学宫大赛出尽了风头,可那是在口才学史上,而在剑道课上,苏秦表现并不出众,为什么鬼谷先生,反而先把剑招传授给他?偏偏不传授给自己这个在剑术学习上最出类拔萃的学生?

苏秦你等着,就算你写了绝世剑法,也不是我一招之敌。

……

竹林深处,清风透明如醇酒,吹在人脑上,飘来远山木叶的芬芳。

苏秦远远看见,鬼谷先生正盘坐于一块青石之上闭目养神。在鬼谷子的身边,斜斜平放着一把显然有好些年头的泛着苍黄光泽的竹剑。

他停下脚步,没敢贸然打扰。

在一旁安静的观察鬼谷先生的打坐姿势,也装模作样找了一块小青石坐了下来,闭上眼睛,默念天人合一。

“苏秦。”

不知什么时候,耳边传来了鬼谷子叫唤他的声音。

苏秦睁开眼,起身快步走上前去,拱手一礼,“鬼谷先生,早。”

“为师上次给你那篇庄子的《庖丁解牛》,你可曾记诵?”鬼谷子问。

苏琴点点头。

“那好,背一遍给为师听。”鬼谷子伸腿从青石板上下来,随手抽剑,在半空舞了一个漂亮的剑花。

苏秦沉吟片刻,朗声背诵道: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

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伴随他的朗读声,鬼谷子剑随声动,每一朵剑花,都带飞一片竹叶,看得苏秦目醉神怡,他看不清鬼谷先生的招式。但觉整个人的毛细血孔,都被这一招一式,刺得遍体生寒。

等苏秦最后一个字念完,在竹叶纷舞中,鬼谷子深吸一口气,“夺”一声将竹剑插入脚前的泥土。

这时,最后一片竹叶,也缓缓飘落在他举起的右掌心上。

“苏秦,你知道为师为什么让你背诵这篇文字吗?”鬼谷子问。

“因为我们的庖丁剑法,剑意就是来自庄子的这篇《庖丁解牛》。”

“苏秦,那你说说看,这庖丁剑法的剑意是什么?”

苏秦深吸一口气,回答道,“在《庖丁解牛》一文中,庖丁说道:我凭精神和牛接触,而不用眼睛去看,感官停止了而精神在活动。依照牛的生理上的天然结构,砍入牛体筋骨相接的缝隙,顺着骨节间的空处进刀。”

“所以弟子认为,庖丁剑法的剑意就是:以神御形,物我合一。”

苏秦说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静静的立在一边。

鬼谷子看着苏晴的眼睛,嘴角徐徐露出笑容:“善!”

苏秦一听也是笑容灿烂,这可是千古奇人的评价。

心里突然起了一个念头,自己以后要不要走上一个剑侠的道路?

又听鬼谷子道,“你小子别得意,凡事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今日为师就把庖丁剑法最基础的七招传授于你,你仔细听仔细看。”

“鬼谷先生,弟可否用笔墨将剑诀记下来?”苏秦小心翼翼的问。

鬼谷子眼神停在他脸上,微笑的摇摇头,“为师答应过传我这套剑法之人,此剑法只能师徒间口口相传,以后你若遇到有缘之人传授,也当如此,你记住了吗?”

“弟子谨记,敢问先生,这位前辈究竟是何人?为何离立此这古怪规矩?”苏秦拱手又问道。

“他是墨家祖师墨翟。”

“什么?是墨子他老人家。”苏秦显然大吃一惊,因为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墨家子弟有人会这套剑法。

“庖丁剑法冠绝天下,所传之人,必是人品上佳,为杜绝宵小之辈获得此剑法,所以墨子立此规矩。”

鬼谷子眼神悠远地飘向远方,脸上有唏嘘之色,“他生前是为师的知心好友,故人之托,怎可背约?”

“好了,当今世界,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代,江山代有人才出,这剑法也会生生不息。”鬼谷子凛然望向苏秦。

……

第一招,軧剑式!

第二招,割剑式!

第三招,族剑式!

第四招,折剑式!

第五招,发剑式!

第六招,节剑式!

第七招,悚剑式!

鬼谷子每念出一道剑决,就剑随身动,用划慢镜头格式演出剑招。

苏秦凝神静气,学着鬼谷先生的手势,有模有样地也划出剑式。

等七招剑式练完,鬼谷子又让苏秦从头到尾反复演练几遍。

而且非常耐心和细致地指出苏秦在剑式上的不足之处。

苏秦越练越欢,手中的剑影如灵动的青蛇,在竹林中跳跃穿梭。

不知不觉,日上中天。

第一百二十七章 师姐,你想不想做王妃?

瀑布如银龙凌空飞落,溅起万颗珍珠,水潭中苏秦一跃而起,竹剑刺向这一颗颗跳起的珍珠!水花飞溅在他脸上,他狗抖毛似地甩了甩,哈哈大笑。

把刚刚蹲在潭边,正要清洗草药的中钟无盐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一个夏日的午后,水畔树林里的知了连叫声都开始懒洋洋起来。

如果上午,它们在说:知道,知道,那么此刻的叫喊声则是:知道了呀,知道了呀。

“苏师兄,你在干嘛?”钟无盐清洗着草药根部的泥土,一边低头问过去。苏秦光着上身,让她不敢多看,原以为大中午的没人会来水潭,没想苏秦倒是先出现在这里。

“我在练剑。”

苏秦爽利地回答道。

可惜眼前这个钟无盐,性格看上去太过拘束,否则真想跟她来个打水仗。

看见钟无盐呆呆的不说话苏秦又解释道:“我练的是水里剑。”

“这也是鬼谷先生教你的吗?”钟无盐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她第一次看见有人在水里练剑的。

苏秦摇摇头,“这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这里的水流对我来说是阻力也是动力,而且在水中练剑,与剑斗其乐无穷,与水斗其乐无穷。”

他话音刚落,扑通一声巨响,钟无盐放下药楼,一言不发竟然跳入水中,唬得苏秦一脸懵逼,在水潭中倒退了几步,差点被水呛住!

“师姐,你?”苏秦瞪圆眼珠子。刚才那么腼腆如白免的一个人,突然画风大变,狂野得像一只黑豹。

“我也想练练。”钟无盐一把夺过苏秦手中的剑在水中挥舞起来。

潭水轰然作响,苏秦哭笑不得。

渐渐的,苏秦目光凝重起来,发现钟无盐的剑法,第一眼看上去,凌乱不堪豪无章法,简直就像街头小儿在打架,可仔细再看,这才发现对方每一剑都能将溅起的水花削成两半!

又快!又准!又轻!

“师姐,你这是什么剑法?”苏秦深吸一口气,有些不可思议地问,“这也是鬼谷先生教你的吗?”

他心里一阵嘀咕,原来鬼谷先生除了庖丁剑法,还有别的绝招。

钟无盐停下手中动作,沉默的立在水潭之中,因为她脚站的位置,在水潭边缘,所以水只深及其腰。

“不是。”她摇摇头。

用手抓了抓稀松的头发,缓缓说道:“以前我一个人经常下水捉鱼,用树枝去刺,如果没捉到,这一天下来就得挨饿,练着练着,就无师自通起来,是不是看起很丑?”

她语气淡然,垂下头,用手指轻轻在水中划着圈,似乎在追忆着往昔。

……

苏秦唏嘘不已。

带着叹服的眼神打量她,如果没有骨子里的狂野和倔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独自在满是野兽出没的山中二十几年,是绝不能活下来的。

钟无盐看眼前这小子愣愣的望着自己,不禁笑道,“你看什么呢?”

苏秦也不怎么的,突然开口道,“师姐,你想不想做王妃?成为齐国最有权势的女子?”

啊?

水声哗啦,钟无盐惊得无语,这回轮到她踉跄后退,差点被水呛住。

不过又令苏秦惊讶的是,在沉默片刻之后,钟无盐不羞不恼,居然很镇定地用认真的口吻问苏秦:

“我这么丑,怎么能当王妃?”

苏秦脸上有笑容淡淡的浮了起来,也很认真的回答道,“虽然现在天下太平,但不出几年,七国间将战乱四起,所以,别看如今齐国风调雨顺的。可早已内忧外患,内忧是相国邹忌把持朝政排除异己,外忧是燕国、吴国、魏国在一边虎视眈眈。”

钟无盐不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

她这个淡定的表现,又让苏秦从心里点了个赞,他开口进一步解释道:“师姐,你知道吗?齐王身边虽然妃子无数,但大多是长了一副姣好容貌的花瓶而己,在治国理政上,对他没有任何帮助。”

苏秦一字一句又道,“非常之时,当有非常之人,所以,齐王现在最想要的并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子,而是一个能替他分忧的女子。”

“你觉得我能替他分忧?”钟无颜抬头看向书钱,冷静地问。

苏秦毫不犹豫点点头,语气颇为坚定:“整个齐国,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样坚毅独立的女子,你能在吃人的荒野独自活了20多年,这也说明你除了勇气之外,还有超乎常人的聪慧,而今,鬼谷先生又将你作为他的真传弟子,日后必然精通诸子百家天文地理,你这样的女子不当王妃,谁还有资格?”

这一番话,苏秦说得非常响亮,回音在瀑布上空久久回荡。

……

钟无盐没有再说话,深深看了苏秦一眼,背起药蒌,沉默的离去。

苏秦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笑容越发灿烂,因为一颗种子已经种在了钟无盐的心里,有朝一日定然会生根发芽。

他细心的发现,钟无盐原本佝偻的背影,明显挺直了许多。

……

苏秦在水中痛痛快快洗了个澡,上岸穿衣之后,俯身对着潭水,刚给自己扎好发髻,就见水面多出了一张脸。

“大言不惭!”一声黑衣劲装的文锐在他身后冷冷的说道。

苏秦没有回头,微笑着看向水面中那张苍白荡漾的脸,悠然问:

“文师兄有何见教?”

“苏秦,钟无盐已经够可怜的了,你怎能再用花言巧语欺骗她?”文锐冷声斥责道,手里握着的竹剑在风中微微颤动着。

“师姐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的坚毅和胆量甚至超过了我们大多数男子,让她孤独终老,泯然于众人,才是真正的可怜。”苏晴缓缓说道,站起身,不笑了。“安静的迎向文税犀利的目光,“你是想来和我比剑的吧?请!”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竹剑,剑尖举起,慢慢指向文锐的脸。

第一百二十八章 比剑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身体伤害,文师兄,你看这样如何?我们谁先把对方的剑击落,谁就赢了这场比斗。”

苏秦弹了弹剑锋,对文锐说道。

文锐面无表情,“可以。”

对他而言,苏秦的任何建议,他都无所谓,眼前这只三脚猫既便学了鬼谷先生的剑术又如何?在绝对实力面前,他自然有绝对的信心。

通过这次比斗,文锐想给鬼谷先生传达一个讯息,即使再高明的剑法在苏秦这样人的手中,实在暴珍天物,自己用普通剑法就能把他杀得落花流水。

他二人手提竹剑,来到林中一处空地,相隔五六步,面对面站好。

没必要和这样的人浪费时间,文锐速战速决,挥剑刚要冲上去,就见苏秦一扬手,“且慢,容我先热热身。”

文锐哼了一声,停下脚步。

只见苏秦将竹剑平放在地上,撸起袖子,双指交叉,扭动起手腕来。

一边扭动,还一边神情严肃地数着数字:一、二、三……

文锐冷冷看着,对苏秦的举动心里只觉得好笑,这有用吗?

等苏秦口里数字停了下来,文锐一脚又要迈过去,又见苏秦讪笑着扬起手,“我还要扭扭脚踝。”

说着,有煞有其事原地扭动左脚踝,数了50下,接着开始转动右脚踝,不紧不慢地数了起来……

骄阳透过树叶缝隙,射在文锐苍白的脸上,他额头有些发烫,汗珠渗出毛孔,悄悄的滚落下来,斜眼看见苏秦停下由脚踝的动作之后,依旧没有弯下腰去捡地上的竹剑,终于忍不住问:

“你到底好了没有?”

苏秦笑容灿烂地摇摇头“文师兄,稍安勿躁,小弟马上就好。”

嘴里说着,他弯腰将裤腿一捋,慢悠悠绕着场地跑起步来。

这回倒是不数数了,可他一边跑着,一边开始吹口哨。

口哨声清脆悦耳,在树林间缭绕不绝,文锐嘴角却在微微抽搐,握剑的手指关节都仿佛在咯吱作响。

……

时间静悄悄的过去。

苏秦不吹口哨了,又哼上了小曲,摇头摆尾的样子很是欢快。

就在文锐终于要忍不住大声咆哮时,很有眼力劲的苏秦将嘹亮的小曲儿立刻识趣地停了下来,脚步跑回原来的位置,拍拍手,捡起地上的竹剑,对文锐悠然一笑,“请!”

……

他话音刚落,文锐衣袂带风更带着满腔的怒火,没有任何花招,一剑直刺向苏秦的右臂!剑锋凌厉干脆,似与空气都擦出了四溅的火花!

苏秦哎呀一声,很没节操地撒腿就跑,文锐反而有些窃喜,他不紧不慢的追了上去,原本正面交锋,他只能选择苏秦执剑的手臂,可苏秦此刻只给他留下一个傲娇的背影,那么自己假装失手,刺中他屁股,也只能怪他活该!

可他刚接近,一剑欲刺,突见苏秦回头一抛,竹剑脱手而出,反而先射向文锐执剑的手腕!

真是可笑,居然是弃剑而逃,和如此狼狈的对手交手,文锐不禁有些后悔,感觉自己都有些脸红了。

文露冷笑转手一剑,立刻将苏秦抛出的竹剑干净利落的挑飞出去。

也就在这时,他手腕一阵剧痛,只见苏秦五指合为一剑,锋利的指甲刺在自己的右腕上,啪嗒,文锐手中的剑瞬间落地,不远处又是一声轻响,苏秦的剑才从半空姗姗掉落在地上。

林间有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映衬得现场越发寂静。

文锐捂着手腕,咬着牙,沉默的看着苏秦,良久之后松开牙,开口道:

“我输了。”

苏秦脸上没有半分得意的笑容,而是用平静的口吻,“其实文师兄,小弟之所以能赢,并非力敌,而是智取。”

文瑞点点头,“我知道,一开始你故意用所谓的热身来激怒我,让我心浮气躁,后来又假装弃剑而逃,更让我放松警惕,但最让我想不到的是,你居然能以掌为剑,让我防不胜防!”

以上几点,也是他刚冷静之后,才细思回忆起来。

苏秦摇摇头,“雕虫小技,我只是侥幸而已,师兄承让了。”

“输了就是输了,我心服口服,因为苏秦,是你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剑人合一,用手更要用脑。”

文锐仰天微微叹了口气,沉默地捡起地上的剑,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之后,他突然停下,转身看向苏秦问,“你最后那一招,是不是来自鬼谷先生教你的庖丁剑法?”

苏晴点点头,“鬼谷先生教了我七招,那一招便是折剑式。”

文锐立在原地,静静地闭上眼睛,还在回味苏秦那一剑的玄妙,睁开眼后,模仿苏秦的动作,对着迎面而来的林风,缓缓一刺。

苏晴突然有些为难,如果可文锐提出,让自己把那七招剑法,一一演示给他看,那自己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文锐收剑而立,似乎看穿了苏秦的心事,低低说了一声,“多谢。”

不做停留,大步而去。

苏秦瘫在地上,默默喘着气,心里是又惊又喜,这是他第一次用鬼谷先生教他剑法进行实战,没想到效果是出奇的爽,他相信日后如果碰见歹人,自己绝不是落荒而逃的那一个。

他携剑刚走出树林,就听见原路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只见小师荊尚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把扯住苏秦胳膊道,“师兄,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什么打起来了?”苏秦一怔。

“那个跟着萧士子身后的面具人,跟张仪师兄他们打起来了!”

“什么?那萧士子来了没有?”苏秦皱起眉头,问道。

“没有,只有他一个人,一上山就说庖丁剑法,是他们丁家祖传的剑法,要找鬼谷先生讨回剑谱。”荊尚喘了一口大气又道,“可鬼谷先生去山中采药去了,所以南匡先生劝他改日再来,可那小子不听,说我们在骗他,非要搜一搜,我们当然不肯了,结果一言不合,双方就打了起来。”

想起那张冷然的面具脸,苏秦心里也有点发毛的感觉,他在酒楼见过面具人的剑法,恐怕张仪有危险了!

一想到这里,苏秦火箭似的窜了起来,朝山谷方向狂奔!

第一百二十九章 依葫芦画瓢

苏秦风风火火,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远远就见人群当中,张仪像一粒钢豆似的蹦飞了出来,屁股重重地落在草地上,而面具人提剑犹要跟上。

虽然青铜剑没有出鞘,但打在人身上,绝对比竹剑要痛的多。

“住手!”

苏秦忍不住暴喝一声,这也太凶残了,萧兄是怎么管教手下的?

丁婳猛然收住脚步,看见说话的居然是苏秦,又看他手拎着把竹剑,冷哼道,“怎么?你也想来试试?”

即使隔着面具,苏秦也闻到了对方浓浓的讥诮之意。

这时田东张臂挡在了苏秦面前,山中弟子谁都知道苏秦口才了得剑术那就得了吧,对面具人喝道:“你这人休得猖狂,他是齐王亲封的上大夫。”

丁婳哑声笑起来,撇撇嘴道:“一个无实权的上大夫在我眼里……”

她举起右手,当着众人的面,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对空气弹了弹。

这个轻蔑这手势,让现场不少师兄弟的胃都快气炸了。

苏秦将火焰咽了回去,推开田东,语气平静的说道,“在下和你家少主萧兄有数面之缘,情同手足,既然你这位小兄弟说庖丁剑法是你遗落民间的祖传剑法,可如今我鬼谷先生确实不在谷中,你可明日与萧兄一起来拜会,以免伤彼此之间的和气。”

“明日?谁知道他明日又在不在?”丁婳冷声说道。

就算明日鬼谷先生在,她可能也不方便过来。因为这一次,她是背着公主找鬼谷先生索要剑诀,所以自然希望速战速决,以免公主怪罪。

丁婳扬了扬手中的剑,“你们既然是鬼谷先生的弟子,所谓名师出高徒,如果有人能胜过我手中的剑那么别说明日,就算明年,我也愿意等。”

苏秦咬牙,就要挺剑而上,却被南匡子厉声喝止,“苏秦,不要冲动。”

苏秦自学宫一战成名后,现在就是他们鬼谷一派的招牌,是他们的宝。所以绝不可能让他以身犯险。

南匡子一伸手,“拿剑来!”

他决定亲自会一会这面具人。

田东等弟子一拥而上围住师父,南匡先生虽然也学了庖了剑法,但这肥圆身材怎么能让他们放心的下呢?

丁婳哑声大笑,“就你这肥猪?”

“让我来领教。”

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圧制住她的笑声,只见一名黑衣劲装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越众而出。

一众师兄弟们脸上都露出了喜色,是文锐来了,之前他们到处找他,都不见人影。

就连南匡子,嘴下一把胡子也兴奋地吹了起来。文锐是自己16名弟子当中。件数最出色的一个,张仪和他相比,就像萤火和日月的区别。

……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丁婳面具下的两只眼睛,一眼就看出文锐步履带风,腰挺如松。虽然提着一柄竹剑。但指关节透出的锐利之气,让她瞳孔不禁微微一缩。

她突然甩手,将青铜剑直接扠入草地上,看向苏秦,“把你的主见给我。”

苏秦将剑抛给他。

丁姖手持竹剑,在空中舞出一朵漂亮的警花。双腿一个箭步,就要像文锐刺去。

还没有冲到文锐跟前,就见文锐一扬手道,“等等。让我先热热身。

在众目睽睽中,他将手中竹剑平放在草地上,然后轻轻扭动起手腕。就在他停下动作之后。丁婳再次冲过来。文锐伸手在此作出停止的手势。他接着开始扭动脚踝。

众人都目瞪口呆,一片狐疑。眼前这人类莫非是他人假冒的?因为正常的文锐,一向是简单干净利落,绝不会如此磨磨蹭蹭,婆婆妈妈。

而丁婳心中的怒火早已经在熊熊燃烧。这混蛋。究竟在玩什么把戏?本来以为他是个高手。现在发现,这印象已经大打折扣。

现场,苏秦默默的转过身去。努力控制自己大笑的叫功,把自己那一套,学的还真特么地道。

……

就在丁婳rěn wu kě rěn的瞬间文锐停下所有的动作,弯腰捡剑,指着丁婳冷漠的面具脸,“请。”

丁婳一步跨出,势如狂风,要将满腔的怒火狠狠的削向文锐!

但此时文锐并没有选择像苏秦一样逃之夭夭,而是以攻对攻一时间绿色的草地上,刀光剑影,落英缤纷。

文锐紧张,就像竹林里的一条竹叶青,短平快,充满灵动之气。

而丁婳的剑法,如幽谷中的啄木鸟,每一剑刺去,都是快准狠。

渐渐,苏秦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他使的居然是货真价实的庖丁剑法,幸好让苏秦欣慰的是,对方只会七招基础剑法的前三种。

不过仅仅就这三招,也让文锐险象环生,几个呼吸之后。他很快落了下风,步伐节节败退。

周围观众的师兄弟们都忍不住大呼小叫,为文锐打气。

文锐虽然左支右拙,脸上反而多了一份冷冷的讥讽之意,一副你不过如此的表情,看得丁婳越发火大。

她闪过文锐一剑之后,突然贴身过去,伸剑刺向文锐的右手,不料文锐转身急退,居然撒腿跑了起来。

看见这一幕,观战的师兄弟们都羞愧的低下头,南匡子更是气得瞪圆了眼睛,打不赢就跑?这也太丢人了,真没想到文锐这样没气节。

他转过脸,发现苏秦一个人躲在人群背后,默默耸着肩竟在偷笑,他忍不住伸手纠住苏晴的耳朵,沉声问:

“你小子笑什么?你就这么喜欢自家师兄弟丢脸?”

苏秦耳朵被扯痛歪了嘴,正想解释,就听人群中暴发出一片欢呼。

两人急忙向场中看去,只见草地上,面具人捂着手腕一动不动,他手中的竹剑已然落地。

而对面的文锐,腰杆依旧挺直如松,手中的竹剑也稳如泰山。

胜负已分,面具人败了!

一众师兄弟们都是仰天长啸,张仪兴奋地跳起来,有三尺高!

面具下,众人看不出丁婳的表情,可是从她颤抖的肩膀上,可以体会到她此刻是何等的不甘和羞辱。

这时路上传来疾驰的马蹄声,众人转头望去,就见一位翩翩的士子打马而来,正是萧忆!

马到跟前,赢瞐用一个漂亮的动作翻身下马,对着众人团团拱手,语气充满歉意,“是在下御下无方,向南匡先生和各位师兄弟深表歉意!”

她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丁婳,厉声道:“你还不过来?向大家道歉。”

第一百三十章 解疑

在赢瞐严厉目光注视下,丁婳心不甘情不愿地向大家屈礼致歉。

南匡子大度地摆摆手,吩咐众人备好果品,邀请赢瞐去草堂一叙。

来到草堂,按主宾位置坐下,赢瞐再次拱手为丁婳的莽撞向鬼谷师徒道歉,苏秦代表大家也拱手回礼。

自从学宫辨论大赛一别,两人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当他们抬眼对视间,都流露出了一份莫名的相思之意。

寒暄了几句之后,赢瞐说明了来意,他希望能和鬼谷先生见一面,说久闻大名,一直无缘亲见,如今鬼谷先生重回山门,她喜不自胜,愿当面聆听鬼谷先生的教诲。

说曹操曹操到,突见门外有弟子叫嚷:“鬼谷先生采药回来了。”

南匡子领着众人,快步走出草堂,远远看见鬼谷子手拎药锄,肩背着药篓,踏着青石板路,悠然而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想不到这个貌不惊人的清瘦老者,就是名动天下的奇人,在南匡子和鬼谷子打过招呼之后,赢瞐一步上前,长揖一礼:“秦人萧忆拜见鬼谷先生。”

众弟子上前,接过药锄和篓子,鬼谷子这才闻声看去,仿佛两道闪电从赢瞐脸上划过,她不禁退了半步。

“萧士子不必拘礼。”鬼谷子道,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而这一丝笑意又让萧忆感觉,鬼谷先生似乎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

……

众人重新回到草堂,分宾主而坐。

“萧士子,因何从秦国来到齐地?”鬼谷子开门见山地问。

“游学。”赢瞐回答道,在下从小就有夙愿:拜访天下名师,让自己学有所成,而齐国是诸子百家名师的汇聚地。在下在这里已数月,受益匪浅。”

“那你游学又是为何?”鬼谷子有含笑问道。

“富国强兵。”赢瞐立刻回答。

鬼谷先生和南匡子对视了一眼,又问道:“富国强兵之后往往穷兵黩武,那么别国百姓就要生灵涂炭了,对这个问题,萧士子,你的看法如何?”

赢瞐低头想了片刻,“鬼谷先生,实不相瞒,若秦国强大之后,确实希望它能够平定天下,长痛不如短痛。若天下七国合为一国。又何来战争的?百姓亦可长久的安居乐业。”

他这番话语,让鬼谷子笑容又多了一分,“可懂兵法?”

赢瞐微笑着回答,“看过一些兵书,但说不上什么精通。”

“孙子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在老夫看来,这一句尽得用兵之妙。”鬼谷子喝了一口水,缓缓说道。

“鬼谷先生说的是。”赢瞐沉吟着说道,“兵者,凶器也,的确不可轻动。若能用不流血的方式让天下一统,则是天下百姓之福。”

“我看萧世子,小小年纪,志存高远,谈吐得体,绝非寻常人家子弟,家道必然因缘,不知你出自秦国哪个大家族?”鬼谷子云淡风轻的问。

赢瞐郎声笑了起来,“鬼谷先生,在下确实不是来自秦国寻常家族,但在下答应过家父,不要随便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免有炫耀之嫌,而且游走四方,还是低调的好。”

“哦,那是老夫唐突了,还望萧士子见谅。”鬼谷子笑着说道。

接下来,鬼谷子又与赢瞐聊了一些秦国的风土人情,绘声绘色,众弟子们都听得津津有味。

……

“鬼谷先生,在下有一事不明,可否当面向先生请教?”在沉默了片刻之后,赢冒再次问道。

“士子请问。”

“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七大国都有意邀请先生为一国之相,为何鬼谷先生屡屡谢绝?如此大才而隐逸于山林,在下认为这是不是太可惜了?”

她莫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确实充满了惋惜之意,虽然明知故问,但就想亲口听听鬼谷先生的理由。

“萧士子,这个我倒可以替先生来回答。”一旁一言不发的苏秦说的,仿佛又找到了当男主的兴奋与快乐。

“在下洗耳恭听。”

“刚才你也说到,长痛不如短痛,可是长痛多长?短痛多短?在一萧兄看来,或许是异国、一代,但在鬼谷先生那里,可能你所谓的长痛,也不过是先生短痛罢了。”苏秦款款说道。

现场的师兄弟们一头雾水。

赢瞐沉默了半响,回答道“我明白了,在下的长痛和短痛,不过是人道。而先生的长痛或者短痛,乃是指天道。鬼谷先生之所以不愿介入这红尘,恐怕是早就知道了,这天道昭昭,不以人道为改变。”

言罢,与苏秦相视而笑。

而鬼谷子神情淡定不置可否,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但看向赢瞐的眼神,又微微亮了一度。

什么人道天道?除了张仪以外,现场的弟子们又是一片雾水。

但是又不好贸然发问毕竟有外人在场,所以不便自曝其短。

……

你有一个面具首相。说老夫地包天剑法。乃至他祖上遗世的剑法。可有此事?鬼谷子问他。

看他如此和颜悦色。你莫对立着窗外。听话招招手。听话。鬼谷先生的话你也听到了。你来说吧。

听话。将手中的青铜剑斜靠在墙壁上。上前对鬼谷子常常一粒。鬼谷先生。在下是庖丁的后人。

他只说了一句。就静静的立在一边。不再吭声。

台下的众弟子。议论纷纷。庖丁后人。就这么随便一句。这面具人又不肯拿出任何一句。

听我弟怎么说?你也懂庖丁倩发。鬼谷子本听话的。

只会三招。丁华躬身答道。

你能否展示给老夫看看?

听话。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看一下。以沫。银墨点点头。

听话只见。在节前将他所知道的三招淋漓尽致的。展现在众人面前。一招一式。祸及或许。显示出了几杯惊人的建筑修养。

可以了。鬼谷子让他停下。看着丁画的眼睛。用沉稳的语气说道。世人常说,字如其人。老夫也到。贱如其人。看你剑法。林立之中。始终不是方正。可见你心里存善。也罢。无论你是不是,偷听的后人。老夫都愿将这套剑法。传授于你。

滴货带来的。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片刻之后才如梦初醒。盛情跪拜道。多谢先生成全。

不过。老夫还有一个条件。鬼谷子笑容收敛。神情变得严重。

这套剑法,不做文字。口口相传。非心地纯正之人,不可传之。你可愿遵守这两条规定?

电话沉思片刻之后。决然的回答道。我愿意!

第一百三十一章 齐王妃的嘱托

座谈会之后,鬼谷子领着欢天喜得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丁婳进入竹林深处,传授她梦寐以求的庖丁剑法。

让苏秦暗自欢喜的是,在南匡先生和一众师兄弟盛情邀请下,赢瞐欣然决定,在清溪谷中小住几日。

一,自然是为了让丁婳有从容的时间学习剑法,领悟剑诀奥义。

二,可以让自己多花些时间,向鬼谷先生请教天下权谋之术。

而第三个原因,则是她的一个小秘密,就是想和苏秦多相处几日。这或许才是她留下的最重要的原因。

落花有意,流水亦有情。

让她有些脸红的事,从苏秦意味深长的笑容里,这个额头宽广的男子,似乎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思。

他与她之间像隔着一层越来越透明的纸,点破只是时间问题。

因为有客来访,南匡先生大度地决定:提前放假一天。

一众弟子们自然大喜过望,欢呼着在草地上尽情嬉戏,在追逐打闹间,就像一群没有长大的孩子。

苏秦和赢瞐在小桥上并肩而立,清溪水在脚下卷起调皮的波浪,两人静静的看着欢声笑语的师兄弟们,赢瞐目光中透着一丝难言的羡慕。

……

“萧兄,看你目光有留恋之意,在下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苏秦看着远方的飞瀑说道。

赢瞐侧脸笑了一下,“你我之间何须客气?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如果萧兄没有其他计划,也可以留在这青溪谷中。作鬼谷先生的弟子,之前我看先生的目光,对你是大为欣赏。”苏秦吐字缓慢的说道。

赢瞐垂下头,看着自己水中袅袅的倒影,默然良久之后才道:“不瞒苏只见笑,其实在下也早有此意,只是我来齐国也有大半年了,家兄屡次催我回秦国,所以只能留下遗憾了。”

苏秦哦了一声,顿时呆住,心里瞬间被一块石头堵住,不禁哑声问,“那么萧兄还能在齐国,待多少时日?”

赢瞐回避他急切的目光,转过脸看向淡蓝色的远山,尽量让语气柔和:“大约,也就最多五六天吧。”

苏秦身体僵硬的站在桥上,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他嘴里蠕动着,张了张,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怎么?舍不得我呀。”赢瞐咯咯笑了起来,眼神妩媚的很。

苏晴捏了捏鼻子,咳了咳,不好意思的吃吃笑了起来。

“那要不要和我一起走?”赢瞐看着苏秦,目光灼灼,瞳孔里像是长出两只小手,拽着苏秦的心。

这一刻,苏秦怦然心动,就想脱口而出,说我愿意,但这四个字刚窜到牙缝,舌头一卷,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思绪渐渐冷静,在齐国,他还有未了之事,所以只能压抑住自己的冲动,他嘴唇张开,缓缓吐着气。

赢瞐淡淡瞟了一眼,虽然内心多么希望苏秦说愿意,而此苏秦的沉默又是多么让她失望,但是从小在王宫长年的克己训练,让她光润如玉的脸上依旧是不温不火的淡定。

苏秦扬起脸,冲她歉意的一笑,“萧兄,来日方长,你我定有再见之时,到时,请我喝一坛你们秦国闻名天下的的渭河酒,再请萧兄为我唱一曲比秦酒更烈的《国风》。”

“好,一言为定。”

赢瞐嘴角弯起一抹绚丽的弧度,伸出右手和苏秦对击一掌。

……

二人正在谈笑间,突听马蹄急切的哒哒声,远远看见一个人影骑马从路口飞奔而来。

来到溪畔,滚鞍落马。一个劲装武士,对赢瞐单膝一跪,“少主速回!”

赢瞐快步走到他跟前,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沉声问,“何事?”

武士只回应两个字,“王妃……”

赢瞐身子突然一愰,勉强站定。对不知所措的苏晴拱手道,“苏兄,在下有急事先走一步,请代我向鬼谷先生和南匡先生告辞,丁婳就留在这里几日,改日我当再来。”

不等苏秦回复,他一跃上马,扬鞭而去,那武士跟着马后一路狂奔。

草地上嬉戏的弟子们目瞪口呆,张仪小跑来,扯扯苏秦的袖子,“师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苏晴脸色凝重地摇摇头心里有些担心。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一向沉稳的赢瞐的脸上,意也这么紧张和仓惶。

……

赢瞐驱马,直入王宫,连气都舍不得喘一下,就掀开重重帘幕,匆匆走进齐王妃的寝宫。

还没来到榻前,就听见宫女们在哭泣,他踉踉跄跄走进来,只见宫女们围着跪了一地,而床上的姑母脸色苍白如雪,目光在望着自己来时的方向。

显然是在等自己回来。

“姑母!”赢瞐哽咽着扑了上去,跪在床前,双手握住了他的手,心中不禁一颤,这手比雪还要冰冷。

齐王妃挤出一个笑容,如释重负的吸了一口气,对跪在赢瞐身后的宫女们吃力出声,“你们先下去吧。”

宫女们低垂头,缓缓而退。

“姑母。”赢瞐头枕在齐王妃的臂弯上,大颗的泪珠潸然滚落。

“瞐儿,答应我一件事情。”齐王妃虚弱的说道。

“什么?”赢瞐一怔,她还没有缓过神来,大脑有些空白。

“去把我首饰盒最底层打开,将里面夹层东西拿出来。”

赢瞐起身走到梳妆台前,依造王妃吩咐,打开首饰盒之后,倒空首饰,果然有夹层,小心翼翼伸手进去,取出两幅泛黄的细绢布,一幅是隐约是女子头像,另一幅像是一封书信。

赢瞐不敢多看,重新。二六父母跟前。强化核心。凤仔。父母的被子上。

来日你返回情况时。请将这。梁娟。跑步。去宋国路明村。交给一个叫白眼的人,好不好?

银墨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咬着牙点点头。

齐王妃蠕动着手臂。吃力着举起。想去抚摸她的脸。

手举到半空。静静的挺住。然后缓缓的。如一片飘零的秋叶。落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长亭外

云梦山谷得到齐王妃殡天的消息,已是数日之后,南匡子和一众弟子们都颇为惋惜,齐王妃待人亲和爱民如子,齐国举国上下莫不悲痛万分。

今日一大早,苏秦都坐在小桥上,看着蓝色的远山发呆。几天都没有嬴瞐的消息,在她走的当天,丁婳也向鬼谷先生辞行,匆匆离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秦心里一阵忐忑。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把嬴瞐和齐王妃去世的消息联系在一起。

清脆的马蹄声,突然踏碎了山谷的宁静,苏秦立刻站起身。举头眺望,然后快步奔向路口。

正在准备早餐的师兄弟们。也纷纷跑出庖房去张望,面上都是一喜,骑马而来的正是嬴瞐和她的随从丁婳。

之前,两人匆匆而去,令人极为意外,让众人心里都颇为牵挂。

苏秦大步迎了上去。只见嬴瞐微微一笑,如燕子般从马上跳了下来。

“怎么样?还好吧。”苏秦问她,看她脸色苍白而憔悴,几天不见,明显消瘦了一圈,不由心中一惊。

“没事,我挺好,多谢苏兄牵挂。”嬴瞐揉揉眉心,疲倦的笑道。

“那就好。”苏秦亲自上前牵马,交给小师弟,带到马厩里去。而丁婳一言不发,默默跟了上去。

这气氛有些不对呀?苏秦心里咯噔一下,看嬴瞐的脸上表情,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既然对方没有主动说出来。苏秦也不好贸然去问。

……

今天这主仆二人都非常安静。在嬴再三催促下,对庖丁剑法垂延已久的丁婳才沉默的走向竹林深处,鬼谷先生在等着传授她剑法。

用过早饭之后,嬴瞐突然对苏秦说道,“能陪我走走吗?”

苏秦点点头,向南匡子请了个假,领着嬴瞐向瀑布方向徒步走去。

一路青山绿水两两相映,苏晴自觉心胸开阔,他不时偷看嬴瞐的表情,发现她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

二人在洗药潭边坐了下来,嬴瞐将手伸进清凉的水中,让水从指缝间缓缓滑动着,苏秦也保持沉默。

“我今日是来向苏兄辞行的。”良久之后,嬴瞐终于开口道。

苏秦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知道。”

“你以后还会来齐国吗?”他问。

嬴瞐低头不语,只有水流哗动声在她指尖响起。

“苏秦,你说人为什么活着?”她低头看着水中的倒影,缓缓问道。

“这个?”苏秦沉吟着,不知该怎么回答,看上去很简单其实不简单。

“一代人生,一代人死?这究竟是为的是什么?”嬴瞐用手抄起一片水花,洒在脸上,水珠从眼角滚动下来,像一串晶莹的泪珠。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我想既然活着,就好好活。”苏秦正色答道。

“什么是好好活?”嬴瞐又问。

苏秦苦笑,“你今天怎么了?”

嬴瞐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恰好有一片不知哪里来的白色花瓣,随水漂来,她一伸手接住。久久看着。

苏秦没有吭声,就这样两人相对无言,直至黄昏。

……

翌日清晨。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今天是嬴瞐道别的日子,苏秦送了一里又一里,舍不得回去。

“你回去吧。”嬴瞐再三道。

苏秦摇摇头,“让我再送送。”

迎着旭日,他二人肩并肩在前面走着,丁婳沉默地牵着两匹马,保持一定距离,尾随其后。

路漫漫。

苏秦原以为自己会有很多话说,或许嬴瞐也这么认为,然而,一路走来,两人都出奇地寂静无声。

不知不觉转过云梦山脚。

前方是一个岔路口,西边那条大道正是通往秦国

赢瞐停下脚步,拱手道:“”君送千里,终须一别,来日秦国再见!”

苏秦叹了一口气,再此克制自己内心的冲动,压抑着语调,拱手回道:

“后会有期!”

主仆二人翻身上马,扬鞭远去,清晨的阳光照在苏秦的脸上,他眼角有光泽婉转滚动。

突然赢瞐打马回来,在苏秦猝不及防间,俯身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赢瞐大笑离去。

苏秦傻瓜一样站着,久久未动。

……

当夜,在师兄弟们已经进入梦想之时。苏秦辗转难眠,从厨房拎出一个小酒壶,坐在小桥上,看着星空发呆。

背后有咳嗽声响起。

只见张仪将一件外衣披在苏秦肩膀上,也默默在身边坐了下来。

“多谢张兄。”苏秦扬起一个笑脸。

“”怎么?人刚走,你就想他了?”张仪伸手掐了掐苏秦的耳朵。

苏秦瞪眼道,“张兄休得胡说,我可没有龙阳之好。”

张仪嘿嘿笑了起来,“装,你就装下去好了,明明喜欢又不敢承认。”

苏秦急了,嘴里辩解道,“我怎么可能喜欢男人,你从哪只眼睛看出我有断袖之癖的?”

张仪伸手抢过他的酒壶,重重的喝了一口道一声爽,用袖子擦擦嘴,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苏秦,别以为世界上你最聪明,啊?”

“啊个屁!”苏秦这会儿真生气了,“大半夜的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服你了,你小子嘴比鸭嘴还硬!”张仪掐住苏秦一扭,萧忆是女子,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

这三个对不对?立刻让苏秦呆若木鸡。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万万没想到,张仪居然也看出来了。

话说战国时代,由于男人和女人在穿着上几乎大同小异。一样的梳头结发,一样的大袖长袍,所以女扮男装,常常能够以假乱真。

尤其是在齐国,据史料记载,齐国女子非常喜欢扮成男子,去野外郊游。

……

半响之后,苏秦舌头有些打卷的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章宇眨眨眼。我哪有你那么火眼金睛的。告诉你吧。是信任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说起身手,抓住章宇的手。想抓住宝贝不放,脸上堆起的笑容。几乎让章宇毛骨悚然。

张师兄。此事还请隐瞒。你相信。知道我的撕破了他的身份。说不定会恼羞成怒。你说是吧?

抒情语气异常温和的道说道。

终于点点头。没错。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何事?苏秦立刻问道。

下个月代我向。谢他吧提亲。曾莹。紧盯着苏晴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

苏晴大笑起来。我又不是媒婆。一个大男人怎么好去提亲?

你是既想学工论证的冠军。是期望清风的盛大服。一个人出门。顶100个媒婆。章宇跟着演,咬牙切齿。俺不答应。我就让天下人都知道。你那个心心念念的萧声。是个女子!

说起联盟举着双手。装出一副哭笑的表情。我投降!

第一百三十三章 鬼谷先生的礼物

斗转星移,时光如水。

不知不觉,临近苏秦下山的日子,这天课业结束之前,讲台上的南匡先生终于宣布苏秦要下山的消息。

台下的弟子们一阵目瞪口呆之后,都是用不舍的目光看向苏秦,荆尚等小师弟们早已眼泪汪汪。

张仪神情复杂,用手暗暗弹了苏秦后背一下,这小子,连自己都瞒着,而等苏秦歪着嘴回头看他时,发现张仪两只眼晴不争气地泛起红色。

南匡先生叹了口气,“苏秦,汝有什么话要对师兄弟们说吗?”

苏秦红着眼睛走上讲台,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张张地扫过,带着无限的眷念,想想来云梦山快三年了,在内心深处,早己将这些来自不同国度的师兄弟们看做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

要说些什么话呢?

一向伶牙俐齿的他,此刻却莫名地张嘴结舌,愣了半响之后,才蹦出来一句来,“我会想你们的!”

台下竖起耳朵一脸悲情的师兄弟们惊身子都摇晃起来,原以为苏秦会是千言万语滔滔不绝,再或者也是豪情万丈地喊几声嘹亮的口号,可这小子居然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就打发他们受伤的心灵,太偷懒了吧。

苏秦厚颜无耻地走回自己的坐后,后脑勺又被张仪敲了一下。

令人意外的是,南方先生满脸笑容对着众人摇头感叹道,“大道至简,苏秦深得其妙啊。”

台下弟子们一愣之后才明白这是反话,不由得哄堂大笑起来。

……

晚上,一场淋漓的大雨,泼墨一般将整个山谷打入染缸里面。

苏秦手扶着竹制的斗笠,沿着山路一路狂奔,来到藏经洞口,刮刮脚上的泥,又狗抖毛似的甩了甩头发,看着肩膀被湿了一大片,嘴里笑着抱怨,战国时代,居然连把伞都没有。

拉开栅栏,苏秦将斗笠斜靠在洞口内侧。沿着洞口深处微弱的烛光,他手扶着墙壁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走进洞厅,只见洞上方那个透气的窟窿里雨珠水帘洞似的倾泻下来,而鬼谷先生安静地跪坐在案几边,对风雨浑然不觉,专注地看着一卷竹简。

闹中取静。果然高人风范。

苏秦挠过水帘,上前一礼,“苏秦见过鬼谷先生,先生你找我?”

鬼谷子放下竹简,微笑着对苏秦招招手,“过来坐。”

苏秦一掀下摆在案儿对面坐了下来,鬼谷子亲自给他倒了一蜜水不等他吩咐,苏闻香端起来就是一口,享受似的闭上了双眼果然是纯正的野蜂蜜。

“这么早赶你下山,你不会怪为师吧?鬼谷子又给他倒了一碗。

之前当然怪,可是喝了先生给我的蜂蜜水,现在想怪也怪不了,此刻弟子嘴可甜了。”苏秦眨眨眼睛。

不知为什么,在鬼谷先生这边,他可以做到全然的放松。嬉笑怒骂。

鬼谷子哈哈大笑,“调皮。”

“此次下山,你有何打算?”鬼谷子笑容收敛,语气颇为沉稳地问道。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所以弟子想在齐国都城临淄待一段时间深入了解一下齐国的内政外交和风土人情。”

苏秦用袖子擦擦嘴说道,“之后,弟子会离开齐国,先到洛阳回老家一趟,和父母家人好好聚聚。然后呢?在这七大国中,一个一个看过去。做到知己知彼,心中有数。”

鬼谷子轻轻点头,看得出对苏秦的记划,颇为肯定。

“临走之前,为师有两件东西要送给你。”鬼谷子说道起身去床榻上,拿了一柄青铜剑和一卷黄绢。”

他重新坐回在案几边,将剑和黄娟,平放在案几之上。

苏秦眼睛一亮。这青铜剑看上去极为古朴,不用打开,他能听到剑峰里的龙吟之意。

这黄绢又是什么?

鬼谷先生仿佛听到他的心声,开道,“苏秦,这是为师游历各国之后,所画的七国地图。”

苏秦一听,心中不由大喜,地图这玩意儿,在战国可以说是价比千金。他迫不及待的卷开,黄俊一看。

鼻子一酸,差点泪流满面。

这地图实在是太丰美了,没错,他只想到风美这两个词才足以形容

在地图上。山川、湖泊、城市。寥寥数笔线条,浓缩成符号式的精华。而且不仅有七国的都城名称,就名连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城,都标注其上,内容极其丰富。

令苏青喜不自胜的是,战国七雄在他们各自的地域里还用细小的文字标识这个国家的人口、物产、兵力,和各个军事要塞的具体方位。

以上两点。让这幅七国地图极为实用和珍贵。

良久之后,苏秦默默放下地图,站起身,拱手对鬼谷先生郑重一拜,语气哽咽“道:“多谢先生厚爱!”

“弟子回去以后会立刻临摹一副,将原件还给先生。”苏秦朗声道,这份地图实在太珍贵了。可不能自己一个人独占其美。

鬼谷子笑了起来,“不用,为师这里还有备份。”

说话时他语气郑重的叮嘱道,“这份地图你要好好保管,如果可能,尽量默记下来,然后烧毁,不要让地图落入宵小之辈的手中。

苏秦郑重的点点头,“弟子明白。”

“为师还有一个要求?”

“先生请讲。”

等你周游列国之时,可依照我的描图格式,重新做一份七国地图。你能做到吗?

苏秦惊讶的问。新生。您的地图已经尽善尽美。为何地址还要重做衣服?

鬼谷子轻轻叹了口气。这地图乃是我为师一年前所作。或许很多地方已发生了改变。为精益求精。才能与时俱进。

先生说的是。地址订单不符。十说话。抒情语句解决。

鬼谷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

他左手按住剑柄。右手将剑栩栩出鞘。更是寒光一闪,如一道好白的玉壶。李淑琴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好贱。他大声赞道。

等他一起去干。就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这健身。既然只有一尺5寸左右。没有进京。居然是一柄断剑。

苏秦震惊的表情。到时给股指带来别样的乐趣,这虽然是一柄断剑。确实为师最心爱之物。而且。永涛听见法师出。反而比晚见更为有效。

苏晴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轻轻在剑身上一抹。一股透体的锋芒。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再次起身,对鬼谷子行了一个大礼。多谢新生最爱。苏秦一定好好善待。人在剑在!

……

夜已深。雨渐渐的停了。

临别时。说请转身回看一眼。跳动的烛光下。鬼谷先生也在微笑的看着她。隔着2000年的岁月。

……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丑女与妖女

“张仪,就到这里吧,再送下去,就要走到临淄城了。”

苏秦一手牵马,另一只手牵着张仪的手,像孩童般甩了甩。

南匡先生和自己的师兄弟们,把自己送到山门路口之后,就转身回去了,只有张仪如一只吊尾熊似的,一直黏在自己不放,果然是兄弟情深。

“苏秦,没事儿,让我再送送呗。”张仪拔开苏秦的手,笑嘻嘻继续往前走。

苏秦三分感动七分无奈,

只好听之任之,终于在经过一个山坳之后,他看了看某处树林,停下脚步,态度坚决的要张仪回去。

“师弟多保重。”张仪终于叹了口气,双手都按在苏秦的肩膀上。

“我会的,你们也要多保重。”感觉自己的眼圈又要红了,苏秦又补充一句道。“未来一段时间,我还在临淄城,有空会常进山里看你们。”

张仪拍拍他的肩膀,“那就好!”

说完这句,突然意味深长地咳了几声,静静的看着苏晴不说话。

苏秦哈哈大笑,“你放心,这个月选个好日子,我会穿上大夫的官袍官饰,亲自替你去向杏儿父亲提亲。”

张仪立刻给苏秦一个大大的熊抱。差点把苏秦的骨头都给捏散了。

等松开苏秦之后,他鬼鬼祟祟的从袖袋里掏出一样东西给苏秦,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后脑,“这是我用木头雕的一个木马,希望你不要嫌它丑,预祝师弟,万事都能马到成功。”

苏秦伸手接过,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这巴掌大的木马,头大身子小,而且四只马蹄。居然醉酒一般东倒西歪,唯一让他眼前一样的就是这木马的尾巴,居然用的是真的马尾。

“好漂亮的小马!”苏秦言不由衷的赞叹,笑容古怪。

……

望着张仪远去的背影,苏晴呆呆看着,眼眶再次潮湿起来,他突然想起后世一位作家的名言:“每一次道别,就是让生命死去一点点。”

良久之后,他转过身去,对着路边一处树林。轻轻喊一句,“师姐。你可以出来了。”

话音刚落,枝叶波动间,钟无盐背着个包裹,,走了出来。

舒适地。按照你的吩咐。卫卿向鬼谷先生告了一个月的假。祝炎低头拍了拍身上的杂草。语气虽然轻柔。但目光中却透着无比的坚定。

他这种表情。让苏晴很欣慰。毕竟。自己的命运。最终还是要靠自己去掌控。别人最多是退吧。

师姐。如果不成。真的有可能会被杀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苏晴淡淡道。想最后确定一下终无言的决心。

中午也抬起脸。笑着看向。清溪谷的方向。我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正如。是师弟所言。留给一个人。连尝试改变命运的勇气都没有。那么他即使活了100岁。和一岁也没有区别。

苏晴轻轻吐出一口气。周岩虽然是他见过的最丑的女人,但笑的时候,却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特别的美。

……

两人轮流骑马。一路步行。

一路上。无论是村夫村妇。还是行走的客商。见到钟无艳。这惊人的丑吗?无不大惊小怪。指指点点。更让舒晴哭笑不得的是。居然有一个骑牛的牧童。当场吓晕在牛背上。

还好林淑琴。甚感欣慰的是。无论多少白眼和讥讽。他都保持了沉静如水的面容。没有生气。更没有悲哀。反而不时流露出。理解式的微笑。

抒情自认自己做不到这一点。

走过一处人迹罕至的山坡。他们在山下的穆婷休息片刻。那么去附近的小溪饮水吃草。他们两个则坐在木亭中。一人一个吹瓶。补充一xià ti力。

中午也吃了一半。突然把半块饼子。放在凳子上。有些脸红的,对抒情的。湿地。我去方便一下。

苏晴嘴里塞着饼子。含含糊糊的回应。师姐请便。

这附近地势比较空旷。只有前路有一座废旧的土屋。墙面已经塌了一半。另一半爬满了苔藓。素颜一路小跑着。钻了进去。

苏晴一边吃着饼。伸手从包裹里将鬼谷先生给他的七国地图。拿在手里细细的端详起来。嘴里念念有词。默默继承者。地图里的内容。

这是墓亭外。有人轻咳一声。苏秦抬头。就看见一位黑纱蒙面的紫衣女子。提剑走了进来。

他一言不发的。坐在。苏琴对面。原本中午演坐的位置。又拿起了。中野留下的半块脆饼。居然不声不响的吃了起来。

苏秦有些懵逼。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大大咧咧的女子。是在随便到了潇洒的地步。不由开口问道。姑娘。我这里还有。你还要吗?

这女子吃完了半块脆饼,拍拍手,面纱后传出一声轻笑。“如果我还要,你会给吗?”

苏秦差点笑出声,对方居然还是个妙人,他伸手从包裹里取出两个炊饼,递了过去,“我当然会给你。”

“我要的不是屏。”女子语声中带着一丝柔美,“我要的是你的命。”

这个命字刚脱口而出,蒙面女子呛声抽剑,苏秦哎呀一声,手中两个脆饼直接扔到对方脸上。

刷刷,两个变成四瓣。

切口整齐得让苏秦触目惊心。

他第一反应就是撒腿就跑,向马跑去,因为他的剑系在马上。

可是他脚还没迈出木亭,就被蒙面女子用剑逼了回去。苏秦立刻转一个方向。可还是被他后发制人。

但是令他感觉到意外的是,这名女子,似乎并不是第一时间就想要他的命。而是如猫戏老鼠一般,只是不停的把它赶回笼子里。

苏晴气喘吁吁倚柱问道:“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在下从来没见过你,所以更谈不上有什么过节,你仔细看着我的脸,看清楚!”

透过面纱,对方的目光冰冷,“你这张脸我看了十六日,你脸上的每道线条,我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

蒙面女子又轻声笑了起来,“苏秦,我这名字没有叫错吧?”

“什么?你一直在暗中窥视我。”

苏晴深吸一口气,怪不得前一段时间。自己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乖乖跟我走。另一个是我带着你的人头走。”蒙面女子语气温和地提议。

“我选前一个。”苏秦也很干脆。

蒙面女子用剑点了点苏秦的肩头,“苏大夫,那就请吧。”

她刚押着苏琴,走出亭子间,就看见一个相貌奇丑的女人,手拿一根弯曲的树枝,南挡在路中央。

第一百三十五章 联手一击

“滚开。”蒙面女子喝道。

钟无盐一动不动,丝毫没有滚的迹象,握树枝的手反而捏得更紧了。

“我在你脸上画上一刀,你会变得更丑。”蒙面女语气戏谑。

“丑和更丑,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钟无盐吹开挡住视线的一缕头发,不咸不淡的回应道。

蒙面女子一脚踢翻苏秦,雪亮的弧光一闪,直刺钟无盐的脸。

钟无盐双膝斜冲,用一个跪地仰天的姿势,在躲过蒙面女子手中的剑的同时。反手用树枝朝蒙面女子的腹部,横扫了过去!

蒙面女子侧身一个堪称华丽的翻滚,躲开这出其不意的反击。

她停在一丈之外,看钟无盐的眼神中,终于多了一种叫惊讶的目光。

“过瘾。”她咯咯笑道,挽起一个剑花,采用削字诀,手中剑光快如电光,朝钟无盐腰胁斜斜劈下,一旦劈中钟无盐会立刻断成两截。

钟无盐退的速度很快,但大腿一侧还是被剑锋划出一道血痕。

空气中弥漫散开来的血腥味,让蒙面女子动作越发的凌励起来。一道道剑芒跳跃如狼,游走如蛇,优雅如鹤嘴,逼得钟无盐节节败退。

她人刚边退用树枝狂舞,毫无章法可言,仿是一个森林中的野人。

那蒙面女子见妆,“”熟停笑。”

猛然间笑嘎然而止,树枝在她握剑的手腕上,打出一道闪亮的鲜红,让她中的剑几乎脱飞而去。

她闷哼着,捂着手腕倒跳,上下打量着钟无盐,半响之后,哑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招式?”

庖丁剑法第一式。

蒙面女子的瞳孔微微一痛,然后微笑的表情又浮现出来,她从腰侧拔出一柄短剑,一长一短的两柄剑在手中交叉一踫,摄人心魄。

“看看我的子母剑法。”蒙面女子用蛇形步伐再次冲了过去。

他剑尖直刺钟无盐的脸,又用短剑去截挡阿姨用的树枝,配合娴熟的步伐再次令苏秦险境环生。

噗通!她后脚跟踩在一块石头上,本能的一扭,她半跪着向后跌了下去,蒙面女子一步抢上,对准钟无盐的脸,一剑刺了下去!

她记得要说对方变得更丑,那么钟天盐就必须变得更丑。

突然,空气中传来金属交鸣之声,伴随着炽热的火花,一柄断剑强行杀入,将她的剑锋挡了出去!

是苏秦及时赶到。

在挡出对手一剑的同时,他飞起一腿,踢着蒙面女子的内部。个蒙面女子痛哼一声,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撑着手,慢慢的自己起来。

……

“找死。”家面女子对苏晴温温柔柔的笑道,弹了一下衣服上的灰尘。

苏秦将钟无盐扶了起来,关切的问:“师姐,你没事吧?”

钟无盐摇摇头,两人转过脸,紧盯着蒙面女子面纱后那张看不见的脸。

“你远我近。”苏秦飞快的说道,意思是钟无盐用长树枝采取wài wéi式的游走,而苏秦贴身抢攻。

众人点点头。

……

苏秦迈着小碎步,主动冲了过去,也许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蒙面女子冷笑出声,手中的剑在空中舞动了一个雪花的姿势,将他所有进攻的方向都锁定。

可这时钟无盐突然俯身,用长树枝扫向蒙面女子的脚踝,就在对方凌空跳起,躲避中原素质的同时。苏秦也终于贴身而上,手中的断剑切向蒙面女子的左臂。

噗嗤!血珠强空跳起!

蒙面女子终于痛得叫了起来。本人飞起一脚。体重抒情的胸膛。让叔请亮枪者跪倒在地。

你找死。蒙面女子声音都痛得扭曲起来。完全忽视了。中午赢的公示。而是挥剑劈头盖脸第1次小说情。

这件事。

逐件事。

宿迁市。

苏秦用三招偷听法,冷静的应对。但速度还是卖了一分。手臂躲闪不及。吃了一身。被割出一套雪花。

眼看对方接着一件就刺向他的咽喉。这时就见朱颜猛的一推。苏秦倒是躲过了一剑。但钟仁的右肩。却被某位女子的剑直刺了进去。

师姐。苏晴瞪红了眼睛。将手中的断剑凌空的灰色过去。而在蒙面女子相见打落的同时。他以贵村的。蒙面女子的跟前。一个重重的右勾拳。击打在。对方的下巴上。力道之猛。将蒙面女子打了个凌空翻身。再重重地趴在地上。苏晴捡起地上的剑。毫不犹豫的。现在肩膀刺了过去。蒙面女子举手一挡。咔嚓一声。半截手臂被直直的切下来。惨叫声顿时响彻长空。

苏秦一跤,坐倒在地。也被这惊悚的一幕。笑得呆住。

不远处的终无言。也是看得一脸心计。手中的树枝也无声的滑落在地上。

时间仿佛凝固着。

三个人都保持着冷冻的姿势。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蒙面女子摇摇摆摆的。站起身。将地上的断臂塞入怀中。深深的看了苏晴一眼。

苏秦和周岩呆呆看着。等回过神想去追问究竟谁是幕后主使。对方早已消失在那片苍茫的树林之中。

……

苏秦。是谁要杀你?

我不知道。不过最有可能的。就是相国救济一家。原本他碗里的肉。被我给抢先吃了。

那你辞去林之城。岂不是自投罗网。宗岩。你是忧心忡忡的问道。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只有比比才知道。兽筋最佳。弯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我能抢他们碗里的肉。我就能猜他们设下的网。

师姐。刚才多谢你舍身相救。

中午耶摇摇头。什么谢不谢?这是应该做的。你不也救了我吗?

苏琴随后从包裹中。取出类似经常要的丸子。嚼碎之后。不在中盐的伤口上,中炎也协助他处理伤口。

……

因为路遇突然的刺杀。耽搁了他们的行程。等到两人赶到。明知诚实。已是日暮黄昏。彩霞满天。

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互相残杀。让苏晴仰望天空时。发出无声的感慨。平平淡淡才是真。可惜。自己的名字叫苏秦。

今日轮值守门的。这是陈玉芳。当她看见苏秦和一个奇丑的女子并肩而来时。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看两人相辅相成的样子。因为长相。怎么看不像是一对母子。妹妹陈燕曾告诉他。苏琴在乡下是有一个老婆。莫非就是眼前的丑女?

想到这里。看看苏芩的目光,充满着无限的同情。又感到。深深的钦佩。家有丑妻。我不沾花惹草。苏秦当然是医生大丈夫。

第一百三十六章 当如此花

等问明情况之后,淳于方才知道,这个相貌奇丑的女子,原来竟是鬼谷先生收的唯一的女弟子。

“淳于兄,在下已经告别师门,准备来这花花世界,游历一番,你在临淄可有熟人,我想租个房?”

淳于方笑了起来,“巧了,我大师兄孟胜隔壁有间小院正要出租,苏兄如不嫌弃,今晚在我府中留宿一晚之后。明日我正好亲自领你去看看。”

“孟兄可在城中?”苏秦欣喜地问,他对孟胜豪迈和洒脱一向大有好感。如果有他这样的妙人做邻居,无疑是一件赏心悦事。

“这个,在下也不是很清楚,大师兄向来独来独往,如野鹤一般,家师经常派一些秘密使命给他,所以他行踪不定。我等只能守株待兔。”

“哦,无妨,就算他不在,也总有见面之时。”苏秦了然的点点头。

……

当晚,淳于父子为苏秦下山接风洗尘。他们一见钟无盐,也是被惊得七荤八素,原以淳于燕是女子中的一个另类,现在才发现那还真是小巫见大巫。

或许是因为相貌丑陋,同病相怜,淳于燕和钟无盐情投意合,简直是失散十年才相逢的好姐妹一般。

第二日,谢绝了淳于夫妇的盛情款待和再三挽留之后,淳于方领着苏秦和钟无盐沿着城东大道,再往南走,来到一个颇为幽静的居民小区。

这是一处齐国典型的平民住宅区,路边房子大多矮小陈旧,随处可见那些赤着脚的小孩在路上欢打嬉戏。

淳于方咳了咳,再次询问道:“苏兄,你真确定要住在这一片区域吗?你可是大王亲封的上大夫?”

苏秦伸手打住他的话,“我本是平民子弟,住不惯豪门大户,反倒是住在这里,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暖意。

在拐过一个弄堂之后,前面一座爬满了藤蔓的小院里,传来一个男子的低唱,时而高亢时而婉转:

海上扬波兮,与鱼真浪。

振翅翱翔兮,与鸟争飞。

一剑一马兮,俯仰天地。

快意平生兮,独饮此杯。

这声音慷慨激昂,令人闻之热血沸腾。苏秦和淳于方对视一眼,门也没敲,就迫不急待的吱呀把院门推开。

苏秦冲里头一位黑衣劲装的青年拱手笑道,“孟兄一人自斟自饮,好不潇洒,不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在这个不大的一进小院,孟胜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提剑,脚步踉踉跄跄,握剑的手却是极稳,一招一式,没有半点醉相,他闻声看见是苏秦和淳于方不禁满脸都是欣喜,再次吟唱道:

有酒有肉兮,还是不够。

有朋邂逅兮,这才最好。

这首打油诗让苏秦与淳于方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就连一直沉默不语的钟无盐,肩膀也在默默耸动。

……

在问明苏秦的来意之后,孟胜连声道,“好,有苏兄在隔壁,在下这个独行浪子,在家养的花花草草,就有人帮我打理了,哈哈,当浮一大白。”

苏秦又引钟无盐上前介绍了一番,孟胜脸上波澜不惊,对她奇丑的相貌,没有惊起一丝水花,这让苏秦暗暗称奇。孟胜果然是个定力极佳的人,在这一点让苏秦自愧不如。

……

一番寒暄。

淳于方找来房东,很快签下了租房的契约。由于是平房。租金每月只要120枚刀币即可,物廉价美。

花了一个下午的整理,将这个一进的独立小院,打扫得干干净净,里面除正厅以外,东西各有一间厢房。苏秦正和钟无盐一人一间。

……

齐王宫,一座富丽堂皇的别院。

邹侧妃倚在栏杆,看着院中的奇花异草,抿嘴笑道:“弟弟,那正妃之后。姐姐志在必得。”

邹律川笑如春风,“小弟在这里恭喜姐姐,父亲在我来。也正是想询问一下,在宫中是否有其他妃子?有意争王妃之位?”

“她们敢!”邹侧妃冷若冰霜,甩甩水红色长袖。

邹律川沉静的说道,“虽然如此,也不可不防,父亲的意思是。姐姐一旦发现别的妃子有此苗头,那么大家可及时商议对策,为姐姐分忧。

邹侧妃哼了一声。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邹律川开口问:“父亲让我问一下姐姐。自从学宫辩论大赛之后,大王的态度,对姐姐与之前是否有变化?”

“弟弟,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邹侧犯用颇为犀利的看着邹律川。

“父亲的意思是,大王现在对我们邹家,已经起了忌惮之心,所以……”邹律川在查看了姐姐的脸色之后,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父亲的意思是,若是大王。没有意愿丽姐姐为正妃。那么,姐姐也不要刻意去争取。

“什么?”这侧妃两条柳眉立刻竖了起来,“你们的意思是。为了保全邹家。可以牺牲我了。”

邹律川也不生气,连忙说道,姐姐此言差矣。你在宫中为妃。父亲在朝中为相。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父亲聪明睿智。这个道理自然懂。”

“父亲的意思,不是不让姐姐去当这个正妃,只是希望大王主动让姐姐当这个王妃。”

“我搞不懂。父亲到底是什么意思?坐车飞皱着眉。”

邹律川脸上笑容温和的笑道,“父亲的意思是,他会指使朝廷依附他的的重臣,主动顶姐姐上位,而不用我们自己去争。这样可减少大王的猜忌。”

透彻非静静的看着弟弟的眼睛。半响之后。才徐徐的点头。

他想想又道。明日大王就要召开。选正妃的曹毅。你让父亲早做准备。

好好。那小弟就告辞。

看着周立春不疾不徐的背影。邹策飞狠狠的摘下一朵牡丹。

自己被那个亲过女人。压制了这么多年。她意思。今日总算轮到自己出头。这个王妃。自己自在必得。谁敢阻拦?当如此花!

第一百三十七章 绝世丑女想当王妃。

国不可一日无君,而君不可一月无无正妃,今日朝廷大殿,大臣们聚集一堂,讨论后宫佳丽中,谁才有资格成为齐宣王的正官,管理后宫母仪天下。

原本依照王家旧例,谁做自己的正妃?都由齐王自行决定,可是自从相国邹忌把持了朝政之后,居然把后宫里的事,大大方方地摆到了台前。

“齐王驾到!”

引路的寺人一声高亢的声音,立刻让现场的文武百官肃然起敬,整个大殿寂静得能够听见心跳的声音。

齐宣王从右侧屏风走来,表情严肃地扫视了群臣一眼,这才在随从的搀扶下,缓缓坐在高台宝座上。

“寡人月前痛失爱妃,伤心欲绝。所以选妃之事一拖再拖,今日寡人广开言路,准备在后宫当中,选出贤德之人替寡管理后宫,诸位爱卿,你得说说看谁才能够母仪天下?”

百官为首的齐相邹忌,眼观鼻,鼻观心。原本一向在朝堂上侃侃而谈的他。此刻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

“大王,臣推举邹侧妃,邹妃贤惠敏达。且又是齐相之女,家教森严。所以微臣认为邹侧妃当为首选。”

他说完后,不动声色地看了邹忌一眼,邹忘依旧保了低头的状态。

紧接着,又有数位大臣,一致举荐齐相之女的邹侧妃为正宫。

“马屁精。”淳于髡的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这几人明显是邹忌安排的棋子,可这次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

齐宣王歪坐在宝座上,静静的看着他们的表演,一抹冷笑迅速从嘴角滑过,开口道:“除了邹侧外。这位爱卿。还有其他人可以推荐的吗?淳于上卿,高上卿、国上卿,你们三位可有中意的人选?”

高上卿和国上卿,上前一齐拱手道,“但凭大王做主。”

“”两只老狐狸,哼。”淳于髡又露出了鄙夷的笑容,高国两家这句话,既不得罪齐相邹忌,又拍了齐王的马屁。果然是老奸巨猾。

“淳于上卿,你呢?”齐宣王问。

淳于髡咳咳道:“大王,选择正宫,兹事体大,不妨再多观察几日,看看哪位妃子既有掌管后宫之才,又能替大王分忧解乏。

“爱卿说的也有些道理。”

齐宣王嘴里说着,最后目光终于停留在邹忌脸上,“大殿不少臣工都推荐你女儿邹侧妃为正宫,不知邹爱卿可有何见解?”

邹忌越众而出,对齐宣王拱手说道:“承蒙大王不弃,让小女有服侍大王的机会,虽然也兢兢业业,但是她是不是大王心仪的正妃人选?臣下不敢越俎代庖,还请大王自行定夺。”

“虚伪,哼!”淳于髡喑骂道。

邹忌说完之后,大殿一片静悄悄,文武百官们都竖起耳朵。

齐宣王坐于高台之上,身子斜靠在椅背,瞧他忧心忡忡,似乎也没有拿出证据的样子,正在这时,看守宫门的官吏在大殿外通报,说有一位民女,向大王自荐为正妃。

什么?民女?自荐?

这三个词汇立刻让大厅一片交头接耳。齐宣王眼睛一亮,问,“那女子敢于自荐,必然是国色天香,你且带她上殿来,让寡人好好看看。”

那官吏却支支吾吾,表情颇为古怪,连连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纠结了半天才到。大王。这女子并非国色天香。恰恰相反。反而相貌极丑。陈从来没看过这么丑陋的女人。

他话音刚落。大订婚雷声炸响。都被这个消息,震得七荤八素的。一个奇丑的女子。居然敢字径为。王菲。这人不是个疯子。就是一个蠢货。

果然。祈求冷笑着道。这女子倒是胆大的很。他就不怕寡人杀头吗?郭美丽。这话你没跟他说过?

能力用手擦擦汗。大王。微尘,也,告诉过他。但他坚信。大王不仅会见他。还会让他当自己的王妃。

提醒我一听气了。好好。亲自,瞅你进来。寡人倒是要好好看看。是什么让他胆子比天还大?

说罢,他又挥手。来人。在大殿前方架起一个油锅。这名,丑女。若是来戏耍寡人的。那么就把它丢入油锅当中。以示天下。

……

如果刚支起来。就听门丽,在另外唱到。大王,人已在殿外候旨。

轩。其向往道。

文武百官,一起,刷刷的看向殿门口。

一名,穿着土黄色,的女子。不理镇定的,走进店来。

现场人群又是一种骚动。

虽然他们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万万想不到。这女人的丑。丑到天际。让他们的想象力。你贫穷。

其实我的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又忍不住。哑然失笑。这么丑的女人,居然敢大言不惭的。想当自己的妃子。他真当寡人是傻瓜吗?还是瞎子。

美女,终无言。参见。大王。

中原毫不畏惧。台上众人的目光。吐字清晰象吉讯网,行了一个大礼。而且私募。直直的看向齐宣王。仿佛就自己是一个绝色美女。

集训王静静的看着他。别说。这份,出乎常人的镇定。让他心里暗暗点了个赞。

现场的文武百官。有不少人也在心里。肃然起敬。因为别说是一个女子。就是一个正常的男子。第一次来到大殿。都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这位绝世丑女。姐淡定的像一杯白开水。

中午演。你凭什么?能当,寡人的妃子。说出你的理由。其新闻。你欺人的问道。有历史课的。如果你的理由不足以打动寡人。和台下众成。门口那一口油锅看到吗?

中午也昂然说道。美女的理由,若不能打动大王。迷你院主动跳入油锅。无怨无悔。

好。文武百官中。存了一个,站台深。众人一见。是陈宇坤。

其实我脸上。也,出现了一丝,饶有兴趣的笑意。这丑女都是勇气可嘉。不过。若他的答复真的不能让自己满意。自己定的盐城。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胆,刁妇!

“丑人多做怪!哼,有胆子并不等于有脑子,看这蠢妇会玩什么花样?”

大殿之上,不少大臣们带着讥讽的目光,议论纷纷,淳于髡保持着沉默,脸上带着淡淡的忧色。

“民女在民间,久闻大王喜好隐语之术,而民女因为相貌丑陋,少年时就被族人赶往荒野,山中只有野兽毒虫,二十多年没有一人和民女说话,所以很多时候。美女是自问自答,不知不觉间,居然也学会了隐语之术。”

钟无盐说到这里,眼神中带着些许黯然,大殿里不少大臣,此刻也寂静无声,人心都是肉长着,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竟然在山中20多年独自生存下来,在这里侃侃而谈,光凭这一点,就把在座所有男子给比下去了。

“哦,你居然精通隐语?齐宣王眼睛一亮,露出了津津有味的表情。

钟无盐点点头。

齐宣王对她一挥手,“请开始你的隐语,寡人和众臣拭目以待。”

……

大殿里顿时寂静下来,只有隐约的风铃声,从宫中某个角落传来。

钟无盐缓缓站起身,做出了她的第一个动作,她睁大双眼,举目眺向远方,又对众人扫视了一圈。

接着是第二个动作,她张开牙齿用一种滑稽的表情,直视齐宣王。

第三个动作,她高举着右手,对着天空,有节奏的甩了四下。

就在众人不仅莫名其妙,也觉得奇葩搞笑时,钟无盐开始了她第四个动作,只见她双手交替着,拍打自己的膝盖,就好像在敲锣打鼓一般。

“扑哧”

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实在没有憋住,紧接着大壂内笑声连绵不绝,除齐相、淳于髡、高国二卿和几个老成持重的大臣外,其余王卿贵族及其它臣子们都哄堂大笑起来。

就连齐宣王也是眯起了眼睛,七分沉稳中带着三分笑意。

钟无盐对众人的讥讽声熟视无睹,她一边继续拍打着膝盖,一边仰起脸对着天空大声喊道:

“危哉,危乎!”

喊完这两声之后,她闭上了嘴,也停下手中所有的动作,如一座石雕一般,立在众人的视觉中心。

“完了?”齐宣王笑问。

钟无盐回答,“完了。”

她表情看上去越发傻乎乎。

众大臣又是一阵哄笑。

齐宣王压压手,“众位爱卿,别光顾着笑,你们有谁能说出钟无盐的隐语,究竟是何意?”

他的让众人一静,之后又纷纷露出不屑的目光,都在嘀咕,这个丑女装神弄鬼,滑稽可笑。谁知道她想搞什么鬼东西,根本不值一猜。

他们的表现显然让齐宣王深为失望,于是他目光看向同样喜欢隐语,且被称为齐国第一隐语大师的淳于髡,于是问道,“淳于爱卿,你和寡人一样喜爱隐语之术,可知她究竟是何意?”

淳于髡低头沉吟一番之后,脸上带着尴尬的表情,“大王,臣愚昧,也不知钟无盐这四个动作有何深意?”

齐宣王暗叹一口气,看向齐相邹忌,对方淡淡地摇摇头。

齐宣王摸着下巴,细细回忆钟无盐的每一个动作,一向对隐语情有独衷的他,此刻茫然不知所措。

他突然大声宣布道,“众位爱卿,你们若有人猜出钟无盐的隐语,寡人赏金一千镒,另赐美宅一座。”

自古以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惜这一招,在今天这座大殿上,却显得丝毫不管用,一刻钟之后,文武百官,居然无一人站出来解答。

这时一位跟齐相走得很近的上大夫,对齐宣王拱手一礼,阴阳怪气的说道,“大王,钟无盐所谓的隐语,或许只是她本人信口胡诌,就像小儿信手涂鸦,根本是胡搅蛮缠,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我等自然无法解答。”

“是啊,是啊,”旁边也有大臣附和道,“说的没错。他的隐语根本就是胡来,所以我等猜不出也属自然。”

齐宣王挥手,止住了他们的喧哗,问钟无盐,“你这隐语是否言之有物?若是胡言乱语,寡人一定会治你一个欺君之罪,你可明白?”

钟无盐平静的回答,“晓得。”

“讲出你的隐语。”齐宣王命令。

“民女第一个动作是举目,是希望大王能睁大眼睛,认清局势,看透大事,如今各国间看似平静,其实山雨欲来风满楼。民女第二个动作,张嘴,是希望大王从善如流,听从各方谏言,如此方可吸引天下人才汇集到齐国。民女第三个动作,挥手,是希望大王能赶走身边的逢虚拍马之徒,如此正直之士,才能欣然依附大王,民女第四个动作,拍膝,是希望大王能够减少宴乐,不要沉迷酒色,以免疏远朝政。”

“以上四点,若大王依旧无动于衷服务,那么齐国危哉,大王齐哉!”

她话音刚落,大殿之上传来一声厉喝:“大胆刁妇,妖言惑众!危言耸听!大王乃有道明君,你这刁妇,居然口出妄言,将大王比做昏君!”

说话之人,正是一直沉默不语引而不发的齐相邹忌。

他起身对齐宣王拱手道,“请大王将此刁妇以欺君之罪,处以极刑!否则人人都毁谤大王妄议朝政,若传到其他诸侯国,必然为天下人耻笑。”

“大王不可!”淳于髡挺身而出,“微尘倒认为,钟无盐的话并非有意欺君,君有诤臣,不亡其国,父有诤子,不亡其家,还请大王三思而行!”

齐宣王摸着下巴,看向钟无盐。

钟无盐也抬眼看向他。

她目光沉静,丝毫看不出面对执掌自己生死的人时常有的惊惶。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史上最丑王妃诞生!

“钟无盐,寡人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齐宣王身子前倾,盯着钟无盐的眼睛开口道。

“大王请问,民女知无不言。”

你既然说独自在荒野生活了二十余年,但是在刚才的言语之中,对齐国上下和当今时局,似乎颇有见地,那么这些讯息你是如何知晓?”

齐宣王的问话让大殿上的臣子们纷纷报以同感,这女子既然说长时间独处山中,又如何能知这红尘世外?

“回大王,是民女的恩师指点。”

钟无盐这句话一出口,大殿内的臣子们猝不及防,像被石头砸中的水面,原以为她只是一个荒山野妇,没想到居然是一个有师门的人。

“你师父是谁?”齐宣王问。

“云梦山的鬼谷先生。”

钟无盐的回答,更是石破惊天,让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相貌极丑的女子,居然是名震天下的鬼谷先生的高徒,如此说来,那她之前所说的话,也就并非是狂言妄语。

大臣们纷纷用复杂的目光看其向向齐相邹忌,邹忌神情平静,脸上没有起任何一丝波澜。

“什么?鬼谷先生回齐国了?他何时回来的?”齐宣王惊讶中透着一丝兴奋,他们父子两代都曾邀请鬼谷子来朝中效力,可惜都被婉言谢绝。

不过即便如此,只要鬼谷子仍在齐国居住,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震慑邻国。

“恩师来齐国已一月有余。”钟无盐道,“他老人家不愿惊动各方,所以行事低调,还望大王见谅。”

……

大殿上的文武百官,此时寂寂无声,似乎都在这里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唯独淳于髡笑容灿烂。

数年前,他曾在淄水河畔和鬼谷子下了一盘围棋,亲身聆听过鬼谷子的教导,一直充满着感激之情。

既然这名女子竟是鬼谷先生的门徒,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守护。

“那么钟无盐,你这次下山,自荐为寡人的王妃,是鬼谷先生授意?还是你自己的意思?”齐宣王再次抛出一个犀利的问题。

大臣们盯着钟无盐,如果真是鬼谷先生授意,那么其间意义极为重大。这就说明鬼谷先生对齐国的内政外交不满,准备亲自让弟子参与其中。

邹忌平静的外表下,早已风起云涌,如果鬼谷子介入齐国的政事,那么自己许多的计划,就要重新考虑。

“恩师不知我要来,是民女自行决定。”钟无盐很快回答道。”

“那么这件事,鬼谷先生知道吗?”齐宣王又问。

钟无盐摇摇头,“先生不知。”

他的回答,让在座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邹忌不动声色的瞟向齐宣王。

齐宣王面无表情。

而这份表情,反侧让邹忌瞳孔一缩,按在膝盖上的手不由弹了弹。

……

“钟无盐,若你成了寡人的王妃,你会对寡人有何帮助?齐宣王问道。

大殿鸦雀无声。

许多人都被这个问话给惊呆了,打完,对钟无盐居然真的有那么点意思。周记的眼神闪过一道寒光。

“民女若成为大王的王妃,利用鬼谷先生所学,辅佐大王,排除奸人。任用贤臣,使齐再次恢复盛世。”

钟无盐说这话时,语气平淡,这和对话的内容。形成了有趣的对比。

众人听她的口气,哪像是一个不问世事的妃子?完全是相国的口吻,想到这里,又纷纷把目光投向邹忌。

邹忌冷笑一声,对齐王开口道,“大王,正妃乃是管理后宫,如果由妃子来干政,那说明朝廷无人,而我这个相国,真的要回去种地了。”

“相国,自古夫妻本为一体,丈夫的事,就是妻子的事,谁说做妻子的?不能帮助丈夫治朝理政?”

“古法有之,谁说没有?“邹忌质问钟无盐道。

钟无盐神情不变,微微一笑道,“秦国因商君变法而富国强兵,辅助秦王,让秦国一跃成为七国之首,她变的就是古法,所以说古法虽好,但永远不能代替新政。”

“说得好!”淳于髡拍着膝盖大声说道,哈哈大笑。

皱忌嘴巴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话反驳,毕竟商鞅变法天下闻名。

大殿上的文武百官,也是集体的失声,心里对钟无盐的反应能力赞赏有佳,可是碍无相国的颜面,所以干脆什么话也不说。

齐宣王看着钟无盐,徐徐露出一个笑容,用目光扫视众臣,之后嘴角一抿下了决心,朗声开口道:“各位爱卿,既然钟无盐是鬼谷先生的高徒,又愿一心意辅助寡人,那么寡人……”

“大王且慢,臣有话要说!”

齐宣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相国邹忌打断了。

“相国,大王的话还未讲完,你这是什么意思?可有尊卑之分?”淳于髡冷声喝问邹忌。

齐宣王微笑摆摆手,“相国也是一时情急,寡人不会怪罪,相国请讲。”

邹忌道:“多谢大王,微臣确是一时情急,还请大王恕罪,大王的正妃乃是一guo zhi mu,虽然钟无盐才智过人,但相貌极丑,若选她为正妃,恐怕在其他诸侯国眼里会贻笑大方,所以,若她为大王的正妃,必然有辱国体。”

齐宣王笑了笑,“钟无盐,相国之言,你怎么看?”

钟无盐答道:“孔夫子曾有云: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圣贤早就说过了,人不可以貌相,更重要的是,国强才有国体,一个弱国的国君,他的妃子即使貌比西施,一旦国破之后,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所以,民女愿为大王分忧,辅助大王重振齐国声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她最后一句话,让所有人心头一震,好一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热血大气!居然出自一个女子之口,让现场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邹忌闭上眼,沉默的叹了口气,缓缓坐下来,他知道自己输了。

平心而论,如果自己的女儿不是齐王妃子,不是想做正妃的妃子,那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直正的理由去阻拦这个奇女子成为齐王的正妃。

齐宣王擦了擦眼睛,有一股久违的热血在心中翻腾。

确实,他荒废太久了,之前敲打相国邹忌,也只是为了警告他,不要生出异心,只要他不zào fǎn,不影响自己寻欢作乐,那么齐国一切就听之任之。

可如今,钟无盐的话让他内心深处,深感羞愧,愧对先祖。

他霍然起身,文武百官也纷纷离席而起,用恭敬的目光,迎接一个历史性的一刻:史上最丑的王妃诞生!

“寡人现在诏告天下:齐国有女钟氏无盐,少年孤苦,因貌丑被族人弃于山野独活20余年,其坚韧之心,令男子羞愧。成年之后,又蒙鬼谷先生赏识,授以治国韬略。为此寡人特礼聘钟氏为寡人正妃,辅助寡人重振朝纲,使齐国再现先祖桓公的盛世!”

第一百四十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第二日清晨,齐宣王选择一个丑女,做自己正妃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临淄城,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轰动了齐国上下。

临淄城中各国安排的暗案,也第一时间将这惊人的消息传回国内,让那些对齐宣王颇有研究的情报机构大为惊讶。

清晨的阳光,斜照小院。

苏秦一个人盘腿坐在草席之上翻阅竹简,看似安静的脸孔下,内心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昨日黄昏,他一直守在宫外,通过贿赂宫廷守卫,得到了钟无盐成为齐王正妃的消息。

门突然被人推开,孟胜笑容灿烂的走了进来,手里托着一坛米酒,两人相视一笑。

孟胜大笑道,“苏兄,我就知道背后是你的手笔,你们一个敢做,一个敢想,据传闻齐王在宫殿前准备好了一口燃烧的油锅,她只要一句话不慎,就万劫不复,即使在下一想起来也是满头大汗啊,这女子堪称弥天大勇,在下敬佩万分。”

苏秦接过酒坛,一拍泥封,痛快饮了一碗,擦擦嘴一笑,“小弟也佩服她,来,再干一碗!”

两人正在谈笑间,半掩的院门被一只粗糙如树皮的手推开,齐国此刻最当红的一个女人拎着飘着菜的食盒,款款走了进来。

苏秦和孟胜都吃了一惊。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连忙上前接过食盒,一起笑道,“不知王妃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钟无盐还是昨日的寻常打扮,褐衣粗布,只是脸上在谈笑间多了一种舍我其谁的气度。

三人在草席上坐定,钟无盐举杯先敬苏秦,“多谢师弟隐语妙计,让师姐昨日有惊无险,今日一来是为道谢,其二来向你们道别,第三,鬼谷先生那边还望师弟转告一下,就说来日,等宫中事宜稳定之后,我当会上山拜谢师恩。”

苏秦自然点头应充,小坐片刻之后,钟无盐去房间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就要徒步离去。

刚出门口,苏秦突然叫住了她,低声嘱咐道,“师姐,后宫就像你曾经独居的山林,那里的人心甚至比毒蛇猛兽更残酷,你一人多加小心,尤其提防邹侧妃,她正是相国邹忌的长女,你抢了她的位置,她定然怀恨在心。”

钟无盐点点头,深深看了苏秦一眼之后,徒步离去。

小院中,孟胜旁若无人地啃着一只猪蹄,耳朵微微耸动,苏秦和钟无盐的对话听得真切。

……

“滚!通通给我滚!”

伴随着宫女们的哭喊,和瓷器碎地的声音,邹侧妃的寝宫,一阵鸡飞狗跳。

这时一名宫女哆嗦的前来禀告,“侧妃娘娘……”

话刚开口,就被邹侧妃甩了一个清脆的耳光。

“本宫是正妃,再敢说个侧字,撕烂你的嘴!说,什么事?”

宫女捂着脸战战兢兢禀告,“相国大人,有事求见。”

邹侧妃一脚踢翻她,“滚!本宫今日什么人都不见!”

自己的父亲是堂堂的大齐相国,居然阻止不了一个丑八怪爬到自己头上,她越想越气。

就在宫女爬起身正准备退下,又被她叫回来,“宣他进来。”

……

等邹忌面无表情进入女儿的寝宫之时。地面已整洁如新,大厅之中,齐侧妃亭亭玉立,含笑上前,先对他施了一礼。

见状,邹忌叹了口气,知女莫若父。她表现越不在乎,心里就越在乎,地面收拾得倒还干净,可惜布帘上粘着一粒瓷器碎片,才是自己女儿此刻心境的真实写照。

……

看见父亲了然的眼神,邹侧妃脸上的笑容终于不加掩饰的转冷,“父亲是来看女儿的笑话么?”

邹忌伸手托起一盏茶,斯条慢理地喝了一口,“你的笑话,就是爹的笑话,就是我们整个邹家的笑话,这样说你是不是舒服了一点?好了,我今天来不是听你怄气的,我想问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打算?女儿昨晚的打算是想大闹一场,今日的打算倒是静下心来想一想,如何跟这个丑女好好斗一斗?”她脸色终于平静下来。

“你想怎么斗?”邹忌居然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女儿会动员宫中所有的妃子,对这个丑八怪不理不睬,让她在宫中除了大王会和她说话以外,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也对她退避三舍,女儿看她怎么有脸呆下去?”

她这话让邹忌笑容减淡了一分,如果钟无盐是这么脆弱的人,那在毒虫猛兽出没的荒野,早就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怎么?父亲认为不妥?”

邹侧妃显然观觉到邹忌的眼神和微微一皱的眉头。

“女儿,欲取之,必先予之,为父的建议恰恰相反,你不仅不应疏远,反而要主动靠上去,老虎和同伴在一起时,手爪是收敛的,唯有独处时,利爪才分外锋利。”

邹侧妃站起身,沉默着在大厅里走了一圈,问,“那然后呢?”

“”孙子兵法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当你和她成为形影不离的好姐妹时,她的弱点必然暴露无遗,到时你再出手,一击必中!”

邹侧妃沉吟半响,从头上取下一根发簪,咬牙刺向食指心,“爹,女儿在这里滴血为誓,听从您的劝导,不急不躁,步步为营。”

……

出乎所有人的意外,钟无盐入宫之后,没有选择华丽的宫殿,而是选了一间靠近厕所的柴房,作为自己的“寝宫”。

齐宣王闻讯领着寺人{太监}匆匆赶过来,看见钟无盐正在柴堆上铺设自己的床榻,不禁吃惊的问道,“爱妃,这是做什么?”

“大王,越王勾践败于吴国之时,卧薪尝胆,每晚睡在柴房,励精图治,终于一雪前耻。”

齐宣王一脸尬笑,肥脸有些抽动,“咳咳,爱妃说的是,以后寡人,咳咳,那个,也理当常来此处,和爱妃同甘共苦。”

话虽如此,或许是丑脸加干柴,夜里实在让人看见心有余悸,在钟无盐正式入宫的第一个晚上,齐宣王始终没有露面。

不过邹侧妃倒是笑意盈盈的拎着酒菜前来拜访,说是晚上要新来的好姐妹交交心,可是很快又咬牙切齿地一路咆哮着离开。

她只在干柴上坐了那么一小会儿,就感觉整个人的骨头都快散了架,这个丑八怪简直是个怪胎。

白天在父亲面前的豪言壮语,到了晚上,就碎了一地。

第一百四十一章 沧海一声笑

窗前光阴弹指过。

在成功帮助钟无盐成为齐王正妃之后,苏秦在这个月选择了一个良辰吉日,亲自穿着上大夫的特制官服,带着精心准备的聘礼,领着一班乐工锣鼓喧天,代表自己的好友张仪去云梦山脚下的月山村,向姜杏儿的父亲姜夷庸正式提亲。

还未走到村口,远见村中族老领着一众百姓,早在村前大树下迎候,对坐在马上的苏秦和张仪极为恭敬的行礼,看得站在人群首位的姜家人笑得合不拢嘴。

之前,姜夷庸已经知道自己的乘龙快婿张仪参加了学宫大赛,并且进入了最后一轮决赛,而苏秦更是在各位青年俊杰中脱颖而出,战胜了当今相国之子,一举夺魁!

这两位青年果然是人中之龙。自己当初的投资,应了苏秦自信满满的那一句话,奇货可居。

当晚,姜家大摆宴席,宴请全村人,而且所属的县令和乡啬夫等官员,也都屁颠屁颠的拎着礼物亲自前来拜访,上大夫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高位,姜家这次是攀上高枝了。

席间,盛装出席的姜杏儿,让那张仪眼睛都看直了,心里越发对苏秦充满了感激,他们两人结缘,也多亏了苏秦暗中相助。

姜杏儿也是如此,小两口频频向苏秦敬酒,苏秦不时莫名的哈哈大笑,他还记得自己穿越之前,被张仪小两口精彩的对话,逗得直乐。

那句舌头还在,言犹在耳。

这次是定亲,等张仪学成下山之时,也是他俩喜结连理之日,到那时,无论苏秦在天涯海角,这杯好兄弟的喜酒一定要赶来喝。

宾主尽欢,在留宿一晚之后,第二天一早,苏秦和张仪带着姜家人的回礼来到云梦山中。

南匡子和一众师兄弟,兴奋的将苏秦抱了又抱,反而将准新郎官张仪晾在一边。

当苏秦宣布,这个被齐王选作王妃的神秘丑女,就是他们有事请假的师姐时,众人目瞪口呆,好半天张开的嘴才慢慢合拢。

原来鬼谷先生回山之后,他们个个勤于学业,极少下山,两耳不闻山外之事,所以对于世俗的消息,反应有些迟钝。

山沟里飞出一个上大夫,又飞出一个王妃,这一凤一凰,让沉寂的山谷,瞬间沸腾起来。

……

苏秦走进清幽的竹林,远远看见鬼谷先生平举竹剑,而剑尖一动不动停着一只灰雀,这小鸟也呆呆的凝注鬼谷子,似乎忘了自己还长着翅膀,是只鸟而不是人,完全沉沦在鬼谷先生的眼神中。

苏琴停下脚步,屏息看着,感觉自己身在童话之中,半响后,就听鬼谷先生轻吐人声,“去吧。”

灰雀如梦初醒,从剑尖飞了出去,直上蓝色的天空。

早就听说鬼谷先生能和山里的动物交流,所以每次采药,他从来都不带任何防身的武器,今日一见,令人叹为观止。

……

苏秦快步上前,躬身施礼道,“弟子苏秦参见鬼谷先生。”

鬼谷子收剑放在青石之上,眼角的微笑令苏秦如浴春风,“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先生,您猜猜看?”苏秦反问,抿嘴笑得很顽皮。

“好了,臭小子,别卖什么关子,师傅是人不是神,人心难测,为师也不例外。”

“先生,大喜事,无盐师姐,已成为齐王新任的正妃!”苏秦颇为得意地说道。

“哦。”

鬼谷子淡淡的回应道,下面却再也没有下文。

“先生你?可有什么话要让我带给无盐师姐?”苏秦不甘地问道,师父的反应也太平淡了吧。

鬼谷子迎风做了一个腰部伸展的动作,“为师没有话给她,但是却有几句话要交代你。”

看他脸上的笑容,慢慢融进清晨的阳光中,苏秦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竖起了耳朵。

“苏秦,自己的路,自己走,如果你想让别人和你一起走,那你首先要走在别人前头。”

鬼谷子静静看着苏秦的眼睛,“明白为师的意思吗?”

苏秦垂下头,细细咀嚼。

良久之后,抬起头,没有回避鬼谷先生的目光,正色答道,“鬼谷先生,苏秦晓得了,每个人的命运都不尽相同,在没有证明自己能掌控自己命运的时候,不要随便改变他人的生命轨迹。”

鬼谷子叹息了一声,目光变得柔和,“你师姐是一个苦命的女子,刚从野兽的荒野中出来,你又蛊惑她进入人心的荒野,你应该知道,人比兽更可怕,也许你是对的,但是,如果错了呢?”

苏秦的额头有汗水沁出,再次躬身一礼道,“弟子知错了。”

……

夜里,依旧无眠。

苏秦舍不得睡,张仪也是如此,他预感这是他俩在云梦山中最后一个夜晚,在这浩瀚的星空之下,这潺潺溪水的小桥之上。

“张师兄,过几日,我就离开齐国了。”苏秦光脚划动着桥下的溪水,对身边的张仪说道。

“这么快?”

张仪笑得很勉强,“师弟,你是打算回东周洛阳老家去吗?”

苏秦摇头,“我先去宋国。”

“去宋国做什么?”

“去见两个奇人,一个古人一个今人,”苏秦越说越神秘。

“谁?”张仪伸手掐住了苏秦腰间的肉,作势要拧成麻花。

苏晴闭着嘴,就是不回答。

张仪手下留情,拍拍手笑道,“不说拉倒,反正我也不想听。”

两人发起呆来,看着溪边的杨柳,在晚风中轻轻的拂动,感慨岁月的流逝,不到一年的时光,两人的际遇就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张仪快要成家了,而苏秦即将远游。

在沉默了半响之后,张仪突然问道,“师兄,你说无盐师姐孤身在宫中不会有事吧?我怎么觉得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也许是虎入羊口呢?”苏秦意味深长的笑着说。

张仪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夜色越来越浓,说到这里,他们都不再开口说什么了,远方的幽林中传来野兽的低吼,正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战国,这个时代,不愿随波逐流的人,只能乘风破浪,奋勇向前,如那一首沧海一声笑!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这次定让苏秦有去无回!

齐王宫,偏殿。

两只春燕在屋檐下,齐眉举案地筑着巢,掉落的一片羽毛轻轻落在苏秦的发髻上。

齐宣王和他的正妃钟无盐,此刻端坐于主席之上,台阶两边,右边坐着的是抱着双膝的淳于髡,左边坐着的是来道别的苏秦。

这里虽然是偏殿,但精致的屏风,和散发着古典韵味的青铜灯具,让苏秦领略的王宫的华美。

“苏秦,听淳于爱卿说,你要离开齐国,去列国周游?”齐宣王微笑地开口道,“你可是寡人亲封的上大夫,就这么弃寡人而去吗?”

他的尾音中带着调侃,也带着半认真的意味。

苏秦是人中之龙,有见识的君王,自然舍不得。

苏秦在席间拱手道,“大王说笑了,家师鬼谷先生多次教导门下弟子,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苏秦深感才疏学浅,至少目前难堪大任,天下之大,苏秦不想成为一只井底的青蛙。”

听到这个井字,淳于髡不动声色的咳了一下,苏秦立刻解释,“大王,苏秦说的井底并非是指齐国。”

齐宣王哈哈大笑,“苏大夫,不必拘礼,战国有七口井,齐国只是其中较大的一个而已,出去也好,但是寡人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大王请讲。”

“苏秦,你虽是东周人,但你在齐国求学,且在稷下学宫论战中一举成名,所以齐国也可以算是你第二个故乡,更因你和寡人的爱妃是同门师姐弟,有这么多层关系,所以,有朝一日你选择出仕,请首选寡人的齐国。”

这句话说得语重心长,一听就知道绝非客套。

苏秦因为感动而片刻失神,在淳于髡再次的咳嗽声提醒之后,他起身离席,拱手正色答道,“大王知遇之恩,苏秦定当铭记在心。”

齐宣王和钟无盐对视一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一挥手,一个寺人托着一盘丝绸盖住的东西,来到苏秦跟前,一掀开,是齐国官场特有的通关竹节,还有一对白玉。

苏秦推辞一番之后,在钟无盐用眼神暗示下,还是爽快地的接受了这份齐王的厚礼。

在寒暄了几句之后,齐王对淳于髡递了个眼色,对苏秦道,天色不早了,寡人知道你们师姐弟间还有一些体己话要说,寡人和淳于爱子卿先散了,你们慢慢聊。”

苏秦起身,“多谢大王。”

……

“走,我们去后花园下棋去,”齐宣王笑眯眯扯住的手,这老头对苏秦还是恋恋不舍的样子,看的抒情,又好笑又感动。

经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再次相会,他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才收回目光。

……

偏殿中,除苏秦和钟无盐以外,几个宫女也识趣的自动离开,让这里显得寂静无声。

此刻的钟无盐,已不再是褐色的粗布衣裳,但衣袖也仅比寻常时几分华丽纹章,头上依旧朴素的很,插着一根最初的木质发簪。

“师姐,你还好吧?”苏秦身子挪近了几步问道。

“我挺好,师弟你呢?鬼谷先生他们可好?”钟无盐回道。

“鬼谷先生他们都挺好的,只是特别牵挂你,你在宫中一定要多保重,遇到麻烦不要一个人扛,可以多找淳于先生帮忙,还有我们的孟兄弟,他也是古道热肠。”

钟无盐点点头。

“那个邹侧妃没有找你的麻烦吧?”苏秦语气沉稳的问道。

钟无盐笑出了声,“她现在主动和我亲热,早晨和黄昏都来看我,就像我失散多年的姐妹一般。”

苏秦爽朗的笑了起来,“看来她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居然学会了欲擒故纵之计。”

钟无盐悠悠的回了一句,“聪明反被聪明误。”

苏秦沉默地点点头,这句话终于让他下心来。

落日余晖中,钟无盐伫立在殿前,看着苏秦远去的背影,稀松枯黄的眉毛,不由皱了起来。

在苏秦面前,她自信满满,可是鬼谷先生也告诫过他,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任何敌人都不能低估,强者的轻视就是弱者的机会,更何况现在谁是强者,谁是弱者?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

门吱呀被人推开。

夭姚披头散发斜靠在床榻上,瞬间握剑的手又猝然松开,挣扎着就要起身,来不是别人。

走进门来的邹律川,抢先一步扶住她的肩膀,沉声道,“别动。”

“属下无能,请少主治罪,”夭桃脸色惨白如雪,开口道。

周立春在床榻前坐下,凝视着窗外寂静的夜色,“这件事不怪你,是我没有考虑周全,苏秦学了鬼谷子七招庖丁剑法,而他手中的剑虽然是断剑,却锋利无比,再加上那个在荒野里生活了20多年的丑女人相助,你能活着回来已属幸事。”

“少主…”夭桃哽咽着低下头,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晚风顺着窗户吹了进来,带着荷花的清香,两人都不再说话,闭着眼睛,感受着夜的芬芳。

“你还有几日可以下床?”邹律川突然开口问道。

“最多三日,明日也使得,少主有事尽管吩咐,我虽断了右臂,但左臂出剑更快!”

夭桃闻玄歌而知雅意,带着急切的语气解释道。

邹律川从案几上,亲自端着汤药,将剩下的半碗,一勺一勺去喂,夭桃不敢推辞,脸红如花。

等她喝完,邹律川放下碗,这才叹了口气,“夭桃,在整个相府当中,虽然奇人异士不少,但我最信任的人还是你,虽然你只是我爹在大雪天捡的一个孤儿,但这么多年来,我们待你如亲人。”

“少主,夭桃虽死不能报万一,有什么事少主尽管吩咐!”夭桃挺直了腰,目光灼灼地神情决绝。

“好,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邹律川负手而立,“苏秦这几日就要离开齐国,我希望你一路跟随,择机下手,除去本少主这个最大的心腹之患。”

夭桃一掀被子,直接跪在床上,拱手道,“少主放心,夭桃这次定让苏秦有去无回!”

邹律川安静地注视她,伸出手在她手上拍了拍,推开房门再合上,踏着月光离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看不见的路

陶丘,是宋国的一桌繁华的城市,相传三皇五帝之一的舜帝。曾在这里制陶,此地故而称为陶丘。

陶丘位于济水的北岸,原本是春秋时曹国的国都,后来曹国被宋国所灭,但是让它天下闻名的最重要原因是,这里曾居住着一位千古奇人,他就是春秋时助越灭吴之后功成身退、携西施游五湖的奇男子,范蠡。

他深知越王勾践是个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所以毅然弃相位从越国出来之后,原本在齐国定居。但天下君王都是贪“才”之人,在齐王三番五次的用相位来骚扰他之后,他全举家迁到宋国,隐姓埋名在陶丘这个地方安家落户,死后也便安葬在陶丘。

……

已近初秋,陶丘郊外是一片农忙景象,一位白发如雪的老汉牵着自己的老黄牛,正赶往水田,在田边的官道上,一位年轻人拍马来到他的跟前,下马对他拱手施礼,“请问老丈,陶朱公范蠡的墓地怎么走?”

那老汉惊得眼皮跳了一下,用标准的雅语答道,“陶朱公的墓就在前方一里处的凤鸣山谷,但是墓地机关重重,很多人去了以后都没有回来。”

那风尘仆仆的年轻人,似乎轻吸了一口气,然后脸色又平静下来。

“陶朱公曾经是天下首富,所以在他死后,不少人想去盗墓。故而他设下机关,用来对付那些宵小之徒。”牵牛的老人家看了看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人长相倒是很憨厚,又道,“看你不像是个盗墓之人,你去墓地做什么?”

年轻人笑了笑,“陶朱公是位千古奇人,在下没机会见到活人,那么看看他的墓也好,只是想凭吊一番。”

老汉叹了口气,“听老朽一句话,莫要再动这个心思了,那里每年都有一些所谓的盗墓高手结伙而去,结果呢,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年轻人拱手道,“多谢老人家提醒,既然如此凶险,那我就在谷外看看,人就不进去了。”

牵牛老汉并没有被他的笑容迷惑。反而加重了语气,“年轻人,人的命只有一条。不要为了一个死去的古人,送了今日鲜活的一条命。”

“多谢老丈!我记住了。”

年轻人说完翻身上马,朝老汉所指的方向驾马而去。

………

这风尘仆仆的年轻人,自然是来自齐国的苏秦,他的前世今生,对陶朱公范蠡一直倾慕已久,无论怎么样他都想去墓地看看,聊慰相思之情。

沿着济水河畔往上,骑行了大约半个时辰,果然看见前方三面环山中有一个被大片幽林遮掩的山谷。

这里人迹罕至,只听见鸟的鸣叫声,让这片绿林地带分外幽静。

苏秦牵马来到谷口位置,谷口耸立着一块刻字的巨石,上面爬满了绿色的苔藓,看来已经有好些年头了。

苏秦用手清理一下苔藓,只见石头上写着十六个大字:范蠡墓地,奇门遁甲,闲人莫入,后果自负。

苏秦手扶着石头,看见前方层层叠叠的密林,片刻失神,进还是不进?这是一个必须慎重考虑的问题。

他有些后悔,在云梦山中,有关奇门遁甲方面的竹简。自己只是偶尔看看,并没有深入去学习和研究。

既然石刻上暗示,这里的机关,必须是懂得奇门遁甲的人,才能安然进入,而自己并不在此类人之列。

怎么办?

苏秦皱眉沉思起来。

……

半响之后,苏秦还是决定闯上一闯,因为直觉告诉他,范蠡是一位和鬼谷先生一样的奇人,应该也会想到来拜访他墓地的,除了唯利是图的盗墓者。也有那些真心仰慕他的后来人。

对于后来者,他应会留有余地。

抱着这个想法,苏秦牵着马儿,绕过巨石之后,走进幽静的丛林。

这时正是清晨点钟,今日是个艳阳天,令苏秦意外的是,这片树林光线很好,没有那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当然更令他意外的是,这里不是没有路,而是到处都是青石板路。

他踏入树林的这一刻,脚下至少有几十条,伸向树林各个方向。

一般来说,探险者最怕没有路,可现在脚下到处都是路,反而让苏秦呆呆立在原地,完全不知所措。

他数了数,以自己脚下为中心,至少有21条路,互相穿插而过。

到底哪条路才是通往墓地的呢?苏秦很想每一条都试一试,但是他又担心,路上埋伏的机关。

这个时候最傻的办法,都意味着巨大的风险。

苏醒干脆坐下来。用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猜想对方这样设计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突然,他眼睛一亮,范蠡是一个不走寻常路的人,眼前到处是看得见的路。若我是范蠡,我会设置一条看不见的路,用这些看见的路扰乱人的视线,从而掩护那条看不见的路。

那么看不见的路又是在哪儿呢?

苏秦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

……

就在他坐在地上进行头脑风暴时。巨石之后有个黑衣劲装的女子。露着半边脸。窥视着苏晴一举一动。

夭桃缓缓抽出手中的剑。这片幽灵是个杀人的好地方。

就是它无声无息,像苏晴走近时。苏秦突然睁开眼睛,亲子吗?没有走上脚下任何一条路。而是笔直的向前走。从距离而言。这次去山谷中心。最近的方式。

而抒情认定。这一条看不见的路。才是真正能到达目的的路。

无论如何他要试一试。

……

苏秦这个举动,让丫头有些措手不及。等他回过神之后。苏秦已消失在树林深处。他按多久?疾步追了上去。

可坐了一刻钟之后。苏醒居然神秘的消失了。前方既看不见的身影。也更听不见。有其他人的脚步声。

夭桃呆呆停下脚步。环顾一下4周。发现这片树林的每棵树都是一模一样。他赶紧往回路走去。我脚下无数条道路。让她心乱如麻。

他也忘了刚才是从什么路。追过去的。而现在。他发现自己迷路了。

其实也很简单。因为苏晴之前根本没有走上这早就设定好的路。而他完全忽视了这一点。以为舒淇是沿着某条路走。他记得用剑。砍下一根树枝!

好像这个数字就是抒情。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苏秦牵着马沿直线前行,越走越欣喜,因为前路没有一棵树挡住自己的去路,刚好能够让自己笔直穿过。

这里的树木至少上千棵,却刚好留下一条直线通道,用脚趾头去想,就知道这绝非偶然,而是墓地主人刻意为之,这恰好印证了苏秦的判断。

刚开始他还谨小慎微,后来脚步越走越快,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在树林包围中出现了一片圆弧形的草地,有小溪从视线中蜿蜒而过,溪畔孤伶伶耸立着一座狭长石屋。

莫非这石屋,就是范蠡之墓?

苏秦正这样想的时候,却见石屋顶上冒出了袅袅的炊烟,这一幕又看得他目瞪口呆,我去!

他小心翼翼牵马走了过去,绕到石屋背面,发现一道狭窄的门。

苏秦猫着腰探头张望,才发现这石屋极为狭窄,成瘦长的长方形,里面有一张石床,紧贴石床的是一个长方形灶台,有一人用十分滑稽的姿势趴在石床上,给灶台生火煮饭,因为这石屋窄得的几乎伸不进脚。

这人背影越看越熟悉,而这同一时刻,那人敏感地转过身来,两人一起惊叫减出了对方的名字:

“苏秦!”

“公孙衍!”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苏秦未来最大的对手之一,被世人誉为犀首的公孙衍,此人个性令人琢磨不透,有时举止端正,有时肆无忌惮,在苏秦那个圈子里,一直不太受大家欢迎,自在淄水畔一别之后,他们已有数月未见,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里再次相遇。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看二人表情。

显然都是惊多于喜。

……

“你怎么会来这里?”两人异口同声的问,接着又一起回答道,“在下久仰范蠡先生大名,所以特来凭吊。”

在一阵诡异的平静之后,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由都大笑起来。

灶台里传来一阵肉香,苏秦喉头滚动,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公孙兄,我来帮你加柴吧。”苏秦放下牵马的绳子,意味深长的说道,他话里的意思,是希望有福同享。

但很快被公孙衍义正言辞的拒绝,“苏兄,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做,等我用好之后,苏兄要煮什么东西?无需客气,尽管用好了。”

苏秦摸了摸鼻子,从包裹里掏出了一块又硬又冷的麦饼,蹲在墙外默默啃了起来,心里暗骂道:这小气鬼。

而屋内,公孙衍开心地坐在石床上,一口酒一口肉,好不痛快,而且把苏秦萧索的背影,当作自己的下酒菜。

……

等这顿午饭吃完之后,两人盘腿坐在屋外的草地上,终于攀谈起来。

确定一件事就是,他俩确实都是来凭吊范蠡不是来盗墓的,而且公孙衍也和苏秦一样,完全无视脚下看得见的路,猜中了同一条看不见的路。

这一点倒让双方惺惺相惜起来,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在交谈中,令苏秦抓狂的是,这石屋的肉酒米粮等物,都是石屋里自存的,根本不是公孙衍的私人物品,也就是说这些食物见者有份。

但他同时疑惑,究竟是谁准备了如此多的现成食物呢?看食物的新鲜程度,至少说明这是近期有人特意准备的,那么问题来了,他意图何在?

当苏秦问出这个问题时,公孙衍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苏兄。你看这石屋门口墙壁上写的什么?

苏晴定睛一看,只见正门石墙上写三个大字:一人屋。

公孙衍笑着解释,“苏兄,你看到没有?这屋子里的石床十分狭窄,仅供一人睡卧,也就是说这个屋子只能住一个人,故而叫它一人屋。

苏秦还未开口,就见公孙衍笑得很得意,“先来先得,所以在没找到范蠡墓前,这间屋子只能由在下独住了。”

苏秦环顾四周,这里除了树林就是草地,如果晚上睡在树林或草地,都会让他毛骨悚然,万一有野兽来袭怎么办?就算没有野兽,夜晚的蚊子也会让他苦不堪言。

于是他正色说道,“公孙兄此言差矣,既然你我都和这屋有缘,我看那石床虽窄,但两人挤挤还是能睡下。”

公孙衍立刻做出一个恶寒的表情,“挤挤?你看那床小得要我们两个男子身体背贴背才能躺进去,两个男子如此亲蜜,你不觉得恶心吗?”

苏秦连忙摇摇头,“不恶心,以前我和张仪就这么睡过。

“我可不是张仪那个怂蛋。”公孙衍板着脸恶狠狠道。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味道。

两人话不投机。

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

半响之后,苏秦从草地上冷冷站了起来对公孙衍说道,“公孙兄,你知道什么叫做先礼后兵吗?”

公孙衍也慢慢从草地上站起身,拍拍手一笑,“怎么,苏兄想要动粗?”

苏秦故意叹了口气,“我们俩也算是熟人了,你居然一点情面都不讲,那么我只好用手中的剑去讲!”

公孙缘爽快的一拍手,“在下赞同,你等等我哈。”

他小跑进石屋,出来时拎着一把闪着寒光的青铜剑。

“刀剑无眼,后果自负。”他随手一舞出一朵剑花对苏秦说。

苏秦从吃草的马匹上,取出自己的断剑安静地指向公孙衍的脸。

公孙衍哑然失笑,苏醒果然胆大,居然用断剑对敌。

二话没说,他直接挺剑冲了过去,他从小就是闻名乡里的文武双全,剑术在同龄人当中堪称上选,而苏秦虽然嘴皮子厉害,但据他所知,苏秦的剑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已经在想象苏醒跪地求饶的可笑情景。

他手中的剑锋刚伸到苏秦近前,就见苏秦后发先至,划出一道优雅的孤度,庖丁剑法之悚剑式!

断剑一挥,将公孙衍手中剑削成两截,还没有等公孙衍回过神,那断剑已经冰冷地顶在他咽喉之上。

一招制敌!

公孙衍的表情像见了鬼似的。

……

“公孙兄承让了。”

苏秦笑着将剑慢慢抽回,又再次温馨提示,“今晚我们二人挤挤睡吧。”

公孙衍脸上迅速恢复了平静,满不在乎的笑道,“不必,无论屋里屋外,在下都喜欢一个人睡。”

边说话,边进屋把自己的行礼包裹拎出来,往草地上一丢。

“这人还挺倔。”苏秦一乐,心里涌起一股亲近感,因为自己也很倔。

范蠡的墓究竟在哪里?

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进屋将包裹放好后,默默躺在石床上,瞪大眼仰看天花板。

第一百四十五章 神秘的守墓人

晚上一场暴风雨突如其来,让拴在石屋外的马匹不断发出嘶鸣,苏秦匆匆奔了出来,马是顾不上了,他得把公孙衍叫进来,可那家伙实在倔强,死都不肯,反而用脚把苏秦踢了回去。

他很有经验地举手撑着一件衣服,颇为淡定地蹲在一棵树下。

苏秦无奈,只好返回石屋,挨到半夜又被暴雨惊醒,再次用衣服当着伞奔了出去,只见公孙衍蜷缩在树下瑟瑟发抖,一摸额头烧得烫手。

苏秦赶紧把他背回去,这次他想拒绝也无力拒绝,苏秦把公孙行衣服脱下来,用柴火放在灶上烤烘烤。

下半夜两个男人一起上了床,刚背贴着背,突然整个石床缓缓向下沉,吓得两人同时大叫起来,来不及跳出去,这石床已陷入诡异的黑暗之中,两人本能地抱作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石床与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一切动作都停了下来,两人坐起身茫然四顾。

苏秦发现他们来到一间地下室,一盏昏黄的烛光在墙壁上跳动。

这里看上去像是一个大厅,等他二人仔细打量时,猝然发现墙角的一张案几边,端坐着一个黑幽幽的人影。

苏秦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公孙衍也吓得一阵腿软。

两人身体一阵摇晃,相互搀扶着才不至于跌倒,只见那黑影缓缓站起身,双手提着裙摆,一步步走来。

这才看清,原来是一位银发如雪的老妇,她脸上虽然满是皱纹,但双眼并不浑浊,反倒是炯炯有神。

她黑色衣裙很长,拖在地上给人一种优雅又神秘的感觉。

“两位随我来。”老妇人从墙上取下壁灯,在前方引路。

苏秦和公孙衍对视一眼,嘴巴动了动还是忍住没有开口,跟了上去。

在一人高的甬道中行进了大约一刻钟左右,他们被老妇人引到另一间密室,这里面有两张木塌,有屏风、有书架,更让苏秦和公孙衍这两位穿着nèi ku瑟瑟发抖的人惊喜的是,居然还有一座搭着好几件男式衣服的衣架。

“你们今晚就睡这里,明日老孙再来看你们。”老夫人说了一句,把灯放在案几上,优雅地退入黑暗中。

苏秦和公孙衍呆呆不语,这老妇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在这里出现?他们心里充满了疑问。

……

半睡半醒,也不知是天亮还是未天亮,就在苏秦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时,门外传来老妇人的声音:

“天已大亮,两小友可以择衣而穿,老身带你们上去洗漱吃饭。”

“多谢大娘!”苏秦和公孙衍当即翻身起来,麻利地穿好了各自的衣服。

老妇举着灯在前方带路。

沿着甬道大约走了五六分钟,再拾级而上,眼前一道雪亮的光芒射进洞里,他二人急忙用手护住了眼睛。

伸脚刚走出洞外,他们缓缓睁开眼睛,呼吸突然屏住,发出一声惊叹!

此刻是夏末初秋,而眼前这座山谷却是繁花似锦,有蝴蝶在空中飞舞,不时有小鹿轻盈的跑过,绿树成舞,芳草吟唱,恍如人间仙境。

山谷中央赫然挺立着一座古墓,墓碑上刻着:范蠡与西施之墓。

墓旁不远处,有潺潺的溪流,溪流之畔,是一间精致的木屋,木屋两侧被水田和菜蔬环绕,居然还有一头老黄牛匍匐在草地上晒太阳。

……

范蠡和西施,一位是千古名相,一位是绝代佳人,也只有这样的环境,才配得上他们最后的安息之地。

苏秦心里一阵感慨,刹那之间涌动起赖在这里不走的小想法。

他二人在溪边洗漱之后,喝了口溪水,甘甜入喉,如饮醇酒。

那老妇人领他们进屋,享受了一顿充满野外风情的早餐。

她安安静静的等他们吃完,收拾好碗筷。又端上两杯自制的清茶,感动得苏秦和公孙衍要认干娘的冲动。

“多谢大娘盛情款待!”他们起身拱手长揖一礼。

“老身就是这里的守墓人,我年轻时候的名字叫范芸娘,”老妇人微笑着主动开口道。

“夫人莫非是范蠡先生的后人?”苏晴忍不住问道,看她气质高雅,口中的大娘立刻改叫成了夫人。

范芸娘含笑道,“老身是范家这一代的守墓人,已在这里守墓40年。”

苏秦和公孙衍感叹不已。

看这老妇人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怎么大好光阴就在这孤孤单单守墓?令人可敬可叹又可怜。

看着他们的表情,范芸娘哈哈大笑起来,“两位小友误会了,老身一般时间住在谷外,儿孙早已满堂,只是每三日来墓地巡视一番,在一人屋准备些食物,招待凭吊先祖的有心人。”

“敢问夫人,为何把一人屋建得那么小。仅容得一个人居住呢?”苏晴忍不住又问道。

范芸娘喝了一口茶,“老身在这里守墓40年,能找到石屋的人不过一指之数,结伴而来的更是稀少。”

说到这里,她又强调了一句,“每一个走到石屋的人,老身都会暗中观察几日,心地纯善者老身自会引他来这处山谷来,若是心地不纯,那么老身也会设计赶他出去。”

她眼神锋利的盯着公孙衍,让公孙衍心里一阵发毛,耷拉着眼皮一动不敢动,不知为什么,这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老妇人,直觉让他觉得有如绝世名剑透出的锋芒。

“这位公孙小友,原本老身是打算把你请出谷外,之所以你能进来,还是要多谢这位苏小友。”

范芸娘对苏秦投去一个欣悦的笑意,其实老身设立一屋,原本就是想考验一个人的胸襟,若此人能与他人分享,这样才有资格来此处凭吊先祖。”

这话说得公孙衍面红耳赤,任他巧舌如簧,此刻一句也不敢辩驳。

为了化解尴尬气氛,苏秦问道,“石床的机关,是夫人亲自操供的吗?怎么我们刚躺上去就往下沉。”

范云娘笑了,手指在案几上点了点,“当你二人同时躺上去的时候,这机关就会自动启动了,若是一个人,那么老身只好亲手启动机关。”

苏晴拍手一笑,“原来如此。”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太公阴符

当夜,苏秦和公孙衍二人便在这木客房内住下,睡到半夜,苏秦独自披衣坐起,就着半掩的月光,拎着半壶酒来到范蠡墓前,盘腿坐下。

万籁俱静,苏秦听见自己的心跳,仿佛与天地心脉相通。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苏秦呆坐片刻,想起唐时陈子昂这千古名句,不由脱口吟出。

将酒洒在墓前的地下,他喝了一酒一擦嘴,自言自语,“范兄,可惜在下晚生了2000年,若早生在春秋,未必是你一人独美,哈哈。”

一边月下独酌,一边对影自笑。

也不知喝到什么时候,手中的酒葫芦咕噜噜滚到了一边,身子慢慢歪倒,抱着墓碑沉沉睡去。

天明一觉醒来,发现身上多了一件衣服,想来是范老夫人半夜给他盖上的,心里又是一种暖意。

……

清早,用了早饭之后,范芸娘叫上苏秦和公孙策在书房相候,她从架上取出两卷竹简,郑重放在案几之上。

“两位小友,这里非久留之地,明日便送你们出谷,这里有两件礼物,老孙馈赠二位。”范芸娘微笑的说道,一件是《太公阴符》,上有先祖范蠡注解,另一件是《越女剑谱》,乃是当时越女赠给先祖的留情之物。

一提起《太公阴符》,苏秦和公孙衍两个人眼睛都亮了八度,这本书据传是姜太公所著,里面记录了姜太公一生的兵法和权谋,是一本智谋之士都想获得的天下奇书,但数百年来只闻其名而不见其物,苏秦记得鬼谷先生也曾提及这本书,也暗感叹无缘见识,不想就在这里,真是令人喜出望外!

“这两件礼物你二人各选其一。”范芸娘安静的说道。

苏起和公孙衍两人几乎齐声叫道,“我选《太公阴符》!”

他二人表情如出一辙,就是那种饿猫见了肥鼠的那种饥渴表情。

范芸娘呵呵笑了起来,笑声慢慢停息之后,才一字一句的补充道:“两位小友都想要《太公阴符》,那么必须回答老身一个问题,先祖范蠡一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能答对者,这卷《太公阴苻》就赠予他。”

说罢取两卷空白竹简和笔墨,递给苏秦和公孙衍,“你二人把答案写上,到时一起呈给老身看。”

苏秦二人接过竹简,各自埋头苦思起来,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其实极难,范蠡一生惊天动地,做过许多事,那么哪一件让他最后悔呢?要知道这个答案,就必须从头到尾将范蠡一生的所有事迹一一回忆起来。

而这苏秦占据了先天优势,毕竟他是一个穿越者,因为非常喜欢范蠡,所以对范蠡一生颇为熟悉,想了片刻之后,他落笔如风,将答案写上。

大约一刻钟后,公孙衍也将答案写好,和苏秦一道呈给范芸娘。

细细看过两份竹简,范芸娘对苏秦笑道,“恭喜苏小友,答案正确,这卷《太公阴符》看来和你更有缘分。”

公孙衍吐出一口气,不甘心地取过苏秦的竹简一看,上面写着:范蠡先生一生最后悔的事情是,送西施给吴王夫差。而自己写的答案是:没有成功劝阻好友文种一起功成身退。

范芸娘轻声解释道,“之所以苏小友的答案是正确的,是因为先祖留下的一篇札记曾自述道:生平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送西施入吴,江山代代都有,而钟情的女子,此生只有一人。”

苏秦听了,心有所动,什么六国相印,通通都是过眼烟云,来日若能和萧忆朝夕相处坐看云起,才是人生至乐。

公孙衍也在沉默不语。

这两人的表情,范芸娘一一看在眼里,又道,“既然苏小友得的是《太公阴苻》,那么《越女剑谱》就赠给公孙小友,老身看公孙小友剑法普通,或许由此能脱胎换骨。”

越女曾用此剑法教授越国勇士,为越国吞灭吴国立下汗马功劳,在当今是仅次于庖丁剑法的绝世剑学,因为越女对范蠡一生暗恋,而范蠡钟情之人却是西施,所以临别之时,越女以剑谱相赠,最后隐居山林,终身未嫁。

公孙衍当即拱手拜谢。

“好了,你们今日再住一日,明日一早老身送你们出谷,但是这两卷竹简你二人不能带出谷中,也不能用笔抄录,要用心记下来。”

老夫人最后一句,让苏秦和公孙衍都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

这日,两人时时刻刻都在默记各自的竹简,几乎废寝忘食。

第二日一早,范芸娘便准时将《太公阴符》和《越女剑谱》收了回去。

在交接的过程中,两人嘴巴犹在念念有词,看着范芸娘不禁菀尔。

沿着密道,她将二人从另一个通道送出谷,在洞口珍重道别之后,洞门徐徐关上,也将红尘滚滚关在门外。

两人抬眼看天,恍如隔世。

苏秦突然欢叫了一声,他看见自己的马匹拴在一个木桩之上,马上面自己的包裹什物一件不少。

公孙衍也上前取下挂在树上的包裹,有些羡慕的看着苏秦的马,他是徒步而来,自然要徒步而去。

苏秦对他一拱手,正想翻身上马,缰绳却被公孙衍一把扯住,苏秦瞪着眼问,“公孙兄,你想打劫?”

“苏兄请留步,你可否将《太公阴符》抄录一份给我?小弟愿将《越女剑法》也抄录一份给你,这样你我二人皆大欢喜,岂不美哉?”

看着他那张真诚的笑脸,苏晴坚定的摇摇头,“有缘之物给有缘之人,公孙兄,既然你得的是剑谱,也就是说,未来你或许更适合当一个剑客,这《太公阴苻》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处,你说是吧?”苏秦嘿嘿两声,不等公孙衍反应,立刻飞身跳上马,吆喝一声绝尘而去。

岂不美哉?美哉你个头!

开玩笑,这家伙以后是自己的劲敌,帮助敌人就是削弱自己啊!

公孙衍抱胸,看着苏晴匆匆远去的背影,脸上不怒反笑,这小子还挺机灵,不过昨晚在你睡觉的时候,我早就把你枕下的《太公阴苻》偷偷抽去,抄录了成,今日索要不过是再次校对一下摆了,看你得意的!

他笑着从怀中去取抄录的经文帛布,但摸遍了全身上下,连半片布条都找不到,笑容顿时冻在脸上。

……

范芸娘返回木屋,随手取出一卷写满字的帛布,就着灯火燃烧起来,嘴里微微一翘:这小子果然不老实。

第一百四十七章 倔强的女杀手

夭桃已经整整三天没吃什么东西了,好不容易下决心啃了一块树皮,结果还腹泻了一个晚上,让她饥肠辘辘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此刻又是新的一天清晨,她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后背贴着树干,凌乱的秀发垂了下来,遮住了她一只因饥饿和失眠而涨红的眼睛。

她绞尽脑汁,走来走去居然都走不出这一片树林,苍白的脸上显出了绝望之色,她知道再过几天还是如此的话,自己就会成为树林中的一堆枯骨。

说到枯骨,她这两天已经见到了十几堆,此刻一丈之外,就有一具白森森的骷髅用和她同样的姿势斜靠在一棵树干下,这具骷髅一只手还牢牢抓着一把铁铲,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风化了,两只黑幽幽的空洞眼神,仿佛在盯着自己看,让夭桃忍不住侧过脸去。

这具骷髅显然是个盗墓贼。

她心里一阵气苦,自己可不是来盗墓的,却落得和盗墓贼一样的悽惨下场,自己死了也就死了,可是杀死苏秦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在她心里,是宁肯自己死,也不愿面对少主眼中的失望。

……

饥饿在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意识,就像十年前的一个风雪之夜,八岁的夭相倦缩在墙角奄奄一息,就在她饿得想啃食自己的手指时,十一岁的邹律川伸手给他递了一块热乎乎的饼……

那一瞬,刻骨铭心。

“我不能死。”她喃喃自语道。

这时耳畔传来一个飘渺的声音,“你不能死,那死在你剑下的人就该死吗?”

夭桃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扶着树根,颤颤巍巍站起身,瞪大眼环顾四周,却看不见半个人影。

初秋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淡淡洒在她脸上,她的脸苍冷如雪。

“是谁?“夭桃尖声问道。

她原本一直不相信这世间有鬼,但这怎么走都无法走出的树林和刚才那个带着诡异无踪的声音,让她相信或许鬼,真的是存在的。

莫非这声音,就是自己剑下曾经的一个冤魂?

想到这里,她紧咬着嘴唇开始发抖,手中的剑握得紧。

……

就在她屏息扫视四周时,一个银发如雪的老妇人从阴影处缓缓向她走来。

看见她阳光下的影子,夭桃中吐出了一口气,鬼是没有影子的。

她呛声拔出剑,直视老夫人有气无力的问,“你是谁?”

“你的新主人。”老夫人笑着回答。

夭桃低吼一声,一剑向老妇人伸手刺去,老妇人出手用两根手才锋利的青铜剑,一动不动的悬在半空。

天城一愣,用尽全身力气去抽取,而悬空的剑依旧纹丝不动。

“你若还想活,就跟我来吧。”老妇人松开手,夭桃差点向后栽倒在地,而那老妇人头也不回在前方带路。

妖桃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咬着牙,气喘吁吁的跟了上去。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她这个人。

……

老妇人脚下仿佛有一条神奇的看不见的路。夭桃走了三天都走不出去的树林。她只花了一刻钟,就轻轻松松把夭桃带到了一个绿色的山谷,山谷中有一条溪流和一座石屋。

“这里有食物和水,还有一间屋子,我每隔几日会看你一次。”老妇人盯着夭桃的眼睛缓缓说道。

“请问大娘,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苏秦的年青人?”夭桃说着,把苏秦的样子形容一遍。

老妇人点点头,“见过。”

夭桃大喜地问道,“他在何处?”

“你想杀他?”

“对。”夭桃很干脆的回应道。

“你和他有何生死大仇?”

“没有。”

“那你为何杀他?”

……夭桃闭上嘴,显然不愿就这个问题再继续纠缠下去。

老妇人笑着说,“你不回答,那老师也不告诉你那人的下落。”

沉默半响之后,夭桃终于开口说道,“是我少主命我去杀那人,大娘,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他的下落了吧?”

“哦,这么说你少主让你杀谁你就杀谁,是这个意思吗?”老夫人依旧笑着说,“丫头,你再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何如此听你少主的话呢?”

“因为少主一家对我有救命之恩!”

夭娥眉竖起,低吼道,“你到底有完没完?”

“少主一家救了你的命,而你为所谓的少主可以随意取了别人的性命,丫头,那你告诉我,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老妇人冷冷地问道。

你到底说不说?那人的下落?

摇头。咆哮出声。又是一件吃了过去。老夫人。微微一个闪身。出手如电。握住了她之间的左手。他右手一个耳光甩在丫头的脸上。

要他手中的剑脱手而出。人摇晃着一跤,坐在了草地上。

你究竟想怎么样?摇头怒吼着。

老孙在谷中寂寞的很。正缺一个喜欢丫头,你若想死的话也可以随时走出去。继续在树林里打转。

丫头低头沉默了半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务之急还是要保住自己的命。有命才能完成少主交托的任务。

主人在上。夭桃遵命。他恭恭敬敬的站起身。对老夫人吃了一粒。

老夫人脸上又扬起了笑容。把手中的剑递还给腰疼。却说了一句让丫头血液几乎凝固的话。你就在谷中陪我10年吧。你身上杀气太重。没有10年的沉淀。你始终是别人的一条狗。

丫头接过剑,二话不说。再次向树林走去。别说10年,就是10天他也呆不住。少主还在林芝等他的回音。

……

一天之后。当范芸娘再次见到天桃时,这位倔强的独臂女杀手,饿得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放一年俯下身。给他嘴里灌了一口米浆。好半天夭桃才幽幽的睁开眼睛。

同意不同意?范玉娘笑着向。

夭桃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伴鱼娘静静地看着她。依旧象灿烂。拍了拍手。优雅的离去。

他刚走了5六步,身后承认了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同意。

第一百四十八章 邂逅韩凭

苏秦甩掉公孙衍之后,骑马一路狂奔,大约行进了一二十里路,在一个古朴的村落停了下来。

眼前一片清幽,村口有一棵古老的大树,树下是一条弯曲的小河,颇有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

苏秦把马系在桥头,直接站在桥墩上,取出笔墨将脑海中记忆的《太公阴符》,在一块平铺的帛布上,用嘴添了添毛皮,一丝不苟的记录下来。

“快看,哪里来的书呆子!”

桥下洗衣的村姑们,交头接耳纷纷笑了起来。

苏秦恍然不觉,趁着记忆还新鲜,他必须赶紧把这篇千古奇文,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到时还要抄录一份,给自己的恩师鬼谷先生看。

伫立在桥头,他静静的写了一个多时辰,等到最后一个字完工,这才举起帛布,迎风吹了吹上面的墨迹,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他卷起帛布放入怀中,猛地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人。

此人年约二十五六岁,面白无须,眼神沉静,穿着一身休闲的淡灰色深衣,头上一根素带懒懒的扎住髻,手里也拿着一卷竹简。

看来也是一个书生,苏秦冲他微微一笑,“在下苏秦,请问兄台尊姓。”

“我叫韩凭,听口音苏兄是外地人吧?”那男子温和的询问道。

“我是东周洛阳人,在齐国游学,来宋国探访一个故人。”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既然兄台也是一个爱书之人,可否到寒舍一聚?”韩凭热情地把臂相邀。

苏秦拱手,“求之不得。”

嘿嘿,该是吃午饭的时间了呀。

……

沿着村中小巷,来来往往的村民,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苏秦,苏秦心想,看来这个村子少有外人打扰。

沿着青石板路一路往南,韩凭领着苏秦在一处两进的小院外停了下来,

推开虚掩的院门,就看见一位身穿淡绿色长裙的女子,正背着他们喂着地下的一群鸡仔,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听苏秦莞尔一笑。

那女子听见脚步声,转身一看,苏秦顿时呆呆一愣,他已经很久没看过这么美丽的女子了,不仅眉目如画,而且眼神深处透着浓浓的书卷味。

“这是在下的娘子息氏。”韩平微笑着向苏秦介绍道。

“小弟苏琴见过大嫂。”

息氏落落大方的回了一礼,将几十只嫩黄小鸡驱赶到小院的角落里,放下手中粟篓,打了一桶井水,又递上了一块方巾,“苏弟兄,洗把脸吧。”

苏秦多谢之后,用方巾将脸上一路的风尘痛快的清洗了一番,立刻感觉精神为之一爽。

而这时韩凭已将苏秦的马牵到小院的一角,非常贴心的喂水喂草。

苏秦心中暖意大起,这对夫妻真是令人如浴春风。

夫妻二人邀苏秦进入客厅,韩凭笑着捧来一坛子米酒,倒了一碗给苏秦,“山居简陋,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这是我们自酿的高粱米酒,请苏兄润润嗓子。”

苏秦举起陶碗,闭眼闻了一闻,清烈扑鼻,让他口水在咽喉处如火山喷涌,他迫不及待仰头就是一口,不禁拍案大叫一声:“好!”

夫妻俩相视一笑,见苏秦没有一般客人的扭扭捏捏,心里也是痛快。

……

已到午饭时间,夫妻俩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午餐,有鲜鱼,还有腊肉,再加上几道翠绿养眼的小蔬,让苏琴吃得口舌生香,大呼过瘾。

饭后,息氏早已将一个草席铺在院中的枣树下,又搬了一个案几,放上两杯清水,然后继续去操持自己家务。

苏秦和韩凭坐在案几边,他看着息民忙碌的背影,不禁赞叹的对韩凭道,“家有贤妻,夫复何求?”

“苏兄,可曾娶妻?”韩凭问。

苏秦点点头,“在老家有一位妻子,只是在外甚少见面。”

“看苏兄在桥头那副专注于学的劲头,来日必可衣锦还乡,到时一定要好好补偿在家的妻子。”

苏晴不说话,报以微笑,因为在史书记载中,自己这个结发妻子是个嫌贫爱富的市侩女人,估计见了面以后,肯定和自己不对胃口。

想到这里,他脑海中渐渐浮视萧忆那张明媚如画的脸。

闲谈了几句之后,苏秦突然想起件事情,忍不住问,“韩兄,不好意思,能再说一遍你的尊姓大名吗?”

“在下姓韩,单名一个凭字。”韩凭和地重复了一句。

苏秦微微叹了口气,又问,“你可是当今宋康王的舍人?”

韩平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苏兄,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问了几声,而苏秦恍然不觉,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半响之后才回应道,“韩兄,我也是随便猜测的。”

既然眼前这边温和的男人,就是历史上的韩凭,那真正大大不妙了,因为很快宋康王就会夺去他美丽的妻子,而且用卑鄙的手段置韩平于死地,最后韩凭忧愤而死,而他的妻子息氏也从高高的城墙一跃而下,以死殉情。

他们这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一直流传到2000年之后。让无数人感慨不已。对,宋康王恨之入骨。

苏秦回过神之后。又暗暗松了一口气。眼前这对夫妻如此幸福。他绝对不会让宋康王这家伙,毁了这一对璧人。

……

苏晴站起身。把院门关了起来。从里面老山上。他这个怪异的举动。让小院中的夫妻俩都一头雾水。

大嫂,请停一下。小弟有话,要对你们二位说。我们先回屋。苏景尘说道。招呼着韩平,河西4。来到大厅。

夫妻俩在对面坐了下来。他们的涵养,让他们保持着平静的面容。沉默着看着苏晴。

韩星。大嫂。请你们尽快搬离此处。抒情语气郑重的说道。

此言一出。夫妻俩都大吃一惊。呵呵。之前一直保持很正常。他们会以为苏秦这人脑子有毛病。

苏兄!你这是何意?蓝平忍不住问道。

韩兄,我问你。近期,宋矿是不是在要在附近狩猎?苏晴问。

不错。下月中旬。大王,惠来附近山中狩猎。韩平点点头。

宋王是个好色之徒,若他看见大嫂如此美貌,他必然会抢夺了过去。苏秦正色道。所以。你们夫妻二人。应该尽早搬离此处。不要让送往有机可乘。

苏秦的话音刚落。韩平夫妻俩。都垂着头,沉默不语。

根据他们对死亡的了解。抒情的话是极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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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鸟与罗

“南山有鸟,北山张罗。”

“鸟自高飞,罗当奈何?”

息氏看着窗外,低吟出了这首诗句,然后微笑着对自己的丈夫说,“宋王的网再大,也网不住我的心,夫君,我愿意和你行走天涯,相伴一生。”

韩凭眼角泪光闪动,捧住妻子的手道,“寒窗十载,本想施展一番抱负,为国为民,但大王视百姓为草芥,以一国成就自己的私欲,也罢,我明日便去辞官。”

夫妻俩相视一笑,很快达成了共识,苏秦也感到十分欣慰。

“那么贤伉俪,你们打算搬去哪里?”苏秦问道。

“我想去齐国投奔我的恩师淳于夫子,我在稷下学宫曾受他三年的教诲。”韩凭想了想道。

苏秦哈的一声拍手笑了起来,对面的夫妻俩面面相觑。

“妙极,淳于夫子乃是在下的忘年之交,在齐国时在下多蒙他照顾,这样吧,明日一早,我亲自护送嫂子先返回齐国,我在临淄正好有一间屋子闲着,你夫妇二人可以先住上。”

韩凭夫妇又惊又喜,连声道谢。

息氏突然道,“经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返回故乡?我要先去家兄家探望自己的父母,我看后日一早再赶赴齐国,苏兄弟以为如何?

韩凭的父母已在数年前过逝,息氏的父母健在,和她兄长住在一家。

苏秦微微皱起眉头,担心夜长梦多,不过百善孝为先,他还是开口问道,“嫂子父母家离这里多少路程?”

“他就在陶丘东南方向的息家村,路上大约来回半日足矣。”

苏秦道,“那好,快去快回。”

……

一夜无话。

第二天鸡鸣时分,夫妇俩就向村东陈老汉借了一辆牛车,带着连夜缝制的衣袜赶往自己的兄长家。

而苏秦就留守在家里。

等夫妇俩驾着牛车走后,苏秦也学着息氏那样,津津有味的喂起小鸡来,早饭之后又徒步沿着溪水走了一圈,欣赏男耕女织的田园风光。

中午,吃过息氏为他早已准备好的午餐之后,坐在树荫下,拿起抄录下来的《太公阴符》,结合范蠡的注解,一字一句的诵读起来。

不知不觉间日影偏西,苏芩疲倦的生了一个懒腰,看看日头,信步走到村口,坐在桥墩上等候韩凭夫妇。

没等多久,一直在伸颈眺望的他,看见一辆牛车,远远的驶来。

“一定是韩凭他们!”

苏秦上前欢快的招手。

牛车缓缓驶近,车上却只有韩凭一人,他脸上皮青脸肿,嘴角挂着斑驳的血迹,头发散乱如乞丐一般。

苏秦上前扣住牛头,韩凭擦擦嘴角的血块,安静对苏秦道,“大王今日提前一日来此地狩猎,在回来的路上和我们相遇,息露被他抢走了。”

他说完这句话,对苏秦笑了笑,身子一歪,晕倒在苏秦怀里。

………

卧房,一灯如豆。

韩平挨了打又一时气急攻心,到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苏秦在村子里请了乡医,给他煎了几服药。

之后,他的情况稍有好转,但还不时低唤着自己妻子的名字。

苏秦大半个夜都跪在他的床边守候,牙齿慢慢咬出了血。

明日一早,苏秦留下一封书信放在梳妆台上,将韩凭交给村中的族老照料,问清道路之后,提剑驾马,朝宋国都城商丘的方向疾驰而去。

……

苏秦马不停蹄,路上的行人和景致像电光一样从身边闪过!

在黄昏时分,终于赶到当时的中原第一大都,商丘。

宋国,说起来只是一个小国,但是它的都城商丘却是天下闻名,商丘是华夏文明和中华民族的重要发祥地、中国重要古都,燧人氏在这里发明人工取火;炎帝朱襄氏、颛顼、帝喾先后在此建都。夏朝、商朝也是如此。

商丘的历史极为悠远,进入战国时代之后,由于它地处中原之中心,交通四通八达,是各国商人云集之地。

苏秦牵马走进这千年古都,来来往往的商贩络绎不绝,其繁荣程度,果然比齐国的都城临淄更胜一筹。

他先在一家客栈安顿好行李马匹,然后向掌柜打听王宫的地址。

掌柜看起来四十上下,脸上有些婴儿肥,慈眉善目的一幅好面相,他上下打量了苏秦一番之后,压低声音问道,“客官,你要去王宫作什么?”

“在下有事,要拜见大王。”

掌柜一把拉过苏琴的手,扯到后屋一个僻静的房间,把门拴好之后,才用颇为紧张的语气,对苏秦道,“一看你就是外乡人,你找大王究竟是何事?小心去得出不得。”

苏秦拱手笑道,“多谢掌柜提醒,在下来自齐国,听说宋王广纳天下人才,所以来这里奔个前程。”

掌柜一听,脸露苦笑道,“你这位小兄弟,恐怕是道听途说了,我们大王不好人才好美女,你还是赶紧回齐国去,这里非久留之地。”

但他再三劝说,苏秦依旧表现得执拗的很,掌柜的只好把王宫的方向详细的告诉了苏秦。

苏秦当即拱手告辞,走到店门口,又被好心的掌柜拦住,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切小心。

……

王宫在城中正南方向,苏秦徒步走了过去,一边思考着对策。

大约一刻钟后,脚下的官道越来越宽广,而路上的行人却越来越稀少,一座青灰色的宫墙,耸立在路的尽头。

苏秦定了定心神,大步走了过去,在距离宫墙百米之外,就被一队铁甲士兵拦住盘问。

“闲人免入,格杀勿论。”

一个伍长模样的军官,厉声喝住苏秦,而手下那些士兵,一拥而上,用戈戟将苏秦团团围住。

苏秦面色不变,对军官拱手笑道,“这下苏秦,从齐国远道而来,有要事面见齐王。”

军官上下打量了苏秦一眼,冷声笑了出来,“没有大王召见,任何人都不准擅自求见,违者斩!”

苏秦拱手道,“我是云梦山鬼谷先生的高徒,也是当今齐王亲封的上大夫,并非寻常的闲人。”

苏秦又笑着解释道,“本大夫来宋国并非国事,所以没有车驾随从。”

一听说苏秦是鬼谷门下,而且是东方大国齐国的上大夫,那军官的眼神立刻慎重起来,他接过苏秦手中青铜制上大夫官印,细细审核一番,确定无误之后,拱手温言说道:

“既然是上国大夫光临敝国,还请在此稍候,我这就去禀告大王。”

第一百五十章 稻草人

军官刚回头向宫门方向走去,空中咻的一声,一个弹丸正中额头,顿时头破血流,歪倒在地上。

苏秦目瞪口呆。

更令人吃惊的是,身边的军士们不仅没有伸手去扶,反而齐刷刷的向宫墙方向跪下,而那被打得头破的军官,全身都匍匐在地下,连动都不敢动,任凭额头的鲜血汩汩地流着。

苏秦呆立在原地,下意识地望向城头方向,只见墙垛处伫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朦朦胧胧看不清楚他的脸,但苏秦能看清他手中正拿着一把弓。

“让他进来!”

那持弓箭的人声如洪钟。

“大王,遵命!”

一地的士兵齐声诺道,那墙头高大的人影很快消失不见。

苏秦深吸了一口气,原来这人就是自己要见的人,宋康王。

久闻他素来残暴,果然见面更胜闻名,幸好没有那么变态,否则自己额头也来这么一发,那就糗大了。

……

军官这才爬起身,一边忍痛擦拭着额头的血迹,一边又用怜悯的目光看向苏秦,嘴巴动了动没有开口,沉默地领着苏秦向宫门走去。

从金色拱形的大门进去,里面又是一个极大的广场,可以让万人站立。

苏秦一眼看见广场上中央,立着一个浑身插满了箭羽的稻草人。

随着脚步走近,他头皮猛然发麻,这稻草人居然会流血。

他停下脚步,这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稻草人?分明是一个被稻草裹住的人,被恶趣味地扎成稻草人的模样。

分不清是男是女,身上的箭如刺猬一般,显然早就死了。

这一幕看得苏秦眼角泛红,此人不除,宋国永无宁日。

此刻他恨不得化身为绝世剑客,一刀砍下这昏君的头颅,为民除害。

可惜高台之上,石像一般的铁甲军士,黑压压至少有五六百人,只能让这个念头嚼碎在肚子里。

……

高台之下是一百二十道台阶,已有一个寺人模样的人在阶前候立。

此人身材高瘦,脸上没有半两肉,眼睛又小又尖,看苏秦时像两根蜂刺,扎在苏秦脸上。

苏秦坦然自若的和他对视,眼睛连眨都没有眨一下。

这人突然笑了,回首对那名军官道,“搜过身了吗?”

军士立刻吓得跪了下来,颤声道,“卑职刚才一时忘了,该死该死,卑职现在就去搜!”

刚才他被一枚弹丸打中额头,到现在神智都有些晕晕乎乎。

“晚了!”寺人尖笑道,吩咐身边军士,“将他绑在柱子上扮稻草人,给大王练习射箭。”

军官尽管瘫软在地上,却也不去求饶,立刻被两名盔甲军士拉到广场中心石柱上,换下原来的稻草人,将军官捆好之后,再用稻草捆扎了一遍,重新做成了一个稻草人的模样。

寺人又招招手,又一名伍长立刻上前,把苏秦从头到脚,细细搜了一遍,连他的袜子都没有放过。

即便如此,寺人亲自出手,再次将苏秦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又把他束起的头发解了下来,头发根根检查。

全程苏秦都很配合,果然昏君手下都是一些豺狼虎豹,今日一定慎之又慎,否则也会成为下一个稻草人。

……

这位寺人并没有问苏秦任何问题,比如说是哪里人,来王宫做什么之类的,他的任务好像就是搜身。

领着苏秦上了一百二十阶台阶之后,他恭恭敬敬的退在一旁,迎面走来一个大胖子,走起路来像骆驼一样慢吞吞,一步一个脚印,甚是沉稳。

“奴婢参见总管大人。”那寺人弯成90度角。

“搜身了吗?”胖总管腻声问。

“奴婢搜了三遍,他没有带任何武器。”寺人恭敬的回答道。

胖总管笑眯眯上前,伸手一个耳光将寺人打翻在地,嘴里冷喝道,“混账,他头上的发簪也可伤人,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教吗?”

苏秦眼明手快,将扎头发的木簪摘了下来,恭敬地交给总管。

胖总管满意的点点头,对苏秦道,“你这年轻人做事倒挺乖巧,这样倒可多活几日,跟我来吧。”

他伸手将发簪掰成两半,扔在那名倒地的寺人身上,“还有下次,你就自己走到柱子下当稻草人。”

“谢谢总管大人,谢谢总管大人。”寺人磕头如捣蒜。

……

眼前是一座巍峨大殿,苏秦环视四周,处处雕梁画栋看不到尽头,居然比齐王宫还大了几分。

这宋康王把自己的宫殿修建得如此雄伟,显然不甘心做个小国国君。

迎着两边军士们一道道凌厉的目光,苏秦跟着带路的胖总管亦步亦趋,在转过几个悠长回廊之后,终于来到一座点亮青铜灯的宫殿之外。

里面有一个人正对的自己,用一块洁白的布擦拭着手中的青铜剑。

这人正是苏晴在宫墙上望见的人影,现在还看,宋康王身高至少九尺之上,恍如巨人,令人望而生畏。

两人远远停停下脚步,胖总管笑眯眯对苏秦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什么都没问你,就把你领到大王跟前?”

苏秦拱手,“还请总管明示。”

“你叫苏秦,东周洛阳人,来自齐国,因稷下学宫论战夺得魁首,被齐王封为不掌实权的上大夫。”

胖总管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

苏秦静静地看着他,心中早起了万顷波涛,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宋国,居然也有如此缜密的情报机构,看来自己一进入齐国地界,就被人查了底细。

他很好的掩饰住心中的惊讶,反而笑着道,“在下佩服!”

看见苏秦如此淡定,胖主管脸上也露出了欣赏之色,“果然不愧是齐国最出色的俊杰,不过……”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伸手摸了摸硕大的鹰钩鼻,语气也冷如猎鹰,“不过,苏大夫,我们大王素来不喜欢听他不喜欢的话,这里是宋国,就算是齐王亲自到这里,也要抬起头跟我王说话,你的嘴虽然快,但再快也比不上大王的剑快,我的意思,你懂了吗?”

苏晴语气平静的回答,“请总管放心,在下是大王送礼来的。”

呵呵,胖总管似笑非笑,打量着苏秦的两只空空如也的手。

“大王正在里面等你。”他做出一个貌似恭谨的邀请手势。

等苏秦进去,胖总管已无声无息退出殿门之外,将门徐徐关上,让苏秦独自面对一个擦试青铜剑的男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 套中人

“齐国上大夫苏秦参见大王。”

苏秦脚步在一丈之外停下,对着那个高大的背影,拱手朗声道。

宋康王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苏秦一眼,伸手弹了弹剑锋,眯眼听了片刻,将剑轻轻放回木架上,又独自给自己倒了一樽酒,一饮而尽。

苏秦静静看着,不动声色。

宋康王这才正眼看向苏秦,一开口就语出惊人:“苏秦,你想当王吗?”

他懒洋洋又把剑从木架上抽了出来,指向苏秦的脸,“在寡人面前,要说实话,否则割了你的舌头,让你以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试问天下,谁人不想当王?”苏秦不卑不亢,拱手答道。

“哈哈,来,陪寡人喝一樽。”宋康王又把剑放回木架子上。

苏秦接过宋康王递过来的酒樽,举在唇边微微停了停,用大袖一遮,仰头一饮而尽,醇香入喉,酒是好酒,更重要是,在酒里并没有毒。

放下酒撙后,袖子里的银针不动声色的收了回去,这特制的银针是孟胜送给他的,用来防身也用来试毒。

宋康王此人居心叵测,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枭雄人物,苏秦不可不防。

“苏大夫请上坐。”宋康王指指案几对面的位置。

这个位置的确是上座,在正式的场合中,臣子绝对不能而君王凭几而坐。

“多谢大王。”苏秦坦然自若地在案几对面坐了下来。

苏秦刚坐下,就发现宋康王的笑容里突然飘出一丝诡异的味道。

只见宋康王用极为平和的语气对苏秦说道,“寡人在你酒里下了春药,苏大夫袖中的银针没有尝出来吗?”

饶是苏秦淡定如山,听了这话,也不禁全身化做一团苦水,他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看着他懵逼的表情,宋康王爆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苏秦,久闻你们鬼谷弟子精通应变之道,现在看来,见面不如闻名,不过如此而已。”

他摸着无须的下巴,露出神往的表情,“可惜你们的鬼谷先生喜欢躲在山沟里自娱自乐,如果寡人有机会见到他,也在他酒里下下春药,不知他是不是跟你的反应一样?哈哈哈!”

苏秦原以为他是开一个恶意的玩笑,突然感觉,自己全身都有一种莫名的躁动和不安,有一团火从下而上飞窜上来,让自己心猿意马蠢蠢欲动。

该死,果真被他下了春药!

宋康王绕有兴致地看着苏秦的表情变幻,伸了一个舒服的懒腰,“苏秦,你说的不错,这个世间人人都想当王,原因就是当王可以为所欲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苏秦努力压抑住内心的狂躁,语气平静的回答,“大王,自古以来,王有明君,也有昏君,大王口里所说的为所欲为,那是昏君之道。”

宋康王仰天打了一个哈哈,“明君如何?昏君又如何?”

“明君爱民如子,以百姓苍生为念,昏君视民如草,只图一己之私欲。”苏秦此刻的语气很直率,这家伙都给自己下春药了,如果在委曲求全,反而更让对方任意拿捏。

宋康王站起身,取下架上的青铜剑。在烛光中痛痛快快的随剑起舞,别说还真是行云流水,是个剑中高手。

直到大汗淋漓,宋康王夺的一声,将剑钉在苏秦身前的案几上,几乎贴着苏秦的手掌,苏秦本能一抖!

宋康王再次暴笑,撑着案几,俯身直勾勾盯着苏秦赤红眼睛,“可怜!只有你这种一辈子当不了王的人,才会说出这又酸又臭的话。”

“哼哼,如果不为所欲为,那当王和当一只乌龟又有什么区别?”

苏秦双手撑在案几上,也毫不畏惧的和他对视,挺胸说道,“这个问题,大王以后可以下去问问纣王,他倒是为所欲为,视天下百姓为猪狗,结果呢,不仅丢了性命,也丢了天下。”

宋康王歪身坐了下来,哈哈笑道,“可他逍遥快活了几十年!”

看他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苏秦安静地闭上了嘴,知道再说下去,只能是对牛弹琴,就像当初的比干劝不了纣王,伍子胥劝不动吴王一样。

多说无益,不如想想怎么样摆脱目前的困局。

……

现场气氛安静了几秒。

宋康王喝了口酒道,“苏大夫,你脸色不要那么难看,寡人给你下的是春药,又不是毒药。”

他又道,“寡人喜好美色,当然用美女来款待大国来的贵宾。”

拍了拍手,侧门被人打开,一位面拢紫纱的丽人,在两个宫女的扶持下,静静伫立在大厅之中。

“苏秦,这是你的解药。”宋康王手指着这位丽人说的。

解药这两个字,瞬间有种神奇的魔力,让苏秦整个人涌起一种扑向丽人的冲动,他突然一个耳光扇在自己脸上,发出异常清脆的声响。

“没用的,苏大夫,是聪明人,何必做困兽之斗,寡人这妃子倾国倾城,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说话间,宫女一左一右,缓缓揭开那丽人的紫色面纱,一张绝世容颜出现在苏秦的视线之中。

苏秦揪紧胸口,刹那之间,他真想一刀把宋康王剁成两半!

这丽人不是别人。

正是韩凭的妻子息露。

苏晴的眼神变得像刀,这一切绝非偶然,自己被人下了套了,但幕后之人,真的是这位宋康王吗?

“苏大夫,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寡人?寡人对你可是掏心掏肺,这是寡人昨日新收的妃子,自己都还未碰一下,就忍痛割爱。”

宋康王哈哈大笑起来。

随着他的笑声,息氏闭了闭眼,她想死却不能死,因为宋康王说了,若她寻了短见,就会将韩凭五马分尸。

苏秦趴在地上,喘息如雷,努力让自己心情镇定下来,生平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困境。

“大王,你如此对待一个齐国的上大夫,就不怕大国的雷霆之怒吗?”

苏秦直起身厉声喝道。

“区区一个上大夫,寡人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你以为寡人在齐国就无人吗?”宋康王云淡风轻地回应。

他语声刚落,侧门施施然走出一个人来,对苏秦笑道:

“苏兄,别来无恙。”

苏秦撑在案几上的手一软,心沉到了谷底,这是邹律川的声音。

第一百五十二章 岁月静美,人心险恶

数月不见,邹律川风采依旧。

他负手走到苏秦跟前,俯下身,像欣赏一只猎物一样,静静凝注苏秦的脸,可惜让他失望的是,苏秦的眼神在短暂惊慌之后迅速恢复了淡定。

“邹兄,你布下这个局,一定不是要我这条小命这么简单吧?”苏秦喘息了几声,笑着问道。

“啧啧,大王你看,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么省心。”邹律川站起身对宋康王轻笑道。

宋康王站在一旁,像看戏的观众一样,露出了牙齿。

……

“苏兄,你这小命不值钱,不过,你可以去齐国为我杀一个值钱的人,如果你答应的话,我邹律川可以在这里保证,马上给你解药,而且放息氏回家,让他小两口好好团聚。”

邹律川边说,边把苏秦扶了起来,还殷勤擦去他胸口的酒渍。

“你想让我杀谁?”苏秦问。

“鬼谷先生、钟无盐、淳于髡,这三个人当中你自己选一个。”

邹律川拍了拍手淡然道。

“邹律川,你觉得我会答应吗?”苏秦微笑地回复。

“你答不答应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我只是给你另外一种选择。”

邹律川缓缓自饮了一樽酒,“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你若和宋国王妃偷情之后被宋王活活打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此事若传回齐国,我想你们鬼谷一门,也就没脸见人了。”

苏秦用吃人的眼神瞪视他。

“对了,苏兄,你这种眼神才是正常的嘛,笑不出就不要再笑了。”邹律川拍拍苏秦的脸,嘴角满是戏谑。

“怎么样?苏兄就不要再犹豫了,现在你体内的春药还没有真正发作,到时就是你想答应,也来不及了。”

邹律川语气异常轻柔,说话时伸手探入苏秦怀里,掏出两卷东西,一卷是鬼谷先生送的七国地图,另一卷就是苏秦抄的《太公阴苻》。

他当着宋康王的面平铺在案几上,饶有兴致地展开,一脸惊喜。

宋康王也是个识货之人,对这七国地图爱不释手,邹律川道:“等在下抄录一份,这一卷就献给大王。”

宋康王一拍他的肩膀,“和小相爷做交易,就是这么痛快!”

宋康王转脸看向苏秦,“苏大夫,你就给个痛快话,后宫佳丽已经等寡人不耐烦了。”

他话音刚落,苏秦叹了口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答应。”

邹律川拍手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苏兄果然是聪明人。”

宋康王蹲下身,盯着苏秦的眼睛,“苏大夫放心,我明日即放息氏回家,绝对不会碰她一根手指头。”

他拍拍手,胖总管手双手举着一个托盘从侧门走了进来,上面有一个绿色的小瓷瓶,这是春药的解药。

苏秦口服之后,感觉全身上下暖洋洋一片,但心依旧冷得像冰。

……

胖总管领着息氏退下之后,宋康王和邹律川、苏秦三人相对而坐。

“苏秦,寡人会将韩凭夫妇软禁起来,如果你生出异心,这二人必然因为你而死于非命。”宋康王警告道。

“我知道。”苏秦淡然道。

“苏兄,这三人当中你选了谁?”邹律川目光定格在苏秦的瞳孔上。

“邹兄,你聪明绝顶,就不想猜一猜吗?”苏秦突然笑了。

邹律川哈哈大笑,笑了一半就停下,冷冷说道,“苏秦,我知道你花花肠子很多,就算你不顾韩凭夫妇的生死,也要想想你在东周的家人,商丘离洛阳可比离临淄近多了。”

“多谢邹兄提醒。”

苏秦起身离席,对宋康王懒洋洋地拱手道,“大王,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苏秦就此告退。”

宋康王歪在几边,斜眼看向苏秦,“苏大夫,走好不送。”

……

回到客栈,已是子夜时分。

守了一晚上的掌柜,看见苏秦有手有脚的回来,大松一口气,上前问寒问暖,又招呼伙计,上两个酒菜。

苏秦婉言谢绝,回到自己房间,一头栽在床上,身心疲惫之极。

这种感觉就像溺水的人,虽然抓住了一根稻草,但在身边却有一群鲨鱼,围着自己不停地转圈。

难道真要被他们牵着鼻子往死路上走吗?苏秦摇摇头,如果真这么做的话,他苏秦两个字倒着写!

无论是萍水相逢的韩凭夫妇,还是自己在洛阳的父母家人、恩师鬼谷先生、师姐钟无盐、淳于髡夫子都是自己的逆鳞,宋康王和邹律川,从这一刻开始,我苏秦与你们不死不休!

……

挨到半夜,苏秦无声无息地披衣坐起,收拾好行李物品,悄悄去后院套了马,仔细巡视四周之后,牵马离开客栈,融入漆黑的夜色之中……

这家客栈不排除有人监视,他在天明之前就要转移地方。

他牵着马在一条无人的陋巷待到天亮,然后在一家出售二手衣的小店,买了一套褐衣短衫和一个遮脸的斗笠,在上午时分混出了城去。

驾马离开商丘城,如脱笼之鸟,他仰天长啸一声,来到一处路口,一条去往秦国,另一条去往齐国。

他打马向西,往秦国方向而去。

一路风餐露宿,在第三日的清晨,他牵马翻过一座山岭,九曲十八弯之后,来到一个极小的村落。

村口一块透着百年沧桑的青石碑上,写着淡淡三个字:鹿鸣村。

……

一缕缕炊烟,在朝阳中袅袅升起,这村子大约二三十人家,一条小溪穿村而过,三面都是葱茏的树林,树叶已开始泛黄,透着秋日的静美。

苏秦牵马呆呆伫立着,人心如此险恶,真不如在这里隐居一生一世。

他长长叹了口气,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苏秦骑马沿着溪水向南,非常娴熟地在临溪一座宅院停了下来,透过半掩的院门,里面传来来朗朗的书声。

苏秦将马系在柳树下,推门大咧咧的走了进去,一条大黄狗汪汪的叫着扑上来,孩童们的读书声也嘎然而止。

那坐在木制轮椅上的教书先生,缓缓转头看向苏秦。

苏秦压抑激动的心绪,快步上前施礼道,“苏秦见过孙膑师兄!”

第一百五十三章 阴谋,阳谋?

此时的孙膑大约五十上下,眼神不带烟火气,宁静出一种看透世事的微笑,让苏秦有些片刻失神,在他身上,看到了与鬼谷先生相同的气质。

孙膑按下苏秦的手,拍了拍笑道,“鬼谷和南匡两位先生还有田东他们可好?真是一代胜过一代,苏秦,我隐居宋国山野,都知道你在齐国稷下学宫一战成名,让我这个没见过面的师兄,也多喝了一碗米酒。”

苏秦孩童般的抓抓后脑勺一脸傻笑,在这位写出《孙子兵法》的孙武的后人和名动天下的军师面前,他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自夸的地方。

一院子的孩童叽叽喳喳地围了上来,一个胆大点的男孩问道,“先生,这位大哥哥是谁呀?”

孙膑摸了摸他的头道,起儿,他是你们的师叔,还不打声招呼?”

小孩子们立刻奶声奶气道,“弟子见过小师叔,小师叔万安。”

苏秦回礼,从包袱里取出一大把毛笔,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支,小朋友们嗷嗷叫着,越发黏了上来,鼻涕都擦在了苏秦身上,孙膑哈哈大笑。

……

孙膑让那个叫起儿的另孩子,给苏琴吊上一桶井水喝,自己则坐在轮椅上,继续上午的课程。

井水甘甜,如孩子们纯真的笑脸,苏秦静静地旁听,发现孙膑的教学,灵活生动,完全没有老师的架子,一颦一笑都和孩子们打成一片。

很快到了中午,孩童们对孙膑和苏琴恭恭敬敬施了一礼之后,背着打满补丁的小书包,飞也似回家吃饭。

小院立刻安静下来,苏秦撸起袖子,准备去灶台生火煮饭,孙膑笑着止住了他,“小师弟,不用忙,等会隔壁的阿嫂会送饭菜过来。”

正说着一个40多岁的中年女子,提着一个竹篓走了进来,看见苏秦脸红了红,露出了一个淳朴的笑容,“孙先生,狗娃说,你家来客人了,所以今日多弄两个小菜,酒也满壶。”

“阿嫂客气,多谢!”

那布衣裙衩的中年女子,将猪肉里的韭菜,摆放在案几上之后,又偷偷打量了孙膑一眼,红着脸走出去,一不小心踩在门框上,差点来趔趄。

孙膑手滚轮椅急忙上前,那女子忙不迭地摆摆手,小鹿般跑了。

苏秦看着孙膑,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最美夕阳红啊。

……

饭后不久,孩子们又来上课,直到快近黄昏,小院才再次安静下来。

院中有一棵不知名的古树,苏秦搬了石蹲,在树下坐了下来,孙膑转动车轮,慢慢地靠了过来,看着苏秦的眼睛,“师弟,你现在可以说了。”

苏秦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孙师兄,你知道我有事?”

“师兄是过来人了,你早上推门进来的时候,脸上就藏着忧色。”

苏秦当即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在商丘的遭遇说出来,并点出困局的所在,他只身前来,就是来寻求孙膑的帮助。

孙膑听完之后,表情也凝重起来,无论如何,生死都是大事,即便自己是看淡了。

“小师弟,你一直等到现在才说,这份定力,远胜过师兄当年,这说明你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你先说说你的对策,如有疏漏之处,我们再商议。”

孙膑说着,在小院的案几上,拿了一支笔和一卷空白的竹简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又笑道,“我们鬼谷门下的师兄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

宋国王宫,一处密室。

“小相爷,”宋康王懒洋洋歪在榻上,鼻子哼了一声,“苏秦这小子果然狡猾,居然半夜就溜了。”

“这样才有意思嘛,”邹律川放下手中的莲子羹,擦了擦手笑道。

“寡人疑惑的是,令尊在齐国权倾朝野,杀那三个人完全可以放手去做,为何偏偏如此大费周章?”

邹律川站起身,用木签挑了挑青铜座上的油灯,“家父和我不一样,他更喜欢兵不血刃地拿下对手,而且给对方留一份余地。”

他侧脸看向宋康王,带着了然的笑意,“世人都说大王残暴,却看不到大王也有怀柔一面,虽然读了令兄得王位,却并没有痛下杀手赶尽杀绝,只是把他赶到了齐国,我父亲也是如此。”

宋康王冷冷一笑,“小相爷,不是寡人心慈手软,而是他跑得太快,既然今日提及此事,寡人希望小相爷尽快找出家兄的落,替我斩草除根,这也算是我们交易的一部分。”

邹律川背对着他,眉毛挑了挑,其实上一代宋王,也就是宋康王的兄长宋剔成君,也是自己备用的一个棋子。

“大王放心,一找到此人,我会提头来见你。”邹律川转身说道,心里却在冷笑,你的兄长可比你好拿捏多了,我怎么舍得让他死呢?

……

二人正说着话,胖总管在门外敲门之后禀告道,“大王,苏秦求见。”

宋康王和邹律川为之一愣,原以为苏秦躲在暗处,不想又冒出来了。

“带他进来。”宋康王和周立川交换了个眼神之后吩咐道。

不一会儿,苏秦风尘仆仆上前一礼道,“苏秦参见大王,又转脸对邹律川拱手道,“邹兄,别来无恙?”

“苏兄,你这几日去哪儿了?”邹律川一拱手,和颜悦色的问道。

“随便走走,散散心。”苏秦答道,又问,“邹兄何时启程回国?在下想和邹兄一同回去,也便于邹兄监视在下的一举一动,邹兄以为如何?”

邹律川没有立刻回复,慢慢走了几步,分析苏秦的意图。

一旁的宋康王似笑非笑,眯起眼打量着苏晴和邹律川这两个年轻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更欣赏苏秦,若是苏秦有邹律川背后的资源,或许早就一飞冲天。

……

片刻之后,邹律川对苏秦道,“既然苏兄如此开诚布公,那自然是极好,时不我待,明日一早就走。”

“多谢邹兄,另外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回归齐国之后,在可可否住在府上?以便于行事。”苏秦又道。

“好。”邹律川回答。

他心里发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苏秦倒是好手段。

苏秦意图肯定不是那么单纯,不过只要加强防范。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活动,对自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是阴谋,还是阳谋?

对自己而言,或许都是一场笑话。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只被按住尾巴的老鼠

见邹律川爽快的答应了自己的要求,苏秦微微一笑,又对宋康王拱手道,“大王,苏秦已表示了自己的诚意和决心,请大王允许苏秦带韩完夫妇一起返回齐国,可秘密软禁在相国府中,如此苏秦也好安心办事。”

宋康王冷笑一声,“苏大夫,你这个要求寡人不会答应,事成之后一切好说,事成之前,不要得寸进尺。”

“大王,你有所不知。根据在下对韩凭夫妇的了解,苏秦回齐国后,他夫妇二人必会自行了断,以此不托累苏秦,若他二人有事,那么苏秦所答应之事,也必然作废!”苏秦决然说道。

宋康王目光在苏秦脸上停驻了几秒,手里慢慢把玩着一个酒樽,酒里仿佛荡漾着息氏绝美的容颜。

苏秦看向邹律川。

周立春沉吟着开口道,“大王放心,韩凭夫妇软禁在我府中,绝不会出一丝纰漏,请大王答应苏秦所请。

他的想法很简单,在许可的范围之内,尽量满足苏秦的要求,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邹律川的语气虽然平和,眼神却颇为凌厉,他虽然只是一个相国之子,但齐国的面积是宋国的好几倍,即使宋康王再目中无人,但对于他,还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小相爷。”

“既然小相爷出面,寡人就答应你的请求。”宋康王把酒樽往案几上一顿,目光冷如刀锋的瞅着苏秦,“苏秦,你若敢卖弄你的小心思,寡人会让让你生不如死。”

“多谢大王成全。”苏秦拱手道。

……

秋山烟雨收,

天淡星稀少。

残月脸边明,

别泪临清晓。

陶丘郊外的韩家村,一片秋雾笼罩,韩凭和息氏跪坐在马车上,望着乐萌的故乡,洒泪而别。

他们只是想做一对与世无争,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岁月静好的夫妻。

可为什么前有豺狼后有虎豹?

“韩兄,嫂子,很快你们会回来的,苏秦向你们保证。”苏秦手指按着自己的膝盖上,沉声说道。

韩凭红着眼圈,“苏兄真对不住,是我夫妇俩连累你了。”

他说话的时候,手紧紧抓着息氏的手,同时对妻子抱以愧疚的眼神,大丈夫在世,却连妻子都护不住,十年寒窗,饱读诗书,又有何用?

苏秦压低声音,“韩兄不必如此,说这样的话太令人见外,宋康王昏君无道人神共怒,必不会长久,你记住我今天的话。”

息氏擦了擦眼泪,露出一个凄美的笑,苏兄弟,无论将来结局如何,你都是我夫妇二人的恩人,若有来生,我夫妇二人当衔草结环以报。”

这话有些不对劲,苏秦的头发几乎炸起来,连忙说道,“嫂子,你千万不要动了自寻短见之心,请给苏秦一个力挽狂澜的机会好吗?不要让苏秦因此事而抱憾终生!”

韩凭猛地将妻子紧在怀里,柔声道,“娘子,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我夫妇行得正坐得直,无愧于天,无愧于地,天地之大,一定有我们容身之处,你若死了,为夫岂能独活?”

息氏闭上眼,叹了一口气,终于微笑着摇摇头,对苏秦道,“那就多谢苏兄弟,我夫妇二人一定会坚持到底。”

苏秦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气。

……

齐国是宋国的邻国。

短短几日之后,在上百便衣武士的押送下,苏秦和韩凭夫妇从相府后门进入了这个龙潭虎穴。

邹律川当即下令,将韩凭夫妇软禁在一处别院,安排重兵日夜看守。

而苏秦也分了一个小院,独自居住,除了在府中不能随意走动外,并不限制他外出的任何自由,当然在暗地里,早已吩咐三拨人严密监视。

……

这天夜里,邹律川卧房内传来一个瓷杯碎地的声音。

“川儿,你怎么不跟为父商议,就擅自把人给领进来,是谁给你的胆子?”邹忌背着手瞪二着自己的儿子。

“爹,孩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邹律川重新换了一碗茶恭恭敬敬端给邹忌,痛心疾首的说道,“自从鬼谷子回齐国之后,他那个女弟子钟无盐就当上了齐王正妃,而苏秦又不声不响的去了宋国,你不觉得其中有蹊跷吗?”

邹忌瞪眼看了他半响,把茶杯放回案几之上,“川儿,一动不如一静,动得越多,破绽就越多,苏秦这个人不简单,你让他住在这里,表面上看是你在监视他,可他未尝不是在监视你。”

不等他回应,邹忌坐下又问道,“还有那一对韩姓夫妇又是怎么回事?为何软禁在府中?”

邹律川在他面前,也坐了下来,“爹,这二人正是孩儿牵制苏秦的砝码,他真有异动,也会投鼠忌器。”

邹忌刚舒缓的脸,立刻阴沉下来,“你当我们堂堂齐国相府是什么?绑人的山大夫吗?此事若传出去,你知道世人怎么看我们邹家?”

父亲大人请放心,孩儿与他们约法三章,他们若真的把消息散布出去,反而对他们最为不利,父亲,你不是也说,苏秦此人不简单吗?”

邹忌静静看着儿子的眼睛,从他话中,闻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他缓缓开口问“他们住进来。是你的意思,还是苏秦的意思?”

邹律川微笑道,“这是孩儿的意思,也是苏秦的意思。

……

邹忌沉默了半响,手指下意识的在案几上慢慢摩擦着,良久之后站起身,用俯视的姿势,盯着邹律川:从今日开始,你要做任何事情,都必须让爹知道,你可记住?”

邹律川站起身,躬下身子,语气沉静的回复,“孩儿遵命。”

……

等父亲走后,邹律川拎着一小袋茶叶,朝苏秦居住的小院走去。

走到静悄悄的门口,立刻有一个黑影闪现过来,沉声禀告道,“少主,苏奏搬进来之后,除了吃饭以外,就是在灯下读书,没有走出院外一步。”

邹律川挥挥手,那条黑影无声无息的融入到夜色之中。

沿着青石板路,邹律川来到窗户下,看见苏秦在灯下的剪影,不知怎么的心中涌起一种巨大的快意,就像猫在看一只被自己按住尾巴的老鼠。

第一百五十五章 姜还是老的辣

月光下,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苏秦对邹律川拱手道,“邹兄深夜来访,必有指教,屋里请。”

“苏兄的耳朵倒是蛮灵。”邹律川目光灼灼,话中有话。

“在下耳朵灵,鼻子也灵,邹兄手里提的莫非是蜀国的绿茶?”

两人对视一笑。

邹律川进屋后,一个丫鬟也随之跟了进来,将茶沏好,一人一碗,绿水白瓷让窗外的月光都黯然失色。

邹律川摆摆手,让丫鬟出去,顺带把门轻轻合上。

苏秦俯身,用鼻子嗅了嗅,长吸一口气道,“好茶,看来这下住在邹兄府上,果然是明智之举。”

邹律川端起茶,尖嘴呷了一口,“苏兄在看什么书呢?”

苏秦探手取过窗下的竹简递给邹律川,邹律川接过翻了翻,居然是一卷道家祖师李耳写的《老子》。

他淡淡一笑,不说话。

苏秦看向邹律川,缓言说道,“在这段时间,在下在反思自己所作所为,人世间的勾心斗角,活得实在太累,倒不如闲云野鹤置身事外。”

“苏兄高逸,在下佩服得紧。”邹律川不紧不慢的说道,话锋一转,“不过想用这样的话,来打消我对你的顾忌,却有些太过可笑了。”

苏秦一口茶差点喷出,无限委屈的模样,“邹兄,你也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苏秦并非愚钝之人,在下现在也终于明白了恩师鬼谷先生为何有惊世之才却依旧选择归隐林,此事过后,在下愿效仿恩师,当个世外闲人。”

邹律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好了,”他出手止住了苏秦喋喋不休的说下去,眼神逼人,“苏兄,你现在告诉我,那三人中到底选谁?”

苏秦摇摇头,“我谁都不选。”

邹律川一听不怒反笑。

“邹兄,你先别生气。”苏秦笑着站起身,揉了揉腰道,“其实你们邹家在齐国最大的敌人,并不是鬼谷先生、钟无盐或者淳于髡。”

邹律川慢慢喝着茶,悠然道,“”依苏兄看来,我邹家最大的人,莫非就是指苏兄自己吧?”

他点点头,“这也好,苏兄如果选择自裁,在下也欢迎的紧。”

苏秦坐了下来,提起茶壶给邹律川加满,苦笑道,“邹兄说笑了,在下还不够这个资格,”

他伸嘴吹了吹手中的茶水,收敛笑容,一字一句地说道,“孙膑、田忌、还有靖郭君田婴,这三个人才是你们邹家的心腹之患。”

邹律川静静地看着他。

苏秦解释道,“孙膑、田忌虽然被令尊和公孙先生设计赶出了齐国,但这么多年来,无论是齐王还是齐国百姓,想必都对他二人念念不忘,若时局有变,这二人必有重返之日。而靖郭君田婴乃是当今王叔,也是皇亲国戚中最有实权的一位,一旦时局动荡,他或许就是下一代君王。”

苏秦停了停又道,“孙膑和田忌,在下可以把他们骗回齐国。”

邹律川注视着苏秦的眼睛,良久之后才道,“不得不说,苏兄分析得很十分精辟,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孙膑可是你的前辈师兄,你既不忍心对鬼谷先生他们下手,却把他提出来,不觉得自相矛盾于理不合吗?”

苏秦叹了口气道,“鬼谷先生、无盐师姐和淳老夫子都是苏秦亲近熟识之人,而孙膑则隔了一层,再说,在下的意思是,希望你们将他们软禁在府中就好,很多时候,让敌人活着比别让敌人死,对自己更有益处。”

“继续说下去。”邹律川道。

“若你软禁了孙膑、田忌,那么我们鬼谷门派和田忌的至交田婴,必然不敢对你们邹家蠢蠢欲动。”

邹律川沉声问,“苏秦,你真有办法,让孙膑和田忌落入我们手中?”

苏秦正色拱手,“只要你们邹家答应不杀这二人,在下可以办到。”

“好!我和家父商量一下,你等我回音。”邹律川深深看了苏秦一眼,拉开门栓,大步走了出去。

………

夜色已深。

偌大的相府庭院,花木在晚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更增夜的寂寥。

在走廊尽头的一间书房内,邹忌、公孙阅和邹律川,无声坐在案几边,在沉默的对视了一眼之后,邹忌开口问道,“苏秦真是这么说的?”

邹律川点点头。

“公孙先生,你怎么看?”邹忌转脸问长着一对三角眼的中年男子。

公孙阅揉搓了一下额头,慢慢说道,“苏秦这么说,意图无非是二处,第一,这是缓兵之计,为他下一步排兵布阵争取时间,毕竟找到孙膑和田忌是需要花时间的。其二,若真把这两人找来,也绝非是给我们送大礼这么简单,弄不好就是引狼入室。”

听到“引狼入室”这个词,邹忌眼皮明显跳动了一下,不禁问道,“公孙先生,这话怎么说?”

公孙阅用手指蘸蘸茶水,在案几写着齐宣王、孙膑、田忌、田婴、鬼谷子、淳于髡这几个名字,开口道,“不能让他们连成一片。”

邹律川有些不解的问道,“苏秦的意思是,他会把这两人从外地骗来,再直接掌控在我们手中,公孙先生,这是引狼入笼,而非是引狼入室啊。”

公孙阅拍拍邹律川的肩膀,眼神中充满不加掩饰的宠溺,“律川,江湖险恶,朝堂之上更胜于江湖,苏秦此人绝非是肯轻易认输之人,身在套中也可以设套,就算他没有想到,他身后的鬼谷师父,难道真会让我们为所欲为?”

他沉吟着又道,“律川,你真觉得苏秦是那种为了萍水之交的韩凭夫妇,而会出卖自己师门的人吗?”

邹律川额头渗出冷汗,仔细一想确实有此不对劲,就好像随便抓个路人,就让对方用自己的老娘来换一样,由此看来,苏秦这么操作,表面上是一种被动,其实暗藏着某种主动。

“公孙先生,那我们该如何行事?”邹律川语气恭敬的问道。

公孙阅眼睛一凛,手掌如刀往案几上一切,“将计就计,就照苏秦说的办,不过孙膑和田忌,不要带回齐国,直接交给宋康王,让他替我们软禁在深宫大院。”

邹律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邹忌对公孙阅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对邹律川温言道,“川儿,孙先生视你如己出,你当以亚父视之,以后遇事多向公孙先生请教,你还年轻,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孩儿遵命。”邹律川起身离席,对着公孙阅敬了一个大礼。

第一百五十六章 老狐狸和小白兔

翌日清晨,在苏秦洗漱一番之后,推开房门正准备去小院小跑一阵,就看见邹律川白衣如雪,坐在院子里的石桌石凳上,看着一卷帛布,也不知来了多久,发髻上挂着晶莹的露珠。

“苏兄,早。”他伸了一个懒腰,对苏秦热情地打招呼。

这一瞬让苏秦恍惚中产生错觉,以为眼前这人是自己推心置腹的至交好友,可惜了,卿本佳人奈何做贼?这么好的皮囊,却有一颗蛇蝎心肠。

“邹兄早啊,你在看什么?”苏秦一边做着体操一边问道。

“苏兄的《太公阴符》。”邹律川带着沉浸其中的微笑,如早上新鲜的阳光,“姜太公果然博大精深,无论是兵法还是处世谋略皆令人叹为观止。”

苏秦恨不得一把抢过来吞进嘴里吃掉,但脸上依旧泛起笑容,“邹兄所言极是,姜太公乃是齐国始祖,现在他的传世手札落到周兄手中,莫非是天意使然?在下提前恭喜邹兄了!”

听到“天意”这两个字,让邹律川怦然心动,“苏秦说的没错,齐国最初是姜姓天下,之后被田氏取代,现在太公毕生宝典传到自己手中,莫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预示我邹氏将要中兴?

一阵呆怔之后,他将《太公阴符》卷起放回怀中,用复杂的眼神看向苏秦,此人若是能为我所用,那或许二人真的能成为朋友,可惜!

……

“邹兄这么早来,一定是有所指示,苏秦洗耳恭听。”

“昨夜,在下和家父商议过了,就照苏兄的意思去办,不过,孙膑和田忌,你不必带回齐国,直接去商丘交给宋康王处理,事成之后,你随时领着韩凭夫妇走人,我们既往不咎。”

苏秦的神情一愣,似乎没想到会这样决定。看得邹律川暗自发笑,这家伙果然心中有鬼。

“怎么?苏兄不愿意。”

苏秦回过神,摇了摇头,皱起眉说道,“在下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宋康王此人,行事癫狂,能不能守信?委实让人放心不下。”

“这个你放心,他再怎么狂,在我邹家面前,也不过是一条狗。”

“好,邹兄,那在下即可动身,今日就出发,不过在下有一个请求,为以示诚意和决心,请邹兄和我一同前行,邹兄你看如何?”

苏秦的请求令邹律川颇感意外,用寻常人的眼光来看,提出这个请求实在愚不可及,因为这么做简直是作茧自缚,可苏秦为什么这样提议呢?

他想了片刻,笑了起来,“苏兄的坦诚,真让在下感动之至,孙膑军师是当世奇人,田忌将军也是齐国人人皆知的名人,在下也想亲身见见二位,聆听他们的教导。”

他当即回答道,“我先去和家父商量一下,等会儿给你答复。”

……

他匆匆而去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又匆匆走了回来。

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对苏秦歉意的摇摇头,“苏兄抱歉,家父不同意。”

苏秦心地叹了口气,还是被人看穿了自己的用心,把邹律川带在身边,表面上是为了让他监视自己,其实也是把他当做自己的一个人质。

邹律川也跟着叹了口气,却慢慢补充了一句,“公孙先生会陪同你去。”

“什么?”苏秦差点有些失态。

“怎么?你怕他?”周立川笑容很灿烂,有些戏虐看着苏秦。

“那里,公孙先生才智过人,在下和他一路,也会大有受益。”苏秦用恭敬的语气答道。

……

两辆马车,一百名彪悍的骑士,这支沉默的队伍行走在前往楚国的官道上,后面那辆马车是空的,前面那辆马车坐着两人,苏秦和公孙阅。

公孙阅倚着车壁闭目养神,路上这半个月以来,他和苏秦说过的话,不到十句,让苏秦暗自好笑,不知道是他不屑于此,还是对自己提防过度。

掀开布帘,路上不时有经商的车队和独行的侠客匆匆走过。

苏秦趴在车窗上,像一只笼中的小鸟,眼巴巴的打量着外面的世界。

除了看书以外,看人是他这段枯燥的旅途当中,最开心的一件事情。

公孙阅眯开一条缝,斜眼瞟了托腮的苏秦一眼,这家伙表现得就像一个初入社会的天真少年,完全没有一点城府的样子,他心里闪过一丝冷笑,鬼谷门派的弟子都是这样会演戏吗?

……

在进入楚国境内大约五六天之后,一行人牵马上山,将两辆马车留在山脚下一个小村庄里。

爬上一处不知名的山顶之后,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大得无边无际的水泽,仿佛是一轴王维的水墨山水,让人久看之后,有一种想跳入水云深处的感觉。

“公孙先生,这里就是云梦水泽,根据我孙膑师兄的提示,田忌将军就隐居在这片水泽一个岛屿当中,等在下把他引出来,人就是你的了。”

公孙阅像是没听见苏秦的话,伫立在山顶之上,自言自笑,“这倒是个远离尘世的好地方。”

他舒服地坐了下来,对着脚下的一根草说,“给你三日够不够?”

“三日足矣。”苏秦背着包裹,对公孙阅一拱手,蜿蜒着下山而去。

……

看来苏秦的口才确实惊才绝艳,到第二日一早,埋伏在树林里的公孙阅,就看见苏秦殷勤地领着一个虎背熊腰的虬髯大汉向山上走来。

众人一拥而上,将这彪形大汉团团围住,苏秦乖巧的闪在一边,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不忍之色。

那大汉冷冷看了苏秦一眼,然后转身朝公孙阅重重呸了一口口水!

“田将军,十多年没见面了,你的身体还这么硬朗,想来这云梦山泽的小银鱼果然是味道鲜明啊。”

公孙阅捻须笑着说。

田忌一言不发,将身上的佩剑解下,随手朝公孙阅一扔,公孙阅接过一跤坐到地上,这剑太重了!

“十多年没见,你特么还是一个怂货!”田忌仰天一阵爆笑。

苏秦心想,如果公孙阅是一只老狐狸的话,那么田忌就是一头刚猛的猎豹,而自己此刻倒像是一只被狐狸逮住后引豹子上钩的小白兔。

第一百五十七章 少年白起

鹿鸣村口,秋风萧萧。

风呼呼吹在苏秦脸上,让他的发髻东倒西歪,他紧了紧衣领,北方的秋天,果然比南方干冷得多。

两辆木制轮椅上,坐着两个即将道别的老友,一位是孙膑,另外一位是个面容清俊的中年男子,剑眉星目,宽阔的肩膀下,两只手臂健壮有力,只可惜和孙膑一样,膝盖受刖刑被挖去。

苏秦静立在孙膑之后,有些感慨地看着两位前辈互道珍重。

“白兄,此去山高路远,我们江湖再见。”孙膑举起一碗泛着清香的米酒,一仰脖咕咚着咽下,又不停的咳了起来,苏秦赶紧拍着他的背。

白远举碗一饮而尽,平静地说道,“孙兄,红尘扰扰,你这把火已经熄了十几年,又何必淌这趟浑水?”

“白兄所言极是,可上代齐王对在下有知遇之恩,当今齐王又愿意重新起用我和田忌,如今山雨欲来,将有大世之争,我这把老骨头,权当为故人之子,再尽一份心力。”

孙膑说这话时,脸上对过往虽有三分不舍,对未来却有七分决然。

知道孙膑心意已决,白远只能摇头叹息,吩咐扶着自己轮椅的少年,“起儿,去给你先生再进一碗酒,感谢先生将祖传绝学《孙子兵法》独授于你,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份恩情,你要永远铭记于心,不可忘本!”

那叫起儿的少年嗯了一声单膝跪在孙膑面前,举碗道:“弟子白起敬先生,多谢先生的教诲之恩,望先生保重身体,早去早回!”

中气十足,颇有大将之风。

“哈哈,果然是大秦骁将之子,一身铮铮铁骨,气势不输乃父,我和你父子二人干这一碗,后会有期!”

三人举碗痛饮。

……

苏秦在一旁目瞪口呆,我去!眼前这浓眉小眼的小家伙就是白起?战国四大名将之首的白起?

他不动声色的上前,扶起少年白起,双手突然捧住他的脸,又捏又挤,就像当初玩弄少年荀子的脸一样。

他这个跳脱的举动,看得孙膑和白远都哭笑不得,白起更是涨得满脸通红,可苏秦是他名义上的小小叔,所以拳头虽然紧握着却不好发作。

“白起是吧,好好学习文韬武略,战国将星如云,你一定会成为最耀眼的一颗!”苏秦霸气地说着,顺手把白起抄在怀里,使劲一搂。

小家伙咳嗽着被憋岔了气。

苏秦哈哈大笑,快意之极!荀子如何?白起又如何?他们的脸蛋,自己想捏就捏圆,想捏扁就捏扁。

……

秋山澄静。

一片黄叶飘落在孙膑的肩头,孙膑取下看了看,沉默地放入怀中,鹿鸣村住了十几年,不是故乡胜似故乡。

苏秦小心翼翼将孙膑抱上马车,又把他的轮椅也搬了上去,然后亲自驾着马车,沿着山道绝尘而去。

孙膑扶着窗棂举目凝望,白远父子立在村口,久久未动……

……

夜宿晓行,数日之后,来到虞城县南郊的一个古朴村落,一条大河横在眼前,流动着岁月无尽的沧桑。

苏秦驾着马车来到渡口,早有一艘乌篷大船等候多时。

一见苏秦的马车,船上立刻飞也似蹦出两个笑容可掬的般夫,七手八脚的将孙膑连同轮椅一齐搬到船板上。

苏秦驾着马车直接沿板上船,将马车交给船夫之后,拍拍手对孙膑笑道,“师兄,马车一路颠簸不如船舒服,我们逆流北上,三日后便可到商丘,田忌将军已经在那里等候。”

孙膑望着静静的睢水,一行秋雁从头顶苍凉地飞过,他颇为感慨的说道,像在自言自语,“我与田忌兄十五年未见,他身体硬了吗?是不是也老了?模样变了没有?”

苏秦爽朗的笑了起来,“田将军风采依旧,硬朗得像一头老虎呢,这里风大,师兄,我们进舱里再说。”

苏秦将孙膑推进颇为宽敞的船舱,里面有个黑衣老者正在聚精会神地在窗下看着竹简,一听得孙膑进来,慢慢转过头,回首一笑。

公孙阅!

孙膑瞳孔一抖,单手扶着轮椅,一手猛地拍开身后的苏秦,一言不发。

公孙阅上前,亲手把孙膑轮椅推到船舱避风处,找了一件毯子铺在他的膝盖上,淡淡的笑着说,“孙军师,你也不用怪他,苏秦有他的苦衷。”

“这么说来,田忌也落到你们手里了?”孙膑对着自己的手说。

公孙阅沉默了一会说道,“康王久闻二位大名,所以约你们这两位名动天下的将相聚一聚,并无恶意。”

“这一聚多少年?五年,十年,还是一辈子?”孙膑笑了起来。

……

第三日黄昏,船停在商丘城外。

孙膑亲手推着轮椅,向渡口边的一个渔夫买了几尾鱼,说是田忌生平最爱鲜鱼,他要给老友带一点见面礼。

公孙阅沉默地守在一边,眼角意外湿润,他想起自己的一位同窗,求学时相濡以沫互为知交,这位同窗平时没有什么嗜好,就爱几位鲜鱼,可惜人海茫茫,分别之后再无音讯。

想到这里,再看向孙膑时,眼神中已多了一份难言的柔情。

午后驾车进城,挨到天色渐晚行人稀少,这才在一队便衣武士的押送下,马车从王宫侧门悄悄探进王宫。

公孙阅熟门熟路,亲自推着孙膑走入宫城一处幽静的别院,一名凛然大汉石像般伫立在门前,一听见轮椅的车轴声响,立刻抢身奔了出来。

身子撞得公孙阅差点飞起,双手紧紧握住孙膑的手,虎目含泪。

“田兄,苏秦果然说的没错,当年的田忌豪气云干,不仅打得10万魏兵丢盔弃甲,现今连悠悠岁月都不是你的对手。”孙膑笑道,也滚下热泪。

“别提苏秦这个混账!欺师灭祖,卖身求荣,我恨不得生食其肉!”田忌虎须奋张,一擦眼泪,将孙膑推进小院,回头对公孙阅一吼:“你这个阴阳怪气的怂货滚远点,不要坏了我哥俩说话的兴致!”

公孙阅不以为意地笑笑,一挥手领着手下走得干干净净。

第一百五十八章 策反

孙田二人在屋内互道衷肠,还没有多久,宋康王就派人召见。

田忌推着孙膑来到偏殿,苏秦和公孙阅已经在柱前相候。

宋康王沿着台阶大步走下来,声音笑得很响,“两位名震天下,寡人还是公子时,就已倾慕不已,今日一见真是令寡人三生有幸!”

田忌和孙膑脸色淡然地拱手行礼道,“山野草民见过大王。”

宋康王哈哈大笑,上前两步一把握住了孙膑的手,“真没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孙军师居然就隐居在寡人的宋国,真是让人喜出望外。”

他拍拍手,“来人,上酒菜。”

一队队红衣宫女端着美酒佳肴,摆放在四人案几之上,顿时酒香四溢,让苏秦鼻尖都起了潮红。

酒过三巡之后,宋康开口道,“田将军、孙军师,你们二人日后就安心在寡人宫中住下,寡人也好时时向两位请教治国统军的方略。”

田忌好像没听见,坦然自若的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孙膑则在轮椅上躬身一礼,“我等多谢大王厚爱。”

席前,公孙阅和苏秦都一言不发,表现得十分克制有礼。

而宋康王一反世人眼中的暴君本色,言谈举止倍感亲切,且体谅孙膑和田忌的车马劳顿,刻意让酒宴很快结束,亲自在殿前目送他们回去。

苏秦也起身告辞,只有公孙阅安坐不动,显然与宋王有话要说。

苏秦临行时,回头看他们一眼,嘴角笑了笑,款步而去。

……

“公孙先生,邹相爷将这两个烫手山芋留在寡人宫中,究竟是留,是杀?你给我一句明白话。”

宋康王放下手中的肉羹,擦擦油腻,用平淡的语气问。

“大王,相爷的意思是,暂且将这二人软禁在宫中,日后怎样,他自会派人通告于你。”公孙阅拱手回道。

宋康王转动酒樽沉吟片着开口道,“有句话,我想请公孙先生转告邹相爷,这二人都是难得的人才,杀了实在可惜,若相爷不介意的话,寡人想留下这二人,为我宋国效力。”

公孙阅咳了咳,徐徐笑了起来,“大王,田忌乃是王室宗亲,而孙膑是鬼谷高徒,当年他二人离开齐国之后,秦楚赵魏等大国,纷纷暗中招揽,而二人一避再避,弃之如履。”

他整了整衣袖,笑着说道,“大王,他二人大国尚且不肯屈就,何况弹丸之地的宋国呢?”

弹丸之地?宋康王按住自己的大腿,这个老家伙太过无礼,若他不是邹相的心腹,早就一箭射了过去。

“公孙先生所言极是,是寡人唐突了,”他嘿嘿赔笑着,似下了决心,“也罢,那就静候相爷的吩咐。”

宋王刚才的神情变化,公孙阅看着眼里,心里一阵冷笑,语气却异常温和地说道,“那在下就替相爷多谢大王成全,邹相爷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日后必有报答之处,请大王放心。”

宋康王哈哈大笑,“世人都说,西商鞅,东邹忌,言必行,行必果,来,我等敬邹相爷一樽!”

……

送走公孙阅,宋康王的脸立刻阴沉下来,这老东西还真当寡人是他邹家养的一条狗了,看谁笑到最后!

他起身正准备去后宫就寝,就见一个侍卫匆匆上前禀告,“大王,苏秦在外说有要事求见。”

宋康王挂着浅笑,“宣。”

对于老奸巨猾的公孙阅,他更喜欢和苏秦这样的年轻人打交道,苏秦虽然才智过人,但在自己面前,始终缺了几分火候,上次自己不就像猫玩老鼠一样把这小子耍得团团转吗?

……

“苏秦见过大王。”

苏秦面无表情地上前一礼,又看了身侧的待卫一眼。

宋康王对侍卫一挥手,“你先退下守在门外,没有寡人的吩咐,不要放任何人进来。”

侍卫领命而去。

宋康王歪在案几边,懒懒开口道,“苏大夫请坐,去而复返,脸色如此严峻,有什么事要指教寡人呢?”

苏秦没有落坐,而是笔直站着对宋康王拱手道,“大王命如危卵,苏秦不请自来,正是为救大王的命而来!”

宋康王手里的酒泼了出来,一愣之后哈哈大笑,脸上并没有生气的样子,等笑声停息之后,用玩味的目光定格在苏秦脸上问,“救寡人的命?你倒说说看是谁想取寡人性命?”

苏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大王之所以以邹相国马首是瞻,是因为他权倾朝野,在齐国一手遮天,是也不是?”

宋康王不置可否,冷冷看向苏晴,“说下去。”

“大王,你可知道?之前邹相之所以能把持齐国权柄,乃是因为齐王沉迷酒色不理政务所致。”

苏秦负手在大厅中缓缓踱了几步,“而今日情况已发生了变化,齐王幡然醒悟,很快要收回旁落的权力,而邹相必将岌岌可危。”

“苏秦,你不过是一个没有实权的上大夫,据寡人所知,你甚至连一天朝议都没有参与过,寡人想问你,你是如何看出齐宣王有此意图?”

苏秦淡淡一笑,“作为齐国的邻国,大王想必在临淄安排了不少暗探,大王应该知道,在稷下学宫论战大赛中,决赛的题目是一幅画,画的是一柄战戟插在九足的王鼎之上,喻意有臣子犯上作乱,而出题者正是齐宣王本人,这是其一。其二,齐宣王的正妃去世之后,他明知邹相的长女邹侧妃对此志在必得,却偏偏选了一个乡野丑女占住这个位置,而这乡野女子是在下恩师鬼谷先生新收的女弟子,也是在下的师姐,显然齐王想借此笼络鬼谷先生,即使恩师不会出山,但他的女弟子是齐王正妃,也会让朝中居心叵测之人不敢擅动,而这居心叵测之人正是邹相。”

宋康王双手撑在案几上一动不动盯着苏秦,良久之后问道,“这又如何?邹相国根深地固,党羽遍及朝中内外,已成尾大不掉之势,若齐王对邹相国动手,最多也只有五成把握。”

苏秦俯身取下一撙洒一饮而尽,用袖子擦擦嘴道,“大王,你的消息已经落伍了,在下早已将田忌和孙膑复出的消息,秘密传回齐**中,你也知道,在齐**中他二人威望甚高,只要他二人选择站在齐王一边,即使有几个军中将领听命于邹相国。也是大势已去,根本不成气候。”

“所以……”苏秦双目瞪圆,雄鹰一般展开双臂,朗声说道,“邹相国此刻已经自身难保,抄家灭族,只在齐王一念之间,一旦垮台,齐王必倾举国之力发兵宋国以泄大王相助邹相之恨!大王啊,若你一意孤行攀附在这棵将倒之树上,不是危卵又是什么!”

宋康王霍然站起身,深吸一口气之后,慢慢坐了下去,又起身一脚踢翻眼前的案几,酒菜洒了一地!

他趋步向前对苏秦恭恭敬敬的拱手道,“请苏大夫救寡人一命!”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招不慎

那夜,公孙阅回房之后,坐在窗前沉思了良久,苏秦这一路表现得过于乖巧,这样的正常显然太不正常。

他又把头尾细细思量一遍,孙膑和田忌实打实地被押解宋康王的王宫,无论苏秦后续再玩什么花样,这二人已是瓮中之鳖,若在他们身上做手脚,大不了一杀了之,断了苏秦生变的念头。

想到这里,他心意已决,明日一早,就假传相国之令让宋康王将田忌和孙膑二人立刻秘密处决。

如此即使苏秦藏有后招,却已经失了先手,老天倒要看看这小子还能玩出什么奇招来?他对着铜镜嘿嘿两声笑,关上窗户,上床安然睡去。

……

连日疲乏,这一夜睡得异常欢实,天明起床,洗漱一番之后,用过宫女送上来的早膳,对着铜镜整理了衣冠,拔出了一根额角的白发,然后面色冷峻地大步走了出去。

刚走出别院门口,就见一人坐在树下,对他招手笑道,“公孙先生,下官已等候多时了,大王有事相召。”

此人身材肥硕,一笑起来眼睛看不见,只能看见三层肥厚的下巴,正是宋康王的心腹,那位胖总管。

公孙阅脚步一顿,宋康王派人召见,一向只是宫廷侍卫,今日一早派出胖总管,莫非有什么紧急要事?

他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快步走了出去说道,“巧了,老夫正好有事去见大王,请总管前方带路。”

胖总管点点头,领着公孙阅七拐八拐穿过御花园,一路径直走到王宫高台下的青理石大广场上。

公孙阅正疑惑间,举目发现自己一百多名随从一个不少地被捆在广场上的木桩上,扎成稻草人的模样。

一见公孙阅,有人立刻挣扎着大叫,“公孙先生救命!”

话音刚落,城墙处飞来一箭,嗡嗡钉在他咽喉之上!

广场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宋康王提弓从城头拾阶而下,后面昂昂然跟着一人,远远对着公孙阅微笑,正是穿着灰蓝色深衣的苏秦。

等到宋康王和苏秦来到跟前,公孙阅面无表情地冷声问,“大王,你这是什么意思?苏秦对你说了什么?”

宋康王不答话,抬手一箭,又将公孙阅的一名随从钉死在木架上。

饶是公孙阅见过大风大浪,此刻也被宋康王张狂举动气得脸色煞白,他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宋康王,声音嘶哑的说道,“大王,你千万不要被苏秦花言巧语所骗,今日这事,就当老夫没有看见,现在立刻拿下苏秦,和田忌孙膑二人就地处决!还为时不晚!”

宋康王又是一箭,射死第三人,用这个举动,回答公孙阅的问话。

公孙阅终于不再开口。

……

短暂的沉默之后。

苏秦缓步来到公孙阅跟前,脸上没有胜者为王的得意之色,而是客气的拱手道,“公孙先生,事已至此,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吗?”

“好,好!是老夫低估了你这张嘴。”公孙阅厉声笑了起来,上前一步,口水几乎喷了宋康王一脸,“小国之王,果然是蠢不可及,明日就等着和苏秦这小子一起陪葬吧,哈哈哈!”

宋康王静静拈起一支箭,举弓对准了公孙阅的脸。

公孙阅神情不变,眼睛也不闭。

这近在咫尺的一箭,一定会把他射了一个通心透。



“大王且慢。”

苏秦伸手按住了宋康王的箭头,上前说道,“公孙先生,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死有轻于泰山,也有重于鸿毛,你这有用之身,完全可以让许多人化解一场无谓之杀戮,苏秦有一个提议,公孙先生不妨听一听。”

“怎么,劝降?”

公孙阅不屑地笑笑,抬头看向青灰色的天空,一抹朝阳斜照脸上。

“公孙先生,我知道你对邹家忠心耿耿,当年你满门被仇人灭族,是邹相国收留于你,并替你报了家仇,这份恩情,不要说你,任何有义之人会为了这份恩情肝脑涂地,舍命相报。”

“啰嗦。”公孙阅哼了一声。

苏秦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公孙先生,此刻邹相一门即将大难临头,而他们的生死,就操你一人手中。”

公孙月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听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一件事情,本不屑于回应这个问题,但还是开口道,“邹相国在齐国如日中天,与秦国的商鞅相比也不遑多让,门生故吏遍及朝中内外,你这小子信口开河,简直幼稚可笑!”

他转眼看向宋康王,“宋王,今日公孙阅死不足惜,但邹相国一旦知道你竟然敢背叛他,你这区区弹丸小国,在他举手之间必然灰飞烟灭。”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宋康王的脸色居然毫无波澜,与昨日对他言听计从的那个宋康王,简直判若两人。

公孙阅心头一凛,苏秦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让这蠢王竟然如此坚定。

……

秋风扫落叶,卷起了漫天的寂寥,广场空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苏秦俯身捡起地上一片落叶,在手中转了转,似乎自言自语道,“人就像这片落叶一样,有生就有死,可是做一个叛臣贼子满门抄斩而死,还是功成身退颐养天年而死,对于邹相一家来说,那是有云泥之别。”

公孙阅浑然不觉,只是呆呆望向天空,感受阳光最后一缕温情,明天的太阳,恐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苏秦丢开落叶,拍拍手道,“公孙先生,孙军师和田将军昨日深夜,已经赶往齐国边境,恐怕到了此时,已在边境和齐国守将秘密相见了。

公孙阅昂起的头猛地一滞,终于变了脸色,哑声问,“你再说一遍。”

苏秦一字一句道,“孙膑和田忌已快马去了齐国。”

他重复了一句,公孙阅是聪明人,点到为止即可。

瞬间老了十岁,公孙阅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他全部心思都放在苏秦、放在孙膑和田忌身上,却忽视了一个最不起眼的小人物,他实在没有想到,宋康王这条狗居然会背叛主人!

他长叹一声,喃喃道,“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苏秦趁热打铁的说道,“望公孙先生明日和苏秦一道回齐国,劝邹相国主动向齐王提出辞呈,保全一家。”

良久之后,公孙阅眼睛一闭,黯然的点点头。

第一百六十章 苏秦,我还没有输

宋国通往齐国的官道上。

一辆青帘马车领着近百随从,冒着细细的秋雨,匆匆赶路。

苏琴端坐在车窗前,手举着一盏小灯,阅读自己重新抄录的《太公阴符》,对面,公孙阅静静看着他。

有这么一个瞬间,他想上前掐住这可恶年轻人的脖子,和他同归于尽,可是想想自己又先笑了起来。

苏秦抬头温和地问道,“公孙先生,何事发笑?”

公孙阅没有回答,而是瞟着苏秦手里的那卷泛黄帛布问,“苏大夫,你这两日不转睛,看的是什么?”

苏秦眨了眨眼睛,用很认真的口吻说道,“我在看《太公阴符》。”

公孙阅眼角眉梢都充满了叽笑之意,“《太公阴符》已经失传了数百年,不知多少权谋之士梦寐以求,你居然说,就是你手中那一块小小的布,苏大夫倒是越来越喜欢开玩笑了。”

苏秦故意翻了个白眼,咳咳道,“公孙先生不信就算了。”

他心里一阵乐呵,就知道公孙阅不信,所以大咧咧报上书名。

此刻夜幕低垂,路上不见一个人影,秋雨倒下得越来越紧了。

苏秦伸手把公孙阅的衣摆替他裹了裹,知道这人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一辈子走下来,手段虽然狠厉,但知恩图报,始终对邹忌忠心耿耿,到了连死都不怕的地步,也值得人敬佩。

而公孙阅此刻已经完全放下心中的纠葛,也知道自己再有任何异动,那么付出的筹码将是邹相一门的性命。

所以这一路,反倒能和苏秦谈笑风生,不再像之前那么提防了。

……

二人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彼此不再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秦突然开口道,“公孙先生,如果在下猜的不错的话,邹相国在权衡轻重之后,应该会听从先生的劝告,及早抽身,但是律川兄却未必舍得放下。”

苏秦之所以这么说,并非对邹律川心慈手软,而是邹律川此人富有心机又个性偏执,不排除狗急跳墙之举。

苏秦的话让公孙阅把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一脸凝重,他是从小看着邹律川长大的,这孩子表面上温顺有礼,其实心里极为倔强,一旦认定了某事,那正如苏秦所言,会一条道走到黑。

他微微叹了口气,看向苏秦,“多谢苏大夫提醒,若是如此,你有何办法让律川就此罢手呢。”

苏秦半响之后,开口说道,“于今之计,是邹相国必须当机立断,越快越好,这样律川兄即使有其他想法,也失去了先机,不至于闯出大祸。”

公孙阅点点头,不禁向苏秦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

……

五日之后,车队抵达临淄。

公孙阅领着苏秦匆匆进了相府,挨到黄昏,邹忌才退朝回家,一眼瞟见公孙阅苍白的脸色,心中惊凝不定,当即支开苏秦,领着他进入了书房。

苏秦一个人独自在花园漫步,眼前的荷池一片萧索,荷叶早已不复夏日的绿意,令人感叹时光的流逝。

身后传来脚步声,苏秦回过头,笑着迎了上去,“苏秦见过邹兄。”

刚刚从学宫回家的邹律川上下打量了苏秦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狐疑,“苏兄何时来的?公孙先生呢?”

苏秦今天脸上的怡然之色,让邹律川本能地生出警惕。

“他和令尊在书房谈话。”苏秦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邹律川二话不说,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转身走到苏秦面前站定,语气清冷的说道,“苏秦,你不要再想玩什么花招?”

苏秦一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小子好像闻到什么。

他只能耸耸肩,也好,反正邹律川迟早要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

一个时辰之后,坐在亭子里发呆的苏奏远远听见书房方向,传来邹律川特有的嘶吼声。

惊得整个相府的人心慌慌。

接着是一串凌乱急促的脚步声,苏秦刚站起身张望,就看见邹律川披头散发提着一柄剑向他奔来。

苏秦吓得头发四散,赶紧围着柱子转了起来,邹律川一连几剑都砍在柱子上,越发面目狰狞。

苏秦绕了几圈之后,赶紧往回路跑去,正和公孙阅撞了个满怀,扑通坐倒在地,这时邹律川已经抢步过来,往苏秦脖子上就是一刺!

折剑式!

苏秦暗喝一声,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一掌击中邹律川的腹部!

邹律川踉跄着身子歪到一边,苏秦翻身跃起,一把夺过邹律川手中的剑,抵在他咽喉之上。

“住手!”

赶来的邹忌和呆立的公孙阅一起喝道,苏秦却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

“苏秦,我儿子若有半点闪失,老夫就算拼着灭族,也要将你碎尸万段!”邹忌铁青着脸,咬牙说道。

苏秦沉声回复,“邹相国,我若放下剑,你这宝贝儿子又发起疯来,苏秦躲过一次,可躲不过第二次。”

邹相国还没开口,邹律川却用极为平静的语气开口道,“苏兄,对不住,是在下刚才一时气糊涂了,现在想想,苏兄倒也是我们邹家的恩人,在下赞同父亲和公孙先生的意见,明日向大王提出辞呈,我们邹家从此不再回临淄半步,苏兄信不信?”

苏秦用眼角余光一瞟,邹律川眼神果然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一番思量之后,苏秦反手一挥,将剑钉在亭柱之上。

“邹相国,既然你们愿意化解这一场无妄之灾,苏秦甚感欣慰,在下今日就带韩凭夫妇离开相府,相国以为如何?”苏秦对邹忌拱手说道。

邹忌和公孙阅对视一眼,公孙阅点点头,他这才开口,“贤侄请便,就让公孙先生代我送送你和韩凭夫妇。”

……

等公孙阅和苏秦走后,邹律川上前,将剑从亭柱上拔下来,然后沉默地望着一池的残荷。

邹忌静静立在他身后,缓缓开口说道,“川儿,成王败寇,事到如今,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明日向大王提出辞呈之后,我们一家离齐国越远越好,君心难测,以免齐王变卦。”

“家姐呢?”邹律川问。

“她愿走就一起走,若不愿,爹也勉强不来,对于一个妇人,齐王想必不会痛下杀手。

“那孩儿遵命。”

邹忌欣慰地笑了笑,又站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邹忌提起剑尖在掌心慢慢画出一条血线。

苏秦,我还没有输!

他看着自己手心的血,一滴一滴在黑色秋土上慢慢消融。

第一百六十一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当夜,月色低迷。

邹律川不带任何随从,独自从熟悉的寺人那里,悄悄进宫去见邹侧妃。

自己的弟弟很少这么晚来求见,邹侧妃惊疑不定地将远近的宫女都打发了出去,并让心腹牢牢守在房间五十米之外,不准任何人靠近。

她亲端了杯茶给邹律川,上下打量他一眼,问道,“什么事?”

邹律川喝了一口茶,让喘息的声音平静下来,将父亲明日就要向齐王提出辞呈一事,一五十地说了出来。

哐啷一声,邹侧妃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粉碎,艳丽的面容扭曲了一阵之后,又如石破的池水渐渐平缓下来,良久之后,才压低声音问道,“既然父亲和公孙先生都已经决定了,律川你晚上入宫,究竟是什么意思?”

邹律川不说话,无声走到门边,静静地听了一会儿之后,从怀里取出一个绿色的小瓷瓶,放在案几之上。

邹侧妃神经质地站了起来,盯着弟弟的眼睛,“你是不是疯了?”

邹律川平静地开口道,“家姐,父亲和我离开了齐国,你以为你还能在王宫呆多久?且不说钟无盐那个丑女人会不会对付你,失了父亲这个相国做靠山,这么多年来被你打压其它妃子,一定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邹侧妃扶着额头,慢慢坐下来,语气沙哑地说道,“此事一旦失手,我们邹家满门上下五十二口,都要断送在你这个小小的瓷瓶里。”

她抬眼恶狠狠的盯着周立川,“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全家人?”

邹律川咬着牙,慢慢地说道,“家姐,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有没有想过?一旦成功,这齐国就是我们邹家的齐国,而你是我们邹家最大的功臣!毒杀齐王之后,父亲没有退路,只能用我的计策,先选年幼的太子登基,朝政由我父子俩牢牢把持,日后再行废立之事,就像当初田氏取代姜氏一样!”

邹侧妃扶着头,依旧沉默不语。

……

邹律川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拈起一朵珠花,在烛光下轻轻转动着,那夺目的光华射在邹侧妃的眼睛上,让她情不自禁的望了过来。

就听自己的弟弟开口道,“家姐,记得七八岁的时候,你就爱打扮,身上要穿绸缎,头上戴的一定要是金钗,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

他转过身,盯着邹侧妃的眼睛,“你有没有想过?若有一日你被打入冷宫,别说这支珠花,就算一根小小木钗,恐怕也是可望而不可……”

“不要再说了!”邹侧妃尖声叫了起来,双手抱着头。

……

烛灯忽明忽灭,让寂静的房间越发显得死寂一片。

邹律川走过去,在对面安静地坐了下来,微微闭上眼睛,入定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抱着头的邹侧妃把手放下来,怔怔看着案几上的绿色瓷瓶,手终于慢慢伸了过去。

邹律川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他立刻起身道,“家姐,小弟立刻去联系禁卫军统领杜丰,他是爹一手提拔的心腹,一旦宫中有变,我让他立刻带兵入宫,控制好局势。”

“等等,”邹侧妃突然吩咐他道,“你去门外通知宫女,把钟无盐那个丑女人请过来,你见过他之后再走。”

“家姐,你这是?”

“今夜在给大王下毒之前,姐姐要让这个丑女人先死。”烛光下,邹侧妃眼角眉梢都闪动着怨毒之色。

邹律川了然地点点头,当即快步闪出门外,吩咐心腹宫女之后,又匆匆走回房间,坐回在案几边,不动声色地看着邹侧妃将绿瓷瓶里的粉末,一点一点抖进一个新倒茶水的杯子里。

……

大约一刻钟,身着朴素的钟无盐在宫女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姐弟俩立刻站起身,邹侧妃花团锦簇带笑带嗔地迎了上去,一把勾住钟无盐粗糙如老树皮的手,拖进房间。

宫女关上门,远远退开。

邹侧妃扬手指向邹律川,“王妃,这是我小弟邹律川。”

邹律川一步上前施礼道,“稷下学宫弟子邹律川参见王妃。”

“无需多礼。”钟无盐看着他们姐弟两个,有些疑惑的问道,“妹妹,这么晚请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且坐下一谈。”笑容可掬的邹侧妃按住钟无盐肩膀,让她在主位上坐下。

邹侧妃眼角闪动着歉意说道,“我这不成器的弟弟,和姐姐的师弟苏琴前一段时间有些过节,所以他今日求上门。让我和姐姐说一声,求王妃化解他们两人的恩怨,不知王妃肯援手否?”

钟无盐没有说话,直觉告诉她这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她不动声色地从姐弟二人脸上扫过之后,又打量一下四周,并没有特别的发现。

“怎么样?姐姐,能帮小妹一个忙吗?”邹侧妃扶住钟无盐胳膊轻摇。

钟无盐沉吟了片刻,缓缓点头,又暗暗起了疑惑,这一点小事,又何必深夜把自己请来。

邹律川对姐姐递了一个眼色,邹侧妃堆笑了起来,“姐姐你有所不知,我这小弟当初为了一个女子争风吃醋,曾经派人暗杀过你的师弟苏秦,结果差点误伤了姐姐,所以此次来不仅是向苏秦赔罪,也是向姐姐赔罪。”

这话让钟无盐猛然想起来,那个被苏秦用剑斩断一臂的蒙面女子,不禁半张开嘴,脸露吃惊之色。

邹律川离席而起,单腿跪在钟无盐跟前,“绿川年幼无知,心里知道错了,还请王妃和苏秦兄恕罪。”

钟无盐缓缓站了起来,看了看邹侧妃可怜兮兮的眼神,叹了口气,终于开口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邹律川,你起来吧,我会转告师兄苏秦,此事就一笔勾销。”

姐弟俩对望一眼顿时大喜,邹侧妃扶起弟弟坐了下来,殷勤地将那杯早就倒好的茶水双手,递在钟无盐的手中,笑道,“多谢姐姐大人大量,我姐弟俩敬你一杯茶,聊表谢意!”

绿沉沉的茶水,在钟无盐手中轻轻荡漾着,透过杯沿看过去,是一双比茶水更纯净的四只眼睛。

盛情难却,钟无盐举杯一饮而尽,清香润喉,果然是好茶!

看她喝下茶,

嗓子几乎提在心眼里的邹律川暗松一口气,也举杯同饮。

放下茶杯,钟无盐站起身说道,“好了,时间不早,若妹妹没有什么事的话,姐姐就先告辞了。”

她话音刚落。

扑通一声,邹律川捂着肚子滚倒在地上,眼角耳中细细渗出血来。

“有毒!这茶里有毒!”

邹侧妃尖叫着一把扯住钟无盐又撕又捶,“你杀了我弟弟,你毒杀了我弟弟!来人,快来人哪!”

而此刻邹律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亲姐姐,也在一瞬读懂了邹侧妃对他用的唇语,她无声在说:对不起。

第一百六十二章 权力是剂毒药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就在邹律川潜进王宫之前,齐宣王在偏殿正和两个人在商谈事情,一位是淳于髡,另一个人正是苏秦。

当他听说,苏秦竟然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残暴的宋康王反戈一击,直捣黄龙,终于迫使邹相国兵不血刃地放弃了手中把持二十年之久的权力。

让他不禁感叹舌头的力量。

在静静消化这个好消息之后,他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语音在大殿之上久久不绝,让苏秦忍不住掏掏耳朵。

等笑声停息,齐宣王感慨的说道,“田忌和孙膑,当年先王因公孙阅用计起了猜忌之心,这么多年来,他二人隐仕不出,可见对权势视如粪土,足见先王的确错怪了他们,所以寡人见到二位先贤之后,定当代先王致歉,先王之错,由寡人今日来弥补。”

他看向苏秦问,“他二位几时能到临淄,寡人亲自出城迎接。”

“大王,他们已在云梦山和恩师鬼谷先生在一起,明日上午即可赶到临淄。”苏秦起身拱手说道。

齐宣王一拍案几,“苏秦,此事你功不可没,等寡人接到他们二位之后,将在文武百官面前封你为齐国正式的上大夫,以奖励你的大功。”

苏秦拱手正色道,“大王,苏秦资历尚浅,还要在外历练一番。”

说话间,他对淳于髡眨眨眼睛,淳于髡当即说道,“大王,这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让他在外吃些苦头也好。”

齐宣王看看苏秦,又看看淳于髡,爽朗的笑道,“也罢。”

君臣正在谈笑间,大内总管柳同惊慌失措的冲了进来,跪下喘了口粗气,对齐宣王禀告道,“大王不好了,出人命了!邹相国之子邹律川在邹侧妃的寝宫,被人毒死了!”

齐宣王双目一睁,霍地站起,“邹相国的儿子?凶手抓住了吗?”

“凶手当场被邹妃抓住!是…是……”柳总官喘着气。

“讲!”

齐宣王一个杯子摔了过去!

邹忌明日就要向自己交权,今晚他的独子却在宫中被人毒死?邹忌视这个儿子为掌上明珠,发生这样的事,他一旦发疯,岂非来个鱼死网破?

“凶手是钟王妃!”柳总管顾不得揉揉被杯子砸中了手臂,咬牙说道。

此言一出,苏秦和淳于髡刷刷站起身来,如五雷轰顶。

齐宣王却慢慢坐了下来,冷声吩咐,“你即刻将禁军统领杜峰、副统领田瑞召进官,寡人有事吩咐!”

……

一刻钟之后,两位面色冷峻的军官被柳总管带到偏殿。

“臣杜峰、臣田瑞参见大王!”

两位军官跪下行礼。

话音刚落,高阶之上的齐宣王厉声喝道,“来人,将杜峰拿下!”

两位大内侍卫鬼魅般闪出,将杜峰按在地上,双手扣起。

杜峰刚想大叫,却被侍卫的大手堵住嘴巴,像条狗一样拖了出去。

田瑞跪在一边,心惊肉跳。

他耳畔再次响起齐宣王的声音,“田瑞,从此刻起你取代杜锋担任禁卫军统领,寡人给你的第一道旨意是,禁军3000人中每600人每一队,兵分五路,将相国邹忌,上大夫冯仪,上大夫司马黄……这五位大臣府邸团团围住,许进不许出,禁军围而不入,一切等寡人明日的旨意,明白吗?”

“微臣遵命!”

田瑞大声道,“臣即刻去办!”

他本是王室远亲,是禁卫军统领的不二人选,却硬生生被邹相国派他的心腹抢走了这个位置,早已积怨已久,齐宣王下令让他包围那五位大臣,都是邹相国最重要的党羽。

让他此刻如拨云见日之感。

……

等田瑞的军靴消失在回廊的尽头,齐宣王这才起身,对候立在殿前的柳总管道,“带寡人去邹妃寝宫!”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苏秦,钟妃是你的师姐,你和寡人一起去!”

淳于髡刚想说,老臣也想同去,就被齐宣王用话堵住了,“淳于爱卿,明日还要早朝,早点回家安息。”

言罢,领着苏秦匆匆走入夜色。

……

走进邹侧妃的寝宫。

苏秦看见一大堆宫女和寺人将钟无盐团团围住,邹侧妃披头散发,跪在邹律川的尸体前无声抽泣。

柳总管一声,“大王驾到。”

黑压压众人跪了一地,邹侧妃红着眼睛三步做两步膝行到齐王面前,抱住齐宣王小腿嚎啕大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臣妾弟弟律川今夜特意进宫来,说前日得罪了苏秦,让臣妾请钟妃叙叙,化解他和苏秦的恩怨……”

邹侧妃喘了几口气,又哽咽道,“但是…但是臣妾万万没想到,这女人竟狠毒如此,居然下毒想毒死我们姐弟两个,幸亏臣妾没有喝自己那杯,否则…否则…臣妾再也见不到大王了!”

突然仰面倒地,昏厥过去。

宫女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掐人中的掐人中拍背的拍背。

苏秦看向人群中一动不动的钟无盐,钟无盐对他镇定地摇摇头。

苏秦当即拱手对齐宣王道,“大王,此事匪夷所思,实在过于蹊跷,不能只听邹妃一面之辞。”

齐宣王一言不发,也没有去看钟无言,只是耐心的等着,等邹侧妃悠悠醒来之后,让人扶进内室,叫柳总管将众宫女和寺人都赶了出去。

房间里静悄悄一片。

只留下齐宣王、钟无盐、苏秦、还有尚在默默抽泣的邹侧妃四人。

……

沉默了片刻之后,苏秦对齐宣王斟酌地开口道,“大王……”

齐宣王一伸手,“不要再说了。”

苏秦和钟无盐俱都一愣,而邹侧妃脸上瞬间闪过一抹喜色。

齐宣王走到案几边,看着一杯满斟茶水的茶盏问邹侧妃,“这就是你那盏被下了毒还未喝的茶?”

邹侧妃嗯了一声。

齐宣王平静地问,“邹妃,既然是三人同饮,钟妃和邹律川的茶都喝完了,你为何滴水不沾?”

邹侧妃猛然抬起眼睛,眸子被泪水滤过之后,异常清亮,她嘶声问,“大王,你这是何意?难道你以为是臣妾下的毒?臣妾为了陷害钟妃,活活葬送自己弟弟的一条命?”

“邹妃,你还没有回答寡人的问题。”齐宣王冷冷看着她,不为所动。

“臣妾在钟王妃来之前,已经多喝了几杯,不是不喝,而是想缓口气再喝,难道这也让大王质疑吗?”

“好,寡人再问你,这是你的寝宫,在众目睽睽之下,钟妃是如何下的毒?齐宣王语气咄咄逼人。

邹侧妃刚想回答,就被齐宣王用手制止,直接问下一个问题,“邹妃,刚才的问题你无需回答,寡人只问你一个问题,寡人是不是很蠢?”

邹侧妃立刻摇摇头。

“寡人既然不蠢,那会不会选一个蠢女人做自己的正妃?”

邹侧妃一怔,不得不再次摇头。

齐宣王语气突然严厉,“既然寡人的正妃不蠢,那么她怎会蠢到在你的寝宫,肆无忌惮地毫不忌讳后果地大大方方地给你和你的弟弟同时下毒?”

这一连串的“地”字让邹侧妃张口结舌,她嘴巴艰难的动了动,但在齐宣王犀利目光瞪视下,好半天,都没有勇气再开口说出一句话。

“利令智昏。”

齐宣王吐出这四字,沉默的看着邹侧妃,“明日你就随你父亲出宫去吧。”

说罢转身,抬腿走了出去。

苏秦走了几步又停下,神情复杂地回头看向僵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邹律川,他嘴角渗出的血渍触目惊心,又看了一眼蜷缩在地面如死灰的邹侧妃。

权力真是一剂毒药,不知毒死了多少人?将来又会不会毒死自己?

第一百六十三章 娘,爹派人来杀我了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

三辆马车,一个老仆,在夕阳的余晖中静静驶出临淄,卷起淡淡的烟尘,在城门口,马车突然停下。

一身泛旧青衣的邹忌,一只脚探出马车,在空中停滞了片刻,在老仆搀扶之下终于慢慢落了地。

一夜之间他白了头,原本风度翩翩的中年美男,此刻一脸枯槁。

仰起脸,他看着巍峨的临淄城墙,二十年前带着一腔热血和一把古琴迈步进去,二十年带着儿子的尸体和一个疯了的女儿黯然而出。

来来去去,恍如一梦。

……

他让仆人将自己那张古琴取来,就在来来去去的行人道旁,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将琴平放在膝盖上。

白发老人怪异的举动,立刻让进出城的行人停下脚步,一起望了过来

邹忌闭上眼,迎着秋风吸了一口气,手指轻按琴弦,由缓致疾,从清冷到热烈,叮叮咚咚,龙啸九天,让驻足的行人不知不觉地围了过来

二十年前,他就是用这首自创的琴曲,以琴之名与齐威王畅谈国事,让他这个一名不文的青年**丝,一跃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齐相国!

指尖流淌着的岁月,让自己整个人进入了忘我的状态。

不远处的马车内,透过布帘传来一个中年女子的啜泣之声。

又加杂着一个如七八岁女童的呓语:“娘亲,我的甜糕呢?

一双成年女子的手抱住了那个中年女子,撒娇似的摇晃,“是不是弟弟抢走了!我要甜糕!”

邹忌的妻子搂着眼神空洞的邹侧妃,眼泪更是如决堤之水。

……

邹忌正沉浸其中,几个守城军士闻讯赶来,将围观的百姓驱赶到一边,用长戟指着邹忌的脸,厉声喝问,“你是何人?胆敢在此聚众滋事。”

琴声骤停,邹忌缓缓抬起头。

那守城军士这才认出这白发苍苍的老者竟是邹相国,唬得仓皇地下跪,但很快又拍拍手站了起来,自嘲的一笑,心道,怎地差点忘了,眼前这人已给不再是相国,不仅不是相国,还是一个罪臣,要不是当今大王仁慈,这姓邹的早就满门抄斩了。

想到这里,他指着邹忌的鼻子喝道,“大胆犯官,竟敢在城口处聚众弹琴,再不滚老子就砸了你的琴。”

邹忌冷冷看着他,不为所动。

这兵丁大怒,刚迈上一步举戟挥下,一个耳光扇过来,打得他原地转了一圈坐倒在地,又被赶来的淳于髡一脚踢了出去,淳于方对邹忌拱手一礼,“在下御下不严,请邹伯父原谅。”

“你是淳于髡的儿子?”邹忌有些感慨的问道,依旧抱琴坐在地上。

淳于方点点头。

邹忌展颜笑了起来,“我和你爹斗了这么多年,你这年轻人居然有如此胸襟,老夫为他感到欣慰。”

他抱琴上前,双手平举递给淳于髡,“你爹也爱弹琴,这张绿尾跟随老夫多年,如不嫌弃,就送给你爹,就当做老夫和他一笑泯恩仇。”

“多谢,我就代我爹收下这张琴,也把着伯父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我的爹。”淳于方爽快地伸手接过。

天边的颜色更深了一分。

最后再望了一眼城墙,邹忌坐回马车上,伴随西沉的落日缓缓启动,属于他的时代,在一点一点走向夜幕……

……

第二日,秦楚赵魏等各个诸侯国安插在齐国都城临淄的密探,纷纷用快马传回一个举世皆惊的消息:

齐宣王正式昭告天下,重新任命于十几年后再度回国的田忌为齐国的相国,而孙膑也重新成为齐军军师。

这一消息令七大国朝堂无不震惊,而齐国的百姓却是欢天喜地。

这一天,整个临淄城都张灯结彩,各个角落无论官方还是民间,都在庆祝这个任命,也由此可见田忌和孙膑在齐国百姓中声誉极佳。

……

就在当日,苏秦一匹快马匆匆赶往齐国西南方向的薛邑。

在一路打听之后,终于在正午时分,沿山路而上,来到一个规模和鹿鸣村大小的偏僻村落,在村东一座青灰色小院面前,他牵马停下脚步。

看见五六个孩童在追打一个小孩子,那小孩虽然势单力孤却毫不畏惧,张牙舞爪如疯了一般。

但一拳难敌四掌,最终被孩子们按在地上,一个大一点的小孩,扯开裤裆,对准他的后脑勺正想撒一泡尿。

却突然歪嘴痛叫了起来,一个陌生叔叔拎起了他的耳朵,把他扯翻在地上,又对那群小孩吼道,“你们人多欺负人少,要不要我以大欺小?”

说着取出剑对他们一晃,众小孩吓得屁滚尿流,嗷嗷地各自回家。

……

苏秦将躺在地上的小孩扶起,那小孩却只是警惕的看着他,既不说声谢谢,也没跑开,宽广的额头下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苏秦。

“你是不是叫田文?”苏秦蹲下半个身子,温和的笑问。

“你问这个干嘛?”

