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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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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五星酒店

梅芯呆呆的站在五星级饭店总统套房的华丽房间中,感觉自己如同一株狗尾巴草,实在是和这种华丽堂皇的家居布局格格不入,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荒唐决定实在是天大的错误。

“梅小姐,行李就放在衣帽间里了,如果还有需要,随时可以召唤我们,现在您还有什么吩咐么?”尽责的侍者用训练有素的口吻恭敬的询问着,如同所有的侍者一样,无论是谁,只要是来到这里的客人,都是他们的上帝,至于形象是否符合,这不该多做考虑。

从来不曾有过被服务的感觉的梅芯还有一丝不适应,用微微局促的口吻回了一句:“啊,很好,谢谢了,现在不用!”

侍者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安,退出去了,被留下来的梅芯这才感到了一缕放松感,再一次环顾了一下一辈子没有感受到过的华丽,循着洛可可风格华丽花纹的宫廷式沙发坐下来,那完全按照人体舒适度设计的沙发很快包容了她疲惫的身体,令她立刻感到身体的疲累和无力。

还有一丝兴奋后的颤抖。

要说她一辈子都不曾想到过,有一天,她会如此的疯狂,用仅有的五十几万,去买一个月豪华酒店住宿的放纵。

那五十万,是她用命换来的自由代价,这么说其实真不太过分才是。

一生积蓄,换一个月的疯狂享受,她是不是真的疯了?

很多很多年以后她坐在真正属于她的华堂里头再一次回味自己离奇人生的时候,觉得,所有的开头,都是源自于这一次脱轨的疯狂。

一切已经不可挽回,梅芯这么告诉自己,像中校一样,她准备就这么燃烧一次生命,至于燃烧后会怎么样,她懒得去想,现在最大的事情,就是享受。

头两天她还不适应这么豪华的房间里睡觉,还像一个乡巴佬,这儿摸摸那里动动,这地方她本来只在图片里看到过,此刻真实的处在这里面,和看图片有着天差地别的感觉。

那大气和时尚感给人一种所谓的温馨,是她这么个小市民从来都无法感受的,洁白的墙壁整洁的一丝不苟,实木的家具光滑铮亮,几何的吊顶错落有致,纤细的水晶灯妖娆着四壁的图案,一种奢华感不动声色的吐露。

这地方有大半的东西她根本不会用,连功能在哪里都不知道,好在这房间里有中英文对照的说明书,她不好意思去问人,但是照着这份名单,好歹还是摸透了大部分的功用。

这个地方,地处在伟大的首都,集中了一切繁华沧桑,从小时候她便向往来这里走一遭,然而多年后,她心身俱疲,才能够得以实现,不得不说,这是种讽刺。

五星级酒店邻着最繁华的街道,透过明媚的玻璃可以看到远方深红色的建筑,曾经的皇城,人,在下方显得如同蚂蚁,这里的视野下,生命仿佛踏在脚下的蝼蚁。

偶尔站在窗口,不禁想到,怪不得那些有钱有权的人总是向往着高处,俾睨向下,确实有种优越。

只是对她来说,这优越,如此的昙花一现。

她懒得再去想那些没味道的,反正是来放纵的,直到花完钱为之,酒店里的服务非常好,各色的餐厅修饰的堂皇或雅致,里面的玻璃杯反射着琉璃瓦般的光影,美味就在那包装在丝绒感的豪华中烹调出来,当然这些都需要金钱,所有的享受只要花钱,都可以得到。

不过对于乡巴佬梅芯来说,到底不是暴发户,没那胆去试用这些奢侈玩意,只是远远看看,她觉得能躺在套房里品味着高保真立体液晶和iPod家庭迷你音乐站那绝佳的视听效果,一遍遍看《闻香识女人》就是一种不一般的享受了。

还有那舒适的像游泳池一般大小的浴缸,瑰珀翠沐浴套装,猫脚浴缸舒适的枕下按摩的水流轻轻抚摸无人怜惜过的皮肤,看着前方的电视里不知所谓的故事,让她那酸涩的枯朽的身体得到了最大的放松。

这些天,是她一辈子没有享受到过的舒适,果然,金钱是个好东西,也难怪,她那个前夫周怀杰会因为工作如此费劲,只为了赚到更多钱。

她听说和她离婚不久,他就已经和单位里的某位高层的女儿结婚了。

也许这才是他最大的目的吧,否则,他又为何那么轻易的离婚,那么轻易的给予四十万呢?

又想了,明明说过不想的,她叹口气,直觉自己真是个祥林嫂命,老是追忆那些个苦难有什么意思?

起身从浴缸里出来,包裹上舒服的棉袍,准备去舒服的睡一觉,然后明天开始,要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了。

舒服的泡个澡后抱着这里为客人准备的泰迪熊睡觉,是她在杂志上看来得,杂志编辑历数了这些酒店饭店里如何让自己享受生活的各种方式,唯独这一种,她可以接受。

所以这两天,都是这么过的。

然后也很快,进入了睡眠。

今天是她好久不曾睡过好觉后第二个好眠日。

没有梦魇,也许以后一月时间里,都可以如此吧。

要不说人生是无法预料的,她正好梦,却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敲醒,茫然四顾,一下子都反应不过来自己在哪里。

好半天才被有规律的敲击声回过味来,不是说过不要打搅么?怎么连在总统套房也没有绝对能够做到不被打搅的?

正纳闷,可是她还是做不到发火,赤了脚走过去,地上柔软的波斯地毯非常的舒适,使她感觉非常放松,以至于在卧室里,她选择赤脚,反正也没人会来管。

迷迷糊糊打开门,抬头看。

她开始决定在这里住的时候,没有带她依赖的眼镜,她有二百度的近视,平时一般都是带着眼镜的,有时候也带隐形眼镜,但是这玩意比较贵,她只在很早以前周怀杰还没闹翻时带过,因为他要带她去出席些应酬,命令她拿掉那个土了吧唧的眼镜,没有眼镜她不习惯,虽然没到看不到的地步,可是看人有些糊,只好用隐形。

后来闹翻了,他再不会带她出去,也就没必要再弄那些玩意了。

到这里,她并不想和任何人有交集,也不想再架着那个木呆呆的眼镜架子,索性放开了不带,反正不影响她看东西。

然而此刻,她本来就迷迷糊糊,更是无法看清楚眼前的人,只是好像有三个人站在那里,为首的一个一身的制服明显是这个酒店的,看来是个经理级别的。

为首的一看到她开门,便用一种很抱歉的口吻道:“真的是很对不起,打搅了梅小姐您的休息,可是,有一件尴尬的事情不得不来打搅您,给您造成的不便,我代表酒店深表歉意。”

梅芯有点清醒了,尽管她内心近日来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不羁,然而一辈子的习惯仍然是不可改变的,口气永远都是那么弱势:“什么事?”

“梅小姐是这样的!”看她没脾气,后者觉得大松了口气,笑着说:“这个房间一直都是这位厉先生来这里的专用房间,只是前几天说要离开一阵子才得以空出来的,可是不曾想厉先生有点急事需要来这里处理,大晚上的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不知道可不可以请小姐你通融一下让个地方,就只有几天,我们可以给你换一个房间,虽然没有这个好,但是一应标准都不少,本酒店还为给您的损失和不便予以赔偿,您在这里的几日房价我们可以都以您之后的房间来计价,如果您有什么需要也尽管提,直到能够令您满意为止,您看可以么?”

梅芯眨了眨眼,这一通话她准确的掌握到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她定下的这个房间现在要让出来让身后的人入住,这种事,如果搁到以前,她从来都不会争,然而这一次,梅芯此刻的心里,那是一种炽烈的燃烧,是一种性格里被埋没压抑了许久后的爆发。

她自然不会同意这个,因为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地方啊。

她冷淡的道:“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经理刚刚还在笑,闻言不由一愣,他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一点威胁力都没有的女人突然口吻如此冷淡,冷淡的不容质疑。

第二章 不速之客

其实这件事完全是他们的疏忽,主要是前台部门和客房部的人最近连着几个辞职,新人匆忙接手没有清楚流程,在没有确认身后这位大老板切结后就以为他已经离开了,哪里会想到这才两天不到,又杀了个回马枪,以往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事情,约定俗成的以为既然已经订了机票离开,这个厉大老板一般都是会隔三五个月才会再来,既然有人接着定下了房间,他们乐得能够及时周转入住率。

可是这位突然在夜半回来要求入住,人家没有和酒店结算,自然还是这个房间的客户,这可要了命了,像他们这样的酒店声誉最重要,这么一个大客户可失去不得,总经理亲自过问,他们知道这个事,对这位厉老板用敷衍是不可能的,低头哈腰的老老实实解释了缘由,希望后者愿意做一个退让。

无奈这位脸色很不好,似乎心情也不好,一挥手否决了他们的提议,一定要求这间房间,不得已,他们只有让人来寄希望于入住的这位看上去不怎么强势的小姐能够退一步了。

没曾想,这位,居然也一般强势。

这就僵持了!

客房经理只觉得身后有一道凌厉的目光仿佛能够凌迟生命,这后面的人的厉害那是出了名的,天知道如果不能够令他满意,有多少人会遭殃。

毕竟是他们酒店的过失啊。

传扬出去,一干人等都不要在这行混了!

他几乎有点哭丧着脸哀求了:“小姐,确实是我们的过失,能否请您通融一番,我想如果您若是肯宽容,我们甚至可以免除你所有的消费款项!”只求姑奶奶能够让位吧,损失金钱远比损失工作要好。

梅芯略有一丝犹豫,她本能的不喜欢为难人,然而这一辈子唯一的一次疯狂亟盼在这时候真的不愿意轻易放弃。

“既然你们有房间可以住人,那么为什么是我让?难道这二位不可以住么?”她指着对方身后的两个人,这俩个人因为在门外的暗处,她无法看清,只感觉身材高大,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经理刚要再说话,身后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既然如此,就让我们自己来协商解决吧!”

这个声音不仅令领班一震,梅芯也没来由一阵心悸,说起来,这声音非常有特色,可以说是她前所未有听到过的,仿佛古老的乐器石磬发出的沉浑的乐章,又带着悦耳且铮然的余音萦绕,在胸襟间经历过婉转和共鸣后,达到乐章最华彩的境界。

而这种过耳难忘的声音,又同样带着悠远而深邃的力量,那是用岁月浸染了无数遍后淬炼出来的霸气,令听者不由自主的臣服。

很显然,这不仅是她感性的认知,前面的领班也有如此的感受,立刻噤了声,侧身做了个揖,而没有等梅芯反应过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可以走了!”

这个声音倒没有前者那般威慑,但是清冷刚硬,简洁而明快,而随着他的话出口后,梅芯只觉到胳膊被人大力捏住了往后一推,冷不丁被推进了门里,随即两个高大的家伙也跟了进来,然后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梅芯方才已经入睡,所以屋内一片黑暗,在一刹那的寂静中,梅芯甚至可以感受到一种静默在黑暗里的猛兽的急喘,有力又厚重。

有一抹非常熟悉的气息潜入鼻端,是什么呢?她一时怔忪了,竟没有意识到此刻这般诡异的情形。

夜半孤女,偌大的房间里,突然闯入了两个陌生的访客,而且是俩个高大充满了危险味道的访客。

所有认识梅芯的人都会认为,或者连她自己在一天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一辈子安安分分,没有大的追求,没有大的理想,不求大富,但求平安。

她一直也是这么过来的,作为一个偏远农村里来的女孩子,来城里头读书,结婚,生子,这大概已经是一个不错的生活轨迹了,至少以前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她没有大的才华,没有出色的外貌,充其量,算得上是一个没有啥缺陷的普普通通的年轻人,如果待在农村,那么就是会在十八岁就等着被老家人安排了嫁人,然后和老一辈人一样,守在那一方小水土里,过一方小日子。

她的父亲是个无能的人,去外面混了多年,最终还是灰溜溜的回来了,只能靠家里几亩薄田混日子

和大多数现在的年轻人一样,只有老人孩子的老家,缺乏一种活力,或者说,缺乏一种生活的快乐,她向往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

她很努力,不过家里头能够给予的支持少的可怜,女孩子总是在农村低了一等,家里的希望,永远都是男孩,很可惜,她却是个女娃,也正因为此,她从小没有少受***白眼和母亲的责怪。

好像没生成男孩,是她的罪过。

砸碎一只碗或起床略晚了点,就会扫来一个巴掌带着咒骂,说她是一个赔钱的贱种,浪费粮食的废物。

至懂事后知道这些话里的恶意,就一点点将她童年的快乐磨灭成生活的残碎,从小便认识到一点,女孩子是没有用的,是讨人嫌的,这么一种心态,即便在后来离开家,来到城市,面对不一样的人生观和四周活得张扬的同龄女孩,她依然在骨子里,充满了一种自卑感。

生活总是有一种不可测知的莫测性,在她读到小学六年级时,终于这个家里迎来了最大的喜事,她的弟弟出生了,这几乎可以说是她人生第一次转折,她开始需要负担起一个家更加重大的负担。

相对于她的孤立无助来说,家人的欣喜却是那么的不加掩饰,在努力了那么多年后,终于她的母亲,扬眉吐气的生下了她的弟弟,一个带着全家人希望的有把的继承人。

从此她要读书,要干活,要照顾弟弟,因为弟弟的出生而更多的增加了这个家本来就不富裕的负担,她的学业更是面临着辍学的危机。初三那一年,她本来渴望着离开没有什么关爱的家的时候,家里头却差点将她的梦想再一次击碎。

如果是小学,或者还是读初中,因为强制义务,父母还不得不让她读下去,可是现在,没有了这份保障,她只有结束她的读书生涯,去面对一个嫁人的结局。

很多年以后她读到过的一句话倒是很能够将她的人生轨迹总结的最正确,上帝在关闭了一扇门的时候,也总会在另一处给你开启一扇窗。

无论以前,现在,还是后来,这话伴随了她一生。

她一贯没有任何说话表示意见的余地,只能默默接受家人的安排,在以为一切就这么定的时候,转折,又一次降临。

她所在的这个村落几十年都是默默无闻,没有出过什么大人物,可是却在那一年,出了一个高考状元。

说起来,这个叫周怀杰的人,是她同一个村落算得上青梅竹马的人,因为年龄差别不大,更是因为父母辈的在他们小时候,便给彼此定下了娃娃亲。

村里的习俗,要早一些给自家的男娃订了亲,才能够旺盛一家的香火,只是,相对于周怀杰从出生起就被村里铁口半仙算定日后定有出息而从小到大都是被一个村里的所有人寄予着希望和赞美来说,她却是一个赔钱的丫头,等着给人家传宗接代的东西而已。

名义上他们是定亲的人,可是她和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都没啥机会照面过,她常常是地里家里学校三头忙,他却被神一样供在家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需要好好读书便是。

周怀杰不负众望的考取了当年全县的最高分,村里头敲锣打鼓的欢送这位出息的神童去录取的大学,临走他家父母希望他先和梅芯办个定亲酒,算是正式将她接来男方家中当活力。

总算是这位状元说了一句,最终改变了她的命运,他说现在的时代,不兴女人无才是德,要配他这么个状元,好歹她还得去读个几年书才是。

第三章 晦涩人生

状元的话有理,这才让她有了再继续读下去的机会。

梅芯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机会还能维持多久,也希望自己能够走出这个压抑的家,最终,她选择了读中专,以便能够及早的找到工作,至于学历,日后还是可以选择自考来加深的。

从这一点来说,她又多少还算是清醒和聪明的。

当时县城里有一家外地护士专业的学校正在招生,她觉得女孩子能够做这个是挺不错的,所以志愿填取了这个,那时候,中专的分数线反而比高中的要高,她的成绩不错,顺利的被录取了。

家里对于她的远离,虽然有微词,但是人家状元说过的话,比圣旨还管用,而且正好,她就读的学校和他的大学,就在临近的城市,计算着到时候还是能彼此照应,也就没有阻拦。

家里给的钱,仅够学费,生活费却一毛都没有,她还不够年纪打工,实在是难过,好在周怀杰仗义,不仅把自己的生活费分给了她一部分,还把后来打工的钱也多少给了她一部分。

那时候,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是她一直都晦涩的人生里难得的明亮,尽管学校校规非常严格,近乎军事化,一礼拜只有周六晚上允许自由,但是九点便要门禁,其他时间,全都必须在学校里待着,没有娱乐,也没有自由,甚至比起那些可以和家人诉苦的女孩子们来说,她这个家人不管,没人心疼的人一贯就只有孤寂和寡淡来陪伴了。

可是毕竟,她拥有了可以支配的未来,可以憧憬的未来,还有那个时候看起来还算是不错的未来的丈夫。

至少那个时候,她以为,年轻的生命,终究还是可以算得上有盼头的。

读书的最后一年,按着规定,学校安排了实习的医院,大半年的实习生涯里,她勤勤恳恳的干,从来不怨苦,不怨脏,这是她唯一的优点,也是她从小在农村长大养成的性格,她没有城里女孩的娇气,没有同龄女孩的怕苦,她这种作风得到了轮值科室的一致好评,也就在毕业那一年,医院正好开始大规模招聘护士,她以优异的书面成绩和操作高分,因为腼腆和自卑而不太优秀的面试成绩综合达到了良好,而被录取了成为一名正式的护士。

梅芯没有因为这个就高兴过头,依然老老实实的干,从第一次领工资起,就除了生活费,一律寄回家以缓解家里的危机。

无论家给她如何磨难,到底是她的家人,她的学费是家里给的,她没忘本。

后来,她参加了国家统考,拿到了那个小小的注册本子,拥有了它,她便是一个国家承认的注册护士了。

等再过了一年,在另一个城市里头也毕业了并且顺利进入到一家国企的周怀杰工作安定下来,赶着空,老家来人催得急,俩个年轻人就匆匆忙忙的办理了结婚手续成为了夫妻。

应该说,直到那时候,她都觉得,人生算得上是满意的,谁家没有个烦恼,谁家没有个磕磕绊绊,她到底是走出了乡村,有了自己的工作,有了一个自己的家,作为女人,算是圆满吧。

然而还是那一句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没有什么人的人生,是可以用圆满来过早的总结的。

其实从很早以前她就已经看出来,只是那个时候,她没有多想,也不愿意多想,习惯了被家人嫌弃的她,能有人去小小的关心一下她,她都感激莫名,何况是给予她人生转折的自己的丈夫呢?

说起来周怀杰这个人她其实不能算是很熟悉,直到到了护校读书才多少有点了解,随着进一步的接触她发觉,这个人有很强的自我为中心的意志,这大概和从小就被村里人一致捧在手心有关系,从小就被人用天下唯一的角度来捧着,他的心里是骄傲的,骄傲的过了头。

他不允许任何人和他的意见有相左的机会,只要是自己的想法,别人必须服从。

这点,在她这里尤其明显,她总是在他面前感觉到一种卑微感,他高高在上,是他施舍给了她今天的一切,所以他越来越颐指气使,越来越跋扈张扬。

而她,从小的家庭背景和对他的感激,也习惯了在他面前做低伏小,任由他这般予取予求和张扬跋扈。

可是她不知道,她的这种纵容,不仅并不利于夫妻之间的平和,更不知道,这种纵容助长的是一颗残暴的心灵。

这个世界,并不是什么都是可以一帆风顺的,像周怀杰这样的人,在山沟沟里也许是很厉害,可是中国那么大,在一个大城市里更是藏龙卧虎,不可能再让他那么顺利一辈子。

当挫折来临的时候,没有经历过挫折的周怀杰的心里,脆弱的如同一个精致却易碎的玻璃杯,他那潜藏的心理问题便不可抑制的爆发出来。

他要维持他那神话一般的完美,要在单位里保持一张风淡云轻的潇洒,所有的压抑唯一的倾泻口,便是那在他面前谦卑的妻子。

梅芯已经不记得,那第一次的挨打是在什么时候了,因为这之后无数次的伤痕累累已经将她的记忆混搅成一片浑浊,有了第一次,自然就会有第二次,第三,第四,开始时候还是以为一时的冲动,还可以听到他的忏悔,然而当偶尔变成习惯,当他和她都麻木的时候,他连解释都不再,连预兆都没有,那劈头盖脸的拳脚,雨点一般再也没有犹豫。

她不是没有想过离开,想过寻求帮助,可是,一贯的卑微和孤单贯穿着她的生活,她没有交到过一个知心朋友,她不敢也不知道向谁求救,凶神恶煞的丈夫比她高大,比她聪明,她像一只落入蛛网的昆虫,无力挣扎也无法逃脱。

家里人知道她的情况甚至还会数落她一句,一定是她没能够尽好责任做好妻子,才会被教训,在她那个村庄,打老婆那是天经地义的事,素有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说头,打一下自家老婆那不是家常便饭么。

没有人可以帮助她,这个世界不过是一个冷酷而晦暗的世界。

她学会了再一次的承受,忍耐,还要面对公婆的埋怨,结婚二年都不曾有孕,连村里的母狗都生过几窝了,她,连狗都不如。

终于有一天,她在忍受了又一顿暴打后战战兢兢去上班,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只是更加的疏离人群,但是那一天,她却在晨间交班上晕了过去。

醒过来才知道自己怀孕了,那个时候,她还想,是不是那痛苦的日子可以停一停呢?她要做母亲了呀。

诚如她所愿,怀孕让周怀杰到底有所收敛,公婆也给了几分好脸色。

她再一次安慰自己,都过去了,一切会好的。

上帝也许并没有听到她这么个小人物的祈祷,就在她三个月的时候,应酬回家的周怀杰醉醺醺拉扯着她要求欢,她百般哀求这个孩子因为前几日出现先兆流产是必须绝对卧床休息的,更不能行房事,可是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回来的周怀杰哪里能够容忍她的反抗,那没有压抑多久的暴力再一次降临在她头上。

这一次,她受到的伤痛,不仅是一点点皮肉,一两根肋骨,还有那仅仅三个月大的胎儿,终于没能够扛得住他父亲的暴力,在一阵巨大的痛苦中,流逝而去。

这也造成了她被送往医院抢救,当然,她苦心隐瞒的家庭暴力也曝光在了同事面前。

而更让她难堪的是,她被送入抢救室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得到同事慰问后却又被告知,周怀杰先她一步找她的领导辩解说她是有了外遇,令他一时冲动才动了手,所以,她也得付一部分家庭责任。

医院有多大?不过一个小团体,人云亦云后,她从一个被虐者,变成了一个自作自受的,因为她的不懂辩解,因为她的疏离,谁又能够理解她的痛苦呢?

甚至公婆还在她坐月子的时候来医院肆无忌惮的大哭大闹,数落她的不是,她有苦不会辩解,有泪只有自己吞落。

亏了院领导还算仗义,联系了妇联到底帮了一把,让周怀杰承认了家庭暴力,通过协商,她得到了一个所有人都认为不错的结局,离婚,以及赔偿经济损失四十万。

一场闹哄哄的剧目就这么结束了,可是在这一场故事里的她,却永远留下了一个抹不去的伤痛。

每每夜半阑珊,她会突然间惊醒,感到浑身撕裂一般的痛苦,会听到耳畔,有一个婴儿凄厉的哭喊。

她失去了女人的一切,拥有的,只是一个冰冷冷的躯壳。

第四章 冲动一回

当身体好了一些的时候,她第一天再去上班,突然发现,所有人看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刺眼,那里有同情,有鄙夷,有嘲讽,有好奇。

唯独没有一分温暖。

她无法再忍受在这个知道了一切的地方待下去,半年后她毅然决然的提出了辞职。

当一切终于结束的时候,她站在大街上,茫然四顾,身边只有一个小小的手提箱靠着她,三年读书,五年工作,她近八年的社会生活,只有那么一点点的陪伴。

一切发生时,她的家人,没有出现过一次,她企图打电话去求助,得到的,是一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然离开了,自然也就不再是梅家的人了,不要再妄想回家,梅家丢不起这人。

这一刻,她突然就一股子心酸涌上心头,眼泪仿佛断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的落下来。

世界之大,她二十八年浑浑噩噩,到底,拥有过什么?到底有什么意义?

茫茫然走进一家旅馆,铺开一箱子的东西,唯一的有分量的东西,便是一张薄薄的存单。

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存折户头上的数字,那是她省吃俭用留下来的近十万块钱。

加起来,也就五十几万,想一想,这就是她一条命换来的一生的积蓄,比照着这个城市里动辄几万的地价,仅够买到一个几平米不到的房子。

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脑子一片空白的在房间里待了几天后,趁着出门买包方便面的空闲,顺手买了一份报刊。

那是一份时尚杂志,仅仅是随手的选择,打发那空寂的时间,一翻版面,不经意看到了介绍B城市里一些有名的酒店堂皇套房的图片。

她一辈子离那玩意本来很遥远,仅仅只是有时感叹,那奢华的会晃花她眼睛的装饰如此豪华,这世界上真有人能够在这样的地方过日子的么?

终究只是一个不可企及的梦幻罢了。

她是个脚踏实地的人,连梦想,都是比较实在的,一辈子都没动过啥惊世骇俗的念头。

百般无聊下,她扭开了电视,卫星电视台正在放的一部好莱坞经典却一下子吸引了她。

她记得这个电影里每一个细节,像她这样从来不崇洋媚外的老实本分人,只有这一篇令她过目难忘并且屡屡翻看。

她讲述的,是一个二战的英雄残退中校在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后,准备用它丰厚的养老金最后一次疯狂一把,在尽情挥洒一番后,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而这个旅途,因为一个失意的大学生查理的介入,而变得脱离了他的原本,最终,大学生和老军官在彼此身上学到了人生的一堂课,彼此再一次找到了各自的人生归宿。

这篇故事的经典,是因为老戏骨阿尔帕西诺的精彩演绎而尽显风采,他将一个落魄又不甘,张扬又忿世的老军人演绎的淋漓尽致,只是以前,她之所以喜欢这篇故事,是源于那个美丽的名字《闻香识女人》老人家盲着眼,却敢飙着车在街头飞驰,盲着眼,却挽着美丽的女士,跳了一曲完美的探戈,那经典的舞姿,旁若无人的自傲,闪亮的盲眼,令她砰然感叹,生命的顽强。

他用他更加灵敏的嗅觉,品味着身边女人的身高,发色,乃至眼睛的颜色,那份神奇的才华让女人拜倒在他的魅力之下,表露了他那不屈的灵魂力量。

这片子里的老男人对女人见解独到而充满了诱惑的分析,令她好奇,这世界上,女人可以如此判断和分类么?那些淋漓的香水,甜蜜的香皂,是如何在一个女人身上驻留的?她呢,身上可有那一份独特的香甜?可以醉倒,可以征服什么世界上的某一个?

自然,这不过是一个无法说得出口的羞耻的女人的臆想而已。

但是今天再一次看到它,她却猛然有了一种完全不一样的角度,她突然很想和中校一样,挥洒一次人生,再不要被任何人束缚,再不要自欺自艾。

她突然有一种冲动,毁灭一般的冲动,既然已经没有前途可言,她捏着这一点杯水车薪的钱去战战兢兢活着,不如放纵一次,不如发泄一次,她想看一看,这个世界上她不敢去触摸的另一端,到底是什么摸样的。

没有想过,自己的内心,居然可以如此的疯狂,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骨子里有这样的冲动,一旦想到了,那种疯狂,像是被禁锢很久的猛兽,咆哮着一次次冲击自己的心,一次次迫切的希望去做。

然后,她就像是中了魔怔一样,行动迅速的到网吧里浏览网页,寻找地址和电话,锁定了报纸上B城里介绍的希尔顿酒店里的顶级套房,计算了金钱,定下了一个月的时间,然后利落的打了电话,甚至都没有往日的犹豫和胆小,从容的定下了房间留下了名字,只为了不给自己后悔的余地。

服务台的小姐告知她这房间要等十天以后才又空闲,现在是B城旅游旺季,所以房间比较紧张,她说没关系可以等待,然后定下了一个月的预定时间,汇去了预租金,这些仅用了两天时间就全部搞定。

也许这辈子的疯狂,都在这一刹那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发挥,很久以后定下心来时她会用不可思议的心态来形容这个时刻的决定和行动力,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可以这样的具有行动力。

无论她当时是怎么想的,反正终于在此刻,她真的就住进了这个以前一辈子以为都不可能想得到的地方。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不过在这里刚享受了几日的清闲,品味了几日从未有过的自在,事情却急转而下,朝着自己完全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了下去。

可在这个时候的梅芯,还无法意识到,她的世界从此将要发生怎么样的改变,而仅仅只是对这一对不速之客的闯入感到茫然和一丝丝的慌张。

就在梅芯为突然闻到的气味产生了一抹疑惑的时候,突然啪的一声眼前一亮,是对方有人打开了灯,骤然明亮的镶嵌在头顶四周各个方位的灯光将屋内笼罩在一种恢弘里,以至于在黑暗中很久了的梅芯无法适应那刺眼的光芒而不得不将手臂遮盖在脑袋前阻挡光线。

很显然,对方并没有把她的存在当回事,只是其中一个扶着另一个趟在了休息室雪白的地毯上的淡灰色的长沙发上,然后啪的一声随手将手中的一个东西放置在面前的茶几上,随口问:“老板,怎么样,还好吧?”

那威严的声音哼了一声,似乎有些压抑着,但是那声调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波动:“没事,死不了的!”

梅芯终于从那种不适应的光晕里慢慢适应过来,却在一低头间看到茶几上那玩意,不由心头一跳。

那赫然是一把黑沉沉的枪!她视力再不济,这玩意还是看得清楚的。

梅芯一辈子都在一个极其小的环境里生活,四周是一种平淡如水的世界,不管她的人生如何失败,说到底,还是一个老百姓的普通日子,出现在电视剧里小说中的枪,是只闻其形,未见其真的。

可是这一回,她直觉的认为,这把枪绝对不是玩具。

这时候,站着的那个人顺手将躺着的人身上黑色的大衣给小心的剥除,顿时,一抹刺目的血痕就这么出现在了梅芯的视野中,果然,梅芯这时候终于想起来为何有那般熟悉的气味,那是她最熟悉的职业中常常会闻到的味道,血腥味!

而很显然,眼前这位身上的伤所涌出来的血量是不少的,那隔着雪白的衬衫的胸口可以感到暗沉的血泊泊不止,一般人流失三四百可能还不会有什么不适,所以献血量一般不超过这个,一旦超过五六百,便会有明显的不适来,可是她可以肯定这个受伤的人绝对不是普通人,但是以她的经验,这个人胸口起伏略快,大半衣衫已经浸透,明显有种血虚的症状,这样的人露出这样的症状,那流出的血量定不会少。

她在那里陷入一种职业化的思考,却听到对方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怎么?小姐是不是后悔了,刚刚没能答应换房间?”

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带着一缕明显的嘲讽,梅芯不用抬头都可以感受到一种压迫感,她低下头,略微移了一下视线看着自己的脚尖,迫使自己漠视这种压力感。

后悔这东西,一直都在追随她的人生,然而也正因为此,她清楚的认识到,世界上永远都没必要后悔,因为那意味着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正因为此,她实在并没有感到后悔,一个连死亡都不再惧怕的人,何必后悔一时的坚持?蔚锦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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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危险人士

但是梅芯一贯不喜欢和人接触,尤其是在这种陌生人面前,略微退了一步:“这房间很大,就让给你们吧,我去小房间睡觉好了!”

她转身要走,就被身后一声不高的声音叫住了:“等一下!”霸道的语气似乎拥有无限的力量,对于她这种习惯了伏小的人来说,足够有魄力了。

她确实不敢动了。

“你是医生?”男人问,引来身侧手下的瞩目,因为他不知道老板居然会注意眼前这个看起来实在不起眼的女人,要他看来,这女人似乎并不像是个能住在这里的人,她太没有存在感,太弱势,当然,之前的那种坚持倒是还有一点令他意外,也许这正是老板注意到她的原因。

不过现在他们最大的重点是今晚的意外,这是一个很致命的危机,他看不出老板这时候关心一个女人有什么必要。

抬头去看那个女人,她依然低着头都不知道在想什么,面对老板这样具有强大气场的人一般人也就是这样的反应了,没有尖叫或者惊慌算得上是有点定力。

医生?哦,也许,这个人不该是一个像黑道一般习惯血腥的人,那么她能够如此镇定,大概只有这种行业的人才会有的镇定吧,老板看人一贯很犀利。

梅芯闻言略抬了下头,视线依然没有对上对方,那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也许是一种自卑吧,她从来都不敢去正视在她前方的人,尤其是陌生人。

她眼神散漫,但是回答倒还镇定,甚至有点自嘲:“很遗憾,我只是护士!”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口吻令那个老板挑了下眉,沉默一下道:“也可以,专业就行,你过来给我把子弹取出来!”

梅芯闻言一愣,仰头去看,可惜视线模糊了点,只感到那迎面而来的凌厉一瞥,当即让她又低下了头。

“什么?”身边的那位这回疑惑了:“老板?这……!”他显然不认同这个决定,然而沙发上的人一个眼神便让他噤声了。

他放开老板,将随身包里的手提打开来,从液晶电视上和VGA电缆链接上,几秒钟后便和需要的大洋彼岸另一头等候在那里的人取得了卫星视频联络。

这个地方的网络经过了特殊的小改动,这是他们的秘密,所以才会在这时候一定要来到这间房间,本来他认为这个不应该在一个外人面前展示,不过既然老板不在意,他便不需要多说。

梅芯看着那个男人无声的忙碌着,自然是不明白他在捣鼓啥,可是她自始至终都感觉的到那个如狼似虎般的眼神,很锐利,很令人胆寒。

那是可以透进你骨子里去的尖锐,站在这样的视线里,她感觉自己仿佛一只赤裸的羔羊。

直到那个电脑屏幕里出现了一个人像,和那个男人打了一声招呼:“厉老板,我已经收到了信息等候多时了,您确定要自己动手么?这存在着很大风险,我不建议这么冒险,作为您的朋友,我还是建议你去正规的医院。”

这个厉老板用不可婉转的口吻道:“不用了,我知道在做什么,你只要在一边指导就可以了,现在我这里有了个专业的人士了,比起阿康,这位一定可以胜任!”

男人表情冷漠的说着,视线不经意剐过站在那里的女人。

“哦,是么?那好吧,康展先生,请让你家老板躺好,把摄像头对准伤口,那个专业人士呢?可以开始了!”

那个叫康展的默然照着对方说的做好,又朝杵在那里的梅芯喊道:“请您过来动手!”

梅芯只是犹豫了一秒,还是上前来,她虽然不是啥具有奉献精神的人,但是要她面对伤患无动于衷还是做不到,而且她尽管迟钝,还是明白的,这个时候,她反抗毫无意义。

她走到沙发前,蹲下来,康展又从卧室里取来一个专业的医疗急救箱,她都不知道这玩意从哪里冒出来的,很明显,这个地方确实是人家的地盘。

这时候视像里的人板着脸道:“请问小姐你懂子弹外伤么?”

“很抱歉,我只是一名护士,处理外伤不算很有经验,弹道伤更是没有过!”她很老实的交代,这本来就不是她的特长。

对方叹口气:“算了,好歹比阿康好点,这样吧,小姐,至少你懂处理伤口和认识器械,你照着我说的步骤来,不要紧张就可以了!”

梅芯漠然点头:“好的!”

对方显然对于梅芯的这种态度很满意,又将视线转向厉老板的伤口,指导着梅芯将伤口外的衣衫用剪刀剪开暴露出来创面,不仅对方有一丝吃惊,连梅芯都觉得震惊。

这个伤口不小,位于左胸锁骨下二厘米左右,伤口处焦灼着隆起的皮肤,显然子弹是近距离击打的,血在不停的流出来,那血势很大,这样的伤,都不听到这个人一丝一毫的呻吟,果然是个狠家伙。

先将一袋羟乙基淀粉代血浆液挂上输液器开通了静脉通路,这倒是她的专业,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交给了康展提着。

“消毒后用手术刀片划开伤口扩大创面,小心不要伤及筋膜和锁骨下深静脉,得上一点麻醉!”对方开始指导她取弹头。

“不行,直接上,我忍得住!”厉老板的声音就在她头顶,那种通过胸腔共鸣后的震荡感令放在他胸口上的梅芯的手抖了一下,又很快镇定了。

这个男人反对用麻醉,他说他现在需要绝对清醒的头脑,他容不得出错,也希望用痛来保持清醒。

说到底,这家伙就是自虐。

自然他的决定,永远没人敢反对,梅芯依然只有照着指示一步步的切开皮肤,用止血钳伸入伤口去取那颗镶嵌进去的子弹头。

即便是她这个不受伤的,都感到痛,可是当事人却真的连吭都没吭一声,她并不算是个好医生,因为这种血肉里取东西的事她从来没干过,想到是在没有任何麻醉情况下深入人肉,她就有些手软,甚至几次失手都没能够取出来子弹,可是对方这时候却一声责备也没有。

她感到歉意,虽然不敢抬头看,可是她感觉的到对方盘旋在头顶的视线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可是那紧绷战栗的肌肉无声的告知着他忍耐着怎样的痛苦,非常人能够忍受的了得。

她不由伸出另一只手来,在那个伤口四周无意识的轻揉,她的四肢一贯都是冰冷的,因为从小作姑娘的时候月经不调,可是没人能够给她调养,后来的那次流产月子期间不仅没有休息好,还被林林总总的事烦恼的没有开怀过,这血亏也就跟定了她了。

即便夏日炎炎,她也是手脚冰凉,体质虚寒。

这种凉,带着轻柔的抚摸,多少可以缓解一下疼痛,尽管不是很有用,也算是她能够想到的唯一办法。

在她纤细的手触及那相对火热的肌肤时,对方胸口一紧,随后略略松了松。

随着她的抚摸,一丝丝冰凉透过来,头顶的男人眼里掠过一抹光,在他身边一直关注着的康展第一次看到老板眼里有种可以说是动容的意味闪过,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这种眼神,当然,第一次总会有第二次,后来多了也就习惯了,只是这第一次,只觉得像是幻觉。

梅芯是不知道的,她从来不去看人的眼,也不喜欢人家看自己的,只是在她此刻有些紧张的时候,对方放松了一下肩膀的肌肉,并且轻轻说了一句:“别紧张,我忍得住!”

这给予她很大的鼓舞,在三次失败后,顺利钳住了子弹头,夹了出来。

“太好了!”视线里爆出了一声喝彩,梅芯长吁口气,这才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这一个夜晚,对于梅芯来说,颇有点惊心动魄的味道,也算是体会了一回刺激的人生。

她来寻求的这一个月放纵,却没有想到过会有这样一个插曲,这再一次证明了她的人生,从来就不是她可以主宰的。

取出了弹头后,她又帮着清理了男人身上的血迹,消毒清洗了伤口,按着吩咐一步步缝合后再包扎好,遵照医嘱注射了抗生素,余后的事,就没有她的用处了。

总算对方还是通人性的,指挥她忙碌了半晚,当她退开去取下消毒手套时,对方说了一句:“很抱歉麻烦你,谢谢!”

很显然,这位虽然是霸道而且充满了戾气,但是从衣着和谈吐看来,是那种高高在上礼仪完备的人,他既然不表示出更大的恶意,梅芯也聪明的不再表示出自己那点反抗,充其量她的爪子挠不到对方分毫。

“如果累了,您可以去休息,卧室你可以继续用!”仿佛这里真的是他的地盘,他用一种施舍的口吻命令式的道。

梅芯没空计较这些,她确实很累,点了下头漠然的进了卧室,一头扑倒在床上。蔚锦绣说:

咱们家这位厉先生很霸道吧,捂脸,咱就是喜欢这样的男人呢,木办法!

第六章 惘然闲逛

很快她就睡着了,在这个地方她没有前一阵子的失眠,这是她感觉最好的,看起来这个疯狂决定并没有错。

她不知道的是,她睡着没多久,康展悄无声息的走进来看了下,确定她睡熟了才出来朝自个老板点了下头。

他的老板多少带了诧异的感觉,这个女人到底是没心没肺还是故作姿态?两个陌生男人就在外头,她倒真能睡得着。

说她胆大,可是那种躬背低首的姿态明显就是一个性格卑微的人的表现,说她胆小,面对俩个来历不明的男人,面对诡异的伤患,她却能够视若无睹睡觉,这实在是太令人感觉矛盾了。

不过相对于这份矛盾的好奇,他现在有更大的事要处理,将这个小问题抛一边,他冷然道:“和大马联系,让万叔把童家的资料送过来,另外,把妙妙送回老屋去让姨奶奶看着她,这几个月不许再出来胡闹!”

康展点头,迅速的按照老板吩咐做,手在键盘上飞舞,42英寸大的液晶被切割成许多的屏幕,一封封邮件被发往世界各地,一个个回持被一一处理,有伤在身的老板依然用他强大的意志力处理了今晚突发事件后所需要处理的一切,才在凌晨二点熄了灯休息。

迷迷糊糊他们刚入睡不久,却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

像他们这样曾经经历过许多磨难的人有一种天生的警惕,不会轻易熟睡,这种声响对他们来说已经很大了,足够引起他们的警觉。

然后就看到那个睡在卧室的小女人背着个背包从里面出来了。

轻手轻脚的好像怕吵到人,做贼似的溜到门口开了门出去。

“老板?”康展问。

男人沉吟了下:“去跟着,没有必要不要惊动她!”

康展很快便跟上了前一步出去的梅芯。

梅芯可不知道她身后有了条尾巴,只是今日她一开始就做好决定要进行市区游览。

她这个人不做决定,一旦做了,就要进行,哪怕天下刀子,所以她虽然昨晚睡的晚,但是一大早还是定好的闹钟起来了。

天,还是蒙蒙亮,这个B城最大的商业街区还才刚刚结束一晚上的喧哗刚进入沉寂,只有环卫工在打扫,这时候起来的大抵都是些小市民,还有就是旅行团的。

自然,他们和她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去看那个广场上的升旗仪式。

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广场已经聚集了来自不同世界的人,当然,黄皮肤的最多,那些个拿着照相机争先恐后占据绝佳摄影位置的人顶着标志的帽子,全都是来自各个旅行社的。

梅芯也混迹在这片人群里,默默的看着前方那从高大的门里走出来的一个小队,整齐划一的动作,响亮高亢的口号,和在电视里看到过的一样的动作,那抹红云,就这么徐徐冉冉的升起来了。

其实要说啥感觉,她觉得没有,至少没有啥激情澎湃的感觉,充其量,她只是在完成儿时那点曾经的梦想而已。

村里老人絮絮叨叨的提起过不知道多少遍对这个仪式的向往,他们一辈子没能够走出去,也就幻想了一辈子,幼小的时候她也就被感染了这份亟盼。

然而时过境迁当愿望达成的时候,她觉得也没有啥真那么较真,自然,她无所谓爱国那么高深的心里,也不认为她这么的冷淡有什么可耻的,她仅仅是一个小人物,当生存都成为问题的时候,那种所谓的崇高也就无法有心去感受了。

抬头望去,那红红的摇曳和日头初生时的鲜媚相映成趣,带着浑然的味道,也带着血的刺目。

身后很多人都在急切的按下快门,她也想过留一张,只是转念一想,一个月后她也许就不在了,要这照片给谁看去?

她眨巴眨巴眼睛,涩涩的收回目光,随着散去的人群也慢慢离开广场。

然后开始非常没有目的的乱窜。

跟在她身后的康展有一种跟在没头苍蝇后面的茫然感,这个女人毫无目的的瞎逛,在他看来纯粹是一种浪费时间的行为,可是他又不放心这个女人会不会是对手派来的奸细。

所以他只好继续和梅芯一起没头没脑的乱走。

平生第一次他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满世界的乱逛。

看起来,她真的像是一个游客,走遍这个四九皇城的边角,似乎她对这里每一处都很有兴趣,又似乎对每一处都没有留恋,她仿佛一个从没出门过的人,和熙熙攘攘的游客一样不停的逛,这实在不像是一个住在顶级套房里的人该有的作风,然而又确确实实她是存在在那个房间里的。

最后当斜阳西下的时候,终于梅芯结束了一天的晃悠,回到了酒店。

她视若无睹房间里另外存在的那一个,自顾自走进了卧室。

康展拉着脸向老板报告了她一天的行踪,颇有些感慨这位大小姐的脚力真不是盖的,连他都觉得腿酸,这位居然一天不带歇脚的。

男人对于这个一天的行踪只是挑了下眉,没有表示。

第二天梅芯依然又大早就出门了,这一回,她倒是坐上了汽车,前一晚她在旅行社定了一日游香山红叶的行程,这时候是一年里最适合看红叶的,所以可想而知,这目的地里,有多少人流。

无语的看了看比红叶还要热闹的人头,还有吆喝的琳琅满目的摊贩,各个打着小广告牌的黑车司机,山脚下的这种热闹一路在蜿蜒着向上。

她曾经和周怀杰有过几次出外旅游的经历,那是周怀杰单位组织的,那时候还不算关系最僵的时候,她得到的经验就是上车睡觉,下车撒尿,景点留影,回家一问,啥都不知,满处人头,看景看人?

后来关系更加痛苦,她便再不可能和他假意的扮演和谐的夫妻,她不善交际,自然也并不喜欢和他单位人过于熟悉。

又再回忆过去了,梅芯裂了下嘴角望望远处,在一棵并不很美的树干前停下来。

所谓景致,大凡要靠人的心性,不美的可以很美,美得也可以显得毫无生机。

自然,她也没有那么高雅的情趣来欣赏美景,只是贪图一下安静。

这颗残缺疏落的树上稀稀拉拉没几片红叶,所以四周没有吸引什么人,反而清净,躲开了大人流她仰望着这颗树,从稀疏中看那透过来的光芒,闭上眼感觉那光一寸寸移动,转移着方向。

这种感觉和她的人生很像,寸寸消逝。

很久后,她才动了动,从半山腰又下来了。

谈了辆黑车,也没在意对方胡侃的价,上车走人。

高兴的这哥们心里头大呼找了个冤大头。

梅芯也没计较这,心里头明明是知道这钱花了冤了,但是平生第一次没有去计较,还是那个意思,花钱尽爽。

她这么没目标的瞎逛又过了些个日子,自然她并不知道这些都落在人家眼里,不过她觉得和她相处在一起的这俩个陌生人似乎没有很快离开的意思,但是也没有找她麻烦的意思。

这么古怪的相处方式,在她的漠然,对方的沉默中,诡异的相安无事。

她每天进进出出对方也不为难,这俩个人每天占据着那台大屏幕忙碌着她也不过问,似乎谁也不打搅谁,只是换药的时候那个叫康展的会来要她帮忙。

她秉持一贯的漠然干完事走人,不多问,不抬头,甚至对于那个总是时不时盘旋在脑袋后的眼神也学会了视若无睹。

她这种上道的行为让对方似乎还是满意的。

大概也觉得过意不去,对方总是会在她回到客房的时候准备着丰盛的饭菜,都是从下面的有名的餐厅里直接指定的特色菜肴。

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吃到这样的美味了,当对方客气的邀请她一起共进的时候,她也只是犹豫了数秒,不是她矫情,实在觉得对于这个姓厉的老板来说,他的邀请是不容许拒绝的,而且她也觉得,她付了那么大一笔钱却无法享受到单独占有房间的利益,这明显是吃亏的。

既然对方补偿,谦让毫无必要,说起来,这还是她一个纯粹的小市民的心里考量,原谅她,注定是个穿上华丽袍服也扮演不像贵族的。

但她也不愿意和人共进,这两个人她本能的不喜欢接触,甚至是厌恶的,这些人身上有种戾气,是她无法接受的,但是她总是小心的尽量不表示出来,挑了自个喜欢的饭菜,她提出自己回房吃,厉老板并没有反对,她乐颠乐颠的捧着吃食肆无忌惮回卧室解决。

直到有一日,伤好很多的厉老板不经意走过卧室,从没有关的门口看到她毫无形象的盘坐在大床上边看电视边吃托盘里的美食,作为艺术般摆放的食物被她捣弄的七零八落,吃相非常不雅观。蔚锦绣说:

想象一下厉先生此刻的心里赶脚,灭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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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醉酒意外

面对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某人,她只记得当时鼓着腮帮子满嘴食物一下子抬头被惊得有些发呆,黏在脸上还掉落了一颗饭粒,两个人囧囧有神的对视了几秒,其实对方站在门口被阴影挡住了表情啥都看不到就一轮廓而已,自然,这轮廓也有种非常强大的气场,对方只待了几秒后便转身走人,她没放在心上继续和美食奋斗霹雳雷霆的解决了美味依然在很短时间内喂饱肚子。

她吃饭速度一般都在三分钟之内,狼吞虎咽的形象确实不雅,这要归功于她在家的时候,有数不完的事需要她完成,如果还要挤出时间来看书,势必需要挤压其他的不会遭骂的事情,于是她吃饭的速度与日俱增,只要填饱就好。

诚然这样吃饭的不雅观,对于大厨做出来的美味也许真有点暴殄天物了。

当然她本人并不这么想,只是就在这后来的一天,她故技重施的挑了几样美味进卧室享用,不经意看到了放置在床上的齐整的一个床头桌,很雅致也很宽敞,下面铺着洁白的餐布,连床上也铺着一张巨大的花布,这么一样东西令她发呆了许久。

这之后,她老老实实的回到了俩男人在的客厅餐桌,闷头大吃起来。

自然吃相仍然不雅。

这种奇特的相处模式很快过了大半个月,姓厉的老板的伤口愈合的很快,这个人拥有强悍的意志也拥有良好的身体素质,看得出,再过几天大概就可以痊愈了。

自然这对于梅芯来说,无甚好坏,她不太关心这个人的一切,甚至非常厌恶这些人使自己没能够享受到一种孤独的乐趣。

当然,这个人的品味是一流的,他请的餐饮全都是梅芯没有吃到过连看都不曾看到过的,而且,经过头几天的磨合,似乎对方了解了她的口味,近几日点的餐饮全都是她比较喜欢的中国菜式,相对于那些欧式的大盘子里不知所谓的奶油酥香牛排烤肉之类,她还是比较接受国菜,要论吃,谁比得上中国人?

诚然,这大酒店的中国菜更精致,更美味,涵盖了一国各地的特色,真是令她大开眼界大开胃口。

当然,也许大厨不会这么认为,梅芯这种吃大锅饭和吃小灶头一般无二的囫囵人,对于吃的修养,断不是可以恭维的,相对于她,另外两位,尤其是主导位置的厉老板,你看他吃饭时表现出来的从容淡定,优雅风范,就可以很容易判断出这个人绝对是贵族中的贵族。

要不说,三代长者看被服,五代长者看吃食,要看一个人的品味修养,吃,是最好的标志。

这种浑然优雅的气质,绝非一代两代的世族培养得出来的。

当然面对这么个人在面前,梅芯常常会有强大的压力感,以至于吃饭拘谨了不少,这也是她本来不想和这人一起吃饭的原因,她的吃相实在是不堪入目,面对着这位,有种极大的尴尬和自卑,常常心里头叹息早知如此不如一开始换个房间就好,何苦被束缚的如此不便。

你说要不和这俩位共餐吧,也难,无论她如何一天逛多晚,回来总是能够看到两位男士客客气气等候在餐厅里,精致的食物很及时的摆放在那里,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知道她啥时候刚好能够回来的,掐点之准,叹为观止。

听那个好听却不容拒绝的声音邀请自己进食,你要能说个不字,那也就不是她梅芯了。

一边概叹自个那点没出息的性格,一边又不得不说吃的是不错。

今晚她以为也会如此,人就是那么奇怪,不论你多么不喜欢一种方式,一旦成为习惯,也就很难去更改和挣扎了。

反而会因为没有如此,而感到奇怪。

今晚她回来打开门,意外的看到套房里只开着淡紫色的壁灯,整个房间没有人。

从她这个房间被那两个人占据后,第一次回来没看到人影,难道说对方终于离开了?

这可是大好事,她再傻也明白这俩个人的世界,不是她可以触及的,不经意撞见已经带给了她极大的困扰,很显然,这些人的世界里,一定充满了阴暗面,这点,从那个强势的男人身上明显的阴鸷就可以感受得到,阿弥陀佛他们终于离开了,世界应该也太平了。

从冰柜了取了牛奶喝了口,她就来到浴室里享受了一回久没有享受过的泡浴。

因为这个房间来了俩个大男人,她再无所谓,也没法做到安心泡澡,很遗憾的想也许这就没有机会再享受了,今晚真是意外了。

泡了澡,热乎乎跑出来,一下子窝进大床,会周公去也。

要不说梅芯这人的父母给取的名字多少有些符合,这女人大多数时候算得上没心没肺,不然她可能也不会在那么些个沉闷压抑的生活里坚持活到现在。

这年头,能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有多少?

结果她这儿睡熟了,外面门又开了。

厉老板和他的那个跟班康展回来了。

今晚他们只是去外面和人应酬了,厉家的产业惊人庞大,如果不是他有受伤不便露面,他是不会那么些日子都待在房间里不出去的。

今天是无论如何也得出面。

这时候他们俩个都是一身酒气,厉老板的步子还有些踉跄,他被灌多了,这是没法子的事,中国人做生意,谈交易,全都是在酒桌上论英豪的,没有那点酒量,你就别想在这个世界里混。

为了今日这场豪宴,他这肚子里可有些个量了,若是平日也罢了,这身体到底还没有恢复,一下子灌那么些酒,还是有些吃不消。

更何况,这还是一场鸿门宴,生意场上的对手以及朋友,全都在一起,衣冠楚楚下,隔着肚皮的那些个心肝,谁不是七窍玲珑,也谁不是尔虞我诈。

他不能让人看出他的不妥来。

好在他这个人,绝非等闲之辈,一觉得有些不对,就立刻选择了撤退,断不能让自己陷入什么圈套,上次的伤可是个大教训,虎视眈眈的对手容不得他轻忽。

康展扶着老板进了起居室,和梅芯仅一壁之隔,看着老板通红的脸有些担心,问道:“老板,您能撑过去么?要不,我给你去找一个女人来,这地方要找这种女人多得是,不必担心定不是野路货色。”

他们还是大意了,这酒不知道谁下了药,是催情的玩意,指不定宴会上大半人都喝了,也不知要看谁的笑话,自家老板论平时是能忍得过的,可是这几天身体状态可不好。

厉老板扯开自己的领带喘口粗气,皱眉:“不行,不知道是不是会有人在那里等着,绝对不能去找任何陌生女人,算了,给我去放冷水,我泡一晚就好。”

“可是!”康展可不这么想,刚还没好的枪伤下泡一晚冷水澡,那还不得生病?

可是老板拿眼一看他,他只有服从的份。

老实走出来去浴室,冷不丁经过卧室,突然就灵光一动,这不有个现成的么?这几日他的观察,这个女人绝对和任何势力没有关系,正好又在一个屋子,真是天助老板也。

反正老板看这个女人的眼神明显对她是有兴趣的,甚至为了她还每晚都盯着人按着时间给做饭,还仔细记着人家吃东西的喜好,就为了能够准确准备对方喜欢的。

这份用心,可是以前任何女人都没享受到过的,很显然这个女人有特殊意义,既然老板喜欢,也就不必费心再找人了。

他这倒是想的简单,梅芯是一辈子想不到,她从此的人生,真的要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康展兴冲冲去放了缸水,并没有放冷水,反而是温水,然后又去告诉老板准备好了,看老板进了浴室,他这头便去敲梅芯的门。

梅芯还在睡梦中,模模糊糊来开门,一脸木然问:“什么事?”

“对不起梅小姐,我老板喝多了有些不舒服,您可不可以去帮忙照顾一下,我怕他身体还没好会生病,可是我又不懂这些,麻烦你了行不?”

对于这种很客气的请求口吻,梅芯从来没法子拒绝,只是问了句:“人呢?”

“在浴室呢,大概是要吐,我这要去给他买些药来,麻烦你帮我看着一点,我就回来!”

说完他都不等梅芯答应就急急忙忙离开,梅芯愣了半晌还是拖着脚步到了浴室门前,敲了敲门。

“门没关,阿康,来扶我一把,我没力气了!”男人的声音透着一种沙哑,性感的令人心颤,这种语调是前几日没有听到过的,梅芯心里头一颤,有种恐惧感,想要离开,可是又不敢。

里面不耐烦的催道:“磨叽什么呢?快点过来!”

梅芯抖了抖,不甘愿的进去了,浴室里一片雾气腾腾的,在一种湿漉漉的沐浴液的香味里,梅芯敏锐的闻到掺杂着一股子红酒醇厚的甜香,真是见鬼了,那香味一下子令她感到心悸。

没等她弄明白这香味是什么,雾蒙蒙中突然一个庞大的身影像泰山一般压了过来,一下子将这种浓郁的香味铺头盖脸的笼罩过来。

她下意识的去扶,差一点就被对方压倒在地。

近在咫尺的充满诱惑力的声音突然就在耳边响起:“阿康,你小子怎么没力了?叫你别老是顾着玩忽略了健身吧!”

第九章 献祭饕餮

这带着性感的沙哑味道的声音和那贴着身的结实有力的胸膛一阵阵回荡着余音,像一把钝刀子捅在了梅芯的心上,吓得她心口猛跳,可怜她这么大,近乎没有的男女关系使得她从来都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有这样的性感和诱惑力,然而更多的,是她出于对那种异性力量带来过的痛苦所给予的烙印,一时间恐惧让她全身都紧绷颤抖起来。

可是她没有去推开,不仅因为对方浑然有力的胳膊牢牢压住了她的身体毫无挣扎的余地,更是因为面对这种力量,她从小就只会一种方式应对,父亲的拳头下她卑微的哭泣,丈夫的击打下,她只能默默承受,惯常的习性让她只会僵硬起身体呆滞的面对,丝毫不懂得,该如何反抗。

那股子力量更加近了,她可以感到从这个危险的猛兽口鼻里喷出来的热气激起她的皮肤一片疙瘩,对方略带疑惑:“咦?你不是阿康?女人?这死小子,怪不得给我放热水!”

他的气息更加的混乱,因为体内川流不息的热叫嚣着要得到发泄,更因为怀里那个柔软进一步刺激了这种欲望,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面临崩溃,试图放开手却本能的更加拉近对方,鼻子里透过一抹幽香,比催情剂更加令他发狂:“对不起,我需要,你,你推开我,推开!”

对方的口齿非常的不清晰,梅芯恐惧弥漫的脑子根本就不明白这意思,她只会无力的扭动一下,发出小兽一般的哀求哭泣:“求求你,求你放开我!”

这种作为无疑火上加油,男人最后的清醒都被彻底击溃,低嚎了一声一把扯开了她身上仅有的衣袍,一下子将赤裸的她压向地面。

梅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也许一辈子只一次的离开生平轨迹想要任性一次后,居然会遇到这样一个结果。

她一直都在被人压迫着,内心总是以一种卑微和弱小来面对他人对她的欺辱,也就成为了她这种人的心理习惯。

她从来不会反抗,即便是她内心有多么的憎恶或者害怕。

身上压上来这么一个男人,如同一头出笼的猛虎,这个男人平时就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平时她连看他的脸的勇气都没有,而她对自己的前夫都不敢反抗,更遑论是这样一个威慑力十足的男人了。

这一晚的一切,在她很久以后都以一种非常说不清楚的感觉时时羁绊在了她的内心,在酒店豪华的卫生间冰冷的瓷砖地面上,背部的冰冷无法浇灭覆盖在她身上的这个男人灼热的体温,他如同一只饕餮,将她当成献祭的贡品,肆无忌惮的将她拆分入骨,毁灭一般的痛以及毁灭一般的热,全都是她以前未曾感受到的。

同时,又还有一种感觉,是同样不曾感受过的,那就是身体传达给她的微妙反应。

尽管身上这个男人给予她无尽的恐惧,可是她又不得不说,比起那个只让她感到痛苦的前夫,周怀杰从来都不会用所谓的前戏来让她适应他的需要,对他来说,她只是一种发泄需要的工具而已。

而此刻的这个男人,同样有力量,同样很可怕,但是又不同的是,他那高超的手法,她覆盖着自己的眼睛企图令自己不去想现在的不堪,然而那越来越浓郁的香,是从这个男人身上源源不绝的散发出来的,周怀杰从来身上不带味道,尽管他也很爱干净,但是从来没有用香水的习惯,这个人不同,他有种香味始终伴随着,而此刻,更是夹杂着酒味,浓烈而热情。

他的手,似乎拥有魔力,干燥而粗狂,有力而优雅,梅芯不知道,她看过这双手捏着刀叉从容优雅的进食,此刻却可以带着一股电流,令它所过之处,带着热,带着刺,带着令人羞涩的手段,令她一阵阵的失控,从来没有感到过自己可以流出那么多的体液。

哦,这是一种多么令人无地自容的可耻,在让她感到舒服的同时,也让她内心更加的鄙视自己。

她在被人强迫,却又感觉美好,身体战栗般的美好,难怪她会被公婆说是一个贱人。

是的,这是下贱的,可是,她又该如何反抗呢?

她仰望,无助的仰望,眼里的液体将头顶本来就雾气弥漫了的室内完全浮染成了一片霓虹,她试图将自己的意识抽离出无法自控的身体,不去理睬口中的呻吟。

那是淫荡的,她不要听。

“乖女孩,你可真是可口,服从我,我会让你快乐的!”舒服之极的男人开始胡乱的哄着她,他不知道自己身下的是谁,只以为是一个被找来服侍自己的女人,她令他愉悦,他从来都不吝啬让自己愉悦的人,只要她不是敌人,他可以给她足够的金钱。

“抱紧我,我们去床上!”他猛的起身将女人滑腻的身体捞在怀里,继续未完成的肆虐,感受埋在丝滑紧致里的温暖舒适,精壮的腿迈开大步湿漉漉的一路走向自己的房间,一下子抱着女人陷入到柔软的床上。

在这样的地方,才更可以让他更加放开手脚。

他不太满意女人的沉默,这让他觉得自己不够强大,男性的本能此刻完全占据了他的理智,他需要那种求饶的声音来彰显出他的力量。

寻找到身下女人的唇,带着强悍和不容拒绝撬开它,进攻香软的领地,令她无法紧闭,无法沉默,那里面的香甜又令他迷乱,这种从未有过的渴望让他更加不客气的纠缠,吸允,直到对方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才满意的放开来,迷迷糊糊看着身下的雪白,有一丝丝的迷惑,怎么如此眼熟,滑腻的冰凉的身体似乎以前见过,那一双美好的柔软的香雪,刺眼的动荡着他的神经,他从来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失控,却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的想起来小时候还是热血青年时和狐朋狗友们私底下读过的艳诗:粉香汗湿瑶琴轸,春逗酥融绵雨膏。浴罢檀郎扪弄处,灵华凉沁紫葡萄!

胸上雪,从君咬,他看着眼热,就着那白花花的狠狠嘬下去,听耳中传来的轻喊,满意的看到“情挲印”成功的点染在了上方。

古人以这情咬出来的“啮臂盟”来私定终身,他觉得此刻自己一定是被药迷疯了,竟然想着这些荒唐淫秽的念头。

“乖女孩,让我听你的声音,不然有你苦头吃!”他半是威胁半是渴望的呢喃,一遍遍高超的逗弄着身下的女人,他感觉到今日这个女人的不同,如此倔强的不肯发出声音,然而他这生从来没有达不到的目的,只要他想,她不可能坚持的了。

被催情的药和酒精双重迷惑的男人爆发出压抑着的疯狂,用好像永远都无法枯竭的精力一遍遍折磨着身下的俘虏,得意的听到哭泣告饶的哀求,才终于在自己满意的极致快意到来的时刻低嚎了一声,松开禁锢在怀里的香软,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身体和心灵共同的放松。

这一睡,睡得很深,好久不曾有过的深。

而对梅芯来说,那漫长的酷刑终于得到了解脱,她浑身都是汗,眼泪扑扑的无声流淌,全身酸痛不已,如同被碾压过一般,身体里还残留着混合着男人肆虐后的东西,黏腻而腥膻,更有种浓香,随着他的入睡渐渐变淡。

如果不是她一直都经历过身体的折磨拥有强大的意志,她早就晕过去了,可是此刻,她咬着牙起身,慢悠悠的走向浴室。

一路滴下来的黏腻不断从俩腿间滑落,两条腿颤抖着随时都要跌倒,但是她死死咬着下唇,一步步走进浴室。

打开热水,她用最大的水流冲刷自己,不管那水流像针一般扎在本来就伤痕累累的皮肤上,身体的痛苦伴随着她一生,她已经习惯木然承受,只要咬着牙,一切总会过去的。

这时候她终于明白一点,她注定是这个世界的失败者,不论是以前,现在,还是未来,她以为一次脱了轨道的放纵可以获得心灵的解脱,结果呢,上天用残酷的事实证明,她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拥有好运。

她摆脱不了厄运,这就是她异想天开的惩罚。

而她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离开,趁早的离开,这个世界不属于她,她早就该明白,妄想给了她讽刺,用血淋淋的痛讽刺了她,她就当这一切是梦,噩梦,在恶魔没有醒过来的时候尽快离开,也许还可能活下去。

奇怪了,这时候她又想活了。

真正是个矛盾。

洗完了澡,她行动迅速的将自己很少的行李收拾好,一提箱子头也不回就走。

来到大堂,前台小姐还是那么温婉可人,用动听恭敬的礼仪接待她,视若无睹她红肿的眼和唇,还有那从移动的颈脖里时不时露出来的青紫印痕。

“梅小姐你好,我们收到厉先生的要求,他说感激您对她的照顾和帮助,所以您在这里的所有消费全都由他来埋单,这是您在之前付的定金,请收好,还有,这里有厉先生送给您的金卡,以感谢您近来的所作所为,里面的密码和金额您可以通过设在大堂的ATM机查询,请收好!”

第十章 漂亮弟弟

面对小姐一成不变的笑脸,梅芯却敏感觉得那里面充满了嘲讽的意味,那递过来的雪白信封像一个炸弹,正在冒着白烟。

她一把夺过自己的卡,惨白着脸摇摇头:“对不起,这个我不能收,请帮我还给厉先生!”然后一转身,疾步走出大堂。

门童殷勤的要为她打车,她摇头拒绝了,急急忙忙拖着皮箱走出大楼前,直到很远后才回首,大酒店金碧辉煌的在夜空中闪烁着恢弘的色彩,仿佛一只远古的猛兽,盘踞在繁华的王府井街道中,那辉煌,刺痛着她的心。

再见,一生的奇遇,再见,一时的荒唐,再也不愿见,这不属于她的世界。

康展在大堂角落里看着梅芯急匆匆逃命般下来,他知道前台小姐会按照他的吩咐将东西交给她的,这虽然不是老板的意思,但是他知道老板一定会这样吩咐,厉氏不会亏待有恩的人,当然,也不会让人有什么机会攀着高枝就不放手。

不过很奇怪,那个女人拒绝了给予的金钱,只是取回自己的东西,仿佛一个被追赶的亡命者,忙不迭的离开了。

她倒是有自知之明不做纠缠,可是难道连该得到的也不拿么?

这世上,这种人只有两类,一个是清高的笨蛋,一个是妄图得到更多的贪婪,这个女人又属于那种呢?

他也没空多管这个奇怪的女人,必须赶紧回去照顾老板,今晚一过,还有很多要忙的,至于这个女人,倒不必担心,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号码和名字,如果真有必要,他随时可以查到她的一切。

梅芯拖着疲惫的身体坐上了回S市的火车,准备回自己熟悉的S市下辖的区,她在那里渡过了近十年人生,说到底只有这个地方她熟悉。

她现在手头仍然揣着没能花出去的五十几万,本准备花光一切后了结生命,却不想,钱没花出去,人,倒是被修理惨了。

揣着这钱,她到底舍不得去走绝路,可是要生活下去,她能去哪里?

说到底她就是窝囊吧,不敢去别的城市,一个陌生的旅行已经把她吓到了,她只能回这里。

S市是南方大都会,周怀杰就在这个地方,当然,她并不想再和这个人有任何联系,所幸她要回的区离市中心比较远,在外郊,当初倒是因为这样彼此近些,现在看起来,够远。

等到她下了火车,打开关了几天的手机,本来是因为不想和任何人联系,反正也没有什么人会打给她,没曾想,平时不关它不响,这会关了几天一开机,一下子跳出一堆信息来。

打开一看,吓一跳。

家里头告知她弟弟梅宝离了县城读书的学校来找她了,言语里的意思是要她这个姐姐想法子管一管这个小祖宗,他们是一筹莫展了。

说起她家这个宝贝疙瘩,她还是挺疼爱的,农村重男轻女思想是传统,家里注重老来得子的弟弟她也并不怨恨,相反,一直是她一把屎一把尿的帮着照顾小弟到她离开家读书去,说起来梅宝对她这个姐的感情倒比二老要好的多。

梅宝确实是家里的宠儿,要说他受宠,那也是应该的,不仅仅因为他是家里的男孩,是她娘老子四十岁才生的,更因为这个小孩和她不同,梅芯是继承了父母所有的缺点,而梅宝,则是相反,浓缩了整个梅家几代的精华,村里人都说梅家那是祖坟冒青烟,才会有了这么个宝贝的。

乍一看梅宝谁也不信他会是个农村人家的孩子,更加不会信,他和梅芯是姐弟,因为真的不像,梅宝的五官分拆开来鼻子像老子,眼睛像妈,总之各个都像,然而组合在他脸上后,却如同上帝之手神奇的进行了调整,既不像爹也不像娘,愣是整出个精致的模子,水灵灵的漂亮娃。

这孩子一出生就漂亮聪慧,是继周怀杰后又一个被村里人络绎不绝谈论的神童,他是很聪明,也正因为此,梅芯父母宠他上天,要不当初也不会让她弃学来供养他。

不过凡事也有两面,梅宝太聪明,也被宠过了头,随着日渐长大,青春期的叛逆,俩老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压制得了这个祖宗了,他可和周怀杰不同,没那种读书读到死的奋斗劲,天生好动,绝非死板读书的料,家里头要压着他读书,他是三天两头逃课,气得梅父血压飚高,可是却无可奈何。

没辙之下倒想起被他们忘记了的女儿来了,要说这梅宝,对二老是不怕,但是对梅芯却要比爹娘好,也许是因为她从小养大他的吧,所以二老尽管瞧不上这个女儿,这时候也希望她能帮上忙了。

梅芯这才知道梅宝在学校打了一个群架闹大了事,被学校停了课,梅父一杆子将他赶出门,结果他就跑她这里来了,后脚跟她娘让懂手机信息的人帮着来了封信,要她想法子把他给劝回学校,或者到S市去读高中也行。

梅芯不由苦笑,她哪里来的本事让个农村孩子进这个大城市读书?

不过梅宝她是放在心里疼的,当初她月子里,没有人帮着她,只有这个弟弟来将周怀杰骂了个狗血淋漓,梗着脖子要去和他拼命,她好说歹说把他拉住了,甚至都跪下了才让他放弃,结果这个火爆脾气的小弟把火发在她身上了,丢下一句她犯贱,活该被人欺负就气鼓鼓跑了。

其实她哪里是怕他伤害周怀杰,这个人已经被她彻底放弃了,她担心的是梅宝,她很高兴弟弟能够为她说句公道话,那是她那时候听到的唯一向着她的话,可是她也清楚,弟弟再聪明,到底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周怀杰是什么人?在社会上混了那么久成了精的,他能是他对手么?

就他那些个黑心肠的歪主意,梅宝和他对着干,日后大好前程就会被毁了,她自己已经毁了,绝对不容许这个弟弟步上后尘。

看到信息来自于三天前,她又急了,这弟弟应该已经到了,她辞职的事没有和任何人说,他到哪里去找她呢?

正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家里头,这时候手机居然响了,号码陌生的很,但是是本地的固定座机:“喂?”

“请问是梅芯梅小姐么?”对方一口公式化的语气,令梅芯有些不安。

“是我!您是?”

“我是XX区派出所的,梅宝是不是你的弟弟?”

“啊,是的,怎么了?”

“请您来派出所一趟,详细情况到时候告诉你!”噶哒一声对方把电话挂了。

梅芯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忐忑不安的打了个的就直冲区派出所。

这里的民警一脸严肃接待了她,然后告诉她一件事,原来他弟弟前一天到的本地,结果去她的单位被告知她已经辞职,小家伙没地方找人一路闲晃,后来正好碰到有人飞车抢路人的钱包,这家伙来劲了,一路狂奔追上人家,一顿好打。

等民警赶到,对方差点被打死了,虽然这个是见义勇为吧,可也有些过头了,民警介绍了情况后说了一句:“我看这孩子戾气重,你们家长要注意引导,心还是善的,可是就怕这年纪容易冲动,可得注意啊!”

梅芯连连点头,她嘴笨,也不知道说啥,就应了声好的,然后跟着人去接了被安置在招待所里的梅宝。

好久不见,梅宝是一天一个样了,人又窜高不少,十五岁而已,已经有一米七八个头,窜太快有些营养跟不上,瘦了点,再加上染了个黄毛爆炸头,一副小流氓样子,可算是严重影响了他那张精美漂亮的脸蛋。

一见姐姐梅宝就满口抱怨:“姐,你跑哪里去了?怎么找都找不到,我还以为你榜上大款享福去了呢,切!”

梅芯拉过弟弟仰头看,看起来这祖宗没有受伤,松了口气又斥:“乱说什么呢,你不好好读书,跑我这干嘛来?”

“县城里的老师只会死板教书,忒没劲,我没兴趣再读了,姐,给我找个工作吧,我一定能有出息的!”

“少说大话,你才几岁?都没成年,谁敢雇用你?再说,这年头你没文凭想出息这是不可能的,别动这歪脑筋我告诉你!”

梅宝一脸不耐又有点无助:“要不,姐,我就在这里复习一年,明年我去参加高考吧,比较方便,在这里参加考点,这高中的书我看过了,没啥难的,高中我没兴趣读,直接读大学就好,那样可以少花些钱!”

梅芯一时无语,梅宝这个孩子其实是真聪明也懂事的,他知道家里的窘迫,他在用他的方式来想法子解决问题。

“可是,你有把握考上?这可是三年课程,姐可帮不上你!”

梅宝翻了个大白眼:“我没指望老姐你啦,放心,你管我半年吃喝,保证考上名牌,如果考不上,我一定回去老老实实读书行不?”

梅芯沉默许久,终于点了头,看起来这个弟弟比她有魄力的多,她是没法子反对的,不过现在,新的问题也就来了,这下子要负担两个人的生活,钱从哪里来?又该住哪里?

第十一章 狮子心王

在这个时候S市的市中心位于一片江畔沿岸的地方,从解放前就矗立着的一片极具海外风情的建筑大厦群落,这是这个奇特的城市最具特色的建筑群落之一,也曾经是这个国家金钱和权利交汇的中心。

这一带,有着不少的百年建筑,从外观看,斑驳的细柱水磨墙砖,或者釉红褐色砖面,磨汰石墙面无不蒙上着一层岁月的灰尘,那宏伟的希腊式立柱门廊,梦幻式北欧风情尖顶,西洋古典主义风格,现代表现主义和装饰艺术风格混搭等各色最具代表性的建筑模式,都可以在这里见到。

不论往昔如何璀璨,大半个世纪后的此地,全然没有以往的张扬,被一种含蓄的低调所代替,然而熟悉这里的人都知道,这只是一种表现,这个被低调覆盖的建筑群落里,是一个个绚烂之后选择了内敛的真正的贵族。

钻石被灰烬湮灭,然而它的璀璨依然无法阻挡,深邃在岁月里的峥嵘,才是丛林最高的王者。

在这片古老王者聚集的丛林里,不可忽视的一栋建筑体就是其中之一,几十年前最时尚风格的建筑用钢框架结构和钢筋混净土楼板为主题的摩天大楼,用青岛崂山黑花岗岩和泰山面砖围砌起来的围墙,仿佛一头卧憩的狮王,那从十四层后开始的全包围式玻璃镶贴壁面随着正中间宏伟的爱奥尼克式廊柱形绕了一个大圈,形成一个近两百度的玻璃幕墙,最高顶处,还有一个圆柱状体形玻璃塔楼,整个群落流线型的安置了片片霓虹灯柱,白天阳光明媚时玻璃墙反射着刺目俾睨的气魄,夜晚灯亮时,流光溢彩,如同睡醒的雄狮,这正是这栋建筑想要给人的意境,俯视世间的傲然雄狮。

这栋楼层的主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厉氏家族在S市这个发家致富的本源所在,当年这栋建筑的建成代表着厉氏的成功,而就从这里,厉氏传奇老爷子又将产业扩展到了世界各地。

红色政权时期,这个建筑曾一度被没收,改革开放后,为了笼络离开多年在外发展的如火如荼的厉氏家族回来投资,政府又将它归还了它的主人,而厉氏也将这个地方当成了厉氏家族在国内的一个基地。

能够进入这个大楼顶层的,除了厉氏主人外,只有少数几个高层,康展是其中一个。

走过内部极具装饰艺术风格的国产大理石装饰的门廊柱子和墙面,脚下,是山东玉佛石铺砌,抬头可以看到当时那最具首创意味的钢丝网花平顶,古老的橡木装饰和镶嵌着黑大理石乌檀木围廊透着一股子现代和古老相撞击的味道,和谐又矛盾,这里里外外都全方位的体现着厉氏的精神,古典和摩登激情碰撞永远焕发无尽的火花,不忘根本又永不停息!

厉老爷子就是这般经营他的王国,而现任的厉氏宗族嫡孙,如今的掌舵人更是将这个精神发挥的淋漓尽致,从而在曾经的崩溃中成功的挽狂澜于不倒,成就了今天的厉氏。

厉怀璧今年也就三十六岁,然而他却已经是这个家资百亿的庞大集团主心骨和决策人。

这里虽然已非厉氏的主宅,而且厉氏的主业也已经不在这里,但是厉氏的祠堂宗族家谱全都被搬到这里,这是厉氏的根,中国人讲究根本,老爷子当年念念不忘回到这块故土,所以,这里供奉着老爷子的灵位,什么样的大事需要家族全体投票或者出席的时候,这里就是家族的中心。

当然,这里也物尽其用着,除了顶楼四层外,下面的全都是商务区,厉氏在国内的投资决策都是从这里发出的。

厉怀璧在这里,也就没什么稀奇了。

康展乘着夜色进入这栋沉寂的古老大楼,推开法式凯旋门,沿着淡黄色的赭色大理石圆柱走进半弧形大厅堂,从阶梯走上第二层的四周都是劵形门洞的长廊,沿路都是一排奥尔尼克柱镶嵌着希腊式金色花纹的柱头连接着头顶一片穹顶,绘制着西欧古典主义式艺术浮雕,一派金碧辉煌。

走道的最底端进入一个单独的小门,里面是一部专用电梯,直达顶层的私人区域,电梯会停在倒数第三层,再上面就得自己走了。

电梯门滑开后入眼的,不是富丽堂皇的宫廷建筑,也并非时尚动感的现代海派,却是一幅亭台楼阁镶嵌于壁花琼丹之中的空中园林。

走过门口的月洞门,便是错落有致的假山,低矮的观赏性绿叶植物间隙在此中,曲径通幽处,有回廊相连,傍依着外面玻璃透明全景式的露天窗棂,可以将日间的阳光和夜间的霓虹毫无保留的挥洒在这个空中楼阁里,平添一份优雅和神秘。

谁都想不到,这顶层居然会有如斯风景吧。

沿着脚下潺潺流动的活水上的小桥,仔细去看,其实这一切,并非全都是真实的,掺杂在并不多的绿叶盆景中的是由全立体式激光全息投影出高大的亭厦,古色古香的牌楼,繁花似锦的园林,霜天鹤呖的雀台,造成了一种似在古老仙境里的梦幻味道。

走过这似真似假的人造园林,前方一个乌檀木的圆形镂空雕刻门洞,就是私人休憩的露台,一座巨大的浮雕着999条狰狞醒目的盘龙的紫檀木大屏风大大咧咧架在玻璃墙前,放置了一尊巨榻,上面是一幅幅精工细雕的人物图谱,右侧还有一个大博古架,琳琅满目的摆放着各色瓷器和瓷雕,如果是专业收藏大家来看,那一定会晕过去,这随意的陈设全都是价值千万的正品,是世上绝无仅有的,而这些,也就不过是当年厉老爷子在工作之余的小小爱好,厉家后代没有动过这里的陈设,只是时不时来清扫保养一番。

康展要见的厉家主人厉怀璧就坐在巨榻上,面前还有一个百年古树根做的茶台,清幽的茶香从那一钟钟小紫砂盏里透过来,其中一盏就握在主人修长白皙的手中把玩。

厉怀璧赤着足,单腿架在榻上,握盏的手臂搁在那竖起的膝盖上,就那么一副大马金刀的样子坐着,气势浑然,远处从玻璃墙面折射过来的霓虹光彩将一道道变幻莫测的七彩琉璃光时显时映在他的身上,仿若给他披着了一层帝王的华章。

他身上有一种华贵的深远和帝王的霸气,与这片古老的意境相得益彰,但是又有一种高瞻远瞩的敏锐凌厉,与外面世界的摩登时尚相契合。

不得不说,他这位老板,厉氏现任的当家人是一个完美到无与伦比的人,这一点,从欧洲市场那些对手给予的敬称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们称他是“东方的狮子心王”一个威猛和贵气十足的王者。

这正是厉家一贯希望展示给人的印象。

不过此刻看起来,宁静在黑暗中的他,更多的是一份雍容淡定华贵清浅,这样的人,不论谁,都无法窥见他真实的内心,就像他这个跟随了他十几年的人,仍然会有把握错误的时刻。

好似三天前当老板醒来知道他所作的一切时,那看过来的一眼,他就知道自己错了,做错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所幸,厉怀璧不曾责怪,而是下达了一个命令,他要最短时间内看到那个叫梅芯的女人所有的资料。

以厉家的情报能力,这个不成问题,两天前他就已经把薄薄的一份资料送达老板的案头,而今晚老板又召他来,不知道又要吩咐何事。

“这个资料你看了没有?”厉怀璧抿了口茶,慢条斯理的问。

他指的是梅芯的那份,在他看过后,他也要康展也看了。

“是的!老板,已经看过了。”

“嗯,阿康,我现在有几件事,要你立刻去办!”厉怀璧这时候才终于正面看向康展,那深邃的眼神闪动着一缕光芒,在康展看来,老板这般的神情只意味着一件事,他对什么东西有了势在必得的决心!