小家伙躲开苏秦要摸他头的手,这陌生人居然知道他的名字,让他眼神越发警惕起来,像猫一样弓起了身子。

他盯着苏秦手中的剑,突然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冲小院内大喊,“娘!娘!爹又派人来杀我了!”

里面一个妇人匆匆跑过来,虽然布衣裙夜,但相貌十分秀丽,她一把将那个叫田文的小孩挡在身后,脸上露出哀婉的神色,“壮士,虎毒不食子,侯爷给你多少钱?妾身加倍给你!”

苏秦慢慢站起身,把手中的剑插回马鞍上,拍了拍手笑道,“大嫂,在下不是来杀你们的,是来帮你们的,我渴了,能否请我进去喝碗水?”

“谁叫你来的?”

那女子紧张地问。

“田相国。”

“什么田相国?我大齐相国明明姓邹。”那女子一听,向后退了一步。

“大嫂有所不知,昨日田忌将军,刚被齐王任命为新的相国,他让我来见你们,接你们回侯爷府。”

苏秦神情郑重的说道。

这个侯爷,是指靖国君田婴,而他眼前这7岁的孩童田文,正是日后名动天下的战国四君子之一,孟尝君。

第一百六十四章 海大鱼

“你们有谁再敢劝阻本侯兴建薛城,我就把他的舌头割下来下酒!”

靖郭君田婴用手重重拍在柳木案几之上,让座下近百位的门客个个缩起脖子紧闭着嘴,噤若寒蝉。

他们为了阻止靖郭君在自己的封地修建城墙,可以说磨破了嘴皮费尽了口舌,但得到的最终回应,就是这一句冷冰冰又杀气腾腾的话。

首席门客吕文浩暗暗叹息,眼前的主公田婴,出身极为显赫,乃是上代齐威王的幼子,是当今齐宣王的同父异母弟弟,可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要谨小慎微,夹着尾巴过日子。

熟读春秋史书的他们自然知道,历朝历代以来,多少兄弟间为了争夺王位,弄得腥风血雨反目成仇。

所以,聪明的王世公子,都会低调地守着自己的封地过日子,以免祸起萧墙,而眼前这个靖国君,却反而大兴土木,为自己的封地修建城池,这岂非成了国中之国?一旦有心人告到齐宣王耳中,那将是一场无形的大祸。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作为田婴的门客,他们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主公自寻死路。

可惜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无论他们怎么样变着法儿苦口婆心去劝说,靖郭君田婴依旧我行我素,执意要在自己的封地修建一座大城。

……

想到这里,吕浩文咬咬牙,还是挺身而出,对田婴拱手道,“侯爷,老夫随侯爷二十四年,请再听老夫一席话,这城万万建不得,当今大王励精图治,已经不再沉迷酒色,昨日更是昭告天下,重新起用田忌和孙膑,齐国俨然有中兴之象,在这个节骨眼,侯爷应该一动不如一静,不要平地起风波。”

田婴冷眼扫过去,直到对方额头上出了冒出了冷汗,这才开口说道,“你们懂什么,正是因为田忌担任了相国,本侯反而可以放心建城,因为我和他不仅是王室宗亲,也是自至好友,有这层关系在,可以无忧也。”

他端起一杯蜂蜜,尖嘴尝了尝,眼神逐渐变得犀利起来,“吕先生,念你跟随本侯多年,这舌头就自己留着,不过要罚你6个月的俸禄。”

田婴把装蜂蜜的杯子往案几上一摔,发声道,“不要挑战本侯的耐心,若再有人敢出声,我也不要他的舌头,只要把他丢进油鼎里炸一炸。”

说到这里他即刻吩咐,在大厅之外的空地上,支起一个青铜大鼎,倒了七分满的油,加了十分的柴火,在众人惊惧的眼光中,将柴熊熊燃烧起来。

大厅内一片寂静,所有的门客都保持沉默,仿佛真被割了舌头的一般。

……

靖郭君田婴举手轻抚着自己的发髻,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正在这时,负责守门的军卫,快步走了进来,上前禀报道,“启禀侯爷,门外有个叫海大鱼的士子求见。”

海大鱼?田英皱起眉头,在印象中他不认得这个人。

又看向厅中门客,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头雾水。

“他求见本侯有何事?”田婴弹弹衣角上的灰尘问道。

军卫在田婴严厉目光注视下,战战兢兢的回答,“他说听闻大王修建城池,说是来提前吊唁侯爷的。”

什么?

田婴腾地站了起来。

坐下的门客一片心惊肉跳,心里也在暗暗佩服,显然这人也是来劲说侯爷不要修建城池的。

田婴重新坐了下来,怒极反笑,“好,好,你快去把那个士子请进来,本侯要仔细想看看他是不是铜头铁臂?这口油锅能不能炸烂他?

……

军卫战战兢兢地下去之后,不一会儿领进来一个面色憨厚的年轻人,不过从他宽广的额头和平静的举止上,怎么看都觉得应该是智商在线。

“海大鱼参见侯爷。”这年轻人对坐上田婴。拱手施了一礼。

田婴上下打量了苏秦一眼,带着笑问道,“听军卫说,你是来吊唁本侯爷的,给你一句话,说出你的理由,说错一个字,本侯就让你在油锅里洗澡。”

“侯爷,在下只说三个字。”这叫海大鱼的年轻人微微一笑。

“哪三个字?”田婴问。

“海大鱼。”海大鱼说。

大厅此刻,安静得可以听见针尖在地上跳舞的声音。

众人我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绝世傻瓜,这货报自己的名字。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吗?

但他们目光中再多的怜悯,也挡不住靖郭君田婴的一声暴怒,他活在世上40多年,还从没有一个人敢用这样的方式来戏耍于他。

“来人,把这疯子抬起来,举到油锅上,先炸他的手,在再炸他的脚,最后炸他的头,不要让他死得太快。”

这叫海大鱼的年轻人,巍然不惧。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你们敢,我乃齐国上大夫苏秦是也!”

这话太令人震惊,大厅百多个门客都瞪圆了眼睛,静静看向苏秦。

……

苏秦,在齐国谁人不知?谁能不晓?世人都知道他是鬼谷先生的高徒,学宫论证的魁首,上卿府中的娇客,更是其去往日清风的上大夫。

“你真是苏秦?”靖郭君田婴,盯着苏秦的眼睛问道。

苏秦点点头,一脸坦诚。

你是苏秦又如何?居然敢用化名戏耍本侯爷,该当何罪?本侯就是今天真炸死了你,也是活该。”

田安重重一拍案几,又想到,“海大鱼?你究竟想对寡人说什么”

……

苏秦盘腿坐在地上,取出腰畔随身携带的毛笔,将毛尖在嘴尖在地上缓缓画了一条大鱼。

这才抬眼看向田婴说道,“侯爷,这是一条海中大鱼,在海中尽情嬉戏,连大船都要逼着他走。”

他拍了拍膝盖站直身体,双脚踩在鱼头位置。眼神锋利地如刀。

“侯爷请看,这条大鱼因为过于嚣张,结果自不量力一个翻身落到陆地上,那么即便是一群小小的蚂蚁,都能把他吃了一个一干二净。”

“苏秦,本侯不喜欢拐弯抹角,也不像王兄一样喜欢隐语之术,你有什么话就直说。”田婴语气虽冷,但在态度上明显发生了改变。

“好,那在下就直言不讳了。”苏秦清了清嗓子说道,“侯爷就是海里的一条大鱼,而齐国就是大海,侯爷只有依靠齐国才能安然度日,侯爷今日要修建城池,必然引起当今齐王的猜忌,这将自绝于齐国,离开齐国这一片大海,侯爷你这条大鱼,又能悠游几时?”

田婴不说话,低着头看着自已食指上的扳指,那一抹颤动的璀璨光华,让他微微闭上眼睛。

苏秦的话很清楚,齐国才是他最大的靠山,而修建城池的举动,虽然得到了一座城,却失了一个国。

座下门客们静静地看着他,

个个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生与死,在侯爷的一念之间。

终于,靖郭军田婴大步走了下来,握住了苏秦的手,语气坚定的说道,“苏大夫一床话,让本相无地自容,也让本侯感激不尽!”

“侯爷,在下还有一份厚礼要献给侯爷。”苏秦微笑着说道,“请稍候片刻,苏秦去门外把礼物带进来

几分钟后,脚步响起,苏秦手牵着一个黑眼晴的小男孩走了进来。

这男孩的额头和眼角,和台上的靖郭君是一模一样。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五月生的孩子

就在小男孩被苏秦领入大厅这一刻,现场的气氛立刻为之一静,有门客轻轻吐了吐舌头,又在默默吞咽口水,而作为首席门客的李文浩却是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不忍之色。

显然他们都知道这男孩是谁。

小男孩静静看着靖郭军田婴,而田婴也在静静的打量他。

几分钟之后,田婴收回目光看向苏秦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开口说道,“苏大夫,你这的确是一份厚礼。”

又扫视一眼座下门客,“你等若没有其他事的话,就先退下。”

众门客起身,对田婴欠身之后纷纷离去,刻意落在最后的吕文浩走了两步,突然回转身拱手对田婴说道:

“侯爷……”

靖郭君田文眼睛一瞪,让他下面要说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苏秦对忠心耿耿的老先生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指指男孩又指指自己,他这个动作很快,田婴并没有察觉,却让吕文浩凝重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对苏秦屈身敬了一礼,然后仿佛年轻了十岁,迈步走了出去。

……

等众人走了之后,田婴大马金刀的坐在主席上,淡漠对小男孩勾勾手,“走近点,让本侯看清楚你。”

小男孩仰头看向苏秦,苏秦微笑着松开牵着他的手,鼓励他过去。

小男孩咬着牙慢慢的走上前去,步子虽慢,却透着一股锐气。

“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田婴等他停下脚步之后,问道。

“你是我爹。”小男孩说道,目光中透着说不出的爱恨交织。

这个爹字让田婴的眼神本能地荡漾起一丝柔情,却很快消融在冰冷的嘴角上,他又问,“你还知道什么?”

“”你想杀我。”小男孩语气平静的说道,眼眶已有泪水在打转。

“那本侯为什么要杀你?”田婴冷冷地问,没有去看男孩眼角的泪水。

“我娘告诉我,因为我是5月生的,而侯爷说5月生的孩子,长大会和门户一样高,将来会害了父母,所以生下后,侯爷叫娘亲把我掐死,但娘亲舍不得,隐姓埋名,带我躲到了乡下。”

小男孩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得就像在说着一个陌生人的故事,但全身都在发抖,紧握着双拳。

苏琴扠开五指,蒙住了自己的脸,好遮掩一头的黑线,5月生的孩子会害了父母,这古人怎么会迷信到这个地步?他哭笑不得。

……

父子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靖郭君田婴这时候没有再看这个以后会害了自己的所谓儿子,而是看向苏秦问道,“苏大夫,你把这孽子领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苏秦正想开口,却见小男孩突然握紧双拳上前半步问道,“侯爷,请问人的命是上天给的还是门户给的?”

田婴目光重新回到他脸上,发现这小家伙眼睛还真是又黑又亮,应该和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这让他一时失神,不知该如何回答这问题。

“如果人命是上天给的,那么我的命就是来自天意,侯爷又担心什么呢?若我的命是门户给的,那么我以后若真的长得像门户一样高,那侯爷只要再把门户加高就好了。”

小家伙说完,很聪明的点到为止,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这小家伙不过七八岁,淡定的表情却不输给成人,更重要的是这份睿智让自己这个中年人居然哑口无言。

田婴呆呆看着他。

苏秦拍手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洪亮地说道,“侯爷,恭喜侯爷得到一匹千里驹,此子将来一定会光大门楣,来日成就绝不会在侯爷之下!”

苏秦的话让田婴心中一动,在自己40多个儿子当中,眼前这小家伙表现确实是极为出色,无人能比。

趁热打铁,苏秦走上前来,突然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侯爷,你觉得苏秦才华如何?”

这问题问的莫名其妙,就连小家伙也诧异地看向苏秦。

靖郭君田婴微微一愣,立刻回答道,“苏大夫才华横溢,堪称人中之龙,稷下学宫一战,近万弟子都为之甘拜下风,连大王都赞赏有加。”

苏秦拱手温言,“多谢侯爷美言,实不相瞒,在下也是5月生的。”

这话让小家伙脸色一振,而小家伙的父亲田婴却久久说不出话来。

“所以侯爷,所谓5月生的孩子会妨碍父母,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千万不必当真。”苏秦说着伸手按在小家伙的肩膀上,有言辞灼灼的说道,“不出十年,这孩子将名动天下。”

田婴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想了想,睁开眼后,终于伸手摸向小家伙的头,和颜悦色问,“你叫什么名字?”

“侯爷,我叫田文。”小男孩清脆的答道,没有甩开抚摸他脑勺的手。

田婴将身子再俯下一点,双手捧住这孩子的脸,眼神徐徐露出慈父特有的目光,轻声道,“不要再叫我侯爷,从今日起,你可以大声叫我,爹。”

“爹!”

田文怯生生道,眼角的泪光再次闪动,又鼓足勇气开口道,“娘在乡下很苦,你能不能把她也接过来?”

田婴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这孩子不仅聪明,而且有孝心。苏秦说的没错,此子长大以后,一定是他们田家的麒麟儿、千里驹、人中龙。”

他哈哈大笑,“文儿,为父当然要把她接来,她生下这么好的一个儿子,是我田家最大的功臣!”

……

靖郭君府,一间书房。

苏秦和田婴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块宽大绣着龙纹的案几,几上两杯琥珀色黄茶,飘着袅袅的清香。

“苏大夫,今日你不仅劝本侯放弃修城免去了一场大祸,还让我与多年未见的儿子团圆,你让本侯如何谢你?”

田婴端起一盏茶敬道。

苏秦举茶一饮而尽,脸上的笑容浮了起来,“侯爷说的没错,是该好好谢谢苏某,我想向侯爷要一个人,不知侯爷舍不舍得割爱?”

田婴举杯停下,有些疑惑地看着苏秦,半响之后才道,“苏大夫,莫非看中了本侯府中某个女子?”

他咬牙又道,“若是妾,本侯愿意舍得,若是本侯之女,本侯也愿意召苏大夫这个乘龙快婿。”

苏秦仰天大笑,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案几上,写了一个“宋”字。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再懦弱

田婴看了一眼这个宋字,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波动,只是盯着苏秦的眼睛问,“你怎么知道此人在本侯府上?”

苏秦有些唏嘘地答道,“是原来的相国邹忌亲口所说,也算一笑泯恩仇吧,在他离开齐国之前,我和他见了一面,所以才知道那个被他弟弟宋康王夺了王位赶到齐国的宋剔成君,原来一直藏在侯爷的府上。”

听到邹忌这两个字,田婴神情颇为复杂,因为邹忌年轻时,曾经在自己府中做过短暂的门客,但是自己当年年少轻狂,很少采纳他的建议,所以后来他独自携着一张古琴直接去了临淄见齐王,结果一飞冲天,成了大齐的相国,可是即便如此,逢年过节,依旧对自己这个原来的雇主礼敬有加。”

当初宋剔成君逃到齐国之后,也是邹忌特意安排他来自己府中住下,现在想来,也许意图并不那么单纯。

想到这里,田婴轻轻甩了甩头,既然邹忌已经离开齐国,无论他有什么企图,都已烟消云散,倒是苏秦的意图,却要让自己好好斟酌一番了。

田婴淡淡喝了一口茶,开门见山,直视苏秦的眼睛,“不知苏大夫要找这人,意图何在?”

苏秦笑而不答,反问道,“侯爷,你觉得宋剔成君此人如何?”

田婴的目光在苏秦脸上徘徊了一圈,悠悠回答道,“谦谦君子。”

“我师兄孙膑也这么认为。”苏秦又补充了一句,“虽然性格有些懦弱,但他若重回宋王的宝座,对宋国的百姓来说,却是一个仁义之君。”

“什么?你想带他回宋国?”田婴陡然吃了一惊,“可是他那个弟弟宋康王手段狠辣,他怎么能斗得过?”

“侯爷,此一时,彼一时也,宋剔成君有我大齐做靠山,又有苏秦亲自辅助,更有宋国百姓如久旱逢雨,天时地利人和,焉能不成?”

苏秦转了转杯子,他想起宋康王也有这个习惯性的动作,不禁哑然失学,又面色一沉,如果此人不除。韩凭夫妇恐怕永远不能回到自己的故乡。”

最重要的是,根据史料记载,这个宋康王反复无常毫无信义,他既然能背叛邹忌,日后也绝对能背叛自己。

宋国离东周太近了,有他在宋国当王,很容易威胁到自己在洛阳的家人。

“苏大夫所言甚是。”田婴沉吟之后,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

宋康王一箭射向天空,

噗的一声,漫天的红血飞落下来,让在广场上围观的群臣,纷纷伏倒在地举手大喊,“万岁,万岁!”

胖总管冷冷站在一旁,就像在看一群可怜的小丑。

自从宋康王登基以来,朝中正直的大臣,不是被杀掉,就是主动告老还乡,留下的臣子们大多为拍马之徒。

更可笑的是,宋康王为了愚弄宋国百姓,将白色皮袋装满牛血,高高悬挂空中某一高中。

然后一箭射过去,仿佛天上飘下了朵朵血花,之后宋康王派人向民间四处宣传,说自己和天斗,连老天都被自己一箭射伤,洒落了漫天血花。

而这一声“万岁”在整个战国历史上,也是宋康王第一次让臣子们喊出来,简直前是无古人。

……

在全场的欢呼声中。宋康王龙行虎步走到大臣中间,伸手拎出一个叫上官云的大夫,眯起眼睛锋利的看着她问,“你觉得寡人箭术如何?”

“大王箭术天下无双,就算远古时代射日的后羿,见了大王也只能甘拜下风,”那位臣子一看就是一个十足马屁精,脸上笑成一朵菊花。

宋康王盯着他的眼睛问,”上官爱情,你是真心话,还是假心说。”

“微臣自然说的是实话,请大王明鉴。”那上官大夫立刻振振有词。

“那好。”宋康王立刻弯下腰。脱下自己的靴子,让这个马屁精左右手各拿的一支,要双手平举,就在对方要哭出来的时候,又将两双袜子挂在他的左右耳朵上,这才满意地拍拍手。

之后他对跪下的群臣,大声喝道,“寡人要射四支箭,命中这两双靴子,还有这两双袜子,你得说,果然在百步之外,能不能射中?”

地下的文武百官,面面相觑,舌头都在哆哆嗦嗦的打着卷,原本这是一个拍马屁的好机会。可是之前马屁最响的上官大夫,已在众人眼前吓得魂飞魄散,所以一时间大家鸦雀无声。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出声。

“怎么?你们认为寡人射不住?”威风凛凛的宋康王哼了一声。

地上的百官,你看我我看你。终于一起咬牙道。真的相信大王一定能说中。不过这次声音。明显不比之前叫万岁石。想了很多。

宋康王哈哈大笑。即使知道他们是一群马屁精。却也要不时的调教一番。这也是做完的乐趣之一。

等她站定。手拈起第1次见。却在群臣的惊呼声中。那个上官大夫硬邦邦的。为什么摔倒在地?

竟然活活被吓死了。

……

顺康王上前。中吐了一口口水。却依旧,举剑对着地上一射。可怜的贾大夫。虽然已经死了。额头依旧冷冰冰,插着一根利剑。

这是胖总管快步走了过来。拱手禀告道。大王。齐国的苏大夫,在门外求见。

苏秦?寡人亲自去迎接。宋康王将公益人。大步迈了出去。

……

当夜。顺康王在宫中大摆宴席。魏书琴接风洗尘。在宫女们挥动的红裙之间。宾主言谈甚欢。

这一夜。不仅输钱后的明天大醉。就连被称为海淀的宋康王。也醉倒在安吉之上。

晚上,宋康王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成了天上第10个太阳,而后一举箭一箭射来,正中圆心。全身的剧痛。让他猛的惊醒。

这才发现天已大亮。更发现自己被捆在。广场上的木桩上。有三个人在能望着自己。一个是抒情。一个是胖总管。中间一人。却带着斗笠蒙着面纱。手里拿着自己。最常用的一副攻。

此刻已是深秋。寒冷的风不仅吹散了脸上的酒意。更催人的贪心。因为即使这个人蒙着面纱。但这一身骨架。和站立的姿势。立刻知道这人是谁。

原来如此。他qq下了起来。

看了苏晴一眼之后。眼睛转向,那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胖总管。嘴巴吐开,粘在嘴上的头发。一字一句的问。寡人一向对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我?

胖军官走上前。你慈爱的目光只能整他的毅力,大王,你还记得当年有个驼子吗?就是被你宝贝破开的那个。只因为你想看看他,我的被里到底有什么,我就是他的儿子。

说完这句话。他远远的推开。

而此时。蒙面人缓缓继续努力。又掀开自己脸上面纱,露出了宋剔成君。那张苍白清秀却又满是岁月痕迹的脸,她静静的看着自己的亲弟弟,一句话也没有说。

鞠躬。八戒。一色。

从顺客王的胸前一寸而过。

他也不在懦弱,也不敢懦弱。欲戴王冠。必先承其重。是。

第一百六十七章 去秦国救人

按照史书中记载,宋康王此人因为生性残暴,又狂妄自大,不仅尽失宋人的民心,还得罪了不少周边大国,最后在齐赵魏三国夹攻之下,不仅本国被三国瓜分,而且自己也死在战乱之中。

对于宋康王本人,苏秦只不过提前让他看到自己的结局,可是对于宋国,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它灭亡过程。

这几日,商丘处处张灯结彩,宋国的百姓们纷纷奔走相告,庆祝宋剔成君的回归,做为他们上一代的君主,他有口皆碑,深得宋国臣民的爱戴。

苏秦牵着马从人群中走过,他们脸上洋溢出的欢笑,让他心里有一种无声的感动,安居乐业,老百姓的要求其实真的不高,但即便如此,在乱世战国,真正做到安居乐业也绝非易事。

他谢绝了宋剔成君即登基后称为宋剔王留在宫中多住几日的邀请。独自来到街市当中,感受一下宋国的风土人情,这令他心情更加自由舒畅。

……

已经到了正午,他在路边小店叫上一顿简单的午餐。

这时角落星两位秦国商人的交谈,却让他忍不住竖起耳朵。

他们讨论的是当今秦王,也就是秦孝公已经一病数月不起,恐怕时日无多,如此登基的将是太子嬴驷,可他一向与相国商鞅势不两立,那么未来的秦国将暗潮涌动,山雨欲来。

说到这里,他们彼此叹了口气,准备先在宋国观望一段的时间,等局势真正明朗下来再返回秦国。

苏秦不动声色地将最后一个饭团塞入腮帮撑得鼓起的嘴中。

此间事了,他原本按计划要去魏国游历一番,不过现在立刻去秦国,因为他一直怀疑,萧忆很可能是商鞅的女儿,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当然知道一旦嬴驷上位后,第一个下手的必然是商鞅,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萧忆真是他的女儿,苏秦决不能见死不救。

他骑马出城,在城外一处农田废旧的茅屋,找了个僻静角落坐下来,取出自己按记忆重新临摹的七国地图,确定一条通往秦国的最快路线。

……

按照路径,他骑马北上,首先进入赵国境内,一路夜宿晓行,脚步匆忙得连观赏沿途风景的兴致都没有。

这一日,进入武城县境内,刚进入县城,就看见城门口围着一大群人,人群之中传来隐隐的哭声。

此刻已近黄昏,苏秦打算在武城县借宿一晚,所以并不忙着赶路,于是牵着马挤进人群,看看发生什么事情。

原来是一对父女,往秦国投奔亲戚,但父亲突然病倒,而他们盘缠已尽,无钱买药,那女子只好守在路边哀哀哭泣,又羞于向众人乞讨。

围观的赵人,尤其是一些大娘大嫂都纷纷纷纷慷慨解囊,但都只是几枚小钱而已,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者,脸色已经发黑显然病得不轻。

苏秦蹲下身,掏出一枚在各国都能通用的金饼,一言不发的放在那女子的手中,然后牵马悄悄离开。

那女子呆呆抓牢金饼,难以置信地瞪大梦幻般的眼睛,夕阳斜照中,只看见苏秦一个潇洒的背影。

……

苏秦在城南找了一间客栈,让店小二将酒菜直接送他房间,在洗漱一番之后,擦着湿漉漉的头,喝了一口赵酒,大呼一声过瘾,早在齐国就听闻赵酒香烈,果然名不虚传。

用完酒菜,苏秦亲自用托盘端到楼下的前台,这时店门口一辆马车稳稳停了下来,一名黄衣女子和车夫将一个浑身酥软的老者抱了进来。

苏秦微微一愣,那女子也看见了他,上前一步拜倒在地,“小女子卫婉娘叩谢恩公的援手之德。”

“你爹怎么样?”苏秦连忙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关切的问道。

“我爹得的是风寒,郎中已经开了药,安息几天就没事了。”那女子擦拭眼泪,又是屈身一礼。

苏秦和马车夫将老者七手八脚扶到隔壁的一间客房,又主动出钱给掌柜,提前把她的房费付了。

那女子涨红了脸,抢着付钱给苏秦,苏秦哪里肯收,只得千恩万谢。

在客栈的油灯下,苏秦这才发现,她容貌虽然算不上特别美丽,但言谈举止间,显然是个大家闺秀。

却不知为何颠沛如此?

……

翌日一早,客栈后院里里自养的公鸡,刚叫了第一遍,苏秦顾不得吃早饭,与掌柜匆匆结了帐,好在此刻行人不多,他直接打马出城而去。

卫婉娘一早起来就用客栈的厨房亲手做了一类似汤圆的早点,看见隔壁苏秦的房门紧闭着,她端着糕点在门外徘徊了好几次,始终没有勇气敲门。

不一会儿,小二领着一个陌生的客人,径直把苏秦的房门推开,她探头一望,才发现里面人去楼空。

“小二哥,这位客人几时走的?”卫婉娘脸上带着哭腔问道。

“他天没亮就走了,”店小二哈了一口气,随意说道,正噌噌下楼,卫婉娘又追上来问,“请问那客官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我欠他钱。”

“苏秦,东周人!”小二道。

苏秦?

卫婉娘呆呆立在楼梯口,捧着碗嘴里默念着,好把这名字牢牢记住。

……

秋天出门很苦,不是风就是雨。

幸好苏秦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狐皮大衣,这是临行前姜杏儿特意为他缝制的,连张仪都看得一阵眼热。

沿着地图上的标识,苏秦在赵国一座城一座城地走过,路上常有游侠打扮的剑客,骑着马从自己身边呼啸而过,苏秦在欣赏之余,也抱有警惕。

这一些人向来喜欢打土豪,自己穿着狐皮大衣,会不会壕了点?

想了想,还是将身上这件黑色狐皮大衣,重新放入包裹之中,换上一件灰色不起眼的秋季长袍。

外不露财,才是老司机。

……

在仔细查看地图之后,苏秦决定抄近路,不走官道,改走林间小路,这样至少可以节省三天的时间。

只是苏秦不知道的是,在最初的地图上,鬼谷先生曾在小路上标示一行小字:如非紧急军情,一般行旅切莫走此路,此路常有匪类出没。

果然苏秦骑马走在羊肠小道上,刚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就看见三个笑得十分猥琐的大汉,持刀从三个方向逼了过来,冲他大声叫出两个字:

“肥羊!”

那三名大汉看见苏秦马鞍处包裹鼓鼓囊囊,不禁仰天大笑起来,“上午一个书呆子,一点油水都没有,这一个书呆子总算可以让我等吃香喝辣。”

第一百六十八章 怎么又是你?

马上的苏秦仿佛被吓呆了,半张着大嘴,眼睛瞪得滚圆,手中的缰绳在空中抖成一条条波浪线。

这副经典的怂样,让三名大汉越发笑得肆意张狂。

一人用刀斜指苏秦的脸,“臭小子,赶紧滚下来,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自己麻利的献上,还有,把你脚下的履袜通通给老子脱下来!”

听口吻,就知道他们是职业土匪,知道有人喜欢把钱藏在鞋子里。

苏秦忙不迭地跳下马来,首先将马鞍上系着的那把剑,哆哆嗦嗦的递了过去,上前时腿都在发软。

为首大汉接过剑,呛的一声抽出,一抹白光差点亮瞎了他的眼睛,凝神一看,却发现居然是一柄断剑。

不禁对着苏秦破口大骂,“这是什么破玩意?你居然敢当宝贝献上。”

另外两名大汉面面相觑,连剑都是断的,这人到底有多寒碜啊,莫非他们碰上了一只假肥羊?

“三位好汉,这剑是我家祖传的名剑,拿到市坊上卖,至少值100个金币。”苏秦怯生生地解释。

看苏秦胆小如鼠的样子,绝没有胆量敢戏耍自己,这话倒让三人信了几分,又听苏秦说道,“我这剑削金如泥,可以将普通刀剑一劈两段。”

为首大汉眼睛一亮,立刻从身边同伴接过一柄大刀,断剑一挥,无声无息断为两截,三人一齐看呆了。

那人想了想,又连续削断了两柄大刀,这才仰天爆笑起来,“果然是特么的宝剑,这下咱兄弟发了!”

三人眼睛都闪烁着一片金光。

……

就在他们分神之际,苏秦闪身上前,一把将剑夺了回来,然后退在一丈之外,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三个。

“喂,把你们衣服和履袜都脱了,有什么值钱的麻利地交给大爷我。”苏秦模仿刚才他们的语气说道,神情说不出的嚣张跋扈。

三人看看地下的断刀,又看看苏秦手中的断剑,这才发现自己被结结实实耍了,顿时气得哇哇大叫。

他们一弯腰捡起地上的短了一半的断刀,暴吼着扑了上来,这次他们不仅要苏秦的钱,更要苏秦的命。

軧剑式!

割剑式!

族剑式!

苏秦等到这三人冲到跟前,运气于腕,三招庖丁剑法之后,雪亮的剑刃贴着他们的锁骨斜斜插入咽喉!

三名大汉捂住各自的脖子,嘴里嗬嗬叫着,努力想吸气却吸不上来,身子颤颤转了一圈之后,栽到在地。

对待这些拦路抢劫的悍匪,苏秦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

几阵毫无意义的抽搐之后,这三人的身体终于一动不动。

苏秦弯下腰把他们全身上下都搜了一遍,又把履袜脱了检查,结果大失所望,金饼半块都没有,钱也只有数百枚,不过蚊子虽小也是肉,而且看钱币造型,内方外圆,显然是秦国钱币,正好去秦国省得自己再找换零钱。

苏秦将这三人的尸首直接拖在小路中央,摆出一个三角造型。

也好提醒后来冒冒失失踏上这条小路的行人,及时回头。

匆匆上马,没跑多远,听见有溪水流动的声音便停了下来,牵马循声而去,打算先喝口水。

拨开一处半人高的灌木,还未走到溪边,就被脚下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差点绊了个趔趄,那东西居然是活着的,在苏秦叫出来之前率先啊了一声。

吓得苏秦整个人弹了起来。

低头一看,真想扭头就走,他脚下以仆街姿式脸朝下趴着一个人,多么熟悉又多么讨厌的后脑勺。

公孙衍!

原来那三名土匪嘴里说的那个没有油水的书呆子,就是他。

公孙衍翻了一个身,躺在地下对苏秦拱手,“苏兄,别来无恙。”

他虽然鼻青脸肿,但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洒脱,或者说无赖。

苏秦用手捂住自己后悔来找水喝的脸,喃喃道,“怎么又是你?”

……

“苏兄,此地非久留之地,”公孙衍挣扎着坐了起来,又很认真的问,“苏兄,你能走得动路吗?”

苏秦气得想笑,这家伙还以为被打得半死的是自己啊,他怀疑,这人是不是脑子被那几个歹人打傻了?

“我当然能走。”他哼道。

“那太好了,”公孙衍笑容很灿烂,“在下脚受伤了,既然苏兄说自己能走路,那么马就给我骑吧。”

苏秦瞪着他,原来在这里等我,又不禁被这家伙的小聪明给逗乐了。

……

公孙衍,也是战国历史上有名的大人物,依照史书上记载,这人不坏,既然不是坏人,苏秦也就助他为乐。

在喝过水之后,又用竹筒盛水给干得嗓子冒烟的公孙衍也灌了几口。

于是将他扶上马,自己则像一个带路的马夫一样,在前方牵着马领路。

一路上,苏秦好奇地问了公孙行几个问题?第一个是,他身上的钱去哪了?第二个,他身上的剑去哪了?第三个问题是,就算他身上没有剑,凭借他学过的越女剑法,折根树枝也能那三个匪徒打得落花流水。

公孙衍趴在马背上,有气无力的回答道,“苏兄你有所不知,在下在这片树林里是被抢了两回,第一回碰到一伙人,足有二三十个,在下只好乖乖束手就擒,马匹钱币和我手中的剑,都用来保住自己的命,碰到第二回是三个大汉时,那时自己饿得快吃土,哪有力气跟他们斗,结果被结结实实打了一顿。”

苏秦哭笑不得,这小子运气还不是一般的衰,想到这里,他牵着马飞奔起来,震得公孙衍身体一上一下的,连胆汁都快吐了出来。

他看着苏秦的后脑勺问,“苏兄,刚才还慢慢的,怎么突然快起来?”

苏秦边跑边道,“你刚才提醒了我。若再碰见二三十个匪类,我就是有庖丁剑法,恐怕也要被抢个精光。

他这话,让公孙行冷不禁打了个寒颤,突然狠狠用指甲在马屁股上一戳,马嘶叫一声沿着山路狂奔而去。

把苏秦丢在了后头。

苏秦胃都快气炸了,边跑边吼,“你这没良心的王八蛋!”

突然看见公孙衍趴在马上又一道烟地骑了回来,后面跟着二三十个黑影,人人都拿着刀枪。

公孙衍打马从苏秦身边一穿而过,再次把苏秦甩在了后头。

第一百六十九章 后会那个无期

这伙人不仅人多,身上的肌肉也多,估计是怕身上的衣服被撑破,所以大秋天也赤着两只胳膊,凭借对地形的娴熟优势,采取合围之术,迅速将苏秦他们两人一马困在了圈心。

为首的是一名马脸汉子,个头不高,中气十足,眼瞅着马上的公孙衍,这货又见面了,不禁哈哈大笑起,“够意思,这肥羊是你领来的?”

公孙衍慢吞吞爬下马来,受伤的身子在秋风中簌簌发抖,他一言不发站在苏秦身后,看苏秦如何应对。

苏秦清清嗓子,让声音洪亮了八度,“赵国出好汉,在下是齐国一名剑客,生平最喜欢结交英雄人物,不知各位尊姓大名。”

说话间,把衣服下摆豪迈一甩,卷起的灰尘惹得身后的公孙衍一阵咳嗽,他抬眼看向苏秦,这家伙果然是一副书剑飘零浪迹天涯的样子。

就不知道能不能骗过这群歹人?

那马脸首领笑了起来,抓抓腋下,指间搓起一团污垢向苏秦弹了的过去,“你小子明明就是一个书呆子,什么狗屁剑客?用这招套近乎,倒是有几分小聪明,可惜老子不吃你这套,识相点乖乖把东西交出来。”

众匪徒一起哄然大笑起来。

虽然在春秋战国时代,被称为士子的读书人,普遍受人尊敬,不过在这些拦路抢劫的歹徒面前,这些书呆子往往是他们最喜欢下手的肥羊。

……

苏秦没有说话,随手从马鞍上将自己的剑取了下来,刚抽出断剑,人群中又是一阵疯笑。

这人果然是一个书呆子,断剑连鸡都杀不了,还想杀人。

公孙衍低头看着脚尖,真想装作不认识苏秦这货。

苏秦不以为意,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散去,桀骜不驯的说道:

“我孟胜为人,向来先礼后兵,就算是一柄断剑也能纵横天下!”

什么?

那马脸首领大惊失色,“你是墨家弟子孟胜?天下四大剑客之一?”

众匪徒也惊得退了一圈,吃江湖这碗饭的人,谁不知道孟胜大名,谁不知道他先礼之后便是杀伐果断。

苏秦反手将剑别于身后,气定沉渊地点点头,仿佛有股无形的霸气卷得一众歹徒站立不稳。

马脸首领怔怔看着,突然尖声笑了起来,刀指苏秦,“你说是孟胜就是孟胜,你既然是孟胜,为何一见我等,就吓得屁滚尿流?哼哼。”

苏秦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持剑在空中抖了一个剑花,冷眼一扫众人,饶有兴致地提议:“孟某说刚才只是逗逗大家,你们信不信?呵呵,若是不信,你们挑出一人和孟某比试一番,就知道在下说的话是真是假。”

看苏秦脸上的镇定不像是假装出来,马脸揉搓了一下眉心,将众匪徒唤在一起低声商量之后对苏秦说道,“好,如果过不了你十招,就证明你真的是孟胜,如若不然,你就留下所有的东西赶紧滚蛋。”

说完之后,马脸吐了一口唾沫在手上,抽出一柄雪亮的马刀,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苏秦手中的断剑。

苏秦看他马步扎得很稳,持刀姿势显然受过长期的苦练。

不过仅此而已。

他一挥手将剑鞘朝马脸扔了过去,马脸冷笑刚用刀将鞘挑飞,苏秦一个悚剑式上前,一道亮光之后,他手中的断剑已抵在马脸左胸口。

哐当一声,马刀落地。

马脸僵着两只空手,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对方这一剑不仅快,而且自下而上的角度令人防不胜防。

“大哥!”

众匪徒举刀一拥而上,凶神恶煞的就要扑向苏秦。

苏秦手一转,直接将断剑横在了马脸的咽喉处,一阵透心的冰凉让马脸连忙喝止住手下的冲动。

“孟大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金镶玉。”马脸首领喘着粗气,干净利落地双膝跪地,磕头如捣蒜。

自己也算是练家子,在秦赵崤山一带博得了霸王刀的赫赫威名,结果却连人家一剑都接不住,再不服软的话,听闻孟胜杀伐果断,自己这二三十人也就是二三十剑的事。

苏秦一言不发,闪步来到一名匪徒前,将他握刀的手一剑削下!

惨叫声瞬间响彻整个树林,唬得其他匪徒唰唰跪了一地。

杀鸡吓猴!

正是这名匪徒在自己制住马脸之后率先扑了上来,从他眼神中苏秦看到了深藏的野心,或许他巴不得苏秦将自己的老大干掉,好取而代之。

苏秦的狠辣手段,让这二三十山匪没有人敢跟和他眼睛对视。

公孙衍也看得心惊肉跳,幸好这一招苏秦没用在自己身上。

……

“上天有好生之德,谁不是母亲十月怀胎生养的,孟某今日就放了你们一马,但从今日起,若我再看见你们在这里或在任何其它地方做这无本钱的买卖,那断的不再是手,而是首!”

他脚一顿,“听到没有?”

跪了一圈的众匪徒,立刻像应声虫一样,带着哭腔纷纷答应着。

这一幕又让公孙衍不得不心服口服,他苏秦交过手,自然知道苏秦的底细,虽然有妙招在手,但体力不济,若众匪徒一拥而上采取车轮战术,苏秦最终下场,就是一个大写的惨字。

不过,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敢大大咧咧的冒充名震天下的孟胜,首先就让对方产生了胆怯之心,一剑制敌之后,更让他们失去了抵抗的念头。

因为江湖人都知道,孟胜单枪匹马,灭了一个上百人的响马流寇,这区区二三十人,还不够给人家塞牙缝。

……

马脸首领立刻吩咐众人,把手上的武器都扔在了地下,在对苏秦连声称谢之后,就想逃之夭夭。

却被苏秦厉声喝住,一指公孙衍,“你们抢了我这下人的东西,通通原物送还,还有那匹马。”

什么?我是你的下人!

一缕青烟从公孙衍脑袋上袅袅升起,但他闭着嘴连个屁都没发。

山匪们只想快走,所以动作极其麻利,很快在他们藏东西的窝点,送来了公孙衍的行李和马匹。

在苏秦微微点头之后,众匪徒忙不迭的逃下山去。

公孙衍上前一把扯住苏秦的领口,狠狠道,“下人谢谢上人。”

苏秦摇摇头,“亲兄弟明算账,说声谢谢不如来点实惠。”

说着他笑嘻嘻弯下腰搜索着公孙衍的包裹,掏出一块闪亮的金饼,再华丽的来个闪身,让扑上来的公孙衍摔了一个动作极为标准的平沙落雁。

“哈哈哈哈哈。”

苏秦跃身上马,对公孙衍大笑着拱手道,“后会…那个无期!”

第一百七十章 函谷关外的邂逅

人有名人,关有名关。

春秋战国时期,由于战乱连年,各国在边境修建了大量的关卡,而秦国的函谷关绝对是最有名的一座。

相传,道家祖师李耳就曾隐居在函谷关附近的山脉中,写了传世经典《道德经》(又名《老子》)。

而秦国每次发兵征伐列国,总是从函谷关外进进出出,这让山东六国一接到有关函谷关的情报,就会吓得战战兢兢,生怕有战事发生,这三字实在令人寝食难安,闻风而丧胆。

这一日清晨,这个多云天气,雄伟敦实的函谷关外来了一位穿着米灰色长袍的年轻人,他静静仰头观望了好一会儿,并不急于进去,而是在关外道旁的食肆中,找了一个角落,要了一碗羊肉汤,和秦国特有的羊杂大炊饼。

汤很鲜,饼却很硬。

苏秦苦笑着将半天没啃动的饼子放在陶碗里,用手捏了一圈下巴,检查一下自己的牙口是否出现松动。

都说老秦人彪悍,没想到一块炊饼也居然是难啃的骨头。

苏秦感叹地摇摇头。

“饼不是这样吃滴。”眼前一晃,一个中年人走了过来,笑眯眯低头看着苏秦一截后颈,自来熟地说道。

苏秦抬眼看向来人,这人大约三十五六岁,眼神温润如玉,薄薄的嘴唇却像含着一把刀,让苏能本能感觉,这人同行啊,莫非也是吃嘴巴这碗饭的?

陌生人拿起苏秦碗中的大饼,放在羊肉汤里浸了十几秒钟,才微笑地递还给苏秦,“现在可以咬动了。”

苏秦接过一咬,果然入口半软,嚼起来咯吱有声,里面的葱香混和牛肉,嚼成碎块之后咽入食道,让饥肠辘辘的他,整个身心都欢实起来。

“多谢兄台。”苏秦喝了一口汤,咕咚咽下之后,拱手说道。

“自家人,不必客气。”那陌生人伸手拍了拍苏秦的手背。

苏秦揉揉眼,仔细看着他,心中泛起一阵怜悯,这人估计认错人了,古人这么早就有失忆症了。

他一拱手,“在下……”

“你叫苏秦。”那人抢答道,又指着自己鼻子自我介绍,“我叫赵良,是淳于燕的舅舅,我见过你两次,一次是学宫大赛,另一次是在我姐夫淳于髡的府上家宴时,你有印象吗?”

苏秦摇摇头,脸上突然又露出了欣喜之色,失声问,“赵良?莫非你是那个秦相商鞅门客赵良?”

苏秦在穿越前熟读《史记》,知道在商鞅陶醉于自己丰功伟绩之时,满座门客都是唯唯诺诺,只有一个叫赵亮的门客挺身而出,苦劝商鞅功成身退,可惜商君不听,他只好离开秦国。

但他没想到,这人居然是淳于燕的舅父,更没想到的是,会在函谷关外遇见他,脸上顿时掩盖不住喜色,有赵良引荐,他接触商鞅就方便多了。

“此赵良正是彼赵良。”中年人看向苏秦,调侃地说道。

……

“赵先生,据闻秦王病重,太子即将登基,你可是为商君而来?”

苏秦看看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问道,直接切入正题。

这问题很意外,让赵良一怔,看着苏秦瞳孔里自己的脸影问道,“商相伤确实有被赶下台的风险,你来秦国……莫非是来找机会取代他的相位?”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语色已经明显开始冷淡起来。

商鞅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不想任何人在商鞅没走之前,就起了觊觎之心,若此人是苏秦,会令他更为失望。

苏秦知道赵良误会自己了,连忙摇摇头,“赵先生,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助商君摆脱困镜。”

这话让赵良更加疑惑,在苏秦脸上端详了一会儿问他,“怎么?贤弟你和商相国也有交情?”

苏秦咕咚一口羊汤后吃了半块饼子,在静静卖了一个关子之后,这才拍拍手笑道,“在下从来没有见过商君,只和她的女儿有……交情。”

他这话让赵良眼睛微微睁圆,问了一句让苏晴更加增圆的话,“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和她同路前来?”

苏晴一脸懵逼,一向灵活的嘴也像被鱼刺卡住了似的,怔怔问道,“她几个月前,就已经回刊秦国了呀,怎么?他又跑出去了。”

他这话让赵良再一头雾水,两个人静静看着,谁都没有说话。

好半天之后,赵亮嘴角一笑,“在下奉相国之命,这几天守在城外,就是在等她,贤弟,要不也在这里等等。

收起笑容灿烂,求之不得。

苏秦心里已经在脑补,萧逸咋看到他时那副喜出望外的表情。

……

二人在函谷关外,找了一间小客栈住下,除了吃饭,苏秦和赵良谈论的就是目前秦国的局势。

作为穿越者,他自然知道商鞅的下场,所以和赵良一致决定,趁现在太子赢驷尚未登机,防患于未然,一定要劝说商君尽快辞呈,举家离开秦国。

……

三日之后,天公不作美,秦岭外下着蒙蒙细雨,苏秦昨夜一夜没有睡好,梦见萧逸被人追杀,半夜就被惊醒,挨到早晨,这才昏昏睡去。

睡梦中突然被人推醒,赵良俯身在床边,对他说,“贤弟,商相国的女儿终于等到了,就在楼下大堂。”

苏秦大喜,一个鲤鱼打挺,顾不上穿好袜子,汲着两双拖鞋就蹭蹭冲下楼去,人未到声先至,“萧忆!萧兄,你想死我了,哈哈。”

他声音响得让楼下的客人一起仰头望向他,苏秦脚步猛然停下,这里面没有一张脸能记忆中的脸重合。

赵良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拉他下楼,走到一位白衣女子面前,看看苏秦,又看看她,这才哑然失笑道:

“原来你们不认识啊?”

那白衣女子突然难掩激动地叫道,“我们认识,我们认识的,恩公在上,请受小女子被晚娘一拜。”

赵良身子摇了摇,苏秦晃得更厉害,若这名女子是商鞅的女儿,那么萧忆又是谁的女儿?”

咦,那么在路上病倒的老头,岂不是大名鼎鼎的相国商鞅?

苏秦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对卫碗娘身后的清瘦老者恭敬地行了个大礼,“晚生苏秦拜见相国大人。”

扑哧。

赵良和卫婉娘一起笑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后悔搬木头。

看见苏秦盯着老者的迷惑眼神,赵良知道其意,不禁哑然失笑,开口解释道,“她是晚娘的继父。”

等四人进关之后,坐上赵良早已备好的两辆马车,在去咸阳的路上,苏秦才知道,原来青年商鞅在求学期间,在魏国与一个农家女子有了露水之缘,后来,商鞅辗转来到秦国成为相国,直到最近才知道自己在卫国乡下居然有一个女儿,而卫婉娘的生母早已病故,她的继父也垂垂老矣,这才将婉娘的身世告知于她,并且不顾老迈亲自送婉娘来咸阳认亲,原本商鞅得知此事,已经派了心腹管事带人赶赴魏国去接,却不料这对父女已经上路。

所以商鞅一面派人沿途去找,另一方面派出赵良就守在函谷关外,看看能不能等到婉娘和她的继父。

“这么说,商相国他们父女俩还从来没有见过面,赵先生如何得知她就是商相之女?”苏秦扶着车壁问道,身子在车厢中一摇一晃。

“这很简单,”赵良笑了一下,“因为她跟商相国长得有七八成像。”

“那么商相,可有还有其他女儿?”苏秦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赵良肯定的回答,“相国只有三个儿子,除婉娘之外并无其他女儿。”

苏秦眼神沉静下来,心里松了一口气,既然萧忆不是商鞅的女儿,那么商鞅日后一旦有事,也不会波及于她。

正沉吟间,就听赵良问道,“苏秦,既然你认识的女子不是商相国的女儿,那你还要不要去见商相?”

苏秦抬起眼睛,缓缓说道,“在下久闻相国大名,商鞅变法已是世人皆知,来到秦国当然要见一见,再说我在秦国人生地不熟,住在相国府中,可以把客栈费用省下了。”

“现在多事之秋,相府有些脚软的门客已经在打包走人,苏秦你现在这个时候凑上来,就不怕引火烧身?”

赵良眼神锋利地问。

苏秦掀起车帘,看了看沿途的秋色,官道外的崇山峻岭,让人久看之下,心生出一股豪情。

“在下别的没有,只有一颗铁胆。”苏秦回头一笑,下意识的将手摸在腰下胆囊位置。

赵良露出欣赏之色,只片刻又突然摇摇头,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不对,我看你有的不是铁胆,是色胆吧?这婉娘显然对你有大有好感,你小子留在相府莫非别有企图?”

赵良调侃味十足。

苏秦赶紧摆摆手,苦笑道,“赵先生,你就别开玩笑了,相国之女,我这一介草民,怎敢高攀?”

他当然知道卫婉娘的心意,可是弱水三千,自己只取一瓢饮之,无论萧忆是谁的女儿,他都要娶来做老婆。

……

虽然一路说说笑笑,但在言谈之间,苏秦敏锐地发觉,赵良头顶似有片乌云始终挥之不去。

赵良也知道苏秦看到了自己的心事,不由叹了口气,商相个性极为倔强,自己已经劝过一次,若再劝说不动,那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再次打量苏秦这张年轻锐气的脸,此人出身鬼谷门下,在学宫论战中一张铁嘴力挫群雄,或许他有办法让商相改变初衷。

……

一路风尘仆仆,马车顶上沾满了被秋风扫过的落叶。

在一个久违的晴天。

终于抵达秦国都城咸阳。

咸阳城墙,给苏秦的第一印象是不仅高大,且宽大厚实,显得异常坚实耐用,如果自己是一个军人来攻打这座城池,表情绝不会轻松。

来来往往的秦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给人以庄重肃穆之感。

这真是一个冷骏的国度。

守城的军士脸上也仿佛和城墙一般,苏秦他们的马车排在进城的人群之后,他暗中打量,发现半个时辰过去,军士们的脸上从来没有露出微笑,让他都感觉非常压抑。

商鞅是法家大师,是不是法家治理的国度,老百姓都是这样的表情啊。

……

等检查到苏秦这两辆马车,赵良示意所有的人都下车,将早已准备好的秦国境内的通关证件和苏秦的外国通关竹节,交给上前盘查的军士。

“你是相国府的人?”那铁甲军士冷眼看向赵良,语气更冷。

赵良点点头。

“我是王根的儿子。”那军士突然说了一句,就不再说下去。

这句话让苏秦一头雾水,但看赵良的表情,似乎知道王根是谁。

“我爹上月去世了,他临死前说让我有机会见到相国或相府门人,请转告一句,当年他后悔为了50金,听相国吩咐,将木头从南门扛到北门,现在乡亲们都恨他入骨。”

听了他这话,赵良的眼神锋利如刀,“你是不是以为相国即将垮台?才敢说这样的话,你这话我不会转告相国,你有勇气可以亲自跟他说。”

那名军士被赵良的眼神盯着,不由低下头,默默退到了一边。

赵良一言不发,让大家上车之后,不急不徐地进入咸阳城。

“赵先生,他爹莫非就是相国当年为推广变法,立木为信的那一个?”

车内,苏秦试探的问道。

赵良叹了口气,在沉默之后才道,“相国变法以来,实行连坐制,确实在民间惹下一片怨气。”

看他表情不想再说下去的样子,苏秦也将心中的话咽了回去。

……

一路无言,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在一个宽阔石板街道上停了下来,苏琴掀开布帘,就看见路的尽头,一座巨大宅院,耸立在视线中心。

他半张着嘴发出无声的惊叹,沿途建筑都是清一色的灰黑结构,而眼前这座宅院,雕梁画栋,大门是鲜艳的朱漆色,门口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栩栩如生,怒凸的双目仿佛要暴起食人。

举目往上,就看见大门匾额写着三个烫金大字:应侯府。

看苏秦有些疑惑,赵良解释道:“这是当年相国亲自出征,为秦国从魏国手中夺得河西之地之后,秦孝公大悦,封他为应侯,并在相国凯旋之前,亲自督工为他建筑了这座宅院。”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商鞅如果当时谨慎的话,就应该把这个宅院退掉,且不说功高震主,这一座堪比王侯的大宅,自然会让他在朝中的政敌眼红之余找到攻击的口舌。

……

门外守着两个军士,除此以外整个街道空空荡荡,简直是门庭冷落。

赵良玩味的笑道,“贤弟,以前这里可是门庭若市,你看看这就是世态炎凉,当初上门巴结相国的人,现在恐怕是躲得越远越好。”

“赵先生,秦孝公的病还能拖多久?”苏秦压低声音问道。

赵良没有回答,只是眉头皱了起来,“走吧,先进府再说。”

第一百七十二章 针尖对麦芒之舌战商鞅

直到晚上,苏秦才有机会,随赵良的引领下,在后府花园见到在中国历史上称为变法第一人的千古名相。

今晚的月光很亮,月光下的商鞅,一个人负手立于树下,虽然年近五旬,但无论是身子还是影子,都挺立得上一把开锋的青铜剑。

赵良缓步上前,拱手道,“侯爷,这就是来自齐国的苏秦。”

背对他们的商鞅慢慢转过身来,深陷在眼眶中的眸子射出两道精光,让苏秦的呼吸都为止一顿。

他不是没有看过大人物,可无论是齐宣王还是邹相国,都不如对面的商鞅给他带来这一种排山倒海的压迫感。

他定了定心神,这才拱手朗声说道,“周人苏秦,参见相国!”

一瞬间声音恢复了镇定。

商鞅静静打量苏秦,一步一步向前,在离苏秦一步之距站定,开口道,“免礼,鬼谷先生可好?”

他声音听起来倒有几分亲切,不过不问苏秦本人,直接问他师父,让苏秦心里有些淡淡的不悦。

“家师很好,”苏秦答道,又小心翼翼的问,“相国和家师有旧?”

“本侯当年曾经也想拜在鬼谷先生门下,可他说我功利心太重,不肯收留,所以我只好投奔法家门下,”他说到这里上下再次打量一下苏秦,“据赵先生讲,除了孙膑外,在鬼谷先生众弟子当中,你是其中最出彩的一个。”

苏秦刚想说不敢当,却听商鞅冷笑道,“今日一见,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无官无职的闲人罢了。”

这话让苏秦脸色一沉,对于远道而来的客人,商鞅这口吻也太伤人心了吧,果然是霸道宰相,怪不得连赵良这样睿智之人,都劝不动他。

赵良连忙解释道,“侯爷有所不知,苏秦不仅是稷下学宫论战大赛的魁首,还被当今齐王封为上大夫,并非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闲人。”

商鞅背过身看着浮云间的月色,淡淡笑了笑,“这些只会动动嘴皮子的人,在本侯看来,一不能富国,二不能强兵,百无一用尔。”

苏秦胃都快气炸了,缓了一口气,这才让自己的一颗燃烧的心冷静下来,突然仰天哈哈大笑。

看他笑得如此肆意,背对他的商鞅没有任何反应,赵良却急忙扯扯苏秦的衣袖,让他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苏秦甩开赵良的手,既然商鞅不肯转过身来,他就直接转到商鞅跟前去,指着对方鼻子冷笑道:

“相国死到临头,居然还有闲情对我这个外来的小子冷嘲热讽,我看相国倒是比在下更像一个闲人。”

商鞅脸上像打了蜡似的,依旧没有任何波动,“哦,为何本侯死到临头,小子你倒是说叨说叨。”

他安静的坐在一个草席上,指指对面,示意苏秦和赵良坐下。

……

苏秦看了看四周,赵良在一旁笑道,“贤弟,这样偌大的花园里,除了你我三人,并无他人。”

“看不出你这人还挺谨慎。”商鞅声音沙哑的说,手指案几上的茶碗,“这是茶,你喝过没有?“”

苏秦哼了一声,端起一杯咕咚咕咚的咽下,空杯对商鞅一亮,咂咂嘴道,“没有齐王宫的好喝。”

看苏秦硬怼他的样子,商鞅反而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重复问,“本侯如何死到临头,愿闻其详。”

“相国何必明知故问?”苏秦身子前倾,盯着商鞅的眼睛。

这咄咄逼人的无礼姿态,让赵良不禁摇头苦笑。

他请苏秦来,是想让苏秦当一个合格的说客,而不是一个无脑的激怒者,不过商鞅今日也有些反常,平时他对外来的客人,无论是贤与不贤,都会保持一个容忍的大度。

可今天他和苏秦,却有一种针尖对麦芒的感觉。

商鞅并不回应,依旧带着饶有兴致的目光盯着苏晴的嘴。

意思很明显,他就要看看苏秦的嘴到底有多厉害。

苏秦算是碰到高级无赖了,只得开口道,“相国,你又何必装傻充愣呢?秦孝公很快不久于人世,你当年割了太子老师的鼻子,太子对你恨之入骨,一旦他上位登基,一定先拿你开刀,你不是死到临头又是什么?

商鞅听完这句话,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只是问了一个问题,“秦国正是靠本侯的变法,才成为七国之首,太子若灭了夲候,就不怕秦国又倒退到以前那个贫弱不堪的时代吗?”

“你傻呀,”苏秦指责商鞅的鼻子冷笑,他态度又嚣张了一份,让赵良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他可以杀了你,但可以保留你变的法。一举两得,又有何不可?”

苏秦直言不讳,“他这样既赚了民心,又报了私仇,两全其美。”

商鞅微微低头,喝了一口茶后,喃喃自语道,“不错,秦国百姓对本侯确实心怀怨恨,现在想来,本侯也确实对他们过于苛刻了。”

赵良起身,端起茶壶给商鞅和苏秦各倒了一杯,坐下后用宽慰的语气对商鞅道,“侯爷,既然你也知道,失民心者不可久居上位,我和苏秦的意思是一样的,趁秦孝公现在还在,不如及早提出辞呈,带家人离开秦国,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苏秦也用同样的眼光看着他。

商鞅缓缓站了起来。手扶着树干。在干枯的树皮上抚摸了一阵。就好像在抚摸过往岁月。

良久之后才转过身来。太子影视。等候很久就在观察了,世人都以为他对本侯恨之入骨。但本侯却认为恰恰相反。因为他要比他父亲更大的野心。而野心必须有实力支撑。纵观秦国。也只有本侯才能真正助他一臂之力。所以。倘若尚未登机。反而能让本侯更能大展拳脚。

这话让苏晴和赵良听得都是一呆。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若太子影视果真是商鞅口中所说的这种人。那么商鞅当然没问题。可若不是呢?几个用生命赌明天。

这委实太冒险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作为穿越者。苏秦知道。商鞅最终还是被太子一事。在登记之后五马分尸。

所以苏秦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商鞅。你不要太天真了。你的变法就是他最大的实力。而不是你自己。得民心者得天下。杀了你。可得天下民心。这样才能实施他的野心。

他只呼唤商鞅的名字,可以说简直无理到极点,而这次赵阳却是不动声色的看着,因为他也发现,或许只有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才能让相国清醒。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有凤来仪客栈

几滴苏秦的口水喷到了商鞅的脸上,商鞅面无表情的用手指轻轻抹去,自从他担任相国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敢用口水喷到自己脸上。

苏秦一口气说完,立刻盘坐在草席之上,自斟自饮了一杯茶。

此处应该有掌声。

他自嗨地想到,完全不担心商鞅同志会暴跳如雷,因为一路上,他都在商鞅的性情,知道此人擅长隐忍之道,但是一旦抓住对手的漏洞,就会毫不犹豫地雷霆一击。

不过自己的话有理有节,对方应该没有什么话可以有效的反击。

商鞅果然沉默下来。

苏秦和赵良也不再说话,现场的气氛有些沉闷,只听见晚风在头顶沙沙刮着树叶,让这一庭的秋意更浓了。

“侯爷,苏秦年轻气盛,但是一片拳拳之心,若有无礼之处,还望侯爷海涵。“赵良打破了沉默说道。

商鞅微微一笑,“本侯看惯了溜须拍马口蜜腹剑之辈,逆耳之言,往往发自肺腑,我怎么会怪他呢?”

苏秦立刻拱手道,“相国大人大量,让小子是在惭愧。”

“时间不早,外面风冷,你们还是早点回房歇息。”商鞅慢慢站起身。

看见苏秦欲言又止,他又揉揉眉心,“你和赵先生的话,本侯会好好考虑,到时给你们一个答复。”

“时间紧迫,还望相国三思。”苏秦拱手说道,商鞅刚才那句好好考虑的话,不排除只是一句客套。

不过自己言尽于此,是去是留,只能让商鞅自己去斟酌。

今天晚上赶紧睡上一觉,明天一早去咸阳城四处打探一下萧忆的下落,之前与他在齐国道别时,苏秦曾经问起过到了秦国去哪个地址找他?她却笑着摇摇头说,苏秦到了秦国,不用他来找,自己会主动来找他,可问题是,萧忆怎么知道自己何时来秦国?除非她派人日日拿着自己画像在城外蹲守。

不过想到这里,苏秦又自嘲一笑,这方法也实在太笨了,耗费人力物力,倒不如干干脆脆把住址告诉自己,这最简单又最方便的。

真不懂萧忆是怎么想的?

也罢,若自己主动找到她,一定会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心里一阵小欢乐,蹦蹦跳跳地朝自己的厢房走去,刚想推门,廊下阴影里慢慢走出一个人来。

“苏二哥,我为你做了一碗米果子,你尝尝看。”卫晚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夜宵,走了过来。

苏秦心里一阵感动,不知道她在这冷风里站了多久,估计手里的点心,已经来来回回热了好几回吧。

想到这里,他没有拒绝,端起那碗很象汤圆的米果,站在门口吃得干干净净,果然酥软香甜,他连碗都舔了一遍,惹得卫婉娘扑哧一笑。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卫婉娘不便久留,接过空碗对苏秦绽放一个比米果子还甜的微笑,踏着月色而去。

她这一笑,让苏秦心惊肉跳,明日得赶紧搬出去了,既然不喜欢人家,就不要傻乎乎住在这里被人撩。

……

苏秦的动作很快。

既使第二天是雨天,他还是一路小跑着冒雨在咸阳城中找了一间价位中等的客栈,在和商鞅赵良道别之后,披着斗笠蓑衣,拎着包裹逃之夭夭。

在家眷住的两层小楼上,卫婉娘倚着栏杆默默看着苏秦的背影。

栏里栏外,都下着细细的雨。

……

这家客栈叫“有凤来仪”,苏秦抱着包裹进门抖了抖身上的蓑衣,自嘲一笑,可惜自己不是贾宝玉。

掌柜是一个中年女子,长的圆脸圆眼,富态十足,一见苏秦抖着蓑衣进来,立刻把他推了出去。

“你这客官,怎么好不晓事?咋的一进门就狗抖毛似的,水都斗倒了老娘的脸上了。”她嘴里连珠炮似的说。

苏秦尬笑着得退了出去,在走廊外小心翼翼抖干水,这才重新走进来。

“别走,一看就是外国人,刚来这里水土必不服,你身上淋了雨,等会儿,老娘给你端碗姜汤来。”

说着风风火火的掀开布帘去厨房,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苏秦双手捧着,差点眼泪汪汪,之前以为这老板娘是个尖酸刻薄之人,却没想到是刀子嘴豆腐心。

吹着热气一口一口的喝完,果然肠胃像洗了个热水澡,身心通泰。

苏秦对她连声道谢,拎包裹就想上楼,却被老板娘一把扯了下来,“嘿!你这客官好不晓事?这一碗姜汤三个大钱,没付就想走?”

苏秦呆了两秒,然后七手八脚掏出三个秦国的圆形币,规规矩矩放在老板娘伸过来的肥厚手心。

三步并两步逃回自己的小屋,他收回自己刚才心里说的话。

……

推开房门时,听见隔壁房间也有了动静,上午还是空的,看来此刻也住进了客人,这小店生意不错呀。

进门之后,将包裹摊开在自己的床铺之上,将里面东西分门别类,竹简笔墨,衣物,钱币分成三堆。

当时的战国,客栈是没有储物柜保险箱之类,贵重物品都是客人自己保存,苏秦付了半个月的房租,所以想想之后,将自己十几个金饼用布包着都藏在床榻和墙壁之间的夹缝里,自己身上只留一个金饼和一把秦国圆钱。

准备下午就开始去城内打听萧忆的下落,看他口气应该是官宦人家,可是昨日问过赵良,在咸阳城中并没有姓萧的大臣,如此说来,也许是个大财主,可一问赵良,城内也没有姓萧的大户,这样想来只有一种可能,萧忆只是她的化名,或许她根本不姓萧。

苏秦搓了搓脸,这下要跑断腿了,咸阳是秦国的首都,恐怕有上百万人口,人海茫茫,真是大海捞针。

他取出了一张空白的帛布,决定一边找人一边自制一份咸阳地图,标好各个街道和建筑名称,这样有章有法,一个片区一个片区去找。

又取出一个空布,笨手笨脚的去画萧忆的肖像,结果自己都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被自己画成了歪瓜裂枣,简直触目惊心。

苏秦刚想把手中的丑男撕掉,突然传来敲门声,接着是一个沙哑的男声,“请问兄台能否借在下一个金饼,来得匆忙忘带了,如今身无分文,付完租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苏秦嘴巴微张,一个陌生人随口就向自己借一个金饼,这玩笑开得太大了吧,真当自己傻呀。

第一百七十四章 千言万语

察觉苏秦半天都没有出声,外面的人又把门敲得咚咚响,义正言辞的说道,“兄台,远亲不如近邻,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在下在门外听见你的声音,就知道你是好人,一个金饼而已,不要那么小气嘛。”

一个金饼,还而已,苏秦嘴角抽了抽,深呼吸了几次,才将怒火压下来,原本看他可怜,想给他一把圆钱,不过听到而已两个字,他干脆就做个小气的人好了。

他蹑手蹑脚躺到自己的床上,发出了若有若无的呼噜声。

门囗被敲得更响了,外面人继续顽强地开口说道,“喂,兄台,你就别装睡了,我告诉你啊,你不借给我,我就一直敲下去,赖在你门口不走!”

听到这句话,苏秦从床上冲下来,拉开门栓大吼道,“你滚不滚?”

突然猛然呆住。

门外那个年轻人,着一身浅白色的长袍,缓缓扬起脸来一笑,对苏秦悠然拱手道,“苏兄,你一见面就叫我滚,还真是够朋友呢。”

他温润如玉,笑颜如花。

不是萧忆又是谁?

……

苏秦还在发呆,嬴晶一扭身擦肩走进房门,拿起案几上那一张苏秦的涂鸭,默默看了起来。

“苏兄,这是你的自画像吗?画的还蛮传神嘛?”嬴瞐嘿嘿笑了起来。

这一笑,让苏秦立刻解了冻,三步两步窜了过来,一把将画像楼成一团,塞到枕头底下。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苏秦给她倒了杯水,又招呼着她坐下问道。

嬴瞐接过水在唇间点了点,煞有其事说道,“在下掐指一算,就知道苏兄昨日已到咸阳,而且算准苏兄会住家间客栈,所以我就和你来做邻居了。”

苏秦伸出手,对她做了一个鄙视的表情,“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派人守着城门,看见我进城之后,一路盯梢,你是用这个最笨的方法对不对?”

嬴瞐故意装作委屈的样子,垂下眼席,“好没良心的东西,”

苏秦立刻慌了手脚,“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你这方法好极了,在下感激之至,否则真要跑断腿满大街的去找你,肯定累得像条狗样。”

嬴瞐这才哼了一声,“你带钱了没有?赶紧借我一个金饼,我刚从家里跑出来,真穷的没饭吃了。”

苏秦咦了一声,“刚才你在门外借钱,不是在开玩笑啊。”

嬴瞐叹了口气,“自从我回秦国之后,我爹娘还有我的大哥,都不准再放我出去,今个儿我好不容易爬墙出来,哪里带了什么钱来?”

苏秦二话不说,把床移出一寸,从墙角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倒出十几个金饼子,对嬴瞐道,“这是我的全部家当,咱们一人一半。”

说着数出八个金饼塞到嬴瞐的手里,还趁机摸一下她的手背,被嬴瞐狠狠打了一下。

嬴瞐笑嘻嘻捧着金饼小跑着放回自己的房间,然后站在门口对苏秦一吆喝,“走,你请我吃饭。”

……

渭水之畔,烟雨蒙蒙。

站在四楼的窗外望去,让苏秦感觉到仿佛回到了杏花烟雨的江南。

“怎么样?这里风景不错吧?”嬴瞐一边招呼着店小二上酒上菜,一边撑在窗棂上,对苏秦笑着说。

苏秦转过身,看着一桌子满满的酒菜,眼皮子跳了跳,本能的问,“这里的菜不贵吧?点这么多干嘛?”

上次在临淄城,嬴瞐也是像今天这样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让自己差点留在酒店刷碗赎身。

“不贵不贵,也就两三个金饼而已。”嬴瞐拍拍手淡淡说道。

苏秦瞬间有种夺路而逃的冲动,自己和这家伙在一起,恐怕很快就要成为咸阳城中丐帮的一员。

……

“别怕别怕。苏兄,钱就是用来花的嘛,我家有的是钱。”嬴瞐云淡风轻的说,坐下拍开一坛酒的泥封。

包厢里顿时弥漫起一种刺鼻却又让人舍不得离开的香味。

“这就是我们秦国最有名的渭风古曲来,给你解解馋。”嬴晶起身给苏秦倒了一小碗酒。“我还记得咱们临别时你说的话,你想喝这酒来着。”

苏秦接过,耸臭闻了闻,然后闭着眼睛轻轻饮了一口,从咽喉一线而下,感觉整个食道都燃烧起来。

看见苏秦泛起红光的脸,嬴瞐不禁拍着膝盖大笑起来。

这几个月来。因为父亲的病情不断的恶化,让她的心情也十分黯淡。说起来苏秦来得真是及时,否则自己这朵花就好像随时都会枯萎。

和苏静在一起有说不出的快乐。

可这快乐能长久吗?

……

“萧兄,你怎么了?”苏秦看见嬴瞐呆呆望着自己,不禁问道。

嬴瞐一擦有些湿润的眼角,轻轻摇头,“没什么,就是高兴。”

苏秦放下酒碗,静静的看着她,发自肺腑的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姓萧,甚至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是和你在一起,我就说不出的欢喜。”

两人四目相对。

此处无声胜有声。

好半天后,嬴瞐突然开口道,“其实我是……”

却被苏秦伸手制止了,“等你真的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嬴瞐住口,心里有一些小感动,点点头,“好。”

……

秦国的酒。和秦国的人一样。肛裂。陈浩。所以抒情和幽默。才喝了几口。就感觉有些晕晕乎乎。

他们非常理智的没有继续喝下去。而是让店小二端上来两碗醒酒汤。等酒解了之后才结帐,这时雨已经完全停了,他们正好沿着河边去散步。

不过刚走出酒楼门外。

立刻被一个骑着黑色骏马的男子。当作他们的去路。

这男子浙江省。坐在马上一动不动。用盛气凌人的目光。冷冷盯着苏晴。嘴巴却对着荧幕说道。

就是因为他。

以沫立刻把苏琴拉在自己的身后。他只是我的普通朋友。你不要乱来。我现在就跟你回去。

最好是这样。男子哼了一声。

苏晴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一对铁甲军士。政府是单单忘了自己。

以沫转身对苏晴拱手道。苏兄。我先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见。

素情空守。保重。

千言万语。他还只能说出这两个字。也只敢说出这两个字。

很明显。效益在保护自己。自己若表现的过于亲昵。反而是给他再添麻烦。

雨又下了起来。

说秦吏在雨中一动不动站着,直到萧逸的背影消失在长路尽头。

第一百七十五章 秦太子嬴驷

嬴瞐随着那位冷脸男子回到王宫,走到花园中的一个石凳坐了下来,对着天空缓缓伸了一个懒腰。

等侍从都离开之后,那男子那张大理石脸突然一松,伸手捡起一块石片,抛向庭中的人工池。

发出咚的一声。

“七妹,怎么样?三哥演的戏还不错吧?”男子拍拍手笑道,看着池中的涟漪一圈圈散去。

“一般般啦,面孔板的有点假。”嬴撇撇嘴不屑的说道,看见对方脸拉下来,又咯咯笑了起来。

“三哥,开个玩笑啦。”嬴瞐站起身,拍了拍男子的肩膀。

“七妹你这一出,那个叫苏秦的齐国小子,这一段时间见不到妹妹第二面,决不会离开秦国,真是好计谋。”嬴枫一伸大拇指。

笑容收敛之后,他语气开始慢慢严肃起来,“燕国太子已经来咸阳了,听你四哥的意思……”

“我想嫁谁就嫁谁。”嬴瞐冷冷的打断道。

赢枫缓缓站到妹妹跟前,眼神中增加了一份凝重,“从你四哥角度,那个苏秦确实比燕太子差的太远了,七妹,你不要这么任性,君父他…唉,无论是秦国还是我们嬴家,都是你四哥说了算。”

他抬头羡慕的看了一眼天空游动的浮云,叹了口气道,“我们秦国历史上,除了弄玉公主和一个叫萧史的平民结为夫妇以外,几乎每一代公主,都外嫁给其他诸侯的太子或公子为妃,你好好想想吧。”

说到这里,他用手揉揉嬴瞐的脑袋,有些片刻失神,小时候他就经常揉自己这个妹妹的头发,直到她哭着喊娘亲来打他

嬴枫慢慢放下手,转身走了几步又返了回来,对着呆呆看着他的小妹说道,“四哥已经安排我进驻巴国边关,你大哥和二哥也被派往蜀国边关,以后见面机会少了,你一个人留在宫中要多保重。”

“什么?君父还没有走,他就开始编排你们了。”嬴瞐顿时变了脸色,一拳打在树干上,落叶纷纷扬扬,飘在两人的肩头。

嬴枫谨慎的看了看四周,把嬴瞐拉在假山之后,压低声音,“历国历代多少公子王孙为了争夺王位反目成仇。他这样安排也好,若我等继续留在咸阳,几位哥哥和我恐怕连觉都睡不好。”

他轻轻捏了捏嬴瞐的脸,“三哥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从小你就是我们当中最聪明的一个,可是脾气也是最倔,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和你四哥顶撞,见了燕太子之后,不能讲的话不要讲,凡事忍忍。”

看着他满是溺爱的眼神,嬴瞐嘴巴动了动,最终点点头。

……

秦王宫,一处偏殿。

24岁的秦国太子嬴驷,正端坐在案几边,一丝不苟练着字。

空白的竹简上,一笔一画,沉稳之中尽显锐气。

台阶下一个略显青涩的年轻人,也端坐在案几边,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抖着,大气都不敢出。

虽然同为一国的太子,同样穿着华丽的服饰,但显然这哥有些局促不安的燕国太子,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与嬴驷相比都逊色不少。

这也体现了两个国家之间的实力对比,秦国在七国之中实力最强,而燕国则是倒数第一。

刚才在言谈之中,这位秦国太子有意将自己的七妹嬴瞐许配给自己做太子妃,燕太子脸上虽然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可心里却是七上八下,有些忐忑不安。

原因是,燕国乃是七国中最弱的一国,为什么秦国太子偏偏把自己宝贝妹妹许配给自己?

究竟对燕国是利还是弊?

对这个意图,他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敢直接发问。

……

时间转瞬过去,红日西沉,夕阳的余晖穿过渭水,如海浪一般将整个大秦王宫卷成一片金色。

宫女将晚餐端了上来。

看见燕太子在用餐时,依旧是一副心有余悸的面孔,秦太子嬴驷不禁哈哈笑了起来,畅饮一杯酒之后,他用绢花餐巾擦了擦嘴道:

“燕太子,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把妹妹许配给你?而不许给齐赵楚等其他大国的太子?”

燕太子抬起头,表示默认。

“说一句让你生气的话,正因为你们燕国实力最弱,才最需要找个大靠山。”嬴驷直言不讳的说道,“若你我两国结成联姻,无论是你东面的齐国,还是你西面的赵国,都不敢轻易对燕国下手。”

燕太子默默听着,仔细分析着嬴驷的话语,嘴里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此联姻对秦国有什么好处?对不对?”嬴瞐咧嘴一笑,剑眉之下的深邃眸子仿佛能够穿透人心,令人不敢直视。

他站了起来,指着墙壁上一块巨大地图说道,“你看,我们秦国在最西边,你们燕国在最东边,我们两国就像铁夹的首尾两端,可以把其他四国牢牢夹在碗里,什么时候想吃就什么时候吃。”

他转头对燕太子一笑,露出一排雪亮的牙齿,光芒刺眼。

燕太子目光飘忽,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弱弱地点着头。

他仔细分析秦国太子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可是直觉这其中必有其他更深层次的原因,不过对方没有解释,他自然也不敢多问。

这时一名大内侍卫匆匆走了进来,站定看了燕太子一眼。

燕太子知趣地起身告辞。

看着燕太子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嬴驷这才沉声问:

“什么事?”

“启禀太子殿下,这两日相国府中,来了一对陌生人,一男一女,那女子据说是相国留在魏国乡下的女儿,而男子来自齐国,是一个叫苏秦的年轻士子。”

嬴驷微微沉吟,仿佛自言自语,“苏秦不是普通人,他是鬼谷高徒,还是齐王亲封的上大夫,他居然和商鞅勾搭在一起?多事之秋,莫非齐国也想来搅这趟浑水。”

他双目如鹰,盯着这位侍卫,“你给我盯紧这个苏秦,本殿下要知道他在咸阳城中所有的一举一动,有情况及时来报。”

“殿下,属下正有情况禀报。”

“讲。”

“今日,七公主嬴瞐着男装和苏秦见了面,两人在渭水河畔酒楼还一起用膳,还有…”他迟疑着垂下头,语气放的很低,“三公子嬴枫也去见了他们。”

齐宣王、鬼谷、苏秦、嬴瞐、嬴枫,他默默念着这几个名字,眼神冷得像冰,从牙缝吐出一句:

“咸阳城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高攀不起

这是来咸阳的第二夜,苏秦躺在有凤来仪客栈二楼左手第六间的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那张男子冷峻的脸交叠着萧忆念念的哀愁,在他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他披衣坐起,默默发呆。

窗外没有月光,黑漆漆的一夜,不知萧忆她此刻躺在榻上睡着了没有?应该也睡不着吧。

自己的力量还是太弱了,从今日的排场来看,那个衣饰华贵的冷面男应是官场中人,从年龄上看,他可能就是萧忆口中所谓的大哥。

可惜自己这个上大夫,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虚职,在这大秦的都城里根本拿不出手,这么想来。若是商鞅真的不再是秦国相国,那么这个位置自己或许可以争一争?

如果自己成为大秦相国,只要不是秦国公主,其它任何一位大臣女儿,自己都高攀得起。

想到这里,他心里稍稍安定,一个翻身躺了下来,沉沉睡去。

……

第二日一早,洗漱一番之后,苏秦哈着气,顶着两个微黑的眼圈下楼来吃早饭。

一眼就看见赵良,精神抖擞地占了一个座位,端着碗豆浆,嘴里呼哧呼哧地吃的不亦乐乎,苏秦心里一跳,莫非有什么好消息?

赵良抬头对他招招手,又让小二端来一碗热浆和一碟坎炊饼,苏秦刚想问话,就被他伸筷子打一下,“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苏秦翻了个白眼,坐下陪他吃完之后,这才在赵良示意下,请他回自己的房间,把门拴好。

“拿来笔墨竹简来,”赵良一进门就说道,取过苏秦递给他的空白竹简和一支毛笔之后,在竹简上飞快地写了一句话:“相国今日早朝,会向监国的太子嬴面提出辞呈。

苏秦一拍手,“好极了。”

他是真没想到,顽梗如茅厕里石头的商鞅这么快采纳了自己和赵阳的意见,太令人欣慰!

赵良一拉他的手,指指窗外,“你这里已经不太安全,楼上楼下四处都有人盯梢,你还是住回相府,如此我们见面也方便。”

苏秦坐下来微微一笑,“赵先生不必紧张,那盯梢之人,正是我所见的那位女子所派,一进城她的人就发现我了,所以我不用去找她,她昨日主动来找的我。”

苏秦到此刻才明白,为什么刚才那句话,赵良不用嘴说,反而小心翼翼的写在竹简上。

……

他这话,反而让赵良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他缓缓站起身,下面一句让苏秦目瞪口呆,“如此说来,这小小的客栈,总共有三拨人店里店外盯着在下。”

赵良苦笑的补充了一句,“苏秦,你的面子还真大呀。”

“什么?”苏秦睁圆眼睛,“除了我那位熟识的女子外,还有人在盯我的梢。“”

赵良点点头,示意苏秦坐下,压低语气,“除了你那位神秘的女友外,一波人是我按商相吩咐派来的,特意保护你的安全,且以便随时联络,而第三波人却不知是哪里来的,你在秦国没有仇家吧?”

苏秦摇摇头,“在下是第一次来秦国,怎么可能有仇家?”

他托着腮默默想了想,突然道,“这盯我情的第三波人,会不会是相国的政敌甚至是太子的人?”

听说苏秦这么一说,赵良沉吟着,缓缓点头,“贤弟,确有这个可能,既然这里不太安全,你还是回相府去住,否则你若有事,我还真不好向姐夫淳于髡和两个外甥交代,你看如何?”

苏秦揉揉太阳穴,“如果真是相国的政敌所为,就知道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或许不久后就会放弃对我的跟踪,而且用我也要挟不了三国,应该不会做出一些伤害我性命之事。”

他一想起卫婉娘那温存又热烈的眼神,苏秦感觉自己宁肯面对这些躲在阴暗中想算计他的密探。

赵良看苏秦话中有道理,且心意已决,也就不再相劝。

再闲聊了几句,他又问苏秦,“你那位女友是何许人也,是官家人还是商人?她既然请人在暗中保护你,应该绝非小门小户。”

苏秦点点头,又尴尬的笑了笑,“她还是不愿说,只是女扮男装来见了我一面,可是又被他哥哥带兵押了回去。”

“哦,对了,他大哥样子十分冷峻,虽然穿着便服,却能领着一队近百人的铁甲军士,赵先生,你看他会是什么官?”

这人眼神一阵波动,盯着苏秦的眼睛,你是说她穿的便服,而他带的兵不是便装,有100多人?

苏秦点点头。

赵良不再说话,又执笔在空白竹简上写下了,“你那位女友,不是来自王族就是来自世家。”

苏秦有些吃惊的看着他,赵良进一步解释道,“只有王族或者世家子弟,才能穿着便服带着铁甲兵丁出现在咸阳城的街上。”

苏秦心里咯噔一下,自己这位风度翩翩的萧兄,不会是一个公主或者郡主吧?那我压力大了!

看见苏秦呆了半响,赵良一拍他的肩膀站了起来,“中午吃过饭后,你来相府一聚,若太子准了胡国的辞呈,应该明日就会动身,离开咸阳,你和相国道个别,还有……”他叹了口气,“见一见婉娘。”

苏秦点点头,起身相送,在推开房门前,又压低了一声说道,“赵先生,真不好意思,不是苏秦出尔反尔,若想上真的去的值,小弟想争一争这个空出的相位,你刚才也说了,我这女友很可能来自王族或者世家,若成了秦国的相国,才有向他们登门提亲的勇气。”

赵良回转身,表情有些严肃的盯着苏秦,听燕儿说,你在乡下不是有正室吗?怎么嫌贫爱富,弃了糟糠之妻,来秦国攀高枝。”

苏秦苦笑了一下,拱手说道,“赵先生,我那妻子是父母硬塞给我的,而且嫌贫爱富的不是我反而是她,以后你自然会知晓,千金易得,良偶难求,我和那名女子早已心心相印,无论贫富,都愿终生厮守,共度一生。”

看着苏秦,见他脸上表情的每一个细节,都在向赵良证明,自己所言出自肺腑,苍天可鉴。

“苏秦,你好自为之,”赵良微微一笑,洒脱地推门而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月上柳梢头,人约子夜时

在客栈挨到傍晚时分,苏秦这才前往相府,相府管家亲自迎他进去,一进门就会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完全没有搬家时那种忙碌紧张人来人往的即事感,偌大府中悄无人声,他甚至看见一只花猫在廊下安静地舔着自己的手掌。

商鞅在花园摆下了简陋的家宴,一人三菜无汤,并没有家眷。只有苏秦和赵良二人陪同。

晚饭用得很安静,甚至有些沉闷,看见商鞅和赵良都没有说话的意思,苏秦也保持了沉默。

他不太喜欢这种意料之外的感觉,希望尽快知道谜底。

晚饭食不知味,饭后他们三人来到一间密室,墙上的青铜灯伴着幽幽的光,街上袅袅的茶烟让商鞅的脸上,看起来琢磨不透。

等三人在案几边坐定之后,商鞅用手捂着一杯清茶,缓缓开口说道,“苏秦,本侯今日早朝,向太子提出了辞呈,但出人意料的是,太子言辞恳切再三挽留,坚决不肯同意任何告老还乡,赵先生的意思是,这太子只是缓兵之计,秦公病重,现在秦国人心慌慌,周边各国也有蠢蠢欲动之势,所以仍需要本侯坐镇咸阳,安抚国内外的局势,不过一旦等太子顺利登基以后,可能会立刻卸磨杀驴。”

他停下喝了一口茶,玩味地看向苏秦,“太子挽留本侯,依你看,他的意图何在?”

苏秦转动一下手中的杯子,这个消息确实令他十分意外,他低头沉默了几分钟,这才清了清嗓子,放慢语气地说道,“在下赞同赵先生的判断,这确实像太子嬴瞐的缓兵之计,现在他最重要的是忙于登基大业,暂时腾不出手来对付相国,一旦秦公驾崩,上次朝廷下次黎民人心安定,这时才是对付相国的最好时机,相国不可不防。”

“你们二位都这么认为吗?”商鞅脸色沉静的看着赵亮和苏秦。

苏赵二人都微微点头。

商鞅手指在茶几上轻轻摩挲着,良久之后道,“本侯却不这么认为,你们不在朝中,没有看到他那时的殷切目光,当本侯坚决要辞行的时候,太子甚至走下堂来握住本侯的手,语出肺腑,说他以前年轻不懂事,既然日后为一国之君,但不以私心废国之大业,否则他就愧对先祖,也愧对正在病榻上的秦公,让本和不得不动容。”

苏秦扑哧笑了一下,“相国,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看着太子倒像是一个枭雄,能屈能伸。”

“本侯阅人无数,若太子真在本侯面前演戏,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商鞅不以为意轻哼一声。

赵良咳了一声,止住了苏秦,对商鞅拱手道,“相国,苏秦说的不无道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依我对太子这个人的判断是,此人颇有城府,记得当年您将他的两位授业恩师割鼻黥面之后,他保持了惊人的克制,并没有在秦公面前,诋毁相国的声誉,苏秦说的对,此人来日必成为一代枭雄。”

等赵良说完,商鞅站起来,在斗室中缓缓踱着步,苏秦和赵良静静看着他,无声胜有声。

商鞅重新坐了回来,喝了一口茶,淡淡说道,“记得孟夫子说,熊掌和鱼肉不可兼得,做大事怎么能一点风险都不冒险?”

他抬眼看向赵良,目光殷切,“赵先生,你是本侯最信任的门客,这样吧,明日将本侯的一家老小,由你亲自护送他们去齐国,隐姓埋名,在临淄给他们买一处宅院先安顿下来,若本侯曾在秦国有所不测,也死而无憾。”

赵良沉默了半响,缓缓起身拱手道,“赵良当年不过是一个落魄江湖的无名士子,却深得侯爷器重,委以重任,知遇之恩永记在心,此事一定办好,请侯爷放心。”

苏秦吐出一口气,看来这倔强的老头没法劝了,只有顺其自然。

……

回到客栈,他脑袋枕在手臂上,呆呆望着天花板。

想象太子目光殷切满脸堆笑,走上前握住商鞅的手久久不放的样子,怎么看都都有点矫情。

俗话说老马也有失蹄的时候,商老头一开始就不想走,所谓相随心生,很可能迷失在太子嬴驷苦心经营的假象之中。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苏秦静静听了听,翻身从床上一跃而起,在房门一米外停了下来,沉声问道,“谁?”

门口一个沙哑的声音,“我。”

苏秦笑容蓦地绽放,这声音像极了上次嬴瞐装男子的声音,他平静了一下兴奋的心情,拉开门闩,门外却空空如也。

正在疑惑间,脚下踩着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弯腰拾起,是一卷儿帛布写的书信。

他关好门,用发簪拨了拨灯,展开一看,布上只写着一句话:今晚子时三刻,渭水酒楼门外见。

字迹清逸,每一笔最后的勾勒,秀气有力,这正是萧忆的手笔,苏秦看了又看,忍不住亲了一下,上面还有一种香水的味道。

子时三刻,相当于现在的晚上11:45,那座酒楼离苏秦住地大概有一个时辰的路程,看了看墙角的铜漏,苏秦必须提早出发。

他轻开后窗,在缝隙中查看,后面是一个小巷,在淡淡的月光下,看不见有任何人影蹲守。

他将早已准备好的长绳,绑在案几的一角扯了扯,然后将绳抛出窗外,沿着绳索悉悉索索的爬了下来,落地十分稳健。

根据商鞅制定的法令,从夜里亥时开始,咸阳城实行宵禁,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街上不见一个行人,只有一队队巡逻的士兵,迈着冷峻的步伐匆匆走过。

今晚还好有月光,苏秦在黑暗中,一路轻声小跑,来到渭水河畔那座他和萧忆吃过饭的酒楼。

此刻酒楼灯火已熄,大门紧闭,晚风呼呼刮着门前的柳树,树下站着一个人影,已等候多时。

苏秦停住脚喘息了几口,佳人么晚在冷风中独自守候,情深意重,让他眼眶湿润起来。

他蹑手蹑脚走到人影背后,准备给她一个惊喜,探手在她肩膀轻轻一拍,这转过来的脸孔却给了苏秦一个最大的惊吓:

不是萧忆,而是一个长着大号鹰钩鼻满脸狞笑的陌生人。

他一掌切在苏秦的后颈,在苏秦晕倒落地前,一把抄起扛在肩上,扔进后巷一辆马车里。

第一百七十八章 六尺之地

耳朵上的剧痛,让苏秦大叫一声醒来,只听见呲的一声,一只老鼠跳在他脑门上,往草堆里一窜,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秦一摸耳角,居然被老鼠咬出了血,吓得他赶紧用手挤了挤,古代没有狂犬疫苗,若是死在一只老鼠手里,那真是亏大了。

从地上爬起来,靠着墙角仔细打量,这是一间六尺见方的黑屋,散发着劳房特有的腐臭和潮湿。

四面都是铁灰色的墙壁,只有一面有个木制的门,门上有一块豆腐大小的小窗,这漆黑牢房里唯一昏黄的光线,从口子斜斜射进来。

苏秦揉着后颈走过去,透过豆腐窗向外窥视,外面也是一间不大的房间,有个黑衣人趴在案几上似睡非睡,因为苏秦望过去的时候,他明显朝苏秦这边脑袋动了一下,然后又懒懒的趴了回去。

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鼻子又瘦又尖,显然不是在酒楼前那个一拳把苏秦放倒的家伙。

那人左边位置,在壁灯照耀下,苏秦看见了一个拾阶而上的通道,这么说来,自己应该被关在一个密封的地下室里。

这下很难逃出去了,苏秦叹了一口气,揉着后颈重新蹲回墙角。

……

刚坐下,发现肚子虽然不饿但是渴得厉害,他走回豆腐窗,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不卑不亢,冲个黑衣人喊道,“这位大哥,在家口干得厉害,能给碗水喝吗?”

“水在里面桶子里。”黑衣人趴在案几上头也不抬的说。

苏秦回过头,仔细找找,除了墙角一个尿桶外,并没有看见还有别捅,一定是这家伙忘放了。

他只好趴回窗口道,“兄弟,这里没有水桶,只有一个尿桶。”

“水就装在尿桶里,你爱喝不喝。”黑衣人有些不耐烦了。

“什么?用尿桶喝水,那尿要放在哪里?”苏秦忍不住问。

“你喝完了再尿,再吵老子睡觉,老子撕烂你的嘴!”那人突然昂起头,对苏秦咆哮着。

苏秦立在门口,呆了半响,将一腔怒火徐徐压了回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走回那个尿桶跟前,弯着腰慢慢探身过去,里面呆然有半桶液体,他伸手抄起一口闻了闻,幸好真的是水。

不过一想起这是以前装过尿的,就忍不住将手中的水抖掉,强忍着干渴,又重新退回墙角。

他知道这是一种心理战术,对方就是想让自己受不了。

可几个小时之后,苏秦还是乖乖的喝了几口那桶子里的水,他记得以前,自己的大师兄孙膑,为了迷惑庞涓而装疯时,听说连更可怕的固体都吃得啧啧有声,自己喝点这点水,又算得了什么呢?

……

用水又洗了一把脸,冰凉的感觉让此刻的他分外清醒。

靠着墙壁,他把思路过了一遍,究竟是谁在绑架自己?商鞅和萧忆都绝不可能,最有可能的就是跟踪自己那三方人,也就是说,绑架自己的很可能是商鞅的政敌。

那么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想通过自己给商鞅一个警告,或者从自己身上获取一些有关商鞅的消息,如果这样的话,自己该如何应对?他们会不会要自己的命?

突然间他又想到,对方以萧忆的书信为诱饵,且是萧逸的笔迹,很显然和萧忆有一定的关系,会不会就是那天她的大哥?

想到这里,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睛哲哲生辉。

……

半睡半醒间,苏秦不知道过了多久,这间牢房暗无天日,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到了明天。

透过窗口张望,那黑衣人已经不见了,刚蹲回墙角发呆,突然有一个东西从窗口扔了进来!

啪的一声砸在苏秦的鞋面之后咕噜噜滚到了墙角。

苏秦走过去捡了起来,是一个黑乎乎的炊饼,刚拿在手里,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馊味。

莫非这就是自己的早餐?

这东西连猪都不吃!他当场就想摔在地下,再踩上几脚。

不过这只是他头脑中想象的情景,现实中他的表现是,蹲回墙角,拿起饼默默啃了起来。

……

每天3个,苏秦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一连吃了21个,也就是说他在这里已足足呆了7天。

在这7天里,除了开头三天,因为吃了过期的馊饼,上吐下泻以外,之后4天,终于习惯了这种食物,不过苏秦活活瘦了一圈,加上没洗过一次澡,让他感觉自己也成了一块又硬又臭的馊饼。

这七天里,除了那个尖鼻瘦脸的黑衣人以外,他没有见过其他任何人,而在黑衣人几乎从来不跟苏秦主动说话,换做别人,在这种孤单又恶劣的环境下,也许会立刻疯掉,但苏秦却是坦然自若,因为他发现居然没有人搜自己的身,怀里藏着的七国地图和太公阴符完好无损,所以每次等黑衣人睡了之后,他就借着微弱的光,一遍又一遍默读起来,沉浸其中,浑然忘我。

……

就在苏秦失踪的第二日,王宫里的嬴瞐第一时间收到了自己密探转来的消息。

一向镇定自若的她,当场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在丁婳掐住人中之后,才悠悠的醒来,立刻穿上男装,在丁婳陪同下,亲自去苏秦住的客栈查看,

不过,除了窗口那一道还悬着的长绳外,什么线索都没有。

苏秦衣物,甚至藏在墙缝中的金饼都在,这说明他绝不是自己主动隐匿起来,他那晚是悄悄的外出,按理当晚会返回,不可能留下一根绳子垂在窗外,不收起来。

他没有回来只能意味着,他晚上被人抓走的可能性极大。

嬴瞐将苏秦的衣物细软打包带回王宫,当天立刻派人去城防衙门,打探那天晚上巡逻的军士有没有抓到违反宵禁的夜行人?

可惜得到了失望的答复,商鞅变法以来,由于法律极为严苛,所以几乎没有人敢在夜间外出,也自然无人会被巡逻士兵抓住。

究竟是谁把苏秦绑架了?

嬴瞐揉着额头,双肘撑在案几上,尽量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越想越乱,怎么都无法冷静。

第一百七十九章 卫婉娘的执着

“爹,苏二哥他不会有事吧?卫婉娘走进书房,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豆浆放在商鞅的书案上。

昨日她听到苏秦失踪的消息之后,一整天都活在忐忑之中。

商鞅放下笔,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儿,她今天要比往日早起了一个时辰,脸色颇为憔悴。

“婉儿,等赵先生回来之后,还是和你继父一道回齐国,你留在这里,让爹很难安下心。”

“爹,这么多年没见,女儿刚来,又怎么能舍得离开?”卫婉娘垂着眼帘说道。

商鞅冷峻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笑,“难道只是为了爹?”

卫婉娘头垂得更低,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能看到她脸颊起了淡淡的红晕。

商鞅吹了吹手中的豆浆,用调羹一勺一勺喝着,看着碗中的倒影说道,“婉儿,这样吧,等找到苏秦之后,爹就安排由他亲自护送你和你继父回齐国,如此两全其美,爹安心,你也安心。”

卫婉娘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很快又像一圈涟漪,淡淡散去。

……

找了一个去市场买针线的借口,卫婉娘没有带任何随从,从侧门悄悄溜出了相府。

她直接来到苏秦住过的有凤来仪客栈,但没有进门,只在门口默默站立了一会儿之后,走进一条小巷,绕到了客栈的后头。

二楼左手第六扇窗户,卫婉娘踮起脚尖踩在青石板上,望着那两扇已经被关上的窗户,想象那几天苏秦趴在窗户上悠然眺望夜景的情景,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

你在哪里?

她低头擦擦眼角,决定用自己最笨的方法,去寻找苏秦的下落。

……

这条小巷头尾都畅通,呈南北走向,往北一直走就是大秦王宫,往南路的尽头是渭水河。

她先往北一路问过去,无论是居民还是商铺,她操着夹生的秦国口音,挨家挨户问过去,询问他们前日晚上,是否看见一个年轻人从门前或窗下走过?

可是一直等到走到王宫警戒线外,所有人的反应都是摇摇头,毕竟实行宵禁制之后,很多人家在亥时以前,为了节省灯油,一家人都早早入睡,哪还能看到有人从自己房门或窗下走过。

卫婉娘扶着墙壁,喘口气,幸好随着继父一路颠沛流离,来到秦国寻亲,让她这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子,多了一份坚忍和练达。

她咬了咬牙,又沿着回路挨家挨户重新问了一遍,当然这次问的是不同的人,可惜得到的答复还是相同,有好心的大娘看她来来回回走了几趟,主动请她进屋喝口水,卫婉娘只是笑着摆摆手,迎着他们怜悯的目光匆匆走过。

又在苏秦的窗户下发了一阵呆,这次她决定往南走。

……

一路南行,一路依旧是失望,等走到那座位苏秦曾吃过饭的酒楼时,从早晨出发到此刻,她已经足足徒步走了5个时辰。

背已被汗水湿透,她靠着一株柳树蹲了下来,脱下绣鞋,将脚底板上的两个血泡,挤了出去。

此刻天色已暮,在被斜阳染成金色的渭水之上,水鸟扇动白色的翅膀,在水面低低地徘徊。

落日下的渭水为谁流淌?卫婉娘抱膝默默看着,不知道苏秦有没有看过这里的风景,自己若能和他并肩在这里散步……

正想着,突然看见一个发白如雪的渔夫拎着一篓鱼从身边走过,望着他佝偻的背影,卫婉娘起身追了上去,挡在渔夫前面,屈身行了一礼,起身后说道,“敢问老丈,前夜里可曾在河畔看见一个年轻人,我哥那晚走失了,家里很急,小女子正在四处找他。”

她知道这里的渔夫晚上就住在船上,或许能发现什么。

可渔夫看看她,摇了摇头,继续向酒楼走去,今日收获颇丰,可以向店掌柜那里讨一坛好酒。

卫婉娘怔怔看他的背影,这几乎是她今日最后的希望,身子慢慢蹲下身,捂着脸抽泣起来。

“姑娘,你到我船里来,”耳边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卫婉娘抬头,只见刚才那个擦肩而过的渔夫正神情慈祥地望着自己,手里还拎着一坛酒。

……

老渔夫扶婉娘上船,用长槁轻轻一点,船如出弦之箭,离岸而去,卫婉娘手扶着船舷,吃惊的神色一闪而过,紧紧抿着嘴。

沿江顺流大约走了一里,这才在一处芦苇丛中停了下来,老渔夫站起身又四处张望了一会儿,蹲下身对卫婉娘道,“姑娘,前日晚上大约子时,老汉起来小解,确实看见一个年轻人,来到酒楼门前的柳树下,不过被树下一黑衣人打昏,扛到马车上拉走了。

卫婉娘脸色平静,心却差点跳出来,抓住渔夫的手,“老丈可曾看到那马车去往何处?”

渔夫摇摇头,“马车闪入巷子深处,我看不到那么远。”

看见卫婉娘一脸凄惶之色,渔夫斟酌着开口道,“商相国法令森严,在宵禁后的半夜还能驾车出来,多半是官家的人,你哥一定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卫婉娘呆呆看着被晚风吹动的芦苇,仿佛没有听到。

……

渔夫把她拉回酒楼门前那个渡口,道谢后婉娘下了船,绕着酒楼走了一圈,这里路线很多,让她茫然更无头绪,不过这个情报很重要,对爹来说一定有参考价值,她打起精神,向相府方向走去。

……

问过路人之后,她决定从一个市坊抄近路回家,刚从一个食肆走过,立刻被几个醉醺醺的泼皮拦住,借着酒疯对她动手动脚。

卫婉娘归心似箭,忍不住了给了为首泼皮一个耳光,波皮反而哈哈大笑,拽住婉娘来不及撤回的手,往自己怀里扯。

其他几个泼皮正想趁机揩油,突然弓身连声惨叫,一个国字脸的年轻人不声不响插身进来,几拳打翻他们,又一脚跩在为首泼皮肚子上,踢了一个滚地葫芦。

他动作行云流水,出手十分凌厉,那几个泼皮向来欺软怕硬,转眼间溜得干干净净。

“姑娘,你没事吧?”国字脸年轻立在一旁关切的问道。

第一百八十章 审讯

无论卫婉娘如何婉拒,那位叫杜成的年轻士子,一定要护送她回家,说以免她再被一些泼皮纠缠。

婉娘无奈,一是感激他的相处,二是为他一片诚心所打动,两人穿街走巷,迤逦而去。

一路上,杜晨说三句婉娘才答一句,显得谨慎而矜持,从言谈中得知,杜成是咸阳本地人,父亲是个退休的官员,说过完这个冬天之后,他打算去齐国稷下学宫游学,而当他问起卫婉娘家里情况时,她始终是三缄其口。

原因很简单,若让对方知道是自己是当今秦相之女,或许这份萍水相逢会染上几分市侩的颜色,谁知道此人会不会有其他想法呢?

所以,等到距离相府还有两个路口时,卫婉娘停下脚步,对杜成屈身一礼,“杜士子,多谢一路护送,我家就在附近,请就此留步,若被家人发现,恐怕惹起非议,他日若有机会再见。”

杜成停下脚步,冲她微微一笑,知道对方对他还怀有戒心,于是干净利落地转身就走,突又走回来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小女子苏氏婉娘。”卫婉娘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在内心深处,她已把自己当做苏秦的女人。

杜成嘴里默念了一下,对婉娘微微点头,转身沿来路返回。

……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小巷尽头,卫婉娘依旧留在原地站立了一会儿,看见杜成并没有跟过来,这才快步向相府方向走去。

侧门已关,她只好硬着头皮从大门走进府中,苦苦守候在门口的管家,一见她进来,欢喜得像一只跳跃的青蛙,“小姐,你可回来了,相爷把老奴痛骂了一顿,他派人出府四处找你,你回来就好,你回来就好,快跟我去见相爷!”

卫婉娘低着头,被管家领进书房,青铜灯下,商鞅面沉如水,等管家知趣退出把门关好之后,商鞅这才重重的哼了一声。

卫婉娘低头走上前,坦然开口道,“爹,女儿知错了,以后绝不会再擅自出门,请爹原谅。”

商鞅眼皮子抬都没抬,盯着案上的一卷竹简,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你知道你有多冒失吗,爹在咸阳城,到处都是敌人,你独自一人外出,到夜里才回,一旦知道你是我的女儿,后果不堪设想。”

“爹,女儿下次再也不敢了,请您放心。”卫婉娘咬着嘴唇用力说道,上前给商鞅揉捏肩膀。

“若还有下次,爹会立刻派人把你押送到齐国去。”商鞅挺了挺腰,一字一句说道。

他语气不轻不重,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上位者气势。

卫婉娘嗯了一声。

……

“爹,女儿今日去打探苏秦的下落,一个老渔夫说,苏二哥那晚在渭水河畔的一座酒楼前,被人打昏,丢进马车里拉走了,爹,绑架苏二哥的人,一定是朝中做大官的,老渔夫说,也只有他们在宵禁之后,还能驾着马车出门。”

卫婉娘在商鞅背后轻轻说道,从肩膀目光向下,就看见父亲的手在竹简上停了下来。

“好,你这个消息很重要,爹会顺着这个线索立刻派人去查。”沉默片刻之后商鞅又用叮嘱的口吻说道,“此事不要再告诉其他任何人,以免言多必失,走漏风声。”

“女儿谨记,请爹放心。”

卫婉娘回应道,又想将路上遇见过成的事说出来,但话刚想出口,又从齿尖咽了回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再用小事来烦爹。

……

门哐当一声,被人推开。

蓬头垢面蜷缩在草堆里的苏秦,翻身看了过去,又急忙用手遮挡射在脸上的刺眼灯光。

有两个人走了进来,一个是瘦脸尖鼻的看守,等苏秦看清他身后来人,差点要冲上前撕打。

这人脸上的鹰钩鼻,在他手举的灯下显得分外狰狞。

鹰钩鼻挥挥手,那尖脸陪笑着退了出去,把门轻轻关上。

鹰钩鼻盘腿坐在苏秦跟前,摸摸鼻子一笑,把手中的食盒,摆放在苏秦跟前,一碟牛肉,三五个炊饼,还有一台透着芬芳的老酒。

苏秦喉头滚动着,咽了咽口水,靠着墙壁冷冷看着他。

……

“苏秦,我问你答,如果答案让我满意,你吃完这顿,我会立刻放你回去。”鹰钩鼻沉声盯着苏秦的眼睛说道,声音沙哑。

苏秦背贴墙壁伸了一个懒腰,哈了口气说道,“吃饱了才能回答,要不我先把这顿吃了再说。”

砰的一声,鹰钩鼻把那坛酒砸了个稀巴烂,对他道,“你说错一句,就少吃一样东西,你还要继续往下说吗?在下洗耳恭听。”

苏秦苦笑,看来今天碰上了一个硬角色,他耸鼻深深吸了一口,弥漫在房间中的酒香,伸手对鹰钩鼻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请问。”

“第一个问题,你千里迢迢从齐国入秦,是否奉齐王指派?”

苏秦摇摇头,“在下向来喜欢游历四方,来秦国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为什么第一天就住进了相府?你和商鞅究竟是何关系?应该比说着,手里端起了那一盘牛肉,做好了摔的准备。

在下和相国并无关系,只是想来相府中混个门客当当,也好白吃白住。”苏秦一本正经的说道,就听哐当一声,那盘牛肉撒了一地,鹰钩鼻又起身用脚将地上的牛肉全都踩成烂渣,连香味都踩灭了。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告诉我,你和商鞅究竟是何关系?你进入相府之后,他和你说了什么?一字不落的给我复述一遍。”

鹰钩鼻双目如刀,切在苏秦的脸上,让人看着都觉疼。

苏秦抓了抓蓬松的头发,指尖捏出一只虱子,挤爆之后,用嘴吹了吹,拍拍手笑道,“好啦好啦,怕你啦,我从实招了,其实商相国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叔叔,我这次入秦,就是特来认亲的。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鹰钩鼻把那剩下的五个香喷喷的炊饼,一个一个的扔进了便桶里。

“很好!未来五天你只能喝水,连发霉的饼子都吃不上,”鹰钩鼻豁然站起身,又俯下身盯着苏秦的眼睛狞笑,“你嘴巴再厉害,到时可能会饿得想吃你自己的舌头。”

他拍拍苏秦的脸,扬长而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知音

由于妻儿家眷已被赵良送往齐国,这让往日原本就平静的相国府,此刻显得越发的寂寥。

喵一声,花猫窜进了世外的树丛中,是有客人来了。

这一日是个晴天,有位穿着藏青色长袍的男子,来登门拜访,他身后跟着一位戴着面具的随从。

看管家的热络和恭维的表情,显然这位客人并不是第一次来,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贵客。

得到通报之后,身着一身黑色家居服的商鞅,匆匆迎了上来,对这位客人恭敬行了一礼,“老夫参见七公主殿下。”

来的人正是嬴瞐。

她快步上前,双手扶起商鞅,又后退一步行弟子礼,“先生折杀弟子了,学生嬴瞐拜见先生。”

商鞅曾经做过他的老师。

由于秦孝公在众多公子公主间,最宠爱的就是嬴瞐,视为掌上明珠,所以在别的公主学习刺绣女工时,却特别安排商鞅,作为嬴瞐的启蒙教师,学习刑名之学。

……

商鞅抬头退立一旁,知道嬴瞐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在这种敏感时刻,她来拜访自己,无疑对外宣示,他对自己的坚定支持。

屏退左右,两人在书房分主宾坐下,喝了两杯清茶之后,嬴瞐开口道,“先生,本宫这次前来,主要是为了苏秦,先生应该知道苏秦失踪的消息吧,不知道,先生这里有没有线索?”

看见商鞅脸上有探寻的眼神,嬴瞐坦然解释道,“苏秦是我的一位故人,本宫在齐国游历时与他颇为投缘,他来齐国的第二日,本宫曾与他在有凤来仪客栈见了一面,不料第三日便已失踪。”

商鞅微微皱眉,手指轻轻点在案几之上,淡淡开口道,“老夫已经四处派人打探,不过目前没有明显的蛛丝马迹,让公主失望了。”

嬴瞐确实是一脸失望,他沉默着喝了一口茶,商鞅看见他拿着杯子的手,在轻微的颤动着。

“公主放心,那苏秦在来秦国的路上曾经救了小女的继父,老夫也很欣赏他的才学,对他一见如故,只要他还在咸阳,老夫一定会他找出来。”商鞅沉声说道。

“那就多谢先生,如有新情况,请及时告诉本宫。”嬴瞐叹了口气,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定当如此,”商鞅回应道。

……

“先生,几月不见你的白发又多了呢。”嬴瞐轻声说。

商鞅咳了一声笑起来,“人总有老的时候,可惜壮志未酬。”

“君父昨晚还念叨你的名字呢,希望先生多保重身体。”

“他…哦君上,身体还好吧?因为太子不让臣子轻易去见他,我有三个月没见过君上了。”

商鞅瞳孔深处泛起一片水雾,在所有人面前他都可以保持一副生冷的面孔,唯独在秦孝公面前他愿放下一切伪装,在内心深处,商鞅是把“他”当做自己唯一的知音。

伯牙与钟子期,以琴而交,而他与秦孝公,联手弹奏的是整个天下,伯牙死,钟子期终身不复弹琴,若秦孝公他走了,我商鞅还能为谁理政治国呢?

太子?

这太子真会与我同心吗?

……

嬴瞐静静看着他,等商鞅自己回过神来,才开口说道,“我听说先生已提出辞呈,而我的太子四哥极力挽留先生,只是是去是留,先生尚未作出最终决定,本宫此次来,除了苏秦一事,还想问问先生,会继续留在咸阳吗?”

她又微笑着补充道,“若先生不想说,本宫收回刚才的话。”

商鞅看下嬴瞐,从小就认识她,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这个女子人品和心性他信得过,既然信得过,就实话实说,“公主殿下,老胡刚才也说了,壮志未酬,当年我和君上约定的是,等秦国强大之后,最终的目的还是一统六国,所以,老夫是想留在咸阳,完成君上未了的心愿,可是又怕留。”

“先生是怕太子容不下你?”

商鞅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公主也知道老夫在朝中树敌颇多,你的伯父嬴虔,还有甘龙、杜挚之流的守旧之臣对老夫恨之入骨,”商鞅喝了一口茶慢慢说道,“这十几年来,多亏君上护住老夫,否则老夫早被吃得连一块骨头都不剩了。”

嬴瞐自是了然,伯父嬴虔也是自己太子四哥的老师,因为太子嬴驷曾经犯过错,触犯了商鞅制定的律法,做为惩罚,商鞅将太子的老师自己的伯父鼻子割了。”

说实话,她很佩服这样的勇气,不是每个大臣都有这样的魄力敢得罪王族。

“这么说,先生还是决定走了?”嬴瞐问道,语气颇为复杂,有惋惜,也有释怀。

……

对这个问题,商鞅久久没有回应,站起身走到身后的一排书架前,取出一卷竹简,摊开在嬴瞐面前的书案上,上面遒劲有力写着一句话: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就是他的答复,嬴瞐静静地看了这几个字,心中有着无限感慨,她振袖起身,对着商鞅重重一礼,“先生,只要本宫在秦国一天,就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先生,包括太子在内!”

……

走出相府,徒步回宫。

一路上嬴瞐都没有说话,身后跟随的丁婳也不敢随意开口。

原本想直接回宫,嬴瞐走到半路突然折回,径自来到渭水之畔,那座和苏秦吃过饭的酒楼。

此刻已是中午时分,酒楼里人来人往,充满着酒菜的香味,和人欢快的谈笑之声,睹物思人,此时此刻她只觉无比的孤单。

原本想上酒楼,随便吃上一顿,却又怕触景伤情,走在楼梯上,又转身走了下来。

楼前有一株柳树,她呆呆站在树下,眺望着渭河两岸的风景,飞鸟与白云倒影,荡漾在在水面上,又是一种说不出的沧桑。

她咦的一声,将左脚抬起,弯腰捡起一个造型极为丑陋的木马,半张着嘴喜形于色,没错,这是苏秦身上的佩件!

这是张仪送给苏秦的临别礼物,当时还被自己狠狠取笑了一番,这么说来,苏秦是在此处被人强行绑架的,她深呼吸几口,努力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

……

嬴瞐举目四望,看见渡口处一个白发如雪的老渔夫,正歪着身子躺在船板上晒太阳。

嬴瞐吩咐丁婳就在原地等,她快步走到渔船跟前,把那老渔夫推醒,殷切地施了一礼道,“敢问老丈,七天前的晚上,可曾看到一个年轻人在这树下被人掳走,他是我哥,失踪了,家人急着找他。”

说着取出一个金饼,塞在一脸懵懂的老渔夫手中。

老渔夫突然问道,“你妹妹还是你姐姐?前几日已经问过老夫了,莫非她没告诉你?”

居然还有其他女子打听苏秦的下落?会是谁呢?嬴瞐心随电转,赔笑着说道,“她说是说了,但是交代的不太清楚,所以在下还想再听老丈说一遍,多谢多谢!”

老渔夫不再说话,把金饼硬塞回嬴瞐手中,扶她上船,带去上次和丁婉娘说话的芦苇滩。

第一百八十二章 真相大白

度日如年,尤其是对五天来只喝水,没有吃过一粒米的人来说,苏秦此刻就像一个干扁的麻袋,渴望着任何东西将自己装满。

不过他一反常态不再蓬头垢面,将衣服上的折皱理平,头发也梳好一个标标准准的发髻,有人越是想看他的笑话,他越是不能颓废,每日镇定的在地上用草根练字,看得那个尖鼻子看守,眼中的冷笑变成了满满的钦佩。

不过看守也知道,别说拿起草根,再过几日,苏三条就连背靠在墙上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

“是晚上了吧?”

苏秦看见看守在豆腐窗口窥视,语气虚弱地问了一句。

虽然早上和晚上对他来说,在这里的意义都是一样的。

“你是不是还想喝水?”看守突然好心的问道。

苏秦笑着摆摆手,“三餐顿顿喝水,在下都快成了一条鱼了。”

“苏先生,你又是何苦?商相国住在大花园吃香喝辣,你却在这里过得连他养的猫都不如,何必为一个外人,苦待自己?”

苏秦放下草根,走到窗口前,笑着问道,“兄弟,你之前一直叫我臭小子,今日却改叫一声先生,这是为什么?”

不等看守回答,苏秦替他说,“这是因为你也认为,我是一条好汉,对不对?”

看守一脸沉默,想否定,却又说不出理由来。

苏秦步履蹒跚转过身,扶着墙角慢慢坐下来,他知道自己体力已快到了极限,再过一两天,未来的六国相爷苏秦,就要饿死在一间小牢房里,这算不算也在改变了历史?苏秦自嘲的笑了一下。

……

半夜。

他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不知道睡了多久,手下意识的抓起了一把稻草,往嘴里塞去,又呸的吐了出来,他心里极度渴望那第一天咬自己耳朵的老鼠能够再次出现,即使生吃,味道也一定很美。

门外传来钥匙拨动的声音,一个人带风大步走了进来,苏秦挣扎抬起头,果然是那个鹰钩鼻。

他手里拎了一个更高的食盒,足足有六层,关不住的饭菜香味,直冲在苏秦的鼻腔,让他本能地咽了一口口水,在咕咚声,异常刺耳,鹰钩鼻无声笑了起来。

……

苏秦趴在地下一动不动,只是侧过脸,看着鹰钩鼻带着一脸玩味的笑意,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取出,苏秦又咕咚了一声。

一碟牛肉,半只肥鸭,一整只鸡,另加两样蔬菜和一碗白米饭,当然还有一坛尚未开封的酒。

刹那之间,苏秦想不顾一切的扑过去,但他只是动了动嘴,扶着墙壁慢慢的坐了起来,对鹰钩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是不是回答你的问题才有的吃?”

鹰钩鼻摸摸鼻子大笑,盘腿坐在苏秦跟前,“看来饿了几天,你脑子倒是没饿傻。”

他一摆手,“说吧,我还是十几天前那几个问题。”

“不过,”他阴冷的看着苏秦的眼睛,嘴角弯起一抹弧度,“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我来之前,已经在后院给你挖了一个坑,等你饿得只剩一口气时,就把你埋了。”

听见他这话,苏秦若是不怕,那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看这人表情,应该会说到做到,自己为了商鞅,真的要献上一条命吗?

不行,自己就算不要做六国的相节成为战国的无冕之王,但若没取得萧忆为妻,就绝不能死!

……

“好,我说。”苏秦咬着牙,眼神定定地看着鹰钩鼻。

鹰钩鼻搓搓手,满脸都是戏谑的笑容,“这就对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说实话,你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对得起商鞅了。”

“我要说的是,你带上你的东西滚蛋,听到没有?”苏秦双手环胸挺直腰,徐徐笑着说道。

鹰钩鼻铁青着脸,慢慢站了起来,伸手指着苏秦,“好!”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苏秦以为他会动手打人,立刻全身弓起来,积蓄着全部力量,做好一搏之击的准备,无论什么时候,哪怕只有一线机会,他就不会坐以待毙。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鹰钩鼻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像上次一样,把酒菜全部摔掉,而更令苏秦意外的是,对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就这样离开。

这人不会被自己气傻了吧?

虽然知道这样很傻,苏秦瘫在墙根,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喂,你东西不带走吗?”

鹰钩鼻停住脚步,慢慢转身看着苏秦,带着神秘的笑意,平静的开口,“你放开肚皮吃。”

苏秦呆了半响,终于明白过来,开口问,“”是不是吃完这一顿你就把我埋了?做个饱死鬼。”

鹰钩鼻还没有回答,门外传来一声哈哈大笑,一个人背着双手,慢慢推门走了进来。

“苏秦,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商鞅慢慢走进来,看着一脸呆滞的苏秦说道。

……

苏秦风卷残云狼吞虎咽,从楚国进口来的饭团,又吃下了半只鸭子和一整只鸡,这才拍拍肚皮,突然出手向商鞅脸上打去。

手刚伸出一半,就被鹰钩鼻一把抓住,整个身子都动弹不得。

“苏秦,我知道你恨老夫,用这种手段来考验你。”商鞅示意鹰钩鼻把手放下,自己主动把脸凑过来,“你要打,老夫绝不皱眉。”

苏秦收回手揉了揉,这应该比好大的力气,不会是练了阴爪功,他突然话锋一转问,“这个大鼻子是什么人?”

商鞅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鹰钩鼻对苏秦拱手一礼道,“回苏大夫的话,在下是相国的侍卫总管严栋,那几日如有得罪之处,还请苏大夫不要放在心上。”

这时他脸上哪有之前的阴狠表情,又有礼貌又正直。

“苏秦,老夫之所以考验你,主要是小女晚娘对你一往情深,”生姜用柔和的语气说道,“老夫只有这一个女儿,既然已经对不起她娘,绝不能再对不起她,所以要给她找一个好归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相国,这么说,在下这次通过了考验之后,你便可以放心将你宝贝女儿许配给我了,是不是这个意思?“苏秦面无表情的说道。

商鞅点点头。

“可是这下已经有心上人了,只能辜负相国的厚爱!”

“你说的是不是那个男扮女装的萧忆?你的萧兄?”

商鞅意味深长的问。

苏秦目瞪口呆,脸色变了几变,“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苏秦你要知道的是,你和她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商鞅语气掷地有声。

不等苏秦回应,商鞅盯着苏秦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因为萧忆的真实身份是,她是大秦孝公最最宠爱的女儿,七公主嬴瞐,她未来只会嫁给太子。”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不会认命

苏秦沉默了好一会儿,脸上才渐渐平静下来,他站起身揉了揉鼓胀的肚子,坦然自若地对着墙角的尿桶方便起来,用后脑勺对商鞅说道:

“相国大人,谢谢你的提醒,但是别人不行不等于我苏秦不行,前面没有路,我自己走出一条来。”

“没有脚怎么走路?”商鞅似乎站累了,身子斜靠在墙壁上问。

苏秦回头,这话莫名其妙。

“二十年前,我大秦出了一员骁将,他名叫白远,武艺极为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商鞅沉淀下表情说。

苏秦抱胸也斜靠着墙角。

“他一双腿力惊人,健步如飞跑起来甚至比马还快,但是后来他两只膝盖都被挖了,只因为他爱上了一位公主。甚至在一个夜里想带她私奔。”

“这位公主是当今秦孝公的妹妹,嬴瞐公主的姑姑,你知道那位公主后来去哪儿了吗?”

苏秦垂下头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沉闷的说道,“我知道,她后来成了齐宣王的王妃,几个月前去世了。”

他心里还有句话没说。

自己也知道白远在哪里,更知道他有一个叫白起的儿子。

鹿鸣村口的枫叶,此时纷纷扬扬飘落在苏秦的瞳孔里。

……

商鞅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苏秦,老夫真不希望你也坐着轮椅回去,婉娘会是一个贤惠的女人,我知道你在乡下还有一位妻子,虽然婉娘是堂堂相国的女儿,若你真心待她,老夫和她都不会介意名分。”

苏秦定定的看着商鞅,突然笑了起来,“如果认命,我现在还是一个在乡下种田的农夫,守着一亩三分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以后生个娃,让他继续种地,但现在,我只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哪怕以后坐着轮椅回去!”

他这句话,让商鞅不禁用一种新的目光打量起苏秦。

立在一旁的严栋,下意识的摸着自己的鹰钩鼻,神情颇为动容,看苏秦一介书生弱不禁风的样子,内心却像那位像白远一样,有万夫不当之勇。

看商鞅不再说话,苏秦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衫,似在自言自语:

“虽千万人,我往矣!”

商鞅肩膀微微一震,这也是他几日前对嬴瞐说的话,苏秦这份遥不可及的姻缘,无疑是另一场巨大冒险。

……

在彼此沉默了一阵之后,商鞅叹了口气,缓声对苏秦道,“既然你心已决,那么老夫收回之前的话,不过,囚禁你这件事,你可否替我在婉娘面前保密?否则这孩子可能会记恨老夫一辈子,就当做一个父亲的恳求吧。”

苏秦了然的点点头,可怜天下父母心,古今皆然。

“那老夫多谢了,等到晚上,就让严栋送你回去。”商鞅歉意地看了苏晴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相国,这七公主嬴瞐的笔迹,你们怎么能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苏秦想到什么,追上几步问道。

“她曾是老夫的学生,书法还是老夫教的。”商鞅回头一笑,看到苏秦意料之中的呆愣表情。

但苏秦接下来一句问话,又让他脚步忍不住停下,苏秦平静地问,“既然相国你是她的老师,那么请相国实话实说,她……会不会认命?”

两个男人对视良久。

一份眼光是坚持。

另一份眼光也是坚持。

不过他们所坚持,恰好相反。

一阵沉默之后,商鞅终于缓缓开口:“和你一样,她也不是一个认命的人,不过,你们又能如何?”

说完这句,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小黑屋里苏秦原地伫立的身影,上台阶前严栋不经意向后张望了一眼,发现苏秦身影虽然孤单,但腰挺得很直。

……

第二日,又是一个艳阳天,睡了一个大懒觉的苏秦,衣冠整洁精神抖擞的,拎着几样小礼物来相府拜访。

卫婉娘燕子似的飞过来,她很想扑进苏秦怀里,可惜她不能也不敢,在一步之外停住,默默擦拭眼泪。

“苏秦,你回来就好,”后面跟着的商鞅也是带着激动的神情。

……

父女俩领着苏秦来到书房,苏秦与商鞅对视了一眼之后,向卫婉娘解释这几天失踪的前因后果,原来自己在去秦国的路上,遇到一伙劫匪,设计制服之后放了他们一条生路,不想他们怀恨在心,尾随自己来到咸阳,绑架了自己,幸好自己凭机智的逃了回来。

卫婉娘安静的听着,几次拭泪,对苏秦说的每一个字都深信不疑。

如果她知道,自己苦苦打探的苏秦,这十几天来就被关在自家后院的一个地下室里,离自己卧房不到100米之远,一定会惊怒地晕倒在地。

……

等苏秦回到有凤来仪客栈,伸手一推开门,就看见萧忆,哦现在应该说七主嬴瞐,坐在苏秦的榻上静静地看着他,脸色如常地问,“你回来了?”

这一切就好像苏秦在那消失的十几天,去度假旅游了似的。

虽然她语气平淡,但苏秦听出了她内心深处的狂喜,因为他能感觉到有一连串水花在在她眼中绽放。

“我应该叫你萧兄,还是叫你嬴瞐公主?”苏秦关上门,背对着她说。

“是相国告诉你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苏秦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我还知道是他绑了你。”嬴瞐说这话时脸上闪过一丝恨意。

苏晴凑上跟前,顽皮的眨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我的大公主,你是怎么知道的?说来听听。”

嬴瞐从那个心地善良的老渔夫说起,接着说她动用了所有的关系,终于查到那天晚上,只有相府一辆马车外出,据说有公事要办。

但这时她依旧没有怀疑商鞅。

直到她再次回去询问老渔夫,那个之前打听苏秦下落女子的长相,才知道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相国的女儿卫婉娘,但这个重要消息,她去见商鞅时,这位老师却有意隐瞒自己。

综合以上,她基本判断,一定是商鞅派人绑架了苏秦,可又百思不解,商鞅为什么绑架苏秦?

这个问题她开口直接问苏秦。

苏秦用事先准备好的答案回答她,因为商鞅和他毕竟不太熟,怀疑他接近自己和女儿,是别有企图,甚至是自己政敌千里迢迢买通的卧底,所以商鞅绑架了苏秦,结果苏秦完美通过了考验,商鞅自然把人给放了。

他说这话时,发现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睛,不放过任一个细节,自己说完之后,脸上并没有全然相信。

苏秦在心里暗暗感叹,和卫婉娘这只小白兔相比,这个公主可真是个大狐狸,可偏偏自己就喜欢狐狸。

……

即使是半信半疑,嬴瞐很知趣的没有追问下去,她知道苏秦若是想骗自己,也一定有他善意的理由。

她给苏秦倒了杯水,等他一口喝完之后云淡风轻地开口说,“明天你陪我见一个人,今晚早点睡养足精神。”

苏秦放下杯子,看她如此郑重其事,忍不住问,“你的太子哥?”

“是太子,但不是我哥。”

嬴瞐抿着嘴一笑,俯身上前用衣袖帮苏秦擦了擦嘴。

第一百八十四章 摊牌

秋风送爽,渭水两岸的风景和燕国易水相比,更多了一份沉郁之气。

今日依旧是个晴天,午后的阳光笼罩在咸阳城,不少人都在户外,坐在小石墩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张家长李家短地用秦腔说着闲话。

燕太子姬立,带着两个护卫在街上徒步走着,来秦国这段时间,他大部分时间在太子的府中,名义上是一后贵客,却常有笼中之鸟的感觉。

原因无他,那位叫嬴驷的秦国太子,气场实在太足,让自己每每面对,不由心生出一种压抑之感。

一路欣赏着秦国的风土人情,姬立发现他们即使在闲聊,语气也简短彪悍,果然是赳赳老秦,如此民风组成的军队,让山东六国望而生畏。

不过让他稍感欣慰的是,自己的燕国距离秦国比较远,而且中间还隔了一个强大的赵国。

想到这里,他脚步不由轻快了几分,一路无话,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后,到了一处叫渭南酒楼的酒家。

这正是此次来的约定地点。

不过,他环顾四周好几遍,都没有看见那个约自己的人。

此刻已是午后,风也很轻,阳光**辣晒在身上,如同秦国甘洌的米酒,让人想喝,又怕上了头。

正在柳树下徘徊,突见不远处一条小船上,有一个女子向他招手。

姬立愣了愣,稍稍迟疑之后,让护卫留在原地,自己快步走了过去。

……

“我就是嬴瞐,”那红衣高髻女子一笑,笑了一半又立刻板下脸,“你迟到了,知不知道?”

姬立脸上尬笑着,不知该说什么,这时船篷里又探出一个年轻男子对嬴瞐劝说道,“这位太子哥,又不能随时带一个铜漏,而且在咸阳人生地不熟,多走几次弯路也很正常。”

看见突然冒出一个年轻男子,姬立脸上更是尴尬,昨日这位公主派宫女来约自己,说今日在河边见面,不想却是在一艘渔船里,还多带了一个男人。

他突然想到,自己的表情不应该是尴尬,正常的反应是生气才是,毕竟眼前这位公主,很可能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至少她的哥哥太子是这么说的。

“呆子,还不赶紧上来!”

嬴瞐的一声厉喝,让姬立回过神来,战战兢兢一脚跨上去。

他刚踏上船板,身子一歪,立刻摇摇晃晃起来,十足一只旱鸭子。

嬴瞐噗嗤一笑。

苏秦瞪了他一眼,赶紧上前扶住这个燕国太子的胳膊,让他慢慢蹲坐下来,收获了太子满满感激的眼神。

……

“太子你好,我叫苏秦,东周人,曾在齐国游学,我有个师弟荆尚,也是你们燕国人。”苏秦自我介绍到。

“苏兄客气,叫我姬立就可以了。”姬立想起身向苏秦拱手,脚下又是一晃,连忙坐了下来。

看见太子探询的目光,苏秦又道,“我是公主在齐国认识的朋友。”

他目光十分平和,让人怎么看都不觉得这是一个情敌该有的样子。

若姬立知道,两个男人争一个女人,胜利者的口吻总是异常温和时,他脸上多少不会如此淡定了。

……

“呆子,你会不会划船?”

嬴瞐板着脸问,不等姬立回答她又摆摆手自己笑了起来,“哦,对了,你连船都坐不稳,自然不会划船了。”

她伸手递了一根船桨给苏秦,和苏秦一前一后,将小船划向江心。

不远处的酒楼上,发白如雪的老渔夫趴在窗户眺望,作为过来人,他对三个人之间的处境洞若观火。

年轻的时候,他也曾喜欢一个姑娘,可惜那个姑娘终究是嫁给了一个有钱人做小妾,而船上那两个年轻男子,后来的那一位服饰华丽,显然比之前在船里的更有权有势,可欣慰的是,他也从那女子的眼光看出,她的心更偏向那个衣着朴素的男青年,

想到这里,他举起斑驳的酒葫芦,对着苏秦的身影抖抖,喃喃说道:

“世人说有钱人终成眷属,我希望你们这一对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

两个人在划船,一个人在发呆,三个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一只白鹭从头顶飞过,太子羡慕的转头望去,沿着白鹭的飞行轨迹,他这个脑袋也缓缓转了一圈,如此憨态的举动,惹得嬴瞐和苏秦一起笑了起来。

这一笑,让气氛终于活跃起来。

等船划到江心之后,嬴瞐示意苏秦停下船桨,让这艘渔船自己顺流而下。

此刻天上浮云,水中浮云,人和船夹在两片浮云之间,说不出的潇洒。

……

“呆子,听我哥说,你想娶我做老婆,胆子不小嘛,”嬴瞐冷笑一声,眼睛瞟着燕太子姬立。

苏秦失笑地发现,这位大公主美女在燕太子面前,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快人快语,表情泼辣。

她犀利的目光,看得姬立低垂着头,不敢对视,有些心虚的开口解释,“对不住,我知道配不上你,咳咳,这是你四哥的意思……”

话没说完,就被嬴瞐脆声打断,“我哥的意思?那他让你吃屎你就吃么,他是太子,你也是太子!”

这话连炮珠似的,姬立微微涨红了脸,越发不敢反驳。

这让苏秦起了同情之心,说实话,当嬴瞐告诉他,她的太子四哥想让嬴瞐嫁给这个人时,他今天这次来,就抱着打击对方来的,可一见这个燕国太子如此懦弱温良,他真的下不了口。

不过他刚想开口为燕太子说话,就被冰雪聪明的嬴瞐伸手制止,她继续咄咄逼人的盯着燕太子的眼睛:

“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把话说清楚,不管是我哥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想让我嫁给你,门栓都没有。”

她双手插腰,霸气侧漏。

姬立不敢顶嘴,只是唯唯诺诺的,缩在船的角落。

半响之后,他鼓起勇气开口,公主,你的太子是哥,已经快豹派人,像我父王,通报了此事,说,这次等我回去之后,就即可让丞相来提亲,那你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

怎么办?林陌的嘴角慢慢翘了起来,你回去之后,就对你君父说,我已经和这个人生米煮成熟饭。

她伸出芊芊玉指,指着苏秦。

第一百八十五章 唯美人不可辜负(祝大家元宵节快乐!合家团圆!)

目送燕国太子远去的背影,苏秦和嬴瞐坐在船上相对无言。

渡口旁的柳树在风中飞扬着柳枝,让苏秦莫名联想到嬴瞐的头发。

她刚才那句话,令自己心花怒放,直到现在心还在怦怦直跳,反观嬴瞐,脸上却是波澜不惊。

果然是公主气度。

在静静看着对方好一会儿之后,苏秦咳咳终于开口道,公主,应该还有更好的方法,你不用说如此之语。”

“对懦弱的人,就要简单粗暴。”嬴瞐托着腮看着水面上的飞鸟说,“你鬼谷先生没教你吗,还有苏秦,你以后可以叫我瞐儿,太拘束就不是你了。”

苏秦嘿嘿一笑,“瞐儿。”

又叹了口气道,“燕太子或许听你的,可你那太子四哥才是掌握最终决定权的人,他很不好相与。”

“我知道啊,所以说服他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你是鬼谷高徒,未来的纵横家嘛。”嬴瞐轻轻笑了笑,眼角眉梢都定格在苏秦的脸上。

苏秦揉揉太阳穴,自己有一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不过嬴瞐如此说,也是对他莫大的信任。

江山可以不要。

唯有美人不可辜负。

……

他手撑在船舷上,尽量用淡定的口吻问,“那我什么时候去见大舅子?”

嬴瞐白了他一眼,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站起身说,“见面的时机很重要,到时我再通知你。”

她提起裙子,一脚跨出小船,在岸上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对苏秦说道,“这一段时间,你和商相不要走得太近,以免引起我四哥的反感,至少在你见他之前不要增加无谓的阻力。”

苏秦点点头,也一脚跨了出来,脸上欲言又止的样子。

嬴瞐理了理头发,展颜一笑,“怎么,你还有话要跟我说?”

苏秦摇摇头,有些腼腆的抓抓后脑勺,轻轻出声,“谢谢你。”

嬴瞐笑颜如花,沉默地转身离去,她知道苏秦谢谢他什么?,也知道苏秦知道她知道谢谢的含义。

爱人之间。

就应该有这样的默契。

……

夜里,太子府书房。

在一座十五连枝树形青铜灯下,太子嬴驷正和自己的太子妃在下棋。

太子妃甘婷,是前上大夫甘龙独女,此刻刚洗过头,秀发流瀑似散落在肩头,散发着淡淡的花瓣清香。

落下一枚棋子之后,她看似不经意说道,“夫君,我们成亲九年,虽然你妃子众多,但妾身一直认为,在你心目中我才是你最重要的妻子,而现在妾身对这次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至于为什么,她闭口不答,只抬眼静静地看自己的丈夫。

嬴驷手里转动着棋子,看着棋盘,“爱妃,你下面的一句话是说,你爹是被商鞅罢免的,但在他提出辞呈之后,我为什么还再三挽留?是不是太不把你父亲当回事?”

太子妃眨了一下眼睛,表示默认太子这一句话。

嬴驷放下棋子哈哈大笑,“你听说千金买马骨的故事吗?”

太子妃喝了一口蜜水答道,“父亲家教甚严,从小妾身也熟读经书,自然知道千金买马的故事,说的是古代一位君王,派一位亲信去买千里马,但是千里迢迢找到这匹千里马时,马却已死了,然而他依旧把死马的骨头给买了回来,那位君王自然大怒,但亲信却说,国君若连死马都舍得用千金去购买,又何况是活马呢?一旦国君买马的诚意,让天下人都知道,那么即使不远万里都有人牵着千里马来献给国君。”

嬴驷抚掌,“爱妃果然聪颖,一个典故,记得如此之牢,那么你现在应该知道为夫为什么留下商鞅吧?”

太子妃绝美的脸孔上,徐徐绽放一个笑容,“妾身明白了,夫君挽留商鞅就是为了告诉天下人,举贤不避仇,连自己的仇人都敢留用,那么天下的人才都将纷纷涌到天君身边。”

嬴瞐利落放下一枚棋子,将右上角五枚白子围了起来,看着太子妃的眼睛道,“爱妃说对了一半,举贤不避仇,但我始终还是一个记仇的人。”

说最后一句话时,他深邃的瞳孔闪过一道寒芒,让太子妃忍不住紧了紧衣领,窗外寒雾四起,秋意正浓。

……

燕太子的别院,在太子府的东南角,这里有一株巨大的古木,在昏暗的夜色中,远看如一头噬人的巨兽。

姬立坐在树下,感觉自己被一头巨兽衔在口中,今日嬴瞐说的话还在脑海中回响,显然这位公主非常坚定的拒绝了自己,但是她的太子四哥,只会比这位犀利的公主更强硬。

如果让他选择听谁的话去做,从道义上来说,他自然选嬴瞐,可是从局面来说,他更认为嬴瞐能赢。

苏秦,他早在燕国就听过他的大名,这一次自己掩饰的很好,并没有表现早知道苏秦存在的样子。

此人确实是一个罕见的人才,公主和她情投意合,果是天造之合。

……

“燕太子,你回来之后怎么没有去找我?”一个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等姬立定神看时,那人已在那跟前,俯身盯着自己的眼睛。

这强大的气场,不是嬴驷又是谁?

他赶紧起身,站直身体拱手行礼,“姬立参见秦太子。”

“叫我嬴兄就好,很快就是一家人,不要那么生分。”嬴瞐爽朗的笑着,手拍着他肩膀上捏了捏。

“今天你见了我七妹,怎么样?相貌气质,还入姬兄的法眼吧。”

嬴驷一卷衣摆大刀金马的坐了下来,挥手示意燕太子入座。

“七公主国色天香,实在美得令在下不敢生高攀之心。”姬立道。

嬴驷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怎么?她给你难堪了,你说给我听,到时我好好训斥她一顿,已到了成婚论嫁的年龄,还这么任性。”

姬立慌忙摆手,“太子,你误会了,她对我很好,还邀我上船玩江。”

嬴驷语气淡漠,“是对你很好,还特意叫了一个男人来陪你。”

“什么?你都知道啦。”姬立瞪大眼睛,脸上闪过一丝羞恼,“你是在跟踪我,还是在跟踪你妹妹?”

嬴驷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起身在小院中走了走,用背影对姬立道:

“燕太子,无论我这个妹妹对你说了什么话,你都无需理会,她是秦国的公主,就必须做秦国公主该做的事!”

第一百八十六章 私奔

秋十月的一天。

上午,苏秦信步走在街上,意外发现了一家古籍店,他不禁走了进去,看看有什么奇文异书可读。

这一段时间,他日子倒是过得蛮悠闲的,不过外松内紧,一直密切关注着秦国的局势,和嬴瞐见面比较少,只是偶尔在客栈和赵良碰头。

他脚步刚迈进去,又皱眉悄悄退了回来,里面有个家伙蹲在地下津津有味翻阅竹简,只看背影就知道他是谁,咸阳还是太小了,居然又见公孙衍。

他连忙闪身转入一个小巷,这次不能再让对方发现自己了,作为未来的对手之一,既然不能提前出手打击,那最好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小巷尽头有一个公用茅厕,苏秦正好进去方便一下,完事刚推开木门,就见公孙衍捂着肚子立在门外。

苏秦用袖子遮着脸,正想迈步就跑,却被公孙衍一把扯住,“苏秦,你要跑可以,把上次那块金饼还我。”

这家伙眼睛比针还尖,连脸都不用看就认出了自己。

苏秦苦笑着,做出一副自认倒霉的神情,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块灿仙的金併,就在公孙衍伸手去接同时,他身子一拧,一道烟跑了。

远远听见公孙衍在后面喊,“你东西掉了,哇,是太公阴符!”

他貌似从地上捡起一卷东西,转过身看了起来,苏秦急忙跑了回来,掰过公孙衍身子一看,他手里屁都没有,暗道一声中计,可惜胳膊已被对方牢牢钳住,公孙衍一脸得意的笑。

苏秦乖乖交纳上金饼,公孙衍这才心满意足地进茅厕把门关上,隔着门缝对苏秦畅快笑道,“苏兄,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每次见到你都有好事。”

门外没有传来苏秦的回应,却有石头摩擦地面的声音,公孙衍从门缝咪眼一看,顿时一脸铁青。

只见苏秦卖力地滚来了一个大石墩,将厕所门牢牢堵住,不管公孙衍如何用力去推,这门都纹丝不动。

苏秦又取出随身带毛笔,用舌头舔了舔,在茅厕木门上写了几个字:

此茅厕已坏待修。

不紧不慢做完这些,苏秦对着门缝里公孙衍咬牙切齿的脸,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挥挥手,扬长而去。

……

这时刚到中午,苏秦正想找个食肆随便吃上一顿,刚走出巷口,突然间有人四处奔走,到处都在议论纷纷什么,不少角落都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像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苏秦拦住一个老者询问发生什么事,老者用衣服下摆擦着眼泪,一句一哽咽的说道,“秦公殡天了!”

他说着扑通跪了下来,整条街上的秦人,都齐刷刷的跪了下来,秦孝公是位贤主,老百姓对他感情很深。

满街的人跪了一地,苏秦想了想,也跪了下来,这位去世的国君是嬴瞐的父亲,也是自己未来的老丈人,当得自己这个晚辈一跪,此刻他很想进宫去安慰嬴瞐,她现在一定伤心欲绝。

……

嬴瞐的确伤心欲绝,她跪在父亲的灵堂前,断断续续地抽泣着,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一旦来临,她还是发现自己止不住内心的哀伤。

其它自己的兄弟姐妹们,跪在灵堂的右侧,而左侧跪着的是自己母亲和其他嫔妃,她们的脸色更是哀婉。

她们中很多人不到40岁,容貌保养得就像二三十岁的女子,女为悦己者容,作为君王的女人,一旦君王先他们离世,这些女人花就会迅速凋谢。

自己以后若嫁给太子成为未来一代君王妻子,如果是这样,那么今日灵堂内母妃们的现状就是自己未来的命运。

我不要过这样的生活!

嬴瞐擦着眼泪,喃喃道,脑海中一直闪现着苏秦的笑容。

她抬起头,冷眼看着跪在最前面的太子嬴驷,这个英俊青年虽然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却随时可以为了帝国的未来去牺牲自己的幸福。

这时太子嬴驷也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她,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一起,激起来只有两人才能察觉的火花。

……

夜晚守灵,到了三更时分,年纪幼小的弟弟妹妹们纷纷回去安睡,嬴瞐也找了一个借口,回到自己房间,把丁婳叫了进去,紧紧栓上门。

一刻钟过后,主仆斜挎一个大包裹,借着夜色,从王宫边门溜了出去,直接来到苏秦所住客栈的后巷。

她们躲在墙角阴影中,用石子打在窗户上,连续击中了三下。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苏秦,立刻警觉地起身,这三枚石子敲在窗户上,是他和嬴瞐约定的见面信号。

他就预感今说她会来找他。

苏秦穿上衣服匆匆下楼,在大街上兜了几个圈子之后,甩掉了身后的尾巴,重新潜回客栈的后巷。

刚走到阴影处,就被一只手拽了进去,眼前立着两个人影,果然是嬴瞐和她的随从带着面青铜面具的丁婳。

等苏秦发现她们带着分量不轻的包裹,不用开口他就立刻明白了。

二话没说,苏秦从正门再次回到客栈,将自己的行李包裹从窗口扔了出来,人也借助绳索从窗口吊了下来。

三个人都不说话,一路朝渭水南岸走去,去坐老渔夫的船离开咸阳。

……

今晚整个咸阳城,寂静得像一潭死水,不过夜巡的军士没有丝毫松懈,依旧像往常一样,在大街小巷巡逻。

苏秦三人脚步很轻,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来到那座酒楼前的渡口处,一盏昏黄的灯静静挂在船舷上,随着船身轻轻荡漾,苏秦有种看到家的温暖。

停下脚步,嬴瞐转过身,默默朝王宫方向,呆呆凝视着……

自己这次和苏秦逃离咸阳,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这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土地,舍不得走却不得不走。

她蹲下身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用布包好,放入自己怀中。

苏秦无声看着,一脸动容。

嬴瞐擦拭了一下眼角,走到渔船跟前,轻唤道,“老丈,老丈。”

一个人弯着腰从篷里探身出来,带着沉静的笑容,正是太子嬴驷。

第一百八十七章 星空之下

嬴瞐愕然止步。

紧跟着的苏秦差点撞在她身上,他赶紧一只手扶住嬴瞐的肩膀。

另一只手无声将背包中的断剑抽出,虽然他不认识眼前这个男子是谁,但从嬴瞐的表情看出此人来者不善。

他上前半步,却被嬴瞐伸手挡住,只见渡口处水花四溅,月光下水面露出了数十半截黑影,手里沉默举着弓弩,如一群恶狼盯着苏秦的脸。

苏秦深吸一口气,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他用力把嬴瞐拉在自己身后。

丁婳呛一声拔出剑,护在苏秦和嬴瞐两人身前,临阵以待。

现场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

嬴驷负手走上岸来,好整以暇地仰首看了看天色,目光渐渐向下,似笑非笑地停留在苏秦脸上,“七妹,小时候君父常夸你是我们弟兄姊妹中最聪明的一个,以你的智慧,应该可以用更好的方法来处理我们的分歧,怎么会,唉,这么沉不住气了呢?”

他的声音低沉,听起来很柔和,让人禁不住生出亲近之感,可等到接近他时,却发现棉花里裹着一把锋利的刀刃,苏秦此刻就是这样的感觉。

这人对嬴瞐说话,用的是哥哥对妹妹的口吻,莫非他就是太子嬴驷?

对他刚才的话,苏秦也有同样的疑惑,他也认为私奔的方式,并不是最理想的方法,之前嬴瞐不是让他在有机会时去劝说眼前这位四哥吗?

难道那只是为了考验他的勇气?

“四哥,最快的方法,有时就是最好的方法,今天只不过你比我更快罢了。”嬴瞐淡淡的说道。

原来这人真是太子,苏晴不动声色的吸了一口气,眼前这人神情举止,倒和邹律川有几分相似,但城府和心机苏秦感觉比前者更为棘手。

这样的人偏偏还是秦国的太子,幸好他是嬴瞐的哥哥,若他是别的大国太子,同时也看上了嬴瞐,那一定是苏秦在情场上最大的劲敌。

苏秦的脸部表情变化,都被嬴驷看在眼里,他转脸对嬴瞐道,“古人说恋爱中的男女,脑子都变得比较蠢,你是因为这个男子才做出这样的傻事吧?”

他看向苏秦自我介绍道,苏秦,我一直知道你,我是嬴瞐的四哥,想必我七妹已经跟你提过我的名字吧?”

苏秦微微点头,不卑不亢。

“年纪轻轻,你的胆子还真不小,可你知道拐带公主私奔,是杀头的大罪,最轻的处罚也是膑刑,膑刑,知道吗?就是活话把人的膝盖控掉,哦,对了,就像你师兄孙膑一样。”

他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楚,透着细思极恐的味道。

苏情脸色倒是平静,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慌乱,挖膝盖呀,一定很痛,让人想想就觉得恐怖。

嬴瞐面沉如水。

嬴驷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两个黑影窜出水面,湿漉漉走到苏秦身边,粗暴地苏秦手中的剑,一只手按住苏秦肩膀,另一只反扣住苏秦的手。

为了避免伤到嬴瞐,苏秦选择了不抵抗,也不必成匹夫之勇。

“大胆!”嬴瞐一声厉喝。

但那两个黑衣人按住苏秦纹丝不动,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江上的夜雾渐渐升起,让风吹在脸上,带着透心的凉意。

……

“七妹,我在君父的灵堂跪了一整天了,说实话,现在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刚才在船里睡了一觉,这才有力气跟你说话,”嬴驷疲倦地哈了一口气,“兄妹一场,四哥也不想让你难堪。”

他上前一步盯着妹妹的眼睛,“四哥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你答应嫁给燕太子;二,我现在就把苏秦杀了,你想拔剑为他殉情,哥也不拦你,还会把你们两人合葬在一起。”

“我现在走到那座亭子里吹吹风,等我回来时,无论是一还是二,你必须给我一个答复。”嬴驷说着,沿着河堤走向百米外的一个木亭。

……

“你们滚开,滚远一点!”

嬴瞐对按住苏秦的两个黑衣大内侍卫有些失态的咆哮。

风中传来嬴驷的声音,“放人。”

黑衣人松开苏秦,远远退开,丁婳不等公主吩咐,也知趣地拉开了距离,心里一阵感叹,跟男子恋爱果然不是一件好事,就像进了笼子一样。

现场只剩下苏秦和嬴瞐。

左边是酒楼,右边是小船,如果不发生今晚的事,这个地方留给他们将是终身难忘的美好记忆。

根据自己对嬴瞐的了解,知道她是一个名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女子,作为深爱她的男人,苏秦必须要保护好自己的女人,所以自己必须劝她放弃做一对苦命鸳鸯的想法。

在斟酌了一番之后,苏秦决定先抑后扬,他主动开口道,“瞐儿,你我情比金坚,任何人都不能分开我们……”

可他口中的但是还没说出来,就被嬴瞐脆声打断,语气坚定,“苏秦,等我先说你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离出嫁还有段日子,我一定会想出办法冲出这个囚笼!”

“好,现在把你的话说完吧。”

苏秦:“……”

……

等太子嬴瞐走回来之后,得到嬴瞐肯定的答复,脸上波澜不惊,这在他意料之中,他丝毫不怀疑苏秦和自己的妹妹两人不怕死,可是他更知道以苏秦和嬴瞐的智商,一定会选择一种更理性的方式,有命,一切都有希望。

不过。

自己绝不会给他们这个希望。

他含笑看向苏秦,“本来我想把你先关起来,直到七妹出嫁之后再把你放了,后来考虑到七妹的感受,想想还是算了,今夜我就派人把你押送出秦国,日后你若敢再踏进秦国一步。”

他脸上的笑容突然收敛,目光如两把锋利的刀,架在苏秦的脖子上,从牙缝一字一句挤出来:“我一定杀了你!”

他侧脸看向嬴瞐,“怎么样?我这个四哥,已经仁至义尽,我先上马车等你,容你们道个别。”

……

“苏秦,对不起,今天是我太冲动了,其实我本来想……”

苏秦掩住嬴瞐的樱唇,没有让她说下去,闭了闭眼睛,轻轻把她揽入怀里,好像自己还是第一次抱她。

嬴瞐的眼泪喷涌而出,手环住苏秦的腰,身子在轻轻颤动着。

渭水畔。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紧紧拥在一起,在点点寒星之下。

第一百八十八章 智说燕太子

国不可一日无君。

第二日,太子嬴驷在章华殿登基为秦惠文公,成为秦国最高统治者。

而这一天,一对黑衣人押着一脸沉默的苏秦,匆匆赶往函谷关。

七日后,参加参加秦太子登基大典的燕太子姬立的车队,也缓缓驶出了函谷关,在关口外,他特意将马车停住,下车凝神看向这座巍峨的城墙。

嘴里露出一丝冷笑,仿佛在自言自语,“你如果真有那么强大,又何逼着一个女人去嫁她不喜欢的人。”

他转身刚想上马车,眼角余光神奇地看见一个破衣烂衫的乞丐蹲在食肆墙角竟在对他含笑着招招手。

身边的侍卫正想举鞭冲上去,对这个大逆不道的乞丐痛贬一顿,太子何等样人,这乞丐竟敢向熟人一般招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吉利却伸手止住他们,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他缓缓走向乞丐,乞丐见他走来,一声不吭地站起身仰候,低声对燕太子说了几句。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太子和那个乞丐,居然并肩走了回来,一起上了马车,不知惊掉了多少下巴。

……

“苏兄,你什么时候出关的,怎地落到如此地步?”

姬立捏着鼻子,身体微微后倾,他第一次知道乞丐身上的味道,是如此的让人惊心动魄。

“有酒吗?”苏秦问。

姬立递上一个粗犷的羊皮袋,苏秦接过一仰脖,差点呛得人眼泪都流了出来,大叫一声,“痛快!”

“这是我们燕国的酒,比秦酒更为刚烈!”姬立颇为自豪的说道。

“嗯,果然燕赵多慷慨激昂之士,正是一方酒养一方人,”苏秦又眯着眼喝了一口,趁着酒劲直言不讳道,“姬兄,作为燕国人,还是一国的太子,你有时候是不是太懦弱了?”

姬立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苏秦擦擦嘴一笑,“我现在孤身一个人,这话你如果听得不高兴,现在可以把我杀了,或者扔出马车!”

姬立呛一声拔出腰上佩的剑,抵在苏秦肩膀上,咬着牙,“苏秦,真以为本太子不敢杀你?”

“我以为你真的不敢,”苏秦嘿嘿说道,“知道我为什么守在关外等你吗?是为了救你的命,救你燕国的命!”

姬立冷笑,“苏秦,我之所以让你上我辆马车,只是出于同情,嬴瞐公主亲口答应嫁给我做太子妃,还说生米煮成熟饭,完全就是一个玩笑,我这次回去之后,会立刻带着聘礼来迎娶她回燕国举行婚礼,等我日后登基以后,她就是我燕国的王妃,母仪天下。”

看苏秦不说话,耷拉着脑袋,像是遭受打击的样子,姬立神情欢畅,“你现在说这样的话恐吓我,恐吓燕国,只不过是嫉妒我把你的心上人娶到手罢了,所以才如此口出狂言。”

……

沉默了片刻,苏秦突然笑了起来,“你现在才真像一个太子的样子,好,在下收回刚才的话。”

看见他服软,姬立慢慢把剑收了回来,从怀里掏出一袋钱,扔到苏秦身上,“到下一座城,我就不送了。”

苏秦抿了一小口酒,把钱袋在手里抖了抖,大大方方塞入怀中,就在姬立月令上露出不屑的笑容时,他掀开车帘,对着外面的风景说道:

“秦太子嬴驷之所以和你们燕国联姻,他一定是对你说,燕国是七国中实力最小的一国,若跟最大的一国成为亲家,那么燕国身边的齐赵两国,必然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你们,对不对?”

姬立身子靠在车壁上,语气慵懒道,“是又如何?还有,他现在不是秦太子,是秦惠文公。”

“知道知道,三年以后他就称王了嘛,叫秦惠文王。”

姬立眼睛一瞪,“他对我说会是今年称王,怎么是三年以后?你们纵横派,果然就喜欢说大话。”

苏秦摇摇头,“太子,这话是七公主亲口告诉我的,原因是秦惠文公认为若是现在就称王,容易引起周王室的反感,也让其他大国更加警惕,所以像宋国那样的小国可以称王,但赵国、秦国这些大国,反而需要更加谨慎,之所以说三年,是因为他会在三年之内,吞并西南的巴蜀两国,这样实力大增之后再为王,天下谁能敢出声?”

……

苏秦这番话,说得有鼻子有眼,确实也是嬴驷的口吻,绝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让姬立不由沉默下来。

苏秦趁热打铁,又压低声音开口道,“公主还跟我说了一个秘密,他的太子哥之所以把她许配给你们燕国,其实真正的原因就是,名义上是对你们一种保护,实际上却是在孤立你们,当一头山羊和一匹狼成为朋友时,所有的山羊虽然不敢欺负它,但也会远远躲着他,也就是说你们一旦和秦国走得太近,别的国家都会另眼相待,而这时一旦秦国出兵,入侵你们燕国,那么太子,你想想看,还有哪个国家会帮助你们抵御秦国呢?”

姬立挺直身子,紧紧盯着苏秦的脸,“你说的是真的?如果敢骗我的话,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苏秦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帛体,递给姬立,“这是公主从秦惠文公书房里偷偷临摹下来的地图,你看看你们燕国的位置上画着是什么?”

姬立将这间破布,在膝盖上展开,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从秦国出发,一大又粗又大的红线,绕过赵国直接插在了坚果身上!

其余几条红线,连着其他各国,但线条,都没有连着英国的那条线粗,显然英国是秦国的首选入侵对象!

这张七国地图,极为精致细腻,实为他生平简介,各国的军事要塞部署,一目了然,详细到了变态的地步。

这绝对只有秦国那样的军事大国,才能做出如此完美的军事地图,这也让他对抒情的话不抱任何怀疑。

这张地图可以送给我吗?在沉默之后,吉利问道

当然,苏秦立刻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帮我?帮我们验过,目光炯炯的看着苏秦。

苏秦缓缓笑了一下,当你们燕国,也是在帮我们自己,我说的这个我们,是指我和秦漠公主,我和他两情相悦,而秦惠文公要拆散,想通过他,来鼓励你们燕国,所以我们将计就计,让他先答应嫁给你,等你带她回英国之后,你在主动宣布退婚,给他自由!

不行!这样一来,秦惠文公必然大怒,反而找到了出兵进攻过英国的借口,系里反应过来,断然说道。

苏琴点点头,没错,作为回报,我会留在英国帮你们。

吉利嗤笑一声,你手无缚鸡之力,一介书生能帮到我们什么?

太子,你听过什么叫合纵吗?

激励摇摇头。

你们6大国的领土,是秦国的5倍,士兵是秦国的10倍,合众就是将你们六国连为一体,共同对抗秦国,这样他绝不会踏出函谷关一步。

激励,呆了半响,脱口道,你说的不错,但六国之前彼此间也是战乱不休,现在让6个仇人成为朋友是何等之难,谁有这个能力把他们联合在一起?

我!

苏晴指着自己的鼻子。

第一百八十九章 留下买路钱

“老婆快,快!别管我快走!”

在赵国境内的少阳山山角,一个中年樵夫踉跄着去推一个布衣裙衩的中年妇人,他抖动的右腿上赫然插着一支箭,鲜血沿山路一直滴淌到官道。

这妇人舍不得走,反而咬牙将自己丈夫背起来,夫妻俩刚走了几步,空中嗖的一声,一支箭又射在了妇人的腿上,两人一起滚倒在地。

“走,你们两个往哪里走?”一道尖利的笑声,在空中炸响。

声音来自一位骑着马的年轻人,后面奔跑着数十个满脸狰狞的手下,他服饰考究,头上带着贵族子弟特有的冠帽,脸上骄横之气直冲云霄。

他纵马上前,用弓狠狠劈在挣扎爬起的樵夫脸上,顿时血流如注,樵夫妻子嘶吼着伸手夺弓,却被跟来的手下们一脚踹在肚子上,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挣扎爬起来护住丈夫的头。

“你们这两个蠢货,本少爷今日狩猎的心情全被你们毁了,为什么吓跑我的鹿?啊,你知道我追了多久才追上的?不说话是吧?那就给我去死!”

这位青年贵族话音刚落,立刻有两个彪形大汉,拔刀冲上前。

这时前方烟尘滚滚,一队庞大的车骑夹风雷之势,飞驰了过来。

青年贵族一扬手,让随从把这对樵夫夫妇拖到路边,他坐在马上直勾勾看着,“什么人敢这么嚣张?在本少爷的地盘上耀武扬威?”

他甩手让自己的手下一字摆开,把山下这条官道挡得严严实实,自己缓缓驱马上前,停在大路中央。

……

车队在前方50米处徐徐停下,一位神色冷峻的军官喝马过来,用马鞭指着青年贵族的脸,“你是什么人?这是燕太子的车队,赶紧给我闪开!”

“哈哈哈,小小燕国也敢在我赵国的地盘吹毛求疵。”青年贵族仰首大笑起来,拍着马头乐不可支。

“本大爷今天心情很不爽,你们要过可以,不过要送上一个美女。”他一捻鼻涕,斜着眼说道。

身后的手下哄堂大笑。

燕**官脸色变了一下,强忍怒火沉声喝问,“我堂堂大燕国的太子,就算你们赵国太子也要以礼相待,你究竟吃了哪里来的豹子胆?再不滚开,就别怪我们不顾主宾之礼!”

贵族青年身后突然有人开口道,“赵国太子算什么?就连他爹赵侯都得听我少爷爹的话。”

这名军官是燕太子姬立的贴心心腹,不仅武艺高强而且见识广博,听闻冷峻的脸上多了一份凝重,放下手中的马鞭,对青年贵族施了一礼,“阁下的父亲莫非是相国奉阳君?”

青年贵族傲然一笑,“本少爷正是奉阳君的独子赵彪,识相点,留下你们一个香喷喷的燕国美女,一切好说。”

军官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当今赵国国君虽然是赵肃侯,但执一国权柄的却是肃侯的弟弟奉阳君赵威,封地正是他们此刻所在的晋阳郡,他同时也是赵国的相国,权倾朝野。

之前这人手下说的没错,赵国的太子,确实比不上奉阳君的儿子。

……

虽说强龙不地头蛇,但是燕国的太子,代表的是整个燕国。

国格不可辱!

军官沉声道,“太子出行,从来不带女子随行,恕难从命。”

他话音刚落,赵彪一口浓痰吐在他脸上,“你骗鬼呀,哪个太子不偷腥?我已经闻到酒味了,有美酒的地方必然有美女,你说没有就没有,本少爷说没才算没有,你给我闪一边去,让我亲自搜一搜,狗耳朵听到没有?”

“你敢?”

军官横剑立马。

“你看老子敢不敢?”赵彪翻起雪白的牙齿阴狠地笑道,不等他吩咐,几十名手下张弓搭箭,对准军官,只要一声令下,就把他射成一只刺猬。

这时,后面的马车传来燕太子姬立的声音,“荆城,让他过来搜,客随主便,听到没有?”

“属下遵命。”军官荊城收剑入鞘,一扯缰绳,缓缓让开路。

“主子就是比奴才懂事。”

赵彪一挥马鞭,哈哈大笑冲了过来,自己亲手翻开车帘,将车队里的二十辆马车,仔仔细细搜了个遍。

最后愤怒地吐了一口口水,驱马来到燕太子那辆马车前,用马鞭顶开车帘,看见两个年轻人正安静地面对他,阴阳怪气的问,“你们谁是太子?”

这时苏秦已经换上了一套燕太子的服饰,衣着颇为华贵,和身边的燕太子姬立相比,并不逊色多少。

姬立微微拱手,“在下姬立,正是燕国太子,见过赵彪少君。”

赵彪斜眼瞟了苏秦一眼,不是太子,他是何人连问都没必要问了,用马鞭敲敲车框,“既然没有美女,那就留下点买路钱,给本少爷的手下打打牙祭,燕太子应该不会这么小气吧。”

姬立笑容温和的问,“不知少君想要多少买路钱?”

赵彪慢慢伸出一根手指。

姬立略微思考,吩咐道,“荆城,去后面马车取100镒金给少君。”

“老子说的是1000金。”赵彪表情阴冷,挤着牙缝说道。

姬立安安静静地看着他,1000金虽然不是一个小数字,他还拿得起,但是眼前此人太过嚣张跋扈,既然给脸不要脸,他就干脆不给他脸好了。

区区数十个家丁,还拦不住自己从燕**队精挑万选的彪悍护卫。

就在赵彪即将发作前,苏秦突然对姬立耳语了一番。

“好,1000金就是1000金,古人千金买马骨,本太子就交了你这个朋友。”姬立爽朗笑了起来,“不过在下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还望少君应允。”

“什么要求?”赵彪冷声问。

“说来也巧,那一对樵夫夫妇在本太子之前途经贵国时,曾经在他们家歇脚过半日,所以……”

“再加500金。”

赵彪打断了他的话,“我就放了那两个不长眼睛的东西”

姬立看了苏秦一眼,对车窗外荆城道,“给少君取1500镒金。”

苏秦请姬立立刻让人将那一对浑身是血的中年夫妇扶上马车,安排随行的御医把伤口包扎好。

姬立看着苏秦,好像对方鼻子上长了一朵花儿,轻声问道,“没想到苏兄也有妇人之仁。”

“我从小就上山打柴,特别辛苦,每日手脚都磨出血泡,所以实在不忍心看到有人欺负打柴人。”

“那苏兄种过田吗?”

“种过。”

“那么苏兄是不是也见不得有人欺负种田人咯?”姬立笑了起来。

苏秦点点头。

“据说苏兄在齐国卖过竹简?”

“嗯。”

“那苏兄也见不得有人欺负商人?”姬立弯下腰,肩膀默默耸动。

“樵夫,农夫,再加商人,这占了天下人十之**,也就是说,苏兄不忍看到所有天下百姓受人欺负喽?”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燕太子瞬间安静,他笑不出来,悲天悯人,这是圣人才有的胸怀,莫非我在跟一个圣人坐在同一辆马车上?

……

谈笑间,车队消失在远方。

赵彪坐在马上,低头重重吐了一口口水,“怎么这样的蠢货也能当太子,看来燕国迟早完蛋!”

第一百九十章 看一场好戏

杯中有酒。

苏秦一杯在手。

此刻他和燕太子姬立,坐在晋阳城最好的酒楼四楼之上,窗外不远处,耸立着高达15米的晋阳城墙,居然比秦国的国都咸阳城还高出3米。

这座酒楼不仅提供饮食还同时提供住宿,整整5层已被太子一行人包下,原本依照惯例,作为一国太子过境赵国,完全可以被当地官员用最高的礼遇接到驿馆安排住宿,但考虑到晋阳城是奉阳君的老巢,一想起赵彪这张贪财好色的嘴脸,姬立立刻倒了胃口。

所以在晋阳城外,他们偃旗息鼓,换上了商人的装束,在不惊动当地官员的情况下,一行人悄悄进了城。

……

两人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赵国也有好酒,”苏秦和姬立居然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两人一怔,不由得哈哈大笑。

姬立望向窗外,感叹的说道,“苏兄,晋阳成墙果然是铜墙铁壁,怪不得数百年前,智伯领着韩魏两家,围改城里的赵襄子,结果足足用了三年,闹到最后掘开河堤用大水淹,都没有将这个坚固的城池攻破。

苏秦放下杯子,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晋阳城虽然坚固,但依在下看来,天下坚固的莫过于人的一张嘴。”

“在下洗耳恭听。”姬立夹了一个鱼头,放在嘴里默默吮吸。

“姬兄,大水淹城之后,水面离城墙已不足6尺,可以说晋阳城当时已危在旦夕,加上围了三年,城里的百姓早已菜尽粮绝,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如果不是一个人一张嘴,此刻赵襄子为了一城百姓给条活路,已经决定出城投降,幸好这个人及时制止了他,在决胜之夜,是他连夜出城,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韩魏两家,和城里的赵襄子,里应外合,灭了不可一世的智伯,最后三分计晋国天下。”

“你说的是张孟谈。”姬立放下鱼头,擦了擦嘴说道。

苏秦点点头,“张孟谈之与赵襄子,就相当管仲之与齐恒公,姜太公至于周文王,或者苏秦之与燕太子。”

姬立静静的看着苏琴,突然问道,“苏兄和张孟谈相比,孰优孰劣?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苏晴。

姬立虽然有时懦弱,但那只是因为对自己力量缺乏信心,若有一个像张孟谈样的谋士在自己身边,那么他何尝不想成为下一个赵襄子呢?

姬立伸出一只手,按在苏秦的手背上,“若苏兄愿意帮我,他日我登基为王,必以国事相托!”

苏秦眨眨眼,“姬兄,你就不怕我成为第二个奉阳君?”

这会儿燕太子姬立呆了一呆,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正在这时说曹操曹操到,窗外突然传来敲锣打鼓之声,夹杂着老百姓纷纷走避的惊呼声,最后是一个霹雳般的大嗓门一路吼道,“奉阳君回府,闲杂人等,一律闪开!”

苏秦和姬离席而起,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直接一行浩浩荡荡的车队,从窗下走过,街道两边的百姓,都齐刷刷跪在地下,如跪迎一国之君。

……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姬力冷笑着说道,转过头不想再看了。

“姬兄,你想不想看一场好戏?”趴在窗户上苏秦突然说道。

“什么好戏?”姬立一愣。

苏秦不说话,从桌上取了一个酒壶,往窗外随手一扔!

哐啷一声,正中中央马车的车顶上,酒壶慢慢从车顶上滚了下来,又是啪嗒一声,摔了个粉碎。

行走的车队噶然而止。

街道静悄悄,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地上的酒壶碎片,大气都不敢出。

时间停止了两秒之后,突然有人尖叫,有刺客!快保护大人!

街头街尾的军士蜂拥而至,紧紧护住了中央那辆马车,而一队弓箭手,张弓搭箭对准了苏秦这算窗户。

唬得姬立脖子一缩,把苏秦也赶紧扯了进去,可惜已经晚了,楼下相国的卫队看了个真切,为首的军官喝道,“刺客就在楼上,就在楼上!”

一队军士疯狂的冲了进来,一脚把守在门边看热闹的掌柜踢了一个跟头,一阵风似的上楼,等抒情和激励在酒桌上坐定,门哐当一声被拆飞,涌进十几个执着刀剑的军士。

又是一阵抓刺客啊,这伙第一百八十九章留下买路钱的扑了上来。

……

激励腿有些打抖,居然没发现苏晴,伸手在自己怀里掏了掏。

士兵刚扑到近前,就见苏秦端坐不动,手中扬起一个牌子,“尔等不得无礼,燕国太子在此!我陪太子在窗前喝酒,酒壶一不小心脱手了。”

……

城南,奉阳君府。

在气势恢宏,精雕细琢的会客大厅,奉阳君赵威客气的领着燕太子姬立和苏秦,走了进来。

分主宾做好。

等管家亲自摆上三杯热气腾腾的绿茶之后,奉阳君吹了吹茶杯,不咸不淡地开口道,“燕太子光临敝郡,有失远迎,不过本相不解的是,太子为何不直接通报本地官员,好了,本县安排人迎接,更令本相不解的是,为何扮成商人做手术?莫非也是在提防刺客?

姬立不说话,只是静静看了苏秦一眼,苏秦立刻起身,对奉阳君拱手道,相国大人,太子之所以改换装束,确实在地方一个人,但这人不是刺客,乃是相国大人的儿子赵彪。

凤阳君手一抖,查尽了自己的衣摆上,失声问道,这是为何?

抒情当记忆无意识的,把赵标拦路勒索1500金一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丝毫没有添油加醋。

等听舒情说完,凤阳清哈哈一笑,一场误会罢了,带他回来,粉象一定好好管教一番。

一场羞辱太子的严重外交风波,居然就这样在他嘴里轻描淡写的,一晃而过,苏晴心里一阵冷笑。

他缓缓开口道,相国大人,您的儿子今天可是闯下大祸了,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奉阳君哼了一声。

或许,您不在乎一个小小的燕国太子,但你会在乎秦孝文王的妹夫,您的儿子羞辱了太子,就是在修罗秦惠文公,罗琴两国联军攻打你们赵国,不知道相国大人还能笑得出来吗!

凤阳君呆了半响,突然对着门外的管家吼道,去把那个逆子给我带上来!

相爷,少爷不在府中,在迎春楼……那胖管家哆哆嗦嗦的说道。

这畜生还有心情喝花酒!凤阳金一个杯子摔了出去,对管家暴吼:

去把他给我抓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要你一件东西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大厅外才传来赵彪骂骂咧咧的声音,只见管家捂着脸走了进来,苏秦看他脸肿了半边高,估计是被赵彪赏了好几个耳光。

赵彪一步跨过门槛,指着燕太子姬立破口大骂,“好个阴险家伙,路上不声不响,到我家却放起屁来!”

姬立安静地看着他,没有吭声,苏秦脸上甚至带着温和的笑意。

奉阳君赵威几乎是跑着下来,一个耳光劈过去,力道之大,让赵彪原地旋转了360度,扑通一声歪在地上。

赵彪捂着脸愤怒地转头,“爹,他只是一个燕国太子,你怕他作甚?”

奉阳君一脚踢了过去,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抬腿看上去很凶悍,落到儿子身上却只发出了轻微的声音。

姬立和苏秦对视了一眼,看来这一对父子俩都是戏精。

奉阳君吩咐管家把赵彪扶了起来,盯着他的脸,“赶紧跟太子道个歉,再教人把那1500金还回来!”

赵彪第一次看见一向对他宠溺无度的老爹吃错药似的如此火大,也知道今若不认错怕是难以过关,眼里喷火上前一步狠狠说道,“太子,对不起!”

说罢生硬的躬身行了一礼。

姬立端坐不动,微微点头。

“混账东西还不滚下去!”奉阳君对赵彪骂道,又是作势一脚踢过去。

赵彪小跑出门,在门框处一停,看向苏秦方向,重重吐了一口口水!

……

等赵彪一名随从将1500镒金,送到大厅之后,奉阳君又让管家从内房取出了一对白玉,亲手捧着恭敬献上,“太子殿下,老夫教子无方,日后定当严加管束,区区薄礼,聊表歉意!”

姬立依旧端坐不动,苏秦上前代他接过,拍了拍奉阳君肩膀,淡淡地笑道,“化干戈为玉帛,相国有心了。”

……

在奉阳君府用过晚宴之后。

虽然奉阳君极力捥留,让他二人在府中安息,但太子还是婉言谢绝,奉阳君只好亲自送他二人回客栈。

当夜好大一片月色,两人并无睡意,而是推开窗,伫立在窗前,望着浩瀚的苍穹,谈性甚浓。

姬立拍着苏秦的肩头哈哈大笑,“苏兄,今日你帮我出了一口鸟气,实在是痛快之极!”

苏秦莞尔一笑,“这几天你发现没有?你的性格也变得豪爽起来了,刚才那一拍,我肩膀都矮了半截。”

姬立举起右手,恍惚看了看,半响才道,“这多谢苏兄了。”

“弱国无外交。”苏秦看着天空那轮皎洁的明月,“秦楚赵魏韩齐燕七国中,你们燕国立国最久实力却也最弱,太子,你任重而道远啊。”

姬立沉默地点点头,转脸看向苏秦,目光灿若明星,“只要有苏兄在我身边,我有这个信心。”

苏秦摇摇头,双手撑在窗户上,“太子,天下人才济济,只没有施展的机会,你若成为一代明君,能不拘一格广纳人才,别说一个苏秦,就是十个苏秦也会为太子效力!

苏秦的话,让姬立沉吟了良久。

……

次日一早,燕太子一行车队启程离开晋阳,奉阳君领着手下文武门客,在城外恭送大驾,苏秦冷眼发现,随行人员当中,并没有赵彪的身影。

他嘴角弯起一抹笑意,这人估计气得一晚上没睡好,顶着两个熊猫眼,哪敢出来丢人现眼?

从晋阳城出发,下一站是榆次,走的依旧是沿山的官道,但是道路有些崎岖不平,车队走得很慢。

直到晌午时分,才刚刚走出离城五十里外,车队停了下来生火煮饭。

随行的大厨刚支起一只青铜鼎,一友利箭穿胸而过!

接着漫天的弓箭蝗虫一般飞落下来,车帘内太子刚伸出一条腿,立刻缩了回去,而苏秦却立在了车外,措手不及,眼看一支箭迎面呼啸而来,猛被一人纵身扑倒,正是军官荆城。

噗!

一支箭沿着头盔下缘插在他脖子上,万幸的不是正中位置,他反手一拔,扯下一片带血的肉,身子半蹲着厉喝,“不要慌,用盾牌列阵!”

在几个人中箭倒地之后,200人的精锐护卫,极为训练有素的支起盾牌,以太子马车为圆心,摆成了一个龟壳阵型,噼里啪啦,箭支纷然落地。

……

箭雨终于停下。

山路两旁冲下一群人,黑衣蒙面,手挥着亮闪闪的大刀!

约摸四五百人,将车队的前后左右,都围得严严实实。

荊城不顾脖子上还在滴着血,掀开一面盾牌,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拦截燕太子车队!”

黑衣人中潮水般分开一路,一人骑着马缓缓走了进来,他脸色苍白,顶着两个黑眼圈,笑容诡异。

姬立掀开车帘,直立在马车上,平静的开口,“赵少君,你知道你爹昨日为何前倨后恭吗?我不仅是燕国太子,还是当今秦国国君的妹夫,我若有不测,你们赵氏一族将有灭顶之灾!”

赵彪对着地上重重吐了一口口水,把手里提着一个包裹朝马车扔了过来,包裹撞在车上,咕噜噜滚下两个带血的人头,正是樵夫夫妇。

这时苏秦刚探身出了马车,双手扶着车门这才勉强站直了身体。

……

极力压抑住怒火,姬立一扬两道剑眉,“你是来杀我的?”

赵彪坐在马上怪笑一声,“我哪有这么大的胆子,今天我摆下这么大的阵势,只是想要你一件东西?”

“什么?”姬主冷声问。

“苏秦的人头!”

赵彪捻了捻鼻尖,“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听说这苏秦是齐国出了名的贱嘴,昨日若不是他在我爹面前嚼舌头,我怎么会挨上一巴掌?”

“我不肯呢?”姬立沉声道。

“那你们两个就一起死!”

赵彪狰狞的笑了起来,马鞭指向这群黑衣人,“这些是本大爷高价从中山国请来的悍匪,杀人不眨眼,别说你区区一个燕国太子,就是你那个什么姐夫秦惠啥公,也照杀不误!”

姬立刚想开口,被苏秦伸手制止,苏秦从容走下马车,迎着无数敌意的目光,对赵彪朗声说道:

“苏秦在在齐国时,就听闻少君剑术无双,既然少君想让苏秦死,那就让苏秦死于你的剑下吧。”

他从车中取下一柄断剑,对着少君扬了扬,“如何?”

赵彪仰天大笑,从马上一跃而下,他的剑术自幼得名家指点,和手下过招时,常把对方杀得落花流水,真没想到自己的名声居然传到齐国了。

他呛一声拔剑大步走了过来,指着苏秦的脸,“好,我就让你死个痛快!”

第一百九十二章 黑衣人

看着对方一步一步走近的脚步,苏秦心里暗松一口气,擒贼先擒王,自己有七招庖丁剑法,完全可以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手先制住赵彪,再以他为人质,应该可以度过目前的危机。

但赵彪还没有走到跟前,就被一名黑衣人截住,看他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彪悍之气,应该是黑衣人中的首领。

这位首领回头,目光阴鸷地看了苏秦一眼,才转身对赵彪说道:

“小相爷,这人首先一味奉承你的剑法,又故意拿出一柄断剑,示之以弱,显然是想引诱你和他对剑,其中必有诡计,不如让我来试试他的深浅?”

他说这番话,并非是和赵彪有多大交情,而是因为眼前这骜不驯的相国独子不仅是他常年的摇钱树,而且在自己手下在赵国犯事被官府擒获时,往往他的一句话就能立刻放人。

如此,自然不能让赵彪以身犯险。

赵彪看看苏秦,又看看他手中的断剑,果然有些蹊跷,苏秦曾经获得过齐国学宫论战大赛的魁首,怎么会是无脑送死的人呢?

“好,那就有劳大当家。”赵彪退开,目送黑衣首领向苏秦走了过去。

苏秦脸上波澜不惊,内心早已一片苦水,看这名首领沉稳的步伐和那双如狼狡诈的眼神,就知他是个积年的悍匪,即使自己有精妙的剑法,却未必能在第一时间将其拿下。

这时自己的肩膀被人掰过去,荆城把他护在身后,荆城的颈项虽已被布包裹住,可依旧有血丝渗了出来。

“苏先生,你且退下,让我来领教他的高招。”他对苏秦沉声说道。

苏秦看见他脚步虚浮,嘴唇已经泛白,就知道他失血过多,别说打斗,就算多说几句话,都有些勉强。

“荆兄多谢,”苏秦随手一拉,故意将他拉到坐倒在地又连忙用手扶起,附耳苦笑道,“你连站都站不稳,我怎么能忍心看你上去送死呢?放心,我虽然一介书生,却有鬼谷先生真传。”

姬立奔下马车,拦在苏秦跟前,低声道,“苏兄,对方虽然人多,但我这200人都是军中精锐,绝对有一战之力,你万不可以身冒险!”

苏秦环视一圈,从这群黑人脸上一扫过,见他们个个神情阴沉,仿佛都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这些人每个人手上都有十几条人命,燕太子身边这200人,虽说也是精英,但怎么估计也非这些悍匪的对手,就算胜负各占一半,对己方来说也是损失极大,更何况在乱战中燕太子的安卫也无法保证。

看来只有自己拼命一搏了!只要能制住黑衣人的首领,就能化险为夷!

……

他上前一步,对姬立微声道,“请放心,家师鬼谷先生传了我七招绝世剑法,七招之内,定可擒住对方。”

姬立半信半疑,看见苏秦神色决然,似有十足把握,只好低声道,“好,但七招之内你没有拿下对方,我就和他们拼了!”

苏秦点点头,拍了拍太子的肩膀,持断剑大步走了过去。

……

敌我双方人马纷纷退开,黑衣首领和苏秦静静站在圈心。

秋风突起,落叶在空中飞舞。

刀光一闪,黑衣首领率先扑了过来,苏秦连退几步,用断剑架住了迎面飞来的一斩!

大刀断为两截!

这一幕看得众人目瞪口呆,没想到苏秦手中的断剑竟如此锋利,真的是传说中才有的削铁如泥。

黑衣首领眼睛一亮,森然笑了起来,“我猜的不错,你果然有诈,这柄断剑居然是绝世宝剑!”

他两眼贪婪的盯着苏秦手中断剑,从怀中抽出一条链子枪,哗啦一声,如黑龙出海朝苏秦身上扫过去!

折剑式!族剑式!

苏秦不进反退,刷刷两庖丁剑法,切向这条链条枪,如法炮制的想去斩断,然而无论苏秦出手多么快,链条速度更快,几次剑招都落了空。

啪嗒一声。

链子枪横扫在苏秦右腿上,他一个趔趄半跪在地上,刚刚昂起头,就被黑衣首领一个箭步冲上前,直接用铁链绕在苏秦的脖子上,让他动弹不得。

“苏兄!”姬立忍不住叫道。

不远处,赵彪则是心有余悸,呆了半响,苏秦刚才那几招极为犀利,加上手中又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如果换做自己,绝对会被对方制服。

他脸色阴沉,要不是黑衣首领挺身而出,自己差点中了苏秦的诡计!

好,他直接冲了上来,站在苏秦跟前阴狠的笑道,“你不是能说会道吗?你不是满腹经纶吗?好,我先割了你的舌头,在破开你的肚子!”

说罢,他一手持剑,另一只手去掰开苏秦的嘴。

姬立大喝一声,“住手,赵少君你住手!,”他不顾护卫的阻拦,冲到了赵彪跟前,几乎用哀求的口气问,“只要你放了苏秦,我以先祖的名义发誓,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赵彪松开苏秦的嘴,歪嘴笑道,“燕太子啊,昨日看我被老爹抽耳光,是不是觉得很爽?好,你先抽自己个大嘴巴,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啪!

他话音未落,姬立就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左脸立刻红肿起来。

赵彪哈哈大笑,感觉这一辈子逍遥快活,以这次为最。

“如何?现在可以放人了吧?”姬立咬牙切齿的说道。

“不不不,”赵彪斜着眼笑道,“苏秦的命难道只值一个耳光吗?”

他鼻尖一酸,喉咙嗬地一声,向地下吐了一口浓痰,尖声笑道,“太子,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把地下这口痰舔了,我马上就把苏秦放了,而且一钱不要,让你的车队过去。”

姬立励立在原地,目光是要喷出火来,荊城冲了过来,大喊,“让我来!”

正想俯身,被赵彪抬腿踢了一个跟斗,冷笑,“你不配!”

苏秦突然奋力站起身,肩膀一撞,将赵彪顶飞出去,让赵彪一连撞到了几个黑衣悍匪,这才停住滚动的身体,他狰狞的爬了起来咆哮着,“杀!给我把他们通通杀了!”

黑衣首领听闻,用铁链卷住你的脖子,就想狠命一勒,突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心脏处突出一寸剑。

一个蒙面人立在他身后,缓缓抽出剑,任凭首领的身子抽搐着向后倒地。

这突然的惊变,让所有人都呆呆立在原地,就像一群石像。

也就在此时,这名反判黑衣首领的黑衣人,冲入黑衣人群中,如砍瓜切菜一般大开杀戒。

短短几分钟,就出手斩杀了五六十人,荆城也立刻吩咐侍卫们加入战团,将黑衣人杀得惨叫声不绝,只有一名悍匪飞奔逃到了山岗。

那名杀了首领的黑衣人,淡然的取过一张弓,嗖的一声放箭,这名窜上山岗的黑衣人,应弦而倒。

这批中山国悍匪全军覆没!

……

苏秦和姬立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他们实在想不出这群中山国的匪徒,为何会突然自相残杀。

这时黑衣人走到苏秦跟前,站定之后,缓缓扯下面巾,他有一双如鹰般的眼睛和一个肉吞吞的鹰钩鼻。

赫然是商鞅的待卫总管,那个让苏秦饿了十几天的严栋。

他手指着一脸呆滞跪在地上的的赵彪问苏秦,“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他这句森冷的话,让赵彪立刻回过神来,他连滚带爬,冲了过来,抱住苏晴的大腿,“苏秦,别杀我!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真的吗?”苏秦低下头,安详的看着赵彪飙着泪的眼睛。

“真的真的!”赵彪嚎道。

“那好,我要你的命。“”苏芩淡淡的说道,给了严栋一个眼色。

严栋咔嚓一声扭断了赵彪的脖子。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中山国

冷风一吹,苏秦瘫坐在地上,刚才那一幕,是他生平遇见最凶险的一刻,就在赵彪去掰自己嘴巴的刹那之间,他甚至认为自己真保不住自己的舌头。

他喘息了几口之后,忍不住问鹰钩鼻严栋,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还成为这中山国悍匪中的一员?

严栋双手叉腰笑道,“商相国在咸阳城耳目众多,你出事的当晚,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他就让我尾随太子手下押送你的马车,一路跟到了函谷关,就在你化妆成乞丐的那几天,我也一直在暗中观察你的一举一动,原本你们和赵彪起冲突的那条路上,如果你们达不成交易,那时我就准备动手,之后一直跟着你们到晋阳城,等你们进了奉阳君府之后,那小子在路上甩了管家几个耳光,也骂咧咧回府,不久又看到他气冲冲打马离开相府,我就知道这小子不会善罢甘休,于是跟踪他到了城外一座山上,果然看见他跟这些悍匪狼狈为奸,准备在这里设埋伏,而后我杀了一个喽啰,混了进来,提前做好准备。

他说得云淡风轻,却让旁人听得触目惊心,这份心智,这份谋略,还有出手的狠辣,俨然有枭雄本色。

“多谢严兄救命之恩!”苏秦起身拱手一礼,由衷的说道。

“不必客气,现在你我两清了!”严栋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当初他差点把苏秦活活饿死,每当苏秦看到他的鹰钩鼻,就会产生某种痛苦的回忆。

严栋脚尖踢了踢地上蜷缩着的赵彪尸体,冷笑着说,“在下小时候也是一个打柴的,最恨有人欺辱樵夫,久闻此人平日里欺男霸女,是晋阳一霸,今天算是为民除害了!痛快!”

燕太子姬立也连忙拱手道谢,今天实在太过凶险,多亏这位壮士出现,他也决定把这份人情将来还给商君。

……

姬立亲自安抚死伤的手下,忙着收拾好行李,苏秦和严栋看在眼里,暗喑点头,这太子一路成熟了不少。

忙了一阵之后,姬立拍了拍手问苏秦,“苏兄,我们杀了奉阳君的独子,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回燕国的路线,是不是要做一些调整?”

苏秦沉吟着点点头,原本他们此行要路过赵国都城邯郸,顺便拜访一下赵国国君赵肃侯,可如今为了防止奉阳君狗急跳墙,官道是不能走了,只能抄近路走小道回去燕国。

就在他二人手持地图商量着该怎么走时,严栋在一旁开口道,“我倒知道一条山路,穿山越岭,大约走五六天,就可直接进入中山国境内,到了中山国奉阳君自然鞭长莫及,但是只能徒步行走,很是累人,不知苏大夫和燕太子能不能吃得起这份苦?”

苏秦也学着严栋一样,叉腰一笑,“山路而已,我小时候上山砍柴没少走过?就不知太子行不行?”

“在下愿背太子上路。”严栋摸了摸鹰钩鼻,豪爽地笑道。

姬立涨红了脸,连忙摆摆手,“苏兄说我是任重而道远,一条山路都不能走,还谈什么任重呢?”

三人达成共识之后,严栋在半山腰找人挖了一个坑,将赵彪的尸体埋了进去,而那些匪徒的尸体就让它横七竖八趴在路上,因为全军覆没,没有人通风报信,赵彪失踪一事,奉阳君估计很难在短时间内想到和太子车队有关。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按原定计划兵分两路,一队人马乔装成商队从官道由赵国返回燕国,而太子姬立,还有苏秦他们则是轻装走山路,取道中山国,横跨易水回国。

在现场清理完毕之后,一行人顾不上吃饭,就兵分两路而去。

……

一路风餐露宿,果然在第六日,一行人抵达中山国。

中山国是战国历史上一个非常神奇的小国,夹在赵燕两个大国之间,就像两根筷子之间的小钢豆,虽然小,但天生的骨头却是硬杠杠的。

中国的先祖,不是中原人氏,乃是北方游牧的民族鲜虞族,因为最初所居之城,城中有山,故而国名为中山国,自它诞生第一天起,周边的大国视中山为肥肉一块,一直虎视眈眈。

春秋时期,春秋五霸之首的晋国,在公元前407年曾经占领了中山,但在20多年之后中山恒公卧薪尝胆,带领着族人,奋力将晋**队赶了出去,又将中山国顽强地重建起来。

因为是少数民族,原本他们一直是民风彪悍,可是中山恒公大力推行儒家学说,励精图治,在复国之后,曾经强盛过一段时间,但是到了此时的中山公,崇尚奢靡贪图享乐,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昏君,他宠幸相国司马喜,将整个朝政搞得乌烟瘴气。

不过这个司马喜在做人方面确实有一套,听说燕太子要来都城灵寿,当即带着手下的门客出城30里恭迎。

而当他看见太子一行人,是徒步而来时,居然脸上没有半分惊讶之色,反而越发的恭敬。

因为这样的太子才是最可怕的,能屈能伸,又能和他的手下同甘共苦,中山国是燕国的邻国,自然要好生应对。

……

灵寿城外,早已经聚集了提前准备好的欢迎队伍,当车队缓缓驶入城中,老百姓惊讶地发现,自己骄横不可一世的相国,居然骑在一匹马上,亲自陪同在第一辆马车旁边,满脸恭敬之色,这一幕让所有人都大跌眼睛。

当晚,司马喜在相国府中,大摆宴席,载歌载舞,为燕太子接风洗尘,苏秦和田栋也在左下作陪。

“燕太子驾临敝都,中山国蓬荜生辉,来,本相再敬太子一杯!”司马喜起身,举杯面向姬立。

姬立缓缓饮下,温言笑道,“相国客气了,中山和燕国是一衣带水的邻邦,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

说到这里,他笑着问,“不知本殿下何时去见中山公?”

“君上一听说太子来了,自然也是喜不自胜,明日一早,我就领太子去面见君上,今晚太子好好痛饮!”

他拍拍手,突然一队红衣女子鱼贯而入翩翩起舞,她们舞蹈的姿势十分奇特,居然都是垫起脚,用脚尖起舞,看的苏秦和严栋也是暗暗称奇。

司马喜一捻胡须,哈哈笑道,“太子,这是我们中山国特有的跕屣之舞,跳起舞来可是比白雪还轻。”

这时屏风后音乐也跟着响了起来,都是缠绵悱恻的靡靡之音,姬立和苏秦对视一眼,这样的中山离亡国不远!

第一百九十四章 割了你的舌头喂鱼

翌日,天空万里无云。

一队马车从相国府出发,去往中山王宫,别看中山国是一个小国,都城灵寿却颇有大国气象,路面平敞,街道整齐,远远能听见市坊内传来的商人叫卖身和带笑的讨价还价声。

马车里的苏秦有一种久违的舒适之感,这是生活的味道,据说齐相田婴执意住在市坊边,最喜欢听这种市声。

马车很快平稳停了下来,苏秦掀开车帘,看见一座金顶拱型的巨大建筑耸立在视线中央,而五六十步外,有一个穿着红袍的中年大胖子,领着一大堆人,在王宫门外迎候。

骑马随行的司马喜殷勤地揭开头一辆马车车帘,亲自把姬立扶下车来,这时那个穿红袍的大胖子,立刻走上前,脸上笑成一朵菊花,尖声道,“中山国公鲜于晃,参见燕太子殿下!”

后面那辆马车的苏秦差点笑出声来,看这胖子面白无须,又细声细气,还以为是王宫的太监总管呢,不想却是中山国的国君,他一身肥桶腰大圆脸,哪有他先祖鲜虞人在马上骑行如风的游牧民族的彪悍风骨。

姬立拱手施礼,“姬立见过中山公,代我君父文侯向中山公问好!”

中山公眼睛笑成一条缝,自来熟的抓起姬立一只手放在怀里搓了搓,如一对久逢情人一般,拉着他向中山王宫走去,又看得苏秦起了鸡皮疙瘩。

……

来到王宫,中山公早已摆下了丰盛的宴席,王亲贵族和文武百官表情和中山公一样,都是满脸菊花。

苏秦严栋坐一桌,不禁暗暗叹了口气,低声道,“有什么样的君主就有什么样的臣子,你看文武百官,个个满脑肥肠的,没有一个忠臣之相。”

严栋慢慢喝了一口酒,擦擦嘴,对苏秦附耳道,“其实中山国本有一个大忠臣,他叫季辛,是个上大夫,为人公正廉洁,不畏权贵,在百姓口中极有声誉,可惜得罪了司马喜,结果被司马喜这小人设计陷害,家破人亡。”

说到这里,严栋朝司马喜方向瞪了一眼,又闷下头来自斟自饮。

席间又来了一队跳着脚尖舞的舞女,看不少舞女的脸上表情,虽然在笑,却笑的比哭还难看。

苏秦暗暗叹息,用脚尖跳舞,又没有后世芭蕾舞那样的特制鞋子,自然跳起来,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行走。

他冷眼环顾四周,无论是中山公,还有他那一批臣子们,都是一脸乐陶陶的样子,尸位素餐。

“苏大夫,你看那名女子。”一旁的严栋用手肘轻捅了一下苏秦,苏秦顺着他的目光,看起来场中有一名红衣女子,笑容灿烂,舞姿格外出众。

苏秦一阵疑惑,根据他对田栋的了解,此人作风十分硬朗,并不好女色,怎么突然示意自己去看这位女子呢?

他刚想低声询问,突听场中一声娇喝,“昏君,纳命来!”

一名在场中翩翩起舞的红衣女子箭步冲到中山公面前,长袖中裹挟着一道寒光,刺向中山公胸前!

中山公呆若木鸡,吓得纹丝不动,就在女子的堪堪刺到胸前,一个银盘呼啸着飞了过来,精准地打在女子的手腕上,将她手中匕首击飞出去。

苏秦看见丢银盘的人正是相国司马喜,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会武功。

而这时中山公后的侍卫才反应过来,双双挡在中山公前,拔剑刺向女子,红衣女子倒也干脆,立刻从台阶上跃了下来,可腿上又被司马喜一个银盘砸中,踉跄着扑倒在地,身子滚到了苏秦脚下,而此刻四面八方的武士蜂拥而至,她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把苏秦从座位上扯了下来,又是一把匕首,顶住了苏秦的咽喉,厉声喝道,“你们谁敢过来?我就杀了这人!”

……

她的狠话顿时让大殿里安静下来,这时司马喜喝道,“上!杀了她!”

在他眼里,苏秦只不过是太子的一个小跟班,死了也就死了。

大内侍卫正想一拥而上,大殿内响起了另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

“你们谁敢动?”

这声音来自燕太子姬立,他瞪眼看向司马喜,“苏秦是本太子的先生,杀他就等于杀我!”

在他犀利目光瞪视下,司马喜连忙垂首道,“太子息怒,本相也是一时心急,不知此人对殿下如此重要。”

姬立哼了一声,对殿前侍卫严辞喝道,“你们若伤了苏秦哪怕一根寒毛,本太子在这里发誓,我一定要灭了你们中山国!”

这句话掷地有声不容置疑,回音在大殿之上,绕梁不绝。

……

在众目睽睽中,红衣女子用刀顶着苏秦的咽喉,一步步退出宫外。

她显然不是一般的女子,从头至尾,脸上都保持着从容和镇定,在宫门外,又命令司马喜准备好一辆无人的马车,她押苏秦上车之后,又用刀顶着苏秦的后腰,让苏秦替她赶车。

苏晴哭笑不得,如果自己的师父和师兄弟们看到今日自己的狼狈模样,南匡先生肯定要把自己痛扁一顿,居然被一个小小的女子当成了提线木偶。

这红衣女子显然对灵寿城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他们东拐西拐,将姬立安排跟随的马车,玩得晕头转向,等他们最后驾车出城时,后面已经没有了任何尾巴,干干净净。

在出灵寿城东门之后,马车先走了一段官道之后,红衣女子押着苏秦下了车,用匕首在马屁股上狠狠的插了一刀,骏马拉着空车飞奔而去。

苏秦立在路旁,呆呆看着,这下惨了,出城估计有两个时辰,没有了马车,他得走路回去了。

但他没想到,更惨的还在后头,他以为到了这里,这女子就会给他自由,没想到这女子用匕首顶着他,走进大路旁的一条小路,沿着小路又走了一时辰,结果再上一条山路。

在三路上七拐八拐之后,就在苏秦累得像条狗时,眼前出现了一个隐秘的山谷,远远听见水声潺潺,沿着溪流往上走,就看见前面有一栋木制的小屋,小屋旁紧挨着的,竟然是一座坟墓。

“愣着干什么?”红衣女子一把将发呆的苏秦推了个趔趄。

苏秦站直身体,对红衣女子拱手道,“姑娘,既然你已到家,为何还不放在下回去?是不是太过分了?”

“过分?”红衣女子冷笑一声,“你是昏君的座上宾,我没杀了你,你就该谢天谢地了,再敢多说一句,我割了你的舌头喂鱼!你信不信?”

第一百九十五章 得志便猖狂

看红衣女子柳眉倒竖的样子,还有之前刺杀中山公的那股狠劲,苏秦是毫不怀疑,她会动真格的,只好乖乖闭上嘴巴,慢吞吞走进山谷。

小溪,木屋,坟墓,让苏秦恍惚有种回到同在山谷的范蠡墓地感觉。

这女子莫非也是一个守墓人?苏秦走到墓前,发现这座坟墓十分简陋,连像样的石碑都没有,只有一个泛着枯黄苔藓的木板上面写着:

季辛与张氏合葬之墓。

苏秦低头若有所思,身子一歪,又被身后的红衣女子踢了一脚。

苏秦顾不上揉腰,突然小跑走到坟墓跟前,抱着墓碑,身子慢慢滑落,满腔沉痛地喊道,“季兄,季兄,十年没见,意气风发的你竟然成了一杯黄土,小弟来晚了,来晚了啊!”

他抚碑而哭,声音虽低沉,却让山谷中的溪流和树木似都染上了悲哀。

突然哎哟一声,耳朵被红衣女子拎了起来,对方冷笑道,“混账东西,我爹的墓碑是你这双脏手能踫的?他十五年前就被昏君和奸臣联手害死,你十年前如何认得我爹的?啊?”

苏秦心里暗叫一声失策,季辛这么早就去世了?原本十年的设定挺久的,没想到居然还多了五年。

看见苏秦一脸呆滞的模样,红衣女子叽笑了一声,“怎么啦?现在不说话了?你这人不是很会演戏吗?”

“姑娘果然冰雪聪明,苏秦佩服之至。”苏秦干净利落的拱手,表示认输,这个女子还真不可小觑。

红衣女子突然上前一步,把苏秦吓退了一步,她又上前一步瞪着苏秦问,“你是苏秦,齐国的苏秦?”

江湖经验告诉我们,当一个陌生人问自己名字时,不要贸然答复,苏秦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留意红衣女子脸上的表情,发现对方不像是看仇人的目光,这才坦然的回答道,“在下正是来自齐国的苏秦,如假包换。”

“苏秦,你不是在齐国当大夫吗?怎么会和燕太子混在一起?”红衣女子冷冷的问道,上下打量着苏秦,“你说你是苏秦,有何凭证?

苏秦从怀里掏出一枚通关竹节,红衣女子伸手抢了过来,上下翻看一遍,扔了回去,“这是竹子做的,任谁都能刻一副,你有没有青铜的?”

在下还有一枚青铜制上大天印,但留在驿馆里,姑娘若方便的话,可以随同我同进灵寿城,一看便知。”

红衣女子嗤笑一声,“我现在知道你不是,苏秦怎么会说出如此愚蠢的话呢?是当自己傻还是我傻?”

“可在下已经没有随身信物了,那姑娘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来让这些证明自己就是苏秦呢?”苏秦坐在枯草地上,把鞋脱下来,揉揉脚趾头说道。

红衣女子静静看着他,捏着鼻子退了一步,脸上却也不生气,沉吟了一番说道,“听说苏秦是鬼谷先生的高徒,我父亲曾说过,鬼谷先生有有一套绝世剑法,叫庖丁剑法,你若真是苏秦,就请演示一番给我看看。”

苏秦穿上鞋子,站起身拍拍手笑道,“一个人练多没意思,不如姑娘和在下比试一番,不知意下如何?”

红衣女子点点头,若有所思的道,“有道理,”说着拇指和食指放在唇间,吹出一声口哨。

哨声响彻林间,飞出山谷之外。

苏秦突然有一个不好的感觉,不过环顾回周,寂静无声并无异样,正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就听见在树林右侧,传来树枝噼里啪啦折断的声音,一头巨大的白狼,纵身跃了出来!

白狼四爪落地,溅起的飞沙走石,都差点弹到了苏秦的脸上。

这狼的块头,快赶上熊的个头了,苏秦退了两步,倒吸一口冷气。

白狼欢快地绕着红衣女子转了一圈,又用舌头去舔红衣女子的手,让苏秦产生了一种错觉,眼前的不是一只狼,而是一只家养的萌犬。

那种感觉让他抖动的双腿慢慢恢复了镇定,可就在这时,白狼停下所有撒娇动作,缓缓转头看向苏秦。

幽绿的瞳孔凶光四溢,锐利的白牙也慢慢翻了起来,它身子微微后弓,做出一个蓄势待发的姿势。

苏秦惊呼一声,连退了好几步,让红衣女子笑得花枝乱颤。

她伸手将手中的匕首,扔给苏秦,苏秦赶忙接住,就听白衣女子撇撇嘴,“阿雪就是你的对手,你若真有庖丁剑法,想必她伤不到你。”

手中有刀,心中不慌,

当当自己力斗三条狼,区区一头白狼算得了什么呢?苏秦暗暗给自己打气,将匕首横放护在胸前,对红衣女子豪迈的笑道,“既然姑娘这么说,那在下就献丑了,不过,若是伤到你的阿雪,还请姑娘多原谅则个。”

红衣女子嗤笑,“随便你。”

苏秦叹了口气,看着女子面白唇红的模样,仿佛是一个江南的好女子,不道性格却如此泼辣狠厉。

他对白狼拱手一礼,“阿雪姑娘,在下苏秦,请多关照!”

这一声,又把红衣女子逗得一乐,那阿雪也回头咧嘴,似乎在和主人同乐,见它如此分心,苏秦箭步冲了上去,第一招,就来了一个悚剑式!

这是庖丁剑法前七招中,速度最快,角度最刁,发力最猛的一招!

可惜他快,白狼更快!

它往后一跃,就云淡风轻的躲过了苏秦这杀招,苏秦只好收住脚步,喘口气,一人一狼静静对峙。

一声低沉的狼嚎,白狼凌空高高跃起,双掌如电,狠狠抓向苏秦的面庞!

族剑式!苏秦双膝跪地仰首握着匕首,划向白狼的肚子!

白狼身在空中,尾巴一扫,将苏秦手中的匕首扫飞出去,而苏秦也趁此功夫,躲过了白狼的前爪一击,一个滚身,又重新把匕首捡了起来。

他捡刀刚站直身体,就被狼的前爪中拍倒在地,整个人在地上滚了几滚,等挣扎再次站起来时,发现肩头已被狼爪,扯出一道血迹。

红衣女子不动声色看着,目光中没有怜悯,如一尊石像。

……

苏晴暗暗叫苦,这白狼站立起来足有一人多高?力量和速度,远非之前遇到的那三只瘦狼相比。

白狼落地之后微微转身,突然仰天嚎叫起来,震得苏秦耳膜发胀

果然是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苏秦哼了一声,可惜鬼谷先生赠送自己的断剑不在手中,否则今天一定会给这只中山狼好看。

他对红衣女子笑道,“刚才在下已使出两招,还有五招庖丁剑法你看清楚,别怪我伤了你这只好姐妹!”

苏秦站直身体,伸展双臂,对着天空仰天长啸,啸声直冲云霄,在山谷久久不绝,红衣女子只是一声冷笑。

第一百九十六章 空谷佳人

狭路相逢勇者胜。

很多时候决斗比的就是一个气势,所谓拼气势,其实也是一个心理战术,因为你气势越足,表示你越有底气,一个底气十足的对手,往往会令对方束手束脚,让你有了以弱胜强的机会。

但苏秦的对手是一头狼。

它没有人类那么多的花花肠子。

就在苏秦长啸不绝之时,白狼已经窜到了他身后,又是一爪将苏秦拍翻在地,让红衣女子哭笑不得。

苏秦脑袋正好磕在一块小石子上,顿时鲜血淋漓,他一动不动,蜷缩在地上,就像一个子宫里的婴儿。

白狼围着苏秦的身体绕了一圈之后,慢慢凑了过来,低头闻了闻苏肩头的血迹,再抬起前爪,试图将苏秦的身子翻转过来。

红衣女子这时微微颦眉,不管此人是不是苏秦,这份斗狼的勇毅,还是让她心里升起了钦佩之心。

苏秦此刻的表现和那些贪生怕死的中山君臣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会是真死了吧?

她暗暗有些后悔,顾不上自己的矜持,快步向苏秦跑了过来。

突听白狼嗷呜一声,身子原地弹起,好像被刺猬猛扎一下,它右脚微微抖着,赫然冒出一道鲜红的伤口。

苏秦骨碌爬了起来,将匕首上的血恋,慢慢擦在自己的裤角上。

……

“你使诈!”

红衣女子收住脚步,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瞪了苏秦一眼之后,走到白狼很前,捧起它的前瓜,幸好伤口不深,甚至连草药都不用敷。

看来那人是手下留情了。

苏秦卷起下摆,蹲着身子,擦拭着额头上的血迹,一边笑着对红衣女子说道,“兵不厌诈,在下这一招就是我们庖丁剑法的诡剑式。

当然这纯属他瞎编。

他把手上的血迹在干草上擦了擦,对红衣女子道,“还要比吗?”

红衣女子放下狼爪,看着眼前的白雪,它目中也露出了一丝忌惮之色,她起身对苏秦冷冷道,“你既然是苏秦,却为何和燕太子在一起?还成为中山公和司马雪那两个奸贼的座上宾?”

苏秦长话短说,将如何结识燕太子一事大摡地道来,最后对红衣女子说道,“你应该听过在下的名字,在下既然是鬼谷高徒,就绝不是趋炎附势之辈,燕太子为人也是如此,我等因为和赵国奉阳君起了过节,所以取道中山返回燕国,你在席间也应看出,我们对中山公并无好感,说句马后炮的话,这等昏君奸臣,苏秦也恨不得手刃之。”

红衣女子沉默良久,走到苏秦跟前,盈盈一拜,抬头时眼圈已经泛红,她缓声开口道,“其实我父亲和鬼谷先生曾有数面之缘,当初就想把小女子交到鬼谷先生那儿作为他的女弟子,不想我还没有成行,父亲就被司马喜和中山公合计陷害,幸好我被师父救了去,可是我的哥哥,却被抓去做了狼角士。

掐指一算,苏秦呆呆的问道,“敢问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虚度二十七。”红衣女子大大方方的说道,又对苏秦笑道,“若当日成行,你应该叫我一声师姐。”

苏秦当即拱手一礼,“师姐在上,请受师弟苏秦一拜!”

心中想到,怪不得她听说自己叫苏晴那么激动,原来还有这层渊源。

“我叫季语,我哥比我大三岁,他叫季论,”红衣女子连忙回礼道。

季论,季语,苏秦心想,他们的父亲季辛平日一定喜欢读《论语》,怪不得为人行事颇为刚正。

……

灵寿城距离王宫不远处,有一座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驿宫。

在大厅里,燕太子姬立搓着手,走来走去,一副忧心忡忡,早知如此,他就不应该擅自去到中山国,宁肯冒着被奉阳军追杀的风险。

严栋坐在一旁安静地喝着茶,他这种坦然自若的态度,让姬立心中腾腾冒着火,之前对田栋救命的好感,到了此刻,又因为他对这苏秦被人却持件的事情都漠不关心,化作了乌有。

“田总管,你是商相国派来保护苏秦的,我手下人全都派出去打探消息,你一身武艺高强,反倒坐这里喝茶,你究竟意图何在??姬立忍不住问道。

田栋放下茶盏,擦了擦嘴角边的茶渍,慢悠悠说道,“太子殿下,无需担心,三日之内,苏大夫必然安然返回,我等在这里安静等候就是。”

“就是个……”姬立强忍着没有爆粗口,没有将那个屁字吐出来。

他真不知田栋是哪来的自信,不过他心乱得很,也没有心情多问,这一路在苏秦鼓励下,自己正想回国一展雄图,不料苏秦却半途被人劫走,这无疑给他的雄心大志浇了一盆冷水。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只见荆城兴奋地跑了进来,停住脚步喘息了几口气之后。对姬立拱手道:

“太子,苏先生回来了!”

姬立猛然定住,看了淡定自若的田栋一眼之后,飞奔了出去。

……

不一会儿,就见他双手紧扯苏秦的手,重新回到大厅,带着梦幻般的表情,问安坐在案几边喝茶的田栋,“田总管,果真是料事如神,可是你怎知苏秦会安然无恙地自己返回?”

姬立心想,怪不得苏秦失踪之后,他居然还是如此淡定,

田栋让太子斥退左右,将大厅的门关上,先用拳头在苏秦肩头敲了一下笑道,“你比我想象中还回来的早。”

田栋又对太子沉声说道,“我不仅知道苏秦会回来,还知道绑架苏秦的那位女子的来厉?”

姬立不禁睁大了眼睛,苏秦脸上也起了佩服之色。

“他是故人之女,长得几乎和她母亲一模一样,那必然是辛家的后人。”田栋叹了口气,接下去说道:

“当年我和季辛同拜一位先生为师,他学的是文,我学的是武,而这女子的母亲,就是先生的女儿。”

说到这里,田栋一脸唏嘘之色,“当年,我和季辛都喜欢上了这位小师妹,最后还是他抱得佳人归,不想这对贤伉俪,已离世十几年了。”

说罢。

这四十多岁的大汉泪流满面。

第一百九十七章 特别游戏

在得知苏秦安然返回之后,司马喜亲自拜访,还悄悄塞给了苏秦一对青玉龙凤,以对他之前的失言表达歉意。

中山公据说一连几天都被吓出了噩梦,等身体稍好之后,这才在王宫重新设下晚宴,款待太子一行。

不过在晚宴中,他再也没敢叫任何女子上来歌舞助兴,看来上次的刺杀,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印记。

酒过三巡之后,中山公擦了擦肥硕的下巴看向燕太子姬立,“之前本公招待不周,让太子受惊了,若太子没有要紧的事回国的话,可在敝国多留几日,也让本公尽尽地主之谊。”

姬立温润一笑,“多谢中山公的美意,连日叨扰了,明日启程回国。”

对面的司马喜貌似叹口气道,“如此,真是太遗憾了,不过既是近邻,太子在方便之时随时可来中山一游。”

姬笑着点头,突然道,“本殿下听说,你们中山国有一个别出心裁的游戏,叫做什么斗狼?在临走之前,中山公可否让本殿下一饱眼福呢?”

他的话让司马喜微微一愣,高台之上的中山公,却拍手笑了起来,“本宫这几日郁闷的很,正好陪燕太子殿下,去斗狼场散散心!”

司马喜听中山公如此说,只得赔笑说道,“太子,斗狼场场面血腥,而且气味难闻,只怕会坏了太子的兴致。”

姬立看了苏秦一眼,淡淡的回复道,“司马相国,恰恰相反,越是激烈的场面,本殿下越是欢喜,早就听说你们国中的中山狼,是出了名的狠辣凶悍,打斗起来一定令人叫绝。”

……

既然燕太子执意如此,而中山公也在一旁没心没肺的帮着腔,执中山国权柄的司马喜只好派人安排车队,并在去往斗狼场的路上,每隔五步就安排一名军士,做好沿金护卫工作。

斗狼场,距离灵兽王宫,大约有五里路,位于城南靠近城墙附近。

苏琴掀开车帘,看见道路两旁星星点点,晚上的都城,比白日明显沉寂了许多,而车队似乎为照顾中山公沉甸甸的肚子,一路行进得很慢。

等到隐隐听到狼的嗥声时,长长的车队,才徐徐停了下来。

司马喜领着众人,进入一座巨大的圆环形露天建筑,苏秦跟着众人走进拱形的大门时,眼前的火把照得如同白昼一般,让他不禁眯起了眼睛。

这斗狼场上原本的寻常观众,早已被驱赶一空,让这能容下近千人的座位,显得异常空荡。

在主席台上落座之后,苏秦忍不住捻了捻鼻子,这里混合着血腥和狼骚味道,让他胃里的晚餐都蠢蠢欲动,中山公和随行的文武百官们,个个却是兴高采烈,对这气味熟视无睹,看来他们一定是这里的常客。

……

伴随一阵铁栏门缓缓拉升的沉闷声响,从场地的东西两个方向,飞快地窜出两头身形彪悍的狼。

一灰一棕。

场中并没有裁判,两头狼立刻向对方扑了过去,没有任何试探,尽情地展示狂野粗放的原始力量。

扭打撕咬,在地上不停的翻滚,在白亮的火把映照下,就像两个诡异的幽灵,让人看不清谁是谁。

很快传来震破耳膜的惨叫,一头偏瘦点的灰狼被那头棕狼的锋利牙齿刺破了咽喉,苏秦能看到一道清晰的血线,在空中跳跃了一个刺眼的弧度。

“好!”中山公站起身体大笑着,徒手从案几上的木盆里,抓起血淋淋的一块生羊肉操场中扔了过去!

高台上的文武百官也哄然叫好,感觉他们的脸孔都燃烧起来。

粽狼立在原地,冷冷看了一眼地下灰狼的尸体,慢慢走的那块羊肉前,旁若无人地的吞食着。

一名体格近2米的巨汉走进场中心,在寒冷的秋风中,他赤着上身,一对闪亮的鼻环,在伙伴中发出奇异的银光,长相不似中原人,苏秦猜想这应该是本地的鲜虞族人,他先对主席台方向鞠了一躬,随手拎起死狼的后腿,如提小鸡一般走进西边的门洞。

而这时粽狼已经将那块羊肉吞食干净,仰首看向中山公的方向,眸子幽绿,阴冷,中山公脖子缩了回去,正想再丢上一块肉,却被身边的司马喜用手按住,“主公,狼不能喂太饱,否则打起来就少了一分狠劲。”

中山公尬笑着把手缩了回去。

这一幕被燕太子姬立看在眼里,又看了坐在身后一排的苏秦,赵国的奉阳君和这个中山国的司马喜,名义上都是相国,却俨然是一个无冕之王,想到这里他又多看了苏秦一眼。

等苏秦察觉他的目光,看向他时,他连忙把头转了回去。

……

铁栏门又缓缓的打开,一只黑狼窜了出来,幽绿的狼眼,一眼就看到了场中的棕狼,低声咆哮,却不急于冲过去,地上新鲜的血迹让它鼻头耸动,停在门口犹豫不前,突然惨叫一声,那两米高的壮汉,不知什么时候站它身后,用铁鞭狠狠的抽了它一下。

黑狼窜到了场中,尚未立稳,那头粽狼凌空跃起,前爪狠狠的向它撕了过去,黑狼竟然被它这气势吓了一跳,绕着场地边缘飞奔起来。

看得群臣们哈哈大笑。

黑狼几次像跃过四周的铁栅栏,但铁栅栏的高度足足有三米,好几次腾空跃起又绝望地落了下来,苏秦暗暗好笑,他第一次看见如此没血性的狼。

几分钟后,黑狼一声惨叫,滚倒在地,后背一道伤口触目惊心,视力好的观众甚至能看它裸露的脊骨,粽狼不给它任何挣扎的机会,用爪子按着黑狼的头部,翻出锋利的獠牙一口咬它脖子,硬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狼的惨嚎声响彻整个斗狼场。

……

中山公看得手舞足蹈,又丢下一块血淋淋的羊肉,得意洋洋的对右手位置的燕太子姬立道,“太子,这粽狼个头虽然不大,却是我们中山国的狼王,目前为止,它至少咬死100多头其它的狼,还从来没有失手过一次。”

燕太子礼貌地笑了笑,脸上掩不住失望,似乎无心的说了一句:

“本殿下倒有些失望,和我在燕国养的一条狼相比,中山公这头狼,只能算是一个还在吃奶的小狗。”

第一百九十八章 斗狼

燕太子姬立的声音并不洪亮,但因为内容比较敏感,除了中山公以外,身边的文武百官都听得清清楚楚,现场顿时鸦雀无声,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中山公一张胖脸以可见的速度涨红起来,他是个混血儿,父亲是鲜虞人。母亲却是一个中原女子,姬立那一番看以无心的话让他骨子潜藏的游牧民族血性一点一点爆发出来。

他不顾司马喜在一旁频频递着眼色,居然细气冷笑了起来,“太子真是说笑了,中山国虽然是个小国,在人力物力上确实比不上作为战国七雄之一的燕国,唯独我国境内出产的狼,却是你们七大国中无狼能及。

燕太子笑得依旧温润,手伏在案几上,语气轻松地道,“到底是谁的厉害?我们人说了不算,狼说了算。”

……

第二天,整个中山国都被一条惊人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燕国太子实在嚣张,居然说他们中国的狼,比不上他们燕国的狼,在三天之后的斗狼场,中山公最宠爱的狼王,举行一场,斗狼大赛。

这消息让百姓们喜大普奔,作为中山国人,他们以狼为傲,他们鲜虞族人的图腾,就是一头威风凛凛的白狼。

和普通老百姓喜闻乐见相比,中山国的皇亲贵族和文武百官等精英阶层,却是另外一番心情,想的是,这燕国太子欺人太甚,给他一个教训也好,让他知道小国不可辱。

……

中山国举国上下,上至中山公下至贩夫走卒,都等着本国的中山狼,用实际的表现狠狠去打燕太子的脸。

唯独相国司马喜却是坐立不安,在开赛的前一天晚上,他在王宫密室和中山公窃窃私语。

“主公,我们的中山狼赢了燕太子的狼,必然让太子不悦,所以我们只能输,不能赢,不要彫区区之狼,让燕太子耿耿于怀,记恨我们中山国。”

“相国,你是中原人,我是鲜族人,我们族人图夜向来是狼,为我们的祖先,我们人可以说,但狼不可以!”

案几边的司马喜,用一种陌生的眼光,重新打量起中山公,眼前这个胖子,至少说这个话的时候,倒有了几分他爷爷中山桓公的风采。

他心里冷笑了一声,只可惜烂泥巴终究糊不上墙,他定定的盯着中山公的眼睛,直到对方目光忍不住开始闪烁,眼神冰冷的开口道,“主公,此言差矣,人是人,狼是狼,1万头狼也抵不上主公的身家性命重要,国破之后,主公的爱妃,还有太子公子公主,都将沦为阴冷的奴隶,主公在这个节骨眼,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中山公“”啊了一声,肥脸抽搐了一下,整个人瘫软的坐在席上,半响之后终于开口道,“”相国说的对,那该怎么办?一切听凭相国做主。”

司马满意的点点头,起身拱手道,“如此甚好,在下连夜去办。

……

第3日的黄昏,整个灵寿城,一片寂静无声,几乎万人空巷,所有的人都涌在刀郎场外,里三层外三层,让随着车队,走进大农场的收成都暗暗咋舌,如此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进入圆形的斗龙场,1000个座位早已座无虚席,绝大部分是官员及其家属,他在主席台上入座之后,就看见前面一排的吉利回头对他眨了眨眼睛。

司马雪是本次比赛的主持人,他起身对中山公和变态的激励,拱手致礼之后,宣布比赛开始。

场地内外顿时鸦雀无声,东南缓缓打开,那头被称为狼王的中郎,脚步有些虚浮的慢慢走了出来。

苏秦疑惑的看了过去,发现这头狼有些不对劲,上次见到他时还是一个师傅,昂头挺胸的样子此刻,却是无精打采,眼神和步调,都看起来很飘。

这时场中突然有人尖叫,接着声波,轰然一声在现场炸开,在蓝色的火把下,一道巨大的身影缓缓走向场中,这是一头巨大的白狼,块头和山中的熊瞎子并无二样,让场中的观众目瞪口呆,即使很多中山国的本土居民,一辈子没看到体型如此巨大的狼。

在这头白狼身后在栏杆内,静静地伫立着一个黑纱蒙面的人。

太子向中公主介绍过,此人正是自己手下负责迅猛的驯兽师。

不过场中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留意到这个人的存在,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白狼身上,他们个个目瞪口呆,甚至认为这不是一头狼,而是一只狼妖。

中山公小眼瞪圆,嘴巴张得更圆,这头白狼无论身高还是气质,在自己引以为傲的狼王面前,可以说是胜负已分,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转身对燕太子姬利拱手说道,“太子说的对,本宫甘拜下风。”

他正想吩咐叫人把这棕狼赶回去,白狗体型是它的三倍,估计几个回合就会被白狼活活咬死,这头狼王中山公极其喜欢,自然不希望他白白送死。

就在他要开口吩咐的同时,那头白狼突然加速送到中南跟前张嘴就咬,而令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的是,那投中了,居然不退反进,一反之前的萎靡不振,居然张开嘴,和白狼对咬起。

在绝对实力面前,无论是狼还是人,勇气反而成为一种可笑的装饰,白狼将粽狼拍飞出去,她身体重重砸在栏上,又落了下来,一动不动。



白狼立场中心,不屑的抖了抖自己颈脖上的毛,仰天长嚎,这突如其来的长啸声,吓得场中的文武百官,顿时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姬立微微一笑,承让,本殿下听说这斗狼场中除了狼以外,还有一批狼角士,现在显然,中山公的狼都不是在定下所养的狼的对手,本殿下倒想看看,你们这里的狼斗士,能不能赢得过本殿下的狼?

中山公看了司马喜一眼,司马喜不动声色点点头,这头白狼气势过于骇人,他相信没有狼角士是这匹白狼的对手,既然相国同意,中山公开口说道好,本宫就答应太子的提议。”

第一百九十九章 去旧迎新

在两米高的鲜虞巨人铁鞭驱赶下,一群头发凌乱**着上身的年轻人拖着哐啷作响脚链来到场地中央。

总共有十个人,高大矮小身形各异,都笼着一层铅灰色的木然表情,他们安安静静的站成一排,低垂着头。

众大臣在座位上指指点点,不时传来几声嬉笑,就像品评一群牲口。

“这十个人,都是斗狼场最出色的狼角士,不知太子是让他们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中山公问姬立。

姬立对他小声说了一句,中山公站起身,手指这群狼角士喝道,“你们把脸抬起来,都站在火把下。”

鲜虞族巨人嗡声重复一句,“听主公令,去火把下,抬起头!”

有一人动作稍慢,立刻被他狠狠甩了一鞭,却闷哼着没有发出惨叫声,如同行尸走肉般立在火把之下。

那被称为驯狼师的黑衣蒙面人,手牵着白狼缓缓走了过来,围着这狼角士走了一圈之后,又慢慢退回倒数第3个人面前,抬手指着他的脸。

这人身材在众人当中并不起眼,但一身腱子肉在火把映照下如虬龙滚动,即使被蒙面人指着,他苍白的脸上波澜不惊,似乎早已看淡生死。

高台之上,姬立对中山公道,“就选这个人,作为白狼第一个对手。”

中山公一拍腿哈哈大笑,带着儿童般惊奇的目光看向场中啧啧说道,“太子,你这个驯狼师,眼睛还真是毒,别看那人个头不高,却是整个斗狼场中活得最久的一个狼角士。”

他言下之意,活的最久自然是斗狼技术最厉害的一个。

“看他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手段?”姬立随意地问,“此人是何来历?”

中山公歪头努力回忆,他身边的相国司马喜对姬立微微一笑,“此人名叫季论,乃是本国罪臣之后。”

“哦,不知他们家所犯何事?”姬立依旧是随口问道。

“图谋造反。”司马喜云淡风轻的说道,又对中山公拱手,“原本他们家应该满门抄斩,所幸主公仁慈给他留了一条小命,否则他十几年前就死了。”

中山公摆摆手,做自谦状。

……

其余九名狼角士被巨人带离场地,只留季论一人站立在场中心,平静的看着眼前个遮住面孔的黑衣人和那一头闪着幽绿目光的白狼。

斗狼场边,鲜虞族巨人拉开铁栏门回身进来,斜靠在门外的墙角上,冷冷的望着场中,如果不是白狼选定了对手,他自己都想跃跃欲试。

“太子,你那个驯狼师为何还在场中?”中山公狐疑地问姬立。

“人虽然在体格上比不上狼,但在头脑上更胜一筹,所以我的驯狼师自然要在场中做现场指挥。”

“有道理。”中山公想了想,看向场中黑衣人那张被蒙住的脸,突然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好像自己和这人认识。

“相国,请去了他的脚镣,否则我的狼赢了,也没什么意思。”姬立目光越过中山公的肥脸对司马喜说道。

“对对对,把脚镣去掉,太子行事果然公义。”中山公附和道。

“遵命,”司马喜站起身对靠在墙角的鲜虞巨人挥了挥手。

巨人扯下腰间的钥匙,将季论脚上的铁链上铜锁打开,季论弯下腰用手搓了搓脚腕处,站起身冷静地扭了一圈颈脖,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司马喜莫名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不畅,眼皮微微跳了跳,今天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可究竟是什么呢?

他不动声色的看向太子,以及太子身后的苏秦,这两个脸上表情很自然,并没有什么异样。

……

苏秦在座位上伸了一个懒腰,看向司马喜的后脑勺,之前已经察觉到对方暗瞟他的目光,嘴角不由翘了翘。

这时姬立回头看了他一眼,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苏秦用手在他肩上按了按,笑容坚定而自信。

中山公对司马喜点了点头。

司马喜站起身,展动双手,场中文武百官的喧哗声戛然而止,他目光凝视在场中高唱一声:“开始!”

……

随着这一声令下,白狼长嚎一声,高高跃起扑向鲜虞巨人,猝不及防,巨人被它重重扑倒在地!

这一幕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而就在此刻,蒙面人和季论突然手脚并用爬上了三米高的铁栏杆,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如两头猎豹一样凌空落在了观众席中,手中寒光一闪,惨叫不绝于耳。

如砍瓜切菜一般,两人将一众养尊处优的文武大臣,杀得鬼哭狼嚎。

高台之上的中山公瞪着眼睛,表情梦幻似地一动不动,司马喜一跃站在案几之上,大喊道,“护驾!护驾!”

他第三声护驾还未出口,就被身后的苏秦猛地扯下来,一把冰冷的匕首顶在他咽喉之上。

这时中山公才如梦初醒,发出一道细长的尖叫,但这凄厉的叫声很快嘎然而止,又一柄刀顶在了他的腰上,耳畔响起了燕太子姬立低沉的声音:

“不要动,再动把你喂狼。”

中山公除了一身肥肉本能地瑟瑟发抖外,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司马喜脸色异常镇定,用极平静的口吻道,“姬立,你是堂堂的大燕太子,竟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来挟持我中山国的君臣,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苏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的相国大人,太子和在下做的只是协助邻国,铲除昏君和奸臣,你们中山国的百姓和新君王只会夸我太子仁义。”

新王?

这个词,让中山公和司马喜脸色顿时大变,又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

这时在整齐的脚步声中一对铁甲军士呼啸着冲进斗狼场,中山公和司马喜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但等他们看到领头那两个人的脸时,笑容一齐冻在险上。

一位是田栋。

另一位则是中山公的同父异母在中山国素有贤名的弟弟鲜于宏。

这队军士冲入场中,如黑色的旋风席卷而来,手中刀剑并没有指向杀气腾腾的蒙面人和季论,而是架在了幸存的文武百官和大内侍卫的脖子上。

司马喜颓然地闭上眼睛,现在连一头猪都能想得到,苏秦之前口中,所谓的新国君是谁了?

第二百章 帝王喋血处,蔷薇朵朵开

中山公脸色惨白如纸,撑在几上稳住身体,不过令人惊讶的是,他只是紧闭着嘴,一言不发,身子居然还挺直了一分,脸上看不出有求饶的样子。

这倒有些让人肃然起敬了,姬立刀收了回来,将中山公的衣服拉平,与同样放下刀子的苏秦并肩站在一起。

和中山公表现截然相反的是,司马喜,踉跄着冲向鲜于宏,扑通跪倒在地,“司马喜拜见新国君!”

场外一一些大臣也见风使舵,纷纷跪了一地反应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鲜于宏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脚步从它们穿梭着走了过来,对燕太子躬身一礼道,“多谢太子相助,来日中山国当与燕国唇亡齿寒,守护相望。”

吐字清朗,不卑不亢。

他这一谈吐立刻赢得了苏秦和姬立的好感,再加上他眉目清秀,一身儒袍,大有中原纯纯士子之风姬立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扶起来,拱手回敬一礼,苏秦在一旁也拱手致礼。

……

这时场中传来一声大喝,放那头白狼用爪子按住的巨人,猛然翻身而起,出脚如风,反将狼重重踢倒在地。

这一幕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鲜于宏正要命令士兵冲上去将巨人制伏,却被苏秦伸手止住,他领教过白狼阿雪的厉害,所以并不担心。

这时蒙面人已扯下面纱,露出了季那我张国倾城的容颜,像一道无形的漩涡,立刻将鲜于宏的目光牢牢吸了进去,再也挪不开脚步。

而季语浑然不觉,她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久别重逢的哥哥身上,看他身上的累累伤痕,扑上去相拥而泣。

“原来是她也是季辛的后人!”

中山公惨然一笑,看向不远处的司马喜,而对方也是面如土色,终于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

田栋走到司马喜跟前蹲下身,用剑柄,挑起司马喜的下巴,冷声说道,“你欠了十五年的债该还了。”

……

众人都不再说话,一起看向场中这场巨人和巨狼,搏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每一拳,每一抓,都将暴力美学发挥到淋漓尽致。

鲜虞族巨人脸上,带着一种兴奋的癫狂,没有用任何武器,赤手空拳,以肉相搏,大呼痛快!

而白狼也是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可以和自己相提论的人类对手,亦是不住的发出欢畅的狼嚎。

场外的众人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完全被场中的节奏所牢牢吸引。

眼看战局陷入了僵持,季语登上高台,大喊一声,“阿雪,接剑!”

她将一柄剑临空抛向场中,白狼高高跃起一口叼住剑柄,四足稳稳落地,刚落地又转身腾空,口里的利剑狠狠向巨人刺来!

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

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使剑的狼,简直闻所未闻,连苏秦都下意识的瞪圆了眼睛,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

……

鲜虞巨人显然也没料到眼前的白狼居然会使剑,愣神之间,那白狼口中的剑直刺到胸前,他被逼得连连后退,白狼剑爪并用,一招快似一招,很快占据主动,气势节节攀升。

场下众人惊讶地发现,这白狼嘴里咬的剑并非盲目的刺击,而是有章有法,俨然使的是一套剑法。

苏秦半张着嘴,今日真是大饱眼福,竟然能看到一条不仅会用剑,还会用剑法的狼,说出去谁敢相信?

……

在一次又一次凌厉招式的突袭下,鲜虞族巨人险象环生,嘴里终于传来一声痛叫,他手臂肱头肌上,被剑锋扫中,鲜血凌空飙飞出去。

他一个滚身,终于从地上捡起了铁链和铁鞭,一手执念,一手执鞭,疯狂的扫动起来,止住了白狼的攻势。

不过在正面进攻受阻之后,白狼非常有战术性的围绕着巨人转起圈来,用灵巧的步伐,去消耗巨人的体力。

这一幕,又看了众人暗暗咋舌,纷纷把目光看向场边的季语,都是一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表情,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才能训练出如此智勇双全可以媲美人类顶尖武士的狼?

……

现在场面的局势,有些让人觉得荒诞可笑,原本以体力见长的狼,玩起了战术,而一向以脑力取胜的人类,却在场中,如野兽般疯狂舞动。

时间很快过去,巨人的体力果然在迅速的消失,他手中链和铁鞭,甩动的频率,开始慢慢的减缓,而白狼依旧闲庭信步,精力十足。

场外突然传来季语高亢的声音,“阿雪,给我狠狠的咬!”

白狼一甩头,请将口中的剑抛向空中,发出悠长的嚎叫,叫过之后,又将落下的剑一口咬住,趁着一股气势,一剑两爪狠狠向巨人扑来!

此消彼长,无论是在气势,在招式,还是在体力上,从这一刻开始,嗯,白狼占据了明显的优势。

一连串鲜血在巨人身上脸上,不停听的绽放开来,看得人触目惊心。

终于一声令人牙酸的噗嗤,白狼口中的长剑,插进巨人的胸口,他大叫一声,仰面倒地,在全身抽搐的一阵之后,就再也一动不动。

现场鸦雀无声。

突然又是扑通一声,一个人被凌空丢入了场中,摔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他晃晃悠悠抬起头来,幸存的文武官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原来是相国司马起,被田栋扔进了场中。

白狼正想上去撕咬,却被场外的她的主人季语厉声喝止。

季论推开铁栏,昂然走了进去,将一柄剑丢到了司马喜手中,他哑声开口道,“十五年前,我父母双全,一家人其乐融融,今日……”

“成王败寇,何必多费口舌,本相当年做过的事绝不后悔,你想动手就放马过来!”司马喜一抖剑锋冷声回道。

他执剑冲了过来,却在季论举剑的同时,不闪不避,用胸脯撞了上去,鲜血溅在季论脸上,如一串鲜红的蔷薇。

他半跪着向前扑倒在季论怀里,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

“我今日以死谢罪,求你放过我的家人,放过我的家人……”

季论把他慢慢扶倒在地,静静看着他,沉默良久,就在他还有一口气时,对着他的耳畔轻轻吐出一个字

“好。”

第二百零一章 兄与弟

一代权臣司马喜安静地躺在地上,华贵的服饰和泥泞渐渐混成了同一种颜色,生命和野心都随风而去。

中山公脸上终于不那么淡定,他还不到60岁,还有大把的好日子没有享尽,游牧民族的血性又缩回到他的血管中,脸上写满了贪生怕死四个字。

他扑通一声,对着自己的弟弟跪了下来,发出比自己的年龄小得多的尖细桑音,“六弟,公爵之位我不要,我也愿意搬出灵寿城,做个富家翁就好。”

鲜于宏上前一步将他扶了起来,语气不起一丝波澜,“二哥,有多少被你杀害的臣子,想做个普通人都不能,我可以保全你的家人。”

中山公面如土灰,身子在秋风中摇晃了一阵,他听出鲜于宏的言外之意,只有自己死,才能保全自己的家人,良久之后,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能用绢吗,剑太痛了。”中山公闭上眼睛,缓缓说道。

鲜于宏点点头,身边两个贴身侍卫立刻上前架起中山公上了一辆马车,调转车头,不疾不徐的离去。

苏秦心里叹了一口气,成王败寇,在王位面前,即使鲜于宏这样有贤名的君子,也不得不冷酷起来。

他不由看了姬立一眼,燕国有数十位公子,对他的位置俯视眈眈,如果不能守住,那么被废的太子,恐怕连普通人的待遇都不可得。

……

一个上午的时间,中山国就改朝换代,大街小巷中人人拍手称快。

燕太子和苏秦婉言谢绝了鲜于宏的参加登基大典的邀请,只受了他一份厚礼,当日下午车队就启程回国。

粼粼的马车声,在山路间蜿蜒而行,姬立和苏秦盘腿坐在马车中,身子微微晃动着,小口小口喝着酒。

“苏兄,小弟有一事不明?”姬立放下酒盏,客气的问道。

苏秦扬起眉笑道,“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你问的是什么?”

他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咂咂嘴,“中山国的马奶酒果然别有滋味,甘冽醇和,带着一股子野性。”

他放下酒杯,“姬兄是想问,我们为何助中山国立一个贤君,因为一个昏君,对燕国才是最有利的,是不是?”

姬立笑了起来。

苏秦生了一个懒腰,“但是姬兄别忘了,我们这次要联合其他诸侯共同对付秦国,所以这个时候当然希望那些国家多出明君,壮大它本国的实力,这样合作起来才更有威势。”

“再说,我们给中山这么大一个人情,无论以后它强到何种地步?对我们燕国的助力会大于对燕国的危胁。”

姬立若有所思点点头,神情轻松的看着苏秦,对方说的是我们燕国,这自己人的口吻,他最爱听。

……

三日之后车队进入燕国境内。

来到易水河畔。

已是中午时分,众人纷纷停车下马,就在河边生火做饭。

苏秦和姬立沿着河畔漫步而行,他嘴里缓缓吟出一句诗:“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他萧索的神情配合着冷灰色的河水,让燕太子姬立忍不住裹紧了衣服,笑问,“苏兄这句诗,慷慨之中带着无言的悲壮,越发像我们燕国人了。”

“这诗不是我说的?正出自于你们燕人之口。”苏秦看着平静的秋水道。

“哦,此人是谁?我倒想认识认识这个慷慨激昂之士。”

苏秦突然大笑,停下脚步,用诡异的语气对姬立说道,“我说这个人来自未来,你相信不相信?”

姬立很无耻的回答,“相信,苏兄说什么话我都相信。”

“马屁精。”苏秦故意板着脸。

……

坐船横渡易水。

数日之后,终于来到此行的终点站,燕国的都城蓟城。

这是当时北方最大的一个人类城市,人口仅次于齐国的都城临淄,也是北方除临淄外最大的经济中心。

太子进城时并没有大张旗鼓,而是显得颇为低调,但即使如此,苏秦也感到了其中有一些不可思议的地方,因为居然没有任何官员在城外迎接。

不仅是他,连太子的一众随从在路上,也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一路沉默的来到太子府中,太子府位于燕王宫东侧,占地颇广,不过从格调和装饰来说,介于秦王宫和其王公之间,以庄重的黑褐色为主。

车队刚在在大门口停下,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痛叫,随后又是几声打耳光的声音,连几里外都能听得到。

姬立脸色一变,掀开车帘跳下马车,红漆的大门半敞,门口的几个守卫,居然东倒西歪的躺在地翻滚。

一见是太子来了,他们挣扎着爬起来,姬立冷冷看了看他们,一声招呼也没打,大步进了进去。

众人心知有异,纷纷下马跟随太子匆匆走进府中。

苏秦跳下马车,和身边的田栋对视一眼,也三步并两步走了进去。

跨进大门,脚步猛地一停。

里面有两拨人剑拔弩张,空气中充满了火药的味道。

左边是太子姬立领着他的一众随从,右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男子,身边虽然只占了十几人,却个个趾高气昂,脸上挂着冷笑。

“大哥,你今日闯到我太子府,殴打我的管家,究竟想干什么?”

姬立冷声问道,幸好自己今日来的及时,否则还真不知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如此嚣扬跋扈。

“我府里跑了一个丫鬟,躲在你太子府,本公子来要人,你这管家居然不放,还不肯让我来搜,我乃是大燕公子,别说是打他就是宰了他,谁敢说个不字!”姬桐双手叉着腰说道。

姬立淡淡看了他一眼,问捂着脸的冯管家,“大公子说的可属实?”

冯管家年约五旬,他揉揉腮帮,透着一丝倔强说道,“太子殿下,大公子所要的人就是春红,春红今日上街买些做鞋垫的布料,不久又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说有人想当街抢他,又过了段时间,大公子就气势汹汹的闯进来,说春红是他家走失的丫鬟。”

姬立脸色立刻笼上一层寒霜,春红原是伺候母后的宫女,因为生得乖巧伶俐,所以母后特意赏给他做了自己的贴身丫鬟,显然是大公子见色起意,抢人居然抢到太子府上了。”

他冷眼瞪视着姬桐,“大哥,春红乃是母后赐给我的宫女,你进宫一问便知,这件事到此为止,送客!”

“哦原来是一场误会,哈哈哈,改日大哥请你喝酒。”姬桐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转身大步离去,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问道,“听外面传闻,你杀赵国相国的公子?是不是真的?”

第二百零二章 赵国使臣

这句话问得实在太突然,在猝不及防间,姬立一脸呆滞,苏秦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对姬桐朗声说道,“这道听途说之言,大公子何必当真?”

“道听途说?哼哼。”姬立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苏秦,“你是何人?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在下苏秦,乃是太子新请的门客。”苏秦对他懒懒地拱了拱手。

“原来是我小弟新养的一条狗。”姬桐斜着眼睛,语气尖酸的说道

“为何狗总喜欢说别人是狗呢?”苏秦学着他阴阳怪气的腔调回击道。

田栋在一旁哈哈大笑。

“你说什么?再敢说一句。”姬桐脸色铁青回过身,汹汹地走了回来。

姬立将苏秦拉回身后。挡在他的跟前平静的开口,“大哥,怎么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要不要进去喝两杯?”

姬桐的目光穿过他的肩膀,钉在苏晴的脸上,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

院子里安静下来。

姬立在小院中来回走了几圈,对着苏晴叹了口气,“没想到奉阳君这么快就查到我们头上来了。”

苏秦沉声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赵国的使者在我们之前已经来到英国,见到了你的君父。”

“苏兄,那我该如何应对?”姬立神情况,有些心慌慌。

苏秦正想开口,门外一群人不请自来,姬立看见来人,立刻迎了上去,脸上堆着笑道,“张总管!”

来的正是宫中太监总管,也是自己父亲眼中的红人儿,他原本是大公子母亲张侧妃的一个远亲,后来家道中落进宫做了太监,在张侧妃的举荐下,一步一步成为宫中总管,也正因如此,他一向是和大公子姬桐私交极好,而对自己这个太子,总是笑里藏刀。

张总管冷冷瞅了太子一眼,躬身一礼之后,语气加重了一分说道,“太子殿下,君侯让你立刻进宫。”

自己刚来,尚未休整一番就要进攻,这在之前实属罕见,太子姬立不禁问道,“敢问总管,君父找我有何事?”

“这个你问咱家咱家问谁?”张总管阴阳怪气的笑道,“太子殿下,君侯青云壂候着呢,赶紧走吧。”

他尖细的嗓子像鸡肠子一样油腻,听得苏秦胃里的隔夜饭都快吐出来。

姬立立在原地深呼吸,对张总管一伸手,“请总管前方带路。”

张总管袖子一甩,领着陪同的小太监,大摇大摆的出门而去。

姬立走到门口,就见苏秦快步跟了上来,手搭在他肩膀上说,“我陪你一起进宫,”他自信的笑容,让姬立有些忐忑的心情,慢慢沉淀下来。

“放肆,你是何人?君侯叫的是太子前去,没有叫你这个不知名的东西。”张总管停下脚步回头喝道。

姬立脸上客气的笑容顿时消失,语气冰冷地看向张总管,“苏先生是我最信任的门客,我说他去的就去的,若君父怪罪起来,本太子一肩承担!”

给他一脸不要脸,那就不必给他脸好了,姬玉不再理他,牵起苏秦的手上了马车,直接朝王宫方向驶去。

张总管呆立在原地,脸色渐渐扭曲,咬牙道,“看你能当几天太子?”

……

和其他王城的宫殿相比,燕国王宫总体格局是颇为朴素,充满着一种干净利落的实用主义。

踏上深黑色的台阶,苏秦跟在太子身后暗喑打量着每隔几步就站立的燕**士,站立如松,神情冷冽,让人一看就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没有任何人引导,姬立带着苏秦直接来到青云壂,等门外的小太监进去通报后,他二人脚步轻盈的走了进去。

大殿之上的高台,坐着一个颇为瘦小的老人,大约50岁上下,脸上的皮肤黑而又紧致,两只手稳稳地放在双腿上,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勾勒出她的倔强性格,一双眼睛坚定有力,目视前方,透着无形的王者之气。

这人正是当今燕国的最高统治者,姬立的父亲燕文侯。

他的右下角坐着一个人,神情冷漠,等他一看见太子进来,脸上的温度瞬间降了一度,透着腾腾的杀气。

苏秦冷眼旁观,从这人穿着和眼神来看,一定是那来自赵国的使者。

“孩儿姬立见过君父。”姬立走入大殿,对着高台上的父亲躬身一礼。

燕文侯没有说话,看这几个月不见的儿子,发现他在气质上和以往有些不同?少了一分懦弱,多了三分豪爽。

“立儿,你身后那人是谁?”燕文侯看向苏秦问道。

苏秦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在下东周人苏秦,参见燕文侯。”

燕文侯的眼睛,突然一哥,不禁问,“你可是那个鬼谷先生高徒,”在齐国赢得了稷下学宫论战大赛的魁首?而且被齐宣夫亲封为上大夫的那个?

苏秦又是一礼,朗朗开口道,“回禀君侯,在下正是在齐国求学的苏秦,如今已被燕太子聘为门客。”

这话让那个赵国使臣眼神为之一凛,之后又瞬间恢复了平静。

燕文侯却若有所思的看姬区一眼,又看了看苏晴,开口问,“对齐国来说,燕国只是一个小国,苏先生为何放弄大国上大夫之位而反而去做一个小国太子的普通的门客呢?

苏秦看了姬立一眼,语气真诚的开口说道,“在下从鬼谷先生学到了一些相人之术,一眼就能看出,燕太子日后必定成为中兴之主,让燕国富民强君,成为下一个秦国!”

燕文侯没有说话,目光还是在苏秦脸上,似乎揣测苏秦这番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听到什么别有用心。

赵国使者鼻子哼了一声,突然开口说道,“若这个燕太子真是未来的中心之主,那可就太奇怪了?”

苏秦不禁问道,“敢问这位,可是赵国来的使臣?”

赵国使者端坐不动,冷笑着回答,“我乃是照相派来的使者,货真价实的赵国上大夫廉义。”

货真价实这四个字,他口气故意用的很重,显然是在讥讽苏秦这个上大夫,只是一个虚衔,毫无实权。

第二百零三章 我打断你的腿

“假作真来真亦假,虚做实来实亦虚。”苏秦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廉义强闻博记,是赵国有名的神童,诸子百家无所不精,但苏秦这句话,却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想了半天,竟然不知道这句话出自何处?

他平日下朝之后,最爱翻阅经史子集,见到苏秦这句新奇之语,闻所未闻,顿时生出一种挫败感。

他看向苏秦忍不住问道,“你刚才这句话,是出自何处?听意思倒有几分道家的意境,可是老子所说?”

苏秦眼中露出了欣赏之色,这个人挺不错,求知若渴还不耻下问,可惜怎么做了奉阳君这样奸相的狗腿子,他摇了摇头道,“这是苏子说的。”

“梳子?”廉颇蹬着眼。

苏秦安安静静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苏秦的苏,老子儿子孙子的子,这句话是我说的。”

噗!

姬立捂住嘴,差点笑出声来。

“简直大言不惭,你不到而立之年,却妄称为子,不要以为得了个什么论战的魁首,就妄自尊大!”

廉义脸色铁青,感觉苏秦的话羞辱了天下所有的读书人,他语气抑制不住激动,“那些称为子的先贤,无一不是诸子百家开宗立派之人,你何德何能,也被称为子?”

高台之上,燕文侯的手在膝盖上轻轻摩擦一下,也觉得苏秦过于狂妄,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略感失望。

……

苏秦哈哈大笑,对廉义拱手说道,“赵大夫误会了,‘子’只是在下的字,仅此而已,何须动怒呢?”

“你…你……”廉义差点没晕过去,他是个直肠子的人,哪里是苏秦这个花花肠子的对手?

姬立在一旁耸着肩膀,他忍笑忍得很辛苦,抬头看向台阶之上,自己的父亲也是一脸莞尔。

“你家康颇今年几岁了?”苏秦突然问道,巧妙的转换了一下话题。

廉义一怔,思路好半天才转过来,警惕的问道,“你怎地认识犬子?”

苏秦笑得很灿烂,居然被自己猜对了,他之前听到对方姓廉,就想到了战国时代赵国赫赫有名的上将军廉颇,所以瞎猜地问了一句,还真问对了!

“赵大夫,在下有个建议,你儿子未来将是一颗闪耀的将星,可让他多读点兵书少看闲书,多练骑射。”

苏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又莫名其妙的提出了他所谓的建议。

廉义脸色飘着一朵乌云,“我们高廉家的事,何须外人指手画脚。”

燕文侯居高临下,安静地看着他们两个人斗嘴,苏秦果然厉害,那个赵国大夫显然落了下风,不宜再斗下去。

他咳了一声。

苏秦和廉义立刻闭上了嘴。

……

“立儿,这是赵大夫送来的奉阳君的亲笔书信,你看一下。”

燕文侯让内侍将一卷竹卷递给姬立,姬立徐徐展开,一个字一个字认真默读起来,看完之后,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甚至挤出一丝笑容。

他笑着将竹简递给苏秦。

苏醒接过看了看,鼻子哼了一下,奉阳君这封信口气十分霸道,直指燕太子姬立就是杀害自己儿子赵威的凶手,人证是有两位,一位是侥幸没有死的一名中山国匪徒,另一位则是据说当日在山上打柴的樵夫,这二人信誓旦旦,一口指认,太子就是凶手。

苏秦叹了口气,居然还有漏网之鱼,可惜当时就应该再补一刀。

在书信的末尾,奉阳君提出了他的要求:一、交人,杀人偿命,将太子遣送出国交由奉阳君处理,给自己死去的儿子一个交代。二、交地,若燕国不肯交人,那么就将北方五城割让给赵国作为赔偿,而且将太子废为庶民。

在他们二人翻看竹简时,廉义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的脸,想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苏秦转过身直视他,朗声开口道,“这两个证人一个是你们赵国人,自然会向着你们赵国,所以不足采信,而另一个则是更为可笑,一个杀人越货的土匪竟然指责一国的堂堂太子是凶手,这样的话还有人相信?”

苏秦将竹简交还给姬立,走到廉颇老爸座前,缓缓伸出一只手。

台上的燕文侯,身边的姬立,和眼前的廉义,目不转睛地看着苏秦,不知道他突然伸出手爪,意欲何为?

“你的物证呢?”

“既然人证不可信,那么请赵大夫拿出燕太子杀人的物证来?”

苏秦举着手,笑着问廉义。

廉义如坐针毡,眼神躲闪着苏秦犀利的目光,好半天都没说话。

苏秦收回手,对高台上的燕文侯拱手说道,“君侯,赵国的奉阳君指认燕太子为杀人凶手,既没有说得过去的人证,更没有切切实实的物证,全都是他们的一面之词,所以我们燕国,一不用交了,二不用交地。”

燕文侯不说话,转脸看向廉义,语气十分客气地问道,“赵大夫,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可是也要证据确凿,苏大夫的话,你可有异议?”

廉义双手撑在案几上,重重吐出一口气,他对奉阳君一向没有好感,可是他又不敢不来,再加上燕太子若真在赵领土上悍然杀人,也让他大为愤慨。

他站起身躬身对燕文侯道,“君侯,在下无话可说,请君侯亲笔回函,让我转交给奉阳君,也好复命。”

燕文侯微微颔首,“礼尚往来理当如此,赵大夫且在驿馆稍候,本侯先斟酌一下,明日就将回函交给你。”

……

等廉义沉默地离去之后,燕太子姬立脸上满是得意之色,看向自己的父亲,“君父,有苏秦在,不必多虑。”

他这话的意思显然是在为苏秦邀功,心里也颇有沾沾自喜的意思。

燕文侯好像没听见这句话,从苏秦脸上淡然扫过一眼之后,对姬立说道:

“你二人随我去御书房。”

御书房在大殿的东侧回廊尽头,是燕文侯批改奏章的地方。

三人进入御书房之后,文侯屏退了左右,亲手将房门关上,等他转过身时,脸上不温不火的表情立刻变为狠厉之色,让苏秦都吓了一跳。

“孽子,还不给我跪下!”

他双目瞪着不知所措的姬立。

“之前,为父还不敢相信你居然做出这等愚蠢之事,但方才我看你看竹简的表情,这才终于确定。”

他口水喷到姬立的脸上,姬立直挺挺跪在地上,不敢去擦。

“说!将你是如何杀了奉阳君的独子,前因后果原原本本说一遍给我听,若有半句不实,我打断你的腿!”

第二百零四章 两全其美

姬立深知自己父亲的脾气,最恨人说谎和不诚实,记得小时候,在玩耍时把妹妹的玉镯打碎了,自己却推给了二哥,可等父亲查实之后,立刻将自己关了足足一个月的禁闭。

他深吸一口气,不敢加油添醋,在细节上真实的还原了当时的情景。

他从最开始在返国途经赵国时被赵威拦路抢劫开始,说到奉阳君如何请他在府中一叙,最后自己车队出了晋阳城时,又如何遭到赵威领着一班中山国的悍匪,在路上伏击,一一道来。

当听说奉阳君的儿子,居然逼自己的儿子吃地上的口痰时,饶是燕文侯城府颇深,也忍不住勃然变色,因为赵威羞辱的不仅是燕太子本人,更是他这个燕国最高统治者和全体燕国人。

而与此同时,他又对自己的儿子能够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尽力去解决解救苏秦,感到由衷的欣慰。

怪不得像苏秦这么聪明的家伙。也愿意心悦诚服的帮自己的儿子,莫非他真是苏秦口中所谓的中兴之主?

果真如此,那真是燕国的大幸。

等姬立一字一句讲完之后,他忐忑不安的望着自己的父亲。

御书房里一片寂静

苏秦也在揣测燕文侯会作何反应,心里暗暗准备了一些说辞。

燕文侯将儿子扶了起来,示意他和苏秦一起坐在自己的对面。

……

“君父,当时的情景是,我若不杀他,他就会杀我,孩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君父明鉴。”

姬立诚恳的说道,安静的抬起脸,直视自己父亲的目光。

燕文侯揉擦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轻轻咳了一声,“这人杀得好!”

他这话一出口,苏秦都为之一愣,怎么画风突变了?

后来一想也是,在他人儿子死和自己儿子死之间,除了赵氏孤儿中的两位义士外,绝大多数父亲都会选择前者。

姬立垂下头,好掩饰脸上的欣喜,既然自己父亲给这件事定了性,那么自己太子的位置,就可以保住了。

……

“不过,为父还是要废了你的太子。”沉默良久之后,燕文侯说道。

姬立身子差点扑倒在案几之上,苏秦身子也一晃,果然君心难测,刚才还说杀得好,现在难道要用这种惩罚的方式,来表达对太子的赞许吗?

“君父,你?”姬立声音都哑了。

君无戏言,父亲如果真的下了这个决心,对自己无疑是一场灾难。

“等为父把话说完。”

燕文侯示意自己的儿子平静下来,“这赵大夫空手回去之后,奉阳君绝不会善罢甘休,现在赵国的兵权都捏在他手中,这件事正好为他进攻燕国,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到时战端一起,吃亏的还是我们燕国。”

说到这里,燕文侯语气放缓下来,他没有看向自己的儿子,而是将目光停在苏秦的脸上。

苏秦果然开口说道,“君侯多虑了,太子这次从秦国回来,秦惠文公,已答应将自己的妹妹许配太子为妻,秦燕两国联姻,此消息传遍天下,想必赵国的奉阳君也不敢轻举妄动。”

燕文侯奇怪的笑了一下,“此事本侯早已知晓,不过有件事情你们可能不知道,在半个月以前,赵侯派出使臣,主动要求将自己的爱女许配给秦国新任的太子为妃……”

什么?

苏秦和姬立都是一脸震惊。

这半个月他们正在中山国,而中山国交通闭塞信息不畅,所以对这个重要的消息,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知道。

苏秦苦笑了一下说道,“君侯,如此出来,秦国到时会是两不相帮。”

他和姬立也终于明白,奉阳君明知姬立是秦公的未来妹夫,还敢来要挟燕国,原来如此。

燕文侯无奈点点头,指着墙上的战国地图说道,“在七大国中,只有我们燕国实力最弱,而赵国恰恰是三强之一,所以,本侯也只能答应赵国的要求,献出五座城池,并且将太子废为庶民,而秦国公主将由新立太子迎娶。”

姬立颓然向后一靠,身子斜靠在墙壁上,眼神呆滞的看着天花板,一片雄心,瞬息化作尘烟。

整个人一下老了十岁。

……

燕文侯看着自己的儿子,嘴巴动了动,想说一句安慰的话,却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自己有十二个儿子,六个女儿,而姬立从小就极为聪明,是自己最理想的接班人,可惜天不遂人愿。

苏秦站起身,立在墙上的地图之下,手指着一个地方,对燕文侯说道,“君侯,想必你忽略了一个国家,齐宣王对苏秦颇为欣赏,而齐国新任相国田忌,乃是我师兄孙膑的至交好友,若是赵国真的大举进攻燕国,苏秦愿返回齐国,劝说齐王祝燕国一臂之力!”

姬立眼睛又立刻恢复了神采,顿时从墙上挺直身子,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苏秦的言下之意很简单,他可以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齐王相助燕国,齐国的实力还在赵国之上,如此以来,赵国必然不敢贸然行动。

燕文侯沉默的看着苏秦所指的那张齐国地图,语气不急不缓的说道,“苏秦,本侯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你是否知道,在六大国中,我燕国最大的仇敌就是齐国,两国建国数百年以来大大小小不知发生了多少次战争,又有多少个燕人死在齐人手下?”

苏秦的手慢慢从地图上放了下来,坐回自己的位置,沉声对燕文侯说道,“君侯,这一点苏秦早已知晓,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友人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而且通过这件事,正好可以让两国缓解一下关系,苏秦愿意往返两国做个和平使者。”

姬立激动的站起来,一把握住了燕文侯的双手,他已经很久没有掘过自己父亲的时候,最早的一次还是十年前。

摸到手上,这才发现自己的父亲确实老了,虽然贵为君王,皮肤依旧粗糙,如秋天的老树皮。

“君父,请三思,苏秦说的对,冤家宜解不宜结,趁这个机会,既可以和齐国交好,一泯往日仇恨,又能化解燕国的危机,岂不两全其美?”

燕文侯被儿子握住手,一根久违的心弦,不由得拨动了一下,他沉默了半响,终于缓缓开口道:

“那就有劳苏大夫了!”

第二百零五章 潜入邯郸

十一月的天气,苏秦最怕的就是下雨,战国时代可没有雨伞,更没有骑着马上能遮风避雨的雨衣。

所以他和大鼻子严栋都淋了个落汤鸡,等来到齐国云梦山,他湿漉漉的头发,就像刚出水池的拖把。

马骑到山口转角处,就被眼尖的师兄弟发现了,扯呼一声,张仪他们一拥而上,直接把他从马上扯了下来,然后又高高抛起,直到苏秦的黑眼珠在眼白不停地转着圈才把他放下来。

算算时间,大半年了。

让苏秦欣慰的是,15个师兄弟们个个都在,从他们充满肌肉感的胳膊可以看出,小日子都过得相当滋润。

张仪一路搂着他的脖子,不停的在说,苏大夫好苏大夫辛苦了之类的嬉皮笑脸的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小师弟荊尚在旁边低声问,“师兄,那人是谁?看上去很凶啊。”

苏秦眨眨眼,“是我的保镖。”

严栋在后面远远跟着,他想起了自己的求学时光,看着这一张张青春的脸孔,自己好像也年轻了十岁。

走到溪边的学堂外,一头白发的南匡子似乎又胖了不少,他大步迎了上来,滚圆的肚子看得苏秦的目光一颤一颤的,师徒两人抱在一起,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南匡子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上下打量着她,笑成一朵花。

……

云梦山的晚上,冬天比其他季节显得更加寂静,没有虫子在嘀嘀咕咕,只有一阵又一阵的风在幽暗中徘徊。

苏秦踏上后山石阶,手里拎着一个小礼包,来到鬼谷先生的藏经洞。

小雨天先生依旧去山上采药,直到黄昏时才回来,听弟子说苏秦回来之后,也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约他晚上再来自己处住好好一聚。

……

夜幕低垂,淡淡的水雾从洞口的上方悄悄滑落下来,让灯下鬼谷先生的脸,看起来如梦一样轻飘。

“先生,这是我从燕国带一些酱菜,下稀饭味道特好。”苏秦将一个茶色陶罐,恭恭敬敬的放在案几上。

鬼谷子揭开密封的盖子,放在鼻前微微一闻,作为北方人,燕国人素来喜欢做酱菜,而鬼谷先生也好这一口。

苏秦的礼物,看上去便宜得不像话,但在鬼谷子眼里,千金不换。

他笑盈盈将盖子旋紧,大拇指用力压了压,这才小心翼翼的放在书架上,苏秦有些后悔,自己应该多带几罐。

坐回座位之后,鬼谷子让苏秦把这大半年来发生的事情,和他一一诉说了一番,听得津津有味。

尤其仔细询问了苏秦对秦惠文公和商鞅的评价,发现自己这个弟子的观察力,还是非常精准的。

当苏秦谈到这次回齐国的目的时,鬼谷子沉吟了一番说道,“无利不起早,苏秦你要知道,齐宣王这次若要帮助燕国抵御赵国,没有实际的好处,光凭你的人情,或者说你和相国田忌的交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苏晴咬着嘴唇,鬼谷先生这么说,不无道理,看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之前可是拍着胸脯向燕文侯保证,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定可以说服齐宣王助燕国一臂之力,可是如果他真提出要什么好处?比如某座城池,那自己这个所谓的和平使者就糗大了。

他顿时沉默不语。

鬼谷子微微一笑,“苏秦,这次争端处理不好是个危机,处理好了却是一个转机,但是关键点却不是在燕国,也不是在齐国,而是赵国。”

“赵国?”苏秦一愣。

“准确的说是在赵国一个人身上,若运作得当,那么可事半功倍,而燕国和齐国都不必付什么代价。”

鬼谷子用手指蘸蘸杯中的水,在桌面上写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

“苏秦,你刚来就要走,也太不给我等师兄弟面子了吗?”

听说苏秦才来一日就要离开云梦山,以张仪为首的师兄弟们都是满脸愤愤不平,扣住他的马不放。

苏秦坐在马上团团做揖,众人还是不依不饶,苏秦突然指着茅厕方向说道,“不好,南匡先生掉粪坑里了!”

众人震惊回头,茅厕的门敞开着,只有小师兄屈吉在默默打扫。

苏秦骑马一道烟跑了。

师兄弟们哇哇叫一路追着,张仪甩出一块泥巴,正中苏秦的臀部。

苏秦哈哈笑着来到云梦山下的岔路口,勒转马头,踏上西行之路,严栋驱马追了上来,问道,“不去临淄了?”

苏秦头也不回道,“我们先去赵国邯郸,有劳严总管了。”

……

邯郸,一家小酒馆。

苏秦让店伙计烫了一桶酒,和严栋小口小口地喝着,不时发出吱溜吱溜的声音,看得掌柜猛翻白眼。

赵国的地理位置,介于秦国和燕国之间,所以此地的民俗,有一点像秦人,又有一点像燕人,不过苏秦最欣赏的还是邯郸人走路的姿势,雄赳赳气昂昂,目不斜视,衣袂带风。

就连街上的邯郸女子,都带着一种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情。

严栋捕捉到苏晴的眼神,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哈哈笑着说,“我就是邯郸人,你要不要学我们走路的样子?”

他这话立刻让苏秦想起庄子的一则寓言《邯郸学步》。

说的是一个燕国人,来邯郸之后,学习邯郸人走路,结果没学会,反而把原来的走姿忘了一个一干二净。

他可以肯定眼前这个鹰钩鼻,绝对读过庄老先生这篇文章。

他们两人此刻的装束,就是平常的商人装束,邯郸也是个商业之都,像他们这种打扮的人随处可见。

就像两粒米投入米缸里。

此刻已是中午时分,他们俩酒足饭饱之后,徒步往南,走过熙熙攘攘的闹市,又拐进一条青石小巷,在小巷倒数第三户人家的院门口停了下来。

只见这条小街上有十几个小孩子,在吵吵闹闹,似乎在打架,又像在玩某种游戏,苏秦和严栋找了一个角落蹲了下来,严栋对苏秦笑道,“这些家伙有趣,居然在玩打仗的游戏。”

“那个浓眉大眼的倒像是一位将军。”严栋努嘴,示意苏秦去看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

这少年站在众人当中,指手画脚给各个小朋友分配任务,深情淡定自如,果真像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苏秦突然站起来叫道,“廉颇!”

那浓眉大眼的少年猛地一回头,发现叫他的居然是一个陌生的叔叔。

第二百零六章 赵肃侯的实话

廉颇摆了摆手,身边这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立刻安静了下来。

这一幕又看得苏秦眼睛一亮,此子果然是天生的大将。

廉颇大步走到苏秦跟前,又瞟了一眼蹲在地上的严栋,浓眉下的一双眼睛充满了警惕,他沉声问苏秦: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苏秦笑而不答,只是神秘秘的从怀里,取出一卷一指宽的竹简递给廉颇,少年接过一看,表情包丰富多彩,原本老成脸上出现了孩子般的欢悦。

“我们是你爹在齐国认识的好友,这次是来特意来看望你爹的,这本孙子兵法,是叔叔给你准备的见面礼。”

廉颇忍住拒绝的话,右手紧拽着这卷竹简,生怕苏秦收回去似的。

这份礼物实在太珍贵了,在他们所处的年代里,孙子兵法是不传之秘。当年庞涓为了得到这卷兵书,不惜设计陷害他的师弟生病,结果被孙膑反将了一军,弄得身败名裂,遭天下人耻笑。

他真没想到,这么珍贵的礼物,苏瑾这个陌生人随随便便都能给他,这笑容可掬的搜索到底是何方神圣?

……

“小家伙,你爹在不在家?”严栋拍拍手,从地上站起来问。

“今天不用上朝,我爹一天都在家里看书,我领你们进去。”

得到孙子兵法的廉颇,立刻将小孩子们遣散回家,推开院子门,将苏秦和严标二人直接带了进去。

苏秦在进门的瞬间。突然听见巷子深有中年妇女用彪悍的声音在喊,“蔺相如,你这臭小子,每次到吃饭时间就乱跑,再不回家吃饭,老娘要打断你的腿,还不快滚过来?”

小孩子群当中一个瘦脸大眼的小男孩嗷的一声,循声而去。

苏秦回头望了眼他的背影,今日运气不错呀,廉颇和蔺相如都见到了。

……

这是一间二进青砖小院,和寻常百姓家没有什么两样,苏秦与严栋对视一眼,都是肃然起敬。

赵国是一个大国,也是一个富国,而廉义作为赵国的上大夫,居然住在这么简陋的一个地方,简朴如斯!

也正是因为如此,苏秦感觉自己来对了地方,守得如此清贫日子的人,无论如何,人品都应该是正直的

第一个院落里,养着一些鸡鸭,一个布衣长裙的妇人,正在喂鸡,一眼看到脸谱领着两个陌生人进来,不禁放下竹篓,在围裙上擦擦手,迎上含笑问道,“颇儿,这两位客人是谁?”

“他们是爹的朋友,特意从外国来看爹的,”廉颇回答道,又问,“爹还是在后面的书房吗?”

妇人点点头,问苏秦,“不知二位可否用过午膳?我再把饭菜热一热。”

苏秦连忙上前拱手一礼道,“不敢麻烦嫂子了,我都已经吃过了。”

他接过严栋手上提着的礼物,恭敬的向妇人推了过去,妇人坚决不肯收,就在两人推推搡搡之间,穿着一身家居便服的廉义,抬腿走了过来,一看见苏秦顿时呆立在当场。

……

书房中,三人围着一张低矮的案已己,分主宾坐了下来。

“苏秦。”

廉义在他们脸上转了几圈之后,压低声音问道,“你们二人来我府上,究竟意欲何为?”

苏秦脸上堆起笑容,对廉义拱手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苏秦这次前来赵同,是有急事想和赵肃侯谈,还请林大夫替我们引荐一下,避开奉阳军的耳目,约个时间,就在你府上,安排我们和赵肃侯见上一面即可。

“你们想跟侯爷说什么?”廉义用审视的眼光,盯着苏秦的眼睛问道。

苏秦安静的看着他,用手指在案几上慢慢的写了一个的名字。

……

第二日深夜,赵国的夜色分外浓郁,今晚更是伸手不见五指,还带着一点小雨,别不是出门的好天气。

就有一辆马车,缓缓驶进小巷,在林波家门口停了下来。

从马车上跳下三个人,其中两个搀扶着中间那个中年男子,他拢着面纱,令人看不清她的脸。

早已候在门内的廉义,苏秦等人,上前把他引入房内,脸谱探头张望一下,路上并无其他人跟踪,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将三人直接带入书房。

中年人在书房里,大刀金马的坐了下来,廉义立刻单膝下跪,朗朗开口道,“匹廉义拜见赵肃侯。”

赵肃侯看到在一边的苏秦和岩石,不禁开口问,“廉颇大夫,这两物中,哪一位是苏秦的?”

苏秦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苏秦、见过赵肃候,严栋也在一旁拱手,赵肃侯目光停在他们的脸上,足足一分钟左右才缓缓问道,“听大夫说,你们有重要的话要跟本侯说,那么请讲。”

“在说之前,在下有个问题想先问肃侯,侯爷是如何看待奉阳君?请候发发自内心的据实回答,我和田兄保证,今日所说的话,我们一句也不会泄露出去,请侯爷放心。”

年轻人果然犀利,赵肃王心里一阵感叹,清了清嗓子说道,“奉阳君是自己同父同母的弟弟,打断骨头连着筋,本侯知道他在外风评并不很好,但本侯自认我这位兄弟,为人处事很不错的。”

苏秦忍不住笑了一下,转脸对严栋中说道,“既然侯爷不愿敞开心扉,那我等来赵国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说着起身离席,对廉义轻轻拱手一礼,无视他脸上的焦急表情,等走到门口,突然回头淡淡说了一句,“侯爷,苏秦这次来就是为了治疗侯爹的心病,但侯爷说自己没有心病,那么苏秦就止告辞了。”

苏秦走出书房,刚迈出第3步,后面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苏大天请留步。”

苏秦嘴角笑了笑,转过头时又恢复了沉静的面容,他和严栋重新坐了下来,对赵肃侯说道,“侯爷,苏秦回来只想听一句实话,对于奉阳君,侯爷心里究竟是如何评价的?”

赵肃侯的目光和苏秦在空中静静交汇,半响之后,轻轻吐了两个字:

“贼子。”

“好,打开天窗说亮话,既然侯爷和苏秦一样,痛恨这个奉阳君飞扬跋扈,凌驾于王权之上,苏秦眼神透着一份坚定和果决,“那么我们联手,早日将这个钉子拔去!”

“赵国的天上不能出现两个太阳,苏秦越像后羿一样,为侯爷射下一个!”

赵肃侯沉默着点点头。

第二百零七章 夜访奉阳君

当夜,大雨磅礴,让整个邯郸城好像被扔进了一个墨水缸里,能见度迅速拉低,街上的行人披着蓑衣匆匆走过,不时嘴里抱怨着这可恶的天气。

城东,相国府。

奉阳君赵威沉默地坐在自己儿子的榻前,床上的印花色被褥,还保持着赵彪身前凌乱的模样。

雨打在窗上,淅淅沥沥。

他站起身,拿起一个杯子重重摔在地上,之前得到廉义的答复之后,他第一时间就面见赵肃侯要求立刻发兵,打着为子报仇的名义进攻燕国。

可自己那个懦弱的哥哥,却一反常态说兹事体大容他再考虑考虑,这一拖又是十几天,若在平日,他完全可以暗地操控大臣集体上奏,逼他答应出兵的请求,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有所顾虑。

因为赵肃侯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新近登基的秦惠文公,这在一定程度上,让自己不得不从长计议。

雷声轰鸣,一道闪电霹雳一般,在耳畔炸响,让他的心情愈发烦躁。

正在这时,管家匆匆走了进来,对他躬身禀告,说廉大夫有事求见。

廉义,他冒雨来做什么?奉阳君微微皱眉,心中满是狐疑。

廉义从原则上来说,不是自己的人,只是此人在赵国为人廉洁清正,朝堂和百姓间都极有声誉,但是向来对自己并没有巴结迎合之心,更从来没有主动来拜访过自己。

上次自己刻意让廉义出使燕国,其实就是为了羞辱他,因为燕国肯定不会答应他的请求,算是给他穿一次小鞋。

看见奉阳君皱起眉头,管家立刻讨好的说道,“我把他打发回去。”

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奉阳君的声音,“让他到大厅见我。”

……

故意晾了半个时辰,来到会客厅,奉阳君看见廉义站在厅中守候,一见他来,立刻恭恭敬敬的拱手一礼道:

“下官见过相爷!”

他身子几乎躬成90度,令奉阳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里冷笑一声,莫非是上次的小鞋让这个油盐不进的所谓正人君子终于开窍了?

奉阳君坐在主位上,却没有让廉义就坐,而是语气冷漠的问,“廉大夫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

廉义拱手陪笑说道,“不是下官有事要来见相爷,而是受人之托,他就在相府门外,有事求见相爷。”

“何人?”

“燕太子门客苏秦。”

奉阳君猛的从坐位上站起身来,瞪着廉义的眼睛,不可思议的问道,“你再说一遍,是谁?”

“回禀相爷,是苏秦想见相爷,”廉义吐字清晰的回答道。

“杀我彪儿他也有份,今天居然主动送上门来了,哈哈哈!”奉阳君仰首狠厉笑了起来,眼神如狼的盯着廉义,“你去把他叫进来,快!”

廉义刚应声而去,却被奉阳君拦住,他吩咐管家,“你去,带一队军士把门口那人,给我绑进来!”

痛失爱子,难得看见相爷如此高兴,管家一路小跑着冲出门去。

……

不一会儿,一队铁甲军士,将一个五花大绑的年轻人押到大堂。

秦阳君冷笑着上前,看着苏秦这张化成灰也认得的脸,磨着牙开口,“苏秦,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自投罗网。”

虽然捆成了一只粽子,苏秦表情依然淡定,“相爷,在下这次前来,想跟相爷说,苏秦愿意作证指认燕太子,就是杀害相爷爱子的凶手。”

奉阳君摆摆手,让管家领着军士,都退到大厅门廊之外。

他眯起三角眼盯着苏秦,好像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似的。

转身,他坐回座位之上,沉默一会儿,饶有兴致的问苏秦,“你当本相是小孩子吗?你是燕太子姬立的心腹,怎么会突然跑到我这儿来?冒着杀头的风险,去指认你的主子?”

苏秦上前一步,脸上露出了愤愤不平之色,“相爷,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个燕太子为了自保,居然在燕文侯面前,说苏秦才是杀害令郎的真正凶手,要把苏秦交出去!”

他咬着牙,“既然太子不仁,就不要怪苏秦不义,所以在下愿意在天下人的面前指认太子才是杀害令郎的真正凶手,以泻苏秦心头之恨。”

……

奉阳君静静听着,脸色几经变换,这苏秦说话确有几分道理,他看向立在一旁一直不吭声的廉义,开口问道,“廉大夫,你怎么看?”

廉义上前拱手道,“下官在面见燕文侯时,文侯当着下官的面,将相爷的亲笔书信交给燕太子看,那时那太子的表情就在不时偷偷打量苏秦,显然是想把苏秦推出去做替罪羊。”

“相爷,苏秦除了指认燕太子是杀害令郎的凶手外,还愿意为相爷游说齐国,两国联手一齐进攻燕国,由不得燕文侯不得不割地交人。”

苏秦迫不及待的说道。

奉阳君笑了起来,“苏秦,你若有这等本事,为何不留在齐国?反倒跑去跟在燕太子身后当个小跟班?”

他笑得很阴沉。

苏秦脸色微微涨红,一副被羞辱的样子,趾高气昂的开口道,“我乃是鬼谷先生高徒,稷下学宫论战的魁首,还是齐宣王钦定的上大夫,齐**师孙膑是我的师兄,而相国田忌是师兄的至交好友,在下的师姐钟无盐更是齐王的正妃,凭这层关系,苏秦在齐国自然可以青云直上!”

说到这里,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实不相瞒,在下之所以和燕太子亲近,乃是受了齐宣王暗中使命,因为燕国一向是齐国的心腹之患,而现在就是一个齐赵两国联手割肉的机会。”

奉阳君慢慢站了起来,听苏秦这么一说这才明白,原来苏秦是齐国派去燕国的间谍,他轻轻揉了揉眉心,良久之后,走到苏秦跟前亲自为他松绑。

“相爷,事不宜迟!请相爷即可暗中发兵,去齐国边境和我的师兄军师孙膑商讨,如何联合夹击燕国。”

奉阳君看着苏秦的眼睛,苏奉坦然面对他,如一片纯净的湖水。

“好,你在此稍候,本相去取兵符过来,让侍卫总管持兵符与你一道去边境与齐军汇合。”

“相爷,此事按规矩,要事先禀告君侯。”廉义突然开口说道。

奉阳君冷冷看了他一眼,盯得廉义打了一个哆嗦,赶紧闭上了嘴。

第二百零八章 雨巷激战

奉阳君独自一人来到书房,管家一路小跑着也想跟了过来,却被他用眼睛狠狠瞪了回去,他走进书房,将灯点燃,又亲手将门牢牢的拴紧。

和富丽堂皇的大厅相比,这间书房意外的简朴,除了几排书架和一张案几之外,没有任何装饰品。

他举灯走到最后一排书架前,手轻轻抚着木格,到第六格时将上面的竹简搬空,露出一面木质墙壁,墙壁上有一个方形的按钮,他用手指轻轻一按。

案几之下传来轻微的摩擦声,一道暗门缓缓向外翻开,奉阳君走到案几边探手摸了进去,取出一个柳木盒子,就着灯光打开,里面一尊青铜虎符,在灯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他握在手里,久久看着。

这尊代表军权的虎符是自己的父亲下旨特批给他,父亲生前最疼的是他,原本君位也想传给他,但是碍于赵肃侯是长子,而母后又极力劝说,才让哥哥上位,而为了平衡自己的怨恨,父亲临终前将虎符传给自己,世袭罔替。

权力的光芒总是醉人的,如果此次与齐国联手发兵燕国一举成功,那么自己的声誉将在国人心中必然上一个台阶,国君的位置指日可待。

自己还不到六旬,儿子可以再生,但王位始终却只有一个。

……

大雨依旧磅礴,邯郸城的大街小巷在雷鸣电闪中漆黑如墨。

雨水沿着头盔滑落苏秦的后颈,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旁边有人嗤的一声发出冷笑,苏秦骑在马上看向他,这人正是奉阳君的心腹之一,他的侍卫总管王锐。

他和王锐并肩骑在队伍的最前头,身后黑压压跟着200名骑兵。

在奉阳君的催促下,他们连夜要出城,赶往齐国与赵国的边境,此刻大雨磅礴,和这些职业军人相比,苏秦的身子骨确实显得弱不禁风。

午夜,邯郸城实行宵禁。

但他们有相国特别赐予的令牌,那晚上巡视的军士一路见到,都是唯唯诺诺的退到一边,把路让开。

……

从相府出发,距离最近的城西门,只有不到一个时辰。

再走过几个街口之后,沿着前面一条大道直走,即可到达西门。

而王锐突然将马勒住,一扬右手,让整个队伍停了下来。

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前路站着一个朦胧的黑影,手里斜拖着一柄剑。

王锐沉默的看着,那道黑影一动不动,既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把路让开,恍恍惚惚如一道幽灵。

终于他拍马上前,在距离那人一丈之外停了下来,用压过风雨的声音喝问,“你是何人?敢挡相府的骑军?”

那道人影不说话,一道闪电突然直劈而下,王锐才看清此人脸上长着一个非比寻常的鹰勾大鼻子。

他失声叫了起来,“严师兄!”

严栋缓缓笑道,“田师弟,十年没见,别来无恙乎?”

“师兄,你不是在秦国商鞅手下当差?怎么跑到邯郸来了?”王锐脸上恢复了镇定,目光如刀,切在严栋的脸上,“又为何拦住我的去路?”

“师弟,我是受人之托,要你怀里一样东西。”严栋回答道。

“受何人之托?要我何物?”王锐一擦脸上的雨水,冷冷地问。

……

严栋不说话,一个助跑腾空而起,一剑向王锐刺来,王锐大喝一声来的好,呛声拔剑挡住了严栋的剑。

雨幕中金属交鸣,他们身形快如闪电,看得苏秦和众人触目惊心。

几招过后,王锐直接从马上跃了下来,放开手脚,斗得酣畅淋漓。

果然是系出同门,他们的招式大体一样,只是在力道和快慢上有所区别,王锐的速度更快,而严栋的力道更猛,双方斗了个旗鼓相当。

这时雨越下越小了,苏秦身后骑在马上的200军士中有人开始蠢蠢欲动,却被苏秦横马挡住,对他们低声喝道,“王总管斗得正酣,你们不要坏了他的兴孜,弄巧成拙。”

苏秦的眼神十分凌厉,那些军士知道他是相府的贵客,只得按兵不动。

……

“师兄,看来这些年,你是吃香喝辣,功夫是没半点长进啊。”严栋一边挥着剑,一边好整以暇的说道。

田锐神情冷静,这种低级的激将法对他而言就是一个笑话,时间一长对方的体力必将跟不上,只要耐心周旋,等制住他后,再盘问他幕后主使之人。

所以他尽量采取守势,用灵巧的步伐,蜻蜓点水般化解对方的强攻,尽量节约自己的体力,以拖待变。

“第二十九招了,到此为止,”严栋笑了起来,手中剑招一变,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骗过王锐的眼睛,一剑刺中了他的右边第四根肋,王锐痛哼一声,手中的剑差点脱手而飞,连退数步。

“你这是什么剑法?”他用剑撑着地,喘息着问道,肋下犹自滴着血。

严栋嘴角笑着不说话,有剑在手,他更喜欢用剑说话。

一个华丽的走位,再次冲到王锐跟前,又是一剑刺中王锐的左肋,王锐气急败坏地举剑疯砍,却无济于事,对方的剑法实在太过精妙,令人防不胜防,每一剑都刺在他身体上。

终于扑通一声,他单膝跪倒在地,抬起赤红的眼睛,如野兽般低吼:“你到底用的是什么剑法?”

严拣走到他跟前,一剑挑开他手中的剑,俯身对他的耳朵一字一句说:

“庖丁剑法。”

王锐身子一震,作为学剑之人,庖丁剑法一直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绝世剑学,据说这是云梦山鬼谷先生的不传之秘,鬼谷先生?他突然转身看向身后骑在马上这个鬼谷先生的弟子苏秦。

苏秦对他露出一个笑脸。

笑得很不厚道。

严栋伸手探进他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打开看了看里面的青铜虎符,然后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王锐突然挣扎转身对身后的军士大喊:“给我拿下苏秦和这个人。”

也就在这时,从黑暗处四面八方涌进了近千名铁甲军士,用手中长戟将这200名骑兵团团围住。

“师弟,明日奉阳君将以擅动兵符图谋造反之罪,被抄家灭族,你若想保住这条小命,知道该怎么做吗?”

严栋蹲下身,冷冷看着他。

第二百零九章 合纵之游说赵肃侯

奉阳君这一觉睡得很欢实,一直睡到辰时才起床,看了看墙角的铜漏,已经过了早朝的时间,他不以为意的笑笑,在丫鬟服侍下洗漱一番。

刚在席间吃下一碗燕窝粥,就见自己的胖管家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哑着嗓子喊,“相爷不好了,不好了,禁卫军把相府围了起来,许进不许出!”

手中的燕窝失手打翻在地,奉阳君瞪圆了眼睛,“葛同莫不是疯了?这蠢货花酒喝多了是吧!”

葛同是他一手提拔的心腹,今天居然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相爷,不是葛同,是副统领陈枫领兵过来的,说是奉赵侯皆意。”

管家哑着嗓子说道,话音刚落就被奉阳君一脚踢个跟斗,他主子大步走了出去,顶着一头怒气去相府门口。

一路过去,相府里的丫鬟管事都是一脸惶恐窃窃私语,一见他来立刻鸦雀无声,奉阳君径直走到门口,敞开的红漆大门外,已被一队士兵团团围住,为首一人正是禁卫军副统领陈枫。

“陈枫,你好大的胆子敢来我这里造次。”奉阳君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

陈枫的脸冷得像冬天的枫叶,懒懒的说道,“本将奉君侯之命,特来关照相爷,还望相爷多多包涵。”

奉阳君一个耳光甩过去,手却在空中被陈枫牢牢钳住,“相爷,在下是个粗人,不知轻重,别伤了你?”

他说着将奉阳君的手甩了出去,身子如山峰一样屹立着。

……

这时一辆带着宫廷标志的马车辚辚驶来,稳隐停在相府门前,车帘掀开,廉义捧着一卷黄绢走下马车。

看见他那张镇定的脸孔,奉阳君赵威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陈枫退开一步,给廉义让出个位子,廉义从容走到奉阳君跟前,脸上再也没有昨日那种阿谀奉承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厌恶和庄严之色。

廉义无视奉阳君吃人的眼神,将手中的黄绢徐徐展开,朗声念道……

奉阳君轰隆一声,大脑一片空白,大多数的话他没有听见,只听见后面一段:经相府侍卫总管王锐指认,奉阳君赵威罔顾圣恩心怀叵测,擅自调动兵符将边军调回邯郸,意图谋反,此罪按赵律该满门抄斩,但君侯以仁义为怀,从即日起,贬其为庶民,流放边关!”

奉阳君身子软软倒地,突然又跳了起来,一把将廉义手中的黄绢,放在嘴里撕咬,如一头受伤的野兽。

陈枫一掌切中他后颈,将他打昏过去,伸手一挥,门外的士兵蜂拥而入!从奉阳君蜷缩的身体上跨了过去。

……

夜里的邯郸,处处挂起了通红的灯笼,今日罕见没有实行宵,普通百姓都知道这是因为,一代权臣奉阳君垮台了,朝廷高兴,与民同乐。

邯郸王宫,赵肃侯大摆宴席,款待苏秦和严栋一行人。

酒宴过后,在王宫一处密室,赵肃侯约苏奉单独见面。

橘黄色的灯光,在赵肃侯脸上跳动着,虽然他表情很平静,苏秦还是能从他眼角看出压抑不住的喜悦。

也是,任谁被自己亲弟弟压抑了十几年,在好不客易扳倒对方之后,都恨不得仰天长啸,以抒胸臆!

“苏秦,今日在席间大众广庭,本侯有些话不好说,现在你我二人,”赵肃保说着,突然离席而起,对苏秦长揖,苏秦慌忙而起赶紧回礼。

赵肃侯弓着身子停了一息时间,这才挺直身子坐了下来。

“说吧,你让本侯如何谢你?是要官还是要钱?要官,本侯可以给你一个实打实的上大夫之位,要钱,本侯赐你黄金500镒。”赵肃侯说道。

苏秦笑了笑,这个赵国的国君,说慷慨倒也慷慨,只是格局不大,他淡淡摇了摇头,对赵肃侯拱手说道,“君侯,这些苏秦都想要,但不是现在,现在苏秦只想要君侯一个承诺。”

“请讲。”

苏秦站起身走到墙上的地图之下,指着秦国地域说道,“苏秦刚从秦国回来不久,和秦惠文公有过短暂的接触,此人城府颇深,雄心勃勃,未来必有吞并六国之志,而作为秦国的近邻,君侯的赵国将首当其冲!”

赵萧侯着他,保持沉默。

苏秦的手指从函谷关,慢慢滑到邯郸,仿佛在摸拟秦军的进攻路线,他看着地图用后脑勺说道,“君侯虽然将爱女嫁给秦公,但是春秋历代典故告诉我们,两国之间,绝不会因为一个女子,强国就会放弃吞并弱国的野心,联姻只能苟安一时,却不能保全一世。”

赵肃侯继续保持沉默,作出倾听的状态,对弟弟多年的隐忍,让他学会了对任何事情都不急于表态。

苏秦坐回座位,作为一个说客来说,对面油盐不进的赵肃侯确实令人头疼,不过这样的人一旦接受自己的观点,那么往往会坚定的执行。

“君侯,赵楚齐魏韩燕这山东六国,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单独是秦国的对手,但是你们六国的土地是秦国的5倍,六国的军士更是秦国的10倍,只要我们六国能够联合在一起,共同抵御秦国,必然胜券在握。”

说到这里,赵肃侯眼睛明显一亮,一瞬间又平静了下去,终于开口说道,“苏秦,六国之间彼此发生的战争,并不比与秦国之间少,要让打了数百年的对头聚在一起,谈何容易?”

苏琴双手抱胸,身子微微向后一靠,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君侯,燕文侯已经答应苏秦的合纵之策,再加上君侯,而齐国苏秦也有能力说服齐宣王一道抗秦,剩下的只不过是楚魏韩三国,假以时日,这三国苏秦有这个自信,可以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们的国君结成抗秦同盟。”

赵肃侯低头沉默了片刻,不得不说苏秦规划的蓝图,让他怦然心动。

良久之后,他开口问道,“若六国都答应结成抗秦联盟,那谁为盟主?”

他这个问题说起来并不奇怪,作为雄据一方的霸主,除韩燕两国实力弱上一筹之外,其他四国都是一方老牌劲旅,自然谁都不肯甘居人下。”

苏秦凝视赵建侯,沉声说道,“若赵国能第一个站出来首倡此议,这盟主之位当然是非君侯莫属!”

“好!”赵肃侯一拍案几。

第二百一十章 要不要交人?

这段时间,是燕太子姬立有生以来最难熬的时间段,苏秦走了大概有十来天了,还没有传来半点消息。

他甚至派心腹特意去齐国打听过,但传回来的消息却令他大吃一惊,来人禀告,说苏秦根本没有去齐国的都城临淄说服齐宣王,而是带着他的随从岩洞悄悄离开了秦国,不知所终?

不知所踪?

这四个字让他眼皮直跳,苏秦不是说好要面见齐宣王的吗?如此重大的决定,怎么会突然改变呢?

会不会,被人半劫杀了?

说不定就是赵国奉阳君,把怒火发泻到苏秦的身上。

奉阳君派人杀的手?若是苏秦真的遭遇不测,那么自己的太子之位将铁定保不住了,余生将是一片黑暗。

甚至还有没有余生?这都是一个令他心惊胆战的问题。

他看了看窗外,今天是个多云天气,虽然没怎么有阳光,但是在风风雨雨的冬季,已经算气候宜人。

他决定出去散散心,缓解一下自己紧张忧虑的情绪。

……

姬立和荆成两人换上便装,刚穿过花园向走廊外走去,就见春红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娇小的身子差点撞到他身上,他伸手扶住她肩膀。

春红眼睛泛红,一见姬玉泪珠顿时如珍珠般洒落,“太子殿下,我娘和弟弟被大公子抓走了!现在生死不知,求你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她双膝就要下跪,姬立连忙把她扶了起来,“春红不用慌,我这就替你去要人,”他转头看向荆成,“点齐人马,随我去大公子府邸要人!”

……

大公子姬同的府邸,离这儿并不远,大约一刻钟后,吉利领着一百多位随从,徒步来到姬桐府邸门口。

守门的一排军士,看见太子,居然连招呼都不打,吊着眼睛望向天空,

姬立还没有任何反应,荆成一个跨步跃上台阶,左右开弓,赏他们一人一个耳光,口里喝道,“太子驾到,居然不走下台阶跪行礼,你们是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

见了两个军士捂着脸骂骂咧咧,荆成忍不住又要踢上几脚,门内传了一个彪悍的声音,“住手!”

随着声音,一道狂风刮来,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冲了出来,出手如电,将荆成推了一个踉跄,差点摔下阶前。

姬立上前扶住荆成,冷冷的看了过去,此人竟然是相国焉忍的贴身侍卫总管黄超,不由眉头一皱,莫非焉相国也在这大公子府中。

他转头看向府外,果然对面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正是相国焉忍的马车。

在太子位还没有确立之前,这焉相国曾一度和大公子姬垌走得很近,可是自己被父亲立为太子之后,他们的关系显然疏远了许多,据说几年都没有亲自来到大公子府,怎么今日却正好撞见?

……

黄超看见太子立在阶下,他却立在高台拱手道,“原来是太子殿下大驾光临,相爷也在大公子府中,他们此刻正在谈论太子殿下呢,还真是巧,太子殿下是进去呢?还是不进去?”

荆成冷声喝道,“姓黄的,你见了太子居然不走下台阶,是谁给你的胆子?,用这种口吻和太子说话?”

黄超听而不闻,两只眼睛依旧盯着姬立脸上,等候他的答复。

“我们进去,”太子对荆成轻声说道,黄超嘴角透过一丝冷笑,拱手对太子道,“大公子府中不比太子府中宽敞,容不下这许多人。”

太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吩咐自己的一百多位手下,就在府外守候。

……

虽然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但是因为之前争夺太子之位,让他和大公子的感情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真空。

这是他近六年以来,第一次踏入大公司的府中,放眼望去,雕梁画栋蔚为壮观,而且让他心里冷笑的是,这大公子的府中占地居然丝毫不亚于自己的太子府,甚至在亭阁的装饰方面,比自己太子府更为奢华壮观。

大公子的野心昭然若揭!

黄超领着太子一行,走过曲曲折折的走廊,在走廊的尽头,两个身影默默望着太子前来的方向。

一人身形高大,面相黝黑,脸上习惯性的带着嚣张的微笑,正是姬桐,而他身边站着的另一个人,身形矮小枯瘦,发已半白,眼睛深陷在眼眶中,却令人不敢直视,是燕国相国焉忍。

两人并肩站着,不时低头说笑。

直到燕太子姬立快走到近前,这位相国焉忍才上前一步拱手施礼道,“老臣焉忍见过太子殿下!”

姬相则是双手抱胸,一动不动,没有丝毫要行礼的迹象。

姬立上前对焉忍回了一礼,带着淡淡的笑意,“相国免礼。”

……

“小弟,不知你这个稀客今日到大哥府中,有何贵干?”姬胡用调侃的语气说,懒懒看着姬立的脸。

“大哥,名人不做暗事,你绑了我府丫鬟秋红的家人,我今日登门,就是想让你来要人。”姬立切入主题。

姬桐呵呵一声,“春红家那一老一少,租了本公子的地,结果地租年年拖欠,本公子当然教训一番。”

他上前俯视着姬立的脸,“太子殿下果然宅心仁厚,连这点小事还要亲自登门,不过,”他话锋一变,“不过你不登门,本公子是打算过几天就放了,但你竟然登门讨人,我反而要留他们多住几天,也可能多住几年,哈哈。”

这一番话中嚣张的气息,简直可以晕倒整个蓟城的人。

对于这种虚假的措辞,姬立不屑的笑了笑,脸色一冷,“大哥,你明知春红是我器重的丫鬟,还要如此针对她的家人,不就是想故意打我的脸吗?”

姬桐抠了抠鼻孔,“小弟还真会说笑呢,不过呢,听君父身边的人说,你这个太子很快就要做到头了,”

姬立脸上展露一个微笑,语气真诚的开口,“只要君父一天没有撤我的太子之位,我就做一天的太子,大哥,我再问你一句,你交不交人?”

姬桐笑着摇摇头,问身边的相国焉忍,“相国,你说我应不应该交人?”

他这话问得一语双关,就是要让焉忍正式表个态,到底是支持他,还是支持即将垮台的燕国太子。

“这是你们兄弟二人的家事,老夫怎敢信口开河,焉忍客气的说道。

两位年轻的公子鼻子齐哼了一声。

这只老狐狸!

第二百一十一章 滚地葫芦

两兄弟在对峙时,大公子姬桐府中的侍卫们也渐渐围拢了上来,这让姬桐的脸上更加露出了得意之色。

他从母后张侧妃那里已经得到消息,自己这个太子弟弟得罪了赵国的奉阳君,据说君父已动了换储的念头。

所以他几次三番在春红这个太子欣赏的丫鬟身上,频频挑衅。

只要太子沉不住气,和自己发生争执,再加上母后吹吹枕边风,恐怕会让太子的处境进一步恶化。

对这一点,姬立自然洞若观火,在苏秦没有传来消息之前,自己还是保持低调行事的好,所以在静静对峙之后,他决定退一步,开口道,“春红家人欠你多少租税?我十倍奉还。”

姬桐笑着看了看左右,用手隔着袍服提了提裤子,嘿嘿说道,“小弟,跟大哥说话这样的口气才对嘛,不过我的答复是,我还不缺这几个钱,如果说要缺的话,就缺一个乖巧伶俐的丫头,你懂我的意思吧?”

姬立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既然相国鄢忍在场,他自不便发作,这口气暂时咽了回去,淡淡说道,“好,大哥想要春红姑娘,我回去问她同意不同意,她若点头,我亲自送她到上门,所以这几日请大哥不要为难她的家人。”

先来个缓兵之计。

一切等苏琴回来再说。

“乖,”姬桐突然出手,捏捏姬立的脸蛋,“那哥就等你的好消息,我们是兄弟,好东西就要一起分享嘛。”

这瞬间,姬立眸子泛起一阵淡淡的红色,拳头握紧又松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领着荆城快步离去。

……

等姬立转过回廊看不见人影,姬桐哈哈大笑,“算这小子识相。”

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相国鄢忍,突然说道,“公子,你有没有发现?你这位太子弟弟,从秦国回来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开始有城府了。”

姬桐撇撇嘴,“相国多虑了,他现在有了城府又能如何?做不成太子,我一根手指都能碾死他。”

鄢忍眉头微皱,他阅人无数,大公子如此嚣张的个性,说心里话,他很不以为然,可是分析目前局势,若燕文侯换掉姬立,在十几个公子中,凭姬桐有一个受宠的母后,加上他长子的身份,那么空缺的太子之位十之**非他莫属,对自己而言,自然要识时务。

……

姬立沉默着走了出去,出门时无人相送,一路见到自己的丫鬟仆从完全视自己如无物,让跟随自己的荊城脸色十分的难看,虎落平阳被犬欺,太子还没被换下来,满世界就已经是白眼了。

走出大门,脚步突然一定,两道视线牢牢粘在一个人的身上,只见一个身穿蓝色袍服的青年,和自己守候在府外的手下们轻声谈笑,眉宇之间神采飞扬,不是苏秦,还会是谁?

不等他快步走了过去,听见脚步声的苏秦回头冲他一笑,率先走了过来,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苏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姬立的声音竟有些哽咽。

“刚去见过君侯,听管家说你来这里了,所以提前给你来个惊喜。”

苏秦爽朗的笑了起来,仔细看了看姬立的眼睛,“怎么?受人欺负了。”

姬立吐出一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苏秦说了一遍,苏秦安静的听着,每听一句笑容就冷了一分。

“你来了就好,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姬立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问道。

他脸色白得不自然,脚步有些虚浮,心脏突突跳着,好像随时都会从口腔中吐了出来,仿佛自己的生死都在苏秦的只言片语之中。

苏秦对他耳语了一番,姬立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一脸梦幻式表情。

“这个回去以后慢慢说,竟然有人欺负你,我就帮你找回这个场子!”

苏秦突然一掳袖子,站上台阶对众人吼道,“姬桐目无太子就是目无君侯!按燕国律例,轻则掌嘴,重则杖责,你们给我杀进去,他若不交人,我们就打了他交人为止!”

太子手下那些门客随从轰然叫好,他们早就憋着一股鸟气,主辱臣死,今天就算拼了自己这条性命,也要为太子讨回一个公道!

众人叫声让姬立猛地回过神,他赶紧扯住苏秦,“相国也在里头呢,一旦他在父王那儿添油加醋,我们这好事岂不是变成了坏事?”

苏秦拍了拍他的肩膀,“姬兄放心,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是条老狐狸,就是因为以为你保不住太子的位置,才和大公子开始亲近,而现在你的位置安稳如泰山,他巴结你还来不及,哪里还敢说你的闲话?”

苏秦大手一挥,燕太子的随从们杀气腾腾的冲入姬桐府邸。

那两个守门的军士再次被踢翻在地,摔了一个鼻青脸肿!

……

今日太子的服软,让姬桐的心情超好,在大厅中摆下丰盛的午宴,邀相国鄢忍作陪,又叫了一群歌姬踩在华丽的地毯上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他举杯正与相国对饮,突然大厅外传来哭爹喊娘的声音,接着扑通一声,自己府上的马脸管家,像一只空麻袋样被人扔了进来,歌姬吓得尖叫四散。

但她们的尖叫声很快让位于姬相愤怒的嘶吼,他一脚踢翻案几,举止癫狂的冲下台阶,刚想质问被摔成猪头的管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厅门口,人影一晃,出现了姬立一张明亮亮的笑脸,他身后跟着一群神情彪悍的随从,看姬桐的目光,就像一群狼在看着一只羊。

“姬立,你找死!”

姬桐暴吼一声,冲到姬立跟前,一拳挥下,但拳头还没有落在姬立脸上,就被一旁的苏秦飞快踹了一脚!

这九尺高的大块头惨叫一声,如滚地葫芦一般跌出四五米之外。

席间的黄超霍然起身,却被鄢相国用眼神冷冷制止,鄢忍安静地坐在案几旁,慢吞吞喝着一口汤。

太子不是那种无脑的人,这次去而复返,大打出手,显然是局势发生了有利于他的改变。

自己不妨坐山观虎斗。

他用袖子擦擦嘴,目光停在了苏秦的脸上,苏秦也在看向他,笑容灿烂。

第二百一十二章 肝胆相照

当张侧妃得知消息之后,气急败坏地赶到大公子姬桐的府邸,看着一动不动如条死狗一般瘫在榻上的儿子,这个中年美妇的表情差点崩溃。

她俯下身扳过儿子的脸。

只见姬桐的额头高高隆起,这并不是智慧的象征而是被人痛扁的结果,更让张侧妃痛心不已的是,儿子一向为傲的坚挺鼻子也被纱布裹成粽子,如果不是儿子的声音还算正常,自己根本看不出这躺在床上的人形包裹,居然就是自己玉树临风的儿子。

“太子!太子!”

她举止颠狂对着跟随过来的宫女拳打脚踢,一边发出尖利的叫声,让整个府邸的人都瑟瑟发抖。

……

燕王宫,御书房。

燕文侯斜躺在一张白虎皮坐椅上,翘着双腿,左脚尖在右脚肩背上轻轻点着,他闭着眼睛,哼着儿时的一首古老歌谣,脑海中却回荡着苏秦回燕国之后对他说的一番话:

“君侯,赵侯已答应结盟,而齐宣王那里也十有**,六国中已成三国,剩下的楚韩魏三国,指日可待!”

他豁然睁开眼睛,苏秦不愧为鬼谷先生的高徒,短短一个月时间,居然设计将一代权臣奉阳君变为无权无势的庶人,解决了赵国的心腹之患,也同样解决了蒸国的心腹之患,让自己的爱子保住了太子的位置,有如此英才辅佐姬立,英国中兴可待,更重要的是,一旦和自己实力最强大的两个邻国赵和齐,结成兄弟之盟,就等于把自己最大的敌人变成了最大的朋友,就算以后会反目成仇,至少在这十几年间,可以过上一段太平日子。

看情形,姬立和苏秦此刻情同手足,显然超出了一般东主和门客的关系,燕文侯已经在考虑,自己要不要提前退位?把燕国交给这两个年轻人,打出一个灿烂的开局。

他闭上眼睛沉思了一番,心里还是做出了一个折中的决定,太子年纪尚轻,还需历练几年,自己但不可操之过急,以免欲速则不达。

思路通达之后,他的心情更惬意了几分,举起案几上的一杯酒,美美喝了一口,突然房门被哐的一声粗暴推开,就见张侧妃披头散发的闯了进来,抱住自己的腿放声大哭道,“侯爷,侯爷为妾身做主啊,那姬立仗着自己是太子,因为几句口角,今日竟带一帮子人气势汹汹闯我桐儿府中,不由分说把他痛打了一顿,打得他奄奄一息,伤痕累累,连我这个妈都认不得了!”

燕文侯脸上表情没有起任何波澜,像在听一个陌生人说着陌生的故事。

他把手中的残酒小口小口地喝完,这才俯视张侧妃满脸泪痕的脸,语气不咸不淡的道了一声,“哦?”

这一声哦让张侧妃难以置信的半张着嘴,自己可是他最宠爱的嫔妃呀,桐儿还是他生命中第一个儿子,她做梦都没想到,燕文侯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她眼泪又挤了出来,咬牙切齿道,“儿子都快被活活打死了,你这个做父亲的,居然没有一点反应?既然如此不待见我们母子,那我们走!”

她说着,起身作势要离开。

燕文侯斯条慢理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爱妃,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让我怎么做?也把姬立打一顿?”

张侧妃脱口而出,“对!臣妾就是希望把他也打一顿,桐儿打成什么样儿?他就要被打成什么样!否则难泻我心头之恨!”

燕文侯冷笑着说道,“这件事太子已经向我禀报了,是桐儿不讲道理在先,作为堂堂太子,立儿虽然出手重了一点,却也理所当然,而且当时鄢相国也在现场,他也和本侯说了,此事错不在太子,而是桐儿过于目中无人。”

“什么?侯爷的意思是桐儿是该打的了,好!好!他是我生的,既然他该打,那我也该打,你打!你打!你一棒子打死我母子算了!”

张侧妃双手扯住燕文侯的袖子,泼妇一般撕扯起来。

空中传来一声脆响!

燕文侯一个耳光甩在她脸上。

张侧妃捂着脸,呆呆坐在地上,就见燕文侯指她的鼻子吼道,“你要走本侯不拦你,就怕你舍不得走!但是你想留下,就要管好你的宝贝儿子,下次他再敢风言风语去挑衅太子,我就没有他这个儿子,听到没有?啊?”

……

当晚,太子府门庭若市,以相国鄢忍为首的文武百官,几乎个个都来太子府上拜访,拎着厚礼,一脸赔笑。

散席之后,明月当空,苏琴陪姬立在花园中散步,姬立唏嘘的说道,“我从秦国返回燕国之后,那些文武百官,没有一个人过来看我,现在却是挤破头,只为和我说上一句话。”

苏秦拍了拍头上的一片落叶,不以为然的笑道,“不知是哪位先贤说的,官场如市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熙熙攘攘皆为利往,趋炎附势,也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奇怪的。”

姬立叹了一口气,“可是,他们这种墙头草倒的丑态,看的我心实在堵得慌,真想都把他们都赶出去!”

苏秦拍了拍他的肩,“太子殿下呀,对这些墙头草,赶是要走干,但现在不是时候,等你立足更稳些再说。”

姬立点点头。

在沉默了一阵之后,苏秦道,“明日我便启程去齐国,游说齐宣王答应合纵之策,之后我再直接去楚魏韩国这三国游说,这一次少则两三个月,多则半年甚至一年,在我去之前,请太子答应苏秦一件事情。”

“苏兄客气,请讲。”

你按照原定计划,先从秦国把嬴瞐公主接回燕国,然后辛苦你母亲装病一段时间,由此可将婚期拖后,等我回来时,那时六国已然结成同盟,那么六国和秦自然是敌对关系,你正好找借口,向秦国退了这婚约,赢瞐公主自然不会再返回秦国,留下和我双宿双飞。”

“苏兄放心,我一定处理好此事,让你和公主有情人终成眷属!”

“好,多谢!”苏秦双手握住姬立的手,用力抖了一抖。

晚风吹着他们年轻的脸孔上,那发自内心的微笑定格成一张浮雕。

第二百一十三章 往事如雪

北风刮在脸上呼呼响,天气是一天冷似一天,苏秦披上那件心爱的黑狐大衣,站在城郊的一个亭子间。

燕太子姬立在这里为他饯行。

这里没有柳树,不能折柳送别,但有比柳枝更好的东西,酒。

一杯热酒举起,对姬立笑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太瘦了,等我回来的时候,我要看你胖上十斤。”

姬立尬笑着碰了碰杯子,“苏兄请放心,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我这太子的位置保住了,一定放开肚皮吃。”

人生真是奇妙,如果不是遇见苏秦,恐怕现在的自己是以泪洗面,在追忆往日中孤独的死去。

苏秦透过酒杯,看见眼前这小伙子,确实越活越精神。

姬立这个人不错,是一个好朋友,也会成为一个好国君。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另外一个好哥们张仪,这家伙还在山上用功苦读吧,算算时间,也快出山了。

两人同饮一杯之后,又敬严栋一杯,今日与他一起道别,他是商鞅相国身边得力的护卫总管,于情于理,自己都不应该占用他太长的时间。

燕太子送上一份厚礼,让他转交给商鞅,算是还对方一个人情,下一次去秦国提亲时再当面道谢。

苏秦写了两封书信,一封给商鞅,另一封让他转交给赵良,信中主要说自己的近况,表达他的谢意,另外最重要的内容就是,希望商鞅还是好好考虑自己的建议,朝局一有变动,就立刻离开秦国,回齐国和家人团聚。

互道一声珍重之后。

三人走向了不同的方向,这时天空下起了扯下了柳絮似的雪花。

……

雪越下越大。

苏秦身上的黑狐大衣,变成了白狐大衣,在漫天雪花之中,他一人骑马独行在苍苍茫茫的原野。

有些寥落,更有些潇洒。

燕国是齐国的邻国,路上并没有花太大时间,几个昼夜之后,云梦山的轮廓渐渐出现在苏秦视线之中,这里也是大雪纷飞,一派银装素裹。

苏秦一边策马而去,一路大声唱着那首雪山飞狐的主题曲《雪中情》:

寒风萧萧

飞雪飘零

长路漫漫

踏歌而行

回首望星辰

往事如烟云……

歌声缭绕,天空朵朵雪花,仿佛都在为这一首豪情满怀的歌曲伴舞,苏秦意气风发,自己连人带如一朵飞驰的雪花,沿着山路大笑而行!

……

来到青溪谷口,远远看见自己的师兄弟们,滚着一个巨大的雪球,不停的嬉戏打闹着,像一群大孩子。

苏秦翻身下马,沿着山脚,准备悄悄地牵马过去,给他们一个惊喜。

无声无息才走了几步,身子猛地被人抱了起来,惊出一身冷汗,扭头回望,就看见大师兄田东和张仪笑眯眯看着他,地上是他们刚打的柴。

苏秦被他二人架住手臂,像犯人一样压着往前走,他们一边走一边大吼,“有贼,抓住一个偷柴贼!”

田东的声音巨响,只见师兄弟们飞也似快步奔了上来,苏秦的脑袋被沿东按得低下,嘴巴也被张仪残忍地用手捂住,他只能发出呜呜呀呀的声音。

所以,一众师兄弟们根本不知道这个偷柴贼就是苏秦,一拥而上敲头的敲头,踢屁股的踢屁股,苏秦嗷嗷叫着,田东和张仪差点笑晕。

最后苏秦终于挣扎着把头昂了起来,师兄弟们顿时呆若木鸡,把手都悄悄地放在了背后,一脸尬笑。

还好英俊的相貌得以保存,苏秦狂追着田东和张仪扭打,师兄弟们的欢笑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

有说不尽的话,开不完的心,每一次苏秦回来,都有浓浓的回家感觉,在度过了一个意犹未尽的白天之后。

晚上苏秦又拎着大包小包,屁颠屁颠的去拜访鬼谷先生。

几坛小咸菜摆在面前,鬼谷先生的眼睛立刻亮了好几度。

苏秦跟他介绍一下自己的近况,以及未来的打算,鬼谷子静静微笑,自己这个徒弟表现已经超乎了自己的意外,让他心中极为欣慰。

不过对苏秦的合纵之策,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凡事不可过于执着,很多事情非人力可为,顺其自然就好。”

苏秦挑了挑灯,若有所思。

他回到座位之后,给鬼谷先生恭恭敬敬倒了一碗燕酒,突然微笑的问道,“先生,您年轻时谈过恋爱吗?”

鬼谷子看向苏秦,沉静如水,这是生平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把酒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放了下来,侧过脸看向自己一排排的书架,好像木格子里尘封着他久远的记忆。

苏轻咳了一声,陪笑道,“先生,是弟子失礼了,不该问的。”

鬼谷子一声轻叹,“世人都说,人非圣贤,孰能无情,其实即使是圣贤,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为师当然谈过恋爱,而且还是早恋。”

苏琴失声笑了起来。

“为师年轻的时候,喜欢上了家乡一名女子,当时我14岁,而她已经21岁,比为师大7岁。”

苏秦想笑也不敢笑。

“那为什么最后没有在一起呢?”苏秦大着胆子问道。

鬼谷子举杯啜饮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后,目光呆呆的看着酒中的倒影,淡淡的说道,“她也想和我在一起,但是她爹那年有一次得了重病,无钱医治,只好嫁给了一个富商作妾。”

苏秦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本以为鬼谷先生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没想到鬼谷子继续说下去,“后来第二年她就死了,跳了河,也就是在那一年,为师的功名之心,彻底烟消云散。”

苏秦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眼前是一位智者,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听众。

眼前不知不觉出现了嬴瞐明媚如花的笑脸,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心,先生的遗憾就让自己去弥补吧。

……

走回去的路上,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咯吱作响,他喜欢听这个声音。

回望一眼,猛然发现鬼谷先生不知何时已伫立在洞口,但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微微仰首看着天空,伸出一只手去接雪花,像个纯情少年。

第二百一十四章 这怎么可能?

“张仪,你小子什么时候成亲啊,也该下山了吧。”苏秦脑袋枕在自己手臂上,低声问身边的张仪。

很久没睡大通铺了,这熟悉的脚丫子的味道,让他晚上辗转反侧。

黑暗中,苏秦依旧能看见张仪的那一双大眼睛在闪着光。

“我快了,我和杏儿家人商量过,我们成亲的日子就定在大年初一,成亲之后,我就正式告别两位先生和师兄弟,带杏儿回老家。”

张仪揉揉自己的耳朵说道,语气中有成亲的兴奋,离别的惆怅,也有对未来的一片茫然。

“你老家是魏国安邑吧?”苏秦侧脸看着他,“那你是打算留在魏国发展了?可是那个魏惠王对人才不太那么重视,好多本国人都出国发展,要不你来帮我吧,咱兄弟俩一定能打出一片天地,怎么样?余子兄?”

(余子,是张仪的字)

张仪也侧过脸面对苏秦,两人呼出的气,都吹在了对方的脸上。

在师兄弟们一片轻微的呼噜声中,张仪沉默了良久,开口道,“苏兄,谢谢你,但就像之前我跟你说的一样,自己的路,要自己走出来,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杏儿这样的好女子。”

苏秦伸手捏了一下他的鼻子,“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算了。”

他笑笑开口,“如果我在除夕能赶回齐国的话,一定喝你们的喜酒?”

张仪瞪大眼睛,他翻了一个身,用手肘撑在脸上,忍不住问道,你又想去哪里?你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苏秦手指贴在唇间,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压低声音说,“现在暂时保密,等以后再告诉你。”。

张仅享了一声,慢慢把身子歪了下来,不看拉倒,反正我也不想知道。

她赌气的口吻,让苏晴觉得好笑。

默了一会儿之后,张仪开口又问道,“上次你去秦国,去见过萧忆的家人没有?他爹是不是当官的?”

苏秦失笑道,“你怎么认为他爹是当官的?或许是个土财主呢?”

“是杏儿说的,她说萧忆举手投足间,有一种上位者的气质。”

“这丫头,”苏秦声音停了一停,“没错,她家果然是当官的,而且当的还是大官,这下我压力大了,他爹说了,我不当个相国,就甭想娶她。”

张化暴笑一声,又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幸好没把师兄弟们吵醒,他伸手捏了捏苏秦的耳朵,“活该。”

说笑了几句之后,两人不约而同打了一个哈气,终于沉沉睡去。

……

第二日,雪后初晴。

漫山遍野银光一片,阳光射在雪地上,映出如彩虹一样的光芒。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在山谷的路口,苏秦与先生和众弟兄洒泪而别,这一去很可能大半年都不会再回云梦山中,几位师兄弟哭得一塌糊涂,连南匡先生也都撅起个嘴,生怕嘴一松就掉下眼泪了。

“苏秦,一定要记得来喝我的喜酒啊!”张仪带着哭腔挥手说道。

“还有我的,我也是年后成亲!”大师兄田东突然突然毫无预兆的开口。

这个消息,他埋在心里很久,终于趁这个机会大声宣布出来。

苏秦在马上重重一点头,擦了擦眼角,大声说,“我一定会回来的!”

但心里一阵唏嘘,距离春节只有短短三个月的时间,自己除了齐国之外还要快马加鞭赶往魏楚韩三国,恐怕山高路远,自己要食言而肥了。

……

由于雪天路滑。

苏秦不敢骑得太快,直到了午后,才来到齐国的都城临淄。

远远看见士兵们正用着竹扫清理着城墙上的积雪,城门口的官道上,也有一队士兵在忙忙碌碌。

苏秦下马,牵马走了过去,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不禁开口询问一个扫地的士兵,“你们什长淳于方呢?”

那士兵抬眼,居然认得是苏秦,赶紧放下扫把,在身上擦擦,拱手施了一礼,恭敬的回答道,“回禀苏大夫,淳于方已被大王任命为禁军副统领,现在在王宫殿前当值。”

“哇,这小子升官了!”苏秦眉开眼笑,从怀中抓了一把刀币,塞到这位士兵手中,“那去喝酒吧。”

“多谢苏大夫,多谢苏大夫,”那名军士连声道谢,手紧紧抓着刀币。

进了城门,路上行人熙熙攘攘,虽然已是冬日,但热闹程度丝毫不减春夏时节,都城果然是都城。

苏琴牵马立在路口,想了想之后,决定先不去王宫见齐宣王,而是去相国府,去见田忌和自己的师兄孙膑。

他把马鞍摆放整齐,刚准备翻身上马,突听身后有人在训斥,“秦国使臣车队行咯,闲杂人等快快让开!”

苏秦牵马闪到一边,只见城门处出现一队黑色布帘的马车,一辆接一辆,蔚为壮观,随行军士神情冷静,大约有四五百人,在齐国一名齐国官员的带领下,浩浩荡荡进入临淄城。

当为首的那辆马车路过苏秦身边时,里面突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停下!

这声音让苏秦猛然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车帘被一只手缓缓揭开,露出了秦惠文公嬴驷那张苍白冷漠的脸。

这怎么可能?

苏秦惊得退了半步,因为之前带路的齐国官员喝道的是秦国使臣来访,而不是秦国国君来访。

难道是秦惠文公故意冒充使臣,来亲自探探齐国的虚实。

却见秦惠文公对苏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似乎在说你猜对了。

两人望着对方,一言不发。

车帘缓缓放下,清冷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走!”

……

苏秦马的手,抅在缰绳上,他突然心有些乱,这秦惠文公究竟来这里做什么?是不是听见了什么风声?

不行,决不能让他先见到齐宣王!坏了自己合纵的好事!

想到这里他跃马而上,抄近路赶往齐国王宫。

刚闪进一条偏僻的小巷,就看见一个老人躺在了地下,摸着腿呻吟,苏秦下马,伸手想去把他扶起来,开口问道,“老人家怎么了?”

老人睁着浑浊的双眼看向苏秦,缓缓开口道,“我有7个儿子,现在6个小儿子准备合伙打我的大儿子,老汉一时心急想去劝架,结果扭歪了腿?”

他突然笑了,笑容诡异。

苏秦猛然甩开手,后脑一阵风刮来,一根棒子重重打了他头上,身子旋转了一圈,在黑暗中扑通倒地!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东与西,得与失

乌云密布,卷起巨浪,重重拍打在苏秦头上,他连人带船被弹出一个抛物线,落水时却是无声无息,这时一只海鸥向他额头掠来,它有一张朦胧的人脸,等苏秦看清时,人脸突然变成一张兽脸,狞笑着张开血盆大口,将他连人和手中的船桨一口吞食。

啊!

苏秦猛然睁开眼睛,他再次闻到了地下室阴冷潮湿的味道。

室内一片昏黄,诡异的光线斜照在苏秦的脸上,他感觉自己的脸就像梦中那张海鸥人脸一样朦朦胧胧。

自己躺在一块冰冷的木板上,四肢都被绳索牢牢固定,墙角点着一盏没有任何装饰的青铜灯座。

没有窗户。

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苏秦的后脑勺还隐隐作痛,整个神志晕晕沉沉,如果不是刚才那个噩梦,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能够清醒。

他缓缓呼吸,让因昏迷而缺氧的身体,慢慢的苏醒起来。

在他视线中看不到门,估计门就在自己脑袋朝向的那面墙上。

“有人吗?有没有人?”

他大声叫着,后脑又是一阵剧痛,让他第二声喊本能轻了许多。

但是门外没有任何动静,这里死气沉沉如一座孤坟。

这是自己第二次躺在阴森的地牢里,希望这次不要再饿饭,那种饥饿的感觉经历一次就足够了。

苏秦又继续叫了几声,良久之后终于闭上了嘴,也同时闭上了眼睛,人总会出现的,现在又饥又渴,再睡一觉吧,节省一下体力。

……

迷迷糊糊中,脸上突然一阵清凉,就像童年时在下雨天从私塾背着书包回家,那种被雨淋的感觉。

苏秦睁开眼,就看见秦惠文公平举着一个葫芦瓢,往自己脸上泼水,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浇一株菜。

“苏秦,口渴了吧?张开嘴。”嬴驷举着水,嘴角弯起一抹笑意。

苏秦努力看清他,嬴驷头发梳得极为整齐,带着最近比较流行的切云冠,一身深紫色的衣服,绣着白色的云纹,即使躺着,也有一股无形的贵气,像山峰一样压在自己身上。

这是说请第二次和他见面一次是在水边,这一次在牢房,总之每次都不是在一个正常的地方。

但相同的是,这两次见面带着浓郁的埋伏味道,都令自己猝不及防。

苏秦把嘴巴张开,嬴驷的手很稳,水流如银线一般,精准地落入苏秦的口腔,苏秦发现自己现在有一种听天由命的感觉,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反而放开了,喝完水之后咂巴咂巴嘴,仰面展颜一笑,“多谢秦公。”

“不用客气,你可以叫我嬴驷,也可以叫我驷哥,我比你大两岁。”

嬴驷把水瓢放在一个木捅里,围着苏秦躺着的木板,轻轻走了两圈。

……

“苏秦,我知道你不甘心,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和我妹妹在一起,如果我不是秦国国君,我真的愿意成全你们两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他转过身,笑容徐徐收敛,目中透出一丝冷意,“你这段时间所作所为,其实我都一清二楚,但我还是低估你了,你居然那么快就说服燕赵那两个老家伙,这张嘴果然是有点意思。”

他俯下身,津津有味打量着苏秦的表情,伸出右手,用袖子擦了擦苏秦胸前的水渍,“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你的动静?”

苏秦躺着点点头,心里一阵细思极恐,看来这次在齐国和他邂逅,并非出自偶然,自己还是太大意了。

看着苏秦探寻的月光,嬴驷笑了起来,他缓缓摇摇头,“这是我们秦国的机密,我怎么会跟你说呢?”

苏秦嘴角微抽,看来自己是被这家伙用语言调戏了。

……

“驷哥是吧,现在是什么时间呢?”苏秦叹了口气问道。

“你被打晕了第二天,”嬴驷回答道,他云淡风轻的拍了拍手,“本公已经见过齐宣王。”他笑了一下补充道,“是以秦国特使的身份,这个田胖子挺有趣的,说起来也算是我的姑父了,还有你那个师姐叫钟无盐的丑女人,我也见过了,确实丑得可怕,看来我姑父的眼睛该治一治了。”

苏秦深吸了一口气,“你们说了些什么?这个能告诉我吗?”

“本公传我自己的话对那个胖子说,在七国之中,唯有秦齐两国最强,两国合力,一东一西,完全可以瓜分天下,到时两国国君可以称帝于天下,秦国国君为西帝,齐国国君为东帝,这就是本公提出的二帝之策,苏秦你觉怎么样?胖子听的可是很是心动啊,你所谓的合纵之策,土崩瓦解。”

他脸上一脸讥诮,看苏秦的目光就像看一个一败涂地的笑话。

苏秦闭着嘴,如果对方真说服了齐宣王,那自己的合纵之策,还没有展开就要胎死腹中,因为齐国仅次于秦国,若他两个联合,就是二强对四弱。

不过,如果自己此刻面见齐宣王,依然可以凭借自己三寸之舌,让他回心转意,重新加入合纵的阵营。

不得不说,秦惠文公嬴驷有着出色的察言观色能力,苏秦的念头刚刚一动,就被他了然于心。

“你没有机会了。”他说。

苏秦鼻子哼了一声,“你若杀了我,你妹妹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没错,依我妹妹的聪明劲儿,无论你是怎么死的,她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我,”嬴驷点点头,表示完全认同苏秦的话,他嘴角翘起,“所以呢,我不仅不会杀你,还给你一个和我妹妹朝夕相处的机会,你觉得怎么样?”

苏秦嗤笑一声,冷冷看着他,“君无戏言,你开什么玩笑?”

就算自己用脚趾头去想,也不会认为这个人会有这么好心。

“君无戏言,本公堂堂大秦国君,说的自然是真的,不过做人要公平,有失才有得,你既然多了一个机会,当然,你身上也会少一样东西。”

他突然拍拍手,门外进来一个神情冷峻的黑衣人,脸白得像纸,手里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刀片。

苏秦失声叫了起来,再也无法保持淡定的表情,自己确实以后可以和嬴瞐公主朝夕相处,以太监身份。

嬴驷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震得墙壁上斑驳的石灰纷纷而落,他大步走了出去,将门轻轻带上。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不见也得见

“不要叫,也不要动,否则一刀就可以切下的东西,变成三刀四刀!”

黑衣人的嗓子又尖又细,带着令人恶心的腻歪,让人听起来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原来也是个死太监!

怪不得他看人的眼神,总是和正常男人有一些不同,唉,希望这人不是一个变态,否则自己惨了。

苏秦喘着粗气,感觉神志有些崩溃,他现在宁可让人割的是自己的舌头,历史上还没有太监当相国的先例。难道自己要走上司马迁的老路?

是毛老人家终身未娶卫育,所以将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据说他当年因为因为被迫投降匈奴的名将李陵说了几句好话,结果惹得汉武帝大怒,受了腐刑。

……

“正在苏秦愣神之间,下面突然凉飕飕起来,原来是黑衣人已经把自己的裤子给脱了下来,那张白色的僵尸脸意外的露出了一丝笑容,似乎在回味着什么,看得苏秦毛骨悚然。

一只苍白无血的手缓缓举起刀片,正要划下一道令苏秦绝望的弧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嬴驷走在前面,被人从身后用剑顶着咽喉推了进来,这一幕让黑衣人的手僵在空中。

不过短短的一瞬间,那片薄如雪的刀片,转了一个方向,刀背贴在了苏秦的咽喉之上。

苏秦没有感觉到刀片的冰凉,因为他脸上满是狂喜,这压着产嬴驷的不是别人,正是道家未来的巨子孟胜,也是自己在齐国所认识的最好朋友之一

“放了君上!”

“放了苏秦!”

黑衣人和孟胜几乎异口同声。

……

这不会是在做梦吧?苏秦微微昂起头,刀片在咽喉上割下浅浅一道血线,苏秦嘴角抽了抽,感觉到了痛,原来自己真不是在做梦。

“孟兄,你怎么来的?”

“苏秦,我们墨家在临淄人数众多,贩夫走卒,三教九流,你一进城就有一个墨家弟子看到你了,也看到你被人打昏扔进一辆马车,但是并不知道你去哪儿了,我找了好久,总算找到这个地方,还好及时赶到。”

孟胜看着苏秦躺着的人字型姿势,心有余悸,如果自己再晚上一步,苏秦就不是一个男人了。

“多谢孟兄,多谢多!苏秦激动得上下嘴唇都在在发抖,刚才那一幕真是令人惊心动魄,汗水打湿了背部。

……

“孟胜,你好大的胆子,你已知道本公乃是大秦国君,你还敢吓死我?秦国也有你们墨家势力,待本宫回去之后,定要杀尽你们墨家弟子。”

嬴驷脸色铁青的说道,现在这个处境对他来说是一个极大的侮辱。

“国君?”孟胜歪嘴笑了笑,用他特有的慵懒调说道,“等你死了,你就什么都不是,连条狗都不如,你是不是想让我现在就一剑杀了你?啊?”

“你敢伤害君上,我就要苏秦的命!”黑衣人磨着牙尖声说道,刀又往苏秦的脖子上压了一分。

素琴忍痛没有吭声。

……

孟胜低下头,脸贴着嬴驷的脸问,“放了你可以,但你必须发个誓,你在秦国一日,绝不会为难墨家弟子?”

嬴驷面无惧色,哼着笑了一声,“本公从来不受任何人要挟。”

孟胜轻轻吹了声口哨,对苏秦无奈的耸耸肩,“苏兄,真对不住了,为了保护我们在秦国的墨家弟子,我只有牺牲你了,以后做鬼千万不要来咬我。”

他手中的剑一斗,对黑衣人说道,“我现在就要了你们国君的命,你想杀苏秦就杀好了,他一命换你们国君一命,说起来还是我们赚了。”

他仰天笑了起来,正准备动手,突听一个清冷的声音开口道:

“罢了,本宫答应,有生之年不再为难墨家弟子。”

他这话一出口,苏秦和黑衣人都大松了一口气,他全身已被吓得大汗淋漓,灵魂都飞出一米之外。

黑人把苏秦手脚的绳索都解开,然后用刀片顶着苏秦的咽喉跟在后面,孟胜押着嬴驷一步步拾级而上。

出口是一个后花园,园子里有十几个黑衣人都趴在地上翻滚呻吟,这一切显然是孟胜的杰作。

苏秦抬头看天,漆黑一片,看时间像是午夜,而这一处建筑布局,像是一个退休官员住的山庄。

此刻寒冷的晚风刮在苏秦的脸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孟胜别看平时性格大大咧咧,却是一个心细如法的人,他一直押着嬴驷出了大门一里地,才把人放了。

然后牵着苏秦的手,施展轻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

走出这一座郊外的山庄,天上无星无月,身边不见五指。

这是一处荒郊野外,有不知名野兽在远山发出令人心悸的叫声。

孟胜带苏秦走进一个小树林,树林深处拴着两匹马,两人骑上马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直奔临淄城而去。

由于城门已关,他们当晚在郊外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苏秦洗了一个热水澡之后,仰身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回想白天发生的种种,简直恍如隔世。

翌日清晨,匆匆用过早饭之后,孟胜领着苏秦,先回到了他们的住地。

苏秦换了一身衣服之后,立刻在孟胜的陪同下前去齐王宫。

在王宫门口向守卫说明自己的来意之后,守卫立刻进宫禀报。

那名军士进去不久,又带着复杂的表情回来,对苏秦说,大王最近身体有恙,不便会客,至于什么时候能见,他也含含糊糊表示不清楚。

他说这话是一脸心虚,让苏秦一眼就猜到这是怎么回事,显然在嬴驷的诱惑之下,齐宣王果真是动了心。

于是找了一个养病的借口,干脆连自己见都不想见。

苏秦鼻子哼了一声,他立刻对军士说,自已要面见自己的师姐齐王正妃钟无盐,心想这种可以了吧?

因为苏秦亮出了自己上大夫的官印,那守门的军士只好又匆匆进宫禀告,结果过带回苏秦的回音依旧是,王妃也是身体有恙不便见客。

苏秦差点晕倒,看来齐宣王是铁了心不想见自己了,这下该怎么办?

他和孟胜商量之后,离开王宫,直接去找淳于髡,自己可以冒充他随从混进宫去,让齐宣王不见也得见!

哼!

第二百一十七章 口水特么的多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齐王宫的御花园里,这一大早就热闹非凡,园中央有一个大湖,此刻湖水已结成了冰面,齐宣王撸起两只肥膊,领着一帮宫女太监,在湖面上打洞。

此刻他正手拿着铁杵,高举过头顶,然后狠狠的往冰面上一戳,厚达半尺的冰面立刻出现了一个小坑。

又连戳了几下,终于湖水飞溅出来,让四周的太监宫女们连声叫好。

“快下网,快下网!”他一抹脸上的汗,急忙命令侍卫们将早已准备好的大网,用竹竿捅了进去。

他肥硕的大肚子还在颤抖个不停,大呼过瘾,身心那个舒秦。

又能减肥,又能捕鱼,这多亏了自己的爱妃,想出这么绝妙的主意。

想到这里,他不禁看向正在和侍卫们一同张网的钟无盐。

这时钟无盐的目光也迎了上来,几步上前,用袖子给他擦擦汗,瓮声瓮气笑着说道,“大王,这一个冬天过去,你至少可以瘦上50斤。”

齐宣王一拍胸脯,“寡人保证不会让爱妃失望,等打上鱼之后,今日我要亲自下厨,为爱妃上一道全鱼宴。”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

……

笑声飘过湖面,钻到了苏秦的耳朵里,他停下脚步,掏了掏耳朵,嘴里笑了一声,好一个病体未愈。

此刻他用一顶帽子遮了半边脸,又佝偻的身影,亦步亦趋的跟在淳于髡的屁股后面,他们在湖边止步。

内侍总管在湖边高唱一声,“大王,上卿淳于髡求见!”

“淳于爱卿快过来,跟寡人一道捕鱼,来来来!”齐宣王豪情满怀的叫道,在众臣中,他最喜欢性格幽默放浪不羁的淳于髡,别的大臣不是太过死板,就是唯唯诺诺,无趣的要命。

一听这老顽童来了,自然大喜。

淳于髡朝身后递了个眼色,苏秦又把脸低下了一分,跟着老头屁股后面,小心翼翼的踩上冰面。

刚走了几步,老头身子往前一滑又向后一缩,苏秦赶紧上前一扶,结果一个重心不稳,一老一少都摔了一个四脚朝天,惹得齐宣王放声爆笑,一众宫女太监们也是揉着肚子直叫。

齐宣王亲自快步走了过来,将满眼冒金光的淳于髡扶了起来,苏秦这才发现,齐王脚下的鞋子,都包裹上一层稻草,怪不得这个大胖子如履平地。

他提前不说,显然是故意让淳于髡出丑,逗大家一乐。

……

侍卫上前将稻草裹在了淳于髡脚下,但偏偏没有去理会苏秦。

苏秦只好如蜻蜓点水一般跟在淳于髡的后面,众人都把他当老头的小跟班,就连齐宣王看都没看他一眼。

鱼网终于收了上来,齐王瞪大眼睛冲了过去,然后和钟无盐一道,摇头叹息,网里除了小石头和水草以外,连半只小虾米也没有。

看着他们干瞪眼的样子,苏秦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笑声像蚯蚓一样钻到了齐威王的耳朵里,现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向苏晴。

苏秦僵着脖子,立刻把头低下。

……

“爱卿,这是何人?”

齐宣王语气冷冷的问道,网里无鱼,就不能给爱妃亲自下厨,心里正气呢?居然有人敢当场发笑。

淳于髡刚想说话,身后的苏秦立刻粗着嗓子说,“大王,草民有一个好法子,能让大王一网能捕到好多鱼。”

齐宣王立刻来了兴趣,“说来听听,若真捕到了鱼,寡人不仅不治你刚才的失礼之罪,还大大有赏!”

苏秦穿越前,看过有关查干湖冬季捕鱼的纪录片,那震撼人心的一幕,深深印在自己的脑海里,于是将那一套捕鱼的方法,详详细细的说了出来。

齐宣王半信半疑,立刻吩咐现场的宫女侍卫们全体动员起来,在诺大的湖面上转了十几个孔,以一个孔为圆心,将网徐徐撒了进去……

在静静等了半个时辰之后,随着苏秦一声令下,动用两匹骏马将网拖了上来,随着鱼网一点点抽离水面,众人都屏住呼吸,终于水中花啦作响,一条条鲢鱼鲤鱼,拥挤着被拖了上来!

足足有上百条!

齐宣王仰天大笑,用手拎起一条大鱼爱不释手,众人个个欢天喜地。

淳于髡悄悄抹去额头上的汗,看了一眼身后的苏秦,长出一口气。

……

中午在大殿用餐。

果然是齐宣王亲自下厨,摆了一桌全鱼宴,苏秦立下大功,也被安排坐在淳于髡的下首。

还真是令人意外,齐王的手艺居然不错,尤其是鱼汤,鲜得让舌头融化。

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饭后,齐宣王在御书房,与淳于髡和苏秦饮茶叙话。

苏秦刚在案几边坐好,就见齐宣王叹了口气,“苏秦,你有话就说吧,别故意把脸藏起来了。”

苏秦半张的嘴,“大王,您早就看出来了,苏秦这厢失礼了。”

“不是寡人认出了你,是你的师姐,”齐宣王用牙签剃剃牙,“上次你来时,我并没有让人去通报她,你知道寡人为什么不想见你吗?”

“是因为秦国的使者?”苏秦道。

齐宣王点点头,又突然神秘的笑了起来,“你知道那秦国使者是谁吗?”

苏秦故意懵懂的摇摇头。

“他是当今的秦公!”

齐宣王一字一句的说道,果然如期看到苏秦震惊的表情。

苏秦嘎声问道,“秦惠文公?大王是如何知道的?既然他冒充秦国使者,应该不是他亲自告诉你的吧?”

齐宣王端起一杯清茶,啜饮了一口,“他可能忘记了,寡人当年去秦国迎娶她姑姑时,曾经见过这小子一面,那时他还是个小不点,哈哈。”

齐宣王笑得痛快淋漓,“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喜欢玩小把戏。”

苏秦故意抓抓后脑勺,装出一副顽皮的样子,“大王,那苏秦也实话实说了,其实我早就知道这秦使就是秦惠文公,而且自己一来齐国就被他设计抓了,差点成了他宫中的一个太监。”

这回轮到齐宣王吃惊了,他手一抖,把茶都泼了出来。

于是苏秦把事情的始末都说了一遍,包括嬴驷私底下称他为田大胖子这样的话都如实说了出来。

果然看见齐宣王的鼻子都气得歪向一边,苏秦立刻添油加醋的说道,“大王,秦公这家伙表面上对您客客气气,背地里却是胖子长胖子短的,毫无半点尊敬可言,人不敬,自然言不衷,东帝、西帝,他的两帝之策,言不由衷,完全没有可信度!”

淳于髡掏掏耳朵,又用袖子擦了擦脸,第一次发现苏秦的声音如此之大,口水还特么的多。

第二百一十八章 保镖与蹴鞠

苏秦的口水不仅喷到了淳于髡的脸上,也飞溅到了齐宣王的杯子里,齐宣王干咳了一声,悄悄换了一杯水。

“苏秦,寡人不是傻瓜,那小子有几根花花肠子,寡人是看得一清二楚,之所以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只是为配合他演的一出戏罢了,我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是让他感觉我会答应而已,”等苏秦说完之后,齐宣王不紧不慢地把苏秦对他的顾虑解释清楚。

“大王,那真是太好了。”

苏秦脸上发光,一脸欣悦,早知如此,自己刚才又何必多费口舌呢?

就听齐王又开口道,“听嬴驷说,你在暗中联合赵燕两国,与齐等其他四国在内,结成同盟共同抗秦,想必你来找寡人的目地就是为此事吧?”

苏秦点点头,有些意外嬴驷居然把这些也告诉了齐宣王,回应道,“大王,他登基之后,野心勃勃,不甘于只是做一个秦国的王,而是想成为整个天下的王,迟早会蚕食鲸吞,你们六国单打独斗,没有一国是秦国的对手,但只要联起手来,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齐宣王微微颔首,沉吟地说道,“既然燕赵两国的国君都答应,齐国自然顺应大势,自不会袖手旁观。”

这话听得苏秦心花怒放,作为六国中最强大的国家,齐国一旦宣布加入,自己的合纵之策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淳于髡也在一旁喝了一口茶,缓缓咽入咽喉深处,暗道一声好。

……

齐宣王喝了一口绿茶,语气似乎随意的问道,“他日六国若是结盟,那六国未来的盟主由哪个国家来担任?”

苏秦笑容停在脸上,他立刻敏感到这个问题十分棘手,齐王虽然语气很平淡,可是苏琴心里知道,若是处理不当,很可能会让事情产生变数。

他想了想开口道,“六国结成同盟,这盟主的位置,一不能让六国中实力最弱的燕国担任,若燕国当了盟主,自然难以服众,其次也不能让实力最强的齐国来担任,因为即便齐国不起贪念,其他五国也必然心生忌惮,生怕齐国趁机扩张自己的势力和影响力。”

”所以,”他目光温和的看着齐宣王道,“这担任盟主的只能在赵国、韩国、魏国和楚国这四国选出一个来,这时就必须考到地理位置了,而赵国正处在列国之间的中央位置,便于四方国家联络,所以苏秦的意思是,由赵国担任这个盟主最为合适。”

“赵国?”齐宣王低头沉思了一番,问一边的淳于髡,“淳于爱卿,对苏秦的话你是怎么看的?”

淳于髡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微臣赞同苏秦的观点,由赵国当任这六国的盟主比我们齐国担任,更能够融洽各国之间的气氛,再说枪打出头鸟,一旦秦国来势汹汹,作为盟主的赵国自然首当其冲,赵侯对结盟的迫切之心理当然在齐国之上。”

齐宣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举起茶杯,“寡人以茶代酒,祝苏秦马到成功,让六国早日达成同盟!”

苏秦举杯一饮而尽。

……

离开王宫之后,苏秦跟着淳于髡返回了位于桂花巷的上卿府。

一进大门,就见淳于燕小跑着来报,说墨家当代矩子禽滑离和弟子孟胜,已在客厅等候多时。

走进客厅,只见身材短小皮肤黝黑的禽滑里,正在和孟胜下围棋,一见淳于髡和苏秦,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两人继续从容落字,淳于髡立刻搓搓手,一把将孟胜赶出席位,一屁股坐了下来,和禽滑离捉对厮杀,两老头斗得不亦乐乎,看得苏秦和孟胜哭笑不得。

一直等到把棋下完,淳于髡才互道寒暄,“你二人用过膳没有?”

孟胜将口中半根牙签吐了出来,对淳于髡拱手说道,“我们是吃了中饭过来的,多谢淳于先生牵挂。”

“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淳于髡一边收棋子,一边又问。

禽滑离手指着苏秦的脸,“我们是专程为这小子来的,听孟胜说,那天晚上这小子差点被秦公给阉了。”

这话说完,两老头笑得前仰后合。

笑声渐渐平息之后,禽滑离进一步向淳于髡解驿道,“苏秦的鬼谷先生和我墨家师祖墨翟颇有渊源,两位先贤少年时一起四处求学,肝胆相照义结金兰,我们墨家与纵横家两派弟子,自然会比别的诸子百家走得更亲近。”

“所以,我决定未来一段时间,就由孟胜负责暗中保护苏秦的安全,不知实情你意下如何?”

“多谢!多谢!在下求之不得!”苏秦自然大喜,立刻起身对禽滑离拱手致谢,能让天下四大剑客之一的孟大侠做自个儿的保镖,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孟胜也是一脸笑容,苏秦这个家伙自从认识第一天起,就很对自己的胃口,陪着他行走天涯,不亦快哉!

“请多关照!”

两人异口同声的对对方说道。

惹得两老头又是一阵大笑。

……

在淳于髡府中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苏秦就提着小礼包在孟胜陪同下去拜访相国田忌,还有住在他府上的师兄孙膑。

相府位于城南,这里也是田忌的老宅,在管家引领下,苏秦他们一路走进,发现这里非常安静,园子里的树木颇为高大,透着一种古老的气息。

管家直接将二人带到一处青石板铺就的小广场,眼前的一幕让苏秦和孟胜目瞪口呆,只见一身短装打扮的田相国,正和坐在轮椅里的孙膑在玩蹴鞠。

孙膑灵巧地推着木质轮椅,用轮胎当作自己的腿,去挡住田忌一次又一次的射门,两个大人玩得十分投入,眼看一球飞来,孙膑脑袋一顶,将球斜顶了出去,正好击中管家的肚子!

球又被弹了出来,正要滚落在地上,却被苏秦一脚勾了起来,踢毽子一般,潇潇洒洒地凌空一拐,把这个皮革质料的足球踢了回去!

场中的田忌和孙膑,都忍不住大喝一声,“好球!”

田忌一伸手接住了足球,对苏秦和孟胜招招手,“你们过来一起玩,苏秦和你师兄一边,这位小兄弟和我一边,二对二,看谁进的球多!”

苏秦和孟胜对视一眼,立刻放下手中的礼包,屁颠屁颠冲过去,足球什么的,他以前是最喜欢踢的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苏秦选马

在这寒冷的冬季,相府高墙内传来的欢笑声,让匆匆行走的路人,驻足倾听,心中透着一股无形的暖意。

苏秦和孙膑这一对师兄弟组合,最终还是以4:6的小比分输给了田岂和孟胜,四个男人的脸上都是红扑扑的,哈出的热气白腾腾一片。

苏秦意犹未尽,很长时间没有像今天一样玩得如此畅快。

孙膑和第一次看到相比,他清瘦的脸上丰盈了一圈,眼角皱纹也淡了几分,可见回国之后他日子过得不错。

苏秦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他眼神中透露的讯息被孙膑捕捉到了,两人会心一笑。

……

午饭很简单,这也让苏秦颇为惊讶,记得史书上记载,田忌之前生活豪奢,不仅食不厌精,还经常与齐威王一块去狩猎,业余生活是丰富多彩,历史上著名的田忌赛马,也是发生在那一段的逍遥快活时期。

想必是十几年的颠沛流离的生活,让他学会了返璞归真。

黑色的案几上,放着四方的红肉,外带三四样小蔬,和一坛谷酒。

之前那一场球赛让四人的胃口极好,在谈笑之间时间过得飞快。

饭后,田忌直接在花园亭子间,摆下几盏清茶,请苏秦他们叙话。

……

在说了几句轻松的话题之后,他们言归正传,田忌和孙膑首先听取了苏秦有关合纵之策的计划,他们俩都一致赞同苏秦的决策,不过田忌对苏秦说服各国君主的能力,表现出了悲观的态度。

他是一个老江湖,当年离开齐国之后,在各个大国中也是游历了一番,深知游说他们的君主是何等之难。

他指出的这个难点,除了国君本人之外,各个国家的大臣往往墨守成规,对外人很是排斥,如果赵国不是出了奉阳君的事情,而在燕国苏秦又是因为是太子的门客,故而才侥幸达成。

而且就算赵国和燕国,以后也不排除出现反复,因为在大臣层面,许多反对势力并没有显现出来,所以时间拖得越长,就越有可能出现变数。

孙膑也持相同看法,认为任重而道远,劝苏秦不要急于求成,就像孙子兵法所说,天使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孟胜摸着下巴,全神贯注的盯着亭外树上一只鸟,他对政治上的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七个国家纷纷攘攘,倒不如七只小鸟来得有趣。

……

苏秦脸色沉静,在这些前辈面前,他决定放低自己的身段,恭恭敬敬的保持倾听状态,等田忌和孙膑的话说完之后,这才展颜一笑说道,“多谢两位前辈诚恳的指教,你们的话苏秦听进去了,我会做好最好的打算,也会做好最坏的打算,败了从头再来。”

田忌一拍石桌,“好,年轻人就当有这股气势,胜不骄,败不馁。”

又看着苏秦的眼睛沉声说道,“苏秦你放心,别的国家我管不着,但我们大齐,一定配合你的合纵之策!”

苏秦连忙拱手称谢。

孙膑将手搭在苏秦手上,按了按,“师弟,我在楚国有故人叫屈平,是位大夫,为人博学多才性格耿直,你去楚国时,若无熟人相托,可以先去找他,他在楚王面前是个红人,可以由他替你引荐给楚王。”

他说着立刻吩咐随从取来笔墨,趴在石桌上当场写了一封推荐信。

写完之后,苏秦小心翼翼的揣入怀中,心里一阵小雀跃,因为他知道这个屈平不是别人,正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屈原兄,我们吃的粽子可都是为了纪念他,现在终于可以见到真人了。

“多谢师兄!”苏秦一礼。

“嗨,小子,我想起来了,我也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田忌说着,一把拉起苏秦的手,沿着庭前小径往后处走去。

曲径通幽,眼前出现一个占地颇广的马厩,五六十匹骏马神采飞扬,抬起头静静看着眼前这四个人类。

“老夫生平最好养马,”田忌哈哈一笑,“我五六十匹马中,有上马、中马和下马之分,苏秦,我决定送你一匹马,但由你自己来挑,我最好的一匹也在里面,若你挑出来也归你!”

他搓搓手,好像比苏秦还兴奋。

……

之前是田忌赛马,如今是苏秦选马,这倒有意思了。

苏秦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他对马没有研究,自己肯定是一个滥竽充数的伯乐,他慢慢走到马棚中间,左瞅瞅右看看,好像每一匹马都不错,个个四肢修长,睫毛一扇一扇的。

苏秦想了想,既然自己是个门外汉,那就看眼缘好了,他一匹马一匹马的溜过去,终于在一匹红马面前停了下来,这马鬃毛极黑,皮肤火红,很像以前影视剧中吕布骑的赤兔马。

他小心翼翼上前,伸手去摸马脸,这红毛主动把头低下来,乖巧的不得了,苏秦正想开口,就听身后的孟胜咳了一声,他手立刻缩了回来。

他了解孟胜这家伙,10个大侠9个懂马,他这一声咳嗽,自然是认为这马不妥,许是徒有其表。

苏秦很快不动声色的向其他马走去,他连挑了好几匹,都听见了孟胜的咳声,只好耐着性子继续挑下去。

终于来到第七匹马前,这马又黑又瘦,颈脖上的毛也是稀稀落落,但苏秦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感觉,人不可貌相,之前那几匹神骏的马儿,都被孟胜否定了,莫非这一匹才是正主儿?

他伸手又去摸了摸马的脸,摸了足足几分钟,身后果然没有听见某人的咳嗽声,他拍拍手,转身对田忌淡淡说道,“相国,我就要这匹了。”

田忌吃惊地瞪大眼睛,“我这里这么多马,你确定就要这一匹?”

苏秦一看他这幅样子,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嗯,我就要这一匹。”

田忌耸了耸肩膀,像看怪物一样盯着苏秦,“那好吧!”

苏秦正想解下缰绳将马牵出来,孟胜突然一把上前按住他的手,惊奇的问道,“苏兄,你眼睛没毛病吧?这马一看就是劣等货,你干嘛选它?”

苏秦张大了嘴,凑着他耳朵低语道,“不是你选的吗?我之前挑的那几批模样好看的,你都用咳嗽声暗示不好,唯独这一匹,你不咳了。”

孟胜突然弯下腰,差点笑得滚倒在地下,喘息着对苏晴说道,“我今天有点感冒,所以才咳了几声。”

苏秦呆若木鸡。

第二百二十章 苏秦打虎

夜幕下的临淄城。

像一尊沉默的青铜饕餮,蹲伏在淄水河畔,吞噬着一切声音。

齐国的夜,寒冷,干燥,在万籁俱静之中,沉重的西门缓缓半开,两个带着斗笠的青衣人,一人牵着一匹马,无声无息的出了城。

等城门徐徐关上之后,两人朝身一凡看了看,飞身上马扬鞭而去。

苏秦一路大笑着对孟胜说道,“看这些尾巴怎么跟着我们?”

临淄的城门,一向是辰时(7一9点)开,戌时(19一21点)关,此刻却是丑时(1一3点)。

并肩骑着马的孟胜也是微微一笑,在白天时他们就发现,自己的住地之外,出现了好几拨人,什么乞丐小贩更夫之类,虽然隐藏得颇为巧妙,但在自己这老江湖的那双火眼金睛面前,早就露了原形,于是苏秦出了一个主意,在跟田忌打了招呼之后,动用特权,安排城门半夜特意为他们打开,让后面尾随的跟屁虫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

两人骑马出城之后,夜宿晓行,从平阴城渡口,坐船沿着济水逆流而上,几天之后在桂陵下了船,又快马来到离桂陵不远的马陵古迹。

此地山势葱茏繁密,其间只有羊肠小道,果然是埋伏的好地方,数十年前,自己的师兄孙膑就在这里设伏将忘恩负义的庞涓射于马下。

史称马陵之战。

此役过后,魏国元气大伤,不仅死伤10万雄兵,连当时的太子申也因为受不了这样的侮辱,而含恨自杀。

而经此一战,孙膑天下闻名,也让他的先生鬼谷子声誉达到了鼎盛。

作为鬼谷子的弟子和孙斌的师弟,苏琴今日特地路过这里,就是想感受一下当时的气氛,凭吊一番。

孟胜牵马在前头领路,这个地方他几年前到过,凭借出色的记忆力,他在一个小山坡,指着前方一株古木,笑着对苏秦说道,“当初你师兄就在这里把庞涓死于马下的几个字刻在树上。”

苏秦丢下马,迷妹似地兴冲冲跑过去一看,虽然有些年头了,那几个刚劲有力的大字却依旧还在树上,他伸出手指沿着字迹缓缓抚摸着,闭上眼,仿佛在感受历史的脉搏。

……

两个年轻人在树下,取出干粮和水,兴致勃勃的吃了起来,突然,身后的树丛传来树枝折断声音,两人猛一回头,窜出一头白额猛虎,吓得苏秦的嘴里的饮饼都喷了出来。

大虫咆哮一声,跳上来就是一扑,孟胜抱着苏秦就地一滚,虎爪几乎贴着苏秦的耳朵重重抓在树干上,扯下一块树皮,惊得自己三魂丢了四魄。

孟胜来不及拔剑,反手一抽将剑鞘击打在老虎的脖子上,冲着这大虫又是嗷叫了一声,尾巴一剪,抽在了苏秦大腿上,让他差点痛得飙泪。

孟胜半蹲着身子,将苏秦狠狠的抛了出去,而这时虎瓜如风,猝不及防间他只得出手,握住两只虎瓜,这一人一虎,沿着山坡滚了下去!

苏秦落地时,摔了一个满眼精光,看见孟胜和老虎亲密地纠缠在一起,立刻举起手中的断剑,冲了过去!

可还没有冲到近前,老虎屁股一扭,又是一尾巴把苏秦抽飞了出去。

可怜的苏秦顿时摔了个鼻青脸肿,但他依旧顽强的爬了起来。

这时就听孟胜大喝一声,用头狠狠撞在老虎鼻子上,老虎吃痛,终于咆哮着将手爪松开,孟胜趁机一个滚地葫芦,呛一声将腰上的剑抽了出来,抒情这时慢慢的站在他身边,两个年轻人手里拿着剑,对着老虎一起大吼!

声音久久不绝,老虎也吓一跳,这次它终于没有贸然上前,而是迈开脚,绕着苏秦和孟胜二人走了一圈。

苏秦的眼睛,也跟着它身子打转,直勾勾盯着眼前这只大虫,一边飞快的喘着气,及时补充体力。

“嗷呜。”

老虎仰天长啸,身子往后一弓,纵身一跃,再次扑了上来!

孟情脸色严峻地挡在苏秦跟头,左脚上前半步,双手举剑猛刺!

这一刹那间,人虎在空中交错而过,扑通一声,那老虎和孟胜都摔倒在地,心血也仿佛交汇在一起!

孟胜的肩膀被生生撕去一块肉,鲜血淋漓,看得苏秦触目惊心,而那头白额老虎,脖子上中了孟胜一剑,鲜血也是不要命的向外喷涌着。

苏秦顾不得看老虎死了没死,立刻跑到孟胜跟前,用力咬下一片自己的衣服下摆,将扯下的布条,将孟胜流血的肩膀扎起来,用手按在伤口上揉搓,阻止鲜血流得过快,

突然孟胜大喝一声,“小心!”

脑后狂风袭来,苏秦刚回头一看,那大虫一掌已狠狠拍来,第三次将苏秦抽飞出去,他脑袋重重撞在树干上,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在黑暗中沉睡了整整一个世纪,苏秦在低沉的咆哮声中终于醒了过来,第一眼便看见,那只白额大虎像狗一样伏在眼前。

他差点再次晕过去。

幸好他看见了一张脸,一张写满沧桑的中年男子的脸,这男人沙哑的开口道,“别怕,有我在,它不会咬你,来先把这碗草药喝了。”

他嗓音是一种充满质感的烟嗓,配合他深邃的眼神,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苏秦不由自主的听命于他,等伸手去接药时,发现胸口痛的要命,感觉肋骨断了几根。

挣扎着低头一看,发前胸前绑着一块木板,像是在固定自己的骨头。

“你肋骨断了两根,不过还好,休息几天就能愈合,”中年男子说道。

苏秦突然问,“我那个朋友呢?他不会被你只老虎吃了吧?”

男子沉默着不再开口。

仿佛是在默认苏秦的判断,苏秦眼圈顿红了,出师未捷身先死,他忍不住,悲声大叫,“孟兄!孟兄啊!”

这时孟胜从洞外跑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把干柴,问苏琴,“你醒啦?”

苏秦愤怒地瞪着中年人,原以为他是个老实人,没想到还挺会捉弄人,她端起药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又忍不住要全吐出来,真是太苦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身份暴光

“申哥,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你居然还活在人间,真是想死小弟了。”

蒙面人说着扯下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和烟嗓中年男子依稀相似的面孔。

他大约三十五六岁左右,和中年人相比,脸部轮廓明显圆润了不少,身材也比中年人更为高大。

中年人盘腿坐在地,用手按在老虎的头上,老虎弓着背低低咆哮着,四周黑衣人数十根点燃的火把让它很是愤怒,只要主人发出暗号,这条大虫就会把眼前这些人类撕成碎片。

中年男子看着这个20多年未曾谋面的兄弟,不由冷笑一声道,“魏迎,这里没有外人,说这种口是心非的话还有意义吗?我只想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在这里?”

魏迎笑了一下,“也是老天助我呀,你说事情就是这么巧,你身边这只老虎,是一个猎人送给你的吧?他儿子正是我府上的家丁,他爹告诉他在山上住了一个怪人,用一件衣服换了他一只老虎,他询问了怪人的模样,你猜怎么说?居然跟我怎么有几分相似,我当时就想啊,这人会不会是你?所以立刻让他把那件衣服拿给我看,一看到吓了一跳,果然是你当年穿过的衣服。”

“所以你连夜就过来杀我了。”中年男子拍了拍手,面带讥讽的说道。

魏银故作叹息的叹了口气,也盘腿坐在地上,“申哥,这你不能怪我,君上和母后,直到现在还惦念着你呢,自二十年前,你在众目睽睽中你那日跳崖自尽,最后连尸首都找不到,有时晚上做梦都梦见你,若他们知道你这个前太子还活着,我这个新任太子,只好乖乖让位。”

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很清脆,让爬在一棵树上的苏秦和孟胜,都差点栽下树来,原来这个烟嗓中年男人,并非庞涓之子,而是当今魏惠王的长子,前太子魏申,在马陵之战时,他是魏**队的监军,在10万卫兵惨败之后,他无颜回国,选择了自尽的方式,真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隐居在此。

魏申缓缓站了起来,看了看苍穹,月亮已隐没在云间,大地一片沉黑,但再黑却黑不过人心,眼前这个年轻人,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这大半夜跨越百里,却是来杀自己。

人心险恶如此,还不如身边这只老虎,他整了整衣服,对魏颖说道,“让人你的人让出一条路,把我这只老虎放出去,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魏莹也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自己的手下挥手道,“让开,方这头畜生走!”

卫生蹲下身,用手摸摸老虎头,轻声低语道,“阿吾,快走吧,走的越远越好,不要再见人了。”

说着对着它的臀部狠狠一拍,老虎咆哮着站了起来,但身子并没有动弹,反而头颈擦着魏申,如一只撒娇的猫一样,不肯离开。

魏颖笑了起来,“大哥果然厉害,把这头畜生都训得有人味了,放心,等你死了之后,小弟把他的皮剥下来,放在躺椅上,也好留个念想。”

“你敢!”卫生一向沉稳的脸上,发出了如野兽一般的咆哮。

……

魏迎一言不发,慢慢的退出人群之外,挥手沉声道,“动手!”

十几名黑衣人举着明晃晃的刀剑,无声无息地扑了上来。

不等魏申吩咐,阿武立刻纵身一跃,双爪很冷,扑在最近的一个黑衣人的脸上,在短促的惨呼声中,那人滚倒在地,痛得在地上打滚。

“先杀了这畜生!在杀人!”人群外魏迎阴冷的说道。

数十名黑衣人一拥而上,或刀或剑,向着老虎剁来,老虎勃然大怒,微波炉秋风扫落叶一般,又将几人摔倒在地,但噗嗤一声脆响,一把剑狠狠的插入他的肋骨,让她忍不住痛叫了一声。

“阿吾!走!走啊!”

魏申大喊着,抡起一根树枝,冲了过来,沉闷有力的将那持剑的黑衣人,一棍没见将他击退。

魏迎在人群外冷冷看着,脸上的忌惮之色更浓,这么多年大哥的武艺不仅没有消沉,反而更有精进的味道,这样的人落回到大梁,自己将无立锥之地,今晚他必须死!

既然死就要死在自己手里,他取下身上的佩剑,刚想大步冲过去,一道寒光在眼前响起,一柄冷冰冰的剑,顶在了他的咽喉之上,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别动,叫你的人停手!”

场中的黑衣人也立刻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所有的动作都安静了下来,他们发现自己的太子身后站着两个人,都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

“把刀剑都扔在地上,在墙根处站好,”苏芩人生厚道,“否则我就宰了你们的主子!”

黑衣人一动不动,目光一齐看向魏迎,魏迎吐出一口气,“你们按他的吩咐去做,听到没有?”

十几名黑衣人,丢下了武器,乖乖站到了墙角之下。

苏秦快步走了过去,将地上的刀剑都捡了起来,用下摆的布包着,快步跑进了围墙外的树林子里,不一会儿又空着手走了回来。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知道我是谁吗?”魏迎语气中傲气十足。

苏秦上前拍了拍他的脸,亲密的笑了下,“你是太子嘛,不过是一个黑心的太子,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不放过,以后当上一国之君,也必是一个黑心君主,我说的是不是啊?”

魏迎脸色铁青,“听你们口吻不像是本国人,我劝你们少管闲事!”

用剑顶着他的孟胜,嗤笑了一声,“在下行走江湖,最爱管闲事了,你再敢多说一句,我现在就割了你舌头,让你一辈子都说不出话来。”

他说着把剑从魏迎的脖子上慢慢上移,直接贴在了魏迎的嘴上。

魏迎紧紧闭上了嘴,果然不再开口多说一句,自己发出的人声音清冷,他相信对方会说到做到。

……

苏秦走到烟嗓男子前,再次拱手致意,“原来阁下是当今王魏惠王的前太子,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不等他回应,苏秦再次说道,“这人是生是死,就由你来决定。”

魏申目光看向自己的弟弟,此刻他依旧毫无惧色,与她对视之间,有半分哀求的意思,这都让他高看了一分。

他低头沉思了良久,对苏秦开口说道,“让他们走!”

苏秦对孟胜点点头,孟胜不为所动,而是贴着魏迎的脸突然问了一个问题,“那位猎人和他做家丁的儿子,是不是已经被你灭口了?”

魏迎闭嘴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这个结局,孟胜突然出手,利剑在他脖子上轻轻一划,然后退开一步。

魏迎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踉踉跄跄向前走了几步,然后身子一僵,直直扑倒在地,至死眼睛是睁着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你情犹在

孟胜这一惊人的举动,让所有人的表情都陷入了呆滞,这可是一个堂堂大国的现任太子,说杀就杀了,一切荣华富贵和阴谋诡计瞬间烟消云散。

魏申用手捂在自己的脸上,一阵狂风吹来,让他垂肩的长发乱舞,他慢慢蹲下,用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苏秦长吁一口气,他也没有想到一直神情慵懒的孟胜,下起手来居然是如此杀伐果断干净利落。

突然哗了一声,那立在围墙下的一群黑衣人,像兔子一样四处逃散,没有一个人冲上来和孟胜拼命,可见他这个太子主子,平日多么不得人心。

孟胜收剑入鞘,对这些奔逃之人,完全没有斩尽杀绝的意图。

老虎阿吾闻到了血腥味,缓缓向地上的魏迎走去,却被魏申厉声喝止,对主人命令的服从战胜了血性的本能,它调转尾巴又退了回来。

苏秦走到魏申面前歉意地拱手道,“我这孟兄一向嫉恶如仇,不管是太子,还是匹夫,他都一视同仁,冒犯之处,苏秦在这里向殿下赔罪。”

魏申疲倦地挥了挥手,“别再叫我殿下,我只是一个山野之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像在自言自语,“我知道,只是一时无法接受,我比他大了七八岁,小时候是我常常抱着他去御花园玩耍,现在突然看见他躺在冷冰冰的地下……”

他用指尖揉了揉眉心,放下手,打量着苏秦,不确定问,“你就是苏秦,鬼谷先生的弟子,孙膑的师弟?”

苏秦点点头,一脸坦然的承认,转脸看向围墙中的庞涓之墓,嘴动了动,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

魏申察言观色,上前抚摸着墓碑,淡然的说道,“在你们眼里,庞涓是一个忘恩负义,欺师灭祖之辈,但对我而言,他却是一位好先生好师长。”

苏秦点点头,表示理解,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好与坏都是相对而言。

魏申目光陷入回忆中,“我的剑术和兵法都是庞先生所教,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所以他死在这里之后,由我亲手埋葬了他。”

说到这里,他脸涌动一股悲伤之色,诚恳的望向苏秦,“但坟墓里埋的只是一个无头的尸体,当年他战死之后,头颅被齐军带回,传首临淄,苏秦若你回齐国之后,可否帮我打听一下?庞先生的头现在何处?若能帮我寻回,带回这里,在下感激不尽!”

他弯腰成90度,长揖着不动。

苏秦一脸动容,连忙将他扶起,同样诚恳的说道,“魏先生请放心,此事包在苏秦身上,定当尽力而为!”

这时月落乌啼,淡淡的山雾从林中升起,就像魏申挥之不去的惆怅。

……

沉默了片刻之后,魏申走到魏仰的遗体跟前,怔怔凝视着弟弟不甘心的眼睛,俯下身伸手轻轻合上。

“太子的手下回去之后,齐国人都将知道你未死的消息,这里非久留之地,魏先生将来有何打算?”

苏秦在他身边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先带他回家,回大梁,无论如何,总要让君父和母后见他一面。”

此言一出,苏秦一呆,看向不远处的孟胜,两人表情都瞬间凝重起来。

他们原以为,魏申会将他弟弟的就地掩埋,然后带着老虎,隐居在别的山林,这才符合一个隐士的特征。

却不料这位故太子,虽然在山林隐居20多年,却依然做不到忘情。

……

魏申缓缓站起身,低垂的夜幕下,他的双目熠熠生辉,在苏秦和孟胜的脸上一扫而过,嘴角微微一笑,“你们不用担心,回去之后我就说人是我杀的,是我指使你们动的手。”

这句话又让苏秦吃了一惊,这不是自己寻死吗?就算魏惠王虎毒不食子,但太子的家眷还有其他相关利益方,是绝对不会放过他。

魏申话音刚落,一直不开口的孟胜立刻开口,“多谢美意,不必了,在下从来是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抱手懒懒的立在风中,一副经典的玩世不恭的表情。

苏秦定了定神,用坦诚而坚定的语气说道,“这件事无需先生费心,这一次我们来魏国,一定要去见你的君父,我有办法让你的君父即使知道我们杀了太子,却不会治我们的罪。”

三个人静静对视着。

魏申知道这两人心意已决,倔强程度绝不亚于自己,苏秦既然是鬼谷先生的弟子,口才机智或许能化险为夷。

良久之后他开口道,“好吧。”

……

“魏先生,苏秦倒有一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苏秦又开口说道。

“请讲。”

“据在下所知,你的君父魏惠王只有四位公子,除你和魏迎之外,其余两个都是纨绔子弟,若他们之间有人成为太子,日后登基十有**会是个昏君,所以既然现任太子已死,你可以重新成为魏国的太子,给魏国百姓一个好的未来,这比你把所有的爱给一只老虎,要有益得多,你看呢?”

魏用面无表情的看着苏晴,淡淡的回道,“我心已死。”

“你情犹在。”苏秦立刻道。

他不等对方回应,又接着道,“你当年既不忍心,从猎人手中救下一只小虎,现在难道忍心,让你的家乡父老魏国百姓,死于战乱和昏君之手?”

“魏国和秦国,这数百年来战乱不断,和东边的齐国也屡次交手,这些年败多胜少,你们魏国实在到了岌岌可危之时,你君父梁惠王年近七旬,思想日渐保守,在这大争之世,非有一位贤君支撑,否则魏国将会任人宰割。”

“魏先生,还请三思!”

苏秦从客站在魏申跟前,缓缓拱起手,目光一片灼灼。

魏申仰头看向苍穹,似乎在为自己的未来寻找一些答案,但天空没有星越,只有如浮萍一般的云朵,在头顶缓缓游动,看不见来处。

苏秦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再吭声,是生存,还是毁灭?古今中外,这都是一个永恒的命题。

老虎阿吾走到魏申跟前,用背部摩擦着他的大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魏申蹲下身两双捧着虎头,轻声说着什么话。

等他站起身之后,直视着苏秦眼睛,终于沉默地点了点头。

第二百二十四章 虎毒不食子

数日之后,一个惊人的消息从魏国都城大梁的街头小巷以风一样的速度传播开来,二十年前自杀谢罪的故太子魏申居然还活着,他没死就隐居在马陵,而得知此消息的现任太子魏迎,带着一批手下连夜赶往马陵,兄弟相残,欲置自己的亲哥哥于死地,幸好被途经此地的鬼谷弟子苏秦和墨家首席弟子被世人称为四大剑客之一的孟胜,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们果断救下故太子,而信任太子魏仰却死于孟性一

一时间这个消息如茫茫大雪一样,纷纷扬扬,席卷了整个魏国。

大街小巷众说纷纭,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更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

世只有孟胜和魏申二人知道,这一切的主谋人正是苏秦。

大梁作为魏国的都城,自然隐藏着大量墨家弟子,苏秦通过孟胜这层关系,让他们四处散播这个消息,一是看看老百姓的反应,看他们对故太子重新出现,是喜欢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第二是看看魏王和众大臣的反应,来个投石问路,这样对症下药。

口碑的力量是无穷的。

一时间,不仅是都城大梁,就连整个魏国都处在人心慌慌之中

太子是储君,自然一举一动

……

齐王宫一处偏殿,传来一个女子愤怒的哭声:

“君父,母后,请你们给儿臣做主啊,太子已经失踪九天了,儿臣可以肯定,那民间传说的消息一定是真的,那天夜里他确实带领着一伙手下半夜出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太子妃韩翠,跪在地下咚咚的磕头,连额头上的血迹也顾不得擦拭,她带着哭腔说道:

“儿臣认为,一定是在得知大哥尚在人间的消息后,殿下欢欢喜喜亲自去马陵接他回宫,不料却被大哥反而杀死,儿臣猜得没错,大哥一定会重新回到大梁,篡夺我夫君的太子之位!”

魏惠王手撑着案几上,看着台下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女子,他脸上皮肤松弛,两个大眼圈垂挂在眼睛下面,额头已经过早生出了老人斑,眼睛也渐渐浑浊起来,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不仅掏空了他的身体,也掏空了他的情感,让他此刻的脸上,透着三分麻木,七分冷漠,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当太子妃说起自己儿子的名字时,他目光却始终注视着自己大拇指上的扳指,似乎儿子还比不上手中的扳子。

爱妃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魏惠王对面坐着的正妃,60多岁的妇人,保养得还不错,面白唇红,长相比年纪足足年轻了十岁有余,但此刻却像活活老了二十岁,眼圈泛着红,嘴角神经质的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当她第一时间得知这个惊人的消息之后,以一个母亲的直觉来看,这消息恐怕是真的,如今她是得了一个儿子,却又失去了一个儿子,这让她不禁在想,老天爷为何如此捉弄她?

如果大儿子和小儿子,让她选择一个人活下来的话,她心无凝更偏向魏申,这不仅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更是她最乖巧最懂事的孩子,记得有一年自己生病,魏申那时年方5岁,就懂得为她端药送水,还亲自帮她洗脚。

20年前当听说他自尽的消息,自己也差点悬梁自尽,随他而去。

多谢老天,他竟然还活着!一定是魏迎图谋杀他,魏仰……该死!

想到这里,她收起眼泪,突然猛的一拍案几,对跪在地下的太子妃韩翠如日十老虎一般咆哮:

“究竟是谁想杀谁,等本宫派人弄调查清楚,你现在不要信口雌黄!”

韩翠愣了一下,脸上渐渐涨红,深吸一口气之后,冷冷的站了起来,“母后,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太子,但他也是你的亲生儿子,他死了没看你掉几滴眼泪,反而用这样的语气训我,希望母后别忘了,我不仅是你们魏家的媳妇,我还是韩国国君韩康之女!”

熊妃一听大怒,“你是韩国国君的女儿,但我却是楚国国君的姐姐,楚国的面积是你们韩国的三倍,你在这里披头散发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哪像个公主的样子,还不给我滚出去!”

韩翠咬着牙,目光从她脸上又转到沉默不语的自己公公魏惠王脸上,魏王依旧看着手上的扳指发呆,她重重的一跺脚,愤然而去。

……

等她的背影消失不见,貌似老迈不堪的魏惠王,这才抬起眼睛,看向自己的妻子,突然问了一句,“若这个消息属实,你是不是真想让申儿重新坐上太子的位置,啊?”

他此刻的眼神,已不再浑浊,透着一股阴森的寒光。

熊妃转过脸,躲避着他的目光,但语气坚决的说道,“是!”

魏惠王突然将身后的屏风推倒在地,声音沙哑,“他既然能杀他亲弟弟,也可能会杀了他亲爹爹,他住在荒山野地20多年,谁知是人还是兽?”

熊妃猛然抬头,难以置信自己的丈夫居说出这样的话,她呆了好长时间,才一字一句反驳道,“申儿从小就是一个孝子,怎么可能会做出弑父之举?这消息不是说,是墨家首席弟子孟胜为了救申儿而失手杀了迎儿么?你怎么说是申儿杀的?”

“妇人之见!”魏惠王笑了起来,“春秋以来,儿子弑父的消息还少吗?你们楚国,不也是不少国君死于他亲生儿子之手,你倒忘了个干净。”

熊妃垂下头,沉默不语。

在他们楚国历史上,确实发生了多起,兄弟相残,父子相残的故事。

她抬起头,咬着上唇,“你想怎么样?我们已经死了一个儿子了,你还要亲手再杀一个吗?”

魏惠王抚摸着手中的扳指,变换了几种表情,语气生冷,“若消息属实,他真回到了大染,那就在城郊找个地方将他软禁起来,以度余年。”

熊妃呆呆的站了起来,盯着自己的丈夫,就好像盯着一个陌生人,“好,到时也把臣妾也和他关在一起。”

魏惠王抿了一口酒,对她这句话无动于衷,又静静的摆弄着手中的扳指。

熊妃脸色渐渐泛白,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虎毒不食子,”魏惠王喃喃自语道,“那要看它是什么子?”

他举杯一饮而尽。

第二百二十五章 惊鸿一瞥

冬十二月某个早晨,天是青瓷色的,下着蒙蒙细雨,路边的田埂上,还能看见披着蓑衣的老农挑着粪灰,在给冬田施肥,官道上一队铁甲红衣的骑士,护送着两辆马车去往大梁城。

魏国的国色尚红,所以无论是军士还是平民,一身都以红色为贵,这一队人马盔甲内的红色军服,让这青灰色的早晨,多了一幕绚丽的亮预。

头一辆马车安静地坐着三人,苏秦、孟胜,和魏申,后一辆马车是一具棺木,装着的自然是魏迎的遗体。

实际上在苏秦借助墨家弟子在大梁城放出消息后不久,这一队500人的魏国骑兵,就将马陵这片山域包围,并且很快找到了苏秦等人的踪迹。

这也是苏秦计划之中的事情,原本就想雇两辆马车,现在有免费的送上门,当然是不坐白不坐。

领头的行军司马,名叫冯越,是位面色冷峻的年轻人,他对苏秦和孟胜冷若冰霜,不过在魏申面前倒是不敢造次,执的是臣子对公子的礼数。

苏秦曾代魏申询问他,魏惠王对他们回大梁是持何种态度,但冯越像一个锯了嘴的葫芦,三缄其口。

怪不得派他来,苏秦哑然失笑。

一路无声,看得出魏申心情颇为复杂,所以苏秦和孟胜刻意持安静。

……

在细雨中掀开车帘,苏秦渐渐看到了一道土褐色的高大城墙,这时车辆缓缓停下,冯越驱马来到车前,拱手说道,“大公子,大梁城已到。”

魏申掀开车帘,神情有些恍惚,20年前,他曾意气风发带着十万雄兵从这扇门走出去,20年后再回故都,已是孑然一身两鬓斑白。

在刹那间,他忍不住想打马回去,继续在青山绿水间,与阿吾为伴。

但他只是对冯越点了点头,然后沉默地放下车帘。

在和守城军士交接一番之后,马车在士兵的护送下缓缓进城。

突然一箭凌空射了过来,破窗而入,擦着魏申的发髻钉在车框上!发出嗡嗡的巨响,把苏秦的声音都快吓没了,孟胜眼疾手快,将他二人牢牢的按在车厢地面,一动不动。

“刺客!有刺客!”

冯越厉声喝道,在车厢里坐的可是魏国的大公子,若有差池,自己就算万死也难辞其咎,

他如猿一般跳到马车上,用身体挡住左侧的窗口,一面指挥士兵将这两辆车团团围住,高举随身携带的盾牌。

街上行人抱头鼠窜,不停的尖叫着,整个城门口一片慌乱。

孟胜从右侧车窗跳车而出,向对面两层楼的酒楼飞奔而去,只见一个红衣女子探出窗口,举着一张乌黑的弩,又是一箭射来,居然穿过盾牌将一名骑兵射翻在地,好霸道的弓弩!

孟胜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那红衣女子也听见了脚步声,居高临下朝他射来一箭,孟胜瞬间滚倒在地,对面墙壁砰的一声,射出一个大洞。

说时迟那时快,那女子纵身一滑,如鱼一样从扶梯游了下去,等孟胜翻身跃起时,只看见惊鸿一瞥,一角绚丽的红裙消失在一楼后窗。

孟胜神情恍惚,生平第一次碰到如此美丽又如此胆大的女刺客,居然穿着如此醒目的红裙,脸也没有遮。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酒楼大厅走了出来,对冯越挥手道,“刺客已经走了,我们赶紧进宫。”

冯越跳下马车,面无表情的说道,“未将奉大王口喻,先将大公子和你们安排在驿馆休息。”

孟胜耸耸肩,表示他无所谓。

车厢里传来魏申低沉的声音,“那就有劳冯司马一路护送。”

冯越转身拱手,“末将不敢。”

……

消息传得飞快,不到半天的时间,整个大梁城的人都知道大公子进城了,却被一个红衣女刺客当街行刺,所幸毫发无伤,这两条劲爆的消息让全城轰动,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

而这时苏秦一行人,已经被安排到一座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休息,这个所谓的驿馆,更像某个大臣的别墅,位于大梁城的东部,这里树木很多,居民却很少,环境十分幽静。

那些护送他们前来的军士们,非常默契的将这座宅院围了个严严实实,连半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当然也连半只苍蝇都飞不出来,说是保护更像软禁。

……

推开书房的窗户,细雨犹自下个不停,冷风一阵阵吹了进来,让苏秦忍不住又将窗户打了下来。

魏申拿起一卷竹卷,就在烛灯下静静地看起来,脸上不悲不喜。

孟胜一遍又一遍擦着手中的剑,表情意外的沉默,平日里他不是这种不苟言笑的样子,苏秦走过去,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你神情恍惚的样子,不会是被那个女刺客迷住了吧?”

孟胜停下手中擦剑的动作,有些回味的开口道,“我纵横江湖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胆子这么大大的女刺客,当街行刺,还不带面纱。”

苏秦嘿笑了起来,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果然被我猜对了,他一箭没有射中我们,到把你的心给射穿了。”

“她用的是韩国上等的犀牛角弓努,也许是韩国人。”孟胜若有所思,又摸着下巴沉吟道,“但是我从来没听说过,韩国有什么出色的女杀手。”

听见这话,苏秦倒没有什么反应,而坐在屋子角落里的魏申却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竹简,心里轻说一句:

“果然是她。”

……

“这个贱婢如此大胆!她是不是疯了?韩国女子果然要不得!”

齐王宫正妃寝宫,熊妃怒气冲冲说道,一脚将案几上的茶具踢翻在地,让宫女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刘总管,大王怎么说?有没有派人去太子府拿下那个贱人!”

在一旁伫立的内侍总管刘福,垂目看着自己手,“启禀娘娘,大王已第一时间,派禁军把太子府围了起来,只是没有去府动手拿人。”

“什么?那个贱婢差点杀了我的儿子,就只是围起来,我现在就要找那老不死的东西,干脆也把我杀了吧!”

熊妃拂袖正想举步走出去,却被刘总管面无表情的伸手拦住,“大王有令,没有他的旨意,娘娘不许走出章云宫一步,请娘娘不要让奴才难做。”

熊妃无声看着他,脸上的怒容消失变为淡淡的微笑,她沉然地转过身去,就在刘总管暗松一口气时,熊妃突然转身飞踹了他一脚,在刘总管立足未稳之时,又一个耳光狠狠扇了过去!

“他不许我出去,但没不许本宫打你吧,你这狗奴才!”

第二百二十六章 苏秦献计

一直在驿馆呆了五六天,外面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人前来探访,仿佛世人所有人都遗忘魏申这个前太子的存在,更别说是苏秦和孟胜,

不过就像一座火山,苏秦的忍耐已经到了临界点,他除了来魏国之外,还要前往韩国和楚国,时间每拖一天,就多一天的变数,秦惠文王嬴驷就像一位黑暗中的猎手,寻找每一次捕获猎物的机会,先下手才能掌握先机。

这天夜里,魏申已经睡了,他把孟胜约在书房里商议起来。

“孟兄,你能否出去几天打探消息?我们老闷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苏秦口开道,表情有些郁闷,“我们成了瞎子一样,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孟胜奇怪的笑了起来,“苏兄,你太令我伤心了,我每个晚上都出去打探消息,你居然不知道?”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苏秦感觉伤心的应该是自己。

孟胜用手肘撑着案几上,“我已经打听过了,魏惠王和魏申的母亲熊妃,对处理魏申的事情上,貌似不合,魏惠王没有重新任命魏申为太子的意思,而熊妃却是恰恰相反,我墨家有一个弟子在王宫的膳堂做庖丁,据他介绍不仅魏王和王妃有分歧,就连朝中大臣,对此事也是泾渭分明,相国施惠主张重新任命魏申为太子,而一些皇亲贵族和几个上卿却是极力反对,一口指认魏申就是杀害魏迎的凶手,怎么可能让一个狠心杀害弟弟的凶手为太子呢?”

“还有……”说到这里,孟胜的脸色有些唏嘘的说道,“那名女刺客不是别人,正是太子魏迎的正妃韩翠,她是韩国公主,怪不得上次出手时,连面纱都不带,她就是要告诉整个魏国人,自己的丈夫是魏迎杀的,她和卫魏申势不两立,而这无疑也给魏申重新成为太子增加了巨大的阻力,毕竟她是韩国的公主,听说是韩侯最宠爱的女儿,如果魏惠王任命魏申为太子,那么从这一点上来说,就是得罪了整个韩国,而韩国现在和魏国是同盟关系,我想这一定魏惠王和一些大臣不愿卫生成为太子的主要原因吧,苏秦你说是不是?”

……

“这些情报很重要,孟兄,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苏秦装出生气的样子,做势要像孟胜打去。

孟胜一伸懒腰,“我也是昨日才打听清楚,你可别冤枉好人。”

苏秦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又问道,“既然熊妃那么疼爱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她不过来看魏申?

“听说她倒是很想,但是却被网文络禁足了,所以根本出不来?

苏秦突然说道,“孟兄,以你的身手,能否在晚上潜进王宫?”

孟胜回答,“有难度,不过可以试一试,全身而退应该没有问题。”

“那就好,明日我口诉让魏申写一封书信,托你交给他的母后熊妃,只要她看到这封信之后就知道怎么办了。”苏秦面授机宜道。

……

第二日,丑时三刻。

午夜已过,整个大梁城一片寂静,只有寒冷的风,在寂寥的街上无声的卷动着,所有人都在安睡当中。

魏王宫,一处寝宫的屋顶,身穿黑色紧身衣的孟胜,身子潜伏在阴影中,一动不动,看着一队巡逻的军士从回廊中走过之后,这才来个倒挂金钩,然后转体180度,轻轻落在地上。

之前他已经从在宫中做厨子的墨家弟子那儿,得到了一份王宫的详细地图,地图上标示的是,他所在的位置,这是魏申的母亲熊飞的寝宫。

他沿着弯曲的回廊,在回廊的尽头,有两个宫女正在守门,连打着哈气身子无力的靠在墙上,但没有人敢坐下,看起来都是可怜兮兮的模样。

孟胜在南边角,突然喵喵的叫了一声,又模拟了花盆打翻的样子,那两个宫女果然快步走了过来,他们要把猫赶走,免得惊动了王妃的睡眠。

就在她们转身的刹那,孟胜梦如一片黑影,飘进了内屋,借助昏黄的烛光,里面又一个宫女,正打着哈气,用铁钳拨动青铜鼎里的火炭。

孟胜嘴角微微一笑,躲在帘幕背后,学起老鼠打架的声音,那宫女急得差点跳了起来,提着火钳朝发出声音的角落蹑手蹑脚的走去。

等她走到近前,孟胜一个懒驴打滚,如一阵风似的从她眼皮底下滑了过去,再揭开一层帘幕,就看见一张纱帐掩盖下朦胧地躺着一个女子。

孟胜刚把帘帷拉上,还没来得及转身,等回过头来时,饶是他一向从容镇定,还是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只见那名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起身,睁着眼睛冷冷看着他。

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去叫人。

……

孟胜很快镇定下来,将手中提的青铜剑,一弯腰放在了地上,然后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在离那女子一丈之外,用机械的声音说道,“在下孟胜见过熊妃娘娘,我这里有一封大公子交给你的亲笔书信,请王妃收看。”

他说着轻轻一挥,那卷儿帛华写的书信精准的落入她怀里。

熊妃对梦做了一个挑灯的手势,孟胜将墙壁上的青灯摸了两下,室内的亮度,果然增加不少,熊妃把布拿在手中,却并不急于打开,而是在几个深呼吸之后,才缓缓踩在自己的膝盖上,眼神隐约着一朵泪花,沉默着将信展开。

信很短,她却反反复复看了五六次,简直忽视了苏秦的存在。

“多谢,壮士请在稍后,有一笔信也托你转交给我申儿,在下感激不尽”熊飞说着,眼前一红。”

点点头。

……

第二日清辰,熊妃的寝宫,传来宫女们惊恐的叫声,“不好啦,快来人啦,娘娘悬梁自尽了!”

说话间几个宫女一拥而上,扶着熊妃的双腿,把她放了下来,刚扯开他谨慎的绫罗长带,魏惠王带的一种于漪心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这是熊妃刚好悠悠睁开眼睛,把脸过去,也不开口说话。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魏惠王终于徐徐说道,“你们母子可在宫中一见。”

熊飞虽然板着脸,心里却忍不住笑叹了一句,“苏秦此计虽然粗鄙,确实果然有用,”心里又忍不住一叹,“自己是堂堂楚国的长公主,却不得不出此下策,都是这老头害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 结亲

虽然魏惠王大发慈悲,允许他们母子在宫中相见,但是熊妃为了确保儿子的安全,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前往魏申居住的驿馆,日期定在翌日上午。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熊妃带着满满十大车的东西,包括吃的用的,又亲自捡了两个乖巧伶俐的宫女,准备一并送到儿子的驿馆留用。

今日天公作美,难得艳阳当空。

红色的旌旗在空中飞扬,马车浩浩荡荡,穿街走巷,一旁的百姓轻声细语,眼尖的人都认出这是国母的车仗,联想到上次大公子的回城,不少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熊妃端坐在马车上隔着镂花的车帘吩咐一旁跟车的护卫,如有乱嚼舌头者,立刻拖到一旁掌嘴示众。

于是这一路下来,不少嘴快的闲汉,都被打得鼻青脸肿鬼哭狼嚎。

……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车队穿过树林来到了目的地,熊飞掀开车帘,远远就看见门口台阶下站着三个人,当中一人青袍落拓,神情沉静,那苍白的面孔正是自己20年未见的儿子。

她捂着车帘的手猛地颤抖着,眼泪夺眶而出,失声叫道,“申儿!申儿!”

车还没有停稳,她就踉跄的走了下去,冲到儿子身边,魏申跪了下来,伸手抱住了母亲的腰,母子交颈痛哭。

白日当空,暖阳透过枝干照在他们身上,交织成一曲的人间悲欢。

苏秦在一旁静静看着,眼角也泛了红,他眼前没有看见所谓的王妃和公子,只是一对简简单单的母子。

……

熊妃待到日暮黄昏,才恋恋不舍离驿馆,红着眼圈上了马车之后,她并没有选择回宫,而是直接摆驾去大梁城南的相国惠施的府阺。

这时惠施一家正在吃饭,一听说王妃驾到,家眷立刻躲到后堂,惠施连忙整理了衣冠,亲自到门口迎接。

惠施年方六旬,人有些干瘦,脸却是方方正正,一个宽大的脑门在夕阳的反射中闪着智慧的光芒。

熊妃下车一看见他,扑哧笑了起来,好像他脸上开一朵花似的,小老头这才发现嘴角居然还粘了一粒饭,他苦笑的告罪,将王妃请入大堂。

熊妃给他递了一个眼色,惠施会意立刻斥退了左右,又将王妃引入一间密室,两人在案几边坐了下来。

“不知王妃驾临,有何要事?”惠施毕恭毕敬的问道,自己的老婆和对方是同龄人,但如果站在一起,就发现王妃比自己的老妻足足年轻20岁。

熊妃也在打量他,惠施本是宋人,来魏国作相国已有五年,这五年中兢兢业业,虽然没有显赫的功绩,但作风朴实,善于交际,深得魏王器重。

这一次更是挺身而出,为自己的儿子说话,让熊妃大有知音之感。

“相国,前几日朝会,本宫也知道你为魏申的事仗义执言,我心甚慰,在这里请受本宫一礼!”

熊妃缓缓说着,裣祍一礼。

惠施连忙起身,伸手想扶又不敢扶,只得回了一个长揖。

两人重新坐下之后,熊妃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一卷绢布,放在惠施面前的案几上,“这是苏秦让本宫转交给你的。”

“苏秦?那个鬼谷高徒,被齐王亲封为上大夫的那个年轻人?”

熊妃微微颔首。

惠施起身将屋角一盏连枝青铜灯吃力地搬了过来,这才将绢布在案件上展开,他速度很快,一目十行,然后慢慢卷了起来,对着灯火点燃,等最后一缕余烬消失在灯盏上之后,他开口对熊妃说道,“老臣今晚就去面见魏王。”

“有劳相国了。”熊妃道。

“不敢。”惠施连忙应道。

熊妃将袖子轻轻一摆,含笑询问,“听说相国有两个女儿,长女已到及笄之年,可否让本宫一见?”

惠施嘴角浮现一抹苦笑,禀告王妃,“我的这个女儿都跟老夫长得很像,实在不敢叫她出来献丑。”

他当然知道熊妃的意思,这是君王惯用的笼络臣子的手段,不是将大臣之子入赘为驸马?就是娶大臣的女儿当成侧妃,由此结成利益共同体。

一入宫门深似海。

他宁可让自己的女儿嫁一个平民百姓,只求安然度日。

……

熊妃深深看他一眼,脸上的笑容更盛,“丑好啊,丑妇多是贤妻,我那小儿子的太子妃,虽然美艳如桃李,却是个蛇蝎心肠,相国,这并非本宫的一家之言,那齐宣王去年取的正妃,叫什么钟无盐的,就是天下出了名的丑女,但齐国上下,哪个不赞她贤惠的呢。”

……

这位熊妃年轻时,就是一个极为有主见的楚国公主,据说当初是她主动要嫁来魏国的,颇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感。

是越老越泼辣。

现在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惠施无奈,只好把自己的惠芸叫来。

不久之后,一个穿着水红长裙的妙龄女郎,跟着管家身后走了进来。

“小女子惠芸,见过王妃!”

她对着熊妃款款一礼道,她额头倒是和父亲一样,但眼睛鼻子和嘴,却明显更像她越国的母亲,有着江南女子沾着杏花烟雨的婉约风姿。

“相国,你这个女儿可真是丑得别致啊?”熊妃鼻子出气道,狠狠瞪了惠施一眼,这老家伙实在可恶,这娇滴滴的美人,故意说成丑八怪。

惠施一脸尬笑着没有说话。

“过来过来,让本宫仔细瞧瞧。”熊妃热情的招手,等惠芸走到跟前,首先抓起她的手看了看,又让她转了一个身,心中更是大喜,这女孩子一看,就是一个生男之相。

王妃一手握着惠芸的手,另一只手麻利地从头上取出一个金凤凰发簪,不顾老头连声劝阻,轻巧地插在了小姑娘的右侧的发髻上。

最后,她握着惠芸的手对她一脸郁闷的父亲说道,“相国,你是知道的,魏申的妻子五年前就没了,若他太子的名分重新确定下来,你女儿秀外慧中,就是本宫定下的太子妃!”

惠施这张老脸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但惠芸的脸上却淡定如水,这份从容的眼神,倒是像极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熊妃越看越是喜欢。

第二百二十八章 狐假虎威

送走熊妃之后,惠施一家老小齐聚一堂,妻子陈氏听说王妃内定自己女儿当太子妃,脸上立刻挂上了哭腔,他们是晚年得子,这两个女儿皆视若珍宝,若长女真的嫁到深宫,自己以后连见都不方便见了,她忍不住低头落泪。

惠施也是摇头不语,表情有些难看,沉默了片刻才对惠芸说道,“你若是不愿意,爹宁肯辞官回乡,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跳入火坑。”

惠芸离席而起,面容依旧是那么沉静自若,缓缓开口道,“爹、娘,女儿知道你们为我担忧,但你们多虑了,那大公子魏申绝非一般纨绔子弟,人品在民间是众人交口称赞,二十年前马陵之战,错在庞涓而不是他,但是他依旧以为愧对国人,放弃一世富贵,选择以死谢魏国百姓,女儿听了这个消息十分动容,女儿要嫁的并不是一个太子,而是一个敢于担当的奇男子,所以女儿愿意嫁与他为妃,就算未来有惊涛骇浪,女儿也愿意和他携手面对。”

惠施和她的老伴,还有她妹妹恵芳,都被她这段大无畏话语打动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陈氏又是欲哭无泪的样子,惠施依旧唉声叹气,只有她的小妹,两只眼睛闪闪发光。

半响之后,惠施轻咳一声开口道,“芸儿,既然你心意已决,为父也就不勉强,不过他能不能当上太子,还是一个未知数,此事再从长计议。”

他说完之后,让老伴给他穿好上朝的服饰,正准备备车进宫,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太监特有的尖厉嗓音:

“大王驾到!”

家人顿时慌作一团,家眷纷纷到后堂回避,惠施两步并作一步,刚走到庭院之中,就看见一身便装的魏惠王,带着十几名大内侍卫悠然走来。

“不知大王驾到,老臣有失远迎,还请大王恕罪。”惠施匆匆立在一旁,躬身说道。

魏惠王上前,突然出手将惠施来不及带正的头冠,重新给它固定好,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相国免礼,是寡人不请自来,相国和罪之有?”

笑着牵着他的手,来了大厅分主宾坐下,当然主位是魏王,宾客的位置坐着的是惠施。

魏王的随从很自觉的远远退了出去,但是将大厅前后左右,都严严实实围了一圈,显然训练有素。

“大王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要事?”惠施恭恭敬敬的问道,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王妃前脚刚走,后脚大王就跟上,这让他有些忐忑不安。

……

魏惠王端起手中一杯茶,淡淡饮了一口,又吐回杯子,皱着眉头说道,“相国,你这茶还是去年的吧?今年寡人赐给你的新茶?”

惠施起身拱手道,“不敢有瞒大王,在下的岳父岳母,生平酷爱喝茶,所以老臣把大王送的新茶,都送给了住在越国的二老。”

魏王不禁感叹,“相国不仅是个贤臣,还是一个孝子,寡人不如也。”

“大王,此话言重了,真是折杀老臣了,老臣愧不敢当。”

惠施立刻站了起来,一脸诚惶诚恐的拱手施礼道。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家常,等气氛颇为融洽之后,魏惠王这才开口说道,“熊爱妃傍晚来你府中,究竟是有什么事?可否告知寡人?”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惠施脸上微微一笑,淡定的回答道,“大王英明,王妃来找在下,自然是公子魏申一事,她希望老臣再来劝劝大王,重立魏申为太子,所以正准备进宫去见大王。”

魏惠王放下茶杯,脸上的笑容徐徐收敛,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嘴角一抿,语气多了一些冰冷,他一开口就是石破惊天,“秦国使者下午刚到大梁,传秦惠文公的话说,秦公愿意和魏国结成兄弟之盟,不仅互不侵犯,还可以共同的去对付楚国赵国或者韩国,所得土地两国对半平分,但是……”

说到但是,他语气停了下来,斟酌了一番,继续开口道,“但是秦国方面有一个先决的条件,就是不能让魏申担任太子,而且苏秦若有任何建议,都一概否决,否则秦国将和楚国结盟,他们第一个联合作战的对手就是魏国。”

这一惊非同小可,惠施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好半天,才开口对魏王说道,“大王,秦国地处边陲,民风彪悍,自商鞅变法之后,国力大增,从原来的一匹绵羊,变成了现在的虎狼,大王,听说那秦惠文公嬴驷为人深沉颇有计谋,大王与秦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请大王三思啊!”

他语气透着无限的诚恳。

“相国所说的这些,寡人自有分晓,但是秦国可以利用我们,我们也可以利用秦人!”魏王淡淡的笑道,皱着眉将手中茶慢慢喝了一口,突然对着门外大声吩咐道,“派人立刻去宫中把寡人的新茶取上一斤带给相国。”

门外立刻有人应声而去。

惠施心叹了口气,魏王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年纪越大倒是越固执,他心里悲哀的想到,或许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他虽然聪明,但脸上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这个表情立刻落入了魏王的眼中,魏王笑了笑开口道,“相国不必多虑,秦国无论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有他这只老虎跟在后面,魏国何不做一只狐假虎威的狐狸?”

惠施听了这话,终于忍不住说道,“大王,恕臣直言,大王的魏国,东有齐,北有赵,南有楚,西有秦,四周皆是强敌,用苏秦的话说,魏国是一个四分五裂之地,一步不慎,将满盘皆输,大王,苏秦此次来魏国之前,已先后与赵国、燕国和齐国,达成了合纵之策,山东六国合为一体,共同对抗强秦,秦国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匆匆派使者来魏国,破坏他的合纵之盟,这就是秦国这次临时出访的原因。”

魏惠王的眼神突然一冷,沉声问道,“那苏秦来见你了?”

惠施坦然相告,“不是,乃是他通过王妃将这番话语转告老臣,并希望老臣面见大王,陈说利害。”

魏惠王听了之后,脸上这才缓和下来,哼了一声道,“苏秦这小子,乳臭未干,他的话岂能当真?”

“大王,是真是假?大王明日可当面询问苏秦,若他有半句谎言,可以立刻将他拖出午门斩首。”

惠施又补充了一句,“这些话也是苏秦转告老臣说的。”

说完,他静静看向魏王。

魏惠王慢慢的站起身来,抖了抖衣服下摆,不温不火的说道,“天色已晚,寡人就不打扰相公休息了。”

说完向门外走去,就在惠施脸上露出一脸失望之色时,只见魏惠王转身说道,“明日带苏秦来见寡人。”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一殿口水

魏王宫,青云殿。

苏秦亦步亦趋的跟在相国惠施的身后,走上百余层石阶,这时踏上一个高台,终于可以把魏国王宫的建筑布局尽收眼底,深黑色的琉璃瓦下,是曲栏回廊的红色墙壁,在太阳的光照中,如一幅色泽饱满的油画。

来到大殿,头皮忍不住发麻,里面黑压压的人头攒动,红黑两色的文武百官,已经齐齐的坐在两旁。

几十道不善的目光射在苏秦的身上,让他在路上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身子,立刻又冷却下来。

大殿的高台之上,魏惠王目光悠远的望着自己的方向,表情冷淡,又让苏城的体温冷了几度。

惠施在门口停下回望,苏秦脸上紧张的情绪,让他颇为失望,这和在书信中纵横驰骋的舌辩之士有些差距啊。

或许是看出了相国眼中的忧虑,苏秦深吸一口气,顽强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昂头挺胸大步走了出去。

将苏秦领到大殿,惠施退回文官的首位,扶着案几坐了下来。

“齐赵燕三国特使苏秦参见魏王!”苏秦不卑不亢的躬身一礼,声音之大,让不少大臣都忍不住去掏耳朵。

魏惠王静静的打量他,眼前这个年轻人长相很普通,据说他也不过是东周的一个农户子弟,一条小鱼居然跳上了龙门,他心里嘿嘿两声,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了一线,“免礼!”

“谢大王。”苏秦起身,环顾了一下左右,对在座的文武大臣行了一个注目礼,可惜不少人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正一寸一寸切割在他身上。

……

相国左下第二个位子,一位穿着大红袍的虬髯大汉,突然冷笑一声,“苏秦,你说你是三国特使,可有何凭证?我等既没看到你出示国书,又没有相关的通关文蝶,更没有车仗礼仪?”

苏秦对他拱手一礼,客气地问道,“请问阁下是哪位?”

“我乃魏国上卿周宵。”这红袍圆脸的汉子吊着眼睛回答道。

苏秦对他拱了拱手,笑了起来,“周上卿提醒的对,”说着他转身,从怀中抽出了三卷帛布对魏王拱手道,“大王,这里有三位国君写给大王的亲笔书信,请大王一阅。”

内侍下来接过书信呈给魏惠王,魏惠王沉默的看了一遍,又让内侍转交给文武百官,看过之后,大家抬头看向苏秦的目光中,终于多了一份重视。

“大王,爬了半天台阶,腿都有点酸了,能不能赐个座给苏秦?”

苏秦揉了揉腿对魏王说道。

魏惠王挥手,立刻有一位内侍搬来一张案几和一张席子,苏秦在魏王右手边的台阶空地上坐了下来。

他舒服地一伸懒腰,微笑着扫视了一眼文武百官,朗声说道,“在下奉三国国君之命前来魏国,就是希望大王能跟三位国君一道,结为兄弟之盟,守望相助,共同抗秦,那么秦国虽强,也不敢贸然跨出函谷关一步。”

“如果魏王同意,那剩下的韩国和楚国,也必会顺应大势,结为同盟,不过苏秦这边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必须让魏申重新成为魏国太子。”

在苏秦来大殿之前,有关合纵之事,魏王已经和大臣们沟通过了,魏王的意思是,初步赞同合纵的提议,大臣们也纷纷附和,表示同意。

所以苏秦前一段话,大家都没有什么非议,但他后一句所谓的先决条件却立刻让不少文武百官当场炸开了锅。

周宵铁青着脸喝道,“苏秦,立谁为太子?这是我们魏国的事,由不得你这些外人指手画脚!”

一些大臣们群情激昂,感觉自己的人格受了侮辱似的,口水都喷到了苏秦脸上,只有惠施眼观鼻鼻观心。

等他们安静下来,苏秦神情不变的说道,“大公子魏申是否能成为太子这和结盟息息相关,因为20年前马陵之战,当事国虽然是齐国和魏国,但是其中也将赵韩两国牵批很深,四国间经那次战争之后关系日渐恶化,而作为那次战役的关键人物,大公子魏申若能重新成为魏国的太子,并作为结盟的特使回访赵国、齐国和韩国三国,不仅可以成为一段佳话,也能让四国诚心诚意化干戈为玉帛。”

苏秦吐字清晰的说完,沉默地看向高台之上的魏惠王。

魏惠王轻轻咳了咳,依旧没有说话,待脸色明显柔和了几分。

……

“大王,苏秦所言在理,”相国惠施拱手说道,“大公子聪慧仁义,在齐国百姓中颇有声望,若他能作为结盟特使出使齐赵韩三国,那么一来可让各国摒弃前嫌,二来也为魏国迎得胸怀天下的美名,大王何乐而不为?”

周宵突然沉声说道,“大公子有杀弟之恶名,这个齐国人尽皆知,何来仁义之说,若他重新立为太子,还要出使各国,这不仅不能博得各国的尊敬,反而让天下人耻笑。”

他四座的大臣也纷纷附和,面向魏王拱手说道,“大王,周上卿所言不可不察,不能让天下人耻笑我们啊。”

魏惠王眯着眼睛不说话。

苏秦霍然起身,目光灼灼对着周宵拱手道,“敢问上卿,你说大公子是杀害太子的凶手,是你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可否请出人证物证?”

周宵面色冷笑着,一拍案几,“这还要什么证据吗?只要太子一死,他就可以重新回到大梁争太子之位,再说他隐居在马陵,而太子就是死在马陵,连傻瓜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秦对魏王拱手说道,“大王,苏秦当时就在现场,真实情况是,太子领着一伙蒙面刺客,来杀大公子,我和墨家弟子孟胜刚好途经此地,所以才救了大公子之命,苏秦和孟胜都是人证,至于太子之死,乃是孟胜失手误杀,和大公子并无半点关联。”

周宵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两个跟太子是一伙的,所谓的人证简直是荒诞不羁,还好意思拿出来说。”

在来魏国之前,我和孟胜根本不知道大公子魏申还活着,何来同伙之说?”苏秦盯着周宵的眼睛冷声问。

“这谁知道呢?或许你们早就见过面了。”周宵阴阳怪气的说道。

……

“好了!”魏惠王突然沉声喝道,“这是朝议大殿,不是菜市场!”

大殿内外,顿时鸦雀无声。

“苏秦,你可知道,魏申若重新任命为太子,这就会大大得罪了韩国,韩国目前是寡人唯一的盟友,寡人的儿子还有三个,真正的盟友却只有韩国一个,你让寡人怎么选择?”

苏秦朗声回答,“大王,这个无需多虑,只要大王点头同意答应结盟之事,苏秦保证让韩国,不会因为太子一事交恶于魏国。”

周宵冷笑一声,正想开口,却被魏王用冰冷的目光扫过,吓得他立刻闭上了嘴,就听魏惠王缓缓说道:

“苏秦,那我麻烦你先去韩国一趟,寡人等你的好消息。”

第二百三十章 箭与剑

咄的一声。

当最后一箭射向木桩上绑着的那三个稻草人,结果清一色被射成三只刺猬,让一旁等候拔剑的宫女吓得花容失色,战战兢兢的上前就要拔剑,突然又是一箭射来,箭头穿过她的一缕头发。牢牢钉在了墙壁上。

宫女一声尖叫当场昏倒在地

韩翠看也没看地上的宫女一眼,走刚这三个被插满了箭羽的稻草人跟前,这三个草头的额头上都系着一块白布,上面鲜血一般的红色分别写着苏秦,魏申和孟胜这三个人的名字。

暗淡的月光之下,庭院深深,她的身影站在三个稻草人面前久久不动。

一双深邃的秀目从这三个名字上来回徘徊着,一股无名的杀气,让这三个稻草人仿佛都在风中瑟瑟发抖。

“公主,周霄上卿有事求见。”

管家匆匆走来躬身一礼说道。

直到他叫了两遍,韩翠才回过神来,立刻吩咐管家将他请到书房。

……

这间书房占地很大,几乎有半个大殿大小,墙壁上涂着红漆,四座巨大青铜灯座,将这里点燃如同白昼一般。

书房里并没有书,而是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兽皮,其中东面墙上竟然平铺着一张世间罕见的白虎兽皮,那栩栩如生的虎头,仿佛活了一般,让观者忍不住双股战栗,就要夺路而逃。

韩翠就坐在这看皮之下,看着眼前那个红袍男子,语气清冷的问道,“周上卿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见教?”

“公主,三日之后,苏秦就要去你们韩国,游说你的君父韩侯,此人颇为狡猾,并没有选择走官道,而是从一条小路出发,这是他此次出行的路线。”

周宵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卷帛布,恭敬的摆放在案几上。

韩翠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冷笑着问道,“周上卿,你这是何意?”

周宵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本卿在路过大堂广场,意外发现了有三个稻草人,其中有一个额头上可是写着苏秦的名字,公主,射一个活人显然是比一个稻草人有意思的多。”

“周上卿,你误会了,本宫虽然对他们三人有怨气,却并不想置他们于死地,我可是堂堂大国公主,一介女流而已,又不是穷凶极恶的杀手,如果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说这件事的话,那你可以回去了。”韩翠随口说道。

周霄面色不变,“公主,若这次机会再不把握,等苏琴回来之后,您的仇人魏申恐怕很快将取代太子的位置?请公主审时度势,机不可失啊。”

韩翠鼻子哼了一声,“本宫在考虑一件事情,周上卿你为何不亲自出手?而要假手于本宫呢?”

周宵不由笑起来,“我为何要动手?我和苏秦无怨无仇。”

韩翠突然取下左边的公弩,搭上一只算对准了周宵的脸,不屑的说道,“你真当以为本宫想做出头鸟吗,你是天公子为民的舅舅,大公子一旦上位,也就是抢了你外甥的位置,你这借刀杀人,把这把刀借到了本宫的身上,好大的胆子!”

说这话时,她伸手就要做出放箭的样子,周宵强装了片刻,终于还是抱头鼠窜仓皇的逃了出去,屋内传来银玲的笑声,“胆小鬼!”

房间内寂静一片,韩翠一伸手就把案上那张帛布取了过来,将路线清晰的印在脑中之后,嘴角微微一翘,用自己听得见的声音低语道,“苏秦,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本宫,谁让你好好的齐国大夫不当,跑到魏国来送死。”

……

三天之后的一个清晨,万里无云,倒是一个出行的好天气。

一辆马车,随着出城的人群,毫不起眼的驶向了远方。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在去往韩国的小路上,赶车的车夫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前面有一个红衣女子,静静的立在路的中央,手持一张犀牛角弩。

她那张脸白而妖娆,只可惜此时柳眉倒竖,一脸杀气腾腾。

那赶马的车夫,立刻吓得弃车而逃,一道烟走了个没影,只剩这辆马车孤零零的立在路中央,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车内安静如无人区i。

“苏琴,给我滚出来!”

红衣女子厉声喝道,持着公弩一步一步向马车走来,就像踩在人的心情一样,马车里已经没有任何反应。

红衣女子正想掀开车帘,车帘然地被人揭开,何露出了一张慵懒的面孔,孟胜生了一个懒腰,对着红衣女子拱拱手,“在下孟胜见过韩国公主。”

“又是你?苏秦呢?”

韩翠呆了呆,对着孟胜的脸冷声问道,“你怎么屡次要坏我好事?

即使被对方用弓弩指责,只要轻轻一动,一分可就能穿头而过,但孟胜脸上表情依旧,发出放肆的微笑,“公主息怒,说来说去还是想为夫报仇,但你没有听说过吗?在在才是杀死你丈夫的人,与苏秦与魏申都没有关系。

好,我就一箭射死你!

韩翠一声娇喝,正阳示范公路,孟胜出手如风,伸手从中间卡座,干脆用力拔了吧,可公像长了根似的,牢牢定在定在孟胜的手中。

“公主,看你也算是江湖中人了,咱们要不然按江湖攻击来算,在五十步之内,我可以先让你射上三箭,再由我来色公主三件,生死各安天命如何?”

韩翠显然不想立刻答应道,“好,如果三箭都射不死你,你我恩仇就一笔勾销,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他从6岁起就在王宫学习公路,是全国有名的神箭手,别说三件,就是50步之内射上一箭,也会让这人脑袋开花,既然他要找死,又何不成全呢?

我说的是三件,一箭一个人,若你三件都没有射中在线,那么你和我苏秦还有大公子卫生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工作你看如何?孟胜笑着补充道。

干脆冷笑着点点头。

……

这是官道上行人,车辆渐渐多了起来,却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因为路边空地上,一个黑衣男子和一个红衣女子,相隔50步左右,面对面站着。

女子手里拿着弩,男子手里拿着一一柄剑,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而这两人依旧一动不动的对望着。

就在众人快失去耐心时,女子突然张弓搭箭,看也不看就一箭而出!

第二百三十一章 强弩柔心

天下强弩出韩国。

韩国土地面积在七大国中是最小的一个,但它的铁矿产量却占了天下的二分之一,所以韩国的兵器天下闻名,尤其是韩弩,更是战国的抢手货。

相对弓而言,重弩射出的箭,越发快准狠,在战国时代一向是攻城夺地的必备工具,所以墨子说,守城的时候,每九尺的距离内要有一名弩手,在《孙膑兵法》中也有“厄则多其弩”的句子,意思便是,如果地形复杂的话,就要增加弩手的比例。

在马陵之战中,不少魏军就是被齐国的强弩所射杀,而齐国的强弩,很多是来自于与韩国交战中得到的战利品,经此一战,韩国强弩更是名动天下!

韩国当时的弩分为蹶张弩和擘张弩,擘张弩弓力较小,用手便能上弦,而蹶张弩弓力较强,需要用脚蹬着弩臂顶端的绳套发力上弦。

韩翠此刻手中握的就是便于携带上弦更快的擘张弩,不过即使这样,握在手中也大约有30斤左右。

50步外,孟胜嘴角微微一翘,眼前这位韩国公主看上去弱不禁风,却能单臂稳稳举着铁弩,看来臂力不小。不知韩国女子是不是都像她这样彪悍,配上公主的身份,让她更是难得。

……

今天天气不错,虽然没有太阳,所幸天空的云层不厚,而且风吹在脸上也不太冷,在苍蓝色远山掩映下,眼前这位佳人黑弓红裙,英姿飒爽。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了,更可恶的是,那坨牛屎已经被自己一脚踢踹飞了,这朵鲜花倒还耿耿于怀。

孟胜呸的一声吐出口中的草根。

或许是他眼睛过于肆无忌惮,韩翠一声冷喝,“等会我要射下你的狗眼,然后带回大梁城喂狗!”

孟胜笑了起来,伸出右手,缓缓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在下已经准备好了,请公主出招。”

话音刚落,一道乌光破风而来,他手起剑落,乌光散成了两道黑色的抛物线,跌落在草丛之中。

韩翠忍不住掩着口,脚步都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她手中强弩射出的箭,比普通的弓箭要快上5倍,却被这家伙云淡风清用剑劈成了两半。

我不信!

她眼睛发狠,手指一拉,一支箭又飙了出去,就在箭射出的瞬间,她又是拉弦搭箭,来个两箭连珠,一支箭射向孟胜的眼睛,另一支箭射向孟盛的肚子,上下齐发!

孟胜这次脸上没有笑意,嘴巴紧紧抿着,似乎忘了呼吸。

就这两道乌光冲到身前,他以超越闪电的速度,将射向自己大腿的箭凌空劈为两段,但射向他眼睛的那只,却不偏不倚钉在他的脸上!

孟胜无声倒地,一动不动。

路边围观的吃瓜群众,一下炸开,有几个胆小的路人吓得蹲下身。

……

呼!

韩翠松了一口气,刚才的连珠箭消耗她巨大的体力,红色的裘绒衣裙粘在身上,后背都被汗湿透了。

但奇怪的是,她脸上并没有多少兴奋,远远看见孟森躺在地上,那张慵懒又放肆的笑容,莫名在眼前晃动,在心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她猛的一甩头,眼神恢复了冷静,这个人死有余辜,活该!

持着弓弩转身就走,但不知又在害怕什么?感觉自己的脚都在发抖,她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孟胜的尸体,咬了咬牙,终于加快脚步匆匆离去。

耳畔突然传来一个低沉又明朗声音,“韩国的铁箭味道果然不错。”

韩翠难以置信的转过身,这声音她化成灰都认得,本以为这声音已经化成灰了,没想到居然还没有化成灰。孟胜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嘴里咬着箭,对着公主笑嘻嘻的招手。

刚才就在箭射向自己眼睛时瞬间,他脚一垫张口咬住,动作实在太快,让韩翠一直以为这箭是射在他的脸上。

她呆呆看着他。

原以为自己会失望、愤怒,却不料涌上心头的,居然是说不出的喜悦。

……

在沉默着对视良久之后,韩翠将手中的弩远远抛了过去,又丢出了两支箭,叉腰对孟胜道,“该你了!”

她默默退回50步之外,双眼沉静,脸上竟没有一丝恐惧。

孟胜嘴角笑了笑,这女子不像是一个身处深宫大院内的公主,倒更像是我辈江湖儿女,有意思。

他利落捡起地上弩箭,在手中掂了掂,自己还是第一次用如此精致的挚张弩,他欣赏了片刻,立刻张弩搭箭,冷静的目光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意,一道凌厉的乌芒啸然而出!

韩翠头上右侧发髻一只凤钗如被黑鹰叼走的白鸽,飞出了很远,才跌落在碎石路上,发出砰的一声。

她脸色惨白如纸,身子忍不住一颤,这才发现自己还是怕死的,刚才双脚就站在生死的边缘。

对方还有两箭,她突然后悔了,如果自己开口乞求,对方或许真的会手下留情的……,想到这里,她嘴巴开始蠕动,在话脱口而出的瞬间,嘴角一抿把话咽了回去,身体反而站得更直,她理了理头发,居然笑了。

对孟胜勾了勾手指,“再来!”

“刚才公主射出了连珠箭,在下不才,也来个依葫芦画瓢,公主睁大眼睛看仔细了,多看我两眼,因为我会是你在世界上看到的最后一个男人!”

孟胜哈哈大笑,那最后一个人字出口时,他右手拉着两支箭,奋力一放,嘣的一声,弩弦猛然断裂!

天哪!

孟胜捂住自己的脸,貌似极为不甘心的说道,“公主的运气实在太好,连老天都在帮你,在下认栽。”

他手从脸上放下来,摇了摇头,大步走到脸色苍白的韩翠跟前,将弩掉转方向递给她,又冲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然后驾着马车,绝尘而去。

等马车消失在路转角,韩翠软软坐在地上,捂住自己的心口,大口大口的呼吸,刚才差点魂都吓掉了。

感谢老天,以后再也不要跟这些混人说什么江湖规矩了,我是堂堂的韩国公主,我的话就是规矩!

她随手把弩捡了起来,脸颊突然红了,带了呆响,对着空气啐了一口,“臭小子,别以为我会喜欢你!”

此刻她一眼就看出,弩弦断口极为整齐,分明是孟胜用刀割断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 苏秦不见了

六天之后,他们抵达韩国的旧都阳翟,这日已是冬12月的最后一天,苏秦他们准备在阳翟住一晚,第二日再雇一辆马车去往韩国的新都城新郑。

韩国自建国以来,一共换了三个都城,都选择在两河交汇之处,伴水而筑,每一次迁都,都代表了韩国的一次扩张,最近的一次就是定都新郑。

新郑原来是春秋时老牌强国郑国的国都,公元前375年,韩哀侯带兵一举灭了郑国这个宿敌,为了防止郑人反叛,所以也将国都由原来的阳翟定在了新郑,以巩固韩国对郑国百姓的统治。

来到阳翟之后,苏秦和孟胜在城东找了一家普通的客栈住了下来,让他哭笑不得的是,公孙衍吊尾熊似的,居然就在他们对面开了一间房。

这一路上,苏秦没少跟他斗嘴,结果平分秋色,看见他在对面津津有味的洗着脸,苏秦悄悄开门,从房间溜了出去,蹑手蹑脚地下楼。

……

他生平第一坐船坐那么久时间,在甲板上吹了风,鼻子有些塞,嗓子也开始隐隐作痛,这显然是要感冒的症状。

马上就要见到韩国君臣,如果站在大殿之上,一边滔滔不绝,一边喷嚏不绝,恐怕说服力要大打折扣。

不能因小失大啊。

他打算亲自到市坊上买些生姜,给自个儿煮了一碗姜汤,去去寒气。

在向掌柜打听之后,出门往左拐走了十几步,就来到一个颇具规模的市坊,这时还没有到黄昏休市,市场内依旧人声鼎沸,他负手漫步过去。

这里最多的就是铁匠铺和兵器铺,没走几步,就听见叮叮铛铛的打铁声,让苏秦的耳朵快要崩溃,到这里买生姜?真怀疑掌柜是不是在耍自己?

他刚走进去不久,突然间人群纷纷朝一个方向跑了过去,听声音像是前面有人发生了斗殴。

苏秦原本不想凑这个热闹,不料一个声音立刻把他的耳朵勾住,让他身不由己的小跑过去,用手掰开人群,就看见一个服饰华丽的彪形大汉,正按着一个文弱书生在地上摩擦。

苏秦一个箭步跨过去,用肩膀一拱,将那大汉拱了一个踉跄坐倒在地,双手用力将文弱青年扶了起来,又惊又喜的问道,“公孙琴,怎么是你?”

原来这个文弱的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在云梦山求学的师弟公孙琴,他怎么不在山中读书到跑这里来了?就算是回家省亲,那应该是赵国而非韩国。

公孙琴用力睁开几乎肿成一线的眼晴,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叫道,“师兄小心!”他翻身挡在苏秦跟前,结果后背挨了那大汉重重一脚!

他和苏秦滚作了一团。

苏秦起身大怒,将腰畔剑销解了下来,一记庖丁剑法,用剑销狠狠戳中大汉的肋骨,痛得这个大块头全身痉挛,像一只生病的青蛙。

公孙琴牵着苏秦的手挤出人群,向市场外东门一路狂奔。

两人一道烟转了几个巷子之后,躲到了一个僻静之处,他这才上气不接下气的,对苏秦说道,“我爹是赵国的一个铁商,最近生病了,所以我回去探望他之后,替他来韩国收一次帐。”

“你怎么跟别人打起来了?”苏秦喘息着扶着墙壁问道。

“那个恶心的东西,居然摸我屁股,说我是女扮男装的,我气不过,先动的手。”公孙琴涨红了脸说道。

苏秦忍不住扑哧一声,喘息着笑道,“看你都变成了猪头,这下没人说你是女扮男装的了,你现在住哪儿?”

“我在城东的老铁客栈。”

苏秦一拍他肩膀,又忍不住笑出声,“我和孟胜也住在老铁!”

“师兄,真是太巧了!晚上小弟做东,请你和孟老品尝下韩国的美食。”

……

两人蹲在墙角正兴高采烈,一张渔网从天而降,苏秦和公孙琴猝不及防,成了网里的两条鱼。

从墙上跃下两个身手矫健的青衣人,脚一落地就扯着渔网的两角围着苏秦他们转了一圈,打了一个活结,这下苏秦和他的小师弟,从两条鱼合体变成了一只结结实实的粽子。

透过渔网的缝隙,看见巷子口悠悠走过来一个人,服饰华丽,满脸横肉,一边走路,一边揉着肋骨。

他眼神阴沉地走到苏秦跟前,居高临下的盯着苏秦,“阳翟是老子的地盘,你们两个,一个骗我,让我以为是一个美女妆成的男子,另外一个打我,老子现在身上还痛呢。”

他嘴里说着,一脚踢在苏秦脸上,苏秦秀气的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

“少主,要不要……”一个青衣人沙哑的说道,用手掌在脖子间一划。

大汉瞪了他一眼,“蠢货,哪能这么便宜了他俩?把他们身上值钱东西都掏出来,押到铁矿上做奴工!”

另一个青衣人一翘大拇指,“还是少主深谋远虑,少主英明哪!”

他一脸赔笑刚说完,腰上就被大汉踢了一脚,“马屁精,少油嘴。”

………

黄昏的时候开始下起了雨,孟胜走出房间,双臂撑在栏杆上,向楼下探头张望,半天都没见苏秦跑回来。

又等了半个时辰,终于忍不住跑到对面公孙衍的房间敲门,半天也没有人应,他正一脸郁闷,肩上突然被一根大蒜打了一下,差点吓一跳,就见公孙衍一手大蒜,一手大饼,对他嘿嘿一笑,“孟兄,要不要来一口?”

“你看见苏秦没有?”

孟胜推开他手中的大蒜。

“苏秦?怎么他现在还没回来?天都快黑了都,这小子太野了。”

公孙衍一口大蒜,笑嘻嘻道,又鬼鬼祟祟的压低声音,“听说这阳翟城可有不少青楼楚馆,莫非……”

他一副你懂的眼神。

孟胜一拱手,现在他没有心情跟这家伙开玩笑,回房取了剑,噌噌下楼,和店掌柜打了声招呼之后,也顾不得借件蓑衣,直接冲进了雨幕。

他心比雨丝更乱。

原本以为到了韩国,又无人跟踪,苏秦是带剑出去的,而且他的庖丁剑法非遇到了高手,一般的地痞流氓都会被他打得屁滚尿流。

如果他真出了事,那就意味着不是秦国人干的,就是公主派人追了过来,他越想,越觉得后悔。

早知如此,自己就应该寸步不离跟着苏秦,说来说去还是太大意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烧烂你的嘴

天下铁矿出韩国,韩国铁矿出宜阳。

宜阳邑,是韩国最大的铁矿所在地,位于韩国北部靠近东周地界,这里多为丘陵地形,既有韩国最有钱的人,也有韩国最可怜的人。

韩国的首富薛丰就住在宜阳,他不仅宜阳铁矿中最大的矿山威阳铁矿的所有人,同也是韩国相国的亲家公,他的两位女儿分别嫁给了相国的两个儿子,可谓亲上加亲,在韩国官场,一直是一个惹人眼红的话题,故而能够在韩国铁矿产业上,分得了最大的一杯羹。

宜阳也有着韩国最可怜的人群,就是这里的矿奴,他们人数有数万之多,人员结构主要是由韩国历次与他国交战的战俘、韩国各地的犯人组成,当然也包括少部分的流民和乞丐。

每天寅时(3-5点)就要被监工赶进矿洞,直到戌时(19-21点)才步履阑珊地从矿洞里出来,从早到晚,每天要工作8个时辰(16个小时),而他们果腹的只是三个半张巴掌大的炊饼和一碗甚至沙子的稀粥,最为残酷的是,他们没有一文钱,一直到累死,才能真正将肩上的矿石竹篓子卸下。

当然这里频频发生的塌方等矿难,让不少人“幸运”地早日得到解脱。

……

天公不作美,连续的阴雨天,让青灰色的矿山,让人看了越发忧郁。

这天傍晚时分,在宜阳邑最大的矿山威阳铁矿位于山坡下的简陋的窝棚外,一队风尘仆仆的铁甲军士押着一群被蒙上双眼,戴着手铐而又破衣烂衫的流民走了过来。

娴熟的将他们赶到一个用铁柱浇灌而成的一座四方建筑物前。

里面走出一个工头模样的人,对军士点头哈腰了一阵,又抓了一把韩国特有铲子造型的“布币”给领头的什长。

这队铁甲军士离开之后,他那一张笑脸,立刻变为一张冷脸,吩咐两个彪形大汉,给这十几个流民解下手铐同时,又戴了一副更为沉重的脚镣,

然后让他们一字排行,如一群安静的牲口,站在自己跟前,他背着双手,双眼鹰隼一般从每个人脸上冷冷扫过。

等众人都他咄咄逼人的目光盯得垂下头去,他对着地下吐了一口口水,两只粗壮的胳膊叉在腰上,瓮声说道:

“我叫郭槐,这里的人都叫我郭爷,以后你们的命就是我的,好好干活,就能活命,如果谁敢偷懒,那个人就是你的下场,都睁大眼睛看看!”

众人随着他手指像一处方向望去,不少人吓得叫了起来,只见窝棚与山坡山交界处的空地上,立着一个两个高的木架,木架赫然倒吊着一个人,光着身子只穿了一个裤衩,不知道他在架上挂了多少久,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黑一块,红一块,像烧焦了似的。

看见这些流民的眼神,郭淮的笑容越发阴森,他对着一个光头手下一努嘴,光头从窝棚旁边的一个一直冒着青烟的铁炉里,用布包着手小心翼翼取出一根被烫红的铁条,走到悬挂的那个人跟前,对着他的后背重重一按。

吱,那人背上有黑烟升腾。

惨叫声不绝了耳。

空气立刻弥漫着肉被烧焦的味道,这一群流氓顿时魂不附体,不少人扑通跪在地上,像鹌鹑一样瑟瑟发抖。

人群中只有两个人还挺着腰站着,脸上的表情很安静,他们不平常的举动,立刻吸引了郭槐的注意。

他慢慢的走了过去,发现这两个人果然与众不同,首先从穿着上,他们是一身士子风格的长袍,虽然有些破破烂烂,但材质上看上去不错,而且从气味上来说,他们也没有身边留名那种流民几个月不洗澡散发出的恶臭味。

不过郭槐脸上也没有表现出多少奇怪的神情,他这里不少工奴,也有一些是犯了案子的官宦人家子弟,穿的就是这样的士子服饰,不过论起胆量,倒是这两个人显得令人高看一眼。

他笑着打量了这两个人,又摇了摇头,可惜这两人身子骨都偏弱,尤其是右边那一个,细皮嫩肉秀眼红唇,把她头发披下来,就是一个小美人,郭淮忍不住伸手去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这“美人”刚想发作,就被他身边的同伴牢牢扯住,将他拖了回去。

郭愧哈哈大笑,“你这小子还挺倔,倒像几分这矿山的铁,可过不了几天,你这块生铁也会被磨成泥。”

他又深深看了这美人身边的同伴一眼,总觉得此人有什么特别之处,都想不出他究竟有什么不同,他冷笑着转身走了回去,冲空气吼了一嗓子,“来人,给他们带上工具下洞,从现在到晚上,哪个家伙不开眼没完成500斤矿石出洞,就别给他饭吃,听到没有?”

那个拿着铁条的光头立刻一脸赔笑的走了过来,将铁条重新放回炉子里,手里多了一条鞭子,反手就是一鞭,向流民中最右边的一个人脸上抽起。

空中顿时炸起一声惨叫。

其他人立刻规规矩矩排好队,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在郭槐叉腰注视中,这二三十个戴着脚镣的流民,被光头用鞭子赶着,向半山腰一个黑幽幽的矿洞走去。

一路上人来人往,不时有一头灰尘,衣衫褴褛的矿奴,背着一个几乎和身子同等高的竹篓,踉踉跄跄走了出来,竹篓里沉甸甸的铁矿石,把他们的背压弯成了一张弓,有人稍微走慢了一步,就被监工劈头盖脸的打了下来,只好如僵尸一般硬挺着走下去。

这矿洞只有一人高,这群流民在洞口排好队,每个进去的人,都被监工发了一个竹篓,和一把铁榔头。

这个洞的长宽高,颇重逼仄,刚好容得下两个人进进出出,墙上每隔十步,就挂着一盏油灯,让这里面的空气越发显得污浊不堪。

苏秦刚想回头嘱咐一下,正在不停咳嗽的公孙琴可以撕下一块布遮住口鼻,但他还没有开口,肩膀立刻被光光一鞭子抽了下来,“不准说话!你们走到洞尽头之后?立刻用榔头去挖,收工前不到500斤,就没有饭吃!”

他说着用鞭子指着苏秦的脸,“你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观察你好一会儿了,再敢说半个字,老子用铁条烧烂你的嘴!”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夜探薛府

一背上泛着暗红色血迹的竹篓,苏秦的肩膀忍不住一沉,心里暗暗叫苦,这个空篓至少有10斤重,再加上五六斤的脚镣和手上沉甸甸的锄头,不用再背什么铁矿石,光是这样,等他们走到矿洞的尽头时,苏秦和公孙琴这两个文弱书生早已汗流浃背,累得一跤坐在地上大口喘息,才喘了几口气又被四周弥漫的粉尘呛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师兄,都是我害了你。”公孙琴满脸歉意的说道,低下头不停地咳嗽。

苏秦眼神淡定的笑笑,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师弟,你再在说这样见外的话,小心我也摸你的屁股。”

公孙琴涨红脸,想笑又想哭。

矿洞尽头是一个百步见方的大坑,透过粉尘望去,黑压压有上百人,不少人光着上身只穿一个裤衩,挥动锄头,汗流浃背的挖着矿,而在大坑中间,懒洋洋的坐着十几个满脸横肉的盐工,手里拿着皮鞭,虎视眈眈。

一声惨叫!

光头一鞭子抽在了一个流民身上,对众人一通暴吼,“挖!”

苏秦一骨碌扶着公孙琴一爬起来,两人挤进散发着难闻汗臭味的人群中,站到一面矿壁跟前,放下背后的竹篓,又学老司机一样吐了口唾沫在手上,一锄头挖了下去,两只手臂差点被弹飞起来,却只挖下了拳头大小的一块矿石,公孙琴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刚想停下来喘口气,就看见光头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发出阴冷的笑声。

他们两个条件反射似的立刻抡起锄头,一下一下挖了起来。

……

孟胜失魂落魄地回到客栈,蓬乱的头发滴着水,有雨水也有汗水,一连几天,除了吃饭和睡觉以外,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打听苏秦的下落。

他以墨家首席弟子的身分,联络了阳翟城中所有的墨家弟子,几乎搜遍了全城,依旧没有消息传来。

掌柜看他垂头丧气的走来,这样的情景这几天已经连续看了多次,忍不住安慰道,“客官,那位苏客官若是真的被人害了,官府那儿必然会有死讯,如果没有的话,应该是被人绑了索要赎金?所以你也不要过于焦急。”

孟胜沉吟着,没有说话。

掌柜看了看他满眼的红丝,倒了杯米浆递给孟胜,却被孟胜客气地推开,压抑着嗓音道,“给我酒!”

掌柜是一个慈眉善目的清瘦老者,他叹了口气,“客官,你现在要的不是酒,而是好好睡上一觉,到时人没找到,别自个儿把身体搞垮了。”

孟胜没有理睬他的话,径直走到柜台,取过一坛酒,拍开泥封,刚想痛饮一番借酒消愁,门口走进来一个比他脸色更愁苦的落拓中年人。

一进门就用赵国口音对掌柜问道,“刘掌柜,我侄儿回来了吗?他再不回来,我怎么向他父亲交代啊。”

刘掌柜摇了摇头,那中年人缓缓蹲在门下,双手捂着脸。

刘掌柜又是叹息一声,对孟胜说道,“这店里有个公孙琴的年轻人,前几日也不见了,巧的是,他和你那位兄弟倒是同一天消失的。”

孟胜身子一震。

公孙琴?

这不是苏秦的师弟吗?

他刚端起的酒坛,又轻轻地放回在柜台上,立刻走的那名中年人跟前,蹲下身询问道,“这位大叔,你那侄儿是在哪里不见了人影?”

中年人揉了揉眼睛,神情恍惚的说道,“我那侄儿是我赵国的一个老乡,替他爹来韩国,在附近的一家市坊收一笔账,我打听过,那天市坊的店铺说,他和一个大汉莫名的打了起来,后来恰好遇见了一个友人,两人合起伙打了大汉一顿以后,就跑得不见了踪影,然后我的侄儿就再也没回来过。”

听他这句话,孟胜可以肯定,这和公孙琴在一起的人就是苏秦。

他暗松了一口气,努力控制声调,开口询问,“那名大汉是谁?你有没有去找他问问?说不定就是这大汉起了报复之心,抓走了你的侄儿?”

中年人瑟缩地摇了摇头,“那人叫薛贵,是这阳翟城的一霸,我曾经上门问过,人还未进去,却被他门口的家丁打了一顿,所以每日除了在大街小巷寻找我的侄儿以外,其余的时间我都偷偷守在薛府门口。”

孟胜霍然站起身,此刻天色虽然已晚,而他早已饥肠辘辘,但也顾不得许多,正想迈步出去,胳膊却被掌柜扯住了,刘掌柜劝道,“”小兄弟不要冲动,这薛贵是咱们韩国首富薛丰的独子,他两个妹妹都嫁给了韩国相国两个儿子,他在这阳翟城中为非作歹,连郡守也要让他三分,这人千万不能去招惹!”

孟胜停下脚步,转脸对着掌柜和气的一笑,“多谢掌柜提醒,我只是去打听一下,不会鸡蛋碰石头的。”

说罢,身形闪入夜幕之中。

……

孟胜一路打听,终于在城中心一处巨大的院落前停了下来,这座大宅院屋连屋瓦连瓦,占地足足有上百亩,朱漆大门外,威风凛凛的站着两个彪形大汉,不时由阴沉的目光扫视行人。

孟胜躲在墙角冷眼旁观了一会儿。之后转身拐进一个小巷,靠着墙壁盘膝坐了下来,直到午夜敲了三更,这才换上一套夜行衣,从后院翻了进去。

这后院是一处花园,他落地之后蛇形前行,突然看见一个家丁吹着口哨,在假山边方便,孟胜无声走了过去,等对方系好裤子之后,捂住他嘴拖入树林中,盯着他惊恐的眼睛问,“薛贵在哪间房间,带我去找他,敢叫出一声,我就让你永远不能方便。”

家丁温顺地点点头。

孟胜松开手,用剑销顶着他的腰,跟在他的身后,刚穿过花园那家丁突然放声大吼,“有刺客!有刺客!”

孟胜当场气得鼻子冒烟,用剑鞘对着他脖子狠狠一劈,那人软软倒地。

这时四面八方人影攒动,无数人带着呼啸的风声朝这里扑来,听脚步声居然个个都是高手。

孟胜无奈,只好快步沿着原路返回,但刚窜上围墙,右腿传来锥心的剧痛,一支弩箭射穿了他的小腿!

巨大的冲击力,振得他身子忍不住前倾,一口鲜血从嘴里飙了出来,孟胜咬着牙,借助左腿的弹力,翻身跃过墙,扑通一声狼狈摔在地上。

他忍痛爬起身,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了凄迷的夜色中。

第二百三十六章 陈轸

在暗无天日的矿洞里奋战到了晚上,终于等到了戌时,监工这才驱赶着工农们像老鼠一样,一只一只从地洞里爬了出来,今天新来的工奴们中不少人一头栽在地上,大口喘息,其中有两个流民躺下之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现场的公路和天空都似乎见惯不怪,很快这两人的尸体就被人用手拖走。

这时一个独眼的妇人拎着两个木捅走了过来,用勺子敲着桶喊,“开饭喽,一桶是稀饭,另一桶装满了黑色的小,有签过来吃,没钱一滚边!“”

她口中指的签,相当于今天的饭票。只要完成当天任务的人才能从工头郭槐那儿领到一根细小的竹棍,上面写了一个薛字,奴工领到签后,立刻挤到独眼夫人跟前,去换取食物。

苏秦二人退到一边把路让开,他们两手空空,领不到竹签。

他们两个人挖出了一手的血泡,即便如此,今日合计背出去的铁矿石,只有不到区区300斤,距离1000斤的目标还差得很远。

听监工恶狠狠的说道,三日之内若完不成任务,就会把他们俩人吊起来,就像山坡上挂着的那一个。

……

他俩坐在一块石头上,呆呆看着奴工们排队,手拿竹签从独眼妇人那里领到一个黑乎乎的饼,还有一碗稀粥。

这两样东西领到之后,人群默默分散开来,或坐山坡上,或钻进工棚里,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狼吞虎咽的咀嚼声。

苏秦和公孙琴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只好趴在附近一处山泉上,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来安慰可怜的肚子。

等他俩坐回原来的石头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将手中黑乎乎的炊饼掰成了三份,自己留了一份,另两份递给苏秦和公孙琴。

苏秦和公孙琴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摇摇头,在这里食物比命都贵,这人分了一大半给他们,可能明天干活时力气就会大打折扣。

他们不能占别人的便宜。

这年轻人笑了笑,他头发虽然乱篷篷,脸上满是灰尘和汗水粘合成的污垢,但笑起来一口洁白的牙齿,在没有牙刷的战国时代,简直是个奇迹。

他温和的开口说道,“你们再不吃点东西,明天就更完不成任务,到时几天以后,你们不是被监口打死就是被饿死,看你们像两个读书人。”

他把乱蓬蓬的头发理理整齐,字正腔圆的说道,“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也是个读书人。”

他说着,将饼塞到苏秦和公孙琴的手里,为了避免他们推让,一个闪身跑得远远的,连碗里的稀饭都溅出来不少,立刻有奴工趴在地上,用手抓着稀饭连泥巴一起吞了下去,状如饿鬼。

……

苏秦和公孙琴呆呆的看着手里这块黑乎乎东西,还没有放到鼻子跟前,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馊味,公孙琴忍不住弯腰,连胆汁都呕了出来,把饼放到苏秦手中,一脸惊悚的说道,“师兄,这东西我实在吃不下,你吃。”

苏秦不说话,用力捂着自己的嘴,将胃里涌上的苦水狠狠咽了回去,把饼按回公孙琴的手中,语气凶狠的说道,“你不吃也得吃,小不忍则乱大谋,孟夫子不是说过吗?动心忍性,才能增益其所不能,快吃

苏秦说着,将饼送入口中,闭着眼睛,用力嚼了起来,然后一仰脖,咕咚一声艰难的咽了下去。

吃完自己那份之后,一脸凶巴巴的瞪着公孙琴,公孙琴只好闭上眼睛,将饼用力塞进自己的口腔,但一阵剧烈的恶心,刚想要吐出来,就被苏秦用手捂住他的嘴,强行逼他咽回去。

就这样花了足足几分钟,才把这小块面饼吞进了肚子,不过他脸色极为苍白,就好像大病一场似的。

……

两人刚吃完东西,之前那个送饼的年轻人又走了过来,“你们是新来的,赶紧去棚子里找地方睡,晚来的话通不上就没有空位,只能睡地下。”

这时山野的冷风刮在苏秦和公孙琴的脸上,连自己闻到了身上的汗臭味,苏秦连忙尬笑着问,“这位兄弟,哪里能够沐浴?我们先洗个澡呢?”

这人吃惊的盯着他们,“我来这里从来没有洗过澡,我们这里也没有人洗过澡,因为这里没有水潭。

苏秦看着不远处的小溪,那小溪只有巴掌宽,深度还放不下自己的一个脚底板,根本洗不成澡。

只好从下面上扯下一块布,走到溪水边当毛巾给自己擦擦身子,否则今晚无论如何,汉粘在背上没法睡。

……

果然,等苏秦和公孙琴回到他们居住的工棚之后,大通铺上挤挤挨挨躺满了奴工,汗臭味和脚丫子味,混合在一起,让他们吃的烧饼,在胃里不断的翻滚着,随时都想要呕出来。

苏秦和公孙琴想了想,只好在他们附近的地上,和衣躺下来。

这个工棚三面透风,挨到半夜,苏秦和公孙琴都忍不住狂打喷嚏,只好蜷缩着用彼此的体温去抵抗寒冷。

明日将是新年的第一天,两人互相躺在地下抱在一起取暖,用一种非常温情的方式迎接新年的到来。

……

次日一张,天刚朦朦亮。

睡在门边的苏秦他们就被工头郭槐粗暴叫醒,揉着眼睛匆匆在溪边洗漱一番之后,终于可以领到一碗稀饭和一个黑的炊饼,吃完之后,根本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又被监工赶去了矿洞,开始了一天的艰辛之旅。

今天他们必须完成任务,也就是说一天下来每人必须挖出1000斤的矿石,要不然今天又得晚上又得挨饿,在这几场的劳动氛围中,哪怕少吃一顿饭,都会给自己的体力带来无穷的困扰。

所以今日在矿井之中,苏秦就必须施展全部的潜能,而且和公孙琴各有分工,苏秦负责用锄头挖矿,之后在由公孙琴将地上的矿石进入竹篓之中。

这种分工显然取得了不少效果,在中午开饭之前,他俩合起来刚好完成了任务的一半,等他们出来时,终于在工头那儿领到了两个红签,这个签一到手,苏秦有一种江湖巨富的感觉。

领了饼和稀饭之后,他二人并肩坐在山坡上,闪着眼光默默的吞咽着食物,这时昨日那个年轻人又走了过来,等苏晴睁开眼睛之后,才开口问的,“在下陈轸,不知二位尊姓大名?

陈轸?

战国著名的纵横家,未来与苏秦的师兄张仪是一生之敌。

苏秦不禁哑然失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居然在矿洞里遇见一个大咖,他连忙对陈殄所说的,“在下是东周人苏二,他是赵国人孙秦。”

这里鱼龙混杂,苏秦自然不能以真实姓名相告。

第二百三十七章 想办法逃出去

“陈轸,你是哪里人?”

苏秦问他,因为根据史书记载,有的说他是齐国人,有的说是魏国人,还有人认为他是楚国人,所以苏秦对这个问题还是蛮感兴趣的。

“我是天下人。”陈轸眨了眨眼睛,认认真真的说道。

苏秦一脸的期许顿时化做一个比手中黑饼大十倍的白眼。

公孙琴扑哧一乐,神情颇为妩媚,让陈轸忍不住上下打量他,意味深长的问,“公孙小弟不会是女扮男装的吧?

噗,这回轮到苏秦。

三个人坐在石头上正在谈笑间,就听工头郭塊的大嗓门在空中炸响:

“开工了!”

工奴们纷纷机械的站了起来,恋恋不舍地将手中的碗筷依次放入独眼厨娘脚边的空桶里,不少人边走还边舔着碗,看得苏秦他们触目惊心。

……

进了矿洞之后,陈轸很自然地跟苏秦和公孙琴两人在一起干活。

作为老司机,他颇有经验的指点苏秦如何抡锄头才能更省力,又如何在石壁的纹路上找到矿石中的薄弱点,这样一锄头下去,掉落的矿石才会更多。

他的言传身教,令苏秦和公孙琴如醍醐灌顶,原来处处皆有学问,同样是读书人,陈轸对体力活的掌控能力,显然甩了苏秦和公孙琴好几条街。

……

在陈轸的帮助下,干到晚上出矿之后,苏秦二人终于完成了今天采矿任务,晚上不用再饿肚子了。

但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今日和苏秦同一批的工奴中有六人连续第二天没有完成采矿任务,在众目睽睽之中,竟然被监工用皮鞭活活打死。

“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公孙琴红着眼圈哑声说道,苏秦和陈轸的脸上也像染上一层寒霜。

三人沉默着领来饼和稀饭,在石头上坐了下来,一边小声的交谈着。

“陈兄,这个矿是谁的?”

“宜阳铁山大部分的铁矿都是韩国首富薛丰的产业,他和相国公仲侈互为联姻,在朝在野都极有人脉。”

陈轸压低声音说道,看向苏秦和公孙琴,“你们是怎么来这里的?”

苏秦捧着手里的稀饭苦笑,“说来话长,我从魏国到韩国来探访一个朋友,公孙琴打赵国来阳翟收一笔账,我们和一个身高九尺的大高个儿在市场上起了冲突,结果被他这家伙派人暗算,押到这个鬼地方,陈兄你呢?”

陈轸皱着眉咽下一口稀饭,慢慢咬着牙,目光是喷出火焰。

苏秦不失声道,“陈兄,莫非你也是那人抓来的?”

陈轸点点头,“这个九尺高的贼汉,正是薛丰的儿子薛贵,你刚才问我是哪里人?其实我先祖是陈国人,出生在齐国,先到楚国游学,三个月前刚来韩国,受教于申不害的弟子杨和先生门下学习刑名之学,因看不惯薛贵在阳翟城横行霸道,杨先生在郡守面前告了他一状,不料当晚,薛贵就带人闯入先生住地,将他活活打死,而我们几个弟子被他捉来押送到这里为奴。”

说到这里,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悲愤地补充说道,“我的几个师兄弟不像在下来自农家,从小做农活身手还算矫健,他们几个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挨得了这份苦?不到一个月时间,他们都活活累死在矿上,他们中不少人并非韩国人,和我一样来自其他国家,可怜他们的父母家人还不知道他们在异国他乡已经死于非命。”

“这帮混蛋!”苏秦双目喷火,一旁的公孙琴低下头,默默擦着眼泪。

“陈兄,我们得想办法尽快逃走,只要能逃出这里,我苏秦不管这里是不是韩国首富,是不是相国亲家,定要这些人用什么花就结什么果!”

苏秦压抑着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手指几乎要把陶碗捏破。

陈轸眼神一禀,“你是苏秦?鬼谷先生的弟子,稷下学宫的魁首?”

苏秦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不禁尴尬的笑着点点头。

陈轸突然站起身,拱手对着苏秦恭恭敬敬揖了一礼,“久仰苏兄大名,今日一见,真是令小弟三生有幸。”

苏秦连忙起身回礼,“陈兄气宇轩昂,处困厄之中,依旧不失仁者本色,来日必如池中之鱼逢雨成龙。”

“我们还是尽快逃出去吧。”公孙琴抬头看了看左右,蚊声说道。

陈轸坐下来,微微叹了口气,“这里从早到晚一天12个时辰,都有人通宵把守,不仅如此,就算侥幸逃出矿山,这一带方圆百里,无论大路小路,都有军士设立了重重关卡,听这里的老工奴说,年年都有人想逃,但没有一个人能逃得出方圆十里,抓回来之后……”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艰难的开口道,“抓回来之后,直接就扔到火炉里活活烧死。”

三人不再说话,气氛陷入了沉默。

……

由于失血过多,加上连日来没有好好睡觉更没有按时吃饭,孟胜半夜敲门进入客栈时,脸色早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掌柜刚把门打开,他身子前倾,整个人都软软的仆在老掌柜的怀里。

第二日当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房间的榻上,右腿上的箭伤已经被人处理了,裹着厚厚的绢布。

这时掌柜的端着一碗鸡汤,叩门而入,像慈父一样一口一口的亲自喂食,让这个大男人虎目含泪。

在床上睡到了黄昏时分,虚掩的房门又被人推开,公孙衍一手端着一盘猪蹄,一手托着一坛酒走了进来。

孟兄眼睛一亮,口舌生津。

但公孙衍在他身边坐下之后,拿起猪蹄和酒,自顾自地吃喝起来,一边摇头叹息道,“孟兄,你脚刚受伤,不宜吃油腻的东西,更不该喝酒。”

小气鬼,孟胜鼻子哼了一声,“那你小子找我来干嘛?”

公孙衍在一旁吃得满嘴流油,幸福地擦擦嘴,笑眯眯回道,“我知道你连日来都在找苏兄,有没有小弟可以帮忙的地方?孟兄尽管开口。”

“有啊。”

“孟兄请讲,千万别客气。”

“我要你帮忙的就是,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把门关好。”

第二百三十八章 寻秦记

公孙衍笑了笑,没有说话,安静地走了出去,把门轻轻带上。

孟胜眼晴直勾勾盯着案几上的猪蹄和酒,猪蹄只被啃了一小半,酒估计也有大半坛,他扶着腿咬牙下了床,刚用手托起那坛酒,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公孙衍再次施施然走了进来。

他一把夺过孟胜手中的酒坛,一脸歉意的说道,“孟兄真是太客气了,知道在下忘了拿东西,明知腿受伤了还要准备给我送过去,我来我来。”

说着就在孟胜的眼皮底下,将那盘猪蹄和酒干净利落的走了。

这混蛋!

等房间门重新关上以后,孟胜一瘸一拐的重新爬回床上,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好,等脚好了之后再找他算账。

……

公孙衍把酒和猪蹄放回房间之后,很快又走了出去,将房门锁好,还用手按了按,下楼出了客栈。

从客栈后面转了一圈之,察觉身后并没有人跟踪,这才步行来到个叫正德街的地方,这里有阳翟城最大的铁匠铺,鑫记铁匠铺。

里面进进出出,不时有人拿着新制的铁具,喜滋滋的走了出来。

公孙衍闪身走了进去,听到里面叮叮当当作响,葫炉边热火朝天,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汉子,正赤着胳膊,指挥着四五个学徒敲打着铁具。

公孙衍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上前拱手笑道,“你可是这里的掌柜?”

中年人含笑点点头,回礼问道,“客官,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士,你是要打什么铁具?几日就要?本店是韩国数一数二的铁匠铺,童叟无欺,而且价格公道,客官一定满意。”

公孙衍伸出两根手指,“在下要给马打两副马鞍,一匹黑马,一匹红马,黑马要打重的,红马要打轻的。”

中年人眼神一凝,随即脸色如常,对公孙衍拱手道,“这位客官里边请,看看有没有现成的马鞍。”

他吩咐徒弟们几句话之后,从架子上披了一件衣服,向后屋走去。

……

公孙衍跟随他走过一个长长的过道,又转弯上楼梯,进入右手最里头的一个房间,中年人转身把房门紧紧拴上,突然对公孙衍单膝一跪,拱手说道,“阳翟斥侯高淳参见大人!”

“怎么样?你的上线已经跟你说了吧?那个苏秦找到了没有?”

公孙衍振衣坐了下来,手扶着案几半温半冷地问道。

高淳站起身从怀里取出一卷布帛,打开平放在案几上,肃立在一旁说道,“大人,属下幸不辱命,刚查到了苏秦和他师弟公孙琴,于五天前被薛贵的手下押到宜阳一座铁矿。”

“什么?”公孙衍站了起来,益阳铁矿早有恶名在外,那就是一个人吃人的地狱,每一块铁石下都压着累累白骨。

“那苏秦人现在怎么样了?”

“回禀大人,苏秦和他的师弟二人并无异样,都还活着。”

公孙衍微微松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布块看了看,是张铁矿位置图,上面一个红点标记,写着威阳铁矿。”

他卷起来放入怀中,对高淳笑着点了点头,“这件事你办得很好,等我回去之后,在上司面前为你请功。”

“多谢大人!”

高淳面无表情的说道,似乎对这个消息无动于衷。

他的表情反令公孙衍更加满意,冷静与克制,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情报人员,看来秦国之所以强大,除了内在实行商鞅变法图强,对外也早已在各国安插大批出色的斥侯,一有个风吹草动,都能第一时间回报给国内。

……

走出鑫记铁匠铺,抬头看了看天空,万里无云,已是午后。

他沿着正德大街一直往南走,转入新业街在一家客栈前停了下来,和掌柜说明来意之后,直接上了二搂,在左手第四间房间外安静站了一会儿,然后动手先敲了三下,停顿了片刻之后,又连续敲了6下,门吱呀被人从里面打开,公孙衍看了看左右,无声走了进去。

里头人是一个马脸汉子,两只眼却是锋利如刀,他一见公孙衍进来,立刻肃立在一旁拱手说道:

“属下见过大人。”

“不必拘礼,”公孙衍摆摆手,自来熟的在案几边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之后,喘口气问道,“孙总管,人都到齐了吗?”

孙总管拱手回道,“大人,护卫160人在今天早晨,已全部齐聚在阳翟,但凭大人吩咐。”

“好,”公孙衍从怀中取出那张地图放在案几上,“孙总管,你今日就带着160名手下,赶往这个地点,把一个叫苏秦的人救出来,对了,还有他的师弟公孙琴,完好无损地带回阳翟。”说到这里公孙衍又喝了一口水,把杯盏重重顿在案几上,沉声道,“若有人阻拦,杀无赦,孙总管听清楚了吗!”

“属下遵命!”

“夜长梦多,越快越好!”

“请大人放心,手下即刻通知了他们,半个时辰之后就立刻动身!”

“好,那我在客栈等你们的好消息。”公孙衍站了起来,推门而出。

他在楼梯口停了下来,自言自语的笑了一下,“苏兄,这个世界本就无趣,而你活着会让这个世界更有趣,所以你不能死,我舍不得你死。”

……

孟胜除了行侠仗义之外,平时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吃货,刚才被公孙衍的猪蹄和酒将他的馋虫勾了起来,可惜自己腿脚实在不方便,正在暗暗叹气,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他忍不住对门咆哮,“公孙你这臭小子,又来做什么?烦不烦人!”

门外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我带来了好酒好肉,你要不要?”

这嗓音非常陌生,却透着一点儿熟悉的味道,不过孟胜管不了许多,他已经闻到了酒的香烈,他立刻坐起身,客客气气的喊道,“快请进!”

门外一个绿袍男子低着头,果然端着一盘酒肉起走了进来。

在孟胜疑惑的眼神中,他缓缓抬起了脸,凤眼琼鼻,一张倔强的小嘴,竟然是女扮男装的韩国公主韩翠。

孟胜张着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韩翠在案几上放下手中的酒肉,扑哧一笑,用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臭小子,你没见过大美女啊?”

第二百三十九章 桃花

“喂,你到底吃不吃?”

韩翠坐在案几边,斜眼望着发愣的孟胜说道,“不吃我扔出去喂狗了。”

说着她作势要拿上酒菜。

孟胜赶紧拱手,嘿嘿笑了起来,“公主的盛情在下怎敢辜负?”

他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趿上一双拖鞋,一瘸一拐地扶住案几与公主相对而坐,对公主笑笑之后,拍开酒坛的泥封,直接用手抓着盘中的牛肉,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好不痛快!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他突然想起苏秦对他念的一句诗,这小子究竟去哪儿了?

韩翠抱膝斜靠在墙上,静静的看着,脸上似笑非笑。

这人虽然长得不算英俊,但是吃起东西来倒是潇潇洒洒,一身豪气。

……

等孟胜吃得满嘴流油,用手揉着鼓胀的肚皮时,韩翠站了起来,俯身居高临下盯着孟胜的眼睛,声音很轻:

“孟胜,我用弩射不死你,但可以让你死在酒里,你没有尝出来吗?在酒和肉里面我都给你放了特别的佐料。”

孟胜擦擦嘴爽朗的笑了起来,“公主你真会开玩笑,你若真放了毒,我这个老江湖怎么可能尝不出……”

后面那个“来”字尚未说出口,他就闷哼一声捂着肚子滚到地下,肚子好像被塞了一条恶龙,在他肠胃里翻江倒海,痛得他全身都本能的抽搐。

“我们韩国不仅出弩,还开特制的毒药,当年的相国申不害就是服用这个毒药自杀的,孟胜你虽死犹荣。”

韩翠伸出一只如玉的手,在梦笙的脸上缓缓抚摸着,笑容妖魅。

……

孟胜甩开了她的手,如一头野兽似的冲出了房间,几乎是滚下了楼梯,提着裤子拐着奔向了客栈后院的茅厕。

这狼狈的一幕,被扶在栏杆上的韩国公主看在眼里,咯咯大笑。

上次比箭,自己输得狼狈不堪,今日总算还给这臭小子了。

孟胜蹲在茅厕,一脸悲催,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以如此窝囊的死法,不是死在沙场上或者绝世剑客的剑下,而是在一个臭烘烘的茅厕里。

自作多情麻痹大意,整日打雁,今日被雁给啄了眼睛,活该!

不过好在是死在一个美人手里。

孟胜自嘲哈哈大笑,这一下肚子又痛得厉害,仿佛肠子都被里面的龙爪抓了个稀巴烂。

……

半个时辰之后,当孟胜捂着肚子慢慢的爬上楼梯时,韩翠站在楼梯口正笑眯眯的望着他,好整以暇。

孟胜停在楼梯半腰,带着惊喜又愤怒的表情问,“你给我吃的是泻药?”

韩翠双手叉腰,“孟大侠,难道你真的希望我下的是毒药?”



两人重新回到房间,孟胜对韩翠拱手说道,“多谢公主不杀之恩,不知公主这次找在下是?”

韩翠没有说话,目光飘向窗外,外面的房屋树木和天上的云层,这一片很单调的风景却让她怔怔看得出神。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转过脸开口道,“我受够了那个老太婆,以后不会再回魏国了,但我这样不辞而别,那个老太婆一定会派人把我抓回去。”

说到这里,她眼睛定定地看着孟胜,“今天我特地来找你,就是希望你能成为我的随身护卫,保护我的安全,一个月给你10个金饼作为酬劳。”

孟胜并没有急干拒绝或接受,而是沉吟一番问道,“为何不请你的君父派人保护你?而要我这个外人?”

“韩国王宫,对我来说已是个伤心地,自从我母后走后,已经没我留恋的地方,君父宠爱从我不假,但他更看重的是江山社稷,我若回去,又不知会把我嫁给哪个国家的阿猫阿狗。”

“怎么样?要不要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一下?”韩翠看着他的眼睛,手指修了一下发髻,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如果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孟胜轻轻敲了敲腿上的伤,冲她一笑,“这笔买卖孟某接了。”

韩翠眉头一挑,仿佛人格上受了羞辱,霍然站起身,“如果你当这是一笔买卖,那就当我今日没见过你!”

孟胜连忙拐着腿拦住房间的门,陪笑道,“公主息怒,是在下失言了,在下有一件事希望公主帮个忙?”

韩翠冷冷看了他一眼,“这也是我们交易的一部分吗?

孟胜摇摇头,“这自然不是我们所谓的交易部分,但是这件事不解决,就会影响我对你贴身保卫的承诺。”

韩翠重新在案几上了下来,双手按在膝盖上,身子斜靠在墙壁上,挥手示意孟胜把话继续讲下去。

……

孟胜于是将苏秦始终的始末,简要的介绍了一番,因为自己受了伤,行动不便,所以希望公主能动用手中的特权,给阳翟城中的薛贵施压,让他主动交出苏秦和公孙琴。”

韩翠抱着膝盖,听孟旺说完之后,娥眉微微的翘起,“我来韩国身边一个人都没带,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我的行踪,以免那个老太婆派人追过来。”

孟胜徐徐吐出一口气,双手枕在脑后,故作轻松的笑笑,“那就算了。”

虽然如此,但眉宇间的失望之情,还是进入了韩翠的眼帘,她缓缓摘下手上的一只白玉镯放在案几上,“那么只有这样,你持我的玉镯去找阳翟郡守吕腾,这是他当年给我的生日贺礼,你让他派人和薛贵接洽,就说他抓的那两个人,是我的人,让他立刻把人放了。”

她低头看了看孟胜受伤的脚,咬着牙似在下了决心,“算了,还是让本宫亲自替你走一趟,我现在女扮男装,基本上也算能掩人耳目。”

孟胜起身对韩翠躬身一礼,“事不宜迟,多耽误一刻,苏秦他们就多一份危险,万望公主即刻起身,去郡守府安排营救事宜。”

韩翠哼了一声,“本宫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别得寸进尺。”

孟胜此刻的表情尴尬,对方可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为了苏秦,放浪不羁的他只好放低身段说,“公主息怒,是在下唐突了,请公主恕罪。”

“好啦,好啦,刚才逗你玩儿,你赶紧把腿养好,否则保护不了本宫,倒让本保护你,我现在就去找吕滕。”

韩翠说走就走,就像她风风火火说来就来,透过铜镜,孟胜发现自己的脸居然红了,有朵桃花在由冉盛开。

第二百四十章 你敢挡我的道

韩翠离去之后,孟胜手肘撑在案几上发了一阵呆,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自己居然会认识这样一位公主。

他暗自筹划了一番,等找回苏秦之后,就怂恿他在韩侯和熊妃之间展开游说工作,让他们把韩翠象鸟一样放了。

如果,她愿意舍得一身富贵,那么自己可以带她仗剑骑马,浪迹天涯。

想到这里,他慢慢笑起来。

陷入情网的他,完全丧失了平日敏锐的江湖直觉,身后的窗沿上无声无息地爬上来两个青衣人,等孟胜猛然回头,青衣人幽灵一般出手,一张牛筋大网将孟胜裹了进去!