梅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正发生着一些改变她命运的事情,她只有时间烦恼自己的问题。

而近来发生的一些事,又令她感到疑惑,她觉得,老天是不是把她一辈子的幸运与不幸都在这几天一股脑的全给她了?

年前,她还在烦恼着有关在这个市区生活下去的问题,仅有的五十万如果要承担俩个人的生活,那是不够的,总有花光的时间,而坐吃山空绝对不是她能够接受的。

她总得找到法子养活自己和弟弟。

但是年关近了,一时也没法找工作,只得先回家一趟。

结果一回家,晴天霹雳一个毫无预兆的打了下来,村里不知哪里来了一群开赌局的,她们家的父亲真正是穷疯了居然去借高利贷想要赌一把,结果可想而知,从来没有赌过的人怎么可能赢?

不仅没赢回来,还欠了一屁股债,高利贷成天追着还钱,两个老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拉着回了家的梅芯哭天抢地这时候倒想起这个女儿来了,她那个弟弟一脸不耐烦恶毒的来了一句别管他们,可她能不管么?投胎不是她能选择的,父母到底是父母啊。

她只得将仅有的五十万还给了追债的,还欠着十万苦苦哀求了宽限半年。

第十二章 天降馅饼

当白纸黑字的立据被对方拿走的时候,她觉得这世界,真是无路可走了。

她上哪去找十万来?又去哪里供弟弟学习?

一家子愁云惨淡的过了年,更是无法面对村里对她这个被休了的女人的指指点点,终于在初三一过就匆匆忙忙卷着铺盖赶回了市郊。

自然,梅宝也跟着来了,老家可是没法待着的。

路总是要走的,人总是要活下去的,梅芯想了想,总得想法子弄到钱过日子,住在小旅馆里她写了好几份个人资料,又从外面的网吧投递了好几份网上资料,这个城市毕竟很大,医院也多,总会需要她这个熟练的老手的。

尽管她因为当初要照顾丈夫实在没时间复习无法去考自大,至现在也没能够考个大专来,这是她的硬伤,但是找个临时工她觉得应该没问题的,等找到了她再努力考出文凭,也许还是有机会转正的。

等待是磨人的,但是结果却又出乎意料。

一个她没有投递过资料的工作地点负责人打来了电话,说是从网上看到了她的资料,对她比较有兴趣,问她是否可以来她这里工作。

工作还能她挑不成?自然是答应了,但是等她到了对方给的地点,不由愣住了。

这是位于这个城市最豪华地带中的一栋在她看来像皇宫般的建筑物,里面富丽的晃花了眼,而她被门卫带到她要找的五楼办公区时,更加令她诧异了。

这自然不会是一家医院,甚至连医疗器械也不多,当然,这里的东西光看包装大概就知道价格不菲,可是虽然这店里来往的几个店员确实穿着医院护士一样的服饰,但是明显衣料高级,做工精细,打扮精致的脸可不是医院里人会干的,这里是一家号称国际连锁的经营药妆和保健系列品牌的大型连锁店。

她要做的,是给来这里的太太小姐们提供简单的医疗服务和健康咨询,轻松的工作,丰厚的收入,甚至还有住宿提供,就在这栋大楼楼层里的员工宿舍区单独一间。

这其实专业不对口,甚至有些不搭界,她看不出,这里的负责人有什么必要找一个她这种专业人士来干,纯粹找一个漂亮小姐一坐完全可以胜任,甚至都可以比她好,因为她嘴笨,实在不会什么咨询。

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负责接待她的店里经理林小函林小姐微笑着道:“我知道梅小姐一定觉得委屈了,可是我要郑重告知您,我们这个品牌打得就是专业牌,所有的服务员工都具有各自专业领域的执照,尽管和这个领域不一定匹配,但是我们的信念就是不用则以,用就要专业。”

被这个林小姐凛然正气的一番说辞里面深深的指责弄得有些汗颜,再加上这个工作确实很吸引她,梅芯最终答应了,签了一份人事合同。

对方给的福利甚至包括医保,养老金,这可真是意外了。

总之,她现在不需要愁吃住,还能够结余不少,有望还上高利贷。

对于她这个工作,被接过来的梅宝也是一脸不可置信:“姐,你这是撞大运了还是中彩了?这么好的事也能让你碰上哦!”

梅芯笑了笑,不言语,只是心里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她的经验告诉她,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白捡的馅饼,好事轮不到她,这是她多少次被希望破灭折磨后得出来的教训。

可是,她又能如何?命运如果要达到什么,她是无法反抗的,只有默默承受。

有时候她有种不妙的感觉,总有一双如芒在背的眼神,在什么地方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茫然间抬头,却又什么也看不到。

她不知道的是,她抬头时那张苍白的小脸总会通过摄像头清晰的传送到顶楼总裁办公室里,厉怀璧敲击着手指看着屏幕里的脸,若有所思的沉默。

“老板!”在一旁的康展有些不解,忍不住开口。

沉思中的厉怀璧挑了下眉睨了一眼对方,“要问什么就问,别吞吞吐吐的!”一贯以来,对这个算得上看着长大的机要秘书兼行政助理他还是比较纵容的。

“老板,你不去和她打个招呼么?”人招进来了,他老板却并不急着去见本人,只是在屏幕里看着一副不知道想什么的样子。

他看不透老板在想什么,一如他看不透,老板对这个女人的兴趣到底在哪儿。

首先,这个女人一点也不美,甚至有些差强人意,尤其是对比之前老板选择的伴侣,不是有头脑就是有才华,再不济,也是个身材超好至少可以充门面当花瓶的。

这位,对于她的第一印象就是矛盾,有胆量反抗他的老板,但又并不彻底,对于血淋淋的场面可以淡然处之,这又说明此人心智坚硬,但是总是弓着背低着头又说明底气不足,反正算不上啥有特色的。

但是,老板却为了这个女人第一次如此大手笔,绕了个大圈子,使了不少的手段。

至今镜头里那位,估计还不知道她这份工作是怎么来的吧。

这人是招进来了,近在咫尺了,可是老板却并不急着见,有事没事也就看看屏幕,不知想着什么。

要知道,这一层楼本来可是有个赚钱的部门,一帮身价不菲的精算师和尖端人才,愣是给整合到六楼去,空出个空地弄了这么个子虚乌有不赚钱还赔钱的部门,你说这会赚钱不?不,三个月前这地方连这个店都不存在,四周偌大的商务大楼里能有几个会知道,这一层还有这么个小店?

康展看不出,这个女人有什么地方值得老板如此大手笔。

更不明白,人既然来了,却又为何不急着去见?厉老板做事,从不如此拖沓。

“呵呵,怎么?阿康,你是不是在担心我烽火戏诸侯成了败家子?”厉怀璧似笑非笑看着康展,那意味却令康展直觉一凛。

“不敢,只是有点好奇!”

“你放心,我就是想烽火戏诸侯,那美人也未必肯吝啬一笑!”厉怀璧带着一丝调侃看了眼屏幕里似有所感的女人,那张平凡的略显呆板的脸上映照着眼底一抹恐慌。

“香港那边如何了?”他突然问。

康展只愣了半秒,立刻道:“安排好了,机场方面您的通航要求也批准了,两小时后起飞!”

“那就备车吧,去机场!”厉怀璧起身简短的吩咐了,康展再有疑惑也不敢多说,跟着老板走出办公室。

他们一路由专门的电梯下去,老板却又吩咐了停在五楼,转向员工电梯,这就必须穿过那个新开的店面,全透明玻璃形成的外墙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的所有人。

厉怀璧却只是一阵风似地走过,并未停留,在他身后康展略慢了一步,抬头正好看到转过头来的梅芯,出于礼貌,他对着对方略点了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梅芯这会子看到外面走过了一个高个子黑衣的男人,优雅宏肆的背影有些个熟悉的感觉,而后很快又跟上来一个稍矮些的,却朝着她这边笑了一下,不由一愣。

这个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挺英俊利落的男人是在和她打招呼么?

可是不等她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消失在了电梯里,那一晃眼的时间也不够她细细琢磨,很快就忘记了。

梅芯这人一贯比较实在主义,对于想不透的事一般不多想,反正自个那点脑筋从小就不够聪明多想无益,与其想有的没得的东西,现在有更实际的需要她考虑。

尽管她现在有了份不错收入的工作,但是要在半年内凑够十万那也是不够的,还有半年后梅宝就要读大学,又是需要一笔钱,这些都足够她费神。

另外还有宝贝弟弟每日的伙食,这孩子家里头养娇贵了,吃饭特挑食,尽管她可以去这栋号称厉氏企业大楼的员工食堂解决自己的伙食,但是弟弟的却还需她费心。

他只吃她做的菜,嫌弃大厨做的,这要被据说是厉氏从五星级大酒店挖角来的大厨师傅听到可不得气死,不过确实这个地方的食堂以西式餐点为主,口味上比较奶味浓郁,她是无所谓吃啥都一样,弟弟却不习惯。

所以她还得起早每日给梅宝去离这片高级区很远的大超市买菜,这附近就这一家有买菜的,估计这一带全都是大公司精英白领的,没这时间也没这必要自己动手做,精致的餐饮店倒是鳞次栉比的多,可惜全都是超贵的。

等她大早拎着菜袋子提着早点进入豪华的大楼,总觉着自个和这梦幻般的大楼有些个格格不入的意味,看门的警卫倒和她混熟了些,只有这个典着大肚子的胖老头比较能接受她这种生活方式,他是这一片地区住了几代的老地头了,看多了这片土地的风云变幻,每天多少打扮的入时的青年男女在这块寸土寸金的地方奋斗着,也不见几个露出什么人性的表情,整天都是一副厚厚的面具,衣着光鲜,不苟言笑。

相对于此,梅芯不修边幅的有些太不一样,她的那种腼腆自卑的样子和这个地方真不相符,但是却又是少有的真实,谁知道这里来往的人心里头没点秘密的,昂首挺胸的里面说不定就是些烂稻草充斥着门面而已。

真正气度非凡的,也就那些顶层几位罢了。

第十三章 一粒鼠屎

所以说,梅芯这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进来出去,胖保安总是不忘打个招呼什么的,梅芯不知道这人干嘛和她那么和气,不过久了也有些动容,好歹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会懂得回一个笑来。

过几日就慢慢搭上点话,老头也不问她不愿讲的事,只是说难得现在有人会自个动手做饭。

梅芯有时候就会拎着做好的小菜给老头送点,煲个**汤啥的也不忘了拎点,她也就和这位算得上有了些交情,这栋大楼的其他人,在她看来全都是高不可攀的,拿眼看你一副斜着睨的味道,她不善交际,更不会忝着脸和人主动交谈。

来到这栋楼转眼就有了两个月,她的生活完全规律下来,早上八点买菜买早点,看梅宝吃了豆浆油条小笼包子后就送他到门口让他去读高复班,这个班还是亏了林小函给介绍的,去了几趟梅宝说还行,要她这个眼高于顶的弟弟这么评价了那就算是真不错了,学费贵点也就忽略不计了。

然后把菜归拢洗干净码放好,等回头下了班来给烧好自己再去食堂吃,这个独门独户的宿舍一应厨卫都很齐全,倒是令她省了不少事。

这一天也是如此她拎着装了些西红柿和西洋芹的大袋子提着刚出笼的小笼包子进了大厅,和胖大叔打了个招呼就进了电梯,这时间,住外面的员工都还没来,住本栋楼的不多,一般更不会如此早起,大厦清冷的没有什么人气。

“梅小姐!”她在发呆等着电梯到达,冷不丁身后有人唤她,吓了一跳回头看,是个陌生的男子,年轻,俊朗,大概也就三十左右,朝她微笑着,很显然,这电梯也就他们两个人,对方确实在和她打招呼。

问题在于她不认识这个人,看打扮西服革履的,一派精英的样子,要说她梅芯这俩个月有什么收获那就是看多了俊男美女了,在这里工作的人,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是精英,文凭过硬,估计也就她一个是二流中专的文凭在混这里的,仿佛一锅白粥里的老鼠屎。

对方显然也是这类人物,一般对于不在工作时间的时候,她大多数用木然的表情来对待四周一切,所幸这大楼大多数人都是如此,不过人家是高傲,她则是自卑。

鉴于此,她只是敷衍的咧了下唇角略点了下头,就把眼睛低垂了下来,连招呼都省了,反正她也不想认识什么人。

不过对方却显然并不在意她的冷淡,倒是自来熟的道:“每天看你都在买菜,你自己开伙么?这可真是难得!”

梅芯再次咧了下唇角,有些奇怪这个家伙为何可以好像熟人一样和她说话,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见她不答腔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对方又道:“抱歉,我有些唐突了,我叫方子寅,寅卯子丑的寅,也是这里的员工我是八楼远洋贸易营销部的经理,同样就住在你对面,大概您没注意到过我,不过我倒是看到过你很多次了,虽然有些冒昧不过我们算得上是邻居,我觉得有必要和你打个招呼!”

电梯这时候哗一声滑开来,方子寅伸出手来道:“你好,看你的袋子挺重的,我有这个荣幸给女士效劳么?”

梅芯有些意外的看着对方的手,发了下呆,随即摇了摇头,很细微的声音低着头道:“不必了,谢谢!”

方子寅也不勉强,又利落的把电梯外的铁丝网拉开来,这栋大楼还保留着上个世纪的一些特色,电梯外还有个伸缩门,然后才是走廊,梅芯朝着对方略点点头表示感激,然后就朝着自己的宿舍门口走。

方子寅亦步亦趋的跟着,还是很热情的道:“看起来梅小姐你是个贤妻良母型的人啊,这年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你这年纪的女人会自己买菜做饭的,对了你和你弟弟住在一起么?前几天我看到他在叫你姐姐,是个很出色的男孩子!”

梅芯不知道这个人注意自己多久了,似乎很了解她,每次她进出从来不注意四周没想到会被人了解那么多,她不善交际尤其是在婚姻失败后对异性更是莫名恐惧,这个突然就上来和他说话的男人令她手足无措。

但愿快些进家门吧。

越这么想越出了岔子,手里头一空,那塑料袋子就突然断了,里面的西红柿咕噜噜滚了一地,令她傻眼了。

方子寅赶紧蹲下身来长手长脚拦住了几个要滚远了的西红柿,抬头看傻了的梅芯道:“你还有袋子么,这个怕是没法装了!”

梅芯摇了摇头,蹲下来开始捡回西红柿重新放回到兜里,反正也就几步路了,抓一把一样可以拎进去的。

方子寅看她这样做,也一起帮着捡,最后一把拿过了大袋子笑盈盈道:“还是我来吧,你估计没力气抓着了!”

梅芯看看那个满把抓着袋子的手,咬着下唇却又想不出反对的话来,只好点了下头,由着对方提着袋子跟她来到门口,这才转身用极细的声音看着对方的脚说:“谢谢你就放在门口吧,我可以自己来了!”

方子寅感觉这个女人挺有趣,带着一副黑方框眼睛像个老处女,和这个地方有些格格不入的味道,完全没有这个地方其他女人的趾高气扬感,这地方的女人没一个不是用一脸高档化妆品堆砌出来的精致,这么个“纯天然”不带一丝修饰的女人还真是绝无仅有。

本来他对于同事不太有兴趣的,但是以他的经验来看,能够在这栋楼里有个单身宿舍住那一般是厉氏用大价钱聘请来的专家,这个女人左看右看不知道是哪方面的,不由有了丝好奇,就半开玩笑的问:“不知道我这番效劳,能否令梅小姐愿意赏光和我一块共进个午餐?”

梅芯觉得都快要把下唇咬出血来了,暗自有些烦闷,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她这么低着头不响,方子寅也不急着等着,从旁边看起来,气氛还颇有些暧昧。

这时候就听到那边电梯又是叮一声清响,两个人应声朝那方向看了过去。

结果梅芯就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士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头前的人脸上架着一副镀银的哈雷太阳镜,使得脸看不到表情却可以从紧抿的薄唇感受到一股子阴霾,一身看起来很高级的铁灰色的薄呢西装将这个人的优雅霸气淋漓尽致的体现出来,他一手插着口袋带着目空一切的味道迫近,仿佛巡视领地的帝王。

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小跑了几步赶上来,这才令梅芯看清楚,不就是那天莫名其妙朝她点头微笑的男人么?

梅芯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俩个人走近,还在那里不明所以,对面的方子寅可是认识来人的,不由脸色一正,恭敬的喊了声:“厉总,您好!”

厉怀璧一股子戾气丝毫不减,却就在俩个人前停了下来,也不说话,一时间有种尴尬的压力充斥在小小的走道里,梅芯有些不安,她想不起这种魄力是从哪里来的如此熟悉,可是那个眼镜后面好像有道光剑,切割着皮肤的感觉。

方子寅也感到不得劲,不明白这个老板的突然出现是所为何事,正要发问,身后的康展上来对他道:“方经理你该去上班了,老板有事需要和梅小姐谈,请让一让。”

方子寅有些疑惑,但是聪明如他,自然懂得不该这时候表示疑问,明显老板正不高兴,他点了头,将手中的塑料袋放在地上对梅芯道:“梅小姐抱歉,那我们下次聊!”

梅芯这会倒有了想挽留方子寅的意图,感觉一旦这个人走了,自己似乎就有无穷的麻烦了,可是她只有咬着下唇看着方子寅的背影,没那个胆开口喊。

等人进了电梯,她就感到手脚没地方放了,一股子压迫感铺天盖地弥漫过来,用一句小说的话,杀气腾腾的味道。

奇怪了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为何让人如此惧怕,又干嘛老是盯着她?

她只好继续看前方发散视线,一边想着是否可以故作潇洒的转身去开门,不管这个气场强大的人?

“人都已经走了还有必要再看么?”冷不丁那个陌生的人就突然冒出来一句,声音如同银瓶炸裂的感觉,落地有声又浑然带着共鸣。

令她一下子白了脸。

看她吃惊的看过来,厉怀璧取下墨镜往后一递,康展利落的接了过去。

然后他慢条斯理的问:“不请我进去坐坐么?”语气是询问的,口吻是肯定的。

梅芯见了鬼一般牙齿上下直打哆嗦,略微的往后退了一步,康展感到老板正有点要发作的样子赶紧上前来给了梅芯一个眼色,略带微笑道:“梅小姐,我们老板上次多亏了你,想来谢一下你,不如咱们开门进去谈吧。”手机用户访问:m.hebao.net

这下子梅芯终于睁大了眼睛突然往后跌了好几步,指着对方惊呼:“你,你们是在希尔顿的那俩个人?”

她这一问,倒令厉怀璧和康展同时一愣,康展用一种无法置信的口吻说:“难道梅小姐之前不认识我们么?”

梅芯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下,却在厉怀璧凶厉的眼神下用蚊子般声音道:“我没带眼镜一直没仔细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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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重新见面

其实她就根本没有想过要看清那俩个人,内心深处就盼着永远都不要认识这种人才好。

她很清楚,这俩个人和她的世界绝对不是一国的,如果太过深入对自己没有好处,老百姓过老百姓的日子就好,莫要妄想和什么高阶层的有交集。

尤其在那个被强迫后的夜晚,那是她挥不去的噩梦,要说她前夫那个是一场暴力,终于得到解脱,那么那一晚就是一场酷刑,烙下个烙印令她觉得耻辱。

自欺欺人的想过,只要不去认识那人的脸,可能就会很快在日后的岁月里遗忘掉了这件事。

没想到,仍然没能够逃避的了。

这时候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哼声,那看着梅芯的脸风云变幻了一重又一重,最终又归于一种异样的平静,突然呵呵笑了下。

这笑声,在梅芯和康展耳朵里都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味道,却又见厉怀璧一个转身,如同来时一样,风卷云涌般的走了。

康展犹豫了一下,看看低着头的梅芯,微微叹了口气,还是转了身快步追了上去。

直到电梯传来关门声,梅芯一下子捞起地上的塑料袋哆哆嗦嗦掏出钥匙一下子走进了门里。

梅宝刚好起床来,看梅芯一副有鬼在追的样子不由好奇:“姐,大清早的你火烧屁股了?”

梅芯没理睬他,一屁股坐下来直喘气,失魂落魄的想着却觉得脑子里糊糊的一下子又不知想什么,对于她的怪异梅宝也没怎么在意,自顾自坐下来拿自个的早餐吃起来,在他看来这世界还没什么有天塌下来的感觉。

吃了几口又有些嫌弃:“姐,你今天买的包子怎么是冷的,难吃死了!”

梅芯继续发呆,梅宝没趣,只得拿豆浆喝了几口,就起身道:“不吃了,我去上课了!”

梅芯突然霍得一声站了起来,脸色发白的对着梅宝说:“你等等,别走,我,我去去就来!”

说完不顾梅宝身后喊,突然就打开门奔了出去,一路疾跑到同一层楼处的她的工作地点,拉开大门就看到林小函正在那里擦拭玻璃台面。

她抬头看到梅芯不由笑了下:“怎么这么早?吃过了么?”

梅芯几步走到她面前,脱口道:“我要辞职!”

林小函一惊,抬头:“什么?”

“我要辞职,今天我就走,这个月的钱我不要了,对不起!”这时候她口齿突然清楚起来,就在刚刚一刹那,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近日来所有的好事,果然不是白捡的。

一种巨大的恐惧瞬间笼罩了她的心,她突然感到如果不离开,就会被一张大网牢牢的网住再无生路。

面对惊恐万分的梅芯林小函有一丝异样,看看四周突然拉住了梅芯道:“梅小姐你别这样,来,我们到办公室谈好不?”拉着她不由分说的往柜台后面的办公室走。

“我要辞职,林小姐,请允许我现在就走!”梅芯还是那句话,斩钉截铁。

林小函脸上浮起一种复杂的表情,有一丝不忍,也有一丝无奈:“对不起,梅小姐,我们签订的合约是互相的,你这样突然的解约是违法的,我无法同意!”

“不,不论要付多少违约金,我都认了,对不起,我今天就是来告辞的,我现在就走!”慌乱的感觉再一次压向她的心头,梅芯感到更加的不安,突然往后一转身:“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梅小姐!”林小函喊了一声,而就在这时候,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康展出现在门口,正好对上了转过身来的梅芯,他看着对方,脸色肃然,声音带着一种冷锐:“梅小姐,我仅代表我的老板请您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有些事,要和您商量!”

梅芯只觉得心头一凉,一种熟悉的绝望感觉,再一次爬上了心头。

她知道,她人生中那种恶性循环再一次到来,希望之后,必然就是绝望。

康展看到梅芯脸上那瞬间变色的表情,那种绝望的意味令他有一丝不忍,然而他更必须忠于老板,所以还是一侧身,做了一个请式:“请吧,梅小姐,请跟我来!”

梅芯立在原地很久,仿佛一根钉子牢牢把她钉在了远地,咬着下唇的牙齿深深陷入到肉里,然而却感觉不到痛来,她想要表示自己那点微薄的反抗,尽管知道这个于事无补。

康展等了一下,又道:“梅小姐,如果你不在意自己,也多少在意一下您的弟弟吧!”

梅芯顿时感到心里头一空,那股子微弱的力量消逝而去,肢体感到僵硬,但是还是迈了出去。

康展也不再说话,前头带路领着梅芯进入了专属电梯,一路上到了二十四楼。

再上面就是私人领地了,这一层,是厉氏总裁办公室和他的助理室,一片红棕色的实木地板走在上面有种微微的弹力,光可鉴人的地面泛着幽幽的暗红光泽,如同梅芯常常从病人体内抽出来的静脉血一般。

康展领着她到达自己的办公室,并没有直接带她去见厉怀璧,这多少令她有些放松,比起见到那个气势宏肆迫人的男人,至少这个人比较没有压力。

“请坐吧,梅小姐!”康展也是个有魅力的男士,受过良好教育由厉怀璧一手带出来的好助手,弥补着他过于强势不太好沟通的缺憾。

处理有些事,一般都是由他先出面的。

梅芯坐进房间里面对办公桌的一张巨大的意大利手工真皮沙发里,人几乎陷落了进去,依然低着头只看着自己的脚,脚上的鞋,还是她多年以前发了第一笔工资买的,两百块钱,令她心痛了很久。

不过和地上的地板比起来,估计还不值那一块的价格。

“梅小姐,请恕我直言,今天我是代表了我的老板,向你提出一个要求!”康展顿了顿语气,看梅芯死鱼一样坐着没反应,只要继续:“我的老板对于您所表现出来的行为颇为激赏,希望在这段期间,您可以成为他身边的女伴!”

他说完这句话后再一次试图看清楚梅芯的反应,然而这个女人似乎打定了主意就是看着地面,除了他说完话后那极轻微的一震后,几乎就看不到任何的反应了。

他耐心的等了一会不见反应,不由问了一句:“梅小姐,我的意思您明白了么?”

明白什么?给人逼着上床么?梅芯觉得心里头冷笑,但是却无法表达出来,一股子寒气从脑门心一路沿着四肢乱窜,坐在那里仿佛坐在过山车上一样一阵阵的失重感。

从小时候起,每当遇到这种绝望境地的时刻,这种惶然的感觉就常常会伴随着她。

她慢悠悠的抬起了头,漆黑的眼睛波澜不兴,只是幽幽的问:“我想问,我可以拒绝么?”

康展犹豫了一下,望了眼那死水一般的眼,终还是残忍的道:“不行,我想,梅小姐应该知道年前发生在你家的事了吧,您不希望再发生的话就最好不要拒绝!”

梅芯一颤,眼里蓄积起了一湖汪洋,只是没能够让它溢出来,她从来就明白,她反抗不过命运的。

康展轻叹了口气,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做似乎颇为残忍,放轻了声音道:“梅小姐,您的家庭情况其实并不理想,只要你做好我老板的女伴,对你和你的家人,都不是什么坏事,厉先生对女友一贯是慷慨的。”

梅芯捏了捏手,感受到手心黏腻的湿冷,仰起的头将忍不住了的眼泪硬是吞了回去,放轻了声音漠然道:“我不想和我弟弟分开。”

康展和气的道:“你放心,厉先生说过了,你和你的弟弟可以在一起,我们的人已经去请令弟,还有帮助你收拾行李,一会将带你和令弟到楼上去,从今天起,您和令弟都将住在老板的私人领地里。”

梅芯只是点了点头表示了对康展的话的理解,然后想了一下道:“我需要照顾我的弟弟,每天要去买菜,我可以离开么?”

康展温和的道:“梅小姐,您的人身自由是没有限制的,对了,这里几张卡请你收好,这一张是这个专属电梯的磁卡,这一张银行卡是用你的名义开的,每个月都会定期打入十万,另外这张是在S市内所有会员商业区都可以使用的金额在五百万之内的消费卡,如果有需要超过这个数额的消费,可以打电话给我,这个是厉先生给您准备的手机,一号键是他的快捷号码,二号是我的,在老板不在这里期间,您有事可以找我,二十四小时我都开着机。”

梅芯木然的接过来三张金银各色的制作的精良华丽的卡,那一抹黄金色的闪光划过她的眼令她不由的眯了下眼,手里的那支手机精巧而华丽,她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但是光看那个外壳就知道价格不菲。

卡缘冰冷锋利的如同一把刀,划过手时带着一种刺痛。

第十五章 新的环境

康展这时候已经站起了身:“梅小姐如果没有问题了,就请随我到上面去吧,厉先生这几日要到国外去一趟不在家,我带您熟悉一下环境!”

梅芯听到厉怀璧不在,不由自主松了口气,起身时问了一句:“我想知道,你的老板,他,有没有,有没有打人的习惯?”

康展愣了一下,随即想到在资料上看到的,赶紧道:“你放心,我的老板不打人!”这世上有很多事,打人不过是最下等的。况且以厉怀璧的地位身份,何须动手。

梅芯点了点头,表示明了。

康展想了下,又说:“不过梅小姐,我必须提醒你一句,我的老板是一位有名望的人士,所以在做他的女伴期间请务必注意您的言行,避免给他的家族和形象造成困扰。尤其是不要做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举动,比如像今日在电梯口这样的事情,我想事先要再三提醒你一件事,老板是不容许别人背叛他的,您一旦和他在一起除非他先提出解除关系,否则您就只能是老板的人,如果你忘记了这一点,日后怕是会吃苦头的,请务必牢记。”

梅芯没来由生出一种深深的拘束和压抑,甚至感到屈辱,然而她再明白不过自己现在被要求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她没有反抗和不满的权力,只有低着头,沉默的表示了屈服。

康展也没有再说话,他本来是出于好意提醒一下这个女人,他老板的脾气他是最了解的,今天那件事其实在他看来也没什么却引发了他莫名其妙好一通火,一个小时前,方子寅就被调往了太平洋岛国,从这点看,老板对这个女人关注的有些与以往大不相同。

所以他希望在没有发生更大的意外前让梅芯明白自己的处境,也省的她不知道触及了雷区,然而多说多错,怎么都感觉自己像是在强迫对方。

其实确实是的,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这个女人的不愿意。

他以前也为老板处理过男女关系,一般老板看上女人,再怎么矜持,再怎么清高,得到这个厉怀璧女友身份,都多少会表示欣喜。

以老板的条件,趋之若鹜者多得是,但是老板眼界极高,挑出来的人也是百里挑一的,不需要多费心,也从来不会找麻烦。

然而这一次,康展觉得老板一反常态颇为卑鄙,这要是用在商业上,天经地义没啥好奇怪的,商场上什么手段不可以用?只要成功不讲手段,可是用在对待女人上,就多少有点说不出口了。

很显然,这么做的后果他是不知道,但是却知道,这事,可不会和以前一样好消停,心里头有些不明的忐忑,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然而他还是忠实的行驶自己的职责,带领着梅芯出了门,手下已经按照吩咐把她在宿舍里的行李收拾过来了,都不需要她动手也断绝了她拒绝的念头,她行李真的不多,唯一一个大行李是她的弟弟,大活人一个。

手下连她今早买的菜都给提来了,梅宝一脸纳闷看着自己的姐姐,但是聪明的没有在这时候问,跟着康展上了电梯来到楼上。

这栋楼最高的三层完全是打通了的私人领地,相当于整个顶部弧形半球体的内部,和顶楼的奢华古雅不同,住人的俩层是结合了现代时尚风格和简约历练味道的装饰。

一出电梯口,上了俩个阶梯后便是巨大的大客厅,淡棕色的实木地板用原色调的清漆打磨的光滑铮亮,中间拼接出来的弧线纹路将空间感无限延伸出去更显得大气磅礴,洁白的墙壁顶有数个巨大的圆形装饰,中间吊垂着几盏颇具特色的花盏形黑色水晶灯和错落有致的现代风格版画用一种视觉冲击感把这个房间切割的恰到好处。

一进到这里,可以闻到一股子新鲜的家具味,仿佛这地方是才装修不久的。

康展没有过多的耽搁,只是吩咐了让人把行李留下后又对发呆的梅芯道:“梅小姐,这里就是您日后和令弟所要住的地方,您可以随意使用这里的一切,不过顶楼那层我建议您等老板回来再带您看的好,一会你慢慢看一下若是有什么不明白不会用的可以问我。”

梅芯没精打采的点了下头,康展轻轻叹了口气,道:“那我告辞了,有需要我就在下面!”说完便离开了,偌大的房间里,就剩下梅芯和梅宝俩姐弟。

梅芯呆呆的站在这个堪称豪华的地方,有一种格格不入的味道,这里的一切就和那大饭店里一样看上去豪华而不切实际,令她有一种又到了不属于她世界里去的感觉。

“姐,这地方可够豪华的哦,真他妈棒极了!”梅宝一看没人了,这才露出他那副吊儿郎当的痞样,一屁股坐在客厅地板上,打量四周,不得不承认,这个地方他以前是从来没看到过的,有钱就是好。

相对于这位小少爷宠辱不惊的调子,她梅芯没有那份闲适,她只是往前走了几步。

从前方位于整个大厅中间靠后有一个艺术形的旋转楼梯,无围绕看上去仿佛是一级级悬空在那里的木板,它将大厅切割成两半,靠右的比较大,一排高档大气的铁灰色绒面沙发,正前方有巨型大投影液晶屏挂在一幅欧式墙面花艺的幕布墙前,高级音响镶嵌在四壁,正中有一方漆黑铮亮的乌檀木压磨砂玻璃茶几,铺垫在四方茶几下的厚羊绒地毯形成一种厚重的魄力,在沙发后矗立着几株大型青绿色室内盆景,之后就是一排落地玻璃门,从外面可以看到里面大概就是厨房。

这个地方透着无比的压迫感,很符合那个叫厉怀璧的人那种张狂和唯我独尊的气势。

梅芯颓然的坐在楼梯上,无力感油然而生,连一个无人的屋子都给她如此大的压力,一旦这个地方的主人归来,她又该如何面对?

“姐?!你还好吧!”冷不丁梅宝那张漂亮的有些不羁的脸凑近了看她,混不吝的笑笑:“我说果然给我猜到了吧,姐你还真厉害,这里的男人你怎么搞定的?”

梅芯木木的看着弟弟,说:“你不觉得姐脏?”

梅宝十五岁已经长得比梅芯高大壮实了许多,不说话,看不出是个没成年的,他伸出手捏了下梅芯的脸,扯了扯:“姐,这年头笑贫不笑娼,你没钱人家才看不起你,要我说,这屋子主人的钱估计也没个干净的,脏他***屁啊,享受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梅芯一巴掌拍开小弟的狗爪子,“小小年纪别一嘴的脏话,小心被人看不起!”

“靠,老姐,你脑袋瓜子里塞了啥玩意?我他妈要是有这么多钱,我就是满口喷粪也没人敢说个不字,你也不想想,你一本正经的,周怀杰那小子有尊重过你吗?你要是个有钱的千金,你要他舔你脚趾头估计他都乐不思蜀呢,你纠结个屁啊!”

梅芯被说中痛,不响了。

梅宝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干脆坐下来压住梅芯的双肩道:“我说姐,你不会往好了想么?这年头,你不嫖人人嫖你,这叫相对论懂不?你就当是你在嫖那个男人就是了,我告诉你,我班里头那些个同学信誓旦旦的就已经开始成天想着日后不是做人家小蜜就是傍个富婆,这比日后辛辛苦苦打工赚钱来的快多了,你这不是处女不是圣母的一完全拥有自由的成年人,又什么好烦恼的?”

“姐,大不了,你坚持三年,最多五年,我向你保证,我一定在大学里想法子弄到人生第一个五百万,然后就来接你,随便你是想要包面首还是想要一个人过,弟弟我都支持你,我以后养着姐你一辈子行不?”

梅宝略带稚嫩的脸上有一种与同龄人不一样的魄力,在他充满了不羁的脸上有超过年龄的睿智,只是从来不轻易显露,梅芯也是第一次看到。

却又被他那口吻弄笑了:“你才多大点,那里来那么多念头?面首,去你的,你养我,你日后的老婆怎么办?不嫌弃死我啊!”

梅宝冷笑:“如果她敢嫌弃你,我让她吃不了兜着走!”他森森的笑了笑,又开始龇牙:“怎么样嘛姐,答应我等着我长大行不?”

梅芯略叹口气,笑了下,是的,不管怎么样,她还有个不错的弟弟,尽管平时实在是淘气的很越发难管,可是也唯有这个亲人,在她落难的时候给过唯一的温暖,是她最在意的亲人。

诚如他说的,以后,她可能真的要靠这个弟弟养活一辈子了,还有哪个男人会给她一个家么?

点了点头她将脑袋抵在梅宝的额头:“好啦,小宝,我等你长大!”

第十六章 新的生活

梅宝见梅芯答应了,笑了,他那张漂亮的脸一旦笑起来格外具有魅力,如果再大几年,可真的是一个迷倒一片的妖精了。

有时候真令人困惑,他们梅家咋就出了这么个祸害人间的东西呢?

唉,谁叫她是他姐啊,就得照顾他一辈子呗。

决定了这一点,她略感到轻松,站起身来道:“既然这样,看看环境吧,你也得挑一间房间住!”看起来这地方大得离谱,肯定房间很多。

梅宝一跃而起,挑着眉笑得很贼:“那当然,我要最棒的房间!”

梅芯由着他拉着,先穿过大厅右手边夹壁后的过道,很明显后方还有一片地域,果然,走近了看,那形成客厅一边的夹壁乃是一个酒柜,方向在相反一面,后头邻着落地玻璃是一个小吧台,头顶一排琳琅满目的玻璃杯倒挂着,走过这个区域,便又有几个房间,和客厅相邻,为首的一个大概是客卧,也足有四十平,一进入就听到梅宝一声欢呼,那个在大床前摆放着的一台在梅芯看起来像机器怪兽一样的架着一个三面42英寸的液晶屏幕的装置令他喜不自胜:“哇塞,Cruden-Hexatech的终极赛车游戏模拟器,要191000美金啊,***这家伙果然有钱!”一边嘟囔,一边却又迫不及待的跳上座驾,手脚麻利的一通折腾,一下子冒出来的巨大引擎轰鸣声把梅芯吓了一跳。

就看到这爬虫一样的四个支架开始摇摆,屏幕里变幻着不同的路况,梅宝一下子便被吸引住了。

“姐,你自己逛吧,我要玩这个!”梅宝没兴趣再逛,完全被吸引了。

梅芯心脏有些受不了这闹腾,点了点头退了出去,自己开始溜达。

和这个卧室相邻有个浴室,再往前,就是一个台阶,不太高,但是尽头是一扇门,推开来视野豁然开朗,令梅芯不由一愣。

外面居然是一个大露台,头顶苍穹一般的巨大半球体玻璃罩从顶层流泻而下形成一个硕大的空间,从外面看就是一个绿色的钢化玻璃,由手臂粗的钢筋铁管铆合切割成一个个不同形状的玻璃面拼接起来,使得这一层空间光线充足,上下三层高的落差,使得这里看起来很空旷,而面前几步远,是一个很大的游泳池,碧波盈盈,水面清澈,对面还有几个架着太阳伞的长椅,可以享受到射进来的阳光。

此时午后斜阳已经掠过了长廊,只照射在碧波之上,那一汪汪盈动的明黄和蓝盈盈的水,在安谧中透出一种冷寂,这么大的地方足可以开场泳池patay,只是现在,悄无一人。

这地方空的让人心悸,梅芯静静退了回来,又折返回去,从旋转楼梯上了二楼。

这里估计是主人常待的地方了,有一个主卧,一个书房,书房里面三面环绕着一墙壁的书籍,很多事梅芯看不懂的外文,不同国家的文字都有,这令梅芯感到吃惊,厉怀璧如果这些书都看,那该懂得多少国语言,这个人太可怕的厉害了。

再一次感受到这个人和她的天差地别,不过这里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深邃的海伴随着松涛的清香,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令人沉寂安定的香。

似乎熟悉,似乎陌生。仿佛就在记忆深处,但是又似乎想起来会让她不安,她迅速退了出去,临走瞥见右手边一排书,居然是时下流行的一些通俗小说,甚至有一些爱情小说,不由略感奇怪,这个男人会看这些书么?不可想象,不过好像这些书还包着书皮,不曾拆封。

她走过书房最后进入了主卧,这间卧室比下面的足有一倍大,一张华丽丽的大床铺着厚实的镶嵌花边的床罩,花色调是褐色不显得很张扬却用提花勾丝织出繁复的花朵形成了一种低调的奢华,镶嵌在墙壁里的靠垫做成了宫廷靠椅的形状,很有点欧式宫廷味道,所以使得这个床又大又别有味道。

看到这个,梅芯有种不适感,她别过头去,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看向房间左首边的衣帽间,滑开轨道门,里面左边一半是做工考究的男士衣衫,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春夏秋冬一应俱全,下面是一排鞋架,几十双各色的男鞋就这么码放的整整齐齐,代表着主人高雅的品味和一丝不苟的作风,从里面透出那股子熟悉的香味,如同一抹幽灵,挥之不去的存在四周。

她努力去忽视这个味道,再看右边,百来件的女士衣服,各季都有,下意识她想到这些是为她准备的,倒不是她自命不凡,这些随便拿起一件都是带着标签的新衣服,尺码正好是她的,只是那价格上的零,让她心跳不已。

还有那一双双崭新的高跟鞋,如同一只只优雅的艺术品搁置在那里,说不心动是假的,可是她还是退了出来,总觉得,这些,不符合她的风格,太高贵,也太优雅。

慢悠悠又看了下位于卧室内的浴室,这个浴室非常大,也非常舒适,她一进去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东西,那不正是酒店里她最喜欢的那个猫脚浴缸么?这里居然有个一样的。

这是她这么一圈看下来唯一一个令她心动的东西,这个浴缸泡澡确实很舒服,浴缸上摆放着林林总总各色花样的瓶瓶罐罐,全都是蝌蚪文字大半她不认识,不过也都是没开封的。

再后面的还有几间比较小的房间,这一层就没有其他的了。

梅芯这唧唧歪歪黏黏腻腻的毛病又发作了,来来回回思想斗争了半天,很明显,这家的主人是要她住在主卧的,可是她对整个房间莫名的感到排斥,一想到那个男人也住在这,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其实特讨厌这种强势的人,应该说她这辈子就在强势里被压迫着,当然,没有谁比得上这个家的男主人,但是其本质在她看来是一样的,那就是强迫她的意志,给予她压力。

以为自由了,却没想到又一次落入了另一个人的掌控,这和当初离开父母,离开前夫时的感觉差不多,兜兜转转再一次被人缚住了手脚,这一次,她又要何时才能摆脱?

思来想去到最后却也没能够整出个想法来,到底梅芯还是那副没出息的个性,没人管着也只会老老实实拖了皮箱进了房间,把那破旧的小皮箱放在衣帽间底下,什么东西也没拿出来,就想着这一次也许并不会长久她就可以离开的。

下了楼发觉梅宝还在那里玩,这一天他就没有去高复班,玩疯了那机器,不过梅芯也没那个本事训斥弟弟,所幸这弟弟再顽劣,好歹那脑袋是聪明,自有分寸她是管不了的。

等她弄好了晚饭好歹把小祖宗哄下来吃了饭,梅宝吃完饭就甩了手又去那房间里轰鸣不断,梅芯顶着那声响收拾了碗筷,擦干净灶头,将物件一一放置妥当,再去看了看梅宝,对这个弟弟那种完全将这里当成领地一般随性的张狂行为颇感无奈,也无话可说。

只有上了楼,这里的装修确实是顶好的,下面无论怎么吵人,一上了楼立刻安静无声,静谧的令人害怕。

她进了浴室泡了一个澡,却没有在酒店尽兴的感觉,也没有去拆开那些不知名的一堆洗漱用具,只是用温水泡热了身体,然后用挂在浴室里的两件浴袍中女士的那一件裹上自己,这浴袍也不知是什么料子的,看着像毛巾一般柔软,贴在身上更是如绸缎一般顺滑。

身体是很疲倦的,来自于心的疲倦,然而那脑子却清醒异常,她其实不太认床,能有床睡一般都不失眠,当年一礼拜俩个大小夜班都从来不会造成她生物钟的困扰,连带着那场婚姻失败的时刻,她都可以在该睡着时就睡着。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真是有些没心没肺的,然而此刻,翻来覆去的烦躁感却第一次让她感到难受。

无怪乎,在病房里看到那些失眠而自杀的人,无法入眠的痛苦仅仅一夜便如此可怕,日日如此那该是如何的崩溃。

四肢冰冷,这种冷伴随了她一生,只有这一点会造成她睡眠的困扰,尤其是冬天来临,无论怎么暖和的身体都无法让四肢热起来,总是辗转很久等脚热了,才能够睡得着。

结果终于迷迷糊糊在不知不觉间似乎进入了一种恍惚的境地,此刻,却又有一种仿佛清醒的感觉,她觉得自己的鼻端再一次嗅到了那种味道,仿佛深邃浩淼的大海,鲜润的气息带着无法测知的广阔,然后,一缕风刮过,带来了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中那孤独的一座岛屿上葱茏翠绿的百年丛林那种永恒的松香。

她感觉被泡在冰冷的水中感受波涛推逐着身体,那包绕在感官里的复杂的香味纠缠在骨子里,黏腻和沉重的水令她无法透过气来,慢慢的觉得身体被越压越紧。

意识似清非清,这种感觉就像是鬼压床,明明觉得想要清醒的起来,却又被压得死死的摆脱不了,然后那抹复杂的香味骤然转变成一缕甜香,伴随着酒精的味道,将她束缚得更加牢固。

她拼力挣扎,终于在最后关头,猛然间惊醒,一下子拗了起来。

第十七章 生活无澜

大口大口喘气,冷汗将四肢和脊背都抹上一股子凉冷,明明已经热起来的身体又一次冰冷,等了好半天,她才意识到所处的环境,视野里空旷无际的房间一下子把一种更大的寂寞冷清的感觉围绕在了四周。

她要再睡是很难的了,爬起来她拉亮了床头灯,抱着自己愣了一会,才慢悠悠起身,拉开床头柜子找了找,又试图去浴室的储物柜里找,甚至书房也是,然而很可惜,这里没有安眠药。

看来这个男主人是不会失眠困扰的人,倒被她在书桌里翻出了一包烟,书房和卧室的柜子上都有各种材料制作的烟灰缸,显然这家主人是有烟瘾的。

这倒也不奇怪,不过这烟以梅芯的无知是看不出啥牌子,只是觉得制作的精良豪华,不是说有多么的奢华感,而是一种不知不觉间从那清淡不失艺术味道的图案中感受到的,一个烟盒子做的像个艺术品,这样的烟定然价值不菲。

她重新冲了一个澡,走出来再不想去睡,坐到了位于浴室门口外一格台阶前的一整面大玻璃窗前,这里做了一个不高的台面,可以容一个大人在上面横躺,拉开落地的窗帘,外面仿佛玲珑仙境的夜中世界就瑰奇的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鬼使神差的从那包拆开来的烟盒里取出一支烟来,啪一声划亮了一支火柴,这烟盒边放置的火柴盒子也是一个艺术品,蓝紫色的盒面印着抽象画的火与人体,色泽带着波普艺术的味道,令人感叹,连吸烟都如此讲究,这样的男人到底会如何的精致?

吸了一口就被那浓辣的烟味呛得差点把肺都给咳出来了,然而她依然又再吸了一口,一次,再一次,终于不知道在多少次呛咳后学会了将那烟控制在不被呛到的程度。

这时候就会感觉到这烟,在浓辣后的辛苦,带着一种甘味,并不刺激咽喉,甚至还有股子植物的香草味。

在这个陌生而空旷的黑屋子里头,梅芯嘴上的烟,随着一抽一抽的绽开来一朵橙红色的绚烂,然后很快就谢了,与之相对应的,是玻璃体外悬临在这片城市里的高楼大厦上炫目的霓虹灯,它们组成的玲珑宝阁,在黑丝绒幕布上幻灭出奇炫的色泽,演绎着虚华般的世界里堂而皇之的美丽。

和她嘴上的华彩却也有一份共同,都是那般无声无息。

梅芯这个人说好听点叫磨叽,难听点就是特不干脆,她有时候又可以冷酷到无情,比如说她对待那个叫厉怀璧的人,第一天第二天忐忑不安的怕这个人突然出现,一整日的担忧,然后第八天第九天,这屋子就她和梅宝似乎再没有别人,她就差点把这个男人存在的事给忘了。

也许只是自欺欺人反正她总是尽量让自己不去想,最好哪天这个人突然又派人来告诉自己没兴趣了可以走人了,她立马会拖出她的小行李颠颠的走人,绝不回头。

然而随着一日日的失眠后的烟瘾莫名其妙的加大,有时候她可以坐在窗台前抽一个晚上,脑子里浆糊一片,很显然她现在大概是闲过头了,夜里不睡反正白天也可以继续,她不会应酬没有朋友,现在连工作都没有却又没必要担心柴米油盐,想想她这还有啥好琢磨的呢?

曾经羡慕那些城里头的家庭主妇,幻想自己若是也可以如此那该是多么令人向往的,然而当她也如此的时候,事实告诉自己,这真的是一种慢性自杀。

没有自信没有向往没有动力,如果不是还有个梅宝需要照顾估计她可以直接趴在地上等死了。

她觉得自己那么无趣何德何能让人家养成个情妇呢?

结果家里头这点烟经不了她这么抽断档了,借着买菜的机会她第一次有了想要买东西的欲望,可是逛遍了商业区,没能买到,最后倒是一个外烟营销商看着她给的烟壳告诉她,这是欧洲王室的御用品牌,是特供品,没有放到市面上销售的,因为这些烟丝都是用手工卷好的,一支要几百。

听得她心都颤了,乖乖妈呀,她这个败家败得真是有够厉害的。

只好买些别的烟来,结果就发觉你一旦习惯了好的口感,再去尝试次的,那便是一种变相的折磨。

没有烟的日子她觉得更加的烦躁,简直有些崩溃,从未有过的生物钟紊乱令她非常的憔悴。

终于有一天,大概已经过了一个月的情妇宅家生活后在大楼的电梯口碰上了康展,他对梅芯那明显消瘦又加黑眼圈的落魄像有些意外,然而却只是问了梅芯是否需要他的帮助。

梅芯想了半天,问了他是否可以帮她弄包同样的烟来,康展一愣,随即点了一下头走了。

第二日,这个男人便送来了一长条的烟,不过来的时候他另外又带来了一个消息,他问梅芯是否想要出去工作,他可以安排她在市区医院里找一份工作。

这个意外的惊喜让梅芯有点仓惶,但是不得不说这个充满了巨大的诱惑,她当即点头答应了。

说到这个工作,尽管还是本职,然而又明显和以前是不同的,首先,这个可不是原来那个区医院,梅芯一直想调到市区里和周怀杰能够住的近些,但是这个城市太大太繁华,凭她没门没路的谈何容易?

没曾想,这回,她就只需要去上班就行,不过就是厉老板秘书一句话的交代。

这就是金钱和特权带来的好处。

尽管曾经鄙夷,但是梅芯也没那么多愤青来表达不满,要在这个社会上活下去,你得学会认命,清高是需要本钱的,受了惠再来表示鄙夷那不啻是在嘲笑自己。

她现在不需要去一线,但是也不是清水衙门,干部体检中心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个清闲却又不会很无聊的地方,归拢一下每年来这家市区三级甲等医院的部门干部的体检报告,当有体检任务时来给抽个血量个血压做个记录什么的,每天就是这些事。

梅芯现在也没有什么抵触去清高的说自己不想要这个工作,失去过才知道能拥有是福气,当初那点骨气带给她的教训告诉她辞职那得有足够的力量,而此刻,能够在这里工作同样也是借助了力量。

她倒是越来越适应自己的身份了,但是在工作单位,她仍然是一个特殊的神秘存在,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女人可以在这个清闲又收入不低的部门当班谁不感到好奇,然而梅芯对人有种交往恐惧症表现在脸上就是一种疏离的冷,结果就是谁也不敢轻易去问,神秘总是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的。

终于又那样平淡的过了一个月,在接到康展的电话前梅芯都已经完全忘记了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那个被称为她男人的厉怀璧这一回可真要回来了。

康展通知她第二天请假一日,因为老板结束了在纽约的一宗大型商业谈判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她需要和康展一起去接机。

这当然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可是稀里糊涂过了太平日子个把月的她猛一听这个一下子懵了,然后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的身份了,那个可怕的男人要来行使他的权力,而她一点准备都没有,或者说,她催眠自己去忘记这个事实。

结果她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不安的来回在家里头走,搞得的梅宝一脸的不耐烦,最后说了一句:“不就是见男人嘛,姐你给我出息点,来,我带你去打扮打扮像个样子!”

然后就被梅宝给拽出去了。

说起来梅宝还真没把自个当外人在这个家里生活的如鱼得水,梅芯那张无限卡被梅宝给拿走了添置了不知道啥东西,反正他那身上没见过重复的衣服,梅芯也说不过他,只有由着他折腾他口中所谓的那个男人那不起眼的财产。

结果梅芯被拖到个黑漆漆用比较时尚的话叫性格的时尚理容店,不大的店面里头每一个店员都是一脸花花绿绿的,也不知道用了多少颜色堆砌的,衣衫不整,用他们的话叫不对称流行,总之,在梅芯看起来,这个很性格的店大概就像是梅宝这样的带着不羁放荡随性的一帮小愤青开的店。

被一个化着哥特妆的男人客客气气拉在位置上又是洗头又是吹头,然后修修剪剪,涂涂抹抹,最后像个美杜莎一般一缕缕头发吊在那个烫发器上耿直了脖子一动不准动的待了二十分钟,然后终于下刑,又是一阵洗吹,终于把她那万年没动了的发型给弄成了个大卷,又在她那脸上涂涂抹抹后,用他双熊猫眼左看看右看看,表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然后梅宝也不知道哪里弄来一件大红色的裙子,要梅芯穿上。

等梅芯装扮一新后,只觉得一身都是如此的别扭,一双手不知道该放哪里,在她看来,身上哪个地方都不对劲,遮了上面下面凉,遮了胸口背后冷。

脸上的粉厚重的让她觉得一脸的刺痒,那卷卷的发梢在背后有种沉甸甸的感觉。

第十八章 狮王回归

“小宝,你确定这个可以么?难受死人了!”她隐约觉得这一身绝非适合的装扮,尽管她不懂得修饰,可是这清凉裸露的装扮只会让人觉得格调低俗,和那个厉怀璧的品味绝对格格不入。

低头可以看到自己那最令她尴尬的沟,小的时候刚开始发育,这就是她最大的烦恼,似乎在家乡,只有那些下作的让人背后议论的女人才会有这么一对丰硕,随着它的增大,只给她带来了无尽的自卑,她只有靠驼背弓腰,尽力的遮掩,才可以自欺欺人的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人家说的狐狸精一类人。

她抱住自己冰凉的手臂遮掩住胸口,想要找一件外衣披上,但是梅宝却大大咧咧一把挽住她的胳膊笑笑:“姐,你可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咱不是要做好咱的本分嘛,这就是啊,我看着挺像那么回事,男人要的就是这个味道,相信我,走吧!”

不由分说被梅宝拖出门,打了个的就回到厉氏大厦,康展已经等候在大门口,面对出现的梅芯,那表情有些意味不明,眼里的意思明显不是苟同,犹豫了一番后,他还是委婉地道:“梅小姐,我看,要不我再等一等,您可以再去打扮一下的。”

梅芯抿了一下唇,看看一副无所谓的弟弟,最终漠然:“不用了,我们走吧!”

康展欲言又止,最终看着梅芯木着脸坐进车,低眉垂首的不做声,不由叹了口气,进了驾驶副座,吩咐司机开车。

一路都是沉默,康展屡次从后视镜里看,位于后座上的姐弟,一个低头如同一个人偶,漠然不做声几个小时都不动弹,一个则大大咧咧的垮着双腿,捧着一个掌上机,耳朵里塞着耳塞,眼都不斜的盯着屏幕不放,一张漂亮的过火的脸,表情冷漠。

他有点头疼,为之后见到老板时的后果。

然而无论怎么担忧,目的地总是要到的,下了机,进入候机厅,康展一路带着人就来到了厉怀璧的班级到达时的航班口。

闸机口陆陆续续有很多人走出来,无论在怎样的环境里,厉怀璧永远都是那个可以让你一眼就看到的人。

他鹤立**群的身姿从容威仪的从人群里走来,身后的随从推着行李跟着他,所到之处,人群自动让道,那强大的气场带着一股子威慑感,一步步走近康展。

“老板!”康展喊了一声,随即和他并排:“您辛苦了,这一次的洽谈还顺利么?”

“嗯,比预算高了一个点,不过对方同意了核心技术共享,下个礼拜他们的专家会和我们的研发人员一起去南部的三个公司!”他言简意赅的将这几个月惊心动魄的谈判对峙一句话总结。

康展笑道:“太好了,不愧是老板,这个结果比预期的要好得多!”厉氏是靠纺织业起的家,虽然现在这个不算是厉家主要的产能,但是厉老爷子对这情有独钟不愿意放弃,厉怀璧作为这一代的家族大家长,必须想法子让这个产业维持并且发展,否则无法服众,现在能得到更大更好的技术支持,会是这个近来有些停滞不前的产业增添极大的活力。

厉怀璧对自己一贯信心很足,所以并不在意康展的赞叹,只是略笑了一下:“这次没能带你去见识一下算我欠你的,辛苦你了。”

康展摇了下头:“无论在什么地方,属下都愿意效劳。”

厉怀璧点点头,也不再多说,这个心腹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他最信得过,也正因为这个,他才让他这一次留下来一方面打理国内事物,一方面处理他的私人问题,这一点,康展应该也看出来,梅芯对于厉怀璧的特殊意义了。

说到这个女人,厉怀璧这时候想起来他吩咐过要她来接机的:“人呢?”

康展有些头大,但是还是指了指身后缩在柱子边的人影。

厉怀璧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有那么一瞬间,空气有些凝滞。

梅芯在隔了几个月后再一次看到厉怀璧这个人,依然不可避免的被他那种凌人的气势感到恐惧。

尤其是在这时候看过来的眼神,刚刚老远的看到他还在和手下不动声色的说话看不出意味,可是等他朝她这边一看过来,她就敏感的感觉到了他的阴鸷。

高大挺直的男人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就这么走过来,压迫感越来越重,梅芯举得头皮发麻,有那么一瞬间就想拔脚逃走,然而脚却又被钉子钉住一样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个男人一步步走近。

相对于她的紧张,身旁的梅宝却是一副吊儿郎当样子,在那个男人迫近的时刻,瞄了眼对方,堆起一张笑脸,灿烂无比的挽住了梅芯的胳膊朝着对方大大方方打招呼:“您就是厉先生?您好,我是梅宝,承蒙您对我们姐弟的青眼和照顾,呵呵,我对您的敬仰那可是有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今日终于能够见到您的真容,实在是小弟我的荣幸呐!”

他这么噼里啪啦一说话,机关枪一般没有个把门的,然而厉怀璧却丝毫没有为之所动,只是拿眼就这么盯着梅芯看。

梅芯从他看过来那一眼后就开始低垂下头直愣愣看着自己的脚尖,脑门上有一丝尖锐的感觉,不过她还是没有抬头去看的勇气。

厉怀璧只是冷冷看了一会儿,终究没有说话,眼神掠过她,也掠过梅宝,仿佛没有注意到这对姐弟,带着那一贯的目空一切又迈开他的长腿继续往前走。

他走的急,身后的人差点没反应过来,赶紧推着行李跟上去,落后一步的康展对梅芯姐弟道:“跟上吧!”摇摇头,也追上去了。

梅宝拉着梅芯,亦步亦趋跟着,这一队人异样的谁都不说话一路出了机场大楼,上了楼外等候着的劳斯莱斯。

同来时一样,这回程的路上依然是沉默,不同的是多了一个气场强大的厉怀璧,他板着脸巍然坐在车内,他这种人有极强大的感染力,一旦表露出那种不快,可以迅速蔓延四周,所有人都不敢出声。

明明车子里宽敞的要命,却有种窒息的感觉。

只有那个梅宝,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重新塞上了耳塞继续打游戏,大有把那掌中机当成亲人的意味,似乎也只有他,并没有受到这股子台风带来的压抑和沉闷所影响。

梅芯可没有她弟弟的镇定,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一直伴随着她,她不用抬头都可以感到厉怀璧始终都在盯着自己,仿佛一头狮子在评价手中猎物的斤两,也许在下一秒,她就会被对方撕裂皮肉,吞噬内脏。

这种压抑的折磨感一路维持到市中心大厦,车进入地下停车场后,厉怀璧趁着车刚停稳突然就开口了:“阿康,你把行李拿上去,里面的资料和文件先送到我办公室去。”

“哦,好的,老板!”康展愕了一下道,这时候厉怀璧伸手推开了车门一步跨出车,站定在门口冲着车里的梅芯道:“出来!”

命令的口吻不容许一丝一毫反抗,梅芯咬着下唇磨磨唧唧出了车门,还没站稳就被对方一把钳住了腰不由分说往电梯口走,她试图挣扎,就听到头顶冷冷一声:“你再动我就把你身上的破布撕了直接让人欣赏你的裸体还可以省些功夫遮掩!”

梅芯羞愤难当,可是却生生不敢动弹,不过她实在跟不上对方的脚步,几乎被半抱半拖着入了电梯门。

身后的梅宝跳出车门想去阻止,康展断喝了一声:“梅宝少爷,你最好别再火上加油害死你姐姐了!”

梅宝咯噔了一下,最终妖艳的脸蛋浮上一层不甘心,却没敢再迈出去半步,眼睁睁看着梅芯被男人挟持着的背影消逝在了电梯里。

梅芯被厉怀璧控制着身体一路上了顶层进了门,自个脱了鞋,又粗鲁的伸手将她脚上那双其实极其不舒服的鞋一下子拉下来甩开去,这动作拉着了她的脚踝扯痛了皮肤,梅芯不敢吭气,只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知道,今天也许就是她的末日,也许是另一轮的折磨,无论是什么,这点痛比起来一定算不得什么的。

她能够忍受,只盼对方发泄后会厌倦,会嫌弃,她才能够找回自由。

厉怀璧那耳朵何其灵敏,听到了梅芯那一声抽气,仰起头看了看女人,那一双眼里黑幽幽深邃绝望,透着一抹倔强的忍耐,不由心一软,放柔了全身刚刚绷紧了的肌肉。

他这几个月来连续大强度的谈判,研究,计划,绞尽脑汁的周旋,尽管得到了最大限度的胜利,然而谁也不会知道他有多么的疲劳。

身体和心灵,都已经达到了极限。

然而他是不可以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柔软的,这是他作为厉氏领头人的职责和应该具有的强大,不论是在敌人面前,还是在家人面前,他都必须完美。

完美的代价,已经不值得去探究付出了多少,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感到一丝寂寞,一丝无奈,谁都以为他是无坚不摧的,可是他却知道,再强大的他也是一副肉身,并不是真正的金刚不坏,他也会有种隐藏在心里头的渴望。

至于那是什么?很迷茫,没有答案。

第十九章 温柔绵羊

他总以为,这东西不切实际终究只是个幻觉,大多数时候他还是比较实际的认为,一生也许就是这样了。

然而世界上果然总有些事,你无法掌控,这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微弱的气息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小树苗,看着那般的没有生机,却莫名其妙的就是吸引了他。

在密集的商业谈判间隙,在大酒店冰冷的房间里,他空下来时所想的,总会不由自主的记起那个低着头弓着背连脸都不肯给他看的女人。

想起来,就觉得有些挠心。

很多年以后他都无法弄明白对这个女人的执着是缘于什么?不过他厉家的传统在所有的方面都只有一个信条,那就是只问结果不问过程。

和商业谈判一样,用什么手段不是问题,问题是结果是否可以达到预期,这个女人是他认定了的,那么就一定要不择手段的得到,至于手段是否卑鄙,人家是否愿意,这不是他需要先去考虑的。

他拥有强大的自信,他总会得到他要的,而这个女人也总会属于他。

他现在需要的是在这个他记挂了很久的女人怀里躺一下,记得那一次拥抱以后留在记忆里的那种香软,和所有以往的那种精致的,高雅的,矜持的女人味完全不同,像一只小兔子,战战兢兢却又不带一丝做作,让他从接手家族事业以来没有享受过的深眠再一次光顾,从那时候起他就想重温一下那个感觉。

当然,此时,他更需要把她身上那种低劣的香水味给去掉,还有那头发里拙劣的烫发水味,令人极其不爽。

一把抱起没几两肉的女人,厉怀璧强忍住心里头的不快,一路上了楼。

走进卧室,梅芯被放在浴室口,男人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先走进去,淅沥哗啦的快速洗了个澡,过了一会裹着浴袍走出来道:“去把你这身臭味给我洗干净,再让我闻到别怪我不客气!”

梅芯像一只受惊的小兔,缩着臂膀进了浴室,这才发现浴缸里已经放满了水,没有拆分的瓶瓶罐罐打开了不少,水缸里洋溢着一股子淡淡香气,很显然,这里面已经放置好了泡浴的精油和浴盐。

梅芯老老实实在里面足足泡了二十分钟,确定自己的身体上已经没有那些异味,又把自己的头发用发膜悟了好久冲洗了数遍,这才敢慢悠悠挪出卧室。

男人正窝在那张巨大的床上摆弄着手提,敲击键盘的声音随着她的出现而静止,抬眼看看局促不安的站在那里的梅芯,眼里掠过一缕光芒。

“去把头发吹干,不然会着凉的!”这时刻,他口吻里温和了许多,再没有那种压迫的冷酷,虽然依然充满了命令的意境,可是却没有命令的味道。

梅芯又乖乖的坐到梳妆台前,打开电吹风把头发吹干,好几次差点被烫到,然而她却一而再的拖延着吹得不能再干了才不得不放下,老老实实站在了床前。

厉怀璧已经横躺在床上,右臂半支在头部看着她的动作,等她干完了看向他,他一伸胳膊:“过来!”

男人这时刻像是一头慵懒的狮子,赤裸的胳膊伸出在半空朝向她,那露出来的半身仅可见性感的锁骨上细长优雅的脖子,他的声音是不容拒绝的,但是在此刻又显得懒散而随性,随着在胸腔激荡后缓缓吐出来的音节,钟磬一般悦耳。

梅芯看着这个充满了诱惑力的男人,心里头却一阵压过一阵的恐惧,她明白这个时刻终将会到来,到来的时刻她仿佛预想过是多么的悲壮感,有一些记忆被她刻意遗忘但是又被唤醒,血淋淋带着痛苦,还有恐惧。

可是她不能够拒绝得了这个人的一句话,她慢慢走过去,有种义无反顾的慷慨成仁奇怪的悲壮感,动作却是轻柔的,掀起了被子的一角,然后窝进去。

仰天躺下来,无助的望着天花板上绚烂繁复的图案吊顶,试图用一种殉道士的悲情来面对即将到来的掠夺肆虐。

然而男人在身边只是看着她,可以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均匀而略带热度,可以感到那深邃的黑眼睛里有一种复杂的眼神缠绵着她,然后轻轻吻了下她的面颊,结实有力的手伸过来抱实了她,又把腿也挪过来不客气的搭在她身上,却又把她总是冰冷让她很难入睡的脚牢牢窝进他火热的腿窝里,只说了一句:“睡觉吧,我困了!”

梅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泪,然而那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接着一滴无声的从眼眶里淌出来,沿着两边的眼角,一路凉凉的淌向鬓角。

她依然仰着头看着天花板,然而思绪却无法再保持那种空洞,滚浪一般的翻涌一波波的搅动着她的大脑,抨击着她的胸膛。

她用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然去面对今天,当这种浑身都紧绷着的情绪突然被对方一个毫无预兆的吻结束了她以为会接踵而来的痛苦和覆灭,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所有的紧张突然就那么松懈下来,溃决的精神像是决堤的水坝,拦不住那压抑在心里的痛苦,那是压制整整几个月来的痛苦,突然就这么从眼睛里喷吐而出。

流泪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她不知道,连哭泣本身都来得那么的莫名其妙,可是她就这么静静的任由眼里肆虐,身体被一个强壮的力量紧紧拥抱着动弹不得,尽管不舒服,可是那脚底心传过来的热,又是那么的令她悸动。

也不知道流了多久的眼泪,终于因为疲倦和哭泣后的困倦使她渐渐的睡着了。

她不知道她的呼吸终于均匀平稳之后,身边的男人突然睁开眼,看了她很久,伸出手去抚摸她鬓角被眼泪浸透的发丝,沉吟了许久后,慢悠悠的起了身。

将她四周的被角掖严实后,他又盯了她看会,才走近窗台口,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大概已经是傍晚时分,天空有一抹余霞,蒸腾在高楼不远处的云端,仿佛伸手可及的锦带,缀满各色的宝石,在这样的金辉下,笼罩着的玻璃建筑群都沐浴着一种刺目的焕彩。

眯了一下眼,男人视线落到窗台前的烟灰缸上,通体晶莹的蓝水晶烟灰缸里聚集着几支歪七歪八的烟蒂,丑陋的扭曲着尾端,灰白的烟丝散落在里面,仿佛暮雪,一世没落。

他伸出手去拿起拉在窗台上剩余的烟盒,抽出最后的一支烟,点燃了徐徐吐出一口来,青烟带着袅袅的香,蓝幽幽的一缕纤细的从烟头摇曳出来,伴随着他口中的一大蓬,湮灭在空气里。

屹立许久,他才将烟掐灭,走出卧室。

这个屋子很大,却并不是他最常在的家,倒更像是宿舍,因为他本来并不常住,也没个佣人什么的。

这里的一切他是熟悉的,又是有些不同,他看出来这里的所有装饰都没有动过分毫,包括那卧室里的一切,但是又保持着一种纤毫不染的干净,仿佛有一双手,将这个空阔的地方擦拭的窗明几净显出了一份温馨来。

甚至可以透过那玻璃,看到一个略带了一丝纤弱的身影,轻柔的在这个偌大的空间里默默站立着。

他慢悠悠走下楼去,这时候就有了一阵噪杂的声响,很显然,是从前面的小卧室传来的,只需走几步就可以看到梅宝那个小子正坐在一堆线头围绕的地面在捣鼓面前的东西,看起来分外用心,连他到了门口都没有理睬。

他默默在门口看了梅宝一会,这个小子长得真不像他那个姐姐,可以说也不像梅家任何人,拥有寻常人没有的智慧让他格外的出类拔萃,也正因此,他显示出一种桀骜不驯,一如他当年。

凭他现在的道行,在厉怀璧面前却还不够级别,厉怀璧敏锐的知道这小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就是个雷达,用全身的毛孔在窥视他的出现,估量他的力量。

他突然嗤嗤一笑,脸上显示出一抹不屑的轻视,口里头不在意的吐了句:“小子!”

果然,他那么轻的一声之后,坐在那里的梅宝突然就像只炸了窝的**仔,猛的一下子跳将起来,冲着正要离开的厉怀璧大喝一声:“站住,你什么意思?!”

厉怀璧右眉角一斜,瞥了眼梅宝那张漂亮的邪气又一脸愤恨的脸,不由歪了头轻轻朝他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就是一个孩子!”

梅宝粉白的脸涨红了,吊稍眼眯起了露出一抹狠厉:“那你呢,拿着一点臭钱就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的自大狂?”

厉怀璧微微转过身侧考在墙壁上:“哦,看起来你很不满意我?你现在吃的穿得,用的,可都是我的钱,不满意干嘛用呢?”

“呵呵,像你这种吸人血吃人肉不吐骨头的奸商花点你的钱那是在给你积德,你该感激本少爷给你积攒些阴德省的到阎王那里报到的时候没什么功德投不到人胎下辈子做牛马任人糟践!”

第二十章 狮豹对峙

厉怀璧咧开嘴笑了,他从这个男孩子的话中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恨意,和那张脸不和谐的恨意,大概是没有任何人真正看到过的真实。

“哦,看起来你真的很讨厌我,所以你今天才把你姐弄成这副样子来刺激我么?”他依然好整以暇微笑着。

梅宝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在男人这里,他一贯张扬不羁的聪明劲似乎达不到充分的发挥,第一次有种挫败感,但是他可不会承认他的这种失败:“呵呵,我姐恨死男人了,你别妄想得到她!”

厉怀璧上下打量这个孩子,论体型,这个时代的孩子有一种超越感是他们这些人所不能够具备的,良好的营养和教育使这些孩子发育的超过任何前一代,尤其是眼前这个,集漂亮,高大,聪明于一身,即便没有梅芯,这样的人才,也是值得他花些时间去挖掘培养的。

不过,这孩子被宠坏了,眼界太高,脾气太爆,浑身刺太多,和他那个姐姐有异曲同工的味道,如果不好好教,他这个聪明会毁了他,这个小子值得他花点时间去拔一拔他的刺,这比较符合他喜欢挑战难题取得成就的性格。

所以,厉怀璧不急不躁的依然不动声色,略带着一种平淡的语气说:“小子,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一件事,我们厉家有一个传统,一旦看上哪个女人,可以为了她,不惜负尽天下人,我想,我应该也继承了这种传统吧!”

梅宝闻言一愣,他到底还年轻,张扬惯了,当他用一种斗志昂扬的激情去想着和这个男人用中世纪般的决斗来解决问题的时候,对方却不温不火淡定从容,这让他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又让他感到极有分量。

他眯起眼像一头小豹子:“你难道想说你会娶我姐,而不是让她做个地下情妇么?”

厉怀璧两手一摊:“你觉得你的姐姐能胜任情妇这个职业的形象么?”

梅宝一皱眉,狠狠的嘟囔:“去他娘的情妇,你有种难道能为了我姐杀人放火不成?”

厉怀璧耸耸肩:“有何不可?我厉家什么事不敢做不能做?不过,前提是我确实遗传这种传统!”

梅宝有些发愣:“难道你没看上我姐?”

厉怀璧两手往胸前一抱,线条完美的脸半隐没在灯光外的阴影里,双眼透着一种光芒,表情依然那么的淡漠,口气依然那么的随意,还有轻微的笑意:“我不知道,毕竟还不曾遇到什么机会去体会这种感觉,不过我想我真还没有到这地步吧,不然,如果我真的需要为她负尽天下,那么我一定首先就该杀了你才是!”

梅宝一惊,瞪着眼前感觉像一头窥视的狮子的男人:“你开玩笑?我是她弟弟,你要杀我?”

厉怀璧优雅的打量面前这头露着小爪子的豹宝宝,笑笑:“为何不可以?我只需要我的女人,她的安全才是我最关心的,如果会给她带来危险,就是亲爹娘,我也不会手软何况是个弟弟罢了?”

“你放屁我怎么会给我姐带来危险?!”

“哦,不会么?如果今天我是一个杀戮成性的人,或者稍微不够理性一点,你姐那点忤逆的行为足够让我教训她,你只图自己一时之快,却不顾及她会不会被伤害到,这一次只是皮肉,下一次难保不会是性命,难道我不该把你这个祸头子掐灭在萌芽状态么?”

梅宝脸色有些发白,超过了他本来的白,面前这个男人终于令他有种惧怕的感觉,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更加厉害的人的,厉怀璧浑身上下都那么的随意,甚至语气像是在开玩笑,可是梅宝却敏锐的感觉到那语气里的阴鸷,血腥,和暴虐,仿佛下一秒,面前这头狮子就会爆发而起,用他强壮的利爪撕破他的喉咙。

他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一股子森冷感从骨子里渗出来,可是他还是倔强的,不服输的性格让他咬着牙也不想被人看出来害怕,死死瞪着面前这个男人,眼里浮出一种嗜血的倔。

厉怀璧在黑暗中打量着梅宝,扯了下嘴角,看起来他这个未来的小舅子已经有点教训了,点到为止,万事不可以过。

所以他放下手臂,一转身朝卧室走:“乖乖的读你的书,别惹事,别让你姐担心,否者别怪我不客气!”

他刚刚迈步要往阶梯上走,噔噔噔梅宝从后面跑过来,站在他不远处,稚嫩的脸从刚刚的苍白又转变了一层色彩,眯缝着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小狐狸的味道:“喂,我告诉你,我姐在这里亲口答应过我,她会等我长大,我也向她保证,我会养她一辈子,她要多少男人我都可以送给她,只有我,她会陪我一辈子!”

梅宝仰着头颅,青春不羁的脸上露着一种骄傲,向男人挑战的骄傲,还有一种得意,非凡的得意。

厉怀璧被他突然而来的宣誓般的语言里的意思弄得一愣,沉默了。

梅宝感觉到了他的沉默,露出一种胜利的狡猾的笑,然后满意的转过身噔噔噔又往回跑了。

厉怀璧看着又扬起了头颅挺直了脊背的小家伙,扬了下眉,弯起了嘴角。

梅芯可不知道家里两个男人之间进行的这场暗潮涌动的斗争,她是迟钝的,尤其是在感情方面,而两个男人也不屑于把他们的战争放到台面上来,表面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和平。

她一大早起来除了眼睛有点水肿外,全身没有什么异样,男人有着极其自律的生物钟,早她一步已经起来了,她睁开眼的时候正好看到他从浴室里沐浴出来,看到她醒来,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醒了?那就起来吧,我饿了!”

梅芯处于一种大脑空白的状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因为很久没有在早上看到一个男人和她在一个房间了,发愣了足足有三十秒,厉怀璧对她呆愣的样子视若无睹,自管自去了书房,直到他出门,梅芯才终于从混沌中反应过来,一下子跳了起来。

她要上班,要给梅宝准备早饭,哦,还有这个家里来的男主人!

匆匆忙忙的进入浴室洗漱刷牙,坐在马桶上晕晕乎乎又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然而就她那点智商一时半会想不起什么来。

洗漱完毕匆匆的出了门,买了早点买了些菜,突然又想起来家里头新来的男人要吃啥她一概不知,想了半天,决定凑合吧,回头再问好了,今日就和梅宝一样,反正他要是不爱吃,可以出门吃,这年头有钱不用担心饿死。

心安理得的回来,梅宝早在那里埋怨饿死了,也是,昨天她莫名其妙的被男人压在怀里早早睡觉了,居然连晚饭都没吃过,更是惊奇的是,她居然可以一夜没醒睡到一大早,整整十四个小时,这是三个月来第一次睡那么熟。

厉怀璧正端坐在餐厅餐桌主位上拿着报纸浏览,梅芯也没敢打搅,默默给俩个男人布好了生煎包子,豆腐脑儿,一叠酱菜,自个端了碗稀饭来,默默坐下来吸溜吸溜的吃起来。

厉怀璧一甩报纸哗啦啦一声放在了一边,看了看自个面前的包子,朝她道:“去给我煮俩个**蛋来,冰箱里有牛奶,给我热一杯!”

“嗯?”梅芯有些发傻,抬头看着他。

厉怀璧也没发火,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要求,他那种不带命令口吻的语气依然充满了命令味道,梅芯这种没骨气的只有照做的份。

给弄好了端上来,厉怀璧就慢条斯理的吃完,优雅的擦了擦嘴角后对早已经吃好了等在那里不发声的梅芯说:“我喜欢吃西式早点,以后早餐你给我弄一片全麦面包或者两片吐司,培根和火腿,煮**蛋或者煎**蛋,**蛋要蛋黄半生,喝的我要当日新鲜牛奶或者Espresso,另外还要新鲜水果。至于午餐你可以不用准备,晚餐需要做我会提前通知你。”顿了一下,他那俩个手指头敲了敲桌面后才道:“暂时就是这样了,过一阵我会从大马的主宅派佣人来,这些日子就辛苦你一下了。”

他就像是理所当然的清晰而正经的说了一通后,拿眼看了看梅芯,对方嘴巴张了张半天后终于在他的视线下反应过来点头表示明白了。

梅宝在一边切了声嘟囔一句:“有钱多作怪!”

厉怀璧也没啥表情,只是看着梅芯收拾台面又道:“你几点上班?”

梅芯顿了下手小声回答:“八点!”

“那我送你吧!”看梅芯似乎想说什么,他一摆手:“只是顺路,我要去那条街办件事!”

男人这种一锤定音的说话方式梅芯领教了很多次了,日后的多少日夜亦是如此,她知道反对没有用,只好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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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 小豹出招

梅宝吃完饭就要去上课,临走突然抱住在洗碗的梅芯的腰朝她脸上啵了口嚷了声:“姐,我走了!”没等她反应过来风风火火的就出了门,让梅芯好半天在那里想不明白这小祖宗抽了什么风。

厉怀璧则已经穿好了外出的衣服坐在沙发上看早间新闻,选的是国外的频道一个字她也听不懂,梅芯也不敢去打搅他匆忙的收拾好厨房换了身衣服,下楼来男人已经起身等着她了。

看着她下来的身影厉怀璧眼神带着研究看了会,道:“下午下班在门口等我来接你,我们去外面吃饭,顺便放松一下!”

梅芯没话可以反对只能低着头应了,声音像是蚊子叫,但是她一贯如此,正要弯腰去穿鞋,厉怀璧一把捏住了她的肩膀让她正对着自己,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脸面对他:“说话要记得正对着前面,眼睛看着对方,不要低眉垂首的样子,那会让人以为你很好欺负,把腰杆挺直了走路,你是人,不是奴仆!”

梅芯眼里掠过男人那坚毅不容逃避的眼神,带着犀利的压迫感,她直觉想要逃避,那是她一贯的性格作风,岂是他能够一时半会改变的了得。

厉怀璧看着女人游移不定的眼神就是不敢和他接触,小脸带着苍白的惊惧感,放松了下手劲,轻声道:“记住你现在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是我厉怀璧的女人,别总是自欺自艾在过去的阴影里,我不会勉强你马上改变,但是我希望你从现在开始明白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你要学会适应这个变化,适应这里的生活!”

梅芯对男人的话本能的不去想里面的意思,她不想改变,因为改变在她生活中从来没有给她过好事,她希望回到她那个小窝里去,不需要面对这里的一切。

男人并没有继续说什么,固执而霸道的揽着她的腰出了门,上了他那低调奢华的帝王之车黑色的劳斯莱斯,一路张扬无阻的开向医院。

快到门口梅芯嗫喏的开口很小声的问:“我可以在这里下车么?”看到男人扫过来的眼神她涨红着脸憋着气说:“我想在附近顺便买些东西!”

厉怀璧沉吟了一下开口吩咐司机停车,把她放在了离医院还有一百米的路旁,等她一出车门,门就咣当一声关上了呼啸而去,扫起梅芯一脸的碎发,梅芯远远看去,那气势宏肆的车金色的边缘在日光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如同公狮子那代表地位的鬃毛肆意跋扈,就像那个男人,带着霸气,还有一股子刚刚生成的戾气。

梅芯伸出手捋顺发梢,深深吸了口气,心里头有一点点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似乎触怒了男人的某些原则,但是她仅仅只是不想再感受单位里那种人人看着她异样眼神的感觉,那会让人崩溃的。

她一贯不喜欢搞特殊也不喜欢成为人群里被人瞩目的那个,只想安安静静在角落里,谁也不要来打搅她的寂静。

这时候她突然后知后觉想起来为何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这个男人理所当然的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了,一点准备都不给,一点预兆都没有,似乎,她的生活就这么被决定下来,这脱离了她的预期,很希望能够不要再有什么更大的出格。

不过这世上的事,往往会事与愿违。

“姐!”高声张扬的一声喊,不仅是梅芯,连身边其他的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过来,然后露出一脸惊艳的表情。

梅芯有些诧异,盯着站在面前笑的分外灿烂的梅宝,迟钝的神经慢了半拍才张口:“大中午的你怎么来了?”

“姐,我饿了,你这有吃的么?”梅宝并不回答而是问道。

“哦,我正要去食堂吃饭,你要去么?”