越是挣扎,网就勒得越紧。

一个青衣人一掌切在孟胜后颈上,将他打晕过去,然后连人带网用布袋包了,两人抬着随手往窗外一扔。

扑通!

落在一辆装草料的牛车上。

两个青衣人又麻利地将孟胜房间他所有的物品打包,最后他俩纵身一跃,落地时身手极稳,上车将草料盖在装孟胜的布袋上,赶着老牛,迎着夕阳的余晖慢悠悠的走了。

……

一身男装的韩翠,坐在郡府的花厅里,手里转动着一盏绿茶。

她看了看墙角的铜漏,现在是申时一刻,距离吕滕按自己的吩咐带人亲自前往薛贵的府邸,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眼看到了黄昏,人居然还没有回来,她烦躁的站起身,廊外是一片萧索的花园,枯枝败叶令人扫兴。

这时脚步声传来,韩翠循声望去,只见年近六旬的吕腾,在两个随从的搀扶下,晃悠悠的走了过来。

他右边脸已经肿了,嘴角还蜿蜒着血迹,一见到韩翠,立刻斥退随从,看见他们身影消失在转角之后,这才拱手躬身一礼,“公主,恕老臣无能,那薛贵说他根本没有见过公主所谓的手下,定要让老臣拿出证据来,老臣就说公主的话就是证据,结果反被他扇了两个耳光,唉,老臣实在是……”

“不要说了,”韩翠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她早知这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非他在君父面前殷勤周旋,又常年搜集奇珍异玩给宫里,他在郡守的位置,岂能做到现在?

但让韩翠最生气的,自然是这个飞扬跋扈的薛贵,既然郡守出马青春自己的口谕,对方还是胡搅蛮缠,显然是不把自己这个外嫁的公主放在心上。

哼,以为找了相国公仲侈做靠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这韩国的天下,不是几个外姓说了算。

“你还能走吗?”韩翠问道,“如果还能走的话,你再跟本宫走一趟,本宫倒要看看,这家伙到底有几颗胆子?”

“老臣能走。”吕滕腰杆一挺,公主出马,自然是一个顶两。

………

薛贵翘起个二郎腿,打量着绑在柱子上的孟胜,最后目光,落在他那条被白绢布包裹的右腿上。

这是一间光线昏暗的地牢,不仅潮湿,而且散发着血腥和一阵阵臭味,但他却很喜欢闻,每当来到牢看着手中的猎物发出的惨叫声,都让他浑身有一种变态的兴奋。

他朝身后看了一眼,一个青衣人立刻上前,用手将孟胜右腿上缠裹的涓布狠狠扯了下来,对比了一些伤口,躬着腰,对薛贵说道,“少主,那晚夜袭府中,打晕薛十五的正是此人。”

薛贵抽抽鼻子,负手走到孟胜跟前,孟胜笑着和他对视,这笑容让人很不舒服,他随手给了孟胜一耳光。

他采着孟尚的头发问,“你是何人?为何夜闯我的府邸?说实话就给你个痛快,你眼睛我很不喜欢,你再敢看我一眼,我就挖了它。”

孟盛依言将目光垂了下来,作为一个行侠仗义的人,太直了也不好,该低头时还是必须低头,只要能活下来,什么面子都能找回来。

薛贵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脸,“这才乖嘛,说吧?你究竟是谁?你在掌柜那儿登记的名字是孟三,这是你的真名还是假名?”

他慢慢坐了回去,欣赏着孟胜捆在石像路上的模样。

孟明正想开口,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个青衣人上前,对他咬一阵耳朵,薛桂看了孟胜一眼,匆匆而去。

……

走进大厅,见大厅中央,大刀金马的地坐着一个穿紫色长袍的年轻人,而之前被自己扇了两耳光的吕滕,正恭恭敬的立在他身后。

薛贵嘴角闪过一丝隐约的笑意,上前整了整衣冠,对紫袍年轻人拱手一礼,“薛贵见过公主。”

韩翠在腿上轻轻一拍,眼神狠厉的喝道,“你还知道我是公主,之前吕滕i奉本宫的手谕,你不仅没有配合,反而出手伤人,你当本宫治不了你吗?

“公主,这是天大的误会啊,这吕老头一见我,就趾高气昂的向在下来要人,还说我拿了公主的人,在下当时就傻眼了,我哪见过什么公主的人啊?而这老头就揪着我不放,在下气不过啊,才失手打了他。”

他一边说着话,不等韩翠吩咐,就自个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不是跪坐,而是直接坐在一个案几上,还晃悠着翘起了二郎腿。

吕腾站在公主身后,气得直瞪眼,刚才薛贵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他急忙拱手对韩翠说道,“公主,他血口喷人,老臣的原话是……”

韩翠挥手,阻止了他的发言,心里暗暗压抑着怒火,语气平和的对薛贵说的,“之前暂且不提,现在本宫问你,大约六七日前,你是不是在街上抓。两个异国人,一个姓苏,东周人,一个姓公孙,是赵国人。”

薛贵歪头想想,突然一拍手,“听公主这么一说,在下倒想了起来,七八日前,确实抓两个不开眼的人。”

把这两个人带上来给本宫看看!

“回禀公主,当天在下就把他二人送到了宜阳的铁矿,公主若想见人,在下今日就派人去宜阳带他们来见公主,不过路上大约要两三天的时间。“”

韩翠低头沉思了一番,站起身对薛贵道,“那好,本宫就等你的消息,吕郡守,我们先走。”

她刚下台阶走上几步,就被薛贵抢先一步用手挡住

“你敢当本宫的道。”韩翠的声音很冷,手按在腰畔的剑上。

薛贵故作诚惶诚恐,“公主,既然来到阳翟,自然要住在我府上,郡府那个破烂地方,怎么配得上公主的身份?再说公主还要等着见那两个人呢?”

韩翠静静打量他,迅速分析了他的意图,确定了几种可能和不可能之后,她双眼闪过一道戏谑的光芒:

“好!”

第二百四十一章 正中下怀

将公主安顿好之后,薛贵身子歪在卧室的榻上,四五个小妾不请自来,却被他挥手赶了出去,只留下两个青衣人,垂手肃立在他跟前。

“纪奎,你今晚连夜出发,将上去咱们送去矿上的那两个人就地处死,尸体就扔在火炉里销毁。”

“属下领命!”

纪奎拱手道,他是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年人,武艺高强不苟言笑,是薛丰特意安排留在儿子身边。

另一个叫葛六的青衣人,不禁问道,“少主,那公主那边如何交代?”

薛贵用手指抠了抠牙缝,弹出一片菜叶子,嗤笑一声,“就说他们两个受不了苦,自个跑了,我们正派人四处寻找,至于找得到找不到,那就另当别论了,想必公主也是无可奈何,这样公主就不得不在府上多呆几天了。”

等到纪奎领命下去之后,薛贵吩咐立在原地的葛六,“你今晚快马加鞭去楚国一趟,打听一下公主为何私自回韩国?魏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回来禀报。”

葛六领命而去。

……

人都走了之后,卧室里立刻安静下来,薛贵的心却无法平静,脑海里满是韩翠公主刁蛮又绝丽的容颜。

站起身,对着天花板振臂一呼,“你们韩家有权,但我们薛家有钱,公主啊公主,我薛贵哪点儿配不上你,十年前在新郑,在下可是对你一见倾心呢,不料你却嫁去了魏国。”

他仰天大笑了起来,“这次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好也!”

他搓着双手,在房间里独自绕了几圈之后,等兴奋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这才推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带着两个随从径直来到后院的地牢,吩咐随从将牢门打开,对依旧绑在柱子上的孟胜,笑着走了一圈。

“孟三,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什么人了?”他脸上露出了智珠在握的笑容,“你是韩翠公主的人对不对?”

孟胜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既然这个人愿意自作聪明,他也乐见其成,他立刻配合地发狠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公主的人,还敢对我如此无礼!”

薛贵在前面坐了下来,端详着自己手上的翡翠板指,鼻子哼了一声,“公主是公主,你是你,我薛贵打狗,从来不看主人,除非这是一只听话的狗。”

孟胜恶狼狼瞪着他。

薛贵淡淡地一挥手,“来人,将这个人的眼睛挖了,他瞪着本少爷很不舒服,让他看看宜阳薛家的霹雳手段。”

他身后的一个青衣人手指一掀,多了一枚薄刃如纸的刀片,狞笑着走到孟胜的跟前,刀尖停在孟胜的右眼皮上。

孟胜直视着刀尖,面无惧色。

所谓游侠,本就是在刀尖上行走,他早已做好了随时失去生命的准备,更何况,对方只是要自己的眼睛。

……

就在刀尖缓缓刺进,孟胜的眼敛滴出第一滴血时,薛贵突然出声让手下把刀收了回来,他走上前盯着孟胜的眼睛,露出和颜悦色的笑容,“你很有种,本少爷最欣赏有种的人,但是这种人在我面前,只有两种结局,一个是成为本少爷的人,另一个就是死人。”

他用袖子擦了擦孟胜眼角的血迹,对他挤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孟三,你想不到吧?你的主子韩翠公主就住在你的头顶上,你只要愿意成为本少爷的人,我可以放你回到公主身边,只要你随时通报公主的一举一动,怎么样?这对你来说并不是难事。”

孟胜故意低头沉思了一番,心里却乐开了花,这蠢货居然找自己来监视公主,真是好的很,妙得很。

他长叹一口气,开口道,“但我有一个条件,你不得伤害公主,你若不肯答应,在下宁肯瞎了眼。”

薛贵哈哈大笑,“本少爷一向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怎么可能会伤害公主,我既没这个心,也没这个胆,放心,以后你就知道本少爷对公主的好了。”

……

第二日,韩翠正在花园里散步,后面跟着两个丫环亦步亦趋,突然一个丫鬟匆匆走了过来,说公主的属下来见公主,少主请公主前厅一叙。

属下?

公主愣了一下,自己是一个人独自来到韩国,根本没有带任何属下。

等她带着疑惑的表情来到大厅时,就见薛贵笑眯眯的向她引荐一个人,居然是昨晚在梦中见过的孟胜。

还没有等她出言招呼,孟胜立刻上前单膝一跪,“数下孟三参见公主!”

说着不动声色对她递了一个眼神,公主会意,摆手让他起来。

等他们分宾主坐下之后,薛贵得意洋洋的说道,“公主,我知道你住在府中,对我还有些戒心,所以特意派人把你的属下找了过来,由他跟随在公主左右,这样公主才住得更安心,同时也足以表现在下的诚意。”

韩翠笑靥如花,看得薛贵又是一阵神情恍惚,果然千金难买美人笑,看来自己的宝押中了,这个孟胜显然在公主的心中分量不轻。

“薛贵,等本宫回新郑之后,一定会在君父面前替你美言几句,赏你一个一官半职,就是上大夫也给得起。”

“多谢公主!薛贵感激不尽。”

孟胜在一旁静静看着,突然有个感觉,这两人说的都是假话,不过演技很好,脸上完全看不出。

……

韩翠和孟胜两人径自去了花园,在一个假山后面停了下来,公主看了看左右四下无人,眼神犀利的问,“说实话,你怎么来了?”

她眼睛下意识瞟着孟胜的腿。

孟胜拱手笑道,“在下听说公主住在薛贵的府中,这不是羊入虎口吗?急得连夜都睡不好觉,所以一大早就赶来,替公主分忧。”

“胡闹!”韩翠脸一沉,“你腿受了箭伤,他们一定会猜到那日夜袭府中的人就是你,你岂不是自投罗网?”

孟胜心中一阵感动,立刻正色说道,“公主放心,进府之时我就跟薛贵实话实说,说尊公主之令前来查探一番,并无恶意,那薛贵听了不以为意,反而向我道歉,说是一场误会,还说定要责罚那日突施冷箭之人。”

韩翠脸上这才缓和下来,孟胜这一招聪明,把阴谋变成了阳谋,反而让人无话可说,只能接受。

第二百四十二章 剑拔弩张

“他娘的,三爷,这里没吃没喝,连个娘们儿都没有,要不是月俸还可以,老子真不想在这儿干了。”

光头一边殷勤的锤打着郭槐的腿,一边愤恨不停的说道。

这时夕阳西下,将坐在2人前这两人的身影拉得斜长。

他脑袋立刻被郭愧伸手打了一下“,臭小子,每天有酒有肉,还说没吃没喝的,你是不是皮痒了?”

“三爷,我就随便说说痛快嘴。”光头躲闪着贼眉鼠眼的笑了起来,“我看的那个叫苏二的家伙细皮嫩肉的,三爷,能不能……

他说的搓了搓手,笑容越发猥琐,光脑袋立刻没过,可以再次打了一下。这会儿明显打得比较重。,让光头忍不住喊出声来。

“能不能?你娘个屁,小子连我都不敢动,过几天等他老实了,我要把它送给薛爷,他老人家最好这口。”

郭槐说着,仰脖灌一口烈酒,嘴里叫了一声痛快。

光头一边给他捶着腿,一边好奇的问道,“这是不是贵族坊间所说的龙阳之好,这些富人真是吃饱了撑着,跟咱们这些穷人抢食吃。”

这话让郭槐冷笑一声,“你小子才知道,若是大家一齐把衣服脱了,这些所谓的达官贵人,大幅便便,一身赘肉,个个都是他妈的土蛤蟆。”

光头也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滋溜一声下肚,脸立刻红了起来,突然狰狞的说道,“那个叫苏二的家伙,老子是越看越不顺眼,今天等他出来,我要狠狠的打他一顿!”

郭槐笑了起来,“那小子哪里得罪你了?我看那小子不傻啊。”

光头摸摸自己的寸草不生的脑袋,“三爷他哪敢得罪我?我就是看他有点不对劲,尤其是他那看人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

这话也让郭淮不禁深思起来,这个叫赭的眼神,确实透着古怪,感觉他好像当过什么大官似的。

两人正在对富人尽情的嘲讽着,路口突然烟尘滚滚,二人慌忙站了起来,举目望去,只见一队兵马,压着一批行人走了过来,这些人被绳子一个连系在节i,被士兵们吆喝着前行。

光头眯起眼一笑,“三爷,又有新鲜货来了,我去挑一挑,看有没有细皮嫩肉的,咳,当然先给三爷尝尝鲜。”

郭槐没有理他,而是一脸赔笑的立刻迎了去,等见到领头的那名军官,却忍不住愣了一下,这人显然不是常来的那一位,样子十分陌生,不仅是他,连这一批来的军士,他也是一个都不认得,脚步本能的退了一步。

定了定心神,干笑着问,“军爷,上次的冯什长怎么这次没来?”

领头的军官马脸,冷冷瞪了他一眼,“怎么?他来的我就不能来,吃薛家饭的人多着呢,你能认识几个?”

光头趁他们说话间,已经挨个在挑选那帮送来的工奴,却惊讶的发现,这一批的百来人,不仅没有一个细皮嫩肉的,反而个个彪悍,看他的眼神更是吓人,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郭槐扫了一眼,表情见怪不怪,反而很有经验的问道,“军爷,这一批莫非是战斧?不知是哪国的?”

马脸军官笑了笑,你倒有些见识,这些是赵国战俘,上次跟边境,跟他干了一小仗,动静不太大。

“今年辛苦了,来来,坐下喝杯酒,”郭愧不疑有他,手里抓了一把铲币塞到她怀里,我脸上的笑容更甚。

他转眼看见光头,正要给这些矿奴上脚镣,他挥手制止,对郭槐道,“让你的人别乱动,薛少主有事要交代,上次那一批新货有两个人,一个叫苏秦,一个叫公孙琴,你赶紧把他们找出来,我这次要带回去,速度要快!”

郭槐一愣,开口道,“军爷上一批押送过来的人,并没有叫苏秦或者公孙琴的,小人记得很清楚。”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马脸军官脸拉得更长,声音冷了8度,“少主说有就有,你废什话?把上一批一个不少人全部带来上来,让我亲自来挑!”

郭槐擦擦额头上的汗,有些尴尬的说道,“上批已经死了六七个。”

金刚瞪了他一眼。

吓得郭槐脖子矮了半截,他立刻吩咐光头放下手中的活儿,去矿洞把上次那一批人通通叫了上来。

……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之后,半山腰传来脚镣叮叮当当的声音,五六个监工押着一批衣衫褴褛浑身恶臭的人走了过来,然后表情木然的一字排开。

马脸军官用手捏了捏鼻子,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两个人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确定的问

“苏秦?公孙琴?”

苏秦一抹脸上泥灰,神情沉稳的回答道,“在下正是苏秦,我身边的正是我的师妹公孙晴,今天你找我们?”

来了这几日,苏秦度日如年,虽然他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但是这里恶劣的环境,散发美味的食物,让他做梦都想逃离这个地方。

他心里不止一次的抱怨孟胜,怎么过了这么多天还不来救自己?

所以他不知道这军演的来意,是好意还是恶意?他这时也顾不了许多,只要赶紧离开这里就好。

……

听见苏秦开口说话,马脸军官再次上下打量一番,终于肯定眼前这人确实是苏秦,因为他的谈吐气质,绝对和身边工奴的格格不入。

“少主要见你们。”

马脸军官淡淡的说了一句,吩咐郭槐叫人立刻把他们脚镣打开。

等两人将脚卸下之后,郭淮正想命人,将这一批新来的战俘上脚镣,却听马脸君刚开口道,“这批战俘不是你矿洞的,我按上头规定带往别处。”

郭槐和光头面面相觑,但又不敢开口说什么,在他们的意识中,当兵的样子都很凶,能不招惹他们,尽量不要招惹,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在工友们羡慕的眼神中,马脸军官带着苏秦和公孙琴请正要离去。

突然一匹马,从山坡冲下来,挡在了队伍跟前,马上的中年人,冷吧扫看马脸军官一眼,语气沉着的说:

你们是什么人?居然假传少主的旨?苏秦二人不能走!

但作者在网上一回事儿,立刻从山坡下冲下十几个青衣人,手里都拿着做工精良的韩弩,弩上的箭齐齐对准了马脸和苏琴她们。

马脸呛一声,领着手下将剑拔了出来,神情冷静的围成一个战斗式。

现场顿时剑拔弩张。

郭槐和手下的监工们,一脸懵逼的看着眼前发生这一切,他们到底哪一边才是真正少爷派来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 命在我手

“郭老三,你不认得我?”

纪奎从马上一跃而下,手提韩式弓弩走到手足无措的郭槐跟前。

借着黄昏不多的余光,郭槐瞪大眼睛看了半响,粗犷的脸上慢慢荡起一圈笑纹,上前拱手,“您是纪爷?”

纪奎淡然一点头,手指着马脸军官的方向,“你认得他们?”

郭槐摇摇头,脸上立刻挨了纪奎一巴掌,打得他原地转了半圈,耳边传来纪奎的冷喝,“你即不认得,居然把少主送来的人交给他们,啊?”

郭槐捂着脸,不过他也是个机灵人儿,立刻对光头吼道,“去矿洞把我们的人都叫出来,带上家伙!”

光头屁滚尿流而去。

纪奎哼了一声,转过脸上前几步,对着马脸军官一拱手,“这位朋友,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带走苏秦二人?但是只要你把人交还给我们,你们可以全身而退,在下绝不失言。”

孙固低头沉吟一番,自己虽然人多势众,然而对方用的都是韩弩,占了先机,就算拼了命,只能两败俱伤,但是公孙衍临行前说了一句重话,阻挡这次任务的任何人,格杀勿论。

秦国纪律森严,下属要绝对服从上司的命令,即使明知是火坑也得跳!

想到这里,他直视纪奎的目光,沉声说道,“你们有韩弩又如何?我们这里有命,一命填一命,我看你们还剩下几人?这两个人我们志在必得,若是不能完成任务复命,回去也是死,不如在这里杀个痛快!”

纪奎皱起眉头,作为高手,他一眼就看出对方是一群刀头见过血的职业军人,目光狠厉且斗志昂扬。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慢慢向后退,正要挥手下令进攻,这时突听一人喊道,“等一下!”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苏秦。

之前,苏秦以为以马脸为首的这一伙军人,真的是那个什么少主派人来把他们带回去的,没想到又来一批所谓少主派来的人,这么说显然先前这些军人十有**是来救自己的,甚至可能是孟胜安排的救兵,但是眼看两方人马就要火拼,到时刀枪无眼,苏秦自然不能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中。

……

苏秦越众而出,走到孙固跟前拱手说道,“阁下何必为了我等,牺牲一帮肝胆相照的弟兄呢?如此即使带走了我们,苏某这一辈子也良心不安。”

孙固沉默的看着他。

又听苏秦继续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苏秦愿意和师弟跟他们一起走,你回去复命之后,就说是我等主动愿意留下,与你们无关。”

还没有等孙固回应,苏秦突然冲出人群,在众目睽睽中跑到了纪奎身边,这一幕让敌我双方都惊呆了。

“你!”

孙固吐出这一个字后,沉闷地闭上了嘴,苏秦倒说得轻巧,但自己这次回去之后肯定无法相公孙衍交差。

“弟兄们,上去夺人!”

他一挥手中的利剑,转身对着自己一帮手下吼道,目如喷火。

纪奎目光一沉,没有想到对方如此强硬,看来今日只能决出一个鱼死网破,他举手让自己人举起弩,厉声喝道,“听我号令,我说放就放!”

他还是想等等,若对方真的不要命的冲上来,他也只有放手一搏。

纪奎双目如鹰一般钉在孙固的脸上,完全忽视了身边的苏秦,苏秦突然出手,一把抽出他腰畔的剑,闪电一般抵在了他脖子上。

这突然的变故,立刻让四周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

……

纪奎突施险招,颈部沿着剑的边缘一滑而过,反手一掌狠狠向苏秦的胸膛拍去!却拍了个空,苏秦诡异的蹲下身体,一剑刺中了纪奎的左肋,纪奎身子一歪顿时跪了下来。

他刚想挣扎站起,冰冷的剑锋再次抵在他咽喉之上,头顶传来苏秦比剑锋还冰冷的声音,“你若再动一动,苏某就用你自己的剑送你上路。”

纪奎身子一僵,终于慢慢跪了下来,苏秦语气清冷,就知道他必然说到做到,自己万万想不到这个文弱书生居然还是个使剑的高手。

叫你的人放下武照,然后退到一边,我苏某用项上人头保证,包括你在内,绝不会动你分毫。”

肋骨上的剧痛让纪奎吸着冷气,抬眼看了看自己的手下,这些人都是跟随自己多年,每死一个就像自己也死了一分,他们的眼神充满关切,这么多人的命,就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对着手下开口的,“弟兄们,放下武器。”

这群青衣人纷纷弩和剑扔在了地上,然后整齐地退在一旁。

孙固立刻让手下将地上的剑弩捡了过来,紧绷的心弦这才慢慢放松下来,看向苏秦的目光带了一份敬意。

苏秦用剑将纪奎押过了过来,微微一笑道,“还请纪兄送我们一程,等我们走出一里之外,就叫你安然返回,苏秦以身家性命担保,言而有信。”

纪奎用沉默表示接受。

……

这时半山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为首的光头领着一帮监工,大呼小叫的冲了下来,手里拿着刀和鞭。

但等他们冲下来之后,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可惜已经晚了。

苏秦对孙固沉声说道,“苏某在这里,连日来过着非人的生活,这些监工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今日苏秦就为死在他们手下的冤魂报仇!”

孙固刚想出言制止,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料苏秦的动作更快,举弩对着光头就是一箭,光头应声倒地!

这乌黑的短箭钉在他眼窝子内,但还没有即死,抱头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发出凄厉的惨嚎。

一群监工吓得魂不附体,平日作威作福的他们,此刻瑟瑟发抖如一群鹌鹑,郭槐眼见不对撒腿就跑,却被苏秦又一箭穿胸,扑在地上一动不动。

“杀!”孙固冷声喝道。

既然苏秦已经开了个头,那么就让自己收尾好了,杀个干净。

一时间箭如雨落,现场五六十名监工一不不漏都被射成了刺猬!

公孙琴双手握拳立在原地,心里只觉痛快之报!他突然大步向半山腰的矿洞跑去,一边回头对苏秦道,“师兄,我去把陈轸他们叫出来!”

苏秦笑着招手,虽然短短七八天,但他已经和不少工友结成了朋友,今天既然杀了监工,当然要给他们自由,让受苦受难的弟兄们和自己一起回去!

第二百四十四章 要走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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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喜出望外

苏秦一溜烟从后门跑出了客栈。

有了钱,就有了机会和时间,苏秦、公孙琴还有陈轸三人,蹲在后院的小巷子里,商量着何去何从?

由于苏秦他们人生地不熟,所以只有让陈轸来安排他们暂时的落脚之地,然后三人再四处打听孟胜的下落。

正在窃窃私语中,后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三人闭上嘴,警惕地竖起耳朵,借着橘红色的窗光,苏秦微笑着迎了上去打招呼道,“掌柜可好?”

原来来人正是客栈的刘掌柜,他手里拎了一扎用草绳绑的垃圾,正准备扔到巷口,乍见苏秦是又惊又喜。

“可算等到你了,”掌柜激动的晃动手中的垃圾,抓牢苏秦的手退回到墙角的阴影中,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说道,“客官,你的那位孟兄弟,那几日没日没夜找得你好苦,他昨日刚跟老夫说,若你回来,就立刻去城南市坊的柯记鱼铺等他,他每天会在中午时分等你们两个时辰。”

他慢吞吞说着话儿,突然看见了墙角居然还蹲着失踪的公孙琴,脸上的欣喜又添了一分。

刘掌柜的话,让三人一脸喜色,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

为了谨慎起见,苏秦三人没敢回刘掌柜的客栈里住,而是在附近的一家小客栈住了一夜,等到第二日的中午时分,他们三个依旧是农夫的褐衣打扮,拎着两个竹篓步行去城南市坊。

阳翟是韩国的旧都,也是韩国的第一大城市,三水交汇,渔产丰富。

而城南市坊是阳翟城最大鱼贩食场,一走进牌坊,到处都是鱼腥味和小贩的吆喝声,苏秦忍不住抽了抽鼻子,让陈轸用地道的韩国话,一路打听,终于在拐角一处不起眼的鱼铺中,看见两个人蹲在木盆边,正在给客人挑鱼,其中一个黑衣人,脚上缠着布。

苏秦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让公孙琴和陈轸留在原地,自己蹑手蹑脚走到这个黑衣人的身后,朝他脑袋拍了一下。

孟胜猝然回头,一脸怒容顿时变成喜出望外,嘴唇抖了抖,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窜出来,“苏秦?”

他不顾手中的鱼腥味,一把将苏秦抱在怀里,勒得苏秦差点喘不过气来。

……

在鱼铺的隔间,苏秦三人和孟胜相对而坐,几日不见如隔三秋,一阵唏嘘之后,各自都是百感交集。

苏秦简单地把自己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和孟胜说了一遍,孟胜听完一脸后怕,之前韩翠公主跟他说,那个薛贵忍错服软,已经派人去宜阳铁矿将苏秦他们接回来,但是万万没想到薛贵竟然如此胆大包天,阴奉阳违,派的人并不是去接苏秦,而是去杀苏秦。

幸好有一股神秘的人马,将苏秦他们救了下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

“好个阴险的薛贵!”

“不杀此贼,难消心头之恨!”孟胜咬着牙,重重的拍在案几上。

当苏秦跟他提到,救他的那帮人三缄其口,功成身退,孟胜也是颇为吃惊,据他所知,这批人绝不是公主所派,更和自己无关,那究竟是谁呢?

他和苏秦百思不得其解?

陈轸突然开口说道,“这群人行动整齐,纪律严明,显然是一队训练有素的军士,墨家弟子遍及四海,那领头的军官是一张马脸,很有特点,小弟颇懂丹青,可以将他的样貌画出一个七八成来,孟兄可以让墨家弟子持着他的画像暗中寻找,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就在这阳翟城。”

苏秦点点头,“陈兄说的有道理,怪不得从渡口下来之后,他们但不愿和我们同路,就是不希望让我们知道,他们也在这阳翟城落脚。”

这家鱼铺,这是墨家弟子所开,很快取了笔墨和空白的棉布。

不到一刻钟,白布上就出现了一幅栩栩如生的人像,白描勾勒,和那个孙姓马脸军官几乎是一模一样,看得众人喜笑颜开,对陈轸赞不绝口。

……

“这个薛贵心如蛇蝎,留公主在府中绝非好意,孟兄,你们还是赶紧搬出来,以防夜长梦多。”

苏秦喝了一口水提议道。

孟胜湾下腰揉揉他受伤的腿,发狠一笑,“我们这么一走,岂不便宜了那个混蛋,我们得留下来。”

他用严肃的表情问,“苏兄,你老实说,见到韩威侯之后,你有几分把握能够说动他,结成合纵之盟?”

苏秦手撑在脸上,清了清嗓子说道,“在七国当中,韩国和燕国一样,实力最弱,齐赵这些大国们都已首肯,韩国自然不在话下,至少七成!”

“好,有你这句话,就好办了!”

孟胜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表情又恢复了之前的慵懒状态。

四人又在房间里叙谈良久,直到黄昏时分,才告辞离去。



在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孟胜回到了薛贵的府邸,见到公主韩翠,将苏秦的遭遇细述了一遍,韩翠当场气得爆炸,提着弩就要找薛贵那混蛋算帐。

在孟胜好说歹说下,这才让她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而此刻,薛贵正在自己的书房里走来走去,算算时间纪奎也该返回复命,此人处事一向沉稳干练,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按理来说是手到擒来,但是居然到现在还没回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脚将案件果品踢翻在地,今日再等不到他来,只好再派一批人去,正在一脸阴沉间,葛六叩门而入。

葛六将门关好,向薛贵沉声禀报,说他在魏国打听清楚了,魏太子死于非命,太子妃韩翠和她婆婆魏国的正妃熊氏闹翻了,所以她不辞而别,私自跑回韩国,据说魏王妃雷霆大怒,已经派特使去新郑责问韩威候的不教之过。”

这消息听得薛贵心花怒放,魏国太子死了,公主私自逃了,此两个消息,对他来说简直是太好了,怪不得公主一个人男装打扮,原来她不仅不想让魏国人知道,也不想让韩国人知道,不过此事除了自己以外,郡守吕藤那老家伙也知道公主的行踪,估计等他挥得消息之后,一定会立刻上报给韩侯,如此一来,留给自己运作的时间也不多了。

等葛六离开之后。

薛贵当即吩咐管家,在花厅摆下丰盛的酒席,今晚他要宴请公主。

第二百四十六章 诚意

镀金大厅里点着四盏十九连枝鱼形青铜灯座,但因为刻意安排在角落,隔着帷幕反而让光线朦朦胧胧,衬得今晚公主的容颜越发勾人心魄,酒过三巡之后,看得薛贵的眼睛都直了。

今天公主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仅穿上了几天前他特意送上的银狐大衣,而且脸上罕见地施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几杯酒之后,娇艳欲滴如花一般。

他清楚的记得,那日送给公主这件银狐大衣时,公主只是表情厌恶的扔在一边,从来没有穿过。

而今日她却特意穿了起来,这一幕不禁让薛贵心花怒放,一团火焰从小腹中升起,很快传遍了全身。

他用用冷水洗了把脸,这才让躁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对方可是公主,万自己会错了意,反而是欲速则不达,他决定用言语试探一番。

……

薛贵挥挥手,让大厅里的丫鬟小厮都退了下去,整个大厅只剩他和公主二人,当然门外,还守着一个孟二,不过此人也算是半个自己人,因为这几日公主的一举一动,他都如实向自己汇报,根据手下核实,居然全都是真的。

想到这里,他全身都放松下来,等于此刻里里外外都是自己人,

在敬过公主一杯酒之后,他故意叹了口气说道,“公主,恕在下无礼,你在魏国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而且听可靠消息说你的婆婆已经派出特使,去新郑向韩侯兴师问罪去了,估计要不了几天侯爷就会派人来阳翟带你回都城,所以在下今日特地摆下一桌酒席,以提前为公主饯行。”

说完,他不动声色的看向韩翠,果然她脸色大变,连手中的酒都洒了出来,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淡定,这让他嘴角闪过一丝得逞的微笑。

“薛贵,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在片刻慌乱之后,韩翠冷声问道。

薛贵大声对门外喊,“葛六。”

门外立刻有人应声而入,是一个尖脸的清瘦汉子。

谢贵和颜悦色的问,“葛六,你把在新郑打听到有关公主消息详细说给公主听,不准遗漏半个字,知道吗?”

葛六对公主拱手一礼,然后将之前和薛贵商量好的话语,真假参半加油添醋的说了出来,并且指出魏国派来的特使是上清周宵,说韩威侯听说公主私逃回韩国之后,也是勃然大怒,据说已经派御林军快马加鞭的赶来!

里面内容只有一小半是真的,却有一大半极尽夸张之能,目的就是在于,恐吓公主,让她六神无主,这样自己才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韩翠貌似越听脸色越是苍白,脸上酡红的酒意消失的干干净净。

……

葛六走后,韩翠突然站起身,看着墙角的青铜灯发呆,仿佛自言自语说道,“我死也不会回去。”

她转脸对着薛贵惨然一笑,“谢谢你告诉本宫这件事情,本宫连夜就搬出府去,以免连累了你!”

说罢举步就要离开,却被抢先一步的薛贵伸手拦住,他拱手对韩翠道,“公主请留步,在下倒有一个主意,绝对让任何人都不敢为难公主?”

“韩翠眼睛一亮,但立刻又黯淡了下去,“你连个小小的大夫都不是,有什么能力,说这样的话?”

薛贵哈哈大笑,昂然说道,“公主,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钱办不到的事情,我们薛家是韩国的首富,别的没有,有的是钱,只要公主答应在下一件事情,在下立刻连夜派人送上万金,给魏国的特使周萧宵另送上10万金和一车奇珍异宝让他转交给魏国的熊妃,如若不够,在下还可以源源不断的将礼物送上去,如此可以保证,魏国绝对没有人在招惹公主。

韩翠退了一步,坐回座位上,低头沉思起来,她从小是在深铜富贵中长长大的,自然最能体会到金钱的魅力,薛贵说的没错,若真的依他所言,那个魏国的老太婆自然会放自己一马。

她缓缓抬起头,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用手指梳了梳头发清冷地问,“你说让本宫答应你什么事情?”

薛贵原本豪爽的笑容,渐渐变得说不出的猥琐,用手指向公主又指指自己,故作深情的开口,“公主,你可能不知道,10年前在下曾经在新郑目睹过公主的芳容,那时公主还未及笄,但也早是美艳动人令在下魂不守舍,如今公子寡居一人,真可谓是上天对在下的恩赐,在下的意思,公主应该懂了吧?”

韩翠静静地听他说完,脸上的表情顿时阴沉下来,“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们薛家的钱,每一枚都含着一个工奴的命,本宫怎么可能让你用这样的钱,替本宫赎回自由!”

公主这冷冰冰的话,让薛贵胸中涌动的火焰瞬间熄灭下来,

他正想别的对策时又听公主开口道,“不过,你若能将你矿山中的工奴全部释放出来,以后只准用平民来代替,按时付给月俸,本宫倒可以考虑一下你的建议?”

薛贵顿时大喜,搓着双手声音颤抖地问,“公主此话当真?”

韩翠瞪了他一眼,薛贵自知失言,给自己扇了个耳光,赔笑道,“公主对不起,是我刚才太激动了。”

“我答应,我答应!”

他连连说道,心里却另有一番盘算,只要公主娶到手,到时再把那些工奴重新抓回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公主也只能无可奈何,悔之晚矣。

“好,你现在写一封书函,今晚我就让我的属下和你的管家一道去宜阳铁矿办理好这件事,而且每位遣散的工奴发100币作为路费。”

“公主,怎么这么急?”

薛贵忍不住问道,却又被韩翠狠狠瞪了一眼,他只好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连忙改口说道,“好,在下就当着公主的面,立刻写书涵,盖上本人的印章。”

为了以示诚意,薛贵说到做到。

当着公主的面,在绢布上写了一道释放工奴的书函,并且潇潇洒洒盖上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私印。

公主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这才满意的一笑,当堂换来孟胜和管家,吩咐了一番之后,两人匆匆离去。

大堂内又恢复了寂静。

韩翠淡淡叹了口气,“这样你的钱,本宫还不嫌脏。”

目送公主离去之后,薛贵一个人在大厅里反复走了几圈,兴奋情难以言表,若公主从来没有出嫁过,以自己的身份,万万配不上,但是如今她是寡居之人,而自己是首富之子,那么两人在一起切也门当户对。

第二百四十七章 老东西

宜阳城郊,一处庄院。

天阴沉沉的,还下着零星的小雨,远处的山脚下,有一缕一缕的黑烟,那里是附近的铁矿冶炼场。

马车在朱漆大门外缓缓停住,那个叫丁福的圆脸管家在车夫搀扶下抬腿从车厢里走了下来,身后跟着面色冷峻一身黑色裘服的孟胜。

他抬眼看向大门,门口立着的两个石狮居然比一般达官贵人家大了足足两倍,他鼻子哼了一声,暴发户。

两人下车之后,守在门口的两位大汉立刻点头哈腰的将两人迎了进去,穿过悠长如一个世纪的走廊,花了半个时辰,才走到了韩国首富薛丰的卧室。

自今年入冬以来,他染上风寒,已经卧床近一月有余。

看见床上这个脸上没有半点肉的干枯老人,孟胜很难想象,这就是韩国的首富,在他印象中,有钱人不都个个是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吗?

屋子里有一股难闻的中药味,孟胜捻了捻鼻子,沉默的站在门口处。

薛丰斜靠在床榻上,一名乖巧的丫鬟正在轻轻帮他揉着腿。

管家丁福上前恭恭敬敬的弯腰作揖,低声道,“丁福拜见老爷。”

“什么事?”

薛丰一直闭着的双眼,突然微开一缝,一道凌厉的寒光,直射出来,盯着丁福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而一旁的孟胜,也被他眼角的余光扫了一遍,让他周身的血液瞬间冻了一下。

……

丁福把薛贵应韩翠要求下令释放宜阳铁矿的工奴一事大略说了一遍,又解释道,“虽然老爷,将矿上的事宜全权委托给少爷处理,但兹事体大,小的还是想事先向老爷通禀。”

薛丰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从他颤动的手指上看,孟胜知道这事绝对让这老头气得不轻。

薛丰摆摆手让丫鬟出去,丁福忐忑不安的亲自动手把门关上。

丁福回转身,薛丰飞出一个药碗狠狠砸在他脸上,丁福惨叫一声,捂着脸一动不动地跪着。

“就是因为他做事不动脑筋,我才派你到他身边,你是怎么做的?”

薛丰瞪目吼道,然后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丁福赶紧上前帮他揉着胸,好半天这个韩国首富才缓过劲来。

“你现在给我滚回去,告诉他,我还没死,这么大的事由我说了算!铁矿足足有5万人,他这蠢货说放就放,还有那些战俘呢?这些人还轮不到薛家做主,快30岁的人了,还如此色令智昏!他居然敢打公主的主意,是想让我们薛家一族400余口替他陪葬吗?”

薛丰说一句话,就喘一口气。

丁福唯唯诺诺,丝毫不敢顶嘴,他跟着薛平身边鞍前马后20余年,还从来没有看他发如此大的脾气。

一直立在一旁不吭声的孟胜勃然变色,双手抱胸,盯着薛丰的眼睛,冷哼着开口道,“老家伙,什么色令智昏?你是在说公主吗?”

薛丰的目光徐徐转向他,“丁福,这不是你的人?”

丁福擦擦头上的冷汗,“老爷,这人是公主手下。”

薛丰脸色稍稍缓和,但语气依旧强硬,“小子,就算太子在老夫面前,也会敬我三分,你算什么东西?”

孟胜咦了一声,突然一步上前扯着薛丰的衣襟,把他拎鸡似地拖下床,拔剑顶在了他的咽喉上。

这一幕吓得丁福双腿打软,连声音都吓没了,想去叫人又不敢,只得呆呆的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老东西,公主说要放人你敢不放?我现在就把你押到矿上,不放也得放!你试试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剑硬。”孟圣冷笑着说道,薛丰身上浓郁的药味,又让他别着脸往后仰。

自从管家打算先去禀告薛丰,孟胜就估计这是怕要黄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劫了这个老家伙,赶鸭上架,自己身后有公主撑腰,怕他娘的。

……

堂堂的首富,此刻半跪在地上,拼命咳嗽着,饶是自己一向以沉稳自居,也被这个莽汉的行为差点气昏。

他在韩国经商已有50余年,可以说在朝野人脉极广,这个世界居然有人如此粗暴将他拉下床,还用剑顶着他的咽喉,他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丁福又上前帮他敲背。

……

孟胜将剑放下,盯着丁福的脸,“你赶紧下去叫两个人进来,然后把他扶进马车,我们马上出发。”

他又笑着警告道,“不要耍花样,敢叫人埋伏我,我随手一剑就能杀了这东西,他的命可是金山银山。”

丁福虽然做生意有一套,但胆子却比他的圆脸小多了,唯唯诺诺之后,几乎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

“只要老夫不死,无论你是哪国人,都要灭你九族!”薛丰趴在床沿牛喘,回头恶狠狠的对孟胜道。

孟胜掏了掏耳朵,将一片耳垢弹在了在韩国首富的脸上,耸耸肩,“好啊,我等着呢。”

不一会儿两个相貌颇为端正的年轻小厮在丁福带领下走了进来,看得出他是特意为之,好让孟胜放心。

两个小厮撑着薛平慢慢走了出去,孟胜紧跟在后面,手里按着剑,一有异动,就先取这老家伙的狗命。

所幸丁福为人不敢冒进,这一路下来,并没有看到有人设伏,一行人顺利走到门口上了马车。

孟胜让丁福亲自驾车,朝六十里外的宜阳铁矿疾驰而去。

……

宜阳铁山,总共有大小铁矿三十六座,其中二十八座,为薛丰所有。

孟胜他们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一一将这二十八座铁矿所有活在地狱里的矿奴,当场全部释放。

现场的监工和工头目瞪口呆,但看到首富亲自驾临,他们都没话说,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工奴们欢天喜地而去,每人还领了100枚铲币的路费。

孟胜立在马车上,感慨万千,将这些工奴释放是苏秦的要求,他在这里吃尽了苦头,自然不能看着这些工友还过猪狗不如的生活。

这多亏了公主韩翠。

想到这里,孟胜对她好感又增了一分,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还以为她是一个艳如桃李心如蛇蝎的女人,否则又怎么会跟那个太子魏迎成双成对?

后来在交谈中才知道,魏迎也是一个两面人,在权力上野心勃勃,但对待自己的结发夫妻却也是一心一意,所以在魏迎死后,她才会不顾一切想去为自己丈夫复仇。

这样的女子有情有义。

我娶定了!

孟胜突然仰天长啸。

把车里的首富吓了一跳!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一定很想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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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公主夜宴

直到父亲的身体渐渐僵硬之后,薛贵长出了一口气,面色惨白地走出房间将守候在走廊外的丁福唤了进来。

眼前这一幕,将丁福吓得魂飞魄散,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薛贵对着他耳边吩咐了几句,他机械式的点点头,出门找了两个亲信,将薛丰的尸体用毯子裹了起来,薛贵亲自背在身上,丁福对众人宣称,老爷要跟少爷一起回阳翟住一段时间,等来年春天再回来。

这个消息虽然很突然,但薛贵这个人平时横行霸道,对下人非打即骂,所以没有任何人敢发出质疑之声。

此刻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

这座藏污纳垢冷血无情的首富豪宅,被一片苍茫笼罩着,倒显得干净。

马车在漫天大雪中,赶往阳翟。

然而走了没几天之后,薛贵的车队,又急匆匆的赶了回来,才在大门停下,门卫就看见薛贵伏在台阶上失声痛哭起来,这一幕惊动了府中所有的下人,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老爷在路上因病去逝,车队只好返回宜阳。

首富的葬礼,自然惊动了整个韩国朝野,薛贵的两个妹妹携妹夫,也亲自从韩国都城新郑,赶回来奔丧。

兄妹相见,只是抱头痛哭。

……

大约十五天之后,风尘仆仆的薛贵终于迫不及待地回到阳翟。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公主,种子开花,现在已到了结果的时候,就让他一路都要哼起歌来。

走进大门。

公主韩翠亲自上前慰问,因为薛丰去世的消息也早已传到阳翟,无论怎么样,这人有丧父之痛,他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公主理当安慰一番。

薛贵一见公主,张臂欲要抱头痛哭,公主虽然闪过身,却还是让他握住了自己的手,忍气片刻。

栏杆后,抱剑而立的孟胜一脸冷笑,他亲眼见过薛丰,这老头只是偶感风寒,身子还硬朗的很,怎么会突然死掉?这么快完蛋也只有一种可能。

他的目光从薛贵身上,移到立在他身后的管家丁福脸上,这个富态管家此刻眼神闪烁,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从某种程度上验证了孟胜的判断。

……

在故作悲伤,安静了几日之后,这一天,雪后初晴,一大片阳光照进庭院,薛贵邀清公主在花园中赏雪,见四下无人,突然伸手抓住了公主的手,笑着问,“公主,你交代我的事都已经办好了,我爹去世以后,亿万家财都在我一人的手上,若公主点头,我立即派人去新郑打点魏国使臣。”

他的言下之意,是希望韩翠亲口表白要下嫁于他。

韩翠慢慢抽出了自己的手,不过脸上扬起一圈笑容,正色道,“本宫也不是一个失信之人,不过要想做我的夫君,规矩可多了,今晚戌时本宫在房中备好酒菜,我细细说给你听。”

薛贵心花怒放,就想抱着公主亲一口,却被她冰冷的眼神吓退了一步,只得陪笑着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

夜里戌时,薛贵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准时来到公主的房间,一见面眼睛立刻就直了,今晚的韩翠打扮得异常美丽,云衫长袖,翩翩如仙子。

一桌精致的酒菜早已摆好,据说有几道还是公主亲自下厨的手艺。

更让他欣喜的是,房间里除了他二人以外,并没有丫鬟在场,那个跟公主形影不离的孟胜,也不早见了踪影,看来公主是诚意十足啊。

就在薛贵进入公主房间的同时,丁福也独自来到街角的一个酒肆,酒肆主人是一个容貌颇为妩媚的老板娘,年纪虽然有40多岁,却是风韵犹存,惹得不少单身汉垂涎三尺。

丁福虽是有家室的人,但是也被这徐娘半老的老板娘勾去了魂魄,几乎一有空闲就来她这里喝酒。

但这一次他坐下之后,任凭老板娘在他身前晃来晃去,居然都看也不看一下,气得老板娘狠狠啐了他一口,板着脸去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

丁福唉声叹气喝了几杯酒之后,结了帐,摇摇晃晃往府中走去。

刚走进一个路口,阴影中突然冒出一只手,狠狠敲了一下他的后脑壳,他两眼一黑,栽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悠悠醒来,全身都毛骨悚然,只见面前灯光很暗,有一个黑发白衣的身影,在眼前来回晃动着,一边晃动一边哑声叫着,“老夫死的好惨,丁福,你就是帮凶……”

这声音沙哑苍老,居然是自已老爷薛丰的声音。

丁福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原来自己是被鬼抓到这里来了,对着这白影拼命的磕头,“老爷,老爷,都是您儿子干的,跟我没关系,真的老爷!”

灯突然亮起来,在一道屏风之后缓缓走了几个人,一个是郡守吕腾,另一个正是苏秦,而扮鬼的是陈轸。

……

酒不醉人人自醉,薛贵不仅自己喝得多,也拼命给公主敬酒,他的意图自然很明显,就是想把公主灌醉了,但令他万分惊讶的是,看似弱不禁风的韩翠酒量居然比他还好,

大半坛酒下肚之后,自己已经是舌头大了三倍,而公主的眼睛却越发明亮,也让他越发神魂颠倒。

终于他借着酒劲,伸手就要揉公主的腰,公子身子一拧,笑盈盈甩开,这一笑对他又是莫大的鼓励,他赶紧将半掩的房门关上,张开双臂肆无忌惮的向公主扑了过去。

韩翠脚一勾,将他拌了一个狗啃屎,突然一把将自己的半边衣袖扯了下来,对着门外大喊,“来人,有人非礼我,快来人,快来人!”

哐当一声,门被人一脚踢开,孟胜提剑闯进来,一手采住薛贵的头发,用剑顶着他咽喉扯了起来,口水喷了对方一脸,“大胆狂徒,居然敢轻薄公主,你还有没有王法!”

他这一吼,将薛贵的酒惊醒了一半,他看看公主,又看看孟胜,自己即使再蠢也明白了,是中了圈套。

他阴沉的笑了起来。

门外传来一阵激烈的脚步声,一队青衣人持弩立刻将这房间围了起来,乌黑的箭尖对准了孟胜还有公主。

从脚步声可以看出,这些人也早已埋伏多时,显然不是临时冲过来。

第二百五十章 皆大欢喜

“公主,我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薛贵转头看向孟胜发狠地说道,“我数三下,你再不放开我,我就让手下将公主射成一个稻草人,我一命换公主一命,这辈子值了!”

不得孟胜回应,他嘴里开口数道,“一,二……”

“三!”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薛贵气急败坏地吼道,“是哪个兔崽子叫的,老子还没开口呢?”

这个三字,他当然绝不会出口,因为他根本不想和公主同归于尽,却突然被人抢先说了,自然气得抓狂。

随着这三字喊声,众人闻声向后望去,所有人都惊了一跳,不知何时,青衣人外又被一群黑衣人无声无息的包围了,他们手里也拿着漆黑的韩弩。

黑衣人静静分开,缓缓走过了一个人,笑眯眯的对一脸震惊的薛贵开口道,“这三字是我说的。”

来人正是苏秦。

薛贵的眼珠子差点爆了出来,惊凝不定地看向公主,倒收冷气,这么说来上次自己那个矿监工被杀工奴逃亡真是公主派人下狠手干的?

苏秦身后,跟着一个老者,面容冷静中又带着嘲讽之色,是阳翟百姓的父母官郡守李腾,他看向薛贵厉声喝道,“大胆薛贵,居然挟持公主,这可是诛三族的大罪,而且你简直毫无人性,居然亲手杀了你的生身父亲!”

他此言一出,持弩的青衣人顿时一片哗然,不少人目中充满了愤怒。

他们原来都是薛丰的亲随,后来才在老爷的指派下,跟随薛贵来到阳翟,可以说薛丰才是他们真正的恩主,没想到他却死在自己儿子手中。

“你胡说!我怎么会杀了我爹?”眼看青衣人开始动摇,薛贵不禁气急败坏的吼道,“吕腾你找死!”

他话音刚落,阴影中又走出了一个人,一张熟悉的圆脸让众人都看清楚,此人正是管家丁福。

在众目睽睽之中,丁福目光闪烁,极力不去看薛贵吃人的眼神,深提一口气,当着所有人的面说道,“我丁福在这里作证,老爷在出发来阳翟之前就已经被少爷毒死在卧房之内,后来假装在途中暴毙,这才返回宜阳安葬。”

丁福的话有鼻子有眼,那之前早已半信半疑的青衣人终于神情大变,他们转过身直勾勾盯着薛贵。

就像十几头狼,在盯着一只落了单的老虎,令薛贵遍体生寒。

“本官再次声明,只要放下武器者皆从宽发落,否则一律和薛贵同罪,薛贵狼子野心,不仅挟持公主,还残忍弑父,依韩律当五马分尸!”

吕腾中气十足的说道。

青衣人面面相觑,脸色都十分难看,终于领头的青衣人高声问了一句,“郡守所言可当真,只要我等放下武器,就可以从轻发落?”

“本宫就是证人,你等大可放心,只要放下武器,就饶你们死罪。”屋子内的韩翠突然开口说道。

青衣人把手中的弩和腰上剑纷纷扔在了地叩首,薛贵面如土色,嘶喊道,“公主饶命,在下实在是太喜欢公主了,所以才做出了这种杀父的举动,求公主饶我一条贱命,我要把所有的家财都献给公主,只求能够活命。”

韩翠一脚把他踢了个跟头,冷笑着问吕腾,“吕郡守,薛贵说要他捐出全部的家产献给朝廷,按照韩国律例,他的五马分尸之刑可饶否?”

“可饶。”吕腾开口道。

作为一郡之首,韩国的封疆大吏,他对韩国的立法可以说倒背如流,所以公主一问就脱口而出。

薛贵大喜过望,激动得眼泪都飙飞出来,只要能活下来,自己两个妹妹可是相国公孙本媳妇,有了这层关系,日后东山再起必然指日可待。

而现场的孟胜和苏秦对视一眼,两人都皱起了眉头,打蛇不死终是祸患,他们处心积虑的设下计谋,可不是为了让这工儿狼怕全身而退。

“公主,五马之刑可饶,但死罪难免,依韩国律例,当斩首示!”

吕腾缓缓补充的说道。

薛贵扑通一声,自己刚兴奋地站直的身体今日摔倒在地上,这一次他再也没有起来,他当场昏死过去。

……

这么多年来,作为一郡之首的吕腾一直被薛贵压得喘不过气来,主要是因为他的父亲韩国首富薛丰,还有和他家有姻亲关系的相国势力,

而现在薛丰死于他儿子之手,甘腾背后又有公主强力撑腰,所以此时并不怕相国来找他的麻烦。

在薛峰认罪写下供状之后,他非常利落的查抄了薛贵在阳翟的大宅子,搜出了大量的金银珠宝和房产地契,又派人去了宜阳的首富大宅,查出的财物整整装了100辆大车。

这些全都归公主所有,而公主听取了苏秦的建议,将所有的财物整理成册,派人亲赴新郑上交给自己的君父,除拿出一部分打发前来兴师问罪的魏国上卿周霄外,另外又亲自派人奔赴魏国给魏惠王和王妃熊氏送去了一份极为厚重的礼物。

果然,在金钱的开路之下,熊氏派人传话来说,公主现在已是自由之身,想留在魏国也好,想回韩国也好,悉听自便,韩翠也心知肚明,自己出逃的举动,其实是正中熊妃的下怀,她自然乐得顺水推舟,两人皆大欢喜。

苏秦建议公主,将宜阳的铁矿交由甘腾代理朝廷打理,这个郡守虽然庸碌无能,但为人并不贪婪,对王室也算忠心耿耿,而且对百姓也还可以,否则这么多年来早和薛贵狼狈为奸。

所以公主听从他的建议,将宜阳铁矿交由甘腾,并且再三严正指出决不能再出现虐待矿工的现象,否则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甘滕自然叩首听命,能够得到公主的重用,他万般珍惜。

……

在阳翟呆了一个半月,是该去新郑面前韩国国君韩威侯了。

苏秦在阳翟城外与公孙琴和陈轸道别,相约来年再见。

年关已近,他突然想起远在齐国的张仪,这离他与姜杏儿的好日子越发临近了,除了韩国以外还要去楚国,时间紧迫,恐怕要食言而肥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公仲侈与颜率

山脉绵延起伏,如一条白色的巨龙,横亘在苍茫的原野之上。

在韩国都城新郑的郊外,雪渐渐停了,一叶扁盘停泊在河畔,舟上坐着一个蓑笠翁,正在独钓寒江之雪。

两名随行的侍卫,正一动不动的立在他身后,目光如鹰环视四周,头发上都被积雪覆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依旧伫立如松。

一个时辰之后,渔夫两手空空的走下小船,这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踏着皑皑的积雪哒哒而来。

“相国好兴致啊!”马上的年轻人神情俊朗服饰华贵,他翻身下马,对渔夫拱手一笑,不过看着他空空如也的竹楼,更是不禁摇头的哈哈大笑。

“老夫见过太子殿下。”公仲侈将娱空竹篓交给随从,弯腰一礼。

太子韩锐连忙将他扶了起来,看了看公仲侈的左右,不等公仲侈吩咐,那两个随形大汉立刻远远的退开,直到听不见他二人说话为止。

而跟随太子一队随从,也知趣的走开,显然这两人是要说一些私密的话题,作为手下自然要懂得避嫌。

……

两人携手进了船舱,在一个泥制小火炉上正温着一壶酒,酒香扑鼻而来,让太子忍不住倒了一碗,一抹嘴大赞一声,“相国自酿的绿蚁春,果然名不虚传,让本殿下忍不住要连干三碗。”

“太子若喜欢,等老夫回去之后,立刻派人送两坛去太子府。”

“那就多谢相国!”韩锐眼晴一亮。

公仲侈举杯对韩锐一敬,不功声色地轻轻呷了一口。

两人突然安静下来,只有泥炉煮酒发出嘟嘟嘟噜的声音。

……

“相国,舍妹对薛家的处置确定有些不知轻重,所以她咋日刚到王宫,君父就狠狠的斥责了她一番!”

公仲侈垂着双目,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用铁勾拔拔了炉火。

韩锐静静地看着他。

直到炭火又旺了一圈,公仲侈这才用布擦了擦手,抬眼问道,“太子这次前来,是君侯的意思,还是公主?”

韩锐伸手拷了拷火,哈着热气说道,“是君父让我来的,相国乃韩国重臣,舍妹冒犯之处,我这个做哥哥的理应来向相国表达歉意。”

公仲侈立刻拱手垂目道,“太子严重了,老夫受不起,请转呈君侯和公主,老夫虽然和薛家有姻亲关系,但薛贵竟然做出如此畜生之举,公主对他的处理并无过失之处。”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脸上摇头叹息道,“只是这畜生处决过快了,至少让他两个妹妹见上一见也好,唉。”

太子脸色有些尴尬,“相国,我这个妹妹就是性子太急,做事情毛毛躁躁的,你的两位儿媳那边……”

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两个精美的礼盒,放在按几案之上,用手将盖子打开,两道华光顿时这艘简陋的小船,映照的蓬荜生辉。

竟是两块做工极为精美的白凤玉佩,细看一眼栩栩如生,显然价值不菲,至少值千金以上。

但公仲侈,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客气的开口说道,“那老夫就带两位儿媳,多谢公主的厚爱!”

两人又不紧不慢的说了一些闲话,最后太子起身告辞,而公仲侈走出船舱,拱手恭送他的离去。

等太子一行人成了一片白雪中几个越来越小的黑点之后。

公仲侈走入船舱,将酒壶从炉上端了起来,随手将两盒白玉抛入炉中,看着它们慢慢的燃烧成灰烬,他眯着眼睛自言自语,“二十八座铁矿数十张地气,上百车金银美玉,就用这两个东西打发了老夫,真当老夫是乞丐呀!”

他拍拍手,大步走出船舱,对立在一旁的贴身侍卫道,“吴冲,颜先生走了几天了,也该回来了吧。”

那个手臂如狼,站立如松的侍卫上前拱手答道,“相爷,颜先生刚到,现在在府中等候相爷。”

……

新郑,相府书房。

一个面白如玉的中年文士,正负手看着墙壁上的一幅山水帛画,每一条勾勒的线条,都在用手很仔细的临摹着,手里捧的茶已经凉了,却恍然不见,整个人都沉醉在墨色山水中。

门口传来一声轻咳,文士的眼神这才从画里拔了出来,放下茶盏,恭恭敬敬一礼道,“颜率参见相爷。”

公仲侈含笑而入,目光从他的脸上落到墙上的画上,径直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将画取了下来,轻轻卷起递到颜率手中,“先生,宝剑赠英雄,好画赠高士,这幅画老夫只是挂在墙上附庸风雅,还是送给先生吧。”

颜率接过画,嘴里倒没说什么,只是当着公仲侈的面,又挂了回去,这才拱手说道,“多谢相国好意,在下四海飘零,无家无室,绝妙丹青还是挂着相府中,能长久保存。”

公仲侈脸上虽然保持着笑容,但眉眼间却闪过一丝冷色,他挥手让下人退下之后,扶着案几坐了下来,语气有些沉闷的问道,“颜先生,何出此言?老夫门客近千,最器重的莫过于先生,先生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美女金帛,本相应有尽有,只是希望先生能够长久的留在相府,为本相分忧解困。”

颜率急忙拱手道,“相爷误会了,相爷对我恩重如山,让我一个山中野人锦衣玉食,只是在下闲散惯了,只想做个闲云野鹤,长久呆在一地,往往生了厌倦之心。”

公仲侈吹了吹口中的茶,半响都没开口,但心里早就恨不得一脚将这个家伙踢死,喝了半口茶之后,这才问道,“先生,本相托你打听的事情,是否有了眉目?”

颜率拱手道,“相爷,在下已经打听清楚了,薛丰是为其子薛贵所杀,且他确实有调戏公主之举,不过……”

他压低声音说道,“从种种迹象表明,所谓的调戏,倒更像是中了一个圈套,公主施了美人计。”

公仲侈脸色沉了下来,将手中的杯子重重顿在茶几上,水溅了出来,“果然如此,一开始她就设了局,”

颜率点了点头,“在下也是这么认为,但是设局的并非公主,而是她身边两个随从,一个是天下四大剑客之一,墨家首席弟子孟胜,另一个则是更有来头,他是鬼谷子的高徒苏秦。”

“苏秦?”

公仲侈不禁皱眉,“是那个稷下学宫论战魁首的苏秦?”

“正是此人!”颜率肯定地答道。

第二百五十二章 密谈

在微微惊讶之后,多年的克己功夫让公仲侈的脸色很快平静下来,他揉擦了一下额头,摆手示意颜率在茶几边坐了下来,他有些不解的问道,“颜先生,苏秦和孟胜都是青年人中的翘楚,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百里挑一的俊杰,怎么和韩翠这个逃亡的王妃一起?”

颜率道了一口茶,“相爷,关于这个事情,在下幸不辱命,也打听清楚了,先是听说当年马陵之战中魏国太子申竟然没有死,而就隐居在马陵,但是他的行踪在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苏秦和孟胜,然而当今的魏国太子魏迎却亲自带人直赴马陵,要杀魏申……

颜色绘生讲了半个时辰,才让她明白了,为什么苏秦和孟胜居然和试试逃出魏国的韩国公主韩翠走在了一起。

这过程充满了诸多巧合,但细细一想,又绝非巧合那么简单。

……

公仲侈头抬了起来,“这么说来,苏秦是那几个做说客的?”

颜率点点头,“不错,据在下所知,苏琴来韩国之前,已经先后说服了赵国,燕国,齐国的三国国君结为合纵之盟共同对抗秦国,但是魏国的国君魏惠王却并没有表态,而是派抒情来韩国,看看韩侯的意思?

公仲侯沉默的看向窗外,现在太阳已经出来了,庭院中树上的雪花在无声的掉了下来,像是一声叹息。

他回过头。用手指轻轻敲着茶几说道,“我们韩国地小人稀,又被几个大国夹在中间,合纵?讨好了东边,又惹得西边生气,哪有那么简单?”

他看向颜率问道,“先生对于合纵之策,先生是怎么看的?”

颜率低头沉思了片刻,这才款款说道,“相爷,请恕在下直言,如今天下7分,全国一强独大,其他六国没有任何一国能独立抵抗,联手是唯一的办法,现在秦国新君登基立足未稳,但一旦让国家平隐,之后,她第1个对付的,可能就是我们韩国,因为我们是秦国邻国,最弱的一个,为了自保,也只能选择和其他六国,结成兄弟之盟。

他这话显然令公仲侈有些不悦,公仲侈语气淡淡的说“颜先生,大难来临还不是各自独飞,颜先生,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弱者没有依靠强者才能生存,你懂我的意思吗?”

“相爷,您是说和秦国结成同盟,去对抗赵齐燕梦魏五国?颜率颇有些吃惊的问道,“相爷,大家认为这个念头,实为不妥,秦人强悍自视极高,他们要的不是朋友,而是仆人。”

公仲侈干呵两声,没有继续将这个话题争论下去。

眼看话有些不投机,颜率当即拱手,先行告退。

……

等颜率走后,公仲侈打开书房的暗格机关,一面墙壁由内而外缓缓的推开,他回头看了看,闪身走了进去,脚下是一道长长的甬道,地上每隔一丈,就点着一盏壁灯。

他沿着甬道,走了大约一刻钟之后,来到一间没有门的房间。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里面静静地喝着茶,听见脚步声,头也没有抬起,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公仲兄,你又来迟了。”

公仲侈歉意的笑了笑,“周兄见笑了,”说着走到案几边坐了下来。

他不说话脸上满是嘲讽的微笑,这表情让周宵很不高兴,不禁哼了一声道,“公仲兄,为何发笑?”

公仲侈轻咳了一声,“我下周新格局太小,一车礼物就让你闭上了嘴。”

周萧的脸色顿时耷拉下来,将茶盏往桌子上一放,“公仲兄,你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虽然礼物并不贵重,但是乃公主亲手所赠,自然意义非凡,冤家易解不易结嘛。”

公仲侈静静的打量他,好像不认识她这个人的,哑然失笑道,“你知道公主查抄薛家得到了多少东西吗?可以说是价值连城,盆满钵满,你和魏人的只是一瓢水而已。”

“相国,在下并不贪心,有总比没有好,这话题我不想谈了。”

周宵说着,一脸疲倦地打着哈气,一副要打瞌睡的样子。

……

公仲侈及时转换了话题,“周兄,这个苏秦,你知道吗?”

周霄点点头,面露讥讽的微笑,“此人伶牙俐齿,确实有经世纬地之才,不过人很自傲,我在魏国曾经和他斗了斗嘴,结果惨败而归,呵呵。”

“周兄这么说,你是赞同他的合纵之策了,”公仲侈脸上没有了笑容。

周宵哼了一声,“合纵之策,那事情说的容易却不知做起来有多难,山东六国原本就是面和心不和,就算暂时走在了一起,以后也容易瓦解。”

公仲侈不禁拍手笑的,“对,英雄所见略同,韩国与其联合5个小国,不如去依靠一个大国。”

“好,老夫也是这个意思,明日在朝堂上,君侯要接见苏秦,我们二人携手,定要将那个苏秦骂了个狗血喷头,让他灰溜溜的,回魏国或齐国去,方解我心头之气。

夜,韩国王宫。

秦国国君韩威侯在书房听取太子盈对拜访之事的介绍,就听太子说道,君父,相国效果只是表面上的客,是一种酝酿的某种情绪,也许哪一天就突然爆发,所以必须要防患于未然。

还没有大约六十五六岁左右,头发,早已半白,但精神矍铄,两只眼睛炯炯的盯着太子很累,海瑞并不是他的长子,而是他的第4个儿子,但是从小乖巧伶俐,深得他的喜爱,还有个最关键的因素是,他是自己的正妃所生,而自己的长子却是侧妃所生,所以,他举例认定很累,为自己的接班人。

还好,沉默了片刻说道,根据维护队效果的了解,这,咱家这一块超级大肥肉,被我们给吃了,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这样吧,你派几个得力心腹,一日12个时辰,都说在相府门外,记录下她,见了什么人

君父,这是不是太夸张了?太子有些茫然不解道。

韩威武脸色一沉,深呼吸了之后才说道,你还是太年轻了,但相国纵横官场十几年,从来是睚眦必报,今日吃了这么大的亏,想必他绝不会善罢甘休,谁自然要好好派人盯着他。

第二百五十三章 煮茶论韩君

韩锐和父亲道别之后,直接去了母后林妃所住的章华苑,自己的妹妹韩聚回都城之后就和母亲住在一起。

这时大雪已弱,不少宫女在花园打扫着积雪,穿过一处假山之后,远远看见树木间一个穿着鹅黄色披风的女子在伸手逗一只黑色的小狗。

好多年没见,小妹还这么贪玩。

韩锐用食指和中指在唇间吹了一尖脆的口哨,那只黑狗耳朵一耸,立刻飞窜了过来,把韩翠吓了一跳。

她不禁回头展颜一笑,小跑过来,对着韩锐甜甜叫了声,“四哥。”

韩锐摸摸她的脑袋,“多年没有回宫,怎么样?住得还习惯吗?”

“习惯,这是我的家呀。”

韩翠轻吐一口热气说的,眼睛不由发红,声音也有些哽咽了。

如果自己不是韩国的公主,那么应该在自己的故乡长长久久的和家人朝夕相处,何至于在异国他乡受气?

韩锐看出她眼中的深意,目光怜爱的脱口而出,“小妹,现在你想做多久就住多久,四哥保证。”

“多谢四哥!”韩翠破涕为笑。

自己的四哥现在是太子,将来就是韩国的国君,掌一国大权,有他这句话,让韩翠心里踏实了许多。

……

兄妹二人沿着花园小径,一路谈笑着,来到一个五角小亭坐了下来,亭外荷池里枯萎的荷芰看起来十分萧索,却也有一种凋谢的美丽。

“听母后说,你今日去见了公仲侈,还带去了两份厚礼?他的反应怎么样?”韩翠静静地问道。

“小妹放心,他是只老狐狸,应该分得清什么是重,什么是轻,你无需操心。”韩锐好言安慰道。

韩翠沉默地点了点头,又带着一丝忧色,开口道,“四哥,小妹这次回来,以后的婚事想自己做主,母后也答应了,若是下次君父逼我,四哥,你可要替我说话,否则小妹要么一死,要么一走,这家也再也不是家。”

她语气轻柔,眼神坚决。

韩锐闭了闭眼,睁开眼之后,直视妹妹眼睛,同样以坚决的语气说道,“小妹放心,有四哥在,就算君父要逼你,我也要他收回成命!”

韩翠站起身,扑入韩锐的怀中,哽咽地哭了起来。

……

作为公主的贵客,苏秦和孟胜被安排住在新郑最好的驿馆之中。

每日有专人伺候,餐餐山珍海味,才住了两三天,苏秦下巴都圆了,感觉至少胖了10斤,结果经常被孟胜打趣。

孟胜住在这里,倒时常发呆走神,有时还会吃吃的笑,这种状态一下被苏秦发现了,知道这家伙动了春心,一猜就知道他爱上了韩国公主。

不过自己心中也有个公主,都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两个人有时在对视之间,都大有同病相怜之感。

公主传来来消息,明日韩威侯将在朝会之中,亲自接近自己,所以一大早苏秦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奋笔疾书。

游说当世君王,当然要做好十足的准备,针对不同的人要准备不同的说辞,根据史书记载,韩威侯此人性格比较保守,做人做事缺乏魄力,守成有余拓力不足,而根据鬼谷先生交给自己的心法,对此人游说的重点自然是,极力恶化他所处的环境,让他所拥有的现状随时都可能失去,如此一来,再没有魄力的人,也会硬生生逼出一股锐气,因为如不改变,他将无法维持过去。

中心思想确立之后,那么在细节上,苏秦写起来就行云流水,写完之后自己通读了一遍,也甚感得意。

这时一个小吏进来通报,说有一个叫颜率的中年文士,登门求见。

颜率?

苏秦一阵恍惚之后忽然记起来,他之前看过战国策,在《韩策》似乎有一个叫颜率的人,据说也是口才留名。

他并没有急着打发小吏出去,而是问道,“范兄,这人是什么人?”

“颜先生,是相府的门客。”小吏范春恭恭敬敬的答道,他年约20出头,看苏秦的眼神充满了羡慕,显然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

苏秦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原来是相府门人,看来今日这个下午会很有趣。

不多时,范春将一个面白无须衣着朴实的中年人请了进来,又恭恭敬敬的倒上两杯热茶。

“苏秦见过颜先生。”苏秦不等对方开口,先上前一步拱手施礼。

颜率赶紧含笑回礼。

二人分主宾坐下,颜率环顾四周,看见了窗前一个高脚瓷瓶里斜插的一支粉红的腊梅,他不由站起身走过去,啧啧欣赏了一番。

苏秦也起身相陪,颜率看着花,他却悄悄打量着颜率,此人神情落拓,举手投足间一副林中高士模样,这股俊逸之气,让苏秦身不至而心向之。

……

二人重新落座之后,苏秦恭敬的开口道,“不知颜先生大驾光临,对小子有何指教?”

颜率低下头,吹了吹手中的热茶,声音随着袅袅的茶气漂了上来,“苏贤弟年纪轻轻,便是君王之间的座上客,真是令颜某好生钦佩。”

苏秦笑而不答,对方不是那种阿谀奉承之人,但自己也不必过于自谦,且听他的下文如何?

苏秦的沉默,让颜率暗暗称奇,眼前这个年轻人年纪不大,言谈之间,却如此淡定自若,果然是个俊才。

“严先生有话请讲。”苏秦道。

“好,那颜某就不拐弯抹角了,苏贤弟这次来韩国,是来说服韩侯与山东其他五国结成同盟共抗秦国,是也不是?”颜率开口道,目光犀利。

苏秦点点头,“正是。”

“那颜某想问一下,苏贤弟你对韩侯了解多少?又该如何去说服?”

苏秦沉声回答道,“我刚来韩国,对韩侯的了解,一是通过公主,二是通过街坊市井,从宫中到民间,基本上有一个大体的了解,他应是一个守成之君,为人沉稳作风正派,倒也算是一个明君,不知在下说的对否?”

颜色低下头,轻轻喝了一口茶,然后看向苏秦,微微一叹,“苏贤弟,这只是韩侯的表面,他的另一面,其实据愚兄判断,韩侯并非是个守成之主,乃是一个中兴之主,只是目前碍于韩国地小人稀,无法施展罢了。”

“哦?”

苏秦不由一惊。

第二百五十四章 阴与阳

“颜先生,你说韩侯是个中兴之主,这个结论你是从何得出来的?”

苏秦错愕地问道,如果韩威侯真如颜率口里所说的,那么自己的游说之辞,就要做一个较大的调整了。

“愚兄已来韩国5年,虽然见到韩侯只有三次,一次是在狩猎时,那时正是春季,他一个侍卫骑马误入了麦田,原本只是小事,但韩侯不仅训斥了随从,还亲自去麦田的主人家探望,送上厚礼致歉。第二次见面,是在相国举办的家宴,韩侯青衣小帽不请自来,当时相国请来楚国最美的歌姬助兴,当时不少客人都丑态百出,只有君侯颜色如一。第三次见面,是在祭祀天地的大典上,只剩120道台阶,他每一步,都保持了同一个频率,而登上高台之后,有一瞬间脸上雄心万丈,又瞬间隐藏不见。”

“所以以上三次见面,愚兄认为,这个韩威侯当是一只蛰伏的老虎,一有天时地利人和,必然虎啸山林。”

颜率的话,让苏秦沉思良久,暗暗佩服纯粹观察的细致,半响之后,苏秦坦然的开口道,“颜心先生分析得细致入微,但苏秦有一事不明,若韩保真有雄才大略,为何能容忍向宜山铁矿这样的一个黑暗存在?”

“贤弟提的问题很犀利啊,”颜率了笑,眼神中闪过一抹欣赏之色

“慈不掌兵,作为一国之君王,韩侯时候确实要狠心,忍心,和耐心。”严率站起身,又看向瓶中的腊梅,“愚兄判断,韩侯早有将宜阳铁矿收为国有的打算,只是时机还未成熟罢了,那是首富薛丰和我东主相国公仲侈,在朝庭上下都有极大的势力,所以韩侯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忍上一时。”

说到这里,他转身笑看向苏秦,“不过啊,贤弟一来,借公主之手,一下子解决了矿奴之事,比韩侯预计中快了很多,解决韩侯心头之芥,他一定会对贤弟大为满意。”

苏秦谦虚的摆摆手,开口问道,“小弟又有一事不明,听先生口气讲述到,似乎韩侯对向公仲叔颇有忌惮呐?这又是为何?”

“这是当然,因为相国的夫人但是楚国令尹连朋的亲姐,而连朋在楚王面前深受楚王的器重,可以说是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此一来,牵一发而动全身,韩侯自然对相国公仲叔更不敢轻举妄动。

原来如此,苏秦不由一叹,在楚国没有相国这个职位,替代的名称叫做令尹,楚国实力远大于韩国,有这样一个小鼻子做大靠山,果然公仲侈据说在韩国上至韩候下至百官都忌惮三分。

想到这里,苏秦脸色变了变,这么说来,自己在协肋公主处理矿山一事,肯定是得罪了这老家伙。

……

“颜先生,你这次前来是韩国的意思吗”?苏晴不禁问道。

他真有些搞不懂颜先生来的真实意图,既然处处维护自己的观点,反而并没有替自己的东家说几句好话,感觉他是很好的门客,而非相过的门客。”

颜率摇了摇头,“那是愚兄自己的意思,在下来是帮理不帮亲,更重要的是,我虽然在相府为门客,并不意味着我欣赏相国的为人。”

“先生高义,”苏秦自愧不如,赶紧上前一步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颜色笑呵呵坐了下来,看着苏秦道,“现在你也知韩威侯的为人,愚兄很想听听,你是怎么游说她的?”

苏秦尴尬的笑了一下,“在下嘴笨,怎敢在这里班门弄斧?”

颜辛,正色说道,“贤弟的是鬼谷高徒,更是稷下学宫的论战魁首,听说齐宣王也对你赞不绝口,让你不到30岁,就成了齐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上大夫,就不必要在医生面前自谦了。”

好,那书请恭敬不如从命,苏晴举杯轻轻喝了一口茶,此刻窗外又下了细细的小雪,他沉下心思,自己也会很好的思路和言辞,毫无保留的向颜率托盘而出,颜率不时发出会心的微笑。

……

黄昏时分,颜淬才告别苏秦,踏着皑皑的积雪,徒步回到了相府。

刚进相府大门,就见管家公仲松一脸阴沉的望着自己,冷冷的说了一句,颜先生回来了,相爷在书房等你。

看他不耐烦的神情,已在大门口等候自己多时,颜色,笑了笑,谁在管家来到书房,推开门就见公车,静静地坐在案几边,冷眼望着自己。

等管家,出去之后,公孙侈声冷笑道,你去找苏琴了?

闫帅点点头,是。

自己这位相国在新郑城中耳目众多,自己去见了苏晴,自然是第一时间,得到他的人汇报给他。

你去见苏秦做什么,为何在去之前,不告诉本相?工程中目中透着一丝难以克制的恼怒,脸上有一种,被亲密的人背叛的感觉。

闫帅连忙躬身一礼,相爷误会了,在下去见苏秦并非适合他,通风报信,而是相反,在下是为相国,去打探一些情报,盘问出来,说起明日,他将如何说服很好,结城合众之猛。

哦,先生倒是有心了,工薪族淡淡的说道,即使如此,为何不事先根本像,通报一下,这你如何解释?

相爷,这原因很简单,只要心真诚,”不仅有项羽的耳目,自然也有抒情的耳目,所以为了以防万一,等回来之后再领包香烟,反而更好。

对他这个说辞,公仲侈脸上依旧冷漠如霜,不置可否。

颜率毫无保留的将苏秦告诉他的如何游说诸王的言语,一字不落说了一遍,也非常肯定的说道,相爷,这些也会支持,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在想和苏琴交谈之中,发现了收起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他对韩国,了解的根本不深,比如韩国有多少人比如韩国有多少人男女,每年的粮食收成如何?他几乎都一知半解,所以明日相国在和他当堂辩驳时,可以让他列出具体的数字,如果他支支吾吾回答不出,相爷就可以以此,来反问君侯,一个对韩国根本不了解的人,他的话如何可信?”

如此,韩侯必然采纳相爷的论点,而这苏秦则是一败涂地。

公仲侈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步上前握住颜率的手哈哈大笑:

“颜先生不愧为是本相的福将之前是本相错怪你了,该罚酒一杯!”

第二百五十六章 论战双杰

走进大殿,一道道目光聚焦在苏秦和公孙衍的身上,坐在上面的人都是韩国的文武大臣,积威甚重,让他们的目光凝重如铁又尖薄如刀。

苏秦,并不是第一次面临这种场面,所以表情极为淡定,公孙衍这家伙应该是第一次面见吧,他微微侧脸看向公孙衍,这家伙面色沉静,举止从容(果然是犀首,不可小觑。)

……

“燕国特使苏秦,参见韩侯。”苏秦上前一步率先行礼一下来,右边这心都是一群文官,为首一人两鬓斑白,大义凛然的国字脸上却长着一对不怎么和谐的三角眼。

此刻,这双眼睛就盯在苏晴的脸上,让苏秦闻到一股浓浓的敌意,不用猜,这人一定是相国公孙侈。

自从昨日,颜率事先提醒他之后,他就对效回保持了警惕太度。

事情感觉到很悲哀,为什么他的对手总是相国什么的?

之前在齐国是邹忌,在赵国是奉阳君赵威,现在又轮到韩国的公仲侈,更头痛的是,自己得罪了他,等又得罪了楚国的(相国)令伊连朋。

那么自己下一站去楚国游说,很显然,又会是一场苦战。

不过,苏秦细细一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自己未来是六国的相国,当然要把他们个个都干趴下了。

想到这里,他嘴角莫名笑了起来,两个耳朵一动,马上听到公仲侈鼻腔里的一声冷哼。

……

“大秦特使上大夫公孙衍参见韩侯,”公孙衍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声音之大,让苏秦甚至产生了某种错觉,以为头顶有一根木梁掉了下来。

“公孙大夫免礼。”韩威侯一笑,看了看苏秦,再要看看他,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你们二人如此年轻,就当上了上大大夫,可谓当世双杰。”

苏秦心里一乐,但脸上看不出喜怒,对美拱手道,“君侯过奖了。

公孙衍也趁机拱手道,“秦再时英国死者苏秦,过誉了,他那个上大夫有名无实,不像我这个上大夫,名正言顺,有名有实!”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整个大厅里哄笑一片,领头大笑之人,正是相国公仲侈,他没有想到秦国使者一开始,立刻与苏秦来个针尖对麦芒,这也正中他下怀,所谓墙倒众人推,今日且看苏秦是如何丢了他师父鬼谷先生的脸。

韩威侯不动声色的看向苏秦,公孙衍的话确实带着侮辱性质,不过既然鬼谷有惊天伟地之才的弟子,而且博学多艺,且看事情如何应对。

苏秦静静地坐在案几之间,脸上不惊不恼,自有一股从容气度,虽然心里已经气炸了,恨不得猛踹公孙涛一角无论怎么样出宫之后要打他一顿。

在众目睽睽中,他缓缓站起身来,对着韩侯施了一礼,然后转身扫向众人,朗朗开口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位秦国特使说的没错,在下这个上大夫确实有名无实,但是实者须也,虚者实也,若是一个上大夫,拿不出他应有实力,那么这个上大夫的头衔就是虚,反之亦然。”

他上面这取话段话,引自老子的《道德经》,不仅还好了人读过,就连在座的文武百官不少人,也读t一了经典的文字。

收听这句话,顿时让众人哑口无言,就连相国公仲侈也沉默不语,

韩威侯不禁笑了起来,“这个苏秦果然应变机制,他不禁又增了一份好感,他挥手对公孙衍道,特此请坐。”

公孙行道谢之后,在苏秦对面坐了下来,隔着大堂,两人安静的对视着,目光交汇之处,似乎蹦出了一片火花,看得两旁的文武百官的胃口都吊了起来,今天有好戏看了。

……

等大臣们的喧哗完全平静下来之后,韩威侯问苏秦道,“你这次来求见本侯,不知有何见教。”

素琴起身拱手说道,君侯,天下自春秋以来,800诸侯国,到如今也只剩下了不到30,当今天下有7个国家并行于世,然而秦国经过商鞅变法之后,日渐强大,其国力明显凌驾于其他六国之上,所谓唇亡齿寒取暖,苏秦此次来韩国,虽是燕园特色,身上却肩负了齐国丶国是国君的期待,各国均希望韩国能和他们一道,结为兄弟之盟,共同抗秦!”

苏三条这次声音,也不小,至少让大厅里每个人都听,声音之大至少让大厅里每个人都听得耳朵嗡嗡作响,论战讲究先声夺人。

苏秦说完之后,大厅里又想起来一阵交头接耳的声音。

韩侯挥手让众人安静下来,又和颜悦色的看向公孙衍,“公孙大夫,此次来韩国,又是有何见教?”

众人一起看向他,从刚才针锋相对的太度来看,不用猜也知道公孙衍自然会坚决反对苏秦合作之策,

但他一出口,就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见公孙衍拱手说道,“君候,苏大夫说得确有道理,我大秦也赞同结盟之策,不过和苏大夫不同的是,苏秦说的是六国合一,而我大秦说的是七国合一,我们七国结成兄弟之盟,互为唇齿,使天下之太平!”

公孙行此言一出,不仅台下众人一片哗然,就连苏秦也是一阵目眩,按照史上记载,公孙衍这次用的应该是连横之计,也就是说,通过恐吓和威逼利用的方式,让山东六国中某一个或两个国家依附于秦国,再联手对付其他的国家,达到阻止他们结盟的意图。

高台之上的韩威侯也颇感意外,说有兴致的问道,“公孙大夫,所谓的7国,结成兄弟之盟,是不是意味着你们秦国以后都不会侵略其他的国家?”

众人一起看公孙衍,如果秦国真能做到这一点,那这个结盟必然是人人心甘乐意,欢天喜地。

公孙衍拱手回答道,“理当如此,我大秦也希望天下太平,不要战乱,老百姓人人都能安居乐业。”

他这话让不少人眼睛一亮,但另有相当部分的人,却是嗤之以鼻,秦国若能真的做到不侵略其他国家,那太阳应该从西边出来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羊和狼

公孙衍的一席话,如一块巨石投进了平静的湖水,大殿上的文武百官交头接耳分成了两派,一派是赞同,另一派虽然赞同,但是深表怀疑。

其中,大多数武将眼神都比较期待,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伤疤,只有亲身经历过战场的人,才知道和平的可贵,可是秦人真值得相信吗?

韩威侯端坐于正中高台之上,两道深邃的目光从众人身上静静扫过,最后在苏秦脸上停了下来。

看来这个年轻人遇到麻烦了,公孙衍的话显然让他措手不及。

此刻苏秦皱着眉,双手情不自禁的撑在案几之上,他做梦都没想到,公孙衍居然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自己谈的是合纵之策,他依葫芦画瓢也来一个合纵之策,这一下确实打他了一个措手不及,但是根据自己对秦惠文嬴驷这个人的了解,所谓的秦与六国合盟,绝对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之所以要结盟,是因为要对抗强敌,七国都成了盟友,那么他们对抗的是谁?难道是宋国鲁国,或者中山这样的小国吗?

嬴驷就是想把这一池水搅浑,让各国无所适从,首尾两端。

……

安静了片刻之后,韩威侯开口道,“燕国特使苏秦,秦国特使公孙衍,两位特使说的都是结盟大业,苏秦说的是六国结盟共抗秦国,而公孙衍说的是六国与秦结盟不分彼此,各位臣工,你们怎么看?但说无妨?”

现场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大家都一起用目光看向百官之首,相国公仲侈,他的话住住有风向标的作用,不少墙头草随风倒的角色深勘此道。

韩威侯也静静看着他。

此人在韩国为相七载,除了私心有些重之外,在国政外交方面也颇有建树,算得上是一个能吏,这也是自己能容忍他的最大原因,自从申不害变法之后,韩国的相国换了一茬又一茬,大多碌碌无为不堪重用,公仲侈已属难得。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把目光投向了苏秦还有公孙衍,此二人若在政坛上历练几年,来日不可限量。

也在这一刻,他心里突然起了招揽之心,决定要和这两个年轻人好好建立起感情,为以后占个先机。

战国大世之争,首要是人才,遥想当年名不见经传的商鞅投奔魏国,而魏王却是待他如弃履,结果让这好大一条龙,为秦公兴风作浪遮风挡雨。

……

公仲侈很享受这种万人瞩目的感觉,这就是权力的魅力。

他从坐上缓缓站了起来,对韩侯施了一礼,目光在苏秦脸上不动声色的转了一圈,“君侯,老臣看两位特使的合纵之策,细细想来,还是认为秦国特使所提七国合一之策更胜一筹,苏秦的合六抗一,说白了将来还是战火连连,韩国实力最弱,又紧挨着秦国,一旦惹怒了秦国,就像人拿柿子一样挑软的捏,而公孙衍的七国联合,若执行到位,七国互为兄弟,互不侵犯,所以老夫自然赞许秦国特使所提的结盟之策。

他话音刚落,就听苏秦嗤笑了一声,一个人淡淡的摇着头。

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即便公正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但在这大众广庭之下,他也是很好的克制了自己的怒火,温和的看向苏秦笑道,“看来老夫的话,苏大夫并不以为然啊?”

苏秦站起身,对韩威侯拱手致意之后,面孔看向公仲侈,“苏秦小时候听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个羊圈,养着十几只羊,圈外守着一头狼,一到晚上,这头狼都围着羊圈打转,每当有羊落了单,他都会悄悄翻过篱笆,把羊拖在一旁吃掉,直到吃得剩下六只羊,这六只羊总算想到了对付狼的法,就是他们挤作一团,羊角一致对外,这样过了相当长的时间,狼再也没有吃到羊,可是有一天,狼披着羊皮,进入了羊圈,而那六只羊居然毫无分辨能力,以为羊是自己的同伴,羊和狼在一起,最后这六只羊一只一只被狼吃掉。”

苏秦放慢语气讲完,脸色随着语句逐渐凝重起来,他环顾众人,最后目光重新回到了相国公仲侈的脸上,“相国大人,这秦国建国数百年以来,从小到大,面积足足扩张了10倍有余,每一代秦君都流着先祖野心勃勃的血液,每一代秦君都在他在位的时期开疆扩土,贪得无厌,我们韩赵魏燕楚齐这山东六国若与秦国结盟,这和那六只被披着狼皮的狼吃掉的羊有何区别?”

最后一个字从苏秦口中说出后,大殿里一片寂静无声。

这个比喻浅显易懂,却发人深省,秦国不就是那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吗?

众人都把目光看公仲侈,这里有他的同党,当然也有他的政敌。

在众人的目光裹挟下,公仲侈的脸上倒是平静的很,心里却是一阵翻江倒海,善于辩论的人比如庄子,都精于用寓言的方式讲道理,苏秦这小子说的六只羊和一只狼的故事,确实很精辟。

公仲侈沉默了半响,微笑着看向还保持站立姿势的公孙衍,开口问道,“公孙大夫,苏秦把贵国比作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你是怎么看的?”

苏秦哑然失笑,果然是只老狐狸,自己反驳不了,倒推了个干净。

看见这国字脸三角眼的老头,一片深情的望着自己,公孙衍站了起来,很没有形象的掏了掏耳朵,对着老狐狸笑了笑,“相国大人,苏大夫在问您话呢?长幼有序,先后有别,想必相国大人的回答必然妙语连珠,在下不能抢了相国大人的风头啊。”

他说着,不等公仲侈回应,自个慢慢坐了下去,对苏秦不动声色的眨眨眼睛,就像一只不堪世事的小白兔。

公仲侈恨不得把这只小白兔捏死,这个秦国特使是不是吃错了药?自己明摆着是和他是穿一条裤子的,他居然胳膊肘往外拐,简直混账透顶。

文武百官村隐隐传来一阵哄笑,这个秦国特使果然骨骼奇清,若是无意之言,那他脑子真的是有问题,若是有意而为之,这说明他也很不爽相国。

……

“相国大人,你老有什么精辟的论点,就不要藏着掖着了,让晚辈好好学习,也不枉来自韩国一趟啊。”

苏秦静静地再补上一刀。

第二百五十八章 老狐狸

寸有所短,尺有所长,论战之道,当以自己的长处对他人之短处。

公仲侈年轻时,也曾看了不少辩论方面的竹简木椟,尤其是《庄子》,但是他性格偏向保守,思路自然无法恣意汪洋,所以并不擅长用寓言的方法,而这倒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长处。

公仲侈凝目沉思,自己年纪不小,这种唇枪舌战还是年轻人的天下,心里不由感叹,若是自己的首席门客颜率在身边就好了,提到颜率他突然想到什么,嘴角徐徐笑了起来。

拱手对韩威侯道,“君侯,这位苏大夫刚才讲了六只羊和一头狼的故事,的确非常精彩,果然不愧为鬼谷先生的高徒,老夫当为他双击一掌。”

苏秦看着他,很配合的微笑着,这是典型的先捧后杀之法,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他好整以暇地拭目以待。

公孙衍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公仲侈时,迅速伸了一个懒腰,但这一幕却被高座上的韩威侯看了个真切,不禁哑然失笑,自登基以来,他见过上百位各国使臣,象公孙衍这样率性而为不拘小节的大国特使,还真是稀有品种。

公孙衍仿佛感受到了韩侯的目光,又立刻危襟正坐起来。

……

“苏大夫,老夫问你,你此次来新郑,真的是为了帮韩国吗?”

公仲侈看向苏秦,目光温和。

苏秦站起身,拱手答道,“合纵之策,六国一体,其中自然包含了韩国,不知相国大人何出此言?”

公仲侈笑了笑,又问道,“请问苏大夫,既然你如此为韩国着想,那么老夫问你,你对韩国了解多少,韩国有多少军士?多少战车?有哪些关山要道,每年粮食生产多少?水路有几条,陆路有几条,百姓大多靠以何为生?”

他连珠炮似的问,令人应接不暇,听得头皮一阵发麻。

大殿上的文武百官,都不禁倒吸口冷气,相国终于开始发飙了。

而苏秦的表情则像一只呆鹅,一只被突然被人捏住脖子的呆鹅。

谁都知道苏秦是第一次来韩国,而这些问题,就连土生土长的韩国人也未必了解得清楚,但是他不能说不知道,一个对所在国家一无所知的人,是不配在这个国家的国君面前侃侃而谈的。

这下完蛋了,苏秦这回要哭着回家了,公孙衍不禁用怜悯的目光看向苏秦,因为这些问题,他也是一问三不知啊,嘿嘿,苏秦这下糗大了!

……

大殿内鸦雀无声。

不少人瞪大了眼睛,聚精会神的看着呆若木鸡的苏秦,就等着看一场大笑话呢,此刻真想美滋滋地喝口小酒。

韩威侯脸色倒是很平静,但他心里不由叹了口气,苏秦看来还是太年轻了,哪知道一只老狐狸的厉害之处。

既然他有心起了招揽之意,自然不忍心苏秦当众出丑,于是亲咳一声说道,“公仲爱卿,你刚才提出的一系列问题,确实难为这年轻人了,不要说他,就说在座的不少臣工,也未必能回答的齐全,人有所长也必有看……”

他话未说完,公仲侈立刻对他拱手说道,“君侯,苏秦不远千里来到我韩国,叫我们做这样,叫我们做那样,自然是比我们看的高看得远,理所当要比我们韩国人更懂韩国才对,如果他对我国一无所知,还有什么资格在我的面前出谋划策?他那些泛泛之言,对我们韩国人又有多大的帮助呢?”

他的话说完,身后一批文臣武将纷纷纷纷附和着发言,一致赞同公仲侈的观点,苏秦对韩国一问三不知,有什么资格在他们面前大吐开水?

这也说明苏秦对他们韩国根本没有半分尊敬,简直岂有此理?

众臣你一言我一语,似将苏泰驳斥得体无完肤,一旁的公孙策,听了都不禁觉得自己的耳朵酸了起来。

……

看见底下的大臣们,大多是众口一词,韩威侯也叹了口气,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在事情还没有明朗之时,对苏秦的维护不能太过明显。

看见苏秦一言不发地呆立,公仲侈趁热打铁,沉声开口道,“苏大夫,以后要去一个国家当说客,必要的功课还是要做的,你回去之后多走点心,我们韩国还是欢迎你的。”

“啊?相国大人你说啥?苏秦呆呆的问,好像丢失的魂魄才回来。

众人又是一片哄笑。

公仲侈哼了一声,“老夫是让你回去多练几年,不要再出来丢人现眼,以免坏了你鬼谷先生诺大的名头。”

苏秦点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对公仲侈拱手一笑,说道,“相国大人所言极是,但是苏秦认为,了解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是了解这个国家的君王和这个国家的百姓,在我眼中,君侯不是一个轻易屈服于强权的人,韩国虽小,韩君却有高远之志,你说是不是?”

公孙衍差点笑出声来,这家伙猛夸一通韩君,公孙策哪里还敢说不是,苏秦这小子太贼了。

果然,公仲侈不由点了点头。

“在苏秦眼中,韩国百姓天生忠勇如手中铁剑,韧劲十足如手中的弓弩,所以韩国虽小,这么多年来,在大国环伺之中,都是活得不屈不挠,相国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苏秦朗声开口问道。

公仲侈看了台上的韩威候一眼,只得再次点点头。

苏秦微笑地开口道,“韩国有这样的国君,有这样的百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

公仲侈突然打断了他,“苏秦,你到底想说什么,老夫就想问你,做一名说客,你连人家最基本的国情都不懂,还有脸在这里夸夸其谈吗?”

身边的臣子们又是一阵起哄,纷纷指责苏秦是个大言不惭的家伙。

“相国大人,苏秦刚刚说的是民情,要了解一个国家,民情比国情更为重要!苏秦平静地解释。

“苏大夫,你说来说去还是什么都不知道,连基本的国情一问三不知,你让老夫怎么赞同你的合纵之策?”

公孙衍在一旁冷眼看着,任凭苏秦巧舌如簧,但公仲侈只有一招,就是牢牢抓住了苏秦不懂韩国国情这一条,又把问题硬生生绕回了原点。

还真是一只老狐狸!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一伙的

不少大臣们都用讥笑的目光盯在苏秦的脸上,表情和公仲侈如出一辙,现场的气氛显然对苏秦很不利,它就像一艘在暴风雨中逆风而上的小船,众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要让他掀翻。

苏秦低下头深吸一口气,抬起后对公仲侈拱手说道,“相国,你的意思是在下只有对韩国国情了如指掌之后,你才能认可在下的观点?”

“这个当然,”公仲侈微微一笑,“你若真能对我们韩国洞悉三分,老夫自会承认你是用过心的人,是一心一意努力为我们韩国着想的人,那么你的合纵之策,老夫还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苏秦安静地等他说完,清清嗓音,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韩国人口236万,其中女子135万,男子101万,精兵32万,其中骑兵12万,战车1126辆,军事要塞共有17座,它们分别是………”

苏秦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滔滔不绝,对韩国的地理人文如数家珍,等他一口气说完之后,大殿里安静的可以听见公仲侈嘴唇轻轻抖动的声音。

做为韩国的主政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苏秦口中的数据就是就是他们经手的数据,几乎丝毫不差。

这让他一脸见鬼的表情!

苏秦对着一脸呆滞的公孙策,拱手问道,“相国大人,不知道苏秦刚才所说的数据,是否是符合韩国的国情,如有不对之处,还望相国指正。”

众人目光齐唰唰看向公仲侈,半响之后,这老相国的脸色才慢慢复归平静,他用手撑住案几,稳住有些晃悠悠的身体,用低哑的声音问,“这些数据你是如何知道的?”

苏秦微笑的回答道,“相国大人,我的恩师鬼谷先生,再三告诫我等,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虽然是第一次来韩国,但鬼谷先生却曾多次来韩国云游,对韩国的国情知晓得一清二楚,我刚才讲的正是来自于家师。”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说?刚才你是在故意戏弄老夫不成?”

公仲侈气得浑身发抖,盯着苏秦脸上,一副吃人的目光。

苏秦摇头叹息了一声,客客气气的拱手说道,“相国大人误会了,在下从来没有说不知道这些,而是认为这些并不如韩国的人心重要,但因为相国把这个看得如此重,所以在下只好开诚布公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秦轻描淡写的言辞,让公仲侈的脸色越发铁青,这小子处心积虑,就是为了看自己在众臣面前出洋相。

只见苏秦又客客气气的向他施了一礼,“相国刚才也说了,只要苏秦能说出韩国的国情,相国大人就认可苏秦的合纵之策,如此苏秦在这里多谢相国,对苏秦的合纵之策的首肯!”

“你…你你……”

公仲侈手指着苏秦你你你说了几句之后,突然两眼一黑,身子一冲将案几都扑倒了,整个大堂顿时乱作一团。

韩威侯不得不宣布提前退朝,召来太医对公仲侈进行紧急救治。

其余众人纷纷散去。

在回去的路上,苏秦和公孙衍肩并肩走同行,一直走出了大门之外,公孙衍这才放声大笑起来,拍着苏秦肩膀笑道,“好你这个家伙,胆子真的不小啊,居然把堂堂相国给气晕了,以后有你好果子吃,对了,我得离你远点。”

“这是为何?”苏秦故作懵懂的问。

“怕我也被你耍晕了!”

公孙衍对他一笑,大步就想离开,却被苏秦追了上来,拽住他的衣领问道,“刚才你为什么帮我?”

公孙衍停下脚步,看了看不远处的孟胜,示意苏秦将耳朵凑过来,他郑重的对着苏秦的耳朵,压低声音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

还没等苏秦挥动老拳,他哈哈笑着像兔子一样跑掉了。

……

在回去的马车上。

公仲侈揉着头默默沉思,他清楚保记得昨日,颜率可是对他说,苏秦最大的弱点就是对韩国了解很浅,怎么今天看苏秦居然如数家珍,对韩国的国情丝毫不逊色于自己这个相国。

颜率向来处事稳重,机智多变,怎么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

害得老夫在韩侯和群臣面前简直丢尽了脸面,想到这里他将一个瓷杯重重的甩出车外摔得粉碎,结果一个瓷片,溅到了一个路人的脸上,他本能蹲在地下,痛得哇哇大叫。

公仲侈让马车停下,吩咐手下的军士,把这人按在墙上痛打了一顿,只打得他头破血流,方才罢休。

“回府”他沉声喝道,回去一定要问问,这个颜率究竟是怎么回事?亏得老夫对他如此信任!

……

回到相府之后,他人在走廊上,就命管家叫颜率去书房见他。

可是等他在书房坐着等了半个时辰,这才见管家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禀告道,“相爷,门卫说杨先生今天一大早就出门走了,还带个包裹,说是回老家一趟?”

“什么?”公仲侈瞪大了眼睛,“他为何不等老夫来了再走,真是岂有此理?这和不告而别有什么两样?这个混账,亏老夫对他那么信任!”

管家在一旁欲言又止,公仲侈喘息着看着他,“你还有什么话?”

管家结结巴巴开口道,“相爷,您这几年想赠给他的古董玉器,还有金银财物,杨先生都摆放在房间的案几上,分文未动,他是光身走的。”

公仲信沉默了半响,从牙缝里恶狠狠的挤出一句话,“不识抬举的东西,以后不要让老夫再看见他!”

等管家退去之后。

他坐在案几上喝了一口水,愤怒的心情这才舒缓下来,眼神不经意的扫过墙上,放下杯盏慢慢走了过去,盯着墙上那幅山水图,一动不动。

原本这幅画上画着一个蓑笠翁在独钓寒江雪,现在画还是那幅画,人还是那个人,但手中的鱼竿,却被人用墨改成高高向上跳起,鱼线上吊着一只乌龟,一只傻乎乎的乌龟。

公仲侈呆呆看着,一张脸渐渐涨成猪肝红,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苏秦对韩国的数据一清二楚,这哪是鬼谷先生告诉他的,告诉他的人,分别就是自己信任有加的颜率!

好啊,两人合伙起来戏耍自己!

自己不就是那一只被渔翁钓起来的一只傻大龟么?

他剧烈喘息着转过身,走到案几边,去接那杯水,手还没有碰到杯子,身子一歪,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第二百六十章 太子来访

第二天。

相国公仲侈中风的消息,象花粉一样传遍了整个韩国都城。

新郑街头巷尾的百姓,都在谈论此事,不少人暗暗拍手称快。

这日韩威侯亲自带着太医去相府探望,等进入公仲侈的卧房时,在相府家人哭哭啼啼的氛围中,他震惊的发现一向精明世故的公仲侈此刻目光呆滞,口水象三岁小儿般沿着嘴角蜿蜒而落,他却浑然不觉,痴痴的看着天花板。

看到他这个光景,韩侯心里一阵冰凉,这人恐怕是要废了呀,不过心里,也莫名松了一口气,公仲侈生性保守,将前相申不害的变法成果弄得七露八落,自己早有重振朝纲之意,他这一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回到王宫,韩威侯立即召集文武百官,开了一个紧急的庭会,经过和大臣们商议之后,决定任命太子暂代相国之位,若半年之后公仲侈仍未康复,那么再择优选他人担任相国。

……

窗外,雪早化了,飕飕的北风刮在脸上并不觉得冷,因为苏秦的心情特别舒畅,这口恶气总算完全出尽了,也算是为韩国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

若不是公仲侈在背后为薛丰一家撑腰,他那个压榨工奴血汗的黑心铁矿能在韩国维持那么久吗?

而且此人一倒,自己游说韩侯的阻力会大大减轻,只是不知道这代理相国的韩国太子是怎么样一个态度。

他正趴在窗前默默寻思,突然驿馆的小吏在门外急叫,“苏大夫,太子来了,请苏大夫快去门口迎候。”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苏秦赶紧对着铜镜整理一翻衣冠,跟着小吏快步走了出去,还未走到大门口,就迎面看见一个丰神俊朗的华服年轻人,领着一队侍从脚步轻快的向他走来。

“苏秦参见太子。”

苏秦赶紧上前先施一礼,双手立刻被太子韩锐用手扶了起来,展颜笑道,“苏大夫快快免礼,本殿下冒昧来访,还请大夫见谅。”

苏秦抬头,见太子一脸英气,心里便三分喜欢,相对于燕太子姬立而言,这韩太子更有雄主之象。

两人来到客厅,在苏秦再三相让之下韩锐坐了主位,苏秦坐在下首。

驿馆的主管官员亲自上来奉茶,然后点头哈腰的退在廊下。

“苏大天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我韩国虽小,在待客之道上却也不比那些大国差。”

在两人喝过一口茶之后,韩锐放下杯盏,对苏秦爽朗的说道。

“殿下客气了,在下在这里住得很好,菜饭都香。”苏秦拱手回答。

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苏秦开口问道,“不知太子亲临,是为何事?”

韩锐起身,上前自来熟地拉起苏秦的手,“苏大夫,你我一见如故,在私下里,咱俩以兄弟相称如何?就如你和燕太子姬立相处时一样。”

苏秦展颜笑了起来,“求之不得,这是苏秦的荣幸。”

“韩兄!”

“苏兄!”

两人互相拍着对方的肩膀,仰天相视而笑,果然是相见恨晚。

……

重新落座之后,韩锐收敛笑容,正色说道,“苏兄,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次来就是想听苏兄交个底,在你看来,齐赵魏燕等国,是不是能真能同心合力?若是依旧各有算盘,一旦我韩国与其它诸侯结盟抗秦,这必然会得罪了秦国,若他们几个国家心意不坚定,中途退出,那最先遭殃的恐怕就是我国了,谁让我们靠得最近,实力又最小呢,所以君父和我都颇为担忧啊。”

把话说完,他目光一直紧紧停留在苏秦脸上,只要说对方有那么一丝不确定之色,会被他立刻捕捉。

但苏秦的目光很坚定,语气比目光更坚定,“韩兄,请转告君侯,苏秦这一路下来,为了推行结盟之策历经千辛万苦,燕国,赵国和齐国再加上后来的魏国君主,结盟上态度绝对是认真的,但说句心里话,私心也不可能一点都没有,不过还不足以动摇结盟大业,六国结盟之后,苏秦会在其中穿针引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秦国率先向韩国发难,那么其它五国定当举兵驰缓,这一点苏秦敢用项上人头担保。

苏秦的话掷地有声,令太子热血沸腾,他重重地一拍大腿,“有苏兄这句话,我和君上都踏实了!”

想想又皱起眉头,“既然结成同盟,那么谁为盟主?是不是实力最强的齐国,我们韩国和齐国之间,以前可不那么愉快呀,若齐国是盟主,恐怕韩国的大臣和百姓们都顾虑重重。”

“请韩兄请放心,盟主之位,实力不能太强,但也不能太弱,而且位置又不能太偏……”

他话还没有说完,韩锐眼睛一亮,“苏兄说的莫非是赵国。”

苏秦拍手一笑,“太子果然聪明,一猜就着,没错正是赵国。”

说到这里,太子起身对苏秦郑重行了一礼,开口说道,“六国结盟若真的能够落实,来之前君父让我转告给苏兄一句话,结盟达成之日,我韩国愿意聘请苏兄为我韩国的相国!”

苏秦也郑重起身,脸上的笑意化为肃穆和庄严,将太子的手臂扶了起来,慨然道,“好,请太子转呈君侯,就说苏秦定当竭力促成此事,让韩国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不惧强秦。”

二人又在结盟的细节上讨论了良久,最后苏秦亲自送韩锐到驿馆的门口,在临走之前,韩锐示意左右退开一定距离,这才轻声问苏秦,“苏兄,你那位侍从孟兄为人怎么样?”

苏秦也压低声音,明知故问地问,“韩兄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

但他立刻被太子看穿,对方露出了一个鄙夷的眼神,“你难道不知道啊?这几个月你的这个孟兄,一直和我的小妹在一起偷偷幽会。”

苏秦嘿嘿笑了起来,表情一看就知道被太子抓了包,他只好从实招来,“韩兄,你可知道天下四大剑客之中最年轻的是哪位?”

“孟胜啊。”韩锐开口说道,目光一跳,这爽朗的年轻人突然有些结巴起来,吃吃问,“苏兄,你身边的这位孟兄……不会,不会就是那个孟胜吧?”

苏秦愉快的点点头,对惊呆的太子笑道,“孟胜侠义满天下,他人品若有问题,那天下人都瞎了眼了。”

太子摇摇晃晃梦游似的走了,有一个名满天下的大侠做自己的妹夫,自己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第二百六十一章 老江湖韩侯的决定

韩锐回到宫中,将苏秦的居和自己的父亲韩威候详详细细说了一遍,他语调中也感染了苏秦的自信,但是韩昭侯听完之后,只是沉默着并没有开口。

半晌之后,才看窗外缓缓说道,“锐儿,世事难料,我们不能偏听苏秦一面之词,若事情失利,他大不了信誉扫地一走了之,但我们韩国却走不了,我们永远跟秦国挨在一块,所以秦国特使那边,我们暂时不要明确表态,一切等苏秦从楚国回来再说。”

“可是君父,苏秦他拍着胸脯说,用他的项上人头担保此事。”

韩锐语气有些急促的说道,他在驿馆跟苏秦一见如故,怎么看苏秦都不是那种信口雌黄脚底抹油之人。

韩威侯亲自给儿子倒了杯水,递到他跟前,“锐儿,你是一国的储君,遇事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就算苏秦用他项上人头担保,事情不成之后他自裁履行自己的承诺,可他是死是活,对韩国有什么益处?我们不能将一国的命运,放在一个人的一张嘴里。”

韩锐将杯中水一饮而尽,仔细思量,终于明白父亲的话没错。

看儿子的表情,知道他想通了,韩威侯露出欣慰的微笑,自己当年也是这么走过来的,从幼稚走向成熟,但作为一国之君,这个过程绝不能太慢。

……

两人在轻声细语的交谈着,气氛融洽,突然一位近侍在门外禀告道,“秦国特使公孙衍求见。”

父子两对视一眼,露出了一个默契的微笑,韩威侯沉声道,“宣。”

不一会儿,面色沉静的公孙衍在内侍的带领下,脚步从容走入了大殿。

只见韩威侯和太子已经端坐于大殿之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

一番施礼之后,公孙衍在右侧下手坐了下来,对韩威侯拱手道,“君侯,在下此次前来,是特意来向君侯辞行的,君侯可有话让在下转告秦公?”

韩威侯微微一愣,随即惊讶的眼神一闪而逝,和颜悦色问道,“公孙大夫,何不多待几日?莫非是敝国招待不周,所以才走得如此匆忙?”

公孙衍看了太子一样,开口道,“想必君侯和太子已经做出了选择,采纳了燕国特使的结盟之策,那么在下留在这里,也只能自取其辱,只好立刻回国向秦公请罪。”

太子韩锐刚想出声,就被自己的父亲用眼神制止了,韩威侯咳咳说道,“公孙大夫何出言?因为相国一病不起,所以朝会中途而退,一切等他康复之后,我们韩国是采纳秦国的合纵之策还是燕国的合纵之策,我们再做商定,何来的已经确定之说?”

他的眼神很沉稳,吐字清晰,令人难以置疑他这番话语的真伪。

公孙衍自嘲的笑了一下,拱手对韩威侯施了一礼,“如此甚好,看来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既然君侯尚未作出决定,为了以示诚意,能否给秦公亲笔书函一封说明事情缘由?这样本使也好复命。”

韩锐的手在案几下紧紧拽着自己的膝,这个秦国特使,心思缜密,还真是不好忽悠呢。

他侧脸看向自己的父亲,看看他究竟如何应对,就见韩威侯笑了起来,“公孙大夫,来而不往非也,既然秦公并没有带书信给本侯,那么本侯给秦公书信,倒显得自矮身份,于礼不合,若国人知晓,难免有非议。”

公孙衍哦了一声,拱手说道,“是在下唐突了,君侯言之有理。”

心里不禁对韩侯高看了一分。

……

当晚,韩威侯在宫中设下晚宴,在歌舞升平中,为公孙衍送行,虽然没有亲笔写回函,但是托公孙衍给秦惠文公带来不少礼物。

公孙衍出宫之后,并没有直接回自己住的驿馆,而是打马直接去找苏秦,夜色下苏秦刚好在院中逗一只猫,看见公孙衍醉醺醺的走进来,抓起小猫直接朝公孙衍身上一扔,黑暗中看不清楚这一团毛茸茸是什么东西,吓得公孙衍脸都绿了,苏秦哈哈大笑。

两人进了房,随意坐在案几边,苏秦亲自给公孙衍倒了两杯绿茶,当时茶叶并没有普及,只有达官贵人才能有幸喝茶,两人轻轻呷了一口。

苏琴斜着眼睛面容有些严肃的问问,“公孙兄,你和我走得这么近,不怕秦公怀疑你的忠心吗?”

公孙衍笑了笑,“苏兄,你太小看秦公了,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惊掉下巴,我来出访之前,秦公特意嘱咐我说,你我二人是故交,虽然各为其主,但是作为朋友,还是可以相互往来,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也。”

苏秦轻轻哼了一声,“这个嬴驷果然不简单,你知道吗,他上次派人当街绑了我,差点把我……”

“咔嚓!”公孙衍抢答,肩膀剧烈耸动,伏在几上大笑。

苏秦出手狠狠的掐了他一下,“原来你知道啊,居然还笑,哪天他对你不满意,别把你咔嚓一下,哭死你!”

公孙衍喘息着说道,“我长得这么丑,若进宫那些公主娘娘,一定吓得鸡飞狗跳,所以想去都去不成。”

两人一番打打闹闹,拱手告别,苏秦在门口目送他离去,刚想转身返回房间,就见太子韩锐骑马领着一队人,匆匆的赶了过来。

看见苏秦立刻停下,他一言不发,双手把臂进了书房密谈。

两人坐好之后,韩锐露出了一脸愧疚的神情,干笑说道,“苏兄,真是对不住,今日秦国特使去见了君父,言语之中颇有威吓之意,所以君父想了想,结盟之事暂时缓一缓,看楚王那边怎么说,若是楚国也坚决同意六国结成兄弟之盟,到时我们再公开表态不迟。”

苏晴微微皱眉,沉默的站了起来,背着手来回走了两圈之后,这才缓缓的坐了下来,看着韩锐,“韩兄,我理解你们也有你们的难处,既然如此,那就等我从楚国回来再说,若楚国答应了结盟之事,那么苏秦希望你们韩国不要再左右摇摆,拿出你们的诚意来!”

韩锐伸手搭在苏秦肩膀上,用郑重的口吻道,“绝不失言!”

第二百六十二章 耍

新郑城外,有一个叫燕子矶的地方,这里的山脉呈燕子飞翔的姿势,而燕子的尾巴就是一个十字路口,来往送别的行人,往往在这里对酒而别。

今天是公孙衍离开韩国的日子。

自从苏秦知道这家伙是秦国的上大夫之后,也在这里也为他送行,既然这个人像石头底下的幼芽一样压不住,那就多只有和他常来常往,各取所需。

说来这种感觉很奇妙,自己和公孙衍亦敌亦友,让苏秦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当然最重要的是,无论从历史记载,还是自己的亲身体会,公孙衍都是一个颇为正直的人。

路边有一个简陋的木亭,苏秦和公证员喝了几杯又打趣了一番之后,公孙缘放下酒盏,对苏秦神神秘秘的说道,“苏兄,你明月是不是就要去往楚国去说服楚王,让他釆纳你的合纵之策?你知道我去哪儿吗?”

苏秦哼了一声,“你小子不会也去楚国,和我唱对台戏吧?”

公孙衍眨眨眼睛,开心的笑了起来,“答错了,在下准备去燕国一游,返程时,正好陪燕太子去秦国迎娶嬴瞐公主,哦对了,真是令在下万万想不到啊,原来这个公主,就是你的萧忆兄,苏兄,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他说完,目光定格在苏秦的脸上,他知道苏秦对这位公主一往情深,但令他失望的是,苏秦脸上没有起半分波澜,反而拱手对他淡淡的说道,“公孙兄,既然要去燕国,那正好替我向燕太子问好,恭喜他新婚燕尔,到时我再讨一杯喜酒喝,咦,你脸上什么表情?”

公孙衍脸上的惊讶之色赶紧用笑容掩饰,又不甘心的提示道,“结盟之策由燕国开始,你就不怕我去燕国挖你的墙角,让你费尽心思的六国合盟,变为虎头蛇尾一纸空谈?”

苏秦云淡风轻地举杯喝了一口,“我有什么怕的呢,我还是齐国的上大夫,齐国现在的军师是我的师兄,王妃是我的师姐,相国田忌是我的忘年之交,燕国距离秦国中间还隔着一个赵国,而它却是齐国的邻居,若燕国公然撕毁当初的承诺,它离齐国这么近,就不怕齐国雷霆之怒吗,就像秦国想出手相救,也远水解不了近渴!”

公孙衍呆了半响,突然一拍脑袋做恍然大悟状,“多谢苏兄提醒,那我先去赵国拜访赵侯,赵侯之女乃是秦公之妃,就算赵侯反悔,天下还有谁能低档的住秦国和赵国联手一击?”

这回轮到苏秦一怔,当然只是那么发呆了一会,他又立刻微笑着说道,“这又如何?就算赵侯没有采纳秦公的意见,堂堂的大秦国难老会为难一个弱女子吗?那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公孙衍细细咀嚼一番,沉吟道,“是啊,苏兄说的好有道理,既然燕国和赵国在下都去了没有用,那苏兄的意思,就是让在下在韩国多留一天,明日和你一块去楚国喽。”

苏秦点点头,“咱俩难兄难弟,路上正好多个伴,这样不好吗?”

公孙衍默默看着她,绕着小亭子走了一圈,等回到苏秦面前时,“终于开口说道,“好吧,那在下就和苏兄同游一番,听说楚国的女子腰都是很细的,跳起舞来,就像在风中飘一样,在下早就想一睹芳容,呵呵。”

“这才是好兄弟嘛!”苏秦抚掌笑道,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说心里话,当开说公孙衍开口说要去燕国或者赵国时,他心里一直在打鼓,若这货果真先去了燕国,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以姬立的智商绝对不是这个公孙你的对手啊,就算他不去燕国去赵国,以防夜长梦多,最好的方法就是将这货牢牢拴在自己身边,让他在自己眼皮底下活动,这样自己才能安心,虽然一同去楚国,有他从中作梗,无疑大大大增加了自己游说楚王的难度,不过啊,自信自己口才乃是天下第一,绝不会和公孙衍在论战中落了下风。”

……

苏秦一只手址住公孙衍的袖子,“好,咱们先回驿馆,新郑城有一家新酒肆,据说那里的清蒸鱼可是天下一绝,今天,咱哥俩好好喝上一抔,明天一早儿,我们在一起赶路。”

公孙衍却一点一点推开他的手,皱着眉头,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说道,“今天不能跟你喝酒,在下还要赶路呢?

苏秦乐了,“你是不是喝醉了,我们明天再一起去楚国啊?”

公孙衍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失笑着说道,“苏兄,你不会以为你刚才说的几句话,就真把我说动了吧,以为我会傻乎乎跟你一道去楚国喝西北风?哈哈,还是太天了啊,我跟你讲,燕国我是去定了,从燕国出来以后我还要再去赵国,这两个国家我要狠狠的把你撬了,等你从楚国回来,等着哭吧!”

说罢不等苏秦反应过来,他立刻窜上马车,逃也似地飞窜出去。

……

亭子里,苏秦呆若木鸡。

他心里乱的很,他现在只剩下两个选择,一个是赶紧追上去,这小子去想燕国,自己也去燕国一趟,另一个还是按原定计划,明日去楚国。

怎么办?

他立在原地深呼吸,远远立在一旁的孟胜突然上前说说,“苏兄,要不要我快跟过去,在路上把他截了?”

苏秦咬牙,心如电转,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说道,“算了,就算绑了他,秦公还是会派另外人去,我们还是按原定计划,明日去往楚国,若是燕侯和赵侯那么容易又被公孙衍说服,那么早一天晚一天,又能如何呢?

他这句话,声音忽重忽轻,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与其是对孟胜说道,倒不如更像是自己在安慰自己。

不过为了周全起见,他立刻在亭子里,取来笔墨,匆匆写了三封书信,前两封是给燕侯父子,最后一封是给赵侯,立刻让孟胜派两名精干的墨家弟子,兵分两路快马出发,赶公孙衍的前头,把这三封书信送了出去。

回到驿馆之后,夜里苏秦辗转难眠,推开窗户,望着昏黄的月色下树丛沉默的身影,长叹一声,“姬立,你们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第二百六十三章 英雄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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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乡村夜话

这是一个古朴的村落,此刻已近黄昏,各处都有炊烟升起,村口的牌坊下倚着一个背柴的老汉,他正靠着石柱抽着一袋旱烟,苏秦上前马下拱手行礼,“请问老丈,颜先生的家怎么走?”

“可巧他今儿就在家,你们是起来,请他帮忙告状的吗?

老汉想当然的说道,丢下自己的柴,兴冲冲向村里走去。

牵着马的苏秦和孟胜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是一头雾水。

告状?有没有搞错?

苏秦暗暗心想,是不是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两人跟着老汉兜兜转转着,不少村人从他们身边故意走过,打量着这两位陌生人,另有几小孩子一路尾随,睁着又好奇,又警惕的眼睛。

他们的眼神让苏秦觉得,好像这里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似的。

……

随着老汉一直穿过了大半个村庄,来到后山的脚下背靠一片竹林的一个两进小院门口停了下来。

门是半掩着,里面传来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带着股松子的香气。

“颜先生,有客人来了,又是来告状的哩,你现在可是村里的名人了。”老汉说着自来热地将门推开。

随着转动的门缓缓拉开一线,苏秦看见一个短打衣着的中年人用手搓着围裙快步迎了上来。

虽然是一副农家打扮,但举止从容,脸上的笑容中有着一眸看透世事的沧桑,看着那一双返璞归真的草鞋,苏晴不由得肃然起敬。

“苏秦贤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颜率哈哈大笑,“来的早,不如来得巧,今天你们有口福了,家里老母鸡刚下了两个蛋。”

孟胜怔了怔,这才知道原来抒情,口口声声要找的故人就是这位韩国相国公仲侈的首席门客颜率。

苏秦和孟胜上前连忙答礼,彼此客客气气寒暄了好一阵。

颜率又对老汉说道,“张叔,要不一起过来吃,今天有蛋呢?”

那老汉咽了咽口水,脚下却忙不迭的向外走去,“我家的孙子多亏你教他识字,又不收束修,还要吃你的鸡蛋,回去要被我家的婆娘活话打死!”

老头撒腿就跑了,跨过院门时,还差点摔了一跤,让苏秦和孟胜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民风淳朴啊

……

战国时代还没有发明铁锅,所以菜无论怎么做,都是以煮为主。

说实话,在韩国的那几天,苏三床山珍海味并没有少吃,对蛋什么的,没有多大兴趣,不过他对农家如何烧饭确实兴趣很浓。

他和孟胜七手八脚一块去厨房帮忙,用铁叉将才柴叉进一个陶罐底下,看着火噼里啪啦,闻着一股久违的松子味,颇有一种农家乐的欢畅。

果然是水蒸蛋,只见颜率熟练的将两个鸡蛋敲碎之后,在碗里用筷子飞快的搅动着,放巴陶罐之后,又足足加了两瓢水,看得苏秦眼睛都凸了起来,心里感叹可怜哪,居然放这么多水,显然是怕三人吃分量不足,所以特意加了不少水分。

苏秦放下铁叉默默站起身来,颜先生是光身走出相国府,在这外面已经传开了,甚至据有人说,颜先生在相府的书房墙上的画中画了一只乌龟,来取笑公仲侈,所以很多人怀疑公孙策中风的原因,除了被自己打击外,还可能和画上那只传说中的乌龟有关。

想到这里,他从怀里掏出两个金饼递到颜率手中,“先生,上次如果不是你帮忙,那么可能中风的就是苏秦了,所以这点小意思,无论如何你要收下,否则苏秦不吃你的蛋,马上走人,因为你不收,我就没脸留下来。”

颜率接过这两个金饼子,在手里掂了掂,“才两个?太小气了吧。”

他这话一出,差点将苏秦和孟胜两人惊倒在地,原以为他会坚决不肯收的,没想到不仅收下,还要更多!

这位颜先生真是不按套路出牌呀,苏秦缓过神来,又从怀里取出三个金饼恭恭敬敬递给颜率。

在他来楚国前,燕文侯赞助了不少路费,光金饼子就有几十个,再加上一路上齐韩赵三国等都多有表示,所以再多给几块,苏秦也给得起。

颜率毫不客气的将五个金饼塞入怀中,这才微笑的解释道,“我打算用你给的钱,在村口盖一座私塾,这里的村民祖祖辈辈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我不想那些小孩子跟他们一样。”

原来如此!

苏秦不禁笑了起来,又要从怀里掏金子,这次颜率坚决制止了,“有着5个金饼早已足够了,我再多要你几个,就和公仲侈没有两样。”

……

晚餐就在小院里,一张泛旧的案几上,摆着一碗煮蛋,两碟咸菜,还有一坛自酿的米酒,外加三碗豆饭。

苏秦意外地吃得津津有味,原来这些粗粮才是自己的最爱。

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自己都是在农村长大的,骨子里流着是一个祖祖辈辈农民的血脉。

所以农家食物对自己而言,会有一种天然的亲近。

看他吃得那么香,颜率表面上没有开口说话,但眼角的笑纹早已掩饰不住自己对苏秦的欣赏之意。

饭后,天空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笼罩了整个小山村。

一盏昏黄的油灯下,三人安静坐了下来,没有说多余的废话,很快切入正题,苏秦来这里,一是为了向颜率表示感谢,另外也请他提供一些有关楚国的具体情况,比如楚王的为人,令尹连朋的为人,他们会对自己的结盟之策,产生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等等诸此之类,因为颜率本身就是楚国人,相比苏秦这个外来人口,更懂得如何和楚王打交道。

苏秦还顺便和他打听一个人,楚国历史上年轻的大夫,屈平。

屈平,字原,在中国古代历史上赫赫有名,因为我们在端午节吃的粽子,就是为了纪念他。

颜率一听,突然笑了起来,原来屈原是他以前教过的一个弟子。

他还记得多年前的一个风雪之夜,有一位少年,冒着风雪不远千里前来向他求教,此刻他的脑海中不由冒出那一张倔强又正直的脸。

不知不觉十几年过去,这个叫屈平的少年已经成为祖国的栋梁。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夜半犬吠

由于家里没有多余的被子,颜率只好向左邻右舍借了两床纻麻被,又在柴房找了一些干净的稻草,铺在床榻之上,这才勉强让二人凑合着挤挤。

在陌生的地方,直到半夜苏秦依旧辗转难眠,他枕着手臂侧脸看向孟胜叹口气说道,“颜先生甘于清贫心系乡邻,和你们墨家倒有几分相似。”

孟胜闭着眼睛,正当苏秦以为他睡着了只好无声地翻了一个身,就听一个低哑的声音在空气中响了起来,“苏兄,我倒奇怪的是公仲侈明显不是好人,颜老哥为什么在他手下干活?”

“原来你没睡呀,”苏秦忍不住一乐,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想了想说道,“人总有不得已的时候,或许是为了还个人情,或者是借公仲侈手中的权力去完成自己的心愿,比如说帮一些自己想帮的人。”

“嗯,有道理,好了困死了,睡吧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孟胜打了个哈欠,慢慢闭上了眼睛。

苏秦将手臂收了下来,用脚指夹着被角将双腿用力缠紧,这山村的冬夜,这是寒气十足,别冻坏了身体。

他刚闭上眼睛,就隐隐听见有狗叫声音,刚开始是一声两声,最后仿佛全村的狗都叫了起来!

苏秦坐起身倾听,突然院墙外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大门嘭然被人一脚踹开,孟胜也猛然坐了起来,两人透过门缝,看见一群人举着火把冲了进来,将小院照得灯火通明。

有两人熟门熟路走到隔壁的房间,把穿着贴身亵衣的颜率从榻上拖了下来,连推带攘地押到院中。

一个鹰钩鼻苍白脸的瘦高个子举着火把,慢慢的走到颜率跟前,带着笑意上下打量着他。

“曹昆,你想做什么?”颜率喝问道,他衣冠不整,还光着双只脚,样子有些狼狈,但腰杆却挺着笔直。

“干什么?颜先生你吃我们老爷家住我们老爷家的,种的是我们老爷的地,却不懂得感恩,反而帮衬那些乡邻去都城告御状,我家连老爷真的很生气,让我等请先生去府中一叙。”

说着话,也不管颜率大冬天,只穿着内衣,连鞋都没有,就让手下粗暴的押着他,向大门外走去。

一道身影夜风一般刮来,挡在众人跟前,他手中那柄剑,在火把的照耀下,透着清冷的寒光。

“你们敢?”孟胜冷冷的说道。

曹锟猝不及防吓得退了一步,待见对方不过是一个人,咪眼打量了一番之后,忍不住阴沉的笑了起来,“哟,颜先生居然还有帮手,真是厉害的很呢,想一个人单挑我们40个人?”

“错,是两个人。”在火把的阴影处苏秦也拎着一把剑缓缓走了出来,

他披头散发,一只脚穿着鞋,另外一只光着脚,让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

苏秦从屋内找来了颜率的衣鞋,在众目睽睽中穿过人群走到颜率跟前,帮着他把衣服穿好,又系上鞋子。

此刻他们三人,已被这40余人团团围住,就像被一群狼困住的三只羊。

……

“将这三人通通拿下,敢抵抗者往死里打,留下颜率的命!

”曹昆一挥手,本人退向战圈外,黑衣人看上去像个练家子,那个没穿鞋的家伙,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拿剑的样子就像拿的笔一样轻若无物,而且还是一柄断剑,简直令人喷饭。

……

一群人狰狞地扑了上来,一时间刀光剑影,不断有兵器发出的碰撞声,让这个夜色听起来分外冷酷。

孟胜和苏秦一前一后,将颜率护在中间,很久没有和人打架了,这两人脸上居然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先向后退,躲过了他们的疯狂进攻,孟胜一记横扫千军,将冲在最前的两个人用剑背劈翻在地,苏琴跟上去补了两脚,顿时将他们踢昏。

如法炮制,短短在一息之间,就已有七八个人倒在地上呻吟,苏孟两人进退有致,配合极为默契,一个主攻,一个主打配合,让一旁观战的曹昆,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走来。

他抽出卷在身上的当腰带的软鞭,旋转着如一条黑色的眼镜蛇,曹梦轩的面上转了过去。

来得好,梦见心里爱和一生,用剑尖围绕着舌头选择了180度,再轻轻往上一条将这鞭子缠了起来,而与此同时,两人都不进反退,扬腿同时踢向对方,嘭一记闷响,苏秦绕到对方的身后,对他臀部狠狠踹了一脚!

曹昆一个平沙落雁,地上滚了3四圈,直接撞上了鸡笼,里面顿时一阵鸡飞狗跳地窜出一只麻花母鸡,腾空扑着翅膀直接踩在曹昆的脸上!

他含着一嘴鸡毛狼狈爬起来,苏秦和孟胜哈哈大笑,就连他带的手下中也有人肩膀默默耸动。

“杀了他们!通通杀了!”一声尖利的嘶吼从曹昆咽喉深处挤出来,他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的羞辱。

颜率伸臂挡在了孟胜和苏秦跟前,沉声道,“一拳难敌四手,你们还是快走!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

不料孟胜和苏秦又将颜率拉到自己身后,苏秦云淡风轻地回头一笑,“先生放心,区区十几个毛贼,对孟兄来说连热身的资格都不够!”

他的话在夜空中极为刺耳,让曹昆如只愤怒的豹子跳了起来,挥舞着长鞭,再次扑了上来。

但这次他不敢一个人单独冲上去,而是三四个手下分批次采取车轮战术,孟胜执剑在众人之间闲庭信步,剑意空灵,每一剑或刺中对方手腕,或刺中对方的脚踝,不到片刻时间,除了曹昆还气喘吁吁的站着外,其余四十多名手下都躺在地下翻滚着呻吟。

这人究意是什么人?

怎地剑法如此骇人?曹昆心胆俱裂,他疯了一般嘶吼着朝孟胜冲去,就在孟胜举剑迎战时,他身子突然一转向门外逃去!

但一只脚刚走出门框,后脑勺就被一个舀水的葫芦瓢狠狠的打中,整个人晕乎乎靠着门框打转,被苏秦一把提着领子重新拖回了小院。

他笑嘻嘻对颜率说,“先生你手法真厉害,一扔一个准!”

第二百六十六章 酒疯

曹昆挣扎着甩开苏琴的手,长期的颐指气使让他脸上的横肉惯性地抖动着,他凶狠地瞪向颜率,“你们敢动我一根汗毛,回去之后,我要将你们颜家村的乡民都赶到街上讨饭去!”

这段话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显然是经常用这样的口吻恐吓别人。

不过今天他踢到了硬板上。

颜率还没有开口,苏秦冷不丁上前一个清脆的耳光甩在他的脸上,打了他一脸星光灿烂,跤坐在地上。

“你们找死!”他捂着脸看向苏秦,露出一副吃人野兽的目光。

苏秦俯下身盯着他的眼睛,和颜悦色的询问道,“你再敢说半个字,我就把你的头塞进鸡笼里吃鸡屎!”

看着苏秦温和的笑容,曹昆忍不住打一个寒战,他把嘴紧紧闭上,好汉不吃眼前亏,等回去以后再搬救兵过来,到时一定给他们好看。

……

颜先生,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要不要让在下将他们的狗腿一一打断,让他们爬着滚出去?”

孟胜堵在小院门口抱着双臂。

长期的云游外和行侠仗义,让他养成了杀伐果断的个性。对敌人的残忍,最后所有的代价,将会由自己来承担,这是孟胜成年后踏入江湖以来,最深刻的教训之一。

在苏秦和孟胜两人的注视中,颜率走到曹昆跟前,开口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楚国姓熊不姓连,还不快滚!”

曹昆阴毒地和他对视了一眼,连手下也没招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地底下躺着那些人,也互相搀扶着,灰溜溜的走了。

等这些人走后,左邻右舍纷纷上前来用言语慰问,不少人手里抡着锄头和扁担,看见颜率人现在没事,都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慢慢离开,不过他们眉宇间,都充满了忧虑,有几句小声的嘀咕传入苏秦的耳中,“看来该来的还是来了,颜先生以后怎么办?”

……

等村民们一一散去之后,小院内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苏秦对颜率说道,“先生,此地不便久留,这些人一定会回去搬救兵,我们连夜收拾东西启程去郢都。”

颜率摇摇头,慨然道,“我不能走,我若一走了之,那些连家的狗腿子一定会找这些乡民撒气!”

孟胜也在一旁点点头,“苏秦,颜先生说的没错,若我们走了,这颜家村的村民肯定是要遭殃!”

他想想说道,“要不这样,你一个人先去郢都,我留下来守在这里。”

“不行!”苏秦和颜率几乎异口同声,两人一怔,不禁哑然失笑。

“为何不行?”孟胜不理解。

苏秦抢先开口说道,“孟兄,40个人你或许打得过,但若来的是400人呢?为今之计,是我们要以退为进,先去郢都,暂避一下风头,然后再杀一个回马枪。

苏秦又转脸看向颜率说道,“先生,你顾虑的没有错,若我们一走,一些乡民确实会遭到他们的报复,但对于这些,我们只能暂时忍耐,总不至于会要他们的命,我们先去郢都去找屈大夫,让他为乡民们伸张正义。

颜率低头想了想,最后终于沉然地点头答应下来,因为按照他原来的计划,也是要带的状子和乡民去郢都找到自己曾经的学生,只不过此次以来,将这个计划提前办了。

……

说走就走,三人连夜收拾了行李,临行前颜率将两只生蛋的母鸡,抱给邻居,麻烦他代为收养一段时间。

不过问题是他们只有两匹马,而村里并没有人家再有马匹,所以孟胜决定,让苏秦和颜率骑马,自己提剑在后面奔跑,美其名曰练轻功。

这里离郢都有三日路程,他们一路跋山涉水,于在第4轮的傍晚,在夕阳的余晖之中一座雄伟的青色城池,索尼在众人的眼前。

你都到了!

梦想喘息着,整个人瘫在路边的草地上,摆了一个大字型。

这一路上他都是跑着过来的,现在只想睡上三天三夜。

……

苏秦抬头看向城墙,心里忍不住发声,发出惊叹,他去过这么多城池,若论气势的雄伟,以这个郢都最为养眼,早就听说楚国人特别注重形象,今日刚从城墙上去看,果然名不虚传。

三人进了城,在城东一家普通的客栈,坐了下来,掌柜是一个风姿犹存的半老徐娘,但脸上冷冰冰的,这好像实际上所有人都欠了她钱似的。

三人租了两间房,在洗去了一身风尘之后,在楼下大堂,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别说祖国的食物就是精致,就连装食物的盘子斗罗裤的花纹,既好吃又养眼,另三人大快朵颐。

在饭桌上,苏秦平,看下闫帅,见了吃得分外香甜,不禁有些感慨,原以为他心系乡邻你食不知味,真没想到这么坦然自若,潇洒自如。

闫帅看书勤盯着他,将手中的酒一干而尽,贤弟,你看我吃的这么香,不会笑我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吧。

苏秦摇摇头,先生,误会了,我是在羡慕先生的洒脱,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难过会难过,但吃该吃,睡该睡,养足了精神和体力之后,才能想出更好的应对之道。

苏芩说着,突然对这,立在柜台上不够颜色的老板娘说,我说掌柜,你整天板着脸,不累吗。

女掌柜连连看她一眼,就当苏琴说的是疯话酒话。

申请哈哈一笑,这女人倒有点意思,他半醉半醒的,提着酒坛,直接走到柜台上,拿着碗给女掌柜倒了一碗,掌柜的,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或许在下,能帮上点忙?

女掌柜一言不发,姜淑琴,倒好的酒直接戳到了苏晴的脸上,留在店里,其他的食客哈哈大笑。

苏晴一抹脸上的酒水,相机赞一句,好酒,他踉跄着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闫帅和梦生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傻瓜似的,苏晴看来是真的醉了。

苏晴趴在桌子上,一个人在默默念着,太像了,太像了……

梦生低下头呗,什么太像了。

她太像我的娘了,苏秦喃喃的说道,脸上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样。

扑哧一声。

梦成一颗球,全吐了出来。

第二百六十七章 屈原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汨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

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

一位衣着朴素的青年在枣树下轻轻吟诵着,不时用嘴舔笔,将所吟的句子记在竹简之上,这时小院的墙外,猛然传来一声喝彩:“好赋!”

他停下自己的诵读,仔细听了听,这声音很陌生,究竟是何人?

放下手中的竹简和笔,把小院的门推开,就看见青石小巷中,初升朝阳照在三个徒步而行的人肩头。

当先一人让他眼前一亮,这竟自己数年就未曾谋面的老师颜率,老师身边站着两个英气勃勃的年轻人,左边一个穿蓝灰色长袍,右边一位黑衣劲装,手里提着一把清风古剑。

他心中一喜,迎着朝阳快步冲了过去,纳头便拜,“弟子屈原参见颜先生,七年未见,先生可好?”

说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颜率眼晴也立时红了,自己这一生弟子无数,许多人泯然淹没在众人之中,只有这个弟子脱颖而出。

他心中荡漾着一阵暖意,扶起屈原,上下打量他一番,发现他比以前清瘦了许多,脸色也比一般人更为苍白。

“屈原,多年未见,你还是没有养成按时吃饭习惯吗?颜率微微指责道,又叹口气,“晚上记得早点睡,看书千万不要看得太晚,知道吗?”

屈原羞愧的点了点头,“谢先生教诲,弟子晓得了,多吃多睡。”

苏秦忍不住扑哧一声。

屈原抬起头看着苏秦,他听力极好,他是听出正式,这个声音之前在墙外,说出那一声,好赋。

颜率笑着指向那人,“屈原,为师介绍一下,这位是来自齐国的苏秦。”

屈原一听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眼睛定格在苏秦的脸上,拱手施了一礼,“原来你就是苏秦,在下久仰已久了,我是楚人屈平,熟人都叫我屈原,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他的雅语(官语),带着浓重的楚国乡音,不过因为他吐字很慢,苏秦还是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苏秦赶紧拱手回礼,眼晴也粘他脸上化不开,咱们中国人吃粽子,可都是为了记念眼前这个人呢。

他居然就这样直勾勾盯着屈原,让屈原不禁心中一凛,这位大名鼎鼎的齐国士子不会有断袖之癖吧?

……

不等颜率介绍,孟胜咳了咳,上前一步豪爽地拱手道,“在下墨家孟胜,见过屈兄,我们也是久仰你了!”

“什么?你是孟胜,天下四大剑客之一的孟胜?”屈原的目光立刻从苏秦的脸上蹭到孟胜的脸上,那种欣喜之色,比见苏秦时更浓郁了三分。

苏秦嘴角抽了抽,这屈原应该是个文人吧,怎么看到侠客比看见他自己这个同行更激情澎湃呢?

屈原上前热络的握住了孟胜的手,在让老师先行之后,他们两人把臂颜欢紧随其后,苏秦狗不理似的,一个人孤零零地落在了最后。

……

这是一个寻常人家的二进小院,院子里种了一棵枣树,枣树下有个石桌,三个石凳,安静得连个佣人都没有。

这就是一个士大夫的家?

孟胜和苏秦对视一眼,都露出来了感慨不已的神情,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弟子,屈原的生活实在是太简朴了。

颜率看了他们一眼,便知其意,不禁笑道,“我这个弟子其实是楚国的王族,乃是楚武王熊通之子屈瑕的后裔,不过他的先祖只是屈氏的一个旁友,所以到他这一代时早已家道中落,也让他从小就养成了简朴的生活习惯,不过这小子特别争气,三年前以平民的身份给楚威王献言富国安邦之道,威王看后大为高兴,直接破格提拨他成为楚国最年轻的大夫,成为一时的佳话。”

屈原在一旁连连谦虚的摆摆手,“先生过奖了,苏兄年纪轻轻已是齐国的上大夫,孟兄侠之大者,天下闻名,他们两个面前,我不值一提。”

苏秦笑道,“屈兄可别这么说,你要知道过分的谦虚其实就是骄傲。”

屈原一呆,眼中流光溢彩,“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师兄,这是你自己说的吗,实在是精辟之极。”

苏秦嘿嘿笑了两声,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反正古人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自己占个便宜先。

孟胜在一旁抱着双手,冷眼看着这两个书生,你一言我一语在吊书袋子,感觉牙齿都快酸掉了。

……

说话间,前院柴房里一阵悉悉索索,终于出现了一个抱柴的老仆,屈原挽起袖子,亲自和老仆一道井水烧开,给三位客人调制楚国特有的米浆。

战国时代,茶对一般普通百姓来说,绝对是一个奢侈品,而米浆就是那时,特别流行的饮料。

……

他们主仆在厨房里忙活着。

颜率领着苏孟二人坐在石凳子上,翻开屈原在竹简上写的诗赋。

赋是我国古代的一种有韵文体,介于诗和散文之间,类似于后世的散文诗。它讲求文采、韵律,兼具诗歌和散文的性质。其特点是“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侧重于写景,借景抒情。

苏秦取过竹简一看,还真是字如其人,一笔一画刚质有力,但每一撇捺的笔画,却又极为飘逸,如龙凤遨游于九天之上,令人不禁击节高赞!

想必这就是《离骚》了。

这可是千古名作啊,见到原文的苏秦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孟胜好奇地摸摸他的手问道,“苏兄,今天有太阳不冷,你怎么凭空打起抖来?”

苏秦鄙视地给他翻了个大白眼,真是夏虫不可与冰语。

这个孟胜为人豪爽剑术超群,但最大的缺点就是就是读书太少,写的字跟狗爬似的,和他的剑法成反比。

在孟胜百无聊赖地望着天空的浮云时,苏秦与颜率沉浸在屈原恣意汪洋的文笔之中,不觉时间过得很快。

第二百六十八章 告状

大约一刻钟之后。

屈原抱着一坛刚配好的米浆从厨房出来,看见先生和苏秦端坐在石桌边正全神贯注轻读着自已写的《离骚》,不禁脸色微微一红,放缓了脚步。

颜率看向他,抚须大赞道,“屈原,几年不见,你这篇赋真是精彩绝伦,不仅立意悠远,而且文采斐然,远胜过为师当年,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师甚感欣慰。”

苏秦在一旁也附和道,“屈兄,孟兄在年轻人中剑术第一,你在我辈之中,赋文一定是冠绝天下!”

屈原上前放下手中的陶罐,脸上没没有半分得意之色,诚惶诚恐的拱手说道,“多谢先生美言,师兄也是过誉了,在下才疏学浅,在赋文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望先生和苏兄多赐教!”

苏秦放下竹简,微笑说道,“屈兄,你又谦虚就是骄傲了啊。”

孟胜倒是一句话都没说,他一看见竹简上满是兮呀兮呀的,感觉自己是一个头两个大,他生平最讨厌看这种文绉绉的东西,于是反客为主,端起陶罐给自己倒了一碗米浆,咕咚喝下去,一张迫不及待的脸瞬间绿了,他艰难的咽了进去之后苦笑道,“屈兄,你这个米浆是不是用杨梅泡的?”

苏秦赶紧尝一碗,然后就发现自己舌头在口腔内瑟瑟发抖。

我的乖乖,这究竟是米浆还是米醋,简直要把人酸到爪哇国里去,他不动声色轻轻流着自己的胃。

他们两个人的精彩脸色,吓让颜率刚想去端碗的手,又慢慢缩了回去。

三位客人的表现景区原百思不得其解,屈原伸手也倒了一碗,然后仰着脖子咕咚喝了一口,整个表情瞬间都扭曲起来,刚喝进口腔的桨全吐了出来,他呆了半响,突然想到什么,结结巴巴的说道,“不好意思,我把醋当作蜂蜜给倒下去了,我赶紧给你们重做!”

他红着脸一道烟跑进厨房。

……

看到他那种丢三落四的毛病。

颜卒忍不住哑然失笑,颜率摇了摇头乐呵呵道,“我这个弟子从小就嗜书如命,诸子百家,无所不通,但做起家务来说却是一个典型的白痴,你们两位多担待一下,好不好?”

苏秦赶紧拱手说道,“颜先生太客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也无需太操劳了,希望屈泉以身体为重!”

孟胜想摸摸鼻子,看着苏秦打趣道,“10个书生9个呆,果然如此!”

苏秦在桌子底下拽了他一脚,”孔子,孟子,庄子还有我这个苏子,我们哪里呆了?对了,还有你们的祖师爷墨子,他什么玩意都能做呢。”

苏秦顿时将孟胜说得哑口无言,三人只谈现金,突然看见门外探出了半个脑袋,大约十四五岁,浓眉大眼,长相极为英俊,苏秦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帅气的翩翩少年,不过这人胆子,到小的像芥菜籽儿似的。

苏瑾的笑容越温和,对方就越胆怯

那少年隔着门板怯生生的问,“”请问屈原哥哥在不在?

苏秦站起身,裂开嘴播出了雪白的牙齿,对他笑道,“屈原哥哥不在,小弟弟,你是来找他玩的吗?我是你的苏秦哥哥,咱俩一起玩好吗?”

苏秦的语调很温柔,但让那少年,越发警惕和提防。

果然他话音刚落,那名少年将头一缩,吓得像兔子一样跑走了。

苏秦坐下来摇头叹息道,“是不是楚国的少年郎都这么俊的!”。

孟胜哼了一声。

……

屈原重新将装着米浆的罐子棒到,一路小跑地出来,边走边问道,“刚才是不是有人来找我?”

苏秦上前接过陶罐平放在石桌上,开口笑的,“刚才有一个特别俊的少年部来找你,被我吓跑了,哈哈。”

屈原一听说是他,嘴角也露出了一个温煦的笑容,“他呀没关系,他就住在离这不远的小巷子里,每天会到我这里学习作文写赋。”

他重新给三人倒了三碗浆,由于上一碗留下的阴影面积太多,让他这次更加小心翼翼,他首先将碗放在鼻梁下闻,没有什么异样后这才用舌尖点了点米浆,大赞一声“好喝!”

颜率和孟胜接过碗,喝过之后,也是连连点头称赞,让一旁用手擦掉额头汗的屈原笑得像一个大男孩似的。

这一幕看得苏秦一阵恍惚,在史书中读到屈原,总是那一个忧国忧民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今天总算看到了他的另一面,感觉特别亲切。

……

屈原又搬了一个凳子,在石桌边坐了下来和先生及苏兄聊了几句《离骚》,在交谈中,苏秦深深为屈原的才华所折服,自己果然不如。

在又谈了几句梦国的风土人情之后,屈原正色的开口道,“颜先生,你这次来都城找我,应该不是看我这么简单,有什么话尽管开口,弟子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颜率自嘲的笑了一下,看来自己的城府还有很大的提高空间。

颜率淡淡的讲了一口泥浆,然后清了清嗓开口说道,属原,为师这次来,都城那是提出明来到御状的?利益联盟的弟弟连忌鱼肉乡民,强强,嗯,4个村子,你的土地,抢夺之后还强行,收取租税,40岁,远高于出国一般的田锐,各位满上欺下,所以为师只是前来,更是希望你能姜维斯引荐给当今的楚威王,我要当面告一状!

他说完眼睛沉稳的看着苏晴,若他脸色闪过犹豫或者痛苦之色,那么就说明这件事他应该颇感棘手。

不想去原立刻点头说道,利益的主体利用利益的关系,横行霸道,其实我在都城,也早有所闻,但没有想到,他此人居然大胆妄为到如此地步,还真当楚国,没有国法吗?

他伸手接过新生写的诉状,认真看一遍,沉声说道,先生,地址现在正在给左图景况当助手,金大人正式复国负责全国的刑律案件,我今日就将精神提供的材料交给他审理,昨晚星辰最好,还能带几位乡民作为人证。

那人可是你的弟弟,你们那个金大人能扛住吗,抒情正没问题。

屈原再迎一笑,说说你有所不知,在楚国大小员之中,作图是仅次于利益的官职,而今左图因为人正,和林相国,在朝中一向不和,所以这次正好通过这个案子对打击,联系一组的嚣张气焰,我骑过一个朗朗天空。

好!梦见靠在树上,一伸大拇指,师兄最后一句话实在让人中听。

第二百六十九章 宋玉东墙

在和屈原的交谈中,苏秦虽然看他是一个性格腼腆的年轻人,但是在他认定的事情上,就会表现得特别固执,显然是一个典型的内柔外刚之人。

性格决定命运。

苏秦心里一阵感叹,怪不得,他会忧国忧民,怪不得他会流放边关,就像一株出自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傲立于举世皆浊我独清的乱世。

他暗自下了个决心,如果可以的话,自己一定要保全这个人,但要保全这个人,那么楚国就不能灭。

他轻轻的搓了搓手,放在嘴中用力咬了一下,不禁闷哼一声。

缓过神,发现对面三人都一起看着自己这个奇怪的举动。

四人正在树下说着话,门外又无声探出一个脑袋,鬼鬼祟祟的朝里头张望,眼尖的苏秦一眼就瞅见他,正是之前那个帅得不像人样的少年。

他嘴角弯起一抹笑意,拍拍屈原的肩膀,嘴朝门口方向一努。

屈原回头一看,立刻对那个少年招招手,俊俏少年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低垂着头,两只手规规矩矩的贴着膝盖放下,屈原笑指着他,对众人说道,“这是我的小兄弟,他叫宋玉,字子渊,今年十四岁,是我干娘的儿子,有空我就教他写写辞赋。”

宋玉!

别人听见这个名字平淡到没有任何反应,而苏秦却唰地站了起来,围着少年转了一圈,像看宝似的一副津津有味的表情,他自来熟地拉着小帅哥的手,“哈哈,你小子就是宋玉呀!”

作为一个穿越者,苏秦自然知道宋玉是谁?这人在中国文学史上可是大大有名,那首著名的《登徒子好色赋》是出自他的手笔,千百年来那一句,“貌比潘安,人如宋玉,”口口相传,怪不得这家伙,长得如此英俊。

……

苏秦热情的举动,让宋玉当场吓得脸色苍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这个陌生的人对自己如此的激情澎湃?他迅速甩开了苏秦的手,躲在屈原身后。

“苏兄,你认得他?”

屈原好奇的问道,据他所知自己的这位小兄弟从来没出过楚国,就连这个都城郢都,都很少离开。

颜率和孟胜也一起看向苏秦,据他所知苏秦可是第一次来楚国,而宋玉只是一个无名之辈,非亲非故相隔千里,苏秦是怎么知道他的?

看见众人都惊奇地望着自己,苏秦才知道自己失态,自己每次看见名人,都习惯性的激动,看来这个毛病以后一定要改,他装傻,“好像是在梦里见过这位小兄弟呢,面善的很!”

孟胜回敬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发现这小子是越来越不正常了。

……

“子渊,你来得正好,屈原说着从怀中掏出一袋蚁鼻钱,递给宋玉,“你快去市坊,买些好酒好菜,不过要先去你娘那儿打声招呼,然后过来陪我和这几长辈一起吃一顿中饭。”

宋宇红着脸,把钱袋退还给宋玉,“原哥,上次你给小弟的钱还没用完呢,如果我娘知道了,一定会狠扁我一顿,我不能要!”

他机灵的很,不得去屈原开口,小鹿一般窜出小院,等屈原快步追到门口,早已不见了它的踪影。

等屈原回到座前,苏秦唏嘘的说道,“屈兄,你这位小兄弟不仅聪明伶俐,还蛮老实的,我都喜欢。”

一旁的孟胜嗤笑一声,“苏兄,你来楚国之后好像性情大变了嘛,怎么眼珠子尽望男人身上看。”

苏秦转身瞪着孟胜,“你小子别瞎说啊,可别吓坏了小朋友?”

孟胜哈哈大笑,“是谁吓坏小朋友了,对着人家又搂又抱的。”

在场众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连在柴房劈柴的老仆都默默耸着肩膀。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少年宋玉一路小跑着,拐过两个小巷之后,来到一个极为普通的小院落,院子里一棵桃树探出墙头,现在是冬季,树上无花又无叶,但有一个孤零零的鸟窝,依旧坚挺在枝桠上。

宋玉没有推门,仰脸看着树上的鸟窝,模拟鸟语啾啾的叫了起来,他依稀记得昨晚在窝里有鸟的叫声。

这时院门被推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一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你还舍得回来,一大早就没见你人影,娘现在准备做饭,你先把衣服洗了!”

宋玉哎哟一声,护住耳朵,“娘,你误会孩儿啦,孩儿一直在屈原哥哥家学写文章呢,他家来了客人,屈原哥让我去市场上买些酒菜回来!”

“那你跑家来干嘛,还不快去!”妇人又在他腰掐了一把。

宋玉揉着腰苦笑道,“屈原哥让我回来先跟你打声招呼,我走啦!”

他母亲张氏突然想到什么,伸手把儿子又给拽了回来,“这次你没拿人家的钱吧?”说这话时,表情十分严肃。

宋玉赶紧摇摇头,“娘你放一百个心,上次屈原哥送给我的钱袋还有很多钱,我怎么能再用他的钱呢。”

“嗯,这才像样!”

张氏双手叉着腰,突然隔壁的门打开,一个清秀的小女孩走了出来,先冲着宋玉笑了笑,上前热情地挽着张氏的手臂说,“芸姨,要洗什么衣服我来呀,宋哥哥可是个读书人,我娘说他以后是当大官的,哪能让他做这种事。”

“娟儿,你小嘴就是甜,张氏拢了拢林娟的头发,上下打量她,又望了望她身后,臀部是圆的,这让她的表情更加满意,这可是生男之相啊。

她喜滋滋的开口问道,“娟儿,既你今年十五了吧,等明年及笄,我就让玉儿向你娘提亲。”

林娟羞涩的低下了头,手捻着长辫子蚊声道,“我哪配得上宋玉哥呀?”

张氏叉腰笑道,“他的事我做主,我说你配得上就配得上!”

突然咦的一声转身一看,宋玉那小子早就不知道溜得没影了。

林娟也暗暗顿了顿脚,每次清晨和黄昏宋玉在小院中读书的时候,自己都悄悄的搬着楼梯趴在东墙上看他,但这个木头人很多时候明明发现了自己,却从来不对自己说一句话,连笑都不笑。

可恶!

等我把你娘哄开心了,你以后不要我也得要,哼!

第二百七十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

“刘婶,给我来条胖头鱼,对,就是那条5斤重的!”宋玉指着木盆里的那条安静的青鱼,开口说道。

刘婶却对他的话丝毫没有反应,而是扯开嗓门冲着里头喊道,“小蝶,宋小哥来了,你赶紧出来给他称鱼。”

宋玉好生奇怪,刘婶就在自己身边,买条鱼还要叫女儿来帮手,这时里屋嗷了一嗓,走来一个蓝布裙的少女,她一见到宋玉,脸上笑成了一朵春花,立刻手脚伶俐的给送宋玉称了一条鱼,但是宋玉给她钱时,母女二人却只收了鱼钱的一半,宋玉一脸尬笑。

这样的一幕在市坊中,还发生了多次,只要是有未出嫁女儿的店铺里,宋王享受了超级明星的待遇,等他走出市坊,袋里的钱就没花去多少。

在市坊的牌匾下,宋玉靠着石柱,微微喘口气,有些生气的掐着自己的脸,好像要把它努力弄丑些似的,他很讨厌自己占人家便宜,但偏偏自己这张脸却总是让人主动送便宜给他占。

想想时间不多了,他赶紧左手拎着鱼菜,右手提着一坛酒,兴冲冲小跑着往回走,突然脚被人拌了一跤,身子失去重力,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地,不仅鱼菜飞了出去,酒坛也打成了碎片。

他耳边立刻传来一阵嚣张的笑声,“哈哈哈,这狗啃屎的姿势真是漂亮!”

四五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围着宋玉拍手笑道,还在他屁股上踢了几脚。

宋瑜涨红了脸,没有跟他们多废话,赶紧把鱼和菜捡了回来,扭头就走,却被为首的那个恶少挡住,他狞笑道,“宋玉,你这个孬种,被我们这般戏耍,你连屁都不敢放?哈哈。”

宋玉停住脚步,脸上露出了一个奇笑容,将手中的鱼像鞭子一样抽在恶少脸上,连冲一闪却没闪过,结结实实抽在脸上,痛得嘴都歪了,他勃然大怒,一脚将宋玉踹翻在地,一群恶少一拥而上对着宋玉阵拳打脚。

宋玉咬紧牙干,很聪明的护住了自己的脸,但嘴角还是被,那恶汉狠狠,等这一脚,嘴唇顿时破裂。

“连冲,住手!”

空中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一辆华丽的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停在路边,一个女子欣帘喝道。

这声音仿佛有一个奇妙的力星,那为首的恶少立刻乖乖住了手,身边的一群恶少伙件也是个个噤若寒蝉。

“姐。”恶少弱弱的唤了声,恭恭敬敬的垂立在路边。

连璟桐掀开车帘走下来,甩开了想上前相扶的丫鬟的手,越过弟弟身前,将地上嘴角渗着血的宋玉,亲自扶了起来,用给这位少年拍拍灰尘,拿出一条手绢,帮他擦擦嘴角的血迹。

然后温和的开口说道,“小兄弟,你是柳树巷的宋玉吧?”

宋玉点了点头,等抬头时看向这位姐姐时,神情一阵恍惚,这位姐姐长得太美了,眸子清亮如月,举手投足间仿佛是一朵空谷幽兰。

看这小子愣神的模样,连璟桐掩口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金饼子递给宋玉,“这些是姐姐赔你的,快回去买东西吧,免得家人着急。”

宋玉没有接她手中的金饼,对她道了谢之后捡起地上的鱼菜,迈步拔腿就走,连璟桐圆圆喊了一句,“代我向你的屈原哥哥问声好啊。”

宋玉惊讶地停住脚步,回头不禁问道,“姐姐认识我的屈原哥哥?”

连璟桐俏生生立在原地,没有开口,只是一脸云淡风轻的笑。

……

等宋玉走了之后,她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冷眼看着自己的弟弟连冲,“以后再让我看到你在街上仗势欺人,我要让娘罚你一个月不准出门!”

“姐,听到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连冲规规矩矩的说道,大气也不敢出,别说是自己,就连贵为楚国令尹的父亲也要对她退避三分。

因为自己这个姐姐身份特殊,她除了是令尹连朋的长女之外,还被今楚国的太后收为义女,太后对她极其喜爱,甚至超过对一般公主的宠爱。

“还愣着干什么?叫你手下的狐朋狗友都散了,跟我一起坐车回去,”

说完这句话,连璟桐径直上了马车,关上车帘之后,不由幽幽一叹: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屈原,我知道你讨厌我爹,但是也不必刻意躲着我呀。”

……

等宋玉鼻青脸肿的提着酒菜回来之后,院子里的人都大吃一惊,

但是无论众人怎么追问,宋玉始终不肯开**待是谁干的,和屈原一样,原来也是一个外柔内刚之人。

等他和屈原一起在厨房干活时,宋玉这才悄声开口说道,“屈原哥,有一位姐姐让我向你问好呢?”

“谁呀?”屈原一边洗着手中的韭菜,随口问道,但话一出口就感觉到后悔,他已猜到是谁了。

“连冲的姐姐。”

宋玉话音刚落,就见屈原默默的垂下头去,一言不发地洗菜。

“原哥,你是不是认识她?这个姐姐人很好也很美。”宋玉又开口道。

屈原抬起头,眉头一紧又徐徐松开,用平静的语气回答道:

“不认识!“”

宋玉刚想再次开口,却被屈原用眼神狠狠的瞪了回去。

……

今天中午的菜,居然都是孟胜的手艺,屈原他们只是打了个下手。

四菜一汤,外加一坛酒,去年也让自己,唯一的老仆一起上桌,别说陌生的手艺还真的不错,尤其是那一道,酸醋鱼,和小芹牛肉,吃的众人是口舌生香,输钱恨不得把碗都舔了。

这一顿吃得宾主尽欢。



在简短的午休之后,梦圣先起身告辞,他要拿着啊杨帅的亲笔性,返回阎家村,带几位村民做人证。

而屈原亲自带着自己的先生杨帅,徒步去了城东的左继府。

整个小院,老婆已经睡午觉去了,只剩下抒情,和宋玉。

这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所以立刻有礼貌的告辞,他前脚刚走,后脚苏晴就跟了上来,记得在登徒子好色赋春,宋宇东林可是一位绝色美女,搜寻想去看看,不是正如父上所说: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第二百七十一章 什么眼神?

“表姐,你怎么又来了?”林娟嘟起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院门打开,迎着黄昏的余晖,一个暴牙凹脸的女子恐怖的站在门外,满脸横肉地笑着。

自从宋玉哥哥搬到隔壁之后,自己这个表姐就三天两头的来串门,表面上次来看我,其实用脚趾头去想就知道,她想看的是谁了。

“怎么,不欢迎我呀,好啊,那我包里的冰糖葫芦就带回家去,而且回去以后我要跟姨娘说你赶我!”

陆大琴恶狠狠的说道,说罢甩头就走,蜗牛般走得很慢,心里默默的数着123,果然自己的胳膊被表妹拽了回去,她眉开眼笑的转身走进小院。

……

转过两个青石小巷,宋玉心不甘情不愿的领着苏秦来到自己家门口。

家门虚掩着,透过门缝能看见自已的母亲在井边洗衣服,不时用胳膊擦擦额头的汗。

他立原地暗自思量,这个苏秦据说是齐国的名士,怎么这么贱兮兮的呢,非得要看隔壁的娟儿,但自己她一向爱理不理的,怎么好意思敲人家的门。

东南西北的东,苏秦环顾四周,看向林娟小院,心想就是这一家了,兴奋的搓了搓手,小声对宋玉道,“小弟快敲门,我看一眼,看一眼就走。”

“苏二哥,这不好吧?你是陌生人,别吓着人家。”宋玉嘟囔道,脚站在原地,不肯挪动半步。

苏秦立刻板下脸,“好,我回去跟你的屈原哥说去,说你这小子特别没有礼貌,二哥千里迢迢来到你们楚国,连这么小的一个心愿都不肯成全。”

说罢苏秦扭头就走,脚步像蜗牛一样慢,心里数着数1,2,3,到3果然他的胳膊就被宋玉拉了回去。

宋玉咬了咬牙,终于开口道,“这样吧,每天晚上,她都会趴在墙头看我读书,二哥抬头就能看到。”

“喂,她是不是美若天仙?”苏秦两眼放着光,他已有嬴瞐,当然并不是对她有非分之想,只是在《登徒子好色赋中》宋玉把他的东邻夸到天,这让苏秦很好奇,究竟美到何种程度?

……

对苏秦的问话,宋玉装着没有听见,吱呀着把自己家院门推开。

见儿子带了一个客人回家,那一身打扮就知道是一个读书的士子,宋玉的母亲张氏自是热情接待。

孟母三迁的故事让她很受鼓舞,儿子就应该多很读书人交往。

她端上一碟干枣,两碗米酒,和苏秦笑着聊了几句,就去厨房生火做饭,准备给客人做顿好吃的。

……

苏秦负手立在庭中,宋家这个小院比屈原家的还小,不过院子里有一棵老枝纵横的桃树,倒平添不少意趣。

咦,树上居然还有一个鸟窝,苏秦走到树下抬起头仰望,正在这时,窝里窜出一只喜鹊,抖抖翅膀,然后屁股一厥,一坨鸟屎凌空坠下,不偏不倚滴在了苏秦充满智慧的大脑门上。

站在一旁的宋玉,摇晃着转过身去,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终于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爆笑起来。

苏秦从后面一把抱住他,直接将脑门上的鸟屎擦在他的背上,宋玉的一张笑脸立马变成了哭脸。

苏秦叉着腰,哈哈大笑。

……

晚餐很丰盛,居然还有蛋,苏秦看他们住房十分简陋,这个蛋始终没有下口,而是悄悄的夹给了宋玉。

这一举动,一下子让这个小帅哥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这个苏二哥在他心目中已经不那么猥琐了。

因为在来之前,苏秦在石桌子上留了言,说自己去宋玉家,晚上会晚点回去,饭后他和宋玉盘腿而坐,一盏油灯非常浪漫的地悬挂在桃树之下。

宋玉诵读的是《诗经》,苏秦抱膝在一旁摇头晃脑地跟读。

突然宋玉咳了一声,示意苏秦不动声色地抬头,苏秦深呼吸斜眼望去,果见一道人影趴在东边的墙头。

今天晚上并没有月亮,朦朦胧胧看不清她的长相。

苏秦嘿嘿一笑,慢慢站起身,吟诵着《国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一边吟诵着,一边脚步慢慢的向东墙走去,装着看天色地偷瞟去一看,身子猛地一震!他捂着心脏的位置,踉踉跄跄的往回走。

看他动作如此夸张,宋玉也不禁笑了起来,“二哥,看你这激动的样子,是不是她看上去特别美?”

苏秦不说话,在宋玉跟前蹲下身,看怪物一样打量着他,磨着牙开口道,“牙齿暴得要飞出去,脸凹进去下一把铲子,果真美得很!”

苏秦心想,什么《登徒子好色赋》增一分减一分的,原来都是骗人的。

宋玉呆了半响,简直是一脸懵逼,林娟说不上倾国倾城,但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美女,这苏秦啥眼神?

他猛的摇了摇头,笑道,“二哥,你绝对是眼花了,小弟去看看。”

于是宋玉也摇头晃脑的吟诵着诗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慢慢接近墙角,转头一看之后,立刻不动声色地走回到苏秦跟前,咬着嘴唇用非常坚决的口吻道,“她根本没有暴牙,脸没有铲起来!”

苏秦差点要给他一个耳光,这小家伙不仅侮辱自己的眼睛,还侮辱自己的智商,他压低声音瞪了宋玉一眼,“我再去看看,看仔细!”

于是他又摇头晃脑的吟诵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脚步再次来到墙根,故意不经意的仰头一望,怒气冲冲走到宋玉跟前,沉声道,“她就是暴牙!”

他口水几乎喷到宋玉的脸上,宋玉也咬着牙回瞪苏秦,两人像两只斗鸡似的大眼瞪小眼,立在小院一动不动。

……

一墙之隔内,陆大琴悄悄爬下楼梯,对墙下的林娟说道,表妹真好玩,大帅哥和小帅哥要打起来了,现在轮到你看了,扶着楼梯我下来。”

林娟一听大怒,他敢打我未来的相公,老娘跟他拼了!

她一弯腰,脱下了自己的一只绣花鞋,拎在手中噌噌爬上楼梯,爬上墙头之后,果然看见苏秦叉着腰盯着比他矮一头的宋玉,以大欺小。

她嗖一声把鞋扔出去,正中宋玉的脑门,可怜的小帅哥原地旋转360度之后,扑通一声栽在地下。

居然打中自己的心上人!自己什么眼神啊?林娟一声哀嚎,捂住自己的嘴,慢慢把头缩回墙内。

第二百七十二章 猪狗不如

“哈哈哈哈!”

苏秦是一路笑着回家,真是林子大了,什么巧事都有,那个林娟果然是秀色可餐,现在虽然只有15岁,但俗话说女大十八变,三年之后她或许真的成了《登徒子好色赋》中的那个绝色女子。

提起她的表姐,他又忍不住笑出声来,自己今天晚上的运气不太好啊,怎么看了两次回回都是她,不过小宋的运气就更欠佳了,林姑娘原本扔向自己的鞋子居然把他打了一个四脚朝天。

“哈哈哈!”苏秦放声大笑。

看看时间还早,刚到酉时,郢都是每晚戌时才实行宵禁,自己何不去街上逛逛?他立刻从小巷拐进一家市坊。

每当到一个新的城市,苏秦最喜欢晚上出来溜达,欣赏一下来往往的行人,各国的建筑格局不一样,但每个人的脸上都会有同样的表情。

他发现楚国人很懂得生活享受,无论富贵,不分男女,在发型和穿着上,都显得精致而考究。

不愧为东方大都,郢都的夜景极为繁华,地面上的灯光像繁星一样,眨着眼睛。市有不少食摊上生意兴隆,空气中飘着诱人的酒香和饭菜香,苏秦在宋玉家其实吃的不太饱,这是肚子早就扁了,是青春找了一家食肆坐了进去。

叫了两个小菜,一壶美酒,正在自斟自饮中,听见隔壁的两个士子交谈的说道,“你知道吗?令尹连大人家的千金小姐,下个月初一,就要比文招亲了,这下我们都有机会了。”

他的伙伴一听,顿时兴奋的搓了搓手,听说令尹的千金国色天香,被誉为我大楚第一美人,幸好楚王几位公子们,都有了正妻,否则哪有我们的份呢?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那之前说话的士子却又摇了摇头,“你小子别高兴太早,大王的公子们虽然都娶了亲,但是楚国第一才子,却还是单身呢,只要他出马,咱俩都没戏!”

伙伴眼睛一惊,“楚国第一才子,你说的莫非是屈原屈大夫?”

“不是他还有谁?他写的《九歌》,连大王都赞不绝口,称它为天下第一文章,那位士子边说边着摇头吟诵起来: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

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

他所读的是屈原九钟冲的湘夫人,满座的客人都竖起耳朵倾听,露出了陶醉的眼神,苏秦眯起眼睛,你这首曲赋为佐料畅快的喝了一口酒。

真没想到屈原在祖国如此有名,才子佳人若能结成结成连理,也是一段佳话,可是听大人口中说,那个比文招亲的女子,居然是令君的女儿,这下就头痛了,想必屈原是不肯去了。

如此才子佳人,若不能成为眷属,光晓得这一点,抒情都不禁耿耿于怀,话又说回来,有其父未必有其女,只要这女子人品佳,作为楚国第一才子的屈原,应该大胆的去,参加招亲!

他喝了几杯闷酒,又让店家打包了一些可会上架的好菜,准备带给他们尝尝鲜,结完帐后快步离去。

……

等来到屈原住的小院,老虎看完之后将他迎了进去,孙梦胜和杨帅已经吃过晚饭,正在书房谈话,苏秦将,酒菜交给老仆,径自去了书房。

推开门之后,我发现现场的气氛有些凝重,呼吸都迫切压抑。

苏琴在案几边坐了下来,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坐着没错的屈原。

屈原低着头,没有说话,一旁的颜色,叹了口气内心说道,我们去了,做豆腐,才知道,左图景况昨日上午,没处玩,在林教授列,却被一只野猪剩下马了,双腿被折断,连肋骨都断了两条,没有一两个月时间,恐怕都下不了床,结果他的左图之外,被褚伟锋。再次加油,另一,联盟全权打理。

什么,交由连朋打理,苏秦惊得站了起来,又缓缓坐了下去,苦笑着说道,这么说来,我们只有亲自面见楚王,告御状这条路了?

闫帅,叹息的点点头,又说道,恐怕就是楚王,也是水中捞月,空欢喜,从这件事情可以看出,楚王,对另一事极为器重,否则他明明知道左图景况。吕令仪。是死对头,还将他的位置交由你打理,显然,是站到了另一面。

苏琴的手摩擦着下巴,眉头也皱了起来,严先生说的是,看来为乡民告状的事只能够从长计较了。

闫帅正中叹了口气,我是男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那些拖家带口的,相邻,饥寒交迫,真没法熬过这个冬天,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一直存着你的屈原听了这一句,正中的一拍案几,厉声说道,我抒情就是,丢了这个官,拼了这个命,也要为那些向你讨个公道。!

看这几句话,如一只重锤,砸在苏晴的心坎上,说情伸手,安在哪?屈原的肩膀上,语气坚定,屈兄,好兄弟,我说情愿与你共进退!

还有为师!颜色也伸出了手,将自己的手掌覆盖在他们两个人的手上。

……

这几日他们一直在商量着如何应对的问题,几天之后孟胜回回来了,雇了一辆马车,四五个相邻带了过来,从门口将他们迎进小院。

苏晴就发现,孟盛的表情不对。

你将那几位乡邻安顿好之后,4人来到书房文淡。

梦生的目光,若有若无躲着岩帅,突然站起来一拍桌子,咬牙切齿的说道,那个连鹰简直是个畜生,他不仅将严先生的屋子给烧了,还活活打断了住在村口的张老汉的腿?

他这句话没有说完,颜色浅,早已阴沉如水,苏秦也是一脸铁青,这招老汉他记得,这是他带路把自己领到啦,闫帅的家门口,为人极为淳朴,没想到这么善良的老人却遭此毒手!

他没事吧?闫帅和苏晴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

孟珊闭着闭眼睛,他的膝盖,几乎都被打碎了,恐怕这一辈子都不能走路,这帮畜生!如果不是因为考虑到你们这里告状的事情,依照我的性格,早就要冲进林家,这样的老皮肤已经杀了,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这会儿,让祁媛立刻开口说道,孟兄,如果有出国的律例,你千万不要冲动,绝不能私自杀人,否则我们好事,就有可能办成坏事。

梦生看了他一眼,终于点点头坐了下来,问道,告状的事,你们这边和左图,景大人谈好了吗?

这话立刻让苏秦他们三人,哑口无言,不知说什么才好。

第二百七十三章 使命与人命

其实不用再问了。

答案都写在了他们三个人的脸上了,看见孟胜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苏秦缓和了下语气,把原因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孟胜听完沉默不语,突然提剑起身,刚走出一步就被苏秦拦住。

两人站立着对峙。

苏秦沉下脸开口道,“孟兄,你想用江湖人的手法对付他?现在还不是时候,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别忘了,我们来这里还有更大的使命。”

“使命?使命比人命更重要?”孟胜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冲。

做为一个擅长辩论的纵横家,苏秦接着他的话,立刻开口道,“我这个使命就是为了救更多的人命,六国结盟共同抗秦,就可以减少战争,让更多的百姓能在这乱世中活下来!”

他的话让孟胜哑口无言。

半响之后,孟胜瞪了他一眼,回转身子,靠回墙角,嘴里下意识叼着一根牙签,缓缓在嘴中转动着。

书房安静下来,大家都沉默着看向对方,气氛又有些冷场。

“我明日就去见楚王,这个御状由我亲自来告!”屈原眼神坚定的开口说道,右手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他这一到谁都别想拦我的表情,让苏秦又感动又不禁皱起眉头,从历史记载就可以看出,屈原的性子太直了,不懂外圆内方之道,硬碰硬只能碰得自己头破血流,于事无补。

他微微一笑说道,“屈兄,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准备好,这么贸然发难,很可能会打草惊蛇,至于前功尽弃。“”

“可时间不等人。”

屈原道,“这个东季是越来越冷,下面有恐怕熬不过去。”

“我知道,”苏秦点点头,“可是打蛇没有打到7寸上,反而会被蛇反咬一口,现在颜家村村民们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们身上,若我们出事,那么他们这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苏秦的语气很缓慢,尽量让每一个字,都让众人听的清清楚楚。

他的话显然触动了屈原,他握紧了拳头终于慢慢的松开,闭了闭眼睛,有些疲倦的开口道,“苏兄,时间这么紧迫,你说怎么办?”

苏奏余揉揉眉心,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我们问题的中心此刻就在一个人的身上,正是令尹连朋,我想明日亲自到他府上去会会他?”

“苏兄,你刚才不是说不要打草惊蛇吗?怎么这次要去见他?”

屈原有些不解的问道。

苏秦笑了笑,“我是以燕国特使的身份去见他,多了解一下这个对手,用我们鬼谷先生的话说,每个人都有弱点,我就是想知道他的弱点是什么?”

“好,”颜率赞许的一笑,“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仔,就是这个道理,不过苏秦,我要提醒你一句,他可是一条老狐狸,混迹官场多年,你的口风一定要紧,在没有揣测图他的意图之前,不要反而暴露了自己的意图。”

苏秦拱手一礼,“多谢颜先生指教,苏秦记住了。”

……

翌日一早,苏秦就领着孟胜,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盒,去位于城南的令尹府,他们特地租一辆装饰颇为华丽的马车,等车在门口徐徐停下,门口站立的两排军士中立刻有什长上前喝问,

“你们是什么人?敢停这里?”

这名什长眼睛很尖,一眼就看出这辆马车很陌生,非官非商。

苏秦掀帘走下马车,不卑不坑的说道,“快去禀报你们令尹,就说燕赵齐三国特使苏秦前来求见!”

他这次在特使前特地加上了三国的称,是因为楚国在七雄中与秦齐一道并你为三巨头,若单单说自己是燕国特便,恐怕这门卫会狗眼看人低。

但是即便如此,也只是换来那什长的一声冷笑,“三国特使?居然只有一个随从,连像样的仪仗队都没有,这马车也没有官家身份,怕是你们租来的,我看你是三国骗子倒更像是真的,来人,将这些人拿下!”

孟胜呛一声拔剑挡在苏秦跟前,车上的马夫早已吓得瑟瑟发抖。

苏秦从怀中不紧不慢掏出一柄齐国上大大印,和燕赵齐三位国君写的国书,递在那名什长手里。

那什长撇撇嘴随手翻了翻,脸上的表情,顿时收敛了不少,但也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你在这儿等着,我这就进去禀告令尹大人。“”

望着他的背影,孟胜哼了一声,“还真当这里是王宫呢,架子奇大,从他手下就知道,这个令户为人,绝对是一个嚣张跋扈之人,苏秦,我看这种人不见也罢,免得脏了眼睛。”

苏秦对着天空伸了一个懒腰,岔开话题的说道,“今天天气不错啊,现在是多云,到中午的时候应该是晴天了,到时我们挑一个可口的酒肆,好好慰劳慰劳自己,你说怎么样?”

孟胜不禁笑了起来,“你小子就会转移话题,你如果食言,我就用三天不换的袜子堵住你的嘴。”

苏秦故作惊恐的退了一步,逗得孟胜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时那名什长匆匆走了出来,对着苏秦拱说,“苏大夫,令尹大人有请。”

苏秦对他点点头,双袖一振,昂然迈上台阶,孟胜正想拾阶而上,却被那位什长伸手拦住,“令尹大人只请苏特使一人,你在门外等候。”

他语气冰冷得让孟胜当场就想痛扁他一顿,不过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按下心中这股怒气,退了下去。

……

楚国还真是一个特别的国家,在战国七雄中,官职的称谓一般大体相同,比如相国,但楚国却是一个例外,他这里不称相国,而叫做令尹。

苏秦一进大门,便小声地发出了一声惊呼,这里亭台楼阁,接踵比邻,几乎一眼望不到头,而且随处看见丫鬟仆从来来往往,热闹得如同一个集市。

这令尹府邸简直是富比王候,这样一个注重生活享受的人,一定官威很重,估计还是个大贪官,他突然有些后悔,这样的人往往都有一些共性,可以说这就是赵国的奉阳君之类,贪得无厌,欲求不满的官员。

正这么想着,廊外的小亭中缓缓走来一个绝代佳人,苏秦只是垂头瞟了他一眼,顿时感觉魂魄在自己身上蠢蠢欲动,除了嬴瞐以外,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这么清丽出尘的女子。

莫非她就是那个要在下月初一,举行比文招亲的令尹女儿?

就在苏秦望上第二眼时,那名女子也正好凝眸看向他,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之后,又迅速消散……

第二百七十四章 令尹连朋

亭台楼阁令人眼花缭乱,足欠走了一刻钟左右,苏秦来到大厅门口,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早已恭候在阶前。

这人看上去很富态,眼睛笑眯眯的目光盯在苏秦身上,却让他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看样子这里藏龙卧虎,一个小小的管家居然也不是寻常人等。

苏秦收到这方面的信息,立刻打起精神来,听着身边的一举一动。

“我是这里的管家,老爷在厅中已等候多时,苏大夫里边请。”

管家客气气伸手邀请,他带着苏秦走入立着回根圆柱的空旷大堂,苏秦举目望去,只见正中位置,在一座龙凤漆给的屏风之下坐着一个清瘦老者,他身子斜在榻上,正歪头在看一卷竹简。

时不时地还吟诵几句,这一幕落入苏秦眼中,让他有些吃惊,这个令尹居然也这么喜欢看书,和他印象中猜测的飞扬跋扈之人大相径庭。

等苏秦立在大厅之中,连明这才缓缓的将书放下,冷漠的看着苏秦,身子依然保持着斜躺的样子。

好大的官威!苏秦心里冷哼了一下,不动声色的向前拱手施礼道,“燕齐赵三国特吏苏秦参见令尹大人。”

连朋冷笑了一声,“三国特使?听起来怪吓人的,但是老夫不解的是,这三个国家,怎么连个仪仗队都给不起?听门卫说,你只有一个手下?”

苏秦欠了欠身,直面问题开口道,“苏琴肩负是秘密使命,在事成之前,自然不能高调,以免徒增非议。”

连朋仰天,对着一旁的管家笑了起来,“秘密使命?你若先是到赵国,再到齐国,然后是胃和韩国,最后一站,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你要来楚国,恐怕是人尽知吧,哪来的秘密?

苏秦抒情安静的看着他,脸上依旧云淡风轻,这个令尹言辞犀利,果然不好对付,但是没有金刚钻,自己哪敢览这个瓷器活,他笑了笑开口说道,“令尹大人,苏秦出访讲究国不分实力大小一视同仁,若在其他国家是轻车简行,而到了楚国却是大操大办前呼后拥的,如此一来恐生非异,那么别的国家国君一定是认为苏秦在慢待他们,所以苏秦只好保持原有的风格。”

他的话让连朋短暂地停顿了片刻,立在一旁的管家微微转头看向苏秦,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

“咳咳,苏大夫请坐,”连朋说道,等书琴坐下之后,那身材略微发福的管家,奉上一杯清茶给苏秦。

连朋开口道,“苏大夫,这是楚国云雾山自己种的茶,你尝尝。”

首先端起杯子,吹了吹热气,股清香瞬间钻入鼻腔,让他迫不及待的一喝了一口,清醇润喉回味无穷。

看到他这个表情,屏风之下的连朋和管家对视一眼,呵呵笑起来。

两人闲聊了几句之后,苏秦,切入正题,你拱手说道,另一大人,苏秦此次前来出国的目的,另一大人应该知道,不知另一大人作何看法?

6个节目,共同抗秦,林鹏徐徐开口说道,那听上去美得很,可是执行起来,却是难如上青天。

另一大人请讲原因,抒情洗耳恭听,促进双手伏在膝盖上。

林鹏嗤笑一声,这原因还用问吗,人人都有私心,国与国也是如此,我们这六国,哪年没有发生大小战争?就算表面上结成了同盟,恐怕落井下石者居多,我们出国怎可以身犯险?

苏秦把手里的茶杯放下,另一大人说的有道理,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也,之前私信过中,是因为你没有遇到共同的敌人,而这个秦国越发强大,大家若不抱团取暖,恐怕灭亡就在当下!

临汾,低头喝了一口茶,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笑容,灭亡就在当下,

这是鬼谷子病人术中的恐吓法,用混合的方式让对手,尽快报自己的意图,做到知己知彼的目的。

不过这一招显然在联盟身上没有任何作用,他依旧冷冷的盯着苏晴,慢慢开口说道,你的老婆是小孩子吗,如果只是当下,呵呵。

看了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苏晴也不着急,若此人这么快就被搞定,哪有能力坐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色情笑了笑开口道,另一大人,痴情劫匪,危言耸听,据从秦国回来的燕国太子,跟淑琴说过,他在,秦太子是现在的秦惠文公的,书房,曾经看到过一张地图,上面第1个箭头,指向这样的就是楚国,所以抒情才有如此一说。

这话有鼻子有眼的,果然让林鹏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碗,没有立刻应生,而立在一旁的管家这次却笑眯眯的开口问苏秦,听说,晴空此人为人谨慎,怎么可能会让燕太子,看到如此绝密的地图,还请苏大夫解释。

色情,立刻笑着回答道,这位管家问的问题很好,出我也问了同一个问题,太子的回答是,这墙上原本挂着的是两个地图,这两张地图叠加在一起,但是最早看的是上面的一幅,但是那天半夜,他俩抵足而眠之时,去发现,秦太子半夜起来,将下面的地图掀起一条,在影城观看里面那张地图,燕太子这才知道既然图中另有乾坤,市面上的地图并没有任何箭头,而里面那殿堂,第1条箭头指得正是楚国,所以太子才将这个信息告诉了苏晴。

说起这话解释的很清楚,管家,合作上的灵猴,都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过几天如此,林恒义就开口说道,究竟是合不合纵,老夫也做不了主,只有等你站点亲自跟我玩解释清楚,获首肯,我只能举臂赞同。

两人要,不轻不重的瘦了几节课的话之后,周星驰好告辞而出。

说明心里一阵郁闷,今天是空手而回,这个莲蓬果然是一只老狐狸,说了半天,等于他什么都没有承诺,而且在言谈中,他的表情始终平静,对答中,非常谨慎,让苏琴捕捉不到它任何弱点,这样就无法对症下药。

……

由于话不投机,两人交谈很快就结束,这材没有发福的管家,陪同他出来,要送他到门口。

两人在路过一处花园时,管家突然突然失忆,抒情和他转到假山背后,以后有什么事情要说。

第二百七十五章 这个小滑头

看见总管这个怪异的举动,苏晴的第一反应,是警惕,这家伙不是想杀人灭口吧?他暗暗的摆出了一个防御的姿势,食指和中指并立着捏了一个剑诀,一旦是个陷阱,他就要后发制人。

等这个笑起来很犀利的总管把自己拉到假山之后,总管看了看左右,压低声线,对苏晴说道,“苏大夫,我就在这儿给你交个底吧,令尹大人并不赞同你的结盟之策,所以等你见到大王之后,无需再提这个建议,以免难堪。”

这句话令苏秦措手不及。

他一愣之后不由问道,“可是令尹大人刚才不是说了吗了只要大王同意,他就举双手赞成?莫非这是假话?”

总管一声干笑,一副你才知道的表情,他笑了笑道,“现在大王对我家老爷信任有加,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也就是说令尹大人的意思,就是大王的意思,你懂了吗?”

苏秦轻轻吐出一口气,手抚在假山上,努力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冷声问,那刚才令尹大人为何不明说?”

总管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的苏秦,看他就像在看一个天真浪漫的小孩,“这不是考虑苏大夫你的脸面吗?楚国的水很深,一不小心是会淹死人的。”

说最后一句话时,他的笑脸已经变成了冷脸,目光更是结了冰。

“总管,你是在要挟我吗?”

苏秦看着他,缓缓开口说道,“那就请总管转告令尹大人,苏秦不远千里来到贵国,乃是为了结盟而来,就算令尹大人反对,苏秦也会据理力争。”

总管哼着笑了一声,“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家老爷在楚国耕耘十几年,你这种愣头青见的多了,凡是跟他作对的人,无论是官还是民,无论是本国人,还是外国人,无一例外……

无一例外什么,总管并没说下去,这反而比单纯的威胁更令人恐惧。

苏秦抿着嘴,没有再开口说话。

话不投机多说无益,苏秦迈步就要转出假山,背后传来总管的声音,“苏大夫别急,我还有话没说完。”

苏秦停下脚步,回首看着他。

总管走上一步,看着苏秦的眼睛,突然一笑,“哈哈,刚才只是开个玩笑,就想试一试你的决心,现在知道了苏大夫虽然年轻,斗志很旺盛,这一点倒是和令尹大人年轻时很像。

苏秦的第一反应不是吃惊,而是想挥动老拳,把这个家伙痛扁一顿,不带这么耍人的。

他平静的点点头,“哦?”

他这个平淡如水的反应,倒是很令总管意外,真没想到峰回路转之后,这个年轻人居然还如此淡定。

他突然上前,声音又降低了一分,几乎绕着假山转了一圈之后,才回到苏秦跟前,“苏大夫,对于结盟,我家老爷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要求?”

“什么事?”

“结盟之后,楚国必须为盟主!”

他斩钉截铁的说道。

苏秦一愣,随即摇了摇头,“这个不可能,你们楚国实力太强大了,若再为盟主,恐怕燕韩二国会有忌惮。”

苏秦又笑了笑,“再说这么大的事,也不是我起一个人说了算?”

总管听罢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哈哈一笑,对这个话题不再提了,又请教苏秦另一个颇有私人性质的问题:

“苏大夫,今日一聚,你觉得令尹大如何?据我所知,你已经见不少大国相国,如果燕国的鄢忍,赵国的奉阳君,齐国的田忌还有魏国的惠施,我们令尹大人和他们相比孰能孰劣?”

苏秦闭着嘴不说话,这个总管是不是胃口太大了,居然问这样的问题?自己肯定不能当着他的面说令尹大人的坏话了,他立刻笑着开口道,“苏秦见了不少相国,就治国理政的能力而言,令尹大人自是上上之选。”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苏大夫,那么你认为令尹大人的缺点是什么?

请实话实说,本总管在这里发誓,除你我之外,绝不告诉第三人?若违背此誓言,愿万箭穿心而死!”

这可是毒誓啊?苏秦不禁吓了一跳,好奇的问道:“既然不告诉别人,总管大人知道这些意图何在?”

“俗话说旁观者清,刚才我也试探过了苏大夫的为人,那就是敢说真话。”总管意味深长的说道。

苏秦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像是鼓起勇气说道,”那我就说了!”

“说吧!”管家就慈眉善目地看着他,如一个脉咏温情的长者。

“令尹大人最大的缺点,咳咳,就是为国为民太操劳了,说句得罪总管您的话,您是下人都这么胖,他这个主子却瘦得像个竹杆,所以令尹平日里要保重身体,楚王和百姓都离不开他呀?”

他的话刚开个头,管家温存的微笑就僵在了脸上,等耐心地听苏秦讲完,他哦了一声,身子转出假山,领着苏秦走出小树林,但没有送他到门关,而是半路叫了小厮带了出去。

看来他平日御下甚严,小厢见到他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直接把苏秦带出门口之后才长舒一口气。

看见苏秦出了大门,孟胜提剑立刻迎了上去,等二人上了马车之后,苏秦立刻放声笑了起来。

看见孟胜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苏晴笑着解释道,“自作聪明!“”

这四个字,令孟胜越发一头雾水,“什么自作聪明?你是说你,还是说你今天见的人?孟胜不经问道。”

“你猜呀?”苏晴笑道。

孟胜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我猜个屁,赶紧的啊,说好请我下馆子的,敢反悔我,强势股已经等候多时。”

他将自己的破鞋生出来,就在苏醒的脸上扬了扬,那一股令人**的孙爽,让苏秦的隔夜饭都快吐出来。

苏秦立刻对马车夫忙不迭的说,劳架,赶紧给我们找一家干净的酒珥,这车里有头狼要吃人啦。”

……

总管负手向大厅方面走去,远远就看见连朋站在大厅外用目光迎接他,看见总管走来,连朋小跑着走来,躬身一礼道,“大人,怎么样?”

他边说边将身上衣服脱了下来,双手恭恭敬敬的递给管家,管家解衣换上,大步走进了客厅,在案几上,喝了一杯清茶之后,才沉着脸说了一句:

“这个小滑头!”

第二百七十六章 突发情况

楚国的都城郢都,是出了名的鱼米之乡,尤其是这里的大米,晶莹剔透,入口绵软又富于嚼头,所以不少商人,将楚米贩巨到其他各国,深受那些国家的王公贵族达官贵人的喜爱。

但是在餐桌上,楚国最有名的菜还是清蒸鲈鱼,放上姜末和红醋,吃起来真是令人口中的舌头翩翩起舞。

此刻有酒有鱼有菜,红的绿的黄的,这颜色看起来就令人胃口大开,但是孟胜吃了一半之后,就停下筷子,呆呆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行人。

苏秦微微叹了口气,不用猜就知道孟胜在想那些流离失所饥寒交迫的乡民,作为心怀天下的墨家子弟,凡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说句心里话,苏秦佩服这样的人。

虽明白他的意思,但苏秦没有开口说话,这顿饭两人吃得很快,似乎归心似箭,都无心在美食上流连。

用过这顿午餐之后,两人回到居住的客栈,这里只住了他们两人,颜率昨日就搬到去那里去住了。

进了房间之后,苏秦让孟胜把房门关好,两人慢慢把床榻移开,在墙角里面取出了一个蓝布包袱。

包裹颇为沉重,苏秦双手吃力地将包裹抬到案几之上,动手解开,一片金光灿灿,让整个房间都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之中,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苏兄,你这是?”孟胜问道,他猜似乎猜到什么,但不敢肯定。

“我们这里有45个金饼,我们留下5个,其余40个,我们拿到商铺去换零钱,就麻烦孟兄今日出城,将兑换好的零钱交给那些流离失所的乡民,那个被打断腿的张老丈家多给一点。”

苏秦说着,取出来5个金饼,其余的用包裹重新包好交给孟胜。

孟胜看着苏秦,一脸动容,出门在外,没有钱寸步难行,做一个外出的特使,很多时候更是要金钱开路,但苏秦竟然……他闭着嘴没有说话,只是伸手用力在苏琴肩头按了一下,痛得苏秦嘴巴都抽搐起来。

……

两人拎着包袱匆匆下楼,在走出大门之后,苏秦又折了回,问正在柜台上算账的女撑拒:“请问掌柜,这附近哪里有可以兑换零钱的商铺?”

“你们有多少?”女掌柜冷冷问道。

“40个金饼。”

“拿出来让我看看?”

苏秦一呆,吃吃道,“掌柜的,您是说您这里可以兑换?”

女掌柜翻了个白眼,“本店虽然小,流水可不小,你兑不兑呀?”

苏秦赶紧让孟胜把包裹展开在柜台上,女掌柜把这40个金饼子,都一一拿起来查看,在确定是真金无误之后,吩时店伙计抬起来一个陶罐,打开盖子里面满满一罐楚国特有的蚁鼻钱。

在当场清点之后,孟圣将所兑换的钱币,打包成两个大包裹,左肩一个,右肩一个,看上去就像一个土财主,惹得苏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等孟胜告辞之后,苏秦对女掌柜道了一声谢,正准备外出去屈原家,却被掌柜脆声叫了回来。

她居然破天荒地把舒情带到后屋,等门关上之后,这才冷声对苏秦说道,“你这几天小心点,店里来了几个客人,一直在盯你们的稍。”

但让她吃惊的是,苏秦听到这个消息脸上没有任何反应,女掌柜吃惊之余又感到生气,不过苏秦立刻看出她的脸色变化,忙拱手谢道,“多谢掌柜提醒,在下给你添麻烦了。”

女掌柜哼了一声,把房门打开,率先走了出去,苏秦立在房中不由笑了笑,这老板娘还真是面冷心热,就是传说中的刀子嘴豆腐心。

……

徒步来到屈原的小院,一推开门,就见院子里坐着屈原颜率和宋玉,三个人都用期待的目光盯在他身上,看屈原焦急的表情,显然已是等候多时。

见苏秦走来,他立刻大步上前迎候的问道,“苏兄,怎么样?”

苏秦先坐下来,喝了一杯水,这才迎着众人的目光开口说,“这个令尹连朋,果然是一个滴水不进的人,不太好对付,但我也终于知道了他的一个弱点,就是刚愎自用却又生性多疑。”

众人静静看着他,听苏秦继续解释的,样的人往往想的多,但处事并不果断,瞻前顾后,此必然失了先机。

颜色微一点头,贤弟说的有道理,我们可以故布疑阵,让他顾此失彼,把水搅浑了去摸他这条鱼。

屈原想了想,哈哈一笑,还是师兄聪明,小弟自愧不如。

终于在一旁冷冷的望了这三位大人,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看向苏秦时,心态已大为转变,经过这两天亲身接触,他才发现苏秦是一个,风趣幽默,才华横溢的前辈,虽然文采上比不过自己的屈原哥哥,但在为人处事上,显得非常老道和干练。

……

本书秦腔下我安排奉献,把钱去慰问那些流离失所的乡民这件事告诉他们洗,闫帅和屈原,不禁肃然起敬,对抒情,再三感谢!

因为他俩人其实都是一贫如洗之人,心里想帮助乡民,却有心无力,而说起这次,帮了他们一个大忙,几乎感动的屈原又要给苏琴跪下来。

这样安排的话,把钱分配到每个小米手中,至少可以维持一个月以上时间,这样极大的减轻了,去年他们的心理负担,因为解决事情,赢得了时间。

他们做的这一点,就连宋玉,也出门了,敬意和感激,毕竟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楚国人,看到自己的国人忍饥挨饿,他心里也常常暗自伤神。

……

但是未来几天,却一直不见孟生回来,苏晴心里有些发慌,立刻派人前去打探,结果得来的消息,让他们所有的人,都沉下了脸。

孟胜送完钱之后,在回来的路上中了一群蒙面人的埋伏,连人带马,被掉入陷阱之中,当场被活捉。

后来经过再三打探,果然是被令尹连朋之弟连赫派打手抓走的,领头的正是上次夜袭严家村的曹昆,现在孟胜曾被压在廉家的土牢里,他们放出话来说,三天之内让苏秦他们用颜率来换人,否则就把孟胜丢就进猪笼淹死。

第二百七十七章 墨家舵主

“丢进猪笼里淹死?”

苏秦张口说出这句话时,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下,若是孟胜知道自己是这样的死法,恐怕会哭笑不得,“他们是想栽赃孟兄,拐了他们的女儿么?”

看见苏秦居然能笑出来,屈原的脸色更苍白了,“我们楚国确实有这个风俗,若有人拐了家族的女儿私奔,那这种人抓住以后是要浸猪笼的,显然他们是想让孟兄背着这个污名去死。”

颜率手指轻轻敲着案几,表情很从容,令苏秦感到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像影视剧里常见的剧情那样挺身而出的说什么就让我把孟兄换回来之类的话,而是沉稳的问了苏秦一个问题:

“贤弟,孟胜是墨家弟子吧?”

苏秦点点头,“孟兄不仅是墨家弟子,还可能是墨家未来的矩子。”

“那你可有墨家的信物?”

苏秦从怀掏出一个黑色的青铜令牌,“这是墨家当代钜子禽滑厘先生给我的矩子令,说遇到紧急情况时,可以调动当地的墨家弟子。”

说到这里,他突然对颜率拱手说道,“多谢颜先生提醒!”

说进心里一阵懊悔,怎么自己没想到呢,真是抱着金饭碗讨饭啊。

“你们到底说什么?”屈原后知后觉的问道,他心急如焚,救人如救火,但眼前这两人无论是自己的老师还是苏秦都淡定到了没心没肺的地步。

“屈兄,你知道城中有哪些墨家弟子的据点?”苏秦问道。

屈原一怔,突然拍了一下脑袋,匆匆说道,“我明白了,我有一个朋友正是墨家弟子,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苏秦和恩师想得对,要救孟胜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墨家弟子出手,世人都知道墨家弟子不仅遍及天下,而且常常隐藏着能人异士。

……

苏秦一路跟着屈原,在拐了几个大弯之后,来到一家米店。

店门外,伙计正在马车上卸米,一个身材九尺的大汉左手三袋,右手三袋,肩上还扛着三袋,鹤立鸡群地在伙计们之间来回穿梭着。

苏秦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这家伙还真是一条好汉!

大汉一眼看见苏秦身也的屈原,在店门口将身上的米轻轻放下,大步迎了上来,擦了擦手对屈原拱手,“屈兄,今天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他说话瓮声瓮气如同雷鸣,震得一旁的苏秦都有些站立不稳。

屈原给他递了个眼色,三人来到巷子后头,苏秦安静的看了他两眼,当即掏出怀中的矩子令,举在手中。

那大汉眼神一禀,上下打量了苏秦一番,躬身再行一礼,“在下墨家弟子范通,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我叫苏秦,是你们墨家首席弟子孟胜的朋友,他现在有难,请你们墨家弟子支援。”苏秦沉声说道。

不出意料,范通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但很快镇定下来,拱手道,“苏先生,你们随我来,带你们去见舵主。”

……

匆匆领着二人,走出小巷之后,沿着大道一直走,在小桥边的一个酒家停了下来,酒旗迎风招展,在午后的阳光照耀下其上的那个酒字遒劲有力。

此刻午后,店里空无一人,店伙计趴着桌上睡午觉,店掌柜是一个精瘦的中年人,依旧精神抖擞的算着账。

范通走进去,对他递了一个眼色,他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范通领着苏秦和屈原,直接上了二楼,在右手最里面的一间包厢停了下来,他伸手在门上有节奏地敲了六下。

“请进。”居然是一个女声,不过声音颇有些沙哑。

屈原和苏秦互看了一眼,随着范通,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

……

这里是一个标准的包厢,除一个大厅外,还有个小隔间,隔厨挂着一道布席,范通对着布帘拱手一礼,“属下范通,参见郢都分舵舵主。”

“免礼,你身边两位是什么人?”

范通把苏秦和屈原介绍了一番,也把把孟胜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说完之后里面安安静静,不知过了多久才重新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

“我知道了,孟师兄的事,我会尽快处理,你们先下去吧?”

范通领著苏秦他们拱手告辞,准备领着苏秦和屈原匆匆下楼。

苏秦一边下楼一天轻声问题,“范兄,原来你们的舵主居然是个女子,武功一定很高吧?”

范通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却不开口说话让,苏秦有些尴尬,一旁的屈原看来有些不忍,只得开口说道,“苏兄你有所不知,墨家弟子分为文墨和武墨,文墨但能以公开身份示人,周末就如此刻一般混迹于市井之中。

“感觉墨家越来越神秘了”,苏秦不禁感慨道,在诸子百家之中,恐怕也只有墨家又如此缜密的组织结构。

……

不知过了多久,布帘被人揭开,两个女子从里屋走了进来,当前一名女子,面容清丽出尘,那双眼睛更像出水的芙蓉,一股天然的冷媚。

旁边一个女子微笑道,“师姐,刚才好险,要不是你随机应变,改变了声音,那屈原一定会听出来。”

连璟桐坐在窗边,将窗户推开一份,在行走的三个人当中,她目光定定的看着屈原,这是她今年第三次见他,好像他瘦了不少啊。

想到这里眉头轻颦,转身对身边的丫鬟道,“小荷,既然孟师兄也是他的朋友,这件事情我们一定要办好,这样他也不会这么讨厌我了。”

她回转身,在茶几边坐了下来,脸上的柔情化为冷厉,“我这二叔越来越不像话,原本想晚点再治他,看来现在不得不提前动手了。”

“师姐,既然是你二叔,绑了孟师兄,你直接向他要人就不得了?”

“要人?以什么身份?是以他的侄女,还是以墨家舵主?

连璟桐缓缓说道,“前者我不想给他这个人情,后者也会暴露我的身份,还是采取直接的方式最干脆。”

“师姐,难道你真的要大义灭亲?”小荷有些吃惊的问道。

“小荷,你忘了,禽滑厘师叔是怎么教导我们的吗?我们墨家弟子天下为亲,老吾老,幼吾幼。”

小荷羞愧地低下头。

第二百七十八章 浸猪笼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已是三天之后,在楚国南阳郡的泖水河畔,这一天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孟胜的身体蜷缩在竹制的猪笼里晃荡着,他伤痕累累,被打得肿成小山的眼睛勉强睁开一线,透过竹林的缝隙,能看着河边的百姓,有人嬉笑,有人同情,有人沉默,透着芸芸的众生相。

两个壮汉嘿哟嘿哟地抬着他来到渡口,然后重重的放下来,震得孟胜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想吐。

这时渡口摆了一个长长的香案,一个长着四喜丸子的中年人,在众目睽睽之中,一板一腿地在焚香,祭拜天地。

孟胜看着他的背影,恨不得一剑把他劈成两半,此人正是南阳郡的首富,人称南霸天的连赫,别看他长着四喜丸子似的颇有喜感的脸,为人却是非常阴沉狠捩,如一只笑面虎。

等他上完香之后,立刻有一个带着狰狞面具,插满五颜六色鸟毛的男巫,围着猪笼青蛙一般跳起舞来,他一边跳,还一边念念有词,更让孟胜心惊肉跳的事,这家伙居然还朝自己不停的吐的口水,害得他赶紧把头藏起来。

等男巫退下去之后,人群中又走了一个干瘦老者拿着一卷黄娟,在众目睽睽之中尖声尖气的念了起来,滔滔不绝,简直令人昏昏欲睡,孟胜只听到什么河神献祭之类。



终于一个时辰之后,该念的念了,你唱的唱了,重头戏来了。

两个壮汉一前一后,将猪笼抬了起来,坐上在渡口早已准备好的小船,小陈摇到了江心,在万众瞩目之中,两个壮汉双手搬起猪笼,在江心举到了半空,三种人都屏住了呼吸。

猪笼里孟胜的呼吸却在加速,本以为苏秦听到信,一定会派人来救自己,而且以苏秦的智商,也一定能救得了自己,但是到了刻,他都没有发现有人突然现身把自己救走。

这一刻,终于绝望。

在临死前他只想见一见韩翠公主一面,以前他是一个不怕死的人,但是自从认识韩翠之后,他真的不想死,真的舍不得死。

然而此刻他的双手双脚又被捆的扎扎实实,头尾都放了一块大石头,只要自己被扔下水,绝没有生还机会。

他真想大吼一声,“苏秦,你见死不救啊,算什么好兄弟

……

连日站在码头上,高举的右臂在空中画个弧度!

一念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这一刻带给他的居然是一种享受,敢阻止自己的人通通得死,这个信条已经深入到骨髓中,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只要自己有一个,当丽颖的哥哥,这南阳郡,就是自己的自留地。

扑通一声,猪笼入水。

两岸的百姓中传来隐隐的哭泣,不少被孟胜接近的乡民也赶到现场,但是他们无能为力,因为为确保这次性和上一次顺利进行,南阳郡的郡守也来到现场,自然带了大批的兵丁。

等猪笼完全消失在水面之后,现场的人并未散去,因为仪式还没有结束,最后的一环节就是,将猪笼打捞上来,然后将里面已经死去的孟胜从竹笼取出,直接丢进河里。

直到这时才算真正结束。

……

时间如沙,转瞬即逝。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林鹤,对着陈树人说道,江主任捞起来!

两个壮汉扑通跳下水中,打了烛龙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因为烛龙撞了一个人,又压着石头,必然直线下沉,就在自己丢下的地方,就可以找到。

果然,不到两分钟,两个壮汉从水中将那个烛龙刚生成之后,一个汉扑通跌入水中,另外一个状态见鬼似的看着介宠,然后,全身发抖的叫了起来,老爷!老爷,捉弄你的是曹昆!

这一幕让岸上所有人都惊呆了,等壮汉把族人重新抬回渡口,把猪笼里的尸体倒出来时,死在里面的人,根本不是梦生,竟然真的是李赫最得力的助手和管家曹昆!

此人无恶不作,罪有应得!

岸上不少乡民痛哭流涕,感谢上苍,果然是老天有眼,一定是河神救了孟胜,狠狠惩罚这个作恶多端的曹真。

看见众人的议论纷纷,林鹤也是一脸呆滞,莫非真的是自己得罪的河神,才要狠狠的惩罚自己,还好惩罚的只是自己的手下。

他擦擦汗,心有余悸的选择,突然人群外传来一声,惊恐的喊叫,老爷,老爷………

一个人,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这是自己的管家旺财,看着她一脸惊恐的样子,联合脸色顿时一片苍白,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旺财一把抱住了他的腿,鼻涕眼泪一起流着,痛彻心扉的地嘶喊道,老爷,老爷,大事不好啦,家里走水了,屋子全烧没了!

什么?烧没了,我一辈子辛辛苦苦攒的家私就这样没了?

莲鹤顿觉天旋地转,身子软软的,趴在地上,再没有动弹。

……

河对岸是一片芦苇丛,芮城李,悄悄引着一艘小船,此刻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孟胜,正在喝着尼路里的小酒,摔了眼睛肿的差点睁不开,但嘴巴一直笑得合不拢嘴。

船舱里坐着一个啊,大头卢导的敞胸汉子,从陌生的交谈中知道,他叫樊荣,水性极佳,这是他疯了,墨家,一都剁主的命令,潜在水中救了自己。

给梦知道,这位神秘的舵主不仅派人救了他,还派人烧了临河的房子时,不禁哈哈大笑。

笑声停息之后,又忍不住问他,这个土豪刮取的民脂民膏,一把火就这样烧了,好是好,真是太可惜了!

那**听罢哈哈一笑,孟师弟,被烧的只是房子而已,在说之前,肚子早已将房中的金银珠宝,洗劫一空。

哇!梦不尽,叫了起来,这位生命中果然厉害,原来这才是他一把火,烧屋子的最终,这样让世人都认为,这里的金银珠宝也随着付之一炬,不会再去查这些财物的下落。

那里人没啥事吧?,梦生问道,据他所知联合的家人,并不都是无恶不作之徒,包括他的三个女儿在内。

繁荣摇了摇头,是的,我们墨家这里从来不是嗜杀之辈,怎么可以随便杀人呢?这一次只死了一个曹真,而那个联合去现场的师弟说,已经被活活吓疯了,连他老婆都不认得。

活该!梦想哈哈大笑,这样的人死有余辜,能活着就已算便宜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高冷

像只韩非子眼中的硕鼠。

果然是贪得无厌,连赫宅子里的金银珠宝,居然装了满满五十箱,为了掩人耳目,墨家都直接改成普通的货物走水路,用船使向楚国都城郢都。

这些年墨家经费颇为紧张,这不义之财正好用来做有义之事。

楚国地处江南,水路四通八达,更重要孟胜外伤颇重,几乎被打得脱了层皮,不宜在马车上颠簸。

此刻孟胜坐在船舱里一角的轻榻上,身子微微弓着,因为背上的伤不容许他贴着硬物,在带着一半的窗户下,一位黑纱蒙面的女子头发在风中轻轻飞扬,当孟胜得知她就是那位神秘的分舵时不由吃了一惊,墨家的女弟子比例很少,而真正能成为一方领导的简直是凤毛麟角,他真想揭开她的面纱看看她的真面目,不知容貌是美还是丑?

可他还是控制了自己的手,因为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是同门师姐,即便他是未来的矩子也不敢造次。

“孟师弟,你几时来楚国的?怎么没有通知我们呢?”

一个和颜悦色的女声,带着某种烟然的嗓质。

“这位师姐,怎么对我还需要保密吗?我连你的长相我名字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回答?”孟胜反问。

对方轻声笑了一下,“自家同门,有什么要隐瞒的?在你离开楚国的时候,我会让你知道我是谁,至于为什么?你以后自然会知道。”

孟胜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人语气越是和缓,态度就是越是里坚决,所以他没有纠缠这个问题,而是客气的拱手一礼,“多谢师姐援手之德。”

“是苏秦找你们的?”他又道。

蒙面女子点点头,“他第一时间就通过矩子今找我们帮忙。”

孟胜举手伸了一个懒腰,自嘲地一笑,在我快要淹死的时候,在心里我可是对那小子破口大骂的!”

蒙面女子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扔给了孟胜,“师弟,这是金疮药,你每日外服,伤好的快!”

“多谢师姐。”

孟胜接过药瓶闻了闻,竟然是药中珍品,心里更是感激,再次多谢之后,郑重地放入怀中。

面对她询问的目光,孟胜将苏秦来楚国的目地简要说了一遍,又解释了自己与连家发生过节的来龙去脉。

蒙面女子一直保持沉默,做倾听状,偶尔会微微点头。

孟胜想了想,表情尴尬地提议道,“师姐,在我养伤期间苏秦在楚国的安危,还希望你们暗中保护。”

蒙面女子点点头,“这个自然,他既然有人禽滑师叔给的矩子令,就是我墨家的贵客,不容有失。”

孟盛表情严肃又开口道,“一是防秦国派来的刺客,另外一个还望师姐派专人去盯令尹连朋的动静。”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当自己口提到连朋的名字时,蒙面女子的肩膀,似乎有个不自然的抖动。

“这是为何?莫非令尹也对你们不利?”蒙面女子不动声色的问道。

“事实如此,苏秦每次游说时,最大的阻力,不是来自大王就是来自相国,而且以后者居多,苏秦曾经拜访过令尹,给他的印象也是此人并不好相处,不排除做一些笑里藏刀的事情,经过这次事件,在下也发现一个人真的是忙不过来,所以还是请同门相助。”

蒙面女子了然的点点头,对孟胜说道,“师弟,你回到都城之后,自己安心养伤,别的事情都交给我。”

说完这句她迈步走出了船舱,给孟胜留下了一个倩丽的背影。

孟胜摸着下巴寻思,这女子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大家之风,看来非富即贵,会不会是公主?

他突然兴奋的笑了起来,为自己大胆的想象力感到很得意。

……

回到都城已是三天之后,孟胜的两只肿成小山的眼睛,终于消退下来,这几日没少被苏秦打趣。

在腿上的伤好得差不多时,他和屈原、苏秦在范通带领下径直来到河边的那个酒家,来向舵主道谢。

但是令他们失望的是,四人空手而返,掌柜明确告诉了范通:舵主吩咐,非有紧急要事,一般情况不必相见。

没想到这位女舵主如此高冷,他们无奈对视一眼,只好怏怏而返。

而在二楼的包厢内,一只纤纤玉手,推开窗子一缝,目光又定在屈原消瘦的背影上,久久伫立。

……

令尹府,书店。

南阳郡守葛勇跪在连朋的面前瑟瑟发抖,连朋端坐在书案边,手握着冒着热气的蜜浆,语气阴沉的问,“葛勇,你本是南阳小吏,是老夫一手提拔你,平日看你乖巧,过去了这么多天?你居然一点线索都没有?我要你何用?”

“令尹大人,再给点时间,下官一定会查出来是谁烧了二爷的宅子?”

葛勇叩首如捣蒜。

连朋端起浆慢慢喝着,这句话置若罔闻,给身边的管家递了个眼色。

管家上前将葛勇扶了起来,示意他坐下,葛勇连声不勇,就听管家轻声细语说道,“葛大人,老爷的意思是,这么多年你在南阳也捞了不少,现在二爷的屋子没了……”

话音未完,葛勇立刻肉痛的抢声说道,“下官明白了……下官立刻拿出一半的家产……”他眼角余光发现,连朋眉头皱了一下,慌忙改口道,“哦不六成是六成家产给二爷压惊。

连朋的眉头徐徐舒展,将杯中自己那张荡漾的脸一饮而尽,这才正眼转向葛勇,“再给你一个月时间,若还查不出蛛丝马迹,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谢大人,谢大人!”葛勇忙不迭的说道,他脸上的肌肉不停地弹动着,起身告辞时,走路都有点打弯。

今天还真是大出血,不过还好保住自己头顶上的官冠,钱没了,还可以慢慢来,官没了,一切都没了。

……

连朋冷冷看着他的背影,鼻子轻轻哼了一声,“你给我盯紧了,一个月,他还没有眉目,就以贿赂上司之罪,将这蠢货拿到刑律司问罪。”

“尊命,老爷。”

管家躬身道,他下意识地望向葛勇的背影,眼角浮现一丝怜悯之色,兔死狐悲,这就是做下人的悲哀。

第二百八十章 熊掌与楚威王

苏琴最近有什么动静没有?

莲蓬一般在铜镜里整理衣冠,一边问着身后的管家问道。

“老爷,若说也没什么异动,他来楚国之后一直和屈原走得很近,他的贴身保镖近来不知怎么的受了伤,估计伤好之后,他就会面见楚王。”

“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明知屈原和本今尹是对头,还大大咧咧跟他套近乎,果然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一点都不懂官场上的中庸之道。”

说到这里,他温和地笑了笑,将自己袖子上的褶皱理顺,“既然苏秦选择了,和我的敌人站在一起,不管是他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我就要让他付出代价,让他长长记性,否则又怎么对得起我那中了风的妹妹。”

说到这里,他笑容突然消失在脸上,盯着铜镜中自己的脸,沉声对管家说道,“你派人给我查查,我总觉得二爷的事莫非也跟苏秦有所关联?”

管家躬身领命。

“派人给我看好他,现在立刻备车,在他面前楚王之前,我要和大王好好的谈一谈,看看大王的意思?”

“老爷,若大王有意结盟呢?”

“哼,那就结好了,但是有一个条件,盟主必须是楚国,否则免淡。”

管家垂了垂脸,“老爷,树大招风,我们又何必做这个出头鸟呢?”

连朋站起身,振袖说道,树大招风,那要看树大还是风大!”

正在谈话间,一位对女子踏着晨光,慢慢的走了过来,连朋立刻走上前,和颜悦色地问,“桐儿有事吗?”

连璟桐沉默地看了管家一眼,不等有人吩咐,管家立刻起身告辞。

连璟桐这才开口道,“父亲,二叔的事娘和我都颇为担心,不如把他们一家接到都城来和我们一起同住。”

连朋笑着听完,不禁开口赞道,“我儿果然心地善良,虽然被人放火烧了,但家大业大,而且他们一向不许在都城居住,比起你坐数着数字啊,反倒是一些小城自在。”

连璟桐叹了口气又问,“听说二叔被吓得神志不清,若以后真的不好转,父亲还都是把他们都起来吧。”

连朋点点头,从而考虑的是,希望你二叔吉人天相吧。

请看了看,联盟的咋办,又开口问道,父亲可是要进宫?

林鹏点点头。

林景腾当即说道,那孩儿与父亲一道进宫吧,有几天没见太后,还有早晨刚做了一些点心给他尝尝。

莲蓬温言一下,好啊。

……

另一幅在凤鸣街,王工在龙腾街,楚人最喜欢龙凤的图案。

父女俩同坐一辆马车,一路上都能听见,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让这个都城充满着生气勃勃。

父女俩平时很少同坐一辆马车,这两年鹏不禁有些尴尬,眼前这个女儿,因为是太后的养女,所以就连他也不敢,把他当自己普通的女儿对待。

马车里很安静。

不过也只是安静了片刻,就听连青铜主动开口问道,父亲,你这是进攻,是不是因为二叔的事?

林鹏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女儿,你听过苏秦此人吗?

林锦彤微微一笑,那个齐国,稷下学宫,认真回想的苏秦?怎么,他已经来到楚国?但是,来我们家中拜访的那个年轻人,是不是就是他?

林鹏,点点头,他这次来楚国就是想游说我们与山东鲁国结成同盟,共同抵抗秦国。

父亲,你是怎么看的?

林彤语气轻慢,似乎随意的问道,但眼神中分明透着一种专注。

林鹏笑了一下,结盟谈何容易?苏醒这个人,年纪轻轻,但在爹看来,还有很多不足之处,现在条件还不充分,贸然结盟只会流泪情人的反感,所以爹的态度很明确,若真要结盟,必须我们楚国要带来萌族,号令天下。

时间不知不觉过得很快,马车稳稳地在攻城前停下,父女俩一起下了马车,工人的引导下随手走了进去。

……

从楚平王开始,历代楚王都不再食用熊掌,并不是不想吃,而是因为天下人,都知道了这样一个典故,让触屏玩,声誉扫地,成为天下的笑柄。

这个典故叫熊掌难熟,说的是楚成王原本立了长子能成为太子,但到晚年时,发现自己更宠爱自己的小儿子,我也想睡了,长子立小儿子为太,等长在一个风高,夜黑的晚上,实行了兵变,他儿子提前一了自己跟前时,除兽王居然说了一句,厨房里还在煮熊掌,等他吃了熊掌再杀他?

但他的儿子商城毫不留情回答道,谁都知道熊掌难熟,怀疑他的父亲是想拖延时间,于是一剑将他杀了!

后来这个典故零扬天下,不仅见证了楚王的愚蠢,还看到了一个儿子的残忍,也让祖国丢尽了颜面。

所以历代楚王,在宫中,从来没有将熊掌当做一道美食。

不过楚魏王登基之后,去打破这样的忌讳,又开始把熊掌请进了宫,这让楚国百姓大为惊讶,不过也有菩萨处人,对他的胆大表示钦佩。

不少大臣也把他当作了相,楚庄王一样的中兴之主,但是令人大跌眼睛的是,厨卫王上位之后,却沉迷于酒色,在治国理政上年前交给了另尹,人不少,朝堂之事自然叹息。

在上朝之前,林鹏去完工,拜见他时,他正在,一边听着胳膊,一边津津有味的啃着一只陈年熊掌。

听说另有事求见之后,立刻派人宣她进宫,你问,莲蓬准备了一只熊掌。

林峰平时颇懂养生之道,忌油腻和腥荤,但即使如此,嘴里却不言不语,学着厨房一样大早起来。

因为他很喜欢在厨房吃东西的时候,要讨论一些,非常令他心烦的正事,而往往的结果,就是让楚王对这些事情越发的烦躁。

不是自己的见言,往往100%的被楚威王首领,所以在期间,他也谈到,苏勤来访的事情,捶丸似乎毫无听见,目光不停的在搁你身上扫视着,半响之后才答道,结盟之事,单凭林爱卿做主,来来来,成长要趁热吃!

达到目的之后,林鹏很快找了个机会告辞,只等到自己坐回马车上,才用食指伸进自己的咽喉,对着马车里的一个陶罐,拼命的呕吐起来。

第二百八十一章 坑货登场

楚王宫,御花园。

“这该死的天气,想看朵花儿都看不成。”楚国高太后被连璟桐扶着手,在青石路上慢吞吞的走着,眼前的枯枝败叶让她大为扫兴,不禁发着牢骚。

连璟桐莞尔一笑,“太后,这花园里有一朵花,你没看到吗?”

高太后停下脚步,满头银发的脸,微微转动几圈,不禁茫然地问,“花在哪儿,你这丫头又在哄我?”

连璟桐一手扶着她,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高太后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你这孩子最讨厌了!”

两人一路说笑着,背后一群宫女和太监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不少人的目光充满了惊奇,高太后有七八个亲孙女,但常常把她逗乐的却只有这个不是亲孙女胜似亲孙女的连璟桐。

“丫头,听说你要在下个月初一比文招亲,整个郢都闹得沸沸扬扬,这不会是真的吧?”高太后突然停下脚步,脸色有些严肃的看着连璟桐。

连璟桐看着高太后,静静地点了点头,就见高太后摇头叹息,“你这丫头好不晓事,婚姻大事怎可儿戏,万一来了个丑八怪却是文采飞扬,若他赢了,你岂不是要嫁给他?”

高太后说这话时,眉头一皱眼睛一瞥,嘴巴故意拱起来,装出一副丑八怪的样子,瞪着连璟桐。

连璟桐扑哧一笑,“嫁给他又如何?孔子说,人不可貌相,这世间有才者,往往没有貌。”

“你这孩子就会贫嘴,早知这样就不该让你读那么多的书,你爹也不管管你,你呀你!”高太后用手指头在连璟桐额头上一点,瞪着拐杖说的。

但语气并不严厉,笑非笑的样子,让连璟桐暗暗松了一口气。

……

中午直接在宫中用膳,连璟桐特意将自己做的四色点心,用筷子夹着一块一块地请高太后品尝。

这是她特制的枣米糕。

用食物的天然色染上红紫青黄四色,光看样子就十分讨喜,挟到到高太后眼前,一股暗香扑鼻而来。

高太后是越人,喜爱吃一些甜糯的食物,但年纪大了又不能太甜,而这份火候连璟桐把握得恰到好处,

她将将红枣去皮去核之后和白米混在一起,经过几番淘洗,除去过度的甜味,再揉成团,食用时清蒸即可。

高太后一口一口慢慢咀嚼着,不由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你这双手真是太巧了,可惜不是我孙媳妇儿。”

连璟桐嘟嘴,“太后,我可是你的孙女儿,难道不比孙媳妇就更亲吗?”

高太后又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呵呵笑道,“看来最巧的还是你这张嘴,跟齐国的苏秦有得一拼呢!”

提到苏秦,连璟桐立刻接道,“”听说他已经来到了咱们楚国,到时候真想跟他比上一番,看谁的嘴更厉害?”

高太后放下筷子,眼睛有些发亮,用筷子在碗上敲了一下,发出铛的一声,笑道:“好!等这小子进宫之后,哀家就让你们比一比!”

“太后,赢家会有什么奖品呢?”连璟桐笑眯眯的,看着高太后故意装出一幅贪财的模样。

这表情逗高太后哈哈大笑,“赢的人重重有赏,若是苏秦赢,哀家就把你许配给他做娘子,又是你赢了,哀家就把苏秦许配做你的相公……”

话没有说完,身边的宫女们都不由跟默默耸动着肩膀。

……

到了午后,高太后雷打不动地要睡午觉,连璟桐起身告辞,高太后特意让自己贴身的宫女悦儿送她出宫。

从花园的小径,两人沉默的走着,看四下无人,连璟桐停下脚步,轻声问悦儿,“我爹和大王说了什么?”

“师姐,大王的意思是将是苏秦提议的结盟之策,全权交由令尹大人处理。”悦儿压低声音说道。

她也是一名墨家弟子,所以和连璟桐以师姐妹相称。

“果然如此。”连璟桐沉静的开口说道,“太子知道这件事情吗?”

悦儿摇了摇头,“太子一天到晚不在宫中,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悦儿,这个太子还好,不是那种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你想办法把苏秦来楚国谈结盟的消息透露给他。”

“师姐,这是为何?”

连璟桐看向不远处的飘着落叶的荷池,弯腰捡了个石头丢了进去,扑通一声一圈圈涟漪扩散开来。

“太子的舅舅是左徒景况,而景况素来与我父亲不和,所以太子应该不会乐意由我父亲主导这件事,在诸多公子中,高太后最疼的也是太子,而楚威王虽然昏庸,却是个孝子,高太后的话他不敢不听,你明白了吗?”

连璟桐并没有把自己的这个师妹做一个简单的下属,而是有意培养她的眼界,这样她在宫中才更能游刃有余。

悦儿点点头展颜一笑。

……

说起来楚国已经半个月了,无论是他还是楚威王,外人看来双方都很沉得住气,直到现在还都没有见面。

原因自然是:一,苏秦出访对外人来说是个秘密,所以没有仪仗没有随从,除了官场少数人外,楚国老百姓并不知道苏秦已经来到楚国。

第二,也并非是楚威王能沉得住气,而是他本来就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苏秦可见可不见。

最多几天之后,孟胜就可以下床走动,苏秦打算在那时才去觐见楚王,虽说有墨家弟子在暗中保护,但有孟胜在自己身边,苏秦才感到踏实。

这天,在屈原邀请下,他跟着屈原去做左徒府去探望养病的景况。

进了府之后直接去往寝室,他看见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人在翻阅竹简,有个圆脸的年轻人正在一旁说话。

一见屈原和苏秦,那年轻人立刻哈哈大笑,上前握住了屈原的手,“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所以提前埋伏你。”

“屈原参见太子!”

屈原上前一步拱手说道,把一旁的苏秦惊了一跳,眼前这个圆脸青年居然是太子!掐指算算时间,那么他就应该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楚怀王,被自家兄弟张仪坑了一辈子的楚怀王熊槐!

想到这里,苏秦表情复杂,看起来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喂,你是何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用这种看傻瓜的表情看我?”

太子指着苏秦的鼻子喝问道。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下一个楚庄王?

看见熊槐气势汹汹,大有兴师问罪之意,屈原急忙将苏秦拉到自己的身后,正想开口向熊槐介绍苏秦的身份,眼前人影一晃,苏秦反而挡在了自己跟前,不卑不亢的朗声对楚国太子拱手说道,“在下苏秦,见过楚太子!”

他话音刚落,坐在病榻上看书的景况,手中竹简不由失手滑落下来,他目光牢牢锁在了苏秦的脸上。

“什么什么?你是苏秦?”熊愧瞪大了眼睛,可思议的追问,“你是来自齐国的苏秦”,鬼谷先生的高徒?”

苏秦咳了咳身子昂然而立,刚想凹一个造型,他两只手立刻被太子粘握在手中,亲热的抖了抖,“哎呀苏兄,久仰大名,让我看看你这张嘴,哇……”

他盯着苏秦的嘴慢吞吞的把后半句说完,“好像,跟我的嘴差不多大呀?”

苏秦差点喷饭,对方的意思显然是在说,会说话的人嘴一定很大。

“我就是楚国的太子熊槐,也是这位屈兄的好友,即然你和曲兄是好友,那以后我们也是好朋友了!

他右手说着一把拉过屈原,在手扯着苏秦,他站在中间豪气云干。

三人正在谈笑。

这时病榻上传来咳咳的声音,苏秦听懂了这两声咳嗽的含义,立刻摆脱了太子的纠缠,立在床前外对情况说的,在家抒情见过左徒大人。

“”免礼!情况从头到脚打量了抒情一番,微笑着说道,“原来你这么年轻,你知道吗,不少年轻人都视你为榜样,想瞻仰你舌战群的风采呢?”

他语气谈笑中透着三分郑重。

苏秦余赶紧躬身说道,“左徒大人见笑了,在前辈面前,苏秦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而已。”

“客气,苏大夫请坐。”景况把身子尽坐直,等三个年轻人在对面的按几下,做好之后,他开门见山的人,收到服务此次来出国定是为了结盟之事吧。

“回禀左徒大人,正是因为目前战国七雄之中唯有秦国一超独大,所以其余六国,只能和起手联合抗秦,如此才能不被秦国各个击破。

景况点点头,“苏大夫所言极是,居安思危,忘战必忧,楚国虽然七国当中,领土面积最大,但是自吴起变法之后,国力日渐衰落,原本可以和秦国分庭抗礼,现在我来去去入,所以我也非常赞成你的合纵之策。”

“多谢左大人首肯。”苏秦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礼,你大有知音之感,都有一种感慨,如果他是令尹多好。

……

苏秦站起身向景况道谢,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太子,令人惊讶又欣慰的是,此刻太子完全没有之前的玩笑,而是坐直了身体带着深思的表情。

苏秦心想,以类聚人以群分,真正的纨绔子弟绝不会喜欢屈原这样的人交往,反过来亦然。

据他所知,由于屈原家世清贫,性格又继续耿直,在郢都真正的朋友少之又少,而这楚国的太子绝对算是其中最有分量的一个。

这可见太子此人根本没有表面上令人想象的那么浮夸。

怪不得孔子他老人家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那是至理名言。

……

太子的眼神很犀利

当苏秦的目光在太子脸上轻轻一扫而过,就立刻被太子的目光捕捉住,他也站起身正直视苏琴,“苏兄,本殿下也赞同你的合纵抗秦之策,不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结盟之后,我们六国间还会有战争吗?”