“好啊!”梅宝嬉皮笑脸的走近她身边,挽起她胳膊,他少见的亲热劲连梅芯这种粗神经的人都觉得有些怪,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啊,那你等一下我洗个手!”

她在洗手池边洗了手,又唠叨了一句:“你洗手了没?饭前要洗手!”

“洗了洗了!”梅宝耸耸肩有些不耐,这小祖宗要是不高兴转下一秒就会翻脸,熟悉他脾气的梅芯也懒得再问,拿了饭卡,说了句:“走吧!”

中午的食堂一贯人满为患,这大城市里住地和单位来去大多需要大半个钟头,一般人中午都是不回家的,所以午饭都喜欢在食堂解决,往往像梅芯这种没什么竞争心的人来食堂都已经排很后面了,等轮到买饭,往往所剩不多。

自个吃倒是无所谓,就担心家里这个小少爷闹脾气,所以她低着头轻声问弟弟:“饭菜估计不合你胃口,你想吃什么上去看看,如果没有了还是去外面买吧!”

梅宝无所谓的耸肩:“没事,随便啦!”

梅芯对于自己个这个宝贝弟弟的脾气一贯没有办法,他高兴起来啥都可以,不高兴起来皇帝的东西也没兴趣,既然他说无所谓,她就闭嘴不开口了。

她这个人平时来的时候大多数人不会注意她,可是今天她身边跟了个漂亮张扬的男孩,光是梅宝一头刺猬一样金黄色的头发,雪白的耳垂上一颗乌黑闪亮的黑色八角燿石耳钉衬得那张唇红齿白的天使脸蛋在那里笑眯眯美得让人惊叹,和长得一副安全到没存在感的梅芯站在一起形成对比反差强烈的一对,就不得不说,这实在太令人瞩目了。

医院是什么地方,总体来说流动性不如大公司那样大,说起来东家长西家短的故事就那么多,大多数彼此熟悉,可是像梅芯这种来的神秘的人总有些人会好奇,无奈她平时让人觉得像个海蚌合拢的严丝合缝撬不开口,不知多少人想弄明白她,这一回,可让逮到机会了。

有些人就是能够把握机会锲而不舍的探听,前头队伍里就有人探出脑袋朝后问:“嗨哟,梅芯,你这是谁呀?第一次看你带家属来吃饭呢?”

梅芯再不愿意总不能不理人,看对方的脸知道是一个单位甚至是相邻科室的,不过她一贯记不住人名,工作六年多老单位人名她就叫得出自己科室的。

反正平时她也从不主动和人打招呼,现在也只是笑了笑:“我弟弟!”

“啊?!是吗,可真看不出来呢,多大了啊?”对方一脸不太相信的惊奇,梅芯明白这里的潜台词,任谁都不会相信她和这个梅宝是姐弟反差太大了,她又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句在满满堂堂的大厅里和一个人隔着那么远解释,好像不少人都在用同样的表情看着她,令她很紧张。

结果她语塞了在那里纠结,身边梅宝开口了:“阿姨好,我叫梅宝,今年十五才初中毕业!”

这一下不只对方,很多同事都被吸引了,对方连连咂口:“哎呀,现在的小孩子哟发育的可真是吓煞人了,不说话是真开不出的嘢!”

对方看看四周,看四周人点头表示出了和自己一样的赞同,又问:“在这里读高中?哪个学校啊?”

梅宝不了解的人看来他总是笑眯眯的,配着一张脸无害到了极点,再大点估计就是一花样美男,一般脾气好的时候也确实不太惹人,谁知道他骨子里那种阴狠,打起架来杀人都敢,要不人家民警说这个孩子有些偏激危险呢,不过平时你也看不到他这阴暗一面,比如说现在,真正像个孩子,笑嘻嘻代他那个木讷的姐回答三姑六婆的问题好像并不是很不耐。

“阿姨,我在读高复,明年想考大学!”

梅宝无疑说话和表现都是特引人注目的,他那么一说更是让人惊奇不已,这就是一个天才神童的意思啊,不少人在这个时候趁机和梅芯这个平时不太能搭得上话的人发表感慨,梅芯这辈子第一次那么被人瞩目实在是有些头大,又不懂应酬,在那里扯了笑脸心里头慌得很。

结果她这个弟弟真是会交际,三言两语让人家开开心心让出来个位置,他大大方方上去不客气的刷卡哗啦了一堆菜,端着两个丰盛的午饭盘子又在人家盛情下坐到个好位置,心安理得的吃起来。

这顿午饭在梅芯看起来真是有些食不知味,饭菜倒是比以前丰盛许多,但是这身边热情聊天的劲头可够她应付的,她不知道自己在单位那是一个多么令人好奇的人,好不容易逮到机会那又怎么会放弃想法子刨根问底。

梅宝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上至老太太下至小姑娘他都能侃,梅芯倒是第一次知道这个这个弟弟那么能说,可苦了她这个陪衬的,吃饭快了等在那里被人问的瞠目结舌,那边他弟弟老神在在吃得开心还能够聊得开怀,她就纳闷这小子今天来是干啥的心情那么好。

其实她没注意到梅宝这小子贼精刮的说话滴水不漏也没有露啥家底,不过是让人知道了她有个不错的弟弟现在生活还过得去,父母在老家乡下普普通通,至于她身世,现在处境,没人真打听出啥来。

倒是附近几个同事的家庭给这小子套取不少情报。

第二十二章 不可退避

结果吃完饭,她这个弟弟小有名气,关系算有些不错连带着她日后和人沟通交接工作的时候似乎也顺利些,总是在一个圈子里待着,你老是一副不理人的样子任谁都不舒服,这虽然她没变,看在交谈过一次熟了些的份上,大家也不会那么为难彼此。

梅芯倒也没在意,吃完了饭回去的路上她问梅宝来有啥事,因为他读书的地方和她单位完全在俩个地方,一头到另一头公交车得有一个小时,这主懒惯了的怎么会有兴趣坐车到她这里来蹭饭?

梅宝在她面前没那么客气,自然也不会说他这是想和那个男人较劲呢,大男人引起他好胜心,他觉得自己也该给姐姐在生活上有所帮助而不是只会添麻烦,第一步自然是了解一下姐的单位和生活,这在平时他从来不在意的。

不过他也没想过第一天就做成什么事,这小子还嫩不知道成人世界复杂的利害关系,他给梅芯带来些实惠,不过也给梅芯在单位带来瞩目,其实这并不是梅芯喜欢的,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刻,她并没有能够驾驭这种瞩目,久而久之有些人就会觉得梅芯的冷淡是一种藐视,自然会有些不高兴。

普通人生活圈子里恶意这东西并不会有太大的伤害,不过是人性里的一些阴暗面,但是有时候又会带来创伤,因为大多数人都是在普通的圈子里活着的。

当然这一开始并没有给梅芯带来啥伤害,至少梅芯也不在意身边不相识的人对她的看法,不过世界上有些事总有些因果,然后会有什么事情,自然这时候是没有人想得到的。

梅宝风风火火和梅芯这吃了饭就告辞了,梅芯依然没搞明白这小子来干嘛,但是她比较迟钝,不明白也没有那个兴趣弄明白,继续下午的工作。

到了六点,天色已经带上了傍晚的黯淡,下班的铃声传过来时大家彼此打了声招呼不约而同就出了门,这时候梅芯就看到那辆低调嚣张的劳斯莱斯幻影加长版跋扈的停在医院正门口台阶下。

这车子正前方那个经典的手工打造的黄金飞天女神在斜阳下璀璨的耀眼,车子彰显的帝王那种尊贵内敛优雅的霸气可以说和厉怀璧本人的气质契合的完美无瑕,她不动声色的停在那里却足以傲视群雄,身边开过的车无一不是不自觉的让开一条道。

梅芯不懂车,所以她不知道的是,劳斯莱斯是车挑人不是人挑车,不是你有钱就可以买得到,为了提供完美的售后服务这些车主都是需要经过卖方衡量身份地位的,而且它对于不同身份地位的人有不同的颜色搭配,全球知名企业家和高官本来只可以使用银色,只有国王女王以及一国首脑才可以用黑色。

然而厉怀璧这款车是钻石黑色,很多地方是独此一份的手工定制,这里头代表的意义有些复杂但是从某种意义来说,厉氏家族的地位绝非简单。

当然这对梅芯来说已经太深奥了,光是这个车那么引惹注目的停在那里就让她踯躅不安,上前还是退后,她犹豫再三,然而那车子安静的停在那里就有一种魄力,车前的灯如同厉怀璧那双狮子一般冷酷而不容反抗的眼睛,他冷冷看着她的犹疑,令梅芯觉得如果她再退缩,就会被人拆了骨头吞吃下去。

不情不愿的在伴随着同事们三两成群走出来的人流中挪着步子走向前,她选择用低头不看来自欺欺人的规避四周的视线,她这种蚂蚁样爬的不甘愿再慢还是到达了车门边,司机座驾的门已经打开来厉怀璧的专职司机亟亟走出来在梅芯走到门口的前一秒正好打开了车座的后门,然后朝着她一鞠躬:“梅小姐!”

这时候再矫情都没有用了,缩脖子缩脑袋的她只好乖乖坐进车里,进入那一瞬间抬头看可以看到不少脸熟的人那复杂的眼神,羡慕有之,嫉妒有之,林林种种,令她的胃一阵阵紧抽。

这件事让梅芯再一次体会到和这个男人作对是没有意义的,早上她的那点小心思估计在男人眼里就是一种幼稚的挑衅而现在他用强大的反驳让她无所遁形。

等她坐好了,司机很快就四平八稳的把车子开动,车子里豪华宽敞的空间却因为某个人涨满气势的冷漠和阴鸷让人局促不安,梅芯缩手缩脚的坐在角落里,反正每一次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就会有极大的压力,早上这位就在不高兴,这会儿的不爽更加明显,她再迟钝,也知道这时候最好表现的乖一点。

眼观鼻鼻观心不管她头皮发麻**皮疙瘩直冒,她顶着这个低气压默默忍耐,她的人生和忍耐一贯是相连相附的,倒也能够耐受着,不过身边人不这么想,沉默维持十分钟后男人冷不丁道:“过来!”语气倒是不高不低没啥情绪,梅芯就很没骨气的挪了屁股凑近些然后就被男人一把搂住在怀里结结实实抱住了。

一股子熟悉的香,轻轻悠悠的飘在车子里,因为凑近了那股味道更加明显,很多年以后她已经习惯了这味道的时候依然感到它给予她的坚定和伟岸感,男人身上的这种香,像大海般深阔,像青山般鲜翠,这种博大的力量感,是可以抵抗天塌地陷的力量的。

“放松些僵着不难受么?”男人拍拍她脑袋依然语气平淡,这时候那种强势的低气压渐渐消逝,也给了她松口气的感觉,不再僵直身体肌肉反正她也逃不了。

厉怀璧感受到她的放松算是心情好了些,搁下脑袋在女人的肩上让那个发梢挠过自个的脸,这种没有高级保养品的味道的纯淡的香软令他不由的放松,在这种奇特的放松里他感觉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心境平和。

留下这个女人果然是正确的,至于这个性格的磨合本来就需要时间,他的一生这种等待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没必要急。

他捞起女人有些发凉的手,握住,这手细细的,有些关节上附着着老茧,和以往任何一双他熟悉的女人的手都不同,这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然而它散发出来的凉,握在手心里却带着丝丝的舒爽,一如几个月前在他胸口那道伤痕四周曾经带给他过的感觉一般。

“别动!”厉怀璧一皱眉,攥住因为他的抚摩而有些不安的小手不允许她离开他的掌控:“记住,握住我的手,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放开,懂么?”

梅芯一震,不敢动弹,男人满意的继续搓揉小手,思绪却不知道沉浸到了哪里,眼神随着车外望去而变得深邃。

梅芯不知道自个的手被男人握着成为他日后的一种习惯,无论是痛苦,难过,思虑,还是无聊的时候总会习惯的把玩她的手,那一种下意识的行动其实不具备很深的意味,却是一种逐渐深入骨髓的习惯,此刻对于她来说,却带着些许的恐惧,男人的手,厚实,温暖,却又有力,强悍,这双手透出来的力量与她心里的某些隐秘莫名的重合,有种幻觉般的疼痛在她心里浮现,它像是一种诅咒,令她不断的感到不舒服。

但是诚如男人的威胁太过强悍,她自然是不敢把手抽出来的,可是厉怀璧也终究过于自负,这种自负确实是他为家族力挽狂澜时一步步锻炼出来的,但是也同样有时候会令他忽视某些细节,人性的细节。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做对的,但是细小的错误有时候带来的痛苦并非不会令人痛苦,可惜它太小,只有当它真的酿成后果的时刻才会刻骨铭心吧。

自然这是些后话,这时候谁也不曾发觉,那只是心里头一根看不见的肉刺罢了。

车子上了高架,然后一路前行,梅芯一贯路痴坐在车上方向感有些茫然更加不明白是在什么地方,一路无话开了大半个钟头才到一家看上去金碧辉煌的巨大建筑群落。

华灯已上,整个建筑外观犹如巨大的艾克农神庙,硕大的希腊巨柱以及上方的鎏金复合式柱头在金黄色的射灯由地面向上照射,体现出一种巍峨富丽的味道。

硕大的女神像浮雕位于建筑墙体正中,由屋顶向下俯览体现出一种宏伟磅礴的气势。

随着厉怀璧的车进入正前方这栋建筑前突出的屋檐下门柱长廊,右手边有一个巨大的铁花栏杆大门应声而开,前方是青草坪,笔直延伸的路面是一种鹅卵石铺就的,正前方的建筑隐约在一片高大的冬青和雪松间偶露真容,这就和左面的那栋张扬高楼形成一种截然相反的意境。

车子绕过草坪中间的大水池喷泉,在一栋略带暗红色墙砖的建筑前停下来,便有人来殷勤的开了门。

第二十三章 享用按摩

厉怀璧早在车子停靠前几分钟向梅芯解释了这个地方,大概是半个世纪前某个富豪的家,现在则是这一路富豪们比较喜欢来的一个娱乐场所,这个地方的特色是独特的私房菜和纯正沐浴以及全身spa私密服务,正前方那个,一般是些有钱中产阶级和老板们常光顾的,当然,像厉怀璧这样的不会和人去挤大澡堂,自然是完全独立的顶级享受。

这栋红房子有个名字叫赤壁怀古,也不知道哪个取得,厉怀璧是这里的贵宾,只需要一个电话就可以定好一切,自然他的秘书早已经通知了这里的服务人员,所以厉怀璧和梅芯一下车,赤壁怀古的工作人员就开始忙碌了。

根据厉先生一贯的习惯,一般都是先吃饭再入浴按摩,所以他们就直接被引进了餐厅,不太大的厅里用天然墙砖砌成裸露的装饰风格,南面有一个红色砖墙的壁炉,不过此时是夏日没有用,正中黑色圆木大桌上已经摆放着事先定好的私房菜。

暗红色的帐帘和蕾丝通花的窗纱在水晶吊灯和桌面上仿古台灯互相呼应下透着朦胧的红色调,使得那香醇的红酒更显醇红如宝玉,玻璃樽闪动着琉璃红,淡淡的一层哀怨的红。

知道梅芯的饮食习惯厉怀璧点的是中式餐饮为主,加了些许的西餐,挺独特的中西混搭,大厨烧制的南宋宫廷蒸红薯,玫瑰乌龙焗羊排,白果鱼珠,一品观音汤,八仙玉白菜,松露牛尾深海鱼子酱,色香味俱全。

胖胖的私房菜大厨用简明扼要的语言恭敬客气的将几道菜的用料和特色简介了一番,厉怀璧是了解的,不过是想通过这个专业的向什么也不懂的梅芯传达一些必要的知识。

介绍完了一干人鞠了个躬就顺序离开,任由二位自己享受,厉怀璧等人走了才松开他板着的脸和颜悦色的让梅芯放松吃饭,他这个人秉持食不言的礼仪吃饭时一般不说话,只是没有那么强悍的气势,相处久了后梅芯后来明白这个人如同宗族大家长,屋里屋外俨然不同,家里头人面前还是比较和气的,只要不惹怒他,但是在外人面前,你只能够看到他严肃冷峻的一面。

梅芯这个时候还没那么深的体会,尤其她对这个人本能的害怕,不过她有一点好,吃饭虽然快,但是用心,大概小时候饿多了吃不饱,吃多了会挨骂,所以每一次吃饭对她来说是种快乐,而快乐很少的她总是很专注的去感受这仅有的一点点东西。

当下她也饿了,从没这么晚吃过饭,这种私房菜极具口感,结果她就埋下头猛吃。

吃得太快难免会有些不雅,其实梅芯在面对厉怀璧时已经多少有些收敛,对面一个男人一声不吭的慢条斯理吃饭,你也不好意思吃的过于孟浪,但是吃到后来这种小心就渐渐被习惯所代替,越来越专注也越来越快速。

等到梅芯夹着筷子朝着那一块红薯再一次伸出去的时候,眼里头看到那双修长的手端起了盆子移到她面前,一抬头,男人似乎一直看着她,那眼里的意味有些深,让她感到脸红。

厉怀璧倒没有开口,先拿了手里的餐巾凑近她去擦拭她脸上飞溅到的汤汁和唇角的油花,漫不经心说道:“狼吞虎咽对胃不好你自己是学医的不知道么?我看你的胃药吃再多也是不会管用的以后改一改这习惯!”

梅芯有些受宠若惊的任男人给她擦嘴,想问他怎么知道她胃不好最终放弃了,恐怕没有这男人不知道的吧,只好嗫喏道:“习惯了改不了!”

厉怀璧切了块牛排用新筷子夹了放在她碗里继续道:“习惯不是改不了,只看你是不是肯用心改,和你的驼背一样,不过是你自己懒惰的借口,过两天我让人给你安排个礼仪课程,你学一些对自身修养也有好处,不需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我没要求你成为完美的人,只是你要知道,一个人气度的改变,不仅会让人尊重你,也会让你自己觉得快乐的!”

梅芯不做声,这个男人眼光如炬,他总能够发现她自己都没发现的真实,或者说是她刻意去忽略的东西,她自卑和自暴自弃的理由尽管客观上是家庭不幸但是也确实带了自身的慵懒,因为这个世界上还真没有让她想要去为之改变一下自己的动力。

所以说,她这个人其实也挺冷酷的。

这顿饭在半个小时后终于结束,按铃让人来收拾了一下后他们被引到后面的房间,刚吃完饭当然不能立刻洗浴,小姐砌了一壶香柚茶和冻顶乌龙来,打开闭路电视让二人欣赏,顺便递了单子让他们选择花样,厉怀璧给自己选了泰式按摩搓背又给梅芯选好了全身SPA芳香精油按摩,梅芯不懂这些自然也由着男人做主。

其实这里面花样多得是自然也不乏不能放到台面上说的游戏,不过这些都是大家自愿,并无迷乱的,毕竟这里是高档会所,但是厉怀璧只是想带梅芯来放松一下,这个女人成天精神紧张尤其是面对他的时候他自然看在眼里,这儿的按摩师是国际大师级别,手法首屈一指是业内的名人,早几个礼拜前他就预订好了。

大半个小时后他们被各自带进了独立的房间,梅芯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一时紧张的很,尤其当男人离开身边她突然觉得其实这个男人给她还是挺有安全感的,等他被人带离了她突然感到失落了。

穿过用古色古香的博古栏勾勒出的走道后,进入一个近二十平的修饰得像个欧式宫廷墙面的浴室。里有桑拿房和装饰着金色花瓣的水龙头,还有一个大水池供泡澡用,所有的水都是独立专用的清澈透明,而此刻水池里已经放好了新鲜花瓣和复合精油,点了蜡烛,气氛倒也很温馨舒畅。

等候在那里的按摩师傅略有些矮,但是很敦实,皮肤有些黑大概是东南亚一带的妇女,她一脸的温和笑意丝毫不在意梅芯的窘迫,详细而耐心的向她讲解了洗浴过程并且提出她的建议,这都是根据她敏锐的眼光为每位顾客单独制定的,梅芯自然也没有意见反对,这个女人有种奇特的亲和力你不由自主就会放松,等她淋浴了身体又在桑拿房蒸了十分钟后,被对方请到按摩床上,开始娴熟而舒服的按摩,起初的尴尬便渐渐放开来,尤其当对方用一种真诚的带着催眠意味的口吻不断的赞扬她的身体,她的皮肤,按摩的手上滑溜的精油如同一条小鱼或轻或重,疼痛和酸麻后带来一阵热热的舒爽,这时候的身体确实有种前所未有的放松感。

最后她被带入浴池泡澡,按摩师又开始给她按摩肩颈和头部,她真的是一层层困倦席卷而来,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睡过去了。

按摩师人矮却力大无比,看她睡着了就把她从浴池里抱出来抹了护肤香油裹了浴袍,送到了浴室外的卧室里,床很舒服全都是焕然一新的,要不说是有钱什么享受都可以得到,梅芯不知道自己这么一套下来可得花个百八十万的,不过效果确实一流。

被人送上床梅芯也就迷糊了下又睡过去了,她这时候糊涂了以为在家呢,那边的厉怀璧也已经按摩洗浴完毕走过来,很显然他对按摩师的工作非常满意朝对方点点头说了个谢字,对方手合十回了礼,便离开了。

厉怀璧自己也上了床侧头看看自己的女人,满意的看到她平素苍白的脸有了丝红润,在灯光下显得多了份妩媚的水润,手脚没有往日的冰冷滑腻腻软乎乎的透着香味,心里头一动把她抱过来啃了口,嗯,香甜润肺舒服了,熄了灯满手满怀地抱着就寝了。(梅芯你就是被吃了估计都是压根不知道的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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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芯觉得她挺不能理解厉怀璧这个人的,更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和厉怀璧算得上是哪门子的关系。

要说是情妇吧,自从厉怀璧回来和她住在一个屋檐下以后,俩个人虽然同床,但一个月下来却没有发生过任何关系,要不是那一日在酒店里有过那么激烈的事情她甚至会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有隐疾。

这你要说是情人,梅芯可没那么自我看得起,就自己这点姿色连中上都勉强可够不上这个男人吧。

记得那一日在赤壁怀古里醒来她发愣了半天意识到这一辈子也许这一天晚上是睡的最熟的,甚至都没有噩梦,可是望着身边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她又半天理不出头绪来,这算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她和他,陌生的几乎除了名字什么也不了解,然而此刻却亲密的窝在这个男人的怀里,不得不说一句这怀抱异常的温暖。

发呆许久男人睁开眼,那一双黑洞洞深幽的眼睛吓得她一下子闭了眼不敢动弹。

结果男人啥也没说把她摇醒了要她起床,自有人送来一套全新的衣服让她换上直接就带着她去上班了。

车这回没有那么嚣张的停在大门口正中间,而是隔了几步在人行道旁停了让她下了车,就走了。

第二十四章 重遇故人

她发呆了许久才慢悠悠去上班,然后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家那个小祖宗,打电话过去小家伙不接,后来还是康展打来一个电话说是梅宝三餐有人照顾不必担心,她也无话好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男人强势而不容反抗的突然就插进来她的生活,没有任何解释也不给予任何逃避,她只需要按照既定的安排就好,甚至连脑子都不用动。

单位里的人时常会用一种复杂的眼神去看她,偶尔就会问起她的生活,可是她除了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一个月的生活连她自己都不太搞得懂又如何向别人解释?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恐怕算不上什么好人了。

这个世界上好人算是什么样的其实她也不清楚,只不过现在的日子有违她原来的伦理道德观念所以她觉得如此。

厉怀璧确实说到做到第二天晚上就让她见了个叫林芳的人,教导她待人处世,行事作风,以及举手投足的礼仪,并不是很深奥的一些基本礼仪,算不得难,诚如他说过的,良好的礼仪风范不仅使人赏心悦目也必会愉悦身心。

愉悦还谈不上但是有时候她在被男人带到豪华商业区购物时看到更衣室里大镜子前,自己身着着那些一堆零的衣服挺直了脊背带上的一丝不一样的神态,确实与以往不同,而这种不同,是令人舒服的。

眼里那抹畏缩的渺小渐渐被一种淡漠代替,有时候神奇的仅仅是一个微妙的变化。

男人的品味和他的身份一样高贵,他独断专行的决定了她的衣着和配饰,她知道自己身上现在随便拿一样都值万把块钱,不过金钱有时候堆砌的是庸俗而她却被修饰成清贵的味道。

从某种意义来说,她现在越来越符合厉怀璧身边陪衬的形象,这点显然男人是表示满意的,而她却有种茫然。

而这种茫然在某一天,因为撞见了一个人而变成了惶惑。

她从来都不知道地球有时候那么小,而同一个城市里那更是碰到熟人的机会更大。

略带着复杂的心情看着眼前同样一脸震惊的男人,她暗暗有种痛快又有种忐忑,这个男人拥有了她八年的自由,给予她八年的黑暗,把她的人生刻上累累伤痕,要不是他,她又怎么会有今天的日子呢?

周怀杰,她的前夫,拿着体检表格站在她面前时从一脸公式化的笑骤然凝滞成疑惑,然后是震惊,最后却变成了一抹复杂。

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看到前妻吧,应该说,他认为梅芯这个女人应该不是烂死在街头就是在老家惶惶而终才对。

两个人木然相对半晌,还是梅芯垂下眼睑,伸出手淡淡道:“请伸出你的胳膊我需要抽血!”

梅芯漠然的将抽血,量血压,登记入册,一系列自己该做的做完,用公式化的声音道:“可以了周先生,你的报告单下午来取,请下一位!”

结果周怀杰一动没动继续看着她,后面的人很纳闷连同室的她的同事也莫名其妙看过来,这样的气氛有些令人不快她再一次道:“周先生您已经可以走了!”

“哟,周科长您咋啦看着人发呆的?”身后的人显然是他一个单位的,好奇这位单位里行事作风雷厉风行不择手段的家伙怎么会发呆?

周怀杰似乎才反应过来尴尬一笑,随口道:“有些头晕,大概是早饭没吃吧,年纪大了不吃饭容易低血糖!”

同事略带调侃的笑着回应:“哟,周科长你叫老那咱这些人怎么活?”

一群人就这么打着哈哈过去了,只留下梅芯表面显得不动声色私底下却觉得莫名的烦躁。

周怀杰的出现像是一颗地雷,让她意识到自己现在这种生活状态何其荒唐,她觉得在这个人面永远有种矮一截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在现在似乎依然在影响着她。

她很讨厌这种感觉,明明错在他啊。

中午下班的时候她低着头往食堂走,结果,视线里一双脚就这么拦在前面,一抬头,那张曾经熟悉无比的脸再一次突兀的出现在面前,眼神有着一种奇怪的纠结,不是以往的高高在上,也不是曾经的冷漠无情。

她发了下愣,下意识退了一步,必须承认这个人给予她的阴影依然存在,她略带警惕的问:“你要干什么?”

周怀杰今天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梅芯,更没想到这个印象里总是卑微的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的女人今日突然发觉大相径庭。

他眯起眼,细细打量这个女人,似乎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过这个女人身上会有令他在意的一面,不过确实似乎变了,变得漂亮了些,还胆大了些。

“你怎么会在这里上班?”而且他更好奇,她凭什么能够进得了这个市级医院上班?

他那个熟悉的动作令梅芯一阵心寒,有什么东西令她阵阵发疼,她需要立刻离开这里,一分钟也不想多呆。

她连话都没说,扭头就走。

周怀杰先是一愣,下意识跨出一步去追,扭住了梅芯的手臂也顾不得周围人看过来的异样眼光:“梅芯,你跑什么?我问你话呢!”

梅芯立刻觉得那个手臂像是被蛇缠住了一样毛孔倒竖,尖锐的叫了一声:“你放开我!”不由分说拔脚就走。

周怀杰倒真被吓了一跳,眼看着女人落荒而逃般的身影,不由想要再次追上去,他这个前妻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浑身是刺了?

俩个人一前一后快步出了医院大门,然而周怀杰到底慢了一步,就看到梅芯亟亟上了一辆等候在大门口不远处的黑色高级轿车,扬长而去。

厉怀璧给梅芯配了一个司机和一辆车,一般他并不常用那辆显眼的劳斯莱斯来接她,不过每天一辆奥迪A8停在那里专人接送也没低调到哪里去,这时候她突然上了车司机倒是被吓了一跳,平时中午她是不用车的,但是厉家司机都是被要求24小时待命的,看她一脸惶急的表情他问了句:“梅小姐您这是要去哪?”

梅芯头脑一热上了车,等司机发动了车才意识到什么,想半天,才道:“回家吧!”这下午她是无论如何不敢再回去上班的。

在车上她向单位请了假,一回到家她就闷头想睡试图忘记刚才的一切,结果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只好坐起来,撩开窗帘看出去,外面的视野里并没有什么特色的景致,能够达到这个高度的建筑不多,而可以看到的建筑也只看得到外围的轮廓,再就是那一片白里透蓝的天空了。

她就坐在窗台上待了一下午。

厉怀璧今天回来的也挺早,其实他常有很多的饭局,中午一个商业午餐直到下午三点才结束,一回来便在地下车库看到了梅芯的车竟然那么早就回来了。

等他一路上楼,还没进卧室就闻到一股子烟味,梅芯窝在窗台上,如同一只惶惑不安的麋鹿,弓起身体将自己抱成一团,窗外的光芒又将一圈朦朦胧胧的光圈将她包裹起来,像是一层茧。

他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梅芯,半天看梅芯没反应,伸手将她手中的烟取过来,在积满了烟蒂的烟灰缸里掐灭,冷淡的说了一句:“少抽些,这烟伤身体!”

女人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没有抬头去看他,却幽幽的冒出一句:“你不也抽了么?”

头顶一时间的停顿带来的凝滞感令她一刹那意识到自己的口吻是多么的不逊,惶急之下猛然抬头,去猛然撞进了一双深邃的海一般的眼中。

那平波无绪的眼有一种不可测知的涟漪,无关恼怒,无关悲喜,却带着稍许的揶揄,令她有些彷徨,每等她明白过来,男人突然伸出手指头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似笑非笑的嘲讽:“你有我的自制力么?”

这个男人其实很少笑,至少她从来没见过他笑,仅仅只是一点点笑意已经非常令人奇怪了,没等她深究这一系列动作的含意,厉怀璧却立刻又问道:“有心思?单位里发生什么事了?”他这个人果然敏锐,总能够一针见血的看出问题所在。

梅芯没说话,面对男人那无法直视的眼神她只把脑袋低垂下来,再一次把脑门芯对着头顶的男人。

厉怀璧太了解这个女人沉默的时候你无法固执的寻求答案,也懒得追问,却伸手一把抱下她来,道:“去换衣服,一会我带你去吃饭!”

近来男人常常会带她出去吃饭,有时候是单独的,有时候却是场酒会,他在带着她融入一个与以往完全不同的世界,她自然也无从反抗起。

默默地换上指定的礼服,一件细肩黑色小礼服,在林芳的调教下她已经会简单的画个妆容,厉怀璧不在意女人是否容装精致,只需要她保持干净便可。

挽着他的手走下去就看到梅宝系着领结也一本正经的在楼下呢。

看她一脸奇怪,厉怀璧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他也该学学圈子里的待人接物!”

梅宝显然不是很乐意,但是居然很难得乖乖听话跟着,也许厉怀璧这种人生来就是做领袖的,梅芯尽管不太喜欢这个男人的作风,但是又打心眼里佩服他强大的气场。

也只有他,是家里这个小祖宗唯一的克星。

第二十五章 一场尴尬

今晚的是一场比较正式的酒会,地点是在江畔的紫金楼三层的盛世堂。

直插云天的大楼内,炫丽璀璨的水晶灯下照花了人的眼,也投射着每一个到场的嘉宾华服鬓影,绮丽耀眼。

浅笑仰合间也许会有谈笑风云的尔虞我诈,然而你不得不说这样堂皇华丽的场合,足以令人炫目畏惧。

她对这个本来和她相距遥远的世界充满了一种好奇,却也有种卑微,然而诚如第一次带着她踏足这种场合的厉先生俾睨冷漠的在她耳边说过的:“这里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和你唯一的区别就在于那一层华丽的外壳,你若惧怕它,你只能是它的傀儡,如果你无视它,它就是你的奴仆!”

她自然无法做到如这个男人一般高贵的傲视,她没有那么强大,不过,林芳教导她的时候告诉过她,以厉怀璧这样的身份地位,她无需去巴结别人,既然无法去应酬,便做好自己便可,适当的冷漠代表高贵的疏离,反正这种地方你只要不表现出不上台面来,高傲是不会被人诟病的。

自然,这不过是入门法则而已,若要融入这个圈子,还有更深奥的,这个厉怀璧没有要求林芳教她,自然梅芯也无从知道起。

她一般只是默默的跟在厉怀璧身旁,或者安静的置身角落,很多时候厉怀璧还是很体贴的不太离开她,也不避讳她面前谈论生意,不动声色的为她阻挡麻烦的应酬,但是也不会过于让她躲在身后啥事不做。

通常情况下,她学会了点头,应答,然后沉默,只是今天,她心情不好,不太想在人堆里待着,找了个空隙在大堂角落的窗台边站定,避开人群。

厉先生只是用眼角扫了她一眼,没有表示什么。

身边是一面华丽的墙面,方形的窗户用暗红的窗帘虚掩着,顺手拉开一条缝隙,可以看道外面黑色的夜幕衬着幽蓝的味道,透过下方的江面形成一种浓色调的背景,使得身处的这片繁华人间被倒映在透明的玻璃上。

一个寂寞的女人略带萧瑟的身影镶嵌在这一片珠光宝气的锦绣缎章里,外面也有一个虚虚实实的水晶世界,和这里遥相呼应。

这种安静没有多久,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个脸让梅芯心头一跳,赫然回首。

“呵呵,梅芯,咱们今天很有缘那!”周怀杰笑眯眯的脸就在身后。

他倒是真正的意外了,梅芯这个女人变化之大,一天里第三次让他刮目,中午看她上的车就隐约觉得这个女人大概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现在他更觉得这个想法是对的,这个地方他都是拜了单位领导所赐,陪着来做帮衬的,以他现在的身份也就只能是揩油而已,尽管他觉得总有一天,他也可以在这里意气风发。

梅芯却也站在这里,起初只是觉得眼花了,可是那个背影实在是太熟悉了,从玻璃窗看到脸就可以肯定了,他现在眼睛也是火眼金睛的,女人身上这件简单的礼服却是真正的大牌,细节的把握绝非凡品,看来这个女人也没能够流于世俗,大概攀上了什么大佬了吧。

唯一觉得奇怪的是哪个不长眼的能看上她?结婚那么多年怎么没看出来这女人还有这么狐媚的本事呢?

他笑了,第一次在梅芯面前笑得那么客气和彬彬有礼:“看来,你也并不是那么傻,变聪明了嘛,小梅!”

他四周看了看,想象她这是搭上了哪个脑满肠肥的老板局长了?也许日后大家可以互相帮助的说,毕竟她总是那么的崇拜着他。

“你这是攀上了哪个显贵了?恭喜啊,下次有空咱们出去吃一顿饭吧,好歹我们还是一个村的老乡呢,如何?”

梅芯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从很小时候就知道自己属于这个人,从小就听够了村里头对他的褒扬,从小就在父母口中明白这个人应该是她日后的天。

她曾经也确实用崇敬的景仰来面对这个男人的,一辈子感激他对她的帮助,一辈子想要和他平平安安,简单快乐的活下去。

她曾经觉得那张脸,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切也是最英俊的,尽管进了城视野阔了,然而这个理念从未动摇过。

可是今天看到这张脸,看到这一脸的笑,她却觉得心里头冰冷无比,那笑脸恍惚间狰狞成一张怪兽的脸,赤红的眼里是野兽一般的疯狂,一种莫名的疼,从脚底心一直向头顶蔓延。

她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手臂。

周怀杰看到梅芯脸色渐渐的变得惨白,有些奇怪的伸出手去:“你好还好吧?小梅?”

“周怀杰!你在干什么?!”就在那只手触及到她手臂的时刻,身后有个尖利的声音蛮横的插进来,令他一愕,随即眉头紧皱,转身道:“你怎么来了?”

来人是一个娇小身材的女子,看上去和梅芯一般大,但是脸盘子非常细而薄,细长的眼眉,尖而高的鼻梁,薄而小的唇,还有那尖尖的下巴融合起来就如同一个刻薄的形象,一身韩式小礼服,看上去很贴合也很有味道,然而一脸浓郁的阴鸷将这种小女人的乖巧全都给抹杀了。

她恨恨瞪了一眼梅芯,又瞪着周怀杰:“姓周的,我问你在干什么,为什么骗我?你还把我这个老婆放在眼里么?”

周怀杰眼中有种不耐,但是勉强隐忍着:“不是告诉你晚上有应酬么?你怎么也来了?”

“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准备又不回家?是不是准备和这个女人私奔?”对方言辞犀利,声量逐渐拔高,惹得不远处有人朝这边看了过来。

看起来她应该就是周怀杰和她离婚后再婚的女人,听说是他单位的领导千金,梅芯觉得今天这个相遇实在是有些奇怪,然而在这样的一种大庭广众下,她却又不希望这荒唐的一幕继续下去,无论如何她都觉得这俩个人面前她没有存在的必要。

“对不起,二位有私事要谈我就不打搅的!你们慢慢谈!”梅芯侧开身,企图从女人身边绕过去,却不曾想对方身手快速的一把扯住了她,没等梅芯反应过来突然就抡起了一巴掌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梅芯一时呆愣,这下子可不是引起小范围注意了,大半人都朝着这个方向看过来。

梅芯这辈子都在一种身体的暴力中度过,很多时候不能够对暴行做出很大的反应,好半天她只是捂着脸莫名的看着对方,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就遭受这个人的一个巴掌。

反倒是周怀杰反应过来一把拽住了女人的手,狠声道:“赵佩,你疯了?你要撒野也不看看地方,丢不丢人!”

赵佩转头瞪着他,毫不示弱的道:“你自个偷人都不觉得丢人我怕什么?今天要不是我跟着你你只怕又会像上几次一样死都不承认,我今天就要让这里的人都看到,让你单位的领导也看到,让我爸爸知道,他选的好女婿,就是这么对待她的女儿的!”

周怀杰想发火可是又觉得很丢面子,捏紧了女子的手带着威胁阴狠的道:“赵佩,你可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现在给我乖乖的回去我回头解释给你听,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赵佩脸白了一下,然而今天她似乎有了一种豁出去的勇猛,死死掰开周怀杰的手,转头眼睛里透着恨和恶意,瞪着梅芯抡起手就要再下去,就看到有个人一下子冲过来,挡在梅芯面前不由分说扬起手来朝着赵佩就是一巴掌!

这回换赵佩捂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冒出来的人,这个高个子的漂亮男孩一脸煞气,阴沉地看着她,似乎下一秒就要把她生吞活剥了的样子。

梅宝趁着对方发愣朝梅芯问了句:“姐,你没事吧!”

梅芯摇了摇头。

梅宝斜眼看了眼周怀杰阴冷的脸,吊稍眉飞斜入鬓,带着一种嗜血的不羁恶狠狠道:“周怀杰你他妈管好你的女人别出来撒野像个杂碎似的,再不客气少爷我把她脸毁了你信不信?”

周怀杰皱皱眉,他今天有些理亏,而且梅宝他也了解,这个小子骨子里的狠劲他见识过,最好不要惹他的逆鳞。

满腔怒火都洒向了赵佩,一把拽过赵佩手臂再也不掩饰眼中的厌恶:“跟我回家,再闹谁都不好看!”

赵佩看看他,再看看护住了梅芯的梅宝,从刚刚的震惊中渐渐清醒,她今天就是来撕破脸的,不在乎闹不闹的,自从她父亲下台后这个家就越来越不成样子,周怀杰的本性带给她的痛和耻辱都是她这个以前娇生惯养的人无法忍受的,她绝对不能够让今天就怎么算了,闹够本才要甘心。

她突然张口咬向抓住她手的周怀杰,听到对方哎哟一声松开手,她尖笑起来:“周怀杰,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痛快,我要让这里的人都知道,你他妈就是个畜生,就是个农村里出来的标准的狗腿子!”她一指梅芯:“也就像这样下三滥的女人才配和你是一对,你和她一样都是到处勾搭不知廉耻的,今天大家都来看看,这对狗男女有多么的不是东西!”

第二十六章 初露锋芒

梅宝心里头火噌一下子冒过了头顶,双拳一捏噶哒就要往上冲,梅芯一激灵一把拉住了梅宝,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弟弟了,这要是冲动起来天王老子都敢杀他还不得闯出祸来:“不,小宝,别,不要闹了,我们走吧,不要为姐闯祸!”

梅宝被死死拉住没法子挣脱朝着周怀杰就是一通怒嚎:“你***这个男人哪里找来的嘴巴臭的像阴沟一样的女人啊,姐,姐你放开我人家这么说你了你还忍个屁啊,***你忍我忍不了!”

周怀杰今天是觉得倒霉透顶了眼看着多少人围过来了,不知道自己在单位明天还怎么交代,一把火给烧起来抄起巴掌刮过去:“赵佩你活腻了是不是,给我滚,马上!”

赵佩捂着脸尖叫起来:“你打我,你又打我,你不是东西就是个畜生我今天和你没完!”

她转过来脸,又红着眼看拉扯梅宝的梅芯:“你也是你们这狗男女勾三搭四还不脸红,穷山沟出来的果然没有廉耻,你……!”后半截突然就如同咬到了舌头顿住了,一脸惊恐的看向梅芯的身旁。

厉怀璧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站在了梅芯身边,一只手按住了挣扎的梅宝冷淡的瞄了眼他:“闹够了没?”

他那么冷冷一句话,梅宝皱了下眉,虽有些不甘,却到底不敢动了,梅芯脱了力,被厉怀璧一伸手捞过来挽住了腰,却没有低头去看她,而是不动声色的看向前方俩个男女。

他的视野宽广如大海,每一个面对他的人都似乎感受到那目光,如同帝王,带着逡巡领地的高傲和凛然,从自己面上扫过,没有任何的疏漏。

他不发言不做声,面无表情的样子却透着狮子王的犀利,周怀杰平生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不需要说话不需要表示,只需要一个眼神,便可以让你如入地狱,透骨冰凉的寒意在日后每一个日夜午夜梦回,终成为他一生的梦魔。

厉先生的存在总是充满了气势,他斜睨着涨红了脸却发不出声来的赵佩,轻弯了下唇角慢悠悠道:“紫金楼什么时候三教九流都可以进来了?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呵斥我的女人?”

赵佩脸色一变再变张口欲言到底没敢在那眼神里放肆,然而厉怀璧说完这句连看都不再看她却将脸转向了从人群里挤过来的这次宴会的主人,略皱着眉头似带遗憾道:“很抱歉林局长,这地方环境不是很好我看我还是告辞吧,合约的事,容后再谈!”

林局长抹了把汗,有些尴尬的笑了下,试图挽留但是厉怀璧却没有再多话,挽住了梅芯,领着梅宝头也不回的走了。

宴会回程上,偌大的空间里飘荡着一种诡异的安静,连好动的梅宝也是一脸阴翳沉着脸不说话,这是罕见的,而这种少有的阴翳加上身边男人的沉默透过来的危险感,令梅芯感到压抑。

她想要离开一些,可是手臂上因为她一动就加重的力道用一种无声的威胁告知她不可妄动。

她不得不放弃试图挣脱厉怀璧控制的意愿,埋首看着自己的足尖,一直沉默着等待车子驶回了厉氏大厦。

三个人默默回到住处,一回到卧室厉怀璧破天荒让她自己先去洗澡,并且提醒了句不要让脸碰热水。

等她洗完了出来,男人已经坐在床头,身边摆着一个小盒子,他拍了拍床沿:“过来!”

在灯光下看过去,没有戴眼镜的视野有一片模糊,但是男人高大的身影在床头灯暧昧的灯光下透着一种置身黑暗中的猛兽的味道,挺括的西服已经除去剩下一身光洁的白衬衫显得有些随意,而这种随意却也透着危险。

她本能的又感到惧怕,男人在她犹豫之时再一次道:“过来!”这一次,明显已经有不耐的味道了。

身体比意志更老实,乖乖走过去坐下来,厉怀璧拿着手中一管药膏,挤出来些透明的稠汁在棉签上,一手捏住她下巴,一手就往她脸上涂抹来。

林佩那一巴掌用了大力,事后火辣辣的疼了好一阵,即便现在依然有些热,在接触到冰冷的药膏时激冷了脸,让她不由一动。

“别动!”男人口吻强势,动作却很轻柔,那慢悠悠在脸上游动的细小棉签像一只小虫子,痒痒的爬在她的脸上,令她想动,却又不敢动。

直到一只温厚的大手略带硬实的指尖突兀的爬上脸,这一下,梅芯心里头咯噔一声,反射性的往后就躲。

一侧头却看到一双近在咫尺的眼,黑的如同夜空里的锦缎,泛动的光泽里映照着她恐惧的小脸。

他定定看着她,好半天没有出声,这种带着研究意味的沉默令她极不自在,屁股一挪试图往后靠,却被对方长臂一览,捞住了她的脑袋封闭了退路。

“你就那么怕我么?别动,不想明天顶着巴掌印上班去就乖一点!”厉怀璧的口气并不见有多恼怒,扣着她的脸伸手又去涂抹药膏。

从梅芯这个角度看,男人略低着头的侧面有一种说不出的俊美被身后柔黄的灯光消磨去了平时的狠厉,她盯着眼前的男人突然道:“你为什么要让我做你的情妇?”

男人的手一顿,又继续,雕刻般的五官似乎没有变化。

可是梅芯突然就像是找到了爆发口,今晚的这一巴掌,把她深埋的耻辱感血淋淋的揪了出来,前所未有的悲愤,使她第一次试图反抗:“我这个人,没有漂亮的脸蛋,不够聪明甚至是愚蠢的,做事不够利落,我实在看不出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这样的人物青睐,你能告诉我为什么?”

厉怀璧终于有了点反应,转过头看向她,面沉如水的问道:“你要说什么?”

梅芯一窒,当和这个强大气势的男人正面相对的时候,她就感觉心底的那种企图逃离的卑微又冒出来了,眼神一闪想逃,可是被对方不容拒绝的强制住眼神,直直盯着你,他的问题言简意赅,很聪明的知道,她要说的不是这个!

梅芯舔了一下下唇,记起来要挺直一下背,今晚上反正都这样了,说开了死就死吧:“你放我走吧,我要回家!”

厉怀璧眯了下眼,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仿佛一头狮子只是不经意的行为,但是梅芯可以感受到那眼里一闪而过的凌厉,然而这一回,厉怀璧破天荒的没有发火,却把手里头的膏药啪一声扔回了急救药箱里。

嘎登一声他又将药箱的盒盖合上,起身去把它放到衣帽间里,又走回来掀开大床的被子这才看向梅芯:“睡觉吧,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班!”

梅芯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厉怀璧,她不明白自己刚刚说的那么明白的话为何没有得到反应,无论是疾风暴雨还是冷酷无情,全都要比现在这个毫无反应要好应对的多。

她明显就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人家根本没理睬她。

她张张嘴试图再说什么,厉怀璧已经先开口了:“进来,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梅芯再一次挫败于这个人强大的气场下,瘪瘪嘴,钻进床,习惯性的弓成一个虾米的形状,抱紧了自己。

她的左脸被涂了药只能睡在右侧,背对着厉怀璧,等她睡进被窝,就感到床深深往下一陷,男人隔着被子在外侧躺了下来,长手长脚的将她四周的被子裹在她四周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像个蛹,紧致的包裹带来一丝暖意,然后他的手脚习惯性的搁在她上面将她连被子带人抱进怀里。

这种紧致是近来每一夜都发生的,然而又带着些许的不同,那压紧了被子揽实自己身体的手臂强劲有力的近乎要把她压碎了,窒息了,透不过气来。

丛林里的浓厚的绿松鲜香把大海的清新推开去,那股子熟悉的复杂香味再一次变幻出一种浓烈的深邃的,不可捉摸的原始味道。

她感到害怕的想要挣扎,刚一动,就听到身后带着沙哑的混音有种冷,有种狠,还有一点点血腥味:“别动,你已经有伤了我现在不想伤害你,别逼我。”

梅芯听着这声音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她看不到身后的男人,可是她却可以感觉得到男人嗜血的气息透过手臂传达过来,颈脖处甚至感受到那呼吸一遍一遍扫过脖子,仿佛一头狮子在审视它的猎物,森森的獠牙就在皮肤的边缘激起了一片**皮疙瘩。

“你今晚受了侮辱心情不好我原谅你的不恭,不过我最后一次警告你!”阴冷的声音一字字清晰的在耳边吐出来,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晚的血腥味:“我永远不要再听到你说刚才那句话,永远不要想着我会放你走,乖乖的待在我身边,这里就是你日后唯一的家!”

“记住了没有?”他隔着被子摸索到她的手紧紧捏住,冷然而决绝的道:“这个世界我可以给你一切,除了放你走!”

这话,就像是诅咒一样,冷冷回荡在梅芯的耳边,如同一道冰冷的蛊,沿着她的神经蔓延到全身,让梅芯的心,一点点沉入深渊,黑暗的绝望,就这么毫不留情将她团团包围,困窒住她的一切,湮灭了她的希望。

第二十七章 各凭本事

最终,她还是睡着了,一如任何时候一样,身体和心灵再不愿意面对压迫,依然还是选择屈服的活着。

厉怀璧揽着她直到她入睡后,才慢慢的放开手,很慢的从床上站起来,黑暗的卧室里放到最低亮度的灯光无法照见他的脸,可是却晃过那双眼,一闪而过的赤红。

他闭了闭眼,然后再睁开,已经恢复了深邃不可测的黑,绸缎一般的泛着光泽扫视了一下团成一团的梅芯,又慢悠悠伸出手低垂了下头去看自己的手,白净光洁而有力,稍一用力可以掐死人。

他一握拳,转身走出了卧室。

他走路一贯脊梁挺直气度不凡,无论是在人前还是人后,这一点与生俱来。

当他踱到楼下梅宝的房门口的时候,意料中的小刺头端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双腿外展,支着两臂互握成拳搁在下巴下面,直勾勾看着门口出现的厉怀璧,眼里头那抹熟悉的意味像极了一头小豹子。

他站在门口,就这么和梅宝一上一下的对视,如同两只丛林猛兽不友好又估量着的对伺,骨子里太多的相同又让他们有种志同道合的共识,稍稍露出了一抹藏在肉掌下的锐爪。

男人再次眯了眯眼,似有若无的淡然:“怎么还没有打过瘾?”

“哼!”小豹子冷哼,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为什么拦着?不是说可以为姐负尽天下人么?放屁来着?”

男人俯视着他,扯了下嘴角:“你以为像个莽夫光天化日的打,便可以给你姐出气了?”

“你在乎你的羽毛,我不在乎,姓厉的,你那些道貌岸然的礼节在少爷我看来全都是垃圾,我就打了怎么的?看不起咱下里巴人的野蛮么?可我觉得比你们这种道貌岸然被买了还得笑的婊子强。”

男人挑了挑眉,看起来这小刺头今晚是受刺激火不小,越发的没有分寸了,他慢悠悠踱进房间,无视那对面小豹子龇牙咧嘴的不友好,那点张牙舞爪伤不到他的皮毛,他可是一头正当壮年的狮子王。

站定在小家伙面前,他继续俯视:“哦,这就是你那两百的智商能够想出来的最好办法么?”

小家伙对男人那明显带着嘲讽的口吻激起一捧火,噌一下子站起来平视对方:“你有好法子?我怎么没看你用?”

对方好整以暇:“你可知道今晚的宴会到场的有多少人么?180人,其中还有很多媒体的间谍,那些闪亮的耳环和胸针,指不定就是个针眼摄像,你这么一打,只会给日后的呈堂证供提供180个人证和一堆的视像证据,到时候你想看你姐再受一次伤害么?”

梅宝一愣,脸上变化了半天,恹恹的不甘道:“难不成你有更好的办法?”

“反击,并不是需要当时就做,谋定后动,往往可以更准确的打击到对方,小子,你要学的还很多!”男人似笑非笑道,看着梅宝,突然带着一种阴鸷的危险笑容:“不过即便是用打这种最低等的办法,我个人觉得,要想痛痛快快,那也该找一个没人看到的地方,那才尽兴,不是么?

梅宝愕然,往后仰了下脖子试图看清楚眼前的男人,却被那掩埋在暗淡的阴影里的一双眼吓了一跳,他知道这个男人并不单纯,也不善良,他自己也同样,可是他却也是第一次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一种煞气,他和他姐姐梅芯其实确实有点像,那就是对人的敏锐,他嗅到了眼前这个男人潜藏起来的血腥味。

那可比他要浓郁的多,也恐怖的多。

随着一步步的深入了解,他在日后会更多的明白眼前这个男人的可怕。

厉怀璧满意的看到小家伙再一次被自己压服一头,尽管仍然不太甘愿,不由轻轻一笑,走上去像逗小动物一样摸摸傻楞了的梅宝:“乖,你这脾气和你家姐姐挺像都是头有刺的小狮子不过就是小了点爪子不够硬啊!”

梅宝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半天嘟囔了一句:“切,我姐才不是狮子是猫好不好,就她那能耐!”完了突然意识到什么,刺头倒竖瞪住男人嗷一声喷火了:“你干啥!”

男人好整以暇的满意对小狮子的顺毛行为多少缓和了下今晚的不满,身上那种危险的味道被他随意的消弭无形中,却依然用随便的口吻道:“我知道你不太喜欢我,我不需要你的喜欢,不过我们来打个赌如何?输的人就要老老实实听话,不论是否喜欢,你敢么?”

男人成功的激起了小家伙的斗志,他梗着脖子问:“赌什么?”

梅芯并不知道自家这俩个男人的赌注,这是俩个男人之间的游戏,从某种意义来说,雄性天生喜欢游戏,尤其是带着挑战的游戏。

她依然照常上班下班,依然低调做人,依然被厉怀璧掌控在股掌间没有自由。

她对于这种人生有一种认命的屈服,尤其在那一晚言犹在耳的厉先生的威胁让她明白,她的自由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拥有。

尽管这是一种无奈,更大的无奈是她似乎也只有接受,反正她无法反抗,她想,这是那个男人心知肚明的,所以他一直都是那样的毫不在意,因为他笃定了她那点胆量不足以和他对抗。

不过这些日子上班有一种奇怪的气氛,她似乎总觉得身边身边同事时不时拿眼看她的样子怪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心里头作祟还是事实,然而她这个人一贯忍气吞声不大喜欢主动和人搭腔,有问题也是闷在心里不说。

可是有一天,她在上班的时候看到俩个同事交头接耳的一看到她出现,便突然转了头去,这种掩饰实在太明显,她不由想,自己到底哪里又让人注意上了呢?

她坐下来看到摊在桌面上的报纸,是昨晚本市的晚报,她平时不大看报纸,所以还真有点对实事孤陋寡闻,报纸头版上鲜红大字标注着一张照片,S市的某某厂财务部主任周怀杰因为贪污渎职被撤销党务,行政拘留,中间版面还成片累犊了他的发家史,自然而然的也要提到他家庭状况。

梅芯想不到自己的名字也会出现在一张报纸里,那个印着名字的铅字似乎像一只丑陋的蜘蛛盘踞在淡黄色的报纸上,令她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要说她梅芯这辈子人生来从也没顺利过,然而她觉得自己到底只是芸芸众生一个,家务事这种东西,家长里短念叨也就罢了,要是上了这种报纸之类的,那不成了一种莫大的耻辱么?

她第一反应是发呆,好久都在发呆,身边有人问:“梅芯,这里头说的他那个前任老婆是不是你?怎么名字一样啊!”

她抬头看看对方,听得出也看得出说话人的一种不屑,也许这里所有人都对她不屑,每个人看她的表情都带着一种鄙夷。

“我上次看到这个姓周的来过医院检查,好像还单独和你说话过呢,应该是吧!”

“你也算聪明了,早离开人家,要不也就卷进去了?好在现在又有更大的老板给你撑腰喔,有些人就是那么走运呢!”

梅芯神志有些混乱,但是五官却无比敏感,这种议论和刺耳的语气,曾经在她从流产中醒来时感觉到过,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围绕在梅芯四周,你必须承认,总有那么些人,会觊觎和妒忌着别的人,而这种恶意,往往会在某个时刻爆发出来。

梅芯知道自己的特殊终究让人不满,这些人只是找到了一个攻击她的话头,倒也不是真的想刺激她,仅仅是表达一种不满。

可是她终于还是坐不住了,站起来想要跑出去透一透气,可是就在她跑到医院广场外的时候,一个人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臂。

等她看清了不由一惊,周怀杰何时变得如此憔悴?

她曾经当做爷一般供着服侍着的那个天之骄子,有一天,也会如此落拓的表露出一种颓废的意象来。

尽管她已经不在意这个人的一切,可是她对这个人的熟悉还是让她对现在的他露出一丝疑惑。

可是周怀杰明显像一个没有头的苍蝇,他突然扯住了梅芯噗通跪下来,一脸哀求:“梅芯,我求求你,放过我,是我不对以前都是我不对,我是畜生,我是混蛋,只求你不要赶尽杀绝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梅芯大骇,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周怀杰居然会这样在她面前,可是周怀杰这时候的样子又令她手足无措,她拼命去扯开自己被拽住的手臂,慌慌张张的说:“你别这样,你放开我,好好说,放开啊!”

周怀杰如同拉住了一个救命的稻草,死死也不肯松开的样子,梅芯看到很多人都看过来,不断有人围观过来,汗一层层冒出来,她不知道周怀杰到底要干什么,他这样做又要把她置于何地。

“姐,姐!”有一个清晰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冒出来,把她从慌乱紧张的迷茫意识里拉出来,她脚一蹬空,突然就清醒过来。

一眼就看到自家梅宝那张漂亮的过分的脸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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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与弟分别

四面看了看,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没有周怀杰,没有同事,今天是周末,她不用上班,而那个家伙昨天的报纸说了已经抓进去了,他大概还在牢里怎么可能出现呢?

可是她又觉得那一下,真的太真实了。

“姐!你回魂了没有啊!”梅宝看到梅芯浑浑噩噩的视线焦距都没有,叫半天不理睬就不耐烦了,伸出手去在她面前乱晃,好不容易才把梅芯注意力吸引过来。

梅芯拍开弟弟的手,有气无力的问:“什么事?”

“喔,我告诉你一声,我下周一要去美国读书了!”梅宝语气仿佛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可是这句话像一个炸弹,虽然梅芯有点慢半拍,但是反射弧过了一会终于让她反应过来,突然眼一瞪:“什么?你说要去哪里?”

梅宝翻了下白眼,对于自己这个姐姐的慢反应有点鄙视,但是还是又重复了一遍。

这下梅芯清醒了,可是又愣住了,好半天,才说:“你怎么会想到去美国读书?”

梅宝那一贯张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赧色,有点不甘心的样子道:“反正就是想去了,那个家伙说那里有我想要的知识的最高学府,我觉得不错就想去了!”

梅芯顿了顿才想起来他口中的那个家伙是指厉怀璧,看着弟弟的脸她问:“是他让你去的?”

梅宝皱皱眉:“算是吧,反正我觉得也是不错的,没人逼我哦!”其实也就是俩男人打赌了,厉怀璧只用了四天,几个电话,就让周怀杰彻底栽了跟头,让梅宝看到了一个金钱和权力架构起来的力量所能够达到的效力,那甚至只是动了动嘴皮子。

他强大的力量和威慑力到底让这个一直张扬不羁的孩子认识到有些东西,确实是他现在不具备的,而他又迫切想要拥有的,所以,尽管仍然还是有点不乐意,到底他不得不接受男人的安排愿赌服输,去走男人为他选定的路。

反正,这也是他想要的,他想要变得和那个男人一样强大。

梅芯又长长沉默了,望着自己的弟弟不做声,梅宝觉得她沉默的有些怪,看过去只看到梅芯有些落寂的眼神,倒觉得有点不舍得了,说到底,他最在乎的也就这么一个亲人,他想变强大,也是为了这个姐姐,所以他才必须去学,去看,去掌握。

“姐,等我学成回来,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真的不骗你!”梅宝拉着梅芯的手保证。

梅芯觉得有点累,心累,到底这个小弟弟也是男人啊,他向往的世界,不是她那么点大的地方能够包容的。

“周一我去送你吧,晚上要吃什么我做给你,出去以后怕是你也吃不到了!”梅芯拍拍弟弟的肩,笑笑。

厉怀璧今天白天似乎有些事处理直到晚饭时才出现,桌上丰盛的晚饭没有让他感到意外,他这个人,甚少会露出吃惊的表情,只是在饭后当着梅芯面,交给梅宝一叠手续文件:“这是你要就读的学校相关文件和学分制度,你自己慢慢研究一下!”

梅宝点头,梅芯没有发觉,这俩个人之间比起原来的剑拔弩张明显有了点缓和,尽管这种缓和还带着一点点别扭。

当然,厉怀璧是不会把这种别扭放在心上的,对于他来说,梅芯的那点别扭倒是更值得在意。

当晚上一如平常一样,他们一前一后洗漱好上床,厉怀璧仍然还是照着老规矩,抱着梅芯睡觉,在黑暗里沉默很久,梅芯以为他已经睡着时,男人突然在黑暗里冒出一句来:“让梅宝去读书是为他好,他很聪明但是过于张狂,这种性格不适合国内的教育体制,在这里他会被埋没掉,相信我,我可以让他发挥他最大的潜力!”

梅芯肩动了动,没有说话,男人等了等没有看到她反应,有点不耐,拨拉一下女人身体强行把她扳过来对着自己,黑暗里可以看到他那双黑亮的眼犹如猎手,铮亮的眼光盯着怀里的猎物:“乖,别不高兴了,你这个弟弟不可能陪你一辈子,你也不能照顾他一辈子,能和你一辈子的是我,你以后要照顾一辈子的人只能是我,懂不?”

梅芯闭着眼,眼皮子下的眼珠咕噜来咕噜去磨着显示出她在听着没有睡着,她明白男人所作的决定总是比她这个小家子气的女人要高瞻远瞩的多,她也知道他说的都对。

可是她这一生里,唯一拥有的亲情,现在也要离开了,她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连这一点最后的亲情也要剥夺走。

她却并没有听出男人口吻里的另一层意思,其实不怪她的迟钝,在她的逻辑世界里,男人出现的太过霸道,没有转圜的余地,他是那么强大又岂会需要她这种人?

他们俩个是俩个世界的人,要沟通和谐,估计需要点时间。

男人盯着梅芯那眼皮子半天,扯了下嘴角叹了口气,把她的身体拥紧了些,道:“睡吧,下周三我们一块去趟澳门!”

厉怀璧这个人说到做到从不拖沓,梅宝在周一就被安排着上了飞机,所有的手续都用最快的法子办妥了,梅芯根本不需要操心,只是在周一被男人带着去机场送行一下而已。

她不是什么婆婆妈妈的性格送行的时候也没有流泪,因为她知道弟弟对这件事是很高兴的,而理智也告诉她,这件事对梅宝那是再好不过的。

梅宝更是没心没肺的在机场摇摇手和她说了声再见,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梅芯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并不是去远隔重洋的海外而是出个门而已,那么轻松那么的随意。

厉怀璧从头到尾没说话只是习惯性的揽着梅芯的腰就这么默默看着,这俩姐弟你要说关系亲密那是比一切看着亲亲密密的家人都要紧密,可是你要说不亲密,这么一场离散,俩人从头到尾没说超过十句话。

世界上人与人的关系有时候就那么奇怪。

等梅宝消失在关口厉怀璧就揽着女人往回走,结果一转身却听到背后一声喊:“姐!”

一回头,梅宝突然又出现在闸机口一下子冲过来,一米八的个头一下子抱住了梅芯,抱得紧紧的,然后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姐,我爱你,等我回来!”

然后风风火火又放开她,哧溜一声又冲向闸机口走了。

一来二去就仅仅十秒不到,把个梅芯愣在原地发呆没反应过来。

她那个反射弧终究慢半拍迟钝了许久,厉怀璧在旁边看着也没说什么,重新揽住了她往回走。

直到上车关门声音砰一下子才似乎把她惊醒了过来,一伸手要去推门。

“干嘛去?”男人捞住她的手问。

是啊,干嘛去?梅芯自己都不明白要干嘛,茫然的望向男人,厉怀璧完美的脸离她很近,眼神充满了力量和博大的意境,她可以看到自己小小的身体浸淫在里面无法挣脱也无法离开。

在车子里都矮上一头的梅芯有种无法挣扎的感觉,可是她真的很想去追上弟弟说一声保重。

她忘了说了。

厉怀璧居高临下的看了看她,那张小小的脸蛋上潸然欲泣的表情有种楚楚动人的可怜,他朝司机扬声道:“开车!”随着车子的启动他顺手把梅芯捞近身边拍拍她的背:“好了,男孩子不可以永远躲在女人的怀里,你该放手,要哭在这里,我今天陪你!”说着他就把梅芯的头往自己胸口一按,有点强迫的力道。

这个男人永远都是这样,用自己的法则决定一切,梅芯知道自己是无法反抗的,这时候她也懒得反抗,因为眼泪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流淌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其实生活带给她的痛苦哪一样都要比今天来的痛,然而此刻她还就真的莫名其妙的哭了,而厉先生也说话算话愣是陪了她一天,从车上抱着她,到到达大厦抱她回家,抱着她窝在床上继续,哭累了她睡他也睡,醒过来她发呆他居然还是抱着她一块发呆。

从这一天日升到日落,厉怀璧真的就陪了她一天,无所事事了一天。

然后礼拜二,她和他似乎照常起来照常吃饭,照常准备上班,下午男人打来电话让她准备请了假周三去澳门。

似乎他和她之间,生活一贯照常,既不亲密也不疏远,俩个人的关系说起来复杂又很简单。

当然她有些朦朦胧胧觉得,一个男人像厉怀璧这样的,会对她如此执着绝非一个对待情妇那么简单的感情,这里面是会多了点喜欢的成分,但是梅芯觉得,她和他差别太大这种喜欢也许不过是一种迷惑,照着男人喜新厌旧的习性说不定哪天就过了。

她是不会奢望这个世界真有什么天长地久的,更况且,她并不喜欢厉怀璧,他太过强势,梅芯觉得不平等的关系那是永远无法产生爱情的。

周三顺利到来,一切还是按照厉怀璧的安排来进行的,他那个能干的康展一路陪同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她甚至都不必准备任何东西,因为所有的目的地都会有人安排好一切用品,她其实说穿了就是需要做个花瓶而已。

第二十九章 一掷千金

对于梅芯来说唯一新鲜的是平生第一次坐飞机,那种感觉说不上来愉快,她觉得这像一大鸟的玩意特不稳定,听说在飞机爬升和降落的三到五分钟内是事故最容易发生的时刻所以这俩时段她紧张的手心里都是汗紧紧抓着真皮椅扶手脸都白了。

要不说她就是个没出城的乡巴佬,厉怀璧的私人飞机是湾流 G550 型公务机,美国《财富》杂志500家最大企业中有超过1/4的公司使用“湾流”公务机,豪华的配置和一流的飞行员这飞机安全的可以媲美美国总统专机空军一号,担心掉下去那是纯粹的杞人忧天。

不过厉怀璧看梅芯实在是脸发白还是叫人送来了掺了安眠药的牛奶让她喝了干脆睡一觉,也省的他老瞅着揪心处理不了文件,他要带女人去澳门那里的生活通常是半夜才是高氵朝,没个精力还真难支持。

等梅芯一觉起来倒也省事,已经降落在澳门机场了。

厉先生下榻的宾馆派来的林肯轿车早早等候在候机楼,直接接了人就开往葡京大酒店。

十五分钟后就到达位于市中心的普京酒店,下了车就有人迎接在云石大堂中,套房里已经按照厉先生的吩咐等候着造型师,他们带来了专业的团队和最新款式的礼服,梅芯这点倒是已经习惯了通常厉先生要她出席什么宴会都会让人来给她造型,这种时候林芳也会在一旁指点一二让她学会最起码的自我造型和品位大牌,这么几天下来她已经学会和认识了很多的大牌,而通常这样的品牌的晚礼服甚至你很难在大商场看得到,因为它都是定制的,独此一件。

造型师很专业,只花了一个小时就给她打理出了今晚的造型,全脸用MAC的气雾粉底配合她略黄的肌肤用了自然亚光的小麦色,颧骨和眉弓用冷色调高光强调了立体感,因为是晚装,又加深了眼线和睫毛,冷灰色珠光眼影加了点阿娜苏的钻石粉的闪光。

一身水银色闪光碎缀水晶贴片的紧身鱼尾长礼服将她的高挑身材修饰的完美无瑕,一流线的低叉露背弧形优美,高高挽起的发髻略有些凌乱,这么一修饰,梅芯骨子里的冷漠矜持被激发出来形成了一种难言的高雅冷傲。

这就是修饰的艺术,梅芯看着落地镜里的自己有点迷惑,这个浑身冷漠清高的人是自己么?

她不知道在不经意间,她已经在一步步靠近厉怀璧,被他的气场所影响,她开始也在慢慢蜕变。

挽着小首饰包慢悠悠小步走出来的梅芯老远看到厉怀璧正在手提上严肃着脸处理文件,听到她到来抬头看,不由眯了眼,款款而来的梅芯真的如同一个高傲的人鱼公主,他的眼神是犀利的,他看得出女人的无意识变化,这是他要达到的目的而这个目的正在接近目标。

收起了电脑他示意女人挽住自己,再一次在她耳边提醒她抬头挺胸,然后出了房间。

酒店大堂金碧辉煌的透着一种璀璨的气派,这里出入的都是富豪,当然,在这里玩乐的,也是令人无法想象的巨资。

引着二位从一个陈列着一排摆放着不少古董的水晶玻璃柜的通道进入赫赫有名的葡京娱乐城,这里又换了一位千娇百媚的小姐领着二位直达贵宾厅。

像厉怀璧这样的贵宾级人物来赌,也是和芸芸普通人分开的,自有那独立的房间供他尽兴,当然,今晚并不是单纯的来玩,男人还有一场交易要做。

玩乐和事业,永远都是可以共生的,这点,厉先生是好手也是高手。

在这个豪华水晶宫式的房间里已经有人等候着他的到来了,一个略显得有些矮胖秃顶,但是红光满面的中年人典着略凸的肚子看到厉怀璧高兴的迎上来呵呵笑道:“哦,厉先生可算是来了,让我好等啊!”

厉怀璧在商场上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似笑非笑让他看起来深沉莫测,他既不表示谄媚也无需过于冷酷,只是拉近了梅芯淡淡说了句:“陪女人化妆总是要时间的,崔司长久等了,抱歉!”回头又吩咐了小姐开一瓶XO说是表示歉意。

他这种豁达淡然的表示方式略带一种俾睨,显示他的身份又不让人难堪,崔司长显然比较受用,男人嘛,无非酒色财气,以厉先生的地位给他的尊重也足够抵消他的等候了。

宾主落座后,赌场的庄荷(工作人员)来询问二位开赌的筹码和玩法,厉怀璧笑笑说让崔司长选,崔司长自然又客气的推给了厉怀璧。

厉先生没有再推,打了响指要了一千万的筹码和扑克牌,随意的说咱就来玩一次梭哈吧。

崔司长自然没有意见。

一千万的筹码被要求按照两百万俩个,五十万十个,剩下的散成一万一百个堆上来,梅芯看着花花绿绿的小圆盘子心里头想这么几个塑料玩意就代表着一千万,那是多少人一辈子也不可能赚到的钱啊。

这里不过是拿来玩乐的游戏筹码而已。

感慨归感慨她倒也没啥表情,男人带着她参加了许许多多的宴会不是白长见识的,她已经学会了冷眼看一切,至少在外人看来,她那张木讷的脸还真有种泰山崩于面色不改的能耐。

对方也要了一千万的筹码,堆放上台面后,彬彬有礼的庄荷将完整全新的牌当着二人面拆开放进发牌机,随即询问是否开始。

崔司长自然无所谓,厉怀璧却捞过在一边装冷静的梅芯让她在身边坐好,将一万的筹码推到她面前随意道:“玩不?你来下注吧!”

厉怀璧似有若无的口吻听起来比吃饭还普通,梅芯却差点涨红了脸露出了慌张,看看男人小声说:“我不会!”

男人凑过头来刮了下她的鼻子,没事人似的说了句:“无所谓,玩玩而已,我教你!”一仰头,示意对方开局。

对面的崔司长看着好玩,满脸羡慕:“厉先生果然怜香惜玉哦,坐拥美女今晚怎么样都是风流嘛,倒挺符合你们华人那一句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啊,哈哈!”

厉怀璧将梅芯的手指头习惯性的把玩着无意识的挠着,也不知道是否是真心:“我的女人,自然要让她开心才好!”

庄荷将四张牌分别发给了俩边,明牌梅芯这边是红桃A,对方是红心10,庄荷看向梅芯,她一脸无知的手足无措,厉怀璧则一脸随意的在她耳边道:“去下注,随便多少!”

梅芯只觉脖子后痒痒的汗毛倒竖,下意识的想躲,可惜被禁锢在男人怀里根本没法动,厉怀璧又捞着她的手将一叠筹码随意抓了把扔出去,哗啦了一声几万元就那么被推了出去,重重砸在赌台上。

崔司长那头已经有人给点了一支雪茄,喷了口也一副随意的样子跟了注,庄荷又发了俩张牌,依然是一张红桃K,对方是红心J,男人随口在她耳边教导她:“谁牌大就从谁这里发牌,你只要选择加注还是跟注就好,这个房间是随便玩的,没有底码,高兴投多少都行,别紧张!”

梅芯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听懂多少,她乡下时也不是没见过人玩牌,但是可没有背后那么多的金钱做砥柱,满脑子不安不过脸上倒是仍然木呆呆的,只有厉先生明白这女人是咋回事,在对面崔司长看来这妞还挺镇定。

寻思着厉怀璧甚少在女人身上花功夫,今晚那么有兴致倒也不好不配合,人家那是会玩能玩的表现他这个大财长似乎也应该有足够的风度所以乐得看着倒也不催促。

发最后一次牌,梅芯再次被男人捞着自个的手用力将那大把的一万筹码一股脑儿用力推出去,看它哗啦啦一摊子摊开来清脆作响,厉怀璧好兴致的在她耳朵边随口道:“这样子砸出去心情好点不?”

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享受的到这么花钱的乐趣,厉怀璧就是想让梅芯纯粹感受一下,尽管这种奢侈其实让梅芯小心肝颤得慌,不过她也承认,这才是一种财大气粗下的从容随性,到底是钱多的乐趣。

梅芯没敢说话只是看着最后一张牌,厉怀璧两手围拢过来捞起了四张牌,顺手将那张暗牌掀了个角,抽出来在梅芯眼前晃了晃,抖了出去。

红桃8,红桃9,红桃J。

对方翻牌,是红心Q,红心A,红心K。

同花顺对同花,梅芯就看着一百万的筹码被一个小把子扫到了对方面前。

她输了?几分钟就输出去一百万?!把她卖了也不值这个价,作孽哟,这算是她做对了还是错了?

她是不是给男人败家了?

她脸色发白,手心冒出了冷汗,再冷淡,她也没有面对过一次性输出去百万这种事,她老子输了五十万都要让她陪上一辈子,这回呢?

第三十章 赌场骤变

厉怀璧抱住她感觉到她的战栗,拢了拢手臂把女人拥紧了柔声道:“别担心,玩玩的,乖,后面我来!”顺手把她放回身边的座椅,看她还是不安,冷不丁就在她额头吻了一下拍拍她的脸蛋:“没事的,输钱才好玩懂不?”

梅芯看看男人听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厉怀璧也不再解释只是招招手让庄荷继续开局,庄荷在一边颇有些看着好奇,你要说他在这样的贵宾厅里看到多了去了带着巨款一夜豪赌的富豪,什么样的没见过?带女人来玩的多了,无非俩种,带女人来炫耀自己的财产或者带女人来炫耀自己,有品的装模作样者吻女人手背或脸颊,没品的暴发户吻唇甚至直接吻到胸里去的都有,反正有钱是大爷。

可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如此郑重的吻一个带来的女人的额头,是一种虔诚和尊贵的吻,不带有任何的调戏,这种地方这种行为很奇怪,似乎这个男人不在意在大庭广众下宣誓这个女人的重要性,她显然不是一个纯粹的玩偶,这里的厅房各处拥有不下几十的探头,他这个动作可隐秘不了。

然而既然这个女人如此重要,以这个男人的地位不应该带她来这里,这种时候陪伴在他身边的应该是个花瓶才是。

瞅瞅女人的脸,也没有那么国色天香,多有木讷,这令人奇怪。

不过好奇而已,只是刹那念头,他们这些人受过完美的训练,任何无关的疑问都不会放在面上,所以他只是继续做好自己的工作,继续发牌。

当然他确实不了解厉怀璧,厉先生做事一向都有目的,今晚他是为了生意而来,否者他很少涉足这种场合,他这个人还是很严谨的,不过他还有一个目的他要梅芯一步步了解他的生活,他的世界,她要学会应对任何场合,即便不喜欢,也要学会从容面对。

当然这些事,天知地知他知,没有人会再知道,厉先生只做事,从不解释。

梅芯那就更不知道了,不过她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当她坐在一旁看男人赌的时候才发觉她刚刚真的只是玩而已,区区一百万算什么,几分钟之内,五局牌下来,厉怀璧换的一千万筹码全数被扫到了崔司长那一桌。

什么叫做一注千金,什么叫做钱如流水,她输掉的不过是那零头罢了。

再看看男人,一脸漠然的,既不是难过也不是败兴,依然那么的无法捉摸。

她真的看不懂了,难道人有钱到这种地步可以输个千万也不动声色么?

厉怀璧示意今晚就到这里,有人上来帮崔司长收全筹码询问记账还是全数换成现钞,得了吩咐后就下去办理,崔司长就典着肚子微微红着一张酒后的脸上前来向厉怀璧打招呼。

“承蒙厉先生慷慨,日后有机会,我们再玩一局!”他伸出手去要和厉怀璧握手。

厉怀璧淡淡的道:“好说!”自然,今晚一切都是一场游戏和交易,赌输一千万比直接给钱要光明正大的多,今晚上说穿了只是一个大家心知肚明的暗箱操作交易罢了,也就梅芯在那里心跳一番。

俩个男人握了手,崔司长还要表示一下自己对厉怀璧慷慨大方的诚意的感谢,张张口正要说话,厉怀璧的视野里突然看到一个微乎其微的小意外。

要说厉怀璧早年曾经经历过很多磨难,面对过生死瞬间不下百次,他这个人天生就有超乎常人的明锐还有后天被逼出来的本能,一个在别人眼里根本不会在意的小事通常在他那里会被放大百倍。

他发现这个房间头顶的一个天花板格子突然移动了一下,只是很微小的一下如同眼花一般的感觉,但是厉怀璧不会以为是眼花而是绝对相信自己没有看错,然后下一秒,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事,当一个红光突然冒出来的时候梅芯只觉得自己被厉怀璧突然抱住了往地上扑去。

梅芯那还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后面扑扑两声像是闷炮的响声,什么东西被弹了开去,身边突然就有东西炸裂开来。

直到身体缓慢迟钝的神经组织将扑到在地后的痛觉传达到大脑,她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听到厉怀璧抱紧了她身体将她压在身下,然后一个骨碌朝着赌桌下滚了过去,耳边还传来他低沉而紧促的话语:“别乱动,有我!”

总算梅芯明白过来这时候这地点发生了不可测知的意外,大概什么人在用武器朝着他们这里发射,那枪是上了消音器的所以只有低沉的噗噗声,但是威力很大头顶的桌子那么厚还陆续被洞穿了几个。

厉怀璧抱着她滚了几下深入了桌底,然后头顶的追击就停止了好半天没了动静,但是厉怀璧没有出去因为他担心这是杀手的欲纵故擒,梅芯被他护在身体下面只看得到刚刚他们站立的地方有一大滩血迹,那个崔司长摊在一边没有动弹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死了。

另一头还有一个人也倒在血泊里,是那个看起来眉清目秀的庄荷。

厉怀璧突然在她耳边道:“这里有六百多的监视探头链接着警局,保安系统很严密对方能混进来一定是高手,不过这里的监视器一直开着所以保全应该已经发现了,他们很快就会过来的,别怕!”

梅芯其实并没有感到怕,只是有些懵,死亡这种事她并不是没见过但是她只是见到过老弱病残,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种激烈的血腥死亡方式。

她记起来第一次遇到厉怀璧就是因为一个枪伤,她突然觉得自己并不了解厉怀璧这个男人的世界是不是总是这么充满了血腥和杀戮。

厉怀璧并没有意识到梅芯的脑子里想什么,他大脑也在飞快的计算今晚这个暗杀到底是针对他的还是针对崔司长的。

因为今晚的交易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彼此双方都有敌人和对手,都有嫌疑,如果是针对他的,那么他出去就会有麻烦但是待着也不是法子,而如果是针对崔司长的那么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了能够更快的逃离杀手必须该离开了,否者就会被闻讯而来的警察抓到。

他思虑再三决定出去试试,因为躲在这里等候不是他的性格而且也并不安全,他示意梅芯学着他的样子匍匐前进到赌桌缘,然后伸腿将就倒在面前的崔司长的尸体勾过来顶在自己身边做人肉盾牌,很显然这个人已经死了尽管这么做残忍但是也没有别的法子。

梅芯被迫学着厉怀璧的样子匍匐着往外爬,只看到拖动的尸体下抹开来的鲜红血液,刺眼的红,她不是没见过血,也不是惧怕血,但是有什么东西令她不快,但她一时还没明白这种不快来自何处。

这个时候两个人都不敢也没时间多交谈只是尽量做着保命的事情,梅芯自然也没工夫多说什么。

两个人爬近了一个巨大的沙发座,迅速靠上去,厉怀璧觉得对方再没有开枪应该是已经走了,但是他还是谨慎的要求梅芯趴在沙发后面,自己则猫着腰迅速向门口跑去。

这时候意外的,再一次噗一声响起来,就在厉怀璧脚边几寸远,砸了个小洞,幸好他反应灵敏一下子扑倒顺势一滚接近了门口,门只是虚掩着刚才出去的工作人员没有关紧,大概是图省事一会还要回来送钱的。

这给了他很大的便利一下子就冲出了门口然后躲到门口朝梅芯喊了一声:“你别动,我让你过来再过来!”

然后他才站起了身,一拳头咂响门口的警铃,一阵巨大尖锐的警报声就这么突兀的响了起来。

警铃一响,厉怀璧肯定那个杀手必须离开,他们安全了,这才回身朝着门内不远处趴着的梅芯喊了声:“好了,你出来吧,身子低一些小心点!”

谨慎总是好的,怕对方是亡命徒没有放弃目标物。

梅芯听话的弓着身颇有些滑稽的样子贼兮兮往门口爬,门口的厉怀璧也朝着她伸出了手:“过来!”

他那么的自然,等待女人伸手去握住,和往常一样的握住。

梅芯也没有反抗确实伸出手去正要和那一只大手握上,突然门外传出来一阵激烈的枪击声,然后就是一阵阵更加刺耳的警铃大作起来,伴随着一声声尖叫,几个门厅口大门突然打开,一群人不约而同的朝门厅走廊涌出来,此时,头顶火警突然也开始大作,喷洒头毫无预警的开始骤然喷射出大量的水汽。

外头接二连三的混乱让梅芯一愣,厉怀璧却一点也没受到影响冲着发愣的梅芯喊了声:“快过来!”

梅芯身子一震,突然看了一眼厉怀璧。

第三十一章 狮王发怒

要说厉怀璧这人警惕性就像是头野兽,那一眼对上突然就觉得女人眼神不对了,但是哪里不对又一时没看出来,他心一凛眼神就一下子锐利起来声音有点硬:“你怎么了,过来啊!”

他把手又伸了伸,本来想直接靠近去拉,但是心念一动突然就想着一直他在主动他需要看一次女人的主动,他不信这个女人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所以他甚至后退了一小步却固执的盯住女人的眼带了点狠厉声说:“过来!”

他在给女人一个臣服的机会,熟悉他的人大概已经看得出他在发怒的边缘,梅芯也是瑟缩了一下似乎想要妥协,但是就在同一秒,梅芯突然就做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动作,她站直了身体一伸手拉过门把手咣当一声就把门关上了隔绝了她和他。

这个意外的动作实在太突然,连身经百战的厉怀璧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住了,从逻辑上来说这个动作很奇怪,不过到底他是不一样的人下一秒反应过来这下子怒火就升上来了,一拳头砸向厚实的大门砰一声巨响伴随着他森冷的喊:“梅芯,把门打开!”

不要说他意外,梅芯自己都意外那个下意识的动作其实比她脑子还快,直到关了门的刹那她都还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等到厉怀璧擂门的巨响把她吓了一跳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顿时脑子更乱了,四肢厥冷,心跳到了嗓子眼,她觉得自己这要是开门估计会死的很难看,她太怕那个男人了,他一定会杀了她。

她突然就明白,今晚没死在杀手手里也差不多要死在男人手中,可是她心里头又因为突然的反抗意识到她一直埋在心里的渴望,她需要自由,她不要被这个男人控制,她憎恨她的人生总是操纵在别人的手里,她更恨这个男人把她唯一的亲人送走了现在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明白了自己突然这么做的原因她就豁出去了,噶哒一声把门反锁,然后四下看了看,这个大房间装饰精致华丽,不过现在是一片狼藉,还有两具尸体,血腥味很浓。

其实这个贵宾房并不是只有一个出口的,另外一头还有个小门,是工作人员出入的口子用来传递工具和送酒水的,这个门通向另一个小房间然后又通向走道大厅的另一头,等梅芯从那一头出去厉怀璧还在这边的门口站着呢。

走道上全都是人,平日里道貌岸然的男女被一头喷洒下来的水淋了个狼狈不堪,又因为那枪声让这些阔佬小姐们以为遇到了恐怖分子争先恐后要逃出去,人挤人的再无一点斯文,这倒便利了梅芯,恐怕制造事端的有心人也是需要这样的情况好利于混迹出去。

而这时候一群保安和驻扎在赌场的警察们已经赶过来了正在维持秩序让这些人安全通过,女人们比较顺利因为穿得凉快没有什么武器可以藏匿的样子,男人则慢了一步被要求一个个通过检测口才可以出去外面大堂自然有人负责安抚这些阔佬。

梅芯看到康展正带着一群人也朝这边赶过来,赶紧低了头混在人群里和对方擦肩而过。

康展没有注意到她,他现在关心的是他的老板,听到第一声警报他就怕有事往老板所在的贵宾厅赶过来,老板平时不喜欢一大群保镖跟着,可是他其实有很多对头和敌人,从小跟着老板长大他最了解这些,无奈老板比较固执,不过身手确实也很好,一般自保是没问题的,他只好在外围保持警惕。

等他赶到附近他已经接到了通知确实是老板所在的房间出了问题,这下子他急了,无论是老板,还是那个女人,谁出事都会是个大事。

等他老远看到老板站在那里的背影好歹舒了口气,没事就好,不过那么大的水汽老板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淋着一动不动的,这要是着凉了他可不好交代。

走近了老板身后他试图喊了声:“老板?!”

脱下自己也差不多湿透了的外套给他罩在头顶,他又想喊,这时候看到木雕一样的男人终于动了动,扭过身来看向他。

这不看倒好,一看心里头咯噔了一下吓到了。

厉怀璧一双平时黑亮深沉的眼这时候红的可怕,火一样的红,那张万人瞩目的脸苍白凌厉,透着一种森冷冷的煞气。

要说康展算得上是被厉怀璧养大的,他的父亲是厉家元老当年为了救厉老爷在一次事故中死去,厉家对他们孤儿寡母很是照顾,而厉怀璧更是直接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亲自照顾和教育。

厉怀璧这个人看人是很毒也很准的,康展的父亲是个老实严谨的人没什么大作为,但是厉怀璧从小看出康展有天赋,也不遗余力的予以倾囊相授,他虽然只比康展大八岁,不过因为他这个人很小就显示出天才的领导能力和经商的天赋,气度使然,康展总觉得这个大哥般的老板比较像父亲。

所以他也是少数比较亲近和了解厉怀璧的人,他记得厉怀璧平时给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骨子里其实很有点暴戾的因子,不过他这个人自制力很强大很少表露出这一面,只有一次,他一辈子不会忘记,厉怀璧发怒的样子。

那一晚也是有这么一双眼,血红的火焰一样的眼,充满了愤怒和血腥。

这要从厉怀璧父亲那一年猝死说起,厉老爷死的时候厉怀璧只有十八岁,虽然能力不错但是也还只是个声色犬马放浪不羁的少年天才,作为嫡子匆忙接过了家族庞大的生意自然也有太多人等着看笑话也等着觊觎着厉氏肥肉。

那时候亏了厉怀璧刚嫁出去的大姐赶回里帮忙,和她的老公一起,凭着他们的人脉为他张开了一个保护伞,结果有天,姐夫和五岁的小侄女同厉怀璧姐弟出门,姐夫和小侄女在车子里等姐弟两个和别人谈话,车子突然发生了爆炸眼睁睁看着两个人炸死在了车里。

大姐当时就晕了,后来醒来后匆忙趁着厉怀璧不设防将他迷晕了送出了家门,自己做了一个汤羹下了巨毒去找罪魁,她是知道谁下的毒手,也知道这个炸弹是冲着厉怀璧去的不过弟弟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抗衡那个对手她也没有,她已经失去了一切不在乎活命,但是她要给弟弟留下一个还击的机会。

等到厉怀璧第二天醒来赶回来,只来得及给姐姐收尸,而他们俩的母亲在接连两天失去亲人后,再承受不了自杀追随丈夫而去,几天之内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终于让他发狂,显示出了他雷霆君威的一面,那一晚,康展记得厉怀璧守了灵堂一夜等他看到他时就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红着眼展开了他一系列的报复。

他用非常手段和黑道老大交易,将罪魁拥有的根基连根拔除,用非正式的手段以牙还牙,铲除了厉家的毒瘤,康展最记得的事是那一晚,厉家叔伯兄弟里的一个族叔六十高龄在他面前为了保住同样参与了企图杀死厉怀璧执掌厉家家产的小儿子的命当着一干人面砍了自己一个胳膊血淋淋染红了地面,并且宣布了厉家唯一的执掌者只有厉怀璧从而承认了他的地位。

从此没人敢再和厉怀璧作对,至少明着没人敢堂而皇之的作对了,厉怀璧趁机雷厉风行的改革了处于风雨飘摇中的厉氏,拆分重组,控股兼并,一系列的手段将厉氏重新推向了新的高度也巩固了他厉氏大家长的地位。

尽管这之后厉怀璧及时抽身出了黑道,从此收敛了他的张狂,这么些年来也多少变得沉稳许多到底不再是少年了,三十六岁的年龄他确实很少再让人觉得骨子里那个疯狂一面。

不过这不代表他不会发火,康展太了解自己的老板,他只是掩藏起来自己的那一点,因为手底下那么多人是需要他来照顾的,但是暴戾和血腥是本性不可能埋没。

今晚上他有幸又看到了这一面,他突然很恐惧,这是谁惹了他的老板了?

面对康展的不安,厉怀璧却表现出一种异样的冷漠,他指指面前的门只说了一句:“把门打开!”

康展一愣不过很快明白了,虽然很奇怪,不过他比较聪明的选择执行而不是多问,这时候他的狮子王老板怒火就在一个薄膜下压着,最好不要轻易触及。

很快保安就拿来了钥匙打开了门,里面的惨状让康展有些发呆,想不透这是谁造成的,而他更关心的是,那个女人呢?

他现在清楚了一点,老板的异常来源于这个女人,从她出现起带给老板就是一个异数,而她后来让老板表现出来的异常已经超过以往任何时候了。

厉怀璧表现的安静过了头,他只是看向地上梅芯脱下来的高跟水晶鞋,她是因为这个不方便跑动而脱下来的,所以此刻,她是赤着脚跑的。

“我要看监控!”厉怀璧在沉默许久后,突然说了一句话。

第三十二章 陷落人质

等到康展陪着厉怀璧看过了几分钟前发生在贵宾房间里的场景后,康展多少明白了老大如此反常的原因,但是同时再一次诧异于厉怀璧对这个女人反常的执着。

他其实还有点佩服这个女人的胆量,且不论她这么冒冒失失跑了有多么的愚蠢,光凭这份胆敢反抗厉怀璧的勇气,还真是挺能耐的。

他还真没看出来这个长相普通性格懦弱的女人有什么红颜祸水的力量可以让赫赫大名的厉先生反常那么多次。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他的老板对这个女人采取了以往完全不同的态度,甚至不惜使用卑鄙的手段。

照他对老板的了解,除去年少风流时的荒唐,这些年老板对女人的要求是很好也很精致的,而且以他的地位和身份,女人于他,趋之若鹜,可是真被他允许做女伴的,凤毛麟角随便一个大概都可以算是女人里的绝品。

这个女人倒也是个绝品,绝在迟钝和木讷到了极点,实在离厉怀璧的世界远了点,康展以为老板至多是一时好玩,没想到今天他见识到了老板为了她,这么多年第一次露出那个已经被埋藏了多年的暴戾因子。

再偷偷瞅了下一直没有说话像个瘟神一样站在监控室里看屏幕的老板,试图明白老板想如何做?并且祈祷女人聪明些现在回来还来得及。

厉怀璧骤然转过脸,阴鸷的看着康展,语气倒没有什么变化:“今晚务必要找到她,让我们的人全力配合这里的警方,还有,想法子和这里的大哥接触一下!”

康展愣了下,颇有些震惊,异常多了是不是以后都这么不按牌理出牌?厉氏多年前为了家族利益不得已曾经走过黑道,为了洗脱费了不知多少的劲,如今老板却要为了个女人破例再去接触黑道的人,这么做无异于沾染腥气,再要甩脱谈何容易?

面对康展的疑惑厉怀璧只是瞥了眼监视器,定格在那一片走廊里慌张凌乱的人群图像上:“她会趁乱走,今晚那个杀手也会,这本来就是他制造的混乱,一旦离开大堂,她会变得非常醒目等于一只待宰羔羊!”

一句话,康展已经明白了,这个楼层下去的都是贵客他们会在离开后朝下榻的宾馆走,而只有一心要跑出去的杀手和梅芯会单身离开,而这位一身礼服本来就醒目,光着脚能走哪里去?何况这夜晚的澳门赌场门口聚集的全都是四海八方杂碎,一个单身女人这么样子出去,估计不被杀手盯上也会被别人盯上。

你说这不是添乱嘛,什么时候逃不好偏挑这里,这时刻!

而老板明显还在担心女人,在这样气愤和发怒的情况下,这又是一个异常。

噶哒一声,康展还在胡思乱想,就看到厉怀璧脸色黑沉阴霾遍布,被他握在手里的那双高级水晶鞋已经硬生生被他捏断了,就听到他冷森森的说:“必须找到她,我要活的!”

这阴冷的声音愣是把闻讯赶来的赌场经理和警察督司给吓了一大跳。

且不说厉先生这里的混乱,梅芯这儿诚如男人所料,还真是碰上大麻烦了。

她那么脑一热跑出了厉先生的掌控,一路跟着人流下了大堂,陆陆续续身边的人开始往下榻的酒店房间走,唯有她一身湿漉漉的光着脚从大堂一路往外走。

看到她的异样有人过来试图拦住她,但是惊慌失措的她摇着头愣是推开拦截的人往外跑,她一身豪服不像是打劫的也没有真敢对她动粗,还以为是输光了发疯呢。

结果她就这么冲出了门口来到了大街上。

没曾想,外面也正在下雨,雨不太大,但是本来就已经湿漉漉的梅芯彻底湿透了。

晚礼服是缀满了小亮片从里到外共有三层高级真丝锦缎做成的,这一湿,中间那层最厚的立刻垂下去变得沉甸甸的,为了避免露光了梅芯尴尬的拉着裙摆,这时候脚底下突然一阵刺痛她低头一看,脚下被什么玻璃扎到了渗出血来。

一下子她感到了迷茫,那个突然的冲动彻底被雨水浇凉,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多么的愚蠢,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连语言都不通,一文钱也没有她想跑道哪里去?

她这副狼狈样子被街头晃荡的几个人看到了兜过来试图拉扯她,口中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但是梅芯只觉得一阵恶心和恐惧,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好人她可不想被抓走。

奋力挣脱开来她慌不择路往一个方向跑,直到跑到一个静僻的角落才停下来喘气,浑身透湿发鬓凌乱,脚底下痛死了,她这时候意识到那个男人曾经给予她多大的保护那双有力的臂膀曾经多么的温暖。

浑身冷的要命,不知道脸上是泪还是雨水,她自问,是不是该回头?

可是她又犹豫了,她记得她被那个男人逼迫的走投无路,被他强行带入一个世界里,被禁锢所有的自由强迫改变生活方式,她一辈子都在被人牵着走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这样。

她现在是痛是狼狈,可是多年来的苦难让她对痛麻木的很,她必须承认至少现在她是自由的,如果回了头,那个男人可怕的眼神和力量让她觉得回去怕是活不成了。

她就这么彷徨踯躅,然而突然从身后无声无息伸过来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反钳住她的手臂突然控制了她的身体。

她无法发声也无法动弹,就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冷酷无比的说:“别出声,如果你喊一个字,我就毙了你懂么?”

背后什么东西冷硬的抵着她,好半天她才意识到危险不由的点了点头。

对方这才慢慢放开她的嘴,改成夹住她的腰身和手臂,另一只手持着一把枪藏在一件挂在手臂上的衣服下,转到她身旁冷冷吩咐:“跟我走!”

对方根本不顾梅芯脚底有伤无法行走,力气奇大的拉扯着她,总算梅芯这个人对痛比较迟钝,对暴力更是能够忍耐,只是头脑却不笨,知道这个时候她反抗是没有用的,乖乖的被对方半架半拖走到了一部黑色的跑车前。

打开车门对方将她一把推进了车座,自己也立刻坐进去,一发动,嗖的一声窜了出去。

借着这附近闪动着的霓虹灯迷离的光芒,她看到车子弯过她出来的鸟笼形葡京酒店大楼,越离越远。

这一刻,她才开始有了一种怅然,似乎她真的要和那个男人分离了。

当那个巨大的建筑消失在视野里的时候,梅芯终于开始清醒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一个陌生人的手中,要说她怕,还真不是怕,她这个人一生大半在精神和肉体双重折磨里磨练出了一种漠然,对待自己的生命并非很执着,但是你要说莫名其妙被一个陌生男人控制着未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总还是有点惶惑的。

她开始打量起这个控制自己的男人来。

借着一缕缕从车外划过的霓虹彩光,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冷酷而线条犀利的侧影看起来格外的深邃,紧抿的嘴唇很薄,这样的面相不知是不是就像书上所说的那样这个人薄情而坚忍。

至少从他所作所为看起来很符合这个性格,上了车梅芯无意间瞥见过车后座上赫然还有一把长长的机枪,冷不丁就想到了在赌场的那一场血腥。

如果没猜错,这个人**不离十是罪魁。

这一下,倒真是被厉怀璧他们猜着了,梅芯倒霉的被这个杀手盯上了。

就如同他们想的差不多,梅芯这么突兀的朝外跑,和杀手几乎前后脚,而作为杀手认人的眼力是一流的,他发觉这个女人正是当时屋子里出现的那个,而他本来想要解决掉屋子里的所有人却没有想到其中一个会如此警觉,功亏一篑下为了能够逃脱他不得已提前放空枪制造了混乱,然后脱了爬通风管道时的工作服用进来时的礼服堂而皇之的走出了大堂。

他作为一个敏锐的杀手今晚的意外让他意识到失手后的危险,像他这种人刀口舔血反应无比迅速,无论这个女人是为什么出现在大厦外,她身边没有了那个男人的保护擒拿她轻而易举,而这样他便可以有了一重保障以便可以有更大的胜算逃命。

也就是说,梅芯是她的筹码,赌命的筹码。澳门这地方,什么都离不开赌。

梅芯的安于现状倒令他意外,不过他作为一个一流杀手不在意这个女人能有什么幺蛾子,梅芯在观察他,他也在观察她,这个女人是不具备威胁性的这一点可以肯定,不过他身边那个男人就很难说了,出于同类相斥的感觉,他嗅得出那是一头不好惹的野兽。

今晚的任务实在是棘手。

而现在他只有一个目标尽快离开澳门,他有预感,如果今晚出不去,明天插翅也难飞了。

车子里诡异的安静,杀手一路在一遍遍过着事先安排好的逃离路线,而梅芯则在想她到底该做什么。

第三十三章 雨夜亡命

看起来对方并不要她的命,然而她那点思考回路并非能够明确眼前的形式,但是有一点她比较明确,在一切不是很明朗前,挣扎或者反抗于事无补,对方杀人都不在意,何况是她的反抗。

所以她老老实实安静待着,不过淋湿的身体真的很冷,车子里空调没开,她觉得直打颤。

就在这时,对面突然一片刺眼的光芒,在雨幕中被折射成无数五颜六色的反光,她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大片的车队,来往的车辆全都变成缓慢的长龙,更远一点明显是一排闪着警报灯光的警车,明显的警示标志被用探照灯醒目的打亮了横在马路上。

很显然,这时一个临时检查点。

“该死的!”杀手恶狠狠诅咒了一下,然后斜睨一眼打着冷颤的梅芯,捞起扔在后座的大衣扔给她,顺手又把枪给压在了座位下:“穿上去后面躺下,把脸盖上不准开口,否则别想活命懂么?”

梅芯当然听得出这个人口吻里的威胁绝非假的,一声不响的接过大衣把自己裹上,从放倒的椅背爬向后方座位乖乖躺倒,拉起大衣领遮住了自己的脸。

车子慢悠悠顺着前进的车流往前,接受检查的车辆慢悠悠的一部部开过去,终于轮到了这一辆,澳门警察礼节性的敬了礼,示意对方把车窗摇下来。

梅芯听到对方用英语和警察交谈着,然后似乎被要求拿出证件,车子里混合着一种安详,但是梅芯可以听到自己心如同一面小鼓,咚咚作响。

她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时候应该大喊,理智告诉她她的动作快不过一个杀手,既然对方警告过她一定有所准备,她知道这个人驾驶座边压着一把枪随时都可以开枪。

她悄悄的试图去推门,很显然对方把门锁死了她不可能冲得出去。

她又听到警察说了什么,好像杀手在和他解释,一个手拉了拉她脸上的衣领露出小半张脸,让她可以看到车窗外的警察正在打量她,雨水虽然不大但是很密,对方裹着一件雨衣面上湿漉漉的眼睛上方还在滴水。

杀手似乎用一种疼爱的样子又朝他复述着刚刚的话,但是她看得到对方不经意扫过来的眼锋利如钢刀。

这个人的眼神比厉怀璧冷漠的多,更多的是漠视生命的感觉,她可以感到里面的嗜血,她确实不敢动弹。

梅芯又看向警察眼珠子动了动,对方看了会似乎没有发觉什么,松开搭在车窗上的手,示意对方可以开走了。

这短短的几分钟仿佛一个世纪般长,杀手明显松了口气朝警察友好的笑了笑,发动了车子扬长而去。

梅芯没有动弹身体的冷和脚底的痛让她有些无力,还有的是紧张后的酸疼,不过她更多的是在想刚刚短短时间里的事,那也许是她唯一可以逃脱的机会可惜她没有能够找得到机会,不过她似乎觉得刚刚的那个警察有些面熟。

奇怪的是她第一次来澳门,不可能认识这里的人才对。

她在那里思考这个问题,开车的杀手看了看后视镜里的女人打破了沉默道:“你挺聪明,叫什么名字?”这个人居然会说一口没有口音的普通话。

他现在觉得安全系数大了,有些心情来研究这个奇怪的女人,出奇的安静和合作,又莫名其妙的一身狼籍出现在酒店外,是人都会好奇,就问道。

“梅芯!”她老实回答,至于对方的赞誉她选择忽略,这种说法在她听来无比讽刺,要是她聪明今晚就不会狼狈到这个地步了。

“没心没肺?呵,好名字,”杀手略带调侃的咧了下嘴表示笑,他挺奇怪这个女人出奇冷静的表现,一般的女人此刻不是吓呆了就是哭泣不止,如果是这样他会考虑上了船就把她扔下海,现在他倒有点觉得扔了可惜,是不是带着,也许那个男人也很在意,他可以用她来和对方谈个条件。

没有完成任务他的名誉有损,也许会招来追杀,也该选择安排另一条逃生机会。

“你如果一直这么合作我可以保证你的命,如果你的男人会来找你的话说不定你可以安全的回去,怎么样?女人,我们谈一个交换条件如何?”

梅芯就着车子外的路灯看看杀手,她无法从对方眼里看到什么情绪,但是她听得出这个人似乎没有杀她的意图,不过这需要的是那个男人的保证。

她从厉怀璧那里逃出来估计已经让他大发雷霆,说不定指着这位干脆了结了她比较简单,她不觉得自己有筹码和对方谈条件,但是此刻她也不想莫名的死。

“你要什么?”梅芯不接茬,只是模棱两可的问。

“有机会见到你的男人再说吧!”杀手也不急,今晚最重要的是离开澳门。

短暂的交谈后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车子越来越驶离了主干道进入一个没有灯光的偏僻地带,又开了五分钟左右,停了下来。

“下车!”对方口吻恢复了冷漠,不过听得出还算是客气,梅芯的重要性加大了他也不想过于为难。

梅芯一下车就感到脚下咯得很,这里似乎临近海滩,听得到海水的潮涌声,不远处就是一片海面,在夜色下黑沉沉的怪冷清的。

附近有几座棚屋,零星散在,海风一吹下,梅芯更加觉得冷,贴身的衣服湿漉漉没法干,风一个劲的往里钻使得本来就手脚冰冷寒性体质的梅芯觉得骨头都要冻僵了,所幸这样子脚底的痛倒是麻痹了,就是行走间四肢僵化了些不是很利索。

杀手不太懂怜香惜玉看她走得慢扯了扯她催促了声:“快些跟着!”在黑暗中摸索到一个棚屋前他猫下身低声在门口敲了敲。

没有反应他轻声喊:“老虾子,开门,是我!”

依然没有反应这时候多年的警惕让他觉得不对劲,捞住了身后的梅芯大步要往车里赶。

就听到四周啪的一声不知道哪里射来一道刺眼的探照灯光,在夜色下这个穿透力极强的灯光立刻照射了四周百米的距离,刺得俩个人不约而同的将手遮住了眼睛阻挡它的强光。

杀手立刻将女人抱紧到了胸口,枪口抵上她的太阳穴,身子像个弹簧一下子往侧方几步,退离开强光直射的范围并且带着女人团团不停的转动以防止任何一方的突袭。

很显然对方也没有要直接杀他的意图,他判断的没错这个女人还是有用的。

这样想他更加拥紧了梅芯,扬声大喊:“你们是谁?不要为难我,否则我立刻让她和我一块陪葬!”

梅芯这个时候突然被对方死死压紧在身前,几乎无法喘气,对方这时候顾不得客气转动间使得她的脚一次次划过地面粗粝的沙石,雨水开始变得大了些,浇透了她的脸,顺着大衣往里头渗,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感到一圈白茫茫的光里,还有迷蒙的彩色在一点点画圈。

她的身体如果不是多年的暴力拥有了极大的抗压力,估计早就晕过去了。

看不到的时刻,人的五官置换出其他的敏锐来,她听到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在朝着这边缓慢的走过来。

每一步,都是那样的沉重,带着一种霸气,还有说不出的一种煞气。

很奇怪,她和这个男人并没有那么的亲密,她却在这一刻无比清晰的感觉的到是他厉怀璧的脚步声,这种熟悉,是需要默契很久才培养的出来的一种感觉,梅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可以感觉到这就是男人的脚步声,甚至可以感到这里面饱含着的情绪。

她确实不太明白这种熟悉来自何处,但是身后的杀手却已经看到像个神祗一般从黑暗里走出来的厉先生,高大的男人周身散发的一种雷霆之气,那是他在贵宾室没有感受到的,这种煞气让这个男人看起来和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没什么两样。

作为同样是食肉动物的俩个人,杀手感到自己是一头狼而对方却是一头狮子,这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似乎毫无把握。

厉怀璧走近离俩个人几米远处就停了下来,尽管天下着雨,他就这么立在雨水里,天地雨水浇灌不去他的气场,他只是冷淡的看着面前的俩个人,一句话也不说。

可是他这个人不说话所给予的压力足以使人疯狂,所以杀手打破了以往一贯的后发制人的习惯先开口了:“她是你的女人?如果你不想要她死,请给我一条生路,我想我这里还有你需要知道的情报可以作为交换。”

这个语气已经很低调了是他一生从没有过的示弱,面对面前男人强大的威慑力,他选择了一条他认为的比较妥当的出路。

厉怀璧并没有直接回答,他静静的站在雨中,梅芯却可以感受到一缕强烈存在感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她,可以说,从他出现起,男人就一直只盯着她,没有看过其他人。

他细细从头到脚看清了女人后,瞪视着男人放置在她颈脖上的手臂,一字一顿的说道:“放她过来再谈!”

杀手又退了退,坚持:“先生不会不明白交易需要的是双方的诚意吧!”

“宋雨辰,再说一遍,放开她!”厉怀璧有些不耐的重复,声调略有些提高了。

第三十四章 杀**骇猴

对方一愣,他不知道几分钟前他的资料已经送达到了厉怀璧座驾里,他的生平和来历,所有的资料详尽的记录在案,从某种意义来说,他只是一个马前卒而已厉怀璧没有和他谈判的必要。

宋雨辰被这么一喊愣了半秒后突然意识到了处境,这令他马上明白了自己不可能再活着走出去,这个认知让他下意识的要去扣动扳机死也要拉个垫背,就听到砰一声响,脑门一暗,意识已经抽离。

梅芯只觉得身边扯着她的人在那一声响后脸上被什么东西喷了一脸,然后压着她的身子一松,却又勾着她仰天往后倒去,没等她被拉倒,身前一个更大的力量一下子甩开脖子上的禁锢并且把她拉进了一个更强大的胸膛中。

这种拉力带着一股子强劲的冲力,让她猝不及防的撞上去,鼻子和额头生疼生疼的,没等她反应过来身上裹着的大衣就被人蛮力的往下扯,顿时让好不容易有点热意的身体又一次暴露在了冰冷的雨水里。

康展一直在不远处眼看着,他被老板命令了所有人都不许动手他要自己解决,就看到老板干净利落的抬手一枪漂亮的直接命中对方却也一点没有顾及到女人,虽然他知道老板一贯谋定而后动能出手一定是看准了的,不过这么不管不顾当着面杀人明显是在教训女人的不敬,很显然老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好在女人似乎没有尖叫惶恐反应一贯的迟钝,不过能够让厉先生拿起多年不动的枪也足够证明着女人的特殊。

看着她脸色苍白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被老板粗暴的抓着满脸阴鸷的剥扯身上不知道谁的衣服,湿淋淋白花花的身体暴露出来一会生病了估计不爽的还是老板,遂好心的脱下自己的外套上去帮着盖上暂时挡一挡吧。

不曾想厉先生冷冷拿眼一瞪他,他识趣的收手,只是拿过手下递来的伞撑开来给俩位举着,厉先生这才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把裹住了女人夹住了就要拉着走。

梅芯低哼了一声他视线一低看到她那双污泥斑斑的脚,一皱眉打横抱起了女人,大踏步走近车子,早有人已经打开了车门,男人抱住了她又有些小心翼翼的坐进去,稳稳当当搂住了道:“开车!”

车子一路往酒店驶去,梅芯这个人果然有点缺心眼,这么一下子后却觉得仿佛安全了,骤然觉得浑身酸痛,一夜惊魂后的后遗症通通冒出来,随着车子里适度的温度和行进中的缓慢震动,她竟然慢慢昏睡了过去。

要不说梅芯某种情况下比较懂得时务,她这么一晕过去倒是缓和了和男人对峙的局面。

厉怀璧本来有着一肚子火气在车里正酝酿着如何问罪,他并不想过于伤害女人,因为她还是他认定了的,但是他也不允许女人那么无视他再三强调过的话。

结果一低头,女人已经睡过去了。

一张脸苍白娇小的,满脸上糊开的化妆让她的脸像个调色板,还沾染着刚刚那一枪后对方喷出来的血,怵目惊心的吓人。

浑身冰冷的卷缩在他怀里自发自动的团成一团仿佛一头孱弱的小动物,她的脚下豁开好几个口子血泥混合足以想得出她该有多痛。

这一晚也够她受的了应该得到教训了吧。

男人伸出一根手指头缓慢的抚摸着女人的脸,半响冷然的说了句:“这回该乖点了吧!”遂又抱紧了她将冰冷的手脚归拢来捂严实了,又对前头司机说:“开快点!”

梅芯是被一阵热辣辣的痛弄醒的,乍一睁眼就看到厉怀璧那张唯我独尊的俊脸放大了极近距离在上方几寸处,看她醒了也只是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不太熟练的用海绵沾了水擦拭着她的脸。

通常这种时候她都需要慢半拍的反应一下,呆了几秒后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然后又花了几秒钟回想起前几小时发生的一切,然后就这么呆在那里了。

她一向不懂得如何调节气氛,寻常时刻也总是比较喜欢在欢闹的人群里做一个沉默的旁观者,而面对这个男人,她就更不知道如何说话了。

她和他充其量那么久没说过几句话。

在她看来,其实男人也比不见得需要她说什么话。

而此刻男人则板着脸既不显得很生气也没表示出很开怀,就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认真而仔细的做手里头的工作,而她就像一个娃娃被搁置在他的双腿上,两只脚已经清洗过一番但是没有包扎,被搁在他身边的浴缸边缘上,整个人差不多是横着的。

可以说,她和他的接触非常的近而亲密,她身子再一次闻到了一抹大海般略带潮气的海藻香气,深沉且悠远的古老味道,透着岁月的遥远。

她的身上不知何时已经被换上了干净舒适的浴袍,当然,里面是光的。

意识到这一点她突然一僵,然后,男人的手已经结束了脸上的清洗工作朝着她的脖子擦拭下来。

她立刻一歪脖子,差一点滚出了男人的怀抱。

男人的另一只手臂及时捞住了她用力抱紧了,一双黑沉沉如同海一样的起了一波暗潮,汹涌波动,直愣愣看着她,这种突如其来的潮涌像风浪,激灵灵泼洒过来,让梅芯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身体,脸上的惊惧表情一览无余。

“你就那么怕我?怕的不惜要逃跑?”男人突然开口,钟磬般的声音走向低沉的音阶,很低,如同乌云压顶。

那是一种山雨欲来的味道。

梅芯感到害怕,却只是咬着下唇试图用痛来提醒自己不要退,今晚必须说清楚,她确实很怕他,她却又有点明白男人喜欢她了,否则这么强势的一个男人何须亲自动手给她擦拭。

可是这个男人所有的一切都带着一种命令般的强势,她讨厌强势更惧怕强势,触及到男人充满力量的身体她从心里有种战栗的惧怕感。

她的挣扎在这个男人面前像是蚍蜉撼树,这种无法反抗的绝望比周怀杰带来的伤害还要恐怖,离开了周怀杰她还能够活,离开了这个男人似乎连活的可能都没有?

“让我回家,放我走好不好?你可以找更好的,我一点也不适合你,放我走吧,求求你了!”终于说出口了,其实艰难的不过是酝酿说话的勇气,一旦开了口,便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反正这就是她的想法,要杀要剐也就这样了。

她这时候敢于正面直视男人了,咬着牙盯着,她看到的是一个没有任何表情的男人,坚毅的脸上仿佛凝结了所有的情感,却只用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她要被这眼神盯死了的感觉,很久以后她知道了,自己的话,触及到了男人的底线,彻底让某人选择了这么一个令她终生难忘的方法来让她记住男人的一个原则。

就在她觉得无法抵抗男人的目光试图后撤的时刻,男人的一只手已经揪紧了她的浴袍一下子扯开去,让她光溜溜的暴露在他的面前,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抱紧了她霍地站了起来。

贴身的手臂和坚实的胸膛紧紧桎梏着她柔嫩的身躯,那么明显的对比和毫无遮掩的暴露终于让她后知后觉的明白今晚,她一直躲避和惧怕的事情就这么毫无预警的要发生了。

“不!”这慢半拍的反抗毫无意义和柔弱,男人没有任何犹豫的抱着她走向房间的大床,无视她羸弱的反抗和眼泪,一到大床前,他就将她毫不客气的扔过去,砸在柔软庞大的床面上。

她一贴床,就试图缩起身体往后逃,可是男人像一只勃发的猛兽,一下子脱去自己身上的衬衣和裤子,露出精壮而完美的裸体,高高在上的看着她,丝毫不在意他的裸露,却让她有种没有地方可逃的恐惧。

身上的凶器勃发在前,狰狞而凶悍,梅芯下意识要躲,男人突然扑了上来,准确而强势的将她牢牢控扼在一个极其狭小的范围内,一股子浓郁的带着一点甜辣感的香气突然透过男人光滑而紧绷的肌肤渗透出来,唤醒了她沉寂的记忆。

那种香味,像是海潮,一点点由浅淡变得浓醇,就如同那一晚在希尔顿闻到的一模一样,梅芯明白,这是这个男人情欲的香氛,这一点认知让她彻底绝望,她逃不开了,她是他的禁脔。

“呜!”梅芯一下子咬住了下唇发出小兽般的哀号,双手掩面,卑微而绝望,洁白的身体像是待在的羔羊,无助的颤抖,可是身上的猛兽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拉开她附在脸上的手,钳住了俩个纤细的手腕压在头顶,冷冷命令道:“把眼睛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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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强势征服

他的声音冷酷无情,语气里透着森冷的威胁,潜在的意思梅芯再明白不过如果不照做她会更痛苦,无法反抗的睁开眼,就在这时刻,男人有力而坚实的一条腿顶开她的下身,毫无预警也毫无滋润的情况下,他身体上的那把利剑猛然就这么插了进来,血淋淋切割肉体的痛连梅芯这样忍性十足的人也本能的痛呼出声,下一秒便连抽气都来不及,因为猛兽毫无怜惜的开始抽动,如同钝刀拉锯着她的神经,厮磨着她的肉体。

在一轮窒息般的暴力里,男人始终在她的头顶死死盯住身下的羔羊,不错眼珠的看着她的哭泣哀号,最后冷酷而阴鸷的说:“记住这个疼,记住它,是我给你的,看清楚了!”

梅芯泪眼婆娑的看着,分明无法看得清楚一切,可是身体凌迟般的痛,让她的大脑无比清晰也无比警醒,她被桎梏着承受着这一轮的强占,终其一生都无法忘怀这个痛。

这种酷刑不知道经过了多久,身上的猛兽突然慢下来,低附下身,凑近女人的耳朵道:“痛么,痛不痛,记住了没有,这是我给你的,也是你给我的,就是这种痛,我不喜欢它,所以,记住这个痛,但是不要再去加剧它,懂么?”

男人停止了酷刑,突然开始舔舐她的脸,吸吮她留下的泪,在她耳边道:“不要把我和周怀杰当成一类,他给你的只有痛,可是我可以给你所有,包括痛和快乐!”

这一下仿佛一击重锤,擂在了梅芯的胸口,像是冲破了禁锢她长久的壁垒,磅礴而无法压抑的酸楚倾覆而来,她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毫不掩饰的尖叫起来:“不,你和他是一样的,你们男人全都是混蛋,畜生,给我滚!”

这才是她最深的心结,是她恐惧和推开一切的心防,这种毫不客气的冲撞将她的防备击溃,窥视到她内心的羞愤让她忘记了惧怕而变的凶悍起来。

男人并没有发怒,反而放开了桎梏,大手略带一种粗粝感游走在她的身上,抚摸,流连,拥上她的香雪,搓揉,厮磨,他的吻,开始准确的包围住她的唇,粗暴的顶开她的牙关,强迫她的丁香和他的一起起舞,缠绵,啧啧有声。

洗礼过口中所有的边角,他又开始一路向下,每一寸的肌肤,都被他洗礼,流连,辗转不去。

痛并且快的感觉慢慢包绕着她,她从一声声的啼哭变成啜泣,带着倔强的抗拒,然而他并不允许她顽抗,继续向下,越过高山,爬过平原,进驻草地,在幽深的泉涧里流连缠绵,吸吮着芳香甜蜜的甘泉,终于这种执着击溃了她的顽强,一声婉转的啼鸣带上了妥协后的呻吟,她开始承受和包容。

男人满意的看到自己的成果,再一次往上,覆盖在她身上,利刃变得温韧,滑进丝滑的甬道,这一次,给予的不是凌迟的痛,而是愉悦的快感,他在她身上起起伏伏,再一次看着她,看着她微醺的脸庞淫染的酡醉,芳香的津泽在口中泛滥。

“记住这个快乐,记住它,这也是我给你的,只有我能给你一切,无论是痛,还是快乐!”霸道的声音多了一层温柔,他像是宣誓所有权一样码下印记,一层覆盖一层,在她身体所有的地方都盖上他的印章:“看到没有,这就是我和他的不同,女人,看着我!”

他看着女人用迷离醉染的眼似看非看着他,那双湖水般的眼里倒映着他的影子:“那个男人是卑鄙的无耻之徒,他只会用暴力来让你臣服而不是爱他,我不同,我可以给你一切!”他捞起女人的手覆盖抚摸自己的胸膛,长叹道:“这是我的身体,我的一切,可以给你痛同样也可以给你快乐,他是属于你的,只要你乖乖的待在我身边,从此我就是你的男人,唯一的男人,我可以给你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而不是只有肉体的痛苦!”

“但是!”男人一顿,猛然用力一顶,满意的看到女人战栗得颤抖着,粉嫩的肌肤染上快感的红润,“你如果再说一次要离开的话,再敢放开我的手,我不会打你,但是会直接捏碎你的膝盖,敲断你的手臂,我不介意抱着你养你一辈子,记住!”

森严的警告伴随着猛力的撞击,让她禁不住一哆嗦,抽紧得攀升到没顶的云端,浑身绷紧了一阵白光划过她的大脑,耳边是男人浑然的低吼,一股子热流喷射在了她的身体里。

这一晚,梅芯被男人彻底撕裂开她结痂的硬壳,将她的腐烂发酵的伤痛血淋淋暴露在光天化日下,却又用无比高超的技巧和耐性让她冷感许久的身心品味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愉悦。

这个男人拥有无穷的精力,在她身上驰聘后,偃旗息鼓的等待着,等到休息够了,猛兽再一次掀起一轮新的纠缠,无论她是否清醒,是否还有力气,他不管不顾的纠缠着她,挤榨她所有的精力,撩拨她所有的情绪,让她哭泣,让她求饶,让她挣扎,让她呐喊,发泄所有的不满和压抑,然后绽放她的精华,和他一起攀升,一起疯狂!

直到他和她都精疲力竭,直到他满意了,然后依然埋在她身体里和她连成一体的拥着她,进入沉沉的梦乡。

当她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身体里当成抱枕抱着,满身的黏腻,整个房间里都有种淫靡后的奇特膻味,柔和着男人身上特有的香,奇怪的在这一刻,令她感到不是惧怕而是平静。

头一次她面对这种时刻,被拥在一个怀抱里却不惊不惧,而是无比的舒适。

有什么东西在昨晚被打破了,而又有什么东西在昨晚重生。

她仰望着天花板定神许久,然后慢悠悠小心的撤出来,试图站起身下床。

围着她的手臂一紧:“干什么去?”

早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更显得有种性感的味道,她扭过头正好撞进了一个浓黑的眼里,盯着她,平静又带着威慑。

“去洗澡,身上粘糊糊的不舒服!”她同样平静的回答,第一次没有躲避也没有矫情。

厉怀璧看着她不出声了半响,然后也一翻身起来,口吻平静:“一起洗!”

梅芯到底还有点不太习惯和人一起挤在房间里洗澡,但是男人指着她的脚:“伤口没有愈合,不能沾水,你一个人没法弄!”

口气依然是一贯的命令式,她似乎习惯了,乖乖的闭嘴,看着男人光着身子走到她这边,抱起她,进了浴室,扯了块毛巾垫在大理石台板上,将她放上去,又出去了。

她听到他在和什么人通话吩咐要了包扎伤口的药和绷带,又叫了早餐和客房服务换洗床单,这才又慢悠悠进来。

走进来就看到梅芯像头小猫,拉了快浴巾裹着自己,乖乖的坐在台子上,刚刚醒过来的样子还带着惺忪的味道,眯着眼等着大概是发呆,连他进来都意兴阑珊的味道。

这种味道,却别有一番懒散的情调,令他心中一动,脸上依然平静,放开了水龙头浸湿了毛巾搅了把交给她:“擦擦就好,脚不能沾水就别下水了。”

哦,梅芯呆呆的接过来,浑身很酸所以有些没精打采的,男人也不理她自个进了淋浴房快速的淋了个澡,等他走出来,就听到外面有人按门铃。

是送伤药和绷带的人来了,厉怀璧拿着东西回到浴室,就看到梅芯略皱着眉想要下来。

她身上半遮半掩着,露出的雪白的肌肤衬着狰狞的青紫,颇有些触目惊心,他现在正完全清醒了看在眼里就想起了昨晚的怒火和最后的销魂,要不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即便成熟稳重如他这样的,有时候也会突然就很冲动。

“你别乱动!”他听到自己声音是如此的带着情欲,他一贯都是决定了什么就会做的,顺手将医疗盒搁在一边一把捞过梅芯:“伤口还没包扎你想干嘛!”

梅芯被他这么一扯有些不舒服,颦着眉嘟囔:“疼,我想下来!”

她明显和昨晚甚至和以前都有了很大的变化,会很直白的表现出自己的情绪而不是隐藏,男人如何敏锐不会发觉不了她的变化,这是令他满意的结果,他随手把她拉近了一手拂上她的大腿:“我看看,昨晚弄痛了?”

问的很轻巧完全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大手更是不太老实的游走,挤开她的俩条腿将自己置身在了她俩腿之间。

他们的身后是一面宽大的水晶镜子,清晰的映照着俩个一浅一深的身躯,紧实而年轻,柔软的那一方身上还带着一个个蝴蝶般的印记,动摇间有种腻媚的味道。

第三十六章 酣畅淋漓

“不,不要行不行,很累!”梅芯被他挑逗的高超手法弄得直喘粗气,语气很不坚定,颇有点撒娇的味道,这仿佛更像是邀请,大清早的比春药还要刺激。

“一次就好,一会没事再睡会好了!”男人这种时候都比较会哄人,撒谎得到的美味令他们食髓知味,他拉大了她的腿尽力靠近自己,用自己的手探入深幽中游走,徘徊,踯躅,勾回。

浑身很痛可是身体又很迫切,女人除了呻吟再无法说话,身体往后倒被男人捧住了顶在大镜子前,抽出陷入水帘洞里的手又将自己的送入她的身体。

俩个人同时一声叹,这比昨晚来的更加圆满和舒爽,也许是因为彼此都明白俩个人的关系有了质的改变,而这种改变是美好的,美好的心情下这种男女之事也就更加的契合,厉怀璧本来就是高手他可以让自己享受之余也让对方尽情,而他在这个女人身上更是体会到了一种征服后的快乐,酣畅淋漓的快乐。

而女人,她这一辈子估计只有在这一刻才真正了解到原来男女可以在这件事上如此的舒服,诚如渡边淳一所说女人对于这档子事的感受和男人有本质的区别,她是缓慢的,无法一蹴而就的,随着生命的历程在精神和肉体俩个领域都顺利了才能够一步步感受到快乐的。

这就是进化,女人的蜕变。

正当他们如鱼得水时,外头突然有人敲门几分钟后打开了大门:“对不起,房间服务,是您要求换床单么?”进来的人问。

梅芯一缩身,让男人吸了口气,她试图挣扎下来,被男人抱紧了拍了一下屁股:“是的,把外面都换了!”

“好的!”外头的人应道,然后开始悉悉索索的拆床单被套,然而里头男人却没有放开女人的意图,继续攻城略地,又将她的腿搁在他的肩上使得自己可以更近的靠近她顺便更深的进入。

梅芯这时候可没那么大方,身体里的进攻让她想叫唤可是外头有人在,她到底没那么开放便红着脸示意男人停止,只可惜这种时刻要人停止绝对是幻想,男人反而更加的勇猛,那进进出出的声音在她听来响亮而惊人,带给她的舒爽沿着神经一波波涌向大脑她快要哭了。

“放松些,这里隔音很好听不到的!”男人架高了她的腿凑近她的耳朵呼气,严谨的脸难得的拥有一丝邪佞的笑意,看起来邪恶感十足,见她死死压抑着不肯喊更是恶意的去刮她的尖端直逼得她娇喘连连哼哼唧唧瞪过来。

这样子的表情无异于一种刺激,男人攻击的更猛烈让她喘不过气来,就在那个令她销魂的点上一次次的准确攻击差点让她溃决但是却在临界点上他突然慢下来,变成了厮磨逡巡不去,这一种慢性的折磨痛苦却又愉悦,梅芯哪里能够忍受抓住了男人的双臂哼哼着表示哀求。

男人将两手抵在镜子上,由上往下看着被自己压成一团的女人,看着她被自己顶着一起一伏,看着她的每一分变化,晨起的阳光透过窗外斜斜射进来,因为这个酒店四周没有更高的建筑而使得这块毫无阻挡,七彩的光芒汇聚成洁白的亮闪铺陈在红紫相间的肌肤上戴上了瑰丽的色彩,极美也极富情调。

他突然埋下身,在她耳边道:“No mistake in a tango, Dear, not like life Simple, that makes tango so great If you make mistakes, get all tangle up, just tango on!”

陷入迷茫的梅芯有些发愣的看着男人,看他沐浴在阳光下的俊美无俦的脸,严谨却又睿智,她没有听明白他说什么,因为她并不精通英语。

男人再一次复述了一遍,这时候她才意识到,他居然说的是她最喜欢的那部《闻香识女人》中经典的台词,探戈没有错误,不像人生,即便错了也不要紧,你可以继续,继续跳下去。

这是一个老人对探戈和人生的比较,诙谐幽默的调侃人生的复杂,可是,她在这一刻却明白,男人的意思是也许人生的回顾中难免有mistake,但肯定的是人生也得有探戈的这种精神,就算在短暂的tangle up之后,仍然不断的前进。

生命不止,希望也就永存。

在这一刻,她突然又止不住的落泪,她这一生,经历的所有人,谁有这份通透和敏锐,了解到她的内心?为何,这个男人竟然可以如此的了解她的渴望和希冀。

“But you must give me a reason to live on”(但你必须给我一个继续生存下去的理由)梅芯平生第一次往前一把抱住了男人,紧紧抱住了,下身也紧紧包裹吞噬了他的一部分,用她生疏的口语复述这段经典,她试图在这个男人这里寻找到答案,因为她知道,她似乎没有秘密再可以保留,既然他看的她如此透彻,那么请他来告诉她,他有什么可以挽留并给予她活着下去的理由。

男人感受着她的紧致,微微叹息这种感觉的美妙,“你还有我,只要你愿意,只要你别老是和自己过不去,我可以把这个世界都交给你,任你予取予求!”

这就是男人惯常的语气,磅礴大气又张扬卓荦,但是这种霸气的语调第一次让梅芯没来由的暖,从心底带上一种情动,压向对方,男人明显感到了她的主动,顺势的顶向她,俩个人越来越激动越来越猛烈,这时刻,外头的人突然又喊了一声:“先生,您的床铺好了,您要的早点也放在这里了,请慢用!”

里面的俩个人猛的感到一阵战栗涌向四肢百髓,激烈的没顶欢乐让她突然无法自控的差点喊出声来,只是没来得及发出声,便被男人一口含在嘴里,消弭在对方的吸吮中。

酣畅淋漓的两个人紧紧拥着感受余韵,梅芯完全摊在怀里无法动弹,只有男人嗯了声,哑着嗓子对外应道:“知道了,谢谢!”

也不知道里面的异样被对方发现没有,外面的侍者再没说什么,拉着车悄无声息的出去了,嘎答一声把门再一次关闭。

这件事的后果就是梅芯又躺回大床迷迷糊糊睡了一天一夜,这个澳门之旅就在一惊一乍后算得上圆满的结束了而俩者的关系也算是得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当然,无论爱情是否升华,日子依旧是一天天要过去的,从澳门回来,梅芯依然要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而厉怀璧也依旧要在他的王国里挥斥方偤。

只是每一天早上,梅芯会按照他的口味把两片土司,一只鲜**蛋,一杯鲜牛奶给他准备好,然后自己用一碗米粥,一杯牛奶,一碟小菜。

她这个早餐却在平时是压根没有这么麻烦的,按着她自己的习惯,总是随意对付过去,以前伺候家里那个小祖宗梅宝完了,最多就着他口味吃剩下的,或则干脆赶到单位凑合一顿,但是当她开始准备厉怀璧的早餐时起,厉怀璧有一回就随意问了一句她的早饭怎么没有准备。

她随口说到单位解决,厉怀璧只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开始吩咐她准备小米,绿豆,赤豆,黑豆加糯米煮粥,一碗热牛奶,还有一坛子由康展也不知哪带来的口感很爽滑的腌菜。

从此以后,她早上的饭按时按点按花样,厉怀璧是一个时间观念和生活理念非常精致而且规整的人,他的规矩从来不允许人改变,而这种一板一眼的生活方式也被他强行安排到梅芯的生活理念中。

梅芯发现自己的人生方式在随着时间推移,越发受了厉怀璧的影响,而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当她意识到的时候,也就已经没法子改变。

索性梅芯是一个性格柔韧性极大的,况且她在心境有所改变情况下也发现,厉怀璧对她的一切改变基于的,是一种善意,尽管这种善意带着强大的强势性,她还是不能不知道好歹。

所以她也只能表示了服从,其实相处久了会发现,厉怀璧这个人不难相处,他这个人强大,因为他站在世界上少数人才能站着的金字塔顶端,俯览着世间苍茫众生,而她,曾经在金字塔底暗无天日,她被他带到了这个顶端世界,豁然开朗,而势必很多东西,是她该学习的。

只要她懂得服从于这头狮子王,其实她也能从他那里得到无穷的庇护,至少,强悍若厉怀璧者,梅芯永远不用担心生活的困苦。

她也无需再向任何人折腰。

第三十七章 泳池游戏

梅芯并不太清楚这一种不经意的改变,她只是依旧生活的平平淡淡,只是习惯了多了一个男人,主宰她世界又给予强大保护的男人,这使得她在很多时候不经意间,举手投足有了和往日极不相同的风采,她的腰直了,脸色红润了,那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珠子里,有的是一种与厉怀璧如出一辙的冷漠。

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准备完早餐,梅芯熟门熟路从走道上一路过去,来到那个有着游泳池的空旷室内大厅,厉怀璧有晨起健身的习惯,而在这里很多时候,他都是去那个游泳池晨泳的。

推开门,里头豁然开朗,东方的旭日通过那偌大的玻璃球体透射了进来,晨曦的日光有一种霞媚万千的味道,在这座东方明珠的城市,更添着一份妖娆的媚意,将层层叠叠的胭脂色泽沐浴球体,然后投射在碧波荡漾的泳池里,湛蓝的泳池便被晕染成一片胭脂华彩的锦瑟,仿佛就像是一张巨大的东方绸缎。

流光溢彩之下,能看到一双健硕的手臂铲着水花,像是一只硕大的蝶,猿背蜂腰,在水池里劈荆斩浪一般游过来,胭脂霞彩涂抹在他身上,像是多了一对扑翼的七彩蝶翼。

梅芯拉过椅子旁的大毛巾,蹲在池子边,愣愣的看着由远及近的男人,一瞬间黑漆漆的眼珠子里只倒映着那幕绚烂翻动的水花,有些怔忪。

这样的男人,此刻看起来像是天使一样美丽,可是若是知道他的性格,他的作风,却真纳闷,这样一幅皮囊,怎么会有这样一颗狮心?

这是一个多么矛盾的男人。

而她现在就和这样一个男人居然住在了一起。

这是以往她无法想象的。

正在发愣间,手心里的毛巾被一扯,因为劲大,梅芯甚至差一点往前头一栽进水池里去,回神过来湿淋淋的厉怀璧就这么盯着自己近在咫尺的:“发什么呆?”

这女人别的毛病都还好,就这发呆的毛病挺让人无语的,时不时神游也不知去了哪里,厉怀璧总觉得他得费一些劲把她魂拉回来。

这让一惯唯我独尊的厉怀璧有些不是滋味,他可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对着自己也能神游天外去。

“过来。”厉怀璧大手一挥,示意梅芯靠近些,梅芯瞅瞅他,像一只蹲着的小蛤蟆,横了一步过来,堪堪在水池边,同水池下的厉怀璧面面相对,然后团着身子将手里的大方巾递过去。

厉怀璧瞥了眼雪白的方巾,伸出猿臂来,却是一把拽住了梅芯的手腕轻轻一扯,哗啦啦一声,梅芯都来不及尖叫,便被拖进了水池里。

一阵慌乱之下,顿时胡乱挣扎,水拍的噼啪响,就看她在水里头瞎扑腾,厉怀璧环臂瞧了会,眦了下牙,伸手捞住她:“这是浅水区,你扑腾什么!”

他把她拉下来纯粹只是出于一种本能,他一向不太喜欢仰头看人,女人站在他头顶注视自己,这让他感到不快,而他一向服从于自己的决定,一顺手就把她拨拉下来了。

梅芯正发慌,哪管三七二十一,顿时像八爪章鱼似的抱住了厉怀璧赤裸的身躯死也不放,一双滴着水的眼珠子咕噜噜乱转,全没个章法。

厉怀璧瞧着有趣,不仅莞尔:“没学过水么?”

手底下倒是温柔了些,伸手过来垫住了梅芯的屁股,干脆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跟抱着个娃娃一样,看着梅芯乖乖搂住自己胳膊,琢磨着下回可以再多来几回,难得这不开窍的女人主动投怀送抱的。

梅芯是在山沟沟里长大的,这辈子见过的最大水也就是山后头的水沟,能用来洗衣服洗菜,却是只能湿了鞋,就是发大水的年月,那也只是山洪,离自己家远得很,山里头娃调皮,有时候会去山涧蹦跶,她却是从来不敢也没机会去的,她要干活,读书,养弟弟。

后来来了城市里,也知道有游泳池这玩意,可对她来说,那是陌生的地方,也不是她会有兴趣去的,夏天一回要十多元钱,跟饺子一样泡里头,梅芯觉得这钱花得冤枉,从来也不会动这心思。

住这以来,她也从来没接近过游泳池,今天不过是来叫个人,却被厉怀璧冷不丁抓下水,一入水那种沉甸甸水汪汪的感觉,她真吓死了。

听厉怀璧满口揶揄的味道,梅芯接触此人久了,多少听出来他的口气,心里头满腔恐慌化成一种怒火,可是她也没那胆子发作,却是也敢薄怒个一回,一抹脸蛋瞪了眼,巴掌轻飘飘拍了下对方硬邦邦的胸口。

这无疑一副薄嗔浅怒红颜悦的表情,却是大大愉悦了厉老板的心情,大早上的男人总是比较兴致高昂,何况还是在这水汪汪的地方,厉怀璧游泳喜欢裸着,所以他晨练的地方是没有人来打搅的,通常都是他一个,梅芯的闯入也是无心,而她现在薄薄一件睡衣被水浸湿了贴着身子整个将一身曼妙就这么毫无遮掩的展露一个男人跟前,还是肉贴着肉的,这可是大刺激。

这睡衣那还是厉老板高尚的眼光挑选的,蕾丝缎子,一圈薄纱,很好的体现了朦胧意境。

这时候要是不动心,那就不是男人了,厉怀璧心神一荡,就凑过去噙住了一抹红唇恣意撒野,梅芯冷不丁被侵犯,有些发懵,却是越挣扎对方越来劲,水波荡漾着的身子将两个人一推一荡,越发的恣意,后背被一下子顶在了水池边,两条腿被他勾住了劲韧的腰肢,一杆子怒龙就抵着薄薄一层门口逡巡。

梅芯有些慌,没想着大清早的被人堵着发昏,这男人只要兴致来了,天上地下啥时候都能同她发疯,却是让梅芯品尝了一辈子都没体味过的什么叫销魂。

可是这大白日的,还是在那么大一个空间,旁边那暖洋洋的日头肆无忌惮就洒在偌大空间,给她一种像是大庭广总下的感觉,梅芯可没这胆同厉怀璧疯,扭着身子开口:“吃,吃早饭了,要上班。”

厉怀璧捏着她下巴掰向自己,一双眼更加黝深浓烈,比身后华彩还要浓烈:“先吃这一顿再说。乖,一会就好。”

梅芯哪那么容易信,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也算是摸清楚厉怀璧这个男人压根在这事上从来不算数,一会就好的一会得用小时来计算,大清早她可不想腰膝酸软的上班去。

水流冲撞着身体有一种极大的阻力,让她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面上讨饶的笑:“别,求你,晚上好不好,要上班呢,马上!”

身后的日光这时候又移动了几分,把一抹七彩的色泽投射在她脸颊上,因为水珠儿还没干,使得她的脸颊反射五颜六色的光芒,笑容就像融化在这缎带里的胭脂。

厉怀璧正在低头看,洁白细腻的颈脖,平素素淡寡欲的脸此刻艳丽无比,不由的心中大动,压紧了身下伸手过来抚摸:“乖,宝贝儿,笑一下,再笑一下我看看。”

梅芯眯着眼,有些觉得那阳光刺眼,被桎梏着的身体不好动弹,茫然抬头看,头顶的阳光一半被男人高大的声音遮挡住了,却留着一缕穿过发际,恣意铺陈开,像是神祗一般。

有一双精湛的眼睛深邃广袤的看着,却是清晰无比,梅芯被那眼神制约无处可逃一样,不由脸上发烧,耳边还听男人在呢喃的哄:“来,宝贝儿,笑一个放了你。”

她被这男人突然而来宠溺的口吻逗弄得不由想笑,噗嗤一声,却听到一侧门咣当了一声,不由还挂着一丝笑回头张望,就看到一个人从门口走了过来。

厉怀琮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忘记这一张脸,很多时候这种突兀的骤然展现在面前的美丽,远比精雕细琢要惊心动魄的多。

那是一张因为没有在意而毫不设防的笑脸,古书上说,笑靥如花,言笑靥靥,只怕说的都是这样一张笑脸。

只不过这笑脸昙花一现一样,在被他走进来的声响惊动了以后扭过头来看的时候,笑意已经残剩,而这种残剩更在自己走近了之后,彻底凝滞成了一抹僵硬。

有那么一瞬间,厉怀琮觉得无比怅然。

因为这抹微笑,像是拨动琴弦的手,不经意让人心中一动,就像一池水,撩拨之下,涟漪阵阵,却不得见,究竟是谁,撩拨了这一池春水荡漾。

其实,像他们这样的家族这样的显贵,若说阅人无数,毫不夸张,厉怀琮虽然没有厉怀璧那样的强势的眼界高,做过的事,看过的人,也比寻常人多得多。

他可以肯定,在他们的世界里,以前是从来没有过这样一类女人的。

第三十八章 老宅之人

怅然化成一种好奇,电光火石般在脑子里滚过,消息没有错,他那位一向眼高于顶大家长风范的大哥,厉氏财团的掌舵人,那头狮子,不知什么时候真在S市藏了个女人。

说藏,这是一种很微妙的词,以厉怀璧的地位,他通常已经不需要做任何藏着掖着的事情,他的身边,也往往需要安排些拿得出手去的女伴,这些,或者是家族安排,或者是男人自己挑选,但是这些女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从来没有家族不认可的。

厉氏的商业帝国庞大到让人无法形象的地步,厉家的祖根在S市,可是帝国却在大马,在那里他们家族的声望是很重的,而这样一个华人家族通常传统上来说,也是很重视一惯国人的规则。

所以有时候作为一家之主的厉怀璧一举一动牵扯无数,所以厉怀璧这个人很清楚,他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女人,也从来在这点上,不需要旁人置啄。

这些年来,家族里也没少想法子要安排一个合适的女主人,厉家商业巨贾,人丁却很单薄,长房嫡孙这一支血统稀薄,枝干并不茂盛,可是却总是不缺精品,他们牢牢的掌握着这个金融帝国的舵位,也从来没机会让旁支觊觎到过什么,在女主人的候选上,家族虽然想插手,但是撼于厉怀璧的积威,这点上,是没人能够左右的。

所以很多人也好奇,究竟厉怀璧会选择什么样的女主人,这可不是一个喜好可以概括的,而这一回,大马方面收到的信息却让很多人都吃惊,当年为了力挽狂澜,厉怀璧曾经与黑道有所勾连,这种关系,对一个商业帝国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何况之后商业帝国还上市了,为了断干净这些关系,厉氏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小。

然而几个月前,厉怀璧在澳门一次并不很要紧的交易里,却动用了黑道上的关系,这种事,大马方面的姨奶奶非常震惊,也正因此,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他是来探查消息的,只不过这突然的场景只怕比任何一个小道消息都要清楚明白事实,厉怀琮会好奇,也是正常的。

只是他们这样的人,习惯了隐藏自己一惯真实的想法和表情,他站在进门几步远,离水池还有些距离便停下了,笑意温和的就像那一池碧水:“大哥。”

他没有称呼梅芯,一来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梅芯的存在还没有在家族中公开,二来,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来称呼这个女人。

厉怀璧当然也看到了厉怀琮,而且也感受到了怀里女人的僵硬,只不过他脸上一如既往的平淡冷漠,这是他在公开场合一惯的表情,只有梅芯即便是在他怀里那么亲密接触着,才能清晰分辨得出这种情绪改变。

她并不认得这个男人,也很意外这个家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个外人,而显然此刻,厉怀璧并无意同她解释,只是随着水波将她在水里头环着自己的腿不动声色的放开,然后探臂将放在水池上头的大毛巾抖开。

顺势却用另一只手臂一托,那力道恰好将梅芯举出了水池,然后拿毛巾就兜头将她盖住。

接着就听厉怀璧说:“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一会我送你去上班。”

梅芯顺手一拉,将大方巾裹住自己,她听得出厉怀璧这是要打发她离开的意思,她也确实很不习惯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湿淋淋的样子,轻轻嗯了一声,裹紧了自己擦过厉怀琮就走。

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擦身而过的厉怀琮,就这么匆匆忙忙跟个逃命一样一闪身出了这个大厅,倒是厉怀琮侧眼追着梅芯的背影瞟了过去,眼里浮起一丝兴味。

梅芯自然是没有看到的。

而厉怀璧却已经哗啦一声从水池里一跃而起,精壮威猛的身体像是一头从水里窜出来的狮子,浑身充满了力量,洁净的水滴顺着他光洁褐色的肌肤流淌下来,荧光湛然。

他顺手捋了下发,将水池边椅子上另一块大方巾一抖手缠在腰际:“你怎么来了,姨奶奶呢?”

厉怀琮笑得温和无比,他长相上同俊美却五官深邃的厉怀璧完全不同,是一种偏向于斯文的俊秀,厉家的基因很好,所以厉家不论男女都是漂亮的,厉怀琮虽然没有厉怀璧那种惊为天人的五官,却同样各有风格。

只不过他笑得越温和,骨子里含着的东西,却是只有同样身为厉家的子孙的厉怀璧清楚,厉家从来没有善类。

他并不惊讶于厉怀琮的出现,决定动用澳门关系起,就知道会面对什么,厉怀璧这个人一向谋定而动,虽然看起来像是对梅芯的事一时冲动,却也是有足够的考量和本领来面对之后将要出现的一切。

梅芯并不知道她在澳门溜了一圈被逮回来中间发生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厉怀璧也不会同她解释这里头的曲折,这一点,厉家男人很传统,外事决于男,内事决于女。

何况梅芯现在,还不够那个能量来面对厉家的一切。

当然,他同样也不需要和眼前的厉怀琮解释。

厉怀琮自然明白自己的斤两,他只是笑吟吟说:“姨奶奶身子好着呢,就是她让我过来瞧瞧你,说你这么多日子也不回去,却把妙妙扔给她,这丫头闹得老宅子**飞狗跳的不安生,姨奶奶说她老了看不住,让把人再给送回来你自个看着比较好。”

厉家的姨奶奶是厉氏老太爷当年在大马娶的二房,老辈人那一代,正房外房的并不是新鲜,但是传统上的规矩,正房为大,也是绝对不可动摇的。

所以姨奶奶虽然从年青时候起,就是老太爷身边的得力干将,为厉家出了不少力,正房那一支有一子一女,姨奶奶却生有三子,也是甚得器重的。

但是老太爷根深蒂固规矩是不能变动的,厉家能够继承家业的,依然只能是正房,所以即便厉怀璧是长房唯一的嫡孙,却是厉家唯一的继承人,这在厉怀璧父亲去世后,厉怀璧还是个纨绔少年时,也没有改变过。

好在厉怀璧当时顽劣,却并不是个阿斗,反之,却是难得的商业奇才,厉家经历波折虽然多,依然辉煌至今。

只是姨奶奶虽然只是个二房,但是她对厉家贡献却是不能忽视的,厉家后来几个女主人总是早夭,只有一个姨奶奶身子虽然八十多了,却是依旧硬朗,在大马老宅子里,她是跟不可撼动的定海神针,就是厉怀璧也对她很是恭敬。

厉怀璧是长房唯一的子孙,而姨奶奶家三个儿子虽然没出息,倒是都育有子孙,这里头最算是出色的,就是这个厉怀琮,他是姨奶奶长子的第二个儿子,厉家家族大,各房有本事的也都在厉家商业王国里各司其职,只有这个厉怀琮,聪明,却并不太张扬,有本事,却成日晃着。

用一句有趣的比喻,厉怀璧如今也是当仁不让的皇帝,而姨奶奶这是老太妃,这个厉怀琮,是个闲散王。

厉怀璧听了厉怀琮的话,也没做什么表示,只是嗯了一声:“我这有要处理的事,过年的时候会回去的。”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头走:“吃早饭了没?一起用。”

他的话,一如既往带着王者的强势,厉怀琮扶了扶架着鼻梁上的眼镜:“我说大哥,你许久不回老宅,姨奶奶那可惦记你了,好歹总要回去应个卯,省得成日让她惦记着数落我们。”

厉怀璧回头瞥了眼:“你成天在家晃,她又数落你了?”

一句话被厉怀璧顶了回来,厉怀琮也不恼,依旧笑得无伤无害的,只是一摊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闲散自在惯了,哪受得了拘束,好歹你回去帮我分担点唠叨呗,你在,姨奶奶总能给我点面子。”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就往外走,厉怀璧淡淡说:“老人家一惯只挑着人说,她肯数落你,是你的荣幸,别人想要还没这福气,你是该收心了。”

厉怀琮摊着手一耸肩:“得得得,我当拿了个**毛令箭出趟差能得个清闲,哪晓得这里头也不安静,好歹咱也是钦差吧,你这给个面子嘛。”

厉怀璧径直走近一楼浴室门,伸手欲推,回头:“是**毛令箭?还是尚方宝剑,你说清了,再论。”

看厉怀琮一时沉默,厉怀璧伸手推门正要迈进去,那头厉怀琮却又喊了声:“大哥。”

看到厉怀璧脚步一顿,他咧嘴一笑:“那你这藏得这位,怎么论?”

厉怀璧侧过头又撇回去,走道一道玻璃门将白茫茫一团光烟雾笼罩般绕着厉怀琮,仿佛瞧不真切男子的身影,他凝视了会,目光冷淡,语气更是平淡:“你该叫她一声大嫂。”

第三十九章 娇气公主

梅芯用几分钟时间将自己收拾干净,换了一身衣服,想着下头有陌生人在,自然不能随意,跟着厉怀璧这么久,学了那么久的礼仪,她也清楚,厉怀璧对内外分得清楚严格,外人面前,礼仪是很重要的。

她在衣柜里挑了半天,选了一件银灰色套裙,她现在的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是全新的,至于每一周常会有指定的那位礼仪老师林芳替她送来这一季最新的服装,她也已经对待那些零熟视无睹了。

鉴于她的外貌气质,林芳替她选择的服装都以黑色和冷色调为主,这能很好的衬托她那种疏离冷漠的气质,她也已经学会在一般场合不用借助别人而收拾自己。

至少,看上去与往日的那种卑微全然不同。

只是她在踏出楼梯的一瞬间,又一丝犹豫,她不能够肯定,厉怀璧这时候要不要自己下去用餐,好像下头来的了不得的人物,梅芯虽然总是喜欢当缩头乌龟,但是她这种不开口说话的人有一种旁人不及的敏锐,或者该说敏感,能够进到厉怀璧领地的人少之又少,这是康展和她说过的,那么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男人必然不会是普通人。

厉怀璧先一步把她打发上来了,显然并不想让她和这个人有什么交道,所以她不确定,这个时候她冒冒失失下去妥不妥当。

正在那里头犹豫来犹豫去,下头厉怀璧已经沿着转梯漫步上来,看到她站在楼梯口呢,冲着她稳步过来一边说:“慢腾腾做什么?不用上班了?”

刚刚沐浴好了的厉怀璧身上有一股清醒的香气,这是梅芯极其熟悉的,这种香味已经成了她生活中的一种习惯,它仿佛有一种情绪,在此刻,就像清晨的海一样宽广,清洌,而有时候,当它汹涌波涛的时候,也会有壮阔波澜的浓郁。

宽大厚实的手,自然而然的握住了梅芯纤细的有些微凉的手,坚定而又霸道,就像那股子香,炽烈,却不张扬。

梅芯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奇怪,为什么总是会不由自主去注意一个男人身上的香味,她以往接触到的男人很少有用香的习惯,但是她却有一种感觉,这味道,将会伴随她一生。

一生,想到这个词的时候,梅芯不由有些瑟缩,那种微妙的动作却很快让厉怀璧察觉,他的手,不由的用了些力,这让梅芯立刻感觉到了一种疼痛。

转梯上梅芯同厉怀璧是一上一下走的,微微有些居高临下的视野,梅芯只能看得到厉怀璧宽阔的背影,但是她却能敏锐感触到男人的那股子隐忍的戾气。

她知道自己差一点又捋了这个男人的逆鳞,男人握住自己的手,没有他的允许,她是不能够主动抽出来的,所幸她很快意识到了这点,乖顺的松了手里的劲道。

那疼痛就像是幻觉,很快消弭了去,两个人顺着阶梯下来,就看到落地窗户前的餐厅多了两个人。

家里的餐厅在转角楼梯的对面,从餐厅拐出来,对着一侧有一块突出平台的落地窗户,这个家整体设计很时尚,极有现代化的简约感,黑白分明,餐厅厨房的玻璃都是那种雾蒙蒙的白色玻璃,落地窗户用白色亚麻布的窗帘,原木结构的几何形餐桌,线条比其他地方要柔和很多。

厉怀璧拉着梅芯走过来,餐厅离客厅的地板有几个不高的台阶,等他们俩踏上来,桌子前那个刚才闯进了游泳大厅的厉怀琮便站了起来,朝着梅芯微微一笑。

梅芯的面孔还是正对着窗户的,白日的光线笼罩对方,刚才因为太突然,梅芯只顾着自己慌乱,没有看清楚对方,这个时候才清晰的看清楚。

她虽然并不认得对方,总觉得这位不速之客笑得有些灿烂得过了,只是她又不认得对方,也不知该什么表情。

厉怀璧这时候开口了:“厉怀琮,我二弟,你叫他阿琮就可以了,这是梅芯。”他很简短的介绍了二者,厉怀琮很礼貌的对着梅芯点点头,伸出手来:“你好。”

梅芯不是一个擅长交际的人,她也并不知道厉怀琮原本是决定叫她一声大嫂的,可是话到嘴边,却因为厉怀璧介绍时的简短而愣是刹在了舌头尖,余光瞄了眼厉怀璧,虽然心中奇怪厉怀璧明明同他说过这个人便是他选的厉家主母,为什么在介绍的时候却没有点名。

既然他不明说,那么他这声嫂子也就没法子叫出口,这是他们这些人深明的礼仪,没有说出口的身份,不能拿到明面上来唐突。

梅芯虽然不是很适应,还是伸出手来握了下对方,也还了一个不算太熟练的微笑,他们两个人这打招呼,厉怀璧的目光却已经转向了一直坐在餐桌另一边头都不抬的一个女孩身上。

“妙妙?”他的声音冷了冷,盯着女孩子脑袋上精巧的发夹神情一黯。

他同梅芯站着,居高临下俾睨着女孩,女孩子仿佛被这种无形的压力镇住了,撇撇嘴放下手里的刀叉扬起了头,却是立刻一脸灿烂笑意,冲着厉怀璧唤:“大表哥。”

厉怀璧没搭理,却冲着梅芯介绍:“徐妙,家里人都叫她妙妙,我的表妹。”

徐妙是厉怀璧母亲妹妹的独生女,她母亲早去,父亲却是个浪漫主义者,压根不把女儿当回事,厉怀璧母亲看不过,把徐妙接回自己家来养,后来母亲去世,徐妙就由厉怀璧姐姐厉怀瑾照顾,她姐姐早年守寡,又只有一个女儿,把徐妙当女儿看待,一直很疼爱,后来厉怀瑾死了以后,厉怀璧就把她接到自己名下照顾,可以说厉家三位要紧的人物都极其宠爱徐妙。

梅芯听厉怀璧同她说起过有这么一个女孩子,今日算是第一回见,这个女孩确实有招人疼爱的资本,十五岁,年轻,漂亮的跟洋娃娃似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那五官也不知怎么揉捏的形成这样精致明动的一种美丽,这种美丽是梅芯从未见过的,再加上岁月雕琢些时日,只怕世间少有了。

不知怎么回事,梅芯突然脑子里想起自家那个弟弟,同样一种用普通的五官揉捏出来的难以言喻的精致。

想必这种精致的人,脾气一样不那么客气。

厉怀璧也同她说过这位是厉家有名的闯祸精,也不知厉家替这位祖宗擦了多少回屁股,只不过她有人疼,又是个女孩,也没人敢真训斥她。

最多也就是关她几天禁闭,就像这回,回头又被人送出来。

“妙妙,这是梅芯。”厉怀璧依然还是简短的介绍,只是他用幽深的目光看着徐妙,丝毫不为她冲自己的灿烂笑意所动。

梅芯见状有些不知所措,她伸出手想先打招呼,然而厉怀璧却一把摁住梅芯的手臂,就是这么同梅芯站着低头盯着徐妙。

一旁的厉怀琮瞧出来气氛不对,也知道厉怀璧究竟什么意思,看徐妙在那里犯倔撒脾气,不由冲了回和事佬:“妙妙,快打招呼呐。”

徐妙却是连眼角都不扫梅芯一眼,只是冲着厉怀璧甜甜笑着:“大表哥,这回你可不能再抓我回去哦,姨奶奶说了让我在这里陪你的啦。”

厉怀璧冷冷看着她,丝毫不为所动,他那种气势,不是旁人能抵抗的住的,不要说一个小丫头而已。

徐妙的笑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小巧的樱桃红唇堵了起来,一双大眼睛要哭不哭的,看着有些不忍,可是这些对厉怀璧显然没什么用,最终,在坚持了好久之后,徐妙先撑不住了,瞪了眼梅芯,有气无力打招呼:“你好。”

说完就想继续吃面前的蛋羹,厉怀璧低叱:“站起来说话,那么大了连规矩都不懂了?有这么和长辈打招呼的?”

徐妙鼓着腮帮子,有那么一秒钟,梅芯觉得这位大小姐就差摔盘子了,可是很显然,她还是敬畏厉怀璧的,终于不清不愿站起来,对着梅芯一点头:“你好。”

梅芯受宠若惊得忙点头回应:“你好。”

厉怀璧皱了下眉,厉怀琮却已经开口:“大早上大哥就别做规矩了吧,再不吃,一会恐怕梅小姐要迟到了。”他看了眼梅芯:“梅小姐,你说是吧。”

梅芯回视了眼对方,从那张笑意盎然的脸上,仿佛品味出点什么,却又不清楚什么,但是她确实不喜欢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在她看来,厉怀璧似乎有点小题大做。

徐妙是厉家的公主,她只是厉怀璧养着的女人,说得难听点,就是个情妇,即便厉怀璧有点喜欢她,这并不代表自己可以有放肆的资格,或者有让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冲自己折腰。

所以无论她是不是看明白了厉怀琮神情里的那种蔑然,她还是对厉怀璧说:“我快迟到了,要不你们慢用,我先走了。”

厉怀璧这才挥了下手:“吃饭吧。”一伸手,将梅芯拉着坐了下来:“一会我让司机送你,迟不了的。”

随手又把一只熟**蛋搁着**蛋杯放在她面前:“把蛋吃了。”

梅芯仿佛又看到餐桌另外两边瞧过来的眼神,那种探究的,吃惊的,深藏着不知道是恶意,还是揣测的意味,让她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她甚至可以听到对面那个小公主不可思议的抽气声,小声的嘟囔,可是厉怀璧的命令也是不能不依从的,所以她只能选择默默的服从,低头和面前的**蛋以及粥奋斗。

一顿饭吃得梅芯有种要犯胃病的感觉,可是餐桌上的礼仪厉怀璧几个执行的非常到位,食不言寝不语,直到那最后一口牛奶下肚,才听到厉怀璧对梅芯说:“今晚上我要飞一趟大马,你和妙妙在这里住着,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第四十章 变色狐狸

人  厉怀璧说的话,令梅芯有些许意外,只是她一向不太懂得反驳,默默点了下头起身来收拾碗筷,一只手又被按住:“让林嫂来吧,这些事,不需要你再动手了。”

梅芯略显诧异得抬头,这才注意到厅堂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人,四五十岁模样的妇人,穿着有些老式的褂子黑裤,发髻一丝不乱梳在头后,微微发福显得敦实,一张脸皮肤黝黑,有些不太像是本地人的模样。

林嫂在厉怀璧说话的当口就已经利落得走过来,朝着梅芯微微一福:“梅小姐好。”

梅芯怔然,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可是她的局促仿佛并没有人在意,林嫂很快将注意力放到厉怀璧前:“大少爷。”

厉怀璧点头:“收拾了。”

林嫂马上就开始手脚麻利的整理餐桌,厉怀璧又已经低头吩咐梅芯:“走吧。”

梅芯被这一系列的来人和厉怀璧这种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弄得有些慌乱,平时她不是不知道厉怀璧处事风格,只是这些他很少在她面前展露,因为大多数时候,厉怀璧对她算得上宽容,或者说是纵容。

梅芯这个人早年一直都是自欺自艾惯了,生活的苦难和自身的卑微让她学会沉默,因为在家里那么些年,她是最没有发言权的,后来的婚姻,更是一塌糊涂,除了学会强韧的神经外,她也没有别的法子应对。

所以她总的来说,比较喜欢清静,或者说是孤僻,很不擅长去和人打交道,在她看来,与其和那么多人花心思交道却不能够改变命运,不若对命运低头选择孤独。

现在厉怀璧可以说是她这种生活方式的强大破坏者,他以一种占领者的强势划破了她的堡垒,强行让她出来面对这个世界,这虽然不是她愿意,可是梅芯很擅长适应,也不得不说,人是犯贱的动物,所以她开始慢慢适应了厉怀璧的这种霸道介入。

但是这不意味着她已经习惯了面对人群,她还是不太喜欢热闹的人多的时候,今天一大早,在没有任何征兆下,家里头突然来了三个陌生人,这三个人的气势没一个比她弱,这让她很不适应。

很显然,她也敏锐的感觉的到这些人对她,也没多少在意,他们只是对那个狮子一样的男人屈服而已,厉怀琮温善的眼神下不可捉摸的意味,徐妙赤裸裸的不屑,林嫂的忽略,无不在刺痛着梅芯。

可是她不擅长应对,在厉怀璧催促下嗯了一声站起来,跟在他身后准备往外走。

在玄关处,厉怀璧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对厉怀琮说:“阿琮,今晚你同我一起飞大马,妙妙,在家里给我乖一些。”睨了眼低头穿鞋的梅芯:“林嫂,你给我看着点这丫头,要是再给我闯祸,直接给我去风华女校!”

林嫂忙站直了身子:“是的,大少,我会看着妙妙小姐的。”

厉怀璧说完,也不再搭理在哪里嘟着嘴一脸不满的徐妙,同早已经穿好了鞋子等候在门口的梅芯一起走了出去。

直到大门一关,徐妙这才哇一声大叫,一把扫过面前的盘盏瓷器:“坏表哥,臭表哥,我恨你,大坏蛋!”