他这个问题很犀利,苏秦在斟酌了一番言辞之后开口道,“太子殿下,说实话,苏秦对这个并不能保证,但是若真的结盟之后,苏秦会尽量在各国间,好桥梁,避免不必要的争端。”

太子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扬起了一张笑脸,“就从苏光这句坦诚的话,本太子在这里拍着胸脯保证,有关结盟之事,我们楚国答应了!”

榻上传来一声轻咳,景况开口道,“太子,这样的话以后尽量少说,容易给人产生了大言不惭的印象。”

“舅舅说的是,我知道了。”太子熊槐恭恭敬敬朝他躬身行礼。

“孺子可教也。”景况笑着回应。

现场的气氛一团和谐。

在沉默片刻之后,开口说道,“”做多大人,太子殿下,我看大王对这件事情并不太热情,在出门前,我要收到了不知谁一箭射来的消息,消息上说王一江,抒情结盟之事全权委托给另一大人,另一代人之前,我已经和他见过面,他并不太看好,我所提的,六国结盟共同抗秦。

他这句话,听得太子和病榻上的作图情况,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消息可靠吗?王奎问。

屈远点点头,“”这是我们墨家弟子传来的消息,绝对可靠。”

唉,父王真是糊涂,以前他是那么励精图治,现在只顾自己饮酒作乐,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他轻轻摇着头,不痛心疾首的样子,道家是老子在管教儿子儿子在管教老子,不过语重心长,确实有忧国忧民的感觉,这一点事情最欣慰。

他话还没有说完,发现情况,咳咳声不断,正是对苏秦道,说情,我和林鹏打交道有十几年了,彼此都知根知底,要记住一点,他这个人性格非常固执,是那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

所以,刘大夫,你要做好艰苦的心理准备,亲,这一两个月,我都不能上韩,切记不要和他硬拼。

促进拱手一礼,再次多谢情况的提醒,太子突然说的,这就好生在家养病,我回去之后就回禀父王,从明天开始,我就代替左徒大人出席朝廷会议,每天把记录给你看。

作图没有说话,看着太子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太子殿下,有你这句话,舅舅感到特别高兴,你姐姐常说你不懂事,但就是认为,你只不过是想学楚庄王一样,喜欢用嘻嘻哈哈的外表去掩盖自己的认真。

在座的自然都听过出租房的典故,滁州王刚登记的前三天,整天沉迷在酒色之中,不理朝政,后来却突然醒不过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他的治理下,楚国国力强盛,甚至让最出风头的齐国都有些甘拜下风。

不过事情心里只是叹息,他自然知道除了王最后成了什么人。

第二百八十三章 桃园结义

性格相投,话就自然多。

眼前这个身穿桔黄袍服的楚国太子一点架子都没有,说话时腿一会盘一会儿跪,这让苏秦感觉很放松。

不过屈原还是站如松坐如钟,身体语言和内在个性惊人地保持一致,真不知那些浪漫惊艳的辞赋他是怎么写出来的,苏秦暗暗称奇。

看得出楚太子熊槐的求知欲还是蛮强的,因为他自己没有出过国门一步,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向往,如果不是楚威王特别告诫不准擅自出国游玩外,他早就天南地北,不知跑到哪里仗剑天涯了,所以他不断的要求苏秦将各个国家的风土人情捡新鲜地讲给他听。

当他听说齐国女子最喜欢女扮男装结伴同游时,眼睛都不由发亮,相对而言楚国女子就显得小家碧玉,一副养在闺中无人识的样子。

可惜自己已经有了太子妃,不过以后,他嘿嘿笑想:日后自己登基当了楚王,一定要娶个齐国女子当侧妃。

苏秦察言观色,就知道眼前这个太子也是一个不安分的顽主,给苏秦的印象不像是太子倒像是个浪子。

三个年轻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年过四旬却已早生华发的景况,身子靠在榻上,有些羡慕的看着他们三,年轻真好,思绪缓缓飘向远方。

……

时光如水,很快到了傍晚时分,屈原和苏秦正想告辞,却被熊槐拖住手不放,一定要让他二人留下来吃晚饭。

盛情难却,他们只好让府中派一人去屈原家打声招乎,叫老仆不必留饭。

果然是楚国的钟鼎之家,晚饭极为丰盛,不仅有鲈鱼,还有新鲜的鹿肉,屈原只是礼貌性地尝了尝,苏秦却是吃得满嘴流油,正嗨时突然想起了留在家里的颜先生和孟胜,于是在吃完饭之后,又亲手打包带回去。

这一幕被景况看在眼里,心里一阵感叹,最初当他听到苏秦的名字时,还以为他是一个油嘴滑舌,喜爱钻营之人,不想今日一见却如此有情有义,在他心里暗起结交之心。

熊槐在用餐交谈得知,苏秦与燕国太子姬立还有韩国太子韩锐都是以兄弟相称,这让他内心蠢蠢欲动。

在饭后,他二话不说,径直拉着苏秦和屈原两人的手去景府的后花园,摆上香案,说要结拜为异姓兄弟。

巧的是,这景府的后花园居然也种满了桃树,虽然没有一朵桃花,但这也是不折不扣的桃园三结义。

苏秦心里有些小激动。

以前在读《三国演义》时,常常感慨于刘关张三人的桃园结义,不想今天这个小小的梦想居然也实现了。

当然,之所以答应太子的清求,最重要的原因是:如果屈原和太子熊槐结为异姓兄弟,那么或许后来的历史将会出现一些改变,熊槐成为楚怀王之后,因为有今天的桃园结义,自然就不会那么狠心将屈原流放了。

……

将香插上香炉,三人一字排开,跪在桃树下,屈原年龄最大,苏秦次之,楚太子熊槐年纪最小。

三人抱拳齐声说道:

“我屈原,我苏秦,我熊槐,虽为异姓,今日义结金兰,日后手足相望,永葆初心,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大哥!

二哥!

三弟!

三人念完,扶手哈哈大笑

而此刻,一轮明月独步中天,三人安静地仰望苍穹,心中有血液沸腾,以后的人生之路定然有风风雨雨,但彼此守望相助,也必不觉孤单。

“大哥三弟,我们今日结拜还少了一人,那就是我的兄弟孟胜,等他腿好了之后,我们再结拜一次!”

“求之不得!”屈熊二人齐声道。

不远处的回廊,景况扶着栏杆,无声看着他们,太子登基之后,若有屈原和苏秦二人辅佐,那么楚国说不定真能恢复楚庄王时的盛世。

……

楚太子熊槐亲自领着护卫驾车护送屈原和苏秦回住地,本想见孟胜一面,不料这家伙今天贪杯,醉得不省人事,早就在床上直打呼噜。

原来也是性情中人,熊槐哈哈大笑,领侍卫驾车回宫。

……

回到王宫,见过自己的君父和母后之后,熊槐来到自己的寝宫,正想去找自己的太子妃就寝。

却见自己的贴身太监柳和立在柱边鬼鬼祟祟的看着他,欲言欲止。

勾勾手把他召到近前,“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没话就滚蛋。”

柳和上前压低声音,将宫女悦儿放出的消息,和他说了一遍,熊槐一听勃然大怒,“结盟乃是国家大事,君父怎么能把这事情完全交由一人处理?”

小太监吓得舌头都吐了出来,赶紧央求太子放低声音,小心隔墙有耳。

熊槐瞪了他一眼,不找自己的太子妃,而是直接摆驾去了太后的寝宫。

父亲是醉糊涂了,可自己的奶奶一向清醒的很,给他告个小状先。

……

次日凌晨,楚威王披头散发在榻上睡得正香,突然耳朵一阵剧痛,一睁开眼就见自己的母亲揪着他耳朵。

“母后,快松手,疼!寡人哪里又得罪您老了?”楚威王歪着嘴直叫唤,一边思索着竟发生了什么事?

高太妃不仅没松手,反而掐得更重,板脸喝道,“你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什么时候把国家大事放在心上,我可听说了那苏秦千里迢迢来谈结盟之事,你居然也不主动召见,反而把这么大的事随随便便让令尹处理?”

不用猜,楚威王就知道是熊槐那小子在嚼自己的舌头,心里狠狠把他骂了一顿,歪着嘴说道,“母后您老一定误会了,寡人倒不记得有说过这样的话,明日,明日寡人一定亲自召见苏秦!”

高太后这才放下了自己的手,紧了紧儿子的领子说道,“我儿,你君父去世的早,你现在就是楚国的天,天若歪了,就是地动山摇,从明日起,你每日限酒三杯,三杯之后再敢多喝,你就不要认我做你的娘了,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孩儿谨遵母命!”看见母亲高太后已是眼泪汪汪,楚威王鼻子一酸,连忙答应道。

第二百八十四章 怂恿

当天上午。

令尹在自家府中,就接到楚威王发出的明日召见苏秦审议合纵之策的通知之后,他并没有表现出过多反常的表情,但是平静表情,波涛汹涌,他立刻派人去洞查出完改口的原因。

这时才知道是太子从中作梗。借高太后之手让楚王不得不改变心意。

而这个太子是左徒景色的外甥,和自己作对并不为奇,可是直觉告诉他,这幕后的黑手应该就是苏秦。

因为昨日守在屈原门外的手下就告诉自己,说是大上午的苏秦和孟胜还有昨日去拜访了左图景况。两人直到天黑之后才有太子亲自互送回家。

这其中原因,自然不言而喻了。

屈原在文色上精彩绝艳,但在官场却是一个直来直往的楞头青,很显然是苏秦和太子结成了同盟。

你想走不近,嘿嘿的两声,苏秦这一回合,打了个平手,且让你再得一天,明日再见真章。

想到这里,又检视了一遍自己,自从五年前成为楚国的令尹。自己将正式外交,处理得井井有条,当然,虽然自己是贪了一点,以至于民间颇有非议,可是自己非圣贤,在另一个位置上,闹点好处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端起手中的茶杯,橘黄色的茶水中荡漾着一张智珠在握的笑脸。



屈原家,前院。

孟胜在桃树下慢慢活动的手脚,然后,眼观鼻鼻观心,一柄剑如嘴里的牙签一样,缓缓转动着,突然,他目光张开,仿佛射出一条闪电,手腕转动间,十几道白光在手中舞动着。

手中剑,和他的目光简直合为一体,目光所及之处,则遍地开动车,闪耀的白花,他就像一个高傲的君王,俯视着自己的臣子。

看得一旁的太子眉开眼笑,眼睛都直了,不禁拍手赞道,“本殿下看过那么多人舞剑,今日见到孟兄,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剑法,不愧为四大剑客之一,今日我眼福不浅啊。”

孟胜收剑而立,对他笑道,“太子殿下过誉了,说起剑法,我的其实很普通,苏兄的剑法才是天下一绝。”他说着将手中的青铜剑冷不丁抛给在一旁津津有味吃着太子送来点心的苏秦。

他看也不看,一伸手将空中的剑抄起,动作行云流水潇洒之极,令现场的个人,都不禁大声喝彩。

苏秦恋恋不舍的放下手中的食物,拱手道了一声献丑,小跑着突然腾身而起,一剑刺向场中的孟胜。

孟胜手里剑如蛇一般迎了上来,与苏秦的剑搅在一起,随即又分开,招招看似凶险,却又恰到好处的留有余地。

不能看得心惊肉跳,太子的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他怔怔看着苏晴,原来自己的二哥能文能武,意是个全才。

而他手中的剑法,果然诡谲凌厉,是自己生平仅见,等苏孟二人舞剑结束之后,经过询问才知道,原来就是天下闻名的,庖丁剑法。

他立刻央求苏秦,叫他这几招绝学,苏秦扭不过他,只好点头答应,等办完正事之后,会好好指导他几天。

……

吃过一顿简单的午餐之后,众人来到书房叙话,太子今天来这里拜访,正是为了提前告诉苏秦做好心理准备,明日早朝上殿去面对楚国君臣。

他这句话是点燃了苏秦眼睛的亮度,他轻轻拍打按几笑道,“多谢太子,改日请你吃一顿。”

四人在书房密谋了很久,这时有只鸟落在了窗外弹弹翅膀,孟胜不禁片刻失神,他最不喜欢就是坐在书房里唧唧歪歪,所以在他们谈论的时候,太子自己找哟早已神游物外。

……

下午,趁着天气晴朗,孟杆的七一也好了七八分,徒步行走没有任何问题,是在太子的提议下,他们做着太子的马车去河畔散步。

在河边,也有不少楚国人结伴同行,大多是男女,像他们这样一群男生的徒步在河边的,但是蛮少见的。

看着眼前一对对男女走过,苏秦和太子都是一阵眼热。

太子突然拉起屈原的手有预谋的将苏秦和孟胜落在了后头,他们两人闪身先去了河畔一处树林,捡了两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大哥,下月初一出国有一件大事你知道吗?”熊核笑着问道。

屈原茫然地摇了摇头。

熊槐露出了惊讶的眼睛,嘴里叫道,“不会吧,这条消息现在楚国人尽皆知,今尹的千金连璟桐会在那日举办比文招亲,不限年龄不限长相,能答对他出的考题,就是她的夫婿。”

淡淡的看着远方,似乎太子谈论的事跟他没有任何关联。

熊奎,扳过她的脸,大哥,你是出国,文采第1人,听说效果得千金,那是国色天香的绝色美女,机不可失,你千万不要错过了!

看他说得如此郑重,竟然笑了起来,这件事情就别提了,我怎么能成为林鹏的女婿呢。

熊奎,认真的邓紫妍,他爹是他爹,他是他,大哥何必过于固执呢?这位令你的千金,其实还是我,祖母的掌上明珠,已经认她做干孙女。

开始认真的看着屈原的眼睛,大哥,目前楚国正处于用人之际,若你和,另一千金结尾伉俪,这必然能讨太后的欢心,一定会战胜你,做出国的上大夫,成全你的报国之心。

看太子还是很担心的,对自己解释啊,任是铁石心肠,屈原也不经意意动,也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距离7月下午,还有78天时间,你能够好好考虑考虑,考虑好了会通知你。

熊奎一拍他肩膀,7分真三分假的说道,等比文招亲之时,你若还没有现身,那么我就会去找周琴帮忙,若他将这女子娶了,你可别后悔?

……

看见他两人越走越快,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一定在说什么悄悄话,请笑着看了孟胜一脸,确切孟胜,表情专注的盯着自己的身后。

苏秦回头一看,是个翩翩玉立的女公子,这和幸福,记得那时的惊恐一幕非常相似,他刚想上前打声招呼,但这名女子看了他两眼之后,沉默着并没有说话,是选择转身拉开距离。

还真是高冷。

苏晴突然想到,那女子性格和去年都有几分相似,下月初五的比分大坏,就算去也不想去,租金也会拖着他去。

所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相信7年以后,会感激自己为他做的一切。

休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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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觐见楚王

“宣燕国特使苏秦上殿!”

唱号一张嘴一张嘴传递下来,一直传到立在阶前的苏秦耳中。

苏秦下意识地掏掏耳朵,楚国果然不愧是老牌帝国,这排场在苏秦去过的诸侯国中仅次于齐国。

款款登上120层台阶,苏秦喘着气,扶着膝盖停了一会儿,站立在黑色的花纲岩石上,极目四望,楚国的王宫相对于秦国王宫比较淳朴敦厚的风格相比,这里处处雕梁画栋,而且在色彩上极尽华美和修饰。

主要原因是在于在中原各国的眼中,楚国的先祖是他们口里的蛮夷,所以立国之后,楚人在音乐,舞蹈和建筑商刻意赶超中原各国,果然后来居上。

来到大殿,一条巨大的青龙蜿蜒盘旋在屋檐上,那深邃狰狞的瞳孔与苏秦对视着,散发着浓郁的帝王荣耀,

苏秦撇了撇嘴,脖子一挺,对着这龙头笑了起来。

从容走入大殿,立刻感受到文武百官咄咄逼人的目光,他微微一浏览,就发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

坐在楚王最左侧的是太子熊槐,他眨着眼睛冲苏秦直笑,而坐在最下首是是大诗人屈原,看来他虽然是大夫,却是最末等的一位。

他脸色有些苍白,看见苏秦神情颇为紧张,苏秦对他一笑,用眼神告诉他,这样的场面只是小意思,不要为他操心,他笑容果然让屈原安下心来。

收起目光,从这两位结拜的兄弟离开,很快停留在一个人的脸上,苏秦很沉稳,并不因为觉得,令尹府中的“管家”竟然坐在群臣首位而有一丝惊讶,这反而让对方惊讶起来。

没看见苏秦惊慌失措的表情,说实话连朋真的特别失望,自己对这一份小乐趣的期待看来是落了空。

这小子显然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要聪明,那次在花园自己冒充管家和他见面,看来是被他识破了。

只见苏秦对他笑笑,然后把目光投向了坐在高台的楚威王。

在史书上记载,楚威王还算是个有为之君,不过此刻他给苏秦留下印象还是一个吃喝玩乐的昏君,他看上去仪表堂堂,浓眉国字脸,就是眼袋有些沉重,可惜装的是酒而不是墨水。

苏秦抬头拱手一挕:

“燕国特使苏秦参见楚王!”

听见苏秦朗朗地开口,楚威王隐隐觉得自己的耳朵发痛,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他,一大早,自己被太后揪住耳朵不放,都是拜这二人所赐,想到这里,心里不禁有气。

“苏秦,寡人问你,你原本是齐国的上大夫,怎么一转身却成了燕国的特使,寡人好奇的是,齐国大而燕国小,你大国的上大夫不做,反而去比齐国小得多的燕国在太子府上当了一名小小的门客,寡人昨晚想了一夜,百思不得其解呀,”楚威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他话音刚落,众臣中传来一片嬉笑之声,对着苏秦指指点点。

……

这楚王有点意思,看来是给我下马威了,苏秦挺直的腰,目光扫视群臣后回到楚威王脸上拱手说道:

“大王,苏秦之所以选择去燕国,原因很简单:第一,齐国人才济济,文有田忌,武有孙膑,在下若留在齐国发展,充其量不过锦上添花而已,而燕国出色的人才并不多,所以苏秦为燕国效力,也以说是雪中送炭。

其二,燕太子姬立英明睿智,与在下一见如故,即使君臣,更是朋友,苏秦和他相处时心情十分愉悦。

这两个理由很充分,让楚威王顿觉哑口无言,他下意识的看向令尹连朋,脸上波澜不惊,没有任何表示。

楚威王只得咳了咳说道,“苏大夫,你千里迢迢来到楚国,不知有何事请教于寡人?”

这是典型的明知故问,苏秦笑了笑,开口说道,“大王,苏秦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能否请教大王一个问题?”

文武百官不少人鼻子哼了一声,尤其是在座的我官,特别讨厌这种文人风格的拐弯抹角,听得不痛快。

“你来是客,但问无妨?楚威王大度的一摆手,并示意群臣安静下来。

“大王,你这一生最怕失去什么?”苏秦淡淡的问道。

大殿里寂静无声。

几乎所有人都没想到,苏秦居然问出这样一个私人性质的问题。

楚威王自然也没想到,他表情有些呆滞,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自己最害怕失去什么?如果是自己的妃子们,他一定毫不犹豫的给他说,美酒和美女。

但是在文武大臣的众目睽睽之中,他当然不会说出这么没出息的话,所以他给了一个标准的帝王式回答:

“果然最害怕失去的,自然是江山社稷,哦还有楚国的百姓。

苏醒还没有开口反应,大殿里一片嗡嗡之声,大王英明啊!能出国,有大王者的明星,中兴有望啊!”

苏秦差点笑出声来,果然是酒肉之君必有一群酒肉之臣,而酒楼之盛十之八都是马屁精。涨红脸

不仅是苏秦在冷眼旁观,坐在人群中最末尾的屈原脸都有些,很想把自己屁股挪得更远一点。

“苏秦,寡人的回答你可满意?”楚威王颇为得意的问道。

苏秦躬身回答道,“大王爱国爱民,苏秦佩服之至,但不知大王要如何维护领土完整保护楚国百姓呢?”

楚威王尚未开口,就听一个低哑如响尾蛇甩动的声响:“苏秦,这已经是第一个问题了,大王问你第一个问题,你是不想回答了吗?”

苏秦看向声音来源,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更是扮作管家戏耍自己的令尹连朋,拱手对他一礼,温和的笑道:

“苏秦见过令尹大人,请大人稍安勿躁,在下所问的第二个问题恰恰适合是和大王问我第一个问题有关?”

坐在这里,他又转身对高台之上的楚威王拱手说道,“大王刚才一席话,为国为民,让苏秦尤为感动,所以特别想请教大王,该如何保国护民,大王可否愿意回答?”

苏秦很狡猾的给他带了一顶高帽子,楚威王自然不想把这个帽子摘下,于是清清嗓子说道,“苏大夫,保国护民,必先富国强军。”

苏秦拍手道,“大王所言极是,却不是大王刻如何富国强军……”

的话音刚落,群臣有不少人怒吼出声,“这是第三个问题啦,你小子问个没完没了啊,太不知好歹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突施冷箭

见一些和今尹交好的大臣们对苏秦指责和讥讽,太子和屈原在一旁看着都是干着急,二人正想开口对苏秦声援,却被苏秦用眼神制止,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们俩个只好闭口不言。

苏秦目光淡然看向群臣,就好像在看一群围绕着自己微微叫的苍蝇,他旁若无人的对楚王拱手说道:

“大王,在战国七雄之中,楚国的领土面积是最大的一个,苏秦一直很想知道,维持这么大的领土,大王是如何做到富国强兵的?在秦国是商鞅变法,而大王靠的又是什么?”

苏秦回转身体,直面现场的文武大臣,微笑而又犀利的问道,“敢问各位大臣,你们阻止苏秦问下去,难道是你们认为大王回答不出来吗?”

群臣面面相觑,谁敢说个不字,这话显然是个圈套,他们只好个个保持沉默,苏秦见状笑了笑,转身再次用真诚的目光,对楚威王道:

“既然众臣都认为大王能回答这个问题,苏秦在这里洗耳恭听。”

他这份殷切的目光,让楚威王很是受用,他中气十足地开口说道,“既然苏大夫开口相问,寡人就说说吧,如何富国强兵,自然是任用贤人,知人善用,赏罚分明,爱民如子。”

他这几个字还是他小时候自己的君父教给他的,这么多年始终记得,不过大多时候都停留在嘴上。

苏秦立刻拱手赞道,“大王所言极是,苏秦在这里受教了。”

他目光环视一周,让嘈杂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才开口说道,“大王既然如此英明,那一定知道,一根筷子在我手中,两只手很容易折断,那么6根筷子在手中呢,恐怕在下是出吃奶的劲,也折不断,方今天下群雄争霸,但是秦国却一超独大,而秦就是这手,楚齐赵魏韩燕这6个国就是手中这6根筷子,只有聚在一起,秦国这双手折不断。”

说到这里,苏秦真诚的望着楚威王说道,“大王,苏秦不远千里而来,就是希望大王能够和其他五国结成兄弟之盟,一同抵御西方的豺狼之国秦国,在来楚国之前,其他五国的国君都采纳了苏秦之言同意结盟,所以苏秦也请大王,能与其它国君一道六国同心,那么秦国即使再强大也不敢凌驾于你们之上,如此大王才能真正保国安民!”

苏秦的语气沉稳有力,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更是掷地有声。

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好!”太子熊槐高声喝彩,他这个表态显然给了大家一个暗示,暗示他们自己是站在苏秦这一边,群臣中有谁要反对苏秦就是与太子为敌。

果然他这声喝彩之后,不少想出言讥讽的臣子纷纷闭上了嘴,没有必要在这个事情上得罪太子,毕竟他是储君,是未来的楚国国君,自己若不想日后被穿小鞋的话,自然要识时务。

……

看见熊槐这一声兴奋劲儿,高台之上的楚威王狠狠瞪他一眼,在结盟的事情上,他并不想轻易表态,从骨子里他只是一个守成之君,只想守成,不想轻易改变什么,而一旦结盟,那就是以秦国公开叫板,所以他还是希望维持现在的状况就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想到上次交谈中,令尹连朋对这件事情也是不以为然,所以否定的话,与其自己来说不如交给连朋去说。

想到这里,楚王给连朋递了个眼色,连朋站起身,首先对楚王一礼,然后看向苏秦一字一句说道:

“苏大夫,你刚才的慷慨激昂之词,着实让人振奋,我们楚国愿意和其他五国结成同盟!”

楚威王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他身边的太子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大殿一片寂静,气氛显得诡异起来,他的话显然出乎所意外,却不知这是否也是大王的意思?

连朋对楚王一拱手看向苏秦,“老的话也是大王的意思,我们楚国愿与其他五国结成兄弟之盟。”

事情居然这么顺利就解决了?

苏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和他现场中的两个结拜弟兄太子与屈原,三人都感到兴奋和高兴。

同时苏秦也是一脸羞愧之色,他原以为令尹会从中作梗,不想自己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

就在众人都露出满含期待的目光时,连朋话锋一转,突然开口说道,“大王,苏秦的建议确实十分妥当,听起来也十足可信,但是苏秦这个人,老臣却绝对信不过,不仅信不过,而且老臣恳请大王,以作奸犯科之罪将苏秦就地拿下!”

他这句话让整个大殿空气为之一滞,半响之后才翁然一声诈响,所有人都带着梦幻的表情望着令尹,楚国立国四百年,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在朝廷众目睽睽之中将一国的特使拿下!

楚王也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令尹,不知道他究竟想闹哪样?

听见连朋居然如此对待自己的结拜兄弟,太子不禁大怒,拍着案几长身而起,指着连朋喝道:

“连朋,你是不是疯了?你究竟想做什么?苏秦怎么犯法了啊?”

坐在人群最末尾的屈原,也是一脸愤愤不平,但是他强忍着并没有开口说话,有太子在责问就足够了。

楚威王叹了口气,连卿,你何出此言?能否拿出凭证?”

令尹看了苏秦一眼,吐字清脆的说道,“大王,前日我弟弟一家被人用火烧了房子,一名得力属下也已死于非命,而经过老臣派得力干将去搜查,发现幕后主使不是别人,正是站在大厅之上侃侃而谈的特使苏秦!”

这喧哗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都平息静气关注,而有一些人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一直没有发言的屈原终于唰的站起身对着令尹狠狠的说道,“令尹大人你说这是苏秦派人干的,请拿出你的证据,不要信口开河,冤枉好人!”

连朋神请不变,“当然能,我的人证物证,就在大殿外相候,他拱手对高台之上的楚王道:

“请大王下令传他们上来,他们会证明苏秦就是幕后主使!”

第二百八十七章 气急败坏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苏秦心里开始打起鼓来,居然真的被对方抓了个现行了吗?看来这个墨家女舵主,办事还是…唉。

他心里虽然乱得不行,脸上却是镇定自若,毕竟是老江湖了,不用看也知道多少人的眼珠子挂在自己脸上。

他一脸沉静,负手而立。

令尹连朋笑眯眯地看着他,不得不说这年轻人定性真是太好了,比自己年轻的时候还要厉害三分,不过在铁证如山面前,这小子那条狐狸尾巴藏的再深,也要乖乖现了原形。

大殿里一片寂静,不少大臣们都眼巴巴等着大王传旨,之前苏秦侃侃而谈,一派纵横家的气度,让他们心里不禁有气,所以他们此刻目光跃跃欲试,早已迫不及待要看苏秦的笑话。

太子熊槐和大夫屈原的表情都有些凝重,同在朝中,他们都知道连朋老奸巨猾,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今日恐怕他真拿到了什么对苏秦不利的证据,万一苏秦真的被定了罪,那么一发而动全身,什么所谓的合纵之策,在苏秦缺席的情况下,自然是一纸空文。

想到这里,他们的心也乱了。

……

坐在高台之上,楚威王将底下众人的表情一览无余,面对众臣们的喧嚣,苏秦的淡定如鹤立鸡群一般,这一刻他也不禁对苏秦有了爱才之心。

可是欣赏归欣赏,要他在自己的肱骨之臣和这个外乡小子作出选择的话,他自然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现在既然连朋占了上风,自己便顺水推舟。

于是他开口吩咐内侍,将候在宫门外准备的证人和证物一起带上来。

内饰领命而去。

不久之后,众人远远听见铁链与地表摩擦的声音,一个头大如斗的渔夫被押了上来,衣服破破烂烂,露出肉的地方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有的地方已经溃烂流脓,令人不忍直视。

他佝偻着身体,被两名军士夹带进来,带到殿中之后,军士松开手,但一左一右一旁虎视眈眈。

而另一名军士,手里提着一袋物品,想必就是所谓的物证。

连朋拱手对楚威王说道,“大王,这件案子是由南阳郡守葛勇在微臣的面授机宜下,亲手操办,他在就在一候旨,请大王宣她一定进宫。”

“准。”楚干开说道

身边的内侍总管大步走到大殿之外,高声唱道,“大王有旨,宣南阳郡守葛通进殿。番

随着一声接一声的传令,南阳郡游泳,在内侍的带领下,战战兢兢的走入大殿,目光首先和令尹连朋对视了一眼后,脸色一白,对王行参拜大礼,这是她第一次进宫面圣,在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几乎个个都是他的顶头上司,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要说高高在上的楚王,就是自己见了他们,双腿也都在打软。

他几个胆战心惊的样子与昂然直立的坏奈,形成了有趣的对比,楚威王暗暗摇头,鼻子哼了一声,“葛勇,令甲连朋指认,情火烧他家的祖宅,并且杀他弟弟心腹的幕后主使,就是站在殿中的则案情的原委,你且一一道来,如有不实之处,寡人要你好看!”

大殿里的传音效果很好,楚威王最后一句语气很重,葛勇身子一麻,双腿忍不住就要跪下,却被在一旁的苏秦扶了起来,苏秦对他笑笑。

葛勇的失态让连朋心里有些愤怒,这人是他从小吏开始一手提拔的,来到大殿之后居然如此不堪大用,简直是丢了自己的脸,他冷面开口道,“葛勇,那曾在母猪笼里的孟胜如何被你进入水中,巧施救援?又是如何将他与我弟弟手下掉了包?那又如何与墨家弟子烧了家里的祖宅细细说来。”

大殿里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南阳郡守的脸上,苏秦立深呼吸,做好随时反击的准备。

……

“报告大王,还有在坐的各位大臣,而在座的各位大臣,有关苏秦是幕后主使仪式,其实是一场误会!”

葛勇开口道,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然后几乎所有的人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多年的城府在今尹上瞬间瓦解,他嘴巴半张着,眼睛喷着火,恨不得将眼前,葛勇烧成灰烬。

苏晴揉揉自己的眼睛,然后轻轻掐了一下自己的脸蛋,嘴角无声的歪了一下,终于确认这不是做梦。

他又有一个冲动,想拉拉对方的脸皮,看看他是不是孟胜靠着人皮面具化妆而成的。

高台上楚威王,第一个表现居然是想放声大笑,他今天第一次在朝堂上看见老谋深算的连朋一脸懵逼的样子。

他猛地一咳,现场所有人都回过神来,他尚未开口,就见令甲连朋上前一步,目光阴沉的盯着葛勇的眼睛,“你再说一句,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葛勇本能的退了一步,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但嘴里依旧的开口说道,“大王,各位大人,微臣在来之前刚刚才查实,苏秦并非幕后主使。”

他话音刚落,就被愤怒已极的连朋重重甩了一个耳刮子,打得嘴角都飙出了一片血花,溅到了太子身上。

连朋恨恨指他的鼻子,又指指那个大头渔夫,如狮子般吼道,“咋日你来见我,说是这个渔夫移花接木,凭着一身好水性不仅救了苏秦的随从孟胜,让我弟弟的心腹塞入猪笼淹死,你现在居然反悔,啊!你当我是聋子吗?”

他说着又是一脚踢了过去,葛勇惨叫一声捂着肚子,坐在地上。

“住手!”空气中传来楚威王的厉喝,这是在朝堂,动手动脚显然是触动了王家的威严,即便自己再怎么器重连明,他此番失态传到其他诸侯国耳中,只会惹来天下人的耻笑。

楚威王这一吼,如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连朋心中的怒火,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深深喘了口气之后,整了整衣冠,对楚王拱手说道,“大王,这人出尔反尔,必有内因,交给老臣好好审讯,必然给大王一个交代?”

第二百八十八章 证人,人证

说完这句,连朋回头看向缩在一边的葛勇,温和的笑了笑,“葛大人,你现在当着大王和群臣面,说实话还来得及,否则,等审讯之后你再招供出来,已经悔之晚矣,你想清楚。”

他脸上虽然带着笑,但连在一旁的苏秦都感觉到了,寒意冰冷刺骨,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我…我……”葛勇身子止不住颤抖,声音在咽喉中来回滚动着,终于目光不再躲闪,把心一横,直视连朋大声说道,“下官说的句句属实,请大王和各位大臣明鉴。”

苏秦在一旁,内心有些震惊的看着他,南阳郡守一向胡作非为,是一个伪虎作伥的贪官,怎么今天突然转性了,居然会冒着生命危险,替自己说话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究竟发生什么?

朝堂之上,屈原更是难以解释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太了解这个南阳郡守了,这人就是连家养的一条狗,对主人摇尾乞怜,对百姓作威作福。

今天居然会仗义执言,丝毫不理会令尹大人的恐吓,这人莫非是疯了?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他这次真被令甲抓回去审讯,恐怕事情就会反转。

……

大殿气氛诡异。

众人似乎大气都不敢,目光牢牢盯在连朋铁青的脸上。

看看自己的这条狗,居然反咬起自己这个主人来,直到现在嘴还这么硬,连明一动不动冷冷看着葛勇,在心里已经动了杀机,这个人一旦落到自己手里,18般刑具,都要让他好好尝一个遍,最后再割掉他的舌头,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当即对楚威王大义凛然的拱手说道,“大王,事不宜迟,就让老臣现在就将他带到司寇衙门里细细审讯,定问个水落石出。”

看他心急火燎的样子,楚威王虽然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连朋一向是自己的要倚仗的重臣,自然一力维护,于是点了点头,“那就有劳连卿了。”

“谢大王!”连朋阴沉了一笑,扭头冲葛勇露出了雪白的牙齿,正准备指挥侍卫,将这样滴溜下去。

“且慢!”

苏秦突然上前一步挡住去路。

“苏秦,这里不是齐国更不是燕国,这是我们楚国的大殿,能容你撒野?你拦住我们去路以何为?”

连朋沉声说道,他慢慢的上前一步,目光与苏秦静静对峙。

苏秦没有睬他,这是拱手对厨房乱说,大王,为什么要带回去审讯呢,莫非你心里有鬼,胳膊就在此时此地,此刻,当着众人来?

苏秦,你不要太放肆!落在朝堂就可以审讯,纳斯客服,做什么?

另一大人,大王英明,敏锐,他才是最英明的裁判官,自然要当着大伙的面去,俺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所以与其让你选,不让大王来神,除非另一大人认为,你比大王还要聪明?

说起这话,太诛心,即使莲蓬在暴怒之中,我谨慎的闭上了嘴。

君父,苏芩说的对,又是另一大人,将可用带回去,谁知道会不会去打成招呢,万一打死了怎么办?到时不仅真相不能大白,造成了冤案?

太子熊奎,连忙起身,对楚王说道,义正言辞。

这时台下包括屈原在内的一些大臣们,也纷纷附和道,大王,太子,说的有理啊,大王不做如神,谁还能有资格做,正好旁听,像大王学习如何审案。

看群成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除以往只好点头答应。

……

林鹏的脸阴沉得像滴着水,他沉默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但目光像刀片一样,切割在得用的脸上。

葛勇,这个大头渔夫是何人?那究竟是不是人证?你当着寡人和众臣的面,一字一句说清楚,若有半点不实,果然要诛你三族。

楚威王,沉声喝道。

歌咏仰头闭了闭眼睛,双肩一耸,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对楚王拱手说道,大王,这渔夫名叫樊哙,是南阳郡出了名的,浪里白条,水性极佳,那一日,另一半人的弟弟连贺不知什么原因特殊型的,一名孟姓护卫关在猪笼里,准备淹死,然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将猪龙提上来时,指的居然是联合的心腹……

哥用可乐可嗓子又大,所以我们一猜就知道有人掉了,我们一猜就知道有人掉了包,但水性如此之好,江上,没有人比得过樊哙,所以我们第一时间,将他缉拿归案。

锤王手抚摸着安吉,沉声问道,这么说来这个大头渔夫就是伤害连家兄弟,幸福的凶手哦?

葛勇却摇了摇头,大王,我等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但此人是不肯承认,所以只好对他用型,最后他熬不过,终于从实招了……,但是,到今天上午,不少乡民未来都城作证,多那一天,繁荣,一直在家里,没有去江上捕鱼,惩罚你的里长也声称繁荣确实在家,所以由此看来,他不是凶手。

混账,既然是相邻自然会做假证,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不懂吗?林鹏在一旁厉声说道。

苏秦立刻反击,那么请问另一大连,你现在能拿出,这位大头鱼叔当时就在现场的证人吗?

抒情着咄咄逼人的疑问,立刻浪,莲蓬张口结舌。

舒心安然对楚威王,拱手说道,大王,许多乡民都证明白龙那天在家中,类,出江打鱼,根本不可能潜进水中,即将,注重你的人历包,反观另一大人也教不出任何一个证人,证明繁荣那天,就在现场,所以一个有证人,一个没有证人,请问大王你才更有理呢?

大典一片肃静,众人都静静的看着高台之上的楚威王。

厨卫网看见连阴沉的脸一言不发,只好叹了口气说道,苏秦,既然这样的话,这渔夫无罪。

多谢大王明察!请立刻拱手说道,那个大头渔夫,也学着他,对楚王拱手行礼,温声温气的开口说道,草民,拜谢大王,谢大王明察。

太子眉开眼笑,郑淑琴挤挤眼睛,袁野兴奋的张红了脸,他俩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过程发生。

第二百八十九章 左管家

打蛇打七寸,打铁要趁热。

之前苏秦一直被连朋压着打,现在总算绝地反击,扳回一城!

在楚威王的话音刚落,苏秦立刻拱手进言道,“大王,之前令尹大人也说,他和大王都赞同苏秦的合纵结盟之策,只是令尹大人误会苏秦是涉及他胞弟案子的幕后主使,现在既然是一场误会,证时苏秦和身边的这位渔夫说都是冤枉的,俗话说人无信而不立,大王,令尹大人,现在苏秦的人品是可信的,那么是不是可以说,大王已经赞同了在下的六国结盟共同抗秦之策。”

在苏秦的语气里,人无信而不立这句话吐字很重,而且是一字一句的慢慢说出来,让众人听的清清楚楚。

这话里的意思,是希望楚王兑现之前连朋认可苏秦结盟之策的话。

高台之上的楚威王咳了一声,沉默的看向连朋,而自己中的这位令尹大人,好像还没有从刚才的打击中缓过神来,表情呈轻微的梦游状。

楚威王叹了口气,连朋还是太自信了,正是过于相信自己能够扳倒苏秦,所以将赞同合纵之策作为前提,结果呢,偷鸡不成蚀把米,这让自己很是被动,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苏秦是个出了名的大嘴巴,再加上太子显然是跟苏秦穿同一条裤子,而且群臣也有一半人,是赞同苏秦的观点。

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若出尔反尔,苏秦这个大嘴巴一定会让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是一个言而无信之君王。

他低头沉吟了一番之后,终于在太子和屈原他们期待的眼神沉声开口说道,“苏大夫,你的合纵之策,寡人基本同意,不过令尹今日看来不太舒服,在细节上,我们改日再商谈。”

连朋现在的状态,显然不太适合讨论国家大事,所以他如此说道。

“多谢大王!合放结盟,即是楚国之福,便是天下人之福。”

苏秦恭恭敬敬躬身说道,后背的衣服已牢牢粘在背脊上,今天也不知道出了多少冷汗,总算有惊无险。

太子熊槐和屈原眼神流光溢彩,他们与苏秦已桃园结义,自是一体,苏秦的胜利就是他们的胜利。

而右侧站在百官之首位置上的连明可就没那么好受了,楚国世家林立,他虽贵为令尹,却远做不到如齐相邹忌赵相奉阳尹那样的权倾朝野,朝中除了景况以外还有不少政敌。

此刻他脸上火辣辣,感觉这些政敌们讥笑的目光正在自己脸上徘徊,今天他成了最大的笑柄,很快就会传遍祖国,甚至传到诸侯国那里。

他闭着眼,默默深呼吸,即便如此,也感觉自己的额头像被铁锯锯开一般,瞬间痛到骨髓里。

……

今天的朝会对于连朋来说,简直是一场灾难,所幸楚威王见他的脸色不对,即使宣布退朝,在几个亲近大臣的搀扶之下他踉踉跄跄的上了马车,

台阶上,苏秦和屈原看着马车绝尘而去,心里有说不出的畅快。

但同时也有深深的疑惑和不解。

可惜今天的主角南阳郡守葛勇也是匆匆离去,没有跟任何人发生言语上的交集,在一片质疑的目光中,他也是三步两步的跳上了自己的马车,一道烟似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无论如何他今天的表现谁反常和诡异,大臣们都议论纷纷,在路过苏秦身边时,不少人都带着敬畏的眼神。

战国还是一个充满迷信的封建时代,他们中居然有人怀疑苏秦是不是在南阳郡守身上施展了什么妖法。

看见他们的眼神一晃而过,苏秦哭笑不得,不过也好,让这些人敬畏自己,总比让这些人鄙视自己好。

……

南阳郡守葛勇,仓皇如一只丧家之犬,不断催促着车夫,加快行车速度,打马出城之后,在离城十里之外拐入乡道,在一个牛棚前停了下来。

牛棚里没有牛,只有一个清瘦的老者背向里面立在屋檐下,手里握着一卷竹简,摇头晃脑的在读着诗句。

车还未停稳,葛勇就踉跄着跃下马车,急匆匆走到这老者跟前,老者缓缓转身,赫然正是令尹府总管左蒙。

葛勇一脸急惶地拱手说道,“左管家,你交代的事情,我都已经办好了,你什么时候放了我的家人?这官我已经不做了,只求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躲在乡下安稳度日。”

“乡下?楚国还能容得下你们?”左管家嘴角笑了笑,“你们还是出国吧,下午有一趟船去往魏国,我给你们一家在船上订了位置。”

葛勇身子推上抖了抖,沉默点点头,他从一个看门小吏,做到一方郡守,短短5年也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可是一夜之间,这些不义之财都被墨家弟子连窝端去,就连自己的家人也被扣作人质软禁起来,原本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背叛连朋,但是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连朋的管家意然也是墨家的人,第一时间就控制了他的家人,要求他必须在上朝之后按他们吩咐行事。

他虽然是个贪官,却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是个顾家的男人,所以只好豁出命性在大殿硬怼连朋。

带着左蒙给他的渡口地址之后,葛勇带着劫后余生的悸动和家人一道永远离开了楚国,这辈子再也没有回来。

作为一个贪官,这已是他能争取的最好的结局了。

……

等葛勇的马车离去之后,牛棚的一件里屋,缓缓走出一个女子,左蒙上前立刻拱手道,“属下参见舵主。”

“左师叔,免礼。”连璟桐温声道,“要不是你及时提醒,苏秦今天的晚餐就可以在牢房里吃了。”

“舵主,令尹大人会不会……”

“左师叔,这个你大可放心,我爹绝不会像韩国相国一样气得中风,今天晚上他睡上一觉就好。”

“那他会不会继续阻止苏秦的合纵之策?”左家迟凝着问道。

连璟桐摇了摇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爹倒是有个好处,楚王已经开口,加上这次他在朝中名声扫地,胆气不足,至少在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有可能,低调行事。”

说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道,“可惜我居然有这样的父亲,幸好他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否则我真的难做。”

左蒙了然地点点头,感觉他和齐国邹忌很相似,一身只迷恋于权位,在一朝官场中长袖善舞。

第二百九十章 比文招亲(一)

知父莫若女,果然在休息了一晚之后,次日一早,连朋就脸色如常的参加了朝会,非常娴熟的就细节方面回题,和苏秦进行了有效的沟通。

全程表现得低调而彬彬有礼,这一点,让他在昨天丢失的分数,又拉回来了不少,也让楚威王大感欣慰。

因为连朋处理政事的能力很强,虽然他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可是自己始终离不开他。一想起堆积如山的奏折,他的头皮阵阵发麻,而若有连朋在一旁辅助,日子自然过得有滋有味。

散朝之后,楚王特意邀苏秦去御书房一叙,他当场写下给其它五国国君回书,苏秦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当印章盖下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松软了下来。

终于大势已定,这一年来从燕国开始,苏秦一路苦口婆心的游说各国君主,终于初步达成了结盟协定!

按照计划,过完春节之后,选个良辰吉日,六国国君将在赵国的邯郸举行结盟大典,按照结盟的规定,赵国一致被共它五国推举为结盟后的纵约长,也就是盟主,而苏秦将配六国相印,协助盟主处理结盟大业。

想想就令人激动,手里握着回函的他,感觉整个自己都要燃烧起来。

很快就要过春节了,大年初一正是自己的好兄弟张仪和姜杏儿喜结良缘的大好日子,他掐指算了算时间,自已刚好可以赶回去喝他们喜酒。

想到这里,心里一阵小兴奋,嘴里哼着歌,走出宫门时他脚步轻快的像一匹小鹿一般,前面领路的大内待卫都暗暗为之好笑。

……

楚国一行十分顺利,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按理应该明天就启程,先回齐国,可是在离开楚国之前,他还要给他自己另一个好兄弟落实一门亲事。

第二天一早,楚国都城令尹府大门外齐聚了人山人海,一大早这里就已水泄不通,人满为患。

这里面有老有少,大多是穿士子服饰或者平民打扮的年轻人,也有前来看热闹的大家闺秀和中年妇女。

今天不是别的日子,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是尹令大人的独女连璟桐“比文招亲”的日子。

在令尹府的大门口,在比赛的头天晚上就搭了一处一丈高的红木搭成的擂台,擂台的横幅写着4个金色的大字,“比文招亲。”

一个红衣女子带着紫色的面纱,静静的坐在擂台的正中央,她身边俏生生的立着一个穿着绿色锦的少女。

虽然看不清楚她的面容,但她沉静如水的坐姿,已让擂台府下那一大片的年轻人为之陶醉,这可是楚国第一美人,现在只要能写的文章,被她看上就立刻成为楚国最令人羡慕的男子。



如此美妙的结局,想想都让他们激动不已,个个摩拳擦掌,一旦被连家小姐选中,可以成为令尹的东床快婿,文采名扬天下!

……

透过紫色的面纱,连瑾桐不动声色的细细审阅台下的人群,从头到尾仔细看了几遍,让她失望的是,下面并没有发现令她夜思梦想魂牵梦绕那一张脸,她咬着嘴唇,强忍住了眼泪。

“师姐,师姐你放心,还有三天时间,我相信他一定会来的。”立在一旁的丫鬟小荷在一旁轻轻地说道。

她虽然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不抱着什么希望,可怜自己师姐是这么一个强势的女子,在处理墨家事情时雷厉风行而且杀伐果断,可是在自己的感情上,就和一般情窦初开的女子,并无两样,一样的无助和楚楚可怜。

“小荷,谢谢你。”连璟桐隔着面纱轻语道,“他不来也得来!”

后面这句话,更像在为自己打气,逗得小荷不禁扑哧笑了一下。

……

比赛章程很简单,没有题目限制,没有题材限制,只要参赛者,拿出自己生平最得意的文学作品即可。

至于参赛人员,年龄要在30岁以下未婚青年,其他长相出生平贫富都可不计较,只要有才即可。

此刻擂台之下,不仅有穿着华丽服饰贵族官宦青年,也有褐衣打扮的农家子弟,不过这两帮人泾渭分明的站在两边,显示出鲜明的阶级对立。

对比,不少农家子弟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用自己惊人才华,打败这些不同民生疾苦的贵族青年。

比赛共举办三天,每天是辰时开始,到申时结束,而唯一的裁判员就是连大小姐自己。

所以不少人打扮得光鲜亮丽,若是自己的文采不行,但是小姐若能看上自己的人,那也是极有可能的。

不少人想到这一点,这让一些青年贵族子弟居然在脸上涂脂抹粉,打扮的花枝招展在农家子弟一阵侧目。

擂台上只有小姐和她的丫鬟,除此以外,连家并没有其它人登场,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今尹连朋和和连瑾桐的母亲都不太赞同她这种抛头露面的迎亲方式,但又无力阻止,她这个决定得到了太后的认可,对此她父母自然是无可奈何,只能让她随自己的心愿。

……

“小姐,时辰已到,可以宣布开始了,”在一边轻轻地提醒她。

连瑾桐隔着面纱,再次对台下扫视了一眼,那张脸依旧没有出现。

她缓缓站起身,刚想开口宣布比表正当,街道上高唱一声:

“太后驾到!闲人让路。”

连瑾桐极目望去,人群纷纷如波浪分开一线,就看见一台八人大轿徐徐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近200人的宫廷侍卫。

路上的行人顿时跪一地,纷纷高声喊叫道,“太后吉祥。”

连璟桐在小荷相扶下,快步走下台阶,迎上这轿前,躬身冉冉一礼,“璟桐参见太后,太后吉祥。”

随行宫女上前拉开车帘,满头银发脸色红润的高太后微笑地走下车来,她后面又走下一个人来,正是太子熊槐,他笑嘻嘻对连璟拱手说,“干姐,今天特意来给你打气助威。”

“多谢太子殿下!”连璟桐款款一礼,之前高太后曾想将自己许配给眼前这位服饰华贵的太子哥,可自己看他不学无术整日外出游玩,很快婉言谢绝了高太后的好意,推了这门亲。

第二百九十一章 比文招亲(二)

台下众人见到太后和太子亲自驾临擂台,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瞬间噤若寒蝉,但内心却十足地狂喜,也就是说如果娶了连家小姐,那么等于同时赢得了高太后和太子的青睐。

这简直是登上了青云梯。

高太后在连璟桐搀扶下缓步登上擂台,和太子熊槐坐了下来,她笑眯眯对连璟桐道,“哀家只是来瞧瞧热闹,你们台上台下的年轻人不要拘束了,否则哀家只好马上回去。”

不等连璟桐回应,太子起身来到擂台中央对台下的年轻人朗声说道,“太后说了,你们不要太拘束了,该说就说,该笑就笑,哪怕有屁就放,千万不要在肚子里憋出毛病来……”

台下安静片刻,瞬间忽然大笑,连璟桐掩口莞尔,而高太后也不禁咯咯笑了起来,指着太子说不出话来。

等熊槐回座之后,连璟桐安静地站立在擂台中央吐字如兰:

“比赛正式开始,大家以天为题,做一首赋,长短不论,以质量取胜,孰优孰劣由我来评判。”

此言一出,让台下的欢笑声被硬生生的止住,许多人都懵逼的睁大了眼睛,有一个贵族青年不禁嚷道,“连小姐,之前传出的规矩可不是这样的,不是说不论题材吗,怎么现在又开始现场命题了呢?”

面纱后的连璟桐微微一笑,回答道,“我是故意放出这个风声,这样这些弄虚作假之辈才能现出原形,否则他直接拿了别人的东西当做自己的东西,岂不有失公允?所以公平的做法当然是现场命题,现场作文。”

台下不少人呆若木鸡,他们中相当多人来之前,或请门客,或请师尊给自心精心打磨了一篇文字,废寝忘食地好不容易自己才把文章一字不落的记下来,结果在这里一切白搭。

以天为题作赋的,难度也是极大,不是一般人在战国时代,与天有关的文学作品简直是少之又少,背几句文学才华的人才能够勇敢的站出来一次。

看见他们垂头丧气的表情,太子哈哈大笑,“干姐果然冰雪聪明,让这些滥竽充数之辈,无所遁形。”

小荷在擂台中央位置叉腰冷笑,“当小姐的夫君,第一要求就是做人正派,文章第二,人品才是第一位,你们还要参加比赛的,来右侧登记姓名户籍,如果在年龄上弄虚作假断你们的腿!”

经过主仆二人提示,现场至少有一半人,悄悄的退到了远方,只有1/3的人则昂然挺胸一了…去报名登记。

每个登记人抽到一个号牌,比赛时,台上报号,按顺序登台来,口述一篇原创的辞赋,现场有人将他所作之赋即时抄录下来,交由连一号

……

比赛开始,叫到第一号的是一个褐

衣草鞋的农家子弟,他登上台后一脸苦笑,运气还真是差呢?写作自然要构思,需多花一点时间,越早上台的自然越吃亏,不过既然上了,他也要搏上一搏,鲤鱼跳龙门,就看今天了!”

他上台之后,先对太后和太子行礼之后,又对擂台主位的连锦桐拱手致意,这才面向台下,高声吟咏道:

天何苍苍兮,野茫茫

风吹稻浪兮,种地忙

扶助仰天兮,多下雨

五谷丰登兮,楚国强

……

那这首赋非常简短,大约几个呼吸之间,就已吟涌完毕,然后在塘中,面向,居中而坐的林锦桐垂手而立。

林景桐接过记录人员写好的词赋,再通过书面文字开头起来,轻启微尘说道,“”你这篇辞赋,朗朗上口,用天这个题材和农耕结合起来,除了你们农家子弟对天时好雨的渴望……”

这名穿着草鞋的农家子弟身子微微一抖,眼泪汪汪地沉默不语,对方是令尹的女儿,可以说是阳春白雪锦衣玉食,但从她的评语中,也能能体会到自己这些下里巴人的辛苦。

他叹了口气,对连瑾桐拱手一礼,大步正要走下檑台,小荷在他面前拦住他,“小姐还没给你打分,你怎么就走了?傻了你吧?”

这名农家弟子转身,看向连璟桐所说道,“小姐能说出以上评价,我来这一趟已值了,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我这水准,根本难登大雅之堂。”

连瑾桐开口道,“你这首赋浑然天成,虽然文采不足,但也意韵悠长,我给你的评语是良等。”

“多谢林小姐,”农家子弟道。

台下众人一片惊呼,这农家子弟口中呤涌的赋,根本没有什么文采可言,居然竟是良等,之前不少垂头丧气的参赛青年,顿时激情澎湃起来,纷纷到报处排队报名。

……

比赛现场如火如荼,而在城东,一间小院里,却是一片安静。

苏秦、孟胜两个人狠狠的盯着坐在树下的屈原摇头叹息。

无论他们两个怎么劝,屈原就坚决不肯去参加所谓的以文招亲大赛,如此佳人,在他眼中竟然不起波澜,但他语气中似乎与这女子以前认识,后来不知怎么的到反目成仇起来。

其中必有猫腻。

可惜身边那个宋玉也不知跑哪去了,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屈兄,你若是因为他父亲,就不会去理踩她女儿,你这种想法真的是很偏激,连家小姐架起擂台,说不定就是冲你而去,谁不知道你是楚国第一才子,郎才女貌,成了千古佳话啊。”

见苏秦在自己耳边唠叨了一个上午,屈原放下手中的书卷,终于叹了口气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其实小时候,我和他们连家是邻居,当时他父亲,也就是现在的连明只是一个落魄的书生,我们家时尝接济他米粮,后来,他们一家搬到都城发迹之后,有一年我父亲病重,我到都城来向连家借钱,她父亲不仅不借,反而把我羞辱了一顿……,后来我就父亲因无钱治病很快离世,你们说我恨不恨?”

苏秦静静地听完,语重心长的劝道,“连朋不借,又不是连小姐不借,你这人怎么这么较真呢?”

孟胜把口中的牙签吐了出来,对对屈原笑道,“你赶紧写一首赋给我,我去把那美人娶来。”

他随手从屈原桌上将写着辞赋夺了过来,笑嘻嘻经墙东那头跑了。

苏秦在后面追喊,“你不是有韩国公主吗,怎么这么贪心?”

孟胜回头对他眨眨眼,苏秦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才停下脚步。

第二百九十二章 比文招亲(三)

孟胜如此作态,并非真想把连家大小姐迎娶过来,而是想演一场戏,若他手中的辞赋,真的打动了连小姐,届时他会实话实说,把屈原供出去。这等于虽然屈原没有亲临现场,但用的是他的赋,那么得胜的自然还是屈原本人。

苏秦一个人正美美的想着。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孟胜垂头丧气的跑了回来,苏秦惊讶的望着他,“怎么?莫非屈兄写的赋不入连家大小姐的法眼?这不可能吧?”

苏秦的表情很震惊,连家小姐的眼光,竟然如此之高,这下就没辙了。

孟胜坐下来郁闷的喝了一口水,看着苏秦的眼睛自嘲地笑道,“那个连大小姐好生狡猾,之前放出的消息说是不限题材,可我兴冲冲赶到现场,却是说要现场命题,要以天为题写一首赋,结果我特于是白去一趟。”

苏秦当即哈哈大笑,这女子果然聪慧啊,你等滥鱼充数之辈一个个自取其辱,看来还是要屈原亲自出马了。”

他走到树下的屈原跟前,“这女子真的不错啊,不仅美貌还很聪慧,若不是我已经有了心上人,真想去试试,屈大哥,你性子比较木讷,正需要这样聪慧的妻子取长补短。”

他不断的用言辞诱惑屈原,但这头倔驴丝毫没有动心的样子,而是旁若无人地看着手里一卷法家申不害写的文章,一脸津津有味的表情。

“你不去拉倒,孟兄,你在这里陪这个书呆子,我去瞧瞧热闹去。”

苏秦哼了一声,大步离去。

……

来到现场,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四周的观众居然比早晨更多,为了占好位置,大多数人中午都舍不得回去吃饭,结果让这里更加热闹,卖炊饼的卖汤水的,现在又来卖唱的,都跑过来做生意,苏秦看得兴趣盎然,既然自己是来看热闹的,那就图个乐。

参赛的人员颇多,中午短暂休息了片刻之后,比赛依序进行。

这里人实在太多了,苏秦挤了半天,都挤不到擂台前面的位置,只好退而求其次,上次稷下学宫大赛一样,他把目光盯在了树上。

苏秦买了两块脆饼,干脆爬到了一棵树上,这棵树上也早已骑满了人,苏秦用了10个蚁臭钱,这才向树上的前辈那儿买到了一个比较靠前的位置。

他晃着双腿坐在树叉上像看大戏一样,目光朝擂台上望去。

连家小姐可是楚国第一美人,自己钱看他两次,可惜这第三次却看不到她的脸,对方用紫纱蒙住了面,这更让人吊起了胃口,果然是一个聪慧的女子,这么早就懂得了如此高明的营销,看不见的才是最美的嘛。

但是在台上苏秦居然看见了自己的结拜兄弟太子,他不禁摇头笑了起来,这家伙是哪有热闹就往哪儿凑。

看他和高太后很亲民啊,己给到了用膳的时间,高太后和太子没有回宫或者在连家大宅内用餐,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在擂台吃了几口便饭。

这几位亲民的一幕让台下人山人海,都纷纷交口称赞,苏秦突然想到太后之所以带着太子亲临现场,恐怕并不是为连小姐打气助威那么单纯,或许更重要的原因是为太子熊槐收拢人心。

毕竟他是高太后最喜爱的孙子,是楚国未来的君主,太后对自己的儿子楚威王显然是恨铁不成钢,自然要好好栽培她孙子,让他成为一代明君。

这让苏秦不禁感叹,自己这个结拜义弟,还真是有一位深谋远虑的好奶奶,着实是羡煞旁人啊。

……

跟天有关的题目?苏秦一边吃着炊饼,一边歪头想着,这个题目还真是蛮令人头疼的,至少他拿不出什么好文章出来,且看看今日有没高手。

选手们一个一个上台,又一个一个下去,外行瞧热闹,内行看门道,直到今天比赛时间结束。

苏秦惊喜的发现,这一天下来没有任何人参寒的水准能够比得上屈原的五成水准,最好的成绩也不过是个良,比赛还剩下两天的时间,这两天内他一定要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游说屈原这个呆子登上擂台,迎娶娇娘。

……

黄昏时分,众人徐徐散去,苏秦刚从树上跳了下来,就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肩膀,惊弓之鸟闪在了一边,这才发现,拍他的人是太子熊槐。

“我早就看见你了,看你鬼鬼祟祟,一定是任务失败,没把屈大哥忽悠过来,所以没脸见人了,对不对。”

熊槐哈哈笑道,现场围观之人此刻完全散去,只有一队太子护卫在远处。

苏秦举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苦笑着说道,“三弟,我们这位结拜大哥,可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熊槐可以抓了抓后脑勺,“对付这种人,苏二哥应该比我更有经验,你可是鬼谷高徒,别人嘴巴是用来吃饭的,你的嘴巴是用来打仗的!苏二哥,我先走了,明儿擂台见。”

他说着脚底抹油一般,在侍卫簇拥下上了马车迎着夕阳而去。

苏秦慢慢的蹲在树下,抱着头冥思苦想起来,怎样将屈原劝来参加比赛,现在成了他的头等课题,这个机会实在太好了,一定不可错过。

嘿!我这就不信了,屈原这家伙难道比天下的君王更难说服?

说服一个人,就要抓住他的弱点,而苏秦的弱点是什么?

是亲情。

没错,没错,就是一直守在乡下不肯进城的屈原的娘!

想到这里,苏秦飞奔回家,将正在厨房啃猪蹄的孟胜拉到茅厕,吩咐他今晚立刻去屈原老家把他老娘接来。

孟胜也是一个痛快人,说走就走,擦擦油腻腻的嘴,将刚啃了一半的猪蹄,塞到苏秦的怀里,二话没说,从马棚跳上马儿绝尘而去。

屈原的母亲住在秭归郡的乡下,若是坐马车,刚好能在两日内赶到都城,只要把他老娘说服了,屈原这个孝子就不得不听乖乖上台打擂。

这一切当然是瞒着屈原进行的,到时再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研究水浒,休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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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比文招亲(四)

秭归郡,上河村。

这是楚国一个并不起眼的小村落,大约七八十人家,十年前上河村还是一个四五百户的大村庄,但是由于战乱人口锐减了三分之二,所幸这两年倒还太平,让老百姓稍有喘息之机。

这天早晨村中起得最早的王婶,哈着气,正在村头的小河边用力凿开冰面,开始了一天的晨洗工作。

在袅袅的晨雾中,一个黑眼圈的年轻人牵着马就这么缓缓向她走来,腰边挂着剑很是扎眼,让王婶洗衣服的手忍不住的抖了一下,怔怔地看着来人。

“请问大嫂,屈平家怎么走?”

这个黑眼圈的年轻人声音听起来醇厚带着些许疲倦,不像个坏人。

王婶松了口气,操着生硬的雅语问道,“你是找小原的么?他现在不在这里,在都城做大官哩。”

黑眼圈年轻人笑了笑,“我知道啊,我是来找他娘,屈大夫派来接他母亲去都城享福的。”

“什么?太好哩!我就说呀,这娃子孝顺哩,可是薛婶几次都不肯,说舍不得乡亲们,住在城里不习惯,这是什么话,城里天天有肉吃哩!”

王婶兴奋地说着,扔下衣服就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唠叨个不停。

孟胜牵马跟着她,一路打着哈欠,为了自己这个新结拜的兄弟,也是拼了,身上伤还没完全康复呢。

来到村西一个简朴的农家小院,王婶拍着院门,“薛婶子快开门,你儿子派人来接你去都城享福哩!”

她这一声大嗓门,顿时让里面鸡飞狗跳的,一个面色彪悍的中年妇人,推开门,手还抱着一只鸡。

……

等孟胜进了小院之后,屈原的母亲薛氏往王婶手里塞了个鸡蛋,王婶笑得合不拢嘴,抓牢蛋一道烟走了。

她给孟胜倒了一碗白水,伸手在母鸡屁股下摸了两巴,自言自语的摇了摇头,“这年头,连鸡也会骗人了,明明不会下蛋一大早就咯咯叫。”

她把母鸡放回鸡窝,然后叉手立在孟胜跟前,意味深长的问:

“接我?连个马车都没有?年轻人,你到底是谁派来的?连鸡都骗不了我,你就更甭想了!”

这话一下子让孟胜被水呛了一下,原以为她只是个乡下妇人,感觉好忽悠,原来精明到这个地步。

他只好实话实说,将连家大小姐夸得像一朵花似的,说屈原这个木头疙瘩,特别喜欢记仇不肯去参加比赛,所以自己这个结拜义兄连夜过来,带阿姨去都城好好劝劝他。

说到最后,孟胜带着诱惑的口吻说道,“屈原兄弟年纪不小了,早该成家生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呀!”

哪个父母不想早点抱孙子呢?孟胜一口气说完,带着胜利的微笑。

但笑容很快冻结在脸上,薛氏耐着性子听他讲完龙去脉之后,伸出一根长满了老茧的手指,对他喝道:

“滚!”

“这连家没一个好东西,当年要不是去年他爸可怜他们,他们一家早就在街头饿死了,这群白眼狼!”

孟胜呆若木鸡。

真没想到他娘如此彪悍,比屈原那小子更记仇,他结巴巴开口解释道,“那连家女儿可是楚国第一美人,人品出众,和她坏老爹完全不一样。”

可他话只说了一半,薛氏朝他脸上飞出了一个洗菜篓子,唬得孟胜夺路而逃,乡下的女人是老虎啊!

走到院子外,他又很不甘心,想了想又返身折了回来。

薛氏刚弯下腰整理鸡窝,扭头就看着黑眼圈的男子厚着脸皮又回来了,她拎起木棍冷冷盯着孟胜。

“大娘,要不这样吧,马车我已经叫好了,我们先去都城再说。”

孟胜一边说,一边做好随时闪人的准备,这木棍抡过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也许是他的执著感动了薛氏,她终于把木棍放了下来,正当孟胜松了口气时,一个鞋帮子飞到他脸上。

……

算算时间也该来了。

苏秦蹲在树上托着腮帮想着,这已经是比赛第三日的上午。

今天涌现了几个扎眼的高手,评分居然都在甲等以上,虽然从文采质量而言,与屈原还有一定差距,但是如果屈原再不现身的话,那他们就有可能捡漏,成为这位连小姐的未来夫婿。

时间只有半天了,到黄昏时屈原再不出现,那就没有机会了。

苏秦抱着膝盖,默默叹了口气,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来了,一定是屈原来了,苏秦兴奋的直立起身子,瞪大了眼睛就看见一个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褐衣人,驼着背从人群中挤进去来到比赛报名处。

苏秦不敢置信地擦擦眼睛,这人简真是男版的钟无盐师姐,看见这么丑的人,居然也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苏秦不禁哑然失笑。

不仅是他,台下所有的人都在哄堂大笑,报名处的两个工作人员呆了一呆,立刻出来喝斥道,“哪里来的丑八怪?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驼背人哑声回答,“这里是比文招亲的擂台,我是来参加比赛的。”



什么,我看你至少四五十岁了,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快滚!”

登记人呵斥他,正想叫人将这货架出去,那驼背人却手扶案几不动,从怀里拿出一个秦国特有照身贴(身份证),沙哑的说道,“我是秦国人,叫周驼,今年二十七,读过四年私塾,听说贵国的连小姐比文招亲,所以,半个月前我就翻山越岭从秦国一路徒步而来,看我的脚都是血泡。”

说着话,他弯腰把脚下的草鞋脱了,对众人扬了扬,观众捏着鼻子看了看,果然是一脚的血泡。

“哈哈,来自秦国的丑八怪,想娶我们楚国的第一美女,做梦吧!”

围观的人群中发出戏笑声。

叫周驼的驼背人放下鞋穿好,扬起脸平静的问,“敢问众位,在比文招亲的规则中,说了不准丑人来吗?”

登记人员有些结舌,并没有说话,直接叫人粗暴的把这人轰走。

这时台上传来一声清媚的女声,“给他办理登记,让他上来!”

说话的人正是连璟桐。

第二百九十四章比文招亲(五)

这句话一说出口,现场顿时一片寂静,所有噪杂的声音都消失在空气中,大多数参赛选手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眼神,这位连小姐还真有一个大心脏,这么丑的人都愿意接受?

看见连璟胡居然把这么丑的怪物都开口放上台来,坐在她身旁的高太后不禁皱起眉头,轻声问道:

“丫头,你是认真的?”

连璟桐笑着点点头,对高太后开口说道,“太后,孔夫子说人不可貌相嘛,说不定这驼背人就是个才子,要是他真有才,我倒不嫌他丑。”

高太后静静看着她的眼晴,发现连璟桐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只好叹了口气闭上嘴,自己喜欢这丫头什么呢,不就是她敢想敢拼那股劲吗。

太子熊槐捂住自己的脸,不知是哭还是笑,这下惨了,眼看到了最后一天,屈原没来,倒来了一个丑八怪。

他眯起眼睛看向对面那棵树上,巧的是苏秦也正看向他,两人对视着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

在鸦雀无声之中。

周驼驼着背,一瘸一拐地拾级而上,他是先迈开右脚跨上一步之后,然后左脚再慢慢的向前拖过去,原来他不仅是个驼子,还是个瘸子。

等他慢悠悠走上擂台,那时高太后才正面看清了他的脸,吸着气把视线忙不迭地收回,这人鼻子居然塌了半边,还是个暴牙,眼小嘴阔,眉毛凭空消失,光秃秃的脑门又黑又亮。

熊槐又惊又笑,第一次看到人间居然有这样的极品,他膘见连璟桐身边的丫鬟小荷捂着嘴做出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但是当事人连璟桐却是端坐着不动,面纱后的脸庞平静如一杯水。

如此淡定,令人实在佩服。

而台下又轰然炸响,因为周驼站上高台之后,几乎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他的脸,有人放声大笑,也有人厉声呵斥说这个秦国怪物是存心来楚国捣乱。

熊槐站了起来,挥手示意,这才让众人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

……

“秦之鄙人周驼见过太后和太子。”周驼弯腰一礼,身子罗锅随着她弯下的姿势更显凸起。

高太后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不敢多看,挥手示意他免礼起身。

周驼起身之后又对着蒙着轻纱的连锦桐,拱手一揖,开口道:

“在下虽在秦国,却久闻连小姐才貌双全,令在下辗转反侧,不禁起了好逑之心,原以为再无机会一亲芳泽,不想连小姐居然以文招亲,在下喜出望外,翻山越岭,特来相会。”

他声音极为沙哑,说话却是文绉绉的,极为诡异,令众人听起来心里毛毛的,熊槐摩擦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感觉四周的温度都降低了。

“周先生,孟夫子说,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中,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连璟桐声音停了停,站起身款款一礼,“所以,山野之中常有异人,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两人又互相拜了拜,连璟桐这才重新落座,这一幕让台下不少人感到羞愧,连璟桐果然是一个独立特行的女子,不以相貌论英雄,能熟练的运用孟子名句,这更令人涌起好逑之心。

她这声音怎么听起来有点点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苏秦摸着下巴想着,脑袋用力在回忆着什么。

……

周驼转过身,那双幽黑的小眼睛,看着台下的观众,脸上神情淡然,他驼着背,在台中央微微走了一圈之后,对着天空朗朗诵道:

天生我兮当闇时,被诼谮兮虚获尤。

心烦憒兮意无聊,严载驾兮出戏游。

周八极兮历九州,求轩辕兮索重华。

世既卓兮远眇眇,握佩玖兮中路躇。

羡咎繇兮建典谟,懿风后兮受瑞图。

愍余命兮遭六极,委玉质兮於泥涂

……

这是一首典型的楚辞,在悲天悯人中又自伤身世,句子和词语文采斐然,令人有一唱三叹之妙。

不少文学修养颇高的年轻人都听得入了神,一脸的羞愧。

等他呤诵完毕,整个台上台下近的可以听见人心跳的声音,众人都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这个驼着背瘸着腿外乡人今天表现得如此精彩绝艳。

“好!”人群中不知什么人开口叫了一声,顿时山崩海啸一般打开,掌声如雷鸣一阵又一阵响起,连蹲在树上的苏秦都摇摇欲坠。

他的文学修养并不是很高深,但读过屈原楚辞的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周驼完全可以与屈原一较高低!

完蛋了,屈原再不来的话,这位才貌双全的连大小姐,真的马上要被秦国人拐走了,苏秦心里一阵哀叹。

“周先生的词,文字纯美,有蛰伏之痛,更有亢龙之向,小女子受教了。”连璟桐款款起身施了一礼,对着台下的众人,大声说道,“优等!”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这个优等,是三天以来唯一的一,不少人绝望地在心中咆哮,再没高手出现的话,那么自己的梦中情人,就会嫁给一个陀子,这等于打了所有楚国年轻人的脸!

此刻不知道是得意忘形,还是怎么回事,台上的周驼和连小姐有礼相互致敬,大家来楚国之前,在下是战战兢兢,在台上都了:看了三日,楚国的文人,却是如此的不堪,失望!”

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嗓子比较独特,结果让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少人肺都气炸了,这丑男实在可恶,不反迎娶楚国的女人,还羞辱楚国的男人!

士可杀,不可辱!

台下前来参赛的楚国年轻人,不论是贵族子弟还是农家子弟,纷纷咆哮出声,“这个秦国人流下来!:

太子的脸色也有些难看,没想到这个驼背一,这么不懂礼貌,在楚国的年轻人面前羞辱楚国,就然于台式人楚国就等于休了他这个楚国的太子。

太子傀一正想出言呵斥,却转眼瞟见苏秦唰地从树上站了起来,扶着”树干大声喊道,“屈原!屈原!屈原!

一语惊醒梦中人,擂台下整个人群都跟着喊起来屈原的名字我,如惊涛拍岸,一浪高过一浪:

“屈原!屈原!屈原!”

第二百九十五章 比文招亲(六)

“屈原,屈原,屈原!”

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现场所有嫉妒他的,痛恨他的,崇拜他的,喜欢他的人,此刻嘴里都喊着同一个名字。

苏秦蹲在树上,目中露出了羡慕之色,这种舍我其谁的气势,一定是任何一个人生命中永生难忘的瞬间。

这声波以擂台为中心,从现场人群之中迅速向外扩散着,如飓风一样席卷了整个楚国的都城。

擂台之上,太子熊槐对树上的苏秦做了一个手势,苏秦点点头,在汹涌的人群之中,他不动声色的下了树,然后对着屈原家的方向狂奔起来。

他堂堂一个大国特使,为了自己的兄弟娶个好老婆,果然是拼了。

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看来孟胜是指望不了了,现在全城都在呼喊他的名字,屈原再不出来,自己拖也把他拖出来,苏秦咬着牙一路狂奔。

哎呦!

他刚走过巷子口就和一个人头碰头撞在了一起!

苏秦一个趔趄坐在地上,对方更惨,差点飞了出去。

两人揉着头定睛一看,齐声叫道:

“苏二哥!”

“小宋子!”

原来被苏秦撞飞的那个人,正是中国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美男宋玉。

别把他脸给撞毁容了吧?

苏秦赶紧爬起来,把摔得一塌糊涂的小帅哥搀扶着靠墙上喘息。

好险!

苏秦暗松一口气,幸好他的脸完好无损,自已差点就成了千古罪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相同的目的,二话没说,互相扶着一瘸一拐的,朝屈原家跑去。

来到屈原处,两个人猛地停下脚步,这里也是里三层外三层,门口站满了街坊邻居和一些好事者。

“屈大夫!屈大夫!”

人群发出和现场同样的喊声。

他们咚咚的敲着门,但小院子门紧闭着,里面有人用木条撑住,考虑到屈原是楚国品阶不低的官员,所以没有人敢翻墙进去骚扰。

门缝里传来老仆马忠的声音,“各位街坊邻居,我家大人正在里面处理公务,大家回吧,免得打搅大人工作。”

他耐着性子再三说道,语气虽然温但态度很坚决,邻居街坊们呆了半晌,终于三三两两互相叹息着,摇着头各自回家,好事者犹自徘徊不去。

马忠转身重重松了口气,刚才那阵势像土匪进山一样,让他心蹦蹦跳,他转身正要去厨房洗菜,院子门又咚咚被人敲响,他苦着脸开口:

“各位街坊请回吧,我家……”

“忠叔,快开门,我是苏秦。”门外有一个声音沉稳的说道。

马忠透过门缝看了看,小心翼翼开了一半,等苏秦和宋玉闪身进来之后,立刻呯地一声把门重新关上。

马忠将宋玉和苏秦领进书房,只见屈原正好整以暇地在竹简上提笔练字,那副气定神闲旁若无人的样子,让苏秦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固执的人,真不知道那个连家小姐喜欢他什么?

宋玉走过去一把将屈原手中的毛笔夺过来,喘着粗气说,“原哥,你没听见吗?全城的人都在叫你的名字,你再不出去的话,秦国那个驼子就真把漂亮姐姐领走了,楚国人还不恨死你!”

屈原平静地把笔抢了回来,刚写一个字,又被苏秦夺了回去。

苏秦坐在他对面,瞪着屈原道,“楚国和秦国一向势不两立,前几年还吃了秦人的不少败仗,国人对秦人的怨念颇深,现在一个秦国丑八怪站在擂台上,取笑你们楚人无能,现在这一场比文招亲,不是关于一个女子的亲事,是一个关于秦国和楚国的荣誉之争,你到底爱不爱楚国?”

“楚国是生我养我的故乡,我怎能不爱?你到底想说什么?”

屈原沉着脸问。

苏秦一拍手,“好,你既然你这么爱楚国,那你忍心楚人被秦人羞辱吗?能忍心看到一个秦人站在擂台上,对你们楚国年轻人说,楚国无人吗?”

“苏秦,一个比文招亲而已,你有必要说那么严重吗?”屈原驳斥道。

“有必要!你知不知道,这一方小小的擂台,可以说把所有楚国出色的俊杰都吸引了过来,而且擂台之上,还有高太后和太子亲临,若是这个擂台输给了秦国人,你说是不是国之大耻!”

苏秦咄咄逼人的说道,目光直勾勾钉在屈原的脸上。

屈原回避他的目光,低下头深深叹了口气,沉默了半响之后,迎着苏秦和宋玉两人期待的目光,终于开口说道,“好,我去会会那个秦人,但是那个连家的小姐我是不会娶的!”

“原哥,你……”宋玉急声刚说一半,就被苏秦拎到一边,苏秦对他递了个眼色,转头笑着对屈原道,“好!”

……

在苏秦和宋玉二人半拉半拽下,屈原终于来到人山人海连府门前擂台下,这里的喊声已经停息,众人都盘腿坐在地下吃饭和休息。

人群最边缘的一个年轻士子,刚举着一个饭团塞入口中又呸地把饭团吐了出来,一跳三丈高,狂吼道:“来了!屈原来了,屈原终于来了!”

正在吃饭的楚国年轻人轰然炸响,不少人当场被食物噎住,双手拼命抓住喉咙,现场是一片鸡飞狗跳。

在众人狂喜的目光中,苏秦和宋玉一左一右将屈原夹在中间,众人欢呼着自动分开一条路。

屈原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这一刻他感到极为羞愧,这份沉甸甸的目光,代表的是自己的父老乡亲沉甸甸的期望。

很多时候不亲临现场,是感觉不到这种气氛,他再次深呼吸,目光看向擂台沉声说道,“我们走!”

三个字简短有力,让身边的宋玉和苏秦感觉被一团火燃烧起来。

他们每走一步,就有热情的楚国青年同胞伸手在屈原肩头用力一拍,仿佛正在迎接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每走一步,屈原心中那股民族自豪感每一步都节节升高,这是我的国家,我的同胞,就是死,也不能看着他们,在我面前受外人的羞辱。

屈原握紧双拳,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踏上台阶。

……

“你,终于来了……”

戴着面纱的脸,轻轻颤动着,连锦桐用只有自己听得见声音说道。

第二百九十六章 比文招亲(七)

连璟桐的面纱虽然只是颤抖了片刻,但这短短的一瞬,早已落入了高太后的眼中,她不动声色地看看连璟桐又看看拾阶而上的屈原。

沉吟一番,不禁哑然失笑起来,明白了,怪不得这丫头拒绝了自己的孙儿,怪不得这丫头要比文招亲。

原来,一切都只为了他。

这个人有什么好?长得清清瘦瘦,听说脾气还古怪得很。

她暗暗撇撇嘴,将目光投向已经走上台前的屈原,不过与台上站着的那个黑脸瘸腿秦国驼子相比,屈原这模样简直成了绝世美男。

但让高太后失望的是,屈原登台之后,几乎看都没看连璟桐一眼,而是规规矩矩的向自己和身旁的太子躬身施礼,自己淡淡点了点头,而自己身边的孙儿却是眉开眼笑的一把握住屈原的手,又恨又嗔地说道:

“你终于舍得来了,我告诉你,如果再不来,我就跟你割袍断义!”

“太子殿下,屈原知错了。”屈原正色说道,他们私下里是结拜兄弟,但在公共场合还是要以君臣之礼。

拱手回礼之后,屈原这才将目光转向坐在擂台后侧中央的连璟桐。

两人沉默的对视。

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和一去不再复返的青梅竹马时光。

连璟桐的面纱又止不住轻轻颤抖着,就听屈原用平静到几乎是冷漠的语气说道,“屈原见过连小姐!”

她冰雪聪明,就知道屈原的出现,绝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楚人的尊严将那个驼背的秦国人给比下去。

“屈太夫不必客气。”她的声音同样听起来古井不波,只有她身边的丫鬟小荷转过身默默叹了口气。

……

一番施礼之后,屈原转过身安静的面对这个驼着背的秦国人。

令他颇为不解的是,对方的眼眸中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趾高气扬之人,反而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

之前传闻的那些目中无人的话,真是眼前这个瘸腿驼背的秦人说的吗,屈原神情不禁有些恍惚。

“秦之鄙人周驼见过屈大夫。”周驼弯腰对他施了一礼,他的声音打断了苏秦的遐思,让他回过神来。

“屈大夫,本次比文招亲,是要以天为题材写出一首词赋。”小荷上前一步,语气清脆的说道,又将一张写满字的白绢递给屈原,“这是这位周先生之前作的辞赋,屈大夫你可先看看。”

屈原接过,徐徐展开一看,神情立刻变得凝重,他是一个辞赋大家,一眼便知周坨这首词赋水准极高,只言片语间就令人心神俱动。

“好赋!”

他忍不住高声赞道,又默默诵读了一遍,这将白绢交还给小荷,苏秦拱手对周涛说道,“周兄的辞赋,跨越古今大气磅礴,在细节处又将自己的身世,灵犀点透,令人动容。”

周驼哈哈大笑,“既然如此,屈大夫是不是愿意甘拜下风呢。”

屈原还没有开口,台下观战的楚国年轻人则群情激昂,纷纷叫嚷道,“大言不惭,他是我堂堂楚国第一才子,你这无名之辈口出狂言,简直可笑之极,你知礼字是怎么写的吗?

周驼笑着挺起胸膛,“礼字啊,在下确实不知道是怎么写,但我知道实力的力是怎么写的就足够了。”

苏秦和宋玉坐在树枝上,不禁哑然失笑,这个驼子不仅有文采还有口才,可惜就是太骄傲了一点。

……

“周兄,在下是不是甘拜下风,只有比过才知道。”屈原不动声色的说道,对方怎么说也是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且以他这种身残之躯,竟然能写出如此绝妙好赋,也让屈原起了惺惺相惜之感,语气自然客气起来。

“如此,我就竖耳聆听居大夫的大作。”周坨嘿嘿干笑了两声,一瘸一拐地退到了旁边,冷眼看着他。

这时高太后,对身边的太子熊槐递了个眼色,熊端起一碗米酒,走到屈原跟前,静静注视他慨然道:

“屈原,这是太后,让我来敬你的一碗酒,为国争光,请饮此杯!”

屈原接过一饮而尽,对着关注着他的高太后,躬身一礼。

……

太子拿着空碗退去之后,整个天地间安安静静,鸦雀无声。

台上台下众人,都屏息着关注着屈原的一举一动。

其实他们心里很紧张,表面上对周坨冷嘲热讽,但对周陀的作品确实无话可说,心里都在抱着这个问题,屈原能打败这个怪物吗?

树梢上,宋玉用手托着脸,盯着手中的一片叶子,紧张的脸白如纸一般,一只手突然搭在他肩膀上,这只手的主人苏秦笑着说道:

“不要太紧张,又不是上战场,我的输了,也没什么关系嘛。”

终于突然抬起头,狠狠的盯着苏秦,“乌鸦嘴,呸呸呸!”

这个小迷信,苏秦忍不住大笑起来,在这安静的气氛当中,这陡然的笑声,让台上台下所有的人一齐看向他。

高太后皱了皱眉,吩咐一边的太子熊槐,要叫人把这人赶出去。

幸亏屈原吐吐舌头,”祖母,别呀,这人赶不得。

“什么赶不得?”

他就是燕国的使者苏秦,这个是我们楚国的贵客!

什么?老太太的眼珠差点从地下掉了下来,这人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蹲在树上,像只猴似的,哪像个大过来的特使,简直哭笑不得。,

“嘘,祖母,屈原要开口说话了,”熊槐压低嗓音提醒高太后道。

高代和目光回到擂台上,果然听见屈原,昂首向天,高声诵道: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斡维焉系,天极焉加?

八柱何当,东南何亏?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隅隈多有,谁知其数?

天何所沓?十二焉分?

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出自汤谷,次于蒙汜。

自明及晦,所行几里?

夜光何德,死则又育?

厥利维何,而顾菟在腹?

女岐无合,夫焉取九子?

伯强何处?惠气安在?

何阖而晦?何开而明?

……

苏秦激动了!

自己此刻在见证一个伟大的历史时刻,这篇千古奇文《天问》就这样不经意间,在他眼皮底下诞生了!

屈原一口气提出宇宙生成、自然变化、神话故事、历史传说、社会现实等天地万物、古往今来等各种问题!

95节,172问,374句,1565字!

当他说完最后一个字。

整个天地之间都浓缩成了一个静字,没有人出声,每个人都震惊的地半张着嘴,如一群石像。

第二百九十七章 竹蜻蜓

“我的天啊!”

“我要晕了!”

“170多个问题啊,这还是人的脑子吗?老天爷快把他收了吧,这个人不适合活在我们凡夫俗子当中。”

现场在冻结了足足一分钟之后,人群如炸了窝的蜜蜂,嗡嗡作响,他们此刻的激动和震惊难以用言语描述。

苏秦和宋玉在树上摇摇欲坠,他们的脑袋也快炸了,这么多问题,别说是说出来,就是他们听着也要听得晕头转向,不知东南西北。

宋玉小脸苍白,他原以为自己辞赋的水平已经快接近屈原,现在看来两人还差得十万八千里。

擂台上的太子熊槐拼命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脸上的表情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他侧脸瞟向高太后,自己这个犀利祖母此刻也是瞠目结舌,她虽是个女子,却自幼熟读经书,对诗歌曲赋也颇为喜爱,自然知道屈原的这一首《天问》是何等的惊才绝艳。

而静坐在中央的连璟桐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身来,双手紧紧的扭在一起,呆呆看着屈原。

心中对他的赞叹之情,无法用言语表达,一切尽在不言中。

擂台中心,周驼用那双深邃的眼睛,久久钉在屈原的脸上,似乎想把他的灵魂从他体内抠出来。

这还是人吗?

怎么可能有如此奇思妙想的绝文?

他闭了闭眼睛,仰天长叹一声,对着屈原拱手深深一揖:

“我输了!”

屈原对他平静的笑笑,拱手回礼道,“周兄,承让,若有空请到寒舍一聚,在下还要向你多讨教一番。”

“败军之将,何敢言勇?”周驼苦笑着又回了一礼,然后转身对着高太后和太子以及连瑾桐各施一礼之后,一瘸一拐的走下台阶,消失在人群当中。

台下的众人还沉浸在对屈原辞赋的震惊之中,并没有人在意他的去留,也自然没人对他讥讽和嘲笑。

屈原望着他的背影,这个人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世人的白眼,然而身残志坚,实在令他佩服,

他转过身一振衣袖,对高太后和太子行了一礼,看也没看连瑾桐一眼,就迈开方步,匆匆走下台去。

刚走了几阶,就被一个人笑嘻嘻地伸手栏住,不是苏秦还有谁?他身后还紧跟着宋玉,两个人张开双臂像赶小鸡似地把屈原又重新挤回台上。

熊槐这才回过神,一把扭住屈原的手拉到擂台当中,“好你小子,一声不吭就想开溜,你别忘了,还有一件重大事要当着全体楚人的面宣布!”

屈原想甩开他的手,但甩不样,只好冲苏秦嚷道,“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他记得很清楚,之前他就跟苏秦交代过了,不会娶连家小姐,自己是为了民族大义而来,而不是儿女私情。

“啥?”苏秦在一旁装聋作哑对着他挤眉弄眼,又问身边的宋玉,“记得你的原哥哥,对我们说了什么吗?”

宋玉豪不犹豫地摇摇头。

“你们两个!”屈原脸都气白了,这才知道上了这两个家伙的当。

……

熊槐、宋玉和苏秦三人将屈原推推搡搡,迫他站到连瑾桐身边,屈原想走,却被这三人堵得严严实实。

太子一手扯住屈原,一边对高太后喊道,“祖母,快当众宣布比赛结果啊,将屈原和连姐的好事昭告天下!”

高太后笑着起身,心里想了想,这个屈原虽然长相平平,但才华确实极为惊艳,可以说千古未遇,桐儿嫁给这样的人,确实很般配。

她缓缓走向前台,台上台下数千双眼睛,都屏息静气的等待,等待这一个动人心的时刻!

才子配佳人,

传出去必是一段千古佳话!

高太后咳了咳,她贴身的宫女立刻给她端来一碗水,她将水一饮而尽之后,正想开口,这时身后传来连璟桐轻哑的声音:“太后且慢,屈太夫才华横溢,乃是千年不遇的奇才,璟桐只是一个平凡的庸脂俗粉,不敢高攀!”

高太后惊讶的回头,盯着面纱后连璟桐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丫头处心积虑不就是等着这一天吗?

就在高太后愣神之时,连璟桐转了一个身,缓缓走到屈原跟前,沉默了半响之后,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枝竹蜻蜓,颤抖着放在屈原手上:

“原哥哥,这是你小时候给我做的竹蜻蜓,12年了,我一直存着,可睹物思人倍添伤感,这个……还是还给你。”

做到最后一个你字,她的语气早已哽咽不成声。

屈原深吸一口气,默默接过这只竹蜻蜓,青绿的竹子早已泛黄,一段尘封的往事,在他掌心无声地蔓延开来。

12年前的她,还是一个总角的小丫头,因为是外来人口,常被村里的小孩欺负,每每都是自己挺身而出,两人从小青梅竹马,如同一人。

屈原闭上眼,一股柔情在心中激荡,他嘴唇蠕动着,想开口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突然他耳边一个声音炸响:

“娶她!娶她!娶她!”

又是苏秦在喊。

然后是宋玉。

紧接着,太子也叫了起来。

最后台上台下,所有的人都在喊着这三个字,如海啸一般,从现场蔓延开来仿佛席卷了整个楚国的都城。

现场的人都疯了一般,陷入了一种无法诉说的狂热。

“我……”屈原艰难地开口。

“原哥哥,强扭的瓜不甜,这种事勉强就没有意思了。”连璟桐低垂着头,用极浅的语气说道。

“我愿意!”

“原哥哥,你……说什么?”

“我说我愿意娶你!”

屈原咬着牙大声说道,声音之大,把擂台上的人都吓了一跳!

这一刻,他突然想通了,一个连太子都拒绝了的女子,对自己如此倾心,十几年前做的竹蜻蜓都保存到现在,可见对自己是何等有情有义,这样的女子自己怎能忍心辜负!

连璟桐已泣不成声。

“太好啦!太好啦!”宋玉大叫着,感动得眼泪汪汪,他和苏秦及太子一道将屈原抱了起来,往台上用力一抛,唬得一旁的连璟桐赶紧伸手去接!

自己的郎君可别被他们摔残了。

就在接到屈原的刹那,脸上的面纱罩子被挤飞了出去,她的脸正好贴在屈原的脸上,嘴也对上了嘴。

第二百九十八章 乡下的女人是老虎

“屈原,连瑾桐,明日恰是良辰吉日,本太后要亲自为你们两位主婚!”

“多谢太后!”

屈连二人齐声道,彼此凝视着对方,满是欣悦之色。连瑾桐因为太过激动,即使自己的手被屈原牢牢捏着,还是忍不住不停的颤动着。

苍天上午在厚土。

这世间多了一对恩爱情侣,一个人的爱,终于战胜了另一个人的恨。

在现场数千人的见证之下,高太后用洪亮的嗓音昭告天下。

她话音刚落,台上台下一片欢呼之声,简直响彻云霄。

现场的楚国的俊杰们,无论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都被屈原的才华深深折服,满心欢喜地祝福屈原和连瑾桐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在众目睽睽之中,屈原情不自禁的将连瑾桐揽在怀里,感叹地低语,“我娘从小就喜欢你,如果她在这里就好了,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连璟桐抿嘴一笑,看向苏秦,苏秦惊了一下,这眼神分明告诉他,连谨垌早已知道自己派孟胜去接屈原的娘了,可是她是怎么知道的?

他摸着下巴,又问自己,你看,就快到黄昏了,孟胜这小子怎么还没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他知道屈原是一个孝子,如果结婚之日,自己的母亲,能亲临现场,这对任何人来说,都会满心欣喜。

孟胜啊,孟胜啊,上次你在回来的路上中了连家埋伏,差点泡到猪笼里,被活活淹死,这次你可千万不要,再整出一些幺蛾子来吓我啊。

……

“大娘!”

“我有那么老吗?”

“哦,大姐!”

“我没那么小?”

“大婶子!这下总可以了吧?”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放完赶紧给我滚,别守在门口让人见了笑话。”

隔着一道院门。

孟胜蹲在门口苦笑,他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作为文弱书生屈原的娘,还是如此的彪悍凌厉,无论自己怎么劝,他都不肯随自己去都城。

早知道任务这么艰巨,就应该让苏秦那小子亲自出马好了,因为在这里自己这个客剑毫无用武之地,这里缺的不是一把剑,而是一张巧舌如簧的嘴。

但是自己绝不能空手而回,个人不能让苏秦那小子把自己看扁了,所以他暗下决心,要发挥自己小时候在练剑时的精神,死缠烂打,磨也磨下去。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铁棒都可以磨成针,那么人呢,还不如一根铁杵吗?

不行,一定要带她走!

孟胜歪着头,沉吟起来,琢磨着苏素以前是怎么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游说别人的,哦,好像要多举个例子。

他抱着头苦苦思索,终于眼睛一亮,慢吞吞的开口说道:

“婶子,现在在下有一个问题想问你,问完就走!”

“嗯哼,叽咕叽咕。”

前一个声音是薛氏发出的,后面的叽咕声是她手里的母鸡,她闲着没事就喜欢捏捏母鸡的屁股,看看悲哀会不会下蛋,这是在乡村生活她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孟胜为这里的鸡感到。

“您说贼的儿子,就一定是贼吗?孟胜简简单单的开口问。

门里面一声嗤笑,“你这个笨蛋,当然不是啦,父母坏没道理说他的儿女也都是坏人,这个还要问,白痴!”

孟胜在门外嘿嘿干笑,“这就奇怪了,你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反而说我是白痴,不公平!”

“什么,我几时说了,贼的儿子就是贼了,你猪耳朵吧!”

孟胜蹲着,本能感觉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痒,他伸手掏了掏,微笑着开口说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连家长辈忘恩负义,你却怪在他儿女头上,那连家的女儿,又没有对不起你们屈家。”

孟胜慢吞吞的说完,果然听见门里面一声不吭,似乎陷入了沉默。

半响之后里面传来了一个声音:

滚!

孟胜一弯嘴,厚着脸皮笑道,“婶子,你这就不讲道理了,我跟你说啊,连家小姐我见过,那是知书达理聪慧伶俐,她一定能成为屈原的贤内助,她父母的所作所为,与她何干,所以说婶子她可是拒绝了太子的求婚,一心一意想跟苏秦过日子呢,这样的媳妇儿真的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一个啊。”

孟胜说完又闭上嘴,等着门里头的反击,半天之后里面,这才又传来一句话,“连家那丫头派你来的?”

孟胜摇摇头,“现在你不知道吗,我和你的儿子已经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所以说,你是屈原的母亲,也可以说是我的母亲,母亲大人,您看……”

“闭上嘴,我只有一个儿子。”别想来占老娘的便宜!

“好了,一晚没电,在这里混时间,你快滚!”

“好好好,我走,”孟胜举手做投降状,屈原他娘真的是油盐不进,他摊开了双手对着院门说道,“大婶,村里有人是墨家弟子吗?”

停了一会儿,里面一个充满谨慎的声音响起来,“你问这干嘛?”

“我想今晚到他家里过夜。”

“什么,你这赖皮狗,还想留在村里啊?脸皮倒是真的厚。”

孟胜背靠着墙壁上贴身一笑,“大婶,丰盛乃是墨家首席地址,老师最欣赏的特质就是我的耐心和坚持,一直不把你接到都城,在下就一直不回,一月不成就留一月,联不成就留一年!

墨家子弟,言必行,行必果,我既然答应了结拜弟兄,就一定要把你接回都城,绝不空手而回!

水里面又是一阵沉默。

几分钟之后,才传来学生的声音,新梦的小子,别用这样的话就能吓到我,唉,算你狠,老娘答应你跟你一起去都城,呵呵,不过我不会去劝儿子答应去那个邻家女儿,反而会极力反对,坚决不让他二人走到一起。

有这样一对性格倔强的母子,孟胜只好走一步算一步,等把她带到都城,第二棒就交给出口成章的苏秦。

让苏秦去搞定他。

嘿嘿,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到了城里说不定就会成了一只老鼠。

在孟胜的软磨硬泡之下,屈原的母亲薛氏,终于坐上了马车,朝都城方向一路飞驰而行。

第二百九十九章 好媳妇都是别人家的

一路风尘仆仆,在马车上薛氏对孟胜爱理不理,只是一个人坐在车窗下默默缝着一双厚底冬鞋,自己的孩子生活极为简朴,上次去见他时,鞋子都破了还舍不得扔,真是个傻孩子。

穿过一处丘陵地带,在秭归县城住了一晚之后,马车继续南下。

终于在第二的上午抵达距离郢都20里之外的凤凰镇,马车刚进入小镇就听见镇上的居民纷纷朝一个地方涌去,一边走还一边叫嚷,“一位女郎中在集市义诊了,有病的赶紧去看病哪!她看病不花钱哩,还白送药哩!”

马车内,孟胜双手抱剑倚着车厢闭目养神,薛氏却是眼睛一亮,自己膝盖上的风湿已经有些年头了,每当雨雪天气,都一阵阵发疼,这个一直瞒着儿子,生怕他再为自己花钱,今天运气真是好啊,居然有免费的郎中可看,还是个女的,她立刻扔下手中的鞋子,跳下马车,跟随人群徒步追了过去。

孟胜苦笑着,让车夫在原路等候,自己也提剑跟了上去,算算时间比赛大概已经结束了,不知道屈原去了没有?把他老娘带过去还来得及吗?

不觉间来到小镇上的一个广场,早已是人山人海,围得水泄不通,在人群中心,有一个女子正在替一个老奶奶把脉,她面容清丽,神情圣洁。

孟胜踮起脚直勾勾看她,嘴巴半张着,又不动声色的闭上。

这女郎中身边还跟着一个丫头,正在双手叉腰,指挥着众人依次排好队,看病的群众围着广场,绕了七八圈,队伍中的最后一个站着的正是薛氏。

她不紧不慢耐心的等着,反正她一点儿都不着急,儿子娶不成那连家的婆娘,那就更好。

唉呦喂,这个女郎中模样儿真是俊俏,身手又好,给那位老大娘看病的样子,慈眉善目的一副好面相。

闲着没事,她目光一刻不停的在女郎中身上打转,越看越是喜欢。

只是令她疑惑的是,小跟班孟胜,也是不紧不慢的盘腿坐在了地上,不见这家伙来催促自己,反而悠游自在。

哈哈,估计这小子拿自己没辙,最后只好乖乖的跟着自己的节奏。

……

这个女郎中果然医术高明,很快能说出每个人的症状,判断能力极佳。

不到一个时辰,就轮到了薛氏,她兴高采烈的地在案几边坐好,因为是看病不花钱,心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对女郎中说道,“我的膝盖到雨雪天就疼,吃了药都不管用。”

女郎中对她微微一笑,伸手在她膝盖上按了按,薛氏痛得闷哼一声,就听对方客气的说道,大娘,您这是风湿呢,平时要注意保养啊。”

她说着从一个长方形的楠木盒子里,取出了一根银针,含笑道,“大娘,先帮您扎几针,再开几服药。”

薛氏是个有眼力劲的人,知道这女郎中要对自己进行针灸,所以很配合的让对方给自己扎针。

等几针下去,她膝盖上的疼痛,顿时缓解了不少,立竿见影的效果让她眉开眼笑,连声道谢。

虽然知道这是免费的义诊,但她还是咬牙抓了一把蚁鼻钱要塞到女郎中手里,女郎中哪里会收,又强塞回去。

看看日头已是晌午,她又一把拉住那女郎中的手要请她在镇上吃顿中饭,却被女郎中红着脸婉言谢绝了,又开了几服药之后,在薛氏恋恋不舍的目光中,这主仆二人拐进一个小巷中。

薛氏拎着两包药怔怔地看着,心里在不住感叹,多好的姑娘啊,不仅心肠好,手也巧得不得了,如果这是我儿媳妇,就是晚上做梦都要笑醒呐。

猛一回头,孟胜也站在她一边傻笑,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小子傻乐什么,老娘饿了,赶紧请我吃顿好的。”

孟胜忙不迭地找一家干净的饭馆,请薛氏吃了一顿清蒸鲤鱼。

午餐过后,他们继续乘上马车往都城方向驶去,刚走过一处山谷,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路上,而不远的山坡上,两个女子正在山坡上采药。

薛氏一见,立刻兴奋的叫了起来,“姑娘姑娘,怎么这么巧,我们是去郢都,你们是不是同路啊?”

女郎中回首一笑,看见薛氏也是一脸欣悦的表情,连忙招呼着身边的丫头,抓着把草药快步跑下山坡。

薛氏当即抛下孟胜,拎着要缝的鞋子直接坐上了对方的马车,让孟胜一脸哭笑不得,心中却暗暗窃喜。

……

有鸡鸭的地方粪多,有女人的地方话多,三个女人在车上叽叽喳喳,有说有笑,路上的时光走得飞快。

“姑娘,你家也在郢都啊?”

“是啊,大娘,我家就在郢都。”

今年有十八了吧?

“哈哈,还要加上个六呢。”

薛氏眉头微颦,二十四岁了,这可是大龄女青年,不过俗话说的好,女大三抱金砖,大点好大点好。”

想到这里她展颜一笑,上下打量着女郎中,嘴里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爽爽利利的开口问道:

“姑娘,你有婆家了没有?”

“有啊!”女郎中抿嘴一笑,“今天正要过门呢,大娘要不来喝杯喜酒?”

这句话如五雷轰顶,薛氏的脑袋在马车中微微旋转了一圈,一背的冷汗,她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勉强的笑道,“姑娘恭喜啊,大娘我…我我今天赶去见我儿子,实在没空喝你的喜酒。”

女郎中尚未开口,身边坐的那个小丫鬟,倒是先扑哧笑了起来,刚想开口说话,被却女郎中在她腰上掐了一把,疼得她赶紧把嘴巴闭上。

这个小动作,薛氏无心领会,失魂落魄的叫停马车,重新回到了孟胜那辆车上,孟胜赶紧问她怎么了?

只见薛氏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孟大侠半天也不敢张嘴。

……

一路无话,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进了郢都城。

来到一处市坊,薛氏叫停马车,要给自己的宝贝儿子买点补品,也趁机和另一辆马车上的女郎中道别。

自己实在不愿多看她,越看越伤心,这么好的姑娘居然是别人家的媳妇儿,她连声叹着气,结账时差点都算错了账,整个人都无精打采。

孟胜抱手在一旁冷冷看着,一副在努力忍住笑的表情,这表情看得薛氏更加心头火气,上马车前冷不丁踢了孟胜一脚,痛得孟大侠咧起了嘴。

第三百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街上人来人往,薛氏手扶着窗框郁闷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自己进城来看儿子,一年下来大概两三次,但这次却明显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街边的店铺和饭馆里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着,她竖起耳朵,然后脸色大变,因为听见了他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今天是个好日子,晚上高太后要为苏秦和林家小姐亲自主婚。

她赶紧叫停马车,冲进一家饭馆跟着说话的两个食客不确定的问,“两位小哥,你们说什么?再说一遍。”

两个年轻的士子看见一个双肩打满补丁的村妇傻乎乎的问着自己,不禁哈哈大笑,但也是如实的回答道,“今天是屈大夫和连小姐大喜日子,怎么?你也想去讨杯喜酒喝!”

薛氏对他们打趣的话置若罔闻,脸色布满了阴云,怒气冲冲跳上马,抓狂地命车夫加快速度向屈原家驰去。

她一路都在咬牙切齿,这个臭小子,半年没见,翅膀硬了,想造反啦!明知娘最痛恨连家那一家人,怎么能娶她女儿,还好婚礼是在晚上,现在阻止这昏了头的邻居还来得及,到时看他是我这个娘亲还是要那个小狐狸精!

不远处,不动声色的孟胜看着他,脸上依旧是一副拼命忍住笑的表情。

走进屈原所在位置,院子里内外早已乱成一片,处处张灯结彩,红绸飘扬,处处洋溢着一团喜气,街坊四邻在路上忙里忙外,摆着桌椅板凳。

这让原本狭窄的小巷,更显得拥堵,孟胜吩咐马车夫小心翼翼的驾了进去,终于在屈原的院门停了下下。

而此刻门外已经停着一辆马车,马车还没有停稳,薛氏就怒气冲冲跳下马车,那辆马车上也下来了两个女子,薛氏猛然一震,不禁上前问道,“姑娘,真是山水又相逢,你怎么也来了?”

那女郎中一见他,也是一脸欣喜,不禁上前裣衽一礼,多谢大娘!

薛氏一愣,“你谢我什么?”

多谢大娘来喝我的喜酒啊,连瑾虹下次郑重地回答道。”

“什么?”薛氏瞪大眼睛,突然飘着梦幻的眼神,“你…你是不是姓连?”

女郎中故意惊讶的点点头,“大娘,你怎么知道我姓连?”

薛氏半张着嘴,呆呆地说不出话来,他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乱,一时间欣喜和愤怒互相交织着,最后愤怒被欣喜慢慢的融化了,他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一脸激动的问:

“你知道我是谁吗?”

女郎中掩口笑道,“大娘不就是大娘吗?大娘问得好奇怪啊?”

“傻丫头啊,我就是你未来的婆婆啊,哈哈哈哈,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高太后一把握住女郎中的小手,又轻又滑,久久舍不得放下。

女郎中一脸震惊,脸上夸张的表情,极其到位,“大娘,您就别开玩笑了,您怎么可能是我婆婆?

孟胜双手抱胸,身子斜靠在小院外侧墙壁上,不时暗暗感叹,这个连小姐太会演戏了,这是出神入化,估计连她几乎分不出真假,显然,她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所以才提前在凤凰集上办成乐善好施的郎中郎中等着自己。

高,实在是高。

如此心思缜密,环环相扣,这些过程一路想来,真是令人大呼过瘾!

这个女子聪慧得将自己甩了三道街,哈哈,以后东方能源这对母子,绝对会被这个女子管得服服帖帖。

……

看见女郎中不相信自己就是她未来的婆婆,薛氏二话不说,扯着嗓子冲院子里喊,“屈原,屈原,你赶紧给我滚出来,你媳妇儿都不让我做娘了,你还不赶紧出来!”

她话音刚落,都满屋子忙忙碌的人群中,立刻闪出三个人来,左边的是宋玉,右边的是苏秦,中间的那个忙的一头都是汗的年轻人正是屈原。

他一见自己的娘亲和连瑾桐站在一起,连忙喜出望外的跑过来,喘息着问,“娘,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孩儿已经派人去老家接你去了,还以为你明后天才能到达这里呢?”

薛氏没时间去搭理他,得意洋洋地看着连瑾桐的脸问,“怎么样,我说了我是你未来的婆婆吧!

连瑾桐一脸惊喜的面容,赶紧对她又施了一礼,“婆婆在上,清受瑾桐一拜,不想大娘真的是我婆婆,瑾桐万分高兴,一路失礼了,还请原谅!”

薛氏伸手去拢她的发髻,眉开眼笑地又去捻她的耳坠,“这小嘴甜的,简直比老娘吃过的蜂蜜还甜。”

屈原一看到她们这两个女子打成了一片,原本忐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知道母亲这个牛脾气,对连家的人是无比痛恨,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接受了瑾桐,真是令人喜出望外。

……

晚上,这个简陋的小巷灯火通明,到处是锣鼓喧天,一阵又一阵的鞭炮,响彻了整个楚国的都城。

在苏秦不大的院落里,那也是高朋满座,欢声一片。

林璟桐,红妆艳艳,比天仙更美上三分。而屈原也是一身绛红色的长袍,衣冠楚楚,羡煞旁人。

在高太后主持下,这一对新人,在红色的烛光中,一拜天地,二拜双亲,三是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在喧嚣的人群中,两个人躲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看着,一个是苏秦,看见屈原和连瑾桐有情人终成眷属,他眼眶有些湿润,他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自己魂牵梦绕的佳人。

另一个人是孟胜,自从与韩翠离别之后,无时不刻不在想念这个不像公主的韩国公主,此刻他归心似箭,等今晚婚礼举办完之后,他想立刻去韩国,去见自己的心上人。

苏秦已经答应了,他这次回去过之后,他的师弟负责,保卫工作,以后自己就可以看韩翠,双宿双飞几天涯。

这顿喜酒吃的好不热闹,新郎自己没醉,自己的三个伴郎,苏秦、孟胜和太子都是醉得一塌糊涂。

因为高兴,以为思念。

而也此同事,喝高的薛氏手搭在高太后的肩膀上,和她称姐道妹起来,她这个鲁莽举动,吓得随而来的一群宫女们,吓得目瞪口呆。

第三百零一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第二日已是午后时分。

苏秦趴在榻上睡得正酣,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像永不停息的火车,这时半空中一个鸡毛掸子悄悄地伸了过来,对着苏秦的鼻孔轻轻拂了拂。

苏秦忍不住打了一个巨响的喷嚏,揉着头,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白衣帅哥,一溜烟似地跑了!

“好你个宋玉!”苏秦抱着枕头张牙舞爪的就要追了过去,却一头撞在新郎官屈原的身上。

屈原一把扶住他,忍不住笑道,“苏兄,你总算起来了。”

苏秦上下打量他,将枕头扔回榻上,笑眯眯道,“屈兄,恭喜啊,果然成家以后,走起路来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活像一只大公鸡。”

此刻屈原脸红得像鸡冠一样,连忙转移话题道,“听孟兄说,你们明日就要离开楚国,以后一别又不知什么时候相见,能否多住几日?”

宿醉才醒,苏秦揉了揉有些隐疼的额头,转手在几上倒了一杯清水,咕咚咕咚喝完之后,擦擦嘴道,“现在快到年关了,我有个兄弟张仪也要结婚,所以我得赶回去喝他一杯喜酒啊。”

“哦,那是得赶紧了,”屈原理解地点点头,结婚是人生大事,他也知道张怡这个人,与苏秦同为鬼谷先生的弟子,自然如手兄般情深。

“你媳妇呢?”苏秦眨眨眼睛问道,“不会和我一样也喝醉了吧?”

屈原白了他一眼,“一大早她就和我娘去市坊买东西了。”

“哟,这婆媳俩关系不错呀,家和万事兴,你小子得好好珍惜哦。”苏秦一脸羡慕的说道,这时候他唠唠叨叨就像一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似的。

逗得屈原直乐,脸上的笑容徐徐停下来,他握着苏秦的手郑重的说道,“苏兄,这次我能和璟桐在一起,真要多谢你和孟兄,还有太子。”

“好兄弟,干嘛说这么见外的话,对了,我跟你说,以后做人呢,不要太执拗,该笑的时候就要笑,不要一根筋走到底。”苏秦像个过来人似的,语重心长的说道,拍拍屈原清瘦的肩膀,“你也太瘦了,现在是有老婆的人了,不要太节省,多吃点肉!”

如果说刚才苏秦是个小媳妇的话,这时简直是一个大妈了,屈原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发现自己比平时开朗多了,果然是近朱者赤吗?

怪不得自己有位老师曾经说过,人生得一良友,亦是一大乐事。

……

这两个大男人在院子里谈天说地的时候,两个女人则在市坊里买着各种东西,讨价还价,不亦乐乎。

因为连璟桐平时很少在外面抛头露面,那是在擂台上也是蒙着面纱,所以郢都城民,平日里常常闻其声而不见其面,自然不认得眼前这个俏丽的女子就是前两月比文招亲的女主角。

不得不说她极善于抓住人心,三言两语就把自己这个婆婆哄的哈哈大笑,该装笨的时候也会装笨,什么吃的用的尽量让薛氏拿主意,这让她们的婆媳关系更加融洽如胶似漆一般,惹得大街上的小媳妇们看得一阵眼热。

二人拎着大包小包走向马车,连瑾桐扶薛氏上车,自己并没有上,而是吩咐陪嫁的丫鬟小荷先陪薛氏回家,说自己要送一个朋友,稍后便回家。

薛氏知道她是一个极有主见的女子,而且听小荷介绍,自己这儿媳妇还会拳脚功夫,寻常几个男子都不是她的对手,再加上她是堂堂令尹之女,都城里的人谁敢招惹于她,于是简单叮嘱几声之后,坐上马车自行回去。

……

望着马车消失在大街转角,连璟桐这才转过身,一个卖菜的中年汉子,对她悄悄做了一个手势。

这卖菜的中年汉子,让身边小伙子帮他看守菜摊,自己自顾自的拐进一条小巷,连璟桐若无其事的也跟了过去。

这是一条居民小巷,那汉子推开一家小院的门,人没进去,而是恭恭敬敬地守在门外,连璟桐碎步上前对他微微一笑,“四叔,辛苦了。”

“舵主客气。”那汉子拱手一礼,等连璟桐进了小院之后,他警惕地把门关上,一个人沉默着守着门外。

连璟桐迈步走入小院,就看见一个青衣男子,正在石桌上自斟自饮,一见她进来,便回头笑着说道,“师妹,你们楚国的米酒不错,就是味道淡了一点,不如秦酒来得刚烈。”

此人赫然正是周驼,但此刻背根本不驼反而挺拨如松,而且脸也不黑,只是那一双眼睛依旧小而深邃。

连璟桐上前含笑一礼,“多谢师兄相助,让小妹得偿所愿。”

她上前亲自倒了一碗米酒,先干为净,周驼哈哈一笑,“这是师妹自己的计策,我只不过略作配合而已,就是那首词赋也是师妹你的杰作。”

他喝了一口酒,苦笑着说,“师妹,我到底哪一点比不过他,可怜我这个单相思哦,给他人做嫁衣裳。”

连璟桐坐下来嘿嘿一笑,“你看小荷怎么样?人美手巧。”

周驼摆了摆手,半真半假的说道,“曾经沧海难为水,你可是害得我这师兄,一辈子要单身一个人。”

他一脸苦情戏的模样,令连瑾桐掩口而笑,心里也轻叹一口气。

……

两人说笑一番之后,笑声渐渐沉静下来,连瑾桐问道,“严师叔那边怎么样?秦公没有对商君下手吧?”

周陀叹了口气,“这已经是迟早的事情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也劝过他,法家和墨家本不是一路人,何苦只是为了一个承诺就苦守在他身边呢?师妹,钜子他老人家是不是已经很不高兴了,会不会将严师叔逐出师门?”

连璟桐沉吟了半响道,“钜子他老人家倒没说什么,只是有件事情,我以私人的名义请你帮个忙?”

“师妹请讲。”

“楚王既然已经答应苏秦的合纵之策,那么秦国很可能会报复,这方面的消息还望师兄多留意收集。”

周驼笑笑,“是在担心你的相公吧,哈哈,这个没问题。”

在简短交谈一番之后,连璟桐起身告辞,周驼一直站在门口目送她远去的背影,目光痴痴呆呆,嘴里轻声的喃喃道,不知道在说什么。

第三百零二章 关你屁事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这句老掉牙的话,在任何时代都会重复又重复,有人的地方就有离别,所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郢都城外,十里长亭。

屈原夫妇、太子熊槐,小帅哥宋玉以及屈原的老师颜率,他们携着米酒一坛,在路口给苏秦和孟胜二人送行。

屈原红着眼睛,又做了一首辞赋,语声慷慨激昂,带着无限的眷恋和不舍,惹得身边的连璟桐暗自发笑,如果不是自己颇通文墨细细听来,还以为相公是写给他情人的诗句。

孟胜是一个武夫,对这些高大上的玩意儿没有任何感觉,苏秦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显示了良好的文学修养。

现场宋玉也摇头晃脑的和了一首,这师徒二人完全承包了今天出风头的机会,苏秦也暗自好笑。今日耳福不浅,因为这二位可是中国文学史上如雷贯耳的大才子,同样是靠嘴巴出名,自己可比他们逊色太多了。

已是隆冬,但今日晴空万里,又是一个出行的好天气。

太子熊槐还真是淘气,一个大小伙子居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抹在了苏晴的肩膀上,令众人哭笑不得。

苏秦更是饶有兴致,没想到年轻时代的楚怀王看上去是如此有情有义,希望他永远能保持下去。

踏着晨光,苏秦和孟胜二人飞身上吗,他们要抄近路赶回齐国。

……

人在旅途,一路倍加辛苦。

他们由大路走小道,而小道在雨雪天气总是颇为泥泞,居然有一次还碰上了泥石流,幸好两人的马匹反应极快,否则很可能埋尸荒野。

在路上行四五日之后,来到一片竹林小径,虽然已是冬季,这里的竹子依旧葱葱茏茏,分外挺拔。

两人刚有说有笑,想穿过竹林而去,突然孟胜身子一斜,一把将苏秦扑下马去,一支利箭呼啸着贴着苏秦的脑门向后射去,吓得苏秦失声尖叫,两人抱在一起双双滚下马来。

还没来得起站起身来,嗖嗖又是两箭,贴着他们的衣服射在地上!

孟胜大怒,拔剑护住苏晴,喝道,“是何方鼠辈,只会藏头路尾?”

这时不远处的一根竹子突然弯下竹尖,一道青影顺竹竿溜下,闪身落到苏秦他们跟前,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冷面少年,一身黑衣短打,手中的弓箭也是乌光发亮,看上去像是金属制品颇为沉重,而这少年却单臂稳稳抄在手中,箭已在弦,正对着孟胜和苏秦。

虽然他一副犀利严峻的模样,不过只是一个少年人,这让孟生和苏晴都暗暗松了一口气,苏秦脑袋从孟胜身后生斜探出来客气的问道:

“少年郎,我们往日无言近日无仇,你为何用箭射我们?”

这黑衣少年缓缓开口道,“这竹林是我的地盘,你们要过可以,但必须留下买路之财!”

苏秦和孟胜对视一眼,不禁笑了起来,看来自己是遇上了拦路的强盗了,年龄不大,口气倒不小。

苏秦呵呵笑道,“少年郎,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不在学堂里读书,例跑到这里来打劫,你爹娘知不知道?”

黑衣少年回答的就是一箭,孟胜出剑极快,却依旧没有挡住,这一箭越过他的手臂嘣的一声将苏秦的头饰射了下来,唬得苏秦魂飞魄散。

在一旁的孟胜更是吃惊,之前几箭还以为是自己主动躲过的,现在才发现,这少年根本没有伤人之意,那几箭只是作为警告,如果一意要取他们二人性命,真的是连挡都挡不住。

好快,好准,好狠的箭!

作为一个用箭高手,孟胜暗暗咋舌,这少年居然比自己还要厉害三分,简直堪称当世的神箭手。

“拿钱来!”少年冷冷的说道,弓弦上又搭上了一支箭。

此刻的苏秦披头散发,就像一个丐帮的九袋弟子,他用眼神询问孟胜:既然这少年用箭如此厉害,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如给钱了事。

孟胜沉默地点点头,好汉不吃眼前亏,作为行走江湖的老司机,这一点,他自然比梦想更懂。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用力抖抖,发出叮咚作响声,正想迈步向少年走来,却被对方冷声喝道,“站在那儿别动,把钱袋丢过来。”

看不出这少年还挺谨慎,孟胜笑了笑,随手将钱袋抛了过去,但他的手法准头实在太差,钱袋在空中划过一道曲线后挂在了一个节竹枝上。

黑衣少年狠狠蹬了孟胜一眼,一手持着弓弩,慢慢走到竹枝之下,一只手刚想伸手去扯钱袋,突然一柄利剑凌空向他飞来,他甩弓精准的将剑击落,但是腰上狠狠挨了孟胜一脚,整个人翻滚着被这一脚。踢飞出去。

她刚想挣扎起身,一柄明晃晃的断剑,就横在了他的咽喉之上,身后传来苏晴笑嘻嘻的声音:小弟弟,千万别乱动,人有两只手,却只有一个脖子。

嘿,少年虽然坐在地上,腰杆却是一天,出生初期的说道,“既然小爷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想让我低头,你们别想做梦!”

说起和孟山对视一眼,不禁对这小家伙肃然起敬,大有惺惺相惜之感。

苏秦将断剑慢慢的放了下来,而这时孟胜也已经及时将对方手中的弓拿在手里,这少年赤手空拳,就像一只没有牙齿的老虎不会对他们产生威协。

苏秦想把这少年扶起来,却被这少年肩膀一抖,许他手抖了出去,自己站起来,对孟胜一伸手,“把弓还我!”

苏秦哈哈大笑,“你这小子口气倒是不小,还你可以,但是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否则的话,你也别想做梦。”

黑衣少年静静看着苏秦,又默认的态度,回答了苏秦的问题。

“你年纪轻轻,这一手箭法是从哪学的,有如此本领,奈何做贼?”

“关你屁事!”少年回答很简单。

“你姓什么?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苏秦神情不变,继续问道。

“关你屁事!苏秦与这黑少年一起回答道,学得一模一样。

孟胜在一旁,笑得气都快憋住,揉着肚子慢慢蹲下来。

第三百零三章 柴门闻犬吠

“嘿,还挺拽呀!”

孟胜拍了一下这黑衣少年脑袋,爽朗的一笑,“不过倒很对老子的胃口,苏兄算了吧,我看这小家伙,不像个坏人,饶他得了。”

苏秦眉毛一挺,“拦路抢劫还不算坏人,今日放了他,明日别人就要遭殃,我看他就是一个惯犯,不行,咱们把他扭送到官府里去吃牢饭。”

苏秦一边说,一边悄悄冲孟胜眨眼睛,孟胜会意一把揪住少年的衣领,少年如一头愤怒的小黑豹奋力挣脱,结果惹得苏秦也一起上来将他手反扭到背上,终于让这头小凶兽动弹不得。

少年闭了闭眼,一脸惨然的说道,“我不是惯犯,这是我第一次出来抢东西,我娘病得很重,等钱救命!”

这小家伙不会是骗人的吧。苏秦松开手,直视他的眼睛,少年目光灼灼坦然对视,眼皮都不眨一下。

苏秦和孟胜对视一眼,对黑衣少年开口道,“你带我们去你家!”

黑衣少年倔强的摇摇头,“我娘如果知道,我去抢别人东西,她病只会变得更重,我不去!”

孟胜笑了笑,“小兄弟,你别误会,我们只是核实一下情况,若你所说的是实情,我们不仅不把你抢劫的事情说出来,反而会以你朋友的身份,帮你去请郎中救你母亲。”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少年盯着孟胜警惕的问,他活了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一个陌生人会对他们这么好。

“我是一个靠剑吃饭的人,他呢?”孟胜用弓角指着苏秦的脸笑了笑,“他是一个靠嘴巴吃饭的人。”

“一个刺客一个骗子?”黑衣少年脱口而出,目中警惕之色又浓了一分。

苏秦顿时一脸黑线。

孟胜也差点暴笑,对黑衣少年道,“小子,你误会了,他可是大名鼎鼎的纵横家,靠一张嘴打遍天下,连你们楚国大王见他都要笑脸相迎。”

少年听得一脸茫然,这和骗子有什么区别呢,都是油嘴滑舌。

“好了,给你娘治病要紧,你是走路来的吧,跟我一起上马。”

孟胜收起笑容正色说道。

少年目光在苏秦和孟胜脸上打了一个转,尤其是孟胜那副懒散又透着正气的面容,感到似曾相识的亲切,自己父亲年轻时好像也是这番模样。

他心里一番激烈的斗争之后,终于一咬牙点点头。

孟胜正要相扶,少年早已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动作飞身上马,看得苏秦看目瞪口呆,好帅的轻功!

孟胜纵身跃马,坐在那少年身前,上马之后,将弓还给了少年,完全将自己的背暴露在这少年人的眼前。

黑衣少年一脸动容,嘴巴蠕动了一下,又紧紧闭上,立刻将弓箭,别在自己的身后,将心比心。

苏秦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这孩子是一个淳朴之人呢,他说的一定是真的。

……

在少年指路下,三人骑马原路返回,在穿过一个树木凋零的山坡之后,走上了一个泥泞的小路。

一路都是荒山野岭,真不像一个有人居住的地方,漫山遍野都是乱木,在小路的尽头有一座孤零零的茅屋。

屋子外围了一圈篱笆。

还没有走进小屋,篱笆门内立刻蹿出一只瘦得可怜的小黄狗,龇牙咧嘴冲着他们三人汪汪直叫。

黑衣少年吹一声口哨,那黄狗一呆,立刻冲上前亲热的摇着尾巴,只是因为身体极为衰弱,步履蹒跚。

苏秦与孟生对视一眼,脸上都流露出了叹息,狗尚如此,人何以谌。

三人牵马进了篱笆,篱笆内除了一口古井,没有任何可以吃的农作物,满眼都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萧瑟。

黑衣少年揪心的走进屋内,一会儿出来,对苏秦和孟胜迟疑的开口道,“我娘已经醒了,你们……”

“我留在这里,孟兄去附近村镇请郎中过来,记得多买点吃的。”

孟胜点点头,骑马绝尘而去。

两人不用进去看,就知道少年说的句句属实,他为了治母亲的病才出此拦路抢劫的下策,情有可原。

……

苏秦正了正衣冠,跟随少年轻步走了进去,这是一间极为简陋的草屋,没有任何像样的家具,客厅只有一张桌子,两副草席,掀开布帘走进里屋,东北墙角一个面容枯槁的中年女人正蜷缩铺着茅草的木榻上看着苏秦。

这女子下巴很尖,眼睛深陷入眼眶,瘦得像一枚没有肉的壳桃。

从她眉目间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应该是一个颇为清秀的女子。

苏秦和她静静对视了一眼,主动开口说道,大嫂,在下是令郎的朋友,今日特来探望,大嫂身体可好?”

那妇人虚弱的笑了笑,“先生客气,是读书人吧,快请坐。”

谈吐间颇有大家归秀的风范,一点都不像一个不识字的山野村妇。

她又看向黑衣少年,“春风,给客人拿些吃的,倒碗水。”

黑衣少年嗯了一声,走进右侧的厨房,拿了一个黑乎乎的馍,和一碗白水,苏秦发现当少年看着手中的馍时,明显咽了咽口水。

苏秦接过馍,这水还是温热的,他只喝一口水,而将馍放在床边小几上,开口笑道,“大嫂,我是吃了来的。”

寒喧了几句之后,妇人连连打哈气,显得十分困顿,苏秦和黑衣少年很知趣地一起退出卧房。

……

两人来到屋檐下,茫然地看着灰青色的这山,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苏秦看向少年,“你叫春风,好名字!”

少年闭着嘴,似没有心情说话。

苏秦自我介绍道,“我是东同人,叫苏秦,那个叫孟胜,是齐国人,你放心,很快他就把郎中请来!”

最后一句,让少年脸上僵硬的线条,有了温柔的弧度,他对苏晴躬身一礼道,“多谢两位大哥,我叫养春风,是楚国本地人士。”

“你爹怎么不在家?”这话刚一出口苏秦就觉得后悔,果然听那少年黯然地垂下头,半晌才低声应道,“我爹早死了,就埋在这山上。”

苏秦揉了揉眉心,歉意的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又回,“你们为什么独居在山中,不到附近的乡镇居住呢?这样左邻右舍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

这一问让少年沉默了好一会儿,正当苏秦想说抱歉时,他哑声开口道,“我爹在山上,娘舍不得他。”

苏秦久久无言。

想起了元好问的一首诗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第三百零四章 箭圣后人

茅草屋檐下。

苏秦有的没的跟他交谈起来,但是自己说三句,对方才回一句,这叫养春风的年轻人和自己云梦山中的师兄文锐一样,都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

环境决定性格,看他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才让他如此冷静而孤僻。

二人话有些不投机,苏秦只好弯下腰,想去逗一逗那个一直在身边围着小主人打转的小土狗,正伸手去摸它的头,那只土狗牙齿立刻翻了起来,低低嘶吼,吓得苏秦赶紧缩回手,这时看到养春风嘴角翘起,忍不住笑了。

别说他笑起来,还挺帅气,眼睛立刻有了一种阳光少年的味道。

……

这时泥泞的路上传来马车粼粼的深,孟胜骑着马在前方带路,后面一辆马车上坐的应该是郎中了。

养春风脸上闪过喜色,急忙快步迎了上去,那土狗也知趣的闭上了嘴,郎中是一个五六十岁的山羊胡老头子,目光倒是犀利如老鹰,他下车时身后还跟着一个童子,抱着一个木质药箱。

将大夫引入卧室,养春风在里头相陪,孟胜和苏秦站在屋檐下等候。

……

孟胜看上去表情有些古怪,惹得苏秦不禁问道,“孟兄怎么了?”

“你知道这户人家是谁吗?”孟胜双手抱胸莫名其妙的问道。

苏秦被气笑了,“我哪知道啊?”

“那你知不知道养繇基?”

苏秦再次茫然的摇摇头,用胳膊捅了捅孟胜,“你到想说什么?”

孟胜放下手臂,屋檐下走了一圈,用崇拜的目光看向屋内,兴奋地说道,“养繇基,是楚国最著名的神箭手,在他那个时代,箭术出神入化独步天下!被世人称之为一代箭圣。”

苏秦恍然大悟,“这小子叫养春风,他莫非是箭圣养繇基的后人?”

孟胜含笑点点头,又摇头感叹道,真没想到箭圣的后人,居然沦落到如此地步,可悲可叹!”

苏秦也是感慨道,“怪不得这小子箭术如此高明,应该不比剑圣差多少吧,不过家道中落,确实可惜。”

孟胜目光闪动,“他们一家本不应该如此的?可恨那些人……”

苏秦一凛,就听孟胜恨恨说道,“他们一家是被族长赶出来的,正因为这小子的父亲举报他们养氏族长贪污公金一事,结果被设计关入大牢,当晚就被活活打死,他们一家也被赶出了养家祖地,流落到了荒野。”

“什么?”

苏秦当即怒火中烧,原来这对含辛茹苦的母子还有这样的隐情。

孟胜又磨牙冷笑,“离这里最近的养家镇,镇上人一听说我要去救治这户人家,所有医馆都不肯派郎中出来,我不得不去了邻村找来郎中来。”

“可恶!”苏秦伸手重重地拍在墙上,“他们欺负孤儿寡母真是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叫个郎中也阻三阻四!”

“苏兄,你也不必过于生气,多行不义必自毙。”孟胜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笑得意味深长。

苏秦静静地看着他,知道他想做什么,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养春风陪着郎中从里屋走了出来,他面对苏秦和孟胜欲言又止,不等他开口,苏秦上前取出一收金饼,塞到老郎中手中,“老先生,我家嫂身体怎么样?你要给我开最好的药,钱不是问题。”

老郎中抖了抖手中的金併,不动声色的放入怀中,咳咳道,“她到没有什么顽疾,只是积劳成疾又忧伤过度,加上冬天,缺吃少穿,受了风寒,”他停了停,环顾了这片山野,语气郑重的说道,“她不能再住在这里了,山中潮气重,吃再好的药也没用。”

说着掏出一份药方子递给苏秦,“你照我的方子去抓药,每日早晚各服用一次,如果能够挨过这个冬天,在家里调养好,应该问题不大。”

“万分感谢!”养春风抢先说道,就要冲老郎中磕头,老郎中赶紧伸手扶了扶却扶不动,只好作罢。

孟胜从苏秦手中接过药方,他骑着马和老郎中一道向来路驰行。

……

怔怔看着马车远去,回头就看见养春风背对着屋墙默默擦泪。

苏秦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少年红着眼睛,身子弓成90度对苏秦拱手说道,“多谢苏大哥救命之恩!”

苏秦把他扶了起来,“现在一定要说服你娘搬家,刚你才也听郎中说了,这里湿气太重,不宜久居。”

苏秦想了想,又道,“还是我去说吧,你离我近去。”

……

养春风的母亲陈氏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听见人脚步声睁开眼睛,争扎着就要起床,向苏秦道谢。

苏秦移步上前扶住她,刚想开口,陈氏虚弱的笑道,“苏先生,你们在外面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不用劝,我答应搬走,可是天下之大,哪有母子的容身之处啊。”

说着闭了闭眼睛,一脸悱恻。

苏秦早有准备,“大嫂,如果不嫌弃的话,在下在齐国都城有现成的屋子可供你们母子二人居住,衣食用度无需操心,我自会为你们准备好。”

陈氏目中闪过一抹泪光,连忙冲候立在一旁的养春风道,“春风,你还不快给恩公磕头!”

养春风立刻单膝下跪,苏秦说使不得连忙伸手去扶,将他扶起身之后,苏秦开口道,“我很喜欢春风,以后可以结义兄弟相称,不知春风愿意否?”

养春风立刻弯腰拱手,朗声道,“小弟求之不得,多谢义兄!”

……

在孟胜抓药回来之后,两人就在这茅屋中住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孟胜在街上租了一辆马车,带上这对母子和一些简单的行李,以及小土狗,和他们一道踏上了回齐国的路程。

就在他们离开的那天晚上,养家村的族长第2日一早被人发现,暴毙在臭水沟里,官府在查看尸体时,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人们议论纷纷,说他是受到了老天的报应,纷纷拍手称快。

消息传到养春风的耳中,坐在车上他只是不动声色的看了孟胜一眼,心中又是感激又是遗憾。他感梦想为自己报了大仇,遗憾自己不能手刃仇人。

考虑到苏秦要赶去参加张仪的婚礼,二人在路上商定,让养春风陪着母亲,坐马车慢慢使向齐国临淄。

而苏秦二人快马先回齐国,众人相约在齐国都城再相见。

第三百零五章 长城下

隆冬腊月,天空又飘落着漫天的雪花,一片紧扯一片,苏秦归心似箭,与孟胜疾驰在官道上,迎着漫天的雪花,他又唱起来那首《雪中情》。

这穿越了两千年的古怪唱腔,惊得孟胜一脸懵逼,看他如看一只妖怪。

一路风尘仆仆夜宿晓行,终于来到了齐楚交界的关隘一一飞龙关。

二人策马上了一处山坡。

苏秦与孟胜并肩骑在马上,凝目远眺,他不楚欣喜若狂,齐长城!

据历史记载,齐长城是中国历史上最古老的长城,比秦长城还要早四百年,据说始建于齐桓公时期,主要是防范邻国鲁国和楚国的入侵。

齐长城跨越 1500多座大小山峰,动用土石方约为2970万立方米,上面的防御点十分完善,古城堡、烽燧、关隘、敌台和点将台一一俱备。

当然长城之下,深埋着修建长城的民工之累累白骨,史上著名的孟姜女哭长城,就发生在齐长城上。

……

飞龙关,就是齐长城中一个关口,举目望去连绵起伏,青色的石砖一块一块如鳞片一般筑就这一头巨形青龙,盘旋于陡峭山势之中。

久久伫立,两人都不禁发出赞叹之声,苏秦大喝一声,“拿酒来!这崇山峻岭有青龙迎我二人,当浮一大白!

孟胜哈哈大笑,解下腰畔的酒葫芦,仰天一口之后抛给苏秦,苏秦接过,一仰脖一团火焰从咽喉直入小肠,呛得他眼泪鼻涕一齐流。

孟胜在一旁乐不可支。

……

迎着雪花两人驱马下山,重新踏上官道,来到飞龙关下,并不急于进关,而停步打量一番,城墙之上一队齐国士兵在雪中一动不动,鼻子和手都冻得通红,但表情却如铁一般刚烈。

这让苏秦和孟胜肃然起敬。

想这些人离乡背井,为了保卫边境的安宁,可能几年都不能回家一趟,一旦发生战事,他们第一个就要牺牲!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苏秦默默下定决心,合纵之策一定要推行!让国与国之间少一些战事多一些和平。

验过通关符节,苏孟二人牵马,步行入关内,却发现这里关中有城,居然很是兴旺,各种叫卖之声络绎不绝,商业在齐国一向很发达,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买卖,二人牵马信步,刚走进路边一个市坊,却见一伙人围在一起,吵吵闹闹,两人挤了进去。

此刻已近黄昏,他们今晚要在关中住宿一夜,所以并不急于赶路。

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屠夫,用一把杀猪刀指向一个面色蜡黄的读书人,

“侯先生,你咋这么啰嗦,一斤肉20钱,你称了二两收你4钱,你咋的还要给我6钱呢。”

面色蜡黄的读书人则面不改色的回答道,“朱大肠,你真的是多找了我6钱,我怎可占你便宜?否则我以后怎么教我学堂里的学生!”

他们你来我往,各执一词。

苏秦哑然失笑,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两个人都是老实人,一个又不承认多找了钱,另一个划执意退还。”

他将马缰绳交给孟胜,挤了进去笑道,“你们二位不要争了,这事好办。”他对那个脸色蜡黄的教书先生道,“这位兄台,把手上的钱给我。”

这位姓侯的书匠一愣,上下打量着苏秦,这人穿着分明是个士子,绝非那种拿了钱撒腿就跑的小混混,于是把手里的钱递到苏秦手中。

苏秦接过一看,对那个膀大腰圆的屠户一笑,“这位杀猪的兄弟,这6枚刀币是你的,是你多找了。”

“我呸,你这个外地佬!乱嚼啥舌头,侯先生清苦,我朱大肠绝不能多拿他的钱,你赶紧给我滚开。”

屠户粗着嗓子吼的,两只豹眼狠盯在苏秦脸上,一扬杀猪刀,杀气腾腾。

孟胜眉头一皱,牵着马也上前一步,却被苏秦用眼神制止。

在众目睽睽之中,苏秦平静地用手指夹起一枚刀币,对众人亮了亮,“你们大家看看,这里每枚钱都是油光发亮,和这位朱大肠钱箱里的钱是一样的,所以一定是大肠兄多找的钱。”

众人细细一看,苏秦手里果然每个刀币油光闪闪,必然是猪大肠拿进拿出的,他们纷纷点头称是。

屠户一把夺过苏秦手上的钱,对比一下自己钱箱里的钱,呆了半响之后突然暴笑,放下屠刀,伸出一只油腻腻的大手重重拍在苏秦肩膀上,差点把苏秦拍矮了一截,“这位兄弟,对不住了,刚才是我火气太大,在下朱亥,这里的街坊四邻都叫我朱大肠。”

什么?朱亥?

历史典故中《信陵君窃符救赵》里的大铁锤朱亥!他不是魏国人吗?真的在齐国这里做买卖?

苏秦有惊又喜,为了核实一下,还是动声色的问道,“在下苏二,敢问朱兄,可是魏国人氏?”

“在下正是魏国安邑人。”朱亥果然说的,手指那个脸色蜡黄的教书先生,“这是我的老乡侯赢!”

“在下侯赢,见过苏兄,多谢苏兄解围。”侯赢拱手一礼,不愧为教书先生,吐字的清晰,雅语很标准。

苏秦眉毛又是一跳,在《信陵君窃符救赵》中正是这个侯赢为信陵君想出了绝妙之策!还把朱亥介绍给他。

今天这二位大活人就明明白白站在自己,苏秦顿感三生有幸。

这两人出自草莽,有情有义,苏秦一直对他们十分感兴趣,不想却在这里不期而遇,真是令人喜出望外。

他不禁欢畅的叫道,“今日我们一见如故,在下做东,想请二位去喝两盅,不知意下如何?”

“好!但你远来是客,必须由我老朱做东,谁都不许跟我抢!”朱亥豪迈的笑道,动手麻利地收括摊子,

侯赢提着二两肉,一脸为难,歉意的对苏秦说道,“苏兄,朱兄,在下家中还有老母,不敢不归。”

这时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说道,“要不我们就去侯兄家里一聚,在家手艺不错,由我来做饭。”

孟胜牵着马笑嘻嘻地说道。

朱侯二人,都为之一愣。

苏秦连忙介绍道,“这是我的结拜兄弟孟胜,也是性情中人。”

朱侯二人连忙拱手向孟胜至意,孟胜拱手回礼,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在这漫天风雪的长城脚下,四个年轻人相谈甚欢。

第三百零六章 倾心相邀

天空的雪时紧时慢。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拄着拐杖倚门而望,他一双眼睛虽然睁着,确实白茫茫混出一片,显然是个盲人。

不时有雪花飞落在她花白如雪的头上,很快融入不见。

不知她倚门而望,在屋檐下站了多久,苍白的脸上透着冻红。

这时她耳尖轻轻的耸动,眼角的笑纹立刻一圈荡漾开来,她对着空中叫道,“赢儿,你回来啦?”

侯赢领着苏秦朱亥她们三个,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揪心地说道,“娘,在下雪呢,你怎么一个人站在屋外。”

他一卫说着一边赶紧扶他母亲进屋,苏秦他们三个也鱼贯而入。

这是一间极为简陋的茅屋,空空荡荡的房间,只有一张几和泛黄的草席。简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唯一的亮点是墙角有一排简易的书架上,满满的摆一卷竹简。

苏秦上前在书架上取出了一卷竹简,果然都是诸子百家之类,甚至她还欣喜的发现了残卷《鬼谷子》,这些竹简上大多做了笔记,好退在合影在评论,自学是多么的认真谨慎。

“赢儿,你带朋友来了,肉买了吗,赶紧给他们做一顿好的。”

苏秦回过微微一笑,“大娘你好,我们都是令郎的朋友,今天带了菜和肉来,我们给大家露一手。”

他说着对孟胜努努嘴,在和老太太打声招呼之后,三人一道进了厨房,大家齐心合力,帮忙洗菜切肉。

厨房里除一个灶台之外显得异常空荡,见角落里有一个米缸,苏伸手揭开木盖,只有不到半小麦。

朱亥探了口气在一旁说道,“侯先生素来清贫,且为人又乐善好施,他教的许多地址都是平民子,不少寒门子弟他是连束修都不肯收的。

朱亥说着,左右望了望,凑到苏晴的耳朵跟前,“其实那六个刀币前是故意照给他,唉,却被你坏了好事。

苏秦尴尬的笑了笑。

侯赢几次要到厨房来帮忙,都被众人反客为主,将他赶了出去,给他的任务就是让陪自己母亲唠唠嗑。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一桌丰盛的酒菜,摆在了简陋的案几之上,有鱼有肉,还有清脆的葵菜,在加一坦齐国的美酒,众人赞绝口。

就连苏秦都有些羡慕嫉妒恨,这家伙这一双手,不仅上了战场取敌人上将首级,如囊中之物,还能下得厨房,取众人之舌头。

……

饭后,雪也停了,一轮明月普照大地,亮的银光与地上的雪光交相辉映,天地之间尽是一片琉璃之色。

侯赢的老母亲在用饭之后,昏昏欲睡,侯赢早已扶她回卧室休息。

为了怕吵她睡觉,四人负手来到屋外,踏雪赏景,而隔壁的围墙里俏生生探出一枝殷红色的腊梅。

众人站在树下,仰头观望,再欣赏一会之后兴致勃勃的聊着天。

在交谈中,苏晴这才知道,侯赢的父亲是魏国人,但他的母亲却是一位本地土生土长的齐国人,他父亲早逝,所以他从小就跟着母亲来到齐国这座边关简简单单的生活着。

而朱亥为何来这里,却附有一个惊天的秘密,原来他在家乡杀了一个鱼肉乡邻的土豪,逃避官府追捕,所以躲到这座边城安身立命。

当着众人之面,他把这个秘密说出来,这份信任,让苏秦十分动容。

……

“朱兄,在下阅人无数,你们二人在将来必大有所为,若屈身在这小小的边关,真可谓暴珍天物。”

苏秦款款说道,“不知你们二位将来有何打算?难道真在这里住一辈子吗?一旦发生战事这里并不太安全。”

侯赢与朱亥对视了一眼,脸上尽是无奈之色,朱亥拱手说道,“不满苏兄,我们也想去一个更好的地方,但人生地不熟,我们并无头绪。”

侯赢也点了点头,对苏秦说道,“背井离乡容易,安身立命却难,这座边关虽小,若在不发生战事的情况下,却是一个宜居之地。”

苏秦抬头仰望苍穹,心中一片空灵,视线从空中收回在侯赢和朱亥脸上,缓缓转了一圈,开口道,“两位实不相瞒,在下便是苏秦。”

他话音刚落,朱亥和侯赢,都不禁发出,轻微的惊呼声,在齐国无论是朝堂,还是乡野,几乎没有几个齐国人不知道苏秦的名字。

……

“你,你真是秦前鬼谷先生的弟子,历下学宫论战的苏秦?”珠海瞪着一双豹子眼难以置信的问道。

他围着苏秦转了一圈,从头看到尾,“听说你在齐国当了上大夫,怎么是却从选中关外而来?”

苏秦沉吟一番说道,“我们的苏兄政委的一件大事,在各国间四处奔波,只是能达成协议,那么各国百姓都能过几天安生的日子。”

你说的可是6国结盟共同抗秦之策,何因突然。到手访问的。

苏晴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开口说的,“没错,经过苏某四处奔波,燕赵韩魏齐国,还有我出行的最后一站出楚国,六国君王都初步达成了结盟之意,就得明年开春的邯郸之会。”

朱亥惊呼一声表情很是兴奋,侯赢脸上也飘着淡淡的喜悦,两人看苏秦的目光满是崇敬之色。

这眼神看着苏秦心里喜洋洋的,趁热打铁说道,“若结盟之事得以落实,苏秦会掌六国相印,所以我在这里有个不情之情,希望二位能在安顿家小之后,祝苏某一臂之力!”

苏秦从楚国回来之后,早已有这个打算,想尽快组建自己的班子,有出谋划策的,也有贴身护卫,除了自己几个师兄弟作为合适的选择对象外,那个箭圣的后人养春风,眼前忠勇的朱亥和清廉的侯赢都是自己上佳人选。

朱亥笑着点点头,“我是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苏兄若不嫌弃,愿意鞍前马后,以身效命!”

苏秦目光又望向沉默不语的侯赢,只见他歉然一笑,“多谢苏兄美意,家母年迈,眼睛又看不见,只有等她百年之后,侯某才敢效命。”

苏秦理解的点点头,“侯兄说的是,高堂在不远游,但苏秦依然邀请你们去往齐国都城临淄定居,衣食住行苏秦一力承担,请侯兄放心。”

侯赢一听,立刻摆摆手,“侯某有手有脚,无须牵挂。”看见苏秦一脸遗憾之色,他连忙又补充道,“不过在下听取苏兄的建议,年关之后,可携老母去往临淄定居。”

苏秦展颜一笑,“那太好了,来日方长,到时我在临淄等你。”

第三百零七章 大锤之舞(上)

四人立在雪地中交谈,苏秦不时哈着气跺着脚,他今天穿的似乎少了一点,又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去取马匹上那件贵气十足的狐皮大衣。

话说一半,侯赢突然返回屋中,拿着一件泛旧的长袍披在了苏秦的身上,一股暖意,从肩头蔓延开来。

苏秦连声道谢,对方肯定认为自己人在旅途带的衣服不够,他这一份厚意,自己自然不好意思解释清楚。

……

“侯兄,我看你书架上,诸子百家,样样都有,莫非你也是杂家弟子?”苏秦试探的问道。

侯赢点点头,目光飘向远方,“在下曾经在稷下学宫读了一年书,授业恩师正是淳于髡先生。”

苏秦拍手笑道,“那太巧了,我和你的恩师乃是忘年之交。”

于是他讲自己如何因为隐语而结识淳于髡的往事娓娓说了一遍,侯赢听得一脸神往,对苏秦更加亲近了一分。

“一别经年,恩师和师母身体可好?”侯赢颇为牵挂地问道。

“那老顽童哦不,你的师父师母身体十分硬朗,走起路来双脚带风,看起来比我这个年轻人更有朝气。”

苏秦笑答道,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等你搬到临淄城居住之后,就可以和你恩师时常见面,不亦快哉!”

“是啊,这还要多谢苏兄成全!”侯赢对苏秦客客气气的拱手一礼。

“酸,酸掉牙了!你们这两个书呆子见面,左一礼又一礼,也不怕闪了老腰?”朱亥抱着双手撇了撇嘴。

孟胜在一旁同感的点点头,作为洒脱不羁之人,他生平最恨的就是,读书人之间没完没了的繁文缛节。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所以这半天相处下来,倒觉得这个朱大肠远比一嘴标准雅语的侯赢更对自己味口。

……

“苏兄,秦国人性情彪悍可不好惹,你和这位孟兄弟一路出行诸侯国,专门和秦国人做对,就没遇到什么麻烦?我看你二人身子骨都挺弱的嘛,怎么连几个随身护卫都不带呢?”

朱亥终于问出一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心想不仅如此,在兵荒马乱的战国,一路上常有山匪出没,所以他十分好奇,苏秦和孟胜是如何保护自己的,看他二人体型绝非彪形大汉。

苏秦意味深长的反问,“朱兄,你知道我这位孟兄弟是谁吗?”

朱亥摸摸鼻子,“兄弟,你还是叫我朱大肠,听起来痛快!”

“大肠兄。”苏秦拱手笑道。

朱亥裂牙道,“兄弟你嘴巴出了名的厉害,我可以叫你苏大嘴吗?苏大嘴配朱大肠,一世好兄弟多顺口!”

苏秦一脸黑线哗哗的流着,自己虽然说不上玉树临风,但也是仪表堂堂,苏大嘴听起来怎么都像个蠢萌的吃货。

立在一旁的孟胜,又情不自禁爆笑起来,震得腊梅上的雪簌簌而落。

苏秦咳咳,再次重复一句指着孟胜问,“你们可知我这孟兄弟是谁?”

朱亥一脸虬髯的摇摇头。

“在下行不改姓坐不更名,墨家弟子孟胜是也。”孟胜尖着嗓子像唱戏一样,声音在空中画出一道婉转的弧线,跟苏秦这家伙相处久了,再呆板的人,也会开几句玩笑。

侯赢尚未反应,他不是江湖人,自然一脸茫然,而朱亥却原地跳了起来,伸出两张大手,按住了孟胜的肩膀,激动得晃得孟胜的隔夜饭都差点呕出来。

“你真是天下四大剑客之一的孟胜,孟大侠真的是你!”

孟胜被抖得一嘴泡沫,苏秦代他开口说道,“正是孟兄,如假包换。

朱亥一听,二话不说撒腿就跑,一道烟出门溜得无影无踪。

苏秦和孟胜目瞪口呆。

“朱大肠一定是回家去拿他的大锤去了,”侯赢在一旁笑着解释道,“除了杀猪以外,大肠兄最大的爱好就是跟人比武,是个出了名的武痴。”

苏秦脸上波澜不惊,在《信陵君窃符救赵》的典故中,朱大肠可是一铁锤就打一个将军脑袋砸得稀巴烂。

孟胜则是见猎心喜,搓了搓手笑道,“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和人切磋武艺了,今天运气不错呀!”

……

大约一刻钟之后,朱亥肩杠一柄造型极为夸张的大铁锤走了进来,刚进门咚的一声,那铁锤重重砸在地下,震得整个地表都摇了一摇。

苏秦定盯看向地面被砸起的大坑,寒毛徐徐竖起,他试着上前去拎这个大铁锤,使出吃奶的劲都没法将大锤挪开一步,他带着恐怖的表情问:

“这铁锤,究竟有几斤重?”

朱亥不以为意地摇了摇手,“不重,也就200斤。”

孟胜倒吸了一口气,也上前举锤,两只手使劲也只是堪堪提离了地面,他红着脸把锤放下来。

这一幕令朱亥满脸都是骄色,看来这个所谓的大侠,也不过如此呢。

孟胜看在眼中,不以为意,自己一下不以力取胜,用的是巧劲和狠劲。

“你等且看我的。”朱亥笑道。

众目睽睽中,他吐了口口水在手中擦擦,扎了一个马步,气运丹田之中,突然大喝一声,伸手一抡铁锤,徐徐高高,直到举过头顶。

现场一片惊呼之声。

他傲然一笑,稳住气息之后,突将铁锤抛向半空,铁锤落地之前,又出手如电,将这巨大的铁锤稳稳抄住。

一系列表演眼花缭乱,众人是目瞪口呆,连赞叹都忘了说。

好半天之后,才奋声喝彩。

……

这时天上的飞雪又大了起来,纷纷扬扬,飘在众人的肩头,在红色腊梅的点缀下,别有一种凛然的诗意。

“侯老乡,我们在小院里比武,不会把你娘吵醒了吧,要不去我住的地方?”朱亥手提铁锤沉声问道。

侯赢摇头一笑,“我娘睡下之后,雷打不动,只是你不要把我的墙给打塌了就行,我这屋子可是租的。”

朱亥哈哈大笑,“塌了没事,反正你就要搬家,钱我赔给房东。”

他一扬铁锤指向孟胜,“孟大侠,当年我在魏国时,就听说过你的大名,哈哈,只要俺老朱今天能打赢你,我朱大肠也名扬天下!”

苏秦和孟胜对视一眼,露出会心的微笑,这人是一个直肠子,不会拐弯抹角,和这种人交往舒坦。

第三百零八章 大锤之舞(下)

作为吃瓜群众。

苏秦和侯赢二人退到屋檐下,静静看一场即将上场的武行大戏。

孟胜立于庭中,手中捥起一个漂亮的剑花,对朱亥洒然一笑:

“大肠兄,请!”

“你怎么也文绉绉的?那我就不客气了!”朱亥嘿然说道,大脚一勾,铁锤拔地而起,他抄在手中冲到孟胜跟前抡大喝一声横扫过去!

势如飓风,卷过雪花一片!

这一招横扫千军,看得立在屋檐下的苏秦和侯赢心都差点跳出口腔。

眼看那大铁锤砸到胸前,孟胜身子一仰,铁锤擦着他的胸襟一扫而过,而他手中剑似慢实疾地刺向朱亥左肋。

朱亥却似乎不见,又是一锤直轰孟胜面门,孟胜的剑若刺中他的左肋,但他自己胸袋就要开花,他只好快速撒回,身子一转又贴着铁缍,舞步一般转了一百八十度,突然左脚发力,一脚蹬在铁锤之上,他身子借力一飘丈外。

而在冲击力反作用下,朱亥手握铁锤踉踉跄跄的连退了几步,脚踩在雪地里一步一个坑,直到他猛地将铁锤往地上一挫,这才站稳脚步。

两相对比之下,结果是孟胜技高一筹,苏秦暗自松了一口气。

朱亥此刻气喘如牛,请时而狰狞,只要沉隐,他手指着孟胜,“孟大侠果然名不虚传,但是俺老朱还没有使出我的杀手锏呢?到时够你喝一壶!”

孟胜哈哈大笑,一壶哪够!

他话音刚落,就见朱亥中的铁锤脱手而出,如一块巨石般,朝他飞射过来,惊得孟胜眼皮子直跳,这家伙太猛了,简直是个洪荒巨兽。”

他当然也可以躲开,不过这样就显得过于狼狈,大侠就应该有大侠的风范,说时迟那时快,大喝一声,一个懒驴打滚,这才躲过了这重重一锤!

孟胜身上脸上都沾满了雪花,你靠在墙上,大口喘息着,大家是要脸,但要的更是命,没命怎么行侠仗义。

……

看见孟胜一身雪泥好不狼狈,人在屋檐下的苏秦忍不住扑哧笑起来。

在笑声中带的不是讽刺,而是实打实的赞美,在世人眼中,大侠做任何事情应要都是一板一眼,孟胜却是一个另类,虽然他心中正义感爆棚,却同时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实用主义者,懂得变通,不会死抠着一些道理而不变。

侯莹在一旁,却微微皱眉,查盈这种狼狈的表现,让他略有失望,在他心目中,大侠就应该直面挑战,而不是像小混混一样,满地打滚。

朱亥上前重新拎起大铁锤,对靠着墙角喘气的孟胜嘿嘿一笑,孟大侠,你躲在墙角,承让承让。”

他的口气倒是越发放肆起来。

性情中人嘛,孟宪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大肠兄力气不小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还能扔认出几锤?别这样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了呢。”

两人之前刚才是比武,现在居然斗起口来,更平添了一份乐趣。

苏秦听得津津有味,他转脸问侯赢,“你猜他二人,谁会赢?。”

何赢摇摇头,“孟兄剑法高明,而出生,体力充沛,两人各有千秋,所以倒也很难判断。”

苏秦笑了笑,察言观色,感觉和你这话说的言不由衷,一定孟胜刚才在地里打滚的形象让他好像不悦,所以即便他更看好孟胜,也不说出来。

苏秦自言自答道,“我倒是觉得大肠兄更胜一筹,你看他这双大铁锤,舞得虎虎生威,很多时候比武就是比气势,气势强则人强,人强必胜!”

……

他这声音虽然不大,但每个字眼都飘现场的二人耳中,朱亥嘿嘿一笑,而孟胜不动声色的看向苏秦一眼。

从苏秦的眼神中得知,他明显是想给对方戴高帽子,为自己创造胜机,可是这却令孟胜有些不痛快。

“孟大侠休息够了吗?我们再来,小心啦,我锤又抡过来了!”

话音刚落,他手中铁锤再次脱手而出,呼啸着砸向背靠墙壁的孟胜!

孟胜这回却不避不闪,而是凭地纵身一跃,竟然用脚尖踏上了这个铁锤,然后借助锤子向前运行的惯性,让他整个人就像一把绝世名剑,向前俯冲着刺向朱亥的肩膀!

扑哧一声,朱亥肩头一片衣服,被剑挑飞出来,这是朱亥第一次被刺中,他背上的冷汗都喷涌而出。

对方这一招简直匪夷所思,竟能踏锤而来,更骇人的事,他整个身子像一把所向披靡的剑,人人风胆寒。

……

呛!

孟胜收剑而立,模仿之前朱亥对方的语气说,“大肠兄,承认吧,你除了人才以外,还有什么绝招尽管使出来,在下愿意奉陪到底。

朱亥笑了一下,“好,我就让让你见识一下,我终极的绝招!”

“在下拭目以待。“孟胜看上去漫不经心的样子,背后的身子却微微弓起,如一只随时做好出击的猫。

在众人屏息关注中。

朱亥一锤扔了过去,然而就在孟盛又要故伎重施的瞬间,朱亥却从腰间手一扬,又飞出一个小锤直直射向孟胜的脸上,苏秦不禁失声惊呼!

小锤虽小,但也有拳头般大小,若真砸到孟胜的脸,毁容倒是小事,人肯定会砸得连亲妈都不认识了。

人在半空的孟胜似乎也没料到,朱亥身上居然还藏着一只小锤,他躲闪不及正中脸上,人仰天翻倒在地。

这惊人的一幕让现场所有的人都惊呼出声,朱亥一呆,立刻大跑了过去,孟胜侠义满天下,若死在自己手里,那真是天下人,人人诛之。

岂料他刚跑到孟胜身边,直接仰身躺在地下的孟胜突然一跃而起,

众人这才发现,而不是这小锤砸在孟胜脸上,而是孟胜在瞬间用嘴巴咬住了小铁锤的手柄。

而就在朱亥接近他的刹那,孟胜手里的剑,顶在他的咽喉上,孟胜将铁锤吐到地上,嘿嘿一笑:

“你服不服输?”

朱亥涨红了脸,“你耍诈。”

苏秦从屋檐下走了出来,拍了拍朱大肠的肩膀,“大肠兄,武场如战场,孙子兵法说,兵不厌诈,孟兄刚才使用的就是欲擒故纵诱敌深入之计,你不服也得服啊!”

朱亥呆立在雪地上,半天之后,终于想通了,对孟胜拱拱手,“输了就是输了,咱没话说,以后找个时间再打一场,到时你别想再骗我!”

孟胜哈哈大笑,“我的绝招还没使出来呢,到时够你喝三百壶!”

第三百零九章 春节不觉吵

四人年纪相仿,言谈之间颇为投缘,只觉相见恨晚,聊得很晚这才依依惜别,走出门外,依旧大雪纷飞。

而此刻整个小城,早已寂静无人,远远能听见犬吠的声音,苏秦和孟胜两人,并肩走在回客栈的路上。

深一脚,浅一脚,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在他二人身后不断的拉长。

此情此景,苏秦慢声吟出一首唐诗:“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孟胜静静听着,突然停下来,转脸对苏秦笑道,“我平日里最讨厌你们这些掉书袋的人,不过这两句诗,我听得越嚼越有味道。”

苏秦哈哈大笑,“孟兄说的不错,其实诗不求华丽,动人就好。”

他笑声穿越云霄,直上九天。

……

次日一早,雪过天晴。

举目处处可见一片银白世界,照得人两眼生光,在一个官道路口,侯赢和朱亥并肩而立与苏孟二人拱手道别。

“来日临淄再相见!”

“一定,多保重!”

没有折柳送别这种文人雅趣,都是简短的不能再简短的话语,但惜别之情在四个年轻人心中久久回荡。

苏秦和孟胜飞身跃马,绝尘而去。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朱亥和侯赢这才叹然而返。

临近年关,这条官道上来往的人员络绎不绝,都是返乡过年的商人,坐在马车或者赶着牛车,不时有欢声笑语,从布席中飞窜出来。

看来大家今年生意不错。

苏秦看在眼里也是欢欣鼓舞,承平年代,人人安居乐业,这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合纵之策,更有意义。

突然后面一匹快马疾驰过来,人未到,声已至,“前方可是孟师兄?”

这声音很熟,孟胜勒马回头,果然是自己派出去传递消息的师弟莫刚,他和苏秦对视了一眼,二人打马过去。

莫刚趴在马上深喘一口气,对孟胜和苏秦拱手一礼,“在下刚从燕国回来,有消息要禀告苏大夫!”

“莫兄请讲。”

苏秦拱手应道,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就听莫刚说道,“在下送信给燕太子的第二日,那秦国使者就来到燕国,第三日之后,燕太子便和秦国使者一同奔赴秦国,说是按之前两国的约定,由他亲自前去迎取秦国公主。”

“什么?”

苏秦差点从马上一头栽了下来。

他在给姬立的信中他明明说道,秦国既然已经查知了他们联合他国共同抗秦的动向,那么迎亲之事,如果秦国没有改变主意的话,可按照原先计划照常进行,但是自己绝不可以去秦国亲自迎亲,以免被秦公扣做人质。”

自己在信中,将利害关系说得十分透彻,姬立是怎么搞的?怎么还是要自己亲自前去,这可如何是好?

他在马上搓着双手,一脸严峻。

孟胜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没有开口说话,静待他的决定。

苏秦算算时间,估计这一行人已经走了半个多月了,就算是自己快马加鞭也无法中途拦截。

沉思了片刻之后,他终于心一横,咬牙说道,“孟兄,张仪的喜酒怕是喝不成了,我得去秦国一趟!”

“好,我陪你一起去!”孟胜并没有问余的问题,想也不想就一口应道。

”不行!这次我一个人去,你上次绑了秦公,他早已对你恨之入骨,你若贸然进入秦国,恐怕自投罗网。”

“苏秦,你这话我不爱听,嬴驷对外宣称,一旦发现你进入了秦国,他就会宰了你吗,我们彼此彼此。”

苏秦面沉如水,“孟兄,多一人不如少一人,我俩在一起目标太大,你也知道,我得了鬼谷先生的庖丁剑法真传,一般人还真不是我的对手,所以你大可放心,张仪那儿就帮我补一份大礼,好了,我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

将心比心,自己已经耽搁了孟胜太多的时间,而且他和韩国公主韩翠已经有多日不见,若他依旧让孟胜跟着自己去秦国,未免显得太过自私。

看苏秦一脸决绝,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常有的笑容。

孟胜手扶着马鞍沉默了好一会儿,这几个月来他和苏秦朝夕相处,知道此人虽然平日搞笑风趣,但是一旦决定的事情,却是八头牛也拉不回。

他心里长叹一口气,拱手说道,“好,张仪那里我会替你送上一份厚礼,苏兄你多保重,速去速回!”

互道一声珍重之后,苏秦原路返回,重新飞马去往飞龙关。

……

进关之后,他特地绕了远路,以免在市口卖肉的朱亥重新看到自己。

匆匆出关之后,他取出怀中的地图看了看,辨明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夜宿晓行,从魏国直接穿越到赵国,这日黄昏,苏秦来赵国和魏国边境的一个叫平安的小城。

他刚牵马进城,就听鞭炮之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看着集市上一张张喜气洋洋的笑脸,苏秦这才知道,今天已是大年除夕!

他停下脚步,静静欣赏着有说有笑的人群,心中无限感慨,每佳节倍思亲,自己却是独在异乡为异客。

天空隐约出现了一张明媚动人的脸,不知此时此刻的嬴瞐,是不是也趴在雕着云纹的窗前,默默想着自己?

晚上,他在城东的一家客栈住下,辗转到半夜,依旧睡不着,推开窗户,隐隐约约听见了一阵悠扬的笛声。

他侧耳倾听,这笛声居然也是来自同一家客栈这里头的那一间房间。

笛声透着无限的乡思,果然又是一个和自己同样寂寞的人。

他想了想,拿起案几上的一个酒葫芦,这是孟胜离别时,给他的小礼物,又顺带两个碗,走出自己的房门之后,循着这笛声来到那间房间。

他在门外又听了一会儿,用手指敲了敲门,里面的笛声瞬间止住,传一个男子低沉的嗓音:“小二,何事?”

苏秦尖着嗓子,“来给客官送酒。”

“我并没叫酒,小二哥请回吧。”

苏秦又捏着鼻子道,“今日大年除夕,本店给每位客官,免费送上一壶酒,既然客观不要,小的告辞!”

急促的脚步之后,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我要,我要!”

这人刚抬头一看,猛地怔住,“苏苏苏苏兄,怎么是你!”

苏秦哈哈大笑,“陈兄,你刚开口我就认出你了,来来来,酒逢知己千杯少,咱俩一起风风火火过大年!”

原来这屋里的不是别人,正是苏秦在韩国挖矿时的工友陈轸。

第三百一十章 再见函谷关

他乡遇故知,能够在自己最伤感的时候遇到谈得来的朋友,苏秦和陈轸两人心中都感到无比地畅快。

苏秦把酒葫芦向陈轸怀里一塞,风风火火地下楼之后,又风风火火的上来,他端上来一盘猪耳朵下酒,今晚是大年除夕,大家有守岁的习惯,客栈的大厅依旧热闹非凡。

进了房间,两人相视一笑。

吃了几盏酒之后,苏秦用袖子擦擦嘴询问陈轸出现在这边境小城的原因。

陈轸回答说:他动身要去秦国,正好途经此地,很欣喜与苏秦邂逅。

苏秦拍案叫绝,真是无巧不成书,他和自己一样去同一个地方,那么接下来的旅程自己就不再孤单冷清。

他夹了一个猪耳朵,在嘴里咬得咯吱作响,笑着问道,“陈兄,你这次去秦国是探亲还是访友?”

“我是去拜访我的师叔。”

“你还有师叔?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他是谁呀?”

苏秦一口菜一口酒的问道。

“商君。”辰辰淡淡说道。

噗!

苏秦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半响才缓过劲来,失声问道,“你是说秦国当今的相国商君?变法的商殃?”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里在想,如果这是是真的,这也太巧了吧?

苏秦吃惊的样子,惹得陈轸暗暗好笑,他笑道,“天下还有几个商君?”

“他怎么会是你师叔?”

“这个说来话长,”陈轸给苏秦倒满酒,自饮一口,将往事娓娓道来。

原来他的授业恩师,是韩国相国申不害的儿子申誉,而当年的申不害,是天下著名的法家代表人物,吸引了无数有志于官场的年轻人前来求学,商鞅就是其中的一位,所以他和申誉是师兄弟,也是同窗的好友。

商鞅发迹之后,多次派人传书,邀甲誉去秦国共谋大业,但是申益这个人,十分爱国,一生只为韩国效力,可惜韩国却不重视他,让他一生碌碌无为,含恨而终。

上个月,商君派人千里迢迢来寻找申誉的弟子,邀请他们去秦国发展,之前由于薛贵的迫害,他的师兄弟们早已凋零,自己是唯一的独苗。

陈轸思前想后,决定还是答应商君的要求,去秦国谋一个前程。

苏秦听了心中暗暗一惊,现在秦国波涛暗涌,秦惠文公上位以来,随时都可能对商君下手,陈轸此时前去,恐怕会卷到暴风眼中,搞不好连小命都得搭进去,他沉默着喝了一口酒。

“苏兄,怎么了?看你心事重重,莫非你此行的目的也是秦国?”

陈轸是一个高智商的年轻人,在中国历史上也是赫赫有名,苏秦的脸色一变,他第一时间就看的出来。

苏秦抬起头,爽朗的一笑,“”陈兄,实不瞒,我此行也是去秦国。”

于是,苏秦把自己去秦国的原因,简单的谈了一匾,除了自己和秦国公主生死恋之外,其余的事情,他在细节上

对自己的这位知己合盘托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轸听了他的话,暗暗吸了一口冷气,苏秦这次去秦国,简直就是在去玩命,堪称是弥天大勇。

他有些震惊的问苏秦道,“苏兄,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但你为何孤身一人,那位孟兄呢?”

苏秦端起杯子,跟他碰了碰,“”孟兄也有自己的事,”他很快转移话题,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之后,对着陈轸语重心长的说道,“陈兄,秦公嬴驷上台之后,你师叔商君处境十分不妙,他现在危机四伏,一招不慎满盘皆输,我跟你说句实话吧,最多半年之内,秦公就会对你师叔下手,而你这个时时候这么早去赴约,岂不有羊入虎口之嫌。”

陈轸放下酒杯,静静看着苏秦,他缓该起身,将窗推开,天上的繁星点点,包括苍穹无边无尽,让他伸展双臂他生二年空深吸了一口气。

转过头对苏秦笑道,“苏兄,多谢你的提醒,但是苏兄明有虎,偏向虎山行,在下也是如此。

他喝了一杯水,润咽喉之后说道。

苏秦苦笑着看着他,怎么自己遇到的读书人是倔驴子,我在心里想想,成仙问道,你相亲而言,那最好的结局就是带家人离开秦国,给你账户。

不过话说回来,若陈轸留在商君身边,日夜去劝说商君早点离开秦国,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苏秦安心不少,两人在席间商定,明日一起出发,这样路上还有个伴,也能互相照应。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之后,天色已晚,苏秦拱手告辞,走向自己房间时,觉得自己头重脚轻,

看来今天真的是喝高了一点,回到房间,鞋也不脱就扑身倒在榻上,依旧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里一直在盘算各种预案和应对。

……

翌日一早,两人结过帐之后,同时骑马,迎着晨光一路结伴同行。

二人在路上马不停蹄,终于在一个雾气茫茫的上午,两人顺利地来到函谷关外,但苏秦既不敢贸然进城,也不敢掏出自己的通关符节。

因为秦国在每一个关口,都给守关的将士,绘制了自己的半身头像,而且韩国关口对出入关的证件审查了极为严格,苏秦很可能一进关,会被守关的将士拿住,送往咸阳问罪。

但若不进关的话,那他们要进函谷关,必须翻越秦岭,而这又是一件很头痛的事情,而且有遇到野兽的风险。

正踌躇不前时,莫刚突然开口说道,“我知道山中有一条羊肠小路,我们可以从关外直接进入关里,这样可以节约不少时间。”

苏秦幸福莫名,几乎用颤抖的语气问道,“陈兄,你怎么知道?”

陈轸脸上的笑容徐徐的消散,用颇为沉重的语气说道,“当年我在韩国挖矿时认识一个极为要好的朋友,他就是函谷关人,而且被关在矿上已经整整五年,五年都没有回家一次,后来他病逝在我怀中,临死前还对家乡的父亲母亲念念不忘。”

“这次我去秦国,也同时代表他去看望一下他的父母家人,完成他未了的心愿,以慰他在天之灵。



好,我们一起去看望!”

第三百一十一章 再见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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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这小子杀气太重

熊熊篝火在小院中燃烧,火上支起着一个黑色的大陶罐,陶罐边缘用红边画着一幅古老的狩猎图案,这些先民狩猎的图案透着岁月的沧桑和人类对丰衣足食的深切渴望。

此刻陶罐里的野猪肉随着滚动的开水上下起伏着,香气四溢开来,让围坐在锅旁的村民们都不约而同的咕咚咽着口水,小孩子们更是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陶罐,个个都是一副饿狼表情。

苏秦也默默吞咽口水,一路风餐露宿,他做梦都想大碗喝酒大碗吃肉,不料在城里没机会吃,却在这鸟不拉屎的小山村满足了自己这份吃货的情怀。

肉煮好之后,一个白发皓首的老者,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他就是本村的族老,只见他扶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到已经熄火的陶罐面前。

他对着天地,拜了三拜之后,将一只汤勺举过头顶,中气十足的对着夜空喊出气韵悠远的两个字:

“分肉!”

在两名青年搀扶之下,他用汤勺从罐里捞出了第一块肉,正当苏秦以为族老会把给他们的第一块肉赠给最大的攻臣白起之时,不料族老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把肉放在了他的碗里。

第二块肉又给了身边的陈轸,一块一块……这才给了白起,然后按照长幼的次序将肉一块一块分了下去。”

按照这样的顺序,村里人却没有一个人认为先给苏秦分肉是错误之举。

就听族老笑着解释的,“”两位先生一看就知道是远道而来的读书人,这让我们这个春带过得棚壁生辉,请两位在村中盘恒数日,教教我们熊孩子,我代表全村人在这里多谢二位!

说着,他率先躬身施礼之后,举着碗里的肉面向苏陈二人。

这时全村人都起立,小心翼翼的举着陶碗,向苏秦和陈轸表示致意,苏秦心里苦笑,此话此刻他恨不得插对翅膀飞到咸阳,但是面对这00多双殷切的眼睛,他嘴唇蠕动着,终于开口说道,“多谢父老乡亲的盛情款待,我们就在这里多呆几日,教一下你们的孩子,以报答各位乡亲的深情厚意。”

众人哄然叫好,个个兴奋得手舞足蹈,在战国时代穷人家的小孩没机会识字,一辈子都是文盲,所以他们直到垂垂老矣,竟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这下可好了,小山村一下来了两位先生,怎能不让他们兴高采烈?

有酒有肉有先生,让这一顿晚餐,吃得个个尽兴,人人欢畅。

别说这里的米酒,还真是独具风味,据说是山中的野果所酿,带着一股冲鼻的干冽和津甜。

苏秦在村里乡亲的连连劝酒之下,一个人几乎喝掉小半坛,结果醉得不省人事,早早被众人服入内室休息。

……

简陋的小屋内

苏秦和陈轸共一张床塌。

陈轸次灭灯,刚和衣躺下,突然黑暗中有一个声传来:“陈兄,你以前见过白起?怎么好像很讨厌他?”

陈轸被唬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床头苏秦朦朦胧胧的脸,“你没醉?”

苏秦嘿嘿一笑,“我如果不装醉,恐怕真要被这些热情的乡民灌醉了,我现在最怕喝醉酒,脑子疼的很。”

陈轸忍不住打他一下,等笑声收敛之后,这才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我并没有过他。”

苏秦奇道,“那你怎么一看见他,就直皱眉头?好像他得罪你似的。”

陈轸慢慢躺了下来,半响之后才开口说道,“苏兄,你不觉得这个人身上的杀气太重吗?”

苏秦侧过头,他心里颇为震惊,由于自己是个穿越者,自然知道白起以后在长平之战中,足足坑杀了40万赵国战俘,被世人称为人屠。

但他奇怪的是,现在白起还没有在战场杀敌呢,这陈轸是怎么看出来的?这份眼力真让人可怕?

他只好干笑着回答,“他是猎人嘛,今天又杀了一只野猪,身上有一点杀气也不足为奇,何必大惊小怪?”

黑暗中,陈轸没有立刻开口说话,只是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在苏秦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这才开口说道,“苏兄,你又何必装傻,从你的眼神中,我看你也看出来了。”

苏秦连打几个哈气,“睡吧睡吧,明天还要早起,给村童们开课呢?”

陈轸呵呵两声。

……

一夜并没有睡好,身上盖的被子硬得像块铁布,苏秦被冻醒了好几次,所以村里的鸡刚叫了一遍,他就哆哆嗦嗦的穿衣摸起了床,举灯看了看还躺在床上的陈轸,这家伙睡得那叫一个香,看着身子骨比自己还单薄,居然那么抗寒,莫非是武侠小说中天生的玄阴体制?想到这里他哑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床上的人突然开口道。

这猝不及防的声音令苏秦手里的油灯,都差点抖落下来。

他盯着床上的陈轸,“原来你小子也已经醒了,吓我一跳。”

“这床太冷了,睡不着。”陈轸躺着,淡淡的说道,又对苏秦笑了笑,“不过忍忍也就习惯了。”

苏秦对他翻了个白眼,这小子等于什么话都没说,因为说了也白说。

……

鸡鸣三遍,整个小村的人,几乎个个全都下了床,起的还真早。

洗漱一番之后,苏琴找来找去,在厨房找到了正在灶台生火的白起,他正在用火钳将柴火叉入灶膛中,里面的火光跳动在他脸上,他嘴唇紧紧抿着,无时不刻透着坚毅和刚忍。

苏秦看着他的脸,又想起昨晚陈轸跟他说的话,于是慢慢走过去,搬了一个小木凳坐在他身边。

“先生好!”白起连忙起身对他躬身一礼,执的是弟子礼。

“起儿,快坐下。”苏秦摆摆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想了想开口问道:

“你喜欢打仗吗?”

“喜欢。”

“在战场上可是血肉横飞,到处都是死人,你不怕吗?”

“不怕!我爹以前就是将军,我要和我爹一样,成为一个盖世英雄!”

白起说这话时,眼里跳动的火苗,都快身也的苏秦一同燃烧起来。

苏秦沉呤着,终于问出了他蓄意已久的一个问题,“起儿,二叔问你呀,如果有朝一日你成了大将军,和敌人打仗,对方40万人都向你投降,你会把这40万的俘虏怎么样?”

说着,他屏息静气的盯着白起这张硬如大理石般的脸上。

第三百一十三章 淳淳教诲

虽说慈不掌兵。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残忍,但是如果残忍到不义的地步,那就是跨过了人性的底线。

所以慈不掌兵之后,还要加一个杀降不义,凡有杀降恶习的将领,在古今中外几乎都没有一个好结局。

因为他做这样的事情,不仅会激起他下一个对方誓杀反抗,也让自己这方的人心寒,战场杀敌无可厚非,但是既然对方已经投降认输,再杀之,那么人神共愤,必不善终。

在史书记载中,秦昭王让白起自裁,他执剑仰天长叹,说自己以诈坑杀40万赵俘,自己该死!

这一幕像电影一样,回荡在苏秦的脑海中,他安静地端详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心里想着他的结局,不禁一阵唏嘘之色,他想知道中年白起犯的错,这少年白起身上是否早有雏形。

面对苏秦的问题,白起为之一愣,在孙膑给他的兵书中,对如何处理战俘并没有过多笔墨,他伸手用一个小木棍在地上写了一个四十,后来再在四十后轻轻补写上了一个万字。

40万!他深吸一口气,据他所知,春秋纪年以来,两国之间的大战最多也就十几万人,而这里光战俘就有40万,简直突破了他的想象。

如果有朝一日,自己真的能够在战场上俘虏对方40万人,那可以称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他脸上表情的变化,被苏秦一一看在眼里,他笑着再问,“白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拘束?”

白起咳了一下,用木棍点在地上的40万,“说的不好,还请二叔不要笑话,如果真的俘虏了敌人40万人的话,人数如此之多,我们的粮食肯定不够吃,但是如果放了他们,对方又会拿起武器再战,所以不如……

他停下来看着苏秦,苏秦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突然有点小紧张,就听白起干脆地说道,“不如全部杀掉!”

他这句话说完。

厨房里的空气为之一滞。

苏秦脸色一白,心里叹道,果然如此,这家伙从小就是个屠夫啊,唉,怪不得陈轸远远就能闻到他身上的一股杀气,这熊孩子!

他不是想让自己教他兵法吗?自己大不了胡乱说一通,让他一知半解,以后成不了什么名将,这也算是造福天下人了,对,就这么办。

他正想开口训斥一番,却见这个浓眉大眼的少年陡然爆笑起来,“哈哈,看二叔脸气得这幅模样,我刚才是开个玩笑,我若真杀了这么多人,他们变成厉鬼来咬我怎么办?”

苏秦差点被呛住,很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你真的是在开玩笑?”

白起点点头,“那天我已经看到陈叔叔看我的眼神了,一定是认为我这个人是一个嗜杀之人。”

“这你也知道?”苏秦讶然出声,看来这家伙比自己想象中更为聪明,粗中有细,而且不动声色,果然有名将之雏形,但是问题又来了,他既然如此能察言观色,说不定早已识破了自己问他这个问题的意图,那么刚才所谓的开玩笑,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熊孩子固然令人头痛,这些小奸巨猾的早熟孩子却更令人伤脑筋。

苏秦一把夺下他手中的小木棍,照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板着脸说道,“我不管你刚才是真开玩笑还是假开玩笑,但是提醒你一句,杀降不义,人神共愤,你想想自己吧,若40万战俘是你们的人,你的战友亲朋和你自己都被敌人俘虏了,那你是想死还是想活?那你还想不想见你家乡里的父母家人?何人为他们养老?何人为他们送终?”

白起想了想,沉声说道,“二叔指教的是,白起铭记在心。”

苏秦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起儿,秦人,赵人,燕人,齐人……既不是妖怪,也不是猛兽,都是我人族同胞,其实本就不应该自相残杀,这与畜生何异?可是人都是贪心的,自己有一块地,还看上了别人的地,你争我夺杀来杀去,战争,不外乎是人的贪念所致,所以,希望你记住二叔一句话,战争的目的为了止战,是为了无战。”

苏秦说话时,灶膛里的火光在他眸中纠纠闪动着,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在刹那间,触动这个浓眉大眼的少年,白起低下头,细细咀嚼。

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对苏秦说道,“二叔说的对,是白起舍本求末了,孙先生说过,一将功成万骨枯,当时小子还不知道这句话的深意,今日听了二叔的话,才如醍醐灌顶,小子太想当一个将军,却不知将军都是踩着千万人的白骨上来的!”

苏秦俯身打量着他眼神,揣测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违心话,白起黑亮的眸子他不回避的直视苏秦的眼睛,透着超越同龄人的从容和镇定。

两人静静地对视了片刻,苏秦嘴角徐徐笑了起来,“白起,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但是你也要记住一点,聪明反被聪明误,人还是大智若愚的比较好,切记不要盛气凌人。”

他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呢,根据史记》记载,白起为人性格颇为高傲,在朝堂得罪了不少秦国权贵,尤其是当时秦昭王时期的相国范雎,正在范雎的鼓动之下,秦王最终起了杀起之心。

以后自己和白起见面的机会不会太多,所以在为人处事上,苏秦希望诲人不倦,能尽一个老师的职责。

白起站起来,躬身对苏秦一礼,“多谢二叔提醒,白起记住了!”

苏秦也站起身,双手按在他肩膀上,“二叔看好你,做一个百战百胜又能让天下人颂赞的好将军。”

……

一碗热气腾腾的豆饭,上面加了两片香喷喷的肥猪肉,苏秦食欲大开,一连扒了两碗饭,这才拍着肚皮,沿着村边的小河散起步来。

如果是春季,这一带风景绝对是美不胜收,有山有水,一路上不断有大爷大妈,对自己微笑问好。

若是自己年老之后,携嬴瞐隐居在这样一个山青水秀的小山村,养养鸡种种菜,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时后面传来一串脚步声,一回头原来是陈轸跟了上来。

第三百一十四章 突如其来

“陈兄吃了饭没有?”

苏秦回头,停下脚步笑着问道,看来陈轸也颇有现代人的锻炼意识,和他一样一大早就来河边散步。※菠$萝$小※说

“我吃了三大碗,这村里的小咸菜真是一绝,比肉好吃多了。”

陈轸砸咂嘴,意味深长的说道,目光在苏秦的脸上打了一个圈,笑得很奇怪,“你们在厨房里的话我都听见了,这小子还真的可怕,居然连我看他的眼神,都他察觉到了。”

苏秦见他的表情有些夸张,不由得笑了起来,惊讶地问,“你是怎么听到的?厨房门外明明没有人,你不会是变成一只蟑螂,躲在碗厨里偷听吧?”

陈轸呵呵一笑,“你没听说过隔墙有耳吗?厨房的后面就是茅厕,昨天野猪肉吃多,我蹲得腿都麻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身上有一股臭味。”苏秦哑然失笑,又问,“那你怎么看这小家伙回答我的话,是真心有感而发呢,还是故意敷衍了事?”

陈轸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背着双手,在小河边疾步如风,不少在河边衣服的少女少妇们面对这个英俊的外乡人,报以好奇又大方的微笑。

这里位于秦国和赵国相交的地界,赵国女子和秦国女子一样,都是那种敢爱敢恨的彪悍类型。

陈轸也对他们客气的微笑回礼,脚步不停地向前走,苏秦连忙追了上来,用手打他肩膀一下,“喂,我问你话呢,一路给这些小媳妇大婶子抛眉眼,倒在我面前卖起关起来?”

陈轸头也不回的说道,“苏兄,他现在年纪还小,真话也好,假话也罢,现在说出去的话,将来说不定都会变,所以你问的问题有什么意义呢?”

苏秦猛然一怔,哑口无言。

陈真说的有道理,人总会变的,长大后的白起还会不会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这只有老天知道了。

罢了罢了,对于这些猛人来说,自己的人生他们自己会规划,我又何必替他们瞎操心呢?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如何应对秦国此时的局面,想办法将燕太子姬立平安地带回来,同时看有没有可能把嬴瞐也接出来,从此海阔天空,双宿双飞。

想到这里,他眼前又浮现出来秦惠文公蠃驷智珠在握的笑容,不由心中一沉,眉头紧锁起来。

这家伙绝对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再加上公孙衍在一旁出谋划策,这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唉。

……

接下来的几天,他和陈轸两人做了分工,苏秦主要负责对白起一对一的专职工作,主要教他兵法和诸子之学。

而陈轸则是拿起教鞭,教导全村60多名学龄儿童,传授他们基本的文字读音和笔画,给这些求知欲旺盛的孩子们,打下一个最简单的基础。

考虑到白起是村中唯一个读书识字之人,苏秦想了想,决定参考后世教育的方式,在竹简上把最常用的500个字,一一抄录下来,首先传授给白起,再让他以后教给村里的孩子们。

白起果然聪慧,许多事情一点就透,短短两三天,他竟能将这500字背得滚瓜烂熟,让苏秦大感欣慰。

但更令他吃惊的是,对自己孙师兄留给他的《孙子兵法》,白起并不是不懂,而是有自己的见解和看法,甚至指出了兵法中的一些不足之处,这让苏秦感慨万千,这白起果然是一个军事天才,不愧为战国四大名将之首。

终于又过了四五天之后,苏秦和陈轸在村口向乡亲们道别,一群孩子们围绕着陈轸叽叽喳喳,他们牵着他的衣袖,不肯放他走,不少人嚎啕大哭,惹得陈轸也是眼睛泛红。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为人老师,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充满童真的小脸,真想留在这里多呆几天,可惜时不我待,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由于白起的姨父已经将去往秦国的密道早已告知了白起,所以这次由白起领着他们前往秦岭深处赶路。

路上虽然没有下雪,但地上山上的积雪依旧没有解冻。

他们三人两马在崎岖的山路上,蹒跚而行,一直走了足足一个上午时间,在翻越几道山岭之后,终于来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山谷。

沿着山谷东口,一路往北,在一个幽深的洞口前停了下来。

“二叔,只要穿过这个山洞,就能到达秦国地界。”白起说道。

苏秦和陈轸面面相觑,他们原以为是一条山路,没想到却是一个山洞。

里面黑幽幽深不可测的样子,似乎能听见石钟乳的滴水声音。

苏秦嘴角笑了笑,这里面应该是个溶洞,景致一定非常不错,没想到这次不仅可以抄近路去秦国,还能够做一个美妙的旅游。

……

白起弯下腰在洞口处熟练的做了三个火把,三人一人一根。

三人举着火把,正想走进去,苏秦突然觉得脚下有微微震动的声响,而白起和孟胜却浑然不觉,率先走进了洞里,苏秦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抬眼看着山洞顶部的巨大斜坡,他静静地看了几秒,斜坡顶上一切正常,不由自嘲的笑了笑,迈开双腿正要向洞口走。

突然身边的马长嘶一声,脱缰而去,疯狂地朝谷外飞驰,山坡顶上这时传来隆隆的巨响,苏秦抬头一看,整个人吓得魂飞魄散,他失声大叫:

“雪崩!你们快往里面跑!”

也就在短短一瞬间,巨大的雪块从洞口纷纷而落,苏秦丢下火把,使出全身的力气向谷外跑去!

冷风几乎撕裂了他的肺部,他连跑带滚,终于赶在大雪将整个山谷掩埋的瞬间,爬上了一处谷口的山岭。

看着整个山谷瞬间被填平,他整个人都吓得瘫坐在地上,不停打抖。

不知道洞里面的白起和陈轸逃过这一劫没有?希望这个溶洞的走势不是由高到低朝下,而是蜿蜒朝上,如果是一直朝下的,他们可能凶多吉少!

……

苏秦呆呆坐在地上,不知枯坐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嘶嘶的声音,他猝不及防的跳起来,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马,它居然找到了自己。

他伸手抚摸着马的鬃毛,一脸凄然,久久之后,才失魂落魄的下了山,一路上都沉默无语,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白起的姨父和姨妈。

第三百一十五章 冒险混进关

回到小村,已是日暮黄昏。

白色的炊烟袅袅升起,除了几声犬吠之外,整个山村一片宁静祥和,却更令苏秦心中莫名的悲凉。

他在村外徘徊了好一阵。

终于咬着牙牵马步入山村,立刻被村民们围观,众人很惊讶,他怎么去而复返,而陈轸和白起却没有回来。

苏秦沉默无言,穿过众人径直走到白起姨夫家门口,小院门正敞开着,夫妇二人在厨房忙忙碌碌,灶火噼里啪啦,两人不时发出会心的微笑。

苏秦走入院中咳了一声。

听到动静,厨房里的夫妇二人齐齐回头,一看是苏秦,顿时惊呆了。

苏秦栓好马,返身将院门轻轻关上,叹了口气之后,把事情缘由说了一遍,白起姨夫手中的芹菜顿时散落一地,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自从自己的儿子死在韩国的矿上之后,他夫妇二人已对白起视如己出,对他比自己亲生的儿子还亲。

这时白起姨妈也擦试着手走出厨房,在得知此事之后,蹲下身嚎啕大哭起来,“我们怎么对得起他爹娘啊!”

她瘦小的肩膀剧烈耸动着,看得苏秦又是一阵揪心。

……

夜里,一灯如豆。

三个人没有吃饭,呆呆坐在一张破木桌旁边,整个空气死寂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苏秦开口询问这条密道的出口是在秦国地界什么地方,等白起姨夫如实回答之后,他勉强地笑了笑开口道,“我们可以明日从函谷关过去,先去那边出口打探一下,我相信他们一定还活着。”

白起姨夫苦着脸,“苏先生,就是因为你不能从关口进入秦国,我们才走这个密洞,还是我明日进关吧!”

苏秦眼神坚定的说道,“大叔,我必须和你一同去,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你看我的长相是不是很像你们村子里的一个人?”

白起姨夫就着油丁上下打量他,半响之后失声道,“村东的贾六?”

苏秦点点头。

“他那么黑,你这么白,差别太大了呀,苏先生。”白起姨父皱眉道。

在读书人的眼中,苏秦的脸并不是很白,但对这些日晒雨淋的山里人,他的皮肤足可用白来形容。

苏秦沉声应道,“我有办法,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去一趟厨房。”

就在夫妻俩唉声叹气地相对无言之时,大约一刻钟之后,苏秦从外走进来,一见他,这对夫妇的眼珠子差点砸到下巴上,双双站了起来。

只见苏秦的脸上,黝黑一片,完全是一个饱经风霜的山里猎户。

这一转眼就像变了个人,夫妇二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苏秦笑着开口说道,“我将陶罐底下的锅灰和野猪油混在一起,再抹在脸上。”

原来如此,夫妻俩大松一口气,读书人就是聪明,想到聪明这两个字,他们又本能地想起了白起,眼神立刻黯然下来,低头又是叹息。

……

第二日一大早,白起姨父拿着苏秦给的一袋钱借来了村东贾六的照身贴,顺便把他打的一些山跳野鸡之类一块买了下来。

匆匆吃过早饭之后,两人换上山中猎人的褐衣打扮,扛着野味坐了一辆进函谷关的牛车,和周边几个村镇的猎户一样去秦国贩卖。

大约正午时分来到函谷关,守关的军士仔细检查每个进关的马车和行人,尤其是对外国人,更是一丝不苟。

按着顺序依次排队入关,检查到他们这辆牛车时,那军士冲白起姨夫摆起一副笑脸,汪叔,有大半年没见你,还以为你躲在哪里去享清福呢?”

“张军爷,我这穷苦人家饭都吃不饱,享什么福啊,这不今儿打了几只山跳,赶着进关去卖呢。”白起姨夫略带紧张的笑了一下,趁人不注意,在对方怀里塞了一把秦国的圆钱。

那名军士立刻推了回去,笑容变成冷脸,压低声音道,“你想害死我呀,我们商相国有令,我等守门军士胆敢私自收取钱财,要全家流放知不知?”

看对脸色变得如此之快,语气又如此严厉,白起姨夫手慌忙缩了回去,连声告罪,背后早已出了一身冷汗,自己是太紧张了,结果弄巧成拙。

军士不再理他,开婚检查车上其它四五个猎户的照身帖来。

照身帖,是商鞅变法以来推行的一种身份证,只有持照身帖,才能在秦国住宿和经商,所以关外的一些赵国猎户,为了买卖方便,都办理了照身贴。

军士一一查看,接过了苏秦递给他的照身贴,看了看,然后慢慢递回给苏秦,苏秦低头松了一口气。

白起姨父满是皱纹的脸上,这才终于徐徐舒展开来,两人沉默地对视一眼,心里暗自庆幸,居然成功了。

车轱辘吱呀吱呀作响,牛车拉着猎户们缓缓向关内走去。

城门洞刚走了一半,张军爷突然追上来喊道,“贾六,回来!”

牛车上的苏秦身子一僵,立刻有夺路而逃的冲动,但考虑到如果这样做的话一定会连累白起的姨夫。

于是他强制镇定,从牛车上跳了下来,一脸赔笑的走到张军士跟前。

“贾六,我差点忘了,上次杜少爷传话下来,指名让你带些山跳子给他的别院送几只,价格好商量。”

苏秦正愁着怎么开口,贾六带着浓重的赵国口音,他一时半会也学不像,正在这时,白起姨夫上前赔笑道,“张军爷,好,好,我们马上送过去。”

苏秦哑着嗓子嗬嗬。

张军士看了他一眼,笑着对白起姨父道,“贾六今天有点怪呀,平时大舌头,怎么今天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白姨姨夫擦擦额头上的汗,干咳着解释道,“他昨晚偷看寡妇洗澡,被他媳妇打了一顿,嗓子都嚎哑了!”

张军士哈哈大笑,用手指了指苏秦那副怂样,扬长而去。

苏秦和白起姨父双双上了牛车,背后又冒出了一身冷汗。

一路上,白起姨父向苏秦介绍道,这位杜少爷是秦国一位大官的独子,喜欢打猎,在函谷关不远处有一座别墅,平日里一些猎户也常向他兜售野味。

白起姨父的决定是,不管这茬事,两人先去找白起他们,而苏秦却不这么认为,一个细节的失误,会造成满盘皆输,为了谨慎起见,在询问过地址之后,他还是以贾六的身份去送野味,白起姨父一个人先去秘洞出口打探。

约好各自办好事之后,他们在靠山镇的一个小食肆见面。

第三百一十六章 美丽与哀愁

靠山镇,是离函谷关最近的一个农贸集市,取自靠山吃山之意,这里也是秦赵两国边境最大的一一个野味贩卖点,常有赵国猎户带着猎物跨境而来,在马路两边摆摊设点,兜售给秦国士豪。

在车夫的吆喝声中,牛车在集市石坊柱前缓缓停下,几位猎人不等停稳,拎着猎物迫不及待的跳下车,赶去抢个好位置摆摊,苏秦和白起姨夫两人最后才下来,将车钱交车夫。

看着牛车离去的身影,苏秦肩扛着两只山跳和野鸡与白起姨父低声道别,他一路打听着,沿着集市往南走上一条宽大的青石板路,又走了一盏茶功夫,在一处宏伟的宅院外远远停了下来。

这就是那个姓杜的大官别墅。

他并没有急于进去,而是拐到路边的一个树林里,咬牙对着自己左脸上狠狠的来了一拳,嘴里痛哼一声,捂着半边脸慢慢蹲下身。

好半天才站起身,这时他的半边脸早已肿了起来,让他看上去有些凄惨,他摸了摸,居然笑了起来。

他肩扛着三四只山跳和野鸡,脚步娴熟地向着朱漆大门口走去,立刻被两个守在门外的家丁拦住,

其中一名家丁,上下打量他一眼,凶巴巴吼道,“贾六,他娘的是你?”

苏秦脸上堆起了笑容。

那名家丁突然叉腰大笑起来,对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看你这副猪样,一定又是被你婆娘打了,嘿嘿,你这个大老爷们,一天到晚怕你老婆,还真是给你们赵国人长脸呢。”

苏秦心里一阵腹诽,看样子这个叫贾六的猎户,一定是出了名的气管炎,这样也好,正好给自己打掩护。

他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笑容猥琐的点点头,又被这两个家丁取笑了一番,而后其中一人领他进了宅院。

看得出,这户人家果然是个大官,里面亭台楼榭样样都有,那假山的质厎不比王官差多少,姓杜的?苏秦正琢磨着这人会是谁时,突然脚步一停,怔怔看着花园里两个年轻少爷。

这两位少爷正在花园里侃侃而谈,如一对璧人一般。

身材高大的青年,国字脸双剑眉,举止温文尔雅,嗓质带着令人赏心悦目的磁性,这人应该就是所谓的杜少爷,而让苏秦双目震惊的正是另外一人,这人眉目俊朗,脸蛋脸,身材修长,赫然是女扮男装的商鞅之女卫婉娘。

快一年不见,感觉她比以前心情好了不少,不再向从前那样一天到晚的双眉不展,忧忧郁郁。

她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商鞅也来到这个地方?苏秦一脸狐疑。

他这一惊,肩上扛着一只山跳扑通一声滑落在走廊地上,那在花园中交谈的两个年轻人立刻举目看了过来。

苏秦连忙侧过脸,弯下腰将地上的山跳快速捡了起来,真想拔腿就走,花园中那个杜少爷突然开口说道,“贾六,你总算来了,上次我让你带给我一支活山跳,怎么带的还是死的?”

苏秦只好硬着头皮转过身,低着头,嘴巴唔地应了一声。

那杜少爷领着卫婉娘款款走了近前,苏秦的头又低了一分。

杜成低头看了看他肩上的猎物,微微皱皱眉头,“你今天就住我这儿吧,整个秦岒一带,就数你最能逮山跳子,明儿我们出去狩猎,打只活的,给我这位卫兄开开眼界。”

苏秦内心苦笑,表面却满含感激地点点头,但忍着没开口说话,更不敢抬眼看卫婉娘一眼,跟着府上的家丁把野味先带去了厨房。

看他们闪身离去之后,杜少爷微笑着,对身边的卫婉娘道,“晚娘,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免子,明天猎一只活的给你带回咸阳养养。”

他说话之间,眉目满是呵护之意,脸上透着浓浓的宠溺之色。

“多谢杜兄,”卫婉娘很快回应的,又语气郑重的说道,“你还是叫我卫兄,小心你手下听见。”

杜成点点头,自从自己奉父亲之命,刻意接近她之后,不知不觉,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姑娘,

和咸阳一般彪悍的女子不同,婉娘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女子,温妮可人,却又不像温室里的花朵一样,经不起风霜雨打,反而有着超人一等的坚忍。

夫复何求?

这样的女子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和他接触这段时间以来,卫婉娘对自己的态度也是从拒绝变为接受,从接受,再变为心心相印。

他心中此亥常充满甜蜜,跟他在一起的每天,对方的一颦一笑,都深深的刻在自己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只是让他最为难的是,自己的父亲杜挚与卫婉娘的父亲商鞅是不共戴天的政敌,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结合,说实话,他心里真的没有底。

然而让他感动的是,当他把自己的事情向卫婉娘和盘托出时,卫婉娘没有对他产生敌意,反而越发珍惜他们之间的情缘,他两人双双找了个借口外出,来到这所别院私自幽会。

……

看来杜少爷对自己还不错,居然给他一间小小的客房居住。

此刻已是夜半时分,苏秦坐在床上发呆,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自己就不该来这个地方,现在好了,弄得如此被动,大不了晚上翻墙出去算了。

正在盘算着各种打算,门外却传来轻微的敲门声,苏秦无声无息地躺了下来,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门外又轻轻地敲了两声,沉默之后,终于没有了动静,估计人已经走了,而苏秦却立刻起身,悄无声息地抽动门栓,把门开了一半探头张望。

这敲门声非常诡异,一是时间不对,第二,如果真的是家丁敲门,绝对没有这么轻柔有礼,究竟是谁呢?

可惜对方走得太快,自己连个背影都没看到,他正想把门关上,突然屋檐下的阴影处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

“苏秦哥,是你吗?”

苏秦的身子一震,他真想说自己不是自己,但话到嘴边却是这句,“卫姑娘,是我,居然被你认出来了。”

阴影中,卫婉娘款款走出来,天上没有月光,而她那双眼睛却比月光更明更亮,笑容里带着淡淡的哀愁。

第三百一十七章 我舍得

“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进屋之后,几乎异口同声的在问对方,不由一怔,又同时笑了起来。

苏秦把灯点燃,让她就座之后,在门外小心翼翼看了看,虽然她此刻是一身男装,但是半夜三更突然找自己,若被他人看到,也定然觉得蹊跷。

等苏秦坐下之后,两人相对无言。

苏秦心里一阵感动,自己只微微露了半张脸,就被她一眼看出来,可见他对自己用情之深。

从白天的光景来看,她和那个颇为英俊的杜少爷言谈甚欢,举止颇为亲昵,看来她已有新的意中人,那么自己一动不如一静。

而卫婉娘目光低垂,看着自己的手,她心情复杂,这一年来早已物是人非,在苏秦被迫离开秦国之前,她就已经知道苏秦和公主嬴瞐之间的事情,所以对他的爱慕之情,深埋在心底。

不过今日再见苏秦,那尘封的情愫,又本能的浮现而上,她只得抿着嘴,要把这份感情压抑下去。

看气氛有些尴尬,苏秦咳了咳主动开口询问,“她为何来到此处?是否是随她父亲商鞅一道前来?”

卫婉娘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实话实说,“我跟我父亲大吵了一顿,现在已经搬出了相府,和养父在咸阳租了一个小院,做点刺绣放在街上卖。”

“什么?”苏秦吃惊地张开嘴,很难想象,这可是在战国时代,父母就是儿女的天,何况商鞅乃一国之相,卫婉娘居然这么彪悍,不仅吵架还搬出去住,在这个年代可是大逆不道的行为。

他不禁暗暗佩服她的勇气,因为即使是官二代的男性同胞,也很少人会舍弃这一身的荣华富贵自甘贫穷。

苏秦搓了搓手,苦笑了一下,“卫姑娘,你的火气未免太大了一点,相国大人日理万机,难免有些心力不逮之处,你何不多保容一些?”

“家父对我一向没得说,那日我和他大吵一顿是因为……”卫婉娘看着苏秦,又把话咽了回去,“算了,这事我就不提了,你怎么又敢来秦国?”

她脸上不再淡定,化为一种生气的担忧,“听严叔叔说,秦公已经对你下了通牒,一旦你再踏上秦国的土地,他一定会要你的命。”

不等苏秦解释,她站起身在房间急躁的走了几步,“这样吧,明儿一早我就推说身体不适,杜成必然留在府中陪我,你再找个借口赶紧先出关,以免夜长梦多,我当初就是因为……”

她欲言又止。

苏秦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替她开口说的,“是不是因为我的事,跟你父亲闹翻了?”

卫婉娘一怔,突然笑了,苏秦果然是一个聪明人,她咬着嘴唇终于坦白的说道,“那天你被人抓走押送出秦国,我父亲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但是却袖手旁观,没有任何作为,我那时情急之下,想主动去找你,却又被我父亲软禁在家里,他既没有帮你脱困,又阻我去寻你,你说我怎能不恨他?”

苏秦静静看着她,拧着的手慢慢松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但他能理解她当时的心情,如果自己爱上一个女子,却无力帮她,那么也会愤怒的失去理智,甚致和亲人反目成仇。

不过,他绝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让这对父女一直冷战下去,苏秦沉吟了一番,刚想开口,就被卫婉娘用手势止住了,“苏秦,你不用劝我,因为我现在已经知道,是我的错,我当时太冲动了,没有体会他的难处。”

苏秦心里不由感叹,和聪明的女子交谈就是省事,他开口问道:

“那你何时搬回去?”

卫婉娘摇了摇头,“我习惯住在小门小户里,深宅大院总让我觉得很很不自在,就像笼中的一只鸟。”

“那你父亲?”

他派严叔叔劝了我好几次,但我心意已决,不过现在已经不恨他了,我们父女俩已和好如初,我也每隔几天,就会去相府看望他。

听他这么说,苏秦这才松了一口气,否则自己还真没脸去见商鞅。

两人又安静地沉默一会儿,卫婉娘主动开口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怎么和杜成在一起了?”

苏秦点点头,洗耳恭听。

卫婉娘用平静的口吻,把她和杜成相识的情缘娓娓说了一遍,听完之后,苏秦脸上立刻不淡定起来。

原来这个杜成竟然是商鞅在朝中的政敌原上大夫杜挚的儿子!

完了,他俩简直是战国时代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呀,好一对苦命鸳鸯!

看见苏秦如此表情,卫婉娘忍不住笑起来,“苏二哥,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如果我们双方家族都反对,我和他商量好了,我俩就远走高飞。”

苏秦叹了口气,发现她脸上至少有一半认真的表情,他端起桌上的水,咕咚喝了一口,“我相信你是一个不求荣华富贵的女子,但是他杜少爷呢?你看他锦衣玉食豪门大院的,舍得抛下这一身的富贵和你颠沛流离吗??”

苏秦的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舍得!”

突如其来的三个字惊得苏秦和卫婉娘双双站了起来。

这门咯吱一声,被人从外推开,杜成白衣如雪施施然走了进来。

卫婉娘脸飞红,一甩衣袖说道,“你一直在门外偷听?”

看见卫婉娘真生气了,杜成连忙弯腰做揖,“婉娘,对不住,看你半夜出门到他这里,我不放心。”

他脸朝向苏秦,“我和贾六很熟,他耳朵上有一粒痣,而你没有,我就知道你是冒充的,但是不知道意图何在,于是晚上故意留你住一晚,而在院子外面早已埋伏我的人,一旦你有异动,就将你拿下,不过等来的却是婉娘主动来找你,所以我亲自来看看。”

他这句话也同时解释了一个问题,他是如何发现婉娘来这儿的。

他略带惊讶的说道,“原来阁下就是婉娘念念不忘让我国秦公恨之入骨的苏秦,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他语气温文尔雅。

“杜兄,是苏秦无礼,卫姑娘深夜来访,只是和我叙旧。”苏秦开口解释道,我希望杜兄不要误会我和卫婉娘,半夜三更,孤男寡女行苟且之事。”

杜成沉稳的点点头,“这我知道,但我不知道是,苏兄为何冒充贾六而来,不会是想见卫姑娘这么简单吧?

第三百一十八章 进洞寻人

苏秦看了看门外,夜色漆黑如墨,但能感觉到廓外的树丛里,一片刀光剑影,他不动声色地对杜成笑着开口道,“我能否把门关上?”

还没有等杜成答应,卫婉娘从容不迫地走了过去,将门从里面牢牢栓上,然后又静静站在了苏秦身后。

杜成刚才的问话咄咄逼人,让她心生不悦,所以本能地选择站在苏秦的身边,她这个举动,杜成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如滴血一般。

“苏秦,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杜成加重语气重复一遍,显然是在牵怒到苏秦身上。

苏秦笑着摆摆手,“我如果不回答,你是不是派人把我抓起来,送给秦公,当见面礼呀。”

杜成的目光印在苏秦的瞳孔上,双手握拳又慢慢的松开,对视半晌之后突然爽朗的大笑,“苏兄果然名不虚传,是在下刚才失礼了,既然苏兄不想回答,那在下就不勉强了,苏兄,不妨在这里多住几日,有什么需要我去办的尽管开口。”

他这话让卫婉娘脸上柔和了几分,无论怎么样,苏秦无礼在先,她叹了口气提议道,“成哥请放心,苏二哥来这里,绝对没有歹念。”

她这一声成哥,立刻让杜成心里那一团酸醋化为一潭清水,心如电传,

苏秦也开口打圆场地说道,“如杜兄不放心的话,我今晚就走,绝不给杜兄添一丝一毫的麻烦。”

苏秦说着,正准备拱手告辞,他相卫婉娘的智慧和眼光,如果杜成真的是那种心胸狭窄小肚鸡肠之人,那么绝对不会打动她的芳心,不过在这对情侣面前,自己还是先走一步比较好。

而且既然身份都已被他二人识破,自己再待下去只能是徒增笑柄。

他刚想迈步,被杜成伸手拉住,“苏兄,你是不是想去咸阳?若想去的话,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卫婉娘急忙开口道,“杜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正要劝他离开,你反而要他往虎口里推?”

杜成脸色叹了口气,只好把逼嘴闭上,男人看问题的角度和女人不同,苏秦这次冒险来秦国,一定是有棘手的事情要办,而这个地点一定是咸阳。

苏秦见状也急忙开口对卫婉娘说道,“卫姑娘,我的确有要事要去咸阳一趟,若是杜兄真能帮我,在下感激不尽,还请姑娘成全。”

“苏秦,你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去做,也可以让杜成帮你去做,一旦你再次被秦公捉住,那就是一个死字!”

“我不想让你死!听到没有!”

说到这句话,卫婉娘已声泪俱下,上次苏秦差点命丧渭水之畔,让她一整夜以泪洗面,这一次她不能眼睁睁的再看到苏秦奔赴险境。

“婉娘说的对!苏兄,家父虽然被商鞅罢了官,但在朝中依旧颇有人脉,你有什么事尽管托付于我,我能做到的一定竭尽全力!”杜成沉声说道。

看见婉娘在一旁眼泪淋淋,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但当着苏秦的面,又不敢上去帮她擦拭。

这一幕被苏秦不动声色的看在眼中,终于相信杜成对婉娘确是一片真心实意,那句“我舍得”三个字果然是发自肺腑,婉娘苦尽甘来,找到托身之人,苏秦心里自然感到无比的欣慰。

因此,面对娘期待的目光,他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卫姑娘,这件事情只有我自己能够处理,必须去咸阳一趟,请姑娘成全,苏秦感激不尽!”

他躬身对婉娘久久一揖,

看苏秦如此坚决,婉娘思忖半响之后,终于沉默地点了点头。

……

三人重新在案几边坐了下来,初步决定,让苏秦继续维持甲六的身份,临时充当杜成的狩猎随从,然后顺理成章的把他带回咸阳。

等到咸阳之后,给他在城中安排一个秘密住址,方便日后行事。

苏秦又对他们交待,说再走自这己之前还要找一个叫陈轸熟人,到时和个熟人一道与杜成一起返回咸阳。

……

翌日清晨,苏秦早早离开了杜成的别院,向杜成借了一匹快马,自己驰向靠山镇那个约定的小食肆。

之起和白起姨父约好,若找到白起和陈轸,就在这里碰头不见不散。

但令苏秦极为失望的是,他绕着这家食肆走了一圈,没有看见半个熟悉的人影,仔细问了食肆的掌拒,他也是摇摇头,一问三不知。

苏秦皱起眉,如此说来,白起姨父应该还在那个秘洞的出口,但是不知何故,为何还没有出来?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难过,若是他们活着,一定会被找回来。

不过无论怎么样,他都要亲自去出口看个究竟,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就决不放弃,他翻身上马,扬鞭厉喝,向那个密道方向飞驰而去。

大约走了十几里路之后,一路问过一些乡民,终于来到了秦岭山脉在秦国境内的一处山脚。

这里人迹罕至,乱木重生,脚下几乎没有道路,苏秦牵马在山上乱窜,总算在正午时分找到那条白起姨父所说的溪流,牵着马沿溪流而上,终于在溪流的尽头发现了一个一丈高的大洞。

此刻洞口寂静无声,耳边只听见雪融之后的溪水在哗哗的流着。

苏秦牵着马在洞口去查看地面,有明显脚印的痕迹,且是由外入内,自己伸足比了比,白起姨父脚比较大,地面这一串应该是他的脚印。

怎么去了一天一夜还没有出来?会不会里面有什么怪兽?巨蟒之类?不会是三个人都命丧于此吧?

苏秦心生一片寒意。

他牵着马下意识的退了两步,感觉到在洞里的人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这三人都因我而起,自己无论怎么样都要进洞一看!

他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将马直接在洞外固定好之后,拔出随身配带的断剑,又寻了一根断木,将自己衣角的下巴撕烂点燃,制成了一个火把。

他深吸一口气,举起火把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远远望去这洞口就像一个阴森森的兽口,而苏秦的身影正一点一点被它吞噬……

第三百一十九章 暗流涌动

苏秦举着火把,小心翼翼的走进洞里,一边弯腰查看了地上的脚印,在断断续续的足印中,一路缓缓前行。

火光所到之处,看得出这是一个溶洞,巨大的石钟乳摆成了各种各样的造型,有的像骆驼,有的像狮豹,栩栩如生,令人目不暇接,若平时,这里应该是一处引人入胜的风景区。

但苏秦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情,他脸色凝重,嘴紧紧抿成一线,顺着脚印,一路沉稳的前行,随处能听进钟乳石滴下的水流,配合着那条蔓延而上的溪流,让苏秦的脚步声不那么突兀。

大约走了半盏茶功夫,他停下脚步,眼前出现了两个岔路口,用火把照了照,一条是溪流的源头方向,另一条则布满小型的石钟乳。

令苏秦头大的是,这两处方向都有脚印,这说明白起的姨夫这两个洞都走过,苏秦一脸苦笑,自己时间紧迫,没有时间每个洞都查看一下。

究竟该走哪条呢?

他想了想,对着这两个洞口大声呼喊:“陈轸!白起!陈轸,白起!”

声音像水波一样,以他为中心,一层层向外扩散,但是除了隐约的回音之外,这两个洞口没有任何其他人的声音,苏秦不甘心,又连续呼喊了几次,洞口阴冷的空气几乎撕裂他的肺腔,但得到的回应依旧是他的回音。

他沮丧地蹲下身体,看来这两个洞都非常深,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三人都已经遇难了……

不行,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无论怎样,自己今天一定要找到他们,否则绝不出洞!”他站起来挥拳仰天狠狠的说道,整个洞穴都回荡着他咆哮式的吼叫。

他又蹲下身,用火把细细查看脚印的方向,终于发现了端倪。

左手那个洞,除了进去的脚印以外,还很隐秘的夹着出来的脚印,而右手那个洞的脚印,却只有进而无出,这说明白起姨夫最后走的正是右手这边的洞,而且还在里面,没有出来。

他心中大喜,立刻举着火把朝右边那个洞大步走了进去。

……

他刚兴冲冲走了不到一百步,脚下猛地踩空,整个人“扑通”一声跌入一道暗河中,无数水花飞溅而起!

苏秦猝不及防,猛的被呛了一口冰冷的河水,就在刹那之间,他及时举起了火把,那差点被水浇灭的火把复燃起来,保住了一丝亮光。

他摸索着将剑插回剑鞘,脚竖踩着水,让自己在水中保持直立的状态,所幸水流并不湍急,也正是水流非常缓慢,才没有发出声音,让苏秦没有提前预备,而一脚踩空。

身体勉强保持平衡,苏秦环顾四周,瞳孔忍不住一缩,这个洞口到这段完全就是一条暗河,四壁没有任何可以歇脚的地方,这就意味着要走完这个洞,自己必须浮在水中逆流而上。

既然白起姨父并没有出来,说不定他们三人就被困在这暗河的上游,但还有个情况就是,他们三人是否熟悉水性,会不会已经淹死在水里了?

想到这里苏秦脸色又凝重了一分,还好无论穿越前还是穿越后,自己的水性都不错,必须到上游看讲究。

……

下定决心,苏秦小心翼翼举着火把,单手滑动,用蛙泳的姿势慢慢向前推进,一路水声哗哗作响。

但是很快,他的动作越来越僵硬,嘴唇渐渐乌青,牙关不停地打颤,这条暗河的水实在太冷了,苏秦此刻的脸色惨白如纸,冻得没有一丝血色。

这样下去不行,这人没找到,自己倒先冻死在这河里,想到这里他咬着牙用力拍打着水花。

感觉时间过得很慢,他也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前面还是漆黑一片水波,没有看到有陆地的迹象。

他用手扶着一块钟乳石,身体贴着石壁用力喘息着,尽量恢复着体力,这时身体仿佛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要再往前游,否则自己也回不去了!他们一定是死了,何必再搭上自己?

这一瞬间,求生的本能还真的让他产生游回去的冲动,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狠狠给自己甩了一个耳光!

接着他奋力再次划动水波,目光如喷着两道火焰,意志力让他的身体像鱼一样反而比之前游得更快!

突然他身后传来水波卷动的声音,苏秦刚想回头查看,大腿猛地剧痛,然后身子往上冲出水面,又如秤砣一般坠入水中,他整个人像拨浪鼓一样左右抖施转,又在水中上下颠动。

这一刻,他吓得魂飞魄散。

大腿被什么东西咬住了!

此刻一片漆黑,手中的火把早已被水浇灭,还来不及多想,双手奋力用手中的木棍去戳咬住自己大腿的东西,但是手一滑,木棍脱手而出!

这时他整个身体再次被举离了水面,又咚的一声狠狠的砸了回去,这一瞬间,苏秦被砸得眼冒金星,两只耳膜几乎被水波撕裂一般,和自己的鼻子一道,同时绽开了几朵血花。

苏秦痛得发出嘶嚎,想叫又叫不出,因为身子被一段柔软又坚韧的身躯缠住,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本能地用双手去扯,这才发现袭击他的是蛇!

是一条和大腿样粗的巨蟒!

苏秦欲哭无泪!

怎么大冬天的还有蛇,蛇在冬季不是冬眠了吗?

那蟒蛇卷着苏秦,如鳄鱼一般在水中不停的翻滚,这也让苏秦有机会呼吸几口空气,不过他每吸一口气,蟒蛇的身体就把他勒紧了一分。

苏秦敏锐地知道,最多几分钟之后,自己就将窒息而死。

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一切幻想都不切合实际,没有人会救自己,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他心念电转,克制住自己的呼吸,松开自己去扯蛇身的手,让巨蟒知道自己已无力挣扎。

片刻之后,他进入假死状态。

这一状态果然让这条巨蟒慢慢降低了勒动苏秦身体的频率和力度,在水中颠簸了几分钟之后,它松开咬住苏秦大腿的嘴,这让苏秦心中一喜。

但此刻的他憋气憋得极为难受,勉强用鼻孔不动声色地吸气,只能保持最基本的肺活量。

巨蟒嘴松开苏秦的大腿,它卷着苏秦的身体在河中缓缓向上游流动,去往自己巢穴之中,很丰盛的午餐。

吃掉苏秦之后,这一整年它都不用再吃任何食物了。

第三百二十章 血食

在一片漆黑混乱中,不知这条蟒蛇游了多久,苏秦好几次因为缺氧差点真的昏迷过去,幸好求生的本能让他的大脑始终保持一线清明,这是只有多次面临生死危机时,才有的应变能力。

蛇终于停了下来,苏秦悄悄睁开眼晴,居然发现这里竟有些光亮,正是头顶处一个隐约的开口,一丝微薄的光,从洞口漏了进来。

而在洞壁的右侧,终于有一块球场大小的陆地,隐约可以见到一些蕨类植物和杂草之类,而这时巨蟒的身体,缓缓游上岸,苏秦借助微弱的光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着这条蟒蛇。

看不出它是什么品种,和印象中的巨蟒一样,身子粗壮,头却显得很小,全身是褐色的斑纹,向前蠕动的样子,令人说不出的恶心。

苏秦做梦都没想到,自已居然有朝一日,会和巨蟒打交道。

苏秦和蛇身连成一片,随着这条蛇一起以s形姿式上了岸。

苏秦感觉自己大脑充血,鼻翼微微张动,尽可能呼吸新鲜空气,现在唯一能救他的就是他自己仅存的体力。

巨蟒伸缩着身体,慢慢拖着苏秦游进蕨菜类植物中间,等他进了草丛,又差点惊呼出声,他看到三具完整的人类骷髅,横七竖八地陷在草丛里。

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

好半天才清醒过来,不对,这绝对不是他们三个,蟒蛇不可能这么快就能消化了他们,绝对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吃了他们三个人,还消化掉。

……

带着这些疑问,他仔细打量起这三具骨架,发现一具骨头已经泛青,几乎生起了苔藓,看来果真有些年头了。

这只蟒蛇很特别,一般蟒蛇都是连人带骨头留在胃中消化,而这只蟒蛇却有将骨头吐出来的习惯。

自己得抓紧了,否则就是这里草地上的第四副人类白骨。

……

来到草丛之后,这条巨蟒显然放松了不少,这让苏秦有了更多的活动空间,但他不敢大意,依旧用鼻呼吸,四肢一动不动,保持假死的状态。

终于,卷在苏秦身上的巨蟒身躯开始有节奏地抽离滑开,等这条巨蟒完全把苏秦松开后,它身子在草丛四处游动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只见它头微微昂起来,来回爬动,终于在草丛中找到一枝暗红色果实的植物,它张嘴将这粒暗红色果实吞进口中,就像是人类在吃健胃消食片似的。

而这时苏秦已悄悄将自己身上佩戴的断剑无声无息地拔了出来。

他动作极为轻微,让这条巨蟒没有任何查觉,而就在这时,离岸的水面突然又有水花搅动,苏秦和那条岸上的巨蟒蛇一齐朝那个水面望去。

一个黑乎乎的头,飘浮在水面,不等苏秦看清这是什么东西,那个头缓缓游了过来,身体一节节显示在岸上。

苏秦的心脏差点跳出口腔!

又来了一条巨蟒!

这条足足有六七米长,比岸上的这条还要大,苏秦差点昏倒。

这下完蛋了,一条巨蟒已经让自己险象环生,现在又来一条更大的,要不要再来第三条啊,他忍不住哀嚎!

苏秦被自己的背运气得不禁笑了起来,但他又不敢出声,嘴角微微向上,翘了一个弧度,这像哭又像笑的表情包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

岸上这条巨蟒,立刻迎了上去,就像妻子在迎接自己下班的丈夫,两个蛇头头亲昵的碰了碰,身体缠在了一起,就像人类在秀思爱。

苏秦忍住跳下暗河飞速逃跑的冲动,他知道无论自己在水里怎么游,都游不过这两条巨大的蟒蛇。

机会只有一次,自己绝不能浪费在水中,他两只手都握住手中的这把断剑,这剑是鬼谷先生所赠,虽是一柄残剑,却是削铁如泥,极为锋利。

两条巨蟒的身体缓缓分开,这条新来的巨蟒很快向苏秦爬了过来,微微昂起头,悬挂在苏秦的头顶上。

苏秦微闭着眼睛,整个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蟒蛇直勾勾的盯着他,而那原来的巨蟒也爬了过来,和这条巨蟒一样肩并肩,高举着脑袋,这夫妻俩一起审视地上的美餐。

就在苏秦忍不住要吸一口气时,这两条巨蟒头终于缩了回去,苏秦刚微微喘息了一口,他两条腿一阵疼痛,出现了毛骨悚然的一幕。

这两头巨蟒竟然一人一条,张嘴咬住他左右的两条腿!

他的脚没感觉到痛,甚致有一点伸入被子里的舒服感,但他整个身体早已发毛,自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腿一寸一寸吸入蛇的口腔,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能控制住自己心中的恐惧!

苏秦身子剧烈颤抖着,这两条巨蟒察觉到这口中的猎物居然还能动,双双吃了一惊,两条尾巴一左一右几乎同时向苏秦的身体卷了过来!

苏秦身子突然暴起,大喝一声,断剑一挥,两头巨蟒的脑袋应声而落,苏秦身子大口喘息,呆呆看着自己的两只脚,忍不住叫出声。

这两头巨蟒的嘴,还咬着自己的两只脚,但颈脖处齐根而断,他们的断颈后,露着自己10个脚趾头,鞋尖在自己斩断蛇头时,也同时被削去了一截,几乎是贴着自己的脚拇指!

苏秦吸着冷气,这断剑实在太锋利,差点把自己的脚趾都给削了!

他咬着牙,费了好半天劲,才将自己的两只脚从蟒蛇嘴唇拔了出来,双脚鲜血淋漓,幸好不是自己的血。

他突然爬上去,对着自己蟒蛇的颈部吮吸起来,如同一个茹毛饮血的野人,良久之后,昂起头长长吸口气。

感觉自己又满血复活,从这两条蛇的表现来看,白起他们三个,应该没有被它们吃掉,否则不可能消化的这么快,但问题是,这洞里还有没有其他蟒蛇?

在休整片刻之后,他从骷髅身上截下一段腿骨,撕下衣服裹着,点燃之后重新做了一个火把。

然后再次慢慢潜入水中,向上游游去,这次在水中游动,他的动作分外轻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若再来一条蟒蛇,那今日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相见欢

一路洑游而上,伴随着刻意放低的水花声,苏秦抿紧的牙关不停地打颤,还好手中举着火把,这让他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上,都获得了无形的温暖。

像一只孤独的萤火虫漂浮在同样孤寂的水面,时光漫长的像一个世纪。

由于来的匆忙,他早晨连一口饭都没来得及吃,寒冷与饥饿再加上之前与蟒蛇的殊死搏斗,虽然饮了蛇血,但是体力依旧在迅速的流逝。

正当苏秦全身几乎快要虚脱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片陆地,和这条暗河并肩交汇着向前方延伸。

苦尽甘来,果然坚持就是胜利!

苏秦压抑激动的心情,并不急于上岸,而是很谨慎的查看了周围的环境,这才缓缓游了过去,湿漉漉上岸,整个人都站立不稳,软软瘫在地上,翻了个身,摆成一个大字型,大口吸气。

休息了片刻之后,他弓着背站起身,欣喜的看到,自己脚踩的地方有着一连串的脚印,一点一点被前方的黑暗吞噬,正是白起姨父的脚印。

苏秦把全身的衣服脱下来拧干水,嘴唇已经冻得乌青,感觉上岸之后比浮在水中更为寒冷,全身都神经质的抖动,重新穿上衣服之后,他举着火把跑步前进,以此来驱散身上的寒意。

一边跑,一边呼喊着白起陈轸他们的名字,大约一刻钟之后,他猛地停下了脚步,竖起耳朵倾听!

“苏秦!苏兄是你吗?”

声音在黑暗中断断续续,但苏秦清楚的认出这是陈轸的声音,他心中一阵狂喜,硬着脖子大喊,“陈兄!陈兄,我是苏秦,你们在前面吗?”

“二叔!二叔!”

接着就是白起的声音!

这两个声音来源正是前方,苏秦狂喜着一路狂奔过去,路上不知摔了多少跤,在他跌跌撞撞转过一个弯道口后,终于看到前方有火光闪动。

他扶着膝盖用力吸了一口气,奋力跑了过去。

越跑越近,火光跳动中,见两个人躺着地上,而一个人站着,躺着的是白起和陈轸,这站着的男子正是白起的姨夫,他手里握着一个木棍,一脸紧张兮兮的看着苏秦背后的水岸。

看见三人都没事,苏秦远远松了一口气,不过看起来,白起和陈轸应该受了不轻的伤,连站都站不出来。

……

四人相见,道不尽的唏嘘,忍不住相拥着热泪盈眶。

苏秦这才知道,陈轸不仅断了一根肋骨,两条腿也被摔断了,白起的伤势也不容乐观。他两条胳膊全断了,小腿虽然没断,但是腿肚子也被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触目惊心。

原来就在苏秦在洞口大吼提醒时,他二人也发现了异常,幸亏白起反应神速,一把扯住手足无措的陈轸向洞里狂奔,结果这洞的地形是向里面倾斜的,他二人才跑了几步就直接滚了下去!

由于速度极快,一路连续撞到好几块石钟**角上,虽然摔断了手脚,所幸捡回了一条命,但是马匹和他们随身携带的包裹都被埋在雪底下。

苏秦注意到,就在他们说话的同时,白起姨夫全程都举着个木棍,不停的盯着苏秦身后的水岸方向。

就在苏秦好奇的看向他时,白起妹父抽着气问苏秦,“你是怎么来的?”

“游来的。”苏秦答道。

“二叔,你在水中,就没有看见什么东西?”白起心有余悸的问。

对面三个人都紧张的望着他,苏秦明白他们的目光,故意装作有些慌乱的问,“没有啊,除了水冻得要人老命外,水里还有东西?有有有什么?我胆子小,你们千万不要吓我!”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白起姨夫自言自语道,不停的擦着额头的冷汗。

看见苏秦一脸茫然,陈轸哑声开口说道,“苏兄,你不知道,这洞里有条巨蟒,昨晚我们在睡觉时,差点被它偷袭,幸好汪叔赶到,用棍子和火把它赶跑了,但是它一直守在水里不走,你的运气真好,竟然没碰到它。”

白起咬牙切齿,“这畜生,要不是我手脚有伤,就算它躲在水里,我要把它拖上岸烤了!”

“怎么,你喜欢吃蛇肉?”苏秦伸手摸了摸他脑袋问。

他这一说,对面这三人肚子立刻咕咕的叫了起来,他们已经两天没吃任何东西了,加上体力消耗太大,已经饿的快没力气说话。

苏秦拍了拍手,对着白起哈哈一笑,“好,今日二叔就请你们吃烤蛇肉,你们在这儿等着我!”

苏秦说着举着火把,一路小跑扑通跳入暗河,这一幕让岸上三个人目瞪口呆,他们还以为苏秦是在开玩笑,却不料这货真跳入了水中,等反应过来时,苏秦早就游得很远了。

“苏兄,你快回来!”

“你疯了!二叔!”

岸上的三人气急败坏,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苏秦居然会如此失去理智,地上的白起和陈轸想动动不了。

白起姨夫咬了咬牙,想走又不敢走,他必须保护好这两个受伤的人。

结果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苏秦消失在漆黑的远方。

只能盼苏秦自求多福。

……

时间一分一秒度过。

三个人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水面,这痛苦的煎熬让他们度日如年。

“火!有火光!”

白起激动地吼道,众人定睛一看,果然看见一点火光顺着水游了过来,不多时,苏秦游到近前,他上岸的姿势很奇怪,弓着背在用力拖动什么,白起姨夫快步奔了过去,呀的一声,发出惊呼,一跤坐在了地上!

在众目睽睽中,苏秦卖力将一条无头巨蟒拖到了众人跟前,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现场鸦雀无声,好半天后,陈轸才用颤抖的语气问:“是你杀的?”