林嫂忙将那差点被扫到地上去的餐盘手脚利落的收进怀里捧着,嘴里叨念:“哎哟表小姐,您可小心,这是大少刚从英国空运来的一整套餐具,摔了回头他可又要训了!我给你泡壶可可吧,刚从大马带过来的呢。”

徐妙不理:“不要,你走开,烦死了!”

林嫂已经习惯了这位大小姐的脾气,也不当回事,笑吟吟收拾了东西往厨房走。

看着林嫂走进厨房去,厉怀琮这才随意支着身子歪斜在沙发上,身上慵懒的气息依然破坏不了他那种温和的斯文,却似乎多了几分不羁:“小姑奶奶,你这好不容易让姨奶奶松口让你回来,可别忘了你的保证,这还没一天呢,你就撑不住了?再惹了祸,你可听大哥说了,送你去风华女校哦,关死你!”

徐妙霍一声站起身,大步流星走到灰色几何沙发前地毯上,两手一叉腰,指着厉怀琮:“你幸灾乐祸什么!管好你自己呗,我的事你少管,别当我不知道你肚子里想什么鬼东西!”

厉怀琮似笑非笑,两手一摊:“得,姑奶奶,我可不敢惹你,不过给你个忠告,惹谁也别惹那位,乖一些,别找那女人麻烦,大哥可不那么好糊弄!”

徐妙冷冷一笑,长而卷曲的睫毛像是蝴蝶精美的翅膀扑扇得颤动,一屁股坐下来,刚才那股子气势像是一阵虚幻,消失得无影无踪,歪着头看着厉怀琮:“新鲜,二表哥,你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呐。”

厉怀琮对这张变化莫测的脸丝毫不以为意,只是笑得越发温良:“你说呢?我可无所谓,我看,你最好别去招惹人家,这可是哥哥我真心话哦。”

“笑话了,我怕她嚒?长那么大我怕谁来着,我就看不惯,大表哥什么时候变那么护着人了,长得那么难看,小家子吧啦的,大表哥脑子糊了吧!”徐妙嘟嘟嘴,口气倒没很冲,只是不屑。

厉怀琮耸耸肩:“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你得去问大哥。”

徐妙切了声,正好看到林嫂托着茶盘冲了热可可出来,就问:“林嫂,你说也是吧,那女人看着哪点值得表哥喜欢了?”

林嫂将热可可冲泡了一杯递给徐妙,又将一杯咖啡递给了厉怀琮:“我不好说,这也不是我们做下人该说的。不过,看着大少难得这么维护一个人,大概是真用了心的。”

“哼,也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我倒要瞧瞧嘞,什么来头,看我化妖**收拾不了她!”

林嫂是看着徐妙长大的,算也是厉家老佣人,是伺候过老爷和厉怀瑾的,当然也很疼徐妙,她资格老,说话自然要比别的同样是菲佣出身的资历浅的能说得上话,闻听徐妙这话,实在是了解徐妙性子,就劝:“妙妙小姐,好歹是大少自己认定的,这事,也只有大少和姨奶奶能做得了主,你可别多事,惹了大少爷不快活,总是不好的。”

徐妙抿了口可可,眯着一张精致的脸蛋笑得像狐狸:“林嫂,我有说要做什么吗?”

自小到大林嫂太熟悉徐妙这张笑脸了,每回不惹出点麻烦不罢休,不由得扭头看了眼厉怀琮,后者却低头品起了面前的可可。

徐妙正正经经喝着手里的可可,眼珠子倒是咕噜噜转了会,冲着厉怀琮甜甜笑:“琮表哥,一会你陪我逛街呗!”

厉怀琮说:“我有事,你自己逛吧!”

顿了下,又加了句:“别成日自只会惹祸,回头惹大了,总有没人替你擦屁股的时候!”

徐妙一哂:“说什么呢,当我只会惹祸吗,不陪我就不陪我呗,我找别人去,你就自个继续琢磨你的旁门左道吧!”

厉怀琮一笑:”你中文学得真不怎么样,小心出去被人卖了。”

徐妙回应他的是一个大鬼脸,跳起来蹦蹦跳跳就往外跑。

等大门咣当一声又关上,林嫂看了眼慢条斯理喝咖啡的厉怀琮,说:“琮少爷,妙妙小姐不懂事,你多劝劝她吧。”

厉怀琮放下咖啡杯,起身来懒懒说:“你也听到了,我可没少劝她,也就我大哥能制得住这疯丫头,我可没那本事呢。”劝也劝了,尽也尽了力,回头要是再有事,那也就不是他的干系了。

“林嫂啊,我上去看会书,中午你给我做个咖哩叻沙吧,好久没吃了呢。晚上要陪皇帝赶飞机,怕是回去了也吃不到你做得地道了。”

“哎,好,好,我去做。”

梅芯自然不知道她走后家里头的热闹,只是在今天的车子里一如既往的沉默,她一向都不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尤其在面对像厉怀璧这样始终觉得压根没法子掌控的男人面前。

其实今天她的沉默还有点琢磨心思的味道,她在琢磨家里头这突然来的两个人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厉怀璧很多事,是不会同她商量的,通常都是她自己花功夫思考,她现在略微琢磨出点厉怀璧对她的好感,可是除此之外,也就没有别的什么想法了。

她没想到还会有机会去接触厉怀璧世界里以外的家人。

而看到徐妙,梅芯突然就想到已经走了有几个月的弟弟梅宝。

梅宝走后他们从澳门回来,厉怀璧就给她弄了台可以看到清晰视频的电脑,当在屏幕上看到弟弟熟悉的却又有点陌生的精致面庞时,她是百感交集的。

她家小宝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聪敏却敏感的小孩,他的眼神,多了往日没有的辽阔和神采,身上少了曾经的尖刺,多了很多的星辰。

他也不再只是眼里只有姐姐一个人,在外头却横冲直撞的,话语里多少有些她接不上的话题,隐隐的不耐烦却又让她有些遗憾。

这个孩子总归是要展翅高飞的,这些改变都是她没法子给予的,而这都要拜厉怀璧所赐,她怀里的稚鸟终于脱离了她的翼护,以后的人生,会很多姿多彩,却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而她以后的人生呢,也许仅仅只剩下眼前这一个强大却看不透的男人了。

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随之又被她否定,她那么卑微,男人那么强大,她的人生怎么可能和他永久交集呢?

可是如果失去了他,那么她枯燥人生里,又还能剩下点什么呢?

梅芯在这种不确定的自卑心理中反复煎熬,却也从中突然发觉,她不知何时已经开始在意,她同这个男人的关系,以及这个关系意味着的未来。

第四十一章 世界很大

汽车在梅芯神游天外时不经意震了下,正在发呆的她不小心被颠了颠,突然抽回了神智,然后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梅芯近来已经习惯了上班时厉怀璧通常会把她送到点,下班如果本人不来,也就会有家里特别指派给她的司机接回家。

她也已经麻木于单位的人看到自己从低调奢华大壳子里出来后那种复杂却不敢问的眼神。

在车子上的时候,通常厉怀璧都是很忙的,有时候梅芯也有点不明白,厉怀璧又不是在顺道路上,他的办公室就在家的楼下,那整栋大楼都是厉怀璧的王国,他又何必要兜个圈子来非要送自己上班呢?

当然梅芯是没胆子问的,大多数时候就看到厉怀璧在车子里手边摊着一堆文件低头省视,那种沉默中的威势,却是漫不经心张扬开的威严。

那时候的厉怀璧,通常有种生人勿近的冷漠,却又透着无比高贵的雍容,梅芯偷偷观察,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男人世间少有。

不过这会子回过神来发现,厉怀璧今天并没有在审阅文件,一双浓黑幽深的眼,真直直注视着自己。

这个发现差点让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顿时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厉怀璧看着眼前女人,把她的一切表现一览无余,从刚才的神情飘渺,到现在的惊魂未定,都瞧在眼里,不动声色的将女人的手拉过来窝在手心了揉捏了下,显然,梅芯已经明白厉怀璧这种喜欢握着自己手搓揉的小动作,没有一开始的反抗,而是任由他的揉捏。

男人满意了,眼皮子一抬:“你觉得徐妙怎么样?”

梅芯一时没反应过来,男人问这个问题很突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没有常人应对的机智,很多时候都是迟钝的,而这种迟钝通常还有一种阐释,却是纯善。

男人并不着急,低眉垂目把玩梅芯的小手,这双手上积年的几处老茧因为在林芳和礼仪师的坚持不懈下已经软了很多,养得令人满意的白净。

好半天,梅芯才嗫喏了一句:“挺好的。”

“她从小脾气不好,向来是个闯祸精,一大早对你那么不客气,你倒说她好?”男人的语气有些揶揄,也不知是否听出梅芯的敷衍。

梅芯闻言却轻轻笑了一下,诚意道:“是挺好的,真的。”

她虽然不懂人情世故,却也不是看不出徐妙对她的敌意,可是不知为什么,徐妙总让她想起自家的小宝,这两个孩子都是那种天之骄子的聪慧,集天地精华的造化,可是这样的孩子,却让她平白生出一种心疼。

梅芯对自己过的日子从来没有怨言,也许是因为认命,可是却真的对梅宝,打心眼里疼爱。

徐妙可能比梅宝过的好,可梅芯这个人迟钝是迟钝,却从来不说违心的话,她压根就没把徐妙对她的敌意放在心上过。

甚至,又一些些的同情。

厉怀璧抬头仔细看了会梅芯,在那一双黑沉沉显得有几分死气的眼里,也不知看出些什么,肃然的面孔柔和了些许线条,淡淡开口:“妙妙她自幼没了母亲,是在我家由我的母亲和大姐一手带大的,也许是很任性,但是品性也确实不是坏的。”

一个自幼没有了母亲,父亲又是一个极其不负责任的人,徐妙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活着,即便后来有厉母和厉怀瑾的疼爱,却一直内心都有着无法磨灭的孤僻。

她很难信任人,也不懂得如何去表达情感,这样一个顽劣的孩子,却偏偏聪明得过分,委实令最后接手的厉怀璧头疼。

可是厉怀璧是从一个家庭观念极重的华人家族里成长的,如今作为一家之主,他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徐妙是他母亲和大姐这一生留在世上最后的牵挂,是厉怀璧无法推脱的责任。

而现在,他却要将这个责任与这个女人共享。

“我不在的时候,妙妙就拜托你了。”这话,厉怀璧说的很慎重,令梅芯有些愕然,她有些不明白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试图从他严峻的神情里看出些苗头来。

可她永远看不透这个男人。

只能垂下头,讷讷说:“我,我怕管不住她。”

男人伸手将她揽在怀里,用宽阔的胸膛拥住女人,伸手捋了捋她鬓角的碎发:“梅宝你就养得很好。”梅宝这样嚣张又极其聪慧的小孩,只有在梅芯面前,乖得跟头猫似的,谁又看得出那是一头小豹子,也就梅芯能让梅宝心甘情愿把小爪子收起来压在肉垫下头,徐妙其实和梅宝很像,男人笃定,妙妙这头小野猫,同样也会蛰伏在梅芯这个女人身下。

这个女人就是有这样一种奇特的能量,温和柔顺,像这个世界所有这一类女人,不言不语,却有一副柔韧而广阔的胸怀,能够纳容这个世界所有的不平。

就像他的母亲那样,厉家的男人在外面厮杀拼搏,总要有一个供他休憩的港湾,而他母亲是他父亲的港湾,梅芯,是他的。

车子平稳的停了下来,前头的司机透过音箱说:“老板,梅小姐,到了。”

车厢里很安静,厉怀璧并没有放开梅芯,他低头在梅芯的脸颊边轻轻吻了下,“乖,什么都不用想,嗯!”

吻了之后,果断推了下她,顺手将车门打开,梅芯有些怔怔的下意识迈出去,只是站在门口没走了几步,身后被唤住:“梅芯!”

她回头,看到车门内,男人大马金刀的横跨而坐,气势巍然,却一脸温柔:“这个世界是你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我呢!”

车子呼啸而去,像那个男人一样,抛下一句豪迈宏肆的言语,金黄色的装饰在阳光下巍然刺目,仿佛一头王者雄师,在这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横冲直撞恣意而行。

女人纤弱的身子直直立在风中,任由人来人往的熙攘,茕茕孑立,孤影傲然,只是那双苍凉的眼中,不经意,已经漫上了一抹水雾,氤氲着这个世界,平白柔和了艳阳。

梅芯带着一种似是而非的思绪,在上班时有些浑浑噩噩,好在她的工作轻松,不需要太多的思考,倒是上了没多久,被人打断了这种思绪。

眼前冒出来的女孩笑得恣意而张扬,梅芯在一刹那怔忪之后,心里却不知道滋生了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梅姐姐,你陪我逛街好不好?”一刹那,她又一次仿佛看到了她家的小宝,然后便对着女孩笑了下:“好。”

徐妙微微有些意外,早上还觉得这个女人缩头缩脑的,她这突然冒出来还想瞧一下人吃惊讶异的表情,可是梅芯却仿佛笑得温和随意,就像是某些人某些记忆,仿佛自己那点小心思早就都被人预料到了,这让她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但是这丫头可不是那么轻易折服的,很快一张天使脸蛋上笑得更加灿烂,自来熟的过来挽住梅芯的胳膊:“咱们先吃饭吧,我饿死了哦!”

这个时候是中午十二点,梅芯在食堂半道被大小姐截住的,她却也没反对,知道这位想必同自己那个宝贝弟弟一样,一定看不上医院食堂伙食,先去和科室的领导请了个假,领导对这位空降来的看来来头不小的佛一向客气,这假批得也顺当。

肯德基在什么时候,都是有很多人在,国人对这种垃圾食品的爱好,很多仅仅只是源于这个牌子,当年梅宝这个对吃东西极其挑剔的人,却三不五时的喜欢指使梅芯替他去买这里面的食物,梅芯对这,算是并不陌生。

她也一点也不奇怪,徐妙这样的大小姐,却没有挑那种高等的大酒店或是私房菜馆,却拉着她来这里。

然后她就被指使着去买了一大堆大小姐指定的薯条**米花可乐摞得高高的艰难从长长队伍里挤出来。

张目四望,就看到小姑娘在一处冲着她挥手。

她端着盘子过去,小姑娘先一句:“真忙,饿死了!”

梅芯笑笑,放下来盘子,将食物一一摊开,然后又替徐妙将吸管插入冰镇可乐里,铺好餐巾纸,一通忙碌伺候,才说:“好了,你吃吧。”

徐妙早迫不及待的拿着个汉堡啃了,对梅芯的婆妈压根没在意,倒是瞧见梅芯自己拿了个**肉卷咬了一大口,三下五除二得吃得飞快。

她吃得很快,但是却也专注,仿佛四周的喧嚣离她很远,肯德基的环境总是因为人多和孩子多而显得有点闹腾,尤其是在饭点上,可是梅芯目不斜视,像是一切都同她无关。

她看了会,嗤了声:“你这饿死鬼投胎呢。”

其实梅芯这会儿吃饭已经被厉怀璧强大的影响力所改变,徐妙没见过她最初吃饭那势头,现在她已经会咬了口以后认认真真咀嚼二十下,才吞下去,只不过因为这种强自规定还没形成习惯,梅芯有时候会过于专注得数数。

她因为看徐妙吃得没有像和厉怀璧在一起时那么仔细,才会又随意了些,闻言看了眼小丫头:“这不是大饭店,你不也吃得很快么?”事实上肯德基就是洋快餐,本来就没那么多讲究。

徐妙没想到好脾气的梅芯会这么说,有些不高兴,恶狠狠咬了口巨无霸,滋,又吸了一大口可乐。

她平日也是一个被教导的规矩左右的人,会来这里,不过是因为这时候没有人盯着,用不着那么多讲究,她虽然不是不懂,却也最厌恶那些个条条框框。

可是被自己鄙视的女人噎住,她又觉得很没面子。

嚼了口突然觉得没了胃口,把面包一丢起身拉着梅芯就走:“不吃了,都是垃圾,走啦,逛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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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香水无痕

大小姐逛街,势必都是走的精品路线,她大咧咧占用了厉怀璧派给梅芯的专属车子,指挥着人家一路开到了本市最著名的奢华品集中购物区。

梅芯自然不会也不擅长反对徐妙对她和她身边的人的指挥,仿佛大小姐的这种行为是她根深蒂固的习惯,而梅芯,则是一种纵容和随意。

这种组合,强弱立见,在最高的一栋购物大厦里,徐妙打头,梅芯在后,最后跟着的,是司机,负责拎包。

大小姐购物的方式,也是极有做派,在这栋大楼里,几乎涵盖了国内外知名奢侈品牌,而很多,甚至是平常人不知道的,它每一样物品后头的几个零,足够让大多数人望而却步。

所以这里的大厅,固然金碧辉煌,装点雅致,却大多数都带着一种低调奢华的张扬,就像厉家的人一样,黑白灰,像是这一片的主色调,以至于目力所及,冰冷而高傲。

能够来这里购物的,通常也不会在意那些吊牌,它每一件物品,都透着足够傲然的品味,能够当得起的,不多,也就不像普通商场那样需要用打折和各种噱头来吸引。

所以这里来往的人,非常少,每一个品牌店面里的导购,却能够给与你最恭敬的体贴,梅芯还不太习惯于这种被人当上帝似的谦顺,只是徐妙看来,却是一种习惯。

她甚至都无需在意什么款式,只是拎起来瞧瞧,顺眼的,就直接丢给导购包装,一张卡刷的恣意。

跟厉怀璧处久了,梅芯多少已经习惯了这些人对于生活品质的高要求,在生活物品方面的大方,梅芯已经能够做到视若无睹。

当然,她也无法阻止,虽然徐妙手里头用的卡,分明是厉怀璧给她的那张无限卡。

她也仅仅只是在身后跟着,大小姐甚至都不用问她意见,只看着她不论看着什么,都随意就让人包起来,仿佛这些都是不用花钱的一样。

这种花钱如流水似的方式,即便是厉怀璧,也从没做过。

她看了眼身后司机手上已经快拎不过来的包装袋,终于开口:“你还没有买够么?”

徐妙乜了眼梅芯,“怎么,舍不得了?你放心,这卡是无限的,就是上了限,回头大表哥知道了,就他对你那么宠,也不会舍不得的。”

梅芯回头对司机道:“你先去把这些东西放车子里去吧,回头再过来。”

那司机如获重释,忙提溜着大包小包的艰难往电梯口走。

她这才回头对着徐妙说:“这钱是你哥的,你是她妹妹,想怎么花,都可以。”

徐妙勾了勾手边的丝帕:“你还算识相嘛。难怪表哥会被你迷住。”

梅芯很浅淡的笑了下,找了个坐的地方坐下来,安静的看着徐妙挑选东西,她这种不应对的方式,让徐妙有一种拳头打出去,打在棉花里头的感觉,面前这个女人水泼不进,火烧不着,任她刺激打击蹂躏嘲讽,反正人家不温不火的,面团一个,任你揉捏,这让徐妙有一种无处发泄的味道。

被那个温柔淡漠的眼睛看着,徐妙凭空生出一种烦躁,突然就把手里头正在选的东西一扔:“难看死了,这家店越来越没格调了,不要了,换一家。”

说完头也不回拔脚就走,丢下导购的在那里有点无措和意外。

梅芯眼看着徐妙蹦蹦跳跳跑出去,一头卷毛长发被一根宽宽的镶嵌着很多水钻的发箍拢着,分明是一个漂亮精致的娃娃,身上雪白的公主纱裙随着她的跑动与那一头乌黑的卷发一起飘扬,生气勃勃的。

她朝着那个导购歉意笑了下,“抱歉。”

那个导购是一个长得挺帅气的小伙子,他倒也不是不习惯这里来的都是些随时会发脾气的大客户,也很快反应过来,无所谓笑了笑,倒是对面前这个长得不起眼,笑起来却柔柔顺顺很是舒服的女人很意外。

人家客气,他自然也没脾气,只是回了个微笑,然后很殷勤的问:“请问您是不是要选件什么?我们这个牌子的服装和香水都是很有名的,我可以把这一季新出品的拿来给您过目一下。”

梅芯对这位的殷勤有些不习惯,她只是纯粹出于把徐妙当自己人,而替她的无礼道歉而已,她始终记得男人临走时的意思,厉怀璧是一个很有家族观念的人,他那么郑重把徐妙托付给自己,她也理当照看好她。

对方并没有因为梅芯的拒绝而气馁,相反,他微笑着将一叠画册取出来:“小姐,这是今年刚到的几款新款香水,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给您介绍一下,您请稍等,我给您倒杯水。”

梅芯这个人一向不擅长拒绝,在导购小伙帅气而阳光的微笑里,她倒是真有点说不出口拒绝的话,抬头看了眼徐妙跑出去的背影,发现她就在不远处另一家店面里,想想,便也没有反对。

其实这家店是一家经营男装和男士用品的品牌,刚才徐妙进来也不知是为了买什么的,梅芯原本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只是出于礼貌,接过那位导购给的新季香水图谱和香味试剂,她倒是也随意看了几眼。

导购是个很有眼力介的小伙子,他虽然摸不准梅芯温和和冷淡气息交织的面容下,究竟什么样的肚肠,只是他们有严格的培训,既不会让这里来的客户感到厌烦,也不会让你感到受了冷遇。

他并不打搅梅芯翻看图册,只是在一旁守着,梅芯原本只是客气随意翻了下,她哪懂这些香水,连她自己都不用的东西。

可是也是阴差阳错,她随手翻了一页,就被上头一张蓝色调大广告图给吸引了。

整幅图占据一半的是一片深幽广袤的海,博大,宽广,由天际的白一路过渡到藏青色般的深蓝发黑,像天与海的衔接,深邃静谧,恒久宏远。

香水瓶的色泽就像这片海景,由天空的白,到海水的浓,天青海蓝,一望无垠,一旁的模特面容立体而眼神深邃,也一如这海,苍茫宏伟。

梅芯下意识就盯住了,她有一种恍惚,这瓶香水的视觉效果,就像某早晨刚离去的男人,那种看不透的深远意境,以及海一样的广袤。

身旁一直察言观色的导购顺势将那一瓶香水嗅纸和香水瓶递过来,“小姐,这款是我们的香水品牌今年推出来的老板系列最新的设计款,他的同款女士香水也很受欢迎,我给您试用一下好么?”

看梅芯不置可否,他就取出喷头来随意喷洒了一下在试纸上递过来:“您可以闻闻看,它的前调是高贵典雅的,中段有一点辛辣,后劲则有锐意磅礴的浓厚,这种香水是成功的男士最喜欢的一款,还是今年我们打头的产品。”

梅芯是不懂这些的,但是她的嗅觉却并不陌生,这种香味似曾相识,像海潮一样,有清晨海水的鲜香,辛辣,潮涌后的激烈,以及最后归于平静时的雍容神闲,那是这些日子以来,让她一直沉湎且不容她反抗的熟悉气味。

她今天才终于知道,这香味从何而来,也就只有像厉怀璧这样的男人,很好的诠释了这款香水,这款香水,似乎也就是为了他而度身定制般的。

她不由的拿起那瓶样品,透过那剔透的瓶身,有一丝恍惚得看着,那层层叠进的瓶子最底层近乎黑青的色泽,就像男人的眼,仿佛就在眼前晃动。

“……小姐?”梅芯回过神来,才发觉导购已经叫了她好几声,“您喜欢这款香水么?”

她愣愣了会,好像她认识男人那么久,从来也没有送过什么礼物给人家,点头:“请帮我把它包起来。”

那位小伙子露出微笑:“好的,请稍等。”

等那个小伙子不知走哪去了,梅芯想了想,才忙不迭低头去翻自己的包,这既然是她准备当礼物送出去,那用男人的卡,似乎说不过去,好在自己身上也有卡,平时她也很少用钱,那么多日子攒着,大概也是有一笔数目的,对付一份礼物,总不至于买不起。

她在那翻,冷不丁徐妙不知什么时候就又冒出来了:“你在干吗?”

梅芯也不抬头,只说:“我买了瓶香水,想送给你表哥。”

徐妙有些许意外:“你懂香水么?我哥可从来不乱用东西的,他只认准一个品牌,他可是最讨厌别人擅自改变他用惯了的东西。”

梅芯啊了一声,有些茫然抬头看,徐妙略显得意的小脸,一双纤长的睫毛眨动如同蝶翼。

她定了会,又低头继续翻找:“只是一个心意,用不用在他。”

这时候那位导购已经将包装好了的东西拿出来:“小姐,您的香水。”

梅芯把自己的卡递过去,顺手接过来一边道了谢,徐妙一旁盯着她手里的香水盒子神情忽闪了一下:“你怎么想到买这个?”

梅芯也不知道其实这东西买了厉怀璧会不会有兴趣,就像徐妙说的,厉怀璧有着眼高于顶的目光,未必对一个她看上的东西感兴趣。

只是她刚才,一时冲动了。

“不好么?我也不知道你哥哥用不用,只是觉得它挺好闻。”梅芯有些腼腆微笑了下,接过了导购递来的卡:“这是您的卡,请收好。”

她也没去瞧那张票子总之自己这回算是大出血了才是。

徐妙看着她手里的东西,突然拉住梅芯的手:“不逛了,我带你去个更好的地方。”

第四十三章 噪杂世界

梅芯确实有些不适应,徐妙的变化多端。

她挥了挥手,有些不适的试图挥赶去面前那直冲鼻端的刺鼻味道,然而这种混杂着辛辣酒味和烟味的味道时时刻刻都在往鼻子里钻,眼前忽明忽暗压根无法看得清楚面前的一切,只有那疯狂舞动着的黑影像是鬼魅一样,一瞬又一瞬在五颜六色的灯光里闪过。

耳边不时传来鼓噪的音响,架子鼓的节奏极其强烈,梅芯捂住心口,觉得心脏有些吃不消。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场景,很想扭头就走,可是瞥了眼不远处玩的正嗨的某人,心中微微叹气。

这姑奶奶果然不那么好伺候。

她眯着眼,虽然瞧不太真切,却依旧能够很快辨析出舞厅正中那一群扭得跟扭股糖一样,脑袋甩得疯狂的人群里那一只耀眼的猫。

是的,猫,徐妙就像一只醒了夜的猫,白日的乖巧荡然无存,玲珑修长的四肢张牙舞爪的,在梅芯眼里,这跳舞可没什么美感,可是徐妙就是能把这种没有美感的舞蹈扭出了点不同。

她的曼妙身材包裹在一身紧身热裤短衫里,梅芯都不知道这丫头什么时候换了的这身行头,打发走了跟着自己的司机,她就被她拽进了这个闹腾的地方,乌漆吗黑的,人在里头都被映照得跟鬼脸似,每个人脸上打了**血一样兴奋,而这群人里头,徐妙无疑就是一个女王。

她被人簇拥着,很多人都围着她,哄笑,唿哨,可徐妙像猫,轻灵,摇曳,谁都不搭理,兀自扭得起劲。

在梅芯看来,就像一只孤芳自赏的野猫。

“喂,你坐着干嘛,像个老太婆似的,来跳舞啊,快!”徐妙扭着纤细的腰,从噪杂的人群里头挤出来,头脸上的汗还闪耀着一种绿幽幽的光泽,拉着她在沸腾的声音里大叫。

可是这种大叫也被架子鼓的一声激扬给压成了断断续续,梅芯摇摇头:“我不会。”

徐妙压根听不见什么,但是不妨碍她的视觉,嘟了嘟嘴,一屁股在梅芯身旁坐了下来,拿过面前的一杯看起来挺漂亮的酒,一仰脖子咕咚几下子吞了口:“我说你怎么就跟老古董似的呢?上来扭两下都不会?酒吧里来坐着有什么意思?”

梅芯也不知听不听懂了徐妙的话,只看着她一副妖妖娆娆的坐在凳子上,一半屁股还悬空挂在外头,随时要蹦起来的模样,叹气:“你玩够了吧,我们该回家了。”

这回徐妙大概听到了,回瞪了眼:“这才刚开始,回什么家。”

架子鼓停了会,重金属音乐暂时偃旗息鼓,换上了靡靡的调儿,这让梅芯更有种心悸的感觉,喧闹让她头疼,而静谧却让她紧张,她真适应不了这种地方:“我们回去好不好?不然你表哥该发火了。”

厉怀璧从来不喜欢梅芯无缘无故的不着家,有一回单位突然决定开会,开了会科室领导突然又要求她们留下来会餐,梅芯自然不是那种会寻理由拒绝的人,也没想着这有什么不妥,结果吃饭吃到一半,也不过才晚上八点,她的手机就响了。

拿起来一接,厉怀璧的声音沉沉从那头传过来:“在哪里?”

梅芯一口汤差点噎着,压根没想到厉怀璧会打电话过来,更想不到一开口就是一股子兴师问罪的口吻。

梅芯绝对听出来这位口气,不是一般的不高兴。

这时候恰好领导过来拉她去敬酒:“小梅啊,来来来,别光顾着吃啊,林院长那好歹敬杯酒嘛。”

她就听到耳朵边咔嚓一声,电话断了。

然后梅芯这顿饭,吃的一丝丝胃口也没有了。

十分钟以后,被包下来的这一间房间的头一座,也就是坐着单位领导的桌子上几个头不约而同接了电话,再然后,领导纷纷起来告辞说是有个更要紧的饭局,这顿饭,就莫名其妙散了。

等梅芯从酒店里走出来,就看到那尊熟悉的黑色大壳子,像是一头蛰伏的巨兽,大大咧咧横在酒店门前的大广场上,四周规规矩矩停满了边角的车,就它那么不守规矩的横着,就像那个男人,唯我独尊横陈于世。

等梅芯忐忑不安走过去,还是那么恰到好处的车门就在她一步外开了,等候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坐进去。

至于最后,她是被如何在床上训导的,这个就无需累赘,反正之后到现在,梅芯再没参加过第二回的这种应酬,而她通常也都是很老实的按时下班,按时回家。

而今天,早过了她该下班的时间了。

“你还真乖,我哥养你倒是不费心思挺好养的嘛。”徐妙嗤了声,狭长而卷翘的睫毛忽闪的眨动,被扫过面门的奇诡光线投射出一闪一闪的光泽,那原本好看的杏仁眼,被两条浓长的黑色硬生生拉长了几分,破坏了那种甜美,生出一些不羁。

“你今晚开心玩就是了,我哥被姨奶奶召回去啦,这会儿应该早上飞机了,你也不必那么辛苦,这几天可以放松放松。”徐妙舔舔黑色的唇瓣,笑了下,可惜绿幽幽灯火加上这位吊诡的装扮,愈发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猫:“我哥这人不好伺候吧?”

她嘿嘿笑了下,幽靡的灯火加靡乱的曲调,柔和着面前小女孩金碧的眸子,梅芯突然发觉徐妙的眼,以及早上那个叫厉怀琮的,同厉怀璧极为相似,只是后者眸色深邃广袤的可以容纳百川,前者这二位,平白有股子寒凉。

“你这个人我挺喜欢的,看上去可比我哥其他女人要老实多了,你放心,我会罩着你的啦,”徐妙朝着她笑得益发得意,手里头那酒杯里蓝汪汪的液体随着她的丹蔻晃动,像是要倾覆的海蓝:“他十天半个月是不会回来的,你就放心大胆的玩呗,回头他回来了不说就是了,他没那功夫细查每一个女人行踪的啦。”

梅芯看着她手里那一汪蓝,没来由心里一阵发涩,她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是从何而来,是因为徐妙嘴里头吐出来的这些漫不经心的话,还是因为那缠绵的曲调让她益发的觉得心口发闷,口中发苦。

她摇了摇头,突然站起来:“你不走的话就算了,我要回家了。”

梅芯说完扭头就要走,却一头撞进了一个人胸膛,“哈罗,美女,这么急着走干嘛呀,再白相一会嘛。”地道S市口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梅芯不由吓了一跳。

那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些许的沙哑,对方个头很高,梅芯这一撞额头只到对方的胸口,那白花花露在外头的胸口分明货真价实挺有弹性,一张脸,浓妆艳抹的极是妖艳。

可,她猛这么一抬头,却看到对方喉咙口那清晰的拢起。

梅芯有点恍惚,一双眼睛在那高耸的胸和喉咙口的拢起间来回游走,好半天才觉得这样做很是不礼貌,忙移开了目光,一张脸顿时红到了耳朵根。

对方似乎不以为意,放开了扶着梅芯的两臂,越过梅芯在徐妙身边一屁股坐下来,高挑修长的身上穿着一件紧身皮衣,搭起穿着网纹丝袜的长腿,唇边和鼻子上都有一只金属环,两只手指头夹着一支细长的烟,叼在腥红的嘴边:“妙妙,你来啦?”

徐妙瞪了对方一眼,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烟,叼在嘴里吸了口:“童童你个死人妖,死哪去了!”

隔着一层云雾缭绕的轻薄,童远遥眯着那双妩媚得有些多情的眼打量着梅芯,没搭理徐妙的话,梅芯感觉到这种有形的目光,它不如厉怀璧那样的充满强大的力量,也没有厉怀琮那种无形无质般的飘渺,只是这种尖锐的绵密的目光,同样令她有些不适。

这是一种让人会产生难堪的尴尬,它大咧咧毫不掩饰,就像这漂亮的人一样肆无忌惮。

徐妙啐了口,一双漂亮的眼睛眨巴了下,跳起来挽住梅芯的胳膊:“看什么看,死童童,我告诉你,这可是我大表哥的女人呐!”

童远遥大咧咧坐在沙发座上,两臂打开架构在扶手之上,耸了耸肩膀,却没开口,只是吐了口烟去,越发氤氲了那张雌雄莫辩的脸。

可徐妙的脸上却透出一股子危险,她紧紧盯了会童远遥,然后抱住梅芯的手臂笑得欢实起来:“梅姐姐,这是童童,他是个会玩儿的,你别走了,一块玩嘛,你说是不是,童童?”

梅芯已经从刚见着童远遥的惊讶中回过神来,虽然她看不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漂亮得妖气的男孩子同徐妙之间那种暗流涌动是出于怎么一回事,却很不愿意在那一双探究的眼神下继续待下去:“太晚了。”

说完动动胳膊想要挣脱徐妙的手,可是却一时没有挣脱出来,梅芯看了眼徐妙,静静的不动了。

徐妙原本还不肯放手,可是被梅芯那么安静的眼神看了会儿,手不由得松了开来,她移开目光,却嘟着嘴:“扫兴。”

梅芯终于抽出了手来,将自己的手袋拿在手里说了句:“你一会也早点回家吧。”说完扭头就走。

童远遥将脑袋搁在后头的沙发背上,那裸露在外的颈脖和胸臂,白的发蓝,看着梅芯有点落荒而走的背影,突然开口说:“你大表哥这回换口味了?”

第四十四章 一心二用

徐妙收回目光来,那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毒辣,冷冷笑了下:“童远遥,给你个忠告,上回的事,大表哥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要再敢动歪心思,我可也保不住你!”

面对徐妙那有些咬牙切齿的口气,童远遥还是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懒懒的松垮着身子:“你要是不想管了,就别管呗!”

徐妙将手里的烟头往地上一扔,像只猫猛得往童远遥身上扑过去,龇着牙拧她能掐得到的肉:“童远遥,你就是个死人妖,总有一天我看你要不得好死的!”

童远遥笑了下,任由徐妙在他怀里拱得跟什么似的,他的头,仰得更加倒,从那反转了的视野里看过去,一切都是颠倒的轻狂的世界。

人人脸上都带着一种迷醉,迷失方向般的迷醉,在这个物欲纵横的世界里沉迷而疯狂,就像他一样,这里每一个人都在心中藏着毒,盛开出分泌毒汁的罂粟。

疯狂吧,疯狂,所有人都跟着疯狂才是一件美妙的事。

梅芯逃离似的从酒吧里跑出来,呼吸着门口的新鲜空气,终于将胸中的浊气吐了个舒服,她回身看了看灯红酒绿的靡丽灯火,那一处繁盛,就像虚幻莫测的水晶宫阙,五彩缤纷的,却忽闪忽闪,在黑暗中时而明灭。

怀里的包传来电话声音,梅芯迟钝了会才意识到是自己手机的铃音,忙在里头掏了下,找出来手机,看着上头的名字,心中不知为何,却是涩涩的暖。

“喂。”梅芯接通了电话,应了声。

“是我。”那头熟悉的声音传来,没有说名字,可是那气势和简约的口吻,天下也就只有一个男人会如此了。

“在家了?”厉怀璧问了句。

梅芯下意识左右看了眼,那仅仅一秒钟的迟钝足以让男人猜到:“在外头?”他的声音已经低沉了几分。

梅芯忙道:“刚同妙妙在肯德基吃了饭出来,要回家呢。”

那一头沉默了会,“早一点回家。”

“嗯……嗯!”梅芯忙不迭应了,仰头寻找着可以打的的出租车,随口应着:“好,我正要回家呢。”

伸手招呼了一辆车,梅芯正琢磨着如何同厉怀璧说挂电话,那一头沉默不言,梅芯是没这个胆子先挂这位电话的,可是他那头不说话,却又让她无比压力,她可不敢说,这小小一句谎言,在下一刻,是否会轻易被戳穿。

却听男人突然低沉着声音在电话那头说:“妙妙有阿康看着,你不必太多花心思,过好你的生活就好。”

咔嚓,对方挂了电话,梅芯怔忪得看着手机,一时琢磨不透男人话里的意思。

“小姐,侬到底要不要上车?”被她招呼过来的出租司机有些不耐烦的看着搭着门把手的这个女人,心说这什么人那,跟傻了似地。

梅芯醒过神来,忙道:“师傅,麻烦你等等,我妹妹还在里面。”

说完反身就往里头走去。

酒吧里依旧还是一片乌烟瘴气的,舞池中心不少身穿暴露的年轻人费力扭动着,汗味和香水味糅合着烟味,令人窒息。

梅芯四下看了看,一眼瞧见又成了视觉中心的徐妙,这时候正同那个不男不女的童远遥两个人围绕在舞池前方的吧台上,此刻的童远遥已经将那女装的皮裙脱了去,露着上半身雪白而精瘦的上身,头上的长发却没有取下,披散着的黑发红唇,同面前正点燃着一杯Lamborghini从高处流淌而下的蓝色火焰交映成一簇火蓝又诡异的艳丽。

台下嘘声喝彩,气氛正烈,那冲天的蓝焰陡然蒸腾了起来,童远遥在蓝色火焰中揽过了徐妙,同她一阵热吻。

下头更是一片唿哨,就着这气势,童远遥将吸管插入酒杯里一阵猛吸,随即发出尖锐的欢呼,身旁的徐妙同样带着一种痴迷的幻惑,一男一女的美丽,如同两株罂粟。

梅芯凭空生出一股子孤勇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去扒拉开人群,走近了两个人,一把拉住徐妙的手就走。

徐妙正跳的嗨,冷不丁被梅芯拉着就走差点趔趄了下,待看清楚是梅芯,尖声叫道:“你干嘛!”

梅芯不管不顾拉着她往外走:“回家。”

“你毛病,我不回去,我还没玩够呢!”徐妙想要挣扎,可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别看瘦弱的像是毫不起眼,却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一股子力气,她根本挣扎不出自己的手,反而被牢牢禁锢着,手腕处的另一只手指节发白,却依旧拼了命一样死死拉住她,让她脱不开手去。

她有点恼怒,这世上,除了大表哥厉怀璧,还没有什么人能够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得来让自己屈服过,眼前这个女人甚至都不如表哥家里头那些个装饰的瓷瓶玉器贵重,凭什么来对她指手画脚?

酒吧里这时候鼎沸的热闹,压根就是用吼也听不见什么,徐妙懒得费那股子力气去,只把力气都用在去掰开梅芯控制自己的手指头上:“你放开啦放开。”

梅芯终于回过头来,却只是用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对着她,一双眼,平日里看不出什么神采,也没有几分热气,可是此刻,那乌黑瞳眸里却倒映着还没有燃尽了的蓝色火焰,像是眼里两簇火苗,平白生出了几分坚韧来。

“和我回家。”梅芯什么也不愿意多说,只是斩钉截铁的口气道。

徐妙仿佛有些怔忪,手下意识松了下来,就这当口,梅芯难得的机灵了会,攥着她就往外走。

徐妙还有几分不在状况,竟然就由着梅芯拉扯她往外走去,身后传来高亢而嘶哑的呐喊:“美人儿,下回再来哟。”

梅芯头也不回的只顾往前,她不敢回头,也不想回头,因为她感觉的到,那身后,被她扯离后剩下的那一株花,像一朵盛开却行将溃灭的花,艳丽中透着腐烂颓废的气息,让她生出一种欲恶的厌恶。

那是一块腐朽了的华丽的坟墓,梅芯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要把徐妙扯离出那一处泥沼,徐妙不该是那池沼里的肥料,她该是待放的花苞。

男人的话,就在耳边回荡,她虽然不够聪明,可是她却懂,就是懂,家人对于厉怀璧的重要,就像她家的小宝,无论如何调皮,如何不听话,那都是她的小宝,她的弟弟。

刚放下手中电话的厉怀璧此刻,却也有几分出神,望着面前做工精巧的老式电话不作声,这时候却听到大厅那一头不高不低的呼唤:“老大,沏壶茶要那么久么?”

厉怀璧定了定神,正看到从偏厅里托着一壶青花瓷茶盏而来的老仆人迪兰,她是地道的马来华人,在姨奶奶跟前伺候了快六十年了。

厉怀璧冲老人摆了摆手,迪兰很恭谨在房间门口打起帘子,先让厉怀璧走了进去。

屋子里并不奢华,这栋老式的中国式建筑外观很美,可是姨奶奶喜欢待着的这个茶室却并不是很张扬,而是简约,处处透着一股子现在很少看得到的中国江南老宅子的古味。

姨奶奶就盘坐在雕花镂空的窗口下,鼻梁上架着个老花镜,黑色的丝绸裤,藏青色印花的丝绸罩衫,听到人进来也不抬头,只说了声:“坐。”

厉怀璧安静跪坐在她对面,中间有一个棋盘,上头是一张橡木雕刻的古象棋。

这是厉家老太爷生前最爱的一套象棋,上头有纯金和红漆雕刻的花纹,十分精美大气。

此刻,楚河汉界分明。

“出去琢磨了这么久,有想出了下一步棋没?”姨奶奶随口匝了下迪兰给冲泡的茶:“嗯,阿兰手艺越发好了。”

迪兰笑了下:“是二少爷送的六安瓜茶好,就着老夫人您的口味来,能不好么?”姨奶奶虽然在这大马生活了近一辈子了,可是生活习惯上很多,依然随着早年的老太爷,保留着在国内的很多习惯。

比如喝茶,比如吃饭,很多都是。

姨奶奶也难得的露出一抹笑:“琮儿这小子,就是这歪肠子多。”

“那是二少爷有孝心。”跟着姨奶奶久了,迪兰也敢对在这个厉家后院里真正的掌权人说几句玩笑,调节一下气氛。

只面前那位厉家之主厉怀璧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正襟危坐在棋盘前,凝神敛神,微微皱着一双浓眉,仿佛在沉思什么要紧的问题。

便是这个家中,还没什么人敢在他面前刻意玩笑。

迪兰的笑,渐渐收敛了去,凝神屏息在一旁不做声。

厉怀璧这才动了一下手中的棋,走了一步。

姨奶奶哼了一声:“这半日才走这一步,你也真是越发的谨慎了。”

厉怀璧面上淡淡的,也不见平日过高的气势,却也不见多少敬重,只是平平淡淡的客气:“太爷爷当年教导,棋局如商战,纵观全局,落子无悔,下之前,理应谨慎。”

姨奶奶过来一只军,踢开他一匹马:“你的胸中丘壑,只怕乱了章法,你太爷爷有让你一心二用的么?”

她慢悠悠取过一旁小案几上的茶,“你选的女人如果连这点事都顾不好,那也就不配进这个门,好好儿陪老婆子下几天棋,我们还是慢慢看吧。”

第四十五章 心思难料

坐在出租车里的徐妙和梅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长久沉默着,车子在琉璃碧瓦一般的S市夜景中行驶,滑过车窗的灯影像一道道的流星,璀璨,却也恍迷。

S市的夜景是美丽的,她像是一颗东方明珠,人说它像娉婷的少女,又说她像妩媚的少妇,总之,她魅惑且妖娆,变幻且多姿。

梅芯以往从来也没有过多觉得,自己是这一座城市里的一员,她仅仅是匆忙中的过客,沧海中的一粒,与大多数芸芸众生一样,甚至连这座城市的点缀也算不上的。

可是当那座傲然矗立在夜景中如琉璃水晶的殿堂一样的大楼近在咫尺时,梅芯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追随着过去,有一种缱绻的意味,在心口淡淡缠绵。

那儿有她落脚的家。

尽管此刻她知道,那个男人此刻并不在里面,可是她却开始渐渐有种归心似箭的感觉,下了班以后,她总是会不再徘徊于食堂和科室,这在以前的工作里是不同的,以往她总是会想尽办法在单位里磨蹭着,很多时候科室里就她做事最细致,最精益求精,其实她是知道的,这些,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晚一些回去的理由。

偌大的城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她总有一种无可归宿的感觉,周怀杰的暴力,家的冷漠,以及生命中的空茫,都让她无法找到一个根。

她被迫跟了厉怀璧以后,也曾经有这样一段日子,可是自从男人用他独有的强势在她的生活里无时无刻打下了印记的时候,梅芯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向往那个家。

向往下班回家时那一栋楼里某一处的明灯,向往那宽敞明亮的房间里有一个宽阔厚实的背影,向往在透明铮亮的厨房里洗手羹汤后,同那个男人静静安坐,无声用饭时的恬静。

那是她以为这一辈子都已经无缘了的祥和。

也不知那个男人此刻好不好。

她漫不经心的想着,遥望着远处的阑珊灯火,嘴角不经意的噘着一丝弧度,出租车明亮的玻璃上倒影着一个清冷面庞的女人,她的眉目是冷漠的,眼神是遥远的,只是神情,却有一种淡淡哀婉的忧伤畅怀。

徐妙冷眼看了会,视线也从那窗户口看出去,一片黑暗中灯火琉璃,恍若天境,这里是大都市最繁华热闹的区域,世界上所有的钢筋水泥城,都有着这一种晶莹碧玉般的华丽。

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来。

没来由又有些浮躁,伸手想去掏烟,可是翻了半天想起来自己是被这个女人强拉出来的,东西都拉在外头了,不由推了推跟雕像似的女人:“有烟不?”

梅芯闻声回头看了眼女孩,低下头在自己包里头翻找了会,拿出烟来递过去,徐妙接在手里头,也不急着掏,先翻了翻说:“ Sobranie?品味不错嘛。”

梅芯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只是回答了句:“这是厉先生给的。”

梅芯在外从来都以厉先生来称呼厉怀璧,这似乎是厉怀璧在外头的一个恭称,有一段时间梅芯的烟瘾有些大,自从厉怀璧发现她有这习惯后,平日里对她吸烟都是有所控制,烟也换了一种比较淡的口味,闻着没有原先的冲。

梅芯倒是不挑嘴,她大概也不会知道这烟虽然没有她原先那款davidoff的昂贵,却是一款能护嗓的,厉怀璧虽然不反对女士吸烟,却也尽最大程度约束着梅芯。

徐妙眨了眨眼,从那印着金色飞鹰的绿色烟盒里抽出一根来,熟练点上,深深吸了口,袅袅烟丝下,一双眼变得有些迷离,没来由冒出一句:“他可真是护着你。”

梅芯有些茫然,只是她一向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也就干脆不搭话,扭头继续看窗外,车子里再一次变得寂静。

出租车自然比不上厉家的私家车,安静中无可避免听得到车子的马达格外清晰,司机为了打发沉闷,开了车载音响,反复的放着是一首老歌,梅艳芳的《女人花》。

我有花一朵

种在我心中

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与暮暮

我切切地等候

有心的人来入梦……

调益发的哀婉,醇厚的味道同这个城市有一种别样的契合,梅芯眯了眯眼,也不知是那音乐,还是单调悠远的歌曲反反复复放,让她有了一种昏然欲睡的感觉,不知,梦中是否会有人来入梦。

车子突然顿了下,把梅芯震了下,从朦胧里新过来,前方十字路口一盏红灯亮着,梅芯包里的手机也在同时响了起来。

打破了车子里别样的沉凝,梅芯看了眼不知沉浸在了何种心思里的徐妙,那一簇红明灭着,燃烧的安静,这小姑娘此刻也有一种别样的沉静。

她也不知说什么,只是从包里将响得有些不耐烦似的手机掏出来,一看屏幕,不由抿了抿嘴,摁开,就听到那头咋呼一声:“姐,说好今晚上上网的,大半天没看你上线,那老男人又怎么你了?”

这手机音质甚好,那头梅宝咋咋呼呼也没个遮拦,梅芯有些个尴尬,将手机凑近了拢着手轻声道:“没,我还没回家,对不起,我把这事给忘了,马上就到了,到了我就找你,先挂了吧,长途老贵的。”

“我说老姐,你堕落了哦,是不是那个老男人又教唆你啥了?猪脑子,可别人家说什么就信啦,也好歹动动脑子嚜,我怎么有你这么个笨姐姐,蠢死了,你可别被卖了都不知道啊,好歹顶住几个月,回头我就放假了,我来看你。”

梅芯脑子里几乎可以描临得出,此刻自己这个宝贝弟弟漂亮精致脸蛋上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却又心心念念挂念着自己,也亏了这孩子好本事,却是从来都不忘本的。

她笑了下,口吻变得宠溺柔和:“好,我知道了,小宝,你有好好吃饭没有?外头不比家里,别委屈自己,要求也别太高,要是不习惯,回来想吃什么姐姐做给你嗯。在外头可别乱发脾气。”

“知道了,你管好你自己吧,笨女人。”梅宝真不耐烦了,胡乱应了:“我和你说,你别什么都应着那老男人,做女人要懂得作,算了,要你撒娇比登天还难,反正你就是别太老实啦,那老男人有的是钱,你又不是他老婆你替他省什么钱啊,该花就要花,别客气,回头等他不要你了你也能攒点私房钱。”

梅芯嗯嗯的应着,眉眼越发的温和,冷不丁旁边凑过来张脸蛋,一股子淡淡烟草萦绕着薄荷香,突然道:“这谁家小孩啊,没得乱放屁。”

那头声音顿了下,立刻咋呼:“姐,你和谁在一起啊?”

梅芯还没来得及回答,徐妙将手机突然一把夺过来,对着屏幕吼了声:“你姑奶奶!我告诉你,表哥才不是老男人,你才是个没长毛的小屁孩,就你也想惦记我哥的钱,做梦吧你!”说罢一摁屏幕,也不管对方哇啦哇啦不知吼了什么,便将手机给挂了。

车子这时候一顿,彻底停了下来:“小姐,到了。”

手机这时候又一阵乌拉乌拉响,梅芯倒是挺想把它拿回来,奈何此刻这小丫头一脸阴沉,也不知谁惹了这位姑奶奶阴晴不定的性子,拉了门就往外走。

梅芯忙不迭将钱付出去,眼瞅着徐妙小巧个子一闪身就进了大厅里,急忙追了进去。

手机已经不响了,晚上的大楼底层静谧无人,只有壁灯还幽然亮着,她们坐着电梯一路上到顶层进了家门,就看到小丫头将那手机往沙发上一砸,气呼呼往屋子里跑。

闻声出来的林嫂一叠声说:“妙妙小姐,梅小姐,回来了?吃饭了没?哎……”眼瞅着徐妙头也不回进了自己房间,不由纳闷:“梅小姐,妙妙小姐怎么了这是?”

梅芯瞧了眼自己的手机,淡淡说了句:“我也不清楚。”

“哎,妙妙小姐就是爱闹点小脾气,梅小姐别介意啊,”林嫂也不在意,口吻倒是像平日习惯了徐妙的性子,只随口问:“这么晚了我想大概你们在外头吃了,所以没准备什么吃的,有一锅煲汤,您要不要来一碗,外头东西总是太油腻的。”

林嫂祖籍在广东,比较擅长煲汤,梅芯却觉得这会儿有些累,何况屋子里没有了男人在,突然觉得有些没力,意兴阑珊的,却又不太好意思拒绝:“我在外面和妙妙小姐吃饱了的,就不用了,谢谢您。”

林嫂倒也没多说:“那好,就不打搅您了,我去忙了。”

梅芯还有些不太习惯于家里多了个帮佣的,林嫂对她的客气,总有些透着疏离,梅芯也没有自讨没趣的意思,点点头,默然从沙发上拿起了手机,又默默的从转梯一路上去了。

林嫂在背后看着梅芯消失于走道的背影,脸上倒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将围在腰际的围兜取下来,仔细挂在厨房里,洗了手,这才来到外厅座机旁,拨了个号码拿起来,半晌听那头接通了,先是问了声好,“是我,阿林,嗯,一切都挺好的,表小姐嚒,还是那个小脾气啦,好,我会照看好她的。嗯,瞧见了呢,长得倒也真没什么出挑的唷,性子慢了些,对呀,比那些个是差远了呢,好好我知道老太太的意思的,我会仔细看着的,回头再详说,你也要多保重身体呀!”

第四十六章 远帆之船

梅芯上了楼去,并没有直接睡觉,而是开了电脑点了QQ,没意外,这头同小宝的联络闪得和报警器似的,一点开来就是呼啦啦一片字,看上面的时间显示,每一句话都间隔极短,显见得是在极其激动下打出来的。

梅芯也没细看那些文字,只是点了个:“宝。”便打了过去。

那头很快滴滴作响,发过来大大一个怒容,然后视频要求发送了过来。

梅芯莞尔,点了接受,家里头这电脑可比外头网吧里好很多,这视频流畅得很,镜头里那张精致美丽的脸蛋果然一副气势熏天的模样。

“梅芯,刚才是谁啊,他鸟的敢和小爷这么说话,哪来的疯女人!”

梅芯拉了拉麦克风:“他的表妹,今天早上刚从大马过来的。”

梅宝沉默了下,一双好看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丫的她们家就没好鸟,这女的啥意思?不会你还要负责照顾她吧,我告诉你梅芯,你没品也不能这么糟践啊,伺候男人不够还要伺候人家一家子!这女的听着就不是个好东西,你远着些她。”

梅芯只是静静看着屏幕上的梅宝,大概已经有几个月没见了,梅宝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几个月便有一种天翻地覆的变化,更高,更壮实,也更漂亮了。

年轻的生命迸发这蓬勃的朝气,是梅芯这个饱经风霜的人所最羡慕的,也是最欣慰的,她的人生可以说一半是失败的,另一半,充满了变数,而这里头只有一点,是她唯一的骄傲。

那就是面前这个弟弟,她一手带大的弟弟,长成了一个大人了。

“在外头一个人还好么?”她问,伸手描临着屏幕,有些贪婪的看着弟弟,她生命里最牵挂的血缘。

说实话,梅芯对这个弟弟宠,是出于本能,也是一种寄托,她的人生晦涩的一点阳光都不见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嫉妒过,或者说小小的嫉恨过这个弟弟,他的到来让自己彻底在家里沦为奴仆,可是弟弟那个小小软软的身体抱在手里时依依嗯嗯的噗嗤,她的心,就变得柔软得一塌糊涂。

这是一个新生命,在她手里一天天变这样,长得聪明伶俐,漂亮可爱,在他还走的蹒跚跌撞的时候,已经懂得把好吃的糖果藏起来单独给姐姐分享,在还没她屁股高的时候,已经会凶悍的同欺负她的村里孩子打架来保护自己的姐姐。

有了梅宝,村子里再没什么人敢轻易欺负她,家里父母也多半不太会数落她。

从某种意义来说,他们俩姐弟,是相依为命长大的。

梅宝在那头叽喳着,被梅芯这么一问,卡壳了下,挠挠脑袋瓜子,出去时还是金黄锃亮的发型,也不知怎么回事居然改回了规矩的黑发,不长,修剪得整整齐齐,倒是让他那张有些冲的精细脸蛋透出几分平和雅致来。

厉怀璧替他安排的学校是英伦的贵族学堂,一般人是进不去的,里头出来的精英更是遍布全世界,选择这样的学校,同样看得出厉怀璧对他的看重,而几个月不见,这种明显气质的改变,连迟钝如梅芯,也不得不说,厉怀璧对梅宝,是用心的。

“你弟弟我在哪能差了去!”梅宝有些得意的在那头说:“姐,你看我,结实了吧!”他展露了下自己胳膊上的二头肌,很有些洋洋得意,梅芯看得笑了下:“这学校选得是不错。”

梅宝右眉梢微微一挑,那是一种仿佛有些不服气的表情,梅芯看他长大,最了解这祖宗脾气,很显然他和厉怀璧的不对付并没有缓解。

她不太了解家里这俩个男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不过梅宝这脾气,却是在厉怀璧面前收敛了很多,所以她其实蛮感激那个强势的男人的。

冲着这一点,她对厉怀璧的感官,也多少有了改观。

这个男人对她从来强势多过温和,可是这种强大却让她得益匪浅,梅芯不是一个真没心没肺的人,男人给予他过的一切,她都一一记在心里。

也想着尽力回报。

她没有很自以为的觉得,她和厉怀璧能走多远,像厉怀璧这样的男人,也不是她能肖想的,然而有时候她又会在这个男人强大的温柔面前恍惚,他对自己的好,究竟凭了什么?

她又何以为报?

“姐,姐!”梅宝在那头叫了几声:“你又走神哪爪哇国去了?!”小祖宗不耐的瞪了眼:“看着像发春了,我告诉你哦,你可别身体沦陷了,心也丢了,回头有你哭的,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你!”

梅芯回神来,闻言嗔怪得看了眼:“你又乱说,好好儿读你的书,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梅宝大叫:“你看你你看你,脸都红了你还否认!你动心了?我就知道我不在,那混蛋肯定会把你骗到手的,嗨哟你说我怎么就没留一手呢,姐,你可千万别爱上他,这男人指不定有多少女人呢,就你那浆糊脑子,回头不给人吞了去?喏喏,刚才那个,什么表妹表姐的,指不定就是骗你的啦,姐姐,你可要顶住,千万别丧权辱国了!”

梅芯心中一动,捏了捏鼻梁,有些无奈道:“你这都学了什么呀,好了好了,不和你说了,这么晚了都,你那是凌晨吧,赶紧睡觉去,我回头再和你说,啊!”

说完就要挂,那头梅宝哇哇叫着:“姐,你可一定要记住我的话,还有,别跟那个女人牵扯啊,不行,过几天放假,我回来一趟,姐,你等我。”

梅芯没接茬,这孩子说一茬是一茬,她也没当回事,嗯了一声挂断了线,却有一瞬间有些怔忪。

梅宝童言无忌,在她面前什么顾忌都没有,可他的话,却像是一记巴掌,拍响了梅芯心头,好像戳破了什么东西一样,她呆滞的望着偌大的房间,那一张巨大的,显得有些空旷的床。

床头的灯,闪着平和的晕黄,柔和中带着一丝幽然,床上整整齐齐铺陈着精美的花纹被子,那花纹一卷又一卷的,就像海潮,又像是漩涡,激流深处,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梅芯突然有些忐忑和惶急,她慌张的抛开手里的鼠标,也顾不得关,猛地推开床罩,一骨碌钻进去,劈头盖脑罩住自己,面前顿时一片黑暗。

她小的时候,那个时候弟弟没有出生,家中气氛总是低迷的,有时候被父母打骂过,心里头难过,没有地方发泄,只有深夜,是她的朋友,她缩在自己小小的板床上,用被子卷裹起来自己单薄的身体,然后一片的黑暗,寂静,安详,没有喝骂,也不会有板子。

那是她唯一可以躲藏的地方。

这种习惯一直跟着她,后来被周怀杰暴力的那段日子,同样只有夜幕降临,夜深人静处,她才能够得到一会儿的安全和宁静。

她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动物,舔舐伤口,规避于角落。

也只有厉怀璧曾经不由分说的在光天化日下,撕扯开她的伤口,任它暴露流脓,结痂。

她其实应该厌恶这种强势的,她习惯了躲藏在黑暗里静静舔舐,自欺自艾,始终觉得这是很私密的,然而有一双手臂令她挣扎无果,鲜血淋漓的伤痛和被暴露出来的愤怒,都已经像一场风暴,带着泥沙倾泻裹挟而去,留下碧蓝的天空,还有一份从未有过的宁静。

这种感觉是奇特的,梅芯觉得陌生,她有时候不太敢去想那后背的意义,只是生活教导给她随波逐流的活着,尽管那个男人从来也不和她明说,那她也就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是梅宝几句话像是点醒了什么,这种明白让她感到惧怕,生活已经给了她太多的磨难,也给了她不愿意去相信有所谓好运存在的可能,所以她宁愿去想那些糟糕的,可能的伤害。

也不愿意去弄明白男人,甚至是自己的心思。

一旦那东西捅破了,梅芯觉得如今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就会倾覆,天翻了,她又该何去何从?

她在这床上翻来覆去的翻滚,几个月来头一回又难以入眠,自打男人进了这个房间,她已经好久没有单独一个人睡着了,习惯是那么的可怕,只不过头一夜,梅芯突然就开始怀念那双强而有力的臂膀,它比脑袋底下的枕头坚韧,却也能给人无比的安全感。

她又有一种淡淡的哀伤,如果有一天,她会失去这双手臂给予她的天地,她还能再一次走在天地之下苍茫而孤独的活着么?

她就在这种患得患失里,也不知辗转到了何时,才终于昏沉沉睡过去,却并不知道,在隔着千里外的另一边,也有一个人,共着一轮淡淡的上弦月色,微风拂过,东南亚的雨季带着暖湿的气息,静静坐在屋外藤椅上,脑子里转的,却正是一张并不美丽,总会用一双迷茫中透着冷漠的眼注视他,微凉的小手,握在他干燥厚实的大掌力,平白让他会生出几分怜惜。

“梅芯。”他轻轻念叨了这个名字,犀利的五官在蔚蓝月色下因为呢喃而柔和了几分,深邃漆黑的眼眸有一种平静的广袤的,却又缱绻而层层叠叠的涟漪,看着那一轮月,翘起唇畔,微微笑了一下。

且再等一等,总会有那一汪孤舟停泊的港湾,他是堤岸,她是那远帆的船。

第四十七章 卑微倔强

梅芯醒来的时候有一点点怔忪,今日是周末,她不用去上班,然而一周的生物钟总是会在准点把她催醒,比任何闹钟都要准点。

有淡淡一缕光从没有被拉紧的窗户的天鹅绒帘子外透过来,提示外头此刻已经泛白,地处高层,寂静的听不到一丝喧嚣。

梅芯觉得连心,都有一瞬间的空虚,如同这空中楼阁的悬空。

男人不在,弟弟也不在,家务有人做,她又觉得似乎没有什么是需要她的。

这种空虚感曾经一度围绕她许久,只是后来被某人强势的打破了,她也没功夫去期期艾艾,很多东西她要学,很多事她要做,厉怀璧经常会带她去出席一些宴会,并不需要她如何应酬,却总是不给她再有功夫细想琢磨的时间。

有时候,人的苦痛,都是没事自己闲出来的。

男人昨日突然的离开,仿佛抽离了什么东西,让梅芯直到夜半阑珊,才突然意识到这种空虚,和徐妙在一起时被她毫不掩饰的话语时不时刺着,回来又被弟弟梅宝几句话戳破心思,空阔的房间给了她反复思索琢磨的自由,可是到底,她也没能琢磨出来一些什么。

然而时光是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闲置不动的,无论你苦痛,快乐,或则说是忧伤,时光依旧会荏苒而过。

夜晚终究还是会过去,太阳照常都会升起。

梅芯在床上仰望着头顶精美的吊顶花纹发了会呆,门口有人轻轻敲了下门:“梅小姐,你醒了么?”

梅芯这才回过神来,忙拗起身:“嗯,我起来了。”

林嫂在外头言语淡然却又依旧恭顺:“对不起打搅了,只是在老宅,老太太老爷同少爷和小姐们都是这个点起来吃饭的,所以我已经把早餐做好了,您下来就可以用了。”

梅芯愣了愣,这才醒过神来林嫂这是在提醒自己该起床了,她对这个被厉怀璧从大马遣过来的老仆人有一种畏惧,诚然林芳不是没有教导过她,无论她面对着谁,无论心中是否畏惧,她所要表现出来的,只需要是一种淡漠。

只是她仅仅学会了皮毛,很多时候内心,依然充满了惶惑,就像这个老妇人,她有一种按着大家族老规矩严格调教出来的恭敬,一丝不苟的做派,这让梅芯总是会从她的眼神里感觉到一种蔑然。

梅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让人家对自己客气的,所以林嫂的恭敬,在她看来无非是看在厉怀璧面子上,没有了厉怀璧,恐怕她什么也不是。

她从小都是在这样的情感里长大的,太熟悉这种感觉,要不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像厉怀璧这样的人物,即便是下人,那恐怕也比自己这样升斗小民要见识广阔做派高傲些。

所以林嫂外头一说话,梅芯没来由紧张了下,忙不迭应了一声:“嗯,好的,麻烦您了。”

外头没有再出声,只有脚步离去的声音,梅芯微微叹了口气,也不好再赖在床上,下来匆匆洗漱了下,开门出去了。

从转角下去,就可以看到宽敞明亮的白色餐厅沐浴着阳光下,玻璃面的餐桌闪着剔透光泽,上头热气腾腾已经摆放好了各种早点,相当丰富。

看着梅芯走过来,林嫂恭恭敬敬道:“梅小姐早。”

梅芯小声应了:“早。”

林嫂仿佛没有瞧见她的局促,只是将餐桌拉开来示意她坐下,替她铺好了餐巾:“我不知道梅小姐的口味,所以按着老宅的规矩,中式西式的早点都做了一份,您看喜欢哪一种?”

梅芯扫了眼桌面上的粥,酱瓜,牛奶,土司,果酱,**蛋,咖啡,以及其他一些有些眼生的水果等,有些咂舌于种类的吩咐,想象一大家子各种口味下大早上该有多么热闹,不由有些无所适从。

倒也不是对这些个吃的,却是对着一个干净利落的家仆恭恭敬敬站在身后一副伺候模样,让她有些不习惯,看了眼四周:“徐小姐呢?”

“妙妙小姐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不回来用餐,中午您有什么特别吩咐么?”

“哦,没,没有。”梅芯低下头,捡了面前就近的一碗粥扒拉了口。

这偌大的房间此刻没有别人,安静的有些空寂,身后立着一个老人,梅芯一大早觉得胃有些堵,实在吃不下什么,可又觉得这时候起来走开实在是不妥当的,只能硬着头皮埋头数米粒。

冷不丁旁边林嫂开口:“梅小姐不吃点酱瓜么?那粥是淡的,酱瓜都是新鲜腌制的,很干净的,也很下饭。”

梅芯哎了一声,脸上有些发烧,默默夹了筷子小小的一颗宝塔菜,放嘴里,倒是很清口脆爽的,不由又夹了一筷子,就听林嫂道:“这些都是早年老太爷最爱吃的习惯,虽然出去了很多年,这道手艺,因为老太爷同老太太都喜欢,就一直保留着,几位老爷少爷们都已经不吃了的,不过大少爷说梅小姐可能喜欢,所以特意做了些。”

梅芯惊了下,抬头看了眼林嫂,后者面容寡淡的,瞧不出什么表情,但是口气却并不生硬,她的表情就像她的人一样,客气而有度,很难从外表看清楚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只听她声音不高不低的说:“大少爷早年陪着老太爷用饭,这些也都是吃惯了的,只是后来留洋去了许多年,就都改了,老太太常遗憾说小一辈的少爷小姐们都没一个随老太爷的,忘了本,难得梅小姐居然会喜欢。”

梅芯略有些呆滞的看着林嫂,她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肠子,实在琢磨不透,林嫂同她说这些话的意思,她跟这位并不熟悉,甚至是陌生的,这样高门大户来的仆人总有种高高在上的味道,梅芯本着不深交的打算,原本是准备对她敬而远之的。

可是她有点没料想,林嫂今天的态度,似乎并没有预想的那么疏离,这让梅芯此刻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可她一向不太擅长交际,这时候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应对,只含含糊糊嗯啊的应了声,手下的筷子却又不由得多夹了几筷子那鲜脆的酱菜。

林嫂看她吃着一碗粥不由见底了,便又说道:“这东西吃着鲜,不过也不好多吃,大少爷总说这些不养胃的,您要不喝点牛奶?热的。”

说着她把一杯热牛奶递近了些,送到她面前来,梅芯头回被人这么伺候着很局促,忙搁了筷子半起身来道谢:“啊,好的,谢谢您。”

林嫂略微顿了一下,默不作声把牛奶送进了梅芯的手里,看着梅芯喝了几口,又退了几步站到了她身后去。

等梅芯终于把一杯牛奶喝完,差不多她就觉得这回是真饱了,虽然平时她倒也没那么小胃口,不过此刻她无论如何也没法子再放开肚子吃下去,不得不说,大家族就是大家族,厉怀璧在,她吃饭就够受拘束的了,如今换了一个,也没好哪里去。

要不说怎么这样人家出来的吃穿用度都规规矩矩呢,身后总那么有个人盯着,你要想放开了,怕是难的。

她放下杯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干脆站起身来推开椅子,看她起身了,林嫂这才上来问:“梅小姐不吃了么?”

梅芯微微吐口气,摇头:“嗯,我吃好了。”

“那我就把东西都收拾了,今早上的报纸已经送来了,您要不要过去看会儿?”看林嫂要上来收拾碗筷,梅芯始终没法子大咧咧甩了手到一旁去看报纸,伸手过来要帮忙:“您吃了没?如果没吃坐下吃了再忙吧,这些我来。”

林嫂忙过来阻拦:“梅小姐别,这是我们下人做的事,您可别搭手。”

梅芯被她那有些严谨的表情弄得无措,手脚一时不知何处安放,林嫂看出她的慌乱,不由道:“梅小姐,收拾东西的事,是我的工作和本分,您用不着这么客气的,何况在厉家,主人吃的东西,也不是我们做下人可以吃的,我也已经吃过了,不过还是谢谢您关心。”

梅芯脸色有些发烧,讷讷不知该说什么,林嫂看她这般紧张,终是松了松脸皮,面上温和了些:“您是主人,我是仆人,这都是在厉家理所应当的规矩,您坐吧。”

梅芯不再说什么,退了几步走到客厅里,坐在沙发上头,将身体卷缩在靠背上,有些失神,林嫂边收拾东西边不经意打量会她,从桌子上拿了一杯鲜榨橙汁,走到她面前放在前头的茶几上:“梅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厉先生让我来就是服侍您的,您不必那么拘束。”

梅芯眼皮动了动,抬头望着对方,半晌,终于说:“我不是什么小姐,更不是主人,您太客气了。”

林嫂低着身子,有些居高临下的视觉完全能够看清楚梅芯,这个女人的脸普通而近乎平凡,然而一双眼,在古井无波中,也许是因为对着光,泛着清澈而纯净的涟漪。

那里面,仿佛有不仔细看发觉不出的暗潮,无声波澜着,有一种屈辱的倔强,像她这样在厉家看了多少风雨的人,才能发觉得到的,林嫂听到心里轻轻叹了声,这样的女人,也难怪大少爷会如此上心,也许,就是她那种纯粹吧。

完美的人看得多了,这样纯粹的卑微和倔强,却是难得。

给予这样一个女人天长地久的维护,也是一个男人最大的成就。

就是不知道,她能否承受得起。

她垂下眼皮,顿下身,顺手将沙发旁的薄毯子给她盖住膝盖,轻声道:“您已经在这个家了,就是主人,所以,梅小姐,您对我用不着敬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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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捉弄手段

梅芯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的老妇人,林嫂说完话之后,也只是低着头仔细给她掖着毯子的边角,动作不轻不重的,就像她这个人的打扮一样,所有的都是近乎完美的不苟。

这大概就是大宅门里调教下的完美仆人,她似乎对手边所有的事情,都有一种近乎苛刻的挑剔,梅芯以往只是在电视里看到过的,如今却鲜活的就在面前。

她这个人以往的生活坎坷却也简单,从来没有和什么复杂的人打过交道,最复杂莫过于她那个前夫,最终被嫌弃,她自认为自己是无法同那些心思复杂的人打交道的,所以,厉怀璧把她拉进自己的世界,她是很反感的。

说实话眼前的这个妇人令她看不懂,厉怀璧可以说很突兀的把她带进了一个很陌生的环境,她又是很敏感的,可以感觉得到林嫂也好,徐妙也罢,这些人对她是一定不太喜欢的。

纵然她现在对厉怀璧有了些许微妙的心里,可是本质上,她始终对厉怀璧以及他的那个世界有一种排斥,所以她对徐妙和林嫂似有若无的不喜采取的都是视若无睹和规避的态度,反正那是个自己不可能待得长久的世界,她就没有必要去可以博取谁的好感。

可是林嫂这一番不轻不重的话,却像是一颗小石头,丢进了平静的心湖,激起涟漪无数,她想问,却又在林嫂那种平静漠然的神情里退却了回去,实在也是不知道该问什么。

就像她琢磨不透,林嫂今天的态度似恭敬,又似淡薄,她不知道自己能否问,我在你们眼里,究竟算是个什么?或则,问一句,你这些话,是真是假?

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些话挺幼稚的。

屋子里很宁静,林嫂干完手边的事,退开身去,恭敬的转过身又去忙,留下梅芯有些茫然的看着她的背影,神情变得益发杳然。

静谧的早晨,阳光透过亚麻窗帘外的玻璃透射进来,暖暖的淡金色挥洒在大厅里,覆盖着女人单薄消瘦的身上,苍白细腻的脸,益发洁白,宁静也祥和。

这时候一阵电话铃音打破了寂静,令昏昏欲睡的梅芯惊醒了过来。

就看到林嫂一边擦着手一边几步从厨房里头出来,走近电话旁拿起来听:“你好。”

听了会,林嫂将电话放低捂住听筒,对着梅芯说:“梅小姐,找您的。”

梅芯微微一愣,有些意外,却也忙站起身来走过去,接过话筒:“喂。”

“是梅芯梅小姐?”电话那头的是个低哑懒散的男人的声音,可是却有些莫名的熟悉,梅芯有些纳闷,却也应了:“是的,请问你是谁?有什么事?”

“呵呵,”那头的人笑了几声:“不过一个晚上,梅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梅芯默然,对方笑过之后听梅芯没反应,终于说:“梅小姐,我是童远遥,你不记得了?”

梅芯下意识看了眼林嫂,林嫂这时候已经转身回了厨房,她略感讶异的压低了声音问:“你有什么事?”

“嘿嘿,怎么了?梅小姐,我们也算是相识一场,就不能说说话嚜?”电话那头的人笑得依旧恣意,听起来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梅芯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就莫名浮现出了一个场景,不男不女扮相的童远遥畅怀着身上的衣襟,就像昨日那样露出消瘦苍白的胸膛,脸上依旧是浓妆艳抹的样子,一派颓废。

梅芯生活圈子里,也只有梅宝有些不着调,可是梅芯本能觉得这个童远遥和他是不同的,梅宝再不合群,只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他依旧是阳光底下的一株幼苗。

可童远遥不是,他身上有一种让人不舒服的黑暗感,看着人的眼神和他的声音一样阴暗,不真实,若说梅宝像个坏脾气的天使,那童远遥就绝对是一个恶魔,一个浑身带着毒的小恶魔。

听着那笑声,梅芯没来由心里头冒出一股子寒气,饶是四周充斥着温和的阳光依然止不住冒**皮疙瘩,她深深吸了口气,强忍住胃里的不舒服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号码?”

说梅芯是敏锐的,这一点此刻显露无疑,她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肠子,相信童远遥这么一个一面之交的人会无缘无故给自己打电话,所以她没有挂断电话,只是问。

“嘻嘻,这应该不是很难的事吧。”童远遥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道。

“徐妙呢,你让她听电话。” 梅芯没有理睬童远遥的不正经,说道。

电话那头静了下,随之嗤嗤笑了几声:“看来梅小姐不笨嘛,她挺好的,在我睡了,你要是不放心,要不要来看她呢?”

梅芯再一次沉默,童远遥似乎听出来她的犹豫,又说:“其实梅小姐不来也没关系,只不过咱和妙妙还算交情不错,也不想把她一个人丢着没人管,刚才是和你开玩笑,你要是没空出来,回头等我应酬完了了,我把她再送回来就是了。”

梅芯听出些古怪,不由问道:“你们现在在哪?”

“在我家,大清早的妙妙就来找我喝酒了,这会儿醉得叫不醒,我本来想送她回来的,她死活不肯,我也拿她没法子,让她睡着其实也没啥,不过一会我的客人要来,那个客人脾气不太好,我知道你们不喜欢妙妙同我走得太近,一会我怕惹出什么事来,所以翻了她的电话,不过你要是不愿意来,那就算了,反正她也不是一回两回这样了,我想你们也该烦了吧。”

梅芯听出来他话里有一种嘲讽,像是一根尖锐的刺,就像他那个人,总给人冷不丁会扎你一下的感觉。

这时候她听到电话里传来徐妙尖锐的喊叫:“不准打电话,我告诉你,我哥才不会管我呢,他只会忙他的大事,他们都讨厌我,谁也不会管我的,我没有家!”

童远遥像是低声哄了她几句,电话里窸窸窣窣的有些混乱,徐妙翻来覆去的叫嚷,似乎口齿很是不清楚,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也不知砸着了什么,又是一阵乒乓声。

“梅小姐,就这样吧!”童远遥像是有些忙乱,好半天才说了句,正要挂断电话,就听梅芯突然说:“等等,我过来,给我地址。”

那头又是几声胡乱的嘟囔,这才抽空过来说:“淮海中路XX弄。对了,我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个地址,你最好自己来接,别人我也不放心。”

看着手里挂断了的电话,童远遥突然露出一抹有些诡异的笑容,回头对着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女孩笑着说:“你说得还真没错,这妞挺好骗的。”

徐妙懒懒散散的躺着,目光有些迷离盯着头顶的吊顶,不搭理。

童远遥看她那模样,丢开电话,走过去,像是一只猫一般爬上床,似笑非笑看着徐妙:“怎么啦?骗人后悔啦?”

“滚!别烦我!”徐妙有些烦躁,一脚蹬了过去,被童远遥机灵闪过,他身体光裸着,只松垮披着一件黑色缎子的睡袍,里头的肌肤雪白的刺眼,瘦得露骨的身体骨架匀称而瘦长,有一种非男非女的妖娆,黑与白对比强烈的在他身上显出一种颓废的绝美,此刻再无旁人看得到,唇红齿白的少年身体上,很多瞧不见的地方,却有着累累刺目的伤疤。

他像个残破的娃娃,有一种凌虐般的美,同横陈在室内大床上的徐妙那种精致洋娃娃般的美丽,异曲同工,两个同样绝美的娃娃,同样在某些方面,有些残破。

童远遥翻了个身,任由自己大咧咧春光泄露般的仰躺着床上,同样用一种迷离的,破碎的眼神盯着头顶一片洁白的吊顶看,仿佛要从那里头看出些什么美好的东西:“如果你不想玩这个游戏,我理解,毕竟,她是你哥哥的人,你还是会有舍不得的东西。”

徐妙闻言没出声,咬住了下唇乌溜溜的眼珠子闪了闪,犹豫了会,才说“你答应我,不会出人命的对吧。”

童远遥扭头,漆黑不见光的眼看了会儿,雪白的身体与乌黑的袍子,黑白分明,笑着:“这可不是我出的主意,你哪回不是用这法子吓唬你哥的女人的?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徐妙别过脸,有些别扭:“问问罢了。”

童远遥轻轻笑了下,“你如果后悔,还来得及。”

徐妙突然折起身,有些咬牙切齿的看着童远遥:“谁说的,谁说我要后悔的?”

童远遥不看她:“你的哥哥不喜欢我,你是他的乖宝宝,怎么会不听他的话呢?”

徐妙冷笑了声:“放屁,我才不是他的乖宝宝,我谁的人都不是,谁也管不着我!”

童远遥弯了下嘴角,笑得虚无缥缈,像是一个失了魂魄的娃娃,幽幽道:“是啊,我们谁也管不着。”

我们是这个世界被抛弃的,没有人再会爱我们,这个冰凉的世界全无乐趣,世界抛弃了我们,我们也就要抛弃这个世界。

“所以,就让这个世界疯了吧。”

第四十九章 限制自由

挂断电话,梅芯匆忙上楼去,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又匆匆忙忙下楼来,看她一副要出门样子,林嫂追到玄关问:“梅小姐要出去?要我通知司机么?中午饭回来不?”

梅芯也没工夫细想,摇头:“算了,我打的就好了,今天难得李师傅放假不麻烦他了,午饭……我自己解决吧。”

“这不行啊,李师傅是您的司机,怎么能让您自己走?您等一下,我给你叫他准备车子。”林嫂不由分说拉住了梅芯,正巧大门的铃声响起,两个人都是一愣,林嫂忙又去开门。

康展从外头进来,看到梅芯一副要出门的样子,眉头微微一皱:“梅小姐,您这是要出门?”

梅芯这两天倒是没见着过康展,有些意外他的到来,随即点了下头:“嗯。”

康展径直走过来:“对不起,梅小姐,我刚接到了老板的吩咐,这几天您最好留在家里,您上班的地方我已经去帮您请了假了,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可以吩咐我和林嫂。”

梅芯心中一咯噔,看了眼对方略显得有些严肃的表情,虽然她和康展接触不深,但是这个人做事沉稳,是厉怀璧手下一把干将,很多事,都是他出面,包括对自己的安排。

说起来,对于这个面容清俊的厉怀璧年轻的跟班,梅芯有一种挺复杂的感觉,谈不上好感,也不算是讨厌,自己会和厉怀璧有瓜葛,要算是拜这位所赐,可后来种种,他也算是挺照顾自己,说起来他是听命行事,可就像现在,梅芯有种被禁锢自由的感觉。

厉怀璧对自己算得上是好的,可是某些方面,却是太过强势,梅芯始终觉得自己像是他的所有物,自己的意志,可有可无。

她听得出,康展说的话,虽然是客气的,可口吻不容置疑,一如当初要她搬进来等候君临一样,这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可是梅芯就是梅芯,她不会表达这种不适,只是看着对方,犹豫了下,说:“我刚准备去接徐小姐,她朋友来电话,说她醉了,希望我去把她带回来。”

康展闻言一侧的眉梢微微抖了一下,神情更加凝重:“您说的是在哪,我可以替您去接。”

梅芯微微摇了下头:“他说只肯把人交给我,你过去恐怕是接不到人的。”

康展说:“这恐怕不行,厉先生吩咐过您这几天不能离开。”

梅芯望着他:“发生了什么事了么?”

康展顿了顿,摇头:“不,没有什么,只是出于对您的安全考虑。”

梅芯闭了闭眼,心中没来由泛起一阵的厌恶:“如果我执意要出去呢?”

“梅小姐。”林嫂在一旁唤了一声,听得出口气里有些不赞同,梅芯没有回头,她只是望着康展,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我想去,徐妙也是厉家的人吧,她的安全难道不重要?”

其实她并不是有多么在意徐妙,也并不是不知道此刻,她的反抗有多么微不足道,可是内心莫名涌出来的一股子孤勇,就这么突然涌到了心口上。

她是人,不是动物,不是宠物,她不希望,自己就像一个宠物,被人想关着就关着,想放了就放了。

她也是有感觉的。

康展的目光里露出几分讶异,似乎有些怔忪于面前这个女人与以往不同的表现,不过几日不见,这个女人似乎有了极大的变化,是由内而外的气质,那种卑微的,屈服的感觉依然存在着,可是同样的,在这个瘦弱的身躯里,也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孤傲,就像当初,会在酒店里遇上,何尝不是这个女人那被压抑不住后爆发出来的一种反抗。

她的淡漠,被一种清冷所取代,骨子里,柔和着一种水一样的坚忍,越发同他的老板奇异的契合着。

至善若水,至坚若石,水与石的契合,是天地亘古的远久。

康展心念一转,微微往后侧了下身体:“抱歉,我陪您一起去接妙妙小姐吧。”

梅芯心中仿佛长长送出去一口气,嗯了声,回头又朝着林嫂点了下头,也没顾得上林嫂这时候脸上露出的讶异,同康展一前一后出了门去。

车子一路行的很顺畅,童远遥给的地址是在本市一条极其繁华而宽敞的大道,再往里走,进入住宅区,人烟却是稀少了起来,这一带有许多早二三十年代建筑的欧式风格别墅,隐约在一溜长排茂密的法国梧桐后的院墙中。

再转个弯,便入了一条较为宽敞可以供汽车通畅出入的宽阔总弄堂,四五米高的巴洛克风格沿街立面是清水红砖的院墙,狭长的弄堂被掩映在了梧桐树叶之下,与隔着一条街的远处摩天大楼别有一种新旧交替的辉映。

车子就停在弄口再不能进去,康展同梅芯下来往里头走了几步,便看到了他们要找的那栋红色的欧式小洋房,三层楼房红色瓦顶,砖红色的外墙有些剥落出一种斑驳的味道,电线杆子东一处西一处的翘着,偶尔挂着一两条万国旗。

从门口进去,里头黑漆漆的楼道阴暗而潮闷,康展有些不放心:“梅小姐,您在车里等着吧,我去接人。”

梅芯摇了摇头,并没有接话,径直往里头走,康展有些无奈,却只能赶紧跟在她身旁一通上了那狭窄的楼道口。

楼梯口踩上去吱呀的呻吟着,梅芯倒是没觉着,可康展却没来由被这种诡异的声调扯得心头一颤。

可他知道拦不住梅芯,只能醒了醒神万分警惕的注意着,两个人来到童远遥所说的门口,康展先一步上前敲门。

好半响,门才开了,童远遥那张苍白颓废的脸在门口晃了晃,也不打招呼,径直开了门就往回走:“人在床上呢,赶紧吧。”

梅芯同康展互相看了眼,随之走进屋子,屋子就像这栋楼房一样古老而阴冷,这个城市常常也会阴冷的,只是她的外表有着华丽的装饰,而此处,却是她风霜的内在。

接着窗户外的阳光,梅芯踏在地板上,脚下的是用木板铺陈的,走上上头像是一个老者松垮的关节发出腐朽的咯吱声,呻吟一般,如同风雨飘摇的古老。

童远遥没有搭理进来的人,径直在一处临窗边的老式皮沙发上坐下来,大咧咧挎着松散的浴袍,薄弱苍白的皮肤被白日的光照射得更加青白,没有一丝血色。

梅芯看得出来这是一个长期过着夜生活的人才会有的肤色,显然此刻不是他活动的时间,所以整个人疲懒颓丧,随手点亮了一支烟,想必是用来提神的。

梅芯的目光只是停留了一秒,随即撇开去寻找到自己的目标,徐妙正横陈在一张靠着北的老式雕花大床上,那繁复而古老的四柱雕蟠龙黑漆螺钿大床罩着欧式的蕾丝花罩,被扯得七零八落,地板和床上摊着许多个啤酒易拉罐,与这一室的装潢极不相称。

梅芯没工夫细瞧,忙过去看了看徐妙,瞧见她呼吸均匀,只是一张脸酡红醉颜,显见得是喝了不少。

“徐小姐?徐小姐?”梅芯上去推了推她,看她没反应,有些发愁,一旁的康展说话了:“梅小姐,还是我来吧。”

梅芯让到一旁,看着康展不费吹灰之力把徐妙拦腰抱起来,又对她说道:“梅小姐,我们走吧。”

梅芯跟着康展身后,从内室出来,看见童远遥依旧那副摸样歪斜在沙发上头吸烟,纤细的线条透着一种堕落般的美丽,不声不响的,日头斜斜的,却照不到他身上多少,有种凄凉的味道,便上前说:“麻烦童先生了,我们告辞。”

童远遥眼皮抖了抖,斜睨过来,泛起一丝邪佞的笑意:“如果要谢我,可否容许我请梅小姐您赏我个脸面吃顿便饭?”

梅芯沉默,她有些不太看的懂这个男孩子的调调,三番四次对她的那种调侃,究竟有什么意味。

其实她是可以直接拒绝的,然而梅芯实在不擅长同人打交道,只能用沉默来表示。

走出去没几步的康展,回过头来唤:“梅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康展此刻的神情是警惕的,他目光扫过童远遥,走回来,表情倒是淡淡的:“梅小姐,厉先生希望你尽快回去的,童先生,请不要强人所难。”

童远遥嗤一声笑,弹了弹手里的烟灰,肆意由着它掸落在油光铮亮的地板上,双手大开搭在扶手上仰头:“得,开个玩笑罢了,康先生你还是那么严肃,至于嘛。”

康展没搭理他,只是抱着徐妙,却看向了梅芯,梅芯知道他这是在催促自己尽快离开,她也不好表示反对,微微低下头,刚要转身,就听童远遥又叫了声:“梅小姐。”

瞧见她扭头过来,童远遥冲着她笑了笑,那笑容,无比的邪佞,妖魅:“路上小心些,再见!”

梅芯被那笑容激得颤了颤,心中平添出一股子怪异,她总是在这个美得有些阴暗的少年身上感觉到一种阴冷,同这个房子一样的阴冷,那最后的两个字,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咬字特别,像是刻意的。

她没工夫细想,只觉得这地方阴冷的让人绝望,令她无比怀念外头此刻的暖阳,没有接话,扭过头匆匆跟上康展脚步就走。

第五十章 骤起变故

梅芯很快就知道了那个被童远遥刻意咬字的“再见”是什么意思了。

她跟着康展从那个弄堂里头出来,康展把徐妙放进后车座,看着梅芯也坐进去,自己才最后上了车,司机将车子从弄堂里头倒出来,没驶多久,就又弯进了另一条弄堂,康展跟随厉怀璧许多年,血雨腥风经历多了,敏锐的嗅觉很快察觉到不对劲,他本来是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立刻偏头过去问:“怎么不走老路。”

司机还没有回答,原本躺在后座上的徐妙突然呼啦一声坐了起来,梅芯就坐在她身旁,不由吓了一跳:“你……”狐疑的看看她并不见醉醺醺的眼神,不由道:“你没醉么?”

康展听到动静转过头来,正好瞧见徐妙正冲着自己龇牙,也是一愣,就听车子突然咯吱一声急刹车。

车里的人不由自主都往前冲了下,那康展原本发愣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变化,徐妙却猛抬起胳膊,手里拿着个东西冲着康展噗一声喷了出去。

那白茫茫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令康展本能一闭眼,偏开头去,然而车子里空间极其狭小,他压根没法子避开,这种突然的袭击更是出乎康展意料,顿时觉得眼前一阵火烧火燎,不由得丝丝倒抽冷气。

只来得及捂住眼睛,侧颈便被人一掌劈了下来,都没由他来得及哼上一哼,便顺着座椅歪倒了下去。

这一系列变化只不过一瞬之间,梅芯这慢半拍的反应只表现出一种茫然,呆愣愣看着康展被一旁的司机一劈掌下去失了神智,然后徐妙才又冲着她微微一笑。

此刻,梅芯只觉得这笑容,与就在刚才童远遥对着她最后那抹邪佞的笑意几乎一摸一样,恶魔一般,却又如此精致。

那司机这才将头上的帽子拿下来,回过头:“徐小姐,这女人要不要也……”

梅芯这才发觉这个司机不是刚才那个送他们来时的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个,康展虽然警惕,却是将注意力全副放在了上头那个童远遥处,想不到光天化日,却会有人偷换了司机。

“不用了,她胆小着呢。”徐妙笑嘻嘻看着梅芯:“姐姐,要请你出来可真难。”

梅芯终于从漫长的反应中醒过神来,看了几眼康展,徐妙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你放心啦,这个是表哥忠实的狗,我可不敢真弄死他。”

“你想干什么?”梅芯问,她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今天只怕是徐妙和童远遥联手设的一个局,厉怀璧让康展看着她,徐妙想要把她骗出来一时半会难得很,所以才会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来。

只是她想不明白,这徐妙究竟要干什么,她和厉怀璧,不是一家人嚒?

“我表哥看你看的紧,你不会觉得不自由么?”徐妙歪着脑袋,面上显出几分天真来,可是梅芯这会可真没法子觉得她是天真的,那笑太过邪气,让人不寒而栗:“你到底要干什么?”

“别紧张,”徐妙拍了拍她的手臂,笑得天真无邪,就像一个公主:“大表哥是个老古板,你跟着他很辛苦吧,我也被他管得烦死了呢,趁着他不在,咱们寻乐子去好不好?”

~~

厉怀璧是在八个小时后,得到了梅芯失踪了的消息,而这又已经离梅芯从弄堂里和康展出来过去了两个小时,因为这两个小时,康展一直昏睡在车子里,直到后来那个被人砸晕了的司机先找到了他。

八个小时后,康展在国际机场接到了坐私人飞机赶过来的厉怀璧。

一下飞机,厉怀璧就只问了一句:“如何?”他从接到消息,已经在路途上听到了康展的简单报告,发送了一些简单而有效的指令,之前,他还刚在参加一场商贸谈判,接到消息之后,果断结束了谈判,将事宜交给当地总公司二把手,自己连夜坐飞机过来,中间没有做任何停留。

这时候,他也没有功夫再做休息,身体的疲惫远不及心中的牵挂,就在十几个小时前,他还曾经在大马宁静月色下,做了回年少以后再没有去想过的有些不切实际的浪漫,说起来,厉怀璧一生绝大部分都在为家族而奋斗,童年早早结束在了家族的重担下,很多时候,他都会清楚明白,生命于自己,无外乎家族,责任,扩展,以及维护。

他不存在什么奢望,还会有所谓浪漫的一天,然而有一颗幼苗,像是坚韧而纤细的兔丝,突然发觉生长牵绊在了他这棵参天峥嵘的大树上,他却不觉得讨厌,甚至带着一种窃喜,看着那菟丝花一般的女人,柔韧的藤蔓被自己以及莫名的力量推向自己,在身畔缠绵萦绕,一丝一线的牵绊,已经渗入了骨血。

孤寂的年轮,终于有了陪伴,何等的窃喜,他很小心且仔细的呵护这种牵绊,为了她,他可以不惜一切手段。

这算是他平生难得的一种感觉,从未有过的执着,只是这种漫不经意的执着还没来得及维系的更加紧密,却有了意外。

他虽然料到了徐妙不会安生,她从小到大,也不知闯了多少祸事,只是她是母亲家里最后的血脉,是他答应了母亲要照看一辈子的,这孩子再胡闹,在他面前总还是有分寸的。

只是没想到,这个分寸在他离开不多时,却能如此胆大包天。

只不过这个时候他没工夫去琢磨小丫头心思,他敏锐的感觉得到,徐妙固然插手推波助澜了这件事,可是这事,可不是小丫头捣蛋那么简单的。

只怕,徐妙成了别人的工具,一把捅向自己的刀,刀锋,却是梅芯。

“童远遥的下落找到了没有?”从听到梅芯失踪的经过,厉怀璧就果断让康展直接去查童远遥的下落,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和童家打交道,上一回同梅芯认识,也是拜了这位所赐。

康展同样面上愧疚和疲累交织,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属下去弄堂打听了,那个房子是童家的产业,但是已经很久没有去住了,童远遥也已经不在,我让人去查了童家,童远遥有好几个月没有回童家了,他和童家已经决裂。”

他顿了顿,有些不自在说:“老板,对不起,这次是我疏忽。”上回就是因为童远遥和徐妙走得近,结果童家的破事害得老板无妄之灾,这回又是两个人,却再一次让老板吩咐的事,出了那么大纰漏。

他太轻视两个孩子了,这俩个,简直就是闹事的小恶魔。

厉怀璧揉了揉额头,“不怪你,也是我疏忽,让你一个人看着徐妙。”他从回大马接触那边的事情起,就有些警惕,把他从内地调走的目的,也紧急通知了康展,可是事态已经不是康展一个人能够掌控,而他不在S市,势必让人寻得了空隙。

他神情有些冷凝,原本就霸气开阖的神情更加锐意,周身的气势此刻有一种磅礴的味道,熟悉他的人都明白,此刻他在隐忍,而让东方狮子心王隐忍,绝不是件好事。

看了眼有些不自在的康展,厉怀璧淡淡说:“脖子怎么样?”

康展摇了摇头:“不要紧,对方是个练家,下手的分量极有分寸。”显然只是为了让他昏睡几小时以便于行动,这样看来,梅芯便不是那么简单的失踪,当然,她也必然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因为这,应该是对方给的一个警告,徐妙必然不可能找得到这样一个高手,而童远遥身后,却有一个麻烦的。

厉怀璧坐进来接自己的车中,翻看了下康展在这几个小时里收集到的资料,显然,与上一次接手的资料并没有太大变化,事件的集中点,还是在童远遥上。

童远遥是童家的私生子,童家在S市是名门望族,和厉家有些许渊源,早年都是在S市开埠以来,就借着原始资金和家族势力,在本市成为望族,只是后来两家所经历不同,一个远洋去了大马重新置业,一个却在本土随了红色政权起起伏伏,如今,厉家重新回国内投资,与童家又有了几番瓜葛,童远遥却并不是这个家族里被认同在明面上的。

童远遥在童家是个异数,却不知怎么的和徐妙认得,还格外走得近,厉怀璧几次阻止,都不见成效,在厉怀璧看来,童远遥这个少年就是一杯毒药,跟着他擦边的人,都难免中毒。

而现在,童远遥终于将手伸到了厉怀璧身边,这一点也不奇怪。

童远遥的母亲,是童远遥父亲的情妇,只是一夜露水情缘的那一种,然而生下来的童远遥,却长得太漂亮,在童家那样一个染缸里,一个没有母亲疼爱父亲关怀的小孩,能活着,本身就是个奇迹。

而这个奇迹,却透着血淋淋的内在。

童家对这个私生子的态度,也是恨不得除而后快的,只是这场战争波及到了厉怀璧,想必童远遥是想通过他,来让童家和厉家火并。

这是一招借刀杀人。

厉怀璧此刻,面上是看不出任何表情的,但是心中却有一种少有的波澜,他知道此刻,他不能表露出什么,即便他想要表露,也已经缺少了那个能够让他露出真实情绪的人。

刚想到那个不知现在在哪里的女人,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眼,那是他给某个被他扫出国门去的小孩专有的号码,这个,只有亲近的人才能用。

“姓厉的,我姐呢,我找了她一天了,为什么她不接我电话!”一接通,那头就蹦跶出了一长串的高调。

第五十一章 抚慰小豹

厉怀璧对着电话屏幕沉默了良久,一旁的康展几次将目光瞄过来,又收回去,最终小心翼翼开口:“要不,我和小宝少爷说?”

厉怀璧抬头看过来,却是面无表情,电话那头嚷嚷的越发大声,他最终拿起来,一字一顿说:“你姐出事了。”

电话那一头猛然间就没有了声息,只有那一声比一声重的喘息,厉怀璧并没有退缩,只是镇定而表情严谨的注视着车子的前方,他的目光,依旧那样的博大而宏远,仿佛无论什么样的波澜,都无法令他退缩。

是的,从他认定了梅芯这个女人起,梅芯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纳入了羽翼之下,尽管诚如他和梅宝说过,如果有一天,需要在梅芯和其他即便是梅芯亲人中做出选择,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把给梅芯麻烦的祸害掐灭在萌芽状态。

可是,他很清楚,这个世界上,他厉怀璧有一份家业要守候,有一个家族要维系,而梅芯和他是同类,家人,永远是不可或代的,何况梅宝是她一手带大的,甚至厉怀璧能肯定,这个时候的梅芯,她内心牵挂着的,有一多半,一定是梅宝,而不是他。

就像现在,梅宝对梅芯的感觉,这一对姐弟,自幼相依,厉怀璧很清楚,他是不可能瞒得住的。

他也不想瞒着。

他镇定而强大的坐在那里,像等候宣判的法官,从内心道外表都是强势的,然而只有一个常人没法察觉的角落,有一种柔软,恣意着刺痛他柔软的内脏。

电话那一头的喘息,听起来就像是一只小豹子,不知道他下一秒会肆意抓挠,还是会发狂,无论那一种,厉怀璧都做好了准备接受。

他静静举着手机,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边梅宝突然开口了:“究竟怎么回事?”

没有发火,也没有往日的咋呼,很奇怪,这一刻,他居然像厉怀璧听到梅芯出事那时候一样,是一种隐忍的冷静。

只有冷静,才能够把事情解决,而不是任由发作,那丝毫解决不了问题,这个法则,是厉怀璧很早从担起家族担子后,学会的,而这次,这头被他送过洋去了的小家伙,居然也学得有模有样。

看来,梅宝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这是一个值得好好栽培的家伙,就是没有梅芯,这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一抹得意,掠过他嘴角,只是很快消弭,因为事情还没有解决,他的女人还等在什么地方。

厉怀璧沉下声音,把经过简短而迅速的叙述了一遍,最后说:“我会尽快把你姐姐完好的找回来,你好好读书。”

梅宝这回没有等待很久,只是在沉默着听完他的话之后,冷冷道:“我要你立刻帮我定一张回程机票。”

厉怀璧心中左右了下,很快答:“也可以,我会让康展去办,你回来之后直接去大楼。”

梅宝再没有说什么,嘎哒一声把电话挂了,只不过最后那一下子力道大概挺重,连厉怀璧都能感觉的出来,鼻子里哼了哼,到底还是没能沉住气到底,尚需要历练。

他将手机递回给康展:“立刻给小宝定最近的回程机票,你去接他。”

康展应了,又觉得有些不放心:“宝少爷脾气火爆,要不要……”

厉怀璧捏了捏眉心:“不用,他懂分寸。”

三言两语解决完梅宝那头的事,他再一次将注意力放回到眼下:“去替我约见一下童家的人,他们的老爷子还在滨海?”

康展低头看了下手头PDA,说:“童老爷子三天前回了S市,据说是因为童老夫人三周年冥祭。”

厉怀璧往后一倒,支开手臂,一手搭着车门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车窗,半晌似笑非笑了下:“看来这是早有预谋了。”

趁着老爷子在家,支走他,把梅芯弄走,他不得不同童家打交道,这里头再搅合一下,两家不火并,也得剥层皮。

可不知道那个想要他们动作的人知不知道,像他们这样的大家族,牵一发动全身,不到万不得已,从来不会与谁撕破脸皮,何况还是两个那么庞大的家族。

“约见一下老爷子,我去公馆拜访,听说他喜欢萧邦的钢琴曲?”

康展点头:“我已经在音乐厅定了票,今晚八点有英国皇家交响乐团的演出。”

厉怀璧赞许的看了眼康展,最终闭上了眼假寐起来。

外头如何翻了天,梅芯是不知道的,她此刻头顶一片昏暗,只有一盏昏沉沉的电灯在屋顶摇晃,晃得像整个屋子都在动一般。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只觉得那灯泡晃得头晕耳鸣,一阵阵泛着恶心。

这屋子也不知是什么地方,所有的门窗都是封死的,耳边有嗡嗡的虫子叫,那灯泡四周聚集着许许多多细小的飞蛾。

梅芯艰难的动了下腿脚,她被用麻绳绊住了手脚,长时间维持着一个姿势使得她觉得半边身子都麻木了,稍微动了下,觉得那麻木的半边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啃咬。

还不如不动弹。

梅芯此刻内心倒也没多少恐惧,一个从小到大在辱骂和棍棒下长大的,后来又经历过家庭暴力的女人,对于磨难,有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承受力,对于肉体上的痛楚,她麻木的习惯,倒是没有多少不适应。

生活教会了她逆来顺受的面对逆境,疼痛并不能够打击到她的神经。

迷迷糊糊中,她只是想到了一个人,厉怀璧。

很奇怪,这种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梅宝,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弟弟梅宝已经长大,那个男人给了他一个宽阔的天地,想必,就是自己真不在了,梅宝的本事,也一定会活的很好。

她就是笃定,男人会对梅宝很好的。

这种自信,是她从来没有过的,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

梅芯这个人,大半日子都在卑微委屈里渡过,只有这个男人,给了她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他像是一株参天巨树,替她遮挡了风雨。

梅芯不是真什么也不知道,她明白,这段日子以来,承受着男人唯我独尊般的宠爱,也是他,给了她一份人格上的尊严。

有时候照照镜子,她都看得出自己的变化,脊背挺直了,神情再不是卑微的,那淡漠的脸上,有一种与男人相似的冷峻,自傲,虽做不到俾睨,却与男人有了古怪的和谐。

内心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男人给了她自信,在他允许的范围里。

不过此刻,梅芯也没有觉得自己真强大到哪里去,在这个不知什么地方面对着一群不知什么样的人,梅芯总觉得,仿佛生命,也是没保障的。

她有些惧怕死亡,然后就想到了男人,厉怀璧那样的一个人,会对她那么好,不是她不去想,而是不敢想这后头有意味着什么,因为人生总是给她惊喜之后来一次打击,所以她回避了这个问题。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她突然就想,厉怀璧是喜欢她的吧,不是一点点的那种喜欢,也不是把她当情妇那种的喜欢,像厉怀璧那样的人,找什么样的女人不会有,如果只是露水情缘,找她,是不是浪费了点?

可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呢,一没有身材,二没有才华,而他,却是高高在上那样的出色。

所谓爱情,无关乎金钱,无关乎权力,就是那么莫名其妙,总夹杂着酸涩与苦痛。

她怀念那个宽阔的胸膛,也不知道,自己买的那一瓶香水,男人会不会喜欢。

也不知道自己死了,那个男人还会在日后想着自己么?又会在以后,对别的女人也这么宠?

她就这么胡乱的想着,以散去心里的那点恐惧和身体上的不适,水泥的地面带着阴冷,如果再这么丢着几小时,恐怕就会落下风湿的。

房间不大,隔着还有另一间,隐约能够听到搓麻将的声音,那几个看守自己的男人就聚集在外头打发时间。

梅芯试图让自己坐起来些,以缓解身上的麻木,这时候门突然被装开来,一个身影挡住了头顶的光。

梅芯感觉到那投射在身上的光芒,带着一种黏腻潮湿的味道,就像这间屋子,散发这一种霉味。

她没有动只是抬着视线与那个人对视,尽管她压根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只是从体型上看,也猜得出是那个好看过分的童远遥。

女人的安静令童远遥有一种奇特的违和感,这个女人一开始从徐妙口中知道存在,就上了心,因为她的独特,像厉怀璧那样的男人是不会轻易把一个女人带在身边的,甚至为了她动用了澳门的黑道。

江湖上的关系错综复杂,这消息传过来,他就知道这是块不错的饵,他现在已经走到了边缘,这种送上门来的机会,他是不可能放过的。

现在人就在这,不愧是厉怀璧看上的,长得是不怎么起眼,可是她不哭也不闹,有一种认命的顺从,你从她那平和的眼神里,甚至感觉不到世界有什么大不了的,这种绝望的顺从,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种情感。

这是一个很矛盾的女人,他蹲下身,头顶的光线顺着他的头发掠过后披下来,使得梅芯可以看得清楚他的脸,甚至仿佛看得到少年身后黑色的骨架子做的翅膀。

“我们得走了。”他看着她的眼睛平静的说。

第五十二章 活的理由

“去哪儿?”她也平静的问。

望入她死水无澜的眼,童远遥突然笑了下,苍白的脸和殷红的唇,以及乌黑的烟熏眼形成的一种刺目的对比,令这种微笑,便是那浅薄的灯光无法掩饰的诡异。

他摊了摊两手,笑容浅淡:“如果是一条不归路,你会愿意同我一起走吗?”

梅芯默然,她虽然懂得不多,但是眼前这个少年身上透出来的气息无时无刻不让她有种想要远离的感觉,他身上有股子**的味道,那双狭长的被涂得浓黑的眼睛里,两颗眼珠子漆黑无光,像是黑洞,投下去什么样的光芒,都会被吞噬。

她本能的感到惧怕。

她微微摇了摇头,咬着下唇瑟瑟的说:“你要杀我吗?”

童远遥瞧着她,起了些许逗引的心思,这样一个女人,究竟哪里让强大如厉怀璧会喜欢上的?

“如果我会呢?”

梅芯不说话了,她的眼神里透出平静绝望的神情,仿佛这是一种必然的命运,早就在预料之中一样。

童远遥好奇:“怎么,你不求求我?或者我会放过你。”

梅芯从善如流的问:“你能放过我么?”

童远遥嗤一声笑:“你想活?”

梅芯点头,无论如何,活着,总是要比死去好的。

童远遥轻轻摇了摇头,露出迷茫的神色:“活着有什么好?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去,一了百了,你不觉得挺好?”

梅芯沉默了会,其实她觉得,和眼前这个男孩是说不通什么的,他的神情带着一种癫狂的迷乱,眼球总是晃动而不定,梅芯虽然不是专家,但是也看出来这个男孩的心智是有问题的,她不知道童远遥究竟经历过什么,可是她自己也曾经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有时候在镜子里,能够看到一种和眼前的眼神类似的感觉。

那是一种对死亡充满了希望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结束的茫然。

“总是有什么人希望你活着,活下去的,总是有的,为了他们,活着也是好的。”像她,有梅宝,有……那个男人。

她想起男人,突然心里有了几分舍不得,颓然的感觉多了些振奋,扬起头来正视对方:“放了我好不好?让我们都活下去。”

看这个女人眼睛里突然像是有了一种神采,不再那么的死气沉沉,童远遥看不懂了,歪了歪头:“给我一个……理由?你怎么,又想活了?”

给我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梅芯的头脑里莫名的突然又想到了那个都快刻进骨子里去的电影。

老上校问男孩:给我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这是她也想问的,一直,一直,在面对着男人强势得把她拉进自己的世界,然后强势的磨灭她自毁的心思时候,她含在嘴边没能够问出口的一个问题:给我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But you must give me a reason to live on。

她不知为何,听着童远遥的问题,凝神看着眼前的男孩,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也许,这个男孩想问的,和自己一样,他也想寻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童远遥似乎在通过问自己的这个问题想要的却是对自己的答案,他也在生死周遭徘徊。

梅芯摇了摇嘴唇,口气不是很确定的道:“这个世界还有太阳,有花,还有……”她结结巴巴着:“还有你还小,还有无限的可能,为什么要死?”

死了,是一了百了,可是活着,却有太多的可能,你还能够看到明天的太阳,也许却可能是常阴雨,也许明天会有美丽的花,也可能,花谢果成。

厉怀璧想要留下她在这个世界,想让她活着,也许也只是想同她一起看一看这个世界的每一个新的一天,新的变化。

也许会有苦痛,也许会有悲伤,可你也无法预料明天会不会是欢乐的,美好的。

活着,就在于它每一秒后的事,都是那么的不可预测不是么?

她突然明白男人强势下委婉的心思,那是那个强大的男人可以给她的最美好的东西。

宏伟而未知的未来。

眼眶充满了酸涩的汁水,眼前越发的氤氲模糊,望着男孩:“我们都可以不死的,不是么?”

她不笨,知道自己被童远遥这样挟持来,一定是因为厉怀璧,那个男人身上有值得惦记的许多东西,以她对厉怀璧的了解,那个男人是不会轻易屈服的,她也不希望男人屈服于什么事,因为他理所应当是高大的,站在苍穹上俯览苍生的,如果因为自己而妥协了什么,这就不是厉怀璧了。

而那个男人,一定不会轻易饶恕那个让他为难的人,这样子的话,势必是一场两败俱伤的后果,她知道如果自己有什么意外,男人是会伤心的,她并不希望那个男人难过。

童远遥像是听到了一个很不可思议的话,双肩抖动得笑了起来:“姓厉的怎么会喜欢上你这样的女人哦,脑子坏了吧,啊!”

他看着四周,像是一个极大的笑话,不仅他在笑,梅芯听到另外有几个人也在笑,那种充满了嘲讽的,不屑的,冷漠的嘲笑。

她沉静了下来,不再开口,明白了,说什么,恐怕也改变不了事实的了。

四周的笑声还在冲刺耳畔,突然咣当一声响,然后有人尖叫着,脚跟踏着水泥地面咚咚作响,“童远遥,你个赤佬,你骗我!”

笑声被这一声踢开门的尖叫打断,望向门口,就看到徐妙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口,一张漂亮的脸涨得通红,一双眼却像是要冒火了。

童远遥站起身,耸了耸肩膀,无赖的笑道:“唷,大小姐,谁又招惹你啦。”

徐妙身后跟过来一个瘦高个子的男子,一头的黄毛,有些慌张的一把过来拽徐妙,一边同童远遥陪笑:“童哥,鹞子一时嘴快,没拦着人。”

童远遥撇头扫了他一眼,男子忙死命往后头拉扯徐妙:“妙妙姐,快走,童哥要做大事的。”

徐妙猛得往后头一巴掌,“滚你的,别碰我!”

回头几步往里走,死死瞪着童远遥:“你把人要带到哪里去?不是说好了就是吓唬一下这个女人的嘛,你现在想干嘛?”

童远遥仿佛没瞧见她那气势,挎着肩膀摊手:“你发什么火啊,玩就是要玩真点,你表哥那么厉害一个人,咱可算是再老虎嘴里头拔牙呢,不得小心谨慎些,换个地方躲躲,一个地方待久了,你哥保不定就追来了,那就不好玩了。”

徐妙火气压了压,可是依旧有些狐疑:“你没骗我?”

“我骗别人也不会骗你呀,咱们玩这个又不是一回两回了,你还不信我?”

徐妙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掠过地上的梅芯,却又看向童远遥身后几个大家伙:“可他们都是谁?鹞子黄毛几个我认得,为什么多了这么多陌生的人,他们是干什么的?”

童远遥头也不回,只说:“这都是我请来的道上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老头子最近对我不感冒,我得防着些。”

徐妙狐疑的看了看众人,看童远遥依旧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倒是犹豫了起来,那黄毛眼看姑奶奶气焰下去了不少,也顾不得捂那火辣辣一张脸,凑近了来笑着:“好姐姐,鹞子那意思说咱这回干大的,就是想多捞点呗,你看人好端端不是在嘛,还真能怎么样嘛,你不信阿拉几个,还不信童哥?来来来,咱们继续去玩牌嘛,玩多大的,我黄毛奉陪就是了。”

徐妙被他拉动了几步,童远遥道:“行了,别顾着玩,收拾收拾转个地方,上船去。”

徐妙不解:“哪来的船,干嘛上船?”

“出海啊,如果到了公海,你表哥本事大也奈何不了我们对吧,那个时候咱们才好和他谈交易嘛,你不是想那根火炬心红宝石很久了?要不就让他把这个当赎买金?”

徐妙挥挥手:“你这个阵仗太大了,我表哥不会答应的。”

童远遥微微一笑:“不大一点,他会看不起咱们的?你不是总嫌他把你当孩子吗?”

徐妙终于消停了下来,只是望着地上的梅芯皱了皱眉:“好歹是表哥的人,你不能客气点?”

童远遥一笑:“好姑娘,心肠什么时候那么好了?回头这妞要是回去了,她未必记得你的好,可是你让她倒霉的。”

徐妙冷冷一撇嘴:“我怕她么,给我哥暖床的女人罢了,宠不了多久的。”

梅芯被她的话一扎,有些刺痛的低下头。

“可依着你表哥的脾气,动了他的人,就是打他的脸面了,好歹这如今可是还宝贝着呢。”

徐妙有些不乐意了:“你啥意思?人还不是你抓的?哪那么多话!”

童远遥嘻嘻笑了笑:“就是给你提个醒,瞧你刚才那火气,咱可都是一条线上了,你后悔了的话,这时候还来得及。”

“放屁,我后悔什么了。”

“那就好,乖乖听我的话,别闹腾,别乱发脾气,别拖我后腿,懂了?”

看着徐妙终于又被黄毛好说歹说劝走,童远遥目送二人背影不见了,突然笑意凝住,冷下脸来,转回了身,偏了偏头:“走!”

那几个彪形大汉上来裹挟着梅芯,有一个上来给梅芯又罩上了一个黑色的布罩子,一瞬间,黑暗便笼罩住了梅芯的视野。手机用户访问:m.hebao.net

梅芯最后只见着那几个手臂上纹着几条狰狞怪物的大汉手中托着得黑黝黝大家伙。

那是枪!

53-58

第五十三章 老奸巨猾

厉怀璧等赶到出租屋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片狼藉。

两个连同的小房间,不足二十平米,是在一个老旧的弄堂小楼,比起康展曾经陪同梅芯一起到过的那个弄堂还要逼仄,陈旧,楼道口来来往往的自行车行人被这突然汹汹而来的几个大黑铁壳子吓了一跳,张头探脑的,议论纷纷。获。

很快被拉起的警戒线给堵在了外围,来了不少警察,气氛有些严肃,连带在外头有几个想要偷拍的学生手机也被客气而直接的收缴。

厉怀璧当然并不会搭理那些外头的琐事,这地盘是童家的,能够调动这一地方警员力量的,也与他厉怀璧并无直接关联。

他关心的,只有梅芯,以及同样失踪了的徐妙

几个小时前,通过辗转的联络,厉怀璧在S市本地某位政要的牵头下,顺利进入位于愚园路396弄底的童家私宅。

童家早年叱咤在本市时,根基就是在这条弄堂,出了名头以后,在这个鱼龙混杂的恢弘都市,自有一套存世法则。童家私宅前的弄堂不过是掩人耳目用的,十分的平淡,进入一条不是很宽敞的弄堂道路之后,在最底层,才是豁然开朗的一处花园洋房。

这是一栋隐蔽的,西班牙城堡式的花园洋房,缓坡屋顶,红色筒瓦,拱窗,屋顶高低跌宕,门窗曲直多变,从外观看,却已经很是爬满了藤蔓,仿佛岁月远去的老者,披着酒红色的低调外衣,被几株百年的老树遮掩了一半的身躯,一如这一代家族,不显山不露水。

厉怀璧被迎进花园中,从客厅进去,头顶的梁柱天花彩绘精美,却是一派中国式花样,柚木扶手饰着紫铜雕花随处可见,大理石铺垫两处纯紫檀木和红木结构双厅,又在期间装饰着外洋的海盗船,美女图,融合着东西方的味道,这是厉怀璧极其熟悉的一种他们这样的家族独特的审美意境。

一种融合式的奢华。

所以他丝毫没有作停留和过眼,只是目不斜视的随着童家出来迎接的老管家带领着穿过厅堂进入童家后花园。

这个后花园依旧是一种中西合璧式的设计,古老的园艺透着苏州古典的雅趣,小桥流水,假山亭阁,曲径廊台,花木葱茏而隐僻,蜿蜒的池塘浮萍绿意,紫藤花架下设了一处茶座,童家老爷子童战辉此刻便就在一处玻璃围隔的八角亭台里头悠然品茗。

以他如今的身份,早已经没有必要再同任何人屈膝尊仰,看着来人也只是微微挥了下手,让管家下去,那位政要先一步上来打了招呼:“童老,好大的雅兴,不知在下是否搅扰了您?可否讨杯茶饮?”

童战辉将玳瑁烟斗往嘴里送了送,抽一口,淡淡说:“打搅都已经打搅了,莫非还能老朽赶人嚒?”

对方笑了笑,侧过身,却也不先坐,朝着厉怀璧做了个介绍的姿态:“童老,今日可不是我一个人叨扰您,这位,想必也用不着我多嘴,厉家的,童老不是早说要见一见的?厉先生,这位我也不必多说了吧。”

有对方这么一和泥,厉怀璧早跨前一步,执了个子侄辈的礼:“童老。”

童战辉不以为然点了点头:“坐,恕老朽身子骨不好,不起身了,茶刚刚好,一起坐下品一品我这佛茶吧。”

大家在世道上金字塔顶混久了的,都是立在最顶端的,也无需过于客气,政要本是来做个中介,完成了任务便再无需他操心,自在于一旁欣赏风景,厉怀璧也坐下,看着童战辉将一双握过枪杆子的手稳稳当当烫杯,洗杯,洗茶,泡茶,行云流水一套下来,摊手一展,便也随手托起茶盏,凑近了唇,舌尖抵着下颚吮吸一口。

三人无话,倒是有几声吮茶的声息,谁也没去打破这刻意的安静,只看谁最能拿捏得住。

最后还是那位政要觉得再沉默下去,这事终究是要谈的,如今敏感时期最忌出事,若非如此,连带京里都有人过问了来,虽然说这些事,与他关系不大,但是能把事情妥帖的解决,却也算得上是他的一份功劳。

世上的万事,都是千丝万缕的。

所以他笑了笑:“童老,这茶可是观音佛茶?”

童战辉哼哼了一声:“您这嘴,比老朽不差,正是今年新茶,上个月我大儿子刚去了趟普陀,那儿的主持送了他一些,老大说他喝这玩意是牛嚼牡丹,便给老朽这来消耗了。”

对方呵呵:“我可不能和童老比,也就是瞎猜的,论精到论眼光,那可比不上厉老板眼界,厉老板,你说是不是?”

厉怀璧淡淡一句:“过奖。”

童老眼风睨了过来:“噢,倒是听闻厉老板大名,这S市老朽是久不出山门,却也没少听闻过,厉老板觉得这茶,如何?”

厉怀璧清清淡淡道:“市井之言,童老谬赞,茶之一道,厉某不过门外之人,只懂饮茶不过解渴,品茶如闻心,繁琐之处,却是无甚了了。”

童战辉听得一眯眼,哂笑一声:“厉老板果然不愧精到之人,你这门外了了,却足以令寻常之辈汗颜了。”

“童老过誉。”厉怀璧耷拉下眼皮子,不温不火的回了句。

童战辉这时候随意扫过来的眼里,有一抹一闪而过的光芒,只不过男人垂着眼皮,仿佛并没有瞧见,很快,那抹眼神就又沉寂在古井无波一般苍老永恒的眼神里了。

他随手又淋了一杯在公道杯里,一边仿佛漫不经心问:“听闻府上有些事?厉老板是个大忙人,旬日少有机会见面,怎么有空到老朽这来闲散了?”

见他终于肯将话转上正题,厉怀璧也不觉奇怪,只坦然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便是如今有些事,需要求动老爷子的法驾才是。”

童战辉闷声哼了下:“怪了,老朽老矣,何来让厉老板青眼之处?”

厉怀璧无意于玩弄虚词,只说:“鄙府小丫头顽劣,同贵府小友一起与在下开了个玩笑,只因事关要紧,便想来托老人家买厉某一个面子,一同寻一寻人,顽笑不要紧,我们做大人的,总少不得要把一把关,也省得日后闹出大事来。”

他话说得极是周全,便是一开始就先明言了自家的徐妙也参与了其中,将过错揽了一半在,童战辉纵然想再挑个理,却也是一时寻不出一二。

老人不由再一次掠了眼对方,看他八风不动稳坐如山,心中感慨,这样的人物,终究自己那一帮子儿孙,却是一个都及不得,没有能够稳住江山的,却是有一个会后头使黑手的。

偏偏这个拖后腿的,是他们家唯一一个还算有些能耐的。

可又偏生不安分,弄了这么一个麻烦过来,只怕他不早死么?他还没进棺材呢,这小辈,已经乱了。

富贵不过三代,童战辉平白生出一股子暮年壮志不能酬的末路感来。

他闭了闭眼,压住心底冒出来的这股子软弱,他这辈子杀过人打过仗,流过血蹲过牛棚,凭的不过是一股子心气,若是连这都没了,那真就完了。

童家不能在他闭眼前完了。

再睁开,还是那双精芒未敛的眼:“厉老板意欲何为呢?”

这显然就是不再同他玩虚的了,厉怀璧这才抬起眼皮,声量沉稳,目光幽深:“厉某别无所求,只希望人平安归来即可。”

童战辉目光一凌:“厉先生这是在和老朽讨人不成?”

厉怀璧对着突然杀气腾腾的眼神丝毫不以为杵,只岿然不动:“晚辈相信只有童老,方能化干戈玉帛,这也是先祖在世时多有提醒的,童老想必不会推辞。”

厉怀璧此刻的语气,比刚入时的客气多了一份霸道,这是童战辉所没预料的,他这些年虽然隐居与后,却也少有人再敢同他如此说话,今日一番做派,始终被厉怀璧掌握着些许主动权,这令他多少有些不快。

面上却是不显:“令祖谬赞了,老朽挂冠久矣,只怕一张老嘴,说不动哪个去,厉老板还是另寻高人才是。”

厉怀璧却是丝毫不退:“童老谦虚了,如今童家上下,谁不是以童老马首是瞻,若今日能说谁还能一言九鼎,只怕非童老莫属,童老只需动一动嘴皮子,想必也是掷地有声。”

童战辉哼哼了一声,乜了眼,冷冷道:“厉老板这是笑话老朽么?我那些徒子徒孙呢,只不过卖我个老脸,面子上的客气,说出来也不怕厉老板笑话,只怕老朽没这个心力帮你。”

“厉某便是敬重童老您这份面子,不知道童老可否买厉某个方便。”厉怀璧做生意少有拐弯抹角的,今日这样虚虚实实已经算是客气,这会子越发戾气,干脆。

他也不等童战辉再开口,又说:“童老若是肯买厉某个面子,这份恩情,厉某同我厉氏集团都会铭记。”

这便是一份实实在在的实惠,童战辉端着不松口,无非要的就是这份厉怀璧以厉氏财团总裁的身份给出的实惠。

童战辉见目的达到,自然也知道见好就收,叹口气:“既然厉老板这么说,老朽这份老脸,也只好拿出来显一下,若是不成,厉老板可休要怪罪。”

第五十四章 一发全身

那边政要一直没开口,看了半天风景,这时候才又搭了话:“童老的面子,谁还敢不卖的,来来来,说了半日话,这茶都该凉了。”

三人这才又各自斟了七分的茶盏,端起来抿,童战辉眼见这会子事情都摊开了,多少有些倚老卖老,随口揶揄:“阁下这么大手笔,却听说是个女人,年轻人这份活力,老朽是及不上啦。”

厉怀璧吞下口中淡茶,回甘品味,漫不经心道:“她是厉某的妻子,厉氏财团的女主人,若厉某不尽力,倒是该天打雷劈了。”

说完这话,又低头品了一口,吮吸之声不高,只是在突然沉寂下来的亭子里,显得格外醒目,童战辉目光闪烁几分,还没开口,就见从洋房里走出来个人,脚步有些急,走进了亭子来,看了眼众人,这才又径直走到老爷子跟前,附耳在他跟前说了几句。

童战辉面色一沉,看了眼厉怀璧,又对来人说:“哼,都是你们这些作孽的,我不管了,自个看着办吧。”

他挥了挥手,又对厉怀璧说道:“家中劣孙闯了大祸,这会儿有了些线索,厉老板如果有兴趣,不妨同我大孙子一起过去看看。”

厉怀璧立刻站起身来:“有劳。”大步流星便随同那位政要一起告辞而去。

瞧着二人背影不见了,童战辉面上方显出几分疲累,目光冷了下来,那位过来报信的中年人面露忐忑,不安得说:“爸,您没事吧。”

童战辉摆摆手,脸上却又有些恼怒:“没用的东西,连个小崽子都看不住,成日只会让老子给你们擦屁股!”

来人讷讷的不敢接话,童战辉瞧了眼自己这个二儿子,才不过四十几岁,面上倒是白胖,养尊处优的,连走了这么几步都微微喘,哪还有自己当年的雄风。

“让你那帮子小兔崽子给我手脚干净些,这几个月上面风声紧的很,出了纰漏谁也护不住,娘的老子养了你们有屁用!”他越说越火大,一把捞起那心爱的紫砂壶砸了出去。

滚烫的茶水泼洒地上,中年人不敢躲,只低头不作声,等半晌看童战辉歇了口气,才说:“爸,下回一定小心,可这一回怎么办?那小畜生可把事闹大了只怕是不能善了的,索性,一锅子断了他们吧,大不了洗牌嘛。”

童战辉气不打一处来:“笨,要是那么简单,那小子敢闹那么大?把你那浆糊脑子洗干净些好不好,厉家的人都上门来了,还是人家老大亲自来,我这个面子不买给他,日后人家怎么说咱们?你没听他都亲口说了,那女人可不是你那些野路子的货色,那是他的老婆,厉家的女主子,这话的意思,要是人有个三长两短,咱们童家可就跟人家结大梁子了,说让你们平时把事做稳健了啊,都当耳边风,要是真容不下那小子,做的也给我干净些,这一包屎一泡尿的,到头来恶心的还是自家人,统统都是废物!”

“不就是个女人嘛,死了再找一个呗。”对方有些不以为然。

童战辉真是恨铁不成钢:“废物,猪脑子,成日败家子,你瞧不起女人,那小赤佬就是女人给你生的,把咱童家搅得天翻地覆的就是女人给你生的这个东西,你玩人家女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不过是个女人,非要玩,玩死了你倒是干净了,你要有人家那么有情有义一两分,也不会有今日的麻烦事,给我滚远点!”

被童战辉中气十足的砸跑了的童家二子一路抱着脑袋窜逃着往大厅跑回来,嘴里头依旧嘟嘟囔囔,等回了大厅放下头,长出一口气:“妈的老爷子还那么暴力。”

楼梯口袅袅走下来一个女人,身材丰满匀称,面白如玉,在半道上居高临下看着狼狈不堪的男人:“又被爸骂了?”

“妈的那个小畜生害死老子,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放过他!”

那女人讥笑了下,冷冷道:“现在做,也还不晚。”

男人心中一动,有些犹豫的看了看女人:“可爸爸他……”

女人的眼里流露出蛇一般阴冷的目光:“老不死的都半截身子了,能管得到外头?到时候死都死了,还能拿你怎么办?”

对方眼睛一亮,喃喃:“对,不能让这小畜生再回来给我惹祸,趁早跟他那个娘一样,喂鲨鱼得了。”

头顶女人冰冷的看着男子,鄙夷的笑,不发一言的扭头又上去了。

童家二子被童老爷子砸得抱头鼠窜,这边厉怀璧已经随着童家第三代的大孙子童亮泽赶到了那个小小的弄堂出租屋。

这样的房子,童家在整个S市有许许多多,像当年在S市为了安全,童家四处都有置业,同时,也有很多都是用于出租,如今泰半都在又回到童家手中。

这也就给了童远遥极多便利。

厉怀璧等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扑空了。

四周都是忙碌的人,厉怀璧一个人站在了那一间曾经捆绑着梅芯的房间,屹然不动的立着,在旁人看来,铁灰色的人影萧瑟疏离,有几分生人勿近般的森然。

为厉怀璧气势所扰,童亮泽不敢走近,犹豫再三,凑近了跟随而来的康展:“厉先生是不是有什么吩咐,要不要帮忙?”

康展摇摇头,胡乱应付了句打发开对方,这才走近了老板,打量了下老板面无表情的脸,小心翼翼问:“老板,我们是不是该撤了?”

厉怀璧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只是低着头,凝神看着地上几滴红色的,仿佛血滴样的痕迹,沉默了许久。

这个地方阴暗而潮湿,就是头顶的灯光也是一闪一闪的,随时像是要灭了一样,使得周遭的环境森冷晦暗,厉怀璧穿着手工定制的西服,披着一件铁灰色的大衣,站在这个逼仄的环境里,高大,威猛,冷锐,俾睨。

只不过他所有的视线都只聚集在那一处极其细小的紫黑色的污迹上,在那个瞬间,他觉得心脏有几分挛缩一般的刺痛。

在知道女人失踪的时候,他还并没有觉得,或者说还没有特别的什么感觉,只是就像他寻常面对危机那样,处理,解决,他相信自己,总会把女人接回来的。

可是站在这个屋子里,他突然有一种惶然,这是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就是在看到亲人的尸体的时候,他也没有那么大的情绪起伏过。

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失去了这条生命,他厉怀璧的人生,日后会是怎么样一种情形。

那种自信和强大,突然一瞬间有瓦解的感觉。

在这一刻,他才真正能够肯定,梅芯对他来说,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他闭了闭眼,揉了一下眉心,有些疲累的说:“给我联络青爷。”

此话一出口,饶是康展跟惯了厉怀璧,也有一种动容。

随即却又是释然。

这已经不是老板第一次因为女人而破坏他的一惯原则了。

青爷,和上回在澳门那一回一样,都是厉家原本已经脱离了的并且不应该再去沾染的黑道,都是一方的地头蛇,说起来也都是各有渊源,早年厉家在S市和大马需要立足,少不得要借助这样的势力,可是和黑道沾染上关系,总归与名声上是不妥当的。

所以厉怀璧即便是后来家族遽变,也很少沾惹这些,后来上了正轨,这些干系也都断的干净。

可是上一回在澳门,为了在极短时间内找到跑了的梅芯,他就动用了当地力量,这一举动很快惊动了大马老宅,这也是厉怀璧后来不得不赶回大马去同家族董事们解释的原因。

而现在,那一头刚刚被勉强压下,这边,厉怀璧再一次要破坏原则,就是真的厉家是厉怀璧说了算的,很多事,也不是他真的可以为所欲为的。

康展作为他心腹,不得不犹豫了下,试图劝阻:“童老爷子答应了帮忙,两家的力量,总不至于找不到人,就没有必要再去沾惹青爷那些人了吧,上回您可是还拒绝过他的。”

厉怀璧没有看他,蹲下身捡起什么来,口中却说着:“青帮的人遍布S市,耳目远比童家广,我们的事,不可能瞒得过他,可是他却没有主动来找我,这里头一定有原因,童远遥什么人,只是童家一颗弃子,敢和我对上,没有足够的力量,没那个胆子。”

他摊开手,凝视被他捏在黑皮手套上的物件:“我在澳门用了刘爷的势力,他是不会不知道的。”

康展这才恍然,却又默然。

果然,牵一发而动全身,连锁效应下,厉家终究还是同这些个黑道牵扯上了麻烦。

厉怀璧看了眼不做声的康展,撇了撇嘴:“是不是在埋怨我招惹红颜祸水了?”

康展下意识一惊,忙否认:“没……”

厉怀璧目光有些阴冷,盯住康展一字一句:“即便没有她,我厉家,也不能总被人觊觎而被动,另外”,他握住拳头,淡淡道:“我不喜欢有人这么说她,心里想,也不行。”

他走过去拍了拍康展的肩,语气倒也不重,只不过却足够让康展悚然:“你也不小了,遇上的话,会明白的,有时候为了心爱的女人,男人是不该介意用什么样的手段的。”

因为爱,所以宠,因为宠,所以一切妨碍的手段,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第五十五章 船舱突变

不说厉怀璧那一头为了梅芯如何手段,此刻的梅芯,却遇上了更大的麻烦。

事情要从她们上了船说起。

S市的江口邻着外海,也是因为这个,这里曾经是最繁华的都市之一。

这一片有不少船只,只是随着外海运业以及新优良港口的开发,这里的优势有所缓解,往日繁华不再,却依旧有很多的小型船只在这一带游弋。

童远遥带着梅芯及一群人在一个不太显眼的码头口上了一条停靠着的船。

这条船不大,有上下两层,外表看上去有些破旧,里头倒是颇有些乾坤,驾驶舱后头的大厅非常宽敞,站的下十来二十几人,几个人一上船,船就驶出港口,而梅芯则由童远遥一个手下带着,他则一直紧跟在身边进入了船舱大厅,这时候便在船厅里看到早已尽恭候在里头的几个人。

“小遥啊,可算是看到你没事了。”为首的一个笑眯眯迎上来说道。

童远遥看了他一眼,脸上有一瞬间掠过一丝古怪的表情,但是很快,他也摆出了一张笑开颜的脸,上去大方的与对方拥抱了下:“干爹。你怎么来了?莫非不放心我做事?”

方忠达很是欣慰般拍了拍童远遥的肩膀,放开他说道:“说哪里的话,干爹怎么会不放心你做事呢,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安全,你这回可把童家得罪死了,这会儿道上到处都是追你的话,要你的小命呢。”

童远遥偏着头笑了下:“赏金不少吧?干爹也动心了?”

方忠达身材高大,面相却有些阴冷,闻言却笑得挺很是和气:“说哪里话,你帮干爹那么多的忙,干爹舍得你?”说着看了眼被一起带进来的梅芯:“不过说起来,你如今目标大了些,干爹替你着想,这人,就交给干爹吧。干爹替你看着。”

童远遥渐渐收起了笑意,神情淡了几分:“干爹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想反悔帮我了?”

方忠达伸手过来拍了下他肩膀:“你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干爹是为你好,你一个人势单力薄的,外头如今形势复杂的很,童家厉家都不是好惹的,况且,青帮的老爷子也发了话,孩子,这世道,不好混那,有道是识时务为俊杰,你是个聪明的,干爹教过你,事情不要做绝,留条路给别人,也是给自己嘛。”

童远遥的神情终于变冷了,他盯住了对方:“我要是不呢?”话说完,他的动作就已经先一步动了,一把拽住了就在他身旁的梅芯,一下子将手里不知哪冒出来的一把枪抵在了梅芯的太阳穴上。

情势变化只不过在一瞬间,除了梅芯一惯有点慢半拍的反应,在场整个形势就变了,只听卡拉拉几十下几乎同步的响,整个大厅里十几把黑黝黝的枪突然冒了出来对准了一个方向。

可是童远遥的反应极其快,他一只手抓住梅芯的胳膊一猫腰,就近靠在了一个左右都有庇护的角落,这是他从进来就下意识选择好的一个落脚点。

他的后脊背靠着船舱,两边有阻隔,前头用梅芯阻挡自己,形成一个360度没有死角的空间,只在梅芯脑袋后头冷冷说:“干爹,我想知道,你这回又得了多少好处?”

方忠达有些懊恼,这小崽子的反应太快了些,原本完全掌握着的形势这么快形成了一个死局,这和他原先预想的不同,可他又不敢真惹毛对方,他很清楚,童远遥这个小子就是头养不熟的狼崽子,逼急了,什么都敢做。

他维持着脸上的笑,语气尽量温和:“小遥,不是我不帮你,青爷都亲自发了话,干爹也是不得不听的,只要你肯放了人,什么都是好说的,何必把事情非要弄成这样呢,干爹刚才也说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给自己留条路啊,干爹也是为你好。”

梅芯虽然对眼前的形势有些懵,可是她能感觉得道身后的那个少年口气里的空冷:“不是我做绝的,是没有人给我活路,干爹,连你都不要我了吗?”

方忠达面皮抖了下,眼里稍稍有些不忍,说道:“小遥,我同你母亲相交一场,总是不会害你的,你听干爹一句劝,把人交给我,干爹保证能保你一条命,人家只要人,没说要你的命,青爷好歹会肯给我个面子,你家老爷子也还是惜才的,你留着命,以后总会有机会报仇的,别倔了好不好?”

童远遥冷冷的笑:“干爹,这时候你还唬我,我不是我妈那个蠢女人,一旦放手,老头子放过我,童元义这头猪能放过我么?”

方忠达苦口婆心劝:“好歹他可是你亲爹,就是不听老爷子的,也不至于真拿你怎么样的,上回他不就没怎么你?到底是一家子嘛,有话好好说。”

童远遥嗤嗤冷笑:“干爹,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啰啰嗦嗦的?童元义那是放过我?那是他那帮子蠢儿子没用让我逃了命才是,童家,什么时候有亲情仁义这种放屁的东西了?”

方忠达默然,似乎有些接不上口,大厅里突然就安静了,只有那对峙的枪口,凝滞的气氛。

就在这个时候,船舱外有快艇轰鸣的声音,那巨大的马达声压过水面卷起风浪,使得船舱开始变得颠簸起来。

童远遥突然在梅芯身后轻微的笑了一声,声音非常低,梅芯离得近,才能够听见,他仿佛在后头很低的说了句:“看来他真的是为你肯花大手笔啊。”

梅芯有些懵,她被紧紧箍住手臂反剪着,一动就是撕裂般疼痛,太阳穴抵着一杆枪,虽然不懂,也还是明白处境的,所以她一动不动,幸好她常年都是被压抑的性格,倒是有一种强大的意志力,还不至于在这种从没有见识过的对峙里晕过去。

只听身后喃喃又一句:“想不想知道,他真的能不顾一切吗?”

梅芯没听懂,却听到身后又提高了声音:“干爹,姓厉的究竟许了什么好?别说虚的,我知道你也不是那么好打动的。”

也许是听出来童远遥话语里,像是有些松动的意思,方忠达倒也不隐瞒:“马六甲的两条航运线路,小子,这里头的好处,不是一个两个能吃得下的,这样的机会,你也不用总做那些野路子的事,干好了,童家,迟早会是你的天下,到时候你也更能直起腰杆子不是吗。”

童远遥还没开口,就听到有人连踢带打的在那里尖叫:“放开我,放开!”

那是徐妙的声音,从弄堂里出来,梅芯就没有能够再见到徐妙,童远遥把她放在了另外一路上看着。

这时候他突然扬声道:“出去,都出去,不然我打死她,黄毛,给我把那个妞抓紧了别松手!”

被童远遥的枪威胁,对面几个人虽然手中都端着枪,也没人敢先开火,看了眼为首的方忠达,对方做了个遵从的姿势,众人鱼贯从舱门出去,最后才是童远遥和梅芯。

梅芯依然被童远遥抵靠在身后,紧挨着墙壁转出去,丝毫不露出死角。

甲板上的风浪很大,卷刮起每一个人的头发衣角,这条船算是不小的,可是也有些晃动,就在蓝天之下,黄浊的江河上,几海里远处,马达声已经停了,一条雪白的中型快艇安静的在江面起伏着,头前立着一个人,梅芯一眼就看得到是谁。

顿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潮起伏,激荡着心头,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她一向死水不澜的心,曾经寂寞的生命,在这一刻,因为那不远处的男人,轩然而起。

可是她的脸,却依旧面无表情的漠然,她不擅长表达感情,所以即便此刻心里头有千重巨浪,她还是没法子表露出来。

只是眼睛里,起了氤氲。

她也看到,那个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上,同样古井无波的脸有着一种动容,那是属于自己才能够察觉到的情绪波动。

这个男人高大,强势,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也许在他那个世界里,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的无奈,可是就在看到梅芯时,他的视线射了过来,就这么固定在她脸上,贪婪,而又深邃。

这种交流,却也仅仅只是一瞬,旁人也许谁都没有察觉那属于二者的波澜。

梅芯只看到对方扫过自己那深深的一瞥后,又重新将视野扩散,那俾睨纵横的眼神,多了一份阴冷,他没有开口,却是身边的康展大声喊:“怎么样,人可以交给我们了?”

方忠达看了眼被梅芯身体遮挡住的童远遥,有些头疼的沉默了下:“小遥,放人吧。”

童远遥没动,却听见人群里那个被挟持住的徐妙在跳脚:“童远遥,你个混蛋,你骗我!”

童远遥看了眼,弯了下嘴角:“抱歉,你我各取所需罢了。”他突然扬声说:“厉先生,我们这有两个人,你只能换一个,你选谁?”

厉怀璧不动神色,方忠达却有些急:“小遥,你又要干什么,别闹了!”

童远遥笑了笑,将女人往自己身上压得更紧实些,他身体纤细,完全可以被梅芯挡住身体,即便是有狙击手,也奈何不了自己:“你的条件,只够救一个女人,我给你一个选择,带走一个,留一个,下回我想好了要什么,你再来换!”

第五十六章 生死选择

康展脸色微变,看向自己的老板,厉怀璧却神色不动,只是冷冷淡淡问:“你要什么?”

他钟磬一般的声音在江面上被放大,随风而来,铿锵震耳,掷地有声。

听不出声线中的起伏,依旧是那样稳如泰山,在梅芯听来不自觉的,扑腾的心跳变得温和了,血管里的激动,渐渐平复了下来。

童远遥却冷笑了声:“姓厉的,还没听明白么?一次换一个,我没工夫和你磨,厉先生,我知道你很厉害,你有本事可以杀了我,不过劝你不用想法子把我弄死,我肚子里装了个和心跳相连的炸弹,你的狙击手如果打死了我,这个女人就会给我一起陪葬,我只给你换一个人的机会,她,还是徐妙!”

徐妙被人紧紧抓住,只有一张嘴气急败坏的骂:“童远遥,你他妈不是东西,你混蛋!”

突然一阵啪的枪响,惊起了不远处一群水鸟,扑棱棱的拍着翅膀从水面一掠而起,飞向远方。

惊魂未定的众人定神一看,却只见这徐妙躺在地上,脸上痛苦和震惊交织,扭曲了她那张漂亮得像洋娃娃般的脸,痛苦的呻吟着,雪白的一条白纱裙角被大腿上的伤口一瞬间染得鲜红,惊心怵目的晕染开,又无声的向四周蔓延。

童远遥举着手里那把刚刚打过的枪,终于露出半张脸来,那妖魅的脸,冷漠如冰:“吵死了!”

他仰起头,看向远处快艇上的男人,咧开嘴笑:“要不我替你做个决定吧,把她带走,再磨蹭二十分钟的话,她就会失血过多死的。”

水鸟扑棱着翅膀,飞向远方,风浪晃动水面,发黄的江水倒映着有些阴沉的蓝天,远处有几朵云,纹丝不动。

静谧,在枪声过后仿佛凝滞,安静处,只有那些许的呻吟在时断时续,而女孩惨白的脸色,正在循着暗红色的血液无声流淌后迅速的失去生机。

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即便有人心中急切,可也只敢看向这场对峙中的双方,尤其是那个可以决定一切的男人。

方忠达一时没忍住:“小遥……你,你别胡闹了!”

童远遥头颅歪了一下,笑的肆意残忍,眼神却透着冷漠的望着远处的男人:“厉先生,机会只有一个,你也知道,我总要留一个确定保住我自己性命才能再放人的,今天,只能还给你一个,而且我不能保证,下一回,还能留个全须全尾的人给你哦。”

“老板……”康展在厉怀璧身边轻唤了一声,清楚的看到老板牙关僵了下,声音低沉:“去把妙妙抱过来。”

“老板……”他略有些吃惊,又有些意外,可是看到老板随即看了自己一眼,微微一缕红芒,令他心头一震,垂下眼皮,迅速招呼快艇靠过去,上了船把已经陷入昏迷的徐妙抱住重新跳回了船上。

厉怀璧已经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他们得到消息以后紧急调了快艇赶来,并没有做什么准备,就像童远遥说的那样,如果再磨蹭下去,徐妙的生命不会超过二十分钟的救治期,童远遥对时间把握的非常精准,那正是他们可以剩下的回头送治的时间。

裹紧了徐妙顺势将小女孩抱住,厉怀璧在扭身过去一瞬间,不自主的回头,同梅芯远远的对视了一眼。

对面的女人此刻脸上因为江风而显得有些苍白,一如往日那样的带着一种呆滞茫然,对这个世界充满不确定的那种惶惑,有刹那,男人一直引以为傲的坚强差一点要溃决,他知道自己的这个选择,也许,是对这个女人又一次的伤害。

梅芯曾经的经历,生活的磨难,从来都没有什么给过她永恒的,美好的东西,她生命里有过的都是些破碎,抛弃,厌恶,以及丑恶的,不只一次命运给过她希望,却总是在希望之后,给了她绝望。

他答应过给她这个世界的,他厉怀璧做出的承诺,却头一次,没能够在一个女人面前得到兑现。

可是徐妙,是他的母亲临死前最后的嘱托。

有时候,人生便是那样无奈的抉择。

厉怀璧目光凝重,从未有过的沉重感在他面前以及心理,然后他就看到女人朝着自己的方向弯起了她的嘴角。

那是一抹很淡,几乎无法看透,却清晰的印在男人眼里的,微笑。

梅芯知道男人看见了自己冲着他的笑,因为她也清楚的看到男人在看到自己那笑之后,别样的动容。

她确实不擅长笑,也并不是一个懂得笑的人,她的人生很多时候带着悲剧色彩,阴郁和痛苦的童年以及充满了暴力的婚姻,让她几乎丧失了一种情感表达,那就是笑。

只不过她在这一刻,是真心的。

她知道男人看的懂。

她倒不是有多么高尚的自我牺牲,也不是不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童远遥可以说已经不是很正常,他就是在玩毁灭的游戏,稍稍刺激下,只怕后果更难说。

此时此刻,她迟钝不代表不明白事,厉怀璧只能有一个选择,也只能是徐妙,她并不意外于自己被放弃,她也并对男人的这种选择有什么难过。

只是她在看到厉怀璧看过来的眼神的时候,却有一抹难过,并不是为自己,她总是对自己的人生有一种认命的坦白,反倒是对男人的那种深沉的眼神有些心疼。

是的,她觉得可以感受到那抹眼神里难以忍受的绝望,痛苦,和抉择后的浓浓不舍,这样一个男人,强大到无以加复的男人,却会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对她充满愧疚,那样的痛苦,让她动容。

她这辈子,可有什么人,会对她那样的在意呢?

她望着他,无声无语,可是她却有些舍不得,舍不得他那么难过,也舍不得那个人,所以她笑了,很淡很淡,因为她不太擅长,可还是努力笑了下。

希望男人不要因为他的决定而难过,她不怪他。

“小宝……”她有些口齿不清的喃喃了一句,声音被江风刮得破碎,即便近在眼前,怕也是没什么人听到,可是厉怀璧像是听到了,浓黑的眼睛动了动,张口:“等我。”

说完扭头就吩咐开船,快艇激烈的马达突突突的响着,迅速的远去。

他没有再回头,即便此刻他就站在快艇的最前端,留给梅芯一个孤傲,伟岸,绝然的背影。

梅芯的心情却并未因为男人远去而失落,反而在马达声中渐渐平静了下来。

“怎么了?是不是很不甘心,你的男人还是选择了别人?”身后略带讥讽的声音传来,梅芯并不搭理,只是沉浸于自己的心思中。

童远遥倒也无意等她的回答,而是将她推了推,露出自己被压在身后的身体,朝着方忠达说:“干爹,麻烦你送我去码头。”

方忠达看了眼,皱眉:“你小子,究竟想干什么?”

童远遥冲他摊了下手:“放心,干爹,你好歹救过我,我不会连累你,只要把我放上岸就行,我知道你现在也不待见我,我们谁也不欠着谁,你放我上岸,我的命,我自己负责。”

方忠达脸色阴沉,可是他到底不敢真和这小子硬来,他了解童远遥的脾气,刚才的话不会是开玩笑,如今青爷发了话,道上几乎没有童远遥容身的地方,童家又对童远遥恨之入骨,只怕这小子真是无路可去。

可是他手上还握着这个女人,算是奇货可居,连厉怀璧都忌讳着不敢动手,他自然是不能奈何的,这烫手山芋他也不想留着,青爷,童家,厉家他都不想惹,把他送上岸,算是最好的选择了。

方忠达没有再说话,阴着脸色吩咐掉头,很快就把船开回码头,眼睁睁看着童远遥拉着女人的手,悠哉悠哉上了一辆出租,扬长而去。

梅芯再一次被童远遥带着绕了一个圈,稀里糊涂只看到一条道又一条道,只看着他让司机开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指使的团团转之后,终于停在了一个极小的弄堂里。

付钱下了车,一只手依然被童远遥牢牢捉住了,拽着往那个狭长的弄堂口走,这里的景致,梅芯几乎可以说是见多了的,在S市,这样的弄堂几乎可以说是老城区里最多见的,被外头偌大的牌坊式的弄口遮挡着的弄堂狭小,潮湿,阴暗,偶尔有铃铛声,小孩子的噪杂声掠过,头顶的电线杆子几乎可以撞到头。

童远遥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只拉着梅芯穿过弄口,也不知从那一扇门里进去,来到一个屋子前,咚咚咚敲了会,开门出来个半大的毛孩,就看童远遥给了对方几张票子,对方让开身,两个人擦过去,又被攥着上了一个只能容纳一人上下的老式阁楼。

吱吱呀呀的走上去,猫着腰在阴暗的阁楼里穿行,却是过了一处天台,又来到另一间屋子。

就这么跟迷宫一样窜来窜去,最终,终于看到童远遥在一个房间里停了下来。

“妈的,累死老子了。”进入这个房间,童远遥这才松开梅芯,却把自己往那床上一倒,大呼了一声。

第五十七章 黑色过往

梅芯被孤零零扔在一旁,似乎进了这个屋子,童远遥紧绷着的神经突然就松懈了下来,也不搭理梅芯,自顾自在床上打起了呼。

梅芯有些茫然,这个时候她不知道该做什么,逃跑是不必说的,她没有蠢到以为这个时候她能够跑得了,童远遥既然拿她做最后的筹码,那就一定不会轻易放了她。

看了眼横躺在床上的人,那张床并不大,可是看上去童远遥纤细而柔弱,只是一个孩子一般,真看不出此刻那无辜的睡脸曾经能无视一条生命。

想起徐妙,她心里头不知什么滋味,也不知道自己落在这样一个人手里头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站着不累吗?”正在心里头捉摸不定,躺着没动静的童远遥突然开口了。

然后睁开眼,却并不起身,就这样大咧咧仰视梅芯,此刻那双眼里,倒是没有白天看上去那么阴鸷,也许是室内没开灯阴暗的关系,他的脸色比平常还要暗沉了许多。

连声音都有些疲累的味道,口吻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梅芯就更没法子琢磨得了这个人目前心里想着什么了。

她只是一惯的不动,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对方,看起来像是很镇定,说白了就是不知所措的发呆。

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站着就这么互相盯着看了会,童远遥龇牙,往旁边滚了下,让出块地方拍着:“一起躺着,你不累我还累呢。”

看她就是不动弹,他笑了下:“怎么?还怕我非礼你不成?”

被一个妖孽模样的男孩子这么露骨的调戏,梅芯还是头一回,顿时脸红得发烧,却挪动了下屁股,半沾半提得坐在了边缘上。

不过是拿着背对着对方的脸,这样隔绝了对方窥视一般的眼神,只不过这样做,并不能隔断背脊上那种阴冷冷探究般的眼神。

她不由梗直了很是不自在。

童远遥看着这个女人,她的一切表现就像这个人一样,直接,纯真的有点白,明明知道没用,还是自我安慰的拿背对着自己,以图自欺欺人,这么样一个女人,其实是让他看不上也不明白的。

这么蠢的女人,究竟哪点值得那样的男人惦记呢?自己拿着这样的女人是不是有够资本去让厉怀璧那种人屈服?

是不是自己压根就是被算计了,厉怀璧借着这个成就了什么?而事实上他压根没对这个女人有多么在意呢?

依照童远遥的生活法则,他从小就活在一种算计和被算计里,为了保命,什么样的手段没有用过,他不相信人性,更不会去信任什么世界美好这种狗屁。

“你喜欢那个叫厉怀璧的人嘛?”童远遥突然问。

梅芯并不知道这么一会儿功夫,童远遥的脑子里转了多少年头过,只是僵硬了下,没回答,这个问题,太过私人化,她没想过和一个外人,还是个绑架自己的人去聊这种话题。

看她不答话,童远遥也没发火,只是拗起了身,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哎,我说你怎么不说话,这没外人,就咱俩,聊聊呗,打发下时间嘛。”

梅芯古怪的看了眼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他们现在这个情形是绑架和被绑好不好,这种聊天一样的口吻是闹么回事呢?

“我妈是个歌女,”童远遥仿佛没看到梅芯的眼神,自顾自开始说话:“说得好听点,是卖唱的,其实在那种地方,只卖唱怎么能过得下去呢。”

童远遥调整了下姿势,盘腿坐在床上,支着胳膊又打了个哈气,懒懒说着:“我小时候总是听到很多男人喊我妈婊子,那个时候我很小,不懂这词是什么意思,还以为这就是我妈的名字呢,所以我也跟着喊她婊子。呵呵,她听到我第一次这么喊她的时候的表情,我一直都记得。”

童远遥小时候还不懂得好坏善恶美丑这样的区别,他会这么叫,只是纯粹一种孩子的模仿,他喊的时候,他的妈正和一群人围在一起,有个男人在拼命给她灌酒。

他看她一副很难受的样子,想上去把她拉出来,结果喊了这个名词之后,所有人愣了下,就是一片哄堂大笑。

他妈妈也在笑,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那酒还是灌了下去,灯光打在黑暗的角落,烟酒迷障,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他就是在那样的一个环境里长大的,常年看着这个女人岔开大腿迎着一个又一个,换取母子俩个的生活,一直到十二岁的时候。

一辆崭新的车子把母子俩个都接到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家里头,屋子比酒吧的厅堂还要大,五颜六色的比酒吧的彩灯还要绚丽,屋子里的人装饰打扮的非常漂亮,连他,也穿上了很好看的衣服。

“那个时候我妈笑得是最开心的,比在那个黑暗的酒吧里笑得开心多了。”童远遥的目光因为回忆,显得有些遥远,空洞洞的眼睛,黑得无声无息的,没有焦距,没什么光亮。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有时候,精美的东西,里头未必也同样美丽,华丽的外衣下,往往也许就包裹着一包臭虫。”他吸了吸鼻子,揉了下眼角,显得有些萎靡颓然,说话的调,变得生涩:“那个家,就像是烂了的苹果,很好看,里头却是腐烂的,人心都是烂了的。”

梅芯起初还在听他平淡的回味着,虽然觉得这样很古怪,但是这话说话总比不知道如何交流好,看起来童远遥还算正常,她就乖乖的听着。

可是听着听着,突然有些变味,黄昏已经过去,黑暗降临在了这个城市,窗外依稀有灯光陆续点亮,弄堂口的路灯昏暗发黄,远处的琉璃夜景离得远,照射不进窗户,整个屋子黑暗了下来。

她看不见童远遥的表情,只是听他口气幽幽的继续说:“那个蠢女人,以为自己生了儿子被童家认回来,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可是她只是一个妓女,怎么可能会有谁真心对她呢,你说是不是?”

口气是疑问的,问完了童远遥半晌没开口,梅芯听着发愣也没意识到,好半天才发觉,这是个问句,像是要等她的回答,可她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只是弄明白了童远遥的母亲似乎是个酒吧里讨生活的,也不知为何会给童家的谁生了童远遥,后来就被接回去了,听起来童远遥之后的生活应该是过上小少爷的日子吧,可又不像是这么一回事。

安静的屋子黑魆魆的让人心悸,像是不等她回答不罢休,费神半天斟酌字句,嗫喏:“总会有人是真心待你的吧,你妈妈对你应该就是。”不论生活如何艰难,至少她没把他扔了,像她的父母,再厌弃她,至少给她穿暖吃饱,没扔了她,比那些弃婴,她还是幸运的。

童远遥的妈,也不算太差。

空寂的房间静默半会儿,突然咯咯咯响起古怪的笑声,听起来尖利而短促,有些歇斯底里的,好半天童远遥才收了笑,喘着气:“呵呵,你这个女人真是……呵呵,怎么会……!”

蠢,蠢得那么直白,单纯,就像那个女人,直到死,都还相信那个男人对她是好的,即便是在知道了自己的毒瘾全是那个男人的老婆哄自己学会的,只不过是因为嫌弃她的存在,知道男人把她们母子接回来,只是因为看上了她那个漂亮的儿子,一个更有趣的宠物。

梅芯有些无措的听着男孩肆意张狂的笑着,笑到最后突然咳嗽了起来,那种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咳嗽听起来有些让人心惊肉跳的,借着阴暗的透射进来的光芒,她看到童远遥咳得卷缩了起来,不停的随着咳嗽而痉挛着,几乎要断了气一样。

她不由紧张起来,伸手想要去触碰对方,又缩了回来,犹豫了下,问:“你,还好吧。”

童远遥喘着气,呼哧呼哧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断续道:“没,事,死不了。”

“有水么?我给你倒杯吧。”梅芯看不过,随口问。

童远遥终于从一阵巨咳中恢复过来,翘起头,黑魆魆的像是看向了梅芯,半晌幽幽问:“我那么害你,你对我干嘛还那么好?”

梅芯站起身,想凭着那点光找喝水的,并不想同这个家伙解释,自己没那么高尚,不过是她自己也渴了,这么说,只是借个由头好听些罢了。

不过她嘴笨,这么想觉得有点坏,没脸皮说清楚。

进来后她是观察过的,这里确实有个饮水机,摸索到了后看到还真有几个一次性杯子,接了倒了些水出来,托着又走回来:“喝吧,润润喉咙。”

“我要是咳死了,你就自由了,你不希望我死了嘛?”童远遥没有接水,只是依旧幽幽的问。

梅芯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总是把自己和别人想到一种对立的局面去,她递过去的手有些酸,就说:“我想活着,却也不希望你死,这是两码事,你要不要喝水?”

听出来梅芯口气里有些不耐烦,童远遥倒是乖乖把水接了过来,咕咚咕咚喝了。

梅芯自己也把水喝了,只觉得这水不知道有多少日子了,涩涩的难喝,厉怀璧可算是把她的口味都养的娇贵了,以前她哪有那么挑剔?

不自主又会想到那个男人,童远遥也不知道想什么了安静了,直到不知谁的肚子咕咕几声,接着就像唱和着,另外一个也开始叫了,梅芯有些窘迫,倒是童远遥开口问:“饿了?”

第五十八章 喜怒无常

黑夜以前是梅芯最喜欢的,它降临意味着一天生活的结束,然后无论日子过的多么糟糕,总是可以让肉体得到休息。

不过这个时候,梅芯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地方,四周的黑暗中藏着像童远遥那样一个危险的生物,清晰的喘气声里有种病态的罗音,这个少年的肺,显然不怎么健康。

童远遥问了一句饿了的话,梅芯正因为自己肚子这种不怎么争气的行经感到赧然,好在黑夜掩盖着一切,她就是觉得脸发烧的厉害。

外头不知哪里突然传来一阵依依呀呀的苏州评弹的调,那二胡拉得凄婉哀绝,哽咽一般断续,然后突然被一个孩子的啼哭声划断天际,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喝骂:“小瘪三,短命的,打死侬啦!”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把那咿呀声彻底掐断了,只不过很快,又被接续了上去。

梅芯和童远遥一时没做声,使得外头的动静清晰入耳,只听他突然又轻声咳了下,嘿嘿笑开来:“你说,这会子我居然在羡慕那个被打的小鬼头,是不是很可笑?”

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变得沙哑了起来:“那小鬼大概不知道,有人居然会羡慕他挨打,你说我这会儿出钱去跟他换一下,人家会不会肯?”

没等梅芯琢磨出怎么回答,一阵敲门声打断了童远遥的话,令她不由的一惊。

像是感受到梅芯的吃惊,反倒是童远遥满不在意说:“去开门,顺便把灯开了,开关就在门口。”

梅芯发怔了下,还是老实照着做,摸索着走过去,摸到开关处,啪一声打开了开关,屋子里也没亮堂多少,昏昏黄黄的,顺手拿了童远遥给她的钥匙把门打开来,就见外头一个半大的孩子举着一包快餐盒子和一袋子像是超市买来的东西,眼神有些个飘,看到是梅芯,咕噜噜转了转眼珠,还是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进来。

梅芯接过,没来得及看,就听背后童远遥懒懒的说:“进来自个拿钱。”

那孩子喜上眉梢,忙不迭推开梅芯往里头过来,梅芯冷不防被他推了个趔趄,站直身的时候,瞧见那长得像只猴子似的孩子正低头哈腰的冲童远遥打招呼,然后从他手里接过来一叠红票子。

也不知这一叠钱,童远遥从哪冒出来的。

童远遥这时候却看过来,黑洞洞两只眼珠子,无声无息:“过来。”

他把梅芯招呼过来,半依着身子勾过那个大袋子,从里头掏出一长条的烟来,看了看,便把那外头的包装拆了,从里头掏出一盒来,往那个正在数钱的人一抛:“赏你的跑腿费,记着我说的话。”

那孩子嘿嘿笑了,把钱揣好了,如珍似宝的捧着那盒烟,喜滋滋说:“放心吧,遥哥,我小六子办事您还不放心嘛,我连黄毛哥都没告诉过,这地方您是头一个来的。”

童远遥似笑非笑点了下头,努努嘴:“这里头货色很纯,你可悠着点,别玩过头。”

对方乐呵呵点头如捣蒜:“行,我懂,您就放心住着吧,明天我再给您送吃的。”

童远遥不置可否,只挥了下手,那小孩子也机灵,猴一样抱着那盒烟就往外一溜烟跑了。

看着梅芯关了门,童远遥突然又道:“把门锁了,钥匙拿过来,吃饭吧。”

男孩送过来的晚餐很吩咐,有肉有菜,甚至还有酒,一共两个人吃饭,菜倒是有十几样,梅芯不禁感叹,如今的孩子,果然都是大手脚惯了,看着菜色,大概是逢贵的买,肉多菜少,都是些市面上贵的菜。

不过这出钱的不是她,她也无从置啄,肚子比脑子老实,童远遥既然不为难她,她也很识趣的坐下来吃。

就着饭盒里满满当当的白饭,梅芯吃的很快,这会子没有什么礼仪需要她遵守,也没有男人在一旁监督,梅芯骨子里那点不自在也在饿肚子的当口暂时被她抛弃,吃得相当豪爽。

童远遥也不知是没胃口还是别的,吃的却是很慢,不管这个人身上阴气重得怎么样,吃饭的斯文和礼仪,倒是同厉怀璧差不离,故而看梅芯这么豪放的吃饭行经,不由诧异万分。

只是梅芯只顾着低头吃饭,丝毫没看到童远遥的表情,童远遥吃的不多,最后干脆放下筷子,直愣愣的看着梅芯翻卷云涌一般席卷了一通菜色。

等她吃饱喝足放下筷子,这才意识到童远遥异样的眼神,联想了下刚才吃相,顿时脸又是一红。

讷讷低了头,却听童远遥头顶处开口:“你在姓厉的那,也这么吃东西?”