苏秦拍拍手笑容灿烂,没有说话,招呼着白起姨父,两人不多时,找了一大堆可以生火的朽木枯枝。

苏秦将蛇肉一块一块用剑削下来,穿在细树枝上,做烤肉串。

等火升起来,风中便传来了蛇肉的香味,让众人忍不住咽了好几口水,看向苏秦的目光,异彩连连。

第三百二十二章 骷髅秘史

肉烤好之后,众人一人一串,大快朵颐,虽然没有油盐调料,但对于饥肠辘辘的他们,这绝对是无上的美味。

今日绝处逢生更兼好友重逢,也让他们每个人都胃口大开。

苏秦赤条条坐在篝火旁边,一边吃着烤肉,一边烤着自己的衣服,和众人眉飞色舞的谈起了自己杀蛇的经过。

对于食客而言,没有比惊险的故事更好的下酒菜了。

当众人听说,这巨蟒居然有两条蛇,即使胆子再大的白起也吓得一脸后怕,幸亏苏秦有削铁如泥的宝剑,否则鹿死谁手还未必可知。

陈轸环顾四周,小心翼翼的问,“这洞里还会不会有其他蟒蛇?”

白起姨父坐在地上,拨动了一下篝火,“蟒蛇的地盘观念很强,一般洞里只有一条,有两条已是罕见。”

苏秦这时摸着下巴问,“按理说冬天的蛇应该冬眠才对,怎么会醒呢?”

这时白起抢先回答道,“应该是雪崩的声音,把这两条蛇震醒了!”

白起的姨父点点头,又叹息的说道,“要不是雪崩,让你们慌不择路,也不会跑到右边这个洞,其实大家应从左手那个洞口进入,那个洞我走了好几回,从来没有看见有蛇出没。”

众人都是一阵后怕,如果不是苏秦的宝剑和机智,这两条巨蟒不用上岸,只要牢牢守着水路,他们这几个人必然会困在洞里,活活饿死。

……

吃饱喝足,他们四个人晚上在洞里住了一晚,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手脚能活动的苏秦和白起姨父就直接顺游下去,两个人出了洞砍了十几根手腕粗的树枝,用藤蔓扎好,做了一个简易的木筏。

然后他们一前一后,将木筏逆流拖到了暗河的上游,小心翼翼将白起和陈轸驼到木筏上,然后苏秦做起了快乐的梢公,用橹撑着墙壁,沿着暗河顺流而下,还唱起了船工号子,惹得众人哈哈大笑,感觉伤口都不那么疼了。

就在路过自己杀蛇的那片陆地时,白起突然要求将木筏靠过去,他想亲眼看看苏秦杀蛇的现场,少年人嘛,总是喜欢看热闹。

反正时间还充裕,苏秦也乐得满足他这个小小的心愿,于是将木筏靠了过去,但是他们三个并没有下船,而是靠着岸边,让白起一瘸一拐地上岸,他脚上抹了苏秦随身携带的草药,经过一个晚上休整之后,伤腿好了不少,这让他勉强能够走路。

一开始,大家看见白起在仔细打量着岸上那条剩下的巨蟒,接着又看见白起在草丛似乎发现了什么,蹲下身盯着草丛某处一动不动。

就在苏秦要叫他赶紧回来时,突然听见白起放声大哭起来。

“白起,发生什么事了?”

苏秦扯开嗓子问。

但是白起只顾着自己放声大哭,对苏秦的问话浑然不觉。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立刻背着陈轸七手八脚地上了岸。

等他们围拢过来,却见白起跪在地上,怀里无力揉着一具令人寒毛倒竖的白骨哭得正伤心。

“他是我大伯,是我大伯!”白起猛地一擦眼泪,悲愤地说道。

什么?

苏秦他们俱都呆住。

白起姨父惊疑的盯着自己外甥怀里这具白骨,又看了看附近那两具白骨,哑着嗓子问,“起儿,听你爹说起过,你大伯不是死在秦赵一次战场上吗?怎么可能会死在洞里?”

白起擦擦眼泪,小心翼翼放下这具骷髅,从草丛里用手肘夹出一把剑递给他的姨父,“这是我大伯的配剑。”

白起的姨父接过剑,却又尴尬的把剑递给苏秦,他不识字。

苏秦拿起剑观看,这是一标准的青铜剑,已经生满了铁锈,但是在剑柄处,还是能清晰的看到一个白字。

白起眼泪又滚下来,“这千真万确是我大伯的剑,和我爹的剑一模一样,我爹也有一把。”

“那这两具白骨又是谁?”苏秦忍不住问道,白起还没有开口,苏秦背上的陈轸突然说道,“这应该是追杀白起大伯的凶手,你看他们骨头上都有刀刃开伤的痕迹,在草丛里应该还有东西。”

他的话提醒了众人。

大家分头去找,果然在一处钟乳石下,发现了一个青铜牌子,早已生满了铁锈,收紧用力刮了刮之后,在火把的照耀下,正反面都有字,连起来赫然正是:秦,大内侍卫。

苏秦仰天长吁一口气,“白起,如此看来,这两人应该是大内侍卫,在追上你爹时和你和他同归于尽。

陈真又仔细查看了地上那两具骷髅,沉吟着说道,“苏兄说的没错,跟这二人骨骼特征来看,应该是长期从事了某种特别的训练,所以在他们的膝盖和手肘处能发现许多共性。

“大内侍卫,是秦王的贴身保镖,如此说来应该是当天秦公的命令,来追杀你的大伯,可问题是,他们为何要追上你大伯呢?”苏秦问道。

众人都若有所思。

“他们不是追杀我大伯,他们要杀的是我爹!”白起沉然一会儿,仿佛经过了思想斗争,终于开口说道。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

只见白起慢慢擦拭了脸上的眼泪,开口说道,“我爹临死前,告诉我一件事情,他这一辈他爱的不是我娘,而是一位秦国公主,但是秦公容不下他们二人,所以他二人决定私奔,可是事情败露,我爹当场被抓,按照当时的商鞅律法,被处以刖刑,但是秦公还是不愿放过我爹,在我爹回乡的路上,派人一路追杀,是我大伯在路上负责保护,我爹安全回来了,而我大伯却再无踪迹,真没想到原来……”

白起再次放声大哭起来。

三个大人都沉默无言,他们都知道,白起的父亲白远曾经是秦国的一位名震天下的骁将,为秦国开疆辟地立下了赫赫战功,不想只是因为爱上一位公主,就遭受了如此的对待。

而这位公主,苏秦也知道她是谁,正是自己心上人嬴瞐的姑姑,那个被迫远嫁齐国的可怜王妃。

他闭上眼睛长叹一声,自己这个平民,也爱上了一位秦国公主,那以后的结局,又会怎么样呢?

第三百二十三章 城门平地起风波

“我白起与秦势不两立!”

白起仰天咆哮着,整个岩洞都回荡着他愤怒的吼声,久久不息。

苏秦目瞪口呆,历史不是这样演绎的吧?史书上可是明明记载着:白起以后成为秦国赫赫有名的武安君,南征北战为秦国统一天下立下不世之功。

在众人相劝之下,这小子才慢慢平息心中的怒火,踉跄着伸出一条好腿将那两具大内侍卫的白骨踢入河中。

又和自己的姨夫一道,解下衣袍,将伯父的骨架拆下,却发现大腿骨平白少了一截,苏秦慌忙将自己手持的火把熄灭,把腿骨恭恭敬敬的递了回去,白起瞪了他一眼,等他姨夫将包裹扎好之后,他蹲下磕了三个响头。

“伯父,起儿来晚了,这次送你回家,请伯父在天之灵护佑起儿,手刃秦贼,为爹和伯父报仇!”

他直挺挺跪着,虎泪含泪。

众人都知道,他嘴里的秦贼就是以前的秦太子即现在的秦惠文公蠃驷,都感觉他今生报仇是无望了,不过话也不好挑明,希望他以后能打消这个念头,用时光来冲淡他的仇恨。

众人坐上木筏,顺河而下,来到洞外之后,苏秦骑马去附近的山村借了一辆牛车,下山在山村住了一晚。

晚上大伙商议,让白起的姨父与白起一道带着他伯父遗骨,坐牛车从函谷关先回去,而苏秦和陈轸则坐杜成的马车一同去咸阳养伤,

但白起闹了一晚,执意要同苏秦他们一起去咸阳,说是要见见世面。

不过苏秦觉得这小子别有深意,恐怕是想为他伯父报仇,所以坚决拒绝,那小子无奈,只好乖乖和他姨夫返乡。

在靠山镇,考虑到陈轸伤势,所以又在杜府住了三四天,等他伤势比较稳定之后,这才随着杜成的车队,赶往数百里之外的咸阳。

……

官道,车轱辘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在一辆四匹马拉的马车上,苏秦、陈轸、杜成和卫婉娘相对而坐。

一路上交谈,杜成对陈轸颇有好感,他俩在许多方面都很相似,都是那种比较低调内敛的性格,一路上他们俩话题很多,苏秦和卫婉娘静静听着,脸上浮现饶有兴致的微笑。

当杜成听说陈轸曾经在韩国的吃人的黑矿做了半年的奴工时,不禁吃惊的睁大了眼睛,看他这个文弱书生的样子,居然意志力是如此的惊人,这让杜成对陈轸的为人更是刮目相看。

不过,苏秦发现,陈轸的发言总是点到而止,并没有推心置腹,显然是知道杜成的身份,杜成的父亲杜挚是陈轸师叔商鞅政坛上的敌人,虽然杜成本人颇为豪爽,但也不可不防。

杜成却对此仿佛浑然不觉,依旧在路上侃侃而谈,言无不尽,令苏秦不禁疑惑此人究竟是反应迟钝呢,还是故意装傻大智若愚?

……

谈话间,时间过得很快,十几天之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咸阳。

这时已是初春天气,一路上冰雪早已融化,城门人来人往,热闹又井然有序,苏秦已经不再坐在马车里,而是扮成杜成的随从,骑在马上跟在队伍后面,安安静静等着进城。

从正门检查情况来看,守卫一眼就看出杜成的车队非富即贵,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特殊对待的意思,还是让车队按顺序排队缓缓通过城门。

透过车帘,靠着车壁的陈轸不禁看得一脸肃然,商鞅变法果然是令行禁止,怪不得权贵们深恶痛绝。

众人正在等候进城,突然传来马蹄的喧嚣声,一个身穿大红袍的肥胖男子扬鞭疾而来,路上行人纷纷躲避。

一见杜成的马车,咦了一声,策马来到马车前,“杜成,你小子躲哪去了,害得我好找!”

他用鞭把子敲了敲马车,看不看就探出一手,透过车帘直接抓住了陈轸的衣领,使劲的往车窗口拽。

陈轸痛得闷哼了一声,他刚被固定好的肋骨又被拽得揪心。

坐在一旁的杜成,急忙将这人的手扯了出去,头探出窗外,“甘俅,你怎么毛手毛脚,抓疼了我的客人!”

甘俅一掀车帘,能看见一脸痛苦的陈轸,哈哈大笑,“什么客人,一个病痨子,就是抓死了也活该!”

突见车厢里面坐着的卫婉娘,涎着脸笑问,“这俊小子是谁?运气不错啊,长得比娘们还漂亮,啧啧……”

他话没说完,就见杜成立刻沉下脸,“几天没见,你还是瞒嘴喷粪,我回头要告诉姐夫狠狠教训一顿!”

“别,别,谁不知道我哥最疼你姐,他是最怕老婆的人,哈哈。”

他说这话,又贼眉鼠眼的盯了卫婉娘一腿,呼啸一声就要向城门冲了过去,守城的军士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长戟指着他的脸。

“大胆,我乃甘太师之子,你们谁敢阻我!”甘俅在马上挥鞭喝道。

那守城的什长是一名相貌冷峻的中年人,沉声说道,“依商相律法,任何人进城须验明身份,别说你是太师的之子,就是秦国公子要下马查证!”

甘球坐在马上,“相国?哈哈,你们这几个蠢货还不知道吧,商鞅很快就要滚蛋了,识相点就让开,否则本少爷让你们跟着他一块滚蛋!”

他说着喝马就要往闯,却被那名冷面什长一把扯了下来,士兵们一拥而上将身体颇为肥胖的甘俅用力按在地上,用绳子梱好,扔在城门一边。

那甘俅十几名手下见主子被困,一个拔刀就要冲上来,却被跳下车的杜成伸手拦住,甘估手下知道他是少爷的朋友,更是少爷的亲家,只得咬牙退在一边,不敢造次。

杜成来到那名什长前,拱手说道,“我是前上大夫杜挚之子,这位军爷,我这个兄弟年轻不太懂事,冲撞了各位,我在这里给各位军爷陪个不是,念他还是初犯的份上,请各位军爷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他说话极客气,什长上下打量他,也客气的拱手说道:“我知道你,也知道他,但是律法有令,公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是我在送入睽睽之下私自放他,那么相国必然不放过我!”

他转身对手下一挥手,“带他回巡城衙门,交给司马大人处理!”

“小子!你死定了,知不知道?敢跟爷斗,你死定了!”

在军士们推推搡搡中,甘俅一路骂骂咧咧,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第三百二十四章 甘太师,好走不送!

杜成望着甘俅远去的背影,一脸忧虑,不禁叹了一口气,苏秦在一旁冷眼旁观,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商鞅变法的执行力度。

怪不得守旧贵族们对他恨之入骨,也有不少百姓也对他颇有微词,因为商鞅制定的法律杜绝了一切的人情,这于国是一件好事,但对商鞅个人而言,却是一件埋下地雷的坏事。

杜成上车之后,正在默默揉着手臂的陈轸问道,“杜兄,这硬闯城门,以你秦国律法会定什么罪?”

杜成用手指揉揉眉心,苦笑着说道,“按照商相国制定的律法,硬闯城门者,轻则罚作城旦做苦役三年,重则流放边关十年。”

陈轸吸了一口气,自己这位未曾谋面的师叔,果然法令严苛。

这一想,他心中打起鼓来,那个胖子据说是秦国太师甘龙之子,可以说是仅次于皇亲国戚的权贵,如果商鞅真的如此判决,恐怕又是一场巨大风波。

他的表情,杜成也看在眼里,于是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可大可小,就看着相国大人怎么判了,但是整个秦国的人都知道,甘太师的脾气可不怎么好,一旦闹大对谁都不好。”

他说这话时,频频用目光看向坐在另一边车窗下的卫婉娘。

但是婉娘却浑然不觉,透过车帘缝隙,不知在呆看什么。

杜成咳了咳,只好把话挑明,“婉娘,进城后,拜托你劝下你父亲,这件事最好网开一面,那甘太师早就对相国恨之入骨,这次他最疼爱的幼子若依法处置,那么这两家必将更是水火不容,当今的秦公和太后对太帅他老人家都礼敬有加,所以……”

他话还没有说完,卫婉娘放下车帘,转过脸看着他,摆了摆手道,“成哥,你还不知道我爹这个人吗,去年他有一个非常器重的门客,一次在醉酒之后,调戏歌女,结果被他按例重罚,杖责四百,活话打成残废。”

卫婉娘叹了一口气,“就算是我两个弟弟犯了法,我爹也会绝不留情,而且比他人罚得更重。”

杜成用手揉揉了眉心,“我知道,那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之前有上代秦公为你父亲撑腰,而新上任的秦惠文公却并不跟你父亲是一条心,因为当年他犯了罪,因为是太子,没有被你父亲直接治罪,但是他的老师太傅也是当今王叔,却被你父亲割了鼻子,所以整个都城的人都知道,他心里应该一直恨着你父亲,现在外面都在传言,他随时都可能把你父亲的相位……”

“罢了就罢了,我爹现在头发都白了,他每晚办公都要到夜深才睡,人瘦得像棍子,丢官好!”

她脸色平静的回答道,嘴角居然还带着一丝笑意。

杜成不禁苦笑道,“婉娘,你以为真只有免官这么简单,你父亲当政这十几年来,在朝中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明的暗的都有,当你父亲还是相国时,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一旦你父亲失了势,这些人必然无所顾忌,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他这话,听得众人为之一凛,卫婉娘想说话,又咽了回去,杜成说的话,她又何尝不知,但是心里总不愿意接受,父亲在她心目中,就像一座高山一样,会永远屹立不倒。

可是这几个月以来,很明显看见自己父亲,皱眉头的和叹气的时间比往常多了许多,人也老了好几岁。

“婉娘,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商相国在朝中可以说是孤家寡人,用乡民俗语说,这时应该夹着尾巴做人,千万不要因为这种小事去激怒甘太帅等人,无论如何,你就应该劝劝他,审时度势,不要一意孤行。”

他的语气极为诚恳,这态度像极了一个未过门的女婿。

卫婉娘低头沉思,终于点了点头,“我今天回去就去劝我爹。”

杜成这才展颜一笑。

陈轸在一旁也松了一口气,几年来,他不仅学习法家学说,也在学习其他诸子之学,知道凡事要懂得变通,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抓大放小,在这件事情上,若有网开一面的余地,师叔何不送个人情给对方?”

而车帘外,他们的谈话也被苏秦听了个真切,人总需要改变适应不同的情况,但愿商鞅有这个觉悟。

……

众人进城之后。

原本要在一家酒楼小聚片刻,但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家都无心吃饭,在朱雀大街口众人分道扬镳。

杜成直接回家,打探各方面反应,而卫婉娘也急匆匆赶赴相府,在事情没闹大之前力劝其父。

余下的一路,苏秦下了马之后,为了掩人耳目,背着陈轸走街串巷,终于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居民区,租下一间简陋的宅院潜伏下来。

……

话说婉娘一路急匆匆赶到相府,却发现相府外不知何时已停了一辆华丽的马车,几个侍卫模样的人懒散站立着,脸上带着不可一世的骄横。

身穿男装的婉娘一进府,看守的家丁立刻认了出来,急忙迎进府里。

卫婉娘拉住一个家丁问道,“门外是谁来了?”

“是甘太师。”家丁小声的说,“他正在书房和相爷谈话。”

卫婉娘心里暗叫不好,急忙回到自己的房间,换回一身女装,快步向父亲的书房走去。

还没有走到门口,就被守在门外的侍卫总管严栋伸手拦住,“小姐,相爷在见贵客,吩咐任何人都不见。”

“让开,我不是别人,有急事立刻见我爹。”卫婉娘急声说道。

“什么事?”严栋问。

“我……”卫婉娘不知道怎么开口,严栋看了她两眼,沉声说道,“小姐请回吧,一切等相爷出来再说。”

卫婉娘咬着嘴唇,正想再次开口,突听里面哐当一声,像是瓷杯碎裂的声音,接着一个半白头发身材微胖的老者一脚踹开书房大门,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脚步走到门口一停,回头扬起手中的龙头杖指着屋内咆哮:

“你等着!”

空气寂静片刻,里面这才不咸不淡传来商鞅平静的声音:

“甘太师,好走不送。”

第三百二十五章 杜挚与甘龙

马车在一座恢宏大宅面前,缓缓停下,杜成坐在马车上深吸了一口气,掀开车帘,步履沉稳从大门而入。

沿朱红色长廊,向左穿过一片错落的竹林,在绕着一个水池转了半圈之后,走进一处隐秘的小院,粉墙黛瓦,颇有江南风味,拱型院门上用朱砂写着两个笔力遒劲的字:雅园。

自己的父亲喜欢丹青,又很欣赏楚国建筑,所以在小院的风格上,与这里秦国黑暗系的格调大不相同,这一处宅中小院,就是父亲作画的地方。

一进院门,立在亭中逗鸟的管家立刻迎了上来,“少爷您来了。”

“我爹在不在?”

“老爷正在里头做画呢,我现在就给您通报。”管家头哈腰说道。

杜成摆了摆手,轻手轻脚走进左手面的书房,这间书房颇为宽敞,在一张龙凤屏风下,一个清矍的老者,端坐在宽大的书案前,挥毫泼墨。

杜成无声走了过去,静静看着,父亲画的是一幅虎,吊眼黄斑正卧在一块青石上似睡非睡,一双眼睛半眯着,精光闪动中,仿佛蓄势待发。

“爹,您这一幅画让孩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比睁着眼更吓人。”

杜成在一旁轻声说道。

杜挚嘴角笑了笑,目光依旧停在画上,仿佛早已知道儿子立在自己身后,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杜成给父亲倒了一杯茶,放在他案几上,杜挚喝完茶之后,这才举目看他一眼,“你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杜成被父亲目光扫得心中一颤,当即把城门口的那件事情通报了一遍,但父亲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这倒反让他有些踹踹不安。

半响之后,杜挚把手中的茶盅放下,“别人不急,你急什么?你是在当心商鞅,还是担心我们。”

父亲这句话,让杜成心里有些发虚,商鞅是卫婉娘的父亲,在目前的格局中处于弱势,他自然是担心对方更多一点,没想到父亲一语点破。

杜挚站起身,目光从儿子身上离开,看着窗口一排槐树,树上已抽出了鲜嫩的绿芽,透着抑郁生机,他缓缓开口道,“成儿,你跟爹说句实话,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商家那丫头?”

杜成干笑了起来,“爹,我们杜家和商家是一对死敌,我怎么可能喜欢敌人的女儿,爹,是您让我去接近她,只是为了获取有关情报而已,这个目的孩儿始终没有忘记。”

杜挚转过身,看着儿子的眼睛似笑非笑,“其实你喜欢她也不是不可以,这丫头人聪明模样也好,他爹是他爹,她是她,爹只是担心,她对你也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罢了!”

“爹,不会的!婉娘虽然聪明,但绝不会有什么心机,和她父亲不一样,我跟她在一起……”

杜成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的停了下来,果然看见自己的父亲脸色阴沉如水,一双眸子如食腐肉的秃鹫,盯着他,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成儿,你怎么这么蠢!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君上拿了商鞅这个相位是早晚的事情,到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明白为父的意思吗?”

杜成沉默着点点头,不敢再看父亲的眼睛。

杜挚走到桌前,拿起桌上那幅绢画看了看,用手指点点书案,“这个商鞅飞扬跋扈惯了,在这个时候若足够聪明,就应该激流勇退,或许还能脱身,不过现在可惜晚了,你等看着吧,甘太师这只老虎,看上去像是睡了,但咬起人来比谁都要凶,今日商鞅抓了他的儿子,这倒让他找了一个好借口。”

他说这话时,管家匆匆走了进来禀告道,“老爷,太师大人来了!”

杜挚脸上波澜不惊,似乎早就料到此事,整了整衣冠,跟着管家大步走出书房,在门口脚步一停,对着低头不语的杜成说道:“从明日起,不许你再见商家那丫头,若敢违抗,爹不会关你,但你要出去见她,就不要再想着踏进我杜家的门,你想清楚了!”

杜挚轻轻哼了一声,带着管家匆匆走出了小院。

书房内寂静无声,杜成呆呆看着桌上绢布那一只似睡非睡的老虎,不知过了多久,他站起身提笔在手,在老虎的屁股上用极细的笔锋画了一根针。

把笔搁回架上,他身子往后斜眼观看,对着天花板哈哈大笑起来。

……

杜挚快步走到大厅,就见太师甘龙手握着龙杖端坐在主位闭目养神,在自己脚步跨过门槛的那一刻,他那双眼睛豁然睁开,正如一只半眯的猛虎。

“太师大驾光临,杜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杜挚含笑拱手道。

“坐!”甘太师用龙头杖点了点。

“不知太师今日……?”

“杜老弟!”

甘太师喝止了杜挚的话,“人都说你八面玲珑,你却尽在老夫面前装傻,老夫为何来你府中,你会不知道?”

这时一个青衣丫鬟,托着个茶盘走了进来,杜挚起身亲自接过,挥了挥手,让丫鬟退去,又看了管家一眼,管家立刻知趣离开,临行时将客厅的大门从外面轻轻带上。

“亲家公息怒。”

杜挚微笑将水递到甘太师面前,等自己落座之后,这才咳了咳说道,“我也是方才听我犬子提及,所以正想去太师府上一叙,不释郁先来我府中。”

甘太师一顿龙仗,“我先去的不是你府中,是商靴

哦,全城的人都知道太师最疼的你的小儿子,硬闯城门,不过是件区区小事,孰重孰轻,他应该分的清楚,想必太师应该把令郎接回家里了。

甘太师端起茶碗又哐当放回案几上,“这商鞅愚蠢之极,到这个时候还不肯服软,我是高看他了,他居然给老夫回了四个字,公事公办!”

什么?杜挚故作惊讶的拍案而起,这商鞅确实可恶,连这点面子也不给太师,我看过不了几个月,他这相国的位置就干到头了。”

太师仰天一声冷笑,几个月?他倒想得美,我能忍,你看君上能忍吗?

“太师,这话怎么说?”

杜挚坐了下来,身子前倾,光影在在深邃的瞳孔里跳动着

“你知道苏秦此人吗?”甘太师终于把茶端起来,喝了两口说道。

“听过,听说是齐国的一个名士,杜挚点了点头说道,“莫非商鞅之事居然和这人有关联?”

甘太师嘴角微微上钩。

第三百二十六章 恕难从命

“愿闻其详!”

杜挚说道,身子又向前倾斜了一分,目光炯炯看着甘太师。

“这个叫苏秦的无知小儿,仗着伶牙俐齿,在各个诸侯国间穿梭,怂恿燕赵齐韩等六国国君,结成所谓兄弟同盟,达成联合抗秦之事。

杜挚哑然失笑起来,装作第一次听说此事才有的表情,“这小子果然昏了头,六个国家岂会听他一面之词,一定是灰头土脸溜回家吧。”

却见甘太师表情凝重,沉声道,“杜老弟,实际情况恰恰相反,根据老夫掌握的情况,这六国国君,已经听从这小子的建议,还真准备勾搭在一起,共同对抗长秦国。”

“不会吧,上月那燕国太子不是特意来向公主提亲吗,现在还住在王宫里,燕国若答应了苏秦提议,怎么可能又派到太子来秦国迎亲?”

杜挚有些惊讶的问道。

甘太师又将龙头杖往地下一顿,“这也正是这小国的狡猾之处,一方面背地里结盟,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派燕太子来我们秦国提亲,这无非是故意掩人耳目罢了。

他语气停了停道,“当然,也不排除有左右逢源的念头!”

说到这里他鼻子哼了一声,“君上虽然年轻且新晋上位,但城府颇深,到时定让燕国那太子偷鸡不成蚀把米,叫天下人知道,大国不可辱!”

……

“哦,刚才说苏秦这小子,难道他竟和商鞅有瓜葛?”杜挚问道。

甘龙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苏秦这个人,去年曾经到了咱们秦国,你猜,他住在谁的府上?”

杜挚沉默的看着甘龙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张口结舌:

“不会就住在商鞅的相府上吧?”

“正是!”甘太师一拍大腿。

语气急促让他剧烈咳嗽起来,杜挚赶紧上前,一手扶着他前胸,一手拍着他后背,又扶他喝了一口茶。

这才让他缓过一阵气来,甘龙砸了砸嘴继续说道,“老夫判断,这苏秦就是商鞅派出去的一个棋子,故意挑动天下各国来反秦国。”

杜挚皱起眉头,“可是太师,这样做岂非太蠢了,他商鞅能得到什么好处?他怎么说也是大秦的相国。”

甘太师仰天打了个哈哈,用手捻着自己的白胡须,眼睛眯起来,“杜老弟,你听过养寇自重这四个字吗?”

杜挚想了想开口道,“太师的意思是,商鞅怎么做,其实是为了巩固他的相位,故意让六国联合起来对付我们秦国,人为地制造一个危局,好让君上不得不重用他!”

甘太师颌首道,“不错,老夫猜他就是这个意思。”

“如此也太卑鄙了!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损害我一国之利。”杜挚厉声喝道,又拱手用恭维的口吻问道,“君上可曾知晓此事?”

甘太师得意的一笑,“老夫几日前就进宫将这个判断告知君上,君上听了很满意,连夸老夫忠勉爱国。”

“所以,”甘太师端起茶盅抿嘴喝了一口,“他商鞅已是秋后的蚱蜢,还能蹦达几天呢?”

“太师英明。”杜挚恭敬的说道,“那么令郎之事?”

“既然商鞅不肯给老夫面子,老夫就在君上面前参巡城司马一本,此人是商鞅一手提拔上来的,君上对此人也颇有顾忌,正好借此将他拿下。”

“太师,可是据我所知这巡城司马蒙峰为人颇为清正,无论在朝在野都深受好评,你以何借口参他?”

甘太师呵呵两声,“他是商相一党,这就是最大的理由,至于什么罪名,那是君上来操心的事情。”

杜挚站起身,对着甘龙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太师一席话,让杜某茅塞顿开,受杜某一礼。”

甘太师这时却不笑了,脸色冷漠的看着杜挚,“老夫所作所为,你早就心知肚明,你以为老夫不知道,可别跟老夫玩这虚的了,没劲!”

杜挚脸上却丝毫不变,再次躬身一礼,“杜某受教。”

……

夜色深沉,隐约能听见春虫唧唧的声音,记得小时候,卫婉娘躺在窗边的床上,最喜欢听虫声入眠。

今晚本是就寝的时分,她却无心睡眠,径直来到商鞅的书房。

走在窗前她停了下来,一个青色的身影印在灯下久久呆坐,父亲提笔,停在空中,仿佛在沉思什么。

此刻夜已深,他还在办公,正如往常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

可秦国值得为他怎么夙夜操劳吗,这情况已不是之前的秦国了。

想到这里,卫婉娘感觉自己的眼眶开始湿润起来,他举起衣袖擦了擦,就听屋内传来商鞅的声音:

“是晚娘吗?”,理了理

卫凉惊慌乱的,放下衣袖发髻,应着声走了进去。

回廊的阴影中,慢慢走出一个人来,正是身材高大魁梧的严栋,无论白天黑夜都形影不离的守在马云身边,现在山雨欲来风满楼,她静静地立在廊上,那漆黑的苍穹,喃喃道: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可以为了秦国,我又何尝不能为你?

……

进入书房之后,父亲相对而坐,商献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讲目光放在眼前的竹简上,沉思了片刻之后,下笔如风,将这章敏一气呵成的写好。

就在手中吹了吹墨,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是一篇关边关军事屯田的献言,旁征引证,数据翔实,如果秦惠文公能够批准实行,边关军响将大为减轻。

卫婉娘静静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一直等他将竹简放案几上之后,才开口说道,“爹,我……“”

商鞅轻轻一抬手,制止她说下去,“你是想劝我放太师儿子一马,是不是?你还知道什么,你这段时间和杜挚常在一起私会,你来劝爹,也是他的授意吧?

“爹,我……”

“你只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商鞅的语气又重了一分。

“是,”卫婉娘低声说道,在自己的父亲面她仿佛感觉无所遁形。

“以后你不要再见他了,我不想我的女儿被别人利用听到吗?”

卫婉娘垂下头,沉默了半响,然后站起身,走向门外停住脚步,用手扶着门框转过身,看向商鞅:

“爹,恕女儿难以从命,杜成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绝不会像您当初抛下我娘一样,抛下我!”

说完这句,她快步消失在黑暗之中,而商鞅久久坐着一动不动。

第三百二十七章 朝议

不知过了多久,商鞅低沉的喊了一声,“严栋。”

一直守着窗外的严栋应声走了进来,躬身一礼,“相爷有何吩咐?”

“坐下说话。”

商鞅摆摆手,等严栋在对面坐下之后,亲手给他倒了一盏蜀国进贡的绿毛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嘴角笑笑,“你跟随老夫也有十几年了吧?”

“整整十一年,相爷。”

严栋垂目看着瓷杯中还在荡漾的茶水,语气平缓的说道,“相爷知遇之恩,属下一直铭记在心。”

“你是老夫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商鞅捻须说道,沉默了一会之后开口,“老夫要拜托你一件事。”

严栋看他说得郑重,立刻离席而起,拱手回道,“相爷严重了,想当年属下受人陷害,被押赴法场斩立决,是相爷还属下一个清白,从那时起属下就告诫自己,这条命这一辈子已经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相爷,相爷有事,但请吩咐,属下当尽心竭力。”

商鞅耐心的听他说完,再次摆手让他坐下来,但严栋依旧直直站着。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要第一时间保护好小姐,护送她平安离开秦国。”商鞅一字一顿开口说道。

严重脸色一紧,鹰钩鼻下那张嘴沉声问:“敢问相爷,朝中有事发生?”

商鞅摇摇头一笑,脸上的鱼尾纹在油灯下一条条扭动,“老夫只是未雨绸缪,朝中局势并无异状。”

他神态看上去很轻松,严栋的脸色却越发凝重,他拱手道,“相爷,现在整个都城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说秦公拿下相爷之位,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属下看着并非空穴来风,属下认为,苏秦和赵先生的建议,相爷可以考虑一下,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坐下,喝茶。”商鞅端起茶杯淡淡地喝了一口说道。

严标坐了下来,看了看襄阳,端起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真苦,他眉头皱皱,又迅速平复。

“你觉得秦公是什么样的人?”商鞅和颜悦色的问道。

严标起身将书房的房门紧紧合拢,又探身向窗外看了看,将窗子打下来,回座位之后,这才压低声音说道,“秦公心性手腕果断,狠厉,乃是一代枭雄,这正是属下为相爷担心的地方。”

商鞅呵呵笑了笑,“那你说,这样的人,是把私人恩怨放在第一位,还是他的野心放在第一位。”

严栋抬眼看向商鞅,轻轻吐出一口气,先给对方倒了一杯茶,再给自己斟了一杯,“可是相爷?”

“熊掌和鱼肉不可兼得,”商鞅慢慢站了起来,在房中走了一圈,“我答应过他父亲,要为秦国一统天下,只要有一线机会,老夫就要履行这个诺言。”

严栋紧抿着嘴,跟随商鞅多年,自然知道一旦他认定的事情,就极难发生改变,他不再开口说什么,起身对商鞅沉声说道,“相爷,无论相爷想做什么,严栋誓死相随!”

商鞅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答应老夫的事,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要第一时间保护好小姐!”

“属下铭记。”严栋躬身道。

………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一夜未曾睡好的卫婉娘,就匆匆从侧门出了相府,但她不知道的是,一直有两个人在尾随其后,保持一定距离亦步亦趋。

从朱雀大街,向前300步之后,特过一个热闹非凡的市坊,再走进一个叫阳泉巷的居民小区,在右手第四家一个极普通的小院,伸手敲了敲门。

半响之后,一个老婆子慢慢抽出门栓,将她迎了进去。

“王妈,我义父这几日可好?”卫婉娘问道,这个老婆子是商鞅从相府中派来伺候她起居,虽然她再三婉绝,商鞅还是执意让她留在这里。

“回小姐的话,邱老爷这几天吃的好睡得好,小姐请放心。”

卫婉娘松了一口气,“我刚从相府回来,昨晚没睡好,我先补个觉,义父醒来之后,跟他说一下。”

王妈点点头。

……

秦王宫,正殿。

此刻是辰时三刻,是每日早朝时间,秦惠文公端坐在高台之上,静静地看着台下的文武百官。

每当这个时候,他心中会不知不觉中什腾一股唯我独尊的豪情。

在自己还是太子的时候,看见自己的父亲常常通宵达旦的审阅奏章,让自由散漫的自己产生莫名的恐惧。

那时希望自己永远做个无忧无虑的太子,不是终日忙碌的君王。

但是今日一旦坐了这个位置,太子时的那个念头立刻烟消云散,很快被这种独步天下的感觉取代。

这种感觉,就像秦国最烈的渭酒一样,初时干烈割喉,上瘾之后令人欲罢不能,怪不得自己当年读春秋,多少兄弟为了王位而自相残杀,多少儿子为了王位要了自己老子的命。

……

目光从众臣子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左手下方一个清瘦的老者身上,这正是父亲最器臣子,商鞅。

一直垂手而立的商鞅,似乎感觉到了秦惠公的目光,但只是睫毛微微动了动,又保持了如常的神色。

秦惠文公和颜悦色的开口道,“相国,听说你前几日嗓子有些干哑,不是现在好些了么?”

商鞅立刻出列,拱手道,“”老臣无奈,偶感风寒,谢君上关怀。”

秦惠文公点点头,“相国日理万机,平时一定要多保重身体。”

“多谢君上!”商鞅在此躬身。

这时立在秦惠文公身后的内侍总管尖声喝道,“各位文武百官,有事早走,无事退朝。”

他话音刚落,位于右手下方首席,太师缓缓出列,对秦惠文拱手说道,“老臣有本上秦。”

内侍总管立刻走下台阶,将甘龙手中的奏章递给了秦惠文公。

秦惠文公接过看了看,然后不动声色的递还给内侍总管,吩咐道,“把太师的秦本给群臣念一遍。”

内侍总官那尖嗓子诵读道:

“巡城司马蒙峰,蒙圣恩守京畿要地,却任其手下兵卒在城门任意克扣百姓财物,且有私收贿赂之嫌,亲友乡邻告到老臣府上,求老臣代为申诉……”

等内侍将这篇奏章洋洋洒洒的读完,大殿里已是议论纷纷。

不少明眼人都看出,甘太师是有备而来,看来今天有好戏看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变得可怕

文武百官在台下窃窃私语,秦惠文公不动声色地看了商鞅一眼,商鞅眼观鼻鼻观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肃静。”

内侍总管在秦公身后喝了一声。

大殿内立刻鸦雀无声。

秦惠文公开口问道。“老太师,这民告官一事,以秦国律法,他应当直接去司寇府申诉,为何要麻烦太师你老人家,直接上秦给?

这也是现场大臣们关注的问题,所以立刻闭着嘴,竖起耳朵倾听。

甘太师看了一眼站在商鞅身边的司寇栾树,开口道,“君上,现在咸阳城的居民都知道巡城司马,还有司寇皆是商相提拔之人,在他们眼中,这就是一丘之貉,所以不敢告!”

众臣|又是一片哗然。

这是图穷见匕!

直接在现场指向了商鞅!

司寇脸色变了变,忍不住看了左上方的商鞅一眼,肃还是面无表情的站着,但是他细心的发现,原本并肩而立的脚,右脚确实微微向前出了半步,他立刻明白了这个暗示。

他原本是一个不入流的人狱足,因为性格正直长寿的丧失和同事的排挤,但却被商鞅慧眼识中,一步一步由最低层的小卒变为九卿之一。

栾树昂然出列,立刻对秦惠文公拱手道,“君上,太师所言微臣不敢苟同,微臣次担任司寇以来,日日以身作则,不敢枉法徇私,这一点朝野皆知,所以绝不可以因为相国提拔了再下,咋就成了想的人。”

甘太师回转微胖的脸,对他开口说道,“司寇所言极是,可虽老夫相信你,但天下百姓这就难说了。”

栾树看了看他,转身弓手对秦惠文公说道,“臣恳请,君上亲自监理此案微臣称将依法审判,世巡城司马真的存在违返圣恩之事,微臣定当依法处置。”

言辞凿凿,大义凛然。

到了这个时候,整个大殿立刻安静下来,都在静候秦惠文公的决定。

其实他们心里心知肚明,有罪无罪,这只是一件小事,重要的是甘太师是想通过这件事情,去试探一下秦惠文公现在还究竟撑不持商鞅?

秦惠文公看着商鞅问,“相国,对于他二人的争执,你怎么看?”

之前商鞅一直保持沉默,这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缓缓出列。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不少人发现这个曾经呼风唤雨名震天下的战国变革第一人,如今两鬓斑白,活像一个弱不禁风的老人。”

但他的背依旧挺直,如山崖上一株风雪压不倒的青松。

商鞅躬身道,“君上,既然甘太师说,巡城司马和司寇都是我的人,那么根据秦国律法,老臣只能选择回避,所以老臣无话可说。

文武百官,无论对上杨欣不欣赏,都不得不折服于他此刻的治手腕,看上去什么都没说,这是以退为进。

高台之上的秦惠文公,也是这么看的,他嘴角笑了笑,转身对内侍总管小声吩咐了几句,总管退下之后,大约几分钟,又从侧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卷黄绢。

秦惠文公并没有看,想来是早已看过,他让自己把黄金上的内容当着众臣的面朗读出来:

“臣谨秦,昨日已时,在东华门,太师之幼子甘俅不仅擅闯城门,还出言不逊,辱骂守城卫士,为此疑虑将其今晚巡城司马衙门……”

但是脑袋轰的一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扶着龙头将摇摇欲坠,立在一边葛大夫立刻扶住了她。

秦惠文公,冷冷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这是金靖营给寡人的密秦,巡城司马刚抓了太师之子,太师今日就参这位巡城司马,时间如此巧合,本想去太师,当着众臣之面解释一下?“”

甘太师呆呆站着,似乎对秦惠文的话充耳不闻,不是在想什么。

秦惠文公哼了一声,凌厉的目光扫视在群臣的脸上,看着他们纷纷低下头去,不敢用目光面对。

“这一段时间,咸阳城的流言蜚语,到处都在传闻寡人对付相国云云,寡人一直忍耐,并没有发作,这反而让一些人蠢蠢欲动,”说到这里他语气又严厉了一分,“相国乃是先君最为倚重的大臣,没有相国变法,就没有秦国之今日强盛,以后寡人再听到这些流言蜚语,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可是从他牙缝里挤出去的,郡臣瑟瑟发抖!

商鞅立刻上前,语带哽咽的说道,“多谢君上,老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负君上厚爱!”

秦惠文公快步从台上走了下来,将弓着身的商鞅扶起来,“相国请起,寡人年幼无知,之前多有得罪之处,还请相公多多担待!”

商鞅又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这一幕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看得目瞪口呆,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这究竟是秦惠文公的逢场作戏,还是他真的改变了对商鞅的看法?

他们现在一头雾水,不想猜也不敢猜,不少人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君心难测,还好出头的不是自己,太师今日算是踢到铁板了。

甘龙呆呆立在朝堂上,一阵恍惚之后,这才稳了稳心神,立刻又恢复了老狐狸的心智,他赶紧对着秦惠文公几乎弯腰到底,用苍老的声音说道:

“老臣知错,君上责罚。”

秦惠文公的手从商鞅的手臂上缓缓抽了回来,转身盯着甘太师的眼睛,“老太师,念你是三代老臣,寡人这次就不与你计较,但若有下次,那寡人绝不会有妇人之仁。”

“多谢君上,多谢君上!”甘太师双眼饱含着热泪又羞又愧的说道。

……

散朝之后,

甘太师一个人撑着龙头杖,落落寞寞走在最前方,而他身后不远处,原本人见人躲的商鞅,却被群臣簇拥着步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好不热闹。

这鲜明的对比,让甘太师显得越发的凄凉,他在马车上一路都发着呆,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会是这样?无数个问号在他心里纠结着。

而与此同时,马车上回府的商鞅脸上却没有半点得意之色,脸色反而显得更加凝重,他嘴里喃喃道:什么时嬴驷变得这么可怕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是他回来了

“赵先生,你怎么看?”

回到家之后,商鞅立刻将自己的门客赵良请到书房中,把当天在朝中发生的事情和他简单的说了一遍。

赵良手捧起茶杯,眉头微微思索,半响之后开口道,“相爷,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可不防。”

他心里有些奇怪,对于这一点,作为政坛上的老手来说,商鞅应该比他更清楚才是,莫非是明知故问。

商鞅看着他,“赵先生的意思是说秦公,快要对我下手了?”

赵良慎重的点点头,“属下甚至怀疑在朝堂之上他是和太师在演一出戏,给相爷看,也是给朝中大臣看。”

商鞅哈哈大笑,笑过之后,还喝了一口茶,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态。

赵良叹了一口气,再次开口道,“相爷我还是那句话,这个险真没有必要再去冒,功成身退更好。”

商鞅上前拍拍他的手,“赵先生,我知道忠言逆耳,良药苦口,你放心,真到了图穷见匕的时候,我也会及时脱身,只是一切等现行之后再说。”

赵良低着头不再说话,在心里对伤心的话很怀疑,他在准备,秦公准备的只会更多,通过今天在朝堂上演的这出戏,是在告诉天下人,他对商鞅是如何器重,一旦日后事发,也是商鞅对不起他,而非他对不起商鞅。

……

在小院中只将养了七八天,陈轸迫不及待地要下地走走。

苏秦无奈只好扶着他在小院中,缓缓转了一圈,看他脚步颇为沉稳,但在拐弯的时候还是痛得歪了嘴。

他不由一笑,“叫你不要着急这么下地,现在活该!哈哈。”

“这几日听外面议论纷纷,说是当朝太师和商相起了冲突,却被秦公狠狠训斥了一顿,弄得灰头土脸,听说人都气病了,是不是真的?”

陈轸扶着一棵树慢慢坐下来了,对苏秦问道。

苏秦耸了耸肩,“是又怎么样?嬴驷这小子鬼着呢,谁知道他在玩什么花样,我告诉你呀,你伤好之后见到商相国,多劝劝这个倔强的老头,趁现在还能走就赶紧走,别中了人家的圈套。”

陈轸认真打量着苏秦的眼神,“苏兄,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苏秦摇摇头,他现在皮肤依然保持黝黑,而且是最普通的褐衣打扮,若佝偻着身子,就像个老实巴交的农夫。

“我能知道什么?”他嘴角撇了撇,“不过我倒是听说,上次闯关那个胖子就是太师儿子那个,被判了6个月的苦役,以后我们进出城,估计能看到一个胖子在城头搬砖头呢?过几天我到厂门口看看,那个胖子瘦了没有?”

苏秦故意露出一脸神往之色。

“这么说秦公是动真格的了,那你还不相信?说不定是秦公想通了,真的开始重新器重我的商师叔。”

却见苏秦笑而不答,从屋内取了几个竹条和一张极薄的白绢布,手里用剪刀裁裁剪剪,又笨手笨脚的用线缝缝补补将竹布连起,看得陈轸哑然失笑:

“苏兄,你在做什么?”

苏秦冲他眨眨眼睛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大约足足一个时辰之后,苏秦手中出现了一个三角形的玩意。

又见苏秦从房中取来笔墨,在这竹条间的白绢布上,挂了一只被箭射中的黑狼。又撸开一大团线,绑在这竹架子三角头的最前端。

苏秦用力拽了拽,很结实。

“苏兄,你到底在做什么?”

“以后再跟你说?”

他们又各自重复了一句,陈轸终闭口不再说话,苏秦拿着这个玩意儿,在门口和他挥了挥手,“我出去逛逛,回头给你带点好吃的。”

一眨眼就没了人影。

一连几天苏秦都是如此,手里拿着个东西神神秘秘出去,又鬼鬼祟祟的回来,每次回来,都见他对这个三角形重新调整修改,更让陈轸一头雾水。

但是有一天,苏秦上午出去,到了中午都没回来,不过好在走之前,给他准备了猪头肉和一坛米酒。

……

秦王宫,原太子府花苑。

这里仿佛与世隔绝,偶尔能见几个宫女匆匆走过,除此以外,只有树枝被风吹时发出的沙沙之声。

这里高耸又厚实的宫墙的一个小亭子里,嬴瞐和丁婳在下着围棋。

“公主,你已经连输了好几盘,是不是故意让我,这样赢了也没意思。”

丁婳戴着面具有些沉闷的说道,“就像我们练武之人比武,胜之不武,比输了更让人心烦。”

她话没说完,就被嬴瞐用棋子敲了一下头,“好啊,那我们去比剑,让我看看什么是胜之不武。”

说着站起来,手放下棋子,从亭子柱边取了两柄木剑,等来到亭子外的空地时,将手中的木剑朝丁婳扔了过去。

丁婳接过竹剑在一抖,侧耳听了听,露出陶醉的表情,开口道:

“还是这个意思,天天关在这里不能出去,连马都不能骑,婳儿都快活活闷死了,哎呦!”

“公主你偷袭,赖皮啊!”

嬴瞐哈哈一笑,又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刚才不是说我让你,现在又怕我偷袭,孙子剑法说,兵不厌诈!”

“孙子剑法?不是孙子兵法吗?”丁婳一头雾水结结巴巴说的,屁股又挨了一剑,痛得嗷嗷叫。

咬牙一发狠,扭身一招水中望月,一剑刺向嬴瞐的小腿,但是力道很轻,笑归玩笑,虽然只是木剑,她也千万不可弄伤了公主。

嬴瞐哼了一声,腾空而起,一个斜辟扫在丁婳头上,丁婳躲闪不及,脑袋扎扎实实挨了一下,又痛得嗷嗷叫,“公主没良心,我打你那么轻,你却出手这么重!”

“谁让你又故事让我呢?我跟你讲,你再让着我的话,我把你打成满头的包,你信不信?”

“好,你逼我的,婳儿真要动真格的了!”丁婳在面具后一发狠,果真狠狠一剑抡起,刺向嬴瞐的胳膊!

但剑举在空中突然一滞,结果脑袋又被嬴瞐敲了一下。

“好你个丁婳,又在让我?”

却见丁婳摸着头,痴痴看向天空,“公主,公主,那是什么?”

嬴瞐顺着她目光,往天空一看,只见高高的宫墙上空,飘着一个三角形状的奇特东西,顺着风摇荡,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只飞翔的大鸟。

主仆二人放下剑,一动不动的看着,结果同时咦了一声。

她们两人都看这只三角形的物体上,居然画着一只中箭的黑狼!

“公主!这是苏……”

丁婳刚出声,嬴瞐及时捂住了她的嘴,眼中闪着泪光,颤声道:

“是他回来了!”

第三百三十章 见字如面

主仆二人痴痴呆呆的仰看着。

眼见那个像鸟不像鸟的东西在空中被一根线牵着徐徐向宫墙后方落去,估计是这里没有任何反应,让墙外的苏秦很失落,把这东西收了回去。

丁婳急了说道,“苏秦一定要走了,公主你赶紧开口喊一下!”

嬴瞐压抑住激动的心情,语气冷静,“傻丫头,这一叫岂不是让人都知道他在宫墙那头,我哥可是说了,一旦他在秦国出现,就要治他的死罪。”

“那怎么办?总得让他知道我们已经看到了他的信息啊?”

“快去取我的弓箭来!”

等丁婳取弓箭的间隙,嬴瞐撕下袖口一条布,眼神一挺,忍痛咬破食指尖,在上面写了一个“瞐”字。

丁婳气喘吁吁的跑来,嬴瞐将布条缠在箭颈上,然后张弓搭箭在屏息中对准目标嗖的一声射去!

正中空中的飞翔物。

很快,飞翔物迅速向宫外落去,消失在她们的视线当中。

一刹那,嬴瞐几乎想不顾一切的对着墙外呼喊苏秦的名字。

而一墙之隔的苏秦已经蹲在地上,默默翻看那一个血写的瞐字,七尺高的汉子已泪流满面。

他站起身,脸贴着宫墙。

这时远远有一对巡城的士兵正朝这里走来,苏秦擦擦眼泪,把风筝塞入怀中,若无其事的拐进一条小巷。

……

猪头肉只吃了三分之一,酒也留了一大坛,直到黄昏日暮,才听见小院门发出咯吱一声,陈轸转头看见苏秦手里拿着那个奇怪的玩意儿终于回来了。

“苏兄,你被人打了?眼睛怎么这么红?”陈轸忍不住问他。

苏秦揉揉眼睛,对他笑笑不说话,伸手用手抓起猪头狠狠啃了几口,又饿狼一般扬起酒坛咕咚咕咚痛饮。

陈轸连忙把酒夺了下来,这家伙若喝醉了自己可什么都问不出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你不会被人发现了,官兵在追杀吧?”

苏秦闭上眼睛,重重喘息了一口气,对他一扬手中的东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自然是明知故问,在战国时代,绝大多数人不知道这个玩意儿叫啥。

陈轸果然摇摇头。

“这叫风筝,可以放在天上飞。”苏秦坐下来笑眯眯的说道。

陈轸想了半天,有些恍然的开口道,“据说墨家祖师墨子老先生也做过一种能在天上飞的东西叫作鸢,是不是就是你手中的?”

苏秦哈哈一笑,“差不多,他那个东西据说是能把人飞上天,我这个不行,不过话又说回来,还是我这个更真实一些,那玩意儿恐怕是以讹传讹,人哪能真的飞上天了?”

当然苏秦心里还有一句话,除非是2000年后人坐上飞机。”

陈轸板着脸看向他,“你这几天天天把这玩意拿出去玩,你知不知道一旦被人发现你是苏秦,命都玩完,到底是玩重要还是命重要?”

看他说得认真,苏秦脸上的嬉笑表情也恢复了几分严肃,“陈兄,你误会我了,这风筝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这几天也不是在玩。”

“那你是干嘛?”

“以后我再跟你说。”苏秦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他并不想把自己和嬴瞐的事告诉他,这反而徒增人的烦恼。

……

晚上睡觉,一直到半夜。

苏秦都是痴坐在床上,反反复复看着手中布条上那个瞐字。

前几日他每天都在宫墙外放风筝,但是一直没有动静,还好自己坚持下去,终于等来了她的回音。

既然嬴瞐出不来,而他也一时混不进去,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风筝来传递消息,但这事也一定要隐秘。

明天他要在宫墙外,好好观察一下巡逻士兵的巡视时间,只有见缝插针,才能够做到万无一失。

……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苏秦就怀揣几个炊饼,拿着风筝在宫墙外蹲点。

终于发现了城外巡视士兵的行走规律,在白天大约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巡视下太子府这一段宫墙。

他一直很耐心,士兵们走远之后,赶紧把风筝扯了起来……

一墙之隔。

已来几个时辰的丁婳泪流满面,终于又看到了天空那飞翔的东西,自从昨日之后,公主吩咐他,什么事情都不用,就是一天到晚守在这里,只要天空那个飞翔的东西一出,可通知公主。

一见风筝出现,她立马跑去把公主叫了过来。

赢仰头痴痴看着,正想张弓搭箭,却看见风筝上的画,不再是一只中箭的狼,是画着一支箭,箭上还绑了一根线,箭头射中的正是这个不知叫啥玩意的飞翔物。

她冰雪聪明,顿时明白了,立刻通知丁姬当自己卧房中能用的针线通通取过来,二人段段连接起来,绑在箭的翎羽上,射向空中。

就在射中飞翔物的瞬间,苏秦这头及时将线割断,而围墙的那一头,嬴瞐和丁桦两人急忙收着线,终于见着非诚勿,从天空拽了下来。

两人小跑着蹲下身,在假山后细细的翻看,果然在看见里面夹着一封信,公主对丁婳递了个眼色,丁婳知趣的走开,顺便也给公主放哨。

嬴瞐深呼吸,蹲着身将这白绢布展开,出现了苏秦久违的字迹:

见字如面,以前总觉得古人说的望穿秋水,太过夸张,如今这才发现,即便用望穿秋水来形容,也无法描述我对你的思念……

嬴瞐没有读下去,因为自己的眼泪滴到了布上,而布上的字体在泪滴中活了一般,开始缓缓游动。

她连忙闭上眼睛,沉淀了好一会儿,这才重新控制好情绪,擦干眼泪,把信展开继续读下去。

在信的末尾,苏秦问了几个问题,一是燕太子是不是被软禁了?身体近况如何?二是这个空中玩意儿叫风筝,只要有风,就能在空中放飞,其三,约定每天午时用这个风筝保持联系,他明日会写一封信由她转交给太子,告诉太子以后该如何行事。

嬴瞐反复看了几遍,吩咐丁婳在没人看见的情况下把一盏油灯拿过来,在花园把这封信烧了。

宫中人多眼杂,而这个僻静的花园常日里只有她们主仆二人。

第三百三十一章 我想去钓鱼

秦王宫,原太子府。

之所以加个原字,因为这个宅院是当今秦惠文公嬴驷当太子时居住的府邸,他上位之后,自己几个儿子都尚在年幼,所以暂时没有设立太子。

燕太子姬立在书房中走来走去,作为大秦国君的未来妹夫,他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反而充满懊悔,后悔当初没有听从苏秦书信的劝诫,在公孙衍的忽悠下,冒冒失失来到了秦国迎亲。

原本在见过秦公之后,按照事先计划,把自己未来的新娘秦公主嬴瞐,接到燕国之后再举行大婚,当然到时依苏秦之计先让母后称病,借此把二人大婚延后,等苏秦合纵大业告成之时,再让她和苏秦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是那天晚上,当自己向秦公嬴驷准备辞行时,他却问了自己一个毛骨悚然的问题:“燕国是不是想反秦?”

自己当然是摇头,说没有这回事,当时这秦惠文公就笑了,说既然没有这回事,为什么苏秦打着燕国的招牌,在诸侯国中四处串联,结成所谓的兄弟之盟,六国合一联合对抗秦国。

这话让自己后背上汗湿一片,不过坚决加以否认,因为苏秦出使他国,确实没有用燕国的仪仗队,所以秦国在明面上也并没有确凿证据。

记得当时秦惠文公盯着自己,看了好长时间,良久之后才笑着上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既然是谣言,寡人也不信,不过为堵天下悠悠之口,希望妹夫在咸阳呆上个一年半载,这样外面的谣言自然不攻自破,你以为如何?

看着他这一双如鹰鸷一般盯着自己的眼晴,姬立敢不点头表示同意,明知这就是变相的软禁,把自己当作燕国的一个人质,但他别无选择,因为就是他拒绝,嬴驷也有办法将他留下。

所以这段时间,他每天忧心忡忡,茶饭不思,别说是一年半载,就是哪怕自己在这里呆上两三个月,那么得到消息的其他五大国,自然会认为首倡联盟的燕国有二心,这样下去苏秦所谓结盟之策结局只能是土崩瓦解。

现在他身边孤立无援,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身边每一个宫女和太监有可能是秦公派来监视他的。

而且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的秦公主嬴瞐,只在自己在进入咸阳第一天匆匆见过一面之后,就再也没能见过她,显然这也是秦惠文公有意为之。

怎么办?难道就要活活困死在这里,坐等苏秦一败涂地?

他扶着窗棂,望着空荡荡的庭院,重重叹了口气。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太子殿下,请用餐。”

一个眉清目秀的宫女托着一盘米饭荤素三个小菜缓缓走了进来。

这是伺候她日常起居的宫女,名唤宁儿,灵儿将托盘放在案几上之后,开口说道,“这道清蒸小鲢是公主亲自为殿下做的,公主说太子一定要尝尝。”

“代我谢谢你们家公主,你不用在这里伺候,让本殿下一个人静一静。”姬立温言说道,示意她退下。

公主做的鱼?

今天是什么日子?可能知道自己心情不好,所以……他嘴角笑了笑,自己确实有点饿了,用筷子在鱼的腹部夹起来一块肉在汤中蘸了蘸,正想放入口中又猛的停住,把鱼肉放下,若不经心的走在门外看了看,走廓上两个侍卫,正无聊的说着闲话,完全没有关注这里。

他回到案几上,迅速用筷子从鱼肚子里夹出来一卷黄绢,小心翼翼拆开,里面又裹着一圈白绢,他看了看门外,迅速将绢布上的字迹我看了几遍之后,走进卧室点燃灯油,引火点燃绢布,眼睁睁看它卷成一团灰烬,才重新出来。

坐回案几边,姬立脸色如常,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却在不由自主的抖动着,苏秦,苏秦来了!

这里面是苏秦写给他的信。

他夹起鱼肉,慢慢的放在口中咀嚼,不禁赞叹道:味道好极了!

……

“妹夫,你想去钓鱼?”

秦惠文公嬴驷似笑非笑,看着候立在台下的姬立,眼神很深邃,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什么秘密。

他此刻正坐在案几边,手握着笔正批改着大臣的奏章。

“秦公,现在隆冬已过,春水初生,昨日我尝了一尾江鱼,味道正鲜,其实每逢春季,我常去易水畔春钓,不知情秦公可否允许?”

姬立恭恭敬敬的说道。

秦惠文公看着他的眼睛,慢慢的站了起来,“妹夫,你是我秦国的娇客,千金之体,万一有什么闪失,寡人可不好向燕侯交待,这样吧,王宫里的清池也有鱼,正好明天寡人也没什么事,不如寡人和你一起在池边垂钓?”

姬立舔了舔舌头,委婉的说道,“秦公,钓鱼图的并不是鱼本身就图一个野趣,在宫中钓索然无味。”

“野趣?你真会玩。”

秦惠文公嘴角挂着浅笑,不知是笑这两个字,还是笑姬立这个人,他负手说道:“妹夫,孔夫子说玩物丧志,寡人看来,玩物还可能丧命,不可不慎也,在外垂钓万一出现什么刺客,而因小失大,你知道吗?你们燕国也是有敌人的,比如齐人,若是你在我秦国遇刺,齐国正好可以栽赃嫁祸,所以还是不要外出的好。”

燕太子姬立紧咬着牙关,自从自己住进王宫之后,几次想出去走走秦惠文公就是不肯,总拿自己安全做文章。

但自己明日必须见到苏秦,很多话当面说个清楚,这样自己才能安心。

……

当晚回去之后,姬立一病不起,居然一连数日都躺在床上。

好几天都没有吃饭。

秦惠文公起初不信,派去御医细细查看,御医回来禀告,这燕太子是真的病了,乃郁郁寡欢所致。

秦惠文公哼了一声,臭小子,不让你出去,你这招都用上了,好好好,这倒让寡人好奇,你千万百计的想出去,绝对不是钓鱼这么简单。

他当即给总管传话,让他转告姬立说等他身体好了之后,自己同意让他去渭水钓鱼,同时为了不让他感到拘束,自己的大内侍卫,会和他保持一定距离,不会寸步不离地贴身相随。

第三百三十二章 惊蛰

春三月,惊蛰。

《夏小正》曰:正月启蛰,言发蛰也。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姬立坐在马车上缓缓的伸了一个懒腰,生病的确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故意生病比正常的生病更难受,苏兄居然出了这么个损招,还好起了作用。

今天查了查黄历,居然是惊蛰,万物复苏,走出城外,自己的心情果然格外舒畅,本想用出笼之鸟来形容自己,却只自嘲的笑了一下,自己还是在笼子里,只不过笼子更大了一点而已。

替他赶车的是一个身材高大一脸虬髯的壮汉,怎么看都不像个车夫,他掀开后窗车帘,后面不紧不慢还跟着一辆马车,内侍总管也掀开车帘,两人目光恰巧交汇在一起,彼此心照不宣的又将车帘放了下来。

不得不承认,秦人很勤快,现在东方的天空还是青的,这个街市上已是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声音叠加在耳里透着勃勃生机。

他看了看车厢角落里的铜漏,指针刚指向辰时三刻,赳赳老秦人果然令人生畏。

……

两辆马车非常低调,从外观看完全不像一个达官贵人在出行。

沉默着穿街小巷,马车很快来到渭水之畔,在一处码头旁停了下来。

此刻江边也很热闹,一排妇女在江边洗衣捣衣,不停说笑着。

江面却很安静,只有一两条渔船沿着水岸缓缓漂浮。

对渔民来说,清晨打鱼往往得不偿失,致少等太阳出来之后,这水里的鱼才能活泛起来。

太子下了马车,沿着河岸走了一圈,又对着天空伸了一个懒腰,从车上取过一个钓竿鱼饵和一个鱼篓。

迈东往下走,走了大约200步之后,在一棵抽着嫩芽的柳树下停了下来,这个柳树有些年头,树丫上有一个树洞,太子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铺开随身携带的草席,装上鱼饵,娴熟的挥动鱼竿,鱼饵缓缓沉入水中。

他顺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秦国特有的大麦老饼慢慢嚼了起来。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十几步外的内侍总管看得清清楚楚,手把鼻子猛的一捻,狠狠打了个喷嚏。

这太子是不是有病,哪有一大早就来钓鱼的,他心里一阵腹诽。

……

他这个喷嚏,让姬立心中一阵暗爽,这个双下巴的内侍总管平日里对自己爱理不理,根本不把自己当太子来看,还常常给自己的燕国侍从小鞋穿,自己就是知道由他来陪同,所以特意起个大早,冻死这个家伙!

姬立一动不动的坐着,坐了半个时辰,鱼竿意料之中没有任何动静。

不远处那一群大内侍卫,一脸铁青站着,喝着冻人的西北风。

……

时间到了辰时,青紫色的天空开始渐渐泛白,今天看来是个阴天,不要指望太阳会出来。

内侍总管靠着柳树上仰天哈了一口气,突然一个侍卫凑上前,对着太子方向指了指。

总管站直身体,远远看见一条渔船无声无息地向太子这岸边驶来。

渔船显得颇为诡异,甲板上没有看见人,只有两双手在划船。

总管立刻招呼手下,尽量放低脚步,慢慢向燕太子靠了过去,停在一丈之外虎视眈眈,而姬立浑然不觉,依旧动也不动坐在江边垂钓。

渔舟在众目睽睽中慢慢靠了过来,不过并没有驶向太子,是在距太子前方七八步左右的距离靠岸停了下来。

船一靠岸,篷子里探出一张满头白发一脸风霜的脸,是个老渔夫。

老渔夫坐在船舷上,从怀中掏出一个黑乎乎的馍,一口一口的咀嚼起来,仿佛这时才发现垂钓的姬立。

他不禁笑了起来,用秦腔说道,“年轻人,你这样是钓不到鱼的?”

姬立茫然的望着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不懂他说的土话。

那渔夫笑了笑,改用比较生硬的雅语说道,“鱼不是这样钓的。”

姬立这回听懂了,连忙拱手道,“敢问老丈,那我该如何钓鱼呢?”

老渔夫摸着胡须,仰起脖子咽下一口馍,这才咂着嘴说道:

“你是个读书人吧,怪不得不知道,咱们民间有句俗话,春钓滩,夏钓荫,秋钓潭,冬钓阳,三月三,鲤鱼上河滩,说的是春天钓鱼,必须要在浅滩上钓,你看你这里水这么深,所以说你是钓不到鱼滴。”

姬立哑然失笑之后肃然起敬,立刻站起身对他拱手一礼,“多谢老丈,这沿岸走下来,好像水都蛮深的,没看见有什么浅滩哪?”

老渔夫没有接他的话,是津津有味把馍吃完之后,这才拍拍手,“这一带没有我不知道的浅滩,我带你去。”

姬立大喜,“那多谢老丈!”

老渔夫摇着橹,把渔船咿呀呀的靠了过来,笑眯眯的伸出了一只手,却也不说话,姬立愣了半天,才哦的一声从怀中掏了一把秦国的圆币。

不过老渔夫倒也实诚,只是小心翼翼的数出10枚,多余的都退还给姬立,姬立提着鱼竿正想上船。

身后传来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

“等一等。”

不等姬立回应,内侍总管一挥手,几个侍卫跳上这条船,探头向船篷里张望,里面空空荡荡并无一人。

侍卫又抬手把着老渔夫直接拎上岸到,吓得他浑身瑟瑟发抖,惊恐的看着太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干什么?”姬立怒道。

内侍总管根本不理他,走到老渔夫跟前,安静的看了几眼,用力去扯他的白胡子,痛的老渔夫嘴都歪了。

但他刚发出叫声,自己一头的白发又被这胖总管扯动起来。

未了,内侍总管拍了拍手,吹掉手中一根白发,自言自语的笑了笑,“这胡子和头发都是真的。”

他又命令老渔夫把随身携带的照身贴拿给他看,问清楚了渔夫的住址之后,立刻让一名内侍拿着这张照身贴,去住址打探。

大约一刻钟之后,那名大内侍卫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对着内侍总管说他亲自问了里长,这人是真的。

总管这才将照身贴交还给老渔夫,似笑非笑的拍了拍他的脸。

心有余悸的老渔夫立刻把怀里那十个钱币还给燕太子姬立连声道,惹不起惹不起,”下船就想撸走。

却被内侍总管喝住,“把我家少爷带到浅滩,你才能走!”

既然这个渔夫没问题,当然要用他的省事,免得太子再去找别人,自己又得再次甄别。

老渔夫苦着脸,只好将姬立带上自己的船,内侍总管也想跟上,却被姬立狠狠瞪了一眼,对他喝道,“你们坐另外一条,不要跟得太近。”

总管哼了一声,就在近处找了一条渔船,将渔夫粗暴地赶了出去,跟在姬立这艘渔船后面。

第三百三十三章 逃而不离

乌篷船,柳木桨。

一江春水向东流。

燕太子姬立负手立在船头,欣赏着渭水两岸的风光这八千里秦川云和月,可惜身在异乡为异客,看着脚下碧波荡漾的江水,心在怀念燕国的易水。

头顶时有白色的水鸟头顶潇潇洒洒地掠过,让他心胸为之一畅,但想到目前的处境,眉头又不紧皱了起来。

白发渔夫将船摇到将江心,然后收浆,让渔船自然地顺着江水往东而下,大约半盏茶功夫,前面出现了一片干枯的芦苇滩,渔夫将船慢慢靠了过去,对着姬立说道,“就是这里了。”

渔夫仰头看了看天色,“可惜不见日头,平日这里鱼可多了哩。”

姬立冲他客气地笑笑,侧目膘见内侍总管所在的小船也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他收回目光,盘腿坐在船弦上,举起鱼竿,把线凌空抛了下去。

不知怎么的,老渔夫蹲在他身边,那有的没的和他聊起天来,聊了一会儿之后,乐呵的问:“年轻人,这天蛮凉的,你要不要喝口酒?”

姬立拍手一笑,“是不是里面那一坛?在下早就看见了。”

老渔天伸手接过他的钓竿,对他说的,“钻进钻出腰累得很,你自己去里面拿,顺便拿两个空碗出来。”

姬立扶着船舷起身,弯着腰钻进船舱,里面一股鱼腥味扑面而来,他刚把那黑色酒坛抬起,就看见木板的缝隙间有一双黑色的眼睛正看着他。

姬立手中的酒差点脱手而落,半响之后才抽着气将酒坛放在一边。

“苏兄,你想吓死人哪,你脸怎么这么黑?”姬立拍着胸口惊魂未定的问道,“上次在信中,你不是说你自己扮成渔夫的吗,怎么躲在船板下?”

平躺在船舱木格底下的苏秦艰难的用手摸了摸鼻子,咳了咳说道,“幸好没这么做,你没看到他们差点把老丈的胡子都拔光了吗。

姬立心有余悸的点点头。

“这老丈可靠吗?”他小声问。

“可靠,他不是第一次帮我的忙,已经是熟人了,你放心,他不知道你是燕国太子,你现在回去,坐在船舷上钓鱼,继续扮作钓鱼的样子。”

姬立点点头,抱着一坛酒和两个空碗走到老渔夫跟前,先给他倒了碗酒之后,自己再喝了小半碗,呛得鼻涕都流了出来,老渔夫哈哈大笑。

他把鱼竿交还给姬立,然后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道,“”年轻人,我在后面打个盹儿,你自个儿慢慢钓。”

姬立用袖子一抹嘴巴的酒渍,红着脸对他点点头。

酒香在空中弥漫,飘飞到尾随的总管那条船上,内侍总管咽了一口口水,看着太子的背影狠狠吐了口口水。

……

姬立端坐在船头,压低声音对前面的空气说道,“苏兄,有什么话赶紧说,我不能待得太久。”

甲板下的的苏秦笑了笑,“你想不想逃出秦国?”

姬立一愣,点点头。

“那你会不会游泳?”

姬立又点点头。

苏秦一笑,“幸好你个头小,这样我们可以挤挤了。”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内侍总管看了看天空,快到中午了,他肚子早已发出咕咕的叫声,因燕太子出宫,他今儿起的太早,可怜他连早饭都没吃,陪着这个家伙,来这江边喝西北风。

想到这里,脸色越发铁青,几个手下也是脸色,他站起身,正想开口叫激立刻现在回去回宫。

突然看见吉利站了起来,肩膀剧烈抖动着,口里狂叫道:“鱼!好大一条鱼啊,”她整个身子都在空中紧绷着,双手好像在卖力地拖着鱼钩。

突然砰的一声,太子栽入水中,激起了一阵巨大的浪花!

内侍总管惊得眼睛都快掉下来了,拼命地吼道,“快下水救人!”

等这艘小船慌慌张张的靠了过去时,只看见水波在水花中卷动,显然太子已经沉到水中。

侍卫们大都是北方人,水性不佳,但这太子若有事,回去绝对交不了差,于是硬着头皮纷纷跳入水中!

他们如落水的旱鸭子似,在水里刨了几下,连自己都在叫救命,老渔夫不等总管吩咐,也一头扎进了水中。

就在众人手忙脚乱谎作一团时,一个湿淋淋的人影,像猴子一样爬上了老渔夫的船,将木板掀开,一猫身钻了进去,又不动声色的将船板盖上。

……

从中午开始苦苦搜寻了一个多时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且不仅没有找到太子,自己有两个手下也差点被活活淹死,一个个狼狈不堪的爬上了渔船。

最后上船的是老渔夫,他嘴唇都冻青了,拍着腰慢慢上了船。

胖总管绝望的站在船头,脚下这茫茫的江水,让肥脸不停的抽动着。

呆了半响之后,他和手下摇船灰溜溜的回去,要回去立刻禀报秦公,让他下令出动官员和百姓搜寻。

不过在秦公那里,一定少不了狠狠一顿处罚,虽然他面如土灰。

……

芦苇滩寂静无声。

直到看见总管那条船完全消失不见,白发渔夫这才弯着腰钻进了船舱,将木板掀开,露出了两张人脸。

“多谢老丈相助!”

苏秦和姬立一齐说道。

白发渔夫摆摆手,疲倦的对他们笑了笑,“我孤家寡人一个,老伴年前就去世了,儿子早死在战场,看得出你们都是好人,笑起来特像我的儿子。”

说到儿子这两个字,他眼圈立刻红了,沉默着退了出去。

……

姬立开口说,“苏兄,我们是不是坐这条船沿江而下,那可以直接顺渭河出了秦国境内。”

苏秦摇摇头,“我们现在还不能离开秦国,如果现在离开,秦公就知道你是跳水潜逃而非失足落水,而且在边境有秦国的水军,若看到老渔夫的照身贴,很容易查到这事情的起末。”

“那我们先去哪?”

“我们哪儿都不去,越危险的地方反而越安全,我们就呆在咸阳。”

“什么,你疯了吧!”

姬立惊得差点跳起来,恨不得伸手去抓苏秦的脸。

“咸阳人口这么多,藏一个人如大海捞针,放心,一定不会暴露,你看我不是活得挺滋润的嘛。”

苏秦嘿嘿一笑。

“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秦国?”姬立叹了口气又问。

“尽快吧!你走之前我们还必须带走一个人。”苏秦沉声说道。

第三百三十四章 封锁

嘭!

内侍总管被秦惠文公一脚跩在地上,他刚挣扎着爬起来,又被秦惠文公用杯子砸在了脸上。

他一声惨叫,捂着自己的脸直挺挺跪着,一身肥肉抖得像一只鹌鹑。

“把前因后果跟我细细说一遍,敢漏半个字,寡人就割了你舌头!”

秦惠文公坐下来喘息着,目光阴鸷地盯着总管脸上,越想越气,燕太子姬立是自己手中重要的筹码,却被眼前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给毁了。

他心里也暗自懊悔,当初就不应该答应姫立,放他外出钓什么鱼,现在好了鱼没钓到,人倒被鱼给叼跑了。

内侍总管哆哆嗦嗦地将从马车出宫到太子落水整个过程一丝不苟地说了一遍,没有遗漏任何一个细节,甚至包括自己在寒风中打了几个喷嚏,也老老实实的和盘托出,秦惠文公哭笑不得。

这蠢货!这十足的蠢货!

他一挥手,一个尖脸锐眼的黑衣中年人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

他的手很长,可以不用弯腰就摸到膝盖,走起路来,轻得像猫。

“古莽,你立刻带人沿江一路搜索,寡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微臣领命。”黑衣人道。

“记住,此事对外不要声张,自己派人悄悄进行,若寻得太子尸体,拿我的令牌,送到宫里来!”

“微臣领命。”黑衣人古莽迈步出去之后又回转过身躬身说道,“君上,那个老渔夫要不要……”

秦惠文公沉吟着说道,“他应该不知道燕太子的身份,你派两个人盯着,若是他有异动,就立刻他拿下!”

“尊命!”

……

黑衣人走后,整个大殿里空空荡荡,那内侍总管瑟缩着垂着头,不敢再看秦惠文公一眼。

而秦惠文公却缓缓的走了过,俯视着他渗着汗的额头,目光如剑。

“你知道寡人为何选你做总管?你既不懂武功,脑子也不够机灵?就是因为你够忠心。”秦惠文公淡淡说道,“但现在寡人才发现,想错了,一个人再忠心,如果脑子里都是水,那么再忠心的人也是个废物!”

内侍总管头垂得更低。

“今天晚上收拾东西,你带着今天那几个手下一起去骊山守陵,没有寡人之命,你以后永远不要回咸阳。”

说着,他拂袖而去。

大殿内回荡着内侍总管凄厉的叫声,“君上!君上……”

……

秦惠文公一整晚都没睡好,但是考虑到早朝,还是打着哈气坐了起来。

这姬立会不会故意寻死?

他昨晚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是自己摇头否定了,姬立正值大好年华,自己最多把秦国一年半载而已,她再怎么蠢也不会蠢到自寻死路。

亦或者,他是不是逃走了?

这个可能性最大,可是他这么做得大于所失,而且它没有造型贴,也无法逃出秦国境内。

更重要的是,据总管反映,姬立因为他钓的大鱼力道很大,而失足落水的,这一点所有的人都看到。

秦惠文公在铜境前端祥自已的脸,姬立一向是木纳有途魄力不足的人,如果这只是演戏,那他演的太真了。

思路在脑中转了一圈,他基本判断姬立失足落水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这件事先将消息封锁,至少等苏秦合纵之谋落实之后,才将此事向英国如实禀告,这是太子自己失足落水,大不了多赔些金银财物,自己作为他的大舅子,临江吊唁一番,想必燕侯话可说,想到这里,他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姬立,你在地上要怪,就怪那个苏秦,要不是他搞合纵之谋,好人也不会把你留在秦国,你也不会落水而死!

……

在宫女的伺候下,秦惠文公起床洗漱之后,与王妃一起用餐。

这时一个内侍匆匆走来,说是金鹰卫总管古莽有急事求见。

“带他去书房,”秦惠文公吩咐,又对王妃笑笑,“爱妃,寡人去去就来。”

伸手拍了拍王妃的手背,步履沉稳的走进自己的御书房。

一身黑衣劲装的古莽早已候在里面,看神情十分严峻。

“怎么?这么快就找到太子的尸体了?”秦惠文公叹了口气问。

古莽单膝下跪,“君上,微臣暂时没找到太子的人或者尸身,只是有一事特来向大王禀报。”

“讲。”

微臣亲自带队,昨晚忙了一夜,无图而返,但今早一起来,手下就告知我说现在咸阳城大街小巷传遍了一个消息,说是燕太子昨日钓鱼失足落水,现在下落不明,恐怕是淹死了!”

“什么?”

秦惠文公重重一拍案几,“这消息是谁泄露出去的?是那个渔夫?”

古莽摇摇头,微匠派了两人12个时辰不停监视,那老渔夫从昨夜回来,到今天早晨都在家里没有出门,不可能是他把消息透露出,再说他也不知道,那落水的乃是燕国太子。

秦惠文公咬着牙,“那透露消息的只有你们和内侍总管那批人了。”

古莽将头低下来,回禀君上,“我的人没有可能,昨日寻江之后为了怕走漏风声,手下们都集合在一起住宿,并没放任何一个人回家或外出,所以绝不可能是微臣的属下。”

他微微抬起头又说,“至于是不总管他们,微臣还在查。”

“查什么查?你现在立刻派人去路上把截住,就地处决,一个不留!”

秦惠文公一字一句说道。

“君上,可若不是他们的,岂不?”古莽迟疑着说道,他心里一阵发寒,这一批人连同总管在内共有十四人,有几个还是自己在王宫的熟人,就这么杀了,他还真下不了手。

“杀!一个不留,你没听懂寡人的意思吗?”秦惠文公狠狠盯着古莽的眼晴,“要不是这几个蠢货无能,怎么会弄出这一滩事来!”

古莽双肩一挺,暗自叹了口气,正想唯唯喏喏而退。

又被秦惠文公叫了进来,“搜寻太子的事情,一刻不要停,另外你再派一波人,在咸阳城大街小巷去寻找这消息的来源,找出蛛丝马迹来。”

“微臣遵命人”

古莽躬着身慢慢退了出去。

等他走后,秦惠文公呆呆坐了良久,然后吩咐内侍:

“叫上大夫公孙衍来见我!”

第三百三十五章 公孙衍的分析

就在内侍要出门的刹那,秦惠文公又把他叫了回来,他仔细想想,不妨等到晚上,看看是否能找到太子。

可惜直到夜幕降临,古莽那边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他只得再次吩咐内侍把公孙衍带到自己的御书房。

……

淡青色的月光下,公孙衍停下脚步看了看,宫殿建筑物形成的巨大阴影沉默的覆盖在自己脚踩的幽深长廊上,配合长廊边一个个持戟军士的如大理石的脸,给人最直观的王权气象。

秦王宫,自己脚踩的是天下诸侯中最强大国家的花岗石上,而自己要见的人,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一个君王,

几年前自己还是一个到处被人轻贱的落魄书生,没想到短短几年之后,自己成了俸禄一千石的大国权臣。

金鳞岂是池中物,

一遇风云便化龙。

想到这里,他脸浮现一丝浅笑,突然想起了苏秦,记得在韩国时,当自己说自己是秦国的上大夫时,这小子居然不相信,所以在韩王宫门外自己被证实是秦国的上大夫兼特使,苏秦那一脸懵逼的表情,每每想起都要忍不住笑。

这小子!以后自己还会给他更大的惊喜,人生这个大戏台,有他这样的对手,自己才活得更有滋味。

……

“公孙大夫,请。”

在前方领路的一个内侍并没有因为他停下了脚步,而板着脸训斥,语气反而格外的客气。

作为秦惠文公贴身的寺人(太监),他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红人,但是在公孙衍面前,却不敢摆谱拿架,在政坛上公孙衍虽然是一个新人,但是这短短数月以来,却是秦公晚上召见最勤的一个臣子,可见君上对他器重之深,这样的人自己绝不能轻易得罪,搞不好,他会成为第二个商鞅。

公孙衍拱手对他笑笑,随着这位内倒,沿着幽深的长廊,大概走了百十步之后,来到御书房门外。

门外立着两个身材高大的武士,用犀利的目光在公孙衍身上转了一圈之后,这才机械地收了回来。

内侍进去禀报,不久里面传来一个低声音,“让他进来。”

公孙衍整了整衣装,在内侍迎侯下,沉稳的跨过了门槛。

相对于其它宫殿,这书房既不显得大,也不显得华丽,除了一张花鸟屏风和案几之外,一面墙上黑压压摆的全是竹简,透着浓浓的书卷味。

只见秦惠文公正扶着额头看着案上的竹简,一盏十五连枝的青铜灯座,将这个房照得亮如白昼。

这位大秦国君看上去脸色很苍白,比前几日又消瘦了一圈。

“微臣参见君上!”

“公孙爱卿,请坐,想喝水自己倒!”秦惠文公抬头看了他一眼。

公孙衍倒也不拘束,秦惠文公只比他大两三岁,算得上是同龄人,而且一段时间相处过来,让他知道这位君王绝对不是一个注重繁文缛节的人,讲究务实,这倒也合了他的脾气。

公孙衍从一个白色的瓷瓶中,倒了一碗绿茶轻轻呷了一口,这茶居然带着津甜,应该是放了蜂蜜,这让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你知道寡人叫你来做什么吗?”秦惠文公揉了揉眉心开口问道。

“燕太子。”

公孙衍干净利落吐出这三个字。

秦惠文公脸上浮现一抹笑容,眼前这年轻人很聪明,且有野心,只是他现在还没有成气候,所以秦惠文公看他时是九分欣赏,一分警惕。

这一份警惕,正是希望他不要成为第二个商鞅这种功高震主的人物。

……

秦惠文公伸了一个懒腰,身子斜靠在屏风上,又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太过突然,让寡人有点头痛,本想封锁消息隐瞒几个月,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曝光,下一步该怎么做,公孙爱卿,说说你的看法。”

公孙衍放下手中的茶杯,显然这个问题在路上他已经想好了答案,不过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思考片刻才回答道,“君上,微臣认为太子并非失足落水,而是刻意潜逃!”

秦惠文公眼睛一亮,身子不由前倾,手撑在案几上问道:

“公孙爱卿何出此言??”

公孙衍清了清嗓子说道,“这凝点一,燕太子为何突然想去钓鱼?而在君上拒绝之后,他居然以病来要挟,显然和他之前颇为懦弱的表现不一致,微臣认为,一定是有人授意使然。”

其二,据说太子当日钓到大鱼之后,口中大喊道:有鱼,有大鱼,这种表现也不符合他沉默寡言的个性,他之所以喊出来,就是为自己落水,找一个完美的借口。”

第三,渭水在春季时,流动并不湍急,可以说非常平缓,若太子真的淹死了,怎会几天找不到尸身?”

在这里,他语气停了下来,来等候秦惠文公的反应。

三会惠文公手慢慢抓紧案几,又猛地松开,第一时间并没有全盘接受公孙衍的观点,而是反问道,“公孙爱卿有所不知,燕太子的个性这一年来确实变化挺大,以前在寡人面前总是唯唯诺诺,现在却颇有主见,所以你这头两条判断未必准确,至于渭水这个理由,可能也认为不能完全肯定,因为芦苇滩那一带地形颇为复杂,太子的尸身流入支流沼泽也不是不可能。

听秦惠文公说完,公孙衍拱手徐徐说道,“君上,微臣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理由,请君上明察。”

秦惠文公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公孙衍端起茶杯,斯条慢理的喝了一口,这才开口说道:

“君上,微臣认为疑点最大的一点就是,为何一夜之间太子落水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咸阳城,这显然是有人早就做好了准备,乃是故意为之,就是让君上封不住这个消息。”

秦惠文公手摩挲着光滑的竹简,平静的问,“那他意图何在?”

公孙衍钉截铁的说道,“太子下落不明,大秦和燕国联姻计划,自然付之流水,而燕国没有棋子在大王手中,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和其他六国结成合纵之横,这计谋燕太子断然想不出,这倒让微臣想到一个人。”

“你是说苏秦?”

秦惠文公眼睛闪过一精光,“你是说他已经来到了咸阳?”

公孙衍点点头,“说起来大王不要笑话,我和苏秦?打了好几次交道,我敢断言,他一定来到了咸阳!”

哈哈哈哈哈,秦惠文公仰头笑了起来,“若果真如此,我就让这小子来得去不得,不过寡人不仅不会杀他,寡人还会给他找一份差事。”

提到差事,公孙衍忍不住要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差事。

第三百三十六章 小女子

一通大笑之后,秦惠文公神清气爽,这时感觉肚子有些饿,叫内侍送来一桌酒菜,让公孙衍一块坐着吃。

他伸手拍掉酒坛的泥封,一股陈年的酒香扑鼻而来,秦惠文公笑道,“这坛米酒,还是寡人当年幼时亲手埋在一株老槐树下,已经有二十年!”

他说着亲自给公孙衍倒了一碗,公孙衍两眼放光端起来闻闻,果然清香逼人,让人不饮自醉,他也是好酒之人,不等秦公吩咐立刻尖嘴尝了尝,忍不住大赞一声,“端的是好酒!”

他这一副典型酒鬼的模样,惹得秦惠文公哈哈大笑。

两人边吃边聊,秦惠文公嚼了一口水煮牛肉开口问道:

“公孙爱卿,若苏秦这小子真的来到我们咸阳,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是否要派人挨家挨户去搜人?”

公孙衍恋恋不舍得放下酒碗,筷子夹了一口芹菜放入嘴中,含含糊糊的说道,“君上千万不可,苏秦这人颇为狡猾,一有风吹草动,立马溜得没影。”

他嚼了嚼芹菜咽下之后,放下筷子晨沉吟着说道,“苏秦这次来秦国,我想目的除了燕太子姬立外,还有一人应该就是君上的妹妹嬴瞐公主,现在燕太子已经潜逃,若是微臣猜得不错,太子此刻应是和苏秦一起,所以君上不如多让嬴瞐公主出去走走,苏秦在暗中应该闻风而动,只要盯紧了公主,就不怕找不出苏秦的下落。”

“好一个引蛇出洞!”

秦惠文公忍不住拍了拍手掌,“公孙爱卿,寡人真的没看错你,苏秦这小子狡猾的像泥鳅一样,也只有你能把这小子玩于股掌之中。”

公孙衍连忙拱手说道,“君上过奖了,微臣能为君上分忧,乃是微臣分内之事,只是有一事恳求君上。”

“爱卿何须多礼,请讲。”

“若抓到苏秦之后,请君上留他一命,苏秦是难得的人才,杀掉实在太过可惜,可先关入大牢,让微臣慢慢劝说,他必会为我大秦所用。”

秦惠文公笑了笑,“公孙爱卿多虑了,寡人刚才不是说了吗,不仅不会杀他,还会给他在宫中留一份差事。”

公孙衍苦笑着摇摇头,“君上你有所不知,士可杀不可辱,若君上真这么做,这小子一定不会苟活人世。”

秦文公脸上笑容不减,摇摇头,“寡人倒认为他不会自尽,而是忍辱负重活下来,想着怎么报仇,将寡人除之而后快。”

“君上,那这样你还敢把苏秦留在宫中,万一他真起了杀心?”

公孙衍有些吃惊地问道。

秦惠文公淡淡一笑,“寡人有办法让他想杀又不敢杀,到时你就知道了,这人确实是个人才,以后升他做内侍总害,替寡人管理后宫的莺莺燕燕,也算让是他的伶牙俐齿有用武之地。”

想到这里,估计是这画面太美,秦惠文公又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令他奇怪的是,公孙衍只是低头沉默的吃着菜,好像有些唏嘘。

想想也是,所谓兔死狐悲,这就是他现在的心理写照。

……

就在秦惠文公盘算着苏秦尖着嗓子为他打理后宫之时。

月光下树影婆娑的小院,苏秦举杯邀月,呆呆望着天空。

一饮而尽,对面同样坐着发呆的陈轸问道,“太子怎么还没有出来?不会迷上镜子里的自己吧?”

陈轸笑了笑,“要不要我把他请出来,估计是躲在里面不敢见人呢?”

苏秦板着脸,指着自己一脸的锅灰,“我都敢见人,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但凡我帅气一点,也可以……”

他突然停口,不再说下去。

“你也可以如何?”陈轸盯着他的眼睛问,脸上一副即将爆笑的表情。

那人正在有的没的说下,屋内传来咳嗽,月光之下,一位婷婷袅袅的美女走了出来,眉目清丽,深情款款。

只见她迈着猫步,走到苏秦和陈珍跟前衽裣行礼,清除樱唇开口道:

“小女子林宁儿拜见两位大哥,两位大哥万福安康!”

苏秦忍住笑,看向陈轸,沉默摸着下巴说道,“声音还是粗一点。”

那女子尖着嗓子,再次开口说道:

“小女子林灵儿拜见两位大哥,两位大哥,万福安康。”

苏秦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扶着女子的手,“姬兄,果然聪慧,这女子的声音你一学就会。”

原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男扮女装的太子姬立。

这一身女儿家的打扮,手投足流露出来的大家闺秀风范,恐怕连他的母亲见了,也会不敢相认。

姬立狠狠瞪了苏秦一眼,自己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这家伙居然让自己扮女子,说得头头是道,说什么自己眉清目秀,别浪费了这张好脸。

苏秦伸手又提了提自己的领子,语重心长的说道,“太子殿下,外出之时要放低你的喉咙,否则人家看你花容月貌,又长了一副男人的喉结,那人人都会把你当做一个妖怪。”

苏秦笑了笑,又再次补充道,“姬兄,你现在不止神态,声音都惟妙惟肖,我都忍不住想娶你做老婆。”

他话音刚落,就被燕太子姬立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痛得苏秦嗷嗷叫。

……

月下,三人席地而坐。

“苏兄,我落水的消息已经是人尽皆知,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姬立拢了拢长袖子问道,

他这一身宽大的女子袍服实在有些别扭,而且腰带又扎得那么紧,简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苏秦沉稳说道,“这几天我们还是静观其变,看事态是不是按照我们预想的发展,所以此刻一动不如一静。”

陈轸也点点头,他用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肋骨,咬着牙说道,“过两天我就可以去见我师叔商鞅,争取谋到一个有实权的差事,这样可以为你们二位打掩护,方便你们行事。”

“陈兄,你伤势要紧,不要因我们操之过急。”姬立关切的说道。

“是啊,太子说得对,欲速则不达。”苏秦也附和说道,他看得出陈轸的伤势还要将养一段时间。

“多谢二位关心,”陈轸叹了口气说道,“说句让你们笑话的话,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所以越快越好。”

说这话时他一脸凝重。

这令苏秦冷不丁打了一个激灵,是不是自己的计划有了什么漏洞?

第三百三十七章 水中花

秦惠文公是一个思虑比较深沉的人,虽然公孙衍的分析头头是道,但心里还是保留了另外一种可能,就是燕太子是真的失足落水而非刻意潜逃。

到了第六日,金鹰卫总管甘莽终于带来了消息,在下游三十里处有渔人撒网挂住了燕太子的一只鞋子。

对这个结果,秦惠文公自然很不满意,他要的是人,不论是活人还是死人,他当即命令,甘莽继续派人打捞,一日不见人影,就一日搜寻下去。

这天退朝,他感到额头有些发胀,自己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之后趴在书房的书案上午休片刻。

正在迷糊中突觉背脊上有动静,猛然睁眼的同时,右手下意识就摸出护身的匕首,却见是自己的母亲杨太后正将一件锦袍披在自己的身上。

他暗松口气,用手扯住肩膀上的外锦袍带子,对杨太后疲倦地笑笑,“母后,您怎么有空到儿子这里来?”

杨太后眼睛有些发红,挥手让身边的宫女退下,才叹了口气说道,“那燕太子怕是真的死了,明日就是头七。”

秦惠文公面色沉重的点点头,“都是寡人不好,不该让他去钓鱼,明儿一早,寡人会带文武百官去江边悼祭。”

杨太后看着他欲言又止。

“母后,有什么话请讲。”秦惠文公心中了然,故意装作不懂的问道。

“瞐儿今日找我,燕太子是她的未婚夫,她也要去江边。”

秦惠文公垂头沉思,并没有立刻回复,就听杨太后继续说道,“驷儿,这件事,哀家已经替她答应了,你这个做哥哥的也应该体谅她的苦心。”

秦惠公故意叹口气,“母后说得是,看来燕太子是个福薄之人,是我害了小妹,她既然想去就去吧。”

其实嬴瞐的要求正中他下怀,她若不出去,怎么好引蛇出洞呢。

杨太后展颜一笑,伸手捧着他的脸,“你看看你,一天比一天瘦,今月哀家就陪你好好吃一顿,我们母子俩交交心,瞐儿也过来坐坐。”

“儿臣遵命。”秦惠文公恭敬的说道,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和自己妹妹说过话了,正好这次试探一下,看看太子落水,她是不是事先知情?

……

今日是个阴天。

长长的队伍从宫中延伸到大街之上,咸阳市民们都木立在街道两旁窃窃私语,他们一早就听说秦惠文公和做为未婚妻的秦国公主嬴瞐要亲自去江边吊唁六日前落水的燕国太子。

人群中不少女子也是愁云惨雾,她们纷纷在心疼自己的公主,嬴瞐在秦国的口碑甚好,原本以为她可以嫁一个好夫婿却没想到会是如此结局。

马车上,一袭黑衣兼黑色面纱拢面的嬴瞐神情恬淡的端坐在马车上,身边坐着的一路上都拧着眉头的丁婳。

“公主,到了江边我真的哭不出来呀,怎么办?”丁婳压低声道。

嬴瞐微笑,“所以你坐在马车上就要开始酝酿,就当落水的是你男人。”

“啊呸呸!嫁人是不可能嫁人的,婳儿要永远陪在公主身边。”

嬴瞐沉默的笑了一下,丫头,你不哭也得哭,我那四哥眼睛尖的很,我们俩都要把这份戏做足。”

丁婳压低声音又道,“现在太子爷,是不是和苏秦在一起了,这样目标会不会太大,一抓就两个。”

嬴瞐连忙伸手捂住她嘴,“不要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丁婳脖子一缩,赶紧闭上嘴。

面纱之下的嬴瞐,却因为丁婳这话,眉头皱了起来,苏秦这一招太险了,万一?他不敢继续想下去。

……

马车粼粼,

一行人最后来到,燕太子落水的那一段芦苇滩对岸。

两岸早已人山人海,一大堆军士,阵容整齐的将人群隔离开来。

秦惠文公先行一步,后面跟着两个带着狰狞面具的祝巫,之后是嬴瞐和丁姮,以及后面隗跟着文武百官。

案上早已摆好了香炉,祭祀用的牲畜物品,有些事祝巫跳了一通阴阳顿挫的舞蹈,在他们徐徐退下之后。

秦惠文公,将香插在香炉里,念了一段纪念之辞,一袭素衣的嬴瞐在众目睽睽之中,被丁婳搀扶着来到江边。

她俯下身,将自己亲手用帛布折的一朵蓝色的花,随水漂流而去。

呆呆看着水中花,情不自禁跪在江江边,悲悲泣泣的痛哭起来……

不知怎么,原本怎么哭也哭不出来的丁婳却突然间被公主的姿体语言感动,一起跪下痛哭起来。

这两位女子一哭,江边的百姓们也是一片悲泣,顿时哭声震野,他们对太子当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对他们自己的公主此刻却是感同身受。

文武百官一脸肃容,只有两个人表情,有些与众不同,一个是相国商鞅,他那张脸上平淡得没有任何颜色,另一人是上大夫公孙衍,他脸上有着一种令人难以察觉的讥讽。

秦惠文公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表情复杂,从这她如此表现来看,似乎对方是真的毫不知情。

昨日偶尔和她一起用餐时,无论自己怎么试探,妹妹这张脸上都没有任何端倪,完全表现了一个失去丈夫的女子该有的所有的表情,也正是因为太正常了,这反而是最大的不正常之处。

想到这里,他愈发肯定公孙衍的分析或许真是对的。

……

嬴瞐,哭的很慢。

她知道苏秦就藏身在这沿岸的人群当中,为了让他看得久一些,也为了让他看清楚一些,她将脸上面纱取了下来,一张绝色的容颜倒映在水中。

若苏秦看清她的话,会发现她比一年前更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魅力,这是在逆境中才能锤炼出来的一种美。

她临水而照喃喃道,“苏秦,希望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回头看见秦惠文公慢慢走了过来。

“七妹,四哥也想通了,这一段时间你只要不出咸阳,四哥允许你出宫走动,去散散心。”秦惠文公如是说道。

嬴瞐看了他一眼,缓缓转过头,重新看向大江,语气平淡的回复:

“谢谢四哥。”

“江边风大,我们早点回去。”秦惠文公说着,就要上前来相扶。

他手还没有触摸到嬴瞐的肩膀,突然一箭呼啸而来,射在他胁上!

第三百三十八章 刺客

秦惠文公痛得大叫一声,双手捂着左肋,跌坐在地上,空中又是一箭射来,却被一旁的丁婳挥剑截断!

这一剑劈下,是救了秦惠文公的命,因为一旦射中,秦惠文公会当场挂样。

“有刺客!”

“护驾!护驾!”

最先反应过来的太内侍卫高声喝道,他们立马飞奔过来,将倒地的秦惠文公和公主因团护住。

以商鞅为首的大文武百官也是踉踉跄跄的奔跑过来,却被这群侍卫瞪眼斥退,在他们眼里,像只任君上一人,谁知他们当中有人帮凶。

大内侍卫总管黄棠突然“扑通”一声跃入水中,这刺客射来的箭,正是来自那江心那一处芦苇滩,而身后又传来水花声,金鹰卫总管也入水紧随其后!

黄棠心乱如麻,之前这带芦苇滩,他亲自派得力手下仔细检查了每一寸土地,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在这芦苇滩埋伏了五六个暗桩,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做为大内总管,他不仅功夫拔尖,水性也是极好,很快游到芦苇滩,在枯枝败叶中,只看见冷冰冰的尸体。

看他们的脸上,胸口有个洞,还汩汩流淌着散发热气的血液,表情并没有多少错愕,显然是被人瞬间偷袭。

黄棠顾不上这么多,迈开步伐疯狂地四处检查可疑的藏身之处。

很快一个跳动的人影出现在他视线中,黑衣蒙面,像只猿猴在林间穿梭如履平地,黄棠如一只大鸟一般飞掠过去,那人影回头张弓就是一箭!

黄棠一侧头,箭羽擦着自己脸颊一划而过,带起了一片血花,也正因为他脚下短暂的停顿,刺客又拉开了距离。

黄棠气得几欲仰天咆哮,但能是沼泽地带,双脚不好使力,他只好压抑下狂躁的心,不紧不慢的跟过去。

但这位刺客显然熟悉在野外生存,黄棠一路磕磕绊绊,而刺客却在这带沼泽地带却是健步如飞,

他身子刚转过一处枯树,就惊讶的发现那条人影停了下来,在他前路横着一个人,正是全鹰卫总管甘莽。

虽然同在秦惠文公手下,但他二人一直明争暗斗,谁都不服谁,

黄棠脸色铁青,自己拿下这小贼才能将功补过,若是这份功劳被,那么在秦惠公面前这几天头都抬不起来。

想到这里,他快步冲了过去,而此刻那条人影己经和甘莽战作一团。

这人的武器很奇怪,居然是一根刺客少见的长矛,看来是艺高人胆大,正当他这么想时,不到两三个回合,这个刺客就被甘莽一脚踢翻在地。

这黑衣刺客一骨碌又挣扎的爬了起来,他的长茅虽然看起来很拉风,但对以功夫见长的大内侍卫还是不够看的,又是短短几个来回,甘莽用刀背狠狠一拍,那个人飞出了一丈之外。

这人正好滚落在黄裳脚下,黄棠趁机出手一剑抵在这蒙面刺客的咽喉之上,眼看像赶过来的甘莽,对他客气的说道,“多谢甘兄相助,这里或许还有其他同伙,还请甘兄替我搜寻。”

甘莽冷笑一声,大步向前,一把将黄棠推开,“这人是我拿的,兄要抢我的困扰,不怕吃相太难看了吗?

王珊身子被推得向后一仰,不由大怒,也动手向甘莽衣领址去,甘莽微微斜身,用刀背横档过去!

也正在这时,怎么刺客趁机一头撞在甘莽怀里,把刚猛的撞了个趔趄的同时,又向后一脚跩中黄棠的小腹,这一脚踹的很狠,差点把黄亲踢飞了出去,摆托这两人束缚之后,这人飞也似地在灌木中乱窜!

但只是堪堪走出十几步之外,左腿一阵剧痛跪倒在地,一支箭射穿了他的小腿,不远处,黄棠手里正拿着刺客丢下的弓箭,一动不动站着。

原来他也是个射箭能手。

与此同时,十几名大内侍卫纷纷赶了过来,你蒙面刺客按倒在地。

“甘兄,这份功劳就让给我如何?否则君上怪罪下来,我和我手下这帮兄弟可能连牢饭都吃不上,我等到上有老下有小,你看?”

他说着扑通一声,单膝下跪,“甘兄,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我黄棠欠甘兄一个大人情!”

甘莽叹了口气,依旧把她扶了起来,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

岸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但即便如此众人倒是没有一个走脱,不是他们不想走,是被一对士兵围住不许走。

在刺客没有抓到之前,这里所有的人可能是嫌疑犯共犯。

在挤挨换的人群当中,一脸黝黑还贴了假胡子的苏秦与陈轸也混在其中,他们只是来看一看动情,这次秦公遇杀的那一幕也令他们措手不及,看见他们被士兵围住,心里都是暗暗叫苦。

这时前方一阵哄然,里面有人喊道,“抓到刺客了!抓到刺客了!”

现在就见对岸上来一搜渔船,一个黑衣人被一群大内侍卫给押上来,这时他脸上的黑布已取下。

苏秦挤到前方探头一看,立刻倒吸一口冷气,身边的陈轸也是目瞪口呆,两个人都被吓住了。

这人浓眉大眼,脸上却带着一丝稚气,正是少年白起!

苏秦咬牙切齿,这白起真是胆大妄为,当时自己的心上人就在秦惠文公旁边,万一这小子手上一抖,很可能射中的就是嬴瞐,实在是太凶险了!

这一瞬间,他心里早把白起痛骂了几十回,不过最终,他对这小子的担忧渐渐取代了他心中的痛骂。

他居然当众刺杀秦君,苏秦知道秦国律法,对他五马分尸还是轻的!

身边的陈轸也是紧扭着双手,说实话他最初并不喜欢白起,不过在他俩人双双躲避雪崩困在山洞之时,白起一是对他有救命之恩,二是在养伤时,哪有吃的,每次都让给先吃,这让他对白起的印象大为改观,视他如自己的亲弟。

现在白起被当场擒获,可以说是凶多吉,根本生还的余地。

两人快速交换了眼神,还有心中的叹息,他们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起,被大队侍卫,一辆黑色的马车,绝主而起!

第三百三十九章 愿生长在寻常人家

白起刺杀秦惠文公,这消息像被狂风吹散的蒲公英,迅速席卷了整个咸阳城,蔓延至八百里秦川大地。

不到半天工夫,咸阳城内的大街小巷都在谈论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听说过了吗,刺客还是个少年!”

什么?不会吧?

“一个少年怎么打得过大内侍卫,不是说他还杀了六个人?”

“我不知道,据说这小子曾经受过伤,才被大内统领一举擒获。”

“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究竟是哪来的,是不是国外的刺客?”

“应该是燕国刺客,因太子是在我们秦国死得不明不白的,肯定是他手下买通一个混小子下的手!”

“屁!燕人?哈哈,燕人胆子比老鼠还小,敢用箭射我们秦公!”

“快闭上鸟嘴,官差来了,快走快走!你两个好大的胆子,商相国已派人在城中四处贴了告示,全国上下不准讨论此事,否则处以流放之刑!”

在街头议论的众人哄然一声作鸟兽散,这一幕同时发生在咸阳城的各个角落,闹闹哄哄的街市顿时鸦雀无声。

商鞅立法,法令如山,这一点秦国百姓无人不知,谁敢以身试法。

……

由于在现场抓住刺客让不少看守吃瓜群众的军士出现了片刻松懈,苏秦和陈轸抓住人群涌动的机会溜了出去。

他们贴着街边行走,一路上但见彪悍的官兵来回骑着马在到处张贴告示,转眼之间,整个咸阳家家闭户,街面上空空荡荡如被水洗了一般。

每一个偶尔出没的行人,会被巡城的士兵,严厉地盘问。

苏秦和陈轸不敢大意,专拣僻静的小道走,七拐八拐绕了好大一圈,才回到自己位于贫民区的住宅。

猫身闪进小院,陈轸扶着两扇门,探出脑袋,谨慎的左右观看,这才轻轻地把门栓插上,背靠着大门和苏秦直接瘫软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苏兄,白兄弟怎么办?

半响之后,陈轸喘息着问道。

苏秦一脸凝重,没有说话。

院里内门吱呀一声,男扮女装的燕太子姬丽提着裙子走了出来。

他在里屋闷了一天,一见两人回来,喜出望外的跑了出来。

但见苏秦和陈轸的表情,脸色变了变,尖着嗓子问,“发生什么事情?”

苏秦和陈轸扶着门框站起身,先到厨房舀了一瓢冷水狂饮一番,二话不说拉着姬立来到房间,这才将上午的事情不紧不慢地说了出来。

姬立半张着嘴,好半天才合上,语气颤抖着说道,“怪不得我觉得今日气氛有些不对,后院隔壁里吵架的三姑六婆突然都不出声了。”

他又苦笑着说道,“苏兄陈兄,你们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哪,没有到弱冠之年,居然敢刺杀大秦国君。”

“虎将无犬子,他爹是前朝上将军白远,后来被秦公流放,客死他乡,这次来是替父报仇的。”陈轸道

“他是故人之子,我们得想办法把他救出来。”苏秦身子靠着墙角,有气无力的说道,他心乱得很,好不容易救出一个燕太子,又搭进去一个白起。

他突然一拍脑袋,不对,这白起以后成了秦国的名将,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死掉,想到这里,他自嘲的笑了一下,但很快又自嘲的笑了回来。

这历史会不会因自己的存在,真的发生了比较大的改变了呢?

至少之前因为自己,残暴的宋康王比历史记载提前几十年完蛋。

这白起?

苏秦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沉住气,静等一段时间看看。

看看一段历史轨迹,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发生逆转。

……

“这段时间风声鹤唳,我和姬兄尽量减少外出,至于白起,我相信秦公不会这么快处置,我们静观其变。”

苏秦叹了口气,又转头看向陈轸,陈兄,“你有空倒是外出看看,有没有伪制照身贴的地方,若是官兵挨家挨户搜寻所谓刺客同党,我二人虽然有,但是姬兄就麻烦了。”

陈轸点点头,“到时我去黑市看看,应该会找到这样的人。”

……

咸阳城街市人心慌慌,秦国王宫也是一片肃杀之色,宫墙内外的军校护卫比之前至少增加了一倍。

任何一个胆敢靠近宫墙的闲杂人员,都会被军士强行盘问,问遍祖宗十八代,吓得人远远绕路而行。

秦王寝宫,隐隐传来一片哭声,秦惠文公的妃子们跪了一地,每个人都哭成泪人一般,如果秦惠文公殡天,按照上一代君王的传统,这些如花似玉的妃子们,没有子女的尽陪秦公殉葬。

相对于妃子们的举止失措,姗姗来迟的杨太后却是一脸镇定,她首先让内侍总管将这些妃子们都赶了出去,只留下虽眼圈泛红但是一直没有嚎啕大哭的正妃,其余人等纷纷退了出去。

帷帐之内,秦惠文公闭目躺着。

“太医,我儿怎样?”

杨太后看向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医,语气沉稳的问道。

老太医将秦惠文公的手再次搭了搭脉,然后将手轻轻裹进被子里,对杨太后拱手说道,“太后,君上被箭射中了右胸第二与第三根肋骨之间,所幸并没有伤及脾胃,只是出血过多,暂时昏厥过去,最多调养半个月,就能康复如初。”

杨太后举手加额,喃喃说道,“感谢上苍护佑,我儿平安就好。”

她伸手抚摸着秦惠文公的脸庞,到此时才垂下泪来,“说到底,我儿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反倒是好了。”

王妃示意太医先出去,等他消失在门后,这才棒住杨太后的手,“母后,请放宽心,上天既然选择驷哥君临天下,一定会保佑他平平安安。”

杨太后拭泪点点头,见眼前这个儿媳妇,眉间虽然也悲伤,但整个人保持了一种坦然自若的镇定,比那些哭哭啼啼的妃子人更得自己的好感。

……

这时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嬴瞐径自走了进来,她眼圈也泛了红,轻步走到自己母亲身边。

呆呆看着床上的秦惠文公。

这平时霸气侧漏的哥哥,此刻和一个生病的平头百姓没有什么两样。

“母后,四嫂,四哥可好?老太医怎么说?”她关切地问道。

杨太后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眼泪不禁又滚了下来,这段时间自己的女儿先是失去了丈夫,而自己的儿子又差点丢了性命,真是命运多桀。

“你哥没事,妹妹放心。”

王妃在一旁宽慰地回应道,“妹妹自己要多保重,你哥常在我跟前提起你,常说他没给你找一户安稳的好人家,他对你心中有愧。”

这话不管是真是假。

嬴瞐都一脸动容,如果自己和哥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该多好!

第三百四十章 真相与疑云

秦国的天牢,坐落于秦王宫东十里槐树坡,这里方圆5里之内都没有人家,不仅没有人家,也很少树木。

空空荡荡显得异常荒芜,虽是春季,这里却看不到半分春天生机盎然的景象,一到晚上,连狗都不敢从这里经过,天牢里不时传出来的惨叫声,让偶尔路过的行人无不心惊胆战。

已是午夜,无星无月。

白起抱膝坐在草堆上,背后的剑伤让他紧压在墙上,好缓解背部肌肉痉挛产生的痛楚,他嘶嘶吸着气。

透过昏黄的油灯,眼前地面爬动着一只老鼠,这老鼠不知多少天没吃东西了,瘦得皮包骨头,每爬一步都要身子左右歪一下,像一个病入膏肓的老者,白起原本想一脚踩死它,可看到它这副可怜模样,便把手中破碗里那一只发黑的麦米饼朝老鼠滚过去。

那只老鼠瑟瑟发抖的挨近,鼻子嗅嗅,居然一瘸一脚的爬开。

这一幕让白起不禁笑了起来,这一笑肋骨又疼得厉害,上次的伤其实并没有完全好,经过这一番打斗,他刚接好的肋骨又重新断了,他剧烈的咳嗽,嘴角一道细线蜿蜒的流了下来,他用舌头一舔,又将这血迹舔了个干净。

他身子晃动间,手脚上的铁镣出叮当作响,让牢房越发寂静。

“爹,伯父,孩儿虽然未为你们报得大仇,但是也去了那家伙的半条命,很快就要去地下团聚,真是痛快!”

这离十六岁还有四个月的少年抖着身上的镣铐哈哈大笑。

他笑声渐渐停息,而一阵脚步声,却由远及近越发清晰起来。

那脚步声停在了门口,接着是开启铁门的声音,一盏昏黄的灯飘了起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劳头,眼角有颗硕大的黑痣,原本他一脸凶相的他此刻却是点头哈腰,躬着身让一个清瘦老者走了进来。

这清秀老者目光犀利的盯着白起的脸,想走近一步,那牢头在一旁急忙提醒道,“相爷,这人就是个凶蛮子,别走得太近,小心被他咬了。”

商鞅停下,坐在牢头准备的一个木凳子上,就这样沉默着看着白起。

“你是商鞅?”白起撇了撇嘴问,“听说秦国百姓对你恨之入骨。”

他话未说完,就被牢头狠狠抽了一个嘴巴子,伸手提起他的领子,“兔崽子,敢对相爷无理。”

他正想又甩一个,却看见商鞅皱着眉头,于是慌忙放下白起。

“你先出去,在大门口候着,我有话问他。”商鞅看着白起的脸说道。

“小的告退。”牢头自是退下。

……

墙角上的油灯忽明忽灭,商鞅的脸上一半是光明另一半被黑暗淹没,白起的脸上也是如此。

他重新抱膝坐在墙角,下巴扬起,带着一点嘲讽的笑容,既然来到天牢,他就不准备活着回去,对自己而言每活一天就是赚了。

所以,他无所畏惧。

……

“你爹还好吧?”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沉默的商鞅突然开口问道。

白起的瞳孔一缩,随即脸上恢复了平静,冷笑着开口,“相国大人,你是对我说话吗?”

商鞅看着他,嘴角似乎也笑了笑,“当年老夫和你父亲白远将军曾经是一对战友,河西一役,打得魏军丢盔弃甲,那晚真是痛快之极,很少喝酒的老夫第一次被你父亲灌醉了。”

说到动情之处,他拍了拍自己的膝盖,满脸追思之意。

白起脸色终于变了变,不屑和警惕成了动容,他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我是他儿子?”

“你的眼睛和你说话的语气,跟爹当年是一模一样。”商鞅回答道。

又重复了他第一句问的话,“你爹,你爹他还好吧?”

“我爹已是个废人,现在去村口散个步都要我背着她,你说他能好吗?”

白起不冷不热的说道。

商鞅沉默了片刻,见他语气又恢复了最而冷漠,只得切入正题问道:

“是你爹派你来的?”

“是又怎样?相国大人,你捉了小的,还想去抓老的,劝你别套近乎了,我爹可从来没提过你一句。”

白起用手抓了抓有些发痒的后脑勺,对商鞅懒洋洋的说道。

商鞅闭上嘴,过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爹是不是死了?照老夫对他的了解,如果他还健在,是绝不会让你做出这等行刺秦公的鲁莽之举。”

“他死他活,关你屁事!”白起爆粗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要在这里磨磨唧唧,比老鼠还让人讨厌!”

不过让他佩服的是,商鞅脸上没有任何改变,还是那么平淡如初,看他的目光依旧如看自己的一个子侄。

商鞅突然笑了起来,“老夫收回之前的话,虽然你的眼睛和说话的神态,和你父亲很像,但是你比你父亲差远了,连报个仇都会杀错人。”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向门外走去,镣铐声哐啷作响,白起试图想接近他却被一个粗铁链牢牢的拴在墙角,“你说什么,把话说清楚!”

商鞅回头,用讥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老夫为什么要告诉你?反正你是个将死之人,今天之所以来看你,不过聊尽故人之情罢了。”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道:“除非你告诉我,你背后主使之人。”

他后面这句话,反而让白起安静下来,他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好个老匹夫,在这里等我呢,以后你说的话我半句都不会听,嬴驷就是我的仇人,这人我杀对了!”

商鞅怜悯的摇了摇头,“被人当刀使,还自鸣得意,我真为白远兄感到羞愧,你自己好好想想,若是当初的太子真的想使坏,是绝不会让你知道这是太子的人,你好好想想。”

商鞅一振衣袖,弹去下摆上的一根稻草,沉步走了出去。

哐当一声,牢门被重重关上。

四周又陷入黑暗之中,而白起的心却沉到了谷底,商鞅临走前那句话,不停的在他耳中回荡。

他记得在山洞中找到那两块太子大内侍卫的令牌,会不会是有人故意留下的?会不会?会不会?

如果自己真是杀错了仇人,而真正的仇人却在一旁看着好戏,地上的父亲和伯父会怎样看我这个人?

他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嚎叫。

第三百四十一章 公与私

深夜。

咸阳城万籁俱静,今晚的宵禁时间,比以往提早了一个时辰,就连城里的狗都似乎噤若寒蝉。

商鞅的书房内依旧燃着灯,商鞅瘦小的身影映在窗户那弯泛黄的剪影显得越发的憔悴和苍老。

他手撑在额头上,思绪万千,眼前不时飘过白这那一双剑眉下炯炯有神的双眼,之前在天牢里与白起对话,其实有个重要的信息他并没有透露。

那就是他与白起父亲之间的关系,不仅是同袍的战友,白远对他还有救命之恩,如果不是白远伸臂挡住了混在军营里魏国奸细那突然而至的冷箭,那一晚在帐篷之外他早就命丧当场。

白起既是救命恩人的儿子,自己一定要救下他的命,可是怎么救?这小子杀了6个人,还重伤了秦公,依照他制定的秦国律法,是为大逆不道,最轻的处罚也是一个斩首示众。

用自己制定的法律来诛杀恩人之子,这无疑是对自己莫大的讽刺。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在秦国近20年,从来没有徇私枉法过任何一件事情,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次他想徇私枉法,也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白起行刺的可是当今国君,举国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件事情。

他揉了揉太阳穴,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到救命恩人的儿子?还没有成年时就死在自己的刀下。

他用手沾了沾碗中清水,冰凉地抹在眼皮子,让已经极度困倦的自己,能保持一个清醒的思维。

……

传来轻微的敲门声,商鞅从案九上直起身子沉声道:“进来。”

他不必问是谁,因为这种敲门的方式,在这个时间段,一定是自己的贴身护卫总管严栋。

其实完全可以交给手下,但这段时间他总是固执的担当夜班。

什么事?他疲倦的问道。

“相爷,行刺秦公的少年刺客,是不是白将军的儿子?”

田栋拱手问道,但一看商鞅此刻的表情,又不禁自答道:

“真是他的儿子?”

商鞅缓缓点了点头,“你也认出来了,我就知道你会认出来。”

严栋叹了口气苦笑的说道,“属下当年是白将军的副将,这少年一脸勇毅的神情简直跟他爹当年一模一样。

“坐下说话。”商鞅道。

严栋没有坐下,而是躬身说道,“相爷,白将军对属下有知遇之恩,我的兵法武艺,多蒙教授,可以说是恩重如山如再生之父,那个少年能不能救下一救?”

商鞅端起碗中茶喝了一口,“白将军对老夫有救命之恩,老夫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可是难哪!”

他这个难字尾音拖得很长,透着一言难尽的无奈。

“相爷,我知道你这一辈子,都没有做过枉法徇私之事,但这次属下恳请相爷,能够保他一命,哪怕是流放边关。”严栋不甘心急切的说道。

“杀人偿命,各国律令皆是如此,更何况是我法律严苛的秦国,且这法令就是老夫所立,你让我怎么办?”

商鞅垂头,手按着案几下看着空白竹简,不知在想什么?

“相爷,属下只是想问一句,相爷想不想救这个少年?”

商鞅猛的抬头看向他,额头有青筋闪动,音色很重,“老夫当然想!”

“对不起,相爷,请恕属下无礼。”严栋上前一步,语气坚定的说道,“属下在江湖上还有一些朋友,为了夜长梦多,相爷可以指示司寇尽快进行审讯,在天牢去司寇大堂的路上,属下可以蒙面带人将这少年救走。”

严栋停了停又解释的说道,“所以属下刚才方有此问?”

说完他一脸期待地看向商鞅。

商鞅撑着案几站起身来,严栋的话让他心怦然一动,这的解是目前唯一的方法,不过这对他的依法治国的人生理念来说却是一个不能回避的污点。

如果一个人习惯了一种固定的思维,这种固定思维已融入到他的血液中,让它发生哪怕一次改变,从心理角度都是一种痛苦的挣扎。

如果严栋他们解救没有成功,如果严栋他们被押送的大内侍卫擒获,那么对方顺藤摸瓜,必然会查到自己身上,商鞅这一生的清誉就将毁于一旦。

而自己所谓的信誓旦旦的依法治国,也会成为政敌攻击的笑柄。

商鞅眉头紧皱,一边是一个孩子的生命,另一边则是自己这一生的为官清誉,孰重孰轻?何去何从?

“严栋,你让老夫想想,明日再给你答复。”商鞅闭了闭眼睛说道。

严栋拱手,“夜已深,也请相爷早点休息,属下告退。”

他走出门后将房门轻轻带上。

刚回到自己走廊站立的地方,就看见卫婉娘伫立庭中,不知来了多久。

她望着商鞅窗前的剪影,皱起眉问道,“严叔叔,我爹怎么睡的越来越晚了,你也劝劝他呀。”

严栋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今天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相爷怎么能睡得着,我已劝了几次。”

他想了想又说道,“小姐,这段时间街上不太平,你还是和你义父早点搬回相府中居住,相爷很不放心你们,而且你能搬回来,也可以多和相爷说说话,以尽天伦之情。”

卫婉娘手扶在栏杆上沉默不语,栏杆外的花园传来春虫唧唧的叫声,一股嫩叶散发的暗香在栏外浮动。

如果搬回相府居住,那么自己与杜成的交往,肯定又会惹他再次生气,但是严叔说的也对,自己父亲身边真的需要一个可以交心的亲眷。

看到父亲一天一天地消瘦,想到这里她鼻子猛的一酸,终于点了点头。

严栋脸上大喜。

……

咸阳平民区,一处民宅。

苏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思绪反而越发纷乱,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眼前不停的交汇着,让他身心疲惫。

最后一张脸定格在自己的脑海中,这是一张清丽绝俗的脸。

犹记江边,他藏身人群当中,嬴瞐的哭声一点点随风钻入他的耳中,虽然这是为燕太子的假哭,但是苏秦知道,这哭声中,对自己无穷的相思。

白起这一箭,估计这段时间嬴瞐都不可能按原定计划出宫与自己相会。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中兴之主

黑暗中。

床塌发出一阵清响。

秦惠文公寅时醒来,让他在一旁趴着睡觉的宫女给他准备一稀饭,垫一下肚子。

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噩梦,浑身大汗淋漓,猛然从梦中惊醒,第一个感觉就是非常饿,简直可以吃掉一头牛,出口时却只是要了一碗稀饭。

原本让宫女不要声张,可她脚步因惊喜而匆忙,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浙,这让一直守在寝室门外的大内侍卫总管黄棠连忙掀开帷帐走了进来,在床前激动地说道,“君上,你醒了。”

秦惠文公没有看他,只是用手按了按肋骨上的伤口,嘴角抽搐了一下,手撑在榻上要支起自己的身体。

黄棠连忙上前轻手轻脚的将他扶了起来,让他后背靠着一个柔软的枕垫,整个过程,秦惠文公都没有看他一眼,未了厌恶地挥了挥手。

黄山退在一边,立刻扑通跪在地上,哑声道,“让君上受惊,属下罪该万死,赖君上洪福,属下率领大内侍卫已将刺客拿下,现已关入天牢!”

“什么人干的?”

秦惠文公脸上不悲不喜,这种表情越发让黄棠心生胆寒。

“是…是一个少年。”

黄棠颇有些尴尬的说道。

秦惠文公似乎没听清楚,不由失声的问道,“你再说一遍?”

“君上,这刺客是…是一个少年!”

黄棠用颤音重复道。

秦惠文公冷冷看着他,目如利剑,“你确定是个少年,还是一个?”

黄棠顾不得擦额头上的冷汗,咬牙说道,“君上中箭之后,属下第一时间率领大内侍卫顺箭源方向找到刺客的行踪,经过一番打斗之后,将其拿下细细搜寻,现场确实只有他一人。”

秦惠文公收回目光,闭上眼仔细消化这个消息,突然嘴角笑了笑,“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寡人知道,以后必会有人行刺寡人,但没想到是,这第一个星期寡人的,居然是一个少年。”

“这少年什么名字,是何来历,在咸阳城中还有没有同党,究竟有没有幕后主使?”这些司寇章汤审了没有?秦惠文公问道。

黄棠迟疑了一会儿,回复道,“据属下所知,章大人还没有提审。”

等他抬头迎向秦惠文公的目光时,身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秦惠文公一脸阴沉,几乎是咬着牙问:

“他为何不提审?”

“回禀君上,微臣也曾去询问过,章大人回应微臣说,说这是商相国的命令,说等拿到这刺客的同党再一起审问。”

秦惠文公轻轻吸了一口气,看着头顶账布上的一个晃动的银钩,淡淡的问,“商相果真是这么说的?”

黄棠肯定地点点头。

秦惠文公又笑了,“他难道不知道,只有先审了这少年,才能更快知道他的同党,这么简单的事,堂堂一个相国,居然想不明白?”

他转头看着黄棠,欲言又止,“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讲。”

黄棠拱手说道,“回禀君上,商相国昨晚深夜去天牢看了那刺客。”

秦惠文公身子不由挺了起来,神情依旧淡然,“同他去的还有谁?”

就只他和他的一名侍卫。

“他们说了什么话?”

“这……属下不知。”

不等秦惠文公问话,黄棠开口解释道:“据牢头说,商相国是一个人去的牢房,和那刺客单独会谈,大约一盏茶功夫才离囚室。”



秦惠文公轻轻闭上嘴,黄棠跪在地下,也不敢再说话。

卧房内一片寂静,屋子角落里灯上的火苗再轻轻扭动着。

这时,门外一连串脚步声,还来带熟悉的哭声,只见自己的母后杨太后,领着王妃和众妃子们快步走了进来。

黄棠赶紧起身退在一旁。

杨太后来到榻前,抓住秦惠文公的手,止不住流下了眼泪,那一群妃子们更是嘤嘤地哭了起来。

就连一向镇定的王妃,也是立在一旁喜极而泣。

……

黄棠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立在门外的廊上,望着漆黑的苍穹,用只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声音说道:

“商鞅,当年我弟弟被你判了死罪,我在你书房外跪了一天一夜,但是你依旧判了他一个斩刑,其实你说的话,早被我安插的另一个牢头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这少年原来是白远之子,真是好极了,白远救过你的命,我倒要看看这少年,你倒是救还是不救,你真的是无私还是有私?”

他走下台阶,夜凉如水。

伸出一只手摸在石头狮子头像上,这时一个大内侍卫匆匆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左右之后,附在他耳边说道,“大人,相国从天牢回府之后,他府中一个侍卫曾经独自出来过一次。”

“去哪里了?”

“去了城东一个市坊的一个米铺,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又匆匆回到相府。”

“知道他去干嘛了吗?”

那名大内侍卫嗫嚅的说道,“”属下没法接近那个地方,店门口拴着一只狗,不过看来相府中那名侍卫,应该是熟客,那狗见了它还摇尾巴。”

黄棠摸着下巴沉吟着,“深更半夜,冒着宵禁,堂堂相府的一名侍卫去一个米辅,又不是买米,这个情报很好,这米铺你派人12个时辰盯着,有新的情况及时向我汇报。”

侍卫领命匆匆而去。

……

第二日一早。

群臣接到早朝公告,都是一阵惊讶,众人以为秦公至少要将养10天半个月,没想到居然一天都没有耽搁。

当众人惊疑不定来到大殿,就看见秦惠文公,在两个内侍搀扶之下,缓步坐在高台之上。

大臣们又惊又喜又是感动,这才是他们心目中的明君,一切以朝事为重,不少老臣居然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没有人征服,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几乎用同一个声音说道,君上如此勤勉为国,臣子敢不誓死效命!

秦惠文静静的看着他们,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记得自己的君父说过,任何一个危机不蕴含着巨大的转机。

他知道在这些臣子当中,包括商鞅在内对自己并不是很幸福,毕竟自己在当太子的时候算是半个纨绔子弟,还多次触犯过商鞅制定的律条,结果连累自己的二叔也就是对自己太傅的嬴虔惨遭割鼻之刑。

所以自己只带伤上朝,就是想告诉秦朝上下,我嬴驷不再是以前那个风花雪月,花天酒地的嬴驷,而是可以媲美楚庄王这十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中兴之主!

第三百四十三章 陈轸来访

朝会反响热烈,秦惠文公虽然被射了一箭,却赢得了众多臣子的忠心爱戴,可以说是赚大了。

退朝之后,秦惠文公在书房单独与商鞅会面,两人凭几而坐,秦惠文公端起一杯茶,似笑非笑的看着商鞅:

“相国,听说你昨晚单独去见了那少年刺客,能否告诉寡人,你们谈了什么?那刺客交代了什么没有?”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停留在商鞅的脸上,商鞅脸静如水,没有起一丝异样的波澜,拱手回道:

“君上,这名刺客不是别人,乃是前上将军白远之子。”

秦惠文公手中的杯子溅出一片茶水,眼睛直勾勾盯着商鞅,“白远之子,这是那少年告知相国的?”

“君上,老臣和白远将军在河西之战中曾并肩作战,我一见这少年,便觉得他和白将军有七分相似,所以老臣用言语试探,果然正是此子。”

秦惠文公用手揉揉肋骨,“既然是白云之子,那他为何行刺寡人?”

商鞅略作思考,回答道,“老臣旁敲侧击,此子应该是认为他父亲遭人陷害且被人追杀,是君上派人所为,但具体情况,他一直不肯说,所以老臣认为他有可能是遭人利用。”

“相国的意思,他也只不过是他人的一个工具?”秦惠文公玩味地问道。

商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了看秦惠文公的脸色,解释说道,“因为是故人之子,老臣深夜前去探访,想用旧情去引导,不过这少年人口风极硬,颇有其父风范,再说审案并非老臣专才,老臣建议交由司寇章汤尽快审讯,查知幕后主使之人,好一网打尽。”

秦惠文公笑了笑,“相国,他既是故人之子,那要不要寡人对他网开一面?不知相国意下如何?”

商鞅脸色平静,后背却留下冷汗,不管他是真心还是故意试探,他的回答都是这一句,多谢君上,但不可因私废公,造成了一国之相,若是以权谋私,何以让秦国臣民信服?”

秦惠文公不置可否,想想说道:

“这样吧,寡人对这少年也极感兴趣,明日寡人会亲临司寇大堂,旁听审讯,相国也可一起来。”

看着自己脚尖的商鞅,吸了一口气,拱手道,“老臣遵旨。”

……

商鞅走了之后,秦惠文公派人把金鹰卫总管甘莽叫进来。

“白远你知道吗?”

“回禀君上,微臣知道。”

“你说说看,他是怎样一个人?”

甘莽察言观色,但是看不出秦惠文公提到白远没有有特别的深意,沉吟片刻之后,四平八稳的回答:

“恕臣直言,在战场上,白远将军名震天下,杀得诸侯兵闻风丧胆,而且他爱兵如子,颇有吴起之风,在这一点上微臣很是佩服,不过他妄自尊大,私下与公主,咳咳。”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秦惠文公点了点头,“白将军的威名寡人在做太子时就如雷贯耳,可惜此人冒犯我王家威严,也是咎由自取。”

甘莽拱手问道,“敢问君上,今日为何提起白远,他已销声匿迹20多年了吧,莫非他已重新回到秦国?”

“他没有来,不过他的儿子来了,还给寡人送上一箭。”

秦惠文公微笑着说道。

甘莽身子微微一晃,深呼吸之后拱手问道:“君上是如何得知?”

“是商相国告诉寡人的,不过相国说,这小子嘴硬的很,什么都不肯说,”秦惠文公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咬去一块死皮,“你现在就派人将白远有关联的亲朋故友通通梳理一遍,从他们之中追问白远的下落,尽快!”

“微臣遵旨。”

走出御书房,甘莽深吸一口气,大拾阶而下,脸色越来越沉重,原来少年刺客竟是白兄之子,果然虎父无犬子,这么多年没见,白兄你尚在人间?”

……

商鞅回到相府。

稍作休息之后,在书房召见一直在等候消息的侍王总管田栋。

严栋站在屋内,静静的候着,商鞅斯条慢理的坐了下来,整理一下案几上的竹简之后,这才沙哑地开口道:

“老夫已经吩咐司寇章汤,明天上午提审白云之子,你们在路上设伏技能,你们能有几分把握?”

严栋脸色一凝,沉声说道,“”若是劫车救人,至少有7分把握!”

商鞅不为所动,继续说道,“若是救人不成反被人抓住了呢?”

严栋口气语气肯定的说道,“请相爷放心,包括属下在内,若真被押车侍卫逼入绝境之时,当以刀剁面,让他们绝对分不清谁是谁?”

他紧抿着嘴,神情凛然。

商鞅垂下头,动手在空白的竹简上将天牢到司寇府的地形绘制了出来,招呼严栋上前,“你告诉我,你们在哪里设伏,路线是怎么安排?”

严栋上前,用毛笔在竹简上一一指画,商鞅仔细看了看,指着竹简上一处说道,“往这边撤离不妥,你们大可从东边这条小巷撤离,今晚我会让巡城司马将这一队巡逻的侍卫换班时间提前,记住你们最多只有一刻钟。”

多谢大人!严栋感激的说道。

商鞅站起身,双手把臂,目光如炬的看着严栋,“不过老夫有一个条件,这次行动你也不能参与。”

什么?这突然的变故让严栋忍不住惊讶出声,他松开马么拱手说道,“相爷,这帮江湖朋友能够舍身忘死,我怎么能够临阵退缩?”

“可是你这条命是老夫的呀,老夫没让你死,你就不能死知道吗??”

商鞅开口说道,虽是命令的口气,但脸上完全是一个看老友的眼神。

“相爷,这帮人当中属属下的武功最高,属下不能参与,那么在成功概率,不会到5成!严标解释道。”

商鞅慢慢坐了下来,在他的心目一中,白起的分量自然不如严栋在他心目中的分量,这么多年来虽然有恩于严栋,但其实说严栋早已报了,只是他真的不忍心,万一,万一失手,自己交与这位好友天人永隔。”

他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头绪万千,迟迟下不了决心。

正在这时门外有下人禀报,“相爷,大门外有个叫陈轸的士子求见,他说他和相爷系出同门,按辈分来说,相国还是他的师叔。

陈轸?

商鞅揉了揉额头,他想起来了,吩咐下人,立刻把他请到书房。

他转脸对严栋说道,“你先下去,让老夫再考虑一下!”

严栋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第三百四十四章 相国说亲

进来的是一个一脸病容的赢弱青年,看见他佝偻的样子,没有半点法家弟子的气度,商鞅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和颜悦色地走了过去,首先开口道,“你就是陈轸?”

“弟子陈轸,拜见师叔。”

陈轸一揖到地,执弟子礼,他虽然一脸病容,但吐字极为清晰明澈,这一点倒让商鞅颇感意外。

好感微微增加了一分。

“无需多礼,快请坐。”他亲自扶着陈轸坐了下来。

陈轸轻轻推开他的手,开口解释道:师叔,弟子从韩国来秦国的途中,一次上山采药,不小心跌下了山崖,所幸只是摔断了几根肋骨。”

“原来如此,贤侄受苦了。”商鞅亲自给他倒了一碗茶水。

两人棒着茶细细攀谈。

……

商鞅作为法学大家,就他们法学门派的一些基本的知识和观点一一向他询问,借此考察他法家基本功。

令他惊讶的是,这个叫陈轸的年轻人,涉猎极广而且又深,对他们法家门派各种任何观点如数家珍,且有自己独特的看法,让商鞅刮目相看。

在他所认识的年轻一代法学弟子当中,这陈轸绝对是最出色的一个!

他心里暗自赞叹,今天捡到了一个宝了!接着考察他在政局上的一些看法,不料陈轸的答复让他频频点头称是,不由欣喜地摩挲着膝盖。

这个年轻人实在太讨自己喜欢了,这让一向严谨的商鞅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听其陈轸家里的情况。

在得知陈轸是一个孤儿之后,心中为之叹息,他再次给他倒了一碗茶,故作随意的问道:

“贤侄可有婚配?”

陈轸摇了摇头笑道,“弟子羁旅之人,四海为家,居无定所,而且身无分文,怎敢有家室之累?”

商鞅也是一个特别果断之人,他立刻让后立在门外的管家尽快将自己的女儿卫婉娘带回相府。

他看人很准,这个叫陈轸的年轻人日后必然有鱼跳龙门之势,更可喜的是,此人心地纯善,视富贵如粪土,这种心性比那姓苏的小子强多了。

……

大约中午时分,卫婉娘跟着管家,走进书房,只见书房内已摆下一桌简单的家宴,自己父亲和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正在侃侃而谈,言语颇欢。

她正看时,那名青年将脸转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原来是陈轸,卫婉娘心里好奇的是,见他一脸病容,显然上次的伤势还没完全康复,怎么不多养几天,这么快就来府中找自己的爹。

陈轸一见卫婉娘立刻站了起来,商鞅的目光在他们脸打了个来回,发现这两人似乎颇有好感,立刻笑容满面的招呼道,“晚娘,你快进来,这个年轻士子叫陈轸,乃是我师弟的弟子,刚到秦国,以后他就住在我们府上。”

“陈大哥好。”婉娘款款一礼。

陈轸连忙拱手回礼,“卫姑娘好,姑娘眉目如画,好相貌。”

……

这一桌饭吃得宾主尽欢,陈轸和卫婉娘二人配合极好,根本看不出他们已相识颇久。

卫婉娘离去之后,管家上了两碗府上自泡的桑叶茶,陈轸看水汪汪的这片翠绿的嫩叶,不禁问道:

“这桑叶也能泡着喝?”

商鞅微微一笑:“你尝尝。”

陈轸看了他一眼,低着头用舌尖尝了一尝,闭了一会眼晴,这才笑着开口,“感觉比那绿茶还好喝。”

“这种泡茶之法是小女告诉老夫的,说可清咽润喉,亦可缓解看书时的疲倦。”商鞅意有所指地说道。

“卫姑娘冰雪聪明,还是师叔调教好啊。”陈轸恭维地说道。

商鞅却遥了遥头,“老夫不曾调教过她,她娘生下她时,老夫就四海飘零,在各国倍受白眼,幸得上代秦公赏识,才一展青云之志,她不远万里,去年才得与老夫父女相认。”

说着他眼圈有些泛红,“老夫,对不起他们母女,可惜她娘去得早,所以老夫必须给她找一个好归宿。”

说到归宿这两个字,他目光直接停在陈轸脸上,“陈贤侄,你之前说你没有家室,上午一番攀谈,让老夫对你颇为欣赏,若不嫌小女粗陋,老夫愿将小女许配给你为妻。”

陈轸连忙站起身,一脸惶恐地拱手说道,“师叔,在下功不成名不就,家无隔夜之粮,怎敢高攀相国之女?”

上午在交谈时,看到商鞅直接把自己的女儿找来和自己攀谈,就知道商鞅的意图,所以他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

商鞅只当他是客套式推却,含笑如春说道,“贤侄何必拘泥,老夫看人一向很准,你来日成就必不在老夫之下,小女托身于你,老夫放心。”

陈轸再次拱手说道,“感谢师叔的厚爱,卫姑娘才貌双全,应该匹配人中之龙,弟子现在只是一个虫子,哪怕为姑娘绝对看不上在下,不如日后弟子出人头地之后,再谈此事可否?”

看见他再次推辞,商鞅面色露出不悦之色,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小子怎么还这么客气!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商鞅喝了一口茶,开口说道,“我说将她许配给你,她就许配给你,现在老夫只问你一句话,你想娶我女儿吗?”

陈轸心里哑然失笑,自己这位师叔可是大名鼎鼎的改革派,历来反对食古不化,但在儿女婚姻上,却是固执的遵循代古代传下来的礼制。

说实话,如果自已不知道位姑娘早和杜成心心相印,她这样的好女子,绝对会令自己怦然心动。

可惜人家名花有主,那杜成一表人才,且对婉娘是一往情深,自己绝对不能做那棒打鸳鸯的那根棒子。

不过自己若是一味的婉言谢绝,恐怕师叔这一关就很难过去,惹他讨厌,在相府中没有立足之地。

于是他语气颇为真诚的开口说道:

“回禀师叔,弟子自然是想娶卫姑娘为妻,这是做梦都要笑醒的好事,但是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反正我以后住在府上,自可和卫姑娘朝夕相处,所谓日久情深,到时自然水到渠成。

商鞅抚须想了想,点头道,“贤侄言之有理,也罢,照你说的办。”

第三百四十四章 我有矩子令

在书房一番叙谈之后,商鞅亲自领着陈轸去了后院,为他选定了一间居室,这间距他自己的卧室不远,离婉娘居住的别院也非常近。

回到书房,他嘴角微微一笑,这个年轻人不仅才学横溢,而且非常有定力,若是一般人听说自己将女儿许配给他,多半会激动得在现场发抖。

而这个贫家子弟在自己面前体现了惊人的克制力,果然是大才之相。

婉娘的婚事一直是他的一个心病,更加上这段时间来她竟与自己的政敌杜挚之子走的很近,自己忧心忡忡,可是这个倔丫头,摆明不肯听自己的劝诫,现在好了,来了一个更出色的年轻人,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想到这里,他缓缓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他身心疲惫,各种棘手的事情像虫子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自己的女儿如果真能和那年轻人结为伉俪,那么也让他心中卸下了一副重担。

……

他喝了一口水,斜靠在墙上打盹了片刻,醒来睁开眼,见窗外一个高大的人影,在走廊来来回回走着。

“严栋,进来。”商鞅道。

严栋疾步如风走了进来,安静的站着,看向商鞅不说话。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商鞅叹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开口道:“老夫思虑再三,明天的就能行动取消吧!”

“相爷!”严栋急道。

商鞅双手撑在几上,“你先听老夫把话说完,我和秦公谈了,坦诚告诉他,少年刺客便是白远之子,老夫看君眼中杀意并不浓,知道老夫与白起将军的关系,他甚至有网开一面的意图。”

“相爷,他一定是在试探您?”

商鞅点点头,嘴角弯起一个孤度,“的确不排除这个可能,所以老夫并没有接他的话,明日在巡城,勤工要和老婆亲自去旁听审问,所以老夫觉得,秦公所图深远,应该不会那么快处置白远之子,我们不如等等再做决定。”

严栋垂下眼皮,“属下判断少年用刑受不过,相爷你看……”

商鞅立刻斩钉截铁的说道,“”你放心,他未及弱冠,只是一个孩子,我会告诫司寇蒙峰不准对他动刑。

“相爷,秦公一定要对这孩子动刑呢,既然你也无法阻止啊。

商鞅嘴角一笑,“老夫会说服秦文公。这一点你也放心。”

严栋郁闷的叹了口气,在书房中走了两圈,只好拱手说道:

“既然如此,再从长计议,若相爷也没有什么事的话,属下告退。”

“严栋,老夫知道你心有不甘,可这是劫车救人终不是上策,无论是白远之子还是你,若有个闪失,你让老夫情何以堪,望你能体谅老公的心情。”

声音缓缓说道。

“知道了,相爷!严栋,”再次躬身一礼,慢慢退了出去。

……

吃完饭,颇有些疲倦。

苏秦和燕太子姬立,正在屋中睡午觉,这间不大的卧房里并排放着三张床,一种大通铺的即视感。

姬立睡的很香,不时发出轻微的呼噜声,此刻他还是一副女装打扮,长发飘飘,面带桃红。

让一直半睡半醒的苏秦,翻了个身,侧脸看着他差点笑出声,心里有一些感动,堂堂一个大国的太子,能够忍受如此简陋的居住条件,正如每日和自己粗茶淡饭,却甘之若饴。

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院门外传来清晰的敲门声。

姬立突然神经质的坐了起来,哑声口,“有人?什么人来的?”

苏秦一掀被子,坐了起来,对太子笑笑,“应该是陈轸回来了,你没听到敲门声很有节奏吗?”

姬立不由松了口气,仰头躺在床上,接着继续睡下去。

……

苏秦穿好衣服,走到小院大门口,隔着门先问了一句,“谁呀。”

“我呀。”

“你是谁呀?“”

“好了苏兄,别开玩笑了,”门外的陈轸翻了个眼。

苏秦笑着将门打开,陈轸闪身进门后,把头探出门外,左右看看,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门栓上。

他先走进厨房,喝了一瓢水,这才擦擦嘴巴问,“太子呢?”

苏秦做了一个睡觉的姿势,对他斜眼笑道,“我看你眼角眉梢一片喜色,是已经成了吧。”

陈轸点点头,在树下的草地上盘腿坐了下来,把它和上样的交谈,简要说了一遍,当山羊居然想让他做上门女婿,不要咯咯笑了起来。

他一推陈轸的肩膀打趣道,像我的乘龙快婿,做人可遇而不可求,你居然拒之门外,真是令人钦佩。

陈晨脸色一沉,打住他,为过年和杜成两情相悦,这个玩笑就不要开了。

听他这么说,苏秦也收起了笑容,正色说道,“有关白起的事情,商相国怎么说,你有没有打听?”

陈轸摇摇头,“还没有,不过相国对在下颇为信任,这两天应该看到一些情况?

谈到白起,两个人心情又沉重起来,这时穿着女装的燕太子生了一个懒腰,走了出来,在去厨房喝了一条水之后,坐到了他们跟前。

“苏兄,陈兄,依照小弟对情况的了解,他为人城府颇深,对白兄弟不会轻易处置,时间来说,还有不少回转的余地,你们也不必这么忧心。”

抒情柔柔的额头,不过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文的不行只好来武的。

陈真和吉利一起望着他,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苏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千万不可盲目冲动。”

虽然他学会庖丁剑法,但是一拳难敌二手,怎么可能是那些大内侍卫的对手,对这话,自然让他们颇为惊讶。

苏秦开口段,“看你们两个人吓这个模样,我当然不会贸然出手,不过既然出手,我们也不是没有任何处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黑的令牌,这是墨家钜子给我的钜子令,让我在紧急情况下,可以调动所在地方的墨家势力,所以我并非无的放矢。

燕太子接过仔细看了看,他也听说过墨家有矩子令这个说法,若是持此令牌者,可以号令墨家弟子,没想到事情居然有此机缘。

世人都知道墨家有文墨和武墨之分,文墨注重的是学术文理,不错,侧重的是格斗和战术。

如果真有武墨,苏秦刚才所言或许,真的可以放手一试。

第三百四十五章 米店密谋

夜鼓已敲了两更。

天地间万籁寂静,在城外的山野,隐隐能听见犬吠的声音。

咸阳城东市坊,窦记米辅的后院最里面的一间小屋,依旧燃着灯。

七八个黑衣男子沉默地守在桌旁,眼晴望着在屋内走来走去的一位褐衣中年人,这中年人负手,在小屋子内走动,不时看看墙角铜漏。

“掌柜,时间已经快到了,严大哥还会不会来了?”一个脸上有一道青色胎记的黑衣人就没气开口说道。

对方停下脚步看着他,“还有一刻钟,蔡什长请稍安勿躁。”

正说着另外一个黑衣人开口道,“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严大哥平时向来都比我们早到,今日有些蹊跷。”

“刘木匠,你放心,严大哥下来不是,估计有什么急事脱不开身,但他一定会来。”窦方不温不火的回应道。

他语气虽然沉稳,但是心里也开始有点慌乱,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让严栋这个最关键人物缺席。

坐在里头的一个黑衣人开口笑了笑,“诸位兄弟,严大哥说来就一定会来,这十几年来,他从来没有失信,大家可榻上躺一会儿,如果困的话。”

这个黑衣人眉清目秀,斯斯文文,看起来就像一位私塾的教师。

窦方展颜笑道,“朱先生说的也是,为兄弟可小睡片刻。”

几位黑衣人纷纷一摆手,颇为自豪地说道:“我等在中午已经睡过觉,就为了晚上打起精神,酒都没敢喝。”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奇怪的鸟叫,窦脑脸色一喜,快步将房门推开一线,四周漆黑一片,他对着空中也发出一声同样的鸟叫声。

院外一棵大树上微微一震,一人如大鸟般从天而降。

这人身材高大,黑衣劲装,苍白的脸上有一个硕大的鹰钩鼻。

正是咸阳城相府的待卫总管严栋。

他双眼如鹰一般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此刻寂静的夜里,他心里总觉得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地方。

他再次默默扫视了一圈,那种异样的感觉才渐渐消失,朝在门口探头张望的窦方微微一点头,闪进屋内。

窦方正要关门,严栋伸手挡在门框上,一只手指了指屋中的两个人,“两位兄弟一个去前院,一个去后院站在檐下守着,如有动静及时预警。

刘木匠笑了一下,解围说道,“严大哥,是不是太小心了,我等再次聚会,这许多年来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次纰漏,就算公安关机查上门来,我等个个都有照身贴,也没什么打紧。”

“刘兄弟,如果来的不是官兵呢?20笔,而是更难对付的大内侍卫呢,”严栋沉声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大家还是一切小心,以防万一。”

他说这话时脸色异常的严重,好像这有什么事情发生似的。

大家心里听得心中一沉,那两名被点到的黑衣人匆匆走了出去。

窦方看了看四周,并没发现一场状况,不过既然严栋如这么说,“他还是小心翼翼的,将门插上。”

……

“大哥,明日一早是不是按原计划行动?”等严栋坐下之后,那个叫朱先生的黑衣人代表大家问道。

严栋点点头,语气诚恳的说道,“是撤离计划,稍稍做一些改变,说着他从怀中取中一块绢布。

一手拿灯,将众人聚拢过来,安排了他们撤离的路线。

一番商讨之后,他怀里掏出八九块小布裹着的东西,缓缓开口道:“这里面是剧毒散,若任务失败,大家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橘黄的灯光,照着他们的脸上,有犹豫,更多的是坚定。

窦方抱拳说道,我们这些人的命,都是严大哥给的,没什么说的,若任务失败,咱们弟兄在黄泉路下见。”

“对!在黄泉路上我们结伴同行,记得带几壶好酒,!”

“哈哈哈哈!”

屋子里的人豪迈地大笑起来!

唯一没有笑的是严栋,一向极少流泪的他此刻竟然有流泪的冲动。

他垂下头揉揉眼睛,开口说道,“对!我们来生还是好兄弟!”

大家平静下来之后,他补充的说了一句,这包毒药不到最后万不得意,大家还是不要,若能有一线生机,就不要轻言放弃,我也某在这里一句话,若任务失败,我会最后一个离撤!”

他话音刚落,这一帮弟兄们立刻抗议道,“大哥,这也太看不起人了,我们十兄弟向来是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是兄弟就不要说见外的话!”

严栋深吸了口气,大笑着说,“好,是我太矫情了!”

“明日辰时,我们依计行事!谢谢大家了,先赶紧回去睡觉!”

黑人纷纷道别。

……

他们离开之后,屋内只剩下严栋和窦方二人,变得异常安静。

“这几日,在店里店外可有什么异常?”严栋问道。

窦方沉默地想一想,开口道,“严大哥,我这里一切如常,并没有发现什么往日不对劲的地方?”

严栋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鼻子,我脸色微一松,侧着脸,看着对方说道,“窦兄,我们都是无牵无挂,只有你有妻儿老小,所以我的意思是,明日那个福气,你就不要参加了。”

对方没有说话,这句话的确作出了他的软肋,她其实很贤惠,还有一儿一女,儿子今年十一岁,女儿才5岁,都是自己的心头肉。

他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大哥,我也想不去,但是不能不去,马车押运犯人,那开枷锁的手艺,你们当中只有我最懂。”

严栋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时候不长,你也早点休息。”

他说着站起身准备离开,就在窦唯打开房门的一瞬间,他突然一掌切在窦方后颈上,将窦唯打晕过去。

然后从怀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将他捆了一个结结实实。又将他嘴上堵上布匹,放入在一个装米的大木箱子里,留出一道缝隙以便她呼吸。

“兄弟,只能委屈你了,我答应过弟妹,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严栋自言自语的推开门,再将房门缓缓带上,朝这片夜色走出去。

他停下脚步,对着夜空喃喃说道,“相爷,对不住,白原将军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不救他的儿子。”

第三百四十六章 伏击救白起(上)

晚上一场狂雨,将新生的树叶打落不少,大街小巷的青石板路油光发亮。

天刚蒙蒙亮,天牢城生铁大门外立着一群身穿黑底虎纹的大内侍卫,他们告之守卫,奉司寇章汤签令,来天牢提取刺杀秦公的刺客去司寇大堂审讯。

这次是大内侍卫副总管雷肃亲自带队,一行25人,行走之间,目光犀利,如一把森冷的剑,令人背脊生寒。

天牢的最高官吏不敢慢待,亲自交接公文之后,带领这些神色严峻的大内侍卫,前去白起的牢房。

这里昏暗无比,即使是白天也要打着火把探身进去,侧目都是一些目光呆滞的囚犯,甚至还有被关疯了的,一直在自言自语,不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雷肃也只是鼻子轻哼一声。

越往深处走,越是臭气熏天。

众人随着移动的火把,打开走廊尽头的一间阴暗囚室,一个黄衣少年背对的牢门,正默默啃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即使牢房打开之后,没有任何反应,耸着肩膀自顾吃着。

雷肃走近飞起一脚,将这少年踢得扑倒在地,他手中的东西滚了出去,原来只是半块黑乎乎的麦饼。

雷肃查开五指拎起这少年领子,他身高八尺五寸,足以把这少年凌空提了起来,冷声问:“是这个人么?”

牢头吸着气,“是!是!”

雷肃把白起重重地扔在麦杆上,又朝他身上啐了一口,“妈了个巴子,这臭小子杀了我六个兄弟,等审完之后我要扒了他的皮!”

白起被他用力掼倒在杆堆上,居然翻了一个身,沉默地笑了起来。

“你很拽呀!”

雷肃弯腰又甩了他一巴掌,抽得他嘴角飙出一串血珠子!

手下的侍卫连忙劝道,“总管大人,听说君上要亲自聆听审讯,别把这人面相打坏了,免得章汤追究,这人向来软硬不吃,是头倔驴。”

雷肃松手把白起放了下来,吩咐手下,“你们现在把这小子拖去洗个澡,浑身臭死了,别熏到君上。”

白起冷笑着,被两名大内侍卫架起来就走,到门口突然挣托他们的手,镣铐拖得哐当响,将地上把那半块麦饼捡了起来,自顾自吃着。

望着他被拖走的背影,雷肃啐了口口水,自言自语道,“这小子有种,可惜走歪了路,死定了。”

他眯眼看向一脸谄笑的牢头,“临行前给他弄点好吃的!”

伸手从怀里随意掏出一袋钱抛在牢头身上,一捻鼻涕,厌恶的扫视四周一眼,“真他娘的不是人住的地方!”

他用脚一挑牢门,大步离去。

跳动的火把下。

牢头将袋里的钱细细数了出来。

……

从天牢到司寇衙门,抄近路只需半个时辰,一路过去都是比较僻静的巷道,相对于热闹的大街大巷,这里显得异常冷清,此刻天空依旧是青瓷色,看不出天气是否有日头。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晨雾。

天牢城厚重的大门在两头黑牛拉动下缓缓打开,神情冷峻的大内侍卫押送着一辆黑色的马车走了出来。

这辆囚车四面都用黑布盖了起来,看起来就像一个黑色的大木箱。

雷肃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24名手下,分成纵列两队,将这辆黑色的马车牢牢夹在中间。

他在咸阳城中押送过犯人,几乎成千上万,而在里面坐着的少年刺客却是他所押囚犯中年龄最小的一个。

这怎么的,他心里却是越来越喜欢这小子,倔强,洒脱,看自己时那一对淡定又狂野的眸子与自己少年时某个时期的面孔重叠在了一起。

他双肩一耸,重重叹了口气,这小子自寻死路,连大秦国君也敢行刺,不知是谁借给他这颗铁蛋。

可惜了!

这个人若是长大以后投入行伍,或许真能成为一代名将。

……

这队人马脚步十分沉闷,看上去平淡无奇,但偶尔路过的行人若是多看上一眼,立刻有无数双眼睛盯在他身上,如被一群饿狼恶狠狠看着,行人走路的腿都在打软,彪悍霸气,生人勿近!

马车轮咯吱走在青石板路,拐进一条葫芦形的小巷,一旁都是几乎坍塌了一半的围墙,墙头冒着杂草,这一代住的都是那些特别贫穷的破落户,门口蹲着蓬头垢面鼻涕邋遢的小孩子。

相对于大人来说,他们的眼睛都是黑漆发亮,见了这对人马只是好奇,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意思。

走过这个巷口,拐一个弯再走一刻钟左右,就是司寇衙门。

队伍不慌不忙,缓缓而行,坐在马上的雷肃突然一扬手,整个队伍立刻停了下来,只见前方的青石板路上,红枣撒了一地,有两个中年人正七手八脚的捡拾着地上的枣子,忙得一头大汗。

这拉枣的牛车几乎散了架似的斜翻放在路中央,一头老牛半跪在地上,中年人鞭打吆喝,半天爬不起来。

这苍子只容一辆马车经过,这辆牛车完全把这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雷手按在剑上,审视他们。

从他们弯腰捡枣的手势上看,身手颇为矫健,捡枣时互相抱怨的语气,是秦人惯用的乡间俚语,很地道。

他按剑的手慢慢放了下来,用手指指身后几个手下,“你们快去帮忙,尽快把这牛和车拉出去!”

六个手下应声而去,他们沉默着走到了那辆牛车之前,撸起袖子扶牛的扶牛,捡枣子的捡枣子。

两个中年人对视一眼,从牛车板底下抽出两根木棍,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将这几个大内侍卫抡翻在地。

这一幕惊呆了现场所有人,雷肃一怔之后大怒抽剑,拍马冲了过来,几名侍卫也拔剑跟了上去。

其余大内侍卫牢牢护着这辆黑色马车,动也不动,尽显职业风范。

可惜他们不动也得动。

只听坍塌的围墙之内,几声尖利的响声,五六个黑衣人跳将出来,手持弓弩一顿乱射。

惨叫之声此起彼伏,猝不及防间,足有七八个侍卫应弦而倒。

雷肃勒马回头,暗叫一声中计了,立刻打马跑了回来!

第三百四十七章 伏击救白起(下)

雷肃须发贲张,坐下骏马还没有赶到囚车跟前,人就凌空从马上一跃而下,一剑刺向一个在和手下搏斗的黑衣人。

呛!

一把剑突然刺来和他剑切在一起,震得雷肃手臂一麻,落地时他踉跄退了一步,脸色顿时变得十一凝重。

只见眼前冷冷站着一人,一身黑衣劲装,脸上蒙着块黑布,身材魁伟,一双眼睛如蛇一般森冷钉在自己脸上。

雷肃深吸一口气,他本能感觉到这人必定是这群黑衣人中的首领,也只有他能给自己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

“你的对手是我。”黑衣首领发出沙哑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你们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在大秦都城竟敢动手劫人!我若放走你们一个,我就不姓雷!”

雷肃厉声喝着,手猛然扬起,用刀法将这一剑狠狠劈了下去。

那黑衣首领不慌不忙,侧步躲过,用一个虚招吸引雷肃的注意力,但对方用剑去挡格时,黑衣首领突然飞起一脚,重重踢在雷肃的左肩上!

不等雷肃站稳,他一个直拳直冲面门,打得雷肃口中射出一口鲜血!整张脸火辣辣的疼,两道鼻血从鼻孔中蔓延流了出来,看上去异常狼狈。

雷肃用剑撑在地上大口喘息着,他一脸震惊之色,此人武功居然高到如此地步,三招就把自己击退!

秦国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厉害的人物?可以与主管黄棠一较高低了。

……

可让他奇怪的是,这黑衣人将他逼退之后,并没有一鼓作气痛下杀手,而是立刻转身进入战圈,用剑背接连拍翻几个大内侍卫。

到了此刻形势,明显出现了逆转,大内侍卫在地上倒了一大片,而能战斗的黑衣人却几乎毫发无损。

而每当雷肃要再次挺剑而上时,黑衣首领总是第一时间将自己击退,最后一次前胸被对方用力踢了一脚,他一口老血硬生生咽了进去,缩在围墙连举剑的力气都没有。

眼看着自己的手下被这伙贼人打得节节败退,自己却无力维护,严…心里像火又像冰。

那黑衣人沉声说道,“兄弟们,打散即可,勿伤人命,救人要紧!”

跟随他来的黑衣人点点头,手中的刀剑都避开大内侍卫们的要害部位,他们将囚车围在圈心,掌握了主动权。

黑衣首领箭步来到囚车之前,伸手将这块黑布一掀!探头看见在铁栏杆里头,一个黄衣囚犯蓬头垢面蜷缩在地上,让黑衣首领心中一酸,对着车锁挥剑断去,听哐啷一声,剑断成两截。

看来这锁乃是由精铁所铸,不易斩开,他出手又从多的黑人手中夺下一剑,再次挥动,再次折断,他转身大步来到身子歪在墙跟的雷横面前,整个人拎了起来,低声吼道:“钥匙!”

雷肃一口血水吐在他脸上,狰狞的笑道,“钥匙没有!命有一条!”

黑衣首领一掌击在他太阳穴上,将他打昏过去,伸手在他腰间一摸索,找到一把青铜钥匙,立刻飞奔到囚车,顺利的将车打开。

他弯腰抄手,将铁笼里的黄衣人背在背上,正要举步就走,突然脖子被一双铁钳夹住,整个呼吸为之一窒!

“严兄,等你很久了!”

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从他脑后清晰的传了过来。

黑衣首领突然低头再向后重重一锤,后脑勺直接砸到对方脸上!

黄衣人闷哼一声,手在腰间摸出一把利刃捅入黑衣人的腰骨,不等黑衣首领反应,他手中突然又多了一根绳子将黑衣首领的脖子套了进去,身子凌空一翻,从黑衣人的背上跳了出去。

不等落地时,人在空中就往后一拽,黑衣首领重重摔倒在地!

其他黑衣人见状大惊,纷纷拔剑冲了过来,空中嗡嗡之声大作,一支支羽箭破空而来,将这群黑衣人纷纷射翻在地,巷子两边的墙头突然窜出大批执弩的大内侍卫,眼神冷得像冰!

那黑衣首领仰天狂吼一声,横生一股巨力将手持绳索的黄衣人拽飞了过来,黑衣首领提剑将绳子砍断,挡在手下跟前,将再次飞来的箭纷纷砍落!

此刻,青石小巷,能站着的黑衣人只有三个,他们抬脸冲黑衣首领吼道:“大哥快走!快走!”

那黑衣首领不管不顾,在箭雨中奋力厮杀,可惜他们人单力薄,终于随着最后一阵箭羽飞射过来,除他之外,其余黑衣人纷纷中箭倒地,鲜红的血迹在他们嘴角下方蜿蜒流淌,不少人睁着空洞无声的眼睛,早已气绝!

黑衣首领撑剑半跪在地上,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现场一片死寂。

黄衣人大步走了过去,出手夺过黑衣首领手中的剑,将他脸上黑布扯下来,立刻露出了严栋那张苍白的长脸,和脸上那一对滴血的目光。

黄衣人把篷乱的头发往后一梳,对着严栋微笑不语。

严栋抬眼看他,缓缓抹去嘴角的血迹,稳定好的自己身体,吸了几口气之后,问黄衣人:

“黄棠,你是怎么知道的?”

“米铺,”黄棠回了他两个字。

他的言下之意是米铺的老板窦方是一个向外敌告密的小人。

“放你娘的屁!”严栋朝地下啐了一口鲜血,“我兄弟绝不会出卖我!”

黄棠叉腰哈哈大笑,“你说的没错,那个米铺掌柜真的很硬,我把他儿女手指切下两根,他都不肯招出一个字。”

他拍拍手一笑,“不过他招不招都无所谓,因为在昨晚之前,我就派人盯上你们米铺,所以你们一举一动,我甚至比你还更清楚!”

“卑鄙无耻!他们只是孩子!”严栋愤怒已极,口水喷了黄棠一脸。

黄棠用袖子擦了擦,冷笑着说道我弟弟死的时候也不到20岁,你还记得吗,那晚上我在你主人面前跪了一天一夜,一天一夜啊!”

他无限萧索的望向天空,此刻的早晨,阳光渐渐升了起来。

他低头扫视一下狼藉的现场,还有几个黑衣人在地上,痛苦地蠕动者,他突然笑了一下,看下严栋:

“这里包括你在内还有4条命,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你们的命我都可以保了,对天发誓,”绝不食言。

“有屁就放!”

“只要你指认,商鞅是这件事的主谋。”黄棠一字一顿说道。

严栋回答他的,是一口吐在他脸上的血水!

第三百四十八章 山雨欲来

黄棠任由脸颊上的口水,沿着鬓须滑落下来,没有用手去擦,而是笑容灿烂地看着严栋,“我知道严兄是硬骨头,不过不管你招不招,你背后的主子都脱不了这一身骚。”

正说着话,地上蠕动的那几名黑衣人,突然齐声朝严栋叫道:

“大哥,兄弟先走一步!”

他们手从衣袖边缝取出一粒黑色药丸往嘴里塞去,黄棠转身一个纵步,跳到一黑衣人跟前,伸手去掰他的嘴。

严栋嘴撬不动,这些活着的黑衣人嘴就显得尤为重要,绝不能让他们死!

黄棠气急败坏伸出两指去扣那黑衣人的口腔,黑衣人张嘴恨命咬住他的手指,痛得黄棠全身痉挛,急忙撒开手,黑衣人转了一个身仰天笑着,脖子一歪一动不动,一道黑色的血线从嘴角蜿蜒流了出来,那两个同伴也是。

黄棠暗叫不好,转头看见严栋手取异物,就往嘴边送去,他大喝一声,将剑扔了过去,将严栋的手臂打歪了,他就地一滚,窜到严栋跟前,可是刚站起身体,严栋一手揽住他的脖子,一手将一把雪亮匕首扎进他小腹,扑哧扑哧,又在他胸口连扎了几刀!

黄棠瞪瞪看着他,他那只手里哪有什么毒丸,就只是一块破布而已,为的就是引自己上钩。

严栋松开他的身体,任由黄棠的尸体扑通栽倒在地。

现场的大内侍卫都得惊呆了。

等他们反应过来,严栋已捡起地上的一地7瓶一往脖子上一抹,笑眼看着天上升起的太阳,缓缓落在地上。

两名侍卫搀扶下,副总管雷肃呆呆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这一场血腥味,在春风中开始迷漫……

他突然弯下腰,撕心裂肺的呕吐起来,这一幕实在过于惨烈,都是一群好汉啊!偏偏在这一触碰上!

他突然痛恨依旧关在牢中的那个白色好男孩子,这些人一腔热血都卖给了这个人,究竟值得吗?

他蹲下身将死不瞑目的黄棠眼睛合上,又走到严栋跟前,他们上个月还曾经在王宫内口匆匆见过一面。

他心里对这人极为佩服,在上一代秦孝公在位时,曾经想把他聘为大内侍卫总管,然而却被他婉言谢绝,只想留在商鞅身边做一个无名之辈。

他叹了口气,合上他的眼。

……

小院很安静。

苏秦和女装太子正在树下下棋,两人盘着腿,神情很专注。

苏秦轻轻敲着手中的黑白子,对姖立开口说道,“林宁儿,据陈兄说,今日就可以在黑市帮你买到照身帖什么的,明日你可以出去走走透透气。

这几天来,这个燕国太子似乎瘦了一圈,看得苏秦眉头一皱。

姬立摇了摇头,“苏兄,还是少出去为妙,毕竟风声正紧。”

苏秦抬头看了他一眼,“照你这样说的,丑媳妇就不要见公婆了,看看你扮装的效果,能不能让人看出来,要不你就在附近走动一下,如何?”

姬立咬着牙想了想,苏秦说得也有道理,等自己换上女装之后,就没有出门半步,换装后的效果如何?确实要到外面才知道,也好随时作出调整。

………

日头慢慢爬到了晌午。

两人撸起袖子,在厨房开始煮饭,苏秦淘米,姬立负责洗菜。

而当他弯下腰时,裙摆拖了一地,苏秦擦了擦手上的湿水,连忙将姬立裙子下摆卷起别在腰带上。

两人正在厨房干活,门外突然咚咚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苏秦对姬立作出一个嘘声的动作,拿起柴刀走了过去,对着门板问道,“谁?”

“是我,快开门开门!”

陈轸叫道,语气居然有些失态。

苏秦连忙将门打开,看看他身后并没有人跟踪,松了一口气把门关上。

“发生什么事了?”

厨房门口,姬立提着一把绿色小菜惊疑不定的问道。

陈轸垂下头,似在擦试眼泪,沉默地走进房间,苏秦和姬立对看了一眼,急忙跟着走了进去。

“严栋大哥死了!”

陈轸扶着墙壁喘息地说的。

苏秦出手抖着他肩膀,盯着他的眼睛惊疑的问,“你说的可是相府中的严栋!”

陈轸点点头。

他身子靠着墙慢慢滑落,“严大哥上午带一帮弟兄去劫白小弟的囚车,谁知包括他在内的9个兄弟全都死了!”

苏秦木桩一样站着,他还记得在韩国,大雪纷飞的那一天,在长亭之外的那一扬送别!

没想到这一别竟成永诀!

燕太子姬立眼圈也渐渐泛红,那天在雪地下,他也在场,这个身材魁梧的鹰钩鼻大汉给自己印象很深,为人软硬不吃,做事情有板有眼,在金经赵国时,幸亏有了它,几个苏醒才得以脱身,真没想到会是这样。

……

屋子里一片死寂,窗外传来厨房里煮的腾腾水蒸米饭,冲击着蒸饭的木板,发出突突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陈轸站起身,揉擦着额头,说道,“现场除了他们,还死了不少大内侍卫,包括侍卫总管黄棠,足足十二条人命,这消灭息像地震一样,整个咸阳城的人都惊呆,街上空无一人,人心慌慌。”

他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说,“比上一次秦公遇刺,更加轰动。”

“那商相国?”苏秦小心翼翼的问,他曾经在相府中住过,自然知道商鞅对严栋极为器重,严栋可以说是他最信赖的心腹之一,可与赵良相比。

陈轸呼出一口气,哑着嗓子说道,“师叔第一时间就去了现场,听取大内侍卫汇报,立刻吩咐巡城司马全城戒严,可是他并没有去王宫向秦公禀告此事,而是回相府,然后一个人关在书房里,任何人都不见。”

苏秦哎呀一声,“相国应该第一时间去王宫负荆请罪,以免落下口舌让他的死敌攻击,怎么可以躲在书房里?”

陈轸苦笑说道,“我也和赵先生如此劝他,但他让我们滚得越远越好!”

姬立发出一声感叹,“我在韩国时就听见国人谈论变法的商鞅,说他是一个冷血无情之人,现在看来这只是世人的误解。”

苏秦将窗户猛地推开,眉头紧锁,不知在看什么,“山雨欲来风满楼,”他自言自语说道。

第三百四十九章 弹冠相庆

“哈哈,太好了!”

“这是老夫这一年来听到的最好消息,来来来,满饮此樽!”

太师甘龙亲自给坐在对面的杜挚将酒斟满,自己迫不及待的先灌了一口,边咳边笑着说,“这酒是老夫平时最舍不得的,今天便宜杜老弟了!”

杜挚微笑着,将酒一饮而尽,不禁拍着按几赞道,“此酒既有秦酒的甘洌,又有楚酒的绵柔,果然是千古佳酿,小弟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一听这话,甘龙立刻将他手中的酒樽抢了过来,眯着眼睛笑道,“杜老弟,你可不能喝醉,老夫参商鞅的秦章,还要你来代笔!”

杜挚微微一笑,“太师有所不知,喝得半醉写字,其实才是最妙,小弟最好的书法都是喝酒之后写成。”

甘龙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杜贤弟,兹事体大,容不得半点大意,这样吧,你写好之后,老夫把这坛仅存的送给你了,让你喝个够!”

杜挚一拍桌子,“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请太师拿笔砚来,我就在这案上写就,把这张奏章下酒!”

“妙极妙极,”甘龙立刻吩咐下人将将笔墨和砚台还有一卷空白的竹简,呈放在了餐桌上。

杜挚提起毛笔,在砚台上微微点了点,斟酌着一字一字的写来,足足一刻钟之后,这才微笑地将皂搁起来。

由墨迹未干,甘龙直接离席站在了肚子的杜挚的身后,俯下身细看,那嘴下雪白的胡子都存在在砚台上,被染成黑色而不自知。

“好,写的好!”

看完之后,老太师捻须赞道,“杜老弟宝刀未老,当年文笔就冠绝全国,如今看来这笔力,越发老辣。”

杜挚吹了吹竹简上的墨迹,摇头谦虚的笑道,“老太师是谬赞了!”

甘龙让杜挚在对面重新坐了下来,瞪着眼睛说,“这个商鞅妒才忌能,当年恃宠而骄,罢了你的上大夫之位,老夫这次要把它拿回来!”

杜挚拱手一礼,“多谢太师,区区上大大夫之位,弟子动脑并不放在心上,只是空有一身报复,却不能报效国家,真为可惜可叹也。”

甘龙一拍案几,“以老弟之才,完全可以担当相国之位,这也是商鞅作死,在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杀了一帮匪徒劫持刺杀君上的人贩,简直是大逆不道,千刀万剐也不为过。虽然此贼以制裁,但是商鞅绝对脱不了干系,老夫就他一个幕后主使,看他怎么说?”

杜挚点点头,表示赞同,突听门外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

“这说辞不妥!”

说话间,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走了进来,身穿绣着龙纹的黑袍,他那张脸令人过目不忘,上半部居然带着一个青铜的面具,只在下半部露出半张脸,让人看了有些毛骨悚然。

太师甘龙和杜挚立刻起身,快步迎了上去,双双躬身一礼:

“大傅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原来此人正是当今秦惠文公在做太子时的老师,同时也是他的大伯嬴虔,之所以上半张脸上戴着面具,因为当年太子触犯秦国律法,由于太子是国家储君,商鞅只好将他的师父也就是太傅嬴度处以劓刑。

劓刑,即割鼻之刑,是夏商就有的五刑之一,行刑之时,刽子手将人犯脑袋固定,按住头顶,用一个铲形的刀具,自下而上徐徐割之。

经常被施以劓刑的人犯,终身相貌丑陋,走在街上被人指指点点,成为终身抹不去的污点。

嬴虔原本身份贵不可言,他是上一代秦孝公的长兄,当今秦公的大伯,却因为受了这割鼻之刑,再也无法立足于朝堂之上,所以足不出户,从古墓中的死人一般,少外出走动。

……

甘龙和杜挚见他不请自来,两人都不禁吃了一惊,但是细细一想,纷纷了然,若论秦国,最痛恨商鞅之人,这是在眼前的高大男子。”

那样不仅毁了他的相貌。

还毁了他的一生。

他原本仪表堂堂,是皇室中相貌最好的一个男子,脸却因为劓刑之后,变得无法形容的丑陋而可怕。

……

嬴虔对二人略微拱拱手,径直来到餐桌跟前,手指夹起一块羊肉放入嘴中,默默的咀嚼起来。

“味道不错,”他淡淡说道,在主位上大马金马地坐了下来。

甘龙和杜挚侯立在堂下,面面相觑,只见嬴虔又取过杜挚写下的奏夲细细看了起来,然后随手将竹简丢在了一装废物的篓子里。

篓子晃了晃,侧身摔在了地上。

嬴虔看着杜挚,“如果秦本这么写的话,反而是帮商鞅。”

甘龙立刻上前,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去,嬴虔举起闻了闻,轻轻啜了一口,“好酒。”

太傅大人,老夫愚钝,你和太傅大人说这这是在帮商量的吗?

他转头看了肚子一眼,肚子也有些不知所以然。

你们过来坐下,行前吩咐他们二人,在茶几边坐下来,沉声说道,打蛇要打7寸,而商店的7寸是什么?

商量的7寸?

灯笼歪头想想,试探的说道,上映的7寸是商鞅自己?

赢钱吃下了一身,我看他也是是真的老了,上月的7寸是巡城司马蒙峰,咸阳城短短半个月,先是君上,御赐于渭水之畔,在此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袭击亚运刺客的车队,蒙峰作为,维护咸阳治安的最高官员,难辞其咎,所以你这一本参的不是三样,我是蒙峰。

肚子点点头,了然的说道,太傅说的对极了,卖萌风,商鞅一手提拔的,洛华其人演出,等于失去了重要的羽翼,没有翅膀的商鞅,还能蹦得多高呢?

甘荣在一旁欢笑出声,他对这个行,成司马也是恨之入骨,自己的宝贝儿子,就是被这个芝麻判刑,在城墙修工事,每天累得像狗一样。

赢钱,看了他二人的脸色,语气严肃的补充道,目前君上对商家一九颇为器重,所以我得看这件事君上是怎么处理,把握好方向才最为重要,大人这么迫不及待的去对付商鞅,首先要弄清楚君上的意思,否则适得其反。

该暖和肚子,细细的分析,可都惊出一身冷汗,赢钱,说的没错,现在商鞅身边的人开刀,

……

第三百五十章 只有你才能救商鞅

太师府的丫鬟和下人已经很久没看到这年近七旬的老太师如此爽朗的笑声,自从老夫人去年过逝又加上前一段时间他的独子甘俅被罚为城旦在工地上的搬砖之后,这老太师一直郁郁寡欢。

这顿酒宴,三人喝得极为尽兴,就连一直沉默寡言的嬴虔话也比平时多了不少,等他回复之后,杜挚在甘龙的授意之下重新写了一篇弹劾蒙峰的秦本。

不过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不等第二日早朝甘龙洋洋洒洒的上奏秦公,当天晚上,巡城司马蒙峰就身穿一件青袍便服,带着自己的司马印章,来王宫向秦惠文公当面辞行。

而再次让他们意外的是,秦惠文公不仅没有批准他的辞职,还好言相慰,当着他的面,把大内侍卫副总管狠狠训斥了一番,说他们办事不力,这场劫囚的责任完全由他们大内侍卫承担。

当天晚上这个消息传到太师府,甘龙整个人都快炸了,手里那根用了十几年的龙头杖,被他砸成了两段!

他怒气冲冲对依然在他家中的杜挚吼道:“究竟怎么了!君上究竟在想什么?忘了商鞅以前给他的羞辱吗?”

杜挚盘腿坐在席上,脸色也带着铁青,一脸狐疑的说道,“我看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君心难测,再等等看。”

果然,不等半个时辰之后,宫里又传来消息,说商鞅当晚也赶到王宫,向秦惠文公提出了辞呈。

而这次令人震惊的是,秦惠文公居然批准了!同意商鞅解甲归田。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甘龙呆了半响,然后狂喜的笑声不绝。这一幕也发生在许多秦朝官吏的家中,这么多年来,面对的终于不再是相国商鞅,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百姓商鞅。

不用说便可明白,秦惠文公之所以不答应巡城司马的辞呈,是为了稳定朝局吏治,让那些商鞅提拔上来的人继续安心做事,不要顾虑重重。

此刻准了商鞅的辞,正是因为打劫囚车的是商鞅贴身的护卫总管,无论无论如何,商鞅在这件事上都不能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甘太师细细思索,前一段咸阳城内外风言风语,说的要罢免商鞅,出发点就是秦惠文公和商鞅的个人私怨,所以你会武功自然不会明目张胆的对商鞅出手,而自己的儿子正好撞到枪口上。通过惩处自己的儿子,证明对商鞅的不计私仇对国事为重的帝王胸襟。

而且此刻收了商鞅的官,是有理有据,天下臣民无话可说,反而会认为是商鞅御下不严,再说也是他主动提出辞呈,那么天下人再无口舌,,乃是秦惠文公与他的个人恩怨。

“君上高明哪!”甘龙手里整理着那个被断成两截的龙杖,脸上一阵肉痛,今天实在太冲动了。

他对保持镇定的杜挚说道。

杜挚朝他拱手说道,“太师,商鞅没了官之后,我们就好办了,等过一段时间,可以联名参他一本,到时新帐旧账一起算,他现在就是我们手中的面团,任我们揉捏。”

“说的不错!”甘龙捻须哈哈大笑,“老夫相信,再过一段时日,那些商鞅提拔上来的官员若还和商鞅一根筋走到底,一定会被君上一一的换掉。”

“太师所言极是,这个时候就是我们出手之时,趁他病,要他命!”

甘龙仰天长笑,又见杜挚离席,来到跟前,结过他手中那根断成两截的龙战,语气恭维的说道,“太师,我认识一个木匠,手段极高,可以将太师这个龙权修复如初。”

甘龙看着他,欢喜地拍了拍他的手背,“那就多谢杜老弟,最迟半个月,我就让杜老弟官复原职。”

……

睡到半夜,苏秦迷迷糊糊中,就听见了有人叫门声,他把灯点燃,披上件衣服,快步走了出去。

从节奏一听就知道是陈轸,苏秦把他迎进门,进房之后,哑声说道,“你是不是疯了,三更半夜,已经是宵禁时分,你跑回来做什么?”

“我师叔官没了!”陈轸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萧索的说道。

苏秦揉了揉眼睛,这才听懂了他的话,“居然一笑,你小子大半夜跑过来就是跟我说这件事?”

他摸着下巴,“这倒是个好消息,我早就跟你说了,他这个相位岌岌可危,被秦公赶下去是迟早的事,嬴驷那家伙,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借,现在好了一有机会,立马让你师叔卷铺盖,不过这样也好,你让你师叔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在咸阳满城都是他的仇人,现在他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秦相国,多少人等着要他失势,好要了他的命。”

他突然想到什么,斜眼看着陈轸,“你不会,也是想通了这一点,赶紧跑到我这儿避风头吧?”

陈胗看了看在榻上沉睡的燕太子姬立,压低声音说道,“是赵良赵先生让我连夜来见你。”

苏秦一怔,“叫我做什么?”

“他让我问你有没有办法,救我师叔一命?”

苏秦瞪大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不会吧,三人向国刚离职,就有人要他的命,这也太快了。”

不等陈轸答复,他立刻自己抢答道,“是不是甘龙那个老家伙,或者是一直躲在幕后的杜挚。”

陈实之所以这么说,你以为甘龙和肚子是商鞅政敌中最出名的两个人。

陈轸却摇了摇头,“不是,是当今秦惠文公的大伯嬴虔?”

“嬴虔,那个割了鼻子的家伙?”

苏秦问道,差点把这人给忘了。

陈轸点点头,“赵先生有个结拜兄弟,正是这嬴虔的一个门客,据他说道,这嬴虔已经安排了一群死士,这两天校对我师叔下手。”

苏秦不禁问道,商相国身边有一队忠心耿耿的护卫,还有上百名门客,应该可以抵挡这些死士吧?”

陈轸苦笑着摇摇头,“休得再提这些门客,他们一听到相国去职的消息,当晚就走了一大半。”

他接着说道,“护卫倒在,但人数不过二十几人,据可靠消息,那蠃度派出的死士,约莫有四五十人。”

苏秦人神情变得凝重了一分,果然事态十分紧急,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赵良连夜派陈轸来找他。

并非是因为他精通鬼谷子的庖丁剑法,而是因为他怀里的那个黑色铁牌。

矩子令!

矩子令一出,隐藏在咸阳城各个角落的墨家弟子必然一呼百应!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两个骗子

一看到苏秦亮出了手中这块矩子令,陈轸的眼就挪不开了,舔了舔舌头开口道,“苏兄,你的身份敏感,为了以防万一,这矩子令可交给我,由我出面去着招集墨家弟子。”

苏秦摇了摇头,用遗憾的口吻开口说道,“这块矩子令的背面刻着我的名字,也就是说只有我本人带着这块矩子令,才能够召集墨家弟子。”

陈轸连忙拱手,“是我唐突了,还请苏兄不要见怪。”

苏秦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安慰道,“陈兄救人心切,请放心,明日天不亮我就动身,打探墨家弟子下落。”

……

夜已深沉。

苏秦躺在榻上,眼睛直直的望着天花板,事情发生太突然,真没想到秦惠文公这么快准狠,一夜之间就让商鞅这个堂堂大秦相国变为一介平民。

当然好处在于自己这下可以劝动商鞅,早点离开秦国这个是非之地。

这老头特别倔,古板又无趣,说起来苏秦很不喜欢这老家伙,但无论怎样,苏秦不能眼睁睁看着商鞅在渭水河畔于万众瞩目中被人五马分尸。

赵良,卫婉娘,还有那个死得极为壮烈的严栋,他们都不能看着商鞅去死,所以,既然自己有这个能力,就绝不能袖手旁观。

一夜思绪纷乱,在半睡半醒之中捱到五更天,早早起了床,他身子一动,在另一侧床榻上陈轸默契的坐了起来,两只黑眼圈的熊猫对视了一眼,一起看向睡得正香的燕太子姬立。

两个人眼神都透着羡慕,这小子睡的真特么香,无忧无虑的。

轻手轻脚穿好衣服,在院子里的井中提了一桶冷水,洗漱一番之后,掌灯来到厨房中胡乱吃了昨晚剩的冷饭。

苏秦把一个炊饼仰着脖子咕咚咽了下去对陈轸说道,“等会儿我一个人出去,你看好家门,看好太子,不要让他四处走动,我黄昏前必回来!”

陈轸点点头,“苏兄,一切拜托你了,今天人员一定要到位,我估计今晚那些死士就会对我师叔下手!”

苏秦一脸灿烂的笑容,伸手在陈轸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放心!”

……

陈轸一直把苏秦送到巷口,才转身离去,青石板上飘着薄薄的白雾,苏秦手臂交叉着揉了揉,忍不住打个喷嚏,出来的太匆忙,衣服穿少了。

可现在时间很紧,他不想返回去再添置几件衣服,这个街上安安静静,偶尔能看到一两个挑着担的小贩。

偌大一个咸阳,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去找墨家弟子谈何容易?

自己还是马虎了一些,早知如此,在墨家矩子禽滑厘给自己那块黝黑发亮的矩子令时,就应该让他给自己一份各国墨家弟子的地址或者负责人名字什么的,这样也好按图索翼。

不过地图虽然没有,他却知道了墨家一个标记,是一把微型锄头,看起来就像现在某个品牌的运动商标。

这是一个按季,找到这个图片按键之后,就能找到墨家弟子。

想到这里,他也是一阵苦笑,咸阳城方圆100里,人口有五六十万,早就把小小的锄头,无异于大海捞针。

……

加油!

他对着空气一挥手!

决定由近及远,先从自己居住的这片贫民窟早起,希望能碰碰运气,墨家弟子嘛,都是穷的,或许近在眼前,也说不定。

正这样想着,薄雾中传来木棍,朵朵的声音,一个驼子慢慢走过来,看起来倒像个乞丐,手拿一根木棍,手捧着一碗稀饭,正低着头啜吸着。

叔,请把路让开,这驼背的乞丐,浑然不觉的从苏秦身边走过。

多情正想迈开步子,眼睛确定着了,这陀背乞丐的背上,只见他脏兮兮的背上,居然用墨线歪歪扭扭画着一个小锄头。

不会这么巧吧?

苏晴心里一阵雀跃,刚出门就遇见一个墨家弟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不动声色的跟了过去,估计是这小巷太安静了,父亲的脚步声再怎么亲呢,都让那乞丐忍不住回,蓬头垢面相,露着一只单眼,用最纯净的秦国土话问,你干嘛跟着我?

他突然伸手将空碗递了过去,李淑琴,想给他钱。

心情不是他在家,去了口的空碗,贴身靠了过去,再看了看左右,4下无人之后,用心的秦腔问道:

你是墨家弟子吗?

啥,你要给饿吃馍,驼背挤开露出一只眼睛问道。

苏秦瞪了他两眼,从怀里将那句子里掏了出来,对着这个驼背乞丐换了换,这驼背乞丐伸手背书请将这令牌放在他手上。

苏秦,刚将令牌递过去,那乞丐一把夺过居然拎着棍子撒腿就跑!

苏晴估摸着乞丐把这块牌子当做什么,可以换钱的宝贝?

他赶忙追了过去,孩子一丢,自己什么都完了,别把商人的命也玩完了,令他分外诡异的是,这原来走路,要用拐杖的乞丐居然跑的比兔子还快。

穿街小巷,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苏秦一直追到市坊,这时,小贩子们络绎不绝的在市场里摆摊设点,吆喝声伴着炊饼的热气腾腾,完全遮挡了他的视线,让苏秦忍不住气急败坏。

这牌子是绝不能丢!

他按捺住自己狂躁的心情,让步伐不至于慌乱,冷冷静静的去寻找。

转了一圈之后,绝望的历程,释放的出口,这人真的是跟丢了。

……

完了完了,那你回去怎么跟陈晨交代,这一瞬间,苏秦气得想打人,疯了一般见人就想咬。

正在彷徨无措之时,一他的后背突然被人敲了一下。

他突然转过身,就看见一个眉清目秀的陌生青年在他的身后。

你是?

他觉得对方眼睛在哪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苏兄,别来无恙?

那年轻人拱手对他笑道。

这声音,他立刻听出来了,周晴不禁又惊又喜,周坨?你是周坨?

他嘴里说的这个坨字,又将手指一个小方块,在小方块里看下猪头的眼睛,这才鼻子气得快冒烟,语气凶狠的问道,刚才那驼子是你!

周坨微笑着点点头。

苏秦咬牙切齿的问道,原来你没陀呵,你这个大骗子!

猪头哈哈大笑,一把将苏琴拉到一个僻静的小巷,你不也是一样,脸突然弄的这么黑,你是个骗子。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沉默片刻之后,一起笑了起来。

第三百五十二章 我们保谁都可以,就是不能保他!

看见他就想起那场在楚国的比文招亲,一波三折,惊心动魄,最后逼得屈原上台,写出了名垂千古的《天问》。

眼前之人仪表堂堂,哪有半分当时驼着背走路蹒跚的模样?

苏秦忍不住问:“周兄,那日在楚地比文招亲,你何不以真面目示人?为何扮得又驼又丑?”

周驼笑了笑,却不说话。

苏秦倒也知趣,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墨家对他来说是一个神秘的组织,自然有很多秘密。

在一阵寒暄之后,周驼从怀里将钜子令交还给苏秦,脸上换了一副郑重的表情,对苏秦拱手说道:

“没想到周兄居然有我们墨家的矩子令,我们墨家祖训,见矩子令牌,如见我墨家矩子亲临。”

“请苏兄受我一拜!”

他说着给苏秦行了一个大礼。

苏秦连忙伸手将他扶了起来,也拱手回礼说道,“原来周兄是墨家的人,不瞒你说,我有……”

话没有说完,就被周驼用手势打住,“苏兄,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苏秦左右看了看,跟随周驼往巷子深处走去,在拐了几个转角之后,竟然来到一处死巷,两边都是高墙。

苏秦毛骨悚然,停住脚步,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这周驼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带她来这里?他右手切成掌形,手指并拢起来,左脚微微上前,若有异常情况,叫这小子吃一记手刀。

苏秦的一举一动,早被周驼斜眼看了个清楚,他嘴角不由得笑了起来,朝空中吹了一声口哨。

左边高墙哗啦一声,绳索如一条黑粗的蛇一般从墙那头跳将出来,唬得苏秦向后连退几步。

周驼忍不住哈哈大笑,对苏秦潇洒地一扬手,“苏兄,请上!”

苏秦心里一阵腹诽,墨家的人怎么老是鬼鬼祟祟的,连个门都没有,若让人看见还以为自己是个江洋大盗。

他上前双手攀住绳子,用力扯扯,陡然感觉墙内也有人也在扯动,心里又是一阵发毛,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硬着头皮,借助绳子的拖力,一张脸透过墙头,又不由目瞪口呆。

墙内小院居然立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一只手提着绳子的那一端,另一只手捧着一碗汤嗞溜喝着。

自己好歹是一个七尺高的大男人,百十斤重的体量,这姑娘居然一只手,居然是一只手。

看见苏秦停在墙头不动,这少女才抬起头来,又让苏秦一呆,对方眉目清秀,一双眸子漆黑灵动,哪像一个女大力士常有的粗犷表情。

“喂,你狗眼看什么看!”

这女子冷哼一声,单手那么一抖,苏秦整个身体被一股巨力掀下墙头,一个趔趄直摔了下来,眼看自己脑袋要悲催落地时,那女子脚轻轻一勾,一个装鱼虾的竹篓猪子精准地垫在苏秦的脑勺下,惊得苏秦一身冷汗。

他挣扎着爬了起来,却见女子用手指着自己的头,笑得花枝乱颤。

苏秦伸手摸去,痛得歪起了嘴,原来自己头上停着一只小龙虾,一伸手正好被龙虾蓄谋已久的钳子夹住。

“小妹,不得无礼。”

周驼从墙头一跃而下,两指搓圆一放将苏秦头上的龙虾弹了出去,陪笑道,“苏兄对不住,这是舍妹周芸,从小调皮捣蛋像个男孩一般,爹娘都管她不住,还望苏兄不要见怪。”

不等苏秦开口说话,周芸狠狠瞪了周驼一眼,露出一对亮晶晶的小虎牙,转身便去厨房,“哥你再说,你再说,今天醉虾你一条都别想吃!”

周驼立刻认怂,捡起差点被苏秦压扁的鱼娄子,跟他妹妹挤进了厨房,连连作揖,惹得苏秦一阵好笑。

苏秦眼睛一瞟,就看见夹自己的那只小龙虾鬼鬼祟祟想躲进草丛里,被他麻溜捏了起来,献宝似的来到厨房,当着小姑娘的面,把龙虾放入篓子里。

周芸冷冷看他,“你也是只馋猫,一边凉快去,别打扰老娘做饭!”

站在门口的周驼与苏秦同病相忴地相视一笑,俩人手把手,走进那小院子里东厢一间僻静的房间。

“苏兄,我小妹做的醉虾是一绝,鲜得让人掉牙,今天倒是便宜你了。”周驼乐呵呵地说道。

苏秦配合地搓了搓手,故意笑得像只小狐狸。

自从他和姬立两个人轮流做饭以来,几乎从来没吃顿好的,不是把饭煮糊了,就是把菜烤焦了,家里没一个女人,这日子还真的没法过了。

……

谈笑一番之后,周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正色看着苏秦:

“苏兄,究竟有什么要紧事,劳动你出动矩子令?”

苏秦开门见山,“我想请你们墨家帮我保一个人。”

“保什么人?”

“商鞅!”

苏秦掷地有声,说出了这个名字,却见周驼缓缓站了起来,不确定的再问一句,“你说保谁?”

“商鞅啊,怎么了?周兄为何皱起了眉头?苏秦开口询问道。

周驼自嘲地笑着坐了下来,语气却没有开玩笑的样子,“苏兄,在这偌大的咸阳城,你让我们墨家保谁都可以?就是不能保商鞅!”

“这是为何?”苏秦尽量保持平和的语气问,用手拍了拍鞋上的灰尘。

“你知道我们刚才为什么要翻墙而入?你知道为什么我墨家弟子在咸阳几乎是销声匿迹了一般?”

苏秦摇了摇头,就听周驼继续讲下去,“正是因为商鞅商相国,自他在秦国实行变法之后,任何民间非官方组织都被列为非法,而我们墨家自然首当其冲,这十几年来,我们在秦国的墨家中人,有一两百人都因为触犯他制定的律法,而被关入大牢,我上一代的舵主,至今还在牢里吃牢饭。”

周驼停下来喝了一口水,“所以我们墨家子弟,无不对商鞅恨得心痒痒的,而你今天,居然要我们保他……”

他面带嘲讽的笑容,“如果你是墨家子弟,十几年来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苏兄,你说句诚实话,会不会去保护自己这样的一个仇人?”

苏琴张口结舌,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好默默喝着水。

第三百五十三章 墨家三人行

今天早晨苏秦出门时,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墨家弟子,而且居然还是一个熟人,当时就让苏秦心里雀跃不已,感觉今天拿的是一张顺风牌。

可到现在这才发现,自己手里的牌,是永远胡不了的麻将。

要让墨家子弟去保护自己的仇人,只要是正常人类,就很难做这样的决定,所以面对周驼咄咄逼人的问题,苏秦像一只怯懦的小猫,半天叫不出声。

他闷着头,默默喝水。

茶水里的倒影愁眉不展

在咸阳城里,除了墨家势力以外,还有谁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他对着杯子重重吐出一口气,就听坐在对面的周驼开口问道,“苏兄,不是小弟说风凉话,他堂堂一个大秦相国,虽然丢了职,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又何须由外人保护?”

苏秦摇了摇头,他扶着茶几站起身,捶捶自己的膝盖,战国人还真是麻烦,连个凳子都没,一天到晚跪着跪着,感觉自己的膝盖都有些变形了。

“周兄,你有所不知,原本商鞅有一个得力的护卫总管,有万夫不当之勇,他和那二十几个忠心耿耿的护卫,自然可应对无瑜,可是你也知道……”就见周驼了然地点点头说,“那个劫囚之事早已满城风雨,这人是条好汉!”

苏秦脸色沉重的点点头,“那人不仅是条好汉,也是在下的一个好友!他这一走,护卫商鞅的力量几乎去了一半,商鞅此人虽然固执,但并不是个坏人,去年他对在下也多有照顾,现在他门下的赵良先生还有他的女儿都是我的故交,所以,我不想看到他出事。”

周驼的眼神定格在自己的手上,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苏秦:

“商鞅的仇人甚多,但据在下所知,一般都不敢公然行刺,那么是谁?目前要刺杀商鞅,让师兄如此紧张?”

苏秦意味深长的开口回应道,“一个被商鞅割掉鼻子的人!

周驼握着杯子的手一紧,“你是说,当今秦公的大伯,嬴虔!”

“没错,正是此人,我昨夜得到消息,这人已经在暗中召集一批死士,估计这两天就会对商鞅下手。”

苏秦炯炯有神的看着周驼,“所以,我才心急火燎的要找你们墨家求助,不仅照顾他自己的安全,还要一路护送他离开秦国。”

看着周陀皱着眉沉默不语,苏秦又开口说道,“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相国,而是一个随时处在生命危险的普通老者,周兄,希望你们墨家考虑一下,他已经和你们没有利害冲突,过去就过去,护他平安离开好否?”

苏秦这番推心置腹,周坨紧绷的表情列出一些柔和之色。

人心都是肉长的,如果商鞅是自己的长辈,此刻恐怕就不会这么纠结。

天下为公,墨家祖师这四字古训言犹在耳,半天后,他终于咬牙下定决心,手在案几上轻轻拍了一下,藏身而起,对苏秦说道:

“苏兄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苏秦站起身拱手说,“多谢多谢!不要急,我等多久都行。”

周陀起身离开,在门口转身,将门轻轻带上合拢,苏荣听见小院中传来那名叫周芸尖醒声音:

“哥,快吃饭啦,你要去哪儿!”

周陀显然没有去理会他,又匆匆翻墙而出,书琴听见院子里传出来剁脚的声音,混蛋!你想吃我煮的虾!

声音停了半响,又传来这女子的声音,我知道你躲在屋里偷听,我跟你讲啊,你也只能吃白饭。

苏晴把头慢慢的缩回窗沿下,暗暗咋舌,这小姑娘还真是个人精。

……

这一等足足两个时辰。

苏秦正伏在桌子打瞌睡,猛的听见院墙,传来东东的声音,显然是有一串人,从墙外翻了进来。

他打起精神,用杯子里的清水,洗了洗脸,刚在座位上挺直身体,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最先走进来的是周驼,后面冰糖葫芦似,连带进来了三个人。

第一个走进来的是,身魁梧的大汉,胸毛向外敞开着,一嘴的胡子,刺猬一样向天抓拢着,个头不大,但特别有神,让人不敢对视。

他后面跟着的却是一个人才不蛮无耻的,老太婆脸上皱纹看的人心都变成了麻花,手里杵着一根拐杖,嘴里咯吱咯吱作响,再瞧这一把黄豆。

等苏秦视武一一一最后一人时,差点忍不住叫出声来,这竟然是自己租房的房东,那个平时眯着一双眼睛,跟人说话说两句就犯困的中年胖子。

他也看见了苏晴,两人俱都一愣,而后一起尴尬的笑了起来,苏秦离座而起,主动向他打招呼:

“房东你好!”

看“”房东,咳了咳,好,好!

……

托等着三人做了下来ucfp:51c94148-d029-46a2-ee31-35a86b7844ba-1558166071505子他们向苏琴介绍的,这一脸干胡子的是我们墨家的萧力萧大哥,嚼豆子的大娘是胡柳氏,这位胖哥哥,也就是酥胸的房东,余额余大哥。

出勤团团一揖,在下苏秦建国,各位墨家的前辈!

那叫鱼儿的胖子怪叫一声,原来你不叫贾六啊?你这照身帖。

苏秦苦笑的解释道,一大哥真不好意思,切是真的,人是假的。

是他把自己和秦惠文公两人之间的要他介绍一遍,在座的几个人都明白了,你这瘦不垃圾的家伙,居然是秦惠文公的眼中钉,肉中刺,除之而后快。

这样一来,反而让他们对苏晴产生了好奇和好感。

……

请大家做好之后,就看见周驼队自己洗了个眼色,收紧硬着头皮,把自己要保的人是商鞅重复说了一遍。

果然不出所料,这三个人三张脸都变得愤愤不平起来!

年纪越大的胡柳氏,脾气反而越脏,他零几首层拐杖重重辟在案几上,让书琴手中的杯子,都从桌子上滚了出去,在落地摔个粉碎的瞬间,被一只蒲扇大的巨手稳稳操作,递给苏秦,居然半天茶水都没有溅出来。

出手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个整天睡不着的,反应迟钝的胖子。

书琴吐了吐舌头,孔夫子说人不可貌相,诚不我欺也。

第三百五十四章 游说之激将术

苏秦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没有多少惊讶之色,只是一脸失望的瞅着周驼,周驼苦笑着,耸了耸肩膀。

看来在路上,他并没有将这几个人说服,担子又挑到了苏秦的肩上。

苏秦平复一下心情,从墙角橱子里取出三个陶碗,倒了七分满,推到这三位墨家前辈面前。

“各位前辈,你们来得匆忙,先喝口水,这样喷在苏某脸上的口水也会多些。”苏秦云淡风轻的笑着说道。

“嗨呀,你小子还挺拽的,想来个唾面自干,那老身真要一口水喷在你脸上,叫你又美又香!”

胡大娘作势搓圆嘴尖,唬得苏秦闪在一边,这老太婆性格彪悍,可真会说做到,看见苏秦这幅从心样,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苏秦咳咳重新坐下来,沉下脸从他们三人脸上扫了扫,突然开口说道,“你们矩子说的话都是放屁!”

在座的三人立刻变了脸色,萧力用拳头一锤桌子吼道:

“你小子敢对我们矩子不敬,老子耳光扇你到天边去!”

他作势就要动手,余胖子和周驼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手。

令人惊讶的是,脾气火爆的胡大娘却安静下来,面无表情地从腰袋掏出一把黄豆,嚼得咯吱作响,然后猝不及防间吐了苏秦一脸。

余胖子乐不可支,用手拍着膝盖直笑,苏秦抿牢嘴在周驼帮忙下,好半天才把一头一脸的豆渣弄个干净。

“苏兄,对不住,我……”周驼一脸尴尬在一旁解释,被苏秦断然用手止住了,冷笑着问:

“周舵主,这三人莫非便是你咸阳城墨家的几个头目?”

周驼点点头,不明白苏秦为何有此一问,开口解释道,“他们三人正是我的左右臂膀。”

苏秦霍然从怀中掏出一物拍在案几之上,震得碗里的茶水都向上跳了一跳,几边三人瞪眼看时,那被拍在桌上的东西正是他们墨家的矩子令!

苏晴冷声说道,“我常听人说你们墨家如何一诺千金,现在看来是见面不如闻名,你们矩子对在下说见此令牌如他亲临,现在尔等对我视若无物,不是把他的话当放屁么?”

又仰天打了个哈哈,“什么一诺千金,你们墨家不过是浪得虚名,这矩子令一文不值!不要也罢!”

他随意一拱手:“周兄,在下告辞,从此山高水远不必再见。”

这大帽子扣得,让坐三个人脸颊发烧,做声不得。

苏秦冷笑一声,拽步就走。

估计是他入戏太深,居然在门口一头跟人撞在一起,差点把来人盘子里托的大碗龙虾打了一地!

却见周芸瞪了他一眼,一只手托盘,另一只手揉了揉被撞疼的额头,不得苏秦尬笑,一把将他粗暴地拨开,直直走在三人跟前,把那盘龙虾往桌上重重一顿,一手叉腰一手戟指:

“刚才我都在窗外听见了,这姓苏的说的对,咱老墨家吃的就是信用这碗饭,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他有牌子现在最大,你们不听也得给我听!”

她这番话噼里啪啦说下来,不仅桌子边的三个人羞得面红耳赤,就连作势要走的抒情,也是一脸呆滞。

他做梦都没想到,这泼辣的小姑娘,原来如此深明大义,竟为自己这个外人说话,真是意外的惊喜啊!

……

“小妹,你怎么跟各位前辈说话,赶紧给我闪一边去!”周驼上前将周芸扯了回去,对座上三人陪笑着说道:

“我妹妹就这样不晓事,你们不要放心里去……”

却见余胖子和萧力站了起来,看向周驼,羞愧地说道,“这丫头说的对,我们武墨若失了信字,哪配在江湖上行走,他既然钜子令,依老祖宗传下来的规迤,除非他让我等作奸犯科,否则就要奉他为主遵他号令。”

周驼笑着点点头。

这时众人一齐看向依旧坐在桌子边沉默不语的胡大娘。

周驼虽然是舵主,但这三位都是自己的前辈,尤其是胡大娘,她的丈夫正是上一代的舵主,至今仍关在牢里,所以她对商鞅的恨意最深。

众目睽睽中,胡大娘丢了一颗黄豆放在嘴中,默默的咀嚼起来,苏秦见状,将身体躲在周驼身后。

胡大娘将豆渣咽进人喉咙,伸手在木盆中抓出一只小龙虾,旁若无人的吃了起来,这才拍拍油腻的手,狠狠盯着苏秦,“谁敢说我们墨家不讲信用,老娘把他的舌头扯下豆子吃!”

“胡大娘,你答应了?”苏秦从周驼身后探出半张脸问。

胡大娘抓起桌上的钜子令抛给苏晴,没好气道,“答应。”

苏秦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不用激将法还真的很难搞定这些江湖草莽人物,鬼谷子游说术中的激将之法,用到实处,果然一个爽字!

……

苏请去厨房找了一个洗碗的丝瓜囊,将案几擦得干干净净。

这桌子是柚白木所制,苏情用筷子在盘子里蘸了蘸酱汤,将自己印象中相府的平面图,画了一个大概。

而后又在大家目瞪口呆中,一支一支将盘子里的小龙虾摆放在这图案之上,指画他们众人说道:

“这相府的东西南北四处,晚上都要安排墨家的人手守没。

一处20个,正好80人。

他说着在东南西北四个角落里,各摆放了20只龙虾。

这具体的细节位置,苏秦心有丘壑和他们策划清楚,现场众人都是一脸了然,暗暗佩服苏秦的才情。

抱胸站在一旁的周芸姑娘,在苏秦用筷子蘸酱计,又把龙虾弄得满桌都是,不仅不气恼,反而多份莫名欣赏,从头到尾看得津津有味。

……

采花完毕之后,苏秦站起身从他们脸上扫了一圈,开口问道,“我想问他,你们当中谁的武功最高。”

众人不说话,齐齐看向一人,正是一言不发,冷眼旁观的胡大娘。

苏秦陪着脸笑,又从盘子里取出一只龙虾,放在相府的书房位置,对胡大娘说道,“大娘,你这几日就在商相国的书房外,贴身保护。”

胡大娘嘴角扬了起来,却见苏秦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矩子令,她鼻子哼了一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三百五十五章 相位

商鞅几乎一宿没睡,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手下兼好友严栋会如此一意孤行去救白起,也没有想到秦惠文公会如此干净利落的批准了自己的辞职,没有一句挽留的话语,仿佛就等着这么一天。

哀莫大于心死。

一路上他脚步沉重,心力交瘁,未来的雄心壮志在自己从王官走出踏上马车的那一刻,都烟消云散。

他站在马车上,回望秦孝公陵寝的方向,一揖到地:

“渠梁兄,你一统天下的遗愿,恕鞅不能完成了!来日到地下,我再向你请罪,向你请罪!”

他刚抬起头,却看见王宫城墙之上,孤零零站着一个人,此刻天色已近黎明,他看见秦惠文公手扶着墙垛正俯视着自己,不知已站了多久。

两人一上一下。

隔着一堵墙的高度默默的对视。

彼此间都从对方的眼神看到之前他们没有看到的东西。

直到商鞅的马车离去了很久,秦惠文公这才走下城楼。

当他走下最后一个台阶,一个高大的人影,迎着侍卫警惕的目光,缓步走了过来,“老臣嬴虔参见秦公。”

“伯父快快免礼。”秦惠文公一步上前,扶住他的手,含笑道,“伯父客气,夜里风凉,我们去书房去叙话。”

……

点亮一盏灯。

秦惠文公将从人都斥退,书房里只有他和伯父嬴虔虔凭几而立。

俩人说了几句闲话之后,秦惠文公微笑着,开口说道:

“寡人正好有事找你,伯父来的巧。”

“君上请讲。”

秦惠文公低头沉思了一番,调整好语气之后,才开口说道,“伯父当年因为寡人触犯商鞅律法,待寡人受过,受了这割鼻之刑,想起此事,寡人每每都感到内疚不已。”

说到这里,秦惠文公立即起身,对嬴虔长揖一礼,赢钱慌忙用手扶着,“秦君折杀老臣,快快请起!”

两人重新坐定之后,嬴虔开口问道,不知君上有何事要找老臣?”

秦惠文公一声不吭,再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之后,这才对嬴虔沉声说道:

“自从商鞅去职之后,相位空缺,寡人想请伯父代理一段时间,不知意下如何?”

这个消息显然太过突然,把城府颇深的嬴虔听了不由一愣。

等回过神,他立刻摆摆手,“多谢君上美意,老成相貌丑陋,难登大雅之堂,还请君上另择贤能。”

秦惠文公笑了笑,“伯父不用忙着拒绝,寡人只想请伯父代理一段时间,等找到合适人选,便随伯父的意。”

说这话时,他刻意放低了语调,让他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委婉。

嬴虔坐直了身体,语气依旧坚决的说道,“君上,根据老夫观察,这段时间,满朝的文武百官,至少有一人比老夫更能胜任这个相国之职。”

“这人是谁?”

“上大夫公孙行。”

秦惠文公哑然失笑,“伯父说的没错,此人聪慧机灵,但是实在过于年轻,就怕众臣不服。”

赢钱哼了一声,墙头草随风倒,在漫长的文物大多尸位素餐!他们谁都不肯,老臣自当理论。

他说得斩钉截铁,用这种态度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秦文公看着他,脸上没有掩饰自己心中的惊叹,在他看来,曾经当过自己老师的伯父在商鞅之后,居然还会要求自己其中有一个外人!

他这种转变,让秦惠文公,不知该是欢喜,还是该警惕。

他摆了摆手,结束今天的会淡,伯父的建议,寡人会好好考虑。

等赢钱回去之后,秦惠文公在软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

这一觉睡到第2天傍晚,商鞅才起床,在丫鬟的服侍下,洗漱吃过晚饭之后,一轮红日缓缓沉入西方。

整个后花园寂静无人,他吃过饭之后正好来这里散步。

不料却看见一个陌生的老太太怎么样?用竹子扫把清扫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双阳上前开口问道:

敢问大嫂,你是如何进了这府中来?

那扫地的大娘,都在阴影处看他一眼,把他当作循环大厦的纨绔子弟,他是一言不发,居然冲到了,冷笑一声,自顾自的继续扫地。

商鞅正想上前,叫着一脸陌生的老太太停下手中的扫帚,这是身后有人咳了一声,却见赵良,站在了自己身后。

赵良开门见山滚滚说道,自从项果辞去相位之后,据可靠消息,有人想请示效果,所以我在家务上找了一些人,增加服装的防卫。

商鞅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个扫地的老太婆也是你请来的?

赵良点点头,别看他年纪不小,武艺其实众人当中最高的一个。

三洋在庭院中负手而立,我倒要看看是谁会派人行刺老夫。

……

苏晴回到住地,也是倒头就睡,和向阳一样,睡到黄昏时才起床。

这是小院门又被有节奏的敲了几下,抒情哈几口气将院门打开,就见陈晨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对着苏晴欢喜的一拍手道,我是说终于答应,愿意离开秦国了。

他打算什么时候动身?苏秦开口问道,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之前他还一度担心,襄阳不肯离开咸阳。

大约在生日之后,认真如实回答道,又对苏晴说道,苏兄,我想自荐去疼秦国,这个相国!

这个消息倒让舒琴吃了一惊,不要失身的问道,怎么?你是说都打算离开秦国,你反而要留下来?

陈兄,这是为什么呢?初晴一脸不解的问道,这段时间和辰辰朝夕相处,在感情上简直亲如一家人,出勤真的想不到,认真居然想留下来。

陈晨,看着苏晴的眼睛,笑了笑正色说道,要我留下来争取当上相国,这件事我和师叔交易的一个内容,若非答应,他只能选择离开秦国呢?

说请半天才长出一口气,看来襄阳还是商鞅,自己睡去了相位,却让自己的未来女婿继承自己的位置,从某种角度而言,看向我的依旧是自己。

他只好善意的提醒道,陈兄,这效果之外是块大肥肉,不知多少人在虎视眈眈盯着,你恐怕没那么容易咱。

却见陈真,一脸灿烂的笑容,凡是来的容易,不如来得惊险一些,这样想想过程才有滋味嘛。

抒情指的太能考上,突然想到一个人,现在整个情况,恐怕也只有此人能让香喷喷的算盘落空。

他的名字就是公孙行。

第三百五十六章 刺杀商鞅(上)

一连两个晚上,商鞅的相国府中,并没有任何动静,只是墙头偶尔有野猫鬼鬼祟祟的走过,这让曾经陈轸他们暗暗伤一口气,今晚是最后一个晚上。

府中搬迁时的物品都已打包完毕,明日一早就离开咸阳,对外放出的消息是,商鞅要回自己的商、淤两处封地养老,但实际计划却是潜出函谷关之后,最终目的是齐国都城临淄。

今天晚上的夜色以前两个晚上相比,又更显宁静了一分。

在花园的一棵桂花树下,商鞅特意摆了一桌酒席,邀请赵良和陈轸。

一弯新月高悬在天空,花园草木散发着春泥特有的芬芳,三人端坐在石凳石桌上,一时间都默然不语。

“赵先生,”商鞅端起酒笑了起来,“老夫这府里的门客走的没剩下几个,果然侯府如市坊,熙熙攘攘为利而来,没利则去,老夫敬你一杯。”

赵良笑了笑,“人之常情。”

他举杯和商鞅碰一碰,两人一饮而尽,等他们把杯子放下,陈轸在一旁开口说道,“师叔说的没错,明日你一走,我就去王城自荐,若是秦公问起来,小侄就把师叔这话一字不漏的转告给他,这秦惠文宫必然认为,我也是一个唯利是图之人。”

赵良哈哈一笑,“陈兄所言极是,你在相府进进出出,甘龙杜挚他们肯定也是把你当做相府的门客,你自然和其他门客一样,侯爷一旦失势,你去别处攀高枝,他们反倒不会疑你。”

商鞅叹了一口气,“老夫原本想小女许配给这贤侄,不想这几日下来,老夫倒也是看明白了,你和她只是哄哄老夫罢了,根本没有在一起的意思。”

陈轸一脸尬笑,原本他和卫婉婷一直演戏来着,居然早就被商鞅看穿了,他咳了咳说道,“师叔,小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商鞅夹起一条小咸鱼在汤里蘸了蘸,慢慢嚼入口中,吐出一根刺之后,才看向陈轸,“你想讲什么?”

陈轸摸了摸鼻子,“卫姑娘和杜成两情相悦,早已心心相印,师叔何不成全他们,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商鞅把筷子轻轻放下,用餐布擦了擦嘴,“你还是太年轻了,杜成是那杜挚的独子,就算老夫同意这门亲事,他杜家也绝对不会愿意。”

商鞅端起酒杯饮了一口,“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杜家同意这一门亲事,婉娘也过得不快活,谁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法子天天给她气受!”

那这一番话说出来,让陈轸倒也无话可说,除非这一对年轻人舍得离开自己的父母,过自己的日子。

只是在这个战国时代,这一点几乎是不可能的,毕竟杜成还要传宗接代,怎么可能放任他自流。

……

在这三人在园子里喝酒的时候,树影和墙角下,一群穿着黑衣人默默潜伏着,守护他们的平安。

墨家咸阳分舵的舵主周驼此刻蹲在墙角,嘴里默默嚼着一根草根,在月光下远远看着商鞅。

说起来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打量打量着商鞅,这时候的商鞅身高不到6尺,除了脸色比常人更严峻之外,走在大街之上,没有人会知道他就是名震天下的大秦相国。

“舵主,我看苏琴那小子八成是哄我们的,哪来什么刺客,我们蹲了这两天,半个贼影都没有?”

蹲在他身旁的萧力低沉地说到,不等他答话,树丛底下传来余胖子的声音,“没刺客,咱们可以动手啊,杀了商鞅这小老儿,我们就是刺客!”

他说着自己当心笑了起来,却见周驼突然站起身,沉声门道,

“你们闻到了什么没有?”

一旁的百无聊赖的萧力抽动鼻翼,突然低压惊呼起来,“有烟!”

余胖子从草丛中窜出来,肥胖的身体像猴似爬上树去,在半数上叫的,不好,东边厢房在冒烟。

他话音刚落,突然传来脚步奔跑的身影,来来往往的用人奔走相告,东区着火了,着火了!”

商鞅语音忽然而起,脸色变了变,“哪里着火了。”

“是小姐住的东厢房!”

那小厮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他一脸仓黄之色,赵良和陈轸都齐齐站起身来赵良开口说道,“这火来的蹊跷,小心中了奸人的暗算。”

他转头对陈轸说,“你留这里照个侯爷,我去现场带人救火。”

陈轸点点头,不禁佩服赵良的机警,这半夜的突然起火,很可能是刺客所为,把这壶水搅浑之后,对方好顺手摸鱼,击杀商鞅。”

赵良匆匆而去,

商鞅自然也想到这一点,那个报信的小厮往前搀扶着,他慢慢坐了下来,一旁的陈轸突然大喝一声:

“师叔小心!”

一柄雪亮的刀光在小厮手中扎向商鞅胸口,却被飞身跃过来的陈轸撞了一歪,刺向商鞅前胸的匕首,扎在商鞅的小腹上,发出沉闷声响。

小厮面色狰狞,一个干净利落过肩摔,将缠住他的陈轸甩飞了出去,伸手一把采住了商鞅的头发,手中又多了一把匕首朝商鞅脖子抹去!

噗嗤,血花四溅!

有竹棍从他口中冒了出来,又夺的收了回去,这小厮踉跄转过身去,就看见一个布衣群衩的老太婆慢慢收回手里的竹竿,冷冷看着小厮一头栽下。

这时伏埋在四处的黑衣人,将商鞅团团围住,护在圈心。

陈轸扶着商鞅坐下,商鞅在昏迷前下意识将匕首拔了出来,月光之下,刀尖闪着幽蓝色光芒,周陀大惊失色:

“这刀有毒!”

他立刻跪下身,一把扯开商鞅的衣服,伸嘴对着腹部的伤口用力吮吸起来,那余胖子将自己随身带的草药在口里嚼了嚼,抹了进去。

商鞅此刻已昏迷过去,陈轸急忙将他背起,在众人的护卫下,把商鞅背到自己的卧房。

将商鞅放下之后,用急切的语气,“周兄,请帮我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为我师叔解毒。”

周驼沉声一喝,“胡大娘!”

胡大娘拨开众人走进来,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商鞅的手,又翻了翻他的眼皮。

“她就是咸阳城最好的大夫。”

周陀对陈轸解释道,“说来惭愧,这小厮这两天,我还见过几次面,你怎么知道他有问题。”

陈轸心有余悸的回答道,“他扶着我师叔坐下之后,突然笑了一下。”

第三百五十七章 刺杀商鞅(下)

两人正在屋里窃窃私语。

“出去出去,你们不要在这说话,影响老娘查看这老头的伤势。”

胡大娘在床边回头一声咆哮,唬得众人如鸟兽一般散去。

周驼想想之后,又走了进去。

胡大娘转头看见是他,冷笑了一声,“舵主大人,怎么不放心,怕我一刀宰了这家伙,要一旁守着我呢。”

被看穿了意图,周驼干笑着说,“老前辈您误会了,我怎么敢怀疑您呢,只想在身边搭把手而已。”

“周小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的婆婆妈妈了,赶紧给我滚出去,我真要宰他,你哪个能挡得住老娘!”

她磨着牙,瞪着周驼。

周驼长出一口气,摆出了投降的姿势,灰溜溜的闪了出去。

这时余胖子和萧力这一帮壮汉匆匆走了过来,他提升拱手道,“舵主,这火已经扑灭,没有人员伤亡。”

周驼点点头,问,“还有没有其他刺客?你们甄别了没有?”

胖子摇摇头,“就那一个小厮出手,府中其他下人没有任何异常。

这里有我们守住就可以了,你们继续在相府上下再搜一遍,看有没有藏着陌生人。”周驼吩咐道。

两人领命匆匆而去。

……

夜凉如水。

周坨吩咐手下,里里外外严严实实的围住。他和陈轸在阶前坐了下来,望着幽蓝色的苍穹不禁说道:

“这刺客贼的很,一击不中,恐怕他们还后招。”

这话让陈轸一脸忧心忡忡,现在相府上下都不知道该相信谁了,这伙人实力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这刺客先放火,吸引众人的注意,让着报信的人直接靠近商鞅一击必中。幸好陈兄及时发现,那把匕首刺进山羊胸口,恐怕就是神仙也就不得了。

事实上的确如此,哪怕当时陈轸慢了半拍,商鞅绝对会当场身亡。

一想到这一点,陈轸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到现在依旧细思极恐,不由带着感激的语气看向周驼,“这得多谢周兄,把毒血吸了出来,否则即便是刺中腹部,恐怕会毒发身亡。”

他说着站起身,对周陀长长一捐,周驼起身将陈轸手扶了起来,把他拉到身边,直接坐在台阶上。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我的份内之事,陈兄,万不可如此多礼。”

周驼慨然对陈轸说道,陈轸内心不由为之感动。

这些墨家弟子,原本和相国无亲无故,甚至还有仇恨,却如此义无反顾担当了商鞅的保卫之职。

正在这时,长廊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卫婉娘红着眼睛匆匆赶了过来。

周驼和陈轸双双站起身,就听卫婉娘语气哽咽的问,“我爹怎样?”

周陀看向陈轸,努力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卫姑娘放心,师叔只是腹部微微换了一刀,没有伤到筋骨,胡大娘在里头救治,只是小伤而已。”

“反正你别骗我,我现在要进去看看我爹,我爹不会已经死了吧?”

卫婉娘此刻已经一脸哭腔,他对陈轸非常了解,嘴里说的越轻,是自己爹上的越重。

陈真赶紧伸出双臂,党在哪?寝室的门外,喂,姑娘你听我说,胡大娘在里头救治时,千万不要进去,万一影响他治疗,史书可就麻烦了。

魏晚娘,处男停下脚步,他绝对不肯拿父亲的安慰开玩笑。

是啊喂姑娘,上线国他的确上的不错,只是失血过多,暂时昏迷过去而已,那胡亮胡大娘在里头好好诊断,到时你知道,等并没有骗你。

卫晚娘和他姨夫对视了一眼,只好闷闷的靠着屋檐下墙角站着。

……

天街夜色凉如水。

虽然已是春天。

但荥阳的夜晚,依旧寒气逼人,魏晚娘立在屋檐下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来一件衣服逼着他,他侧过脸,看见周坨,一脸笑容都忘了自,他身上那件长袍,也披在自己肩上。

卫姑娘请放心,过了一个晚上之后,你爹定然安然无恙。

为晚娘,红着眼,点点头,刚才当听人说,自己的父亲遇到之后,他差点当场昏倒在地,好不容易稳住心神,这才匆匆的赶过来。

小时候他不是没恨过自己的父亲,抛下自己母女俩十几年都不过来看自己,可是在去年他们父女团圆之后,才发现商鞅又不是那种崛起冷漠之人,否则也不会为了严叔叔主动辞呈。

他沉默的靠在墙上,自己已经没有娘了,不能连跌也没有了。

……

时间漫长的像一个世季。

廊下的创人,沉默无声。

都在苦苦熬着,那里面传出一个结果,这时里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眼却浓的胡大娘走了出来。

刚跨出门外,长安贺州获利的十几人,一窝蜂的围了上来,一个发问的是卫婉娘,他几乎是抓着胡大人的手,急切的问道,我爹怎么样?

这位小姑娘放心,他死不了。

他口气不善,让为我娘心里一阵叫苦,这个人看来和自己的父亲有过节啊,怎么让他替自己父亲诊断。

他没有多说话,立刻想强迫过去看看究竟,胡大娘脚步退开,把魏文良放了进去,魏晚娘重庆像样的寝室,又不禁放慢了脚步,蹑手蹑脚查看床上躺着的商鞅是真是假。

商鞅岁数一般躺在床上,眼睛微闭着,嘴里发出轻微的喘息声。

魏宛良在床前久久影视着父亲,半天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曾经他们原来并没骗自己。

康翔轻手轻脚的退出,床上突然传来像样的声音,晚娘,这一套下去,爹突然想通了,以后你想嫁谁就嫁谁吧,爹不拦你,做人就要痛痛快快!这一辈子惊天动地,活得值了!

为老娘转过身,泪流满面。

他跪在像样的床前,头枕在脸上硬硬的,哭了起来。

的哭声传到了门外,陈真和周坨都大吃一惊,有些气急败坏的跟着胡大娘,你真把他给杀了!

胡大娘插秧哈哈大笑,这么好的机会,娘怎么可以放过?

周坨和陈晨一听,结盟气急败坏的冲进寝室,发现商鞅已经醒了,手轻轻抚摸着未晚年的脑袋。

两人顿时哭笑不得,居然被胡大娘呼呼傻了一顿。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不许离开咸阳

令人意外的是,商鞅遇刺这么重大的事件,居然在整个咸阳城没有惊起一丝水花,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这种事情,被一股神奇的力量一笔抹去。

哪怕是商相府附近的居民,都只是隐约知道昨晚相府走了一点水,除此之外他们一无所知。

第二日的中午,苏秦和燕太子姬立盘腿坐在树下享用简便的午餐,两人一手拿着一块麦饼,另一只手托着一碗羊杂汤,正吃得不亦乐乎。

这种午餐对苏秦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但对于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太子爷就显得过于寒酦,燕太子将麦饼泡在羊杂汤里直到松饮之后,才皱眉咽下。

看着苏秦哈哈大笑。

门外东一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抒情起身,抽开门栓,就看见一脸黑眼圈的陈真哈士奇走进来。

“来了巧,还没吃饭吧,正好一起吃。”苏秦热情打着招呼,正要转身去厨房,拿一双碗筷。

陈轸疲倦的摆了摆手,对苏秦和姬立开口道,“苏兄,姬兄,你们跟我进屋,我有话对你们讲。”

看陈轸的表情比较严肃,苏秦和姬立对视一眼之后,跟着走了进去,一进屋,陈轸立刻将门拴好,坐下来说的第一句话就令苏姬二人大吃一惊!

“昨晚我师叔遇刺了!”

“怎么样,他没事吧?”苏秦盯着陈轸的眼睛问,苏秦揣测商鞅多半没事,否则陈轸绝对没有时间赶到这里来,不过看他脸色,也许商鞅受了伤。

果然就见陈轸勉强笑了一下,“还好,刺客用刀捅到师叔腹部,我来的时候,他已可以坐在榻上喝一些麦粥。”

“抓到活口没有,是不是嬴虔派来的杀手?”

陈轸摇了摇头,有些失望的回答道,“只有一名刺客,被墨家派来的人给当场击杀,没法查是谁派来的?”

“什么,只有一名?”

苏秦有些惊讶,他上次接到陈轸告之这死士足有五六十人,怎么这次居然只有一名出手,他连忙问起详细情况。

陈轸把昨晚发生的事情介绍了一下细节,苏秦慢慢坐下来分析道,“我想应该是他们观察到相府突然涌进了七八十人陌生人,所以改变了行刺策略。”

“不过,”他心有余悸道,“他这一招声东击西,真的令人毛骨悚然,幸亏陈兄及时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陈轸眉头皱了皱。

“商相国现在还能走动吗?”苏秦问到,“这地不可久留,我想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就是想通过刺杀的手段,一是当场击杀一了百了,另外若万一失败只是伤了相国的外,也可以拖延离开咸阳的行程。”

陈轸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开口道,“我师叔伤势并不重,估计最多五六天就可乘坐马车,所以还要麻烦那些墨家好汉再多护卫一段时间。

他拍了一下苏秦肩膀,“这次多亏他们,果然个个武艺高强,若不是墨家几次出手,恐怕真的凶多吉少。”

他突然想想又道,“哦对了,今天我出门的时,后面有人跟踪我,我拐了好几个弯才将他甩掉,以后我尽量少来这里,你们外出也一定要小心。

苏秦和姬立点点头。

……

第二日朝堂之上。

大师甘龙、上大夫左羽、大夫司马瑞等一众官员联名举奏,说上次劫囚事件,商鞅有重大嫌疑,说不定他就是幕后黑手,所以虽然引咎辞职,也难逃国法制裁,所以他们秦请秦公下令,在案件没有水落石出之时,将商鞅软禁在府中,限制他离开咸阳,若案件审理之后证明他并非幕后主使,方可解除软禁。

秦惠文公只是略微思索了片刻,大手一挥,表示同意。

朝会之后,一个五百人的禁卫军在统领司马衡的带领下,将相国的府邸团团围住,所有人员的进出,都要由他们核对后才能放行。

当管家慌慌张张领着司马衡走入卧房时,商鞅的表情极为平静。

“司马衡参见卫先生!”

一个气质沉稳的中年军官踏上红毯商鞅,床上之人微拱手一礼。

站在床旁的赵良陈轸这是不由泛起一股怒色,商鞅原本的名字就叫卫鞅,这是他还是从事布匹留用的名字,在他成为大秦相国之后,世人都称他为商君或者相爷、侯爷,这里司马衡居然直接呼他为卫先生,真是无理之极!

“司马统领,老夫有恙在身,不能起床还,望统领海涵。”

“无妨,在下来来君上手谕,一应人等跪下听旨!”

屋里的人团团跪了下来,商鞅半闭着眼睛,静静听着。

就听司马衡手执黄绢念道,因商鞅牵涉到劫囚一案,所以在审案期间,禁足于相府,没有秦公手令,相府一干等等不能离开咸阳云云。

念完之后,司马衡没有理睬众人反应,看着商鞅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他冷笑一声,领着侍从昂然而去。

……

房间里一片寂静。

良久之后,空气中传了一身轻叹,陈轸开口道,“对方的刀已经磨得霍霍有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赵良的身子斜靠在墙上,若有所思的说道,“怎么这么巧,相同大人昨日刚一次,今日这些人就联名举秦,好像早就商量好似的。”

这时门外传来咳嗽声,丫鬟通报之后,周驼和胡大娘走了进来,胡大娘手里还拿着那柄昨日刺客用的匕首。

商鞅半睁着眼睛看向他们,做人都不知道,他们拿着这把刀做什么。

只见周驼从胡大娘手里,取下这把匕首,匕首上依旧有一片隐约的蓝光,周驼对众人拱拱手说道,“胡大娘说,这刀并没有被抹上毒物。”

陈珍和赵郎上一片惊讶,就连商鞅,扶隐枕头也看过来。

这刀上抹的是一种特殊的草药,准确的说服用之后可以让人四肢无力,而且身体一受震动,就会全身剧痛,半个月之后,才静静消退。”

姬立拍手道,“我明白了,这幕后之人,一定是做了两手准备,是若当场能刺杀到相国自然最好,另外一个就让相国在刺伤之后,不能马车立刻离开秦国,为他们下一步行动争取时间。”

这话让众人不由地点点头,事实也证明了如此,只是隔了一个晚上,华为就被秦公下令禁足。

第三百五十九章 召贤令

商鞅被禁足的第三日。

整个咸阳城的人如一碗被煮熟的开水,沸沸腾腾,都在讨论一件事情:

“喂,你听说了没有?”