梅芯不出声,童远遥啧啧叹了声:“姓厉的品味,真独特。”

扫了眼面前的快餐盒,他又说:“喜欢吃,你就把这些都包了吧。不用客气。”

梅芯脸红的可以煮虾,蚊子般道:“我饱了。”

童远遥冷冷笑了下:“吃饱点,做个饱鬼总是好的,也许这会是你最后一顿饭了。”

说完,像是没看到梅芯瞬间从彤红的脸蛋变得煞白,漫不经心的从一旁的烟盒子里头抽出一根来,点上火,深深吸了口,眯起眼再瞧女人:“吓着了?你还真不经吓。”

“胆那么小,脑子也够笨的,长得又一般,姓厉的究竟看上你什么了?一张脸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一点不会遮掩,他们厉家可不比童家简单,就是没我折腾你,你在厉家也不够看的,趁早离了他吧,跟我混呗!”童远遥口气戏谑,吊儿郎当的说着。

梅芯好半天,恢复了些情绪,知道自己又被戏耍了回,有点为这个人的喜怒无常感到愤怒,这个人比弟弟梅宝没大多少,怎么就那么不讨人喜欢呐!

“你又能混多久?”她脱口而出,随即却被自己从未有过的口气惊了一下,这么恶毒的口吻,是自己的么?什么时候,她也有这胆量了?

童远遥安静得吐了几口烟,倒也没发火:“是啊,我还有多久呢?”

“连你也瞧不上我啊……”他幽幽的叹气:“呵呵,我也觉得可能没多久好活了,所以我怎么也得拉个垫背的一起走,我看你其实也不怎么喜欢做人的,和我一起上路呗,做个伴也是好的嘛。”

这回梅芯没被他吓着,只是不愿意再搭理,将自己团起身来抱住双腿,干脆的给了个背影。

“你真的不吃了么?”童远遥问:“这真的是最后一顿了,你看到的那叠钱,是我最后的一点家当了哟,吃完了这一顿,下一顿,可真没有了。”

梅芯呆坐半晌,懒得理睬,她算是看明白了,童远遥这就是个喜怒不定的孩子,拿她当猴耍,也不知留下她是不是就是纯粹为了好耍着她玩的。

童远遥看梅芯好久都不理睬自己,终于把懒散的身体挪了下,起身来坐过去,凑近了梅芯,却把烟盒递过去:“来一根?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哦。”

梅芯瞥了眼对方,默默从对方手里抽出来一根,童远遥从身边拿过打火机,啪一声给她点着了,看着女人颇有些熟练的夹着烟,吸了口,再又吐出来,不经意弯了下嘴角。

“你喜欢姓厉的?”他突然问了句,梅芯拿烟的手一抖,散落了几缕烟尘。

“你不愿意跟我混,不单单是因为不喜欢我对吧?”童远遥黑魆魆的眼睛这会子发亮了些,精神头反而比刚才充足了,神采奕奕看向梅芯:“姓厉的其实也挺笨的,我骗他说我在身体里撞了个和心脏相连的炸弹,要是把我打死了,你也一块得被炸死,这么小说的情节,他还真信了,你说他是不是也挺笨的?”

“……”

“我要睡了。”看梅芯不搭理自己,童远遥有些意兴阑珊,突然又再一次往后头一倒:“你自己找地方睡一觉吧。”

梅芯吸着烟,也不知说什么,童远遥倒是在床上歪着头又看过来:“只要不出这个屋子,随意。”他顿了顿:“你也别想着出去,厉怀璧现在管不着你,这附近全都是想弄死我的童家的,这屋子才是最安全的,我现在不会对你怎么样,因为你是我最后的一张牌,想必你也不会逼我做蠢事的对吧。“

眼看着梅芯只是团成一团的不说话,童远遥却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等梅芯一支烟抽完,回头再看,童远遥还就真的睡着了,不经意看过去,这个魔鬼一样的男孩睡着了却是天使一样,银白如玉的脸,精致完美,身材纤细,睡着了,自动自发的卷缩成了一团,像是一个婴儿一般。

她看了几眼,默默站起身来,把床上摊开来的盒饭收拾起来,不管信不信,她还是把那些吃剩得归拢了下,留在明日,只是南方天气温度高,这又没冰箱,只怕也最多再能放过一个夜晚。

收拾干净了,她又把一旁的被子拉过来,替对方盖上,自己却又溜下床,缩在一旁。

几次拿眼看了看门,门是被她锁上的,也就是反手而已,只要扭开来,她其实是可以走的。

可是她看了几回,甚至站起来去到门边,手却最终只是停留在开关处关了灯,回来靠着床板抱住了自己,随手拿过烟盒,又抽了一根来吸了,看着烟蒂处一明一灭的橘红色火花,最终模模糊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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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身体激抗

梅芯不会知道,自己迷糊过去之后没多久,童远遥却慢慢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默然的望着天花板,耳边却是那持续没有断了的二胡声。

夜深人静时听那音调,像是一种厮磨,缓慢的柔韧人的皮肤,袅袅娜娜却又断断续续,仿佛一个从时光中慢慢踱来的女人。

童远遥伸手耷拉在自己脸上,试图抹去眼前的幻觉,可是那图像越发清晰起来,连面孔都是那样的清楚,圆润的鹅蛋脸,垂着蓬松的卷发,有一双杏仁般的大眼睛,一对浅浅的酒窝,一笑起来,格外的甜。

她穿着一件陈旧味道的旗袍,高开叉至大腿根,两条雪白的腿随着她走动露出白嫩嫩的晃眼,分明在纯真的脸蛋下透出一股子狐媚来。

朦胧的光打在她身旁,有一种老旧的味道,女人笑靥如花的模样与袅娜顾盼的神情,剪接成一张老照片似的风情,在那不远处朝着自己晃动。

“妈……”他听见自己唤了一声,嘴里却发出的是一个孩子的声音,身体飘忽着,好像正在跑动,一头扑进对方怀里,被她笑着揉进了柔软的怀里。

两个人笑闹成一团,百灵鸟一般的声音回荡着,在空旷的世界里,像只剩下母子两个,温暖包围着孩子,有母亲宠溺而温柔的笑,有她糯糯的呼唤,甜得发腻。

像是天堂一般的快乐,荡漾在波光潋滟中,童远遥伸出手,白皙,柔软的小手,仿佛真变得渺小了。

可他万般的还念这种弱小,眼前的女人的笑,一如记忆里那么温馨。

可是不知哪里刮来一阵狂风,飒飒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诡异的声息,突然打断了母子两个的玩闹,他们呆呆的看着,看着满天黄沙卷裹着狂风砂石,猛然向她们席卷而来。

“妈妈……”孩子突然尖叫,身体像是被撕裂一样的痛,漂亮的母亲要来拉住他,可是风沙抽打在身上,疼痛越发加剧,孩子叫的凄厉,女人的脸上露出痛苦,绝望,那明媚的大眼睛里,变得无神而涣散,发乱了,衣衫也被扯开了,狼狈中的女人雪白的脸,变得青紫,痛苦扭曲在面盘上,撕裂一般的喊叫挣扎:“给我,求求你,给我啊,你要什么我都答应,给我啊……”

“妈妈!”他猛然一震跌落,深渊中骤然降下的心悸让他一下子睁开眼,眼前的幻想陡然消失。

所有的快乐,美好,痛苦,绝望都化成黑夜的虚无,心的荒芜。

浑身透湿的冰凉,如同潮水一般涌来的心悸,他浑身的骨骼都在刀锯般的痛,咧开,千万只蚂蚁啃噬着的瘙痒,他开始颤抖。

哆嗦着在黑暗里摸索,终于摸到身旁的那卷烟,再哆嗦着从里头抽出烟来,打火机打了几回才终于把火点着了,凑近了点烟,然后深深的,再深深的,吸了又吸。

贪婪而又迫不及待的,终于在吞云吐雾了几口后,身体的战栗开始慢慢停止,身上的那些痛苦和不适,随着暖意的袭来开始慢慢恢复,四肢百髓都被一种舒适的懒散包裹着,发散着,他摊开四肢又重重砸在床上,空洞茫然的看着眼前的黑暗。

好久才又动了下,爬过床,接着从窗户外透过来的月光,他看到了卷缩在床边上的女人。

梅芯此刻也正在做梦。

她站在高高的山岗上,四周是壁立千仞的山崖,黑暗笼罩在四周,只有袅袅的烟雾,在山间飘荡。

她有些茫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诚如她一惯的那种慢半拍的反应,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出些什么来改变此刻的情形。

于是就这样茫茫然站在悬崖边,不知哪里来的古怪的风声像野兽的嚎叫,瘆人的在耳边响着。

她抱臂缩肩,感觉到身体在瑟瑟的发抖。

“梅芯。”半空里有人喊她,抬起头,她看到面前从黑暗里走出来的人,高大熟悉的声音,还有那张脸。

“把手给我。”他一如既往的用那样强势的口吻和她说,在她面前把手伸出来,“我带你回家。”

钟磬一般沉浑清朗的声音,回环在山谷,激荡着心头,男人的脸,清晰而镇定,站在瑟瑟发抖的她面前,如山一般稳重。

她伸出手,四周的环境突然明媚起来,阳光温暖的洒在身上,她看着男人,浓郁清新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干燥,苍翠,豁然。

她想笑,可是就在伸出手那一刹那,她的手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中途握住,然后一张苍白如死人一样的脸横亘在眼前。

漆黑而狭长的眼睛,笑得死气沉沉,血红的嘴唇咧开来:“你去哪?陪我一起死好不好?”

她赫然一身冷汗,猛觉得身体一震,然后啪一声,浑身一阵骨头疼。

睁开眼,四周被黑暗笼罩着,半天她才朦胧得意识到,自己做了场梦。

“做恶梦了?”冷不丁黑暗中冒出一句话,吓得她一回头,一团黑影,只有那嘴里一撮火苗一明一灭的。

伸手把那支烟递过来:“我也刚醒,陪我一起抽根烟吧。”

梅芯望望窗户外,天空有些蒙蒙亮,该是一晚上过去了,此刻正是最安静的黎明,默默的拿过对方横递的那支烟,吸了口,又看着对方悉悉索索摸出来一支,再点上。

梅芯其实很想问,咱俩这么你抽一支我抽一支,究竟要干啥?

她身上有做了噩梦出了一身的汗后的黏腻,有昨夜吃了饭没刷牙的口气,她觉得这辈子就是在村子里,也没这么不讲究过。

经过一夜的睡眠,也许此刻她脑子有些许的迷糊,不得劲的睡了一晚,她觉得浑身累得慌,身体是诚实的,即便她有强大的耐受肉体痛苦的精神,却还是忍不住问:“你究竟要怎么样?”

她仅仅只是下意识的问,神情毫无喜怒和期待。

童远遥盘坐在床上,与那双呆滞的眼神对上,看了会,说:“我在等。”

“等什么?”

“等死吧。”他耸了耸肩,口气随意的就像吃东西,面前的女人倒也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有多大的反应,依旧一大早醒过来的那副呆样。

看了会儿女人机械吸着烟的样子,童远遥掐灭了吸到头的烟蒂,开始脱身上的衣服,这人穿衣服就是个骚包,黑色紧身的一套,看起来显得身材尤其纤细,不过一下两下就扒拉干净,大咧咧在房间里脱了个精光。

然后他也没瞧女人的反应,跳下床往房间里那个极其狭小的卫生间过去,这房间非常老式,只是用了一个窗帘隔出个卫生间,马桶边有个淋浴头,下头摆着一个大木盆。

童远遥没有把那个有些脏的浴帘拉上,就这么直接在莲蓬头下冲起澡,水,是冰冷的,可他像是没什么感觉。

洗完了,他出来随手拿个件衣服披着,又对梅芯努了努嘴:“不想洗洗?”

梅芯吸了支烟,仿佛才从一种混沌的状态中稍稍回过神来,意识到面前这个男孩正裸着身子冲自己站着,顿时脸红了。

她撇开头,很不自在的说了句:“不用。”

童远遥嗤笑了声:“我还以为你能有多镇定呢,你家的男人不光身子的?”

梅芯不搭理,只是尽力把身体扭过去抱团,她多少明白眼前这个乖戾的男孩是不能用常理来交流的,只好用沉默来不搭理。

可是她的这种躲避,并不能让她清静,身体突然被人压住往地上一摁,童远遥倾身过来居高临下压着她,眼里露出几分戾气:“干嘛,你是怕我?还是厌恶我?”

梅芯慢半拍的反应过来,随即开始挣扎,试图从他手掌底下把身体挪出来,可是别看童远遥身体看上去纤弱的不像个男孩子,可手劲却是极大,梅芯挣扎只换来双肩剧痛,只听他阴测测道:“又不是没男人过,不知道大早上这么扭,只会让男人更兴奋么?还是你的男人没教过你这些?正好,我也想试试,厉老板的女人是个什么滋味?”

说完俯下身,越发用力的压住她的身体,嘴狠狠的啄上女人的唇,丝毫不客气的吻住。

黏腻的舌舔舐着她的面颊,在她牙关处用力顶着,试图进攻。

梅芯只觉得浑身爬满了**皮疙瘩,一阵恶心感油然而生,她的手试图把对方推开,触手的都是冰凉而湿漉漉的皮肤,挣扎间童远遥身上的衣服早就滑落,整个光裸的身体就彻底压在她的身上。

两只手被对方握住后死死抵押在地面上,那看起来细长的腿却大力抵开她的双腿,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裤子奋力往下拉,皮肤暴露空气中的寒凉,令梅芯只觉得一阵压过一阵的绝望。

她并不在意死亡,也不怕什么伤害,可是这个人突然压在身上触碰自己的时候,曾经过往的屈辱悲伤突然强势的涌上心头来,她有些模糊的看着面前的男子的脸,精致的面庞模糊成一张熟悉的脸,那个恶意的,分明虚伪的脸。

她突然挣扎的更加厉害,眼泪模糊了视线,尖锐的叫了起来,那尖叫吓了童远遥一跳,手里胡乱的开始试图抓住什么,然后摸着了什么东西,也顾不得细看拿起来就朝对方砸过去。

童远遥额头被狠狠撞击了下,视线里看到了这一幕,他的眼神突然变得乖戾起来,一扭手臂将她的手反扣住猛地夺下梅芯抓在手里的枪,然后恶狠狠的咒骂一声:“贱人!”随手扣动了扳机!

第六十章 困兽之持

窗户外突然一阵不知哪来的孩子大哭声,咳嗽,洗漱,安静的外面世界像是才醒过来,突然间就各种各样声音开始源源不断的传来。

那声音阻隔了夹杂在中间的那一声枪响,使得它仿佛只是其中一个意外的噪杂。

肩部剧烈的疼痛让梅芯有些失神,这种身体的创伤令她恍惚有种又回到曾经的家庭暴力日子里去的感觉,嘴里头的咸腥味让她一阵阵的恶心,好半天都没法子反应。

她并不是那种很机灵的人,长期的暴力让她学会最擅长的,并不是身体冲突,而是忍耐,这一回那么激烈的反抗也至多是昙花一现,被那一股子巨大的冲击力撞击到地面的时候,她立马就不会动了。

肩膀处烧灼般的疼痛随着一股子热往外喷涌,梅芯只觉得身上有什么东西在随着这股子喷涌而渐渐无声的流淌着。

像是生命,又像是活下去的动力。

那边童远遥捂着额头丝丝作响,一抹手看到一手的血,不由骂了一声,那一股子邪火却被这么一出给闹得灭了大半,站起身来去莲蓬头下龇牙咧嘴的冲了冲。

等他再一次走出来,看到梅芯还那么卷缩在那里,伸脚出来踢了踢:“喂,装什么死?小爷我还没死呢,起来给我包扎一下。”

看梅芯没动弹,又踢了一脚:“喂,听到没,我要是流血死了,你休想再见着你男人!”

梅芯终于动了下身体,只是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这家伙额头血顺着脸颊下来,看起来倒是比自己还要恐怖些,便说:“你不是说要等死的吗,还要包扎干什么?”

童远遥咧嘴乐了下,刚才的戾气像是一场梦,低头俯视了会,蹲下身来:“啧,还是有脾气的嘛,比死气沉沉好多了。”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是要等死,只不过我这一身花容月貌的,死也要死得漂亮,你快点起来,要是我流血死了,我就让你死得比我更难看!”

梅芯抹了抹额头渗出来的冷汗,肩膀的灼痛更加厉害,她觉得眼前的东西都有点模糊,刚才那一声响,格外突兀,却不知道惊动了人没有,她有气无力的说:“我没有力气给你包扎。”

童远遥低头看了她一会,就像一个讨要玩具的坏小孩,眼里兴味浓浓,像是狩猎的人看着猎物,梅芯知道自己没有法子对付这个复杂而多变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顺服,拖延,忍耐,以及等待。

静默的忍耐,是她最大的本事,

而现在,她连等待都似乎等不久了,梅芯干脆闭上眼不愿意再去搭理这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她反正快死了,用不着去伺候面前这个爷。

手臂处突然传来一阵更大的痛,感觉到有人压住了自己的胳膊,这一下很猛,使得她不由自主的开始挣扎:“别动,不想成干尸就别动,小爷我可难得做回好人。”

梅芯有些意外的睁开眼看着对方,童远遥此刻正拿着几根布条压制在她伤口上,不远处耷拉着件被撕扯开的衬衣,那是他原先穿在身上的,显然包扎伤口的东西是从这件衣服上取用的。

梅芯尽管常年忍耐这肉体疼痛,可是这种被枪击的伤口还是让她难以忍受,她浑身汗出如浆,越发觉得面前昏沉沉的一片,这时候她的面颊被狠狠扇了一巴掌:“别睡,不然那可就醒不过来了。”

梅芯被扇醒了,可是很快就又陷入模糊中,她已经跟这个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家伙呆在一起很久,原本就消耗了她大半体力,这么大伤口这个时候没有昏过去已经是她极限,她也知道如果睡过去很可能醒不过来了,可是她现在巨大的疼痛和体力精神的压力,都让她快要到崩溃的边缘。

童远遥目光闪闪的低头看着她,他脸上喷吐的热气和嘴里的烟丝吐出来的烟雾萦绕在对方的面门,氤氲出一片朦胧的味道,有好一会那眼神深邃而有些意味不明,而这个时候他面对着的房间里唯一的窗台此刻正好一抹朝阳的霞光正破窗而入。

她细腻而略带疲倦的脸庞深深刻着隐忍和一种宁静,低头的时候带着无言的卑微柔弱,倒映在童远遥的眼里,也不知有意无意,连童远遥自己都没发觉,悄然在他心里磨下一道印痕。

七彩霞光把她的脸涂抹上一层别样的色泽,有些酡红的味道,像梦幻里的那个女人,卑微,弱小,单纯,隐忍。

而此刻,却面如金纸的躺着,虚汗浸染了她的发丝,几缕湿淋淋的发脚贴在脸颊上,像是几道刺目的伤痕,还有些沾染上的血污,那气息虚弱的就像随时都要随风一般逝去。

她若死去,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这样一个卑微的生命而有所改变,可是人心呢,谁的心里,会因此而埋下伤痕?

“喂,醒一醒,女人,别睡!”他又伸出手去扇了下她,只是这回下手不自主的轻了些,看她睁开眼,他把自己嘴里的烟取下来塞进对方嘴里:“吸一口,能提神。”

女人这时候像是有点因为失血过多而恍惚,嘴唇哆嗦着,却下意识的吸了口,不过一会儿,那涣散了的眼神开始聚焦,依旧带着些失神的望着童远遥。

童远遥龇牙冲着对方笑了下,他那模样原本妖气十足,这时候的笑,却带着几分纯洁,竟然有种天使般的绝美。

梅芯静静看着他,嘴里却叼着根烟,这情形有点古怪,却又格外安宁。

沉默被外面突然划过的警笛声打破,梅芯的目光闪了闪,童远遥似乎看出来她的意思,笑笑:“别紧张,只要不从这里出去,谁也不会找得到我们的。”

梅芯涣散的眼神不掩饰几分绝望,只是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烟的关系,她清醒了过来,她安静的说了一句:“有吃的吗?”

童远遥显然有点诧异,他觉得自己够让人琢磨不透了,眼前这个女人好像比他还难捉摸:“嗯,你倒是还真能想得到吃。”

梅芯听得出他话里有讽刺的味道,这种时候,一个刚被男人差点强暴了的女人,和胁迫自己的人单独在一个狭小的空间,而且快死了,好像她这个时候还能问这么一个平淡的问题有点太脱线。

可梅芯一向都是简单的,她没有那个大脑去想很多事情,对于很多问题都是后知后觉,在她看来,其实生活理应简单得很,就像无论怎么样,只要没死,总是要吃饭的,她从小到大,哪一天不是在为吃饭忙活?

忙别人,忙自己,都是一张嘴罢了。

“你既然不想让我流血死,就不该让我饿死,没有东西吃,我很快就会因为营养不足而死的。”大量的流血使她近乎休克,这个时候又没有医疗救护,除了靠吃点东西来维持,恐怕她真的找不到法子维持生命。

童远遥既然给她包扎,想必并没有要她死的意思,所以她才会提出要求。

如果能活下去,总是要尽力的。

“只剩下昨夜那点了,你将就吧。”童远遥把昨晚留下的那点东西递过来,送到她嘴巴边。

梅芯没有选择,也顾不得形象,她用那个好的手臂勾着快餐盒,也不敢去问童远遥讨筷子,只能用嘴和手尽力把剩下这点肉和冷饭往嘴里扒拉。

艰难的吃了会觉得没动静,不由看了眼一旁,童远遥正静静半蹲着,用那双鬼魅深幽的眼珠子盯着她,那没有光芒的黑眼珠直勾勾的,有些瘆人。

“真难看!”童远遥突然嗤之以鼻的样子:“为了活下去,你这个女人倒是挺有胆子嘛。”不在意形象,不在乎脏乱,如果可以活下去,这个看起来柔弱的一无是处的女人敢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

梅芯看了看他,脸上因为趴着吃而沾染了许多油水,她并不是很在意,只是问:“你还要么?”

童远遥皱皱眉,有些嫌弃:“你吃吧,就这么点,脏死了。”

梅芯没再说什么,她本来就压根没准备让给他,不要说她现在的悲催是对方所赐,很显然这点吃的也还不够她填肚子的:“也对,一会你的朋友该给你送吃的来了。”她觉着其实应该用同伙两个字,只是不想再惹面前这个。

低下头,继续将盒子里最后的一点油水尽力吃下去,失血的感觉还在家中,眼前一阵阵发黑,她觉得心悸正在加重,那是心脏的血流量在缺失的警告。

“他回不来了。”童远遥看着她在那里铺陈饭盒,不温不火的说了句,看梅芯愕然抬头,他突然笑了笑:“昨天给他的东西里,有让他上能天堂的好东西,现在他一定已经去那逍遥了。”

梅芯冷不丁从心里冒出一股子寒气,她突然觉得童远遥昨晚说的这是最后一顿恐怕并不是吓唬自己的。

第六十一章 达摩里斯

肩头的痛又开始剧烈起来,血并没有止住,还在往外渗,她闭了闭眼,感觉得到心正扑腾扑腾跳得个更加厉害,像是要蹦出来一样,手心和脸上一阵阵的出汗,她在虚脱。

死亡像是一个随时悬挂在头顶的达摩里斯剑,越发的逼近。

这个时候她突然才发觉,其实她并不是真的一点也不惧怕死亡的,她和这个世界所有普通的人一样,想要活下去。

“你在害怕?”童远遥冷静的问,神情背着光看不出来什么,只是口气并不是很吓人。

他看着梅芯:“怕什么?怕我杀了你?还是怕听到那个小瘪三的死?你难道没看到过杀人?姓厉的不是善茬,他手底下的人命,只会比我多。你当他那个老板是吃素的?被他那个商业王国逼着破产了自杀的,恐怕比童家都要多。”

“你跟他在一起,就该想到有一天,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来要你的命,那些被他逼的走投无路的人,和那些人死,比起来,其实和我死一块,没什么区别,呵呵,也许还是我好,好歹,我这皮囊还不错,你不该拒绝我,活着这世上,本来就该有一天欢乐就乐上一天,谁他妈知道谁什么时候死?”

梅芯抿着嘴,她不知道童远遥和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只是她从来也没有和那些黑幕接触过,厉怀璧的家族,或者童远遥的童家,其实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

而童远遥却在她面前毫不避讳的揭开了一个残酷的现实世界。

这让她有种隐隐的不适。

她想要反驳,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低下眼皮看着眼前几个饭盒子,里头冰凉的菜,此刻却像是她唯一的生机,可惜,已经见底了。

这是否预示着自己真的会和跟前这个疯子死在一起呢?

“你想什么?”童远遥感觉到女人的沉默,眼神并不在自己这,有点不高兴:“这种时候你还要挑?怎么样,临死的时候要不要享受一下什么叫极致快乐?我技术不错哦。”

梅芯没有搭理对方,她实在无法理解眼前这个人究竟想什么,都这样了,他还想引诱自己,这个人不是疯子是什么,她又为什么要和这样的人在这讨论,根本就是**和鸭讲话。

梅芯的不理睬终于让童远遥觉得烦躁了,他突然伸出脚又踢了踢对方:“你不是想活嘛,刚才那一副样子哪去了,这会儿半死不活的干什么!”

梅芯被他踢的疼,倒是晕乎乎快厥过去的神智又醒了几分,睁开眼:“我是想活,可是你会让我活着吗?”

她静静的躺在地板上,像一个破碎的娃娃,苍白的脸此刻和童远遥的肤色有的一拼,带上了点青灰,童远遥知道这个时候女人已经在生死的边缘了,那眼神,他很熟悉,曾经他就是这么样躺在一个肮脏的地沟里,绝望的看着天空,灰蓝的天,阴翳的云,没有一丝生机的空旷。

他用他空洞的眼睛居高临下看了会女人,然后将手头边那个烟盒子拿过来,点了一根出来,却捉在手里放到女人面前:“知道这是什么?”

他也不管女人有没有反应,笑了下说:“你大概以为这只是普通的烟吧,没抽出来它的不同吗?普通的烟,可没有那么好的提神止痛效果呢。”

女人终于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看了过来,她的这种反应令童远遥很满意,晃悠着手里的烟,凑近却又不递给她嘴边:“这里头可是好宝贝,知道那个送饭的家伙为什么会中招嘛?贪婪的人总是会不知道节制,尽管我提醒过他,我给他的另一半,里头的分量可是纯的,冰毒,这个就比较悠着点,只是大麻哦。”

他笑嘻嘻看着女人,眼神里充满了诱惑:“要不要?它可以帮你解脱,让你脱离现在的痛苦,当年我比你还糟糕,被人追得小命都快报销了,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嘛?就是这个玩意哦。”

他的笑,渐渐染上一种罂粟般的美艳:“我知道你懂这些东西,它不能够救你的命,但是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用它的话,可以使你的神经麻痹交感兴奋从而延长些时间,说不定可以等到来救你的人,不用它,你也许很快就会因为失血和休克,尽早去见上帝,想好了就来拿哦,不过我可提醒你,你已经抽了几支了,如果再用,它的量就该超出医用剂量,我不保证之后会不会有后遗症。”

梅芯只觉得眼前昏沉沉天旋地转的,但是她的听觉却依旧敏感,她明白童远遥的话,也知道此刻他并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也许从一开始,童远遥就算计好了这步困局,他是一条毒蛇,总是窥视人心最深的欲望,而他似乎很喜欢给人留下无法逃避的选择,就像是给厉怀璧的一样,梅芯眼前的选择,近乎绝望。

她的视线随着那个被他轻轻捏着手里的烟而飘荡,对方的轻笑变得有些遥远空灵,那袅袅的青烟,却如同蛛网,益发缠住了她。

那烟尘中透出男人的脸,坚忍的面容里有那么一丝裂缝,那是在游艇上他最后看她时那一眼,隐忍中隐隐的悲伤。

她猛的伸出手,穿透了那抹烟尘,握住的却是那支细细的烟,然后迫不及待的送到嘴边,深深的吸了口。

因为太急,她咳了下,撕拉牵扯着伤口,倒是又把她的神智拉回来几分,然后又吸了几口,将自己卷缩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婴孩,并不去看身旁的童远遥。

不知何时,一滴泪开始滑落,滴落在木地板上,吧嗒一声。

童远遥静静的看着,突然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她:“你就那么想活嘛?”

梅芯不搭理他,只给他一个弯曲了却坚韧的脊背,但是肩膀的轻微耸动却泄露了她这个时候的情绪,他甚至听得到女人像猫一样的哭声,细弱,绵长。

他突然不说话了,两个人一个卷曲着一个站立着,安静的不说话,只有微微的哭泣声在静谧中流淌。

梅芯紧缩着抱住自己,眼泪益发的流淌,不知道是痛苦的,难过的,还是绝望的,悲伤的,只是无法阻止它从眼眶里出来,明明知道应该节省身体里的水分,可她却无法压抑。

她的人生总是这样,一次希望,一次绝望,喜悦的东西美好的事情,总是轻易的会失去,她什么也抓不住。

她想到那个男人临走时那一句话,简短的一句话,等我,她默默的想,对不起,她等了,很辛苦的等着,很辛苦的和眼前这个喜怒不定的孩子周旋着,他那样的世界何其残酷,本不是她能够应付的,可是她努力着,想法子活下去,比生活的苦难还要艰难的是一种意志力的坚持,黑暗的世界,神经质的人,朝不保夕的生命,陌生的环境,坚持到这一刻,突然就要崩溃了。

她似乎等不到那个男人,她同他的缘分,浅薄如斯。

童远遥站着看了会儿她,也不知神情里掠过什么,只是背着光的身体,额头血迹半干挂着,划过一侧脸颊,即便有些不雅观,但他的身躯是完美纤细的,精致得像一个艺术品,苍白的皮肤犹如易碎的瓷器,神情是漠然的。

底下的女人却是一副失败品的模样,狼狈而难看的,满脸油污血迹泪痕的脸,衣衫凌乱,有些惨不忍睹。

她像小兽一样呜咽着,神情是绝望的,但是眼底的那抹不甘心,却又那么显而易见。

她似乎明白这个选择下,她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也许只能是更糟糕,可她还是选择了这个看起来没有希望的希望,就像他当初一样,能不能活下来只是个未知数,可内心的渴望,却是无法遏制的。

他能感受到这种选择下的痛苦,只是当初他不会哭,而这个女人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难过。

这哭声让人感到心烦,这个女人失败的让人觉得厌恶,可她偏偏又有一股子孤勇,明明并不抱着希望,却又义无反顾的去做。

他安静的看了好一会,突然从床上拉过刚才脱下了的衣服,穿好了过来踢了踢她:“让让。”

梅芯没反应,他有点不耐烦:“让开,不然我怎么出去!”

梅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看过来,眼神有点茫然,眼里还雾气蒸腾的,那张脸惨兮兮的,有些可怜,神情的绝望的,但是眼底的那抹不甘心,却又那么显而易见。

她发呆的看着他,那脸蛋那表情看得他益发烦躁,皱着眉:“不是想活嘛,我给你机会,我出去见你男人,如果你男人能给我一条生路,我就让他来接你。”

梅芯吸吸鼻子,有些不信的看他,童远遥一脸的嫌弃,用力又踢了她一下:“你不让开咱俩一起死算了。”

梅芯这时候因为药效有点精神清醒了,屁股一挪,连滚带爬的往旁边动了,然后巴巴看着他。

童远遥被她那个眼神看得嘴角一抽,捅开门,却在门口站住了,回头看了眼:“如果你还想活的话,记住我的话,不要自己走出这个房间!别想跑,你跑不远的。”说完咣当一下关了门。

第六十二章 孤独沉睡

梅芯抱着身子看着那个门,像是看着怪物,她觉得身体都麻木僵持了,才从混沌的意识里渐渐回过神来,耳边听到窗户外又传来孩子哭声,大人的喊叫声,那声音,听起来此刻居然有种天籁的味道。

她慢悠悠想爬起来,但是身体却丝毫没有力气,虽然精神上她是清醒的,可是身体本质是虚弱不堪,房间仅有的窗户吹过一阵风,吹得她一个接一个的哆嗦,也不知过了多久,头开始发涨,晕乎乎的只觉得胃里头翻腾着什么,想吐,却又吐不出来,只能一侧身倒在地上,把身体尽力蜷缩起来,身上开始发冷,冷的她听得到自己的牙齿扣动撞击的声音,她知道自己开始发烧了。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特别的脆弱,梅芯晕乎乎的觉得,自己快要死去了。

她鼻子发酸,眼睛里头发涩,有些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她侧了侧头,呆滞得望着头顶的房梁,老旧的房梁漆黑斑驳,上头还挂着几个蜘蛛网。

这阁楼空间非常狭小,从这头到那一头,也不过几步距离,偶尔从小窗户透过来的光线能照着一尺距离开外的空间,却是无法把整个房间照亮。

昏昏沉沉中她看着日头从窗户前的地面一点点移动,离开窗户,越来越暗沉,直到黑暗,又一次笼罩在屋子里,昏黄的灯光再一次透射来一点点,然后那些充斥在耳朵里的咳嗽,哭喊,打骂,笑闹声,渐渐安静。

月色朦胧,凄婉哀绝的二胡拉了半宿,梅芯觉得那声音就像是拉给自己听的哀乐,她就这么凄凉的躺在一个不知名的阁楼里,等候着死神带走她,谁也不会知道她在这里,最后一刻想的是什么。

能够听得到的,除了哀乐,还有自己肚子咕咕叫的声音,这是一种挺奇特的感觉。

很多年以后,梅芯都会记得那个黑暗而奇特的时刻,那是一种很难忘记的回忆,是她真正头一回面对死亡时的情形。

她记得自己摸索着在身边找了一圈,手边只有童远遥给她的那盒烟,童远遥走的时候没拿走打火机,被他穿衣服时带落在脚边,这看起来是这里唯一能入嘴的玩意了。

她抖着手打着火,点了里头的烟出来一支接着一支抽,胃因为饥饿痉挛而产生的痛,发烧而产生的不适,倒是真被尼古丁或则大麻压了下去,只是她明白,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她脑子没多少精明,能够想一下这两天经历的,也就至多明白童远遥和童家,大概是势不两立的地步,童远遥原本打算用自己让厉怀璧和童家作对,只不过这个办法没行得通,这里头也不知谁动了手脚,他反正是失算了。

童远遥这个人确然有可怜的地方,童家不怎么待见这个出身不太好的,可是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这个人乖戾狡诈,心狠手辣,看他对徐妙,利用完了那么不客气,只怕也不是什么值得同情的人。

他让厉怀璧不得不做出选择,使得自己依旧被他挟持,想必是想拿自己再做一回交易。

他这一回能不能成功,肯不肯告诉男人自己下落,她也不清楚,她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连站起来都是问题,声都发不出,要是没人来,那就只能等人给自己收尸了。

她唯一能够做的,却是等待,等待那个男人。

相信他说的那句话,等我。

不知什么时候,她开始相信男人的每一句话,就是这么简短的两个字,她却是坚信的。

就这么抽着烟,糊里糊涂的想着,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厉怀璧,如果你再不来,她就真的要死了,为什么还不来呢,她快要熬不住了呀。

最后连点火的力气都没有,她模糊着开始把盒子里的烟往嘴里头塞,嚼着,合着唾沫星往下咽,她有点忘记了这里头是什么,只觉得有些苦涩,干得让她想吐,可她总想法子在吐前深深吸气,再拼命咽下去,她想,是不是要等她开始吞咽那床上被子里的棉花,就能等到人了呢?

要是这都等不到,那她死了可不想被人解刨,一肚子草啊棉花的,丢死人了。

再接着她眼前开始冒金星了,她就想,这算不算是进天堂的路上呢,漫天的星星,可她是能够进天堂的人呐,她这辈子没做多少坏事,可也不是什么好人,充其量算是个平庸的庸人,她有资格上天堂嚒?

后来,再后来,就真的是一片漆黑了,连思想都停顿了。

不过耳边开始断断续续有什么声音,嗡嗡的,她有点难过,好不容易得了点清静的时候,怎么就不让人舒坦呢?

她想挥开那些烦人的声音,可是浑身都像是被约束住了,一点力都用不上,而那些声音却开始越发的不客气,鼓噪得越来越大。

“姐……你醒醒!姐……”

“你醒醒啊,我是小宝,你别睡了,起来看看我,小宝回来了!”

小宝?嗯,是梅宝啊,你在外头好不好?姐姐好想你哦,不过姐姐很累呢,你让我休息一下吧。

“梅芯!喂,女人,醒一醒!别睡了啦!你不会真要不行了吧,跟我没关系啦,可不是我让你发烧的哦!虽然,虽然我也有点对不起你啦,你听到么?”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听起来还是那么……娇气。

“你个死女人,又来干什么,滚远点,妈的要不是你,我姐会这样躺着?你,还有姓厉的,你们厉家都是些害人精,你还敢来看我姐姐,你给我滚!”

小宝的脾气还是那么暴躁,这不好,多大了都,也该收敛了,厉怀璧你不是说你能教好他的吗?这孩子怎么就还是这么冲呢?

“你混蛋,敢这么和我说话,这是你家么,你个死小孩,你才该滚呢,没人教你懂礼貌么,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本姑娘不跟你计较,滚开!”

“徐妙你他妈算个鸟,再给我这唧唧歪歪被以为我不打女人!”

“我怕你啊,怕你啊,打呀,有本事你打呀!”

好热闹,梅芯觉得四周都被一种火爆的气场笼罩着,耳边是鼓噪的吵闹声,可惜她只能听着,一点法子也没有,只希望这俩个祖宗能够安静些,真的好吵。

“小姐,宝少爷,这是病房,你们能不能安静些,回头厉先生问完了医生过来,小心他发火啊!”康展还是那副和事老的声音,梅芯心底下觉得,这个人跟着厉怀璧,多数时候真的很有些管家的味道。

两个小孩子不吵了,徐妙还有些嘟囔:“是他吵的,可不是我啦,大表哥凭什么要训我!”

梅宝冷冷道:“徐小姐,这是我姐的病房,我不欢迎你,你最好立刻消失,你害的我姐姐还不够?别以为你是姓厉的家里的,我就不会拿你怎么样,我姐醒来之后,该怎么算,我不会忘了的。”

徐妙声又高了:“你当我怕你呀,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做错了事我会道歉的,不过关你屁事呀!”

“道歉?道歉有个屁用,我姐姐用不着你道歉,你给我滚出去!”

“哎,我说两位祖宗,别吵了行不行啊,这是病房,医生说要安静的。”

“我姐都这样了,安静又什么用,这都三天了,还不醒,这什么狗屁医院,我要换医院,我不信任这的医生,你赶紧给我换一家!”

“切,说你没脑子,这是私人医院,表哥请了国际上最好的医生组成的医疗团队,是世界各地请的,那是全世界没有任何医院能有的,这和医院本身没关系的好不好,笨!”

“你说什么!”

“怎么……”

“你们吵什么!”在这个声音出现一刹那,终于安静了。

康展不由的松了口气,他如获重释的看着站在病房门口的厉怀璧,多日来的紧张和疲劳并没有能够打垮这个充满了力量的男人,只是让他有些清瘦,越发五官犀利,看起来更加充满了锐利的味道,他垂下头唤了声:“老板。”

“嗯,你们来干什么?”厉怀璧迈步走进病房,目光扫过房间里的几个人:“妙妙你的伤还没好,乱跑什么?回病房给我老实待着,”厉怀璧的声音,依旧充满了张力和威慑力,不高,却没有人能够反抗:“还有你,梅宝,飞机定的是下午,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我姐还没有醒来,我怎么可能走?我不会走的,你别想把我赶走,这是我姐,你凭什么不让我陪着她。”

“你姐有我,你留着能做什么?”

厉怀璧一句话,大概让梅宝有些回不了嘴,可是他依然倔强的说:“你又能做什么?我姐就是在你这里好好儿成了这样,你能做什么?”

厉怀璧沉默不答,半晌,才淡淡说了句:“我会让她好起来,我保证。”

平淡无波的一句话,梅宝听着,想要反驳,只是不知为何张了张嘴,却一个字没能说出来,只看到对方挥了下手:“你走吧。别打搅你姐。”

送走两个小孩,又把康展打发走,厉怀璧站了会,迈步走到病房中间那张病床前,低头看着身上插着各种管子的女人,她苍白的脸,羸弱的身体,在雪白的床上,四周围绕着各种各样的医疗仪器,显得那么渺小,就像她的生命,一度那样的微弱。

想起医疗团队的Raymond大夫那些话,他坐在了床前,挺直脊梁盯着那张脸,眼里,依旧是浩瀚渊深:“梅芯,你该醒了。”

第六十三章 深情独白

梅芯确实是听得见的,只是身上感觉到一重又一重的束缚,眼皮子沉得像水里头捞出来那样,想打开,但是有心无力。

男人只说了一句话,便又陷入沉默,病房此刻安静的只有一旁的心电监护仪上跳动着的心跳波形及发出的轻微响声,那种滴滴的略带节奏感的声音重复的响着,枯燥而单一。

梅芯感觉到自己的手,再一次被男人握住,那种熟悉的温暖,干燥和有力的掌控,捂着她的冰凉,把一种暖意,从指尖传达到了脑子里。

“梅芯,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沉稳,不知道的人只能从他脸上的平静感受到他像往常一样,就是他自己,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平静,即便此刻,他清楚自己的内心,从未有过的惊涛骇浪。

他握住女人的手,才惊觉,这些天来的空落,是因为什么,那种习以为常的掌握,像是一颗幼苗,扎根在心里,然后茁壮,参天巨树的根,已经与血肉相连。

他还记得打开那扇门,看到阴暗的阁楼里,那个卷缩在一起的身体时,那一刹那的心悸。

多少年没有感觉到过?

纵然家族曾经大厦将倾,可他胸中有丘壑,从不以为什么可以打垮,从看着母亲为父亲殉情之后,他就已经忘记了什么叫动情。

他其实不能动情,不是不行,而是不能,当年不能。

只是时过境迁,他觉得人生那点矫情的东西,大概也就不可能再有机会拥有。

只有在那一刻,他确切明白,自己动情了,为了这个女人,为她在自己狼狈时那清凉的一次抚摸,为她那卑微的眼神里流露出来的生的渴望,为她柔软的身体里,有一根称之为倔强的脊梁。

这个女人确实并不出色,可是她很乖,在她这里,他可以不用花心思去琢磨,只需要静下心来靠着,她总是会乖乖的等候在那里,提供给他一个安静平和的港湾,那就是他想要的。

可这一点平静,差一点被自己给毁了。

母亲生前曾经说过:男人的脊梁越是强硬,他所需要的依靠,越是柔软,可是往往最先被舍弃的,也是这份柔软。

他接手家族时,母亲就是这样和他说,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那个时候他没有去体味这句话的意思,也并不在意,只是现在他明白了,有时候,他的强势,和对家族的责任,需要舍弃的东西,正是自己最重要的。

所以母亲大概是料想到这种可能,而有些替他惋惜。

他摩挲着手里的绵软,安静的看着闭着眼的脸,平静的说:“你不想醒是因为不想看到我?梅芯,你可以恨我,也可以怨我,只是我希望你能活着,无论哪一种情感,都只有活着,才可以继续。”

他伸出另一只手,在梅芯的脸颊处轻轻滑过:“我知道你活的很累,你已经厌倦了这个世界,可我希望你活下去,这是我的自私,我承认。”无论用何种手段处理过多少商业交易,他从来都不会明着暗着去承认这个词,因为在他看来这些,都是一种手段,无所谓好或则坏。

可他愿意在这个女人面前揭去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直白的承认自己那些黑暗的心思,因为在这个女人面前,他不想有任何隐瞒。

“我有很大的家业,我的家族有很多的人,可是梅芯,我并不快乐,或则,我很孤独,你是唯一可以让我说上心里话的人,无论你怎么想,我是不会放你走的,我需要你,即便你恨我,我也还是会留下你陪我,到死,到老。”

“如果那一天的事再从来一回,我还是会选择先救徐妙,因为她是我的母亲托付给我唯一的亲人,我不可能舍弃她,家族里别的人也是,我是这个家族的主人,所有的亲人,我都不会舍弃,可你是我的女人,以后再有这样的选择,我都还是会这么做,这是我对这个家族的责任。可是事后,我会去找你,无论你是活着,还是死去,如果你活着,我陪你到死,如果你死去,你的骨灰只能洒在厉氏的墓园里,等我走完人生,我就会去地下继续陪着你。”

厉怀璧说话的语调,非常的平静,即便此刻他说的话,带着一种残忍的味道,还有一种决绝,他依旧是平静的,像叙说的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

他俯下身子,在她额头印了个吻:“如果你现在不想再醒来,我不拦你,可是在你走之前,我们最好把一件事办了。”

梅芯此刻所有的意志力都在那声音里,它强大而平静的语调让她觉得阻挡自己的那些阻隔正在被撕裂,就在边缘,她很想问出声:“什么事?”

厉怀璧捂了捂她的发顶:“我们去把结婚证领了吧。”

“总要有个女主人的身份,我才能在厉家墓园里给你安排位置,你要是不开心的话,这个事也必须做的。”他站起身:“我去安排车子,你乖乖的,一会来接你。”

说完他就要转身,那个握在手里的柔软突然勾住自己,他转身低下头去看,就看到一双浓黑的大眼,静静的睁着,静静的看着自己:“别走。”

微风,从病房朝南的落地窗户缝隙里吹进来,带着一股子暖日的香氛,撩起了亚麻窗帘,玻璃窗外暖暖的阳光透射进来,把一抹淡金色洒在雪白的床铺上,给苍白的脸染上一层薄雾,亦真亦幻一般。

他凝神看了会儿,说:“好。”

然后又重新在床边坐下来,握紧了那只勾住自己的手,硕大的手心包裹着小小的那一只,海一样的深眸凝视眼前的女人,有一层波澜,在静谧中翻涌。

梅芯想说什么,只不过身体被一种巨大的疲累和酸软笼罩着,喉咙里沙哑的发疼,最终只是很轻的说了句:“我……”

厉怀璧理了下她的鬓发,掖在耳朵后:“嗯,你别说话,刚睡了三天,高烧了三天,你现在需要休息。”

他伸手在旁边放着的那个玻璃水杯里拿棉签浸润了下,过来擦拭她的唇,动作倒是挺娴熟的,只是轻重有些控制的不好,像他这样的人,只怕这辈子,还没这么照看过人,以梅芯专业的眼光来看,委实有点糟糕。

可她没在意被戳痛了的唇,安静的看着男人小心翼翼擦拭她的唇畔,阳光迎面照射在他面盘上,这张俊美无比的脸,比往日消瘦了很多,胡子拉渣的与平时男人那种对外形近乎苛刻的严谨很是不符,但是却不经意柔和了那张犀利霸气的五官,显得格外温文。

无法想象,就在几分钟前,这个男人还说着那些霸道,决绝,却也令人震撼的话。

可是梅芯不知为何,嘴角不自主的弯起些弧度,她突然觉得,那些人生中黑暗的,悲伤的,厌弃的,绝望的东西,都是可以接受的,没有经历过这些,她有怎么会得到?没有那些,有怎么会觉得眼前的,是如斯幸福的,快乐的?

“我一直在等你。”梅芯张嘴再张嘴,终于发出沙哑的声音,长时间的不说话,有些发音古怪。

厉怀璧的手顿了下,继续小心仔细的润泽她的口唇,只是很轻的应了一声:“嗯,我知道。”

“我相信你会来了,真的信。”梅芯渍了渍那少许的水,有些贪婪的想要吮吸,不过男人并不把那水往她嘴里送:“你洗过胃,暂时不能进食和饮水。”

她有点遗憾,换了往日,她是不会对这些表示异议的,她习惯了遵从,何况理智上来说,她也明白,这是医生为了她好。

她只是看着厉怀璧的眼睛说:“可我渴,喝一点点可以吗?”说话间不自觉的带上了些许娇嗔,尽管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种情绪的变化,她在男人面前一惯是一种卑微的顺从,对男人强势的宠在心里是反抗的,可是这一刻,她觉得从心底到外在,她都在享受着这种宠溺,甚至不自觉的想要更多一些,并为之提出不合常理的要求。

厉怀璧扫过来一眼,对上那双浓黑的眼睛,难得的出现一丝挣扎,最后还是斩钉截铁的说了句:“不行。”

说完了,看出她眼里的失望,又说:“一会我去问问医生再说。”

他放下手里的棉签,替她掖了掖被角:“你乖,再睡会。”

眼看着他转身又要走,梅芯用力捏住他,急切着唤:“别,别走。”

她有些赧然,可是从未有过这么想要留住一个人,脸微微红了,嗫喏着:“别留下我,陪着我好不好?”

厉怀璧看着她脸上那种留恋,还有留恋背后隐藏着的惶恐,想了下,回身低哄:“我不会走,只是去和你的主治医生说一下你醒了,看他有什么处置方案,一会就回来的。”

梅芯摇摇头:“我就是发烧了,醒了就没事了吧,不用急的。”发烧是挺严重,烧了几天没人处理,没烧成痴呆是她运气,这会醒了,应该就不要紧了,总之,她是真有点舍不得,刚看到厉怀璧,就要离开。

她觉得自己矫情了。

缩回手,安静平复了下心里,有点不要意思的说:“你忙吧。”

厉怀璧盯着她看了会,神情慢慢有些凝重,然后退了回来又坐到她面前:“梅芯,既然你醒了,有件事不得不告诉你。”

“你染上了毒瘾,原先你昏迷着没法,现在你醒了,我们最要紧的,就是替你把这个毒戒了。”

第六十四章 住院休养

梅芯觉得自己的人生可谓总是喜忧参半的,说起来大概这辈子她就没太享受过什么老天的恩赐。

所以她在乍听到厉怀璧的话时候反应并不大,只是眼睛有些暗沉,眼皮眨了眨之后,嗯了一声。

一直关注着他反应的男人对于她的这种反应有些了然,也有点担忧,他自己在得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不可谓不震惊。

他不是没有想过童远遥不会不留一手,可是这个结果依然让他觉得有点心痛。

他还是给女人带来了伤痛,这是他一惯自诩强大的一种打击。

这世上诚如母亲说过的,并不是什么都可以掌控的。

只不过这种小小的自我检讨仅仅占据了一个很小的空间,他很清楚此刻他应该做什么。

握住女人的手,他让梅芯看着自己:“童远遥给你留下的那盒烟里用大麻叶做的,其中掺杂了可卡因粉,可以迅速的成瘾,你在之前还直接吞噬了不少,造成了急性中毒,虽然医生已经给你洗胃,但是医生说毒瘾已经有了,因为你在昏迷期间有很多次抽搐和幻觉症状,少量的使用吗啡缓解了这些,所以他可以确定诊断。”

他看着梅芯,继续说:“我不想瞒着你,也不希望你乱想,你现在安静的休息,不要担心,我和医生会给你定制最好的方案。”

他站起身,看梅芯没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刚才那点红晕渐渐退却,他知道这消息对梅芯显然不是什么好事,这个女人一惯是比较容易钻牛角尖的,好不容易出来那么一点点,这会儿大概又缩回去了。

但是这些,是必须经历的,他不会放手,自然也不会容许女人再退缩回去。

再一次吻了女人的额头,放开手出去了。

这一回,梅芯没有再勾住他。

她只是安静的望着头顶,几天前她也是这么做的,那个时候她被人拘束在一个小阁楼里,而现在,她是自由的,但是她的身体,依旧没能够自由。

她就想,是不是自己上辈子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所以这一生,总是要那么坎坷呐?

“姐!”不知啥时候冒出来一声不高的叫唤把她从呆怔中叫会神,看到梅宝那张精致的脸蛋就这么肆无忌惮的瞅着她,很近,看到她眼神瞥过来,从他咧开嘴给了个很大很灿烂的笑。

她挺想去摸摸对方的头,那个刺猬脑袋这个时候已经恢复了浓黑的密发,柔软浓密的搭着,更加衬托一张脸白如美玉。

“你怎么来了?”她记得这祖宗不是隔洋过海在外头读书么?好像记得睡着的时候这家伙还和人吵架来着,以为是梦呢,还真的在。

梅宝嘿嘿一声:“我来看你又怎么个倒霉了,我说姐,你咋就那么点背呢?”

梅芯看他那副笑得没心没肺的脸,也撇了下嘴,有点苦涩:“是啊,你姐我就这么倒霉。”

梅宝笑容敛了下,露出那副邪气十足的神情:“姐,这回你可别客气,都是那个蠢妞害你的,怎么也是他们厉家欠着咱,这回不把他厉家敲出个千儿百万的绝不放手,懂吧。”

梅芯愣愣看着他,过了会有点黯然:“我怕,我大概做不到的。”

啧,梅宝抽口气:“姐,你那么怂呢,姓厉的这会儿可心怀愧疚着呢,你不好好跟他算算,不亏大了?你弟弟我还要读好几年呢,这可是一大笔钱,你别说你不管我了哦。”

梅芯默然,好半天,闷闷道:“不会。”

梅宝笑了笑,突然在她一侧脸上啄了口:“姐,就你最疼我啊,那我走了哦,下回来你可要来接我哦。”

一溜烟到门口,突然又回头:“姐,天塌下来有高个子,你那个男人这点担当还是有的,再不济,不还有弟弟我嘛,别成日愁眉苦脸的难看死了,多大个事啊!”

说完也没等梅芯搭话,拉开门出去,正好门口撞着迎面进来的厉怀璧,两个人互相看了眼,没说话,梅宝同他擦肩而过,飞速跑远了。

厉怀璧只在一瞥间瞧着他略有些发红的眼眶。

病房里像是谁也没来过,静悄悄的,洁白宽敞的房间里,梅芯乖顺安静的躺着,只是看着天花板,有点失神。

连他走近了,都没意识到。

厉怀璧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她说:“医生说你的身体所有器官都需要调养,这个时间会有点长,放心,我陪你。”

对于男人的安排,梅芯习惯是顺从的,她其实也没什么办法不顺从,而且经历过这么多日子,她如今对于这个男人,是越来越信任的。

厉怀璧请了强大的医疗团队负责梅芯的治疗和康复,期间厉怀璧确实一直陪同着,可以说寸步不离左右,无论是查房,输液,问诊,他甚至把自己的工作都搬到这个病房里,在套房隔壁临时做了他的办公室,康展负责联络外部事宜,所有的会议都是视频解决,一些必须的应酬场合他也只是出去一两个小时,很快就会赶回来。

梅芯可以说这几个月认识男人以来,这几天是见到他最多的时候。

这也让梅芯看到他是多么的忙碌,24小时不间断的有很多事要他过目,一摞摞的文件要他签字,她的病房外那个小隔间里人来人往的几乎不断,每天能听到各种语言出现在他电视视频的那一端。

只不过这些忙碌,从来打搅不到梅芯,她看到的永远都是一个坚毅强大的男人,只要她寻找,总能看得到他的脸,他那双深邃坚毅的眼。

这期间梅芯的毒瘾发作过两回,因为急性中毒和短时间摄入的药品水平较高,她本身的发烧并没有造成多少问题,却是这些东西造成了她的器官差点到了衰竭的地步,而恢复,是很慢的,这种时候不适宜戒毒,为了让她身体尽快恢复,医生对于她的发作,用小剂量医学允许的药品替代,以及缓解这些症状。

所以她受的苦不算很大,但是那种挠心的感觉,仍然让她心有余悸,她无法想象,那些在电视里看到的宣传海报里出现过的那种疯癫,她是不是也要承受一辈子。

那样生不如死的话,她真不想过下去,而且她觉得,这种戒毒,是需要毅力的,梅芯不觉得自己有那种抵抗意志,她是软弱的,生活总是让她屈服,这一次又怎么会例外呢?

当这种想法冒出来的时候,她下意识会去寻找,然后会看到那双就在身边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变得深沉,幽暗,静谧的波澜不惊,只是像有什么惊涛,在涟漪的水纹下涌动着,让人心惊。

有时候她睡过去,会感觉到自己被拥抱在一个宽阔的怀抱里,那个怀抱很熟悉,强势又温柔,带着熟悉的香味,让她被药物和不适折磨的心浮气躁渐渐趋于平静,然后熟睡过去。

这个时候她又会有些不舍,她知道男人是不容易的,他那么大的事业,那么大的家族,可却时时日日陪着自己,这样的不舍,只这份情谊,她怎能放弃?

疗养期间她又见了徐妙一面,这个张扬乖戾的女孩难得在她面前乖顺的跟只老鼠,尽管梅芯觉得这只小老鼠更惧怕的是自己身后那只狮子,但是这种狐假虎威的感觉其实也挺有趣。

徐妙结结巴巴跟自己道歉的样子,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她的脸色是苍白的,大出血让她也伤了很大元气,连来看自己都是被人推着进来的,这对于一个张扬惯了的女孩,想必是很束缚的。

她在梅芯的床边放了一束花,很漂亮的鲜红透黄的花叶,用鲜嫩的绿色芭蕉叶包裹着,极是抢眼。

厉怀璧看见了从隔间过来把花拿开放在离着远一些的床头桌:“你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行了,人看过了,该乖乖回大马了!”

徐妙咬着下唇,一张脸蛋有点憋得红,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看了眼那个被放远了的花,耷拉下脑袋:“我可不可以不回去。”

“不行!”厉怀璧断然一句:“你还想闯什么祸?十点的飞机,立刻马上给我回去收拾东西。”

厉怀璧是很少发火的,徐妙好像被吓着了,有点想哭又强忍着的样子,一扭头自个转着轮子要往外走,推她进来的护士上来要帮忙,被她大声呵斥:“我自己会走!”吓得一缩手,看着她艰难转着轮椅往外滚。

看着徐妙出去了,厉怀璧轻微的叹了声,顺手捞过那束花递给护士:“拿到外头去插着,不用拿进来。”

梅芯看他一眼,也瞧不出那张脸究竟是发火了,还是隐忍,想想刚才小姑娘那个失意的背影:“这个花很好看,是你们那的吗?留下吧,房间里有点颜色也好。”

厉怀璧看看她:“你倒是不介意,我以为你会很讨厌她。”

梅芯想了想,老实的说:“她有点像小宝,你不是说她是亲人吗?”会为了这个亲人舍弃自己的那种,其实换一个角度,如果是梅宝,她也会做出和男人一样的选择。

无论你做错了什么事,无论你闯了什么样的祸,有可能它造成的后果近乎毁灭,尽管会生气,发怒,责罚,可最后,还是会去替她收拾残局,不能够放弃。

因为彼此是亲人,血脉相连,无可抉择。

换一个角度说,她总归是外人的。

男人看了眼她,回头查看她的吊瓶里水,又看了下她打着针的手,确认完好后,给她掖了下被角平整盖好,随口说:“明天你就可以出院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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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 荒野别墅

梅芯出院一切都由男人操办,什么都不需要动手,看着众人把住院期间陆陆续续的衣服用品收拾走,厉怀璧在病房另一间的那些办公用具也都很快由康展带着人收拾了个干净。

梅芯则由护士推着一辆轮椅从病房出来,这些天给梅芯看病的医疗团队的主治大夫,那个看上去挺和气的法国医生领着团队的人过来送行,Raymond医生长得高大魁伟,有个挺显眼的大红鼻子,虽然他不会说中文,但是说话经过翻译,照旧能够逗乐众人。

梅芯这样腼腆的人,也有时候会被大夫的达观热情所逗笑,他在送着厉怀璧和梅芯两个人到院门口,屈下身体给了梅芯一个大拥抱,很简短的说了句:“Un prompt rétablissement (早日康复)!”

浓重的吐痰音和宽厚的身躯带着力量和暖意,虽然梅芯并不是能够听得懂,还是给了一个很灿烂的微笑。

“Belle jeune fille, la bénédiction

(美丽的姑娘,祝福你健康快乐)!”他拿肉肉的大巴掌拍了拍梅芯的肩膀,贴着面颊发出亲吻的声音,梅芯尽管知道这是法国人的礼节,可依然觉得脸皮子发烧了起来。

Raymond医生站起身来,这才对着站在一旁的厉怀璧用法语说:“您的妻子很美丽,希望你们能够幸福!”

厉怀璧与之握手,淡淡说了句:“谢谢。”

Raymond医生趁着握手,又说:“厉先生,我想我的意见您还是参考一下,戒毒不是靠简单的意志力可以解决的,我作为医生,不太建议你这样的决定,您真的不打算让令夫人由专业戒毒的医生来帮她戒毒么?”

厉怀璧说:“我的夫人不会喜欢那些方法的,况且我也不想让她再离开我,你放心,如果不顺利,我会及时和你的朋友联系的。”

Raymond医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的说了句:“Vous souhaiter plein succès(祝你一切顺利)!”

目送着厉怀璧抱着梅芯上了车,绝尘而去。

梅芯安静的坐在车子上,她自从醒来,就很安静,像她平时一样,厉怀璧也不是多话的人,只不过今天来接人的车子有不只一辆,而梅芯看到康展带着他们的东西上了那辆比较张扬的劳斯莱斯,厉怀璧却抱着她上了一辆小型的车子,甚至没有安排司机,开车的,是厉怀璧本人。

车队在开出本地区上了高架以后,康展坐得那辆大车掉头开往另一个方向,而厉怀璧却驾着车上了高速。

这显然并不是朝家的方向去的。

梅芯觉得有些奇怪,她频频看向开车的人,可是又不知道该不该问,这种眼神几次后,厉怀璧先打破沉默:“想问什么?”

从开车起,男人的表情就有些不太一样,似乎没有平日那种霸气,但是也谈不上很开怀。

梅芯觉得她似乎越来越能从男人的表情里琢磨出些他的情绪,可是今天却又不一样,因为她真猜不透这个人此刻,是高兴呢,还是不开心。

不过听口吻却知道,他是温和的,这种温和,只针对自己。

梅芯问:“我们这是去哪?”

“城郊外地。”男人很爽快的回答,言简意赅,弄得梅芯有点囧,有心再问:“去那干什么?”

厉怀璧抬眼看了看她:“大概有几个小时车程,你可以睡会儿。”

显然男人无意回答她的问题,梅芯很识趣的没再问,她这些日子睡多了,这会儿倒是没啥瞌睡的意思,也不敢和男人这么沉默相对的长时间处着,干脆把视线往外。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快要圣诞,高速路的两旁是没什么景致的,但是偶尔路过一片休息区,远处的城市边缘,依然也挂起了大红广告,虽然这是洋节,但是梅芯知道这在国外,等同于过年。

过年对梅芯来说,通常是没什么意义的,小时候在家,家里穷,日子紧巴巴的,就是过年,也只是多吃一口肉罢了,可那个时候她还是盼望过年的,因为看别家杀猪宰羊的时候,多少会请梅家过去帮忙,然后送给他们家一条肉算是答谢,她就能吃上一口。

喷香的猪肉炖烂了含在嘴里,化了,回味无穷,那仅仅几分钟的滋味,可以余留很多天的快乐。

其实她对于快乐,总是要求很简单的。

只不过这种快乐太短,到弟弟出生以后更是再没有机会,直到入城读书,逢年过节她尽量留下来打工赚钱,养活自己,还要寄钱给家里,过年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很好的打工机会罢了。

再到后来,有了自己的家,头两年过年她要陪着周怀杰回家,新媳妇上门,倒是讨了一两回红包,只不过最后总会被婆婆以各种理由拿回去,再后来……。

似乎年味,对她来说没什么值得回忆的东西,倒是离婚前几年,年夜饭总是和清冷的家,给她留下创痛多一些。

她其实很不喜欢过节。

“拿着。”车子在一处高速休息站停留加油,厉怀璧下车去到休息站的特色品点里买了些东西出来,往她怀里一丢,又坐上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梅芯愣了下,拿起来瞧了瞧,居然是个红彤彤花里胡哨的圣诞贴纸,看着倒也喜庆。

梅芯举着这东西瞧了会,有点莫名其妙的说:“这个要干什么?”

厉怀璧轻描淡写说了句:“一会到了你把它爱贴哪贴哪。”

……到底是什么地方,梅芯越发觉得有些好奇和琢磨不透,可是男人的嘴,要撬出他不说的话,那是一点法子也没有的,她只能选择沉默。

男人开车似乎没有开广播放音乐的习惯,单调的静音和无声的气氛,车外一成不变的景致,让梅芯最终真的睡着了。

等她被摇醒,发现车外,已经很是一片黑暗,远处一条长龙般的路灯蜿蜒曲折,天空还余留一丝灰白,头顶的月,淡薄宁静。

“醒了?下车吧。”男人打开车门站在车子外头,一双深邃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看着她。

梅芯乍然醒来有些局促,摸了下嘴角,一只手腕已经被男人抓住带了出来。

这时候她才发现,车子正停在一片空阔的地带,附近有些暗,借远处的路灯才勉强看清楚,这一带遍布着许多两三层高的楼房,每一栋间距离挺远的,中间有很大一片的绿化带,高矮灌木零零散散,都用着木叉子左右扶持,显然都是刚刚才种上的。

他们的车子正前方就是一栋三层高的楼房,看起来这里还在装修,外围的水池摊放着很多做工留下的零碎,池子里没有水,不过看那正中的一座雕塑,还有门前的长道,葱郁的树木,这显然是一栋挺高级的别墅建筑。

只不过这会儿看,还是个未完工的工地。

连灯光都没有,显得有些凄凉,梅芯看着觉得奇怪,厉怀璧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走吧,放心,我不会卖了你的。”厉怀璧打断梅芯的打量,口吻有些揶揄,却拉着她手绕过那些零碎瓷砖什么的,走到门口,掏出把钥匙来,打开了别墅的防盗门。

他轻推了下女人:“进去等我,我去拿些东西就来。”

梅芯混混然往里头走,这确实是一栋还在装修的楼房,里头空旷一片,除了四周刷了一层涂层,是个连框架都还没勾勒出来的空屋子。

站在这个空无一物的屋子,梅芯感到意外,她不明白男人究竟打得什么主意,也不明白男人带她来这里,要干什么。

正纳闷,门口传来动静,男人提着东西从外头开门进来,也不搭理站着无所事事的梅芯,自顾自忙着把一摞纯净水箱子,一摞看上去像是饼干的箱子挪进来堆叠在房间角落,顺手还拿着路上买的那几张红色贴纸。

把东西码放好,又去锁了门,这才一步步走过来,梅芯一直都在看着男人做事,他高大的身躯干起活来似乎很轻松,只不过在梅芯看来,这种体力活,和这个男人一惯优雅高贵的行事风格有点格格不入,看得她愕然。

可她又不知道问,仅仅只能是一双眼追随着男人忙来忙去,知道他似乎忙完了,转身朝自己走过来。

因为忙碌大半天力气活,他像是出了点汗,冬天的厚重呢子大衣早被他扔在一旁,只是穿了件休闲衬衫,高高卷起袖子,露出纠结强悍的双臂。

他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绝然的味道,像是正要准备做什么,这种悍然,令梅芯心头一震,可她却没有退,只是无声的看着男人一步步走近她。

“是不是想问我要干什么?为什么带你来这里?”男人问,狮虎般的眼牢牢盯紧了她,让她无处躲闪:“我先问你一句,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梅芯窒了下,在那个眼神里,只是她却听到自己并无迟疑的回答:“想。”声音不高,但是意思很明确,轻柔,但不畏缩。

这是她此生头一次,对一件事,做出确定无疑的回答。

是悍于男人的气势,同样也是她自己的心声,童远遥将她囚禁的时候,在她一个人独自在阁楼里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开始明白,她的生命里横插进来的这个男人,已经与她融合在一起,分不开,也不想分开。

男人对她的回答,似乎很满意,神色缓了缓,伸手过来抚摸她的脸颊,手掌心里带着些许粗粝和力量,捏了捏她的耳垂:“那好,梅芯,你听着,这里,方圆几里都不会有人来,我们就在这里戒毒,我陪着你,不戒毒,我们就不离开。”

第六十六章 避世戒毒

梅芯愕然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眼里的迷茫,震惊,纠结在一起,却化成一片无声无息的沉默。

应该说,她是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什么?那么出神?”很温和的语调,这房子什么也没有,此刻他们两个就在二楼,依旧是一片空旷,只是比一楼多了几条分割墙,还有一个简易的厨卫间,有简单的淋浴设备,和一个马桶,甚至外间有个落地的大型空调机,这里要过简单的日子,并不是不可以。

几步外落地的窗户已经镶嵌上了玻璃,反衬着外头泠泠的星光,映衬得面前那双眼,如同黑玉一般闪着淬亮的光芒。

落地窗户上贴着两副红艳艳的圣诞老人图,对着这房间里的简陋,有点让人觉得讽刺。

可是梅芯顾不上这些,她依旧还在一种无法反应过来的震惊中,看着面前已经赤条条的男人,有点瞠目结舌的感觉。

赤条条,是的,梅芯被男人领到二楼,最外头的大空间有一个铺在地上的席梦思,被子是新的,上来开了空调,男人简单的冲洗了一下,就走出来,大咧咧随意的连遮挡都不用,却走近还在发呆的梅芯,托起她的下巴打量。

“别多想了,去冲洗一下,吃点面包,睡觉,你的药已经断了十个小时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作,如果你还想有力气作战,就要懂得放松自己。”

看她还发呆,厉怀璧干脆伸手过来剥她衣服:“要不我帮你洗吧。”

梅芯这会有点清醒了,不由大囧,一把推开男人:“我,我自己来。”

男人也不恼,退开几步走到那席梦思上,随性的卧倒,靠着身后的白墙,随手拿出一支烟来点上,架起一条腿,倒是丝毫不介意自己那副纯无遮挡的完美身躯。

那袅袅烟丝掠过他时明时灭的面庞,透出一股子邪佞,这与平日霸气高贵的男人截然不同,有一股魅惑,他定定看着不远处的女人,懒散而随意。

被他盯着的女人可没有那么豁达的心态,这屋子完全没遮没挡的,厉怀璧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卫生间龙头下的她,那灼灼的眼神,毫不掩饰的视觉,都让梅芯从未有过的局促。

她再同男人亲密,却也从来没有过这样一种坦诚相对,尽管此刻屋子里是黑暗的,可是她分明感觉得到此刻那个不远处的男人眼睛里的那种锐意,猛兽一般的渴望,烧得她浑身都是灼痛。

她夹紧了自己的腿,浑身都绷紧着,可又不能不清洗,因为她知道男人说到做到,她要是不洗,大概那个男人真的会过来帮自己洗。

“水开热些,肌肉绷得太紧一会你会抽筋的。”男人漫不经心的说了句,这屋子虽然此刻很简陋,但是这个小区是他集团下属房产公司的一个开发别墅区,所有的配套设施都已经完善,管道铺设也已经结束了,只差内部装潢和精装修,他一个月前做出决定的时候,就以过节放假的理由,把这里的施工队全数撤出了园区,给了很大一笔过节费遣散他们离开,只是让康展把这栋房屋放置上最基本的电器等用物,这里离所有的厉氏集团大型公司都很远,只是名下子公司一个很小型的开发计划,可以避开所有对自己行踪的窥视,是个很理想的避世之所。

早在女人进医院给诊断出这个结果时,他已经做出计划,利用女人养病的时间处理完大多数重要工作,大马那边在十一月已经进入传统休息的时节,到明年三月前,传统上不会有大的项目,是他可以节省出来的最大时间。

现在,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陪着这个女人彻底把身上的毒清除,还她一个健康的身体,可他也不愿意选择Raymond医生给他的建议,把女人送去专业的戒毒所由专业的医生来做,那意味着她要被隔离近一两个月时间,而戒毒这件事,通常来说,也不存在着绝对,也就是说,就是送去了,那也不是能够完全保证的。

他厉怀璧不喜欢这种不绝对,他的女人,他必须给予绝对的安全,健康,和幸福。

况且送去那里,这件事极有可能被盯紧了他的那些眼睛察觉,曝光,那么不仅给人可乘之机,这个女人的生活,也将彻底毁灭。

这是他绝不容许的。

这些,他不会和梅芯解释,也不需要解释,只需要做。

这是一件很冒险的事,如果成功固然好,可是如果不成功,也许女人的生命,他的名誉,很多东西都会毁于一旦,只不过这些,并不能阻止他做。

此刻他倒是并不会去想那些多余的事,只是看着女人那局促的略带羞涩的表情和徒劳的遮掩,感到有些许的有趣,这个女人总是会勾起他平常的开怀,仅仅是一些琐事。

他不可察觉的笑了下,吐了口烟,正要说话,却听到女人不正常的呜咽了声,然后看到她在水龙头下突然蹲了下来。

厉怀璧像一头猎豹,骤然挺身而起,几个箭步冲到梅芯身边,一把抱住她。

梅芯的身体正在痉挛,带着一种极其痛苦的表情,诚如事先已经咨询过的医生说过的,像梅芯这样只是初染毒品的人,用这种戒断戒毒方法不失是好的,但是它有些极端,充满痛苦,没有足够的意志力,很难达到。

可厉怀璧觉得,梅芯身上有一种坚毅,是很少有人能够拥有的,用它来熬过这个最艰难的72小时,并不是不可能。

他紧紧用手臂箍住梅芯身体,不让她挣脱自己,丝毫不在意花洒的水流密密洒在身上,他一面箍住梅芯身体,一面用手擎住梅芯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梅芯,看着我,看着我,别怕,我在这里,你要忍住,我在。”

他把梅芯颤抖痉挛的身体搂在怀里,让她靠紧了自己,拍着她肩膀:“忍过去,会好的,乖,你行的,梅芯。”

梅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她虽然听说过毒瘾发作时的各种表现,可是却从来没有真正经历过,在医院里的时候,她知道医生用美沙酮在替自己缓解症状,因为剂量并不小,她感觉不到太大的痛苦。

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浑身说不出的难受,那水流滴在身上丝毫觉察不出来热意,像是冰冷的锥心刺骨的难过,从里到外,像是万千蚂蚁在嗤咬,浑身都在痉挛,但是意识却又是清醒的,她觉得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她需要什么。

“我……难受,给我……”她断断续续的喊,脸上不知道是泪,还是水,亦或是汗滴,朦胧的看着拥抱住自己的那个身体,感受到他的力量,也知道只有他,能够给她解决眼前的痛苦。

她其实并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只是一种本能,让她去寻求解脱。

厉怀璧将她抱起来,关了花洒走出来,因为预料的到这种情况,他早把空调打开将房间弄热了,然后直接抱着她到席梦思上,一只手托着她,另一只手拿过烟盒,点燃了一支后送入梅芯嘴里。

“吸一口。”男人命令的口吻令习惯服从的梅芯听话的吸了口,这种烟雾中含有的可卡因虽然不能替代大麻,但是却能够缓解身上的不适,当她想要贪婪得再吸一口,被男人果决的夺下来扔到一边,然后一把拦住了不甘心要扑过去的女人。

钳制住女人因为本能而变得力大无比的挣扎,他用赤裸的双腿压制住对方,然后双手捧住她的头再一次将她的脸掰向自己:“梅芯,看着我,听我说,我知道你听得懂,”他看着女人有些涣散的视线因为自己呼唤和刚刚一口烟缓解了需求而转向自己:“我知道你难过,这种难过是因为你身体想要大麻,你听着,我不会给你这个,抽烟也不会缓解你的难过,你必须靠自己挺过去,战胜这种渴望,你有我,你并不需要这些东西,三天,你只要挺过这三天,就是胜利,懂吗?”

梅芯有些懵懂的看着她,眼睛里透出一种茫茫然的味道,浑身湿漉漉的皮肤滑腻而有些微凉,头发贴在皮肤上,顺着身体往下流淌着水滴。

那变得冰凉的水激起她身上的寒冷,她瑟缩了下,本能往男人温暖的身体靠。

绵软而起伏的身体触碰着,令男人的瞳眸一阵挛缩,黑暗里的眼,透着幽幽的光芒,可他没有动,只是任由对方抱住自己,自己也回抱住怀里的女人,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你有我,不需要那些东西,乖,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忘记那些东西,忘记它!”

怀里的女人突然哽咽了下,呜呜咽咽的发出一阵抽泣,像是一个孩子一样抱着,喃喃的说:“你骗我,我等你的,你没有来,你不要我,你们都不要我,我没用,我一点用也没有,你们都不要我的,对不对?”

男人嘘了声,抱住怀里女人摇晃:“嘘,不哭了不哭了,乖,是,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在等我,下回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好不好?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再不放开你,我不会不要你的嗯?”

就这样摇晃着,一直摇晃着,直到浓重的睡意渐渐笼罩女人,像情人般的呢喃,一直都伴随在她耳畔。

第六十七章 水乳交融

被男人这么摇晃着哄了半天,梅芯似乎安静了下来,厉怀璧感觉到怀抱里的女人痉挛的身体便得松弛了些,也不由的把手臂放松了些许。

就在这一刻,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使得他不由闷哼了一下,然后怀里的女人突然发力将他一推,自己借力挣扎出来,咕噜噜往席梦思外滚下去。

接着她在那个瞬间猛抬了下头,厉怀璧就看到她的嘴巴染着一片彤红,那是血的眼色。

低头一看,女人刚才那一下,把他的胸口狠狠咬了一块去,这会儿正在往外冒着血。

他这时候也顾不得这些,翻过床去要抓女人,梅芯的眼神透出一股子迷茫,带着与往日不同的狠劲,她一骨碌挥开男人的手,朝着刚才厉怀璧扔开的烟跑过去。

这个时候,梅芯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身上没有遮掩,她只是凭着一股子本能去找那个可以缓解自己难受的东西,哪怕那个东西已经残破或则肮脏,这不是她此刻的意识里能够辨别的了。

人性的那点自卑和廉耻,已经被她忘却。

“梅芯!”男人突然厉喝一声,那声音如同劈空而来的响雷,把浑浑噩噩的梅芯炸了下,本能望他这边看,却见他此刻正举着一盒东西,冲着她喊:“过来,这里有你要的东西,你想要的话,过来拿!”

他高高的举着手里的东西,浑身赤裸的站着,胸口还在淌血,流过他雪白完美的胸膛,沿着劲健的腹部往下蜿蜒,肌肉贲突,充满一种力量,令人心生畏惧。

梅芯犹豫了下,可是身体渴望压过对男人的惧怕,她突然站起身来朝着他扑过来,厉怀璧顺势往后一仰,把举着东西的手臂往后头倒,却借力用另一只手臂钳住扑过来的女人,摁住她制止她的动作。

梅芯此刻眼里并无恐惧,全然是一种渴望,这种身体驱使的本能让她力量奇大无比,被男人制约住而心生恼怒,她开始奋力挣扎,厉怀璧却把和手里的烟盒往外一扔,双臂箍住了她:“别动!”

梅芯哪里肯听,张牙舞爪的想要挣脱,她的手指甲被男人指派的造型师定期修建,原本光滑无比,只是被她一用力,一道道血痕在身上划过,她没在意,他却也浑然不觉。

他只是用力把她两只手臂抓牢,一条腿盘过来压住她下身,两个赤条条的人纠缠一处,这时候却没什么感性可言。

梅芯眼看着自己无法挣脱,连手都被对方制约住,不由张口又是一口,面前白花花一片就是她的阻隔,她恨不得咬碎它去。

厉怀璧浓黑的瞳眸聚敛,可是身体这时候却是纹丝不动的桎梏着,神色平静而肃然,“梅芯,我知道你能听到我说的话,你听着,我不信你愿意,难道你想一辈子都这样被自己看不起?这给世界没有谁会怜惜失败的人,你想要的就是这个结局吗?是不是?”

梅芯还在挣扎,嘴里的血腥味益发浓郁,那种疼痛沿着神经传达到男人的意志,却是益发岿然:“为什么要自暴自弃?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或则,你是不信你自己?”

他伸手将那个挣扎在他肩膀处的脑袋摁住,丝毫不介意此刻女人尖利的牙齿越发的渗入肉中,用力一拔,带着自己的血肉离开,对上他深邃的眼睛,然后毫不犹豫的低下头,用唇舌去迎接女人的利齿。

女人的口齿间还缠绵着他身上的血肉味道,那种腥膻的血腥味像是激发了男人骨血里的野性和戾气,带着征伐的煞气,他逡巡着属于自己的领地,然后一翻身,将这个湿漉漉的女人压制在了身下。

他的浑身爆发出的力量充斥着身体每一寸的肌肤和血脉,拱起的脊背宽厚虬然,轻而易举的压住女人的两个胳膊,修长结实的腿亦抵压住她反抗的两条腿,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用一种冷然锐利的声音说道:“梅芯,看着我!我知道你能明白。”

梅芯呜呜挣扎,可是四肢被制约住仰天躺着,面朝上本就无法逃避,而她潜意识里养成的习惯早已经对男人的声音和命令有一种身心的臣服,她不由自主的把涣散了的目光睇过去,只听头顶的男人冷冷道:“你是不是又想逃?还记得我说过的?我不会允许你逃走的,哪怕只是你的思想!”

男人漆黑的目光倒映着女人苍白的脸上那鲜血触目的唇:“你该学会,这个世界,你只需要看着我,跟随我,相信我,这个世界我就是你的依靠,你怕什么?”

也许是男人振聋发聩般的声音带着无比镇定和力量,梅芯的目光渐渐有几分清醒,只是眼里,透出一种羞涩和赧然,视线开始躲闪,可男人是不会允许她这样做的:“看着我,告诉我,是不是忘了我说的过的话?嗯!”