“听说什么了?”

“国君在秦国四处张贴招贤令,要广招天下俊杰,来担任相国之职?”

“哪里有?我怎么没听说过?”

“就在城门口,斗大的字你自己看去,只要有才,你都可以试试?”

“好好好,我赶紧看看!”

“走哩!快点快点!”

像这样的对话,几乎在威阳的各个大街小巷,同时进行着。

这已经是短短30日之内,再次让全民蠢蠢欲动的事情。

第一件自然是商鞅被秦公下令,软禁在自己的相府之中。

这个消息传遍秦川大地的时候,让商鞅觉得悲凉的事,居然有不少地方,百姓们为自己被软禁而喜大普奔,而朝中那些官员也是弹冠相庆!

这一幕现象发生,又让商勒感觉到秦国已一无可取之处。

商鞅的事才刚刚过去,因为秦公就迫不及待地向天下发布招贤令,既是告诉秦国臣民和天下的才子们,虽然商鞅下了台,但是秦国国君,对人才依旧,求财若渴,从而扺销商鞅带来的负面影响,可谓一举两得。

招贤令的榜文之下,不少年轻的士子们都撸起袖子,一副跃跃欲试非我莫属的青春狂傲劲儿。

而咸阳城中的三教九流,甚至下里巴人,目光中都闪烁着一样叫野心的东西,因为在那招贤榜上,条件放得极宽,只要是男性,无论年纪大小,无论有没有读过书,只要有今天美丽的真才实学,都有可能成为大秦相国。

这次招贤,总共有三轮比赛,初试海选交由各地郡级官员主持,复试由咸阳城各个部门主管主持,而决赛由秦惠文宫亲自命题,并亲自裁定,谁才是自己未来的相国人选?

经过一番海选之后,有200名应征者进入了复试,这200人又在经过残酷的淘汰战之后,终于选出了两名选手进入了最后的终报对抗。

果然不出色情意外,这进入决赛的最后两人,一个是陈轸,另一位则是早已官拜上大夫的公孙衍。

苏秦初步判断,无论是在学识和应变能力上,他二人可以说是针尖对麦芒,谁能胜出就要看临场发挥。

……

所以在决赛的头一日,说情特意让陈轸在甩开尾巴的前提下,来到他们居住的小院,他要给他好好辅导一下。

出行初步判断,气人,真的是相国的职位,那么文韬武略,经济商业这方面都要有宏观的把握,而在细节上,要能够抓住重点,比如秦国此刻需要什么样的相国,自然是对内能够精通于史制,将秦国的内政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外,能威压群雄,等到条件成熟之时,甚至可以一统天下,完全不世之功。

所以从这两方面入手,商鞅也是倾囊相授,不过在口才方面,却要抒情帮他模拟演示,发现自己的不足之处。

时间非常紧,晨晨一直学习到深夜,又不是苏秦,反复催促他早点睡,养足精神,他才放松下来。

对效果这个位置,不少人虎视眈眈,恨不得一口独自吞掉。

……

那日在巍峨的秦国大殿,文武百官一个不漏的汇聚一堂,用他们的目光中,今天要重新见证一个相国的诞生。

在宫墙的大门外。

早就围了一大团没有通过两轮比赛的参赛选手和闲杂人等,他们之所以守在工厂之外,就是希望立刻能得到消息,有这消息是可以卖钱的。

正在这时,人群中一阵响动,一辆黑色的马车缓缓在大门口停了下来,走下一个青色官服的二爷?

“快看快看,他就是我们大秦上大夫公孙衍,我真没想到居然如此年轻,不知道分配了没有?”

“喂,你打听他婚配想干嘛?

我有一小妹,聪明伶俐,貌美如花。”这人话还没说完,又见身边有人打趣味:“你只有一妹,我却有九妹,各个沉鱼落雁,将来一定能做相国夫人,”这话他自己倒哈哈大笑起来。

正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阵喧哗,远远看见一个穿着紫色袍子的年轻人,正徒步向这里走来。

人群中有人叫了起来,“来了,来了,来了,他就是陈轸!

“哇塞,没想到连马车都做不起,简直是太穷了吧!”

喂,你可别取笑人家,万一他打败了公孙衍,坐上像太师府里一样的豪华马车,就是鲤鱼一跃上了龙门!”

“好好了,每次跟你说话就是一大堆,刚才我是故意逗他玩。”

这时立在门口的公孙衍,立刻主动迎上前去对陈轸拱手说道:

“在下公孙衍,仁兄可是陈轸?”

“公孙兄客气了,拱着手笑笑。

两人在打过招呼之后,居然都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脸与脸的距离,不超过一尺,他们互相沉默的看着对方,然后突然一笑。

“陈兄,在下赢定了!”

他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一说话却又是如此霸气。

围观的群众很容易被这种狠话鼓动,他们纷纷叫了起来:

“公孙衍威武!

“公孙兄,话可不要说得太早,我们看谁能笑到最后。”

陈轸淡淡的答复他。

公孙衍哈哈大笑,上前一把牵住陈轸的手,两个人亲的像一对兄弟一般,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双双走了进去。

不过大约在半个时辰之后,两位双双板着脸又走了出来,这时门外依旧聚着不少好事者。

后来他们打听到,这两人之所以表情不太自然的原因是,进入最后的比赛环节,被秦惠文公将了一军!

而他们板着着脸,双双出来的原因正是,原来秦惠文宫只考了他们一道题,那就是让他们临时担任审判官,去提审天牢里的少年刺客白起!

无论是陈轸还是公孙衍,他们都万万没想到秦惠文宫会给他们出了这样的题,这是一个十足的难题。

公孙衍脸上倒显得很文静,但心里也是翻江倒海,自己从来没有审过什么案子,心不知该如何下手。

而陈轸在心里更加是一团糟,自己去审自己的结拜兄弟白起,这怎么让他下的了手呢?

当时第一时间他就想直接退出选拔,但是想到若是退出,自己和苏秦的计划,就得彻底泡汤。

这他真是左右为难。

第三百六十章 杏花小肆,不见不散

“嬴驷这一手高明啊!”

夜凉如水,三人盘坐于树下,苏秦揉了揉耳朵对陈轸说道。

“苏兄,这话怎么说?”姬立问。

苏秦喝了一口水道,“他出这个断案这一手,其实就是针对陈兄,在他们看来陈兄是商相的门客,角逐这秦国相卫,他究竟是不是商相的一故棋子呢?所以他们通过审讯白起一案,看看陈兄究竟是如何站队?”

陈轸点点头表示同意,“苏兄说的确有道理,我也好生为难,要不就此退出来算了,我们的计划调整一下。”

苏秦摆了摆手说,“已经晚了,你现在临阵退出,其实间接说明你和商相国之间的某种关系,与其被动挨打,不如把主动危机化为转机。”

陈轸和姬立静静竖起耳朵,二人的眼睛都为之一亮。

姬立给苏秦倒了一杯米酒,就听苏秦淡淡的对陈轸说了一句话:

“我先给你造造势!”

说完这句他就不再吭声,弄得陈轸和姬立二人面面相觑。

“苏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姬立问他,最讨厌别人说话说半句。

苏秦微笑着摇了摇头。

月光透过树木的缝隙撒在了苏秦脸上,让他的笑容越发神秘莫测。

……

第二日午时未到。

整个咸阳城传遍了一个消息:那个刺杀秦公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昔日秦国上将白远之子白起。

因为他被牵连利用,认为秦君是追杀他父亲和杀死他伯父的罪魁祸首,所以小小年纪,担着血海深仇,埋伏在芦苇丛中,用箭射向秦公!

这消息来得非常突然,弄得满城风雨,几乎全城人都议论纷纷。

不少人带着怜悯和同情之色,想当年白远将军,威名显赫,为秦国开疆辟土立下了汗马,可只是因为他喜欢上了秦国公主,并且欲图私奔,所以受了鹏,众人以为他隐居山野,没想到原来他竟一直在被人追杀。

说那这里,不少秦国人都为之叹息,少年义士勇所感动,这一天下来,虽然他们嘴里没有说出来,在谈论间彼此的眼神,都站在了白起这一边。

……

秦王宫一处偏殿。

秦惠文公在高台之上,对候立在堂中的公孙衍笑笑:

“你猜这个消息是谁放出的?”

公孙衍沉吟片刻,拱手说道,“还有三日就要提审白起,在这个节骨眼上放着这消息意图很明显,希望我们在提审白起时能网开一面,至于一、当年白远的旧部,二、商鞅,第三,他嘴角微微向上一勾,或许就是……”

“陈轸?”秦惠文公开口道。

公孙衍摇了摇头,一字一句的开口说道,“或许这人就是苏秦。”

“公孙卿何以见得?”秦惠文公有兴致的问道。

公孙衍咳了咳,“这个说不清楚,就是突然有这个感觉。

秦惠文公哈哈大笑。

……

公孙衍辞别了秦公来到宫墙门外,跳上马车重回自己的府邸。

马车缓缓在大门口停下来,他刚掀布时侧脸,又看见石狮后翠盘站着一个人,面目黝黑,头上戴着一副遮阳斗笠,脚穿芒鞋,一副农夫打扮。

随车的一名侍卫冲上前去喝道,“闲杂人等快滚开!”

那人却扯着喊嗓子喊道,公孙大夫,有位故人有信交给你。”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副竹简,公孙衍让侍卫把那卷竹简拿过来,翻开卷首,一怔之后,又惊又喜:

公孙兄别来无恙,还记得当年厕所外的那块石头吗?

如兄有意,明日黄昏时分,我们在渭水畔杏花小肆一聚。

他看了两三遍,不由得笑了起来,苏琴这家伙果然来了,一年不见,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他从马车中取出随身带的笔墨,提起毛笔这封信的末尾人一个字:

可。

公孙衍把这个竹简订婚给那个黝黑的农夫,农夫接过之后,头也不抬,生怕公孙衍会派人跟踪似的,溜进小巷,一道烟也似跑了。

……

这农夫拐进了一条生巷之后,又在一处草丛里蹲伏了片刻,确定后面并没有跟踪的人,这才坐在一个石墩上,缓缓松了一口气,将嘴角上的胡须掀了下来,他揉了揉嘴角,又将头顶的斗笠摘来,赫然正是苏秦。

这假胡子不能粘的太久,否则扯下来自己的皮都要撕下一块。

自己特意佝偻着身子,又离得这么远,果然让那小子没有认出自己

一年没见,小子似乎胖了不少,果然有钱了就是不一样!嘿嘿。

……

第二天,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冷飕飕,春寒很旧

挨到黄昏,雨渐渐小了,但气温依旧感人,公孙衍也换了便装,也带上了一顶昨日那农天的斗笠,特意加了一件草绿色的蓑衣,带着一名侍卫,去保昨日和苏秦约定的地点走去。

杏花小肆,那个地方很好找,也位于渭水河畔,是咸阳城中一个颇有名气的江南酒楼,开酒楼的董掌柜是楚人,你整个酒楼的建筑布局都带着江南的。

据说酒楼后院的小院,人工开了一个大不小的荷池,其中立着一个小亭,一座拱形的小桥连接两端,另外三三两两种了几棵杏花树,春风扫过,一片片杏花飘入食客的酒杯,令人流连忘返,仿佛来列杏花烟雨的江南。

让不少在秦国定居,或者做生意的楚人,都会来这里小聚,以慰千里之遥的思乡之情。

没有坐马车,公孙衍一行人信步而去,来到酒楼跟前,四下打下了一番,并没有发现苏秦的身影。

这家伙不会突然反悔,自己约的我,自己却不敢来了吧?

他正这么想着,身后传了一个清脆的口哨声,只见江上一条小船,缓缓的套上岸来,撑船之人正是昨日见的那个黝黑的农夫,今天他是一幅渔夫打扮,他立在舟头,对自己挥挥手。

公孙衍走了过去。

“上船,就你一人。”这渔夫佝偻着身子,哑声哑气的说道。

公孙衍探身一望,里面是空的,他不去问他,那个要见我的人呢?

上船,就你一人。再黑一点衣服依旧重复着说的这一句话。

“小气鬼,一顿好的都不让我吃,”公孙衍自嘲地笑了笑。

苏琴自己的侍卫不要跟着自己,丝毫不怕苏秦会对自己怎么样,他脚尖轻轻一点,飞身踏上小船。

第三百六十一章 江心叙话

水波一圈圈晃动。

公孙衍上船之后,这黑脸渔夫用竹竿在岸上轻轻一点,这艘渔船咿咿呀呀地飘向了江心,这时一个激流冲刷而来,小船原地转起圈来,弄得渔夫手忙脚乱,他用船桨一阵乱滑,斗笠都歪在了一边,还是没有控制住船的颠簸。

公孙衍背靠着船篷上,好整以暇,突然忍不住笑着开口道:

“苏兄,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你这双在山上打柴的手,就不要下水丢人现眼了。”

他哈哈哈笑着,越过目瞪口呆的黑脸渔夫手中抢过他手中船奖,在左边划了一下,右边划了三下,如此切换几个来回,立刻将船划出了圈心,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潇洒之极。

等到公孙衍把船静静的停在了比较平缓的江段上,这渔夫这才砸了砸嘴开口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公孙衍拍了拍手哈哈大笑,“这还用看,你小子化成灰我都认得。别以为将脸抹黑了,你鬼鬼祟祟,将一半身子都藏在石狮后,你还故意压着声音,但是你忽视了这一点。每次你开口说话时,左肩都会你右肩抬高一分。”

苏秦摸了摸肩膀,头上那顶斗笠已然摘下来,他冲公孙衍眼眨眨眼睛,笑道,“你倒是提醒了我,回去我多练练,以后说话不再抖肩了,哈哈。”

公孙衍哼了一声,“回去,你回哪里去?秦公有言在先,一旦你进入秦国之境,就会要你的命。”

他扶着船舷慢慢坐下来,把船桨放下屁股底下当凳子,也在船舱找了个位置,小船顺水自自然然的流动。

“公孙兄,你要抓我?”

苏秦说话时,斜眼笑看着他。

“不抓你也行,你把太子交出来,我会向君上求情,放你一条生路?”

“太子?什么太子?”苏秦装傻道,立刻哎呦一声,被公孙衍用船桨打了下,就听公孙衍冷笑道:

“你还挺能装的,果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现在就把你带回天牢,严刑拷打一番,看你说还是不说?”

他哼笑了一声,“你别我真的过来和你叙旧,要不是为了太子,昨日在我服装门口我就把你逮住了。

苏秦仰天哈哈大笑,“你现在抓我,你怎么抓,你忘记了那人在范蠡的墓园里,你可是被我打的满地找牙!”

“再说,”苏秦狡猾的笑了起来,“你今日就口带了一个傻乎乎的家丁,我的人一路上都盯着你,并没有看你提前派人埋伏在这一带。”

他说完,却见公孙衍眯起了眼睛,把袖子缓缓捋了起来,“我是楚人,从小就在汨罗江长大,村子里的人都叫我公孙飞鱼,等会儿我把这艘船一掀,在你落水之后,然后再痛打落水狗!”

……

他这一番,倒真的把苏秦给吓住了,只见他咳了咳嗓子,脸上的笑容变成了尬笑,“公孙兄,其实看一下今天约你来,是想给你帮忙的?。”

公孙衍嘴角一翘,“什么?”

“我可以帮你拿下这个相国之位!苏沉沉缓缓地说道,你现在唯一的竞争对手就是陈轸,我可以想办法让这个人消失,你不就成了唯一的候选人吗?”

“消失?”公孙衍老有兴致的问,自己在自己脖子上抹了一下,“是这个消息吗,苏兄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嗜杀?

“而且最重要的是,苏兄怎么帮我,究竟想得到什么呢?”

苏秦脸色一沉:“公孙兄开什么玩笑,所谓的消失哪有你说的那么残忍,陈轸这个人,你也知道,在韩国我和他一起呆过矿洞,有生死的交情,我劝一劝,他应该会听我的。”

“哦,”公孙衍了然点点头,眼睛瞟在苏秦的脸上,“那苏兄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一个承诺。)苏秦用很认真的表情说道。

“什么承诺?”

“你承诺不要坏我的事,就是这一句话,你能不能做到。”

“坏你的什么事?公孙行用漫不经心的口吻,故作随意地问道。

苏秦笑了起来,“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反正如果你点头同意,以后你自然就会了。”

公孙衍交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看傻瓜一样看着苏秦,“苏兄,这相国之位对我来说如探囊之物,三个陈加起来也不是我对手,所以和你意思相反的事,我反而希望他来参加测试,如果让我演主角戏,那还有什么意思。”

苏秦沉默者不说话,表情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公孙衍,这时有两只白色的水鸟,在江面上互相追逐着,像两条银色的鱼,在空中畅游。

“公孙兄,你错了。”

良久之后,苏秦开口说道。

“公孙衍缓缓伸了一个懒腰,飞快地冲列柴火边到道,你这里有酒没有?”

苏秦的歌声在陈仓里翻了翻,从早晚上掏出一团背部渣子口的陶罐,双手递给了公孙衍,公诉人扯开布,一股淡淡的甜香,钻入鼻孔,他养头,喝了一口,摇了摇头,这味道淡了一点,不过也不难喝。

苏婷接过也喝了一口,“公孙兄,我说你错了,你怎么没有一点反应?”

公孙衍哼了一下,你们鬼谷先生写的书我也曾看过,其中有一个称谓叫做钓语,那是故意抛出一个鱼饵,引别人上前去咬。

就像你刚才那句话,可不是一只鲨鱼,干嘛要接你的话题。

抒情百来百首一下,对对对,是一条飞鱼不是笨鱼。

但是你应该知道,不管鱼会不会咬钩,这鱼饵都会放下,你不管你听不听,龙在下把话讲完。

抒情感觉有些热,用斗笠扇扇风,站在这股清凉开口说道,公孙兄,平心而论,你确实有将相之能,这一点你知道,秦桧文公也知道,但他为何还要搞一个什么招贤令,引天下英雄,还真养这个鱼饵呢?

公孙衍撇了撇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所谓更比一山高,人中更有强中手,大型的相国之位何其重要,当然是留给最强之人。

你又错了,苏秦道。

公生也忍不住笑出声,我又哪儿错了,你六六四四说清梦。

最强之人并非晴空所要的,他可不想出现第2个商鞅,抒情开口道。

第三百六十二章 公孙泥鳅

“哈哈,哈哈哈!”

苏秦这番煞有其事的话,让公孙衍这个智情双高之人越听越好笑。

他笑着问,“如果秦公不想要最强的,那他为何向天下发出招贤令?”

苏秦嗤笑着说道,“你听过千金买骨的故事吗?这些都是帝王的心学,因为他罢退了商鞅,又怕天下人认为秦国打压人才,所以为了消除这个印象,才装模作样举办了这次招贤大会。”

“当然,如果有俊杰脱颖而出,他自然也会随手笑纳,不过这种人才,绝对要是他能掌控的。”

苏秦侃侃而谈,颇有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意气风发。

“苏兄,依你的意思,莫非我就是那种不能掌控的?”公孙衍斜眼问道。

苏秦点点头,毫不犹豫。

“说出你的理由。”

“那我就直说了啊,不仅是秦惠文公,就连我都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我明明是对手,上次在韩国,你明明可以落井下石置我于死地,这样可以在秦公面捞得一个大大的功劳,但是你却没这么做,我当时也问了你原因,你说是江湖寂寞,要有对手才有趣,我现在想了想,或许也只是你的说辞而已,谁知道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公孙衍半响没有吭声,目光透过船篷飘向远方,此刻渭水两岸,点点的绿色十分养眼,透着异样的生机。

苏秦接下去道,“所以,想来是秦惠文公赢也是觉得你琢磨不透,他的里必然抱有警惕之心。

“你这么一说,就算是我比赢了,秦公也不会让我当相国了。”

他表情不置可否,与其说是问苏秦,不如是在问自己。

苏秦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输赢是由他来决定的,他说输就输,他说赢就赢,你懂我意思了吗,表面上他是为国选人,其实最重要的是由他选出对自己胃口的。”

公孙衍哼了一声,慢慢啜了一口小酒,“苏兄,那你就自相矛盾了,你之前说你说服陈轸退出比试,就如此可以让夺取向相国之位,现在又说情况,不会让我当相国,呵呵。”

这还好两个字,都在七分戏语

苏秦夺过他手中的酒坛,咕咚喝了一口,笑着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既然你唯一的对手退出了比试,秦公不选你也得选你呀,否则就失信于天下,但是为了树个强敌制约你,我那个陈轸兄弟也很可能被秦公重用,当个大夫什么的,以免你一家独大。”

他这个判断和分析,公孙衍细想一番,根据他自己对秦惠文公的了解,苏锦说的就有可能当真。

苏秦拍了拍手,“你看看,这不是皆大欢喜么?”

他此刻表情,充满着诱惑,一般人不得不顺着他的节奏走下去。

但公孙行不是一般人

公孙衍托着下巴,斜眼瞪着苏秦,“不行,这家伙贼的很,谁说摆在眼前的不是一个坑呢?”

他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的打响,经过反复计算之后,无论从明还是昨,自己都能捞到好处,是填的可能性远远,大雨是坑的可能性。

他伸出手,展颜一笑,成交!

苏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是好兄弟嘛,有饭大家吃,这样吧,现在就帮小弟一个忙,怎么样?”

“什么忙?”公孙衍生警惕,这小子精得像猴,一有杆子就往上爬。

苏秦从怀里掏出一卷东西,这是我给白起小老弟写的信,我用蜡封好了,你不许看,在提醒她之前,你可以找个借口去天牢看望他,顺便把信交给他。

公孙衍接过嘴角一阵抽搐,苏秦这小子太谨慎了,这区区一卷东西,脸上都被拉风得严严实实,一点做手脚的余地都没有,小滑头!

他把信放进怀里用手按了按,冷着脸问苏秦,“答应帮你三次,这是其一,以后还有两次,你省着点用!”

苏秦眉开眼笑,手指伸出一个二,多谢多谢。”

……

两人划船回去。

正值吃晚餐的时间

上了岸之后,公孙衍招呼了贴身的心腹,在新华小事点了一桌酒菜,两人美美的吃了一顿。

公孙衍不知道的是,在他吃饭的时候,全程都有人在盯梢,这自然是苏秦安排的墨家弟子,周琴说的是实话,在他所认识的人当中,公孙衍这家伙最难揣测,亦正亦邪,既是对手,有时又更像朋友,现在时局动荡,苏琴经不起任何闪失,所以安排人全天候跟踪他。

在饱餐一顿之后,公孙衍将侍卫留在酒桌上结账,自己跟他说去后院净手,说他马上就会回来。

可是这一去,一直等到酒店要打烊而且即将到了宵禁时间,公孙衍都没有回来,那盯梢的墨家弟子暗叫一声不好,来到后院的茅厕,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杂役在洗洗刷刷。

问过之后才知道,这老人家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见一个叫公孙衍的人进去过,原来这人一早就走了。

这时他才知道上了当,怪不得这人说要上茅厕时,是故意喊给我们听的,如果这家伙来个金蝉脱壳。

真是可恶之极!大骗子!

这墨家弟子嘴里念念叨,走出杏花小肆,在路上他将头冠取下来,如云的秀发披散在肩头,原来这位墨家弟子竟是个女子,正是周陀的妹妹周芸。

“这狡猾的家伙,简直跟苏秦这小子一模一样,果然是猪朋狗友!”

她咬牙切齿,又笑如春风。

……

公孙衍一路也在笑着,“苏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派人跟踪,但我除了有个公孙飞羽的名头外,我的小名还叫公孙泥鳅。”

他悠哉悠哉徒步,回到自己的住宅,径直来到书房,把灯挑得通亮,关上房门,掏出苏秦写的那卷书信,非常粗暴的扯开,苏秦这个笨蛋,自以为聪职,聪明反被聪明误,我只要把它蜡拆了,再模仿你的笔记,重新写一封,再重新用蜡封上就可。

看看你这家伙写的是什么?

他哈哈一笑,在灯下将这一封的白娟徐徐展开,开头一行字我是:

公孙兄,见字如面,苏某料事如神,就知道你会拆开一看……

这混蛋!才是真正的泥鳅!

公孙衍哭笑不得。

第三百六十三章 忍辱负重

作为秦国的高官,又是秦公眼里的红人,更是这次招贤大会的主角,也就是说未来极有可能成为大秦相国,重多身份加在一起,让看管天牢的卸监司,几乎没有问任何原因,就直接屁颠屁颠的领着公孙衍来到白起的牢房。

一路各种臭味混合在一起,让刚吃过晚饭的公孙衍心里真懊悔。

他默默给自己总结了一个经验,去探监的第一个法则就是,之前不准吃饭,当然也尽量少喝水。

白起牢房的对面,就是一个专供狱卒使用的茅厕,里面味道之酸爽,让人一个月前吃的饭都要呕出来。

哐当,牢头将厚重的铁门打开,知道公孙衍的身份之后,他阿谀得笑得像一朵花似的,搬了一个小凳。用自己衣袖反复擦拭,将公孙衍倒赢了进去。

点燃的油灯挂在墙壁上,黑乎乎草堆里躺着一个黄色的身影,他双臂枕着脑后,头发蓬松凌乱,躺着身子翘着二郎腿,赤脚在上面一抖一抖的。

一看他这副德性,劳头上前就是一脚,将少年翘起的脚踢了回去,一把他从草堆上拎了起来,“跪着别动,公孙大夫有话问你!听到没有?”

白起跪了下来,乱蓬蓬的头发下有一双犀利的黑眼睛,蹬着公孙衍这张陌生的脸,面无惧色。

公孙衍抽了抽鼻子,这少年给他的最重要的印象就是,臭和曵。

像茅坑里的一块石头。

他朝立在自己身后的卸司监和牢头挥了挥手,“你们两个在台阶处等我,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过来,我有话要仔仔细细的问他,不准偷听。”

卸司和牢头对视一眼,看见公众眼中有严厉的目光扫向他们,立刻点头哈腰的走了。

……

等这两个狗腿子走后,公孙衍一开房门看了看,发现这两人还,远远立在走廊尽头的台阶处。

他反身走回牢房将门带上,看见白起还跪在地上,连忙伸手把他扶了起来,缠住他手脚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哐当的作响,在夜里特别清脆。

“你不要紧张,你朋友托我来特别看你的,你随便找个地方做吧。”

公孙衍和颜悦色的说道,这人小小年纪,一身傲骨,更坚实名将之后,让他起了钦佩之心。

白起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公孙衍这个名字,自己的熟人和亲友都没提起过,说不定又是套自己话的人。

他鼻子轻轻哼了一声,自顾自的又重新躺了下来,又敲你起了一个二郎腿,脚尖不停的抖动着。

公孙衍哑然失笑,这小子还真拽,自己让他坐着,他倒是躺着,吃定了自己,不敢严厉斥责他。

白集躺在草地上歪头看着他,心里一阵爽,看你这人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之前你说是朋友托你来的,那么我再怎么嚣张你也只有把好人演下去。

不过公孙衍也下一个动作,让白起差点从草堆里跳出来,只见光顺眼将小凳子拎起放墙角,走到他身边一咕噜也躺了下来,侧脸看着他,两张脸的距离不到一起。

嗨,果然是躺着舒服,公孙也冷着身下草堆里的恶臭哈哈说的。

白起哼了一声,把身子往里面挪了挪,不过心里对这人的好感莫名争了一分,这段时间有不少秦国的官员来特意看了看他,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穿着一身华丽的官府,就这样和他这个死球一样,躺在脏兮兮的地上。

……

公孙衍不仅躺下来,也特意模仿着白起,将双臂枕在脑后,翘起一个二郎腿,脚尖也是摆几样抖着。

白起,本官这次来,什么问题都不问你,就是带一封信给你,是你的老熟人苏秦写的,看完之后立刻烧掉。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爹买的辣的白绢放在摆起躺平的胸脯上,他突然想想又画蛇添足的问:

如果你不识字的话,本官可以念给你听?

摆起鼻子,哼了一声,我6岁就能读兵法,在天下没有不该的字。

买起拿起那卷信,叮叮当当的站了起来,走到墙壁的油灯下,撕开蜡封,回头看了地上的公孙演一演,转身用背对着他,低头看了起来。

这小子还挺谨慎的,有趣有趣,不过心里说的是什么,我早就知道了,另外小子,我很想告诉你,其中有一半内容被我改掉了,说是抒情写的,其实是本大爷写的,哈哈哈哈。

……

油灯之下。

白起将信卷开,并不急看内容,而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笔画,抒情在村子里待过好几天,每天传授他孙子兵法,所以他对抒情的字迹非常熟悉。

经过一番仔细对比之后,除了最后一段内容笔记,是伪造的外,其余大部分内容果然是抒情写的。

抒情在心中,明确告诉他,过几日,这个带薪给他的人,就要提审他,而且当今的秦桧文宫,要亲临现场,按照秦国律法,其次,秦军之罪,最重要处于五马分尸之刑。

不过抒情告诉他,自己能有一线生机,可以活下来,那就是承认自己杀错了人,当然关于这一条还不能逃脱死罪,这个时候首先,要大胆的对秦慧文公说,自己是一个军事天才,虽然年纪轻轻,但对各种排兵布阵,孰然于心,绝对不会比秦国任何一个将领差,如果秦工能够赦免他的死罪,他愿意投身军舞,成为一个最小兵做起!

当白起看到这一段文字,差点用口水吐在这信号,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死就死,怎么可以如此?仰人鼻息,苟活在这个世上。

但是抒情就好像他肚里的蛔虫一样,立刻知道他的意思,接下来他在信中写的,我知道白小弟一定愤愤不平,但是你的确杀错了人,因为那时追杀你伯父是,当年的太子,只有五六岁而已,所以幕后主使根本不可能是他,那么真正的凶手是谁呢,我认为当时太子的老师泰富赢钱有最大的可能?

因为此人是皇亲国戚,而且为人守旧,特别遵从中华礼仪,为你父亲和公主相恋,恐怕最生气的应该是他,而他当时又是太子的老师,完全有能力调动太子府的侍卫追杀你父亲。

所以,苏秦在信中最后写列,你必须活下来,而且要留在秦国,只要在军中能干出一番事业,得到勤工的赏识,那么就有机会首任仇人,为你父亲和伯父的在天之灵!

白起看到这一段,掩卷沉思,良久之后,觉得苏琴说的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所以自己一定要活下来,委曲求全,忍辱方可负重。

想到这里他豁然开朗,直接看到最后一段文字,最后一段文字是这么写的,说送信给自己的公孙衍是苏醒的救命恩人,也是世世界上他最相信的人,什么话都可以跟他说,千万不要有所顾忌,见他就鲁健抒情自己。

看到这一段文字,白起忍不住哈哈大笑,鞋子飘到地上给公司演一演,不用猜,这段文字肯定是这家伙写的,王婆卖瓜,自吹自擂。

第三百六十四章 猝不及防

“喂,臭小子你笑什么?”

公孙衍翻身从麦杆堆坐起来,抱着膝盖瞪着白起问道。

“信里写了什么?让你这个石头脸这么乐呵?”他又笑着问。

白起没有理他,就着灯火将这封信燃烧殆尽,这才拍了拍手,慢慢走到公孙衍跟前,公孙衍身子前倾,以为他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不料白起突然出手,用手上的铁链勒住公孙衍的脖子朝墙壁上挪去。

公孙衍猝不及防,差点喘不过气来,又不敢大声说话,以免惊动他人,双手抓紧铁链护住领口,闷声吼道:

“你疯了,你做什么!”

白起冷冷道:苏大哥在信中说,你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让我就地在牢里结果你,为民除害!”

公孙衍沉声咆哮道:“不可能,他信里明明说的是,我是他的救命恩人,要你什么话都可以……”

他突然闭上嘴,又忍不住张开,好你个臭小子!给我下套!”

白起松开了铁链,蹲在地上咯咯笑着,“这一次是给你个教训,我白起最讨厌那些耍阴谋诡计的人,明明偷看了这信,还说装作没看……”

公孙衍灰头土脸从地上爬出来,蹬着白起的眼睛,“你个白眼狼,我开个玩笑罢了,你就出这么狠的手。”

他咬着牙警告,“我告诉你啊,你这条小命就拽在我手里,过几天我提审你时,要把你屁股打得开花。”

白起安安静静一伸手,“公孙大人,你身上有吃的没有?”

“有你个头,滚一边去!”公孙衍没好气说的,拽开步就走,到门口一停,从衣袖中甩出一个鸡腿,打在了白起身上,接着滚到了地上。

白起弯腰捡起来闻了闻,冲公孙衍笑笑,“这才乖嘛。”

公孙衍脚下一个趔趄。

这臭小子!

他把门重重关上,扯着嗓子对走廊方向喊道,“牢头锁门了!”

那老头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把门当上之后,公孙衍甩了一个金饼给他,“后日奉君上之命,我要提审这小子,这几日给他吃点好的,别让他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嗯。”

牢头拽紧了手中的金饼,笑容满面,“小的遵命,小的遵命!”

……

又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

苏秦卯时5点左右就醒来,一番洗漱之后,在小院里跑了九圈,等跑出一身的汗,这才去厨房生火造饭。

他今天心情倍儿爽。

这段时间,他悄悄去防城的宫墙外查探了一番,发现巡逻的士兵又恢复了常态,巡逻的频率没有那么严明。

再加上今天天色不错。

是该去放风筝了。

想必嬴瞐他们已经在宫中,望穿秋水,他昨晚就把信写好夹在风筝里,一点一滴都是思念哪。

在胡乱扒了一碗豆饭之后,他给尚在睡梦之中的姬立留了一张便条,让他不用等自己回来吃中饭。

和拿起自己心爱的风筝,先把院门从里面拴上,然后自己在踩在水缸上,翻墙出去,由于性子太急,落地时差点崴了脚,让他忍不住自嘲了一番。

经过这几日风声鹤唳之后,这几日的咸阳城感觉慢慢的平静下来。

一路上都有小孩子定在苏秦手中这奇特的玩意儿,不过苏秦目不斜视,忍住了跟他们开玩笑的冲动。

脚步娴熟的来到一处宫墙之外,从巷口探出脑袋张,一对整齐的士兵正好从眼前慢慢的走过。

……

一墙之隔的宫墙之内

赢坐在亭子间,望着青紫色的天空,自从那次在江边所谓燕太子的头七哭腔之后,他就再也没出去过。

每天像个望夫石一样,从早到晚,守着公园里,呆呆看着天空。

“公主,吃点东西吧。”

听话用托盘把一碗红豆羹热气腾腾的端到她面前。

嬴瞐摇了摇头,没胃口。

隔着面具丁姬笑了一下,“公主跟你打个赌,你只要把这碗红豆羹,吃得干干净净,天上就一定会出现风筝,你相信不相信。”

以为我瞪了他一眼,你别烦我了,让我一个人静静。

电话不仅没有走,反而笑嘻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公主我说是真的,“”昨晚画做梦时梦见喜鹊在叫,足足叫了一个晚上,说这话时他仰头打了个哈气,我这一个晚上都没睡好,所以我敢肯定,今天一定会有风筝。”

“公主,你就吃一点吧,说不定那小子就蹲在宫墙外,已经在开始搭线,就等着风儿吹来呢?”

看她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嬴瞐扑哧一笑,拿起调羹慢慢吃了起来,之前不饿,一勺下肚以后,反而觉得饿了,算一算自己应该两顿没吃了吧。

不一会儿这一碗就见了底,丁婳拿起空碗,兴奋的对她扬了扬,“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不等公主回应,她小跑着离开,突然一阵风似的返身回来了。

“婳儿,怎么了?”

“公主!快看天上啊!”

嬴瞐站起身,狂奔出去,果然看见天上有一个风筝在迎风飞扬。

主仆二人喜极而泣,抱着一团。

“快去把我的弓箭拿来!”

“得令!”

丁姬黄莺般语调,又如黄莺般飞了出去,一眨眼就没人影。

……

嬴瞐抬头,痴看天空。

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七妹,你在干嘛呢?”

赢了身子一疆,慢慢转过身来,只见自己的四哥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缓缓朝自己走来。

他脸上笑容温和,却看得嬴瞐的心,沉到了冰底。

“听母后说,你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她说我一直对你缺少关心,所以我这个做哥哥的来看看你。”

嬴瞐咳了咳,“多谢四哥来看望小妹,其实是小妹你先去探望四哥,你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呢。”

她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外头风凉,我们回屋说话。”

嬴驷点点头,觉得今天自己这个妹妹有些奇怪,这么几年以来,还是他第一次主动用手接触自己。

嬴瞐松了一口气,正扶着他回去,在拐角处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公主,弓箭拿来了,你没吃饱饭,让画儿来射那个……

丁婳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猛地刹住了脚,这才看见嬴瞐和他哥哥秦慧文公,并肩站在一起。

第三百六十五章 风筝是一种鸟

看见嬴瞐的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丁婳自知闯了大祸,都怪自己嘴快,恨不得当场抽自己嘴巴子,她想将弓箭藏在自己身后,但又不敢,因为嬴驷锋利的目光,已经钉在她右手的弓箭上。

现场气氛颇有些微妙。

这一刻时间都仿佛凝结。

“婢女丁婳见过君上,”丁婳手中的弓箭轻轻放在地上,款款一礼。

“婳儿快请起。”秦惠文公示意一个宫女将丁婳搀扶起来,温言对她说道,“上次在江边多谢你,是你救了寡人,等寡人康复之后,会当着后宫所有的嫔妃之面,对你重重厚赏。”

“这是分内之事,婢女不敢居功。”丁婳不卑不亢的说道。

她这表现让嬴驷很满意,可惜是自己妹妹的手下,不能为我所用。

嬴瞐搀扶自己哥哥的手臂,“四哥,早晨天凉,我们回屋说话吧。”

嬴驷轻轻松开她的手,目光落在了地上的弓箭上,和颜悦色的问:

“七妹,你们射的风筝是什么?看丁婳这丫头兴冲冲的样子,连寡人也想跃跃欲试了呢?”

嬴瞐正犹怎么开口,就听立在一旁的丁婳说道,“禀告君上,这风筝是一种鸟,异常狡猾伶俐,所以公主没事时就射就射着玩儿。”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丫头今天嘴怎么这么快?算算已经两回了!

一听她主动提到鸟字,嬴瞐脸上一头黑线,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果然,嬴抬头望向天空,似乎也在寻找风筝这种鸟。”

而此刻在厚厚的宫墙之外,苏秦正卖力的在墙外跑来跑去,今天的风太小了,只好用脚步那种风力。

他这一次行动,最多也就半个时辰,时辰已过,卫兵就会过来巡逻,所以他今日跑得特别殷勤,将几个路过的行人看得目瞪口呆。

如果知道秦惠文公此刻也在一墙之内的话,他想哭的心都有。

……

亭子外有一株小桃,正抽着翠绿的嫩芽,粉红的花骨朵迎风招展着。

在拉长的树影下。

秦惠文公嬴驷刚一抬头,就看见苏秦放飞的风筝,正在空中浪着。

嬴驷半张的嘴,天空这玩意儿像鸟不是鸟,天上没有三角形的鸟,他眯起了眼细看,看到了空中那根细线。

左边的嬴瞐和右边的丁婳,都紧张地盯着嬴驷一举一动,看到他显然发现了天空中的风筝,都是一脸沮丧。

他回过神,嘴角亲切笑了笑,“这就是你们说的叫风筝的鸟吧。”

“如果寡人猜的没错,这种东西很像鲁班造的某种飞行物,看着那根细线,在宫墙之外,应该是有人在放。”

说到这里,他突然道,“这人能造此奇物,说不定也是个奇人,他突然挥了挥手,一个大内侍卫闪了出来!

“你去宫墙外,把放天上这东西的人,带到寡人面前,寡人有话要问他,记住,一定要客气。”

侍卫领命,匆匆而去!

……

惨了,惨了,惨了,惨了!

这下该怎么办?

若他们抓到苏秦,依照嬴驷说到做到的个性,肯定会要他命,那公主真的要恨死我了,我该怎么办?

戴着青铜面具的脸此刻因为涨红而扭曲,他几乎不敢用眼睛看公主。

嬴瞐突然笑了一下,众目睽睽中捡起地上的弓箭,对准风筝就是一箭,但可惜准头奇差,根本连边都没摸着。

面对嬴驷审慎的目光,嬴瞐开口,“小妹这几日胃口不好,这东西在天空飘了几天了,我看他太嚣张,所以才用弓箭射着玩!”

嬴瞐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开口说道,我们就坐回停子问等等,他微微一笑,说不定此人会给我们一个特别的惊喜欢打猎。

和听话正好乖乖的走了回去,而当他们三人刚在亭子前就座,秦惠文公发现空中一片苍蓝,而那个叫风筝的飞行却消失的无影无踪,空中没有任何痕迹,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不一会儿,那名外出的侍卫匆匆赶了回来,单膝跪下说道,“君上,我等起到现场之时,那里空无一人,平时的精兵说。一个人都没有?

这就奇了?公孙衍摸着下巴,城市的,你立刻多拍些人手,在工厂附近打听一下,速去速回。”

那侍卫领命,转身就走。

嬴瞐和丁婳,彼此对视一眼,心里终于重重松了一口气,之前她和苏秦约定,如果这里放的是空箭,就是指这里遇到了紧急情,让苏秦赶紧将风筝收回去,人也第一时间马上离开。

从思维的反应来看,苏秦显然是做到快速撤离,总算有惊无险。

……

当看到空中的一声响箭之后,苏秦叹了一口气,急忙将绳索收拢,把风筝放了下来,然后闪身跑进了小巷。

过了不久之后,五六个黑人出现巷子口,他们沿途一路追来,并不知道哪条路上,看他们的思路非常清晰,这人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玩意儿,在大街小巷肯定是非常注目。

所以他们派人员询问了这片区域所有常住或临时人口,果然发现那个此所谓风筝的人的踪影。

众人都言这人个子不高,相貌黝黑,一副农人进城买卖的模样,至于具体什么样子,这就没有人说的清楚。

有了这个线索之后,他们巡逻频率明显加快,最终来到一条深巷。

结果是条死路,发现是一头三面环墙的不通路,旺旺身边都是一丈高围墙,自卫门都信心而返。

等侍卫禀报毕之后,嬴驷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让他退下,坐在亭子里又和自己这个七妹聊了几句家常,这才在宫女的搀扶下转身离去。

嬴瞐和丁婳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两人几乎摊坐在坐位上,刚才真是好险,幸好苏秦也见机行事。

……

秦惠文公嬴驷回到自己的寝宫之后,将宫女打发出去,立刻重新召集那名被派出去的侍卫,吩咐道:

“寡人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你现在每天12个时辰,都潜伏在那段宫墙之外,一旦那个放所谓风筝的人再次出现,立刻将他拿下,带来见我!”

“属下遵命!那名侍卫沉声道。

第三百六十六章 你大爷白起

苏秦回到小院,闷闷不乐的坐了下来,今天空欢喜一场。

这时厨房里悉悉索索,他走进去一看,不禁哑然失笑。燕太子姬立翘着屁股正趴在灶前生火煮饭,脸上跟个煤球似的,鼓着腮帮吹火。

抬脸看见苏秦,一边咳着一边说,“今天这烟怎么只往我脸上冲?”苏秦翻了个白眼,“你这个笨蛋,窗户都没打开,风只有往你脸上走?”

姬立一脸尬笑,把窗户推开,这时烟顺着窗口逃也似飞了出去。

两人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餐,泡了一碗淡淡的米酒,坐在树下说话。

“姬兄,如果没猜错的话,最迟这个月底,你们燕国派来的使臣就会来到咸阳,来核实你失踪的情况,到时你就偷偷跟着车队先回去,当然一路上都不要透露风声,等我在此间将事情办好之后,我们在燕国会合。”

“这就叫暗度陈仓,孙子兵法上说的。”苏秦笑了一笑说道。

“可是,这不是等于告诉天下人,我故事在戏耍秦国吗?”姬立不由问道,“到时秦公必然勃然大怒,这样我们燕国和秦国就彻底撕破脸了。”

苏秦摆了摆手,“这个不用怕,到时我们六国已结成同盟,就算撕破脸,他秦国又能奈我们何?”

听了这话,姬立脸上的表情才缓和下来,又听苏秦道,“我到时还会写六国国君写上一份亲笔信,你返回燕国之后,以你父亲燕侯的名义发出,定在5月的赵国邯郸,举行结盟大会。”

姬立脸上一惊,“此刻距离5月,不到两个月时间,苏兄,你这里来得及吗,会不会太仓促了?”

苏秦用一根小树枝,在地上比划着道,“是有些仓促,但夜长梦多,必须趁热打铁,否则之前做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再重新开始那又难上加难。”

姬立静静打量着他,作为同龄人,苏秦给了他很大的触动。

……

咸阳城,城东。

巍峨耸立着一座方形建筑,整个建筑布局古朴庄重,地面铺的是黑色大理石,门口两只石狮不威自怒。

这里是秦国的司寇衙门,今天是公孙衍提审白起的日子,秦惠文公今日亲自来这里聆听审讯,所以一大早,大内侍卫就地这里围的水泄不通,连房梁上都安排了弓弩手。

在高台一座红木案几边,端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公孙衍,另一个是面如重枣的中年人,此人正是司寇章汤。

章汤是土生土长的秦人,他的人生经历颇为传奇,原本只是天牢中的一个最不起眼的狱卒,但他和其他狱卒不同的是,他从来不收错任何犯人家属的好处和贿赂,傍各上司和同事的排挤。

所以他的饭碗一直岌岌可危,直列某一天商鞅来天牢检查工作,作为人用人的老江湖,他一眼就看出这个狱足与众不同,于是会单独面试了他,果然发现他对秦国的绿地法令滚瓜烂熟,后来商鞅又派心腹手下对他的为人作风,进行了彻底的调查,发现此人,居然是一股清流,淤泥而不染。

那时正值商鞅变法之际,急需大量公正严明作风正派的贤吏,所以经过了几个月考察之后,商鞅提拔他成为司寇府的一名书吏,章汤果然不负众望,工作兢兢业业,极为出色,不到三年,张扬就正式任命他为主管秦国刑律断案的大秦司寇,位列九卿,他也成了商鞅最得力的心腹和手下之一。

他们二人背后,立着高宽一丈的巨大屏风,屏风上红底黑纹漆画着,一条龙和凤,姿态优雅而威严,就像屏风后凭几而坐的秦惠文公赢驷。

他肋骨上的伤势比原先计的要快了很多,今天是他第一次以国君的身份驾临司寇府,一是来视察公诉人的应变能力,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是用直面的方式再次判断章汤。

这人是商鞅一手提拔的,他想看看此人到底是在什么立场,还能不能值得自己再用下去。

……

公孙衍瞅了瞅墙角的铜漏,时针指向辰时三刻,正是开堂时间,他转头看向一脸木然的章汤,张汤点点头!

啪!

公孙衍举起惊堂木纵轴一拍,声音之响倒把自己倒吓了一跳,定了定心神,厉声喝道:

“带人犯白起上堂!”

威…………武!

堂下左右两旁的青衣衙役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听起来就像一群牛在哞哞吆喝着,今人耳朵发麻。

不多时,传来脚链拖在地上的声音,一身黄衣蓬头垢面的白起被两个狱卒架了进来。

狱卒将他拖在当中,非常默契的抬腿,踢在他的膝盖窝,白起扑通跪在了地上,想要站起来,左右两个肩膀又被那两文辩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公孙衍啪的一声,再次敲响惊堂木,故作严厉地问道。

“你大爷白起!”白起昂头说道。

屏风后传了一声轻笑。

这是秦桧文公赢驷的声音

坐在公司里面左手的司寇章汤不加掩饰的皱皱眉头。

“白起,本官念你年少无知,就不计较你刚才的无礼,你……”

他的话被章汤伸手制止,只见章汤沉声说道,“以秦国律法,犯人在过审藐视公堂,羞辱上官,该打20大板,嗯,大人案应例执行。”

他说这话时,眼睛钉在白起的脸上,所以却留给了公孙衍。

“要打就打,叫一声就不是你们白爷爷。”白起冷笑着说道。

再次咆哮公堂,罚加一等。”张康冷冷的开口说道,“公孙大人,辞职当打40大板,以儆效尤。”

公孙衍咬着嘴唇看着白起,这个楞头青,完全不按昨天的套路出牌,苏秦和村在心中说好了,要他好好配合自己,好,这是他自找的!

“张大人所言极是!”公孙衍道,从竹筒抽出一个竹签丢了下去,“来人拖下去,重打40大板!”

两名狱卒应下一声,将白起从地上拎了起来,麻利的拖了下去。

过一会儿,走廊深处传来木板和臀部的敲击声,不要说挨打的人,就是听见这板子声音的公孙衍,都感觉自己的屁股有一种莫名的寒气。

不过令人钦佩的是,这小子说到做到,两套板子打下来,别说是惨叫,就连闷哼声都没有发出一声。

屏风内秦惠文宫举起手中的酒慢慢啜一口,“有种!”

第三百六十七章 你骂谁是孙子?

等白起重新被拖回大堂,他臀部上已经血迹斑斑,额头上大汗淋漓,不过表情依旧是一幅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嘴角拧起来像一把锋利的剑。

公孙衍惊堂木一拍,“堂下何人?”

“你大爷白起!”跪在地下的白起昂头挺胸,盛如洪钟。

怎么又是这句话?

公孙衍心里一阵抓狂,这臭小子,到底有没有脑子?

“再打20大板!”章汤冷冷道。

“章大人,如果再打下去,恐怕这人就打晕了,今天审不下去呀,”公孙衍颇为为难地说道,虽然这小子硬的像块臭石头,但心里还是佩服他的。

“晕过去用冷水泼醒就好!”章汤眼睛眨也不眨的回复的。

而且多次藐视公堂,无论主持审判的是谁,他都忍不住要强行干预。

公孙衍长出一口气,无奈地从竹筒中用手指夹起一只竹签,就在他将竹签扔出去时,屏风后传来秦惠文公的声音:“算了,等审完以后再打。”

公孙衍刚想将小小的竹签放回竹筒里,一旁的章汤站起身拱手对着屏风说道,“君上,法令如山,不可儿戏。”

“章爱卿,虽说法令如山,但白起尚不及弱冠之年,可以网开一面。”

章汤拱手抗辩的,“君上,依我大秦律立,白起乃是杀人重犯,又胆大包天,行刺君上,虽然未成年,但依然适用于大秦立法,请君上明察!”

秦桧文公淡淡回应道,“章爱卿所言不错,但大秦律法也说,国君有赦罪之权,所以他这一顿打,我赦了。”

他这句话轻描淡写,但听在章汤儿里,却有一种莫名的羞辱,章汤嘴巴蠕动着,咬了咬牙之后终于学会妥协,他拱手说道,“微臣遵旨。”

……

他慢慢转过身,颓然坐在坐上。

再严明再公义的法令在君王面前,点显得那么的无力。

公孙衍惊堂木一枪,继续审案。

“白起,据闻你是上将军白远之后,你父亲当年征战沙场,为大秦立下不世之功,秦国百姓至今犹记得他的功劳,你作为名将之子,为何行刺当今秦公?使得秦国百姓都惊诧万分,岂不辱没你父亲在秦国的清誉?”

“回大人的话,我也只是受人误导,以为当今秦公就是追杀我父,杀害我我伯父的仇人,所以才刺杀于他!

白云言辞灼灼的说道,语气与之前的嚣张判若两人。

这让公孙眼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家伙总算回归正常了,没有继续和自己抬杠,这样下去,他就好说话了。

“你受何人误导?将备细说来。”

于是白起按照苏秦在信中所说的,说自己秦岭的某个山坳之中,发现了自己伯父和两个太子侍卫的尸首,尸体旁边有两个大内侍卫的令牌,由此他判断自己的伯父,乃是被太子派人杀死,这里他刻意隐瞒了那个秘密山洞,这条山路很宝贵,自然不能公诸于众。”

公孙衍冷笑一声,“大胆白起,你信口雌黄,你岂不知,按照你伯父被追杀的时间,当年的太子不过是七八岁的幼童,他小小年纪,如何会指使大内侍卫千里刺杀你父亲等人。

白起挺胸说道,“当时白起一时怒气攻心,并没有想到此节,后来在刺杀被擒获之后,在天牢里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杀错了人?”

公孙衍哦的一声,表示认可他的说辞,你有想到什么,厉声问道:

“你来秦国,刺杀秦公,可有帮手?一一给本官从实招来。”

白起摇了摇头,“我喜欢独来独往,哪里有什么帮手?”

他话音刚落,章汤圆瞪眼看向他,“白起,你在撒谎!没有帮手,如何能在鲁尔地里杀了六名大内侍卫!”

他老是抢答太多,终于让作为主审官的,忍无可忍,他沉下脸对章汤说,“章大人,在下奉秦公之命,作为此少年的主审,可否给在下一个面子,让在下细细审断?”

张汤见他如此说道,嘴里不急不许的回应,“公孙大人,君上虽然任你作为今日的主审官,但是也让老夫在一旁作陪,毕竟公孙大人从来没有审过案子,在经验上难免有所欠缺,所以本官也不得不为之。”

两人静静的看着对方,一边竖起耳朵聆听屏风后的动静。

但屏风后风平浪静,显然秦惠文公是想让他二人自行决定。

……

看着张汤直勾勾盯着自己,公孙衍终于还是选择妥协,因为屏风后的三余公没有出声,或许意味着他也想听听,白起是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的。

他看向堂下,只好重复的问道,“白起,章大人不相信,凭你一人之力你可以将6名大内侍卫杀死,言下之意是认为你必然有帮手,本官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帮手?从实招来!”

堂上堂下,素食上目光都锁在了白起身上,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这个不满16岁的少年凭一己之力,是绝对不能击杀6名大内侍卫,若他武功真的如此之高,也不可能几招就败于大内侍卫总管黄棠的手上。

摆起沉静的片刻,抬起头,陈生说的,我有帮手!

此言一出,大唐真的一片哗然,他们果然猜的不错,这人真的有帮手。

而公孙眼睛的差点从桌子上摘下来,他是知情人,知道这小子根本就没有任何帮手,这小子胡说什么,完全不按照抒情交代的套路来!

屏风之后的秦桧文宫,两眼一眯,眼中射出的寒光让身边的内侍,都冷不丁打个哆嗦。

他只好硬着头皮问,白起,你有几名帮手,姓甚名谁,礼仪从实招来?

我的帮手只有一个,他的名叫孙子!白起一字一句的说道。

大堂内为之一静,突然有压抑,忍不住吓到,臭小子,你骂谁呢!你骂谁是孙子!

大堂之上,张涛的脸也气得煞白,这小子居然还想着骂人,他读过公诉人手中的金堂木,重重一拍:

你一而再再而三藐视公堂,拉下去重打50大板!一版都不能少!

公孙衍义一惊!

这是要打死他的节奏啊!

第三百六十八章 待罪立功

眼见情况进一步恶化。

公孙衍正想阻止章汤将竹签扔下桌去,屏风后,传了一个清冷的声音,“让白起把话说完。”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章汤的火气,他突然记起来,之前秦惠文公已经说了,免了白起的刑法。

他手中那只竹签收了回来,起身向着屏风拱应道,“微臣领命。”

公孙衍长出一口气,看来秦惠文公开始对白起产生好感,苏秦的直觉果然是对的,今天的突破口就是秦公。

他将惊堂木一拍,“白起,你到底有没有帮手?再胡言乱语,就算章大人不打你,我的竹签也要扔下去!”

“回禀大人,我并没有胡说,我是用了《孙子兵法》上的调虎离山,声东击西,暗度陈仓这些计谋,将在芦苇滩这那六名大内侍卫给设计杀了,所以我说,孙子就是我的帮手!”

白起昂昂然说完,大殿里寂静无声,《孙子兵法》天下闻名,如果他真的用兵法里的计策,击杀那六个人,说他帮手是孙子,在道理上也说得通。

就连章扬此刻一脸平静,居然也是哑口无言,公孙衍微微一笑,这小子,倒是有一张巧嘴,越来越像苏秦。

趁热打铁,公孙衍开口问道,“你是如何使用孙子兵法击杀这六名侍卫,将具体的明细一一道来。”

白起侃侃而谈,如数家珍,他先从孙子兵法的原理说起,那孙子兵法上的三十六计,每个计策都说无比纯熟,听的台上台下的人是目瞪口呆。

接着他又将如何活用用孙子兵应用到他的战术当中,如怎么样用声东击西苹果这几人,又怎么样暗度陈仓,度过射门的追击,说的明明白白,众人都听得一片呆滞,因为这过程精彩之极。

连公孙衍都想忍不住道一声喝彩,但是台下是一个重刑犯人,他只好控制住我自己的情绪。

就在众人寂静无声之时,屏风之后传来了清脆的鼓掌之声。

在两名侍卫搀扶之下,秦惠文宫公双手鼓着掌,缓缓走了出来。

公孙衍和章汤立刻起身迎候,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目光盯在跪在台下的白起,笑着说道,“虎父无犬子,不愧为名将之后,小小年纪,这孙子兵法竟然用得如此娴熟,以寡人看来,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这一番话,让公孙衍心中一阵暗喜,而一旁的章汤却皱起了眉头,看来秦公的口吻,是有救这少年脱罪之意,不过秦惠文公下面的话,倒是让他缓缓松了一口气!

“白起,虽然你是名将之后,但是却胆大妄为,居然敢行刺寡人,依律当处于极刑,咸阳郊外五马分尸,不过果然念你父亲,这位秦国立下汗马功劳,那就来个斩立决吧。”

他这句话说完,让公孙衍忍不住眉头一跳,这下完了。

章汤则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君上英明,算如此大逆不道之罪,又杀了六人,当处于极刑。

公孙衍嘴巴动了动,饶是他平时应变机智,在这人命关天的时刻,他却一时想不出好的说起来,正在暗暗着急之时,就听白起跪在堂下朗声开口说道,“君上之前说过,你有赦罪之权,若白起就这样死了,实在是秦国的一大损失,请君上三思!”

秦惠文公呵呵笑了两声,示意白起继续说下去。

白起昂扬说道,“如今七国纷争,天下处于乱世之中,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白起自幼熟读兵书,愿意以死囚之身为秦国守卫边疆!”

秦惠文公故意沉吟了一番,似九九吓不了决定,之前当白起讲他用孙子兵法击杀那六个侍卫,过程行云流水惊心动魄,展现出了一个杰出将领的智慧和勇毅,当时他就起了爱才之心。

之所以判他一个斩立决,就是想敲打他一番,其实就算白起不说出刚才的话,他也会找个借口赦免他。

这白起竟然主动开口,为秦国效力,这自然是极好,省得自己给他找才低价,他亲了一下嗓子:

“白起,寡人新登基不久,确实需要文臣武将辅佐寡人,多多益善,不过你用孙子兵法,只是打我区区六人,依旧难以看出你有多少军事才华,这样吧,明日寡人在威阳城外沙场点兵,寡人让你带一只军队与军中骁将笔试,你若能赢下这场比赛,寡人就免了你的死罪,并申领在京中做一个什长,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看如何?”

白起拱手说道:白起求之不得,若明日赢不得那场比赛,白起死而无怨!

秦惠文宫微微一笑,转头看向立着一旁的章汤和公孙衍。

“两位爱卿,你们看如何?”

公孙衍拱手说道:“恭喜君上得一猛将良才!”

章汤拱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君上,秦律法虽然有国君赦罪之权,但君上多三思而后行,若轻易使用,恐怕会动摇国法根本。”

秦惠文公微笑点点头,“章爱卿说的是,寡人以后一定慎之又慎。”

……

这时是大门的军吏冲出来报告说,陈轸有事求见君上。

秦惠文宫在中间位罪坐了下来,这时名军士把陈轸带上堂来。

陈真来到大堂,秦惠文公开口说道,“陈轸,明日才是你的提审期,你今日求见寡人不知有何事情?”

陈特揖礼之后,开口说道,“君上,在下是向君上辞行的。”

秦惠文宫钉在陈真的脸上,“你这是为何?你既然参加了选前大会,进入最后决胜的机会,你为何要退出?莫非试管哪点?坐在那儿,你不满意?

陈轸摇了摇头,“在下只是为了避嫌,世人都知道我乃是前相国商鞅的门客,而这白起与商鞅颇有姻缘,白起之父乃是商鞅的救命恩人,所以由我来审理此案,难)世人悠悠众口,故而在下特意向大王辞行。”

秦惠文公哦了一声,对他的话不知可否,和顾悦色地问答,“陈真,你离了秦国,欲投往何处?””

陈轸拱手说道,“陈某想去齐国的稷下学宫学习学习之道。”

秦惠文宫笑着开口说道,“既然你放弃这次争夺相位的比赛,而且道理充分,寡人也不勉强,寡人非常看好你的才学,这样吧,若是不嫌弃的话,寡人破格封你为秦国的上大夫,顶了公孙衍的职位,从今日起,寡人任命公孙行为我大秦相国,昭告天下!”

公孙衍与陈真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立刻躬身说道,谢君上!

第三百六十九章 人情冷暖

这一场招贤大会,最终产生的双杰,都有了各自的归宿,其中公孙衍被秦惠文宫当堂任命为相国,而主动退出比试的陈轸位列秦国的上大夫之列。

一连三日,咸阳街头张灯结彩,为了彰显秦国对人才的重视,秦惠文公特意派人把咸阳城装点了一番,庆祝秦国新相国的诞生。

门外锣鼓喧天,而商鞅的府邸一片寂静,准确的说是门庭冷落,自从他被秦公软禁在俯中之后,这来访的客人几乎绝迹,现在人都见风使舵,大家回避还来不及,哪敢找上门来?

这天早晨,天刚蒙亮,一辆颇为华丽的马车在相府门稳稳停了下来。

陈掀一车席,脚步轻快的跳下马车,刚下在门口,守门的一名什长立刻快步上前喝令:”你是何人?来此何事?

坐在马车上的车夫兼随身保镖主动唱了名,“这是新上任的上大夫陈轸陈大人,要来去拜访商鞅商先生。

那名什长上下打了他一眼,依旧冷冰冰的说道,“请大人出示印鉴。”

显然这华丽的马车,和赶车侍卫的训斥,对他没有任何震慑。

陈轸欣赏地看了看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青铜印鉴,这是一个遁形的青铜瓦片,正面用秦国字体刻着“陈轸”,背面刻着“尚大夫之印”这五个字。

什长接在手里里里外外端详片刻,这才恭恭敬敬的双手奉还,语气变成客,“核对无误,上大夫请进。”

陈轸将令牌放入怀中,这时咋见相府里的刘管家早已在门槛内候着,陈轸细心发现,他的双脚始终没有跨过门槛,心里不由一种悲哀,依照大秦律法规定,所谓的禁足,就是以大门的门槛为分界线,一旦贸然跨出门槛,那么从法律上就违反了禁足的规定。

……

陈轸没有多话,跨进门之后对刘管家说道,“带我去见侯爷。”

商鞅现在虽然免去了相国之职,但他早已被秦国封为列侯,享商淤两处封地,陈轸这一声称谓,无可厚非。

看见他升任上大夫,依旧对商鞅如此尊敬,刘管家眼眶都有些泛红,自从商鞅去职,之前门庭若市瞬间变为门庭冷落,许多所谓的同乡甚至门客都再也不敢登门,唯恐惹上什么祸事一般。

而这个陈轸,一担任上大夫,便第一时间就来探望相爷,让他这个在商府当了10年之久的管家,心里一阵感动,他红着眼圈,开口应道:“侯爷正在书房练字,上大夫请随我来。”

……

穿过一片竹林,来到花园的后方,透过敞开的窗户,陈轸看见商鞅,背对着自己,在一个案子上挥毫泼墨,而桌子的另一边,赵良正在磨墨。

窗外鸟声啾啾。

窗内寂静无声。

这一动一静之间,让陈轸放慢了脚步,似乎怕踩碎了这一方宁静。

静静的看着商鞅写完之后,陈轸这才立在门外朗声说道,“小侄陈轸,拜见师叔,师叔别来无恙?”

屋里的商鞅和赵良一齐回头,目光上下打量着一身官服的陈轸,两时交换了一下眼神,笑容温暖。

“上大夫快请进!”赵良殷勤上前,迎着晨光把臂将陈轸领了进去。

“快去上一壶好茶,再让婉娘亲自下厨,做一桌楚国风味的酒菜。”

商鞅笑着对刘管家吩咐道,陈轸的故乡是楚国的兰陵。

等管家匆匆离去之后,他突然沉下脸,语气透着昔日的威严:

“陈轸,你怎么这么糊涂,刚被任命为上大夫,你就来拜访老夫,落在有心人眼里,必然会在秦公面前搬弄口舌,说你是我同党甚至是安在朝中的一枚棋子,如此岂不自找麻烦?”

商鞅的语气越说越严厉。

赵良挡在了陈轸面前,急忙为他解释说道,“侯爷请息怒,陈兄弟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他来看望侯爷是一份难得的情分,精诚可嘉。”

“赵先生,现在大门外有多少双眼情盯着我底砥进出人员,人家躲都来不及,你现在反而只往里冲,岂不是白白辜负了老夫一片厚望。”

“侯爷,此言差矣,小侄这次来就是为了做给有心人看看,自己荣华富贵乃是侯爷所赐,这份恩情你当根本答谢,如此传到秦公那里,他只会小子有胆有义,反而会另眼相看。”

听陈轸这么一说,商鞅细细思量,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该阴谋时阴谋,该阳谋是阳谋,凡事放在太阳底下,反而让人少了猜忌和顾忌。

赵良也在一旁点点头说的,候爷,在外人看来,你对他有知遇之恩,而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陈真有出人头地的机会,那我来拜访恩主,就算传到任何人眼里,也只会认为人生有情有义,如此反而更得晴空和百姓欣赏。

听他这么一说,山羊脸色的鹿茸许许消散,微笑着说道:

贤侄,刚才是老夫动怒了,没有下载限制吧?

陈晨年年白首笑着,长辈教训晚辈理所当然,晚辈虚心求教还来不,怎么可能还要责怪前辈?

……

等管家上了茶之后,三人捧着茶杯在案件上坐了下来。

师叔,白起一案今日正式了,我此刻就是为了让你通报这件事情,晴空不仅盼到5岁,还在沙场点兵,派一队人马给他,让他和自己手中的肖像1对1的对试,结果你们猜?

商鞅否则胡须,陈晨看了他一眼,开口笑道,自然是白起那小子赢了!

曾经兴奋的一拍手,今上午派了三元猛将和白起这小子一一对垒,结果白起3:0,全部获胜,当时整个军营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人会相信,这15岁的少年居然打败了三个经验丰富的老将,就能追上,也半天合不拢嘴。

所以沙场之后,军上直接提拔白起为千夫长,助手函谷关。

商鞅此刻和赵良都露出了兴奋的目光,他们实在太为白起感到高兴了,名将之子,就应该在沙场上奔驰,而不是菜市场,被人一刀砍下头去。

等韭菜上来之后,三人吃得极为尽兴,陈真兴奋的说道,师叔,竟然白起被判无罪,那么与熟悉之间的牵连,自然无从考察,师叔在忍耐几天,我会劝说君尚,解除对私塾的禁足令,让师叔尽快离开秦国,

第三百七十章 抓住放风筝的人

阳春四月,草长莺飞。

这一段时间,咸阳城内终于风平浪静,有阳光的天气也渐渐多了起来,嬴瞐和丁婳早晚都在王宫后花园散步,时不时的抬头看向天空。

在荷池畔,一汪碧水之上的荷叶,亭亭玉立,春风吹拂之下,池畔的柳枝随风摆动,看得丁婳一阵眼热。

她折下一条柳枝,笨手笨脚的编了一个柳条花环,看得嬴瞐忍不住发笑,用手指按一下丁婳的脑门,随手折下三条柳枝,娴熟而优雅扎了一个辨子格式花环,打趣地戴在丁婳头上。

丁婳趴在水池边,临水照影,欢快的像一个小小的顽童。

二人正在池边嬉戏打闹,突然两人一起站定脚步,看向天空,苏秦那只蓝色风筝再次出现,如一片跳动的蓝天。

“公主,我去取弓箭。”

丁婳刚迈出一步,却被公主用眼神制止,只见嬴瞐小心翼翼的打量一下回周,总觉得有什么目光在盯着自己,她低声对丁婳吩咐了几句,

她二人又自顾自坐在了他边的草地上,不紧不慢的聊着天。

而一墙之外。

在小巷深处,早已埋伏的几个黑衣人,朝那放风筝的人飞奔过去……

……

“公主,风筝不见了,估计是苏秦这小子,看我们半天没有反应,气鼓鼓的走了。”丁婳小声开口说道。

嬴瞐抬头看向天空,苍穹碧波如洗,暖暖飘着几朵白云,果然不见苏秦放出的那只风筝。

“不用着急,你假意去四处游玩,看看我这里有没有人窥视,我们再等等看,苏秦不可能这么快就走。”

丁婳走后,嬴瞐抱膝坐在草地上,一只粉黄色的蝴蝶,不知从哪里飞了进来,在荷叶中自在穿梭,停在一只粉红色的花骨朵上,安静的眨着翅膀。

嬴瞐心生一丝羡慕,自己堂堂的一个大国公主,却连一只蝴蝶都不如。

正在发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丁婳向自己狂奔过来,走到自己跟前,喘气说道,“不好了,公主不好了,听小柳子说,大内侍卫在宫墙外抓了一个人,据说手里在放什么古怪的东西,已经连人带物被押到你四哥那里,你四哥在亲自审问。”

嬴瞐踉跄着站了起来,两眼一黑,又要坐倒在地,她知道自己哥哥对苏秦的态度,之前早已经说了,苏秦若敢来到秦国地界,杀无赦。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不要吓婳儿!”丁婳连忙扶住她身形。

“他们把人押到哪里去了?你再跟我说一遍!”嬴瞐咬牙哑声问。

“好像直接被带到书房里去了。”

丁婳战战兢兢说。

公主此刻的眼神太吓人了,即使戴着面具,也感到扑面而来的杀气。

她话音刚落,就见公主风风火火朝自己寝宫跑去,丁婳急忙跟过去,公主从床头的墙壁上,将自己的配剑取了下来提步就走一,丁婳抢步抱住了她的腰,带着哭腔道:

“公主,你要冷静冷静那!”

嬴瞐没有说话,抬脚将丁婳跩翻在地,手提着剑朝着秦惠文公的御书房的方向,一路急行。

路边的公主太监们看见她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都纷纷躲避,一路走来,到处都是鸡飞狗跳。

走廓处的大内侍卫,看她这副模样,也不敢阻拦,谁都知道她是杨太后最宠幸的女儿,整个王宫,除了秦公外,其他人都对她忌惮三分。

嬴瞐径自来到御书房外,门外两个大内侍卫正开口询问,就被他用伶俐的眼神震住,哐当把门一脚踹开!

这间房中只有两个人。

一人坐着,一人跪着。

坐着的是自己的四哥,秦惠文公嬴驷,而跪在地上的不是苏秦,竟然是一位穿着绿色裙子的女子。

门被踢开之时,屋子里的两人一起望向她,她这才看见这女子的容貌,眉清目秀,年纪不大,眼神却毫不惊慌,这镇定的气质让嬴瞐暗喝一声彩。

“七妹,你来做什么?”

看她那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秦惠文公身子歪在木塌懒洋洋的问。

画面跟自己想象中差别太大,在猝不及防间嬴瞐居然无言以对。

正在她发怔间,那地上的女子突然爬了起来,一把抓住嬴瞐的手,挤出了几滴泪珠子,呜呜的说道,“瞐儿姐姐,你可来了,我刚才在墙外放风筝,放得好好的,那些人突然把我抓过来,这个人还要审我。

说起话时,她背向秦公不动声色地给嬴瞐展示写在自己掌中的两个字。

嬴瞐冰雪聪明,柳眉倒竖,瞪着秦惠文宫,“四哥,你是不是太过分了,这是我在宫外认识的玩伴。”

秦惠文公面色如常,看着妹妹的眼睛,“这么说,你认识这个小姑娘?”

“这个当然。”嬴瞐冷声道。

“那她叫什么名字?”

“周芸,我叫他芸儿。”

秦惠文公在嬴瞐脸上下扫了几眼,转而看向小姑娘,“周芸是吧,你怎么证明你是周芸?”

“姐姐,这人是什么人?”

“他是我们大秦的国君,是我的四哥,不过你不要怕。”

她这一说,小姑娘脸色更加煞白,整个人都变得战战兢兢,这一幕,让嬴瞐一阵好笑,她装得还挺像。

那小姑娘转过身,从怀里掏出一张照身帖(身份证)。在秦国已经及笄成年的女子,都要在相关部门办一张证明自己身份的照身帖。

嬴瞐从她手中取过一看,一言不发地递列秦惠文公手里。

秦惠文公仔细一看,上面写的果然是周芸,住在某某街某某巷,那是城东市坊中一个竹匠之女。

看情形果然她们是认识的,他把照身贴递了回去。

嬴瞐冷声说道,“四哥,你是不是太过分了,把我关在这鸟笼子里,连我的玩伴也要抓进来。”

她言下之意就是说,自己提剑而来,乃是为了替自己的女伴出头。

那么这一切都事出有因。

秦惠文公还是开口解释,“七妹,我怎么知道她是你的朋友?只是听大内侍卫说,有人在宫外放东西,恐怕有些古怪,所以才拿了一问,既然他是你的朋友,我当然也不会为难他。

“四哥,那我是不是可以把他带走,让他留在宫中陪我多玩几天?”

秦惠文公沉默着,目光在她们俩身上转了几圈,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那好,我去求母后!”

嬴瞐说着转身就要走,但那些动作放得很慢,果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句话:

“四哥我准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你是小老婆

两个女孩子走了之后,秦惠文公站在窗前发了一阵呆,等转过身,才发现那女孩子手里叫风筝的那个玩意儿还摆放在自己的案几之上。

看上去并不起眼,但这东西怎么能飞上天呢?他对新鲜事物一向也非常好奇,走过去仔细打量。

这个东西是一个三角形,用竹条作为支架,里面的布料是常见的麻布,只是放了两层,摸起来手感比较细密,他放在手里掂了掂,非常轻盈。

这东西做起来并不难,但是却能在空中飞,果然是竹匠的女儿,就是比其他人更心灵手巧。

他坐下来,把风筝放在手中,来回把玩着,心里真爱不释手,打算今天找个时间亲自去大殿广场放放。

他手摸到中间部位,却意外发现里面居然还有夹层,一层倒是起什么作用的?他正想动手去折。

房门哐当一声,又被人推开!

自己的妹妹嬴瞐再次闯了进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这个叫风筝的玩意儿,还瞪着他的眼对他说道,这是我们女孩子的小玩意儿,你们男人不喜欢的。”

不等秦公答复,嬴瞐拿起风筝就红火火的走得没影了。

……

不顾自己公主风度,她拿着风筝,一路小跑着,来到一个没人处,扶着墙壁停了下来,急忙用手按按风筝的中间部位,苏秦给自己写的信还在!

刚才眼见自己的四哥正在动手去拆着夹层里东西,幸好自己及时赶到,否则一切不堪设想,到时就连这个叫周芸的女子,也是来得去不得。

她大口喘息者,一脸后怕。

……

嬴瞐手里拿着风筝,来到自己的寝宫,就听见自己屋内欢声笑语,掀开帷帐一看,那个叫周芸的小姑娘和丁婳,姐姐妹妹叫得好不亲热。

嬴瞐眼睛一亮,这个女孩子有胆有识,而且还很会演戏,不知苏秦从哪找的这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子。

……

她两人说说笑笑,一看见嬴瞐走了进来,不由双双行礼。

看见嬴瞐满头是汗,那叫周芸的女孩子抢先一步乖巧地端了一杯茶递给她,她笑着一饮而尽。

三个女子在茶几边坐了下来,嬴瞐吩咐丁婳亲自去御膳房,挑几样可口的点心端过来。

等丁婳转身离去之后,嬴瞐这才小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是怎么认识苏秦的?本宫怎么从来没听苏秦说起过你?还有你……”

“公主姐姐,你也太性急了,能不能一个一个问,小女子记性可不好。”

周芸眨眨眼睛说。

嬴瞐被她这副模样逗得一笑,只好压低声音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叫周芸,土生土长的秦国人,在我的照身贴上不是写了么?”

小姑娘很认真地回答道。

却被嬴瞐瞪了一眼,“本官是说,你究竟是什么人?做什么的?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周芸收起笑容,做一个投降的姿势,“好啦,我通通从实招来,苏秦说什么话都可以对你说,不过,这里安不安全,隔墙有没有耳朵?”

这话倒是提醒了嬴瞐,她突然站起身不说话,走到自己床上,把枕头拉开,将一块木板取出,用手一按,周芸身后的衣橱,突然发出咯吱一声,把小姑娘吓了一跳,茶水都破了出来!

嬴瞐打开衣橱,里面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门洞,透着微微的亮光。

她弯腰钻了进去,又对周芸挥了挥手,小姑娘两眼放光,显得很兴奋,玩躲猫猫似地钻了进去。

在黑暗中走了五六米,出现一个点着一盏油灯的6尺见方的小房间。

里面只有一个案几,两张草席。

两人坐了下来。

“好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嬴瞐笑着对她耸耸肩膀。

小姑娘婷婷一笑,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不能说。”

这话让嬴瞐肺都快气炸了,正要发作的时候,周芸及时开口说,“苏秦来之前跟我说过,让我什么都不要说,他什么都写的那风筝里信里了。”

嬴瞐气得想吃人,家伙怎么不早说,又弯腰转了出去,把外屋那个风筝又拿了进来。

用剪刀小心翼翼的拆开里层,取出了一卷用布写的信。

小姑娘非常贴心的用头上簪子,把油灯挑亮,但却趁机鬼鬼祟祟的把头凑过来,想看苏秦写给她的信。

却被嬴瞐用眼神瞪了回去。

苏秦给她的甜言蜜语,怎么可能让外人看到,她玉指一抬对着小姑娘说道,“你背过身去!”

周芸吐了吐舌头,乖乖的把身子转了过去,嘴角哼了一声,肯定是一大段超级肉麻的话。

赢瞐这才把信慢慢展开,这次信的文字内容很多,第一部分当然是大段大段的写了苏秦对她的相思之情,比较搞笑的是,苏秦在布上居然画了一幅画,画了一男一女两个人长了一对翅膀,手牵手在空中飞着,要多肉麻有多肉麻。

她差点笑出声,把信接着继续往下看去,苏秦在信中说道,自己有墨家给他的矩子令,可以调动咸阳城中的一切墨家势力,而这个叫周芸的女子正是墨家咸阳分舵舵主周驼的妹妹,由于上次发生了紧急情况,所以这次由她来放风筝,果然苏秦猜的没错,如果周芸被大内侍卫抓进宫中,那么正好赢瞐可以借机把她留下来,可以作为朋友以后来来往往,最好能把她留下来作为自己的一个宫女,负责空中采购事宜的宫女,这样以后方便自己传递消息,如此云云。

在信的结尾,苏秦郑重向她保证,最迟一个月内,就把自己带出秦国,以后朝夕相处,永不分离。

看到永不分离这四个字,嬴瞐忍不住滚下泪来,还没等自己擦拭,一双手突然伸了过来粗暴抹在她脸上。

“公主姐姐,你怎么哭啦?”小姑娘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气鼓鼓的说道,“苏秦这个王八蛋,一定是在外面找别的女人了,看我不把他揍扁。”

嬴瞐沉默地点点头,“妹妹猜的没错,他在信中说他看上了妹妹你,以后姐姐是大老婆,你是小老婆!”

这一番话惊得小丫头张牙五爪,整个头发都竖了起来。

第三百七十二章 咆哮

趁热打铁,当天嬴瞐就向秦惠文公提出,留周芸在自己身边做个宫女,但被秦惠文公干净利落的拒绝了。

他的借口是宫中选拔宫女,有一套严格的规章制度,民间女子不能随随便便,进入宫纬禁地。

周芸在宫中只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嬴瞐亲自送她到了王宫的门口,恋意不舍之情溢于言表,在守卫看来,这公主与那平民女子倒是一对姐妹似的。

在宫城外挥手道别,周芸拎着一个木质的小食盒,那里面装了各色的点心,往家里方向信步走去。

宫城拱形门下很快走出两个便衣,静悄悄的尾随着,而她似恍然不觉。

出宫之后沿着朱雀大道往东,刚拐入一个叫布衣的小巷,这小巷临街靠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小贩络绎不绝,小姑娘在一个饭铺停了下,进去要了两个麦饼和一碗羊杂汤自得其乐的吃了起来,两个便衣装着无心地走了过去,也在墙角要了一碟牛肉和两碗米饭,不紧不慢吃了起来,不时盯向周芸。

店里掌柜一个30多岁的肥胖妇人,说话三分带着笑,一副典型和气生财的模样,她端着一碗羊肉汤笑眯眯的走到这两个便衣跟前,热情地张罗着道:“两位客官,面生的很,敢是第一次来小店,我店里有个规矩,第一次来小店的客人都有免费的肉汤送,两位可看肉多实惠,”

她唠唠叨叨,肥大的身躯正好遮住了来个便衣看相周芸的视线,

一个便衣皱着眉头,一把夺过老板娘手中的汤,厌烦的挥了挥手,“你赶紧闪开,别扫大大爷的兴致。”

老板娘一插腰,连累了下来,“嘿,我说你这不客,怎么说话呢,老年好心好意给你们送汤,你这会撒手呢,当老娘是一只苍蝇呢!这碗汤你不爱喝,老娘还不爱给呢。”

他伸出一双猪蹄般的大手,那碗汤又重新端起,一扭一扭,走了回去。

等他肥胖的身体一挪开,两个便衣目光扫过去,那桌上的周芸早没影了。

咦,人员?

两人暗呢一声会去,丢了几枚铜钱,急匆匆卖出店名。

……

过了一会儿之后,柜台后面的门帘被人掀起,周芸笑眯眯的走了出来,腮帮鼓鼓的,还吃着半块馍。

她含含糊糊应对,朝柜台上的老板娘说的,“还是干粮厉害,那两个狗腿子一路跟着我,甩都甩不掉,干娘一桶口水,就把那两个家伙吓跑了!

老板娘手一叉腰,跟着周莹道,你小小年纪,尽到外面惹祸,干爹一定要早点把你嫁了!

小姑娘立刻吓破了胆,丢下一把铜钱就逃之夭夭,却被老板娘用手拽了回来,笑容变得很沉稳,医生对他说的:

有人在后院等你!

谁呀?

一个皮肤黑的像郭辉的小子!

赵云一听,掀开帘子,怒气冲冲地闯到了后院,只见一堆干柴旁,坐着一个人正摇头晃脑的看着竹简!

他脑袋立刻被噪音狠狠打了一下,那能回转头,是说起这张黝黑的脸。

看你们放下竹简,站起身陪笑道,这姑娘来了,请坐请坐!

你在给他的信里写了什么?小姑娘擦着腰,怒气腾腾的问。

收起一脸懵逼,我没写什么,这姑娘咋的了?

木耳姐姐说,你在信中说想娶我做小老婆是不是!

周云像头丝低声咆哮。

苏琴第一时间想摇头否认,可是银幕这么一说,肯定是故意逗着小姑娘玩的,自己干脆不回来算了,只好连忙跟他**赔礼,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啦,这姑娘千万别生气!

好,开玩笑是吧,那我也给你开玩笑好了,这是公主姐姐给你写的信,周云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卷绢布,来到一个水井边,做事要丢下去。

虎的抒情魂飞魄散,这丫头可不是一般人,说到就会做到。

他眼珠子一转,我怀疑摸出一个金饼,陪笑着走上前,空空静静把钱递上,在下多有得罪,这是一点小意思,请周姑娘买点绸了做衣服。

经过几天来接触,这小姑娘豆腐嘴,豆腐心,而且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钱。

给我来一件送你手中金灿灿的饼子,小姑娘的嘴笑出了月牙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将饼子抢了过来,先哼的一声打在竖琴手里。

不仅接过迫不及待的,现在才拼读了起来,公主对他的思念之情跃然纸上,让你眼圈儿都泛红。

莫在心中特别交代他一件事情,说是他听母后说,自己的哥哥你将他许配给下一任的太子,目前燕国的使者正在路上,大约十几天之后就会来到咸阳,所以他在信中非常焦急,希望苏琴尽快想出办法,带他离开秦国。

看到这段文字,说情不顾,小姑娘在一旁,咬牙切齿,哼哼的,两天说道,赢驷,你这个王八蛋!把自己的亲妹妹当货物一样,想送谁就送谁!

且更让他细思极恐的是,这样在影视看来,不管是,你的真实也好,假使也罢,都让他们这么做,失去了价值,大家无论如何,他都要通过联姻的方式,张燕国这个墙角挖掉。

等他宣泄完了之后,周云安静的走了过来,脸上不负刚才的嘻笑,而换了一副文静的表情,苏大哥,公主姐姐昨天对我也,现在他的诗歌看他看得非常紧,这段时间不仅不让他出门,而且就算小妹想多留在宫中还上几天,都不行,更别说留下来做宫女了。

出行看了他一眼,脸色转缓,开口说道,这次多谢周妹妹!

周云大方的拍拍他的肩膀,朱大哥,公主姐姐就像笼子的鸟儿,虽然乡间女子看得羡慕的佷,山珍海味绫罗绸缎的,但我知道姐姐很难过,你有什么事情让我帮忙,千万不要客气哦。

他口味一下变得这么成熟稳重,让苏醒待了半箱,差点没法适应。

正想表示感谢,小姑娘迈着轻快的步伐走掉了。

抒情坐在柴火上,眉头做成了一个川字,你们好十几个儿子,这有可能登上太子之位的人,正是去年被自己一脚踹燕公子姬桐。

这可是自己和弟弟的仇人!

若他成为燕国的储君,那别说自己的合同之策,就像激烈的小命,恐怕回英国之后都保不住。

不行!

必须抢在齐国任命新太子之前,江基里完好无损的送回燕国,希望这次英国特使是心向太子的这边的人,这样在他帮忙下,燕太子可以顺利潜回国。

第三百七十三章 特使来访

比苏秦想象中要快很多,大约六七天之后,就传来了燕特使抵达咸阳的消息,周秦从莫家地址打听到,这位特使是秦国的一位上大夫,叫罗复。

这个人名很头疼!

这个罗运是朝中为数不多的大公子姬桐的心腹,所以没有向太子靠拢,是因为他妹妹是姬桐的一个妃子。

来到自己的小院,苏秦和姬立面对面谈论起这个人。

“罗复这个人,有什么弱点没有?”苏秦喝了一口水后问姬立道。

姬立沉思了片刻,苦笑的说道,我对此人没有大多印象。

他口气显然不太确定。

苏秦哭笑不得,这里是古代,但没法子,一个电话就摸清对方的情况,现在再派人了解,在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不过这位特使应该会在咸阳徘徊数日,他此行的目的主要是了解太子失踪落水的前前后后,然后根据实际情况回去禀告叶文厚。

而秦惠文公却抓住这个机会,做出了公主继续嫁给燕太子的承诺,不管是在前一个太子还是后一个太子,这样燕文侯会尽快选出新太子,主要目的就是逼迫姬立早点现身,如果一味再次潜伏,那回去以后他连退路都没有,不得不说这一招非常毒辣。

“姬兄,我要找个机会会他?”苏秦想了想开口说道。

姬立听了摇了摇头,“不行算了吧,这样接触太危险了,他是姬桐的大舅子,万一他把你供出来怎么办?”

他一伸手搭在了苏秦的看不上,苏兄说句心里话,“太子我可以不当,但苏兄这个朋友我不能没有?”

苏兄笑了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是人都会有弱点,这样吧,我先让周驼跟他接触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他争取过来。”

姬主脸上还是带着忧虑,分数简单,我完全可以不用跟他一起回去,我们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苏三余摇了摇头,正色说道,“这不是回去不回去的问题,他是来调查你的死因的,若他铁了心站在你大哥那边,对你的事添油加醋,而且认定你生还无望,那么在秦惠文宫的威逼利诱下,你父亲肯定会尽快推出新的太子,而这人很可能就是你那大哥。

所以争取他的口风很重要,那是我们的人,你可以顺利的把你带出秦国,还可以在咽喉面前为你打掩护。

听苏秦这么一说,姬立才知道,争取这个人的重要性。

他徐徐叹了一口气,拱手对苏秦说道,“那就多谢苏兄操持了。”

……

“宣燕国使者进殿!”

秦惠文公坐在高台之上俯视着两边,站立好的文物百官。

不一会儿,侍卫领着一个面色颇为白净的中年人走进大殿。

“燕国特使罗复参见秦公。”

这特使朗声说道,将国书递了上去,是一封英写文的亲笔信,勤工俭学,仔细阅览,这字里行间都透着一位远在千里的父亲对自己儿子的担心,晋州睡了没有直接怨恨之言,但在新的结尾之处,语气却非常简单。

秦惠文公看完之后,望向站在堂下的罗运,既颇为沉重的开口说道,“故太子不远千里来迎娶我秦国公主,却因一时贪玩,以致失足落水,但无论怎样,这是寡人之错,请特使回去转告燕侯,就是寡人深表沉痛,为了两国通事之好,寡人依旧决定,将自己的妹妹,下载给你们英国的新任太子,也算是寡人对你们英国的一个小小补偿。

秦惠文公一口气说完,是有意有无意的说道,“寡人想问特使一句,据说燕侯有十几个儿子,那么下一轮太子那位公子最有机会呢?”

罗复立在堂下,心中一阵窃喜,在临行之,自己的那个妹夫燕国大公子姬桐,特意跟他把话挑明了,对太子激励落水一事,无需深究,并且希望秦国能够助祝他成为新一任太子,一旦自己成为燕国的储君,而他会极力劝说自己的父亲不要参加苏秦的合纵之盟,并且等苏秦回到燕国之后,自己会想办法将他秘密囚禁,押往秦国。

没想到他这些想法还没有单独提出来,这秦惠文公主动开口给了他这个机会,他连忙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

回禀秦君,论最有希望成为太子的人选,举国上下都知道非大公子姬桐莫属,当初若不是他诚信礼让,那5公子激励也不可能因为当今太子。”

秦桧文公笑着点点头,那请特使说说看,你们这位大公子是何等样人呢?

罗运精神抖擞的开口说,我们大公子身高8尺3寸,健美心目仪表堂堂,认真为人亲和下士,熟读诸子百家的各类兵法,乃是不折不扣的人中之龙!

立在文官所谓的公孙衍和和中间位置的大代夫陈轸心里只是冷笑,这位特使是不是欺负秦国消息闭塞,这大公子是个吃喝玩乐的纨绔,这一点连英国三岁的小孩子就知道,他反而在这里大言不惭,夸夸其谈,实在可笑!

……

好,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我妹妹,请问文工下载开口说道。

改善朝之后,秦桧文工特地邀请印特市罗远,这是你一个小型的家庭聚会,甚至让自己的妹妹隐私出来作陪。

当天晚上,被喝的明天大醉的英特斯就直接在空中留缩。

第二天在向国公正的陪同下,他带的祭品来到,变态的吉利诗中的江边,平掉了一番之后,被公诉人请去了附近的一座酒楼,两个人喝了起来。

有过筛选之后,公孙衍刺退左右,又将包厢的门关上,这才压低声音问,罗大夫,我君上让我问你,热门助理,大公子登上太子之位,我们秦国能得到什么好处?

罗远也是个老江湖,他夹了一个菜,细细嚼了之后,沉稳的开口说道,有三大好处,第一苏秦的命,第二,让抒情的合同之策泡汤,第三,在下临行之前,大公子特意嘱咐他,若是晴空,祝他登上太子之位,等他登机之后,英国将以秦国马首是瞻。

龚春燕心里骂了一句,好一个外国的太子,脸上却对着小说,这3点我回去会转告秦公,想玩他一定很满意。

第三百七十四章 长路漫漫,美人相伴

罗复回到自己的驿馆,躺在舒适的床榻上美美睡了一个午觉,睡醒洗漱一番之后,坐在驿馆廊前的花厅,泡了一壶绿茶,细细品铭。

大国就是大国,在燕国茶叶还是少数人才享有的奢侈品,自己虽然贵为上大夫,但每年到手的茶叶也不过几两而已,通常情况下还是沉年的老茶。

他闭上眼,摇头哼着之前在江畔酒楼听过的一首秦曲,用手拍打着/i膝盖,心情说不出的惬意。

此行比预想要顺利许多,无论是秦公1,还是他手下的公孙相国,都表达了辅助,自己的妹夫集团的意原,对那个死去或者失踪的太子几乎提都没有提,想想也对,那激励为人实在不讨情人喜欢,说不定所谓的失足落水,就是秦工他们的杰作。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喝酒了,让是从立刻秦国胜好的渭南春,这是今日公孙效果在午餐之后特意叫酒家要了两坛,让他带回医馆品尝。

他伸手拍拍离婚,一股陈年佳酿特有的扑鼻而来,他忍不住托你在酒坛,痛你了一口,一道火线直充咽喉,他闭上眼睛安静了片刻,最后徐徐吐出一口气,大赞一声:“痛快!”

这时走廊传来脚步声,自己一名随从匆匆来报,说驿馆外有人求见。

“什么人?”

“一个驼子。”

什么,一个驼子?他差点笑出声,他生平从来不认识驼了背的朋友,他厎声问他,“这驼背人来做什么?”

“大人,这驼子,说是你幼年同窗,听闻你们大人来到秦国,所以带了一些礼物,要来和大人叙叙旧”

歪想了半天,他从小到大,没有一个同窗是驼子,莫非是自己一个当初某个人后来成年后成了驼背

“他带了什么礼物?”他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

“小的不知,他拎着一个青木的盒子,好像能闻到了茶叶的味道。”

罗复眼晴一亮,看来这驼子非富即贵啊,平常人,哪里能有茶叶,或许此人就是一个茶商?

“快请他到书房一叙。”他立刻起身说的,整了整衣冠,先行一步。

……

等他在书房坐定,随从果然领着一个驼着背的人慢慢走了进来。

这驼子脸色黝黑,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样子说不出的猥琐,再让他眉头皱了皱,不过他手里提的盆子,确实隐隐飘着一些极品茶叶的香味。

“张坨见过大人。”那人拱手说道。

“你认识我?”

罗复反问一句,此刻可以肯定的说,他童装当中绝对没有这样的一个人,所以他不禁问道:

那张坨坦然一笑,“不认得,不等对方发作,他快速解释,“之前在门外,说是大人的同窗,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否则大人一定会拒人千里。”

“你倒是聪明。”罗复哼了一声,他放松了一下四肢,“张坨,你究竟找本官有什么事情?”

要不是在他手中提着一盒茶叶,他早就把这人轰了出去。

“大人聪明,在下今日登门,的确有事相求,我知道大人是燕国大公子面前的红人,在下也是燕人,对故土恋恋不忘,今年打算返回燕国,想在家乡父老前来个衣锦还乡,所以,在下想捐个官当当。”

罗复嘴角笑了起来,原来这个坨子想花钱买官。

这在各国不是什么新鲜事,他嘴角冷笑了一下,“你想求什么官?”

“在下就想当个县今,有油水的那一种,”这驼子嘿嘿笑了起来。

说着将手中的木盒恭恭敬敬的摆在了罗复面前,罗复哈哈大笑,“你不会用这点茶叶,就想弄个县今当吧?

“大人,这可不是普通的茶叶,是茶叶中极品的极品。”

这驼子突然笑得很神秘。

罗复伸手将盖子打开,除了面上一层茶叶之外,里面金光灿灿,是一堆珍珠玛瑙,闪着诱人的光泽。

他用手捞起一串,细细打量一番,然后面无表情的将盒子盖上,虽然心中跳得厉害,脸上依旧拿捏作态,半响之后才点点头。

张坨顿时一脸喜色,连声道谢。

本官未来几日就要返回英国,到时你收拾好行李,和本官一块回去。

张驼皱皱眉头,“大人这么快就要回去吗?在下生意上还有些账目没有收回来,可否多等几日?”

他话没说完,罗复重重哼了一声,吓唬的他连忙改口道,“要不这样,我娘子和舍妹,先随大人回燕国安顾,处理完这里的事项之后,在下即刻追来。”

罗复随意应到,“也行。”

等这驼子千恩万谢之后,罗复将门紧紧拴上,将茶盒里的金饼一块一块数了出来,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

明日一早,公孙衍亲自来到驿馆,带来了秦惠文公的口信,说他之前提的三个条件秦工非常满意,说最迟一个月之后,由他亲自去英国一趟,力挺大公子为唯一太子人选。

交代完毕之后,公孙衍也挥了挥手,从人挑来一担礼盒,说这是秦公的一点心意,奖励他一路辛苦。

等公孙衍走了之后,罗复打开这两担东西一看,一箱是绫罗绸缎,另一箱只是几坛老酒,他眼神瞬间冰冷。

堂堂一个大国国君,连一个茶叶商人都不如,小气!

后日天刚蒙亮,罗复的车队启程返回英国,在医馆门口停了停,果然看见巷子口一辆车队而来,共有两辆马车,十几个骑马的骑士。

这些骑士各个举止彪悍,穿着一身护卫家丁服饰,马车帘一掀,跳下一个水利裙子的女子,眉清目秀,像一朵水汪汪的荷花。

他上前对罗夫施了一礼,开口收到,大人,我是张陀之妹,我哥让我带着嫂子和大人一块返回英国,一路上还请大人多多关照。

罗富笑了一下,这小妮子实在是漂亮,自己还缺了一个小妾,礼物山高水远的,想办法拿下他才好。

想到这里他笑容更像,开口问道,你嫂子呢?

那女子从测量后浮出一个橘子,端庄的女子出来,只是这女子头上蒙着一层紫色纱,朦朦胧胧看不清面貌。

台湾一样试了一粒,沙拉雅雅的开口说道,小女子林宁儿见过大人,近日偶感风寒,不能冷风吹灭,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罗父大度的一挥手,无防

他心里跳了一下,这女子气质机会特别,虽然看不见面膜,声音又有点沙哑,反而让人心痒痒的。

从秦国回燕国,千里迢迢,有这两位美人相伴,让他此刻眼角眉梢,都笑得像朵花似的。

第三百七十五章 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一叶扁舟,逆流而上。

化妆成黑脸渔夫的苏秦,在船舱里慢悠悠的剥着蟹黄,一身便装的公孙衍立在船头,黑黝黑黝的摇着撸。

今天他们再一次悄悄碰头,是公孙衍主动约的苏秦。

苏秦为了保险起见,依旧派了大批的墨家弟子对公孙衍暗中监视,确定了不是鸿门宴之后,这才赴会。

这一天风和日丽,在渭水河畔,不少年轻的少男少女们,带的一些小吃,坐在河岸边有说有笑。

一派太平盛世的光景。

今日踏青的人,比较平日,热闹了许多,让说情不要发错,因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的感慨。

两人将船划到江心,江上的风吹在身上,让人感觉说不出的痛快。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望着沿河两岸的风光,彼此间难得到有了这份默契。

……

“公孙兄,你看做个渔夫多潇洒呀,你何苦当个相国呢,劳心烧脑,看你在身手,一天下来打的鱼儿,换才换酒,小日子过得很是陶陶。”

苏秦斜眼打趣地说道,缓缓伸了一个懒腰,昨日终于送走了燕太子姬立,让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所以今天显得特别放松。

他抬手举杯,啜了一口小酒。拿起蟹腿悠悠吮吸着,快乐赛神仙。

公孙衍把橹停下,弯腰钻进了船舱,一撸袖子,举起酒坛,尖嘴细细呷了一口,今天只是沐休一天,明日还要早朝,他不敢喝醉。

看他这副怂样,抒情哈哈大笑,把一定敞开,让江上的风吹着,让他此刻越发的舒爽,是不是,是不是公孙兄,我这无官一身轻,想喝醉就喝醉,喝醉了一觉睡到天明,以天为幕,以地为席,是人生自乐夫复何求?

空心眼拿起一片蟹黄,默默咀嚼着,这才擦擦嘴看一下苏秦,基本的笑了一下,好一个,慕天喜地,但是苏兄我跟你说,我只要一道手令,就会让你整整老李的臭甘草,吃着发霉的窝窝头,那你晚上和老鼠做伴。

你这话什么意思?苏秦笑问。

公孙衍看着远方,一只白色水鸟,又能开口说的,我们这个世间,只有两种人,一种受制于人,另一种至于人,之所以在下想当官,就不想受制于人,否则再快乐的生活,他人说叫你没有你就没有,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抒情拨浪鼓似的点点头,公孙兄说的有道理,来了来咱兄弟俩把最后一只螃蟹给分了。

两人把螃蟹吃了个干净,公孙衍却得今天的醋赞不绝口,好像螃蟹占了这个醋,比螃蟹更好吃。

父亲忍住笑,看不出公孙兄还挺喜欢吃醋的,你知道我这坛老醋为什么这么鲜美吗?

公孙杨摇摇头,这我哪知道,你有屁赶紧放啊,等会儿跟你谈正事。

我这坛醋之所以如此鲜美,是因为我放了,他话还没有说完,公孙衍立刻指着自己的鼻子的,是不是鼻涕,好了好了,这种无聊的玩笑,你晚上躲在被窝里自个乐去!

公孙衍可的,可色是说道,那燕国时辰已经回去了,还带去了勤工的亲笔信,秦工说了他很想招公子淫童we妹夫,言下之意,就是让那个人顶替失踪的太子之位。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的看一下抒情,苏兄,你赶紧把太子交出来吧,一旦大公子登基成为太子,你手头这个宝,估计连草都不如。

抒情笑着看下他,多谢公孙兄的美意,可我手里真的没有太子,我总不能空手大变活人吧?

公生也立刻沉下脸,太子就跟你在一起,我如果来个全程搜捕,立马就能把它收出来,你信不信?

抒情很无辜的双手间,公孙兄,我真的没有太子,你收那你去收!

看他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公孙衍不怒反笑,这可是你说的,好。

他突然从船舱中去做一副弓箭,苏醒故作惊慌的看着他,公孙兄,你这是干嘛,想杀我灭口啊?

公孙衍不理他,对着空中放了一箭,抒情探头钻出船舱,还以为他在射你啊,结果见什么都没射着,空着飞上去之后,有空就落下来。

色情靠着船舱,哈哈大笑,公生兄,你还得多练练。

公司也一言不发的回到船舱,将手中的弓箭放下,拍了拍手对苏秦道,我刚才对我手下发了一个信号,他们立刻会对全城进行拉网搜捕,每一户人家都要搜到,务必找到燕太子。

看见抒情一副呆萌的表情,公生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对苏琴说的,苏兄想哭就哭出来吧,我知道你可能给印太子办了假的招生贴,但是没用我告诉你,我手下这批人不看贴,只看人,他们人手衣服,燕太子的画像,只要有7成左右象的,通通先关起来,让我一一甄别,做的万无一失。

偷情呆呆说不出话来,好半天回过神来,这表情跟老公顺眼,心中舒畅自己,苏琴这家伙自以为聪明,只是自己没说完而已,才由得他!

……

苏兄这次找回砚台子之后,秦工说了,若他诚心悔改,不再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晴空还是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继续安稳的做他艳太子。

什么叫乱七八糟的念头?苏琴打断他的话问道。

公生也忍不住又笑了,朱兄又何必明知故问,乱七八糟的念头自然是指舒心提出的六国抗秦之策。

苏晴将盘子里的残羹剩菜,随手一抖走入江中,目光重新回到工作人员脸上,用正经的口吻问:

公孙衍,我总在想,你到底是想害我还是想帮我,你到底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敌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浑身也摸一下下巴,自己的胡茬子又长了出来,抚摸起来非常生硬,他又喝了一小口酒,不紧不慢的说道:

风平浪静,一点意思都没有,斗来斗去做人才有意思,天下像苏兄这样的人已经很少了。

抒情点点头,他终于明白工作人员为什么这么做了,这货就像一个江湖浪子,需要和他同等智商的对手,这样才能让他游戏人生。

他不想无敌,就像后世那首歌唱的那样,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第三百七十六章 罗大人,留下来看风景

燕国使者罗复的车队,带着张驼所谓的家眷,一行人出西门缓缓驶离了咸阳,往函谷关而去。

行了半日之后,已是黄昏,众人在一个在一个小镇落了脚,这里并没有驿馆,所以车队直接在小镇外的河边塔起帐篷,将就着住上一晚。

这小镇叫风扬镇,镇上大约六七百户人家,都以务农为主。

民风十分淳朴,不少乡民主动上来跟他们打招呼,以物易物。

用过晚饭之后,那叫张芸的女子,扶着嫂嫂林宁儿,坐在小河边,看着夕阳点点,缓缓落入群山之后,两人小声的说着话,偶尔夹杂着欢笑之声。

这黄鹂一般的清脆嗓音很快被春风吹到了有心人的眼耳里。

罗复从帐篷里走了出来,今天晚餐喝了点小酒,他摸了摸红鼻子,壮着酒性,慢慢走了过去。

张芸听到脚步声,回头起身对他款款施了一礼,“小女子见过罗大人,罗大人万安。”

他那蒙着轻纱的嫂嫂,也转过身对他施了一礼,只是没有吭声。

罗复咳了咳,“这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两位有什么需要,尽可以和本官说,无需客气,啊。”

“那小女子多谢罗大人了。”张芸笑靥如花,又看得罗复呆了一呆。

张芸脸上一红,对她嫂嫂附耳说道,“嫂嫂,我去方便一下。”

林宁儿立刻说道,那我也先回去了,咱们俩一起走。”

罗复仰天长叹一声,“这么好的风景,本官一个人在这里索然无趣,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小姑娘大为知走的,立刻将她嫂子推了回去,“嫂子,你就陪罗大人说会话吧,我去去就来,顺便拿点吃的。”

林宁儿默默点了点头。

等这丫头片子走了之后,天边暮云飞渡,头顶倦鸟归林,从空中飞过时,在暮色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两人静静的站了一会儿,看见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罗复主动说道,“张家嫂子,你是哪里人氏?”

“我就是本地的秦人。”林宁儿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回复道。

听过了悦耳动听的声音,这种沙哑嗓质,反而更令罗复心猿意马。

“你家夫君对你还好吗?”

“罗大人,何出此言?“她沙哑的声音,有些诧异的问道。

罗复叹息了一声,“自古商人四处行走,处处留情,十个商人九个薄倖,就拿我们燕国来说,本官见多了那些嫁我商人妇的女子,日日独守空房,红颜易老,实在令人可怜呐。”

罗大人说的也是,在蒙着面纱的林宁儿跟着叹息了一声,“只可惜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就是我们的命!”

罗复突然笑了一下,对方已经跟上了自己的节奏,他脚不动声色地前挪进了几步,慷慨的说道,“张家嫂子这话倒说的不对,人的命运是可以改的嘛,本官也看到一些嫁做商人初女子,遇到了自己的良人,改嫁过去。”

“良人?宁儿沉默的点点头。

看他一副沉思的样子,罗复心中暗暗窃喜,又迫不及待的开口说道,“咱家嫂子,作为一个女子来说,没有比嫁一个良人更重要的事情了。

林宁儿苦笑,“这世上哪有什么良人的,我是没这个命。”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罗复借着酒性,把话挑明,“张家婶子,本官第一次看见你,就已怦然心动,又大为惋惜,你这么好的女子,怎么能嫁给那种庸俗货殖之徒?

林宁儿抬起头,透过面纱,目光停留在罗湖的脸上,罗富仪表堂堂,脸色白净,一副斯文的模样。

他开口问,“罗大人,你还没有看过我的脸,怎么就对我心动了呢,这话说的也太假了。”

罗复摆了摆手,“本官看你走路的姿势,步步生莲,可知你仪态万方,冒自然是上佳。”

他这里说着,突然一把上前握住了玲玲儿的手,但很快被他抽了出去,不过对方也只是向后退了一步,并没有恼羞成怒样子。

这又让罗复心中一喜,自己是燕国的上大夫,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虽然是个中年人,但保养的很好,正常的平民女子都是趋之若鹜。

“张家婶子不瞒你说,我是燕国大公子的大舅子,一旦他成为太子之后,日后登机成为燕侯,你跟着我荣华富贵,一世富足。”

哦,我听人说,燕太子落水之后,并没有人看见他的尸首,万一他还活着,大人这一场富贵,岂不是烟消云散,玲玲儿突然开口说的。

罗复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听她口吻,完全不像一个商人的老婆,倒有一股子大家闺秀的味道,这反而让他越发,充满了欣赏之色,他哈哈一笑,这个燕太子就算没死,就算活着跑回了燕国,那他也已经迟了,因为秦宫早就对他很不满意,而对大公子既厚望,会动用一切人力物力扶持我大公子上位。”

“燕侯会是什么态度呢?不可听说了,他对前太子姬是极为器重,所以一开始才以他为太子。“”

听她这句话,懦夫越发得意洋洋的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再说大公子也绝对不会让她活着返回燕国。”

这话怎么说?林宁儿问道。

突然闭上了嘴,林宁儿立刻把声转了过去,既然罗大人不肯说,民意也就不勉强。

看他语气又冷淡了一分,罗复想了想,终于开口说道,张家婶子,是你不要穿出去,我跟你说啊,大公子在太子府四周和都城的各个城门,每月也派人把守,一有太子出现,是将其刺杀,让他绝无生还的可能。”

听了这话,他女儿这才缓缓转过身,语气中透着笑意,“罗大人果然推心置腹,那美女甚为感动。”

“将心比心,为了以示诚意,就让罗大人看看我的脸吧。”

她说着将面纱摘了下来。

借着夕阳的余晖,罗复涎着脸看了过去,沉默片刻之后,突然尖叫一声,难以自信的指着林宁儿的脸,“太太太太太太子,你是太子!”

他一跤坐倒在地。

“罗大人,多谢你的肺腑之言!”女子之声恢复成太子激励的男声。

爬起来,呛着就要跑去,空中传来呛的一声,你把明火火的利剑顶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罗大人,留下来看风景呐,之前的张云此刻的周瑜像玉米的说道。

第三百七十七章 商鞅,你的时代结束了

注,语音打字,错字较多,在明日上午九点之后等我改好后,再阅读。

两人压着萝卜进了小河边的一处竹林。落户越走越心慌,他想叫又不敢叫,周云凌厉的眼神实在太可怕,在他推搡中,来到竹林深处的一处空地。

周云一脚踢在他膝盖弯下,让他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

太子殿下饶命,饶命!

罗富今年只有45岁,还有大把的光阴没有活够,他真的不想死。

激励冷冷的看着他,原本抒情只是安排他借助罗夫的车队,潜行回燕国,不想这家伙一路上对自己和周云风言风语,不停的骚扰和暗示。

所以他只好改变了初衷,和周莹设下了这个圈套,让这个罗大夫原形毕露,这样在战略上也能更主动一些。

应了那句古话,不作死就不会死。他蹲下身看着罗夫的眼睛,罗大人,你想活命也不是不可以。

他从身上取出随身携带的笔墨,又掏出一卷空白的绢布,端端正正摆在了懦夫的跟前的地上,开口说的,你把刚才跟我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写在肩上,如有半分差错,我们会把你埋在这棵竹子下,他说着指了指身边一颗毛竹。

罗富沉默着,他若一动笔写下来,这将成为,太子激励班导大公子系统的一个最有利的罪状。

你到底写还是不写?他脖子上喘了一阵刺痛,赵云手持利剑在他脖子上又压进了一分,冷冷的厚道。

夕阳的余晖透过竹林,设在一个青石板上,我们堂堂的上大夫,会在这块青石边,更快将内容写完。

几点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吹了吹上面的墨迹之后连起来放入怀中。

罗大人恭喜你,以后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至于你的女儿罗妃,我会放开一面,这个请你放心,但是我们以后一路的行程,你必须全力配合。

下班一定,请殿下放心!

懦夫蛮不停的说的,用袖子是不是插在额头上的冷汗,他感觉背上全都湿透了,衣服粘在身上痒痒的。

激励看了周云一眼,两人相视一笑,正是因为此人色胆包天,来给他们有了更好的机会。

……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这儿抒情和空声也在船上碰头,公孙衍臣妻安排一次全程的大突袭,希望通过这临时突袭的方法,能找到燕太子的行踪,然而让他大为失望的事,这次突袭确实找到了,七八个长相略微和太子一样的人,但是经过他仔细的辨认,没有一个人是燕太子吉利。

回到,住宅之后,他突然想起百日抒情那一双充满讥讽的眼睛,不由心里咯噔一下,莫非印太子真的不是他手中,否则怎么可能找不到呢?

如果太子不在父亲手中,难道是真的失足落入水中淹死了?

他一个头两个大,不能当官是一件烦人的事情,尤其是像过这个位高权重的效果支持,冷暖只有自知。

……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又是7天过去了,在这次退潮之后,公证员随着晴空来到他的书房进行密该。

君上,商鞅软件在附中差不多半个多月了,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参与了那次行动,所以惊吓,我认为可以解除他的禁足令,以免遭世人非议。

秦桧文公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一条向上弯曲。

那这样吧,果然就传承下去,明日即解除商鞅一家令男女老少的禁足。

这消息传到了商鞅的俯冲,腹中上上下下一片欢腾。

而在寂静的书房内,商鞅与赵良相对而坐,赵良微笑在开口说的,这次还得多谢公孙衍。

大胆按照我们的计划,明日就应该收拾服装的细软,最迟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先去,现在的工地住几天,然后取得函谷关回齐国灵芝。

商鞅点了点头,脸上一阵感慨,老夫在秦国当政20年,今日第1次有一种逃之夭夭的的感觉。

他重重叹了口气,赵先生,那你是如何打算,月留在老婆身边吗!

赵良上前一步,单膝下跪到,赵良之前只是一个落魄的柿子,但像你见了在家之后,唯一重任,这份知遇之恩,赵亮永生难忘,卢萌相也不弃,赵某月一直留在像你的身边。

他这一份表态,让眼前这个六七十岁的色老头都止不住一阵感动。

后天一大早,商鞅谁的众人,4根做饭,5根就起了床,骑了15辆马车,七八十名随从,一行人非常低调从咸阳城的北门出了城。

马车走出了城门十几步之后,商鞅忍不住叫停了马车,他一个人先开侧脸,下了车之后,呆呆的看着咸阳城墙,早晨的太阳射在他的脸上,回想20年前的一起风花,此刻离开咸阳,这转身就是一辈子了。

只要自己的变法能够被因此有所保留下来,那么自己虽然离开了情况,那么自己的心始终留了在这里第2个故乡,他从地上抓了把土,放在自己随身带的钱包里,刚想上车,就看见一名大连市委书匆匆追了过来。

他下马,来到商鞅的跟前,从马鞍上去做了一个包裹,对,商鞅公司说的,这是君尚给你的礼物。

三样,结果打开一看,里面全是自己写给上一代晴空的轿车,捧在手里极为沉淀,大概有五六十斤。

他呆呆的看着,往事如昨,过往的一幕幕,镜头闪现在他的眼帘上,那个球球难以忘怀。

那名思维正想起码回去,却被商鞅伸手叫走了,他从马车上取出了一件主角,递给那名市委说道,这里是老夫在离职之前上的最后一道就浙江,请转交给君尚,多谢!

大约一个时辰,在寂静的书房里,秦桧文公好奇的将这卷珠帘展开,他原本还以为又是什么现言献策,这才发现,居然是一篇小小的商鞅个人传记,他不禁哑然失笑了一番,这老头把这个写给自己看做什么?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再次把这封信看了一遍,这才发现,这些奏章其实不是写给自己的,而是写给自己的父亲,那日父亲病逝的太过突然,让商鞅来不及把这篇文章给他。

想到这里,他带了一个火盆,将火升起来之后,把这件竹简丢了进去,看见火花将这主角吞噬的干干净净。

商鞅,你的时代结束了!

他盯着火盆自言自语的说的。

第三百七十八章 各为其主

自秦孝公任用商鞅为相以来,靠着商鞅的大胆变法,秦国从七雄中脱颖而出,成为天下之执牛耳者。

所以,秦国对人才一向出手大方,每个上大夫都有自己的豪宅,配有专门的仆役和丫鬟,穷小子陈轸终于过上了有饱饭有美服的好日子。

在商鞅走时,他并没有刻意去城门口相送,一是为了避嫌,另外他还肩负着商鞅交给他的秘密使命,就是照顾好商鞅唯一的女儿,卫婉娘。

卫婉娘并没有追随她的父亲离开咸阳,而是为了爱情,继续留了下来。

在商鞅离开咸阳之前,父女俩在书房谈到了很晚,商鞅终于同意自己女儿对她心上人的选择,他已经辜负了她母亲,那就让女儿做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选他自己喜欢的人做丈夫。

商鞅走后,陈真在自己住宅不远处找一座环境比较清幽的宅子,是个二进小院,又拨了一个丫鬟和一个老妈子,让她们照顾卫婉娘的起居。

卫婉娘一开始是拒绝的,她一向喜欢自食其力,厌倦不劳而获,但是陈轸再三声明,这是她父亲商鞅特别嘱咐的,如果卫婉娘拒绝这份好意,恐怕她父亲在外面一定不会安心。

卫婉娘叹了口气,只好勉为其难的接受了陈轸对他的安排。

……

四月的春夜,风中总会吹来不知名的花香,今晚这小院不仅有花香,还有一股子淡淡的酒香。

一大片苍翠的竹林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苏秦上下打量着眼前衣冠楚楚的陈轸,不由拍手笑道:

“看见陈兄肩头没有补丁,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苏兄,今天你心情不错呀,”陈轸给他倒了一小碗浅黄色米酒,这是家乡楚国兰陵郡特有的稻花米酒,他一直随身带了一小酒葫芦,舍不得多喝。

苏秦举碗闻了闻,这让他想起自己在楚那一段难忘的时光,想起在宋玉那小子的小院里发生的有趣事情,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次来秦国,为的是三件事,一是救出燕太子姬立,二是劝商鞅早点离开咸阳这个是非之地,三是从深宫中接走自己的心上人秦公主嬴瞐。

现在前两目的已经达成,甚至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顺利。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

就是接走嬴瞐!

而且必须在这个月完成,否则就没有时间赶到赵国邯郸参加六国结盟大会,可谓时间紧任务重。

也多亏他现在有一颗大心脏,否则人愁的也愁死了。

……

“陈兄,你的师叔商侯,终于离开了咸阳,这下你我都可以松了一口气,今天晚上月光很足,所谓花移三窗木,对影成三人,今晚当浮一大白!”

苏秦仰首举碗一饮而尽,拿空碗对陈轸一亮,陈轸却摇头笑了笑,“苏兄,在下明日还要早朝,可不敢贪杯,你倒不妨多喝几碗。”

这口吻和那日公孙衍在船上的话如出一辙,苏秦越发觉得自己是个闲人。

酒过三巡之后,苏秦的眼睛倒是越喝越明亮,他用袖子擦擦嘴角,平静的开口,“陈兄,若六国结盟事成,你会如何向秦惠文公献言呢?”

陈轸站起身,抚摸着一杆青竹说道,“苏兄,我会建议秦公静观其变,说句让你生气的话,这六国国君都各有私心,时间一长就会心生龌龊,所以在下认为,六国结盟在短期内或许可行,但是时间一长,就会不攻自破。”

苏秦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在晚风中甩了甩头,根据历史记载,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自己穿针引线让六国达成兄弟之盟后,确实在短短几年之内,逼得秦国不敢出兵函谷关,但是堡垒往往从内部攻破,后来这六国为了一己之私利,又开始你争我夺,成了杀红眼的仇人,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不过话又说回来,此苏秦非彼苏三床,作为一个2000年后穿越到战国时代的大好青年,自己一手的王炸,再烂的牌他都要打成好牌。

想到这里,苏秦缓缓伸了一个懒腰,开口笑道,“陈兄,没错,你就这样向秦公进言,如果公孙衍的小子和你唱反调,你也要狠狠把他压下去!

陈轸揉擦了一下额头,“苏兄不瞒你说,有时候在下还是蛮头痛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若秦公待我不薄,在大部分时候,我还是要为秦国利益,所以你以后不要怪我。

苏秦摸了摸鼻子问,“你看我鼻子是不是红的。”

陈轸举起石桌上的灯,对着苏秦的脸照了照,“好像有点红。”

苏秦忍不住又揉了揉,“果然米酒喝多了,要生酒糟鼻了。”

他重新在石凳子上坐了下来,翘起个二郎腿,“陈兄,你是一个聪明人,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有一个家伙告诉我说,人活在世上,波澜诡谲带来的乐趣远远超过风平浪静,咱们各为其主,但是呢,你我永远是好朋友好兄弟,对不对?”

一缕月光斜照在苏秦身上,将他的背影拉扯得弯弯曲曲,陈轸的脚就站在了苏秦影子的头上,他当着苏秦的面,笑着踩了踩,“对!”

……

当晚,秦惠文公在后宫和他的几名妃子在花前赏月。

说说笑笑中,自己年幼的几个公子像小猫一样在他膝盖上摩擦来摩擦去,逗逗他哈哈大笑。

这时,一名大内侍卫匆匆赶来,拱手禀报道,“君上,太傅嬴虔,太师甘龙,前上大夫杜挚有急事求见!”

几个妃子一听,立刻嘟起了嘴巴,“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我们这一家子开开心心,今日难得,有这份闲情,这些人真是……”

秦惠文公好言安慰了几句,将他们一一打发出去,5公里重新上一些清茶和果品,这才吩咐侍卫说道:

“请他们到这里来!”

大约一刻钟之后,甘龙等三后群,匆匆来到花厅,一起向秦典文公座机行李。

秦惠文宫挥手示意,让他们坐下说话,等他们喝了口茶之后,这才还想问他,“太傅,大师,还有杜先生,你们三人连袂而来,究竟有何要事?

甘龙和杜挚起看向太傅嬴虔,嬴起身,沉声说道,“君上,我等一致认为,不能放商鞅走啊!”

第三百七十九章 吃里扒外的东西

“君上,不能放商鞅走啊。”

太傅嬴虔再次开口说道,声音比上一句又高亢了一分。

“这是你们三人共同看法吗?”秦惠文公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目光从赢回脸上,扫向甘龙和杜挚。

这二人点点头,目光无比坚定。

秦惠文公举杯,喝了一口清茶,轻轻放下茶盏之后,开口说道,“太傅太师还有杜大夫,商鞅既已辞官,告老回他的封地,这有何不可?为何他不能走,你们的原因是什么?我知道你三人鸡和山羊有个人恩怨,不过我大秦自商鞅变法以来,依法治国。”

这时杜挚拱手说道,“君上,我三人今晚连袂而来,并非是为了个人恩怨,乃是为公我们大秦的长治久安。”

秦惠文公嘴角笑了一下,拿起一个水蜜桃放在手里转动着,笑着问他,“杜大夫,你把话说清楚一点。”

“君上可知,商鞅离开荥阳之后,将在何处落脚?”杜挚问。

“虽然他商鞅虽然已不是相国,但还是我们大秦的侯爷,商地和淤地,方这600里地分封给了他,他自然是回到了封地养老,这一点寡人很清楚,莫非你等还有其他的说辞?

老太师咳咳地站了起来,对秦惠文公拱手说道,“君上,您是被商鞅给骗了,商沼英相并非是它的封地。”

现场文工团眉头跳了跳,静静的盯着发冷发的眼睛,老太师,商鞅在给寡人最后一封旧章中,在结尾处明明白白写了,要在他的封地颐养天年,虽然寡人也不太喜欢商鞅,但他说的话果然还是相信的,你却说他是在撒谎?”

听见秦惠文口气,冷了一分,别人看到脸上倒是频速如常,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一卷东西。

让伤工交给秦惠文空,秦惠文公就在灯下展开,却发现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地,应该是齐国都城临淄的某个街区,站在街区图上,有一个红点。

他放下地图疑惑的看一下甘龙,甘龙开口说道,“君上,老臣已经打听清楚了,早在一年多前,商鞅就派小他的门客赵良将他的一妻二子悄悄护送到了齐国都城,临淄定居,这个红点,就是他们定居的具体地点。

秦栋文官再次端详了这份地图,依旧用平静的语气问道,“老太师,你是如何知道的?

那般做渔夫的老第一次低头想想,还是实话实说,老陈多年前就受害了相应的一个门客,是这位门客告诉老臣的。

如君尚不相信老陈的话,此人就在店外听候,君尚可以随时问他。

秦桧文公沉默着不再说话,话说到这个份上,有图纸也有人证。

这时太傅赢钱开口说道,君尚人证物证俱在,这说明商鞅早在一年前就有了投奔齐国之心,现在在7个大国当中,除了我们大群之外,最强的就是东边的齐国,当央此次离开咸阳。,其目的地一定是齐国的都城灵芝,在那里他会与家人会合。

肚子点点头说道,大王,微臣虽然恨无商鞅,但也不不得不承认,商鞅有今天美丽的王佐之才,若是他举家迁往秦国之后,那齐宣王必然会千方百计的聘他为齐国的相国,如此一来,齐国的实力必然上一个台阶,而齐国强大起来,受冲击最大的必然是我大秦,所以,我才能强烈要求,大王派人将商鞅追回来,重新软禁在咸阳。

他话还没有说完,老太师甘龙阴沉的补充道,为我大庆的长治久安,天上最好,杀掉商鞅,以结后患!

这一句话说的杀气腾腾,让整个花厅的温柔的春风都变得阴寒起来。

赢钱抱歉,陈胜说的,君上,老太师的提议不无道理,既然我大秦已不用他,又怕他被他国所用,不如厨子,一劳永逸,否则后患无穷。

经费完工,手撑在岸基上,另一只手轻轻的拍打在桌上,就这样一动不动,良久之后,终于开口说道:

你们刚才所说不无道理,这样吧,从即日起,寡人飞护肚子的上大夫待遇,并任命你为标题将军,同龄一对人马,肚子里亲自带的人马,尾随商袂,落实苍蝇离开荥阳,并没有去往封地,你就直接将其拿下,带回咸阳,若是商鞅,直接去了他的封地,你就派军队在封地外围驻扎,密切注意他的动向,他不动你不动,他动你就动。

肚子上钱,单膝跪倒在地,感激淋涕你说首,老陈多谢,君善后爱,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肚子回家,已经深夜。

兴奋的一个晚上没睡着,在床上没有睡意之后,p1来到自己的后花园,来来回回,走了两个时辰,这才感觉到疲倦,独自回房休息。

第二上午,他像全家宣布了这个自己恢复尚德福待遇这个决定,一家人男女老少,欢声震天。

上午补了一个觉,刚睡醒就看见自己的儿子,杜淳在门外徘徊了好长时间,一见他醒来,就沉默的开口道,父亲,你是不是要带兵去追杀商鞅?

肚子眼睛一瞪,你是听谁说的?

杜成沉稳的开口说道,这消息我们服从上下,人尽皆知,所以海尔要向亲口询问父亲,是不是这样?

肚子冷笑一声,是又如何?我跟你讲,你这辈子都不许见到个伤心的女口,你的狗耳朵听到了没有?

父亲,那三样已经被你们逼出了咸阳,你们何必要斩尽杀绝呢,给人家留条活路行不行?

啪嗒一声,剁成一个耳光,甩在儿子的脸上,力道很大,打的路程,嘴角很快散出一线血迹。

朝廷上的事情,你以后小打听,我都说了,维护的话你不听也可以,你要找到拉头维护也不拦你,但是你要牢牢记住我说的一句话,你是要跌还是要那个丫头,两者只能选一!

杜淳咬着牙没有开口说话,等脸色平静下来之后,这才对着肚子躬身吃了一粒,父亲,是还要错了,还有这次好好反省,还要告退!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肚子忍不住骂了一声,吃里扒外的东西!

第三百八十章 惊变

中午吃饭的时候,因为这个好消息,杜挚特意给府中每个下人派了赏钱,杜府上下无论主子还是丫头杂役午餐吃的极为丰盛,每张桌子上都大鱼大肉,仆人和丫鬟们都吃得满嘴流油。

次日一早就要出发,杜挚浅酌几杯后就带着管家和待卫出城,拿着秦公给的兵去调动城外的驻军。

杜成喝得酩酊大醉,老夫人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也没怎么劝他,任他借酒消愁,直到他醉得趴在桌子上,才摇头叹了口气,叫人把他扶到卧房,他四肢一瘫在床上,便鼾声如雷。

丫鬟们放下帷幕,放轻脚步退了出去,门外只有一个贴身的小厮守着,百无聊赖的蹲在门口,望着天空发呆。

窗外的脚步声变得寂静一片,酣睡中的杜成突然睁开眼睛,把房门无声的打开,惊得门外的小厮吓了一跳,他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把这小厮轻轻扯了进来,将门带上。

这个小厮平日乖巧伶俐,对自己一向忠心耿耿,深得自己的信任。

杜成吩咐了几句话之后,小厮和他互换了衣裳,然后一声不响的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呼呼大睡。

杜成从外面将门带好,然后低着头穿过花园,从后门出了杜府。

……

溜出小巷之后,杜成一路小心翼翼,不时回头张望,在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一路加快脚步,来到一座幽静的民宅,伸手敲了敲门。

一个老妈子的声音在里头问道,“是谁敲门?”

“葛妈,是我,杜成。”

门吱呀被人拉开,一个半白头发的老妇人探头出来,好半天才认出这一身家丁打扮的年青人,就是自己未来的姑爷,连忙喜滋滋的把他请了进去。

葛妈还没有进去通报,卫婉娘已经手持一卷竹简,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杜成打扮成一个小厮的模样,忍不住扑刺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去前厅说话,葛妈端茶送水,十分殷勤,自作主张从厨房拿了一上午刚制好的糕点,又十分有眼力劲的地主动退出了房间。

“什么事?”卫婉娘有些不安地问,她一进屋就发现杜成的表情不对。

“我爹昨晚和太傅嬴虔以及太师甘龙一齐面见秦公,回家之后说奉秦公之命带一队人马去追赶你爹!”

“什么?你爹要去抓我爹!”卫婉娘霍地立身而起。

杜成点点头,焦躁点说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大体是这个意思,婉娘,你想办法联系苏秦,我爹估计明日一早就要出发,我们今日就必须派人快马加鞭去通知你爹。”

卫婉娘银牙一咬,“那我就不留你了,我即刻就去找苏二哥!”

“婉娘,我和你一起去!”杜成立刻站起身,嘴角露出一个忧容,“你这地方说不定有人盯梢,你一个人走,万一有什么事情,我怎么能放心?”

卫婉娘摇摇头,“成哥,你还是早点回去,以免你爹生疑。”

“没事,他现在在城外商量着调兵事宜,估计晚上才会回来。”

“那好成哥,我们一起走。”

……

卫婉娘嘱咐葛妈看好家,带杜成匆匆出门,从右手边那条小道拐进一个不大不小的市坊,他们这一前一后,像极了一位小姐带着一个小跟班出门。

他们俩人首先绕着市坊,故意装着买东西走了一圈,顺手买一坛米酒和两两咸鱼,然后朝西边一个小巷走了进去,在买东西时,俩人都细细观察,并没有发现可疑人员在盯他们的梢。

之后他们加快了脚步,大约走了半个时辰,进入了城东一处市坊,走进一家专门卖笔墨的鸡毛小店,店老板是一个头大如斗的中年人,虽然样子很滑稽,但脸色却很严肃。

他正在柜台算账,一见卫婉娘进来,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严肃如石头般生硬的眼神居然露出一丝笑容。

他冲卫婉娘打了一个手势,卫婉娘对他嫣然一笑,领着杜成掀开布帘,沿着过道走入了里面的一间厢房。

但在厢房并没有停留,是直接打开侧门,进入了一条极为狭窄的小巷,走到小巷的尽头,已是无路,

杜成正一头雾水的时侯,突见卫婉娘伸掌拍了三下,右手围墙内猛地响起三下掌声,接着一道绳梯从墙内被抛了出来,冷不丁把杜成吓了一跳。

就在他发怔间,卫婉娘撸起袖子,三下两下爬上了绳梯,等上了城墙之后直接从准备好的木梯爬了下去,杜淳也急忙跟了上去。

整个小院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年轻的驼子安静地看着他们。

卫婉娘来不及整理有些散乱的发髻,对了驼子急切说道,“周舵主,我有急事找苏秦,十万火急!”

“卫姑娘,此人是谁?”

周驼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冷眼打量着杜成反问。

“这是我的未来夫君,叫杜成,和苏秦见过面的!麻烦周舵主把我苏二哥找过来,我真有急事找他!”

“你们先去坐下喝杯水,我立刻派人去叫苏秦过来。”

周驼沉声说道,他确实听苏秦说过,杜成这个人是商鞅之女卫婉娘的心上人,也知道他的身份非常特别,是守旧派大臣杜挚的儿子,不过他并没因此对他产生过多的谨慎,因为苏秦也早已说过,卫婉娘冰雪聪明,大家理应相信他的眼光。”

说话间,他匆匆走入院门的另外一端,大约几分钟之后,他返回前厅,和卫婉娘和杜成坐着说话。

“卫姑娘,最多半个时辰苏秦就会过来,你们究竟有什么急事?可否先跟我说,因为如果真要帮忙的话,最终还是要借助我们墨家的势力。”

卫婉娘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开口说道,“我爹有麻烦了,秦公要派人去带一对兵马去捉我爹回来。”

周驼表情立刻严峻起来,这消息确实让人猝不及防,多年的人生阅历,让他可以清晰的判断,若是商鞅真的被抓回咸阳,恐怕会凶多吉少,绝对不是像之前软禁那么简单。

看来,未来一段时间,自己的墨家弟兄们又要奔走操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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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 杜成的抉择

三人正说话间,廊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苏秦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看他累得气喘吁吁,估计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卫婉娘立刻端了一杯茶水给他,苏秦仰脖喝酒样饮个干净。

“苏兄,我爹奉秦公之命,准备带一队人马去追赶商相,所以我和婉娘急匆匆来见你,希望你拿个主意。”

杜成站起身开口说道。

苏秦皱起眉头,这个富贵少爷打扮成一个家丁又一脸惶急的模样,就知道事态严重,他转脸看向周驼说:

“周兄,事不宜迟,又要麻烦你派一些身手好的弟兄,即可出城,尽快和商侯车队会合,让他们不要坐马车了,将马车改头换面,留在后头,历他和赵先生及侍卫骑马先走,你们墨家家弟子一路护送,助他尽快离开秦国。”

周驼道,“那好,我还让余胖子、萧力他们亲自领七八十人过去!”

他说着正要离去,却被苏秦叫了回来,讨来笔墨和一尺绢布,画了一个地图,对周驼说道,“这边秦岭山脚有个秘密洞穴,可以直通到赵国,你的人找到商侯之后,从这密道出去。”

周驼点点头,闪身离去。

苏秦转过身,这才把目光停在卫婉娘脸上,有些遗憾地说道,“卫姑娘,秦公既然要派人去捉你爹,你在咸阳也不能再呆下去了,我劝你也立刻离开咸阳,一前一后,让几个墨家弟子护送你回去,到赵国时和你爹会合。”

卫婉娘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向杜成,一边是自己的父母,一边是自己的爱人,她两头都难以割舍。

苏秦也沉静地看向杜成,他这时候没有开口,这种时候的抉择,还是让当事人自己来决定吧。

苏秦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不是退出了房间,轻轻地将房门带上。

看见苏秦把门关上,杜成转过身,双手捧住了卫婉娘的手,“晚娘,记得那天晚上我跟你说过,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哪怕这人是我的家人,我回去收拾点金银细软,我们今天就走。”

卫婉娘泛着泪光,却咬着嘴唇摇摇头,“成哥,天下好女子太多了,你没有必要和我过颠沛流离的日子,能够认识你一场,婉娘已经心满意足。”

杜成正想开口,却被她用手指捂住了嘴巴,“成哥,我知道你对我一片真情,但是你杜家一脉单传,你若真和我走了,你娘一定会哭成一个泪人。”

这句话果然戳中杜成的软肋,他不是一般自私成性的纨绔子弟,他在家时对自己的母亲一向孝顺有佳。

看见杜成沉默不语,卫婉娘擦了擦眼泪,正想去开门,却被杜成一把拽了回来揽在怀中,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会留一封书信给我娘亲,写明我的事由,杜成此生非卫婉娘不娶,就算我留在家里,也绝不会给杜家添后,除非他们成全我和你,日后我一定会抱着我们的孩子去看望二老!”

两人四目相对,久久之后,卫婉娘含泪点点头,两人紧紧抱在一起,门吱吖被人推开,二人赶紧松开。

“杜兄,你们的意思是?”

“我今日就和婉娘一起走!到时去赵国和他父亲会合!”杜成说,目光决绝,不含一粒沙子。

苏秦微笑看着他们,不由想起在渭水之畔自己和嬴瞐在一起的那个星夜,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

杜成和卫婉娘兵分两洛,各自回家收拾行礼物品。

从后门回杜府之后,杜成叫醒装唾的小厮,让他在门口守住,他将这些年自己存的私财打包,推门后对小厮说,自己要再出去寻个人,让他回自己屋去,不必守在门外。

那叫丁泉的小厮扑通跪下扯住他衣袖,“少爷,我要和你一起走!”

这小子不仅聪明,也很忠心,看来是猜到了自己要远走高飞,杜成目光亲呢的笑了笑,将他扶着起来,“以后本少爷可能穷得吃不下饭,你真的愿意跟我走,过年连件新衣服都没有?”

丁泉用力点点头。

杜成一拍他肩膀,“那好,赶紧回室收拾东西,我在这里等你!”

丁泉摇了摇头,少爷,我那点家私都随有带在身上,不过在走之前,少爷要不要悄悄看一下老夫人一眼,毕竟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杜成看了一眼桌上留的一封书信,问丁泉,“我娘现在在哪里?没有睡午觉吗?”

她在亭子间赏花,身边只有两个丫鬟和一个老妈子伺候,少爷不妨悄悄看她两眼再走。

不曾抬头,闭了闭眼睛,所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确实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此刻已是午后时分,整个杜府安安静静,奴仆丫鬟也趴在房中的桌子上打盹,自己确实可以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悄悄看一眼自己的母亲。

由于此刻他依然穿着丁泉的衣服,于是让丁泉回去,重新穿了一套家丁制制,将包裹暂时放回自己的房中,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后花园。

果然看见自己母亲在有的没的跟着一个婆子说话,两个丫鬟静静的站在身后,不时端茶添水。

杜成躲在一处假山背后,探出半个脑袋,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正想招呼着丁泉回去。

丁泉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失声喊道,“快来人啦,少爷要私奔了,少爷要跟人私奔了!”

这喊声立刻让寂静的庭院一片喧哗,四面八方都有家丁跑了过来,而杜成的母亲也从亭子里快步走来,两只眼睛泪汪汪盯在儿子的脸上!

“丁泉,你!”愤怒的杜成,双眼几乎喷出火来,额头轻轻暴起。

丁泉垂下头,双手依旧紧紧拽着杜成的衣袖,“少爷对不起,我一直是老爷的人,他让我看好你。”

……

一直挨到接近黄昏,卫婉娘倚门驻型,始终不见杜淳的人影。

她凄然的笑了笑,看来他终于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家族,但她不怪他。

她缓缓转身对立在他身后的胡大娘道,“大娘,我们走吧!”

胡大娘鼻子哼了一声,苏秦这个混蛋,居然又派她来护送商鞅这个女儿,虽然这女子看上去挺顺眼的,但是商鞅的女儿就是商鞅的女儿!

怎么看都令人讨厌!

第三百八十二章 浊酒送故人

咸阳城外120余里,有一处不大不小的山脉,叫雨公山,此刻老天真的下起了蒙蒙细雨,半山腰的树林深处,草木葱茏,透着新春的嫩芽儿。

这里一字排开,耸立着九座新坟,最前面墓碑上写着:严栋之墓。

墓碑前站着两个人,一位是瘦小的老者,另一位是个身材修长的中年人,竹笠下是两张沉默的脸。

“严栋,老夫来看你了。”

商鞅深吸一口气说道,缓缓扫视其它八座坟莹,除了严栋墓碑上刻着字之外。其他的人都是无字碑。

“诸位好汉,请受老夫一拜。”商鞅躬身下拜,久久不动。

“这次来,老夫是想告诉各位一个消息,那白起,已平安无事。”

他眼眶已湿润,心里十分自责,他们的死,是自己没有全盘周全好,没有和严栋好好沟通。

“严兄,你我相识一场,这一坛浊酒,我代表相爷敬各位英雄!”

赵良说着,拍开一坛渭酒的泥封,先仰脖痛快喝了一口,双手捧着向前,浇在每一座坟墓的坟头。

坟头已长出了春草,点点星星,开满了野花,他刚想把坛里最后一点酒水到尽,却见商鞅上前接过酒坛,强忍着自己的咳嗽一饮而尽。

放下酒坛,老泪纵横。

砰的一声酒坛碎地,商鞅脚步踉踉跄跄就要坐倒在地,赵良上前赶紧扶住,温声说道,“侯爷,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下山吧。”

商鞅用手推开他,缓缓开口,“我还想再陪陪她,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回来,再和他多说几句心里话。”

赵良点点头,依旧扶着他。

天上细雨霏霏。

点点滴滴都是离人之泪。

这时,林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侯爷,侯爷!”

一个满是伤痕的男子提剑冲了过来,一看见商鞅立刻喊到,“侯爷,那杜挚老匹夫领着一队军马,说秦公令,要抓侯爷回去!”

这人正是商鞅的护卫总管朱冲

只见他喘气吼道:

“山下的人马车辆都被他扣住了,小的杀出一条血路,才冲得上山来,赵先生,我们快走,他们就快追来了!”

商鞅须发奋张,“朱冲,带老天下山,老夫走了,山下的人怎么办?”

“侯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们的目标是你,我们先离开此地,再从长计议!”赵良劝道。

商鞅厉声喝道,“要走你们走,老夫在秦国为相20年,杜挚这等小人,老夫何惧之有!死则死矣!”

他再开口说话,赵良早递了一个眼色,朱冲上前一掌劈在商鞅后颈,将他打晕过去,顺手一抄背在背上,带着赵良往林森深处飞窜。

……

雨公山,山脚大道。

一对近千人的士兵,将商鞅的车队团团围住,这里除了少量的门客之外,其余都是商鞅的护卫和仆役。

不少人脸上带着血,被按在地上跪着,一个笑容狰狞的千夫长,还在用刀背,一下一下,打这些门客!

“说,商鞅到底去哪了!你们下一步去往哪个方向!快说!”

这些门客嘴里十分硬气,有人牙齿都打飞了,依旧哼也不哼!

商鞅在全盛时期,手下的门客近百人之多,但是从他不再是相国之后,门客走的走散的散,仅留下这十来位门客,对商鞅极为忠心耿耿,不以自己一生富贵为念,更别说这一顿打。

扑通一声,一个门客重重栽倒在地上,直接被打晕了过去!

“啪!啪!”

“装死,我叫你装!

这名千夫长依旧用刀背,狠狠的劈在他背上,鲜血溅了人一脸!

“好了,马横,别打了!”

坐在马上的杜挚冷冷说道,将竹签卸下来,抓抓头皮上的痒。

这次他一到城外与军队会合,为了怕走漏消息,打草惊蛇,所以没有返回咸阳呆上一晚上,直接出发,果然在这里追到了商鞅的车队,

可恨不见了商鞅和赵良,还让车队的护卫总管脱身而去,往山上跑了,他手下已经有十几个人在后面追。

他从容地将斗笠重新系好,这是往山上追赶的十几人,纷纷走下山来,当前一名百夫长对杜挚拱手说道:

“大人,商鞅,赵良他们往山林深处跑了,丛林里面有几座新坟,那商鞅应该是来这里扫墓的!”

“蠢货,那你跑下来干什么?现在天气下雨必然有脚印,马横,你赶紧带800人沿着脚印去追赶,留200人给老夫,我守在这里等你。”

那叫马横的千夫长立刻领着一群军士往雨宫山上奔去!

……

“那些是谁的坟?”

杜挚这才回过神来,问之前跑下来的名蔡姓百夫长。

回禀大人,那里虽然有九座坟墓,只有一座墓碑上写的是严栋之幕,这严栋正是商鞅之前的护卫总管。”

蔡百夫长说道,他擦了擦额头大汗,山路难行,脚跑得都在打软。

“这一批人就是那次劫白起的蒙面土匪,原来埋在这里。”

杜挚眯起眼,沉吟着。

“大人,要不要把他们尸骨都刨出来?就挂着在路边,把商鞅引出声来!”那名百夫长咬牙道!那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被杜挚狠狠抽了一遍。

“人死为大,这要断子绝孙的!你小子是想害老夫,你知道伍子胥当年刨了楚王墓的下场吗,啊?滚!”

那名军官烧着脸退下。

这一行人在三脚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之后,千夫长马横领着800人,灰头土脸下了山,他上前对杜挚拱手说道:

“大人,他们很狡猾,顺着溪流走了,我们上下都找了一遍,但找不见了他们的踪影,现在天色已晚,所以属下次来请问大人,该如何处置?”

杜挚重重叹了一口气,后悔自己动作还是太晚了,应该得到勤公手令,那天深夜就出发,可惜!

“我们直接去函谷关守株待兔!”

杜挚一挥马鞭说道!

商鞅如果要去齐国,那么函谷关是必经之道,若从别的官道出去,那足足要绕好大一个圈,得不偿失。

马横气喘吁吁指着商鞅的人员,这些人怎么办?他们坐的是马车,会拖累我们的行程。

他突然一步向前,做了一个抹脖动作,“大人,不如就地杀了!干脆!”

在挚骑在马上,俯视雨中这一张张带血的脸,沉声说道,“分出100人,将这伙人押往咸阳,老夫有用!”

马横十分不甘领命而去。

而那个蔡百夫长领着100名军士,将这些门客和侍卫杂役用绳子串成一串,沿着原路返回,拉去咸阳。

第三百八十三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四五月天气,正是多雨季节。

这到了晚上雨越下越大,一路都是泥泞,百夫长蔡针骑在马上骂骂咧咧,不停诅咒的天气,狠狠的吐了一口口水,“妈的,赶上这趟苦差事,又是风,又是雨,你们赶紧走,谁敢在路上装死,老子赏他100鞭。”

他嘴里说着,一鞭狠狠抽在一个走路慢了半拍的商鞅门客身上。

对方只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脸上居然带着轻蔑的笑容,这让他更是心头火气,又给这人吃了一鞭。

这里是荒郊野外,由于这一群犯人都是步行,而且个个带伤,让他们行进速度极为缓慢。

已是夜幕时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又没有及时准备好雨具,结果个个淋得像落汤鸡似的。

在路上,蔡针就把这马车里的东西,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居然都是一些衣物和竹简书籍,连个像样的古玩玉器都没有,只好气急败坏将这些人身上也洗了一遍,结果更是穷得吓哭老鼠。

“真他么的,商鞅这相国是怎么做的?一点油水都没有!呸!”

“简直是一群叫花子!”

他一想到这一点,整个人都在冒火,就想要打人!杀人!

正在这时,前面一个军士屁颠屁颠的走了过来,点头哈腰一笑,“大人,前面山坳处有篝火,像是有人。”

蔡针眼睛一亮,凭着以往经验,估计是哪个商队在这里安营扎寨,不管他们是什么,都是自己眼中的肥羊!流水不要太足哦。

在荒郊野外碰到官兵,正真是这些商人倒霉,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让士兵驱赶着商鞅的门客和手下门急匆匆朝篝火方向走去!

……

不一会儿,冒雨来到那处篝火旁边,这里就距离山路不远,用几根砍下的树枝做了一个简易的帐篷,一群人正在围着篝火姥着山鸡野兔之类。

老远都能闻到一股肉香。

蔡针喉结上下滚动着,不停的咽着口水,越发让他感觉肚皮贴着背脊,呼啸着打马过去,到山脚下了马。

呛声将手中长剑拔了出来,领着100号人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

这围火而居的二三十人看见这个阵势,也似乎呆住了,居然半天没有人吭声,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蔡百夫长二话没说,在众目睽睽之中,就将火架上那只油灿灿的山鸡一只手拎了过来,张嘴就咬。

手突然被棍子打了一下,他手中的烤鸡连同棍子都被一个角落蹲着的笑眯眯的胖子,细声细气的对他说,“军爷,这是我们的山鸡!”

蔡针大怒,将剑拔了起来,“你们这群刁民,半夜在这里堆起篝火,倒像是一群歹人!兄弟们,给我搜一搜,看看他们有没有照身贴!”

他那100多名手下立刻如狼似虎的冲了过来,将这伙人像民不像民,像商不像你的人团团围住。

这群人不过二三十人罢了,又没有什么看得上眼的武器,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完全可以一锅端!

……

师门一拥而上,想去搜他们的身,刮刮油水,哪怕他们真有照声贴,也会丢到河里面去,当即烧了。

在秦国商鞅立法,没有贴声声(贴之人,又没有人证明他们的身,可以当奸细和流民现场捕杀。

正想动手,空中传了一声如雪的的怒喝,“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全部费工夫,你们这些狗贼!”

这吼声震的人耳膜发响,百夫长蔡针慌慌张张的举目望,这黑黝黝的雨淋只闻其声,看着他全身渗得慌。

他突然有些后悔,当场转头说话,一把雪亮如月的快刀无声无息横在了在他喉结上。

“军爷,叫你的人乖乖把武器丢了,抱头蹲在地上,否则我把你当山鸡烤了,我数三下,一,二……”

”跪下!你们通通给我跪下,把刀和剑丢了,听到没有?”

蔡针率先跪了下来,下一次雨中的安全瑟瑟发抖。”

但是看来他平时并不太得手下欢心,现场有一大半军士都举着手里的刀剑不动,这时各铁塔般的巨汉,从林中飞窜过来,用身子一顶,几个军士立马飞了出去,就像崩溃的蚕豆。

随后又是一片呐喊之声,林中又冒出四五十人,手里刀光剑影,反将这100一团团围住!没有一人漏网。

用刀顶着蔡针咽喉的佘胖子笑眯眯说,“萧老大,你看看,事情就这么巧,既然碰到了这伙人!”

原来他一早就认出来被这群押送的车队正是商鞅的门客和手下。

萧力赶紧派人将这些被绳子很好的门客和手下放了出来,他抓住一位门客的手问,“你们向阳和赵先生呢?”

那门客用虚弱的嗓音回答道,,“壮士,大恩不言谢,我们也想知道商侯爷和赵先生躲到哪丛山里去了,看这样的天气,,有壮士就我们救我们相爷!”

说着他带头跪了下来,紧接着是一片膝盖垂地的声音,商鞅的门客和手下门团团跪了一地。

萧力最重好汉,看见这些人被打得遍体鳞伤,却依旧是满脸坚忍之色,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主人的安危,他立刻将他们伸手扶起来,一拍胸脯,“我等正是奉舵主之命前来搭救你们的相爷,你们大可放心!”

他转身一脚,将蔡百夫长踢翻在地,又甩手给了他一个嘴巴子,再问清楚,他们有多少人,领头的将领是谁,杜挚他们去往何方等等

看见他吃人的眼神,蔡百夫长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的倒了出来。

当得知对方足有900人之后,余胖子和萧力这一群墨家弟子脸上没有丝毫的聚拢,反而顾盼自雄。

他们虽然只有七八十人,但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汉,其次其中有20名弓箭手,更是百发百中,不亚于军中射箭高手,是他们一大杀手锏。

……

经过一番商量之后,余胖子笑眯眯的将蔡百夫长和他这100名手下,剥得光条条,又扎上四肢捆得像一只只白粽子,嘴里塞着臭袜子,然后一个个扔在山沟里面,让他们自生自灭。

正好100套军服,足够这七八十人墨家弟子和商人的门客及手下穿上,又提倡保留这些军士留下的马匹。

豪迈的笑着,冲进雨幕。

第三百八十四章 余胖子的抉择

救人如救火,众人顾不上道路泥泞,打马在官道上疾驰。

一个时辰之后,浑身湿漉漉的他们终于来到了愚公山脚下,这里早己空无一人,地上只有车马杂乱的痕迹。

所幸这时雨渐渐小了,他们就地燃起了数十根火把,将马拴在山脚,留下五六个弟兄看守,其余人一起举着火把上山,远望去如点点萤火。

不多时就来到那九位义士的墓地,当初严栋劫囚一事轰动了整个咸阳城,墨家弟子自然也佩服这些舍身取义的好汉子,不想他们埋在这荒郊野岭。

他们来到墓碑前,一起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几位和严栋熟识的商鞅门客,不禁悲从心来,抱住严栋的墓碑嚎啕大哭,闻者无不落泪。

“此地不可久留,尽快找到你们侯爷。”余胖子甩了甩头上雨水说道,又解释说,“雨公山一带与秦岒一脉相接,这里晚上多有猛兽出没。”

商鞅门客听得心里一惊,不由赶紧收泪,撸起裤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萧力用火把探查地面,明显有连中的脚印迈向丛林深处,他伸手招呼,领着众人循着脚印而进。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前方传来水流哗哗作响的声音,眼前出现一条蜿蜒的小溪,大约半丈宽。

他们来回比较,发现这脚印,在小溪这边就消失了踪迹,看来他们是踏着小溪,往上或者往下走了。

众人兵分两路,余胖子带一队,萧力带一队,约好无论找没找到人,都在这个原地会合。

又过了一刻钟,两队人马空手而回,余胖子说找到的是溪流上游源头,并没有发现脚印,萧力说,下游尽头是一个水潭,四周也没有脚印。

两伙人面面相觑,个个叹息。

在这里等于线索完全断了,那他们究竟去哪儿?若是刻意隐藏脚印,用手抹平或者用枝叶掩盖,对于这些追踪高手来说,多少都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但余胖子等人脸趴在地上,用火把照了再照,并仔细观察草木的走向,没有发现任何人为摩擦的痕迹。

……

幸好此时雨完全停了,但山风吹在人身上,湿漉漉的令人不由打起了哆嗦,有几个体质弱的门客嘴唇早已冻得乌青,佘胖子让他们先下山,在山下燃起篝火等他们就好。

但这几位门客都不约而同地摇摇头,不找到侯爷他们绝不回去。

一众墨家弟子看在眼里,之前这些弱不禁身的文人在他们看来,完全是一群累赘,现在不禁刮目相看,怪不得人说武人的刀硬,硬不过文人的骨头。

今天终于让他们见识到了!

……

萧力大手一挥,“大家休息休息,吃口干粮,看看怎么走?”

众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就着颇有些浑浊的溪水,拿起麦饼,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商鞅的门客暗暗心惊,早就知道墨家弟子生活极为简朴,没想到居然简朴到随身只带硬邦邦的精饼,连个肉干都没有,顿时让他们肃然起敬。

吃了一会之后,余胖子突然拍了拍额头说道,“他们不可能插翅飞了,必定选一个方向走了,最有可能就是下游那个水潭,我们再去看看!”

众人咽下最后一口麦饼,咬牙爬起身来,沿着溪流往下游走去。

不多时来到一个被树木环绕的清幽水潭,这潭水大约6尺见方,众人用长棍试了试,水大约两人多深。

余胖子绕着水潭走了一圈,越想越觉得跷,突然问到,“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溪水注入这小潭当中,这潭水为什么没有满出来?”

有机灵的门客叫了起来,“”这潭里一定有暗流,或者连通什么暗河!”

众人拍手叫了起来,余胖子哈哈大笑,“我的水性最好,我去探探路!”

萧力一拉他胳膊,“小心!”

余胖子冲他笑笑,脱下上衣外裤,露出一身雪白似的肉花,他缓缓潜进水中,一个翻身绽出一朵水花,很快消失在漆黑的潭面。

众人立刻把火把集中起来,朝着潭水照去,天上乌云密布,不见星月,这一堆火至少给余胖子来些照明。

余胖子下水之后,一股透心凉从脚板心蔓延到了全身,他忍不住连打几个寒战,一咬牙,一直潜到水潭的底部,然后沿着四壁摸索起来。

刚环绕半圈,一股巨大吸力突地喷涌而来,差点将他吸进一个黑乎乎的洞穴,他双腿用力蹬在壁上,才摆脱了暗流的束缚,滑动双腿冒出了水面。

水中太冷,众人看余胖子脸色铁青,赶紧七手八脚的把他拖上岸来,来不及喘息余胖子道,“这水潭果然连着一条暗河,你们水性好的都跟我来,他们一定是从这里出去了。”

“余胖子,万一这条暗河没有活出口,你们要赶紧回来,不要白白送死!”萧力想到什么,沉声说道。

现场商鞅的门客一听,顿时个个紧张起来,萧力言下之意,是说若是商鞅和赵良他们从这里出去,找不到活口出来,那就等于死在暗河里了。

门客中为首一人咬了咬牙,于心不忍说道,“萧兄弟,余兄弟,还是让我等先下去看一看!”

几位门客一齐点点头,纷纷自告奋勇说,“我们也懂点水性!”

余胖子笑眯眯看了他一眼,突然伸手一推,将这说话之人推入水中,只见他在水里拼命挣扎着,半点没有会游泳的样子。

众人将这门客打捞上来,佘胖子拍拍他的肩膀,脸上的笑容换为一种庄重之色,“你们放心,如果真是死水,我们一定会安然返回。”

又对萧力说道,“萧兄,这里若是有活水出口,但不知道在山里哪个方向,这样吧,你带弟兄们先下山,就在山脚等我们消息!”

萧力不动声色擦擦眼角,他已看出余胖子脸上的决绝之色,若这条暗流真的没有活水出口,那他们嘴里憋的那口气根本不能让他们按原路返回。

也就是说他们在用命在赌!

赌这条河有活水出口!

如果没有,这七八个好汉弟兄这一别就是永远!

他忍不住将余胖子紧紧抱在怀里,搂得余胖子差点喘不过气来!

第三百八十五章 桃源秘境

从萧力怀里挣脱开来,余胖子仰天深吸一口气,自己并非没有牵挂,虽然没有娶妻生子,但家中老母尚在,不过有自己的墨家弟兄在,“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不仅是儒家的古训,也是他们墨家遵守的法则,想到这里,他心里喃喃道:娘,您的养育之恩,孩儿来世再报!

这时已有三十几名墨家弟子和一位熟通水性的商鞅门客毫无畏惧地站在他的身后,余胖子从中挑出娶妻生子的六个人,命令他们随萧力一起下山等他。

他手一挥,“兄弟们,下水!”

一连串水花绽放,很快这二十几条鲜活的生命消失在无声无息潭水之下,萧力咬着牙呆看了半响,这些都是自己的共过生死好兄弟,你们放心,你们的家人,我一定会好好照顾!

……

下得水来,一片漆黑。

他们一个个伸出一只手抓住前方人的裤角,在余胖子带领下,不等急流吸入,迅速滑入了那条暗河。

这时他们两眼一摸黑,根本看不见东南西北,单手紧紧抓住前面人的裤脚,带着听天由命的悲壮感,这条暗河的水十分阴冷,冻得让他们几乎全身麻木,但此刻没有退路,只能往前冲!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余胖子却依旧睁圆眼睛,希望能看见什么,他们嘴里这一口气最多能维持三分钟。

三分钟再找不到活水的出口,这二十几名弟兄全都会窒息而死!

他这辈子历经多少次刀光剑影,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带给他他生命中最大的危机!

游!加速游!

他们一群人顺着水流,速度极快的向不可知的黑暗冲刺着!

一分钟过去…

两分钟过去…

眼看到了第3分钟,队伍中已经有人抓不住前人裤角,已经有人开始窒息掉队,神志几近昏迷,

他身后的人立刻上前,用力抓住他的胳膊,又用另外一只手抓住了前人的脚,勉强让队伍继续前进。

身后发生的变化,让余胖子忍不住开始绝望,他嘴里这口气,最多坚持一两百米,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是如此之近!

轰隆一阵阵巨响!

他们突然天旋地转,一个一个凌空坠了下来,在半空之中,本能地欣喜若狂,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然后随着瀑布掉入了一个深谭!

在一阵头晕目眩之后,余胖子奋力将头冒出水面,这里依旧漆黑,只有震耳欲聋的瀑布声包裹着他。

“弟兄们,还活着吗?”

他滚着热泪不停地嘶吼,不顾自己的声带几乎快撕裂。

“我活着!我活着!”

“活着………”

水面陆陆续续响起了人声,余胖子突然放声嚎哭起来,什么是绝处逢生!

这就是绝处逢生!

……

这二十几条好汉,互相搀扶着爬出了水潭,除了三个人因为落不好,摔断了双腿之外,其余的人虽然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幸好大体无恙,这让余胖子重重松一口气。

他心里一阵后怕,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宁肯自己一个人上,也不要连累自己这些好兄弟。

顾不上休息,原地钻木取火,将火把重新点燃,沿着潭边细细搜索,立刻有人兴奋的喊道:

“胖哥,这里有脚印!”

余胖子用火把仔细一照,果然是一串脚印,他用手掌比了比,明显是三个人的脚印,两道深一道浅,不用猜,应该就是商鞅,赵良和护卫总管。

这个发现让众人兴奋异常,毕竟这个是用生命代价换来的!

众人没有任何修整,就急忙沿着脚印一路追寻下去。

足足追踪了四个时辰,已经到了第二清晨,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丛林中不时传来野兽的叫声,他们浑身湿漉漉,饥渴乏力累的差点虚脱,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打退堂鼓。

而是相互扶持着,咬着牙一步一步沿着脚印追寻下去,突然眼前一亮,脚下居然出现一片人工石子路。

这让众人又惊又喜,这意味着前方必有人家,那么商鞅他们或许在那里落脚,他们兴奋地沿着石子路快步急走,刚转过一个弯,一支箭射过来,钉在胖子的右肩上!

余胖子大叫,“有埋伏,大家快卧倒!”空中又是一箭贴着他的耳朵呼啸而去,众人唬得立刻趴在地上!

一名商鞅的门客,匍匐过来,查看了一下余胖子肩上的箭,突然半蹲起身子对前方大声喊道:

“朱总管,自己人!自己人哪!”

他是这伙人当中,水性最好的商鞅门客,一定要跟过来的。

前方树丛传来一个声音,“你是钱东?你这该死的叛徒!”

这位朱总管显然是认为,钱东叛变了,带来的是杜挚的人马!

余胖子忍痛开口叫道,“朱冲,你这个混球!是老子你余大爷,你居然射我一箭,你眼瞎呀!”

说话间,前方一棵树上,猛的窜下一个人,浓眉大眼,手持着弓箭,大步跑着过来,连忙陪着笑说道:

“余大哥,对不住对不住!”

这人正是担任商鞅护卫总管的朱冲,之前余胖子奉命去保护商鞅时,和朱冲打过交道,俩人还比过武功,结果比剑是余胖子赢了,比弓箭朱冲赢了,两个人不打不相识,互相钦佩。

余胖子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这混球,这一箭差点射中我的脑袋,幸好我把脖子往后一缩!”

朱冲又再三陪笑,环顾一下这来的20多名,看见他们脸色渗白,衣衫褴褛破烂不堪,形同乞丐。

他眼泪飙飞出来,心有一股向他们跪下磕三个响头的冲动。

“你们侯爷和赵先生呢?他们没事吧?”余胖子捂着脸沉声问道。

朱春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赵先生摔断了一条腿,侯爷从瀑布上坠落之后,砸到了脑袋,到现在昏迷不醒。”

众人即嘶了一声。

“我懂点医术,你们不要太担心,”余胖子勉强笑了笑。

众人立刻起身,在朱冲带领下,来到一处云烟缭绕的山谷。

这里繁花似锦,处处都有鸟鸣水溪声,恍若桃源之地。

沿着碎石小路一路前行,路尽头赫然出现一座青苍色的古墓,不远处有一间几乎坍塌了半边的茅草屋。

余胖子的人走近古墓一看,客人发现墓碑上写着先师老子之墓!

众人齐刷刷呆住!

这古墓竟然是道家始祖老子的墓!

第三百八十六章 霸气老娘

老子当年在周朝为官,据说是一个图书管理员,但即便如此,也遭受权贵们的恶意排挤,他不喜不悲,坦然处之,之后辞官,一日到秦国的函谷关,准备去西方云游一番。

把守函谷关的长官尹喜很敬佩老子,半开玩笑的说,让老子留下一部著作,才能放他出关,没想到老子居然点头答应了,在函谷关附近山林隐居了三年,写下了千古名著《老子》

将这5000字的道家经典交付给尹喜之后,老子飘然而去,不知所踪,世人再没有听到他的任何消息。

真没想到他居然就隐居在雨公山的山谷,颐养天年,这墓碑想必是他最后一门关门弟子所立。

众人在墓碑前驻足片刻,随即余胖子等少数几人跟随朱冲走向那间破败的茅屋,屋内狭窄容不许多的人。

门外,赵良跳着脚,手里拿着剑走了出来,在火把下看见是余胖子这些见过面的熟人,不由大喜!

“余兄,你们怎么来了?”赵良喜形于色,单手扶在门框上,用另外一只手,握住了余胖子的手,用力抖了抖,

“苏秦听到风声之后,立刻让我们来和你们会合,幸好赶到!

与胖子擦了脸上的汗,说完,在简短的寒暄之后,众人小心翼翼进了茅屋,其余人都守在屋外。

火把一照,里面漆黑一片,所有的东西都破败不堪,在雨中更透着一股难闻的霉味,让人鼻子忍不住抽了抽。

商鞅就平躺在墙角的一个木炭上,这木炭有一个桌角,被垫上了一块碎石,勉强能够睡人。

余胖子将火把交给赵良,他俯下身掀开商鞅的眼皮看了看,又仔细检查了他头部的伤口,伤口在后脑勺左边,已经肿起一个碗大的包,切口大不大,这让余胖子稍稍松一口气。

他摸了摸身上,三人的衣服之前已经被烤干,重新换上,他蹲下从从随身佩戴的药囊中取出几根银针,在商鞅颅骨处轻轻扎了几针。

在众目睽睽之中。

商鞅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呻吟,朱聪和赵良喜形于色。

余胖子继续扎针,并用手指着按摩着商鞅的锣鼓快板。,不停的将伤口处的淤血挤出来,黑血渐渐变成红色。

如此反复,不出一刻钟之后,商鞅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双眼忽然睁开,刚开始一阵恍惚,等看清了众人的脸色之后,他自己也常常嘘了一口气。

“余胖子,多谢你们!

商鞅语气虚弱地表示歉意,示胖子笑着摇摇头,这人能活下来了,自己和兄弟们一晚上的操劳总算没有白费。

“你快去生义煮饭,将饼子煮成稀饭,让侯爷补充体力!”

余胖子对一脸欣喜的朱冲说,招呼着众人将身上的麦饼都集中起来,又让两个人跟足球一块升火造饭。

几个人来到屋外,却看见自己带来的二十几个弟兄们横七竖八躺在湿漉漉的地上,累有得鼾声如雷。

朱聪和赵良看着这一幕,不禁哽咽着滚下热泪,这一群人原本素不相识,却为了自己赴汤蹈火,奔波了整整一晚上,这份心意怎能不让人动容。

……

今晚西周下去,商鞅整个人顿时好了很多,蛋白的脸上有了血色,凳子可以下床,微微走动几步。

余胖子就用木条,江兆良和几个断了腿的弟兄固定好,敷了,服用了特色的草药,这时午后时分。

他当即安排善有体力的,五六个弟兄,先去雨宫山的山脚,把肖丽那二三十个弟兄直接带到这里来。

猪胖子前前后后查看这三股,这古筝有一个水池居然养满了鱼,在古中种满了花果,有桃有杏都可以充饥,是一个养伤隐去的好地方。

……

爱到傍晚时分,在树上上凤岗的朱冲,几扇梅香,他们来了!

股口一阵热闹非凡,山下的弟兄们都牵着马儿,一来到这里,在路上他们都得知,找到了商鞅和赵良他,心里都大感欣慰,墨家弟子最终承诺,他们这次护送任务吃了一半。

几个随性好的弟兄,一颗跃升的坛里,花了十几尾鲢鱼,个个都有二三十斤,众人生活烤鱼,饱餐一顿。

傍晚酒足饭饱之后,考虑到商鞅的伤势和几位弟兄以上,大家一直决定,在这山谷中住上一段时间。

等商鞅和弟兄们的伤势完全康复之后,按照抒情地图中那个移民出口,众人互送商鞅直接去赵国。

……

又是一天清晨,白色的雾笼罩在雨虹山山脚下,有两匹马在山脚下停了下来,一位是一个青衣女子,眉目清秀如画,但脸上却是一副愁容。

另一个骑马的人,是一个黄山老妇,雪白的头发下,满脸横肉,嘴里正狠命的嚼着一颗黄豆,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马后还拴着一个人,一身破衣烂衫,家长早已起了血泡。

妻女子正是商鞅的卫晚娘,我在黄山老付这是墨家的胡大娘,他马后,算了这一个一生男女的青年男子,仔细辨认的话,此人还是那个蔡姓百夫长。

原来胡大娘护着魏晚娘追赶他父亲的车队,不要在一个路边听见了,一阵鬼哭狼嚎之时,他们翻过山坳一看,顿时背过脸去,只见100号人像一群没了毛的猪似的被人捆住四肢,丢在这荒山野岭,胡大娘大步走了过去,一眼就看出这是一群官兵,将这个姓蔡的白副长一顿痛扁之后,这才知道了,一胖子的人已经先行一步来到雨公山下。

别看他六七十岁,下马的动作比这轻易的女子更为敏捷。

他仔细查看了地面上,车满了痕迹,然后狠狠的,你怎么后和一脸哭腔的男吼道:姓蔡的,你说的可是这里,人呢?人都去哪了?

不等这男子开口回答,他一直豆渣吐了过去,男子惨叫一声捂着脸,万分惊恐的开口说道,胡大娘,小的不敢撒谎,那几个好汉就在这里下马,估计估计估计是上山去了!

你把舌头伸出来!胡大娘凶道,老娘看看你舌头是红还是黑,红的就是说实话,黑的就是说谎。

百夫长菜真刚战战兢兢,把舌尖伸出来,就别胡大娘一刀削断。

痛的百夫长,捂着嘴,在地上拼命的翻滚着,惨嚎声不绝于耳。

为晚年联盟把头转过去。

胡大娘割断他手中的绳索,兔子一样把它拎了起来,那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臭小子,便宜你了,你现在要多远滚多远,老娘从一数到3,再让老娘看见你,我哥的就不是你的舌头。

蔡成忍痛发足狂奔,身后传来胡大娘阵阵的狂笑!

第三百八十七章 红尘一笑,与你共徘徊

胡大娘抬起头,眯起眼睛。

这雨公山山势虽然不太高,但坡度颇为陡峭,胡大娘转过脸看卫婉娘,上下打量着,撇嘴笑道:

“丫头,老娘要上山看看,你这小身板,估计走两步就会累趴下,你在这里守着这两匹马,老娘去去就来。”

她的话音刚落,卫婉娘撸起袖子,牵着马一言不发的往山上爬去。

胡大娘嘿的一声失笑,这丫头很还挺倔,虽然她脸上抽着气,但心里却对这丫头暗暗喜上一分。

山路果然难行,尤其是下了雨的山路,更何况还牵着一匹马。

这样牵着马上山,对于一个胡大娘眼中弱女子而言,可谓苦不堪言。对她的体力和意志都是极大的考验。

随着山势越来越陡,在前方带路的卫婉娘几次都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留在身后的胡大娘哈哈大笑,一路上不停的对她冷嘲热讽,什么大小姐就是大小姐,这二门不迈大门不出的,脚丫子就是精贵,诸此之类讥讽卫妮娘。

不过令她颇为惊讶的是,这小姑娘脸色如常,看不出有半点恼羞之色,回头望向她时,居然带着歉意的笑容。

胡大娘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耻笑人家,心里对卫婉娘又增加三分好感,这丫头年纪轻轻,居然有如此定力和涵养,不愧为商鞅那老家的女儿!

端的是大气!

……

沿着脚印,在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来到半山腰深处那一处严栋的墓地。

这时林中,云雾渐渐散去,头顶上有了朝阳的光辉,一抹斜阳射在墓碑之上,看得卫婉娘神情恍惚。

她呆呆看着墓碑,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嘴里轻声喃喃道,“严叔叔,叔叔……”

扑通跪了下来,手扶在墓碑上发出无声的哭泣,看见她肩膀剧烈的耸动着,胡大娘伸手想过去搀扶,又最终把手缩了回来,严栋这个人,当初朝庭抓捕自己丈夫时,正是此人领的头。

“死得好!”她心里狠狠想着。

不过眼见卫婉娘哭得如此哀妮,她也不知不觉红了眼睛,用满是老茧的手胡乱的在脸上揉搓着,终于叹了一口气,将卫婉娘从地上扶了起来。

“时间不早,我们赶紧找你爹!”

他扶起卫婉娘说道,卫婉娘擦了擦眼泪,再次对严栋墓碑盈盈一拜,这才含泪转身,牵马跟在胡大娘身后。

不久之后,循着踪迹,两人来到了溪水旁边,源头和下游都走了一遍,一个时辰之后回到了原地。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在问对方,这些人都去哪里了?

沉吟了半响之后,卫婉娘突然开口说道,“大娘,这里估计至少来了三批人马,在这溪水里全都没了,我爹他们是不是钻到水潭里去了?”

胡大娘哼了一声,“那个水潭一只眼睛都能看完,哪里能躲人?丫头,整天躲在闺房里,脑子就是简单!”

卫婉娘被她抢白了一顿,叹了口气,只好闭上了嘴。

“我们先下山,你爹一定会从函谷关出去,我们先去函谷关等。”

胡大娘说着牵马就走,卫婉娘却勒马停住不动,对着天空放声大喊:

“爹!爹呀,我是婉娘!”

胡大娘反身捂住了她的嘴,历声喝道,“你这蠢丫头!你怎会知道山里有没有杜挚他们埋伏的人!你再不闭上你这鸟嘴,老娘连你舌头也割了!”

她那张狰狞的老脸几乎贴在自己脸上,看样子不像是开玩笑,卫婉娘只好紧紧的抿住嘴,用力点点头!

胡大娘这才慢慢松开手,歪头想想,伸手摘了一片卵形的树叶,含在嘴里,发出一声尖利的鸟鸣!

这声音像鸟又不像鸟,听起来非常奇特,立刻打破了这山林的寂静。

胡大娘吹了三下之后,歪着脑袋倾听,半响都没有任何回应,她盯着卫婉娘叹了口气,“丫头,刚才老娘吹的是墨家的暗号音,这山里没有回音,说明他们没有在山里,我们赶紧走!”

卫婉娘长出一口气,一步三回头地,随着杜大娘牵马下山。

来到山脚,简单地吃了一点干粮,然后两人骑着马,往函谷关而去。

……

在她们走后大约一个时辰,这条道路上又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马上这人黑纱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腰上系着一把古雅的配剑,他另一只手上却牵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正是蔡百夫长。

“是不是在这里?”马上蒙面人沉声问马下的蔡百夫长。

蔡针嘴里含着血污点头,他此刻一脸悲催,今天倒了八辈子的霉运,上午让一个满脸横肉的老太婆割了舌头,在往回跑的路上又莫名其妙被这个蒙着脸的人逮住,逼他一路跟着马儿狂奔,自己稍稍脚步慢了一点,就挨一顿鞭打!

蒙面人翻身下马,将菜生手脚都捆了起来,绳子记载马鞍山,而马上在路边的一棵树上!

他二话不说提起剑朝山上飞奔而去,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有飞奔的下来,解开菜百夫长脚上的绳索,又在他脸上狠狠想了一鞭:滚!

等蔡百夫长鬼哭狼嚎地消逝在远方,这男子这才将脸上的面纱扯下,露出了一张浓眉大眼的脸,正是杜成。

此刻的杜成眉头紧锁,自从他的心腹小厮设计出卖了他之后,他母亲哭哭啼啼,下手却是果断凌厉,将他软禁在自己的卧房,派了七八个虎背熊腰的家丁守门,一应吃喝拉撒都不准出去。

不过他母亲显然小看了他的手段,他从小就勤习武艺,当晚半夜三更,趁着几个家丁哈气连连之时,他一套凌厉的拳脚,将他们打趴在地,然后翻墙,冒着被夜巡官兵抓住的风险,来到了卫婉娘居住的那个清幽小院。

可是细雨蒙蒙下,小院前前后后空无一人,早已人去楼空。

只在卫婉娘卧室的墙面上,发现了婉娘写的一句话:

红尘一笑,与你共徘徊。

杜成呆呆伫立着,窗外下着细细的雨,他脸上也下着细细的雨。

“婉娘!”

他把头枕在墙壁上,发出长长的哀鸣,指甲抠在墙上,血如梅花绽放。

第三百八十八章 矛与盾

春江水暖鸭先知。

现在还是春日,正是鱼肥时节。

细雨霏霏之中,两个钓鱼翁并肩坐在渔船上,一口小酒喝着,远远看上去有说有笑,一派其乐融融。

秦国官员,根据商鞅制定的律法,每七日可以休息一天,称之为沐休。

今天又是一个沐休日。

依旧化妆成黑脸渔夫的苏秦这次主动约公孙衍,一起来渭水之上钓鱼。

看着两个鹅毛飘子,在江上轻轻荡漾着,在前期一番试探之后,知道公孙衍今日的心情不错,苏秦开口道:

“公孙兄,若是商侯真的被抓回咸阳,望你在秦公面前帮他说几句好话,不要被甘龙杜挚之流怂恿成个死罪,以免寒了天下士子的心。”

公孙衍侧脸看向他,“苏兄,我一直很奇怪,商侯和你非亲非故,你这么帮他到意图究竟何在?”

他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结结巴巴,“天,你不会是他的私生子吧?”

他话音刚落,立刻惨叫起来,腰上一块肉被苏秦狠狠掐住。

只等他连连告饶之后,苏秦才松开手,沉下脸道,“以后不要再开这样的无聊玩笑,听到了吗?”

公孙衍苦笑着点点头。

斗笠下的苏秦这才回答他之前说的话,“公孙兄,我以前已经说了,在下虽然和商侯没有直接关系,但他的门客赵良,女儿卫婉娘和我都颇有渊源,你不过是说几句话而已。”

“好,我答应你。”公孙岩倒也干脆,又随口说道,“苏兄,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应该派了人去接应,估计此刻,商侯说不定已经逃出了关外,否则杜挚那里一定会有消息传来。”

苏秦皱起眉头,叹了口气说道,“但愿如此,希望如此。”

沉默了片刻之后,又道,“公孙兄,我打算离开秦国了。”

公孙衍盯着苏秦的眼睛,缓缓笑了笑,“你现在舍得走?”

他自然知道苏秦此次来秦国,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带走公主嬴瞐。

苏秦看了他一眼,苦笑的说道,“舍不得也得舍得呀!”

公孙衍摇了摇头,“我不信,你会这么快走,?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想让我帮忙帮你拐走公主,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你死了这条心!”

他这一句话立刻堵上了苏秦脱口而出的念头,因为他正想要说请公孙衍帮忙运作此事,没想到这家伙这么狡猾,更没想到这家伙这么绝情。

“公孙兄,你我现在也算是好友了吧,君子有成人之美啊!”

公孙衍哼笑了一声,“我们是朋友不假,但我们同时也是对手,我没有派人来抓你,在秦公面前就已经冒了天大的风险,你别得寸进尺!”

他悠然又道,“最重要的是,你我这辈子总要分出个高下,看看谁是最后的赢家,笑傲天下?”

苏秦立刻举手,做出一副投降的姿势,“好好好,我输请认输,现在你赢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公孙衍沉下脸,又讥讽地一笑,“手下败将是吧,那更不值得我尊重,对一个我不尊重的人,我公孙衍凭什么出手相助?”

苏秦嘿嘿笑了起来,“好!这样吧,我们打一个赌如何?你只要想办法劝说劝说秦公让公主出宫一次,无论你派多少人暗中保护,我苏秦都可以让公主从众人眼皮底下溜出去!”

“怎么样,就定这个输赢如何?”

公孙衍立刻来了兴趣,用手搭在苏秦的肩膀上,“如果你输了呢?”

“在下如果输了,苏秦束手就擒,任凭你们发落!“苏秦说道,他摸着下巴看向公孙衍,“你敢不敢赌?大家各凭自己本事,攻与守,矛与盾,究竟是你的盾厉害还是在下的矛厉害?

公孙衍转过脸,看着细雨中浩淼的江水发呆,自己暗中派了大批人马保护公主,他居然大言不惭说能够把公主拐走,仔细一想,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苏秦为什么这么做呢?

他显然不是一个傻瓜?

公孙衍充满了好奇,在沉默了良久之后,终于点头对苏秦说道:

“可以!”

苏秦脸上刚露出一朵花,就听公孙衍板着脸说道:不过我可有言在先,如果你真的被我的人抓住了,那么我们的游戏就到此结束!”

又补充了一句,“所有的游戏!”

苏秦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你是说如果这次我被捉住了,你不会再保我的命!”

公孙衍沉静地点点头,语气十分肯定的回答道,“江山代有人才出,没有你苏秦,还有其他人陪我游戏风尘,比如这个陈轸,智商就不在你我之下,跟他斗一斗也一定其乐无穷!

“怎么样,你还赌不赌?”

苏秦沉默着不说话,半晌之后,突然用食指和拇指将自己嘴角撑出一个微笑的孤度,嘴里吐出一个字:

“赌!”

公孙衍一脸含笑点点头,突然手中的鱼竿一阵抖动,他手一扬,一条三四斤重的鲤鱼脱水而出!

但是他用力过猛,自已的鱼线和苏秦的鱼竿搅在了一起,结果他这一扬,苏秦的鱼竿也提了起来。

看在半空中挣扎的鲤鱼,苏秦拍手一笑,“公孙兄,这条鱼算谁的?”

公孙也知道他话里有话,不禁也笑着说道,“谁的力气大就算谁的!”

他话音刚落!

两个人立刻双手使劲,像两个孩子一般将各自的鱼竿向自己这方拉扯,两根鱼竿被鱼线紧紧纠缠着,居然拉成了一道满月式的弓型,嘣的一声,两个鱼竿都脱手而出,弹向了远处的水面!

两个男人呆若木鸡。

“苏秦,想从我手里把公主拐走,你会输的很难看!”公孙衍叉腰道。

“公孙衍,我说我不仅要把公主拐走,到时还要把你拐走!”

苏秦也叉着腰,霸气侧漏!

公孙衍也哈哈大笑,“你小子做梦去吧,白痴!放马过来!”

……

傍晚时分,两个人分道扬镳,苏秦在墨家弟子掩护之下回到了自己的宅院,一推开门,发现周驼正坐在树下等他,看着一卷竹简出神。

苏秦转身把门关上,将空空如也的竹篓子丢在厨房一角,突然鼻子耸动,发现灶台上居然蒸着一碗龙虾。

他手都没洗,双指夹了一只龙虾大吃起来,不禁啧啧叹道,“周兄,你是不是给我带来好消息了。”

周驼这才发现他似的,将竹简重新卷了起来放入怀中。

他上前放低声音,把墨家弟子传来的消息一字一句的说给苏秦听,苏秦听说商鞅和赵先生他们都没事,紧锁的眉头重重松了一口气。

心头那片乌云瞬间飘走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像蝴蝶一样自由

秦惠文公斜靠在墙上,用茶上的水蒸气熏着自己的眼睛,良久之后将茶盏放下,感觉眼睛果真舒服了很多。

这一招还是前几日七妹嬴瞐提醒自己的,说用茶水热气吹吹眼睛,可以让自己在批阅奏折时双眼不那么干涩。

试了几次效果很好。

自己这个妹妹从小就冰雪聪明,可以说巾帼不让须眉,幸好是个女孩子,如果是个男子,说不定自己这个位置就是他的,倒免不了兄弟相残。

想到这里,他嘴角刚刚显露的笑容,又变得淡漠悠远起来。

他用手按了按太阳穴,这时门外有侍者进来禀报,说杜挚有消息传来。

秦惠文公宣那人进来,只见一个军官风尘仆仆的上前禀告,说杜挚军马一路未遂商鞅车队,发现他们根本不是去向商淤两处封地,乃是想出关,于是杜挚当机立断,决定实施抓捕,可惜被商鞅发觉,带人逃入山中,现在不知所踪,杜挚决定先往函谷关守株待兔。

秦惠文公听完,没有任何表态,就挥手示意让这名军官退下,然后对着身边的侍卫吩咐道,“宣公孙衍。”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公孙衍应召来到秦公嬴驷的书房,他本想今日进宫游说秦公放公主外出,完成自己和苏秦那个赌约,可巧秦公也正好有事找他。

秦惠文公让他坐下说话,将杜挚传来的消息亲口和他说了一遍,让公孙衍谈谈他的看法。

公孙衍沉吟着说道,“君上,杜挚说的,很可能是一面之词,若是商鞅去的是自己的封地呢?所以微臣的意思是,不妨再派人查清楚事实真相,若真是杜大夫所言,那么可以准其所奏,否则消息传出去,说君上卸磨杀驴,这样对我们大秦吸引人才大为不利。”

秦惠文公没有直接回答,公司里的话,而是微笑着问,“公孙爱卿,你是不是怕日后寡人也会如此对你,所以产生了兔死狐悲的想法。”

公孙衍起身拱手说道,”君上英明,微臣正有这种想法,未曾现在年纪轻轻,天上给魏晨上台的机机会,做了橡果汁味,眼红的人肯定很多,日后不乏流言蜚语,实在令臣下如履薄冰。”

听他这么说,秦惠公走下台来,亲自给公孙衍倒了一杯茶水,当热气腾腾的绿茶注入茶杯之后,秦惠文公端起觉得他眼前,你用这蒸气多用次眼睛,晚上看抽检时会舒服很多。

公孙衍愣了一愣,按照秦公所言,将被子放在眼下微微晃了一晃,闭上了眼睛慢慢睁开果然舒服了不少。

他连竹放下茶杯拱手称谢!

……

书房中央。

秦惠文谷负手而立,在书房缓缓踱着步,天下人都知道寡人讨厌商鞅,公司也你说说,寡人为什么讨厌商鞅?”

公孙衍呻吟着,仔细分析秦么问的话这个意图何在?只有弄清他的目的之后,自己才好回答?

秦惠文公一直看着他的眼睛,观赏着他表情的细节变化,以前这个人,值不值得自己长时间聘用。

半晌之后,迎着秦公犀利的目光,公孙衍语气坚定地开口说道,“臣认为,秦公之所以讨厌商鞅,是因为商鞅功高振主,控制欲太强。”

秦惠文公静静的看着,然后摇了摇头,他这副表态让公孙衍也一头雾水,他真猜不出还有其他可能?

秦惠文公生回自己的位置,寡人之所以讨厌商鞅,不是因为他过于强势,而是因为他的自以为是,总认为他是在为大秦效力,为寡人效力,其实全为的只是他自己,为自己在青史留名而已,寡人需要的是一个棋子,一个专心致志替寡人办事的臣子,不需要有这么多杂念的人。”

他最后一句话语气很重,看见公孙行沉默不语,他笑了笑把话挑明,“公孙爱吃鲫,今日你见的那个渔夫是谁?和他同钓鱼渭水之上,有说有笑,寡人派人去查过,居然查不到那人在何处落脚?就连他划的那条船都没找到?”

公孙衍后背上的冷汗缓缓流淌,脸上却极力保持着镇定,经过一番权衡之后,他缓缓地再次站起身,对着秦惠文公子说的,“君上,这渔夫不是别人,正式苏秦的一名贴身心腹,微臣猜的没错,苏秦到了咸阳,由于他和微臣是故交,所以昨日他派了这名渔夫向微城传递消息,希望在下能够劝说君上,将荧幕公主放出宫来,他俩好见上一面,但是被微臣言辞拒绝了,说是要谈,必须让苏秦面和在下商谈,到时微臣好埋伏人马,好将他们一举拿下。”

秦惠文公静静的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看得公孙衍心里七上八下,但他面部表情控制的很好,,心里不怕秦惠文工能看出什么来。

秦桧文公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微笑的开口说道,这样吧,你下次约这人见面,就说答应了,然后选一个日子,布下天罗地网,来个瓮中捉鳖。”

公孙衍轻轻松了一口气,对秦惠文公拱手说道,“谨遵君命!”

……

等公孙衍退下之后,秦惠文公

突然哈哈大笑,举着茶一口饮尽,“公孙衍,你会演戏,难道寡人就不会吗?

第2下午,天气多云,王宫的后院里,花木扶疏,香气扑鼻。

丁婳正在小院中踢着毽子,这蓝色的毽子像一只蝴蝶一样在花丛中上蹿下跳,自由自在!

嬴一边跳,一边触景生情,蝴蝶上的如此,想飞出宫就飞出宫,想想自己这个公主真是情何以堪!

“好!”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嬴瞐停下动作,飞到宫中的毽子翻了个身之后,稳稳落到她手中,她上前对着这声音的来处款款一礼:

“七妹见过四哥!”

秦惠文宫示意他免礼,今天他也是一身便装,穿得极为休闲,没有说话,脸上已带走三分笑意。

“七妹,这几日咸阳城中,太平了不少,如果你想出去游玩的话,派人跟我说一声就是。”

秦惠文公微笑着说道,笑容非常慈祥,就像是一位邻家的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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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 青色的麦田

春4月9日。

这是公孙衍和苏秦定下的日子,这一天也是秦惠文公和自己妹妹嬴瞐定下的日子,他有一个很好的理由,说自己要外出去查看农民的种植情况,顺便来个春游,自己的妹妹不妨同行。

4月日夜。

寝宫内,嬴瞐环抱着手臂走来走去,晃得墙角的丁婳一阵眼花。

“婳儿,你不觉得很蹊跷吗?前几日我四哥主动提出让那我出官游玩,看我不吭声,居然明天主动邀我?”

丁婳点点头,用一根银筷拨了拨墙角那座2连技鹿角灯,房间里立刻又明亮了一分,“公主,细细一想确实有问题,婳儿已经闻到了阴谋的味道了。”

嬴瞐停下脚步,刚才丁婳的话让她忍住笑,她用调侃的语气问,“丫头,阴谋的味道是什么味道?”

丁婳一下被问住了,看她呆萌的样子嬴瞐终于笑出声。

嬴瞐抱手皱眉说道:那个公孙衍很狡猾,说不定就是他出的鬼主意,想把苏秦引出来,那天我看四哥笑容就不对了,这几年都没看到他笑的样子。”

“什么样子?”丁婳好奇地问。

“我记得小时候,他骗我东西的时,就是这样的笑容。”

丁婳惊讶地笑了起来,“公主,你那时才多大,连他笑的样子都记得那么清楚,婳儿真是服了你了,那明天我们还是不去了,万一真是个陷阱,苏秦那小子就完蛋了。”

嬴瞐摇了摇头,“没用的,就算明天不去,他也要想方设法让我出去,不过就算明天出去真的是个陷阱,也绝不会让我四哥得逞。”

她眨了眨眼睛笑着说。

“公主,是不是我们在马车席子上悄悄写上几个字:“小心埋伏!”

嬴瞐走过去,打了她一下,突然眼睛一亮,“你这丫头虽然是在开玩笑,却真让本宫想到一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丁婳喜滋滋问。

嬴瞐做了一个虚声的动作,轻轻指了指帷幕之外。

……

第二日,天气意外的晴朗,今天的太阳出的比往日似乎早了一些,整个咸阳城的人都知道,今天他们的国君和公主要起驾亲临郊外巡田。

所以早上起来,朱雀大街上满是全副武装的士兵,每隔五米就站着一人,将看热闹的老百姓挡在路旁。

卯时一刻。

黑压压的车队从王城出发,仪仗极为隆重,不仅有秦公和公主还有文武百官几乎倾巢而出,路边的老百姓议论纷纷,这说明自从遇刺之后,大秦国君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

他们跪在地下齐声欢呼,跪在路上迎接自己的国君。

秦惠文公一掀车帝,微笑着挥手致意,这就是权力的魅力!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突然发现,自己面对臣子和面对百姓最大的不同是,百姓很多时候对自己的欢呼是发自内心,而臣子却未必。

紧跟身后一辆马车之内,嬴瞐也掀开车帘,紫色的面纱后,她的眼睛扫过路边每一张面孔,既希望又不希望看见苏秦那张魂牵梦绕的脸。

车队浩浩荡荡出城而去,在离城五里外的农田,停下了车马,在各村里长的动员之下,麦田之外村庄里的男女老少都挤挨挨的站着。

这些农夫农妇脸上写满了沧桑,带着兴奋紧张和说不出的敬畏。

秦惠文公下了马车之后,这些满面风霜的男女老少喊声震天,齐刷刷跪下来,向大秦国君致意。

秦惠文公脸上笑容更盛,而站在他身后的公主嬴瞐却莫名感到心酸,她发现人群中不少小孩衣衫褴褛,还打的赤脚,被大人紧紧的藏在身后,显然是怕秦公看到不悦。

秦国已是七国当中最为富强的一个,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吃饱饭。

记得她和苏秦曾经闲聊过天下大势,苏秦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若是为政者都能把天下的百姓放在第一位,恐怕才是真正的国泰民安!

至于自己的四哥,她缓缓摇了摇头,这时却见他已经撸起袖子裤脚,将绣着花纹的皮靴脱掉,带着文武百官装模作样,开始在麦田里拔着草。

她表情闪过一丝冷笑。

不过秦惠文公这个动作,让不少百姓跪下来嚎啕大哭,估计真的是被感动了,天下百姓往往单纯,只要国君稍微能够给一点颜色,他们就会被感动,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

嬴瞐叹了口气,也把袖子卷起来,跟在哥哥的身后走了进去……

……

中午浮云散去,太阳开始变得毒辣起来,众人在田间挥汗如雨,虽然只是简单的拔草动作,但秦惠文公并没有叫停的意思,不少大臣已经对视着苦笑,就连公孙衍也累得气喘吁吁。

百姓们在沉默的围观,他们几次想来动手帮忙,都被卫兵客客气气的挡在田外,万一混进什么刺客,那卫兵们就吃不了就兜着走了。

日上三竿,秦公倒是越拔越起劲,从一个麦田出来又去另一个麦田,这郊外清新的空气让他分外舒畅。

当然更舒畅的是,这漫山遍野百姓们对他无比遵从的目光,这一刻他仿佛明白了天下的含义。

嬴瞐在一旁,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对她四哥此刻的表情抱以无声的冷笑,她从来不相信自己的哥哥是一位好君王,也许这一刻他会片刻的感动,但是回宫之后,这份对天下的责任感终究会化作一种阴暗色调的野心。

……

等秦惠文公终于叫停的时候,那些大腹便便的大臣们,都躺在草地上气喘如牛,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饥饿,他们此刻能吞下一整头牛。

然而悲催的事情发生了。

秦惠文公并没有打道回府,让他们各自回家吃着大鱼大肉。

而是就地在麦田边坐了下,让里长把他们农民常吃的豆饭麦饼,用箩筐抬来,给这些大臣们当午饭。

大臣们个个苦着脸,他们不敢不吃,而且不敢不含笑吃着,虽然这笑容比哭还难看。

自己的哥哥居然做戏到这个份上,让嬴瞐忍不禁笑了起来,她也拿起一块麦饼尝了尝,感觉握在手里的是一块舌石头,她的贝齿都快给崩飞了。

她站起身打量着四周,苏秦这混蛋会不会混在这些乡民中对自己偷笑?

第三百九十一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头上顶着毒日头。

风吹动青色的麦浪,看似凉爽,扑到身上却是热气腾腾,令人有提前进入夏天的即视感。

秦惠文公没有去树下躲荫,众位大臣们只好陪他们的老板晒日光浴,浑身的臭汗吸引了不少远道而来的苍蝇。

公孙衍一边驱赶苍蝇,一边艰难的将麦饼咽了下去,最近这段时间他大鱼大肉吃惯了,手里摸着这硬邦邦的东西实在难以下咽。

这个留在田边吃饭的节目并不在他们计划范围之内,而是秦惠文公临时起意,事先根本没跟他商量。

他一边吃着,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一旦有皮肤黝黑满脸憨笑的农夫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内,他都瞪大眼睛打量,只要苏秦那小子能够现身,今天这顿割心割肺的粗粮就不算白吃。

可惜一直等到这糟糠之食吃,秦惠文公要拍拍屁股走人时,他和他的手下们都没有发现苏秦这家伙出现。

今天他们的安保阵容极为强大,除了贴身的大内侍卫之外,王城禁军中的锦衣三卫金衣卫、银衣卫、铁衣卫在他们正副统领之下都倾巢而出,展现了咸阳城中最强的保安力量。

而且不仅有明保,还有暗保,在这围观的百姓当中,就有不少大内密探穿便衣混在其中,一有异常情况出现,他们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局面。

所以,公孙衍有绝对的自信,哪怕苏秦的一根小指头出现在人群当中,都逃不出他们的火眼金睛。

在回城的路上,公孙衍骑着马上跟随在秦惠文公马车边,并不显得垂头丧气,天色还早,还有时间。

……

车辆浩浩荡荡,没有直接返回王官,因为秦惠文公传令下去,说自己要去江边透透气,钓钓鱼。

秦惠文公只要公孙衍和自己的公主妹妹陪同,不少文武大臣如得赦一般各自回府,第一件事就是拼命的呕吐,把上午吃的粘着泥巴的粗粮吐出来,有人已经拿定主意,以后伟大的君上再出来巡田,他宁肯把自己腿摔断养伤,也不让自己的嘴受这份苦。

知道秦公不回宫,而是去江边吹吹风,公孙衍和嬴瞐都不感到惊讶,因为这个主意就是公孙衍策划的,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让苏秦动手动脚。

嬴瞐抿嘴发出冷笑,看自己的哥哥只留下公孙衍和自己在江边踏青,就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们去江边钓的不是鱼,而是苏秦。

……

将江上的渔船和岸上观赏风景的游人隔离开之后,秦惠文公带着公孙衍随意在一株柳树边铺席坐了下来,拿起侍卫们装好鱼饵的竹杆,迎着满江的春风,把鱼钩咻一声甩下去。

嬴瞐没有跟他们在一处,而是领着丁婳在江边散步。

她今天穿了一身暗紫色的裙子,秀发用一根蓝色带子慵懒的束着,在碧绿的江畔,如仙子一般凌波微步,让远观的游人们啧啧称赞。

“公孙爱卿,恐怕苏秦不会来了吧?”秦惠文公手持钓竿,看着前方的江水,“寡人实在也想不出,他能用什么办法把我的亲妹拐出去。”

他能说这话,显然是公孙衍将自己和苏秦打赌的事情,告诉了秦惠文公,这一下倒把他胃口给吊了起来。

他暗想,如果换了自己,是绝对做不到在这重重包围中,将一个大活人救走,可苏秦并不是一个傻瓜,他为何主动提出参予这个必输的赌注?

公孙衍调整一下钓竿的角度,微笑着对秦惠文公开口说道,“君上,微臣猜他一定会来,因为这家伙十分自负,生平又喜欢弄险,一件事如果四平八稳的办成,对他来说一定无趣的很。”

秦惠文公转过脸看着公孙衍,“据寡人所知,你和他也不过认识一两年而已,怎么说的如此肯定?”

公孙衍哈哈笑了起来,提起钓竿,又重新换一条蚯蚓在钩上,将钓竿甩入水中,咳了咳说道,“不瞒君上,因为微臣也是这样的人。”

秦惠文公没有说话,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商鞅做相国时从来都是不苟言笑,虽然有才华,但无趣的紧,而眼前这年轻人不仅有才而且有趣,最关键的是他虽然有野心,却也知道自己的野心控制到什么程度才最合适。

公孙衍不用抬眼就能感觉到秦公目光的变化,心里暗舒了一口气。

这时,突见秦惠文公目光越过自己的脸朝上望去,公孙衍也忍不住,转过脸望向身后的天空。

只见空中飘着一个似鸟非鸟的东西,在风中摇摇摆摆,十分潇洒。

再仔细一看,原来这东西有一根线,线头正巧在公主嬴瞐手上,嬴瞐手持着这根线头,在江边轻盈地跑动着,看样子像个顽童一样十分开心。

“公孙爱卿,你知道这是何物?”秦惠文公莫名其妙的阴沉下来。

公孙衍看得出神,直到秦惠文公再次发问,这才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个东西叫风筝,是咸阳城一个竹匠女儿做的,被我七妹学了过来,要借着风才能放出来,倒是有趣,连寡人都看得手痒痒的。”

秦惠文公说这话时,两眼确实放光,露出了罕见的天真模样。

公孙衍正恍惚间,突然秦惠文公搂着腰站起身来,将手中的鱼竿丢给身边的侍卫,“公孙爱卿,我们回去,今天苏秦不会来了。”

“君上,这是为何?”

公孙衍忍不住问道。

“你看清了风筝上的图案吗?”秦惠文公咬着牙说道。

公孙衍眯着眼眺望,果然看见风筝布上用墨线勾勒,或者一幅画:

一只蝉在树上栖息,树叶之后,鬼鬼祟祟躲着一只螳螂,而在螳螂头顶的枝叶间又埋伏着一只黄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公孙衍不禁苦笑,“君上,看来公主已经识破我们的计谋,知道我们这次来是为了引苏秦上钩,算了,既然她已经示警,看来苏秦是真的不会来了。”

秦惠文公没有说话,仰头看着那空中那只风筝,那风筝怎么看都像对自己在做无声的嘲笑和讥讽。

他突然改变主意了,“你刚才不是说苏秦喜欢弄险吗?寡人有个直觉,这小子今天一定会出现。”

他不甘心今天空手而回,走了两步回头,双手一握拳,目光锐利的说道,“这样吧,寡人先回宫,留在这里,恐怕这小子犹豫不决,所以寡人回宫之后,或许他能放胆一搏!”

公孙衍仔细一想,秦公说的有道理,虽说苏秦喜欢弄险,但秦公也守在这里虎视眈眈,或许真会把他吓回去。

第三百九十二章 谁是黄雀?

在公孙衍的恭送之下,秦惠文公的车队缓缓离开江边。

在临行前,秦公亲自在马车上授意自己的大内侍卫和禁卫军三军统领,让他们少明多暗,大部分人都换上便装,以江边嬴瞐公主放风筝的位置为中心,一圈圈地设下埋伏,如果遇到苏秦,不要轻举妄动,等人完全进入包围圈后,才雷霆一击,以免打草惊蛇。

知道此刻,他心心念念都在想,自己的布置苏秦不可能不知道,他怎么能如此这般大言不惭的说,不仅可以带出公主,还能把公孙衍也给拐跑了。

从苏秦以往的表现来看,他并不是一个好吹牛的浮夸之徒,否则天下诸侯谁敢相信这样的一个人。

但是,今天如果他真的不现身,不仅他本人成为一个笑柄,更严重的是,他将失信于天下人。

一个没有信用的人,他所倡议的合纵之策,哪个诸侯国敢推行?

想到这里,秦桧文公嘴角笑了起来,今天苏秦赴不赴他和公孙衍的赌约,他都已经输定了!

……

命运传达下去之后,秦惠文公坐着马车在大内侍卫护送之下返回王城。

算算时间,自己差不多有三个多月没有走出王宫看看,掀开车席,咸阳城内又繁华了不少,一路上都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叫卖吆喝声,他特意让马车放慢了速度,欣赏起这事情生活。

江边距离王城最多一个时辰,车队刚从侧路走上朱雀大街,突然身后传了一声清脆的喊声:

“君上,君上,抓到苏秦了!”

只见一名穿着铁衣卫服饰的军官匆匆打马而来,由于速度太快,惹得街上一片鸡飞狗跳,行人纷纷躲避!

秦惠文公大喜,一脚踢开车帘,让众人将那名铁衣卫带上前来,铁衣卫下马,拱手立在车前,兴奋点禀告道:

“原来那苏秦好狡猾,化妆成了一个渔夫一直潜伏在水底,用一根芦苇杆子透气,沿着河岸慢慢靠近公主,但被我方及时发现,现在他逃窜在一片沙洲里面,被属下等团团围住,欲作困兽之斗,公孙相国一直劝他投降,他说除非君上亲自来跟他谈,相国自然不肯,但是公主却突然冲过来,用剑顶着自己的脖子,说要与苏秦共存亡!”

那铁衣卫深吸一口气后,继续说道:“所以公孙相国急忙派属下来禀告君上,让君上定夺!”

秦惠文公哈哈大笑,“想见寡人,那寡人就给他一个投降的机会!”

他眼角的寒光转瞬即逝。

如果苏秦只有这一点伎俩,那么他这条命,已经不值得自己为他保留,七妹要闹就让她闹吧,作为一个国君,连自己的兄弟和父亲都敢杀,又何况一个微不足道的妹妹!

随行大内总管雷肃立刻命人调转马车头,这时秦惠文公却掀开车帘,跳下马车,挥手说道,“坐马太慢,骑马过去,别让苏秦那小子出什么意外!”

雷肃立刻将自己的坐骑让给秦惠文公坐,自己刚做上另外一匹马,秦惠文公在那名铁衣卫带路下,已经呼啸着打马而去,幸好行人都心有余悸的躲在路边,一脸战战兢兢,才让这一队人马的马蹄没有踩在自己身上。

“君上,我们抄近路!”那名铁卫衣说着娴熟地拐进了一条小巷!

秦惠文公刚骑马拐进小巷,突然眼前一黑,巷子两端墙头洒下一张大网,精准的将他用网兜住,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甩过了墙头。

后面堪堪赶到的大内侍卫大惊失色,不等上前,路边的屋顶上突然咕噜噜滚下一堆木头,将巷口堵了个严实。

等雷肃领着侍卫们七手八脚的将圆木挪开时,小巷内早已空无一人,留下几片树叶还在空中慢慢飞舞……

……

公孙衍抱膝靠在柳树上,神情悠然地看着公主在江边飞跑着放风筝,自己也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

每隔一刻钟,就有人向他汇报四周的情况,无论是从水面还是路上,都没有可疑人员向他们这个方向靠近。

苏秦啊,苏秦。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如果你真的要过来的话,是绝对不可能从我公孙衍的眼皮底下把人接走。

更为可笑的是,你说不仅要拐走公主,还要拐走我!

这怎么可能?

你这小子一定吃错药了。

想到这里,他嘴角不禁笑了起来,突然岸边一个巷子,一人骑马匆匆赶来,这会不会是苏秦?

喑保们一拥而上,将这人从马上扯来,又急忙将手松开,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的大内侍卫副总管冯岗。

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来公孙衍跟前,拱手说道,“相国大事不好!君上被人劫走了,总管大人正要全城戒严,那劫匪有一封信,指名要交给相国!”

公孙衍一脸震惊过后,连忙将这用蜡封好的布帛展开:

明日午时,咸阳城外十里坡,公主外搭相国一枚,来换秦公。

落款人是:苏秦。

公孙衍咬着下嘴唇,他万万没有想到,今天苏秦的目标并不是嬴瞐,而是自己的君上秦惠文公!

这小子,原来是用这招将公主和自己拐出去!好狡猾的家伙!

这小子简直是胆大包天!

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猖狂,自己之前倒是小看他了!

他立刻吩咐这位副总管,传自己的命令下去,让总管雷肃不要全程戒严,这件事尽量不要让秦国百姓知道,否则闹得人心惶惶,让一些公子和境外势力产生了蠢蠢欲动的念头。

秦公被限制人身自由之后,相国作为一人之上,万人之上的职位,这个时候自然是他的权力最大。

秦国法令森严,所以即使是大内侍卫,此刻也不敢不听从相国的调令。

等副总管匆匆骑马走后,公孙衍平复了一下面部表情,缓缓走向在远处放风筝的公主嬴瞐,坦然相告。

收回风筝,嬴瞐静静听着,脸上依旧保持着淡定,而一旁的丁婳差点震惊得将她脸上的青铜面具都炸开!

她真没想到,苏秦为了救公主,居然连一国之君都敢绑架!

这一刻,她又震惊又感动,如果以后也有一个男子为自己如此付出。

那么从来不想嫁人的她,会毫不犹豫的嫁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四舅子与七妹夫

秦惠文公被蒙住了双眼,嘴巴也被用布塞住了,手脚早已捆得结结实实,生平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奇耻大辱。

国君的尊严,让他没有做无谓的挣扎,自然也没有无谓的喊叫,像救命这样的话他是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

正因为他如此配合,所以这一路上绑架他的人至少在动作上对他客客气气,只是让他悲催的是,自己仿佛像一个大布娃娃似的,被不同的人抱来抱去,或者是背来背去,这让他之前受过箭伤的肋骨又开始隐隐作痛。

在黑暗中,他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对方作事显然十分缜密,连他的耳朵都被人用剪碎的细布条给堵牢了。

这让他无法从街市上的声音判断,自己还究竟在不在咸阳城中?

不知什么时候,他感觉自己被两个抬着沿着石阶往下走,一股阴冷之气,袭来,全身打了个寒颤,鼻子微微闻到了一股新鲜草叶的味道。

在台阶下站定之后,有人终于把他耳朵你的布条取了出来,不过眼睛和嘴巴依旧被封住。

然后又感觉两人把他带入了一个房间,动作很轻,让他直接蜷缩在一个木塌上,最后听见门上锁的声音。

等脚步一点点远去,他身边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下来,心突突跳着。

……

此刻里里外外终于安静下来,让他能冷静下来将思路捋了一遍。

首先一个问题,是谁绑架了自己?是敌国势力?是窥视自己国君之位的其他公子?还是……苏秦?

这三种都有可能,不过这并不用他费脑筋去猜测,因为见到来人很快就能知晓幕后是谁,他现在想的问题是,知道之后该如何应对?

最差的结果就是一个死字,这无疑也是自己最怕看到的结果。

今天去城外巡田,城里城外的百姓山呼海啸,这种感觉如醉人的醇酒,想想就令人回味无穷。

自己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

不知什么时候,他沉沉睡去,一双手将他轻轻的推醒,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对着他耳边喊:

“驷哥,该吃晚饭了!”

朦朦胧胧中,蒙着自己眼睛的布条被人很温柔的解开,接着是手和脚上的绳索,让他忍不住畅快的呻一声。

睁开眼睛,却没有看见人影,只有昏黄的灯光在墙壁上轻轻跳动着。

他转过身,才发现一个人正端着一个陶碗安详地看着自己。

这人有一张憨厚的笑脸,个子不高不矮,一双眼睛在地窖是闪闪发亮,手里捧着一碗粥,白粥上的热气中露出半只鸡腿,飘着一股诱人的肉香。

秦惠文公咕咚咽了一口口水,露出一个笑脸来,“苏秦,寡人真想用刀破开你的肚子,把你的胆囊取出来看一看,里面包的是什么东西?”

“或许里面也是一个鸡腿。”苏秦裂开嘴笑着说道,把这碗稀粥恭恭敬敬的端到秦惠文公面前,“驷哥,听兄弟们说,你一路上都安安静静,没有做任何反抗,让他们甚至怀疑,他们绑的是不是驷哥您的一个替身?”

秦惠文公揉了揉被绳子勒红的手腕,接过这碗稀粥,用汤勺一口一口地吃,在闻了闻鸡腿之后,毫不客气直接拎在手中,狼吞虎咽吃起来。

苏秦退回墙角,静静的看着,脸上带着欣赏之色,这人果然有枭雄本色,一般的国君别看平时威风凛凛,在高台上君临天下,但是一到生死关头时,多半也会吓尿了裤子。

而眼前这个嬴驷一路表现,如此淡定沉稳,这真是让人头疼啊!

……

他正失神想着,突然哎哟一声,额头被一物猝然砸了一下!

那东西咕噜噜滚到了地上,是一根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秦惠文公扶着一嘴的油,笑眯眯地看着他。

苏秦立刻弯腰将那个鸡骨头捡了起来,咻一声打回在秦惠文公脑门上!

嬴驷捂着额头,忍不住也哎哟出声,地窖安静了片刻,两个人突然一齐大笑起来,头顶的石灰簌簌而落。

……

苏秦在他对面盘腿坐了下来,擦了擦被打得发红的额头,“我说四舅子,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堂堂的一国之君,用鸡爪子偷袭,说出去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秦惠文公用袖子揉擦额头,冷笑着说,“天下人,寡人让他们哭就哭,寡人让他们笑就笑,否则坐这个位置又有何用?臭小子,你刚才叫寡人什么?谁是你的四舅子?”

你呀,我以后是你的七妹夫,叫你四舅子,天经地义!”

苏秦悠然笑了起来,接过一把干草,在手中把玩着,这草还是青绿的,昨日去渭河可以采的。

“苏琴,你真搞笑,以为绑了寡人,果然就会同意将妹妹嫁给你,请问文叔的说道,果然,既然落到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想做我的妹夫,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他说这话时掷地有声,目光极为坚定,显示了莫大的决心。

苏秦脸色如常,了解似的点了点头,驷哥有种,苏奉一直知道,所以这次把你掳来,我确实没有打算把你活再放出去,只要你一死,秦国就会有新的公主上位,所以我已经联络了几位公子,跟他们谈好条件,他们一定会提出你永远留在这个地窖里,而我的要求就是他们在登机之前给嬴瞐自由!

秦惠文公仰天哈哈大笑,“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我这几个哥哥和弟弟早已被我敲打得服服帖,就算我把位置主动退给他们,他们都不敢坐!”

苏秦微笑着看着他,”四哥,谁说我想找你的哥哥弟弟了?

“你是说找?”秦公瞳孔一眯。

苏泰拍手笑道,“四哥果然是聪明人呢,你的几位叔叔伯伯听说你被人绑了,已经在开始四处走动了,你猜猜这是最要蠢蠢欲动的是哪位?”

秦惠文合沉着脸不说话。

抒情摸着自己的鼻子,一字一句的说道,“一个没有鼻子的人!”

“你放屁!”秦惠文公吼道。

苏秦拍了拍手站起身,咬着牙用指尖将墙上的灯拨亮一点,对着秦公悠然说道,“他一直想找商鞅报仇,但是你屡屡放过商鞅,这20多年来的积怨,再没有野心的人也会生出野心。

第三百九十四章 答应还是不答应?

游说术,点到为止。

看见秦惠文公没有再开口

苏秦拍了拍下摆,推开了厚重的房门,在门口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秦惠文公:“驷哥,何必呢,大丈夫能屈能伸,人人都有低头的时候,不管你是一个乞丐,还是一个君王。”

他停了停又说道,“一刻钟之后我会再来,如果驷哥还是之前答复,那么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四舅子。”

他语气放慢,微笑着说道,“当然,也没有了七妹夫。”

“你敢要挟我!”

秦惠文公双眼瞪着苏秦,两人静静地对峙了片刻,苏琴笑了笑,不再说话,用手指了指脑袋,示意秦惠文公好好想清楚,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门哐当着被铁链锁上。

房间又陷了令人难以忍受的静寂之中,往常这个时间,自己应该与自己的妃子在亭子间于晚风徐徐中下着棋,秦桧文公沉默的扫顾这间窄小的牢房,四面都不透风,连个小窗户都没有,墙角有一只便桶异味冲鼻。

他用力推推墙壁,纹丝不动,可以确定这里是一个地窖,唯一能逃走的出路,就是他们的来路。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重新坐回榻上,苏秦究竟会不会对自己下毒手?还是他们游说家的虚张声势?

这个问题在他脑海中纠缠起伏,沉思了半晌之后,他发现无论如何,他都不敢去赌一赌苏秦的念头。

毕竟自己也对苏秦起了杀心!

……

从来没想到这一刻钟会如此漫长。

秦惠文公突然觉得身心疲惫,干脆仰躺在床上,刚想闭上眼睛,门口传来哐当作响声,门被打开,苏秦身子斜靠在门框上,并没有走进来的意思,只是在灯光映射中,双眼眨也不眨的看着秦惠文公,安静地等待他的决定。

但是等了半晌,秦惠文公双眼瞪着天花板,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开口的意思,苏秦故意叹了口气,“知道了。”

他作势就要走人,耳边传来一个郁闷的声音,“我答应。”

……

由于及时封锁消息,秦惠文公被人绑走的讯息,仅限于极少数人知道,即使是王宫中的杨太后,也只是听大内侍卫回去禀报,说秦公在相府住宿一晚,文物百官得到的消息也仅限于此。

这一晚,咸阳城很安静。

次日,挨过了难熬的一个上午。

公孙衍领着公主嬴瞐,在一队大内侍卫护送之下,低调地出了城。

咸阳城外的十里坡,是一个典型的丘陵地带,坡下左边是大片大片的麦田,右边则是一条颇为狭窄的乡间小道,勉强容得下一辆马车。

此刻小路中央停着一辆孤零零的马车,除此以外并没有其他人影。

正午时分已到!

按照约定,这一队200人左右的大内侍卫,在距离马车00米左右就停了下来,公孙衍、嬴瞐、丁婳三人,依此下了马车,徒步走了过去。

等来到近前,蓝灰色的车帘被一只手掀起,探身走出来一个驼子,黝黑的脸上满是沧桑,一双眼睛却是犀利有神,仿佛能看透人心。

在他掀席的瞬间,众人都发现里面是空的,既没有秦惠文公,也没有苏秦,公孙衍沉下脸,“秦公何在?”

周驼笑着开口说道,“你们三位先上马车,我带你们去见他!”

公孙衍沉默着没有开口,不远处侍卫总管雷肃耳朵很尖,他勒住马头狠狠说道:“你们信用何在?不是说好了,见到君上之后我们才能交换!”

周驼看也不看他,盯着公孙衍的眼睛,“上车,我带你们去见他。”

公孙衍回头对雷肃喊道,“总管放心,苏秦这个人说话还是算数的,我们过去之后,君上定会平安归来,你的人就在这里等我!”

“相国大人!不要中了他们的诡计!”雷肃在马上高声喝道,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让君上在眼皮底下被人绑了,昨晚他一整晚都没睡好,已经做好了,丢官下狱的准备,这次如果接人再出现意外,估计他连自己的家人都保不住,所以他快马上前,呛声拔剑,将剑锋抵在周驼的咽喉之上,吼道:

“交出君上,饶你不死!”

眼见自己的脖子上被剑锋压出了血痕,周驼面不改色,嘴角依旧挂着微笑,沉静的看向公孙衍。

公孙衍一把将剑拉开,对着雷肃厉声喝道,“这里我最大,你再不滚回队伍里去,我现在就免了你的职,你耳朵听到了没有!”

他磨着牙齿。

雷肃的剑僵在空中,自己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目中透出如此彪悍的目光。

他垂目,收剑,退回!

公孙衍转身对嬴瞐拱手说道,“公主请上车。”

等嬴瞐和丁婳坐进车厢深处之后,他直接并肩和周驼坐在车夫的位置,瞟见周驼是黑的,后颈却一片肉肤色,就知道这个陀子一定是化了妆。

苏秦这小子怎么那么好运气,从哪里找来这些风尘异人?

……

马车不紧不慢向前驶去,转过一个路口之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雷肃一挥手,“弟兄们跟上去!”

一旁的副总管开口道,“雷总管,不是不能跟吗?万一他们……”

他突然停住口,下面的话被雷肃狠狠一蹬,吓得吞回了肚子!

雷肃正想打马跃出,空中铮的一声,一支羽箭从树林中飞来,插在路中央,钉在地上嗡嗡作响!

雷肃急忙勒马,身下的战马受惊吓前蹄高高扬起,连退了几步,才狼狈的站稳,众人心惊肉跳扫看树林。

却什么人都没有看到,林子里也没有传出任何人声。

这一支箭暗示已经非常明显,就是告诉他们老老实实待在原地,否则下一支箭可能就是射在他们脸上。

停住马,雷肃大努,立刻吩咐手下去把那林子里的人给揪出来,众人一拥而上,可人还没有挨到山脚,十几支箭呼啸而来,直接把这他们头盔上插的鸟翎给射了下来!

神箭手!

林子里居然埋伏着十几位神箭手!

众人狼狈逃了回来,此刻就连一脸怒容的雷肃,也紧紧闭上了嘴。

第三百九十五章 草亭道别

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在不同人的耳朵里听起来有不同的味道。

公孙衍听得心中一片纷乱,主要是自己在判断上产生了至命的失误,他万万想不到,苏秦居然胆大到绑架战国七雄中实力最强大的一国之国君。

原本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就是因为自己小看了苏秦的魄力,才输得这么结结实实,感觉自己都没脸面对秦公。

要不要提出辞呈?

如果这样,自己将成为秦国有史以来任职最短的相国,此事若传遍天下,其他综合国怎么敢占用自己?那么自己的仕途将毁于一旦。

自己曾经跟苏秦得意洋洋的说,之所以选择当官,就是想不受制于人,莫非自己真要成为后者。

不行!

辞职是不可能辞职的,就算秦公想要撤自己的职,也凭借三寸不舌,绝不把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挪开。

……

而这个车轮声传到赢瞐耳中,是那么的悦耳动听,简直胜过传说中的伯牙名曲,马车每前进一步,自己就距离苏秦更近了一步。

她很想掩盖自己脸上的喜色,但很快宣告失败,丁婳一直默默瞅着自己的公主,面具后那张满是疤痕的脸,笑得像一朵春花似的。

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比公主作更想见到苏秦,这个时候苏秦不再是那个嘴里甜言蜜语的混子,而是一个为了心上人敢把国君拉下马的奇男子!

……

这条小路弯弯曲曲,越行越狭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前面路已被一条溪截住,无路可去。

周驼让众人下了车,然后沿着这溪流领着大家走进了一片枣树林。

树林中有一间草亭。

远远就能看见苏秦和秦恵文公盘腿坐在芦席之上下着围棋。

听见众人的脚步声,这两个人都没回头,而是全神贯注的盯着棋盘。

大家放轻脚步,慢慢的走到这两人的身后,嬴瞐伸出芊芊玉手,无声无息搭在苏秦肩膀上。

苏秦转脸向上看,一腔柔情喷涌而出,他没有开口说话,一只手按在赢瞐的手背上,此时无声胜有声。

棋盘之上,黑白纵横,黑军一条大龙,在白军的层层围堵之下,终于愤死,苏秦哈哈大笑,收起其子。“”对着秦桂文宫,恭恭敬敬拱手道:

“君上果然棋高一着,苏秦甘拜下风!

众人看他笑得如此爽朗,还以为赢的是他,连嬴瞐都忍不住扑哧一声,伸手在苏秦腰上掐了一把。

这一幕被秦惠文公看在眼里,冷哼了一声,“你倒会给我找台阶下,人生如棋,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较量。”

嬴瞐微红着脸开口向秦惠交公轻轻叫了一声,“哥。“”

秦惠文公没有看这两人,而是冷冷的看向苏秦,“寡人可以走了吗?”

“驷哥请留步,苏秦还有一句话要说。”苏秦拱手客客气气说道。

“讲!”

“我对令妹是真心的,无论他是公主,还是民女,苏秦这辈子只会娶她一人!”苏秦语气诚恳的说道。

一抹这是一眼泪汪汪,看向自己的哥哥,秦桧文宫仰头闭了闭眼睛,上前半步用手拢拢妹妹的头发,微微叹了一口气,决然而去。

这一别,他们两人都有预感,很可能是这兄弟俩最后一次见面。

……

公孙衍正想屁颠屁颠的跟上,却被抒情伸手拦住,你哪里走?

公正一点停下脚步,对抒情笑嘻嘻的耸耸肩,苏兄为何拦住我的去路?

事情笑着说,我上次不是说吗,也把你给拐走,我说到做到!

好了好了,别开玩笑了,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留在这里恐有不便,君子有成人之美,这个是你说的。

公孙兄,你还有脸回去吗,就不怕请客回去砍你的脑袋!苏醒双手抱胸又很正经的表情说道,你我相识一场,不如和舒某一同回燕国,英国现在百废待兴,就缺一个好相国,怎么样你考虑考虑,我可以在太子面前推荐你!

公孙衍也哼了一声,苏兄真会说笑,我堂堂第一强国的相国会跑到,七国中最弱的一国当相国吗?

抒情笑着摆了摆手,这样吧,你一定要认识你待在秦国,那你曾经帮我的份上,我送你一份小礼物吧!

他说着转过身去,从怀里足足摸索了一分多钟,这才掏出一根前端被切成虚重的小树枝。

荧幕和听话都忍不住一起笑了起来,公孙衍呸了一声拔腿就走。

却被抒情一把扯了回来,对他一本正经的说道,这叫牙刷,早晚用这个沾盐水刷牙,效果好极了。

你看看我的牙齿白不白?抒情说着张开了自己的嘴,嘿还别说,真的,比一般人要白色很多。

公孙衍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终于点点头,接过了他手中所谓的牙刷,然后冲公主吃了一礼,小跑着下山。

沿着泉水来到山下,周坨早已坐在马车上看着4周的风景,等看到他公升眼下山,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公正演集中中踏上马车,就看见车上面秦桧文工半张着眼睛,眼睛少在公园身上的寒光。

君上,让您受惊了,是微臣,没有料到抒情,如此胆大妄为,我们郑重的宣示天下,是要做到!

走在前面不远处的秦桧文公沉默的看了他一眼,出生年慷慨有力,让自己心里那么不痛快不由得捡到了三分

抒情向前,拍了拍公升演的肩膀,公孙兄,那我们后会有期!

公孙衍对他抱了抱拳,联盟在前方追赶秦桂文宫。

要能沿着溪流来到山脚,马车上的周陀,端端正正坐在马车上,一手拿着一个麦饼另一只手握着一卷竹简。

看见秦桧文宫和公心眼下来,他正想把这主卷放回怀中,却被秦桧文公克制住,让他拿过来给自己看看。

周坨将竹简递了过去,尽快完工,结果展开一看,原来是一卷老子写的道德经,正好看到了其中一句话: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他不禁抬头看向驼子,老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托开口说道,以柔克刚。

请问文工若有所思,带了半小时后将缩减还给了周坨,然后在公司里面参与一下陌陌上了马车。

第三百九十六章 美丽的泡沫

秦惠文公坐在车厢里,掀开车帘,冷冷看着窗外的风景,脑海里不停晃荡着苏秦那张笑脸,双手慢慢抓紧膝盖,抠出一道道折痕,只要苏秦还在秦国,他就有机会把这混蛋重新抓回咸阳!

马车行了一段路程,缓缓停了下来,在公孙衍诧异的目光中,周驼将策马的缰绳放在了公孙衍的手中,然后转身跳下了马车。

“后会有期!”周驼笑容灿烂地挥了挥手,徒步向来的方向走去。

“你身上有没有刀?”车厢里的秦惠文公探出身问公孙衍。

公孙衍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刃,秦惠文公伸手接过,亲自动手将马与车厢的连接绳套割断,对公孙衍道:

“我们骑马回去,要快!”

他君臣二人纵身骑上这两匹快马,挥鞭疾驰而去!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远远看见路口有一对人马正黑压压力在原地,大内侍卫总管雷肃,立刻打马迎上米,滚鞍下马,单膝跪道,“属下参见君上!”

秦惠文公在马上冷漠地扫了他一眼,“你现在跟寡人一起去追赶苏秦!再安排六个人,持我的口谕,通知路上的各个关卡,截住他们!”

“属下遵命!”雷肃立刻赶快骑马回去,下达秦惠文公的指令。

秦惠文公调转马头,领着大队人马杀气腾腾朝着原路追去!他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术给苏秦杀个回马枪!

公孙衍在马上叫苦不迭,原本以为可以回去好好睡个大觉,他昨晚睡得很不好,整晚都失眠,现在又得去追赶苏秦!秦公要不要这么雷厉风行那!

……

一路风尘滚滚,来到了这士路的尽头,秦惠文公一马当先,沿溪领人徒步上山,很快来到这片枣林。

众人直接闯到那个茅亭。

这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有一张棋盘,孤零零摆在亭子中间。

秦惠文公大步走了过去,看着棋盘,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公孙衍跟了上来,这才发现棋盘上没有棋子,龙飞凤舞写着一首诗:

秦惠文公好威风,

杀气腾腾枣林中。

苏秦拍臀潇洒去,

赔了公主又折兵!

……

现场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把头低下,不敢去看秦文公的眼睛。

但令人惊讶的是,秦惠文公片刻之后不怒反笑,没有一脚将这棋盘踢翻,竟然是吩咐随从把这张木质的棋盘小心翼收起来带回去。

……

“君上,他们走的是山路,属下现在就带人去追!”雷肃在一旁说道。

秦惠文公摆了摆手,“既然他早就料到寡人会杀一个回马枪,就一定做好了准备,等寡人回咸阳城之后,再派出一队禁卫军沿途来回搜寻。”

公孙衍想了想开口说道,“君上,微臣在想,苏秦他们会不会重新潜回咸阳城,从渭水走水路潜逃?”

秦惠公一拍额头,看向公孙衍,露出欣赏之色,“相国言之有理,赶紧回城,派水车封住水路,再挨家挨户搜人,苏秦这小子鬼得很,又喜欢弄险,说不定他们真的偷偷回到咸阳!”

……

下过雨后的山路,崎岖又泥泞,苏秦、嬴瞐、丁婳三人在周驼带领的十几名墨家弟子护卫下,穿越茂密的原始丛林,往雨宫山方向而去!

从余胖子派人传来的消息,他们得知,商鞅和赵良等人在一个神秘的山谷养伤,而这山各居然是老子的墓地,所以苏秦决定,先在这山谷中隐居一段时间,等商鞅和赵良的伤好了之后,再翻山越岭,直接去到函谷关秦岒处,从那个隐秘的洞口直接去往赵国!

……

路上,由于身边有人,苏秦和嬴瞐言语交流非常少,只是眼神不时交汇在一起,反而更得情比蜜浓。

他们的行进速度非常慢,一边行走一边还要掩盖路上的脚印,遇到溪水时,甚至直接踩在水里行走,尽可能不留下自己一路上的行踪。

走不到一半距离时,天色已经黄昏,墨家弟子们非常娴熟地砍下树枝,收集了一些藤蔓,用极快的速度,搭建了三个简易的树房。

晚上,派了两队人轮流守夜,当篝火燃起,他们支起一口随身携带的陶罐,放一些肉食和干粮,沉默着吃了起来,火光印在脸上,一片祥和。

“周兄,这次真是多谢你们了。”苏秦咽了一口饼子,开口说道。

身边坐着的嬴瞐随着苏秦说话,起身对着周兄他们款款施了一礼。

周驼挥挥手,示意他们坐下来说话,开口说道:“苏兄,你的合纵之策其实和我们墨家理念很相似,希望你日后能以造福苍生为念!”

说这话时,他的笑容停在脸上,又开口说道,“之前我对你们纵横派弟子并没有好印象,以为你们只是些花言巧语之辈,为的也只是自己的荣华富贵,这样的人我们墨家是深恶痛绝。”

看见苏秦的表情有些尴尬,他这才接着补充说道,“不过自从认识了苏兄,我才发现,你们鬼谷门人,也有心怀天下的义士,山高水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如果……”

说到这里,他突然闭口不言。

苏秦抬起眼看向他,非常客气的说道,“周兄但说无妨!”

“如果苏兄真的联合了六国之力,在秦国没有主动出兵的情况下,我希望苏兄不要让他们攻打秦国,每一次战争,敌对双方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嬴瞐抬起头,看向身边的苏秦,她虽然将离开秦国,愿意追随苏秦行走天涯,但自己毕竟是一个秦人,自然不希望六国联合起来,屠杀自己的乡亲。

苏秦鼓起腮帮,长舒一口气,眼神坚定地开口说道,“瞐儿,周兄,你们放心,我之所以提倡合纵之策,就是因为秦国一家独大,若六国联合在一起,秦国就不会肆意出兵函谷关,而六国结成兄弟之盟,自然也不会自相残杀,如此则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周驼和嬴瞐听了之后,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苏秦低下头,看着脚下燃烧的篝火,不敢看他们的目光,因为这样的结盟注定维持不了太长时间,贪婪和私欲几乎是每个国君的天性。

墨家兼爱非攻的理念,在战国时代,只是一个无比美丽的泡沫。

第三百九十七章 您的玉玺到了

夜晚的咸阳城,被一个消息,惊得地动山摇,秦惠文公被人绑架,并被对方残忍杀害,大内侍卫在城外山中发现他的遗体,已经带回咸阳城!

这消息不胫而走,整个咸阳城无它是官员还是百姓都是无比震惊,家家户户都整晚点着灯,没有人敢入睡,在他们眼里,君王就是他们的天,现在天塌了,那么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

自从秦惠文公登基以来,秦国的百姓一开始还是战战兢,毕竟太子时期的嬴驷是一个十足的纨绔子弟,正因为如此才屡屡触犯商鞅制定的律法。

所以秦国百姓并不看好,非常担心国家从此陷了动荡和不安,但是超乎所有人的意外,秦惠文公上台以来,励精图治,据说常常工作到半夜,上次遇刺之后,依然带伤上朝,而这次更是亲自出城,去慰问郊外的农民朋友。

也正是如此,才遭遇到绑架,所以不少百姓都跪在庭前默默流泪,对绑架他的人恨得咬牙切齿!

当天晚上,所有的文武百官在太傅嬴虔太帅甘龙的带领下,披麻戴孝匆匆赶住王宫。却被宫廷大内侍卫挡住了,说太后有令,只宣太傅一人上殿,就连三代的老臣甘龙都被拒之于门外!

气的老家伙吹胡子瞪眼睛,却又舍不得走,干脆坐在殿门之外,和其他太臣一道,决定守到天明。

他们不少人也想成为托孤之臣,所以自然守着门外,随时等候召见。

……

太傅嬴虔带领下,直接来到了秦桧文宫的寝宫,此刻一群妃子们哭哭啼啼,眼睛个个红肿得像桃子一般。

年近七旬的杨太后呆呆扶着儿子的棺材,整个人甚至都有些恍惚,在大连市委通报了几遍之后,这才缓过神来,看见太傅忍不住掉下眼泪!

太傅嬴虔上前,对着灵柩拜了四拜,又上了一炷香,这才走到太后面前,表情悲壮地拱拱手:

“太后,还请节哀,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在当务之急是立定新的国君,才能稳定江山社稷。”

杨太后收泪看向他,并没有说话,而是带他绕过灵柩,来到后殿中一间安静的房间,两个人相对而我之后,太后这才开口说道,“太傅,在整个王族之中,你现在是唯一的长辈,你说说看,本宫该立何人为国君?”

嬴虔很快开口说道,自然是立文公的儿子,您的孙子嬴斗。

“可他今年只有7岁,字都识不全,如何能让他统领文武百官和天下万民?”杨太后说着,想起自己死去的儿子,又不禁泪如雨下。

“太后不必难过,老臣可以辅佐小公子,就像当年我辅佐文公一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杨太后一脸动容,但是想了想,突然一咬牙说道,“我儿子正是因为当上国君才几次三番被人刺杀,我不想让我的孙子也走他父亲的老路!”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目光透着一份决绝之色,“太傅,我那几个儿子又不争气,本宫是想,要不然,这国君之辈,就由大傅来当如何?”

嬴虔心中一喜,却连连摆手说道,“太后万万不可,老臣生性愚钝,正是以如此,先君才立作为弟弟的文公当任秦国国君。”

杨太后脸色一层,“太傅,我唯一的儿子,此刻躺在冰冷的棺木里,现在秦国内忧外患,正是你的精忠报国的时候,你万万不可推卸!”

赢钱低头假装尝试了半箱,终于有人来开口说道,太后,老陈愿意接受国君之群!

阳台后展映一下,当即吩咐侍卫传递下去,将跪在店外的文武百官带到上台时候的大殿,今晚连夜在大殿举行新军登记仪式,每个人都要参加!

……

这大殿名叫青龙大殿,是他们平日常会的地方!

此刻,店外夜色苍茫,而大殿之内却是一片灯火通明,文武百官按关节高低分成两个队列,右手领头的大臣,正是太富赢钱,而左侧领头的大臣,乃是相国公生也。

他们立在大厅之中,不由得窃窃私语,不少人表现很紧张,感觉自己做的不太好,很可能会被淘汰!

当然更多的问题是,这是你的群主,究竟是谁,准确的说到底是秦桧文宫的尚未成年的儿子,还是从现在还健在的,勤快完工的哥哥或者弟弟当中选出一个人。

他们正在窃窃私语,突然刚才只上传了一个高亢的声音:

杨太后驾到!

只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之下,步履蹒跚的来高台上的主位,红着眼睛坐了下来。

台下的文物百官静静的安静下来,杨太后渴了渴,长远的被动开口说道,各位大臣,我儿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现在当务之急是选出新的国君,在现在井村的王主男子,更有可能成为下一代新的君王,如今本宫召开这个会议,就是希望听听你们的建议,谁最适合单恋下一代君王?

太后,老陈认为,请问文工几个兄弟资质都颇为粗鲁,或许能管好一个群一个群,在那管好一个国家,必须有超越前人的智慧,那么在这塘上就有一人,那个丹丹如此大任!

言太后开口问,是哪位?

太师张总立刻用手指指向太湖赢钱,慷慨激昂的说道,太后,太湖赢钱为人生存有机制,在秦国百姓当中,也颇有声誉,让他掌权,老臣干拢第1个心服口服,想必其他大臣也会跟老夫想的一样!

他说完退回队伍之中,杨太后在高台之上,亲亲问道,各位大臣,甘耐斯推荐的太夫以沫,你们的意思是如何,请考虑清楚了再回答!

太富,太富,太富……

作为大臣中超过1/3的人突然放声说的,好像是一群迷弟弟。

太抚一幕了,谦虚的摇了摇手,开口说道,老夫何德何能,怎么可以坐稳这个位置,还是请大家另选贤能!

他说完之后,那些庞大的大臣依旧毫不松口,表达了推举他为国军的强烈愿望,另外2/3的大臣这是沉默不语。

眼袋后看了看,终于站起身下定决心说道,我不可一日无亲,既然大家都推荐泰富,是国金的最佳人选,本宫现在就宣布,犹太妇接任国军之位!

他话音刚落,全场不少人,一片欢腾,就像过年一般。

年代后离开了座位,请泰富上来,由他来坐上座位,人还有暗蓝的,看了眼保错,这两个宫女匆匆离去!

把我的玉玺拿来!太湖银饰丰富深厚,站着的一名市委。

过了不久之后,林世伟领着一个人来到了高台之下!

泰富,你的预习到了,那能缓缓抬起头,微笑着说道!

全场一片寂静。

这声音赫然是秦桧文宫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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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章 帝王铁腕

秦惠文公说话时脸上带着笑,但双眼射出的目光却令人寒到骨髓。

整个大殿空气都好像要冻住!

台上台下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相国公孙衍脸上则多了一份怜悯。

在青年时代读书时,尤其是读《春秋》,常常听到这些为了争夺王位,父子间,兄弟间同室操戈,骨肉相残,当时他并没有多大感觉,直到此刻身临其境,才知道这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

空气凝固了几秒,太傅嬴虔扶着案几,身体摇摆着站了起来,脸上带着自嘲的表情,到现在如果他还不知道,这是太后和秦公演的一出双簧计的话,那他大脑真的是进水了。

显然,自己的某种野心,让自己这个好侄儿闻到了什么味道。

事到如今,他没有开口为自己做任何辩解,因为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在众目睽睽之中,他从高台之上走下台阶,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然后静静侯着,等候着秦惠文公的发落。

秦惠文公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一举一动,平心而论,他对自己这个伯父兼自己的启蒙老师还是颇有好感,但苏秦的话像一根刺,已将这份好感刺出一个法修补的大洞。

他振袖做回自己的位置,看向台下的文武百官,温声开口道:“请原谅寡人给大家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因为寡人一直很好奇,若是寡人出了意外之后,谁最想做寡人的位置,会是寡人的兄弟呢,还是寡人的叔伯?”

他话音刚落,太师甘龙立刻跳了出来,用手中的龙头杖指着一言不发的嬴虔,“老夫早就看这人有觊觎之心,果然如此!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君上英明,随便设了一计,就让此人原形毕露!亏老夫平日还当此人为友,现在老夫愿与他割袍断义!”

嬴虔冷冷看着他,没有说话,之前这个人拥护自己最响,在自己矢势之后,也是骂自己最狠!

高台上秦惠文公哈哈笑了起来,突然脸色一沉,厉声喝道,“老太师,你当寡人是聋子还是瞎子?刚才你那一副摇旗呐喊的丑态,现场的文武百官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倒想摘个干净!”

他看向太傅嬴虔,“伯父,这老东西嘴巴不老实,伯父可否代寡人执行掌嘴,多少伯父自己看着办。”

嬴虔一言不发,走到面如土灰的太师甘龙面前,给了他一个清脆的嘴巴,接着左右开弓,连扇了十几下!

甘龙那张老脸,顿时青肿的像一只被门夹住头的青蛙。

扑通一声,甘龙惨哼着捂着自己的脸瘫倒在地上,大殿里的文武百官没有一个人去伸手相扶,他们自然都是明眼人,经过这一次耳光,这位老太师的仕途也终于走到了尽头!

嬴虔揉了揉手,向秦公双膝跪地,仰天叹了口气,“多谢君上,替老臣出了这口气,老臣惭愧,晚节不保,要杀要剐,老臣甘愿受罚!”

秦惠文公看了他良久,开口说道,“你去给我父亲守灵吧!”

嬴虔内心一松,这处罚太轻了,出乎所有人的意外,因为王权斗争,向来极为残酷,斗败的那一方,往往是全家老小都不会留一条活路。

“多谢君上不杀之恩!”

嬴虔含泪连连叩首。

秦惠文公话峰一转,盯着地上的太师甘龙,这老太师今天的表现让他十分失望,原本他定下这个计策,只是为了拿下自己的伯父嬴虔。

因为自己在被苏秦绑架时,苏秦那番话让他心生的警惕,所以他借助这次机会,考验一下自己的伯父是不是真有觊觎之心,没想到果真如此,虽然是自己母亲再三劝说和拉拢,但是他这么快答应,可见心中确有非分之想。

不过令他失望的是,这个时候叫的最凶的居然是自己的太师,这老东西不仅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反而第一个表忠心,支持自己的伯父上位,现在事情发生了逆转,又第一个跳出来落井下石,这种圆滑的举动,让他深恶痛绝!

……

看见秦惠文公冰冷的目光锁定自己,甘龙立刻扑倒在地,“君上,君上!老臣历经三代,一直忠心耿耿,刚才是被猪油蒙了心,老臣该死,罪该万死,请君上留老臣一条贱命,老臣也愿意去为先君守陵!”

说着眼泪鼻涕都一起流了下来,让站在他身边的公孙衍皱着眉退了一步。

秦惠文公站起身,从高台上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亲自动手将甘龙扶了起来,又用袖子擦了擦这老家伙的眼泪,和声和气的说道:

“老太师,你的忠心寡人一直知道啊,我父亲在下面一直很寂寞,太师是个忠臣,不妨下去继续为君父效力。”

秦惠文公拍了拍手,两名如狼似虎的大内侍卫,从旁边闪过来,架起面色呆滞的老太师拖了出去。

文武百官看着甘龙像狗一样被拖了出去,个个战战兢兢,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些人是兔死狐悲,另一些人却是拍手称快,无论是前者后者,从今天开始,他们对秦惠文公再也不敢生出一丝一毫的轻视念头。

这位国君,最擅长的是化危机为转机,上一次是遇刺之后,带伤上朝,迎得了文武百官和大秦百姓的爱戴,这一次又遇绑架事件,借机铲除自己为政的隐患,这种权谋和手段,很难想象出自一个不到30岁的年轻帝王之手。

可以想象,这样铁腕君主的统治之下,秦国一定不会再出现一个像商鞅一样权倾朝野的大臣!

公孙衍深知这一点,在这样的君主手下办事,肯定不会那么轻松,但正因为如此才更具挑战性。

他本来就不想当商鞅,那么辛苦那么累,还留下一个兔死狗烹的下场,他只想活得潇洒痛快,哪天这个国君让他一点都不痛快,他会拍拍手立刻走人,金钱地位对他而言,只是他游戏人生的一个工具,他并不贪心。

也正是因为他不贪心,才让秦惠文公对他放心。

不过在这满朝文武当中,并非没有竞争对手,他斜眼暗暗瞟向陈轸。

发现陈轸也在斜眼看他。

第三百九十九章 秘密交易

秦惠文公高坐于台上,除了将自己的伯父太傅嬴虔流放到墓园守陵和处死太师甘龙之外,对文武百官之中的一些人也雷厉风行地做出了处理。

那些对自己伯父上位第一时间表示热烈欢迎的臣子,除极个别能吏外全都削职为民,他们的家族通通赶出咸阳,永世不得再进入大秦权力的中心!

退朝之后,已是接近寅时,回到寝宫的秦惠文公心情却很兴奋,这个朝廷不再有商鞅、也没有太傅太师,以后自己大展拳脚,再也不受任何人的钳制,至于相国公孙衍,他则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知道摆正自己的位置。

唯一要让自己再三留心的是上大夫陈轸,此人既和商鞅有渊源,又是苏秦的良朋,所以此人对自己到底有多忠心,究竟为何留在秦国?这是自己以后要详加考虑的事情。

之所以目前留下他,主要是为了针对公孙衍,以免他一家独大,臣子的潜力只有互相制约,才会对君王最有利。

在脱下衣服躺在床塌上那一刻,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可笑念头,公孙衍与陈轸,这两个人会不会联合起来对付自己,这个念头让自己都觉得可笑,一山难容二虎,只要是老虎,就会干架。

……

陈轸身心疲惫,就连他也没有想到,秦公会用这样的手段,来除掉自己权力潜在的忧患。

他坐上回家的马车,一路沉沉睡去,等停下之后,跟着马车随行的侍卫掀开车席对他说道,“公孙相国正在自己住宅门口等候多时。

这一句话像冷水一样,立刻将他浇醒,现在大概是凌晨5点左右,这家伙不去睡觉,来这里等自己,意图究竟何在?他嘴角翘了翘。

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只见自己的人马一字排行,公孙衍很没有风度的坐在台阶上,嘴里晃荡着一个小酒壶。

一见陈轸下了马车,他拎着酒壶上前微笑着拱手说道,“陈兄,看陈兄的表情一定非常奇怪,为何我这个家伙不去睡觉,巴巴尔跑到你府前等你?”

陈轸笑了笑,开口说道,“相国大了,你的胆子还真是不小,万一秦公知道你深夜来找我说话,恐怕对你对我,秦公都会产生了猜忌之心。

公孙衍,对着天空打了一个哈欠,脖子说了说,“在外头有些冷,能否去你府内院一聚?”

……

陈轸点点头,领着公孙衍快步来到自己的书房,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了,又让厨娘备了一些酒菜,直接在书房摆张餐桌,等所有随从退出去之后,他亲自将房门用门栓好好拴上。

公孙衍不等他落座,毫不客气用地筷子夹了一只酱鸭脖子,一口酒一口肉的吃了起来,满嘴滴着油。

陈轸安静地看着他,只是偶尔动动筷子,等着公孙衍开口说话。

“痛快!你府中的厨娘手艺不错,什么时候把人借我用几天?”

公孙衍用袖子抹了抹油嘴,对着陈轸笑嘻嘻的说道。

陈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筷子轻轻敲在桌面上,“相国大人深夜挥访,究竟是什么事?在下这两天都没睡好,现在倦意十足。”

公孙衍这才放下筷子,又嗞溜喝了一口小酒,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陈兄想必你也知道,君上这天出演的这一场好戏,除了铲除权力隐患之外,也是给我等臣子杀鸡吓猴,我现在问你一句很重要的话,希望陈兄想清楚之后再回答?”

陈轸夹了一口菜,温吞水似的细细品尝,用眼神示意公孙衍继续讲下去,就见公孙衍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对陈胗开口问道,“陈兄,是否也想坐相国之位,请陈兄如实回答。”

陈轸哈哈笑了起来,又有些好笑的表情,看看向公孙衍,“相国大人讲笑了,试问这些做官的人哪个不想?”

他扬扬眉头,“不过令在下好奇的是,为何相国大人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莫非是怕人抢了自己的位子?”

“是啊,别人抢不怕,唯独陈兄抢,令在下不由地如履薄冰。”

公孙衍开口说道,一字一顿,表情既严肃又认真。

陈轸轻轻笑了笑,“相国大人真是谦虚,在下怎么可以比得赢你?不过,若是相国大人疏忽大意而留给一些机会,在下一定会牢牢把握住。”

两个人都没有在说话,只是一口一口吃着菜,酒后的脸上都微微泛着驼红,看上去醉态朦胧。

“我只做三年相国,三年之后再让给你,不知陈兄意下如何?”

“相国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晴空希望我们俩打起来,就像两条狗在争一块骨头,却不要顺着他的想法去做,表面上做的相斗,其实暗地里因为同盟。

效果当然我明白了,你是希望,你痛痛快快的当三连相国,而唯一能有能力捣乱的就是在下,只有在下答应了你这个请求,那么下一轮效果就是我,效果大人是这个意思吗?

公孙眼笑着点点头,金嗓子,既然要玩手段,我们就陪他玩,反正大不了一无所有,也会从头开始。

陈真低头沉思了片刻,这个交易对他来说也颇为有利,因为如果自己提的意见老是被工作人员反驳,那么也失去了自己留在秦国干一番事业的初心,这个粗心就是保护自己关注的人。

他沉吟了一番,终于开口说道,像我大人,既然你如此坦诚,那么在下也就开诚布公了,我有两个条件,第一,你要说服晴空放商鞅离开秦国,第二,若是抒情达成六国结盟,你不要怂恿停工,主动向六国开战!

如果像我大人答应这两个条件,那么在下就接受上过的提议。

公孙衍放下筷子,站起身,将书房的窗户推开,立刻一片丛生,隐约加入耳中,偏偏出现了一片白光,远处的左邻右舍响起了攻击打鸣的声音。

他静静的伫立在窗前,一动不动,仿佛自己也成了夜色的一部分。

等转过身来时,他的笑容很灿烂,对坐着做坐等答复的晨晨说:

成交!

第四百章 杜挚军营

“杜大人,咸阳来人了!”

千夫长马横领着一个小厮模样的年轻人,匆匆走进帐篷向正端坐在桌案前翻看竹简的杜挚禀告道。

“小人丁泉见过老爷!”

杜挚摆手让他起来说话,面沉如水,上下打量着他,冷声问:“你不守在少爷身边,来这里做什么?”

丁泉垂下头,怯生生道,“老爷,是夫人让我来有急事禀告来老爷,一是有关少爷的事,老爷出城不久之后,少爷他……他也出城了,下落不明……”

杜挚重重一拍桌子,“这个孽子,一定是和商鞅的女儿私奔了!”又怒目瞪向丁泉,“你怎么没给我看好他!”

丁泉扑通跪在地上,叩首说道,“小的该死,请大人责罚!”

杜挚蹬了他半晌,脸色渐渐平静下来,“这件事回去再说,夫人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你来通告我!”

丁泉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封布帛写的信上呈给杜挚。

杜挚伸手接过这封被蜡封住的帛书,展开一看,脸色不由大变!

“大人,什么事?”

马横立在一旁急声问,杜挚一向在人前的表现是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这次他脸色居然大变,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突发事件!

“你先下去休息。”杜挚挥手让丁泉退下,将信递给千夫长马横。

马横只看了一眼,信差点从手中抖落下来,上面写的一系列事情,都令人心惊肉跳,秦公假装被人绑架,利用这件事情流放太傅嬴虔诛杀太师甘龙,当朝一批官员削职为民!

他一脸失措地看向杜挚,做为杜挚的心腹,他深知杜挚一向和嬴虔以及甘龙私交甚密,这两人已经被秦公处理,如此一来,秦公会不会对杜挚下手?

而他现在要考虑的是,要不要不动声色和这位杜大人保持距离,以免城门失火,殃及他这条小鱼。

他脸色的变化立刻被杜势看在眼中,鼻子哼了一声,“马横,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你若起了什么歪念头,老夫照样可以先斩后奏,嗯?”

马恒脸色变了变,立刻单膝下跪道,“杜大人,属下是您从什长一手提拔的,知遇之恩没齿难忘,小人不敢生一丝一毫的异心,请大人放心!”

杜挚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既然君上没有派别的指令给我们,我们继续前往函谷关,把这关口守好了,如果能抓获商鞅,也是大功一件!”

马横拱手说道,“最多还有三日,我们就可到达函谷关,他们翻山越岭,一定没有我们先到!”

他想了想又说道,“杜大人,那个白起就驻扎在函谷关,担任千夫长之职,属下怕他暗助商鞅出关。”

杜挚哈哈一笑,“他如果敢这么做,那倒正中老夫下怀,这样可以连他一起拿下!”

……

两人正在帐篷中说话,门外匆匆走了一个军官,下跪说道,“杜大人,君上有口谕给大人。”

杜挚神情一凝,就听军官说道,“苏秦劫持了公主正逃往关外,请大人在路上联合各关卡追兵,搜寻苏秦和公主的下落,不得有误!”

等这名军官退下之后,杜挚脸上露出了喜色,对着马横开口说道,“苏秦他们要出关,必然也走的是函谷关,如果我们能抓获商鞅和苏秦,马横,我跟你说,那你我在秦公面前就稳了,绝不会不步太傅和太师的后尘!”

马横也激动地点点头,杜挚目前是他最大的靠山,靠山稳了,那么自己的仕途自然是一帆风顺。

他抱拳朗声说道,“大人,事不宜迟,我们应该快马加鞭,减少安营扎寨的时间,属下算过了,这可以足足提前一天抵达函谷关!”

“好!你立刻传令下去!现在就生火造饭,将晚饭提前吃,今晚我们连夜赶路。”杜挚沉声说道。

……

杜挚军营所在的地方,是一处荒郊野岭,不过好在有一条和官道并行的小河,可以用河水生火烧饭。

在秦朝军队当中,大部分士兵吃的都是麦饼,不过行军途中,还能喝上一口肉汤,领兵的军官饭菜就好了太多,不仅有酒有肉还有大米饭。

几个火头军接到上头的命令之后,来到河边淘米洗菜,准备为他们杜大人开小灶,河水看起来非常清澈。

等众人抬着篓子和河边时,就发现一个白发如雪的布衩老大娘,正驼着背在河边给一只野鸡拔毛,由于没有热水,她拔得十分吃力,嘴里唠唠叨叨。

她身边有一个包袱,还有一根拐杖,显然是一个过路的老太太,却不知她手里的野鸡从哪里来的?

这野鸡起码五六斤重,鼓鼓的鸡腿,看得几个火头军几乎流下了口水,为首一人眼睛一亮,连忙上前问道,“大娘,你这鸡卖不卖?”

他自己倒不想吃,而是听说自己的杜大人生平最喜欢野味,尤其是野鸡,这可是一个讨好杜大人的好机会。

可让他失望的是这老太婆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我出10钱!”火头军说道。

老大婆摇头。

“50钱!”火头军咬咬牙说道。

老大婆摇了摇头!

“100钱!”火头军双目几乎喷火,为了讨好上司,他也是拼了!

可这一身布丁的老太婆依旧摇头,好像她只有摇头这个动作似的。

这老家伙太贪心了!

火头军立刻吼道,“你这臭老太婆,给脸不要脸,老子在战场杀了这么多人,老子倒想看看,是你这把老骨头硬,还是老子手里这把刀硬!”

说着他从竹篓里拎起一把菜刀,那老太婆突然跳了起来,尖声叫道,“杀人啦杀人啦!官兵杀人啦!”

唬得这个火头军立刻把刀丢回篓子里,连连告饶,这声音若传到自己长官耳朵里,吃不了兜着走,这位杜大人治军很严,连骄横的千夫长马横这一路上都不敢欺男霸女,抢夺百姓的钱财。

在几个火头军同伴一起讨饶之下,老大婆这才闭了嘴,哼哼唧唧地继续蹲在水边给那只野鸡拔毛。

几个火头军只好乖乖蹲在一旁,淘米洗菜,正在郁闷的时候,那个老太婆突然主动开口说道,“我没有罐子,煮不了热水,这鸡毛难拔死了,要不这样吧,你们的锅灶借老娘一用,我这野鸡肉就分你们一半。”

这几个火头军差点哭了,早知这么容易,刚才就不用拔刀了,虽然只有半只鸡,也足够自己的长官吃好几顿。

众人洗好米菜之后,这老太婆背起包裹,那只野鸡挂在拐杖上,慢悠悠的跟着这几个火头军走进了军营。

第四百零一章 是不是很风光?

杜挚的军营就驻扎在山脚和马路之间的空地上,这800人共分为20个帐篷,每个帐篷可容纳40人。

他们行军搭建简易厨房,共有火头军15人,此刻七八口大陶罐都腾腾冒着热气,肉在汤水里上下起伏着,飘着一股说不出的香味。

几个火头军将老太婆领到一个小陶罐面前,用木架支起,把这野鸡放进去加水之后,过了片刻,再用筷子夹了出来,为了节省时间,这些火头军一拥而上,主动替老太婆的鸡拔起毛来。

这老太太倒是乐得清闲,肩上背着包裹在几个热气腾腾的陶罐面前,弯着老腰一副闲逛的样子。

厨房里的其他人也有主动问她是做什么的,她只说自己是来送鸡的,众火夫看见是领头的火头军带来的,也都没说什么,只顾干着手里的活儿。

趁着众人不注意间,那老太太将自己的包裹扯开一个小口,在每个煮着肉汤的大陶罐里,都悄悄倒下绿色的粉末,等她不动声色走了一圈之后,那鼓鼓的包裹几乎完全点了下去。

鸡毛很快拔好,伙夫将鸡切了一半,又塞了一把钱,一起交给了白发如雪的老太婆,老太婆连声称谢,很快熟门熟路的走出了军营。

……

这时天色已暮,头顶有雀鸟归林,太阳沉沉向西山而落,茂密的树林间升起了淡淡的薄雾。

这老太婆沿着官道往下走了一段路之后,向后看了看,发现没有人跟踪,内身走进了路边的树丛。

大概走了六七分钟,来到一片林中的空地,他把那只鸡随意丢在了草丛中,学橘子斑鸠咕咕的叫了起来。

右侧的树丛发出哗啦的声响,一个穿着黑色裙子的俏丽女郎牵着两匹马走了出来,赫然正是卫婉娘。

而这白发如雪的老太婆,自然正是一路护送她寻找父亲的胡大娘。

“丫头,你现在把半只鸡给煮了,等吃好之后,我们正好去军那一群肥羊。”胡大娘指着地上那半只野鸡道。

卫婉娘将那两匹马拴好,撸起袖子从马上取出一个陶罐,把鸡洗干净之后,搭了一个简易火架,煮起鸡来。

“胡大娘,他们有800人,你包里的那点蒙汗药够不够?”

她一边烧火一边问道。

胡大娘坐在一块青石上桀然笑了起来,“你这丫头果然是千金小姐,居然问够不够?我告诉你呀,老娘行医多年,那蒙汗药是老娘特别调制的,比一寻常的蒙汗药,效力足足提高五倍,老娘把这包里的全都倒了进去,他们这些蠢货,至少也要一天一夜才醒!”

卫婉娘沉默着,又开口说道,“胡大娘,我们不要再杀人了,这些当兵的也很苦,家里也有父母妻儿。”

胡大娘含笑看着她,“丫头,这还用你说吗,老娘求财不求命,而且之所以下蒙汗药,就是为了阻碍他们的行程时间,你爹他们若是从函谷关过去,必须要尽快,否则我这蒙汗药也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使用。”

“这个我知道,见了爹之后,瞐儿一定把大娘的话转告给他!”

等罐子里的鸡炖好之后,卫婉娘从随身的布袋,掏出了一把盐和干茐,洒到罐子里,用汤勺搅匀,顿时肉香和葱香追入胡大娘的鼻孔里,让她迫不急待的用手捞几块羊肉美美咀嚼起来。

……

汤足饭饱之后。

胡大娘拍了拍手,兴奋的笑道,“丫头,跟老娘去军宫,看他们还敌嚣张吗,这次老娘要把他们裤子都扒下来,然后让他们光着屁股,看他们怎么去找你爹,哈哈!”

看见胡大娘两眼放着凶光,不由跟在他身后小声地开口喊,“胡大娘,你答应我的,不要再去杀人!”

胡大娘厌恶的摆摆手,“你这丫头怎么把我想象的这么坏,这些道理我比你还懂,说了饶他们的命就饶他们的命,你莫非要让老娘发个毒誓?”

卫婉娘歉意的笑了笑,不敢再开说话,一路小心翼翼的跟着她身后。

……

这时太阳已完全落山,整个野外陷入了沉沉的雾霭之中。

远山传来野兽发出的咆哮声,更显得这一代荒野的寂静。

胡大娘牵着马,一眼就看见年营的木栏外,几名守门的士兵横七竖八的瘫在路口,完全失去了知觉。

胡大娘拍手一乐,颇为兴奋地对身后的卫婉娘喊道,“丫头,我跟你说吧,别说他们区区只有八百人,就是三五千人,也会乖乖被麻倒。”

两人大大方方牵马走进军营,一路上东倒西歪躺满了士兵。

这里面整整齐齐立着20多个帐篷,胡大娘吩咐卫婉娘将马拴在木桩上,天色已暗淡下来,胡大娘做了一个简易的火把,带着婉娘昂然走进军大帐。

只见这座帐篷里,横七竖八躺着两个人,一个年轻点的是军官打扮,另一个则是一位儒雅的青衣文士。

桌子上还有两碗没有喝完的肉汤,在晚饭中徐徐冒着热气。

胡大娘上前叉腰笑了起来,整个军营一路走来没有一个能站着说话的,可见自己配制的蒙汗药是何等犀利。

杜挚趴在地上,从卫婉娘的视觉角度去看,只能看到他宽广的额头和紧紧闭上的眼睛,这还是杜婉娘第一次见到杜成的父亲,心情显得颇为复杂。

胡大娘突然噌的一声拔出腰里藏着的一张雪白枫林的匕首,就想吵肚子的脖子上搁上去,却被喂完羊,用身体挡住了,他急忙开口收到,此人是杜淳的父亲,您不能杀他!

你这蠢丫头,他都不认你这个儿媳妇,你还帮什么帮,我帮你宰了他,以后你和那小子在一起,天下就再没有人能管你们的事,你还要谢谢我这阿姨,有这么犀利的头脑!

贝瓦娘要这样说的,不管他认不认我这个儿媳,我都要替杜晨保护好他爹,胡大娘,你说好不杀人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胡大娘一把推开,扬起雪亮匕首朝肚子的胸口刺去,呛的一声脆响!

他手中的匕首被一剑削成了两半,兔子手持长剑,笑着站了起来!

胡大娘,这是脸色巨变,拉起魏婉婷的手,就想撤出帐篷!

刚一脚踏出,又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见之前被麻的翻倒在地的士兵们一个个生龙活虎的站在自己跟前,将他们二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他们身后才来杜挚温和的笑声,胡大娘,别来无恙?你肯定忘了,杜某很久以前就见过你一面,今日你淋着野鸡,来到我军营,我一开始就瞧见你了,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我的眼睛,怎么样,这800人演戏给你一个人看,是不是很风光?

第四百零二章 擒贼先擒王

今天天气很明媚。

附近的林木中传来啾啾的鸟鸣,胡大娘心中却是冰冷一片!

是自己太过自信了!这一辈子除了自己丈夫被秦庭捕去外,这是人生第二次最大的危机,胡大娘看了看身边手无缚鸡之力的卫婉娘,不由暗暗懊悔。

她对婉娘耳朵飞快的说了一声,“站的别动”,手中的拐杖一抖,抽出了一把乌黑的铁剑,身体一个凌厉的反转动作,一剑刺向马横!

不过马横也不是一个普通的武夫,就在胡大娘转过身体的时候,他双手抡起案几,夺的一声,铁剑刺入木板,剑锋贴在马横的脸颊穿过!

马横吓出一身冷汗,一脚踢向胡大娘的小腹,胡大娘将剑脱手,整个人凭空跃进,飞起一脚重重踢在马横的额头,将他身体踢飞在帐篷上,军用帐篷被撞得嗡嗡作响。

胡大娘身体落地的瞬间,在空中一扭,如巨鹰一般,落在毫无准备的杜挚身后,闪电出手抠住了他的咽侯!

擒贼先擒王!

作为经验丰富的她而言,这是她唯一的胜算,虽然很冒险,所幸还是成功了!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根本看不出她是一个年近6旬的老妇!

杜挚面色被抠得发青,举着双手不敢动弹,他早已看出胡大娘虽然是一介老妇,却力壮如牛,他不敢做丝毫的反抗,以免咽喉被这凶悍的女人抠断!

胡大娘深喘几口气,母狮一般扫视四周的兵丁,盯得众人背脊发冷,居然纷纷向外退了一圈。

“婉娘,快到我这边来!”

在众人心惊胆战之中,卫婉娘一愣之后,快步来到胡大娘的身后。

她也没有想到胡大娘有如此魄力,能在这么恶劣的环境意然占得先机。

……

不远处,马横狼狈的爬了起来,脑门上赫然有一个鲜明的脚印,嘴角更是被踢得淌血,但是杜挚被老太婆控制,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指挥的军士们把胡大娘三人牢牢围困在中间。

“杜大人,送我们出去!”

胡大娘用手抠着杜挚咽喉向前移动,一面吩咐卫晚娘紧紧跟着自己。

杜挚稳定住心神,看向马横,“你亲自准备一辆马车,停在帐篷外。”

“大人!”马横心有不甘的喊道。

“快去!”杜挚冷声道。

马横只好铁青着脸,领着两名手下匆匆走了出去,几分钟之后,一辆两匹马级别的马车停在帐篷门口。

胡大娘让卫婉娘把地上的剑捡了回来,改用用剑顶在杜挚的后背。

吴大娘一行人押着杜挚走出帐外,让卫婉娘先上马车,自己用剑顶着杜挚背心,让他亲自为他们赶车!

这辆马车造型比较奇特,更为宽大和厚实,整体是乌青色,胡大娘用剑顶着了杜挚的背,等杜挚坐在车夫的位置上之后,胡大娘身子慢慢的往后坐进车开厢狠狠的对杜挚说道:

“快驾车上路!”

而此刻乖乖坐在车夫位置上的人,确实一动不动,回头对杜大娘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手在车夫坐垫某个位置上轻轻一按,哐当一声,四方形的铁栏杆从车厢顶部坠了下来,将杜大娘和卫妮娘人关在了中心!

与此同时,杜挚从车夫位置跳下,里面黑剑几乎贴在栏杆,刺了一个空!

这一幕突变,现场所有人都还没有明过来是什么事,铁笼里胡大娘如一头疯狂的母狮一样,分手去折栏杆,可是令人绝望的,纹丝不动。

站在一丈之外,杜挚微笑的拍了拍手,“胡大娘,这是上好的乌铁所铸,本来是留给商鞅的,今天便宜你了!”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把你手中的剑丢了,束手就擒,另一个选择就是?“”说到这里,他拍了拍手!

几十个弓箭手张弓搭箭,锋利的箭尖,冷冷的对着这辆四方形囚车。

胡大娘看了看一脸正经的卫婉娘,忍着脸把剑扔了出来,

马横上前,抽了她两个嘴巴,又在她肚子上重重踹了一脚,胡大娘滚在地上,嘴角咳出了血,额头顶在地上,缓缓转过脸看一下马横,咧嘴笑着,露出满嘴被血染红的牙齿:

“小子,你脑门是不是被老娘踢傻了?手脚这么轻,是吃软饭的吧!”

马横咆哮一声,一刀在手,看向束付手而立的杜挚,“大人,这个刁妇留着或成为一个祸害,不如让属下相练练刀法!看她嘴快还是属下的刀快!”

杜挚点点头,原本想从她嘴里翘出来他们的幕后主使是谁,这老妇人向来软硬不吃,养虎为患,早点杀了也好!

马横抽刀就要冲过去,这时囚车上传来一声冷冰的声音,卫婉娘用剪刀抵在自己的咽喉上,极为冷静的声音说道,“你们杀了他,我就死!”

杜挚转过脸,不温不火说道,“姑娘,你死了也好,老夫的孽子,也就断了这个念头,要不要我递把刀给你,那你死个痛快!”

卫婉娘呆了半晌,从来没有想到对方会有这样的反应。

众人都一起静静的看着她,这时候她的处境非常尴尬,一死百了,若是在没有认识杜成之前,生性刚烈的他,毫不犹豫的划破自己的咽喉。

可是她真的不想死,很想知道杜成没有跟她一起离开咸阳,究竟是什么原因,是自己留下,还是真没法离开?

他舍不得自己连她一面都没见到,就这样孤零零的离开这个世界。

在挚呵呵笑起来,走上前,轻轻从卫妮娘手中夺下剪刀。

马横狞笑着正待上前,对着地上的胡大娘就要一刀劈下,突然被杜挚喝上,“留这老太婆一命,把她手筋脚筋挑断,让她成为一废物。”

杜挚温和地笑道,“对杜大娘这样的江湖高手,这比死还难受!”

……

在重新吃好晚饭之后,杜挚却不急于赶路,甚致下令放慢行军速度,他叫手下军士沿途放出消息,说商鞅的女儿在自己手里,让商鞅主动现身,否则等自已的车队扺还函谷关时,会将卫婉娘吊死在函谷关城头示众!

他知道,自己表现得对商鞅一家更狠,就越能赢得秦公的赏识,也让自己的蠢儿子知道他的决心!

第四百零三章 深夜话老子

“谁!”

“我!”

“苏秦,你怎么也没睡?”

“侯爷,你怎么没睡?”

“老夫今天心有些乱,不想睡,贤侄莫非心也乱了?”

“是啊,小侄被侯爷传染了。”

“哈哈哈哈!”

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苏秦在月光引路下,提起深衣的下摆跨过小溪,来到商鞅身旁。

商鞅盘腿坐在老子的墓旁,月光将他的背影拉得老长,此刻正是深更半夜,山谷中其他人早已熟睡,四周传来一片蛙鸣,更显夜色沉静。

这时候的夜风有些寒冷,苏秦脖子缩了缩,裹紧了衣服,走到商鞅身边把芦席放好,这才坐了下来,凝神望着灰白色的老子墓碑,心中不由感慨。

这千古圣贤近在里前,就似乎远隔万里,这一点他想起了自己的恩师鬼谷先生,鬼谷先生的才华不亚于老子之下,不过在世人眼里,很多人知道老子,但对于鬼谷子却知之甚少。

他心里隐隐有不平之状。

……

沉默了片刻之后,商鞅主动开口说道,“老子说无为而治,治大国若烹小鲜,动作越轻越好,事情越少越好,他说无为就是最大的有为?这点和老夫的法家正好相反,我们法家认为乱世要用重典,必须加大革新力度,不仅不能无为,而是要重重的有为!苏秦你说,法家和道家,到底哪个更懂天意?”

苏秦抠了抠鼻孔,有些后悔坐到商鞅身边,如果能让他重新选择的活,他会选择立刻回房睡觉。

一上来就问这么深奥的问题,他摸着下巴想了一圈,决定和稀泥!

他咳了咳,清了清喉咙说道,“侯爷,你们法家和道家其实是各有千秋,各有道理,所以小侄的看法是,该有为实有为,该无为时无为。”

商鞅不饶他,追问道,“那依贤侄之所见,治国方略上,什么时候有为,什么时候又无为呢?”

苏秦苦着脸,恨不得给自己打个耳光,之前只要说一个“不知道”就可以了,自己何必那么多话呢?

他歪着脑袋想了半天,都想不出该如何开口,只好抓抓头发,笑嘻嘻对山羊开口说的,“小侄在清晨思路最活跃,不如明天早晨再回答给侯爷。”

商鞅哈哈大笑,用手指在苏秦额头上一点,“你这小滑头!”

他这一笑,之前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片刻之后又问,“苏秦,若是当今的秦公,任命你为相国,你还会推行你的合纵之策吗?”

这个问题又把苏秦给问住了,从内心角度,他自然会推动合同之策,但是现实中会和商鞅一样,壮大秦国的力量,然后逐一灭了其他6国,最后一统天下!

可是他不能这么回答,他只好开口说道,“侯爷,就算我如此推行,秦公也绝不会答应,合纵之策,讲究的是共存,秦公此人讲究的是唯我独尊。”

商鞅看了看月色,捻着下颌胡须,又转头看一下苏秦,”那你说一统天下好,还是共存共荣好。”

苏秦咳了咳,突然灵光一动,嘴角笑着对商鞅道,“侯爷,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很多时候不是我们人想做什么,就能成什么样子,小侄现在可以回答侯爷之前问的问题了,什么时候有为,什么时候又无为,那要看大势,若天下大事趋于一统,那么再多的有为反抗,反不如无为顺从,反之亦然,侯爷觉得怎么样?”

把话说完,他目光安静的停在了商鞅的脸上,看来自己的话引起了他的深思,只见这位快70岁的老人眼睛低垂着,嘴里默默念着什么。

半晌之后,商鞅抬眼看一下苏秦,伸手在他肩膀拍了拍,笑了起来,“其实老夫早就看出你子,一开始是想糊弄老夫,后来不知怎么的,口中说出的歪理却成为真诚的道理,你刚才那一番话,让老夫茅塞顿开,结合孙子兵法所说的天时,地利,人和,现在老夫明白了,为什么老夫空有雄心壮志,却不能住秦国一统天下。”

他收回放在苏秦肩头的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揉了揉脸,有些唏嘘的说道:

“从你的话中,老夫这才发现,不是老夫无能,而是这天下大势,这份一桶的火候未到。”

苏秦也跟着笑了起来,这商鞅果然聪明,一点就透。

就见商鞅长长叹了一口气,“可惜老夫老了,既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他说这话时,目光炯炯的盯着苏秦,知道苏秦被盯着心里开始发毛,他才正色说道,“老夫阅人无数,在年轻我当中,你一个,公孙衍一个,陈轸一个,以后成就都不在老夫之下,这一点让老夫深感欣慰,望你们日后不要自相残杀才是。”

苏秦连忙整了整衣冠,起身对着商鞅郑重施行了一礼,“侯节放心,公孙衍和陈珍虽然为秦国效力,苏秦银中六国共同对抗秦国,但苏秦最终的目的不是灭了秦国,而是希望各国和睦相处,百姓的安居乐业,在这一点上,无论是公孙衍还是陈轸,想法都是一样的。”

商鞅的脸在月光下泽泽生辉,显然苏秦的话让他表情缓和了不少。

两人又坐在月下畅谈了良久,然后各自回房,沉沉睡去!

……

第二日一早,商鞅正绕着老子的墓跑步,这个新奇的运动方式,还是苏秦教给他的,在一阵慢跑之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充满活力!

苏秦这小子,怎么能想出这么多的新鲜玩意儿?他嘴角笑了笑。

在山谷中已经新搭建了好几间简易的木房,这样明显让大家个个都有屋住,最多再过七八天,赵良的腿伤,也会基本康复,在找到自己的女儿之后,大家就可以动身潜出秦国。

这丫头到底去哪里了?墨家的周舵主派了好几批人马,在路上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

想到这里,他眉头又轻皱起来。

这时,应该在树林外和众人一起去打猎的周驼和苏秦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对视了一眼之后,苏秦吐出了一口气,拱手对商鞅说道:

“侯爷,杜挚抓住了婉娘!”

第四百零四章 相信自己的眼光

商鞅停下脚步,沉默着坐下来,用手指慢慢揉搓着自己的额头。

他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卫婉娘的母亲,所以他不能再对不起自己的唯一的女儿。

想到这里,商鞅霍然站起身,语气诀然,“既然他指名道姓要的是老夫,老夫就成其所愿,把婉娘放回来!”

“侯爷,你还不了解卫姑娘吗,她性子刚烈,若你真的要去换,她宁肯自尽,也不会让侯爷只身赴险!”苏秦急忙开口说道,又竖起双眼,“这个杜老贼,嬴虔甘龙已如丧家之犬,他不夹着尾巴做人,反而蹦哒更凶!”

周驼一拳打在树干上,“这个人我见过一面,我们咸阳人都叫他笑面虎,当面笑嘻嘻,背后捅刀子。”

“既然他找死,我们就成全他!”背后又是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余胖子领着一对人马咬牙切齿的走了过来,圆盘子脸盛的是满满的杀气!

看见苏秦转头望来,他身边的萧力挥动大刀,将一块石头劈成两半!

萧力低声咆哮着说:“杜老贼挑了胡大娘的手筋脚筋!”

这消息让众人眼眶欲裂!

商鞅一脸歉意地看向这些墨家弟子,在自己当政的时候,实行的是铁腕手段,对墨家的活动也是极力打压,没想到在自己失势之时,却是他们挺身而出,一路冒死护持。

“各位义士好汉,是老夫连累你们了!”商鞅说着话,身子弯成了90度角,躬身久久不肯起身。

周驼上前伸手将他扶起,“侯爷严重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请放心,婉娘姑娘我们一定会救出来!”

余胖子恨恨道,“他绑了卫姑娘和胡大娘,我们就去咸阳把他家的婆娘和小崽子绑来,一命换一命!”

在墨家几个头目当中,别看他平时和胡大娘常拌嘴争吵,但一听说胡大娘被人折磨成一个废人,当时眼睛就红了,恨不得立刻生撕了杜挚!

他手一挥,领着众人就要出发,却被周驼厉声喝止:“我们是堂堂墨家弟子,杜老贼有错,他家人是无辜的!”

萧力也收起大刀,用手搂住了余胖子的肩膀,“驼主说得对,一码归一码,余老弟先忍一忍!”

……

现场陷入了一片沉默,众人呆呆站立着,不知过了什么时候,周坨开口说道,“余胖子,你留在这里照顾侯爷和公主,其余兄弟跟我下山!”

“舵主!我也要下山!我婆娘就是胡大娘做的媒,若胡大娘有闪失,我怎么回去跟婆娘交代!”

余胖子一反平日的冷静,磨着牙齿说道,握剑的手指关节抠得发青。

周陀深呼一口气,“赵先生他们的伤还没完全康复,这里需要一个懂医术的人,再说,你也要冷静冷静!”

萧力一拍余胖子的肩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胖子放心了,文有周驼子,武有我萧大力,对付那个杜挚老贼绰绰有余,哈哈!”

余胖子咬着牙,沉默着。

周陀对商鞅和苏秦拱拱手,领着人马正要匆匆离去,这时一个清雅的声音在溪水那头响了起来:

“等等,本宫和你们一起去!”

众人齐刷刷回头,就看见公主嬴瞐带着面具人丁婳,跨过小溪走了过来。

苏秦迎上前,“瞐儿,你去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你哥哥四处派人找你,要抓你回去,想必那个杜挚,也定然受到了这样的指令。”

“苏秦,由本宫去换婉儿妹妹。”

苏秦还没有开口,商鞅立刻慌忙开口,对嬴瞐长揖说道,“公主万万不可,若你有意外,老夫百死莫赎,大家都不要争了,还是让老夫去换回女儿,老夫年纪大了,活够了!”

“相国,刚才苏秦不是说了吗,这么做反而害了卫姑娘,本宫绝不同意!”嬴瞐斩钉截铁的说道。

苏秦苦笑了一下,郁闷地劝道,“我的姑奶奶,我们刚千辛万苦脱离虎口,怎么一头要跑回去!”

周陀也一步上前拱手说道,“公主,我等墨家弟子有能力救出卫姑娘,公主何必出此下策?”

嬴瞐静静看着他,“你们有什么办法,现在就说出来,我想无论什么办法,你们必然有死伤,他们足足有800多人,若在函谷关等你们,加上关隘的驻军,足足有数千人,你们这区区不到100人拿什么去救?”

“我们会在杜挚到达函谷关前,就半路截住他,我这有二三十名弓箭手,如果采用突袭的方式,未必没有胜算。”

周驼开口分析道。

嬴瞐等他安静地说话,逐一反驳道,“既然他把消息放出来,又听说他并不急于赶路,这显然是设下了口袋,等你们钻进去,我可以肯定你,他一定会暗中埋伏了其他关口的人嘛,绝对不是他这里面上的800人,周舵主,你说是不是?”

“这……”周陀结舌。

余下的众人一脸惊讶,呆呆看着公主,公主平时沉默寡言,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只弱不禁风的温室花朵,没想到却是一个极为聪明睿智的女子。

不由得刮目相看!

“不行,我不会让你去,要换由苏秦来换!”苏秦张牙舞爪的说道,

“苏秦,你怎么这么傻呢,平时的机灵劲哪去了?”嬴瞐缓缓露出一个笑容,“等我把话说完好吗?”

“既然你拼着命把我从咸阳救出来,本宫自然不会再回到咸阳,之所以由我去换卫姑娘,原因有三:第一,由我去换卫姑娘,杜挚一定肯换,这功劳一定会比抓商鞅的功劳大,第二,卫姑娘不会武功,而我会,第三,我就是用剑杀了他们,他们也不敢杀我,那他们不是,我回咸阳的路上,我随便抓一个时机就杀出去,他们谁敢阻我?你们在路上随时接应就可以!”

赢语气平静的说完,身边的人也都安静了下来,这三条理由确实非常充分,让苏秦无话可说。

“主公,老夫不同意,还是由老夫去换,你小看了杜挚,他绝对没有公主想的那么简单!”商鞅开口说道。

“相国你放心,杜挚再怎么猖狂,也不敢过于为难我,嬴瞐微笑的说道,下一刻声音变得冷冽:

“本宫心意已决!”

她缓缓走到苏秦身边,“你放心,我们以后有大把的好日子,我可是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奇女子,你这张脸笑一笑,相信你自己的眼光嘛。”

苏三余挤出一个笑容,笑得比哭还难看,一咬牙,“好,我同意你去换卫姑娘,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嬴瞐脸上荡漾起温柔看着苏秦,“你是不是想说,要和我一起去?”

苏秦点点头。

“我同意。”

嬴瞐嘴角绽放出一朵微笑,“谁让你比本宫更聪明呢?”

第四百零五章 果然是只老狐狸

河西郡,阴晋城。

这里距离函谷关只有两天路程,杜挚的人马到达此地时已是黄昏,阴晋是军事战略的重地,曾经为了争夺这座城池,秦国和魏国几次大打出手,付出了数万人生命的代价后,秦国才夺回了这座原本就属于它的城池。

由于常年的战争,这里的百姓民风彪悍,就连妇孺和童子看人的目光,都透着一股秦刀的冷冽。

“杜大人,我们今晚是在这城里休整一晚,还是继续赶路?”

马横驱马来到杜挚的马车面前,对着蓝色的车帘恭恭敬敬的说道。

杜挚一掀车帘,指着前方滚滚的风尘,“有人来迎接我们了,那住上一晚再说,反正我们并不急着赶路。”

他话音刚落,一队人马从阴晋城门方向冲过来,当前一人骑马来到在挚马车跟前,翻身下马,这是一个穿着文官服饰的圆脸中年人,身材有些发福,他来到杜挚的马车跟前,对车帘拱手说道,“下官阴晋城守楼浮参见杜大人。”

杜挚一掀车帘,对他露出一个笑脸,“本官奉秦公之命外出公干,要在你城中住上一晚,打扰之处,还请楼郡守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大人客气了,下官在城东望月酒楼为大人接风洗尘,还请大人赏光!”楼浮越发恭敬的说道,丝毫不因为杜弩对他客气而失了礼数。

“楼大人,那本官就恭敬不如从命。”杜挚说着放下了车帘,进城后先回到驿馆,安顿好手下,派重兵把守卫婉娘和胡大娘的房间,

然后在楼浮殷勤引路下,带着马横和数十名护卫来到城东的望月酒楼。

……

“杜大人,这酒楼最有名的一道菜是抬头望月,这道菜是由…”楼浮一边上楼一边介绍说道,把人迎上三楼,突然脸色一惊,指着里面一个人喝道:

“你是何人?是怎么上来的!好大的胆子呀!”

原来这座三层酒楼,被他派军士将所有的客人都赶出去,但他刚来的这三楼,居然发现一个人正背对着自己在案几旁自斟自饮。

马横立刻拔剑挡在杜挚身前,其余随身护卫,也拔剑将杜挚牢牢护住,个个警惕地望着这坐在桌边的神秘人。

只见这人把脸转过来,楼浮向后一个踉跄,差点被这人吓倒,原来这神秘人带了一个狰狞的青铜面具,一双幽深的眼睛仿佛深不见底。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楼浮战战兢兢,喝问这人道。

面具人哈哈大笑,声音沙哑如刀刮锅底,“我是什么人,你身边这位杜大人会告诉你我是什么人?”

“丁姑娘大驾光临,杜某有失远迎,”商鞅上前一步,拱手道,转头看向楼浮,“这位丁婳姑娘是嬴瞐公主的贴身侍卫,渭水之滨曾经救过君上的命,所以就连君上也对她礼敬三分。”

楼浮一听,立刻躬身说道,“阴晋郡守楼浮,见过丁花姑娘。”

“是丁婳不是丁花,楼大人的耳朵是不是不太好使啊?”丁婳喝了一小口酒,冷笑着说道。

楼浮脸上半红半白,要不是知道她是公主身边的人,早就想翻脸了。

“楼大人,丁姑娘来此必然有事交待,你带你的人到一楼等我。”

楼浮领着手下灰溜溜下楼。

杜挚刚想过去,却被马横挡在身前,低声道,“大人小心!”

杜挚微微一笑,拨开马横,从从容容地在丁婳对面坐了下来。

又淡定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看见桌上除了酒以外没有任何菜肴,于是吩咐手下,“立刻上菜,老夫能在这里见到丁姑娘,可谓三生有幸。”

……

各式菜肴满满摆了一桌子,看得人眼花缭乱,见丁婳并不动筷子,杜挚露出了老江湖式的微笑,伸出筷子,在每道菜上都吃了一口,放下筷子对丁婳笑道,“这菜里没毒,也没下蒙汗药,丁姑娘,可以放心品尝!”

丁婳放下自己的酒杯,沙哑的声音冷冷说道,“菜里是没毒没药,但每道菜里都有你的口水,你让我怎么吃?”

立在杜挚身后的马横此刻一脸怒容,令他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是,杜挚却是脸色如常,他微笑地开口说道,“来人,再换一桌酒菜!”

他话音刚落,丁婳冷笑,“换一桌酒菜,谁知道有没有下毒下药?”

“你欺人太甚!”马横咆哮。

他才不管这人是不是公主身边的红人还是秦公的救命恩人,这些人都指望不上,眼前这个青衣老者才是自己最大的靠山,羞辱他就是羞辱自己!

“杜大人,您身后这只马猴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尽在这里鬼叫?”

面具后的丁婳开口说道,口中带了一份嘲笑的意味。

看见对方居然叫自己马猴,确实长了一副马脸的马横脸红成了猴屁股,呛声把剑拔了出来,却被杜挚硬生生喝住,“马横你也给我退下,没有老夫的命令你不许上来!”

马横瞟了瞟丁婳腰畔的配剑,不禁着急的说道,“大人,她有剑!”

“这丁姑娘孤身前来,自然不是为了杀老夫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还不快退下?”杜挚笑着摆摆手。

马横狠狠瞪了丁婳一眼,迈着大步匆匆下了楼。

……

此刻望月楼第三层显得异常安静,只有丁婳和杜挚二人。

“丁姑娘,此刻只有你我二人,你有什么话请讲,老夫洗耳恭听!”

杜挚说着慢慢夹了一口芹菜,津津有味的咀嚼起来。

“杜大人,公主派我来传话给你,你放了卫姑娘和杜大娘,公主愿意跟你回咸阳。”丁婳一句一句说着。

杜挚果然一愣,他原先猜到丁婳起来,一定是奉公主之命,最大可能是讨要卫姑娘和杜大娘,他自然不会同意,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公主居然是想用自己来换这两个人质。”

他目光定在丁婳的青铜面具上,良久之后才开口说道,“可以,不过公主随老夫回到咸阳城之后,老夫才将卫姑娘二人放了。”

丁婳的牙齿咬的紧紧的,好一只老狐狸,果然公主低估了他!

若是按他这么说,公主一旦返回了咸阳,就绝无可能再逃出来!

第四百零六章 自投罗网

这个摆满酒菜的长方案几,长一米五尺,宽四尺右右,丁婳与杜挚隔几而坐,酒壶现在位于杜挚一侧,丁婳将杯中残酒饮尽,身子前倾,右手装作要拎酒壶的样子,突然反手拔剑,空中一道雪亮的孤光!剑抵在杜挚的右颈上!

杜挚被剑锋顶着,张开双臂,慢慢站起身,他平静地问:

“丁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丁婳一声冷笑,“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的命就在我手里,你现在立刻带我去见卫姑娘和胡大娘,然后陪我们坐马车出城十里,到时我会把你放了!”

杜挚温和地笑了一下,“把老天当人质?你这么做公主知道吗?

“这关你屁事!”丁婳吼道。

杜挚云淡风轻的拍了拍手,对着门外喊道,“马横!”

很快一阵风似的卷上楼梯,马横咋见丁婳用剑顶着杜挚的下巴,怪叫一声,将配刀拔了出来!

杜挚盯着丁婳冰冷的青铜面具,一字一句的说道,“别管这里,你现在回去把杜大娘的一条腿砍下来!带过来扔在这酒桌之上!”

丁婳剑锋一抖,“你敢!”

杜挚面色如常,完全不顾脖子上被剑尖划出了淡淡的血痕,笑道,“丁姑娘,你这一招没用,大不了老夫这条命换卫姑娘和杜大娘他们两条命,说起来老夫还是赚了。”

他脸色一沉,“马横还不快去!”

马横狞笑着正欲下楼,却听呛一声,丁婳收剑入鞘,用剑鞘指着杜挚的脸,咬牙切齿,“算你狠!”

她说着,一脚踢开窗户,飞身跃下,在屋顶上如燕飞掠,几个转角之后,很快消失在杜挚视线边缘。

杜挚身子倚在破窗上,冲着丁婳背影笑着喊道,“老夫明日就离开阴晋,让公主抓紧了,别错过了机会!

这语气非常嚣张,气得屋檐上行走的丁婳脚下一个列趔趄差点栽倒。

……

阴晋城南,一处竹林。

嬴瞐、苏秦周驼等人,盘腿坐在地上,安静的听丁婳将事情原委说完,至于她用剑要挟杜挚交换人质,她闭口不说,以免在众人面前自取其辱。

周驼双手平放在膝盖上,“这杜老贼果然狡猾,看来他料定公主有在路上找机会逃离的可能。”

众人纷纷点点头。

一时间大家沉默下来,清风吹着竹林上发出莎莎的声响,丁婳突然愤然拔剑,将一根青竹齐根砍断!

“婳儿,你能不能安静下来。”嬴瞐语调平静,笑了一下,“这也无妨,凭我和婳儿的武艺,找机会也可以联手将丁姑娘和胡大娘救出来,反正回咸阳还有一段路程,我们大家齐心合力,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她话音刚落,苏秦皱着眉头开口道,“公主,杜挚老贼老奸巨猾,肯定会对你们严加防范,杜大娘手脚都不能动弹,而卫姑娘丝毫没有武功,要带着这两个人冲出重重包围,谈何容易?”

周陀和众人点点头,“我看还是从长计议,大家再想想该怎么办?”

沉默一会儿,苏秦开口又问,“周兄,这阴晋城中,应该有我们墨家弟子,估计有多少人?”

周坨想了想,苦笑着摇了摇头,“这里的只弟比咸阳城少很多,最多一二十人,而且武艺都不太出众。”

众人围坐在一起,又商讨一会儿,都拿不出万全之策,一直默不作声的萧力沉声说道,“周陀主,那我等还是按自己的计划,采用突袭强攻!”

周驼咬了咬牙,沉声说道。

苏秦和公主一起叫道,“不可!”

这样伤亡太大,若将卫姑娘和胡大娘出来,然而搭进去更多的墨家弟子,这样做太不值得了!”

嬴瞐正色解释说道

“公主说的对,想当初商相国的侍卫总管严大哥领着八九名名江湖好汉去劫白起的囚车,这九条热血汉子没有一个活着回来,一想到这里,令人悲愤难听,这样的悲剧不该发生在周兄你们身上!”苏秦站起身,目光殷切的望着竹林中的这些墨家弟子。

“公主,不如让婳儿今晚再次去行刺那老贼,把他那个马脸手下也杀了,这样群龙无首,我们好趁机救人!”

丁婳晃着剑说,众人眼前一亮,丁婳这个计划听起来有几分道理,杀了这领头人,底下人必然一盘散沙,这个时候若是强攻,他们肯定无心恋战。

赢瞐还没有开口,苏秦一腔热血冷静下来,徐徐说道,“那杜挚也会想到这一点,肯定在驿馆四周设下了埋伏,就等着我们落网了呢?”

嬴瞐缓缓说道,“婳儿,苏秦说的对,这杜挚很是狡猾,各种可能性他可能都想到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是急死人了!一会儿抱着头蹲在地上,用脚使劲的踢着一块石头!

……

众人正在一筹莫展,你看时间一点点过去,始终拿不出万全之策。

正在这时候,在城中打探消息的一名墨家弟子骑着快马,匆匆的赶到竹林,那马还没有站稳,他立刻跳了下来,对着众人气喘吁吁说道:

“不好了,余大哥刚才在驿馆行刺杜挚,中了埋伏,被抓了!”

“什么?你说什么?”

周驼眼睛泛红,一向冷静的面色,终于大变,他不禁怒吼出声:“余胖子怎么这么蠢!他带了几名弟兄,其他弟兄上网怎么样?”

……

证墨家弟子例如是说道,大哥是只身前往,开始他化妆成厨子混进了驿馆,在汤水里放了蒙汗药,为了那肚子老贼极为狡猾,他将就就计,故意装着被马岛的样子,结果就……

肖丽癫狂的抓抓脑袋,“余胖子,怎么这么糊涂?大娘就是下蒙汗药,变得多了才坑了,他怎么还用这一招!哎呀哎呀,真是气炸我也!

竹林内的墨家弟子们,个个群情激昂,有几个冲动的,提起弓箭就要把步就走,立刻被周驼喝制!

谁敢走出竹林一步,我就执行墨家家法,周坨铁青着脸说道,大家先静下来,总能想出个法子,不要像鱼胖子那样做一头自投罗网的蠢猪!

周玲玲立刻安静下来,我一张张脸都是愤怒难听,一双双根源的眼睛让自己安静的气氛随时爆发的火山。

”让我去见见杜挚!”一个声音清脆的响了起来。苏秦。

说话的人是

他看见众人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的脸上,他从容笑了笑,“我是鬼谷先生的弟子,纵横门派的高徒,我要用我这三寸之舌,游说杜挚!”

第四百零七章 舅爷驾到

“让我去见见杜挚!”

苏秦此言一出,竹林里的众人一片哗然,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苏秦,不是为苏秦大无畏的精神而感动,而是怀疑苏秦的脑子此刻是不是被驴踢了。

“苏兄,这杜挚老奸巨猾,做事情滴水不漏,你怎么可能空口说服他,你这岂不是羊入虎口?”

周驼上前站在苏秦对面,仔细打量着苏秦的状态,很想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看看是不是发烧?

“姓苏的,你开什么玩笑啊,现在不是你逞能当英雄的时候,你之前绑架了秦公交换公主,这对秦公来简直是奇耻大辱,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别人远远躲着还来不及,你这小子居然自投罗网!尽给公主添乱!”蹲在地上纠头发的丁婳兔子一样跳了起来,用看白痴的目光看向苏秦叫道。

不过令她惊讶的是,公主嬴瞐却抿着嘴,在节骨眼上保持沉默。

“诸位,苏秦不是这种无的放矢之人,也不是那种大言不惭的人,他说有办法那就真的有办法。”看见众人面色忐忑,嬴瞐终于开口说道,“请大家稍安勿躁,先听听苏秦怎么说?”

他既在安慰别人也在安慰自己。

苏秦对公主感激地一笑,朗声说道,“请大家放心,万一说服不了杜老儿,在下也有自保的能力,绝不是白白的羊入虎口。”

“苏兄,你到底怎么说服他,说出来先让大家听听,我们心里也好有个底。”周驼上前沉声说道。

众人目光都紧紧盯在苏秦的脸上,听听苏秦这张嘴究竟是如何巧舌如簧,只见苏秦双手别在后背,在竹林中气定神贤地踱着方步。

在众人屏息中,他缓缓开口:“鬼谷先生告诉我说,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弱点,就算没有弱点,也要给他弄出一个弱点,杜挚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最害怕的又是什么?只要牢牢把握这两点,就可对症了下药!”

众人听了,一阵茫然。

最先反映过来的是丁婳,她对苏秦吼道,“苏秦!你这些都是屁话!我们想听的是,你怎么说通那老贼,不是叽叽歪歪说这些没用的东西……”

“婳儿,你怎么说话的!”嬴瞐冷声喝道,看着丁婳闭上嘴之后,她转脸静静看向苏秦,上前伸手理了理苏秦的衣领,柔声说道,“你真把握?”

苏秦沉浸在她温柔的眼波里,直到赢瞐开口问了他第二声,才恍过神,咬着牙坚定地点点头。

赢瞐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展颜对众人一笑,语速沉静,“我相信苏秦,就让他试一试,万一失败了,我和婳儿就答应杜挚的要求,而且就算我们回到咸阳,也未必不能再次出来!”

周陀与自己的弟兄们对视一眼,嘴巴动了动,终究化作一声叹气。

嬴瞐转身重新看向抒情,从腰下解下一块玉佩,交到苏秦手中,“这是我母亲杨太后给我的玉佩,上面写着我的名字,从小倒大不离不弃,也算是我的护身符吧,你戴在身上,若是杜挚对你有生命威胁,你亮出这枚玉佩,这玉佩虽然比不上玉玺,却也是我嬴氏传世之宝,持此玉之人,有如太后亲临。”

苏秦接过一脸动容!

但嬴瞐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叫丁婳取出随身携带的笔墨,从袖中拿出自己常用的手绢,搁在一块石头上写着:“杜挚你听好了,若是苏秦损伤一根头发,本宫定要诛你三族!”

在众目睽睽中,她咬破食指,用线在最后落款:赢瞐!

苏秦眼泪差点滚落下,扯下自己的衣袖上一条布,石头裹住,红着眼睛,想说话却给人家说不出。

竹林之人个个动容,咬破自己的指尖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作为深宫大院里的一个娇弱的公主,你举动更是让人钦佩万分。

丁婳吼叫着,一把扯开苏秦,双手捧着公主的手指呜呜哭了起来。

一抹笑看着抒情,你还不快走?

抒情擦了擦眼睛,对着周坨等人团团拱手,接过马神,一跃而上,马斯伸脚前提扬起,抒情回头深深看了一默一言,立喝一声,打马而去!

……

马蹄哒哒。

不到半个时辰,来到了阴晋城,苏琴用的是贾六的照身贴,顺利进城之后,问过路人,直接去往城杜挚所在的驿馆,圆圆一拐弯必然是被大队军事们围的水泄不通。

但你抒情惊讶的是,他一直走到医馆门口,除了两个无精打采的士兵走在门外之外,并没有看见大队人马的痕迹,他想了想,嘴角弯了起来,这就是肚子的狡猾之处,故意让人觉得这里有机可乘,引人不停的上钩,如果没猜错的话,一馆之内必然是刀光剑影,那个角落都埋伏好了人马。

……

你这人鬼鬼祟祟,来这里做什么?

一个守门的士兵,扣了扣鼻子对抒情懒洋洋的厚道。

请问杜志杜大人是不是在此处驻扎,抒情客客气气拱手说道。

士兵点点头,对着地上重重显了一堆鼻涕,歪嘴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说起脸上一片喜色,一拍膝盖说道,我是他舅舅,你赶紧通报,让他出来迎接!

那个视频立刻登圆了眼睛,接着长红的脸,你连三岁都不到,杜大人都快60岁了,你是他舅舅?

说情面不改色的笑着说道,你这位小军爷,你说的是年龄,我说的是辈分,逗大人的外公20岁生了多大人的年轻,也就是我的长姐,而他的外公也就是我爹,又在60岁的时候生了我!

那名视频傻傻的呆了半天,另外一名士兵用胳膊捅捅他,扳着指头算的,对着抒情,残笑着点点头,没错没错,您老按辈分来说确实是杜大人的舅舅!

他们两个立刻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赶紧上,一个去签抒情的嘛,另一个对着抒情点头哈腰地,老舅爷,您老在门口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通报多大了!

那屁颠屁颠的往里头走了

看这个老舅也如此平易近人,如果能让他在大人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定能得几罐赏钱哩!

第四百零八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特么的,这死胖子居然是硬骨头,老子鞭子都抽断八根,硬是不肯说商鞅那犯官究竟躲在哪里?”

千夫长马横骂咧咧进来,对正安静的坐在茶几上看书简的杜挚拱手说道,“大人,属下判断这商鞅或许和公主在一起,要不等下次那个姓丁的丫头再来的时候,我们全程设卡,暗中跟踪下去,说不定能找到他们躲藏之地?”

杜挚把手中的竹简轻轻放在茶几上,用手捶了捶腿,对马横淡淡道,“人在我们手里,现在又多了一条命,老夫了解这位公主的个性,什么事情不达目的,她是绝不罢休,我们什么都不用做,沉下心来等着,最迟到今日晚上就必然会有分晓。”

“大人高见,是属下毛糙了。”马横露出一脸佩服之色,身子又躬下一分。

正在说话间,看守驿馆的一名门卫急匆匆走了进来,拱手禀报道:

“杜大人,您的小舅爷到了,正在驿馆大门外等您去接呢!”

杜挚一脸茫然,安静片刻之后,突然走到门卫跟前甩了一个巴掌,打了这可怜的小卒转体360度,扑倒在地。

他口水几乎喷了这这倒霉的小兵一脸,“老夫只有一个舅舅,已去世多年,你这混账胡说什么东西!”

门卫捂着脸带着哭腔呜呜说道,“这人一来就张口闭口说,是大人您的小舅爷,有鼻子有眼的,哦对了,他说他叫苏秦!”

苏秦?

这个名字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杜挚暴怒的脸上,居然立时安静下来,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门卫,“他说他叫苏秦,什么长相什么年纪?”

门卫矮着身战战兢兢禀告道,“这人看起来不到30岁,样子比较憨厚,说三句话倒有一句话带着笑。”

“大人,莫非此人就是那个?”马横半天合不拢嘴,难以置信的问,这简直是天下掉馅饼的好事!

杜挚兴奋地点点头,“他就是那个拐走公主的苏秦,居然作死自己送上门来,好,好!既然他要当老天的小舅爷,老夫自然要到门口去迎接他!”

那门卫爬了起来,一头雾水,他不知道苏秦是什么人,但看见杜大人一脸喜色,就知道自己的饭碗还是能保住的,当下他立刻在前方殷勤带路。

……

苏秦正在原木色的驿馆大门外,一边听着另一门卫狂套近乎,一边无聊地用脚尖踢着石子,突听一连串脚步声,一个紫袍老者领着一个马脸军官,大步从内走出来,一双三角眼盯向苏秦。

“苏秦见过杜大人!”

苏秦立刻上前,恭敬地施了一礼。

“免礼免礼!”

杜挚脚步带风,笑容可掬的把住苏秦的双臂,不过瞧对方这姿势,更像是怕自已跑了似的。

热情好客的杜挚将苏秦带进了自己在驿馆中的书院。

说是书院,却只有聊聊几卷竹简,泛着黄旧色,透着岁月的沧桑。

两人分主宾坐下,安静的站在肚子身后,一脸虎视眈眈。

……

苏秦饮了一杯清茶之后,微笑着看向马横,口布是者吗“杜大夫,你身后站的这位马脸将军是何人?”

听苏秦说他是马险,马横的嘴角不禁抽动起来,狠狠盯着苏秦。

“这位是我的得力助手,千夫长马横,现在很多事还不过来,,苏大夫不仅是鬼谷先生的高徒,还是齐空王做琴的红人。”肚子微笑着说。

马横拱手,“马某见过苏大人,”

苏秦又嘿嘿一笑,“”马革裹尸是英雄,马千夫长果然是仪表堂堂,以后一定会战死沙场,万人敬仰的英雄!

”你什么屁话?你敢诅老子?”马横喝道,忍无可忍终于咆哮出声。

把刀子拔了出来,凶狠的指着苏秦的脸,我管你是不是什么红人大人,敢多说一句,老子就割了你舌头!”

苏秦像什么都没听见,捧起茶盏直流喝了一口,表情那叫个舒爽!

马横火冒三丈,想一步向前,却被杜挚冷冷用眼神喝到,“你退下去,被人言语讥讽几下就暴跳如雷,以后怎么跟着老夫办事,啊?”

马横重重喘息了一口气,对着杜挚一拱手狠狠瞪了抒情一眼,悻悻悻然走了出去。

……

“苏大夫,一介武夫让你见笑了,杜挚客气的说道,目光在苏秦脸上徘徊了一阵,又开口说道:

“苏大夫年纪轻轻,明知道君上正四处捉拿于你,你居然感冒万死的风险来的见老夫,为弥天大勇,令老夫由衷感到钦佩呀!”

“哪里哪里,杜大人过喻了,我想既来之则安之,嘴角弯起一个微笑。

“苏大夫,你是为何而来,为何而安?肚子微笑的脸庞突然一沉,手掌重重拍在茶几上,”冷笑着看一下抒情,年轻人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看了几本书,去了几个国家,就是天下人为无物,老夫可以明明告诉你,自从你跨进这个医馆的大门,你就别人再走出去,送上门来的肥肉,老婆从来不会吐出来!

他这突然的变脸,似乎真的把事情给吓蒙了,他带了半箱,才****的问,“杜大人,您老最后一句说的肥肉,说的莫非是指在下?”

杜博见苏秦到这个时候还在装傻,不怒反笑了起来,他用手指指着墙角的铜漏,“老夫给你一刻钟时间,你立刻交代公主和商鞅的下落,否则的话,否则的话,这块肥肉,老夫子好评的那么狠,哦,今天有个胖子,不知道是不是你们的人,居然敢嫌弃老夫,现在压在刑房里,听马航说,鞭子都抽到了8根,老婆非常好奇,搜大人这一身细皮嫩肉,又能挨到了几根。

抒情撸起袖子,露出一截你的手管子,用手捏了捏,做出一副掐指算来的模样,对着肚子展颜一笑:

大人,我能挺住两根。

肚子没有理他,而是眼睛看着墙角的同路,嘴角笑容冰冷。

他此刻心情大好,这一次出行即使没有抓到商鞅威者公主,抓住这个自投罗网的苏秦,姐就不虚此行。”

所以无论如何,绝不容许苏秦从自己手中逃脱。

苏秦二次三番让秦公智商久费,无疑是个聪明人,但聪明人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第四百零九章 一刻钟之后,割了你的舌头

一刻钟能干什么?

刚好能吃完一个麦饼子。

苏秦捧着茶杯,悄悄打量着杜挚的脸色,杜挚面沉如水,苏秦看了看茶水,又看了看杜挚,感觉这两种颜色挺像的。

“杜大人,不瞒您说,苏秦这次来昌死来见你,是为了救命。”

杜挚笑出声,“你两手空空,嘴里也空空,想从老夫手里领走三条命,你当你是神仙,还是说老夫是个白痴?”

苏秦把茶杯放下,脸上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竖起一根中指,在空中摇了摇,“杜大人,你说错了,苏秦这次来,是为了我的命!”

杜挚转过脸,盯着苏奉,安静的看了两秒,突然仰头爆笑起来,他喘息着说道,“救老夫的命?”

“苏春认真的点点头。”

肚子,举杯喝了一口茶,脸上的笑容渐渐停息,看向苏秦问道:

“老夫现在身居上大夫之位,吃得好,睡得好,现在又拿出了你,返回咸阳城之后,说不定能官升一级,你说这么大好局势,谁人敢要老夫的命?”

苏秦没有说话,用指尖沾了沾茶水,在案件上写了两个字:

秦公。

肚子轻轻瞟了一脸,哑然失笑,老夫此行不仅无过,而且还有空,军上是一个英明的君主,也会想法分明,怎么可能还会要了老夫的命?

大人客户要听收紧信息到来。抒情身子前倾的说道。

老夫洗耳恭听。露着嘴上一片笑容,眼睛里却满是冰冷之色。

苏琴却不再说话,是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就要向外走去。

你要去哪儿?肚子沉声道。

抒情指了指墙角的同路,对着肚子拱手说道。杜大人,一刻钟已经到了,在下去去见那个马里将军!

说起话音刚落,门口一只粗壮的手臂立刻搭在他肩膀上,宁夏的说道,抒情,毛毛雨在门外等候多时!

马恒的脸几乎贴在了苏秦脸上,苏秦都能数得清他鼻孔上的鼻毛,他能感觉到对方脸上闪动的一种浓郁的兴奋和残忍,看来之前自己把他气得不轻。

放抒情进来,苏琴,老夫再给你一刻钟,等你把话说完,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巧舌如簧,让老婆相信你此次来,是为了救老夫的命!

杜挚挥手示意马横放手,马恒滴滴跑下了一身,江苏请往里屋推了一个踉跄,他闷声坐在了台阶上。

又听屋内传出了肚子的声音,马横,你把门关上,远远立在廊边上,没有老夫的命令,不要靠近。

……

苏琴重新做回座位,用手揉揉揉肩膀,这码链官位不大,一起倒是蛮大,刚才差点将自己的琵琶骨都捏散架了。

连忙喝了一口茶压压惊,就听坐在对面的肚子因此能说道,苏秦,在这一刻钟里,你若不把话说完,我想玩这种拖延的把戏,服可以告诉你,一刻钟过后,没有让老夫认可你的道理,我就割了你舌头,老夫绝不失言!

最后一句话是肚子带着笑容说的,听的令人心底发毛。

抒情可以肯定,眼前这老家伙刚才说的话一定是真的。

没有舌头抒情,比那个没有手巾脚竟然护大娘要产上10倍!

……

看见桶肉一分一秒的转动着。

抒情连忙打起精神,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切入了正题,杜大人,你知道为什么晴空流放的太富,又租下来泰式灯笼,究其原因是为了什么吗?

他不等肚子开口,你回答说的,因为他们都是老匡,而且具有一定势力的老臣,但是整个咸阳人都知道,你和他们二位相交甚密,你被商鞅免去桑托夫之子之后,他们二位很多行动,一声怒吼都是你在主使,所以,苏秦认为等你回咸阳之后,大人可能会不甘龙的后尘,抄家灭族!

吃完了吗?肚子静静的看着抒情,是一脸憋不住笑的表情。

抒情点了点头,天口回答他,我暂时说完了,你有什么话要说?

肚子立刻哈哈大笑,f是因为涉嫌造反,他也是干农是涉嫌,他们在荥阳城中所作所为,和老夫一点关联都没有,君上凭什么治老夫的罪?

竖起一排桌子,也两手哈哈笑了起来,声音比肚子的更响,都带来,你知不知道,来流放太师,shutup开始之后,熬出一些守旧大臣都被点着点,免得免,被清宫雷厉风行的还测了一批,这是为什么呢?这完全可以看出得下定决心将首秀大臣你敢从庙堂,

所以,抒情自己有声的说道,你这次回沈阳不立功还好,我是立下大功,却反而让徐老师为难,因为情况早也做好了,若你带着功劳回去,反而让君上对你产生记恨!

他意识不好,对你下手,这打乱他心情的计划,所以多大了,说秦桧文宫气不气你,抒情,下次说的,肯定心里窝着火,以后一定会找机会,让你像太湖干龙一样被处死。

肚子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非常恬淡的口,抒情,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想通过这寥寥数语就让老夫改变心意,你真是痴人说梦!

说起脸色不变,缓缓说道,在多大的眼里,晴空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肚子倒是一愣,怎么他突然扯到秦工身上,他经过一番思考之后,开口说道,心是手腕都不位于他的父亲,看得上是一个枭雄!

抒情一排巴掌,对肚子笑着点头,杜大人说的没错,秦公是个枭雄,他接下去徐徐说的,枭雄一旦做起事来,往往六亲不认,何况多大人连他的亲戚都算不上,既然他,处理了太傅和太师,满朝文武之中只有杜大人还让秦桧文公如此在感,不吐不快!

如此再感这4个字,显然触动了肚子的某根神经,他脸上肌肤的笑容成了一种城市的表情。

苏琴刚才说的话,确实有夸大的成分,但是在要点上,他确实分析的有理有据,根据自己对请各位员工的了解,其实上次那个退位事件,泰斯甘龙虽然过度的表现出来,对新军的摇旗呐喊,但是最不自私,但令所有人震惊的是,停工确实痛下杀手,超老太太是干什么的家,叫他家人通通流放边镜为奴,是一份很辣无情的霹雳手段,他不得不为自己和自己的家族考虑一条后路!

想到这里他脱口而出,苏秦,那你说老夫该怎么办?在咸阳城中,老夫的父母和家人尚在,所以无论怎择,老夫必须回到咸阳!

收请立刻早有准备,拱手对他说道,祝大人不必担心,只要杜大人现在点头答应,抒情立刻安排宜阳城中的诺基亚弟子,将大人的家眷连夜转移出咸阳,而大人可以立刻器官,将来会和一道,我会协助大人离开秦国!

秦国重重关卡,老夫拖家带口又怎么能离开?肚子皱起眉头问道。

抒情压低声音,对着肚子耳边说道,我有密道,可也不用出关,立刻通道情况境外!

肚子一听,身子向后靠了靠,眼沉吟了片刻之后,终于点下了头。

不过大人,为了以示诚意,大人必须给抒情一份投名状!苏琴突然开口说道,肚子脸色一沉,什么头名状。

抒情,用纸巾沾了沾茶水,在按钮上写了一个字,马。

第四百一十章 投名状

马横身子斜靠在栏杆上,栏杆外一处草木中,正伏着一个黑衣人,马横冲他吼了一声,“你这蠢货,刀都露出来了,蹲在这里傻不拉叽的。”

这个伏兵的黑衣人赶紧把手里的刀刃往草丛深里藏了藏,刚抬头诞出个笑脸,噗的一声,马横一口口水吐在他脸上,他吓得赶紧把头低了下去。

这800名手下,谁都知道马横此人是个暴君,平日里非打即骂,暗地常苛扣军饷,可惜秦国军法森严,又不能越级上报,既然入了军籍,他们只得忍气吞声,没有人敢当逃兵,商鞅律法,一人当了逃兵,全家都要受到株连。

一口水吐下去,马横觉得自己心里还是堵得慌,杜挚一而再再而三在旁人面前,把自己训得像个孙子似的,老子暂且忍耐,等以后发达了,就要尽快找找个别的靠山,这个姓杜的老家伙,真当老子是条狗啦,吆三喝四的。

心里正在咬牙切齿,就听远处传来咯吱一声,书房的门被人打开,马横难以置信地看到,杜挚这老东西正笑如春风地和苏秦一起走出来。

这一幕看得马横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好好一块大肥肉,杜大人居然不吃了!按原来的设想,在他们交谈之后,自己就拿下苏秦,让这羞辱自己的家伙好好尝尝自己皮鞭的滋味!

怎么看这情形,倒是有一种迎送出门的腔调,这是要放他回去吗?

杜挚与苏秦一路谈笑,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马横连忙闪到一边,对杜挚拱手做揖,杜挚视而不见,反倒是苏秦笑眯眯对他拱手回礼。

……

在走廊的转角,杜挚停下脚步,脸上笑得像开一朵花似的,对苏秦热情的招手,“苏贤侄,这件事就交托给你了,等你把公主接来了之后,老夫一定在君上面前多多为你美言!”

苏秦拱手称谢道,“那小侄就多谢大人,在下去去就回,一定尽快把公主送过来,请大人放心!”

苏秦挥手离去之后,杜挚这才转过身,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褪去,就看见马横急忙上前一步拱手说道:

“大人,您这是……”

他话没说完,就被杜挚断然喝止,笑容依旧,语气却是冰寒:

“苏秦这小子估计晚上不会来了,你赶紧换上便装跟上去,看他们落脚之地是在何方!动作要快,记住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快去快回!”

马横一愣之后又是一喜,“大人放心,属下遵命!”

看来杜大人并没有被对方忽悠,还是自己熟悉的那只老狐狸。

……

马横是一介武夫,做事干净利落,当着杜挚的面,将外面的盔甲脱了下来,里面是一套现成的便装,对着杜挚拱手一礼,飞也似地走了。

转过回廊之后,见到苏秦那条蓝灰色的背影刚好走出大门之外,他蹑手蹑脚的跟了过去。

……

苏秦走出驿馆,一路慢慢悠悠,进了左侧的一条小巷,不时走走停停,经常冷不丁回头张望,显得警惕性十足,幸好每次马横都及时躲过,心中不禁一阵得意,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杜大人会让自己亲自做这件事情,如果换做自己的手下,恐怕早已露了马脚!

大约走了一刻钟左右,苏秦在一个人声鼎沸的市场前停下脚步,马横看见苏秦在腰带里按了按,然后露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在市场里的肉铺上买了一捆猪蹄子,就这么大咧咧的扛在肩上,一点都不像个读书人的样子。

马横嘴角翘了翘,不动声色地蹲在一个渔铺子边,故意装作捡鱼的样子,苏秦从他身边经过时,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望着他的背影,马横笑得非常狰狞,如一头尾随猎物的饿狼。

苏秦扛着猪蹄,一路上依旧走走停停,又绕着一条河边的小路转了一个大圈子,最后停在一个渔翁面前,他双手抱胸居然津津有味看人家钓鱼。

这小子太狡猾了!躲在柳树后的马横不禁暗自骂道,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到黄昏,自己的肚子有点饿了,今天办完事之后,要找一家上好的酒馆,好好慰劳一下自己的肚皮。

苏秦安祥地看了会之后,等到那渔翁从河中钓了一条大红鲤鱼,苏秦弯腰对着老渔翁说了几句话,抓了把钱币给他,拎着那条红鲤鱼乐呵呵地走了。

这一次苏秦不再拐弯抹角,一手提着猪蹄,一手拎着鱼出南门而去。

……

马横低着头,一路尾随着,为了掩人耳目,他在路上买一个竹篓,一副晚归出城回家的小贩模样,远远跟在苏秦后头,亦步亦趋。

苏秦极目远望,天顶倦鸟归林,牧童骑在老牛上欢天喜地的回家。

好一卷原野归牧图。

他叉腰看了一会儿,走上官道,走了百十步之后,闪进一条乡间小道,两边都是麦田,风吹麦浪,苏秦张开双臂,享受着这股清凉,而马横像只狗一样伏在麦田里,大汗淋漓。

……

走出麦田,苏秦信步爬一座小山岗,这山岗上都是郁郁葱葱的松树,这时天色又暗淡了一分,马横匍匐跟过去,将距离保持在100步之内,若是离得太远,自己就看不清了。

幸好此刻的苏秦,已经完全放松下来,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频频回头张望,看看身后有没有人跟踪,他在山岗之上,居然扯起嗓子唱起了民歌;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

往前走莫回呀头!

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

九千九百九呀!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

往前走莫回呀头!

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

九千九百九呀!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

往前走莫回呀头!

从此后

你搭起那红绣楼呀!

抛洒着红绣球呀!

正打中我的头呀!

……

这古怪十足的腔调,听得尾随的马横一阵牙酸,这货唱的是什么玩意儿,听着他差点趴倒在地上。

歌声渐远,马横躲在一块大青石后,终于看见前方有一处茂密的竹林,另外隐约见到几辆马车的身影,还有几处篝火在竹林中闪动!

终于发现了目的地!马横心中一阵狂喜,原来躲在这里!赶紧回去禀报大人,晚上来个奇袭,一锅端!

他趴在石头上,兴奋地喘一口气,又探头张望一会儿,按数了数出入的人数,这才慢慢的蹲起身,肩膀猛地被人拍了一下,猝然回头。

就看见苏秦笑嘻嘻的望着他!

黄昏下的松岗。

刀光雪亮一闪,马横双眼怒突着按住自己的咽喉,嗬嗬跪在地上……

第四百一十一章 娘不能死

阴晋城,驿馆。

入夜后,在吃晚餐的时候,众人意外发现自己的头领千夫长马没有现身,吃完晚饭之后,杜挚派人将这八个百夫长请到了自己的书院。

看着众人忐忑不安的目光,杜挚不苟言笑,开口说道,“本官让马横办理一件紧急军务,他要离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本官亲自统领你们,你们要精诚合作,切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否则本官定然严惩不贷!今天的晚上你们就不要埋伏在院子里了,按正常作息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返回咸阳,你等听到了没有?”

“大人,我等听明白了!”

那人位百夫长不疑有他,齐声说道,不少人心中倒有几分窃喜,这马横平时对他们非打即骂的,杜大人虽然严厉,但能赏罚分明,不偏不倚,这样算来他们日子好过多了!

等这几名百夫长退出之后,杜挚在书房慢慢走了一圈,又信步走入小院,站在一棵槐树下伫立良久。

……

一轮明月挂在树梢上,透过繁茂的枝叶,洒下点点的月光。

这一片片月光,像一群银色的小鱼儿,游进一扇铁栏杆窗户,黑暗中突然一声咳嗽,将这群鱼儿惊得四散。

“胡大娘,你老没事吧,快把背靠过来,我帮你拍拍!”

“余胖子,你这个蠢货,现在被人打成死狗,大白天居然敢来行刺,你是不是脑袋长在屁股上了!”

胡大娘一边咳一边骂道,隔着一道铁栏门,余胖子挺着一个大肚子躺在地上咯咯笑了起来。

“你还笑!”

胡大娘用两个手肘在膝盖配合下交替运动着,爬到了栏杆边,习惯性的伸手想去掐余胖子腰上的肉,但是手臂刚举到空中,就被编辑部的人发现,

只好一口水狠狠地吐在鱼胖子脸上!恨恨的骂他道,“这个笨蛋,现在就像没了壳的鸡蛋,身上血淋淋,一块好肉都没有,活该!”

余胖子这时样子极为凄惨,整个人被打成一个血球似的,他一口血水吐了出来,“多谢胡大娘,我知道你是怕我昏死过去,一睡就不醒来了,所以故意用这话来刺激我!”

胡大娘沉默了半晌,身子斜靠在墙上喘了一粗气,啐了一声,”原来你这家仪还有脑子啊。”

佘胖子艰难的摆了摆头,露出带血的牙齿,对胡大娘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过,那姓马的兔崽子说了,说明天再不招,不仅把我的脚筋脚筋挑了,还要给切几刀我身上肥肉下酒!”

胡大娘咬牙切齿,“马横这个王八蛋,老娘若是能活着出去,我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割了他的舌头,把他的眼睛……”

停停停停停!余胖子苦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大娘,你别吓我好不好,若是被那家伙听到了,说不定先扒了我们的皮……”

这时哐当一声,余胖子立刻停住了嘴,警惕的望向走廊尽头。

一盏昏暗的油灯缓缓飘了过来,卫婉娘在一个高寿什长带领下,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稀饭走了进来!

“你动作快点,别耽误老子睡觉,那个小卒瞪了卫婉娘一眼。

“多谢军爷,”卫婉娘将一把钱塞到那名什长的手中,那名军事眉开眼笑的用手捻了捻,这才扬长而去

……

余胖子从地上艰难地翻了一个身,学着杜大娘一样,用膝盖顶着自己,慢慢的撑到过道的铁栏门边。

他抽动了鼻子,口水差点流了下来,饿了一整天了,虽然端来的是一碗稀饭,对他而言此乃无上美味。

卫婉娘入蹲下身,将托盘放在地上,端起一碗稀粥,对余胖子歉意的笑了笑,“叔,我先去喂胡大娘。”

余胖子冲她点点头,咬着牙慢慢把手伸了出来,对卫婉娘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丫头,让叔自己来。”

可他手伸出铁栏,努力了几次,都没办法举起一碗稀饭,酷型之后,他全身都被打的散了架,每动一分整个身体就如刀割一般。

丫头,你先喂鱼胖子,老娘今天不太饿,胡大娘靠着墙壁开口说道。

为了娘,仔细看了看她,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乖巧的点点头,一起手动吃饭,用勺子一口一口鱼胖子。

于胖子吃得太急,差点连勺子都咬住了,我要为我娘扑哧一下。

你这胖子,还真能吃,千万别把丫头的手给咬了啊!胡大娘笑骂着说道,又咳了咳对卫妮娘说,丫头,你来的正好,给一胖子喂完饭之后,替老娘写一封遗书……

哐当一声,魏晚娘手里的木碗掉到了地上,开眼睛,泛起泪水,对着胡大娘喊道,大娘,不要千万不要!

一胖子用头拼命的撞着栏杆,胡姐儿,那胡姑大奶奶,偷情的小子机灵的很,一定会把我们救出来的,你老骆形容短剑,你让我怎么跟我婆娘婆娘交代,我一胖子求求你了!

是啊大娘,于大叔说的对,我爹和苏琴一定会想办法把我们救出去,大年龄千万要挺住!

被我娘扶着栏杆,朝里面伸出一只手臂牢牢的抓住了胡大林的手不放,生怕他现在就自取短剑。

……

胡大娘胳膊,任梦婉娘的手抓着,转过头对着魏婉玲笑道,我现在想起来了,我闺女如果活下来,也应该跟你差不多大了!

余胖子赶紧跟魏婉玲递脸色,被我娘立刻隔着栏杆门找到,万年从小就没了母亲,吴大娘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娘就是您的亲女儿了!

不等胡大娘开口说着,为老娘立刻双膝跪了下来,对着胡大娘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安稳的叫了一声:

娘亲!

这两个字刺穿了胡大林的耳朵,又刺穿了他的心,但努力控制着,那眼泪依旧夺眶而出!

身子顺利的挪到了魏文良的跟前,垂下的手腕咬牙摸到了魏婉玲的脸上,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真的愿意做我的女儿,做这个凶巴巴的断了手脚的,老太婆的女儿?

魏晚娘用力点点头,娘亲,你千万不能死,你死了,娘又没娘了。

贴纸栏杆,胡大娘满是皱纹的脸靠了过去,他脸上也沾满了胃脘凉的眼泪,他奋力的摇了摇头:

丫头,娘不死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给你两条路

次日凌晨,公鸡刚叫了三遍。

一队人马缓缓驶出阴晋城,杜挚的马车在最前方,领了这800人队伍押着一辆囚车,走向通往咸阳的官道上。

青瓷色的天空下,等这队车队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外,伫在城门口,略显痴肥的阴晋城守,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大松一口气。

前几日,接到咸阳城传来的惊人消息,秦公之前的老师和伯父嬴虔被赶出城替秦孝公守墓,而当朝太师三朝元老甘龙更落得个身死家灭的下场。

一时间朝野震动,从都城波及到各个郡县,官场向来是闻风而动,谁都知道,杜挚和太傅太师他们私交甚密,所以每一个跟杜挚打交道的官员都是战战兢兢,既不能刻意疏远,又不能打成一片,万一城门失火,就会殃及他这条小鱼,这几天如履薄冰,阴晋城守每天晚上都从噩梦中惊醒,现在杜挚终于走了,他总算可以过上安生的日子。

……

一路无话,几天之后,杜挚的车队来到雨公山山脚,他挥手示意,让车队停了下来,在路房安营扎寨。

此刻正是这一天的清晨,白色的晨雾有一条飘渺的山泉,围绕着绿色的雨公山,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宁静。

用过早饭之后,雷厉风行的杜挚下达了指令,说他得到可靠消息,苏秦和公主他们很可能就藏身在雨么山内,他让这8个百夫丈,立刻带着自己的手下对雨公山进行地毯式的搜索,找不到线索,不到黄昏时不准下山!

他向来令处如山,那八个百夫长立刻领命,率领着七八百人,望雨宫山漫山遍野而去。

在杜挚的要求下,山脚只留下50人的护卫,留下来看押囚车和保护杜挚的人身安生,曾经有百夫长提出,要多留下一些人马保护杜挚,却被杜挚狠狠瞪了一眼,说道,“雨公山这么大,多上一人就多一次机会,就算山脚有人劫囚,我们把刀顶在那几个囚犯脖子上,他们也自然会投鼠忌器。”

碍于杜挚的光辉,八人也只得心里嘀咕了一下,不敢再提。

杜挚负手站在山脚下,一直看他的这些人马被一片绿海一一吞没,直到再也不见一个人影。

这才走回自己的军帐,吩咐亲随将卫婉娘带来自己的帐篷中。

卫婉娘走进帐篷之后,就见杜挚安安静静的凭己而坐,手里拿着一卷竹简,一身青衣,颇有几分儒家的味道。

“卫姑娘请坐!”

看见卫婉娘走进帐篷,杜挚起身相迎让她随意坐下,又挥手让自己几个贴身的随从退了出去,有着帐篷之外,没有大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打扰。

……

卫晚娘对他款款施了一礼,在对面的茶几边安静坐了下来,一双漆黑的秀眸探寻式地看的脸上。

如果她人没记错的话,这还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第一次面对面的谈话。

看见对方一个弱女子,面色沉稳,虽然自己前方种种打击,却没有软弱哀求,反而是落落大方,从容镇定。

杜挚看在眼里,心中多了一份好感,排开对方的家世,光凭眼前这个女子本身,完全配得上自己的儿子。

“卫姑娘,你喜欢杜成什么?”

在沉默了一会之后,杜挚看着手里的书简,突然开口问道:

“你为什么喜欢杜成?”

“请问大人,你说什么?”

卫婉娘一头雾水,也许是没听清楚,也许是有意想听肚子说一遍。

杜挚笑了笑,抬眼看她,“卫姑娘,老夫是说,“卫姑娘既然知道他是我杜家的儿子,而我又是你父亲的死敌,你为什么还选我家的成儿?

因着他有些咄咄逼人的目光,每晚两人神经阵地,眼睛正面迎了上去,吐字清晰开口说道,杜大人,无论您是我爹的死敌,或者是我爹的自家,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喜欢的是杜晨这个人,他虽然出身富贵,却不以富贵骄人,而且他心里很善良,即使是在骗我,也只是为了不肯伤害我。

他吐字很慢,却没有多余一句废话,这份镇定从容的口才也让肚子心疼,又增添了一份好感。

……

两人四目相对,视线在空中停了一会之后,肚子温和的笑容消失,目光冰冷我买在雪地里的一把刀。

为姑娘,我杜某只有这一个儿子,他是我40多岁生的,可以说是晚年得志,老夫似如珍宝。

做到这个保质,他口气很重,手中的竹简啪嗒一声扔在了岸基上,从小到大,无论在我眼里还是他娘娘亲眼里,他都是一个乖乖仔,不料!肚子看下胃脘凉脸上的目光又锐利了一分,不料自从他认识你之后,整个人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时常跟我和他娘亲顶嘴,一出去就是几天几夜才回来,根本不跟我们打招呼,完全成了一个不懂事的孽子!

他突然重重一台桌子,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说老夫怎么可能同意你们的亲事,更不要说你听是老夫的一生之敌,彼此都要除之而后快!

胃脘凉安静的等他说完,轻轻的开口问,杜大人,可否容晚娘说几句话。

杜挚哼了一声,“讲!”

“我不赞同你刚才的说法,认为是小女子把你的儿子带坏了!”日本

卫婉娘叹了一口气,离席而起,看着杜势的眼情,掷地有声地说道:

“杜成其实没有变,变的是你们大人,从小到大,你们只是把我当做你的影子来对待,他心里其实一直有着自己的想法,只是你们从来没有机会,他自己也没想到有这样的去发泄出来。”

“因为他之前还能忍,但是自从和小女子相识之后,他把小女子看作比他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为了自己能忍,但为了小女子他就忍无可忍!

做完这句话,她眼睛勇敢的与兔子对狮子,嘴角抿得紧紧的。

杜挚冷笑着听她说完,对视良久之后,又重重地一拍桌子:

“既然你如此愚顽不灵,老夫也就不废话了,现在给你两条路:第一,答应永远不要见我儿子,老夫现在就可以把你放了!第二,若还是执迷不悟,老夫现在就把你杀了,就埋在我脚底下!

“杜挚站起身,跺了一下脚!”

第四百一十三章 美丽的母豹子

杜挚这一番恶狠狠的话说完,脸色一直保持镇静的卫婉娘,嘴唇也有刹那之间失去了血色,虽然很快恢复如常,这一幕早已落入杜挚的眼中。

肚子嘴角飘着淡漠的微笑,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怕死的人,虽然有的人表面上视死如归,但如果能让他无代价的活下来,他肯定会选择活!

“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考虑,”杜挚棒杯蜀茶轻轻呷了一口,弹了弹袖子上的灰尘,“卫姑娘,你年纪轻轻,又相貌出众,天下之大,你裙下之臣想必如秋天的蝗虫一样多,找几个人中龙凤做夫婿,对你来说易如反掌,你又何必抓住老夫的儿子不放,人一死,就什么都没有了,你想清楚?”

卫婉娘咬着嘴唇,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过身,闭上眼睛沉思,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杜挚的冷笑:

“一盏茶时间已到!”

卫婉娘慢慢转过身,就看见杜挚仰起手中的空杯子对她亮了亮。

……

“杜大人。”

卫婉娘开口说道,“您说的对,一语惊醒梦中人,小女子有才有貌有家世,天下什么男子不能找到,所以小女子选择第二种,愿意放弃杜成!”

杜挚第一个反应是呆愣,根据他对卫婉娘的了解,这姑娘是一个宁肯玉碎不为瓦全之人,没想到自己果真看走了眼,她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一愣之后,哈哈大笑,喘息的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卫姑娘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杜大人,小女子还有话没有说完,要让小女子选择第一项,还必须请杜大人满足小女子一个小小的心原!”

“什么条件?”杜挚眉头一皱。

“海枯石烂!”

卫婉娘昂然扬起头,看着杜挚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哐当!

杜挚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粉碎!

“好!好你个臭丫头!敢耍我!”杜挚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卫婉娘的脸一字一句咆哮着,“老夫再问你一句,你离不离开我的儿子!”

“不离!”卫婉良吼道,又大声喊了一句,“就算海枯石烂也不理!”

此刻她神情彪悍,哪有半点平日的温文尔雅,就像一只美丽的母豹子!

两人大眼瞪小眼。

杜挚呛声拔出手中的配剑,剑锋在空中划过一道半月形弧度之后,压在卫婉娘柔弱的肩膀上!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杜挚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话:“离还是不离?”

卫婉娘转动身子,用自己雪白的咽喉靠在冰冷的剑锋,眼睛冷冷的看着杜挚,用行动表明了一切。

帐篷里的空气,都仿佛冻结!

……

只要一剑划过!

一条美丽的生命就此香消玉陨,帐篷外不远处,杜挚的两个随从,双腿都在原地打软,不忍听更不忍看!

卫婉娘闭上了眼睛,秀长睫毛微微颤动着,抿住嘴安静等待。

生命虽然消失。

但心永远和杜成在一起了!

看着她一脸决绝式的冥顽不灵,杜挚毫不犹豫的将剑锋一划,贴着婉娘如玉的脸颊,在空中闪过一个圆满的弧度之后,呛一声入鞘。

卫婉娘猛然睁开眼睛,茫然看着他,就见杜挚哈哈大笑,冷酷的眼神此刻春风化雨,慈父般看向卫婉娘,“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有你这样的妻子,一定是我的杜家三世修来的福气!”

这句话平平淡淡,简简单单,却让卫婉娘痴痴呆呆,木立良久,一直咬着嘴唇一脸坚毅的她,此刻肩膀剧烈耸动着,哭成了一个泪人。

……

卫婉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甚至有些孩子气的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脸蛋,痛得歪了嘴,这才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杜杜杜大人,您怎么变了?”

一向伶牙俐齿的她,这会儿确实有些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杜挚含笑看着她,“老夫本来就不是个坏人,只是政见和你爹不和,更让老夫气愤的是,你爹一上台就雷厉风行,撤了老夫的官职,让老夫退其幕后之后,一心想的就是怎么样报仇雪恨,把你爹赶下去,所以老夫不是恶人,倒也快变成恶人了!”

看见卫婉娘还是有些懵懂,杜挚进一步解释说道,“如今你爹不再是相国,而老夫最大的敌人,已经不再是你爹,很可能就是当今的秦公,说起来倒和你爹是同病相怜。”

他这一番话,也终于让卫婉娘明白,自己商家和他们杜家,终于不再是一对你死我活的仇人,一想到这一点,她又不禁喜极而泣!

将眼泪默默擦干之后,卫婉娘又咬着牙殷切的开口,“杜大人,你能不能放了杜大娘和于大叔,他们是为了救我才和你们发生冲突。”

杜挚伸手止住她继续说下去,对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两人正在谈话间,突然门外传来喊声震天,两个贴身随从踉踉跄跄的闯进了帐篷,个个脸色吓得雪白,“杜大人不好了,一群山匪不知从哪儿冲过来,把我们团团包围了!”

杜挚伸手在婉娘肩头拍了一下,让她不要害怕,稳定心神,然后跟着自己两名随从大步走了出去。

这时看上去大约100多名蒙着脸的黑衣大汉,已经将杜挚的50人团团围住,黑衣人首领挥着手中的长剑:

“放下武器饶你们不死!只要你们交出囚禁的三个人和杜挚那老匹夫,其余人等通通免死!”

一名什长拔刀嚎叫的冲了过去,却被一箭射穿了小腿,痛得滚的在地上不停的翻滚,看得人触目惊心!

这是五十名军士,惊心胆颤的,环顾四顾,杂在黑衣人当中,几十张弓箭正冷冷的对着自己。

“你们说话算数,放了我的人,老夫跟你们走!”就在这僵持不下时,杜挚大义凛然的走了出来,挺胸说道。

“你就是杜挚!”

“老夫正是!”

黑衣首领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扯住杜挚的领子,爽朗地一笑,“好,算你有种,来人,带走!”

看见自己的杜大人被黑衣人控制,手下们纷纷将兵器丢在了地上。

黑衣人一拥而上,用绳子将他们50人个个捆了个结结实实。

然后押着杜挚,赶着囚车,不急不慢扬长而去,消失在了路的转角。

第四百一十四章 齐心上山

卫婉娘和杜挚坐的是同一辆马车,这辆马车上还坐着黑衣首领。

其余的黑衣人都是骑着马伴行,他们的脸上都蒙着黑巾,只有一双眼睛不时透着犀利的光芒。

马车内三个人都默契的保持沉默,这一幕很奇特,不过三个人谁都没有打破这略带诡异的平样。

马车沿着碎石子路不紧不慢的走着,自信又沉稳,一点都不担心身后会不会有追兵,大约走了几个弯道之后,车队拐进了山间的一条小道。

又大约行驶了一刻钟,这才在一个塌了一半的旧木亭子跟前停了下来,马车上,卫婉娘和杜挚对视一眼,一齐看向黑衣人首领,这首领址下面巾,露出了周驼那张因疲倦而苍白的笑脸。

周驼对杜挚拱手一笑,“杜大人失礼了,在下是墨家咸阳分舵的舵主周陀,这一路如有得罪之处,还望杜大人不要见怪!”

杜挚也报之以客气,老夫现在已是一介平民,周舵主客气了。”

杜挚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卫婉娘,“卫姑娘,我很好奇,你看老夫被他们抓过来,你怎么一点都不感到惊慌?”

杜挚自己之所以表现的如此沉稳淡定,正是因为他提前知道答案,卫婉娘本应该在云里雾里,毫不知情。

面对如此杜挚探究的目光,卫婉娘苑尔笑了起来,尽量放低说话的语速,“杜佰父,虽然他们蒙了脸,但婉儿一眼就认出来了,我看他们在路上对伯父一直客客气气,而您表现得也十分从容镇定,所以小女子心想,其中必有缘故,所以不如静观其变。”

“卫姑娘冰雪聪明,果然不让须眉。”周驼笑容可掬的说道。

他们三个人下了马车,走到第三辆马车跟前,一掀车帘,就听见里面的余胖子对着杜挚破口大骂,“搞定你个老匹夫,今天落在我们手里,真是老天有眼哪,回头本大爷好好招待你。”

而靠在车厢上的吴大娘,却是撇了撇嘴,“”余胖子你眼瞎呀,你没有看到这人跟舵主有说有笑,如果老娘猜的不错的话,这姓杜的肯定跟我们达成了某种交易,否则一路下来那么蹊跷,你没感觉倒是这个姓杜的有意为之吗?”

余胖子眼睛瞪向周驼,“胡大娘说的话是真的?你们穿一条裤子了?”

周驼微笑的开口说道,“几日前苏秦亲自登门说服了杜老先生,杜老先生知道利害关系之后,也非常爽快,愿意辞官,和我们一同离开秦国!”

“舵主,你是不是昏了头了,这其中一定有阴谋,等他知道我们藏之处之后,到时候派人把我们一锅端!

杜挚抢在周坨之前朗朗说道,“这位余兄弟请放心,老夫的家眷已经被你们墨家接上了山,再说,老夫给苏秦还送上了一份投名状?”

“什么投名状?”余胖子追问。

周坨淡淡的开口说道,“那个亲手挑了胡大娘手筋脚筋的,又把你打成猪头的千夫长马撗,在杜前辈的设计之下,苏秦亲手结果他的狗命!”

“杜老先生这次诚意十足,余胖子,你现在没话可说了吧!”

“好,胡大娘你听听,这一口鸟气我们终于出了!”余胖子立刻拱手对杜挚歉意的说道,“杜老前辈,刚才在下无理之处,请老先生多多包涵!”

“可惜,不是老娘亲手结果!”胡大娘咬着牙瞪着杜挚,“杜老头,我们之间的过节暂且记下,若是以后你再起了什么坏心眼,老娘新帐旧账一起算!”

杜挚嘿嘿干笑了两声。

……

众人舍了马车,依次地徒步上山,这里离雨公山有一段距离,但却是一脉相承,只是地形更为复杂,一路上处处耸立着高大的古木。

道路上常悬挂着绿色的藤蔓,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散落下来。

在周驼的带领下,这一百多号人在树丛中左拐右拐,又跨过了几道小溪,最后钻进了一个岩洞,卫婉娘好奇心大起,这一路都在捉迷藏似的,让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快好时光。

杜挚走不惯山路,一路又气喘吁吁,卫晚娘急忙上前搀扶,更见这女孩子的贤惠,众人举着火把在岩洞内缓缓前行,杜挚忍不住开口问领路的周驼:

“莫非这就是你们出境的密道?”

众人一听,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余胖子趴在一个黑衣人背后咯咯笑着,“我说杜大人呢,要这是出境的密道,恐怕我们走上几天几夜也走不完呢,晚上都得在洞里过夜了。”

杜挚尴尬的咳了咳,为了转移话题,开口问周鸵,“这个洞里通的莫非就是你们的藏身之处?”

周坨笑着点点头,脚下却是不停的往前走着,“杜老先生,商君侯已在前方等候多时,到时你们……”

“我们一笑泯恩仇!”

杜挚毫不犹豫的说道,语气非常平和,听不出有半分勉强的意思。

卫婉娘在一旁扶着他的手臂,眼圈已经红了,叹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对周驼说道,“周大哥,杜成现在下落不明,你能不能派人找找他?”

杜挚也忍不住说道,“周兄弟,老夫那个儿子也离家出走了,你们墨家弟子遍及天下,我能不能替老天找找我这不成器的儿子?”

“不必了”周驼头也不回说。

卫婉娘和杜挚不由一怔,这口语不像是墨家弟子那种助人为乐的风格呀?

“周大哥,既然不愿意,小妹也不勉强,等见到我爹之后,我自己下山去找!”卫婉娘咬着嘴唇说道。

杜挚暗暗给她递了一个银色,示意她不要激动,他开口对周驼说道,“周驼主,是我们唐突了,你们墨家弟子已为我们做了太多的事情……”

他话没说话,就见周驼停下脚步,火把下的脸笑客灿烂,“大人,卫姑娘,你们误会了,我说不必了,是因为杜兄已经来到了山谷,前几日苏秦在阴晋城外和他巧遇,所以带回山谷。”

杜挚感觉到卫婉娘抓住自己的胳膊的那双手在轻轻发抖,他嘴角弯了弯,看把这丫头乐的。

第四百一十五章 一笑泯恩仇

在这个黑漆漆的岩洞里,众人足足走了一个时辰,卫婉娘感觉自己的双腿都有点打软,被杜挚关狎的这几天,姐自己的体质下降的厉害。

现在出货自由,她打算以后每天早晚都要跑几圈步,让体力尽快恢复。

由于洞口不太宽敞,众人都是弯着腰低着头,为了照顾老同志和伤员,他们也是一路上走走停停,不时停下来喝口水吃点东西什么的。

看见众人走的十分缓慢,卫婉娘脸上透着不加掩饰的焦急,她现在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飞到杜成的身边,但身处这条黑暗的岩洞,仿佛没有尽头。

前后的火把晃得人头晕,卫婉娘看得都有些昏昏沉沉,正在这时,杜挚伸手在她手背轻轻拍了一下,展颜笑道,“卫姑娘你看,已经快到出口了。”

卫婉娘果然看见前方光线渐渐明亮起来,随着他们的脚步加快,光线也越来越充盈,满眼的翠绿和白光填满了他们的视线,众人忍不住一阵欢呼!

他们一步跨出洞外,聚在洞口处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箭矢的厉响,周驼大喊一声,“有埋伏!卧倒!”

他话音刚落,那只羽箭凌厉的飞过他们的头顶,钉在了洞口的岩石上,居然是入石三分,好强的臂力!

远处传来哈哈大笑,一人拎着弓箭大步而来,正是商鞅的侍卫总管,他大大咧咧一拱手,“”各位受惊了,在下开个玩笑!还请大家不要见怪。

众人这才慢慢自己身子,刚才一卧倒在地,一胖子直接像球一样滚到了地上,脑袋磕到了一块石头,撞了他头晕眼花,不进昂起头对着总管喝骂:

开玩笑,等老子伤好之后,屁股打成6瓣,我也开个玩笑!

总管连忙屁颠屁颠走过来,将趴在地下狼狈不堪的鱼贩子用手搀扶起来,于大哥饶命啊,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众人一片欢笑!

确实一连串脚步声,从树林中走了过来,当前一轮就是商鞅赵良爱抒情以及荧幕公主!

众人相见,把毕言欢。

未晚年更是不顾,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扑进来杜淳的怀里。

这一对情人你拥抱在一起,看着抒情一阵眼热,伸手就去搂荧幕的肩膀,触手之处确实,又冷又硬,连忙哎呀一声,把手收了回来,原来不知怎么的,发到了听话的肩膀上!

礼物闪在一边,他的花痴乱颤。

……

杜淳和他夫人以及其他家眷相见,也是相对绝对,尽在不言之中。

等安慰好自己的妻子,肚子这才抬起笑脸对商鞅拱手说道:

侯爷别来无恙!

商鞅上前,自来熟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杜老弟何必这么客气,现在你我都是儿女亲家,以后叫我尚庆江,或者三星就可以了,来来来,我们韭菜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大家吃个痛快!

……

酒桌就摆在桃树下,顶上是半青半红的桃子,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桌上菜肴丰富,既有新鲜的野味也有实心的水果,红的绿的搭配在一起,看得出情变了好几个口水。

又哎哟一声,被荧幕公主狠狠掐住了腰,没出息的东西,瞧你这副馋样,给本宫丢脸!

在酒桌上,公主这一番话声音很低,却被众人听了个一清二楚,上次商鞅肚子,下次喂姑娘和不成,做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灰姑娘还对抒情做了一个第一的表情背首诗,只是说他怕老婆!

杜淳健壮双眼对着他,耳朵悄悄说,我也是怕老婆的人呢!

虽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却也被众人听到了,又是一通哄堂大笑,被我娘脸红了红也学着啊,荧幕在他腰上掐了一下,痛得肚子嗷嗷叫。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一直吃到黄昏,做人才散了席。

……

安顿好自己的夫人之后,肚子有些犯罪的,踉踉跄跄,而不远处的茅厕小区,我脚下一滑,这样一头栽进茅坑的时,一双手及时拖住了他下坠的身体,耳边传来瘙痒的声音:

亲家公,是想上茅厕,还是先跳舞再上茅厕!

说话的人是商鞅,一项严肃的表情上,多了一份海豚般的顽皮。

由于他在朝中一向是不苟言笑,冷冰冰的,像一块木头,所以他现在这一副表情,让肚子神经一阵恍惚,差点以为自己进了是山中的一个妖怪。

好半天才缓过神,酒醉时吓醒了一半,他立刻尴尬的连声道谢,走进茅台之后,却震惊的发现商鞅也走了进来,只见他摸摸鼻子笑了笑,最近忙去了,挺宽敞,扔下我们这两个老头子。

说着,这两位老人家,把裤子脱了,一起蹲了下来!

……

此刻的肚子内心是崩溃的,他想过和商鞅会面的情景,也知道他们两个人一定会找一个机会,好好的谈一谈,但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在会谈的地点进来是茅舍!

他捏了捏鼻子,有哭笑不得!

一阵触目惊心的噼里啪啦之后,两个人大口呼着新鲜空气,但是事情还没办完,所以还继续蹲着。

都行,说句老实话,我是做梦都没想到你居然也会辞官不做?

商鞅首先开口说道。

肚子嘴角一呛,语气有些苦涩的说道,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我还以为你滚蛋之后,我老杜终于有出头之日了,唉但没想到晴空,既然如此出手很烂,甘龙太师这个商场老陈说杀就杀了,高中一批大臣凡是和你作对的都是一扫而空,说句老实话,周鑫,你千万不要笑话,老夫是真的不想吃亏,哪怕让我做一个小小的心理也好!

商鞅低下头,嘿嘿笑了起来,第1次发现这居然还蛮有意思的,怎么以前没看出来呢?

果然是仇恨人民币人的双眼,现在自己和他成了一对亲家,用亲家的眼光去看,才发现肚子这个人居然很对自己的胃口,就是他用这样惊奇的眼光看着肚子时,发现肚子用同样的眼光看着他,似乎都发现了对方身上的闪光点。

于是他们越来越投机。

知道拉完了,两个老家伙还蹲在炕上唾沫横飞,激昂文字!

第四百一十六章 容身之地

这山谷就像个桃花源。

因为地理环境极为幽静,如果没有知情人特别带路,即便是山里的樵夫也很难发现这个隐秘的所在。

地上有果树,地下有鱼池,众人还惊喜的发现,在山谷的西面山坡下居然有野生小麦的痕迹,大家仔细打量,进一步发现这不是野生小麦,而是人种的小麦,因为多年来无人照看,让这些小麦自生自灭,看起来就像野生的一样。

这天清晨,商鞅带着杜挚这两个年过6旬的老者围绕着老子墓开始了一天的体育晨练——跑步。

“杜老弟,这种运动叫跑步,每天早晚各来半个时辰,能够舒展心脉强身健体。”商鞅在前面跑着,微笑着对并肩而行的杜挚说道,又解释说,“这又是苏秦那小子弄的花样,他越来越让老天搞不懂了,不仅嘴皮子厉害,稀奇古怪的点子也甚多。”

杜挚一边跑一边笑着说,“听说商兄当初想把他招为女婿?”

商鞅点点头,摸了一下鼻子,“这臭小子不识抬举,当初把老夫气得半死,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回齐国去!”

杜挚眉飞色舞,“小弟倒是要好好谢他,你家婉娘这么好的儿媳妇,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两个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

两个老人在老子的墓碑停下,目光又回到了这座墓碑之上,杜挚唏嘘的说道,“真没想到,这位名动天下的大圣人就安静的躺在我们脚下。”

商鞅抚摸着墓碑,露出了追忆的表情,慢慢呤诵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老天这段时间没事就把老子写的5000字的《道德经》重新看了一遍,这才发现自己以前过于盛气凌人,只注重有为,而忽视无为。

杜挚一旁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商鞅抬头仰望天色,今天是多云天气,没有阳光,只有淡淡的浮云,自由自在的在天空无声地游动。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商鞅说着这句话,有些感慨地看向杜挚,“杜老弟你知道吗,我在青年时代求学的时候,最喜欢讥讽的人,就是这个老子,什么无为而治,上善若水,在我看来都是迂腐的屁话,对我们这个世界毫无用处,我认为这个世界充满着斗争杀戮,是铁和血,只有强者才能生存,而弱者则被人奴役。

“商兄,你这个看法没有错,我们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弱肉强食,在春秋时,有800多个诸侯国,过几百年来的征战,现在只剩下战国七雄,和十几个小国苟延残喘。”杜志说道

商鞅摇了摇头,“每一次战争都生灵涂炭,每一次吞并,都是伴随着千里白骨,所以老夫在想,这样真的好吗,各个国家之间,非得要通过吞并的方式才能够持续下去吗?”

“可是你不吞了别人,别人反过来就要吞你,战场上没有妇人之仁。”杜挚眯起眼睛锋利的说道。

商鞅重重叹了一口气,“杜老弟,你说的没错,所以要做到天下太平,却是难于上青天!也正是老夫颇感头痛的地方,商业表情无奈的说道。

杜挚正色道,“我们两个老家伙就不要杞人忧天了,我听我儿杜成说过,他说苏秦跟他说过一句这样的话,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一些只有天数,我们顺势而为就好。”

商鞅侧过头细细咀嚼,似乎记得什么时候,自己的门客赵良也曾说过类似的话,那些莫非也来自苏秦?

“商兄,苏秦此人表面上油嘴滑舌,在我看来却个有胆有识,极富智慧的谋士,上次如果不是他冒着被杀头的风险,亲自来驿馆游说于我,可能老夫现在还是执迷不悟,说不定早已抄家灭族,现在想起来都是一阵后怕!”

杜挚心有余悸的说道,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还是现在好,无官一身轻,远离高堂上的勾心斗角,每日和老哥钓钓鱼,摘摘果子,看看书,好久没过这样轻松的日子了。”

说到这里,两人又相视一笑。

……

他们抱膝在墓碑旁坐了下来,早晨的风,清凉舒爽,透着木叶的芬芳,之前这个时刻,他们早已急匆匆驾着马车,去往王宫早朝的路上。

日复一日,不知为什么在忙碌奔波,表面上看起来风光,内心深处却是疲惫不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杜老弟,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沉默了片刻之后,商鞅开口问道。

“商兄你呢?你现在家眷是在齐国,离开秦国之后,你是不是要去临淄和家人团聚?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两家都是儿女亲家,小弟自然也随你同去齐国。”

杜挚语气爽朗的说道,口吻十分轻松,齐国也是当世大国,且物产丰富,贸易发达,是个定居的好地方。

不料商鞅却摇了摇头。

杜挚惊讶地皱起了眉头,“你这是为何?你的两个幼子都在齐国呀?”

“老弟,听我把话说完。”商鞅敲了一下膝盖,缓缓说道,“老夫立足秦国20年,实施变法之后,让秦国一跃成为战国七雄之首,老夫之名早让各国闻风丧胆,可以说是威震天下!”

老天若是在齐国定居,齐王必然会请老夫出山,担任相国什么的,你说到时老夫是拒绝呢,还是不拒绝?”

商鞅苦笑的问杜挚,自己回答,“自己开口若是拒绝,齐国必然无老夫的安身之处,若是不拒绝呢,老夫让齐国发展壮大,等于为秦国养了一批最凶狠的饿狼,老夫再请过20年,上代秦公对我不薄,当今的秦桧文公虽然对老夫颇有成见,但也没有做到赶尽杀绝,在门面上让老夫衣锦回乡。”

说到这里,他语气停顿一下,目光定格在远方,“所以老夫这一辈子,绝不会让任何国家与秦国为敌!”

“那如此一来,燕国、赵国、楚国其他六国,商兄都不能去了?”

杜挚不禁有些结巴的说道,“那我们两家能去哪里?”

商鞅沉没了片刻之后,双手一拍说道,“既然天下之大没有我等容身之处,那我们就不走了,就住在这里!”

啊?

杜挚差点没冲个跟头,好半天,他才开口说道,“这可是秦公眼皮底下!”

“没错,有人告诉我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商鞅淡淡道

“谁说的?”杜挚问。

商鞅哈哈一笑,

第四百一十七章 理直气壮的决定

当天晚上,用过晚饭之后,在月光下的桃树之下,众人席地而坐,因为商鞅说他有一个重要决定要向大家宣布!

所以大家盘腿坐在地下芦席上的时候,神情都颇为严肃,他们都反馈自己身边的人,希望谁能透个底?

尤其是卫婉娘,她本能的感觉到要发生什么事情,看见她脸色有些苍白,杜成在一旁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对着耳朵低语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卫婉娘点点头,把头斜枕在杜成肩膀上,心中却仍是一片忐忑。

……

等众人重新坐下来,商鞅站了起来,首先对周驼、胡大娘及余胖子等人深深的鞠了一躬,“各位墨家的弟兄好汉,为此老夫能够脱险,和小女团圆安然无恙,多亏各位好汉貌相救,在这里请受老夫三拜!”

说着不等周驼用力扶起他的双臂,商鞅,把这三拜拜完。

她的女儿卫和准女婿杜成也双双站了起来,对着各位墨家弟子,跟随自己父亲之后拜了三拜!

杜挚也起身跟着行礼!

行礼完毕,众人才纷纷入坐,杜挚静静看向商鞅,张斟酌了语气之后,开口说道,老夫决定不走了!”

他此言一出,除了杜挚之外,其它席地而作的所有人都几乎惊呼出声,就连说了那句“最危险的地方往最安全的苏秦本人,也是惊得目瞪口呆。

之所以急匆匆把商鞅弄出秦国,就是因为他是熟历史的穿越者,那商鞅的最终结局是被秦惠文公五马分尸,所以他很单纯心想要把商鞅弄出秦国,或许就能改变这一段的历史,可是如今,人算不如天算,居然还是想留在秦国,这可如何是好?

“万万不可!”他立刻站起身,语气特别紧张和急迫!

刚坐下的卫婉娘又拉着杜成手站了起来,一脸忧心忡忡说道,“爹,秦国已是一个虎狼之地,秦公翻脸无情,若留在这里,如一块肉躺在砧板上!”

“你们听我把话说完好吗?“”商鞅眼神从容的开口说道,“你们可否知道?对老夫而言,秦公最担心的是什么吗?就是怕老夫出去为其他国家效力,害怕来个第三次商鞅变法,让别的国家尤其是齐国像秦国一样强大,所以若是秦公知道老夫就隐居在秦国,你们想一想,那他还会至老夫于死地吗?”

众人慢慢安静下来,商鞅这一番话说的确有道理,但苏秦还是有些不甘心,一时想不出反对的理由。

杜挚瞟了一眼苏秦的表情,站起身开口补充道,“侯爷留在秦国,就表明他与秦国共存亡的决心,若是到了紧急时刻,说不定还能助秦公一臂之力,所以只要侯爷没有生出异心,没有胳膊肘往别国身上拐,那么秦公真的没有理由去为难侯爷,反而乐见其成!”

“杜老弟说的没错,”商鞅叹息了一声,开口说道,“老夫在秦国干了20年,早把这里当做老夫第二个故乡,说实话,老夫真的舍不得走。”

他目光微笑着看向女儿和准女婿,“婉儿,成儿,这个山谷位置极为隐蔽,有果子有鱼,我们还可以自己种大麦,种蔬菜,可以说衣食无忧,你看老子先生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都从来没有人知道,要不是我们误打误撞,恐怕是几十上百年都不会有外人到来,所以你们大可放心!”

卫婉娘和杜成对视一眼,眼神达成了一个共识。

杜成代表两人开口说道,“在这里住了十几天,没有红尘的烦恼,没有战争的硝烟,这十几天是自己和婉娘最快乐的时光,我们不想出去,就这里陪着两位老父亲颐养天年!”

商鞅欣慰的点点头,“为父维护赞同你们的决定,等我们这里稳定了之后,也把你两个弟弟和姨娘从齐国接过来,一家人在一起,团团圆圆!”

杜挚的妻子,也开口说道,“老头子,我也喜欢这里,安安静静,家人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

一直沉默不语的赵良此刻开口说道,“这里山清水秀,还有老子和我们作伴,是一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我也愿意留下,在这里陪侯爷!”

“我愿意!我也愿意!”

令商鞅一脸动容的是,这里他几乎所有的门客和心腹都愿意留在这里,陪他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这气氛感染了现场所有人,就连苏三条身边的嬴瞐公主也忍不住推了推苏秦的手臂,“苏秦,要不我们也在这里隐居吧,远离世俗纷纷扰扰,你不是说过吗平平淡淡才是真!”

“是啊是啊!”丁婳在一旁兴奋的说道,这里的桃子比别的地方更甜,池子里的野鱼呀大的吓人呢!也听余胖子介绍,此次水下通知暗河,里面的鱼永远也捉不完!”

他眨着嘴说完,现场陷入了短暂的平静,之后苏秦眼看众人都齐刷刷地望着自己,让他有些哭笑不得,估计是上一次,自己差点被秦公阉了,直到现在还留下阴影,无论怎样苏秦不想在秦国呆一辈子。

但是面对众人殷切的目光,苏秦只好用缓兵之计,他咳了咳开口说道:

“这个地方安静祥和,又不愁吃穿,也是苏秦梦寐以求的福地,只是人无信而不立,我也答应了,那六国一身要结成合众之盟,共同抵御秦国,所以……

他故作无奈的开口说道,“等忙完这件大事之后,到时苏州厂长再考虑来这里和大家一起过着处事无争的日子!

他这一番话有情有理,众人倒也不好反驳,只是丁婳却撇开嘴说,“好啊,让我和公主就留在这山谷中,等你把事情办好再来团聚吧!”

苏秦目瞪口呆,可怜兮兮的望向公主赢瞐,嬴瞐扑赤一笑,用手指狠狠的在丁婳家头上点了一下,你这丫头胡说什么?我答应过苏琴,我们两个人这一辈子,一刻都不准分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邀请去哪儿,本宫就去哪儿,花儿,你记住了没有?”

苏秦顿时感动保眼泪汪汪,他生平第一次听到这么肉麻的话居然可以说得如此的理直气壮!

第四百一十八章 担保

铿铿铿!

一串银筷子敲击饭碗的声音。

在两个丫鬟眼里,公孙衍完全不像一个大秦相国的样子,一边扒饭,一边用筷子夹着竹简翻看公文。等他放下碗后,脸颊上明显沾着几粒白饭,逗得那两个伺候他用饭的小丫头们转过身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

“咳!”公孙衍嗯了一声,“你们这两个小丫头片子是不是饿了?本相爷不是说了吗,我在吃饭的时候,不用你们伺候,饭我自己会添,菜我自己会夹。”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一个机灵点的斗胆开口说道,“相爷,刘总管说了,相爷您日理万机,时间金贵的很,您看您吃饭都在看批文,哪能让相爷自己添饭倒汤呢,相爷您说是不是?”

“啪”一下!公孙衍作势重重敲了一下桌子,“是总管大,还是本相爷大。我吃饭最讨厌别人在旁边指指点点,尤其是看到你们流口水可怜兮兮的样子,让本相爷看起来相当自私可恶!”

“可是相爷,总管大人一定会扣我们的工钱的,”丫鬟怯生生说道。

公孙衍哈哈大笑,“他敢扣你们的,本相爷就扣他的工钱,他扣下的工钱正好给你们俩!”

两个小姑娘面面相觑,不敢接口,吹下头,咬着嘴唇。

公孙衍刚说完,屋外立刻风风火火闯进了一团火红人影,一个红妆素裹的40岁半老徐娘双手叉腰,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来,横眉冷对公孙衍。

两个丫鬟连忙对她行礼道,“小琴小橘见过刘总管!”

刘翠芝怒视餐桌前的公孙衍问,“我说姓公孙的,你刚刚说要扣谁的工钱来着?”

这母老虎的气势,彪悍得十里外的人都能闻之色变!

公孙衍抖着筷子,缓缓伸出一根金指,指向两个丫鬟,“她们的。”

刘翠芝哈哈大笑,转眼对着那两丫鬟开口道,“你们这两丫头片子听着,这相府,老娘最大,我说一就是一,这两个丫头,跟老娘一块去厨房吃饭!”

说着又风风火火,领着两个丫头片子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只等脚步声消失得干干净净,公孙衍这才苦笑着亲亲,拍了自己一巴掌,自己原本有个官配的主管,叫汤东,不料拜生病了,最少要几个多月才好,

自己看他老婆,也就是刚才那个女人叫翠枝的说话手脚都极为利落,于是自己主动邀请他当了起屋总管,没想到确实引狼入室,这女人就是一个河东狮吼,还好,不是真的是坏,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不过呢,倒把自己管得服服帖帖,上次翘着二郎腿在书房里看书,结果腿都被他用鸡毛掸子狠狠的敲了一下,说自己完全没有相国的样子,传出去,她都丢不起这个人。

公孙衍这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原本只是请一个保姆,现在想想,却请来了一个老妈。

汤东啊,你的病什么时候好,我这个可怜的相国真是望穿秋水啊!

……

他正一脸郁闷地扒完最后一口饭,门口一个家丁匆匆赶来,对他拱手说道,“相爷,秦公有事找你进官!”

“那宫里的内侍怎么没进来?”公孙衍也有些无意的问,“这传话人是费还真节省力气,连进来走两步都省了,”他当下立刻换上一身官服,领着这名家丁匆匆走向门外。

……

相府的大门之外,在两个石狮子之间,一辆马车和一个笑容可掬的胖子,正安静的候着。

一见公孙衍出来,他笑着迎上去说,把住袖子,“相国大人快上车,君上有要事找大人来商议。”

公孙衍刚坐上马车,身子还没有靠稳,马上飞也似开出去,让他头都撞到了那名类似肥厚内侍的肩膀上。

一对50人的黑衣甲士,在后面飞奔护卫着,搞得公孙衍也心神不宁,今天莫非出了什么大事,怎么自己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听闻?

……

他忐忑不安的进了宫,再抬头看看天色,天空中阴沉沉一片,让公孙衍又心生警惕,让脸色逐渐沉着下来。

最近这段生活过得太安逸了,来点挑战也好!

作为秦惠文公跟前的红人,他在总管带领下,直接熟门熟路的来到了书房,但在门口突然停了下来,看见秦惠文公居然趴在书案上,在打盹儿,一直还在发出阴阳顿挫的呼噜声。

两卫奏章多像两座山似的,让公孙衍意生出一股可怜秦公的奇怪感觉。

俗话说昏君好当,明君难当,当好一个负责任的明星,光是每天的奏章这是一个极大的工作量。

“恭喜你嘴角弯了弯,幸亏自己只是一个效果。

……

“君上,公孙奉过来了!”

总管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在秦画文公耳边轻轻的说道。

秦惠文公猛然抬起了头,揉揉揉眼睛,冲着门口的公孙衍一笑,等公孙衍走进书房,秦惠文公又挥手示意内侍总管退出去。

“微臣见过君上,这有什么事,让微臣连夜赶来。”公孙衍拱手说道。

“公孙爱卿,坐下你看看这个,”秦惠文公把一卷儿布递给公孙衍,“这是商鞅和杜挚,一把年龄写给寡人写的一封苏涵,你好好看看!”

商鞅和杜挚联名?这个消息实在太令人吃惊了,很难相信这一对仇人居然手牵手在夕阳下漫步,对他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梦幻一样不真实。

他接过布帛在案几上徐徐展开,一个字一个字看了起来,看完之后徐徐吐出一口气,信果真是商鞅亲笔写的,落款除了商鞅以外,最后一个名字赫然正是杜挚,他看过杜挚的亲笔奏章,这无疑是杜挚亲笔的落款!

公孙爱卿,商鞅和奇人一比人口居然能化干戈为玉帛,还有一桶在秦国隐居山林,做事情寡人放心,他们绝不会比我少所用,而对大秦不利!

秦桧,我们笑了笑,公孙爱卿,你相信他们说的话吗?

公信眼抬头看见秦桧文公,此刻笑容中闪烁着刀的锋芒!

这个问题他不一定要谨慎回答,是还是不是都要谨慎!

第四百一十九章 酸鱼汤

“君上,且容臣好好想一想。”

公孙衍对秦惠文公慎重的说道,又把手中的书信,仔仔细细再次看了一遍,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开口说道,“君上,那微臣就实话实说,微臣相信商鞅和杜挚他们两个人的话。”

“为何?”秦惠文公问。

公孙衍想了想说道,“他们为什么联名写这一封信?就是因为知道君上最担心的就是怕商鞅日后为敌国所用,因为他在秦国为相二十年,可以说对秦国知根知底,所以一旦他为别国效力,那么对秦国的威胁必然极大。所以他信誓旦旦的向君上保证,他不会为别国效力,何毅然选择留在秦国隐居。”

“若他们虚情假意,那就根本不必写这样的一封信,以免弄巧成拙,反而成了笑柄,这样得不偿失!”

“哦,”秦惠文公嗯了一声。

说着他又皱起了眉头,“寡人知道,他二人也是希望跟我表衷心,可是人都会变的,谁知什么时候,他会收回自己的承诺,转而为敌人效力呢!”

“所以,”秦惠文公眼神顿时凌厉起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人不如少一人,只有死人不会叛变寡人!

公孙衍暗暗吸了一口气,秦惠文公这句话,口气令人寒心透骨,自己以后也会不会落得这样如此下场呢?

他拱手开口说道,“君上,得民心者得天下,得臣心者得忠臣,纵观商鞅在秦国20年,一向是言必行,行必果,所以他推行的律法才能大行其道,若他失去了信字,恐怕也不会成为今日的伤心,所以微臣相信他,一定能够遵守信中所力的承诺!”

“你就这么肯定?”

秦惠文公冷冷的看着他,“公孙爱卿能能否以向上人头担保,担保商鞅和肚子不会背叛寡人,永远效忠秦国了

公孙衍的眼神飘忽了片刻,最后凝聚成了瞳孔的中心,他声音洪亮的开口,“微臣敢以項上人头担保!

秦桧文公静静的看着他,在这一刻他似乎又多了解了这个人,一直以来,这个年轻的相国很多时候给他的是一个圆滑中庸的人,不想今日,却敢问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做担保。

他目光中渐渐露出了欣赏之色,微笑的摆了摆手,“好,既然公孙相国敢为商鞅和杜挚做保,那你亲自将书信回函寄去,就说他们若能履行他们的承诺,寡人就履行寡人的承诺,绝不会对他们刀剑相向!”

公孙衍低下头,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秦桧文工拒绝了自己的提议,今天还真的不好收场,自己答应过陈轸,说要帮他的师叔商鞅在君上面前大力维护,自己这个承诺做到了。

……

谓水南岸,一间小酒肆。

店小二端了一盆热气腾腾的酸醋鱼放在了公孙衍和陈轸的食案前,就在他搭着毛巾回头时,后面齐齐两声吞厌口水的声音,他笑着走了!

”陈兄,那小子是不是在笑咱们两个啊?”公孙衍说到,看种这可恶的店小二一路抖着肩膀离开。

陈轸一言不发,抢先把大鱼头来在碗里,用嘴吸了一口,舔着舔舌头,这才看向公孙衍,“一公孙行少,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很忙的。”

公孙衍长过年,将他碗里的鱼头重新夹了回来,翻着眼皮说,你这小子真没意思,还是抒情对我胃口,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真正经还是假正经,干嘛老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像你这样的人做官,你累不累呀?

我累在其中,其乐无穷!陈真面不改色的蛋蛋说的。

好了好了,你这点大家是抒情的小子,奇言怪语,不知所云?

公孙衍咬了一口酸鱼汤,一脸享受的表情,擦擦嘴之后,也故意板着脸,严肃的说道,上次你我的承诺,我给你办到了啊。

他说着就把秦桧文宫昨晚和他交错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陈晨安安静静的听着,得知自己的师叔并不打算离开秦国史,也不要吃了一惊。

他放下筷子,默默思考了一阵,然后沉默着站起身,对公孙衍拱手一礼,公称兄,小弟多谢了,多谢你这次为我师叔做保。

公孙衍笑着摇摇头,伴君如伴虎,我们在场为官,理应官官相护,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官官相护?陈真有些哭笑不得,他怎么听这句都不像是个好话。

这时就见公孙衍抬头看了看左右,这才身子前倾小心翼翼的问陈真,你知不知道你师叔和杜志他们躲在哪里?

他其实只是随口问问,而对方也居然非常痛快的回答,他压低声音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公孙衍心头一震,差点筷子要滚到地下来,他哑着声音问,“你是说,他们就隐居在咸阳城里!

陈真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这怎么可能?你小子太坏了吧,不说实话倒也罢了,还开我的玩笑?”公孙衍一脸自难以自信的摇摇头,夹了一口鱼片狠狠的吃了起来!

“对对对,公孙兄真是聪明,小丽就是开玩笑,千万别当真。”

陈轸也笑了,笑的意味深长。

攻心眼,嘴里的一片吐了出来,阿的一声,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居然真的就躲在咸阳城里,这胆子也太大了吧,了不起!实在了不起!

他突然恍然大悟的一笑,“这是不是舒婷那小子教他们的?

以见得?晨晨问。

那小子以前说过一句,很臭屁的话,说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他是不是说过这句话?

果然听见陈轸啊了一声,师生说道,原来公孙也知道啊!

他连忙左右看了看,压力声音带着哀求的口吻,“公孙兄,千万要保密,不要对第三人说了!”

他心里差点笑倒,公孙衍这个家伙自作聪明,就让他想当然好了,商鞅他们隐居在雨宫山,这个消息他是绝对不会透露给公众的,毕竟这个世界少一人知道,就多一份安全。

公孙衍点点头,开口说道,“不过陈兄要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要求?”陈轸脸色沉下来。

“以后见到我多笑笑,别整天对我板着脸,好像我欠你钱不还似的?”

第四百二十章 三人行

昨天晚上下一场小雨。

让这山谷中的空气清新无比,枝头的鸟雀也叫的令人分外动听。

今天是离别的时候了。

在山谷之外的草亭,苏秦携公主与与商鞅、杜挚卫婉娘以及墨家弟子们依依惜别,众人的眼圈都不由红了。

说起来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太长,但是在生与死的考验中,不知不觉间,彼此都视如自己的家人。

“苏二哥,公主,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到时婉儿一定要喝你的喜酒!”卫婉娘擦了擦眼角。

苏秦抓了抓后脑勺,嘿嘿一笑,嘴里没有说话,只把眼睛瞅向嬴瞐,眼角眉梢一副贱贱的样子。

周驼在一旁哈哈大笑,“你们看看,我们的苏秦兄弟,还没有过门呢,就连话都不敢说了,怕老婆!”

众人听了轰然大笑。

苏秦不以为意,笑容更欢。

嬴瞐从后伸手,悄悄在苏秦腰上掐了一把,脸微微一红说道,“婉儿妹妹,姐姐若是和这臭小子成亲,那天不论天涯海角,都会给大家一个消息!喜沥是。永远为大家留着!”

“如果以后,你我两家都是儿子,则为兄弟,都是女儿就互为姐妹,若是有男有女,我们就成为儿女亲家!”

卫婉君又红着眼圈说道,说了这会儿,苏秦主动开口说话,“那太好了,卫姑娘和杜兄郎才女貌,生的小子或者闺女一定漂漂亮亮,我们求之,到时我们就是亲家,不亦乐哉!”

嬴瞐在一旁赛笑道,“”错没错,所以妹妹你们可要想清楚了,若我们家的那都跟苏秦一个丑样儿,我们就亏大了,所们要想清楚啊!

中了又是哄堂大笑。

就连一向以沉默和严肃示人的商鞅都忍住笑着,连连咳嗽。

他和杜挚都是一样,显得心情格外亮堂,昨日接到了咸阳的回音,是相国公孙衍替秦公之命代笔的,说秦公很欣慰他们的决定,欢迎二老有空随时来咸阳坐坐,请他和杜挚放心,以后在生活待遇上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他和杜挚对视一眼,脚步都有些踉跄,昨天晚上心情大好,两人喝酒喝到了深夜,今天来送苏秦他们,感觉走路都有些摇摇摆摆,所以躲在人群当中,被几个人悄悄搀扶着,避免现丑。

“苏秦,你联合六国共抗秦国,若是结盟达成,望你以天下苍生为念,不要轻启战端,到时生灵涂炭,无论是秦人还是其他国家的百姓都不安生。”

商鞅缓缓开口说道。

苏秦连忙上前一步对商鞅拱手行礼,“侯爷放心,苏秦建立这个联盟的目的,就是为了制止战争!”

……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说起来苏秦心中还是有一些忧虑,世事沧桑,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和这些人相见,他一步上前,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一个个抱了过去。

古人相送,讲究折柳送别,很少有用拥抱这种怪异的方式。

每个人都说了几句话之后,他最后看向周驼,“周兄,我来秦国这段日子,多谢你和黑家弟子鼎力相助!苏秦感激不尽,请受我三拜!”

说着苏秦躬下身子执意拜了三拜。嬴瞐也跟着学苏秦的样式,对众拜了三拜,揍得他们扶都扶不动!

等苏秦起身之后,脸上又有一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说道,“秦公虽然没有表现对侯爷他们的敌意,但是世事如苍狗,有些事情说变就变,他们在山谷的安全,还望周兄能多费心!”

周驼当即正色回复,“苏兄请放心,胡大娘现在是卫姑娘的干娘,她以后也会留在谷中养老,所以我自会安排两三个墨家弟子在这里长住,一有风吹草动,我们会及时作出反应,确保他们的安全,苏兄放心好了!”

苏秦双手搭在他肩膀上,称谢道,“那就多谢各位好汉,等到苏某再回秦国时,一定请大家喝酒!”

喝喜酒!喝喜酒!

余胖子领着一众墨家弟兄齐声喊道,一边喊一边笑,整个山谷的绿色仿佛都被这笑声给融化了。

……

哒哒哒!

三匹骏马在青石路飞驰。

当前一骑是一个英姿飒爽的青年,身上大红披风肆意飞扬着,让路上行人纷纷侧目,过路的村姑更是眼睛都看直了,她们很少看见这么帅气的男子,但后一个骑士却吓得他们差点双腿发软,这位骑士带着狰狞的青铜面具,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彪悍气息。

最后一骑就有些喜感了。

是一个笑容憨憨的年轻人,他正一边骑马一边喊,“萧兄,丁兄,你们跑的那么快干嘛?”

骑在最前头的嬴瞐是男子打扮,一身灰蓝色的男装,她回头冲苏秦哈哈一笑,苏秦叫她萧兄,让她又回到与苏秦初见的美好时光。

这匆匆快两年了,苏秦在后面追着满头大汗的样子,让她心中莫名喜悦,这两年来物是人非,但这个臭小子还来了,被自己牢牢拴在身边。

感谢上苍!

她心中一软,放慢了脚步,就这样苏秦气喘吁吁的打马过来,看着戴着面具的丁婳,微微皱起眉头,“萧兄,现在秦公虽然放过商鞅他们,但对你我却还是处于追捕通缉当中,婳儿面具太显眼了,要不还是带上面纱吧!”

“婳儿,苏秦说的有道理,倒是本宫哦不本少爷大意了!”

丁婳立刻从行囊中取出了一块紫纱布,遮在了自己青铜面具上。

苏秦突然说,“我从来没看过婳儿的样子,能不能让我看一下?”

他这话一说出来,立刻感觉到身边的温度降了下来。

“对不起,就当我没说!”苏秦后知后觉的说,很想打自己一个耳光,很明显自己的要求触动了丁婳的痛处!

嬴瞐狠狠瞪他一眼,扭转马头,正要继续赶路,丁婳突然开口说道,“公主,既然苏秦想看我的脸,那就让他看看,婳儿倒是不在意。”

她不等嬴瞐回应,将面纱扯下,举起双手按在自己的面具上,轻轻一摘,苏秦啊呀一声差点栽下马来!

这几乎不算是一张人脸,分不清楚五官,如一张直接被火考糊的面饼,他从来没看过这么丑陋可怕的面孔。

怪不得她一天到晚戴着面具,否则胆子再大的人看到这张脸后,晚上都可能会被噩梦吓醒。

第四百二十一章 百里牛

看见苏秦像见了鬼的表情,怕是要吓尿裤子了,丁婳咯咯笑了起来。

这就是她为什么要让苏秦看看自己直面目的原因,毕竟她在没有带青铜面具之前,曾经在晚上活活吓死几个对她动手动脚的街头混混。

不过她还是有一些失望,苏秦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却也像平常的街头混混被自己吓得屁滚尿流。

苏秦扶着马脖子摇摇晃晃。

他一闭眼就能看见那一张五官扭曲的脸在他脑海里诡异地晃,吓得他紧紧的抱着马脖子,趴在马背上喘气。

公主嬴瞐看了苏秦一眼,打马而去,带好面纱的丁婳紧跟其后,苏秦这才缓过神,骑马紧跟着上去。

众人赶了大半天路,在黄昏时看见山色掩映下升起了袅袅的炊烟。

前面有一处小山村。

他们策马沿着乡间小路小踏步过去,准备在这山村住宿一晚。

……

但是让他们失望的事,连敲了好几户人家的门,就因为公主和丁婳拿不出照身帖,结果每次都被拒之门外,说是根据商鞅立法,不准收容任何没有照身一的可疑人员在家留宿,否则一旦发现,全村百姓都要受株连!

三人只好打马而回,小村庄口有一颗苍天的古木,我木下倒有个小小的土地庙,刚好能挤进下两个人能躺着睡,所以抒情决定了自己路是在树下即可,公主和电话勉强在那儿挤一挤。

幸好村庄里的人一直视而不见,并没有驱赶他们,本儿有几个老人家拿了一些自己的瓜果递给他们解渴,说情塞钱给他们,他们硬是不要。

我想人坐在树下,正吃着瓜果解渴,突然听见前方的乡间小路上传来一声高亢的歌声:

彼采葛兮

一日不见

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

一日不见

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

一日不见

如三岁兮

……

抒情停下,吃水果的动作,竖着耳朵倾听了一会儿,附近哈哈大笑,看来这乡野之地,有多情种子!

什么种子?电话一边吃着木瓜,一边擦擦嘴唇,他歌里有种子吗?

公主扑哧一下,差点被骨肉卡住,小半天印象之后才说到,婳儿,苏琴说的是,这个人唱的是一首情歌,歌名叫采葛,歌词的意思很简单,就讲一个男子思念一个才可的姑娘。

抒情接触他的话,摇头晃脑的吟诵道:那个采葛的姑娘,一天没有见到她,好像隔了三月啊!那个采萧的姑娘,一天没有见到她,好像隔了三秋啊!那个采艾的姑娘,一天没有见到她,好像隔了三年啊!

听抒情消息系的念完,电话耳根子都红了,忍不住呸你一声,骚包,这也太肉麻了吧,你们男人真恶心!

最近忍不住哈哈大笑!

突然路边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你们三个是哪里来的,来我们村里干什么?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严厉的质问,

说请他们三人抬起头来,就看见满天的彩霞下有一头老黄牛,老黄牛上来阳阳坐着一个30出头的年轻人,刚开始一进,一手拿敌,一手拿酒,披头散发神情落魄者看着书请他们。

这歌是你唱的?

抒情赞几声,忍着笑问。

你别问哥是谁唱的,你回答我们的问题,你们三个人是干什么的,来我村庄就仅意义何为?

他歪着头喝了一口酒,自言自语说的,莫非你们是别国的奸细?来我大秦这段情报?

你胡说什么,你才是奸细!电话站起身擦药喝到,脸上的紫色纱布,在风中一荡一荡的。

公主站起身,连忙喝止了他的冲动,上前一步,对其有人恭敬的施了毅力,这位兄台,我等是情人,我这位弟兄是照顾朋友,我迷路,送他回赵国,日头晚了,再次耽搁,村庄里的人不准我们进去住,所以才在树下借宿一晚。

他说话的正是用本地的秦国方言,但是骑牛人丝毫不为所动,冷冷的说道,你们既然是情人,为何连噪声贴都不带,你们送他如何出关?

公主咳了一声说道,不瞒兄台说,因为行动过于匆忙,水噪声贴忘带了,打算在这里住宿一晚之后,重新回咸阳,我这个好友出关。

没错,我们绝非奸细,兄台是个聪明人,时间系一定会坐在山上隐秘的之处,怎么可能大大咧咧,在村口刘夙,惹众人眼目呢?

这骑牛人骑在牛上,沉默的片刻,目光盯在了他们手中的瓜果,严厉的目光渐渐露出了悲天悯人之色,开口说道,树下蚊虫甚多,而且这里天色到晚上的时候非常寒冷,这样吧,你们可以到我家住宿一晚!

这个,怎么好意思呢?说清嘴里说着,手却将行李,背到身上。

兄台,这样不好吧,可我们没有噪声贴,不会给你添麻烦?公主倒还是非常冷静的问道,万一这里的里长追究起来,恐怕给兄台带来无望之灾。

骑牛人一摆手,这个无妨,我就是本村的里长?

啊?

出勤赛人都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他一番,李长大小都是一个官儿,看他吊儿郎当,敞开胸膛,懒羊羊骑在牛上的样子,根本就是一个超大版的放牛娃吗,哪有李总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模样。

看到他们吃惊的神色,这个情人的离掌不禁,哈哈笑了起来,这里是百里村,上上下下60多户,父亲百里,在下百里牛,不知各位高姓大名!

在下贾六,赵国人!

在下萧忆,这是我的表妹丁环!

抒情三人的介绍道。

贾六是吧,把你的噪声贴拿给我看看,百里牛居高临下的隧道,又恢复了李总该有的严肃表情。

父亲从怀中取出噪声贴恭恭敬敬的递给他,白领有结果非常仔细的审视了一番,用指甲抠了抠,那这一块青铜牌子是不是仿制品。

等确定之后,还给苏琴,用脚提个提牛肚子,你们三位跟我来,不过我家里没什么好吃的,井水倒很干净!

他前一句话是针对抒情露出的一脸馋猫式的表情,后一句显然是对折,公主和听话说的,因为他们下意识的抓抓自己的身上,衣服要洗澡的样子。

第四百二十二章 穷的叮当响

夕阳西下。

落日的余晖,将这山脚下的山村染上了贵气的金黄色。

百里牛骑着牛摇晃着两条泥腿,领着众人慢吞吞进村,村民们都纷纷上前打招呼,一群光着脚丫的小孩子,更是围着他们嘻嘻哈哈,看得出他这个里长非常亲民,能够而这里的所有老少爷们儿男人女人不能打成一片。

穿过碎石路小巷,一直往西走,直走到一片暗绿色竹林下面的一座小宅院这才停了下来。

这个泥砖堆砌的小院,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围墙上爬满了绿色的苔藓和藤蔓植物,墙根处杂草丛生,摇闪着不知名的野花,嬴瞐看见有两只蝴蝶那其中自在的飞舞,想起自己在宫中的日子,不由一阵感慨。

当时的自己就像笼中的小鸟,虽然每天锦衣玉食,但自己最想要的自由却离自己遥遥无期。

而今,自己终于自由了,和自己心上人在一起比翼齐飞。

苏秦发现左右邻舍都有炊烟升起,百里牛家倒是安安静静。

……

百里牛小心翼翼按住牛背,慢慢的爬了下来,然后牵着牛鼻子,伸手推开虚掩的院门,先进去把牛栓在棚中,又给他喂了一把干草,这才招呼众人进院子,让他们把马和牛拴在一块吃草。

苏秦三人站在院子里环视一圈。

院子里没有树,整个看起来光秃秃的,只有一个方形的大石桌,不过却连一个凳子都没有,苏秦他们走过去将肩上的包裹卸了下来放在石桌子上,然后靠着墙根稍作休息。

“你们要不要喝水?要新鲜的,自己到井里去打。”百里牛指着院子一角一个古井说道。

苏秦笑了笑,抢先来到井边将一个系着长绳的木桶丢了进去,“扑通”一声这回糗大了,绳子脱手而出,连桶子一块儿落到了至少有三四米深的井面!

站在一旁的公主和丁婳目瞪口呆,她们还以为苏秦很熟练呢,所以抢着去打水,没想到却是如此笨手笨脚!

苏秦尬出一头汗,身子趴在井边上,眼看看着那装了半桶水的木桶慢慢消灭,就要沉入水井底。

正在这时一根竹竿子贴着苏秦的脑袋探入井里,在木桶即将消失的瞬间,动作老辣地一勾,将这桶水稳稳提了上来,出井时和苏秦脑袋撞在一起,水花四射,惹得众人一阵发笑。

苏秦很怀疑,这百里牛是故意的,看起来也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主。

……

井水很甜,带着山泉的气息,苏秦和嬴瞐三人一人喝了一瓢,冷水咕咚咕咚下去之,饥饿感不期而至。

苏秦厚着脸皮问站在一旁的百里午,“你这里有吃的没有?我们身上带了钱,就当做买你的了。”

百里牛摇了摇头,“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只有几升麦子,你们想吃就随便,但要你们三位自己去做饭。”

“喂,你其他家人呢?”

丁婳在后面那大屋子外探头探脑张望了一下,里面确实空无一人。

“我爹娘去年就过世了。”百里午表情淡然的说道,但苏秦从他眼中分明看到了一种难以排遣的眷恋。

“你怎么没娶媳妇儿?”公主开口问他,这人长相清秀,而且还是一个里长,这样的男子在村里应该很吃香才对,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是个单身?

百里牛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了看,天天即将消失的彩霞,烈嘴一笑说道,“”在下穷的叮当响,又不肯务农,不肯经商,哪个女子会嫁给我?”

他这话一说出口,苏秦他们三个人对视一眼,难以自信。

苏画瞪大眼睛,你们李总应该有愤怒,你怎么会穷得叮当响?

还没有等百里希回答他的问题,门外扮演的名字叹你不1呀一声被人推开,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眼泪汪汪的跑进来,看到说请他们三个认了一下,有些怯生生的说了说脖子,那还是鼓起勇气,跑到百里牛跟前哭着说,“百里大叔,我娘又病了,你过去看看!”

“杏儿别哭,”百里牛伸手给这小女孩擦擦眼泪,对苏三人说道,你们三人在这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说着他牵着那小女孩的手,一眨眼就消失在门外。

……

“这家伙一定有喜欢的姑娘,否则那一首情歌就不会唱的那么激情澎湃?”苏秦笑笑说,捂着肚子问嬴瞐和丁莫,“你们二个会不会做饭?”

丁婳双手叉腰,“你想得美,我们做我们的,你做你的!”

嬴瞐伸出指头在丁婳脑门上一弹,她苏秦嫣然一笑,“我别的马马虎虎,煮一锅稀饭还是可以的,可惜这里没有菜,恐怕你只有吃白饭了。”

“吃白饭总比吃软饭好。”说着笑嘻嘻的说了一句,这样吧,我去村子里问问,看看能不能买点菜来吃?

等苏秦匆匆走出院门之后,蹲着灶台一边劈柴一边问在清洗着陶罐的赢瞐,公主,什么是吃软饭?”

嬴瞐停下手中的动作,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对着丁婳的耳朵悄悄说了几句话,丁婳眼睛都睁圆了。

对着小院的门口,仿佛外面还有苏的背影似的,她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他现在就是个吃软饭的!”

公主笑了起来。

……

本着好汉不吃窝边草的精神,苏秦没有去百里牛的隔壁讨要,而是沿着青石小路走了一段路之后,这才去向村里去淘几把蔬菜。

很顺利,讨要了三把韭菜,还有一个鸡蛋,只可惜这里太穷,连问了好几家都没有肉,不过这也算满载而归了,令苏秦非常感动的是,一方死活都不要他送的钱,真是民风淳朴啊!

不过苏秦绝不会白占人家的便,等明天走的时候,直接把钱丢在人家的院子里,他们不要也得要。

……

苏秦正匆匆往回走,在路过一户人家时,听到了百里牛清朗的声音,苏秦收住脚步斜斜的一退,又看见破败不堪院门之内,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百里牛像个大夫一样,带给一个一脸酷狗的中年女人把脉,而那肩上打满了补丁的赤脚的小姑娘,正跪在床边,用热毛巾给她娘擦脸。

苏秦轻轻走了进去,站在他们身后不动声色的看着。

第四百二十三章 吃白饭的

透过昏暗的灯光,可以发现这户人家是极度的赤贫,别人家再穷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而这户人家四面墙壁,几乎有三面是透着风。

现在是春夏之交,天气还算温和,若是隆冬大雪天气,这一对可怜的孤儿寡母怎么能活得下去呢?

苏秦站在他们身后,借助微弱的灯光打量着屋内环境。

这屋里的唯一的家具,就是病人身子这张老木头床了,环厥一周,居然连个吃饭的桌子都没有,真不知道这女人带着一个小女孩,是怎么活下来的?

病床上躺的是一个40多岁的中年女子,此刻披头散发双目紧闭,脸色这比腊还要黄上三分,她嘴唇动了动,气若游丝,“里长,真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我家杏儿就是不董事。”

“芹嫂,你别这么说,乡里乡亲,都是我应该做的,杏儿这小孩子很懂事,是个好苗子,有空时让她到我家,我教她识字念书!”百里牛说道。

中年女子努力睁开眼睛,对着百里牛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

百里牛轻轻把女子的手放回被子里,对杏儿说,“你娘没什么病,是饿了,你们几天没吃东西了?”

杏儿低下头,半天才颤颤巍巍的说,“我一直有东西吃,娘不肯吃。”

“你吃的是什么?”

小姑娘怯先生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半块黑乎乎的馍。

百里牛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孩子手里的东西就是她母女俩最后的余粮,芹嫂是半个病人,自从他丈夫去世之后,因为操劳过度,腰椎骨一直发疼,自己虽然懂一点医术,对她的病况,只能治标而不能治本。

“杏儿,你家都快断粮了,怎么不来找叔叔?”百里牛语气严厉的一分。

“我娘不让我来……”杏儿泪珠连连,咬着牙,把脸埋在颈窝里。

“芹嫂,你这是,唉!”百里牛摇头叹着息,背后像长了双眼晴似的,一把从苏秦手里夺过韮莱和鸡蛋,风风火火去屋角貌似厨房的地方,打水清洗,又看着一脸呆滞的苏秦,“你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帮我劈柴!”

苏秦乘乖走过去,找了半夫,才找到一把缺了口的柴刀,卖力劈起柴来。

“杏儿,你赶紧去我家拿麦子!”百里牛对那个小丫头喊道。

杏儿看了看床上的母亲,刚想摇摇头,却被百里牛双目一瞪,只好火烧云似地红着脸跑了出去。

……

人人都说公主娇生惯养,但看到嬴瞐如此的手脚麻利的生火造饭,大家一定会目瞪口呆的闭上嘴。

不一会儿,大陶罐子里飘出来了麦粥的香气,正在炉灶里拨弄着火柴的丁婳抓住这个拍马屁的机会,对公主一挑大拇指,“公主……”

看见嬴瞐的表情让她立刻转口说道,“萧兄,你动作实在太快了,煮的麦粥又这么香,苏秦这小子,一定会把舌头都吞吞了。

哎了一声,突然站起身,双手叉腰,看着空空荡荡的门口,“我说这苏秦都好半天了,我们的饭都煮好了,这菜都没讨回来,这家伙太没用了,我话说的对,他就是个吃软饭的!”

嬴瞐身子斜靠在门框上,也有些皱起眉头,今天收菜的动作确实也太慢了,这小子别不是开小差了吧?

……

主仆二人正眼巴巴的望着门口,都快成了两尊望夫石。

这时院门外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人还没出现,丁婚就吼出声,你这个吃白饭的,现在还敢来?

刚走到门口处,还没有来得及跨进大门的杏儿眼泪汪汪的闪到一边,知道吃白饭什么意思,就是白吃别人的,占人家的便宜,里面这两个人一定是把你叔叔的亲戚,不喜欢自己和母亲老是占百里宿舍的便宜?

他蹲在屋墙外,默默的哭泣,想回去,又不忍心看自己的母亲挨饿,但里面这两个凶巴巴的亲戚,那他怎么开口要,就算要,他们会给自己吗?

现在默默耸着肩膀,脑袋突然被人摸了一下,她眼泪汪汪的抬起头,就看见个帅气的叔叔对自己问,“你在这干嘛?那个百里叔叔呢?”

不知道是不是对方亲切的目光,让终于鼓足了勇气,“我娘饿了,把你叔叔让我到这里麦子!”

那你怎么不进去?那位帅气的叔叔又好奇的问着。

“里面那个蒙着面纱的阿姨不喜欢我,说我是吃白食的!”

这位帅气的叔叔,也就是身穿男装的公主赢瞐又是笑,又是气,又是心疼,正好这时丁婳也走了出来,他手指着电话说的,小妹妹,你听错了,他说的是另外一位叔叔,我们俩在里面做饭,那叔叔却不知到哪去了,他听见脚步声,以为是那位叔叔来,所以才开口骂了几句,这不是骂妹妹!”

丁如也在一旁开口说的,那是让小妹妹你误会了,我在骂那位叔叔呢,叫他去买菜,半天就不回来!

进而嘛,擦干眼泪,慢慢的站起身,呜呜,开口说的,那位叔叔是好人娜,他把买的菜送到我家了,有韭菜还有鸡蛋!

青铜面具下,电话那张脸烧的厉害,而公主却笑得更加温柔,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自己啊!

他回头2号不说,不起袖子,在厨房里找了两个破毛巾,和听话一左一右的,江浙煮饭的小罐子提了起来,喘着气对杏儿说道,谢了妹妹,你在前方带路,我们一起去吃!

幸而用力嗯了一声,心想这位大哥哥好帅气,好温柔,等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他做老婆。

……

眼看菜都烧好了,韭菜炒蛋,兼整个破了的小院,都被一股浓浓的,生活气息所笼罩。

苏醒站起身,默默吞咽了口水,看了看天色,突然哎呀一声,才想起来,有两个女人还眼巴巴自己回去送菜呢,特里蒙对百里牛拱手说道,百里兄,我先走了,我还等着去弄菜呢!

摸着他匆匆的从门外闯去,有脚步走的太急,这一面而来的听话,那脑袋重重撞在一起,电话带的是铁面具,他只是微微向后一仰,而抒情哀友一生,可怜的鼻子都快撞歪了!

等暂定之后,捂着自己的鼻子哼哼唧唧的问,你们怎么来了?哇,连饭都端来了,好香!

公主对他温柔了一笑,你们这里有菜没饭,我们那里有饭没菜!

所以我们一起吃!跟着他们身旁的杏儿开心的拍手说道!

他突然觉得这一些大哥哥好好玩,尤其是前面这个鼻子歪了的叔叔,看见他的脸,自己都感觉到比不饿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 击掌为誓

今天晚上,可以说是杏儿最高兴的一天,她已经好久没有吃到鸡蛋还有蔬菜了,当然这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有这么多人陪着她和母亲吃饭,让她吃饭的间隙,几次跑到屋子后偷偷抹眼泪。

她母亲冯氏也是一脸感慨。对苏秦这三个陌生人充满感激,因为在吃过晚饭之后,那个年轻又帅气的男青年居然给了她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的财富,五个金灿灿的金饼子。

她虽然再三推脱,却被嬴瞐用力按在她的手里,说自己是秦国咸阳的官宦人家,家里家财万贯,这笔钱留给他母女俩看病和生活,省着点用的话,至少可以用到杏儿长大成人。

冯氏从床上挣扎的要下来,一定要给嬴瞐磕头,公主哪能让她下床,她连忙和婳儿一道把她扶在床头,而这时杏儿已经咚咚的给公主磕头。

她乌黑的眼睛噙满了泪水,不知道怎么感激眼前的这几位叔叔,她非常认真的询问叔叔家庭住址之类,说以后一定要给他家做丫鬟报答叔叔。

嬴瞐一脸动容,红着眼睛和丁婳一起将她扶起来,轻轻的说道:“杏儿,你长大以后好好的照顾你娘,就是对我的报答了,记住了吗?”

杏儿含着眼泪点点头,她心里很伤心,看来这位好心的叔叔在向她告别呢,所以口吻那么的语重心长。

百里牛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目光充满了柔和之意,这一群人究竟不简单,言谈举止落落大方,而且出手阔绰,应该非富即贵。

……

明月当空,整个村庄安静下来,片片清辉撒在幽静的石板路上,众人踏着月光回到了百里牛的家。

关上院门之后。

百里牛动作娴熟的打了好几桶,把水缸填满,又生火烧开水,在等水烧开的间源,他猛的一拍赢瞐的肩膀,眼睛看着苏秦笑道,”丁姑娘等水滚了之后,自己可到柴房洗澡,我们这三个男子去小河一西边洗,痛快!”

嬴瞐脸闪过一片红晕,对百里牛技手道,“多谢百里兄,你和苏兄去吧,我这个人身子骨弱,还是喜欢洗热水澡,再说我表妹在里头洗澡,万一有人偷看怎么样,所以我负责守门

丁婳赶紧接口说,“是啊是啊,一个人在这里,谁敢洗呀?”

“你们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百里牛拉起苏秦的手,“那我和贾兄先去了,你们关好院门!

赢瞐和丁婳相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等百里牛和苏秦双双走了之后,他们赶紧把院子门关上。

“公主,那头笨牛是不是看出什么了,我感觉他是故意的。”

关上房门之后,丁婳一边脱衣服,一边警惕的对公主说。

公主摸着下巴想了想,“应该没有吧,这小子不像贼眉鼠眼的人,我看他正经的很,和杜成是一类人,好了好了,我们住一晚就走,你就别这么多心了,杏儿这丫头很像你小时候的样子啊,眼珠子乌黑发亮!”

“公主,以后我想收她做个徒弟行不行,这小姑娘很聪明的!:“”

一会儿趁热打铁的收到,

公主一听哈哈大笑,你连20岁不到,就想当人家师傅了,也不修!

……

村东有一条小河。

在月光下潺潺的流动着,四周草丛里传来唧唧的虫鸣,苏秦感觉到自己的脚步也是轻飘飘的,好像回到了以前,在乡村的童年时光。

两个人脱的赤条条,破洞式扎进水中,如有两条银白色的鱼,在月光下互相追逐着,比谁游得快!

结果让百里牛悲催的是,输的居然是自己,他可是从小伴随着这个小河长大的,没想到却输给这个城里人。

看着他一脸沮丧的样子,苏秦一边用泥巴擦去在身上的污垢,一边笑着解释,“百里兄,我也是农村的啦,从小就像泥鳅一样,整天泡在水里,那时候家里很穷,我们唯一的肉食就是鱼,但是村里小孩子特别多,你水平不好的话,连只虾米都捞不着。”

一听苏秦也是农村的,百里牛顿生一股亲切感,目光和语气都是发谁喝起来?两人又像个大孩子,在月光下打起水,结果这次苏秦被打的很狼狈,几次被水灌入鼻腔,眼泪呛的都流了下来,惹得百里牛哈哈大笑。

……

两人将自己身上的污垢洗清之后,将换洗后衣服的放入竹篓,由于玩性甚浓,两人居然都舍不得回去。

抱着膝盖并肩坐在草地上,开始有的没得的聊几天来。

苏秦惊奇地发现,这个乡下青年学识这种渊博,诸子百家各家学问都有涉猎,尤其是对法家的学说更有深入的研究,让抒情刮目相看。

于是苏秦试探性的,问了问百里牛对当前战国时期的看法,但这一次让他失望的是,百里牛不仅没有兴趣,还露出厌恶的神色。

他随手拔起一根草根,放在嘴里咀嚼的说道,“什么帝王将相,到头来还不是黄土一杯,和乞丐有什么分别?”

“那你还研究法家做什么?”苏秦好奇的问道,如今一般研究法家学术的人,都有浓郁的当官欲望。

百里牛这草根望向天上的明月,低声说道,“我们这一带非常偏僻,百姓常受到土主乡霸的欺压,在下时常为民请命,你知不知道,商鞅律法,所有的条目我都能背下来!”

苏秦哇的一声,肃然起敬,法令条目什么的,现在让他非常头疼,没想到眼前居然出现一个学霸式的牛人。

他心思立刻活络了起来,伸手搂住了百里牛的肩膀,“兄弟,我是说如果啊,如果小弟以后成了一国的相国,我想请你做我的首席门客,专门负责律令条文,为我出谋划策”

百里牛把嘴里的草根吐了出来,慢慢转过脸看向苏秦,目光直沟沟的钉在脸上,足足有一分钟,还用手摸了摸苏秦的额头,苏秦的大脑门很冷,没有半点发烧的迹象。

百里牛嘴微微翘了起来,带着开玩笑的口吻说,“好啊,哪一天若你真的当上了异国的相国,我肯定会不请自来,到时你赶都赶不走!”

“你不信?”

苏秦笑着问的,“好!那我们击掌为誓,我哪天成了相国,你一定要过来帮我,食言就是狗!”

月光之下,百里牛把手掌高高举了起来,和苏秦手掌相击三下!

第四百二十五章 百里奚后人

月亮渐渐朦胧起来,虫子的声音也跟着飘渺几不可闻,苏秦的脖子缩了缩,晚风吹在湿漉漉的头上,让他忍不住打起了鸡皮疙瘩。

天色不早,两人站起身,用竹篓将自己换下来的脏衣服装好。苏秦走在前面,百里牛眼情一亮,在草地上捡起一块黑黝黝的青铜牌子。

在月光下他将牌子翻来覆去看了看,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然后不动声色的跟上苏秦的脚步,一边如常说笑着,悄悄将牌子塞回苏秦的脏衣服里,就当做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

……

两人回到小院,嬴瞐和丁婳已经在井边洗好了衣服,正在院子里的竹竿上晾晒,一看见他们提着篓子回来,问清衣服还没洗过之后,一看就是没有洗过,有人撸起袖子,抢着把他们二人的衣服接了过去,在井边洗了起来。

苏秦在一旁瞧着,顿时对公主刮目相看,这可是两个男人的脏衣服,洗自己的还可以理解,毕竟以后自己是她的相公,但是对百里牛的脏衣服,公主也不嫌弃,这让苏秦十分感动。

他转眼看向百里牛,却发现百里牛盯着嬴瞐露出的两根玉一般的手臂发呆,看见苏秦转脸看向他,百里牛咳咳两声,说进屋给他们收拾房间。

……

百里牛的屋子非常简,他们三个男人住一间,而安排丁桦住进书房,书房的墙壁上竹简,杂乱的堆着,总有小三那么高,让公主和电话肃然起敬,有人在南山的家伙,看得出居然不比鬼谷先生的地址苏秦差多少?

这一夜睡得非常深沉,大概是过于疲倦。抒情和公主很快就沉沉睡去。他俩睡在同一个床上,而百里牛则在床下的空地上打着地铺。

第2天,当抒情和公主朦胧中醒来,要听见院子里传来劈柴的声音,只见着空空荡的院子跟着两个人影,一个是百里牛,另一个是听话。

两个人噼里啪啦,居然在比谁p的才多。抒情定金,听过身边的才对已经有半人多高,百里牛却只批了一小堆,看见苏醒他们出来,只好站起身。突然伸出舌头,汪汪的随机狗叫来。

电话双手插秧,哈哈大笑。

原来他们之前打了一个赌,等到说请他们起床之后,看谁的彩皮的多,说的人就学狗叫。

抒情和公主对视一眼,两人也是忍俊不禁,这白领女优那也是一个守信之人,拿得起放得下,能屈能伸。

……

因为工作和订货放不下杏仁,母女俩,而抒情,又和百里牛一见如故,所以他们在这村子里又住了好几天。

在百里牛帮忙之下,从附近城镇取了最好的大夫给姓儿的母亲看病抓药,让他的病情得到了明显的控制,而与此同时,又请了一批泥瓦匠,将信儿他家破败的房屋和院落整修一新。

在临行前的前一个晚上,众人又在倩儿家吃了一顿晚餐,晚餐之后心儿哭得一塌糊涂,因为明天这些好心的叔叔就要离开村子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回,所以一直抓住公主的手不放。

所以用过晚饭之后,公主和听话,继续留在信儿家陪他说话。

而抒情折约白领去小河边散步。

……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之后,抒情停下脚步看着,打你牛的眼睛,百里兄,其实我不叫贾六!

白给牛神色带来的点点头,微笑的开口说的,我知道。

看见抒情露出惊讶的眼神,他含笑继续爆料,你是苏秦!

你怎么知道的?抒情敬意的问,是不是我晚上说了梦话?

百里牛微微一笑,很认真的点点头,苏兄猜的没错,你昨晚是说了不少梦话,你在梦里还说,萧兄不是萧兄,而是我大秦的7公主!

苏琴忍不住退了一步,四周看了看,幸好身边没有其他的人在。他上前一步压力声音,最近事关重大,百里兄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

一听这话,百里牛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眼神冷冷的,看一下苏秦,你既然是鬼谷先生的弟子,一定看了不少书,你知不知道吴子旭的事情?

吴子旭?说起有些认出,脱口而出说的,这个五子棋我当然知道啊。

百里牛叹了口气,那我问你当初吴子旭,从楚国,他问吴国时,一路上都遇到对他鼎力相助的人,有一个是百度的渔夫,另外一个是洗衣妇?他们救了五子棋,却偏偏选择了自尽?

看见抒情表情暗淡下来,他冷冷的开口说道,就是因为吴子旭不信任他们,再三告诫他们不要出卖他。

代理兄不要出来,我明白你的意思,刚才是我失言了。出行在这里给你赔罪!抒情功下深重重失了一礼。

百里牛沉稳的把它扶了起来。看抒情,一脸坦诚,他脸上又浮现了淡淡的笑容,又叹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爱,悔不当初!

现在我相信你,以后会成为异国的效果,早知道你是抒情的话,我就不应该答应之前的约定。

抒情哈哈一笑,你我已经积攒回事,你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他上前一步,双手按住白领你的肩膀,你现在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是抒情的,什么梦话告诉你的,你还真当我是小孩子啊。

首先果然聪明,百里牛。嘿嘿笑起来,昨天洗衣服的时候,你卖了一个东西在草地上,是一个青铜牌子,背面刻着你的名字。

看他说到这里,周琴也不在隐瞒,反正以后要朝夕相处的,他从怀中把那个令牌取了出来,对白里牛介绍的,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青铜牌子,他是墨家的句子令,有这个牌子在手,可以号令各家的木家地址相助。

百里牛是个聪明人,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仅露出新鲜的目光,感慨的说道,墨家弟子遍布天下,苏兄居然有莫子令,那真是如虎添翼。

好了,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抒情看着。把女人的眼睛静静的收到,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是不是经过以前著名的相国百里奚的后人?

百里牛缓缓开口说道,苏青猜对了,我们先祖正是百里奚。

抒情一阵唏嘘,影响之后,既然沦落到成为山野乡民。

第四百二十六章 男女授受不亲

在一个晴朗的早晨,村口那一座千年石桥上,苏秦三人与百里牛依依道别,他们起得非常早,这时天刚蒙蒙亮,远山被白雾笼罩,说不出的迷离。

没有儿女情长,从明面上说,是男人之间的挥手握别,几个人没有多说矫情的话,只是互道一声珍重。

可就在苏秦三人翻身上马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气喘吁吁沿着碎青石跑了过来,小脸蛋涨得通红,手里还紧紧抱着什么东西,原来是杏儿这小丫头。

她小脸上大汗淋漓,也顾不得擦拭,走到嬴瞐的马前,用力将一只黑色的陶罐举过头顶,喘气对嬴瞐道,“萧叔叔,这是我娘连夜腌的笋干,好好吃,我娘让你们带着路上吃,”停了停眼尖溢出泪水,小嘴儿咬着牙又张开,“你们一定要早点回来看杏儿啊。”

嬴瞐轻盈地跳下马,双手捧起这小黑罐子,罐子沉甸甸的,不是里面的笋干,而是这对母女俩的情义。

她耸鼻闻了闻,开心一笑,然后小心翼翼的装入马区上的行囊里,蹲下身张开双手一把将杏儿抱在怀里亲了亲。

杏儿满脸通红的用手挣脱开来,心里的小鹿上窜下跳,不是欢喜又是惶恐,羞羞退了一步,捂住小脸,声音从指缝里飞出,“男女授受不亲!”

众人轰然大笑。

“这是谁教你的?”嬴瞐忍住笑。

杏儿小指头指向百里牛,“是百里叔叔昨天刚教我的,我现在正式开始学《论语》了,杏儿会用功学习。”

嬴瞐上前弯下腰,笑眯眯对着杏儿道,“叔叔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把耳朵贴过来,不能告诉别人哦。”

杏儿怯生生把脸贴过去,就听嬴瞐压力声音对她道,“我不是叔叔,我是姐姐呢,女扮男装的啦。”

杏儿呆若木鸡,整个人魂都丢了似的,垂下头,半天都不吭声。

嬴瞐揉揉揉她的脑袋,跃身上马,和苏秦一道,冲百里牛拱拱手,说一声后会有期,然后绝尘而去!

……

直到他们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青山绿水间,魂魄这才回到杏儿身上,她哇一声哭了出来,百里牛伸手叹了口气,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孩子胆小就重感情,他揉揉她的脑袋,“杏儿,别哭了,他们一定会回来看你的,到时候杏儿长大了,成了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听到“漂亮的小姑娘”这几个字,杏儿哭得更响,嘴里嘟囔着道,“杏儿不要漂亮,再漂亮都没用!”

她心里很想说,她长大了想嫁给那个帅气的叔叔,可是那叔叔也是个女的,自己能不伤心吗!

……

在宁静的小山村住了几天,苏秦他们三个人顿觉得满血复活似的,亲时间比较紧,苏秦要赶去赵国邯郸主持结盟大会,所以离开山村之后,一路三人没有多作停留,几天之后,在秦岭一处山脉下,终于来到苏秦所说的密道。

这个时候正是正午时光,记得当初来的时候是大雪纷飞,此刻整个山脉都是郁郁葱葱,令人心旷神怡。

在树林掩唤之中,看见这个黑幽幽的洞口,仿佛妖兽噬人之口,连胆子蛮大的丁婳,都抽着冷气,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望着苏秦有些结巴的说,“听说这里面有蟒蛇,是不是真的?”

“有啊,上次有两条,腰身比水桶还粗,看见人一口就能吞下!还不用嚼。”苏秦故意煞有其事地回道。

嬴瞐和丁婳脸色苍白双双向退了一尔,惹得苏秦哈哈大笑,“安啦,进去之后有两个洞,右巴是水洞,左边是石洞,我们上次慌不择路,误走了水洞,我们今天只要走这个没有水的,就安全了,再说就算碰见蟒蛇,你们也不要怕,我正好宰了你们做蛇肉羹吃。”

蛇肉羹三字,又让这两个女孩子脸色苍白了一分,苏秦心里一乐,看来这女孩子都怕蛇,以后她们不听话,就用蛇来吓吓她们!嘿嘿!

……

在苏秦示范下,三人在洞外首先做了三个火把,点燃之后跟着苏秦,赢瞐和丁婳手牵手怯怯走了进去。

他们三人刚走十来步,突然从钟乳石之后窜出一伙歹徒,个个面目狰狞,手里拿着的斧头或者大刀,在火把的映照下比他们的表情更狰狞。

三人还来不及往后退,身后又被十几个人牢牢围住。

苏秦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将公主和丁婳护在身后,沉声说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他当然知道这是废话,显而易见对方是一伙强盗,却不知道他们来了多久,又是如何知道这个隐秘之处?

“哈哈哈哈,兄弟们,这只肥羊问我们是什么人?来来,你们回答他!”

为首的一个敞胸大汉猖狂笑着,在闪动的火光下,他脸上刀疤纵横,已经被刀枪扯的左歪右斜,整个鼻子被切了一半,和黑乎乎的两个孔,就连他嘴唇都有些参差不齐,让嬴瞐和苏秦都忍不住惊呼一声,不敢多看。

“我们是要钱又要命的人!”这群歹徒哄然大笑着回答道,他们身体语言很放忪,从这三人身材和举止来看,就知道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

“喂,这戴面纱的臭小子,把面纱摘下来,让老子看个清楚。”疤脸首领冷冷说道,一扬手中的巨斧。

一袭男装的丁婳奋然拔剑,却被公主用手按住,对她低声吩咐了几句,丁婳点点头,在众匪注视中,将面纱摘了下来,四周立刻传来嘶的一声!

在这阴森森的洞穴和跳动的火光中,丁婳这张青铜面具里得异常诡异,让那个疤面老大都退了一步,眼看自已在众弟兄们失态,一斧头将身畔石头劈得粉碎飞舞,吼道:“摘下你的面具!”

“你真想看?”丁婳用沙哑的声音,冷声问道。

“再啰嗦,老子劈了你!”疤脸恶狠狠说,他头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好,我就让你们看清楚一点!”丁婳说道,一只手轻轻一摘,把脸探到自己手持的火把之下!

众匪徒瞪大了眼睛,一齐看了过去,然后惊呼着潮水一般退了一大圈,这哪像人的脸?自己的疤脸老大和她对比,简直成了一个俊俏的小白脸。

疤脸首领吓了一跳,连退几步,突然一道身影鬼魅一般闪到跟前,丁婳一剑刺了过去,疤脸向地上一滚,居然躲过了这一剑,但第二剑更快!

扑刺一声刺中他右肩!

一切发生的太快,匪徒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苏秦和公主拔剑在手,刀锋剑影之中,传来一连串惨叫!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三只肥羊瞬间成了三头下山的猛虎!

第四百二十七章 杀杀他的傲气

说实话,苏秦好久没有像今天一样舒展筋骨,手脚再不动动,他那套绝世的庖丁剑法就要生锈了,这些人一看就知道是亡命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想到这里,他心里没有半点负担,双手交换着变换断剑的位置,如灵蛇闯入群鼠之中,惨叫连绵不绝,每一次挥舞,都收割一条罪恶的生命。

但是公主那边传来的惨叫声比自己这边还多,苏秦很少看见嬴瞐动用武力,今日一看,又惊又喜。

虽然他剑法不如自己招式精绝,但是每一式都沉稳有力,完全不像是一个女子的风格,但是每道剑锋所及之处,都是对方的要害,看来她没有半点妇人之仁,一出手必毫不留情!

对待这样的人,如果不让手无情的话,他们又会去害更多的无辜行人!

短短几分钟之后,地下哀嚎之声躺倒了一片,缺胳膊断腿的更是不计其数,这二三十人瞬间倒了大半!

这时传来丁婳的一声厉喝:“往哪里走?只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向洞外飞窜出去,原来是疤脸首领见状不妙,在故意挨了丁婳几剑之后,仆在地上装死,等丁婳转身去对付他手下时,他立刻老鼠一般跳了起来逃之夭夭!

眼看丁婳的剑锋快刺到自已而例的同时,他抓来一个手下向后一掂又拉开了距离,一个进步逃出了洞外!

不然空中一声凌厉的脆想,一顶长毛飞来,将八面首领穿胸而过,牢牢的盯在了地上,长矛尾端兀自嗡嗡作响!

这时候洞里的战斗已经结束,抒情公主和听话一起来的动脉,远远看见一个黑衣人,大步走过来。

正午的阳光下,浓眉大眼,步履之间英姿飒爽,虽然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但全身透着一股豪气!

……

白起!你小子怎么来了!抒情大笑着快步走了过去。

白起见过师叔!白起上前一步,对抒情单膝下跪,请联盟将他扶了起来,笑着对他说道,你现在是个千夫长了,上有为,要再给我行这个大礼。

白起语气,恭敬的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叔担得起这个大礼。

……

喂,你就是白起,那个刺杀晴空的毛头小子!听话,向前冷冷首。

白起回头见他,也忍不住吓了一跳,听声音像个女子,怎么生的如此丑陋,简直是害人听闻!

看着他一脸的豪情转瞬下的苍白,听话忍不住哥哥笑了起来。

这位是丁姑娘,苏秦咳了咳介绍说道,他要看想工作一幕,心里在想,到底是实话实说呢,而是掩饰他的身份,毕竟说起来,而且显示了他的哥哥。

多情正在犹豫中,公主主动上前一步,脸上微笑的开口说道,我是大秦公主荧幕,是被你刺杀的晴空的七妹。

白起明显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养身所用的秦国公主居然和自己的师叔出现在这荒郊野岭,还可以一群亡命之徒,在这里大打出手?

白起见过公主,白起上前试了一粒,他既然端人家哥哥的饭碗,那么自然,对他妹妹要客气一点。

小小年纪,办什么老成哪,本宫问你,你怎么会来这里?是已经辞官不做了呢,还是擅自离岗?

公主打着官腔说道,这为什么他看你这小子就来气。

听见公子用这种咄咄逼人语气,白起瑞丽的锋芒立刻显露出来,恭敬的表情消失不见,鼻子哼笑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居然一言不发!

嘿你这小子,公主问你话呢?你居然敢拿捏作态!丁婳吼道,和公主一样,推荐这小子就来气,当初这小子行刺之时,公主就站在秦桧文宫的边上,万一他色失了手,恐怕射中的就是公主了,他越想越气!

公主,我没看见什么工作,我眼前只赞了一个丑八怪女人和两个男子。

白起大大方方的说道。

你的臭小子找死!丁婳大喝一声,一剑像白起的肩膀刺了过去,他不会要他的命,你一定要打的,对方叫饶命!

抒情见状,就想拔剑挡过去,却被公主用手拽了出去,你对苏琴说的,你放心,患儿不会伤他,只是虾虾,这小子的傲气,看着对本宫不敬!

抒情苦笑着把剑收了回来,你好乖乖的站在公主旁边看着一男一女斗了起来,希望不要两败俱伤!

……

白起冷笑着连退几步,拔出那个插在8点首领胸,口的长毛,双手一抖,一套白家枪法如一条银龙缠住了听话手里的黑蛇一般的剑!

见到他年纪轻轻,无法确实如此老辣,而且在哪长度的优势,居然立刻将自己的公式化解,还逼得自己反而连退了几步,丁婳胃都气炸了!

他突然大吼一声,对自己建造不再保留,指出了10分的力气,一头凶悍的母狮全身心投入战斗!

他这种疯狂的状态,我中的白棋和场外的公主和苏琴都吃了一惊!

你们给我住手!抒情和公主齐声喊道,再让他们打下去,还真的要出人命了,需要立刻制止!

但彻底被激怒的电话,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公主和抒情的喊声,一件又一件的向一年后退的白几次去!

好,这是你逼我好!而且连退了四五,我跟顶在了一块岩石上,退无可退,而丁婳又是一剑刺来!正在这时,你突然反手,将矛头指向自己,右手抄起毛头,将整个长毛成一副弯弓,他一松手,在巨大的弹力作用下,alter砰的一声,打在了电话的肩膀上,将他娇小的身躯弹得飞出一丈之外!

眼看着他落地,要摔一个灰头土脸,说时迟那时快,那又是白起一步赶到,将听话拦腰抱住,个人如双人舞一般,优美的旋转了一圈,白起这才松开手,将电话轻轻放在地上!

公主捂着胸口松了一口气,周琴也甩出一头的汗,偷听啪嗒一声,听过一个清脆的耳光,甩在了白起脸上!

公主和抒情却是一起笑了起来,能打就好,说明他没受重伤。

白起确实要哭了,这女人是不是疯了,自己好心救他但挨了一巴掌!

第四百二十八章 小心追杀

“婳儿!”

嬴瞐匆匆走上前,扯住丁婳的袖子拉到自己身后,“你怎么搞的?白起年龄算得上你弟弟,你不让他也罢了,别人让着你,你倒生气呀!”

嬴瞐说这话时,语气颇为严厉,训得丁婳低下头,紧咬着下唇。

“还不跟白起道个歉!”看见她不吭声,嬴瞐又一声喝道。

白起连忙摆摆手,“公主不必了,白起有错在先,不该用言语激怒丁婳姑娘,要赔罪的是白起。”

不等公主制止自己,白起上前对丁婳弯下腰,正要开口,突然两个人一起叫了一声哎哟,头碰头撞在了一起,原来丁婳也弯腰对他道歉!

苏秦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拍膝盖说道,“你俩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嬴瞐也是一脸菀儿。

白起和丁婳两人,揉着额头,呆呆看着对方,苏秦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一下子戳中了他们内心深处。

他们的表情,让苏秦和嬴瞐对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

“公主,洞里的那些人怎么办?”

为了转移众人的视线,丁婳开口问道,此刻洞里不时传来隐约的哀嚎声,除了当场被他们

击毙外,还有七八名匪徒身受重伤,躺在地下呻吟。

嬴瞐皱了皱眉,之前拼斗的时候她是出手狠辣,但是地下躺的这些歹徒却断手断桥已失去抵抗之力,此刻要她下手,她还真下不了这个决心。

她不由转脸看向苏秦,苏秦闭了闭眼睛,半晌之后沉声吐出四个字:

除恶务尽!

这些人每个人手上都沾着无辜人的血,还记得他们说的那一句“我们是要钱又要命的人”,可见极为穷凶极恶,连最基本的盗亦有道都做不到,对他们仁慈,就是对无辜路人的残忍!

嬴瞐和丁婳对视着,没有提出异意,苏秦说没错,除恶无尽!

苏秦手中断剑一抖,就要走向洞穴,却被白起一步挡在了身前,他反握长矛对苏秦拱手说道:

“师叔,还是让我来吧,这等山野匪类,别脏了你的手!”

他说着提起长矛,大步走入洞中,很快传来闷声的惨叫声,叫声非常短促,洞里立刻又恢复了宁静。

苏秦深吸一口气,白起出手如此果断凌励,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想想他还是个少年人,他背上都有些发凉。

这小子杀气还是太重了,什么时候找个时间好好跟他谈一谈,坑杀40万赵军俘虏的事情,自己真不希望,是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的少年人干的。

苏秦沉下心,既然自己的出现能让商鞅免去了五马分尸之刑,那么改变一个少年郎,又有什么做不到呢?

……

在此之后,为了清理现场,他们三人撸起袖子忙碌起来,直接把这些人尸体抛入了右边洞穴的暗河里,又将现场的血迹用杂草擦干净。

这个秘密通道极为珍贵,无论对于白起苏秦,还是嬴瞐而言,为以后进出秦国,都提供了其他的便利!

众人忙得精疲力尽,坐在树下休息,白起掏出了他随身携带的干粮,说请他们大喜过望,居然是几个夹肉馍,里面透着茐香味,拿到手里细细咀嚼起来,让人回味无穷。

“白起,你怎么来了?”苏秦喝了一口精良的山泉,吃着肉夹馍味道。

“我请了假,过几天是我姨娘的生日,我来秦国这么多天,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正想找个机会回家看看!”

白起嘴里鼓鼓的,语气很轻的说道,看得出眼角有些湿润。

“师叔,你们现在没事,真是太好了,我还是前几天知道你们消息,差点辞官不做,一路去找你们呢。”

白起一仰脖子,腮帮里的膜咕咚一声咽下,在吃饭的样子像个青蛙似的,让丁婳忍不住笑出声了。

白起对大猩猩笑一下。两个人目光对视了几秒,又一齐挪开,这一幕又让苏醒和公主交流了一下眼神,彼此都是会心一笑,他们还真是不打不相识!

……

后来城里的一个墨家弟子主动带消息给我,你们安然无恙,但是心中不明,再让我稍微松一口气,所以当时我就想想,是说你们要出关,最好的路径就是这条密道,等我正好要在这段时间去探望的姨爸姨母,当时在路上就想着,会不会那么巧就碰上你们,没想到哈哈,还真的碰上了!”

白起一拍膝盖,张嘴大笑着,这时他又像一个邻家大男孩,又阳光又帅气,脸上没有半分杀气。

他笑容落在戴面具的丁婳视线内,让她可以隐藏了心弦铮的一声拔响!

……

“师叔,离开秦国之后,你是不是要去邯郸?”白起开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苏秦问。

白起一笑,“师叔,这还用问吗,这个天下人谁不知道啊,早就不是秘密了,他压低声音:你们要小心!”

“白起你说什么?”公主问道。

我听我关里的弟兄说,就在前几日,他看见了一队黑衣人持着金鹰卫的手令飞速出关,据这位守城的兄弟说,金鹰卫总管甘莽也在其中!”

他这一段话说完,公主脸色立刻凝重起来,哑声对苏秦说的:这金鹰卫,是我哥哥手下的最激烈的护卫,执行秘密任务,包括暗杀!”

白起脸色也是凝重一分,“公主提醒的没错,现在结盟大会几乎人尽皆知,那么师叔一定会去那儿主持,我怀疑这一批人就是冲师叔去的!”

他语气停了停,“所以弟子建议师叔,你们路上切不可张扬,而且尽量走小路,不要走大路!千万不要在路上撞见他们,他们有100多人,个个武艺高强,绝非这些山诚可比!。

他突然一咬牙,“师叔,要不这样,我跟你们一起走!我虽然武艺不清,也能对付他们两三四个人!”

苏秦沉默着没有说话,公主白起他们三人一起看向他,静等他的答复,半晌之后,苏秦平静的脸上继续笑出声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从怀里缓缓掏出矩子令,对白起晃了晃,“白起不用担心,你安心在函谷关做你的千夫长,这一路有墨家弟子相助,定会安然无恙到的邯郸!”

第四百二十九章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看见苏秦口气如此坚定,而且白起对墨家弟子要有一定了解,知道墨家行侠仗义,一向以天下苍生为念,所以世上大部分人对墨家都颇有好感。

众人举着火把,牵着马进入洞穴,虽然已是四五月的天气,但里面却依旧寒风扑面,走了大概百十步之后,苏秦停下脚步,让公主和丁婳取出包裹中的衣物,他弯下腰挑了一件锦袍,而且亲自动手协助公主穿上。

当苏秦在火把照耀下给她系好领口下带子时,刚想抽手,却被公主用下巴按住,在跳动的火把中,两人默默对视着,丁婳咳了一声,公主养起下巴,让苏秦终于把回去。

白起在一旁,显得很从容镇定,不过心里对自己是说是极为钦佩的,战国是一个特殊时代,每个漂亮的公主最终都认为政治交易的工具,很多时候婚姻往往不自从,表面上风风光光,其实和笼子里的鸟没有什么两样。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白远,正是因为爱上了一位公主,让这位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名将,最后却成了一位坐在轮椅上整天一言不发的中年人,父亲在晚上经常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台阶上,很多时候一坐到天明,那张痛苦而呆滞的表情,至今让他挥之不去。

而那位被迫远嫁到齐国的秦国公主后也是郁郁而终。

对了,那位嫁到齐国的公主说起来正是眼前这位公主的姑姑。

他看看苏秦又看看嬴瞐,性格豪爽的他居然也罕见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的师叔和公主在一起,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希望他不要碰父亲的后尘!

……

两个女子穿好衣服之后,众人举着火把继续赶路,里面的潮湿味呛了鼻子,脚下的路弯弯曲曲,有时候狭窄的只能有一人一马道过,终于在两个时辰之后,他们走出了洞口。

……

此刻,洞外已是黄昏。

从半山腰上外张望,远山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之中,空气中的风吹在人脸上暖洋洋的,令人说不出的舒服。

众人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苏秦兴奋地张开双臂大喝一声:

“终于离开秦国了!”

他话刚一出口,就看见公主嬴瞐暗暗低下了头,嘴巴紧紧抿着,表情有一种淡淡的哀愁,这是一份她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的乡愁。

苏秦赶紧闭上嘴,怎么说秦国也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因为自己却要背井离乡,离开自己的母亲和亲人,这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自然是一件非常难过的事情,自己却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想到这里他不由自责起来。

“瞐儿,对不起!”苏秦走过去牵住她的手,轻柔地捏了捏。

嬴瞐扬起头,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笨蛋,你说什么呢?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有人的地方就有家。”

“这个人是谁呀?苏琴看见他笑了起来,又厚颜无耻的问。

公主一把拉过丁婳,扶住她的肩膀,一本正经道,“本宫从和丁姬情同姐妹,有丁婳在就有本宫的家!”

苏秦双手捂着自己的脸,穿出一副要哭的子,惹白起哈哈大笑。

还笑了一半,他脚脖子一弯,差点跪了下来,原来被听话踢了一脚,这位丁华姐姐迅速的说道,你是不是都快哭了?你居然还笑,懂不懂得敬老啊,你这小朋友!

白起揉揉揉膝盖窝,脸色不变的抬起头,对,听话嘻嘻笑首:

好男不跟丑女斗!

你!那种面积都挡不住净化扑面而来的怒气,就想拔剑劈过去,公主冷冷的扫过她,乖乖的把手放下来。

哼!

两个人几乎同时用鼻子出气!

苏醒和公主又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是过来人了,彼此心里都起了一个念头,虽然听话比白起大了三岁,不过俗话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若是白起不嫌他丑的话,他们确实可以努力撮合他们两个人在一起!

……

村口的老公鸡,喔喔喔的叫了起来,拉响了这小山村黎明的序幕。

春天的小河,笼罩着一层淡金色的尘雾,趁着现在村民们还没有起床,公主独自来到小河边洗头。

这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一向是他引以为傲,不过这一路上奔波,那都好几天都没有认真洗过了,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说起一番。

昨晚他们在摆起姨夫家住了一晚,好好睡了一个觉,按照抒情的计划,都是怎么的啊?住在这里和白起一道为他姨娘生日祝。

打算今天中午吃完中饭之后,不能就要离开这个地方,继续向邯郸进发,而且非常可恶的是,他们必须绕着小路走,小露比大陆弯弯曲曲,这样路上时间又紧迫了一分。

结盟的日期定在5月27号,若是抒情迟到的话,那将成为天下人耻笑!

……

三清发丝垂落水中,惹的河中的小鱼儿也竞相追逐,公主弯下腰,在清醒中,瓢洗了片刻,正想伸手去摸梳子,却摸到了一只手,吓得惊叫起来!

扭过头看见身后站着一个人,披头散发衣冠不整,还带着贼笑。

苏琴,你下次再敢吓我,我把你扔到河头里去喂鱼!

看见事情一脸笑嘻嘻,公主岭没倒数,我是说真的,听到没有?

你老婆大人,听到了听到了,苏婷笑嘻嘻说道,拿起梳子给公主梳起头来,一边梳还一边用鸭公嗓子唱道: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

这是诗经郑风里的一首诗,说的是一对青年男女在开满蔓草的山坡上相识相爱,最后两人彼此吐露心声,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公主一开始是笑着听的,后来肩膀默默耸动,慢慢的哭出声来。

他突然有些害怕,自己和抒情最终会成为自己的姑姑和白起的父亲一样,有缘无份,相思到老。

抒情停下手中的动作,三公主青青南路怀中,嘴唇对亲她的耳畔,语气轻微而要极其坚定:

放心,我们永远不会分离!

第四百三十章 不怕没人要

在青山绿水间,两人相拥了很久,这才慢慢松开,等他们回屋之后,就听白起姨夫和姨爹说道,白起为了给他们打牙祭,拿着一根长矛一大早就上了山,赢瞐开口问,“丁婳去哪里了?”

这一对中年夫妇虽然是庄稼人,但是眼力蛮好,他们也看眼前这举止文雅年轻人一个女扮男装,且举手投足荐,有一股天然的上位者气度。

再加上这两天他们细细观察,无论是抒情还是自己的外甥,都对这个女子礼敬三分,而这女子坦然受之。

这一定是个贵人!

所以夫妻俩毕恭毕敬的回答说,“那位丁姑娘起的蛮早,好像去茅厕。”

赢瞐回到屋子里,发现丁婳的剑已经不在了,她快步走后院围墙外的茅侧唤了唉,里面果然没有人应。

苏秦听后笑着说,“如果没猜错的话,婳儿一定悄悄跟着白起去打猎了,有他们两个人在,必然万无一失,今天可以大吃一顿了!”

话没说完,他脑门被赢瞐用指头摁了一下,“就知道吃,万一这山上有什么猛兽,谁是谁还说不定!”

“走走走,我们赶紧下山去找。”赢瞐不由分说,从屋里提了自己的剑,就要急匆匆往外走去。

苏秦只好紧跟着她,两人刚走出院子外,就听见村子里传来小孩子们的欢笑惊叹声,闻声转到路口一看,两个人顿时呆住了,只见白起和丁婳一前一后,两个人肩上都扛着一头百来斤的野猪,大步走了过来。

苏秦兴奋地拍手,“哈哈哈哈,我说是吧,我跟你说红烧野猪蹄儿,把酱油那么一淋,把蒜头那么一切……”

他边说边流口水,公主赏他一个白眼急匆匆来到丁婳跟前,上下打量一番,发现丁婳手脚齐全,身上没有受伤,这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大爷大娘,晚上到我家来分肉啊!”白起一路扛着野猪,一路对围观而来的街坊邻居豪气云干说道。

不过今天他身后的丁婳,抢尽了他的风头,村民们纷纷看她带着紫色的面纱,充满了对新鲜事物的好奇感和八卦心,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这应该是个姑娘吧,看着身段,看着屁股,以后一定是生儿子的!”

扛着猪的丁婳差点一个趔趄。

“是啊是啊!”

莫非这是起儿带来的媳妇儿?力气大像男人一样,地里干活不要牛!”

丁婳又是一个趔趄。

她虽然心里羞恼得想扇这七姑六婆几个人耳光,但竟有一丝甜蜜让她紧抿的嘴角弯起一个弧度。

……

中午这种顿大餐,让苏秦摸着滚圆的肚皮一动不动躺在树下乘凉。

赢瞐抱膝坐在他身边,一边帮他扇扇子,一边用扇子柄捅捅他的肚子,咯咯笑着说道,“我看院子里又多一头猪,晚上给乡亲们一块分了吧!”

“好呀好呀,那我们再多待一天,晚上就不走了。”苏秦乐呵呵。

没想到公主倒没说话,屋里正在整理衣物的丁婳兴冲冲跑出来,“萧兄,是真的吗,还可以多待一天?”

赢瞐用扇子敲敲丁婳的脑袋,故意板着脸问,“你这丫头也舍不得走啊,苏秦是舍不得这猪肉,你是舍不得什么?,是不是……”

她笑着朝厨房努了努嘴,里头白起正和他姨父姨爹忙着给乡亲们准备要吃的野猪肉。”

丁婳涨红了脸,幸好自己戴着面具和面纱,否则就糗大了。

苏秦翻了一个身,哈哈大笑,一招手把白起叫了过来,白起在围兜上擦了擦手站到跟前,“师叔。”

苏秦嗯了一声,当着公主和丁婳的面,大咧咧开口问道,“白起,师叔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问你,你以后想找什么样的老婆呀?”

白起一愣,有些尴尬的抓了抓后脑勺,有些结巴说,“我没想过?”

“那现在想一想,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当老婆?”苏秦坐了起来,背靠着树干扭了扭擦痒,望着白起笑眯眯的说道,一边用目光瞟向丁婳,虽然这丫头被面具挡着,看看她两只拳头都握得紧紧的,就知道她很紧张。

白起用手扒了扒脸,半晌之后终于开口说道,“我要一个屁股大能生娃的做老婆,而且还要会种地!”

赢瞐低头扑哧一笑。

“这要求也太低了吧,”苏秦失望地撇了撇嘴,“这样吧,师叔给你提个建议,你看你现在大小是个当官的,以后肯定会当一个将军,娶的老婆应该是一个武艺高强的,到时夫妻一起上阵,杀得敌人落花流水!那传出去多威风啊,这样以后生的儿子,一出生就是一个武枪弄棒的好小子!”

白起咧开嘴笑了起来,皱起了眉头,“好是好,可是天下会武功的女子,比地上的蚂蚁还少!”

啪!

苏秦用手打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这个笨蛋,少什么少?院子里不就是有有一个现成的吗?”

白起哦了一声,第一道目光就看向打着把扇子的公主赢瞐,丁婳哼了一声,风风火火的跑回了屋子!

“你真是个笨蛋!”苏秦鼻子都快气歪了,“滚回厨房去干活!”

……

苏秦对赢瞐眨了眨眼,她把扇子递到了苏秦手中,走到丁婳那间小屋里,只见丁婳一言不发坐在床边上,双手抠在膝盖上,手背闪着青筋。

赢瞐坐在她身边,用手摸了摸丁婳头发,斟酌了语气之后,轻轻开口说道,“婳儿,这种事急不来的!”

丁婳垂下头,又摇摇头,“我长得这么丑,活该没有人喜欢!”

赢瞐推了她一把,又把她拉了过来,笑着开口说道,“你这小丫头放屁,天下男人难道都是靠眼睛吃饭,女子长得美有什么用,你看你一身剑法,一万个女子当中才出你一个,你要是上台抛绣球啊,不知多少男子挤破了头。”

丁婳慢慢抬起头,正要开口反驳,她嘴一动,赢瞐学会了苏奏那一招趁热打铁,不给敌人喘息之机,抢着说道,“现在兵荒马乱,娶了一个会武功的老婆,不知道男人多开心!现在什么重要啊,命才命最重要啊!”

她笑眯眯,“本宫告诉你啊,若我是男子,是抢破头也要把你娶来做老婆!有了你在外还怕那些强盗土匪啊!”

丁婳垂下头,沉默了很久,抬起头时,终于笑出声来,“公主说的对,我武功这么高,不怕没人要!”

第四百三十二章 游戏风尘

这老者面孔非常陌生,而且操着外地的口音,不过地上的钱他们都很熟悉,是一个黑乎乎又亮晶晶的小铲子,这是赵国特有的铲币。

樵夫弯下腰,将钱币捡了起来,用嘴吹了吹,领着众人正要扬长而去,却听见那个陌生老者乐呵呵对算命先生说道,“孙先生,多亏你指点迷津,老夫才在齐国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儿子,这一次就是带着儿子儿媳,不远千里从齐国而来,特地向先生表示感谢的。”

说着,在众目睽睽中,掏出了一个金饼,毕恭毕敬的塞到算命先生的手里,现场的空气仿佛被冻住,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立在原地。

他们可以不相信孙骗子,但这块金光灿灿的金饼,却射得他们两眼发疼,一个金饼,对这些底层百姓而言,不吃不喝熬上十年也未必挣到。

看着他们虎视眈眈的目光,算命先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金饼塞到怀里,用手按了三下。

“看到没有,是不是傻了眼,你们谁还敢说我是个骗子?”算命先生眉开眼笑,“所以说啊,不是我的卦不准,问题出在你们身上,好了好了,收摊了,收摊了,本摊位从明日开始,两钱一卦,过时不候!”

在众人复杂表情注视下,算命先生迅速将地上的破竹席卷了起来,手脚麻利地将笔墨放入腰囊。

只就听那位老者说道,“先生若方便的话,老夫请先生吃顿便饭!”

算命先生大嘴徐徐裂开,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

镇上唯一的两层酒搂,春泥居。

白发老者选了一间二楼包厢,将算命先生恭恭敬敬的请进去。

算命先生搓了搓手,喜形于色,天下掉馅饼的好事,竟让自己赶上了,每次自己路过这座酒楼时,都是大吞吞咽口水,但是从来没有进来过,这随便一桌酒菜至少要一百钱。

“孙先生,稍候片刻。”老夫亲自去楼下让掌柜安排好酒菜。

“不急不急,等多久都行。”算命先生双手按着桌子上,笑嘻嘻说。

白发老者微微一笑,柱杖慢吞吞的走了出去,还周道地把门带上。

眼看着老汉把门关上之后,算命先生轻轻吐着气,又把怀里的金饼取了出来,放在手里爱不释手地把玩,鼻子闻了闻,用牙齿咬一咬,就像第一次接触玩具的大孩子。

很快一刻钟出去了,门外却没有动静,算命先生心里乐开了花,这说明老者请的酒菜一定极为丰盛,所以耗费时间颇久,看来今日要大饱口福!

但半个时辰过去,楼下依旧没有动静,算命先生好生奇怪,这未免有些太夸张了,你要点多少菜呀!

等到快接近一个时辰时,算命先生终于坐不住了,这已经不是菜不菜的问题,他赶紧提看下摆,三步并两步匆匆走下楼梯,掌柜正在柜头津津有味算着账,一见他下来,立刻笑脸迎上前来,伸出一只手,“三荤一素,外带一壶上好的武安大曲,一共226钱!”

算命先生见了鬼似的看着他,一脸怒容地问,“掌柜,你什么意思?”

那掌柜一看就是一个和气生财的行家,笑眯眯伸出肥胖的手指,指白大厅里临窗一桌被人吃剩的酒菜,很耐心的解释的说道,“这一桌是你老爹之前点的,吃饱喝足之后,店小二上去收账,他说由他包厢里的儿子来付。”

见算命先生一脸懵逼,掌柜笑眯眯的说道,“客官是一起结账呢,还是先把你爹的账给结了?”

“结什么结,我什么都没点!”算命先生哭笑不得说到。

心想被坑了呀。

“你老爹说小二先别上去,说你在上面等客人,到时你自然会点菜!”

算命先生脸上安静了半响,感觉从头到尾被这老汉给耍了,可是细细一想,一脸嘴笑了起来,不管他是什么原因,但怀里的金饼子却是真的,自己无论如何还是占大便宜的。

不过这一闹,自己还真没胃口留在这里吃东西,于是掏出怀中的金饼,在柜台上一放,“找钱!”

掌柜眼睛一亮,在这个小镇,用金瓶付账的客人可是不多,他拿起看了看,又立刻阴沉着脸放了下来。

“你这金饼是假的!”

之前笑如春风的掌柜现在脸上一脸冬霜,声音从牙缝里摩擦着挤了出来,“已经很久没有人在我这里吃霸王餐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算命先生摇摇头。

“因为凡来本店吃霸王餐的人,人腿都会被我们打成狗腿!”

门帘被人掀开,走出两个彪形大汉,他们平日是厨房里的大厨,特殊时候也能充当金牌打手。

“爹,你怎么在楼上!”算命先生突然开口说道,掌柜和伙计们一起朝上看,梯口空空荡荡哪有半个人影?

这时算命先生已经兔子一般窜出了门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他一口气都不敢停,在大街小巷中左拐右拐,突然一头和一个人撞在了一起,两个人哎呦一声都坐在了地上。

月光下,抬头一看,对面坐的那一个人白头发白胡子,脸上带着憨厚的微笑,不是那老者还有谁?

他顾不上额头上的包,连拔带滚的扑了过去,一把拽住那老头的衣领,“你为什么坑我?无冤无仇!”

那老头任他扯住衣领,脸色依旧笑眯眯的表情,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青铜牌子,对着算命先生晃了晃:

“墨家武安舵主孙欢接令!”

矩子令!算命先生眼神一凌,松开那老者的衣领,把那令牌接过,细细正反看了一遍,立刻将这老者小心翼翼扶了起来,躬身一礼:

“墨家弟子孙欢见过苏秦先生!”

苏秦哈哈大笑,将假发和胡子扯了下来,把臂说道,“根据在下得到的情报,说你常在武安城外算卦为生,且喜欢贪小便宜,所以我就试了试,这才知道果然是你!”

孙欢脸一红,“师父也常说我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占些小便宜。”

苏秦哈哈笑道,“孙兄这是不拘小节,真的坑蒙拐骗的事情,孙兄是从来没做过的,至于那些桃花运什么的一钱两钱戏弄他人,只是游戏风尘罢了!”

“知己呀!苏兄真乃我的知己也!”孙欢一脸酒逢知己的笑容,捉住了苏秦的双手,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第四百三十三章 另类与同类

“哎呀苏兄,这里非交谈之地,请到寒舍一聚!”孙欢抱拳说道。

小镇有小镇的好处,一般不会实行像大城市一样的宵禁,所以晚上走动起来,倒是颇为自由。

苏秦点点头,又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个印花布包裹的东西,对着孙欢笑了笑,“这是我在酒楼打包的酒菜,你我正好边吃边聊。”

孙欢嘴角抽搐,刚才差点为了这几包东西被人活活打成猪头。

苏秦这个人,他也是久仰大名,知道他嘴皮子很厉害,今日领教,果然让他心服口服。

趁着月色,孙欢领着苏秦向小镇南郊走去,道路越走越荒僻,终于在半山腰上一间破败的茅屋前停下脚步。

这里连个像样的土围墙都没有,只有一条小黑狗从篱笆外冲了出来,对着苏秦他们不停地汪汪直叫。

“兔子,是我!”孙欢吹了一声口哨,在月光之下,一条大耳朵黑狗摇头晃脑的走了过来,围着孙欢转了三圈,又闻了闻苏秦的脚,黑狗眼珠子乌黑发亮,尾巴又短又圆,看起来超级萌,让苏秦忍不后去摸摸它的头,小狗牙齿一翻差点咬住苏秦的手!

“哇,你这狗好凶!”苏秦吓出一身冷汗,“为什么叫他兔子!”

“你看他耳朵又大又长,开始我以为是只兔子,想买回来打牙祭,结果上了个当,原来是一条狗。”

苏秦哈哈一笑,“孙兄,你说笑了,怎么可能你连狗和兔子都分不清,”突然一停,苏秦明白过来,“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你不要怪我。”

孙欢笑了两声,“苏兄,你明天借我一点钱吧,说我们也不能白吃人家的东西,掌柜与生意也难!

“这个不用你操心,明天我们还会去那酒楼吃上一顿,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到时一起结账!”

……

推开简陋的小屋,并抒情惊讶的是,里面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星期一到期前,一排排竹简整齐的摆在木架上,看起来赏心悦目。

苏晴把袋子解开,让新欢从厨房里找出几个碗筷,把韭菜一一倒了进去,顿时一股肉菜的香味扑鼻而来。

那只叫兔子的小狗兴奋地满屋子乱跑,估计这小东西已经很久没吃到肉了,再看它看苏秦的眼神,之前那种无敌的凶悍亲密多了。

孙欢用筷子夹了一块猪蹄递给兔子,兔子跳起咬住,屁颠屁颠的走出门外,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享受去了。

是不仅带了三荤一素,出勤还带了一壶炉米酒,淡绿色的倒在碗,发出轻微的滴流声,两人相视一笑。

……

等孙欢吃了个半饱之后,苏秦这才开口说道,“当咸阳城的周舵主向我介绍你的情况时,说实话孙兄,我是难以置信,墨家弟子给我的印象就是一板一眼,一身正气又不苟言笑,就像我们眼前的这张四方桌子一样!”

“但是你不然,就说你以前一个鸡鸣狗盗之辈,后来一次偷东西居然偷到了墨家矩子禽滑离身上,结果被他当场擒获,但是他从你眼睛里看到了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居然不仅没有报官,或者打你一顿,反而把你留下来,作为他的关门弟子!”

“当时周兄跟我把这件事情说出来时,我还以为这是天方夜谭。”

孙欢放下酒碗,对着东方拱手说道,“当年我可以说是无可救药,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从小无父无母,从懂事起就在街上讨饭,人间冷暖,让我一腔怨恨,我痛恨这个世间,吃不饱去偷去抢,吃饱了也去偷去抢,好像这样才感觉心里好受了一些!”

苏秦沉默着,没有去看他的眼睛,眼前这个人是个有故事的人,可是试问天下,哪个穷人没有自己的故事?

孙欢夹了一口青菜,没有咀嚼,直接喝米酒咽了下去,“幸好我遇到了师父,告诉我做人的意义,他说,自己既然知道这份苦,就不要让更多的人受这份苦,帮帮他们也帮帮自己!”

来!我们为禽滑前辈敬一碗!

两人的碗撞在一起!溅起的米酒像一朵花一样绽放。

……

苏秦之所以选择低度的米酒,自然是有要事相商。

酒足饭饱之后,庭外月光如水,两人并坐在台阶上,浪漫的晚风吹了吹,有一股透心的爽意。

孙欢将狗抱在怀里,用手轻轻的抚摸着,“苏兄,而你持有我们墨家的矩子令,就是我们墨家的贵客,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武安分舵义不容辞!

“好,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出勤看着他正式说的,我要你派一队人马护送我们去邯郸!

“邯郸?我知道六国结盟大会,”孙欢立刻说到,又警惕地问,“苏秦这么安排,莫非一路有人追杀你们?”

苏秦点点头,“据可靠消息,秦公不想让我活着去主持结盟大会,他指派近百名的精英位,有统领甘莽亲自带队,所以这一路我们都是绕着小路,小心翼翼才来到这里,不过从武安城到邯郸,都是一马平川,没有什么僻静的小道可以走去邯郸,所以还请英雄和众位末代弟子鼎力相助!”

一百名金鹰卫?孙欢脸色凝重,慢慢站起身来,呆呆看着头顶的苍穹,良久之后,豁然转过身这个事情说到:

“苏兄请放心,你们路上的安危我墨家弟子一肩承担!”

苏秦起身拱手说道,多谢!

……

孙欢动作很快,第二天下午,一对浩浩荡荡的商队就来了这个偏僻的小镇,一共有四五辆马车,和近百名随从,在一个偏僻的路口,把化妆成老头老太太的苏秦和迎模接了进去。

而丁婳还是在同一辆马车上,扮二老生病回娘家的女儿,用被子蒙到头上,没有任何人能看到他的脸!”

随行官家打扮的孙欢,恭恭敬敬的对马车里的人说道,“老爷夫人,现在天色不早了,我们该赶路了!”

“孙管家,走着!”

苏秦咳了咳,压低嗓音回应到,听起来确实像一个垂垂老者,惹得马车里坐着的公主可躺着的丁姬捂着嘴巴,扑哧笑出声来。

第四百三十四章 舔犊情深

一行人沿着石子路官道,不紧不慢的走着,沿途都是山与田与水,入眼是农人劳碌景象,众人的话很少,只是呆呆看着车窗外,正好整理思绪。

一路平安,直抵邯郸。

通过安检进了城,大街上处处熙熙攘攘,各种人声热闹非凡,苏秦掀开车帘放眼望去,果然是一派东方大都气象,比自己一年前来时,这里商铺林立叫卖色不绝于耳,更胜从前。

“夫人,以前可曾来过邯郸?”苏秦还是一副老者沙哑的烟嗓。

嬴瞐抿嘴一笑,“当然来过,去齐国探望姑姑时,正是顺路。”

“那你觉得邯郸和咸阳比起来,哪一个更讨你喜欢?”苏秦又问。

“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你说我会选哪个?”嬴瞐白了他一眼。

“哦对了,婳儿是哪里人氏?”苏秦对着被子里的丫头问道。

掀开被子露出半张青铜脸,“我是哪里人?管你什么屁事?”

苏秦耸耸肩看向嬴瞐,意思这丫头怎么脾气这么冲?

嬴瞐叹了一口气,“近乡情亦怯,婳儿就是邯郸人!”

“哇这么巧?”苏秦表情夸张的说道,“来老家还这么不高兴?”

“她在这里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无姐妹,你说她怎么高兴的起来?”

嬴瞐伸手打了一下苏秦。

……

这时马车徐徐停了下来,众人视线转向窗外,随行的总管孙欢贴着车帘说道,“这是邯郸徐舵主给你们准备的宅院,苏兄,这段时间你们就住这里。”

苏秦三人下了车,环顾四周,而且这里是一个幽静的居民小区,路边整齐排列着一栋栋二进小院,青石板路的街道颇为干净,看来这一带住的都是经济条件中上的人家。

“这一带住的都是市坊商人。”孙欢笑的解释道,离王城也只有半个时辰,这样方便你行动。”

“这里环境很好,”苏醒拱手说道,有劳你们,多谢了!”

孙欢从怀中取出一根竹笛,对空气呜呜吹了两声,这宅院的红木大门应声而开,沉稳走出三个人,两个家丁打扮,中间一人却是个贵气十足的妇人,年约五六十岁,身穿一袭暗紫色的女士长袍,发髻颤着一朵大珠花,脸儿白净,丝毫看不见皱纹,笑容温润。

等他三人在跟前站定,孙欢引苏秦三人上前,向老夫人介绍说道,“这位夫人是我们赵国最大布坊的东家,也是邯郸墨家分舵的舵主!”

苏秦三人不由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夫人年纪这么大这么富态,居然是墨家的舵主,没想到,墨家一向生活简朴,吃的是粗粮,穿的是草鞋,怎么会有这么贵气十足的老夫人作镇?

他的疑问写在脸上,孙欢叹了口气,轻轻的说道,“原来我们这分舵的舵主是徐夫人的独子,在执行一次任务壮烈牺牲,所以夫人继承他儿子的遗愿,主动承担舵主的责任,而我们的矩子也感其心意,破例成全。

苏秦三人一听,不由肃然起敬,他上前一步,拱手说道,“晚辈苏秦见过徐夫人,夫人高义,万古长存!”

公主和丁婳也上前见礼。

“你就是苏秦?我儿在世时也曾提过你的名字,说你是青年一代的翘楚,日后必然是史诗留名的风云人物!”

徐夫人笑了笑,眼睛看向老态龙钟打扮的公主,“你是秦国公主吧,我儿子也提起过你的名字,他说曾经在齐国见过你一面,说若你身为男子,恐怕苏秦这小子都会被你比下去!”

“夫人说笑了,小女子愧不敢当!”嬴瞐又上前款款一礼,她那此刻满头银发,看起来比眼前的徐夫人足足大了好几十岁。

“你当的,身为大秦公主,却心怡苏秦这个寒门子弟,且毅然与他私奔,光凭这一点足以比10万个男人都强!”

徐夫人温和笑着说道,眉目间都是不容置疑的彪悍之气。

她目光从公主脸上转向丁婳,“丫头,我儿子也说起过你,说你剑术在天下女子当中足以进前三,他说真想揭下你的面具看看,你是何等模样?”

丁婳哼了一声,没有接口。

“这是我儿子的遗愿之一,丁姑娘,既然来了,就让老生来看看你的面目,到时说给我儿子听。”

“老夫人,你张口闭口都是你儿子,为何不照顾他人的感受?”丁婳冷冷呛出声,双手抱胸立在原地。

“老身只是说说,你不愿意就算了。”徐夫人神情不变笑了起来。

“婳儿,不得无礼,既然是老夫人爱子的遗愿,你把脸给她看看有什么打紧?”嬴瞐语气严厉。

丁婳静静站了一会儿,用手将面具摘了下来,院中传来丝丝冷气,几乎所有人都被她恐怖的面客吓退一步。

就连徐老夫人,都赶紧把脸侧过去,心悸地摆摆手,“多谢丁姑娘成全,请姑娘带上面具吧!”

丁婳嗤笑出声,“既然是你儿子想看,我就多让他看一会儿。”

苏秦上前,挡在丁婳面前,“婳儿,好了,别赌气了,赶紧把面具带上,我肚子饿了,等着吃饭呢!”

……

“对对对,是老身糊涂,你们一路安马劳顿,赶紧先吃饭,饭后再洗个热水澡,去去这一路的风尘。”

徐夫人就着这个台阶,伸手盛情邀请,苏秦他们和墨家弟子,步行到绿树浓荫的后院。

刚席地坐下,苏秦三人惊悸站起来,绿树深处竟然有一座坟墓!

坐在一旁的孙欢,咳了咳开口说道,“这里面正是徐夫人的爱子!”

他这句话说得很轻,眼圈儿也已经开始泛红,可怜天下父母心,徐夫人爱子成痴,其情可怜可敬!

苏秦和嬴瞐默然相对,脸上的惊讶和惶恐转化为一种说不出的哀忴,虽然他们此刻并非人父人母,但这一份舔犊情深,也能切身感受。

“对不起,老生只有这一处宅院最为幽静也离王城最近,若你们住不习惯,等吃完中饭后,带你们去别处。”

徐夫人神情黯然的说道,不忍去看自己儿子的坟墓,似乎怕多看一眼,眼泪就会掉下来。

“徐夫人,多谢挂怀,我们就住这里,晨昏也能陪令郎说说话。”

苏秦坦然而坚定的说道。

徐夫人心中一暖,不禁对苏秦另眼相待,这小伙子也是性情中人!

第四百三十五章 再见廉颇

窗明几净,有麻雀在走廊横栏上飞来飞去,不时发出啾啾的声音。

一个面色冷峻的少年正端坐在书案边,一丝不苟地练毛笔字,准确说他在抄一部兵法,虽然已经抄了千百遍,但每一次执笔,他没有丝毫的厌倦情绪,反而透着一种初见的兴奋。

这种兴奋,对他而言是一个可贵的动力,推动他努力去接触新世界。

这时走廊传来脚步声,麻雀咻一下飞到了屋檐上,少年依旧,浑然忘我,龙其一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个世界金戈铁马,杀生震天度在一根根、铁灰色的长戟上滴着淋漓的鲜血,而他只会在千军万马,即使被重重包围,也依然挥剑怒吼,至死不退!”

……

“廉颇,颇儿!”父亲的喊声把他从这个世界回到了宁静的书房。

廉颇抬头一看,立刻欢喜的跳了起来,他父亲黑瘦一的身边,占着一个微笑的年轻人,正是一年多未见的苏秦!

“苏二叔,你怎么来了?”廉颇翻身走了过去,抓住了苏秦的手臂。

苏秦翻了一个白眼,“什么输了输,我兜里的钱可不多了!”

廉颇哈哈大笑,用胳膊捅捅抒情。

窗外的阳光从格子里射向光来,同样是浓眉大眼,廉颇和白起不同的事,他脸上一出谁也不,少了白起那一种肆意猖狂。

这也同时奠定了他们以后作为大将的不同之处,只喜欢剑走偏锋,一路海阔天空,他喜欢进攻,和临摹恰恰相反,个稳扎稳打,这种风险的降临,更偏向以守为攻。

多年以后的长平之战,如果不考虑当时秦国和赵国的实力对比,那么在战场上他们各自的表现,可以说是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可惜最后,赵王中了反间之计,任用了年轻气盛纸上谈兵的赵括,使得当时廉颇,与白起好不容易没吃的,将此局面,瞬间逆转,结果兵败如山倒,40万大好照顾男儿成了孤魂野鬼。

……

大叔,你在想什么呢?廉颇摇晃了下抒情的手臂。

多情回过神一笑,摇了摇头说道,我在想,兵法学的如何?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二叔正好来指点你。

廉颇一听,大喜过旺。

自己的父亲是个文官,在公文律例方面可以说是行家里手,但是对兵法战士确实一窍不通,所以虽然抒情给了他这一卷孙子兵法,但是不少章节那都是一枝半懂,没抒情告诫他说,听说不许外传,对,他也无法请教他人,只好自己一个人像一只蚂蚁一样硬啃着。

他扶着抒情的手,带到自己的书案上,抒情却发现10万的右下角有一个大陶罐,难怪你堆满了貌似废弃的书籍,他随便拿取钱一看,原始廉颇临摹的孙子兵法,随手翻了翻,这满满的一罐子差不多有近百卷竹简,一笔一画靠的都是身子兵法。

他沉默的把竹简放了进去,看像廉颇的脸上正唏嘘,梅花香自苦寒来,书山有路勤为径,作为战国的名将,都知道他陈明史的风光,知道他们在少年时代,除了远超常人的努力和汗水!

你哪里不懂的,一条一条告诉二叔,说自我不言,言无不尽!

说起目光满是慈爱,拿起桌上的竹简,和廉颇一道,沉浸在了一个我刚出来的世界。

……

赵国上大夫廉义,无声的退了出去,看见说情如此尽力为自己的儿子解惑,心中一阵感动和感谢。

说起来他和苏琴不过是萍水相逢,但是不知为什么,给自己的逻辑如此上心,这种无私的胸怀,让一向在赵国以正值青年著称的廉义也感慨不已。

……

信不来到书房对面的花园,在一个停止间坐下来,本月27号是一个重大的日子,到时六国的国君会在邯郸聚集一堂,达成兄弟之盟梦抗强亲。

所以这一段时间,在赵国的官场上下,各种官员都十分忙碌,这一次节目大点可以说是耗尽了心力。

今天这个正主苏秦终于不期而来,今天是5月22日,还有五天就是举办大典的时侯,包括齐国、楚国、燕国、韩国还有魏国,国家的先前特使已来到了邯郸,今天刚接受赵好的接见,他也在一旁陪同,得罪了一个确切的消息,除了临近的魏、齐、韩三国外,其它燕国有楚国他们的国情都已经在路上,只要没有突发情况,在5月27日,大点会准时的进行。

请这次来,是为了商讨礼仪,保安保方面的事宜,喂,大会的顺利进行,做好一个万全之策。

……

指不远处的书房,说情信步走了出来,他双手按在廉颇的肩膀上,语重心长的说道,廉颇,书没想到,好孙子兵法居然能倒背如流,一字不漏的默写下来,令老师大为惊叹,这必然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

看苏琴说的如此郑重其事,脸谱脸一红,不好意思的抓抓后脑勺,叔叔放心,我一定会用功学习!

二叔相信你,周琴又按了按他的肩膀,那时候从来没有看走眼,说你是就是,还有啊,如果以后在战场上碰见一个叫白起的人,请手下留情,意思对他来说,也是对你来说!

廉颇好奇心大气,这个白起是何许人也?二叔见过这个人?

看节奏继续被自己抬起,咳了咳,他是师叔在秦国收的最后一个弟子,不仅天分很高,而且吃苦耐劳,二叔也给他一部孙子兵法!

“啊,他也有孙子兵法,那这样也就棘手了,若秦赵两国发生战争,就是不知道是他的矛厉害是我的盾更厉害?”

苏秦叹了一口气,“以后你们有机会在沙场上相见,二叔在这里有一个建议,以后你们兵戎相见,考虑到护卫师兄弟,不妨给对方留一条活路。”

说完这段话的最后一个字,苏秦静静也看向廉颇。

廉颇想也没想,就立刻拱手说道,“二叔请放心,和那个白起也算是同门弟兄,战场归战场,兄弟归兄弟!”

“好!就是比白起那小子痛快得多!”苏秦开怀地笑了起来,又拍拍廉颇的肩膀,“你留在书房看书,我去找你爹,有些话要谈。”

他朝院子里守侯多时向廉义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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