他复又低下身,带着更大的力量和一种瞬间涌上来的征服欲望,在她的唇舌上盘旋,一只手开始抚上她的柔软,冰冷而带着些微战栗的身躯因为他火热的倾覆而发抖,像是狮子爪子下的绵羊。

他的腿,强力抵开她的两条腿,抱住她的腰,将她贴向自己,让自己身下的利器在城门口厮磨,他高超的技巧和丝毫不手软的调教,让神智迷糊的梅芯再一次屈服于他强大的需索下。

她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掺杂着身体的愉悦,这种痛与快的交织让她想要哭,却又哭不出来,只能呜咽着呻吟着,身体婉转着,却又颤抖着,想要一种占有,可是又想要撕裂自己扑向那个悬崖,进退两难的游移让她疯狂,想要挣扎,却又无法动弹。

仿佛看到锐利的目光中,抱着自己,与自己瞬间血肉交融,那种充满,深浅起伏,如同潮涌,不能自抑,她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的桎梏,在尖锐的一声短促破空后,变成了嚎啕。

可男人没有放开她,依然在她身上占领,攻伐,两个人身上的血和汗,交织在一起,鱼水交融的濡沫,令她仿佛忘记了身体里的另一种渴望,死亡一般的渴望。

“梅芯,我需要你,留下来,别抛下我一个人。”这是男人头一次,在她面前用这么柔软的声音说话,却是在这样一个身体搏击后的战栗中,分明是她在溃决,可是他却又不让她全然溃退,那森冷的眸子又一撮火焰,在冰层最深处燃烧着,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绝。

他低下头,吻去她脸上的泪水,尽管身体下的昂藏依然毫不客气的冲伐着她的柔软,可他的吻,却异常温柔,缱绻深沉:“If you make a mistake,get all tangled up, just tango on(如果你跳错了也没关系,接着跳下去:佛兰克上校说的 )”他吻着那不断掉落的泪,言语越发温和:“我知道你喜欢这句话,那为什么不相信,一切包括你的人生,都可以重来呢?

梅芯的视线开始聚集,黑黝黝的瞳光里,开始又有了神采,她静静的看着头顶的那张脸,随着身下一波又一波的律动带给她的,是征服,也是融合。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里透着些许沙哑:“give me a reason to live on!”

这是他们上一回在酒店里的早有过的一次对话,只是这一次,两个人之间,似乎又有了更大的不同,而这一刻,男人在她眼里看到了一些意识,那是之前,或则就是在他们两个在病房里时的融洽里都不曾有过的东西。

他身子一紧,在她最深处突然狠狠的一顶,换来女人深深的抽气,就听他道:“我不想你死,你也不想死!”

看着女人这一回没有再刚才那种意志崩溃的涣散,而是一种陷入巅峰时的失神,他撇了撇嘴:“这个世界有太阳,还有花,死去了就都看不到了。”他半开玩笑的口气难得轻松,女人对这部电影的格外执着令他也没少重复看,只是在最后他看着她说:“你从未想过要离去的,何必为了那些毫无意义的理由,而放弃这样大好的世界呢?”

梅芯深深吐出口浊气,身下是曼妙无比的感觉,令她这一刻升入天堂一般,那种激烈的征服,却同样让她彻底忘记了身体其他渴望,这个男人太了解她,全身心的了解,人生在世,有几个能这样的被人征服,却又如此的宠爱?

她在心底听到一声叹,是一种彻底的太息,她仿佛听到身体里最后的一根枷锁断裂的声音,她从阴暗中走出来,外面的世界,有阳光,有鲜花,还有这个男人。

“给我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她盯住他,轻轻的,却又固执的重复。

男人在这个视线里俯下身,脑子里回味着余韵,而目光,与她交织,缠绵,毫不闪避,半晌,在她耳边也同样用很低,但是又很斩钉截铁的语调说:“因为无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是不是都抛弃了你,我爱你,有我爱着你,所以你应该活下去,为我,为你自己,活下去!”

一刹那,涕泪滂沱,是欢愉的泪。

----这个世界是你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我呢!

第六十八章 好事多磨

金色的阳光,带着一种暖洋洋的意思,透过玻璃窗,肆无忌惮的舖撒在房间里。

梅芯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张睡颜,落拓般的完美,尽管男人的脸上因为三日三夜的折腾而显得胡子拉渣,有些消瘦,可那张五官立体俊美,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完美无缺的。

一个爱她,宠她,给了她全世界,却又将她桎梏在一个世界里的男人。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是梅芯从来没有过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底满满溢出一种可以叫做幸福的酸涩涨满。

她这个黑暗的人生,终于有阳光照射进来了。

“再看,我就开吃了。”从未听到过的沙哑中透着性感慵懒的语调,随着男人睁开的眼睛而略带上调侃的揶揄。

梅芯迎着那双眼,笑了下:“饿了?那我给你拿面包去。”这几天两个人除了和毒瘾抗争外,就是喝矿泉水,吃面包,这里也没别的东西可以吃了。

她起身,莹白的身体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彰显着这几日来激烈的战况,当然,还有激情,光滑的背脊被身后的阳光照射而渡染了一层暖暖的金色,细小的毛散发着五彩般的色泽,沿着她美好的曲线流淌。

这样的景致,令身后的男人一眯眼,长臂一伸把人勾回来,贴着自己就开始上下游走:“不吃面包,我想吃你。”

腰际的手滑腻的让人发痒,梅芯不由得咯咯笑了下,忙着护住自己前胸,又试图拉开他那不规矩的大手:“痒,痒痒!”

笑容并不深,可是那莞尔的浅笑带着娇嗔,巧笑倩兮的味道,白如莹玉的脸,嫣然酡红,如同一朵绽放了的花,绽出以往从未有过的风情,万千尘埃在她身旁翩然起舞,有种为伊人蹁跹的美丽。

男人的眸子变得幽深晦暗,带着难言的情欲,一只手不但没有收回,反而加重了厮磨,捻转,往那危险的地方探去,梅芯抽了口气,捞住那只作怪的手,有些气喘:“别,我饿了。”

她可怜兮兮的看向男人,那种欲语还休的味道,却不知是点燃干柴的一点燎原星火,男人是行动派,三日来两个人有点像原始野人,身上因为不停的出汗,抗拒,做-爱,黏腻不适,干脆连衣服都没穿,一直都是这么赤条条的睡了醒醒了睡,幸好这附近都是工地,没有人烟,真正由着二人随性。

尤其是男人,这么多年来,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痛快了。

有时候,优雅的束缚正是道貌岸然的禽兽最大的制约。

很显然,这时候天光正好,眼前秀色可餐,若是能制止男人的心火,很难,梅芯被他一撩拨早已经瘫软如泥,身子本来就没什么力道,那抵得住一个如狼似虎男人的饥渴,被她摁住了就要又一番攻伐,只不过,这世上,有难事,却是没绝对的。

一阵门铃打断了这个蒸腾勃发的早晨,男人睨着身下女人那汪然水雾般的眼,忿忿然生出一股子欲求不满的怒火,却是又只能是无可奈何的站起来。

康展头一回觉得自己办事办得有些糟糕,因为来应门的老板脸臭的跟茅坑一样,整个人虽然狼狈,却依旧不减风姿,看起来精神应该不错,只是那双凌厉的眼,充满了一种欲求不满的不快,在瞪了眼自己后,冷冷问:“你来干什么。”

康展呆滞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哦,老板,你说三天后让我过来找你,不是今天嚒?”

厉怀璧这才意识到这个破坏者是自己找来的,神色更加深沉:“哦,你再去兜一圈过来。”

康展有点莫名于这个要求,但是他习惯于服从而不是疑问,正准备应了,身后有人半笑半不笑说了句:“大哥,你再赶人,只怕董事会要炸窝了。”

厉怀璧神情一凝,目光扫过康展身后,停留在厉怀琮身上:“你怎么来了?”

却是问的康展。

不过没等康展接话解释,房间里梅芯听到动静也已经给自己裹了件三天没上身的浴袍,下来边走边问:“谁啊?”

门口的厉怀琮瞥了眼里面的人,微笑着开口了:“大哥,不请我进去坐坐?”

厉怀璧与厉怀琮对视了眼,彼此在目光里感受着一缕别样的神采,他没再说什么,侧开身:“进来吧。”

康展还有些犹豫,他明显感觉到老板的那种不快,可一旁的厉怀琮显然没这个自觉,轻松自在的越过他,进入厅堂,对着那朝这边张望的女人扬了扬笑脸:“嚛,大嫂好。”

梅芯没想到这时候会有人来,更不会想到来的居然是这个一直让她有些奇怪感觉的厉家二少,而厉怀琮那一声大嫂,让她很是不适应,没应声,倒是先看了一眼厉怀璧。

男人很快越过这个自来熟的人,过去揽住女人的腰,低头毫不在意的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是怀琮,你不记得了?和他打个招呼。”

梅芯怎么可能是不记得,不过也借着男人给的阶梯顺势而下,淡淡笑了一下点头致意:“你好,二少。”

厉怀琮目光微潋,心思不知转了什么去,而男人则轻声对她说道:“上回不是说了,你叫他阿琮就是了,嗯?”

他揽紧了的手,提醒着女人抬头,撞进那双深邃大海的眼,那里头的意境,此刻梅芯似乎能体味出一二来,不由低头,敛眉顺服,柔柔的唤了一声:“阿琮。”

厉怀琮浑不在意的笑了笑:“唉,不敢当不敢当,大嫂随意就好。”

男人似乎无意让梅芯应对这场面,在她耳边说道:“上去洗个澡,饿了先吃个面包垫点肚子,我让阿康去买早点。”

梅芯乖顺的点头应了,看了眼对面端着笑容的厉怀琮,想了下,也还是还了一个不温不火的笑,冲对方点点头,又朝康展那个方向同样点了下头算是招呼了,扭身回了楼上。

厉怀琮顺着女人的背影看着她上去,宽大的浴袍包裹着娇小身躯,看起来没一丝身材,只是那背影依旧不经意让人联想起第一次看到过的那抹漫不经心的笑靥。

这位二少似乎走了下神,一旁的厉怀璧目光闪烁下,却对着康展挥了下手:“东西呢?”

康展忙把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拿出来:“都带来了,您和梅小姐的换洗衣服,卫生用品,还有一些文件,需要您过目的。”

厉怀璧点头:“把东西放下,你先去买一份早点来,要二人份的。”

康展应了,一旁的厉怀琮像是会过神来,扭头说:“哎,给我也带一份,坐了几个小时车了,可饿死我了。”

厉怀璧没再说话,看着康展出了门去,这才随意拿起包,清点着里头东西,并不搭理一旁的厉怀琮,厉怀琮偏过来看着他翻看东西,说:“大哥,你怎么跑这犄角旮旯的地方躲人那,害得我好找。”

厉怀璧没抬头,只是道:“没让你来,嫌远还跟过来干什么?”

厉怀琮摊摊手:“大哥,你这么说可没良心,兄弟我这可是担心你,怕你又整什么事呗,你知道这一回姨奶奶可是发了大脾气,你扔了那么一摊子事不管往国内跑,这可是她最忌讳的,董事会不少人等着你解释呢,可偏偏你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你把妙妙又塞回来,这丫头这回倒是乖了,嘴巴跟蚌壳似的,我都没法子找你,你不知道,我这几天为了找你,白头发都长了,你看看你看看,不骗你!”

他说着把面前的一撮发捏住要厉怀璧瞧,厉怀璧压根不搭理这个弟弟的耍宝:“姨奶奶让你来传什么话?”

厉怀琮有些兴味阑珊:“啧,哥,你这个人怎么就那么没趣味呢,好歹兄弟我在姨奶奶跟前给你说了多少遮掩的话,不然这回你回去,可就有好果子吃了,你好歹感谢我一下呗。”

厉怀璧翻开一本文件,看了几眼,随口应了:“嗯,谢谢。”

“哥,你这个太没诚意了吧。”厉怀琮露出一副很不以为然的表情说道。

“那么你想要什么?”这回厉怀璧抬头看了过来:“阿康眼皮底下跟过来,难得你肯费那么大力气找我,想要什么?”

面对厉怀璧深沉如电的眼神,厉怀琮的眼眸里似乎骤然挛缩了一下下,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平常,只是微笑着,依旧那一副吊儿郎当的闲散味道:“哥,姨奶奶说,这回要你立刻回去跟她解释清楚事情的本末,还有和童家及S市青帮这些交易,董事会可是很不满意你未经同意把马六甲的两条航运公司60%的股权转让出去哦,还有,那个对赌协议,如果我们达不到协议要求的盈利,损失有多少,你应该清楚吧,你准备好向姨奶奶和董事会解释了吗?我可是把底都泄给你了哟,你我亲兄弟,过年红包,我要最厚的那一包。”

厉怀璧神情不变,闻言也没说什么,这时候门外去了没多久的康展倒是又已经返回而来,推开门一瞬间像是打破了什么样的凝重,“老板,早饭买来了。”

第六十九章 和谐相处

厉怀璧的目光随着康展的到来而转向对方,看了眼他手中的东西点头:“嗯,放下。”

随手又一指厉怀琮:“你和阿康现在去定回大马的机票,两张。”

厉怀琮愣了下:“唔,现在?大哥你这就要准备回大马了?”

厉怀璧从康展手里拿过早点,随口应着:“嗯,今天再休息一天,明天的航班就可以了。”

看他一副打发人的表情,厉怀琮满脸古怪:“不是吧,我刚来你就要赶我走啊!”

厉怀璧冷冷道:“不是你,你今天就可以先回去,和姨奶奶说,我明天会带个人去见她,希望她到时候抽出空闲来。”

厉怀琮的神情这回倒是真有点愕然了:“你真要把人带回去了,决定了?”

厉怀璧睨他一眼,并不再说话,那神情中的理所当然令厉怀琮很是吃味,却又无话可说,半晌,讷讷说了句:“好歹让我吃了饭再走啊,这一来一回又得几个小时!”

厉怀璧头也不抬:“路上解决,你不是想要最厚的红包?我和大嫂两个人份,很够了吧。”

说完再不愿意理睬下头这两个碍事的,提溜着早点头也不回就往上头走。

留着剩下的两个面面相觑着,厉怀琮反应过来,一把把康展那还剩下的一个早点袋子抢过来:“老子先吃完了走,看你奈我何!”

这话,已经上去了的厉怀璧自然听不见,听见了也不当回事,此刻他迈步上楼来,却只见房间那头落地的玻璃窗户被拉开来,流淌一地的日头暖洋洋洒落在地面上。

刚刚沐浴过了的女人正裹着厚实的毛巾浴袍站在外头,半依靠在露台前,微微半侧的脸,专注的看着远处,神情缈然淡漠,两条修长的腿,洁白如玉露着,看得身后的男人一阵燥热。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随手把早点的袋子往地上一扔,从身后包裹住了女人:“看什么呢?”

梅芯一惊,却又很快回神,放手抱住男人揽着自己的手臂,笑了下,指着远处:“我在看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也没什么,就是无聊看看。”

“怎么站在外头,小心冻着!”

“太阳很暖和,不冷的,况且晒太阳有助于健康!”

“唔,健不健康,我说了算!”男人挺严肃的说了句,一双手却已经沿着浴巾外沿滑进了衣领。

女人嗤一声被痒笑了,转过身来朝着他:“别,有客人呢!”

“都赶走了,没人会来打搅我们。”男人眯着眼,居高临下的视野非常好的看到一片衣领下白嫩嫩的丘陵,立刻心猿意马起来。

女人避不开他锲而不舍啄过来的唇,支着胳膊在露台上靠住身体,正好看到房间里的饭盒子:“是早点吗?先吃东西好不好呀。”

男人正吻得顺风顺水,闷声在她颈脖处流连啃咬:“先喂饱我!”

“可我饿了呀。”

“我更饿。”

“不是女士优先么?”梅芯开始因为某人的手气喘吁吁起来,还是有点想挣扎,可语气里已经变得绵软,而充满了欲望味道。

厉怀璧抬头看了她一眼:“唔,不错,懂得找理由了。”

低头却又一口吮住被他一只手笼罩着的雪丘,很是大力的吸了口:“不过,这个时候我觉得你该说绅士风度。”

他的头,埋进她的双峰,乌黑的发在阳光下闪动着琉璃五彩的色泽,女人渐渐在期间迷失了情致,却还有一丝丝的别扭:“进,进去……吧。”

男人干脆就不说话了,只是那唇越发的低下去,整个健硕的身躯笼罩在她已经被宽解开来的浴袍里,渐渐蹲下身,跪在了地上,埋首在更隐秘之处,流连缱绻。

梅芯无意识的笑了下,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一张嫣红的脸越发醉染了酡色,鼻子里哼哼着,有些难耐的仰起身体,她支着身体的双臂将上半身越发拉长往后,反折出一个妖娆的曲线。

她身后的天地在视线里被倾覆颠倒了过来,迷蒙的眼望着远方的碧蓝天空水幕盈盈,她笑得越发恣意而无自觉,这种笑容在这个无人来往的工地,被天地默默看在眼中,藏进了晴空万里中。

这原本该天知地知的秘密,却并非无人瞧见,这时候吃饱了饭再不能赖着的厉怀琮终究被康展请出房间去,正踏着漫漫青草往外走。

不知道是否听到了笑声,他兀然回首,不经意间正看到那露台,他并不能看见跪在女人身前被宽大的衣袍挡住了的厉怀璧,却能看得见女人此刻那一副荼蘼媚惑的笑颜。

雪白的衣袍,乌黑的发,潋滟迷离的眼,浅笑恣肆的容颜,檀口丹朱,交织成一幅艳丽跌宕的图画,骤然显现在视野中。

他停下了脚步,回首看着露台上的女人,神情里带着一抹高深莫测的味道,粼粼黑瞳,波光微凉。

“二少?”那头康展看他停了,回头喊他,他这才回过身,又是那么无害的耸了耸肩膀:“走吧,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亏得我哥愿意待!”

而再一次吃饱喝足恣意得很的男人则在尽兴之后打横抱起了女人,走进了玻璃门内,随手和她一起躺在这个房间唯一的席梦思床上,依旧兴致不减,拿起康展买来的早点,是一盒喷香的小米粥,麻油小菜,腐乳和馄饨。

不知是哪里的特色名点,还有个挺古色古香的LOGO,上头带着瓜皮小帽的男人正冲着人微笑。

厉怀璧拿起里头的调羹,揽着女人在自己怀里,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着面前的梅芯,起初她还有些个不适应,只不过想到男人一惯做事的不容置啄性,梅芯也就只能由着他当自己是一只宠物了。

饭来张口的结果,是被喂了这些天来最多的一顿,直吃得肚圆肠满,眼看着男人犹自不知道节制的要再递过来,梅芯很是艰难的说了句:“饱了,吃撑了。”

男人晒着日头暖意朦胧的,眯着眼极有几分惬意,眼前的女人乖巧柔顺,由着自己逗弄,显然让狮王前所未有的舒心,以至于超脱了他的理智,这会儿才回神,低头看了眼女人,热乎乎的粥在唇畔留了些许的光泽,一双眼滴溜溜转着看自己,一副吃撑了又实在为难的模样,心中微动捞过她的唇来狠狠啄了口,这才将手里的饭盒子大爷的放下了。

拍了拍女人的屁股,“吃饱了?那要不要动一动?”

这难得的有种调情口吻,让女人立刻又羞红了面庞,艰难得道:“别,不了吧……”

厉怀璧瞅着女人的脸,不由的放声大笑了下,男人长得本来就够俊美,只不过平日都是板着脸气势十足,这样的开怀大笑是很少有的,也是梅芯没见到过的,钟磬般的声音带着一种浑厚的激荡在他胸腔里回荡盘旋,听入耳便极是爽达,平时犀利的五官就被这么突然柔和在了阳光里,看得女人有点发愣。

他摸摸女人的头:“我想让你帮我刮下胡子,怎么,不乐意?”

梅芯顿时脸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一样,男人不由挑了眉看过来揶揄:“你刚以为什么?”

这回难得女人聪明了一回,推开他的手滑下床:“我去给你拿剃刀。”

厉怀璧也没为难,只视线追随着女人在那简单的卫生间里忙碌,这地方虽然什么都没有,却也有它的情趣,那就是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女人总是离不开他的视线范围。

梅芯以往可没伺候过男人刮胡子,周怀杰不是那种会用剃刀的男人,他更喜欢简便的用电动剃刀,厉怀璧通常都是用剃须水,正式场合更是由专门的工人来替自己打理面门,只是这几天特殊时候,他没功夫打理自己,难得一副颓丧的模样,这会儿想起来,也该收拾收拾了。

男人看着梅芯不知道做什么,随口指点着,让她拿了东西过来,指使着她有点笨拙的把泡沫抹在自己脸上,然后开始瞪着自己的下巴为难。

他好心的扬起脖子,难得任由一个人在自己脸上做文章,他优雅的颈脖下是精壮的胸膛,只是这份完美被脸上不均匀的泡沫破坏了些许和谐,只是他的眼神是平和的,充满一种温柔,而女人则在这种气氛下鼓起了勇气,拿着剃刀一点点顺着他的脸往下摸索。

为了方便操作,两个人面对面的一个半躺着,一个支起上身跪着,梅芯岔开腿跨跪在男人面前,身上的袍子松垮的披着,袍子不长,只到了她大腿以下些,袖子卷起着,身上的发髻被用一个夹子简单的夹住了,几根乱发凌乱的松散着,那张原本呆滞的脸盘此刻有一种认真,凝神得注意着自己手底下的工作,谨慎,而又小心。

这种小心,与往日那种夹杂着惧怕的小心翼翼是不同的,她的眼神更多的是平和,同他一样的味道,她的小手在男人的面颊处托着,时不时婉转一下,指尖撩过面庞,微凉,扶着剃刀刮过,痒痒的,总能让一惯意志力强大的男人走神。

他抬高了的头颅视线全然看得清楚眼前这小女人,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漆黑的眼珠子倒映着女人的脸,他们彼此都并不是像往日那样衣冠楚楚的,反倒是有些狼狈,几日来的意志力搏斗并不是那么好过,可眼前这份宁静,却又这般令人迷恋。

“和我回大马吧。”男人对着女人,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说。

第七十章 拜访泰山

南方的天空,有时也是会显得有些干燥的,尤其是在冬日。

只是没有风的话,午后的阳光会比北方暖和一些,尤其是中午时候。

两扇大玻璃落地窗户上一对喜气洋洋的白胡子老头,被反射的阳光照射得无比灿烂,衬托着金灿灿的字,艳俗,却挺喜气。

屋子里的男人和女人,经过几天的身体和精神的战斗,显得多少有点狼狈,很久以后梅芯还会记得这个场景,面前的男人并无平日的那种磅礴,他甚至有些仰视自己,脸颊涂抹着泡沫,将他的半张脸掩盖在云山雾绕中。

可是眼神是坚定的,说出来的话声也不高,却字字清晰。

她托着他的脸颊,手里还拿着一把剃刀,面对男人这句话,有一瞬间走神了。

男人似乎也并不着急,只是静默的看着他,短暂的沉默之后,女人又拿剃刀刮了他侧边一下。

丝丝声里,她没去看那双眼,只是像有些不经意问:“一定得去吗?”

男人嗯了一声:“去了就落脚了,阿康会把一切安排好,如果有什么要紧的东西,一会你同他说。”

听上去这就是男人一惯的口吻了,并不很高,但是决定一切不容置啄。

梅芯似乎并没有觉得意外,却在停顿几秒后说:“我的父母在这。”

男人歪了下脸,以方便她在自己脸上动文章:“我已经吩咐阿康过会来接我,下午的飞机,我和你一去去拜访一下二老。”

梅芯用海绵抹了下他脸上残余的泡沫,手停顿了下:“你也去?”

她的语气里有一丝的不确定,一只手被厉怀璧握住,拉着她靠近自己:“怎么?觉得这样的毛脚女婿,拿不出手么?”

梅芯张了张嘴,又闭了闭,像极了一条出了水池的鱼,她虽然多少明白男人的感情,在经历那么多之后,她已经彻底的和这个男人融合在一起了,也清楚,日后自己只怕这一辈子,是不会再和男人分开了。

可明白是一回事,听到男人这调侃味道的话,却又还是难免震惊。

这,算是求婚么?

应该说,是男人理所当然的把自己安排到了一个非常和他形象不符合的身份上去,毛脚女婿?哦,她那老爹娘有多少胆子敢这么想厉先生?

这是一种很喜感的身份认同,可女人的心里却涌起一股子暖暖的味道。

她垂下眼皮,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好。”

她这个没来由的回答,男人却是听懂了,这意味着女人全盘把自己交给他了,她给出了同样的一生承诺。

他突然用力把人往自己怀里拥抱,女人哎呀的轻叫了一声,猝不及防被他抱在怀里,手上的两个东西被男人一把夺过扔出去老远,身子往后头趟了下,然后抱着她不动了。

女人虽然开头被吓了一跳,可之后感觉头顶的男人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是抱着自己很安静的躺下,她也没有动,乖巧的任由他抱着自己,趴在男人宽阔的胸膛上,耳朵下是一个强健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她侧了下脸,朝着外,两个人安安静静的看着窗户外碧蓝的天空,飘过一朵白云。

两个硕大的图画彤红艳丽,为这里单调的景色添了一份勃然生气。

康展的车子在下午一点准时过来,这时候两个人已经简单收拾干净,屋子里的一切都再没有带走,那已经是翻过去的一页了。

坐上厉先生的私人飞机,在女人老家的中心城市机场停泊,然后再上了车,开了几个小时,才终于开进了梅芯老家的村子里。

这一带都是泥土墙,连路都是土路,厉怀璧这开过来的车子一条长龙的跟坦克进村似的,老远就是一路黄土,梅芯总觉得这车进了村恐怕会把路给压踏了,于是就跟厉老板商量:“能不能就一辆车进去?”她看看厉怀璧脸色:“我怕吓着我爸妈。”

其实梅芯自从出了村去读书,也是很少回来的,她在这个老家并没有太多的好回忆,而且她回来的话,无非就是听二老跟她要钱或则唠叨,弟弟怎么样闹腾。

尤其在她和周怀杰那一档子事后,她的父母始终都觉得这个女儿是丢人的,也并不希望她多回家,要不是梅宝闯了祸,梅父又惹了一身债,估计二老压根不会记得有梅芯这个女儿。

她知道厉怀璧这么一浩荡车队进村子去,是替自己长脸的,只是梅芯此刻的心中,有了往日完全不同的感觉,她既不惧怕,也没什么自卑,她开始明白,一个人内心的力量,是不需要外在东西去刻意濡染的。

厉怀璧听她这么说,沉吟了下,挥手让跟着的三四辆车停在村外土路上,自己和梅芯坐着康展和司机开着车进去了。

冬天的傍晚来的早,这才四点多,已经日头偏西了,霞焕一般的夕阳洒在土墙上泛着金黄色,村子外的田埂边堆着的麦秆也被晒得发黄。

村子里的土狗被惊着了叫的一阵又一阵,这黑色的大铁壳子这会子为了开稳而显得有些慢,扬起的灰尘后头跟着几个看着新鲜了的屁孩子。

车子大,自然拐不进再往里的路,厉怀璧偕着梅芯下了车,这时候康展接着了一个电话,听了会递给他:“老板,荀司长找您。”

厉怀璧示意梅芯等自己,接过电话走到一边去说话,梅芯倒也不急,站在一旁看康展往车子下搬那些所谓厉怀璧拜访泰山的见面礼。

心中琢磨,这东西看上去可够高级的了,大概是厉怀璧早吩咐过,还算是降低了档次的,有普通商场的标签,可这,也够家里头两个老人看的。

真不知一辈子守着这片土地没能够走出去的梅家夫妇,如何看待这些。

正想着,那头突然闹腾起来,梅芯认得路,拐个弯就是自己家的柴门,那动静就在自己家里头。

她看了眼正在说话的厉怀璧,正好男人有意无意看过来一眼,梅芯想了下,同康展说了句:“我先进去和爸妈说一声。”

康展应了,梅芯就拐过去,看到自家大门大开着,里头好像正闹得**飞狗跳的,忙往里头迈步进去,就看到自己的父母正和另外一个中年妇人对面站着,那个妇人个子矮胖,身量比个头一向比较小的梅母要大一倍,正跳着脚骂着:“都是你家丧门星害的,我儿子好端端日子,如今这么倒霉,把你家那个扫把星给老娘叫回来,这事可没玩!”

梅父一如既往不吭气,蹲在一旁敲着烟斗,梅母是个大嗓门,同样顶回去:“啐,你儿子跟我闺女都离了,你这会子再上我家闹屁用啊,有本事你自个去找那小蹄子,我还没地找她呢!”

“嗨,放屁,你家那个丧门星要不是她害的,我儿子怎么会遭这罪过?天王老爷啊,你要给我做主啊,这可让我怎么活啊,你可怜可怜我孤儿寡母吧!”

村子里不大,这吵闹早惊着了邻里,有几个近的婆子闻声过来,恰好瞧见站在门口的梅芯,有人就喊了声:“哎哟,这不是那个谁嘛,梅家的,你家闺女回来啦!”

这么一嗓子,把里头两个纠缠着的婆子应声看过来,看到梅芯呆愣愣站在那里,梅母先是愣了下,随即倒是一喜,正要上去说话,那个妇人先就要扑过来:“你个小贱人还真敢回来,你说是不是你害的我儿子,你个丧门星扫把星,跟你我们家就没过过舒心日子,你这个狐臊蹄子,老娘今天要跟你算算!”

梅芯是认得这个人的,她是前夫周怀杰的母亲,那些年,她在这个婆婆面前没有少受数落。

她倒是没想过,都这么久了,还会再和这个女人对上。

梅芯面对气势汹汹的周母,有些不知反应,只不过周母这来势还没来得及到面门,被赶过来的康展一伸手臂拦住了,康展冷然看着她:“你要干什么。请离梅小姐远一些!”

周母一愣,对着冒出来的黑衣男子微微有些发憷,可很快她面色一变:“果然是个骚蹄子,这就搭上男人了,还敢把人往家里头带,不要脸!梅家的,我说你女儿是个骚货吧,也不怕人戳你脊梁,还敢往这带人,我看你一家子日后怎么做人!”

那梅母上来瞪了眼:“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你儿子都坐牢了,说个屁!”上来又看了眼梅芯:“你怎么回来了?宝儿呢?不是让你看着他的?怎么你自己回来,连弟弟都不管了?亏得我让你看你弟弟的,要带人不带着你弟弟,胡乱带什么人回来?”

康展没说话,只是往后看了她一眼,梅芯越过他走上去,喊了声:“爸,妈,我就是来看看你们的。”

梅父敲敲烟杆子,“瞎回来啥,不用上班?那帐还还不上呢,赶紧回去。”

梅母也催促:“行了,你看好了你弟弟就行了,也别回来丢人现眼的,我们还指着你还上那钱呢,还有那个小祖宗,你给看好了就行了。还有,下回别乱带人回来,多难看。”

康展在一旁脸色微微一变,他倒是知道梅芯家对这个女儿一惯是不在意的,只是这么不客气,还真是够无情的,有心说几句,又觉得这时候他插话是不妥的,只能一旁站着。

梅芯也只是习以为常的嗯了一声,垂下眼皮:“我就只是来看看你们,我马上就要走了。”

“走!哎,不行,你个丧门星,可不能走,我问你,我儿子在外头的事,是不是你害的,我听人说,你勾搭了谁,让人给他小鞋穿!你个骚货没良心的,狗吃了心肝,我们家哪点对不起你了供你吃喝,你就这么报答我们啊!”周母在一旁又开始撒泼,作势就要扑过来。

“你们吵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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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新的世界

梅芯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一种很让她微妙的感觉。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厉先生出了场,大概就没什么人能够放肆,无论是谁。

周母在村子里算是出了名的泼辣,可是在看到男人站在梅芯身后看着她的样子,没来由哆嗦了一下,脚步就停了。

厉怀璧只是扫了她一眼,就回头吩咐康展直接把人请出去,康展也没多话,只是很客气的朝多方伸出手做了个请式,这种姿态大概是村里的周母一辈子都没见识过的,她刚才还敢对着康展夹枪带棒的嘲讽,可人家这会儿这么一摊手,她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可是毕竟有点不甘心,脚步愣是没动,厉怀璧却动了下脚步,站定在梅芯身旁,扶住她的腰,在他这种无声的提醒下,梅芯也已经挺直了后脊梁。

男人冷冷俾睨着俯视对方,又将他的视线不经意扫过那些探头探脑很是好奇的人,被他视线扫过,大概无不觉得那里头的压力,这种人物,是这些人这辈子大概都没见过的,没一个人敢再吱声。

然后就听男人冷漠的开口:“你刚才想要对我的未婚妻说什么?”

周母一怔,有些吃惊的说:“你说啥?”

康展一旁插了句:“这位是我的老板,旁边这位,是我们老板的未婚妻。”

周母有点尴尬的往后退了下,厉怀璧看都不看她,只是说:“你对我未婚妻的诬蔑,我不想再听到一个字,现在,请立刻出去。”

打发走了周母,连带那些看热闹的也都被请出了梅家的柴门,然后就只剩下梅父梅母两个老人还在瞠目结舌看着这个平白冒出来的准女婿。

一个好看的,但是实在不敢靠近的男人。

厉怀璧就是坐在那个简陋屋子的大堂正中,那也是笔直威挺,气势浑然的,梅父从来胆小,压根不敢上来搭话,梅母虽然胆大了些,看着那个男人,也是不敢说什么的。

由始至终,厉怀璧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借由康展,把见面的礼物一一摆上来,只看得二老两眼发直,有心说个谢字,也觉得这话有点多余。

只是在最后,厉怀璧才简单说了一句话:“今天来拜见两位,明天我要带令千金去马来西亚,再过几天会举行婚礼,到时候如果两位有兴趣可以来观礼。”

然后他站起来,低头对梅芯问了句:“要不要和他们说点什么?我在外头等你,半个小时后,我们必须出发。”

梅芯抬头看了眼,摇摇头:“不用了,我就说一句可以了。”

她放开男人的手,走过去同两个老人说:“爸,妈,我要走了,你们两位自己多保重,爸你千万不要再赌了,妈你别总是叨念爸,这些东西你们用着,别拿出去卖,欠的钱,我会还上的。”

梅母这时候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女儿:“哎,那你不管你弟弟啦,小宝呢,你可不能丢下他!”

“您放心,小宝在外头读书读得很好,我不会不管他的。”

梅母这才松口气,放开她:“那就好那就好。”

梅芯等了会儿,看梅母压根没有和她再说话的意思,也就没再说话,反身回到男人身边:“我们走吧。”

厉怀璧深邃的目光笼罩着她,自然的揽上她,沉默得带着她就走。

倒是他们身后慢一步的康展看看两个低头研究一堆东西喜气洋洋的老人,有点看不过:“你们怎么不问问你们女儿好不好啊?她是你们女儿吧。”

梅母抬头看过来,不在意:“她能有啥,不是挺好的看着?你们老板做大生意的吧,嗨,这丫头倒是有点本事!可别忘了她弟弟就好咯。”

康展皱了皱眉,最终没再说什么,疾步去赶上自家老板。

外头厉怀璧和梅芯已经坐回了车上,车子如同来时一样,在黄沙尘土中绝尘离去。

只是男人握紧了沉默的女人的手,这一回,带上了些许的柔软:“别担心,以后有我。”

有我看着你,护着你,有我关心你,有我会在意你。

这世上,总会在某一处,某一时,有某一个人,心中只会在意你一个人,远胜于其他所有人。

梅芯回望他,浅浅的笑了下,没说话,只是低下头,将自己的脑袋搁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离开S市,离开国土,对于梅芯来说,似乎原本是此生不可想象的,但是人生总是会有这么些无法想象的意外,随着时间,不经意的来到。

就只是跟着身边的男人坐上飞机,然后睡了一觉,再醒来,已是物象更新。

抵达KL之前,在飞机上男人已经吩咐私人飞机上的小姐替她换上早准备好了的本地适合的服饰,一件亚麻裁制的柔软长袍,被染成淡蓝的色泽,袍子的边缘有复杂而美丽的刺绣花边,这种当地传统服饰在这种修饰边缘能不经意的透露出与普通服色的不同等级。

飞机到空港的时候,梅芯被男人叫醒,伸手挽着她下了机舱,当她意识到已经踏上一片陌生国土的时候,说不紧张是假的,但是她那种情绪波动很快被男人感知到,而给予她的,是一个不动声色的伸手拍了下她挽住自己的手背,当她仰头看过来时,男人平静的说:“到家了。”

梅芯一瞬间的心情就莫名的平静了下来,是的,她选择了离开那片土地,跟随男人过来,仅仅只是选择了和他回家,那个男人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家,其他的,并无必要担心。

这里的天空似乎比原来她看到过的那些地方都要蓝,碧洗一般的天空,整个城市都像是刚经历了一番洗礼一样,而事实上吉隆坡也确实在一个小时前刚结束了一场雨水。

这对于本地人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空气里还透着一股子潮湿的味道,缓解了刚到这里的闷热,不过这些许的不适在下了飞机很快上了厉家派来的车子后,就再感觉不到。

下飞机以后梅芯才发现,来接他们的并不是一直跟在厉怀璧身边的那位康展,而居然是厉家的二少爷厉怀琮,他穿着与前几次不同,并不是休闲的味道,而是一款当地人的特色服侍,这让架着眼镜的这位闲散少爷平添了几分书卷气。

他看到梅芯的第一面就是很热情的招呼,并微微鞠躬:“大嫂。”

这格外隆重的礼节让梅芯有些意外,不过她之前已经从男人嘴里得到过一些提醒,而此刻她也仅仅是把自己的疑惑放在心里,很清淡的点头为礼。

她这种回应似乎令男人表示满意,并没有多话,直接带着她坐上了车子,而厉怀琮则蹬上了他们的车子前的副驾驶。

这些天女人在林芳和厉怀璧的调教下多少对礼仪是懂的,后座的座位是客座,也是身份尊贵的人的专座,相对的,副驾驶的位置是留给待客的主人或则是老板的副手,而这两者,都不是厉怀琮应该的身份。

显然这个疑问在于厉怀璧来说,同样有点,只是后者比较会掩饰,看在眼里却是一句话也没问。

等车子驶上了主干道后,倒是厉怀琮先说话了:“姨奶奶让我来接你们,顺便想同大嫂商量件事,就是这几天她老人家略感风寒,她说她年纪大了,身子禁不起,怕怠慢了大嫂,现在老宅子里上下都在围着她转,实在抽不出人手来安排大嫂的住宿,为了不让贵客觉得怠慢,想让大嫂先住在云顶的first world hotel,我们厉家的专用套房一些日子,她说这几天大哥你也正好休息着,不如一起陪着大嫂到处转转,也算是替她老人家尽一份地主之谊。”

梅芯听了这话,并没觉着什么,而厉怀璧的神情却有些诡谲难辨。

他看着厉怀琮侧过来对着他们的脸,说:“姨奶奶这么说的?”

厉怀琮耸了耸肩膀:“原话转述,大哥,你看我像是敢乱传姨奶奶话的人嚒?”

厉怀璧沉默半晌,淡淡说了句:“你敢的事,很多。”他不等听闻这话做出反应的厉怀琮,又接了句:“不过你确实不敢乱传姨***话。”

男人捞起身旁女人的手在手心里拨弄,低头不知心思在哪:“姨奶奶病了?”

厉怀琮回转了头去看着前方,随口答:“嗯,所以她这几天恐怕挺累的,不能见大嫂呢。”

不过他突然笑了下:“大哥你要是忙得话,不如我陪大嫂逛逛好了,这大马要说熟,谁都比不上我,你就放心把大嫂交给我吧!”

厉怀璧看了眼身旁乖巧不言的女人,嘴角咧了个弧度:“你姨奶奶不是说,让我陪她转转?轮着到你么?”

他也不看厉怀琮古怪的脸色,往身后的座椅靠过去闭了眼假寐:“很好,就照着姨奶奶说的办,直接去酒店吧。”

车子拐了个道,很快就来到了KL的云顶高原,当司机要准备开上上山车道时,厉怀璧开口了:“就在这下车吧。”

他揽着女人下了车,对着司机吩咐几句,然后对着厉怀琮说:“回去替我和姨奶奶问声好。”

看着车子离去,厉怀璧揽着女人转身:“走,我带你坐坐云顶缆车,这个号称世界最快的单轨缆车系统,可以看看一路的美景。”

梅芯仰望了下他,问了句:“你不用回去看看老人家吗?”

男人笑了下:“等到时候吧,她身边不缺关心的人。”

梅芯犹豫了下,还是问:“她不会是被她赶出来了吧。”

第七十二章 云顶游玩

厉怀璧一愣,低头看了眼女人像是有点赧色的咬着下唇,一脸羞红,不由哈哈一声大笑,抱着女人的额头啄了口,挺愉悦的说:“走吧,这的风景可绝对是一流的。”

厉怀璧说话,从来是不夸大的,云顶的风景,确实非常美丽。

素有“南方蒙地卡罗”之美誉的云顶高原,是马来西亚旅游的第一大品牌,这儿海拔约2000公尺,全年气温于22℃左右,这里山峦重叠,林木苍翠,空气清新怡人,乘坐缆车,可以遥望见远处的山峰云雾缭绕,那山顶,在渺渺中若隐若现。

此刻的山顶处,阳光挥洒一片锦带,将那蒸腾的云雾染上一抹锦绣花衣,随着缆车上升,便如同入了仙境。

脚下不多一会儿便是一片原始茂密的丛林,绿意盎然,甚至能看到各种鸟类在云海蒸腾里偶尔窜出来,清涧细流潺潺而过。

厉怀璧同梅芯坐在缆车车厢里,四周都是空旷的玻璃,一根看上去极是纤细的钢索吊着车厢,脚下是山峦渺渺的云雾,像是在空寂无人的山谷里吊行。

四周空旷远辽,这种空寂感,即便是在机舱里,也没有这样悬空的明显,梅芯是有些许惧怕的,她多少有点不习惯于离地这种感觉,人类总是千方百计的离开她的双足赖以生存的大地,而这点对于一惯脚踏实地过日子的梅芯来说,有点无法接受。

所以她尽力的朝着身边唯一的依靠,男人宽阔坚实的身体靠拢,挽住他的胳膊,埋首在他的胸膛,而这,对于男人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他享受着女人的投怀送抱,当然也继续用他那双有力的臂膀包裹住女人纤细的身体,然后状似轻描淡写的在她耳边一一叙述经过的每一处景致,它的美丽,它的特色,它的趣闻。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高高在上的厉先生成了女人一个人的导游,很尽责的给土包子梅芯讲解着这个美丽的避暑胜地土地上的美景。

“这的云顶赌场是和普京赌场并称的,也是大马唯一合法的赌场,回头到了晚上,我带你去玩玩。”男人将下巴搁着女人发顶,闻着那脉脉的清雅香味,有些心猿意马了起来。

女人则心思被这句话提醒,想到了在澳门的那段日子,也就在那里,两个人的关系由一种全然陌生的惧怕,开始转向亲密,不仅仅是肉体的,而是精神上的。

那一次在酒店里的征服与被征服,是梅芯刻骨铭心的。

脚底下也有一座堪与之比拟的地方,那里说来,算是全世界金钱瞬间积累,也可以瞬间消逝的地方,几千万不过弹指可以灰飞烟灭,可有人也在那样的地方,得到了有些可以称之为永恒的东西。

这是多么奇妙的一种经历,想起来,会觉得不可思议,女人脑子里转动了下,不经意咧了下嘴。

她这种情绪的变化,在男人来说,似乎是轻易可以感知的,他伸出来的手指桡动了下她的鬓角:“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女人觉得痒痒的,缩了下脖子:“你又要准备去输几千万吗?”

面对这个问题,男人想了下,说:“如果你想要的话,并不是不可以,只不过这几天最好不要。”

梅芯转过头有些好奇的看着他,看到他似笑非笑着:“我不想让家里的老太太在见到你之前,再把你想成烽火戏诸侯的褒姒。”

他又笑了下:“等过几天我们结了婚,蜜月的时候,你想要玩,不要说几千万,便是几亿,那也是可以的,最多我再努力工作,两三个项目,就可以再赚回来的。”

梅芯嘴角抖了抖,低头:“我没这么想。”她可没有那种一掷千金的嗜好,也没有兴趣玩那种烧钱的罪过。

厉怀璧点了点她脑门:“女人,你记住,作为我厉怀璧的妻子,你有恣意妄为的本钱,如果我连你这点烧钱的能耐都供不住,那我就不叫厉怀璧了。”

女人觉得心口上闷闷的,有点堵,“你这么宠我,不太好。”她有种在被人当成红颜的危机感里,也不知怎么的是却感到一阵哽咽般的幸福。

“嗯哼,”他哼了声:“我乐意。”

女人闷在男人的怀里半天,最后在缆车停止下来的咯噔一声中憋出一句话来:“要不,把这些钱捐给慈善机构吧。”说起来,她小的时候也曾经几次差点因为没有钱而辍学,村里多少比她家更穷困的孩子因为没有资助还在不断的失去读书的机会,这样的事情在她的家乡,是一种太过普遍的现象。

她也曾经想,如果她有钱,那么多少捐出来一点,让像她那样的孩子能读上书,也许是人生中一种难得的慈悲。

而很多时候,她却是连自己的命运都没法子掌控,也就失去了那样的悲悯,也许人类的悲悯,也多少是需要自身平安之下的多余,这是人性,而梅芯倒也没有想那么高尚。

男人拍了拍她,示意她起来,随口说:“你想,就去做好了。我会让人教你怎么做的。”

看女人有点诧异于他的好说话,男人歪了下嘴:“这个败家的方法挺好的,我喜欢。”

说完了,也不顾女人怎么想,搂着她径直下了缆车,一出车子外,对面就是矗立于云霄中的建筑,色彩斑斓的建筑群气势宏伟的伫立着,有种气吞云汉的味道。

而从这边一直延伸过去的道路宽敞平坦,四周都是人,这个时候快要到华人农历新年期间,在大马这也是一个大节日,大凡商家是不会错过这种节庆的,很多的店铺外头挂满了新年祝福的标语,满眼的红,气氛喜人。

厉家的车子早等候在外面车道,接到二人就直接开到云顶的世界酒店门口,厉家在这里有常定的套间,对于他的到来,客服部经理也极是殷勤。

这种时候,通常梅芯都不需要做什么,只要乖乖等着男人同人沟通完毕,领着她一路坐电梯进了套间。

很显然,厉先生这会儿兴致是很高的,他带着梅芯进了房间后就说:“去洗个澡换衣服,一会我带你去游湖。”

通常厉怀璧都是很忙的,在梅芯认识他那么久的日子里,男人从来都没有那么悠闲过,到这之后却一反常态的像是变得很清闲,而在这个土地上,很显然男人就是这的主宰,对这里的了解,也是相当深刻的。

当然,他带领着女人对于游玩,也是和他生活方式一样精致而舒适,那是和梅芯以往那种旅游大巴式的方式全然不同的,在碧蓝天空下,四周都是茂密丛林,一条游艇在碧蓝湖水里游弋,下面的砂石雪白而洁净,空气中的潮湿带着芳草的清新,远处能听到山猿的啼叫,男人的知识在很多方面都是渊博的,不仅仅是对经济和商业,他似乎对于生物物种,环境水流都有非凡的见解,而这些对梅芯来说,远比听导游的笼统介绍要丰富的多。

这是男人展现给她的另一面,一种惬意的,休闲的方面,这得益于他曾经放纵过的舒适生活,单枪匹马游走于世界各地的经历,这是拓展了男人心胸成就他如今的眼界的一个很大的助力,而这种谈吐流露到如今,却也不失为讨好女人的一个手段。

当然,厉怀璧不需要刻意去讨好什么人,而对于梅芯,这当然也不乏饱含着雄性生物对愉悦自己的雌性的一种炫耀。

当然,梅芯很好的表示出了对这种炫耀的崇拜,她不知道这个男人那么会玩,在他严谨的一面外,还有那么闲适的一面,抛开一掷千金那种大老板气度不算,厉怀璧手里的钱花起来同样不客气,可是这在别人那儿只能是庸俗,而这位却能品味出精致。

游完湖,他们在游艇上品尝了由特意带出来的本地大厨炮制的一份当地美食,厉怀璧兴致好,直接带着梅芯去游艇厨房看大厨炮制新鲜空运来的海鲜,海龟蛋和鲍鱼,海参海胆,这种看起来挺吓人的东西在大厨一番忙碌后,上来淋着胶汁,入口即化,鲜美无比。

在吃上,梅芯已经被厉怀璧调教出那种泰山崩面不改色的礼仪,食物的美味并不会因为你不喜欢这种口味而变得难吃,这要看你对她是否存在能够鉴赏的本事,而在游艇上,厉怀璧的规矩显然并没有正式餐桌上那么井井有条,他很乐意和梅芯介绍这些她没看到过的东西,尤其是在梅芯被那个辛辣无比的虾酱辣椒酱给弄得满脸通红又不敢伸舌头后,他也会用一种压抑的微笑来表示对女人的揶揄。

“给我一杯水。”他和同样友善微笑的大厨说了一句,接过柠檬水喂她喝了口:“我让你尝尝,并没有说那么一大口,你这大口吃东西的毛病,真该改一改。”

梅芯小声辩解自己已经吃得够斯文的了,奈何这东西实在辣的过分,男人那种不是强势而是揶揄的口气让她觉得这个时候他也不是真要自己改什么,不过是在取笑自己罢了。

厉怀璧又介绍了几个口味,当地的中国菜已经经历了不知多少代,融合了本地的口味,其实是和梅芯所尝过的完全不同的,所以梅芯再不敢那么鲁莽,倒是越发小心,只是小口抿尝,就是魔鬼咖啡调制的猪肉火腿也没再吓到她。

男人陪她吃完饭,哄着她又尝了几样本地的水果,然后说:“看你更喜欢吃海鲜,下回带你去吃这地道的海鲜,时间还早,去睡会,下午咱们去骑马。”

第七十三章 马场意外

梅芯午觉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男人正侧着身子站在游艇卧室的窗户边,正在打电话,流畅的英语和他严肃认真的表情,形成与他平时气场差不多的味道,带着些许俾睨的强势。

不过在她醒来动了动身体,他就察觉到她的动静,转过脸来时,他的脸部线条变得温和了,沐浴在大马那种无比灿烂的眼光里的脸,因为俊美,显得像雕塑一样完美无缺。

“醒了?”他逆着光走过来,在床旁坐下来,伸手不经意般抚摸了下她的脸庞,带着寻常那种绝对而宠溺的口吻:“洗把脸,带你去看Emily。”

Emily是厉怀璧在这的马术俱乐部养着的一匹母马,是一匹漂亮的阿拉伯马,才一岁半,并不是很高,性情也很温顺,是厉怀璧上半年刚从汉诺威购买来养在这个俱乐部的,算是他的私人马匹,正好适合梅芯这样的新手。

等梅芯穿好了骑马装出来,就看到厉怀璧早已经等候多时,这个男人什么时候都是那样的出色,西装革履是如此,骑马戎装更是飒爽英挺。

雪白的衬衫漆黑的马甲,及膝的马靴,把男人平日里的不羁淋漓尽致于戎装之上,他正在同一位驯马师说话,看着梅芯由马童陪着出来,目光微动,朝她伸出手去。

梅芯自然而然的把手递过去,厉怀璧拉着她指着面前那匹被牵着的暗红色马:“这是Emily,和它打个招呼。”

他在梅芯手里递过去一颗果糖,握着她的手探出去,感受到怀里女人的微微颤抖:“别怕,她很友好。”

Emily闻到梅芯手里的糖果,打了个不高不低的响鼻,歪着头摇晃了几下,那乌黑的大眼珠流露出很明显的雀跃。

梅芯看着心动,因为有男人在,她似乎打心里感到安全,所以她终于大了胆子伸出手凑近了,感觉到马儿喷出来的热气,那马嘴也在试探着凑近她,口鼻的气流弄得她痒痒的。

她不自主的笑了下,耳边是男人的低语:“别缩手,让她舔,你要学会和马交流,它才会让你骑它。”

Emily伸出舌头来舔了下,那温热的舌卷过她手心,让她惊了惊,但是在身旁男人的手臂下她没缩回去,马儿舔了一下之后,才将那颗糖又一下子卷进了嘴,啧吧啧吧的嚼了起来。

“好了,我们可以骑马了。”男人拉着她手,绕到马儿身边,驯马师已经把马儿的装备都给套好,男人双手箍着女人的腰,让她一只脚踩着马蹬,一用力,把她送上了马背。

在地上看着觉得这马挺小巧的,可是一上马背,梅芯顿时觉得有点恐慌,胯下的Emily动了动,让她惊觉这不是凳子而是个活物,顿时就有种要退缩的心思。

“别怕,拉着缰绳,我带着你走几圈,它很温顺,不会闹你的。”男人看出来她的心思,却不肯让她放弃,一只手牵着马笼头,一只手拍了拍她屁股:“挺直背,双腿放松,别紧张,不然晚上回去你会肌肉疼的。”

梅芯瞪着屁股底下的马,深觉得这简直是一种上刑,可是男人这会儿却不由着她下来,使得她只能将全副精神放在身下,一只手死死捏住男人的手不放,那脸上简直有点苍白。

看她实在是紧张,男人一翻身自己也上了马,搂住女人腰在她耳边说:“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相信我,它只是一匹马,不是怪兽,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也许是男人的陪伴起到了作用,梅芯的紧张终于渐渐松懈,在厉怀璧手把手的教导里开始能够牵着缰绳来指挥马的方向,就这么慢悠悠绕着马场几圈,厉怀璧下了马变成牵着走,毕竟这匹马还小,驮着两个人尤其是厉怀璧那么高大的是会累着的。

“很好,你学得很快。”对于梅芯的进步,男人并不吝啬于夸赞,“所以你看,它并不难,只要你别轻易放弃。”这会儿梅芯也没那么紧张了,有空闲侧头看了眼男人,两个人相视笑了笑。

就在二人在他们的世界里自得其乐时,有个声音打破了这种和谐的味道:“是厉先生吗?”

二人应声回头,正好看到他们前方一个出口过来一个骑着马的女子,在走近他们前潇洒的跳了下来,牵着马更近了一步。

她站定在厉怀璧面前,对着男人灿烂的笑了下:“真的是你,真是巧了!”

女人的笑容和一身笔挺的骑马装交相辉映,一头简洁的短发扣在安全帽里,面盘雅致,妆容完美精致,与装束相得益彰,一笑一颦间,那种良好出身的优雅气质不经意流露出来。

很显然,厉怀璧也是认得她的,而且,以厉怀璧身份,他很客气的回了个脱帽虚礼,站直了身体微微鞠了个躬:“朱小姐,你好。”

这样恭敬的礼节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对方身份必然不简单。

在简单的寒暄后,那位朱小姐视线扫过马背上的梅芯:“这位是……”

“梅芯。”男人干脆利索的介绍,又对着梅芯说:“这位是元亨集团总裁的二千金,朱兆芹小姐。”

听闻厉怀璧的介绍,对方明显露出讶异来,像她们这样出身的人,露出那么明显的表情已经说明内心的震撼,只不过对方还是很克制的,很快收敛了那抹一晃而过的惊讶,很有深意的看了眼梅芯,“你好。”

梅芯骑在马上,有些不知道该不该下马,似乎男人并无意让她这么做,而她对于厉怀璧介绍的那句话里蕴含的意味还不能完全品味,因为她才刚踏上这片土地,并不知道这个元亨集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就无从知道,这个元亨的朱家和厉家在大马,都是数一数二的华人豪门望住,所以她也只是清淡的点了下头:“你好。”

这么久的相处,梅芯骨子里那点清贵被放大和影响了,她那种气质这会儿跟厉怀璧有些相近,使得朱兆芹有些拿捏不准眼前女人的底细,不动声色的打量,却又像没在意般和厉怀璧继续说着什么。

不过很快,二人的交谈被厉怀璧的手机响声打断,厉怀璧说了声抱歉,拿起电话问了句,再听到里面说了几句后,微微皱了下眉,他看了眼梅芯,似乎在决定什么,梅芯大概是看明白意思,虽然她这时候刚有点学上手了,可也不想打搅男人公事,就说:“不要紧,我们回去吧。”

厉怀璧思虑了下,在这个当口,朱兆芹热情的说:“厉先生不介意,我陪梅小姐去转一圈,你可以先忙。”

男人看了眼对方,招手让站在不远处的驯马师过来:“梅芯她刚开始学,劳烦朱小姐多看顾一下,我一会就好。”

又低低吩咐了几句驯马师,看着驯马师牵过手里的缰绳,慢悠悠拉着梅芯的马又开始绕场子。

朱兆芹也骑上马,紧跟着一溜小步追过来,回头看了眼在那里低头讲电话的男人,又看看梅芯:“梅小姐哪人呀?”

这个朱兆芹说的一口不是很标准的汉语,她同厉怀璧说话的时候用的是大马当地语言,梅芯随口回答了句:“S市。”

她所有所思的哦了声,随口蹦出了一句英语,梅芯正低头注意着马,一时没注意,过了会抬头:“你和我说话?”

朱兆芹笑了下:“Do you speak English”

梅芯虽然不太懂英文,不过这个简单的问题倒还是听懂了,浅浅笑了下回答:“对不起,不太熟。”

“怎么梅小姐不懂英文吗?”这回对方问的就比较直接了,只是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没有变,像她们这样出身的人,即便是恶意的,只怕也是在微笑了感觉不到刻意的。

这点,梅芯在徐妙身上早感受到过,所以她并不觉得意外,这是她在男人身上学会的,通常对于别人的漫不经心,你只需要同样漫不经心就可以了。

所以她依旧只是淡淡笑了下,低头将马缰轻轻拨往左边:“是不太懂,我刚出国。”

她这种轻描淡写般的回答带着一种不在意,好像意思就是我是中国人,不会说英语并不见得有什么丢人的。而且她才出国,不懂这的官方语言甚至是马来语,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罪过。

这句话的意思和涵义,令对方意外,眼里掠过一抹恼意,她在家里是骄纵惯了的,很少有人,有一个女人对她如此的态度,而这个女人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来历,这让朱兆芹产生了一种羞怒,她突然看了眼身后,然后又笑了起来:“梅小姐,我看你走了这大半圈,走得挺稳的嘛,骑马不跑有什么意思,不如跑一圈吧。”

说完她也不管梅芯反应,扬手就朝着梅芯的马屁股一鞭子抽了下去,两个人原本是紧挨着走的,驯马师在外头牵着马,Emily虽然是一匹很温顺的小母马,可是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鞭子惊吓住了,希律律一声叫唤,猛地扬蹄就往外跑出去,那马缰迅速从驯马师手里抽出去,载着梅芯撒蹄子就跑。

第七十四章 心中所记

梅芯的耳边传来的是一阵尖叫,而此刻梅芯压根就没法子去顾及那些能喊破山林般的尖叫。

她胯下的马正在扬蹄狂奔,作为一个新手,她可是没有经验去控制一匹被吓着的马的。

只有用一种本能伏低了身体抱住马,两条腿紧紧夹紧了不敢动,以防止自己被甩下来,这是她在骑马前听男人给她讲解时提到过的,放松缰绳,抱住马匹,只是她做的并不够完美,因为她真的感到惧怕,而这种惧怕传达神经本能的使身体僵硬,把马夹得死死的。

这个室外的马场建立在一片山坡的宽阔地,不远处就是一片密林,受了惊的Emily横冲直撞的朝着那片林子就冲了进去,眨眼没了踪迹。

Emily是一匹非常不错的阿拉伯马,也真是因为优秀,这会儿跑起来可是够快的。

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变让驯马师也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被耳边那些惊叫吓了一跳,还没等他拔脚要追上去,身边呼啦一声飚过一股子风,接着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骑着一匹马场里的阿拉伯马从身边一晃而过。

“厉先生!”他只来得及脱口招呼了一声,就已经失去了对方的身影,而一旁挥着马鞭的朱兆芹则不自主捂住自己的脸,露出几分失措来。

那是赶过去的男人一闪而过的眼神,从未有过的锐利,她并不是没有听过男人在商场上杀伐决绝的狠戾,可是这些都与她并无接触,然而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传言是真的,她刚刚又做了什么?

“阿芹,出了什么事?”有人骑着马从身后走过来,声音略微的低沉。

看到来人,朱兆芹脸上露出几分沮丧,略带娇嗔的喊了一声:“阿姐……”

被惊马驮着跑进丛林的梅芯只觉得眼前的景物像是急速掠过视线的直线,什么都看不清楚也来不及看,丛林树木茂盛的纸条打在她脸上一阵刺痛,她这会儿可没功夫去想脸上是不是已经见不得人了,索性疼痛是可以忍受的,而恐惧,也在慢慢的消退。

她只是有些艰难的试图控制马来避开那些大树,她不想撞上某一棵后人仰马翻。

她有些惊讶于自己此刻的冷静,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另一匹马正在迅速接近她,身后那个熟悉的声音沉稳的响起:“梅芯!”

她的心,更加平静,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没法子扭头去看,而男人很快接近了她:“乖女孩,做得好,现在把手给我。”

一匹比母马大了不少的高大马匹越过Emily的步伐,男人的脸出现在她视野中,他正侧着身体从那匹马一侧探身过来,两只手臂宽广而有力得朝着她伸过来。

胯下的马发出一声鸣叫,就在前方横亘出一条枝杈来,而梅芯一咬牙伸出手去扑向厉怀璧的双臂,电光火石间已经被他牢牢抱在怀里硬生生扯到自己的马背上,同时一矮上身,堪堪与头顶上的粗大树杈擦肩而过。

男人又纵着马儿往前跑了几步,缰绳逐步收紧,将速度慢了下来,这时候Emily已经往前冲了出去,而身后又响起许多马蹄声,有几匹马越过他们往母马奔跑的方向追过去。

有一匹在二人身旁停下来,看着搂紧了女人的厉怀璧,小心翼翼问了句:“两位没事吧。”

男人直起身,把怀里的女人抱着更舒服些,仔细查看了下她确认没有大碍,只是脸上和手上有刮痕,看上去有点血,这才有些阴沉的说:“叫医生。”

那个人忙不迭点头:“已经通知了,对不起,厉先生,是我们工作失误,Emily还在驯化,不太能经得住吓。”

厉怀璧没搭理对方,只是握住梅芯的手,纵马往回走,一边低声问:“有没有不舒服?吓到了?”

这无比温柔的口吻就是在医院里的时候,也并没有那么明显,梅芯这时候早定下神了,摇了摇头:“没,就是有点疼。”

拉伤了的地方火辣辣的,大概有不少破口。

厉怀璧眼神有些冷:“别怕,医生马上就到了,不会有事的。”

梅芯点了点头:“嗯,我没怕,就是有点紧张。”

男人有些诧然的看了眼,原本阴翳的神情因为女人这么豁达的口吻很快削减了许多,倒是嚼出几分笑意:“嗯,你做的很好。”对于一个新骑手来说,她确实已经做得很好了。

保护住了自己,也保护住了马匹。

去追Emily的驯马师几个已经牵着马儿回来了,这匹小母马跑了那么久,惊魂未定的,身上被刮擦了几处伤痕,牵过来时,还有些发抖。

“厉先生,这匹马,您要如何处置?”这马是厉怀璧购置了放养在这个马场俱乐部的,所以对它的处置权不属于马场,只有男人可以做决定。

厉怀璧低头看着梅芯:“你说呢?”

梅芯有些不明白,男人说道:“它现在归属于你,你有权对它做出处置,虽然她的血统不错,但是因为它受了惊,以后的调教会很难,你可以决定卖了它,或则……直接杀了。”

梅芯打了个冷战,仰头迎上男人阴郁深沉的目光:“这不是它的错。”它只是一匹马,不应该为人类的错误付出代价,这不公平。

“我知道。”男人的回答有些琢磨不透,就像他的眼神,深沉漠然,透着一股子戾气。

这是女人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她知道这不是冲着她的,可那里头的意味,让人有些紧张。

“我还可以骑它吗?”梅芯低低的问,并没有避开他的目光,从戒毒那一晚起,她已经告诉自己,从此以后她的人生,是和男人在一起的,无论是黑暗,还是光明,无论是痛苦,还是快乐,都是要一起承受,一起渡过。

“你还敢骑它?”男人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又似乎意料中,女人回了他一个微笑:“你告诉我的,摔了马的话最好马上就再骑,不然容易落下阴影,以后就不能再骑了。”

她很多事都是不懂的,也看不透男人世界里那些风云诡谲的东西,她只是很简单的去听从和学习男人教导过她的东西,那些,是他通过筛选认为可以教导的,也自然是她可以学会的,所以这些,她都很认真的在听,并且记在心里。

男人闻言沉默了一会,放手招呼人把Emily牵过来,自己抱着女人跳下马,然后将女人送上了小母马的背。

又把马的笼头牵在手上,挥手让那些驯马师离开,自己慢悠悠的带着女人在这片山林里慢悠悠的走着。

这片山林树木茂盛,空气非常好,沿着湖畔的沙地洁白清雅,有很多游人会穿越这里,而他们穿过的这篇林地因为走的人比较少,所以相当安静。

梅芯骑在马上,男人牵着马悠悠走着,时不时拍了拍马头以安抚这匹小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那么沉默的走着,前方的道路幽静而绵长,偶尔一缕阳光透过树杈的缝隙透射过来一缕光芒,蹁跹着万千的尘埃,踏在土地上的脚步,变得更加清晰,偶尔夹杂着马蹄的嘚嘚声,像是可以走到天荒地老一样的永恒。

等两个人走出那片树林,就看到前面一下子迎着过来好几个人,看到牵着马走的厉先生,那几个人纷纷露出些许诧异,只是都很快掩饰住了,笑容可掬的招呼:“不要紧吧。”

对方又看了眼马上的梅芯,朝着她极是客气的笑了下:“梅小姐你还好吧,舍妹鲁莽,还请你大人大量,不要见怪。”

梅芯这个时候的姿势有点居高临下,看起来这个为首的女人和刚才那位朱小姐长得很像,只是远比那位要更有成熟女性的那种绰约风姿,同样一式的骑马装,却在领口处系了条绸丝巾,使得戎装的打扮里透出一股子妩媚,光是这么一个细小的不同,使得她在一群同样扮相的人群里如同一个高贵的公主,格外醒目而优雅。

她身边站着相似脸庞的朱兆芹,后者脸上还残留着一份惊讶,也有几分蔑然,这样的眼神,梅芯才会是熟悉的,也是习以为常的,这似乎是厉怀璧带她进入他的世界后最常见的眼神,而相比之下,另一位神情里丝毫看不出的平淡高远,更让人琢磨不透。

厉怀璧却并没有先搭理,只是朝着马背上女人伸出手臂示意她下来,梅芯被他搂住了一把抱下马,然后才对着来的医生说:“请仔细检查一下,我需要知道详细的。”

对方忙应了,有护士推着轮椅把梅芯接过去,厉怀璧俯身过去对她耳语:“你去上药,我一会会来找你。”

梅芯乖顺的嗯了一声,随着护士过来推送自己,她不经意的回头看过去,男人似乎这个时候才抽出精力来应对,淡淡的和那个女人点了下头:“朱小姐,你好。”

对方注视着男人的目光有些深邃,那笑容,并未因为对方的疏离而寡淡,反而越发浓郁了些,乌黑的发髻在她脑后挽了一个发髻,丝毫不乱,优雅的颈脖高挑的身姿,慢慢走近男人,笑容可掬:“好久不见了厉先生。”

第七十五章 他乡遇故

梅芯身上的伤其实并不严重,只是一些刮擦的伤痕,赶过来的医生很仔细的给她做了一个检查,然后替她上了药,嘱咐了她近些日子不要沾水,就差不多结束了。

当医生告辞退出去的时候,门口正好过来一个人,对方客气的询问了下医生梅芯的伤势,然后目送着医生离开,大概因为对方扮相高雅,神情也很客气,问得又很直白,医生倒把对方当成是梅芯的朋友,也没关门,她就直接进到门内,朝着里头的梅芯笑了笑:“梅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梅芯有些意外的看着来人,正是在马场惹了祸的那位朱兆芹朱小姐。

她并不待梅芯回答,大大方方走进来,挥手示意看护下去:“我来照顾梅小姐就可以了。”

对方有些为难的看了眼梅芯,女人点点头,示意她不要紧。

看着看护退出房间,朱兆芹打量了下这个套房,随意坐在客厅外奶白色沙发上:“咦,上回来这还没铺这些羊毛地毯的,怎么就换了?”

她看了眼梅芯:“梅小姐不知道吧,这个房间是厉家在这里长期定下的,也算是厉先生专用的,我和姐姐来过好几次呢,里头的摆设我挺熟悉的,你有什么需要,可以问我。”

梅芯笑了笑,没接话,她并不知道朱兆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只不过房间里这些羊毛地毯是她很喜欢的,从一开始在B市头一天住这样一类豪华酒店起,她最喜欢的不是那些什么高级的用品或则高端的科技,而是这种可以光着脚走柔软的一塌糊涂的地板。

后来但凡她住的房间,或则在男人带她下榻的酒店,每一回地面都会事先被男人要求铺上这样雪白柔软的毯子,她其实从没说过对这样东西的喜欢,不过表现出来的就是常常会赤足行走在这些房间里,享受那种脚底的柔软。

当然这些事,她无需和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说罢了,她一向木讷,况且这位想必也不见得有兴趣和她这样的人谈心。

看梅芯不出声,朱兆芹撇了下嘴角,她其实一点也不想来,只是姐姐的话,她不敢不听:“我来找你是想和你说,刚才的事,是我不小心,你别介意,我不知道你的马会那么容易受惊,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你不会生气吧。”

梅芯这才淡淡笑着回答:“嗯,是我学艺不精,不要紧。”

朱兆芹并不了解梅芯对一个不熟悉的人一惯是这样淡淡的疏离,通常以前她甚至不会去看对方的眼睛,因为男人说那是一种逃避的行为,林芳说那样她只会让人瞧不起,所以她开始学着去用有点发散的视线正视对方,其实焦距还是涣散的,而这种涣散在此刻她表情看起来就会有几分冷淡,这种冷淡在朱兆芹看来,就理解成了傲慢。

这真不太该怪梅芯,她并无意去招呼对方,而朱兆芹眼看着女人这样的态度,心中一点点堆积的不快早已尽盖过了原先的恐慌。

像她这样被娇宠长大的女孩子,除非明白对方的家世比自己强,否则是不甘心被人比下去的,而梅芯无论怎么看,都没有那种令人信服的雄厚资本,就是长相,都是普普通通的,凭什么却令那个男人如此宠爱。

“我过来前,姐姐托我和你说一声,怕你等得心急,她和厉先生很久不见了,大概有不少话要说,恐怕暂时是不会回来的,你要是心急,不如我们一起去逛一逛,想必梅小姐刚到大马,很多地方都是不熟悉的吧,这里有不少好玩的地方呢。”

朱兆芹看梅芯不说话,又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那笑容也是典型的完美无瑕:“梅小姐不知道吧,我和姐姐同厉先生认识很久了,我姐姐可以说和厉先生是青梅竹马的呢,在国外读大学,也是同校的,那个时候啊,我还以为他会成为我姐夫呢。”

她抿嘴笑了下,又看了眼梅芯,掩饰着说:“哎,对不起,我心直口快,梅小姐不介意吧。”

梅芯摇了摇头:“没什么,令姐看起来很出色。”

朱兆芹露出几分自豪:“那是,姐姐和厉先生都是那一届的全优奖学金获得者,要不是后来……”朱兆芹突然顿了下,话锋一转:“哎,说这个干什么,我们去下头逛一逛,这附近购物中心有不少呢。”

梅芯看着对方伸手过来,摇了下头:“不了,朱小姐自己去吧,我累了今天不逛了。”

朱兆芹自然并无真心邀请,闻言爽快站起来:“那就算了,你早点休息,下回我们有机会再一起玩。”

梅芯点点头,倒是没忘了送对方出去,看着这位漂亮张扬的女子进了电梯,她愣愣的有一会儿出神。

这时候走廊道上另一部电梯叮一声响,滑开来,走出来一个男士,这动静让梅芯回过神来,转身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却听身后有人喊了一声:“梅芯?”

她回头,只一个男子,却是陌生的,对方也有点疑惑,又试探的叫了一声:“梅芯?是,是你吗?”

梅芯略有些迟疑,还是转回身去细细看对方,那个人看了几眼后,露出些许欣喜,走过来招呼:“真的是你啊,梅芯,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了,你怎么会在这?”

梅芯有点茫然的看着对方,西装革履,个头中等,中规中矩的一个男子,手里提着皮箱,倒像是商务人士,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来自己认得的人里有这么样的一类,她这个人迟钝惯了,有些神经反射弧长,呆愣愣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对方是哪个,对方看她没反应,伸手出来挺热情的招呼:“梅芯你忘了,我是高成壮,你的中学同学,哦,矮葱头,还记得吧!”

这么一说,梅芯有点恍然了,她虽然对高成壮这个名字记不太清,这个矮葱头的绰号倒是还有印象,初中那个时候同班都爱给人取绰号,她是木头人,这个矮葱头是因为对方这名字和当时只有三寸丁的个头,在班里比女孩子都矮,一副长不高的样子,所以才取的,当然,他还有个更有名的绰号,武大郎,不过当时没有潘金莲可以和他配对。

想起来这个,梅芯也挺意外,在一个离开国度的酒店里,居然可以碰上十多年前的一个同班,这是怎样的缘分,世界,其实是很小的吧。

她无意识的笑了下,只是笑意却比刚才和朱兆芹时远要暖和些,她离开生育了她的国土,远离了她熟悉的一切,在这个陌生而充满未知的世界,其实她还是有点惶惑的。

纵目而去,满眼陌生,耳朵里听到的,也多是陌生的语言,她原本就有一些交往恐惧的个性,只是厉怀璧给了她宽广的世界,在后头一直推动着她,她是感动的,这是一个男人可以给予她的最大也是最深厚的感情,所以她鼓足了勇气,选择了跟随。

只是心灵的深处还是有一处,并不完全不怕的,周遭那些人眼里的不屑和恶意,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相信男人,愿意依靠厉怀璧,可人不能总是依靠着一个人,总有孤单的时候,这给时候乍然出现这样一个熟人,其实也不多少熟悉,因为她那个时候同谁也不亲近,其实同班的情谊是不深的。

但是人在异国他乡遇上同胞,总是有些不一样的亲切感,所以她难得的露出微笑,很主动的招呼:“是你,你好,来出差的吗?”

高成壮也是意外的,只是不确定的觉得对方眼熟,没想到还真的是,当初那个极不起眼的人,今天却出现在这样一个奢贵出没的地方,看上去打扮精致,完全和那个时候不一样了。

他会记得对方,主要也是因为大家有些同类的味道,梅芯不合群是因为家庭造成的自卑,而他则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被打击的自卑,只不过这么多年来努力,他也已经能够傲视当年的不公了。

“你来玩的吗?你的脸怎么有伤?还好吧,我来这出席一个商务活动的,老同学有没有空,一会一起吃个饭。”多年的社会摸爬滚打,高成壮已经不是个只会缩在角落舔伤口的小孩子,作为一个成功男士,也是很有交际能力的,何况又是他乡遇故知,便很热情的邀请。

梅芯想了想,朱兆芹说男人此刻大概在叙旧,怕是真一时半会不会上来,自己反正也没什么事,就点头:“不打搅你吗?”

高成壮爽朗的笑了下:“没空也要有空,怎么说这也是老同学的缘分,这么大地球都能再见面不是?下面就有餐厅,正好现在是饭点,我们去吃中国菜吧。”

梅芯被对方爽达的热情感染,觉得还真是难得,便也点了点头:“稍等,我去换一下衣服和鞋子。”

匆匆返回房间,换了件休闲的纱笼,自从来了大马,男人就给她打点了不少当地的衣服,很适合这里的季节,拿遮瑕膏把脸上刮擦的伤痕遮掩了下,到底只是些刮伤,压一压看得不太清楚,这才走出来。

等候在外头的高成壮看着出来的梅芯眼里微微一亮,伸出手臂:“美丽的女士,请吧。”

第七十六章 餐厅叙旧

高成壮带着梅芯从first world hotel顶楼套房坐电梯直达楼下的餐厅,这里有相当不错的用餐环境,当然,也有世界各地的口味。

从侍者手里接过菜单,高成壮也没怎么翻看,只是看着梅芯说:“出了国,倒是觉得还是自己国家的东西好吃,说实话我也吃不惯这里辣死人的口味,我们还是吃点国产的玩意吧。”

梅芯笑了笑,尽管她跟着男人学会了用豁达的眼光去看待那些不同的事物,但是二十几年的生活习惯并不是轻易改变的,说实话,她的确更喜欢家乡菜。

而高成壮爽达的建议,正好符合她的心思,便也但笑不语。

“女士先请?要不你点吧?”看梅芯没有反对,高成壮递过来菜谱问。

梅芯摇了下头:“不必了,我随意的。”

高成壮也没坚持,翻了几页对着那位侍者用英语点了两份商务套餐,看着那位侍者下去:“不好意思,我这人没那么讲究,说实话对吃也就是吃饱了就行,你可别笑话我不会点餐。”

梅芯还是笑笑:“我也没有那么多讲究。”

高成壮似乎舒了口气,伸手把领口的领带送了下透口气:“还是老同学彼此好说话,我还真怕,你们女孩子不好伺候呢。”

他把领子敞开了些,似乎人也随意了起来:“老同学你别笑话,一开始邀请你我还真没想到你会答应,结果心里还是虚的,要是有准备,我应该请你去这的特色饭店,没想到你这么好说话,倒是让我白紧张了。”

他看看梅芯,依旧是一点点腼腆的笑意,不言不语的安静坐着,不由说:“这么多年没见面,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同学,我看就只有你没什么变化了。”

梅芯露出一丝诧异的表情,不过她还是没问,高成壮似乎也没想她会回答,径直又说:“怎么说呢,嘿嘿,也不是没变,是变得更好了,真是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你,怎么,也出国了?还是工作?”

梅芯微微怔忪了下,高成壮看在眼里,忙说:“是不是不方便说?是我唐突了,你可以不说,咱换个话题。”

梅芯莞尔:“不要紧,我只是,嗯,你知道我不擅长和人说话,嘴巴笨,我出国是因为要结婚了,他,是这里的人。”

高成壮露出愕然的表情,这时候侍者推着个小餐桌过来上餐,二人静静看着对方把各自的套餐摆放整齐,客客气气说了句请慢用,恭敬地退了下去。

高成壮这才从微微恍惚的神情里恢复过来,垂下眼皮,压过目光里翻腾的什么东西,讷讷低喃:“也是,好女人早该结婚了。”

梅芯没听清,不由嗯了声:“什么?”

高成壮很快又神情一整:“没,我该恭喜你,哎,匆匆忙忙的,都没准备礼物,一会补上。”

梅芯一边摊开手里的餐巾一边笑:“有祝福就很好了,谢谢。”这其实,算是她和男人订下要结婚的事宜下,收到的第一份祝福。

很意外,却也很难得。

高成壮浓黑的眼睛里倒映着对方那张浅淡的笑容,那笑容里有些复杂的内容,暖暖的,涩涩的,像傍晚微凉的斜阳,很多年前同一张浅薄苍凉的脸庞交相映照在一起,那总是孤独而寂寥的一个女孩的身影,在同样一个纤细孱弱的男孩子眼里,曾经像一抹灰尘,漫不经心却落下了一点尘埃。

很多年以后,什么样的芳华,也难以忘记,这失落时如同鸿毛般的一瞥。

一刹那的失落之后,他搁下手里的刀叉,有点动容的脱口:“梅芯,我说的是真的,希望你幸福,真心的祝福你。”

无论是为了当年因为卑微而没有说出口的遗憾,或则是如今相逢意外惊喜后的遗憾,人生总是会有一些遗憾,像蚀骨的印痕,停留在岁月的流觞里,偶尔记忆的翻滚,有低低的缺如。

梅芯有些愕然,对于对方突然的一本正经,她并不太擅长和这样一双有些认真的眼睛对视,刹那觉得有些发烧,但是心里却又悄然涌出些感动,对于她曾经灰色的往事,其实也并不是全然的不可回忆。

总有那一点点的色彩,涂抹过,尽管她并不太明白对面这个人此刻心中所想的,也觉得此刻似乎有些微妙,但她是真心的觉得感动的,她听得出对方话里的真情实意,她生命中少有什么人这样真挚的祝福过她。

人,其实并不是真心愿意孤独,有时候,这样的一点点关怀,总能不经意让你觉得感动。

她目光有些氤氲,低头扒了一口饭,味蕾处的香味和飘散出来的热气蒸腾了那股子要夺眶而出的水汽,让她得以平静:“嗯,我也是真心谢谢你的。”

“呵呵!”高成壮到底是个男人,那点矫情的东西很快收敛下去,笑开怀:“这老话说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可真不是骗人的,都到国外能碰上,这还真是不容易,来来来,我让人开瓶红酒,咱们喝一杯庆祝庆祝。”

梅芯略露出些犹豫的表情,高成壮也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笑说:“怎么,是怕你那位不许嘛?也不知是哪个家伙,那么有福气,娶到你这样贤妻良母!”

“不敢当,在下也深以为荣。”高成壮话音刚落,就有人在一旁冷不丁接口,声线低沉浑然,如钟磬铿锵,高成壮是愕然抬头,梅芯则微微一愣。

接着,高成壮便看见从对面转角过来一对男女,因为这个时候餐厅人并不多,只是像这样的五星级高级大酒店,提供的餐饮环境是极好的,每一个座位都有些像单独的包厢,座位舒适高深,一时看不见旁边左右。

高成壮和梅芯挑得位置邻近落地玻璃,一面倒是看得到外头景致,只不过刚才二人说话全神贯注的,也没注意,清晰的视线早已尽被旁人清楚看在眼里,更不知道这会儿有人看了半天了。

高成壮有些意外的看着那一前一后走过来的男女,女的精致高雅,男的则正是气势宏肆,俊逸非凡,这二人看起来非富即贵,且绝非一般人家,却纳闷为何对方毫不掩饰听到他们对话,这样可不太符合礼仪风度。

只不过听那接的话,他也不是傻子,很快反应过来,看了眼梅芯,而对方那二人已经堂而皇之走到桌前,男人低头搭上梅芯的肩膀,口吻略带亲密温柔:“芯,不替我介绍一下这位先生?”

梅芯这个时候已经反应了过来,虽然依旧有些意外,却也站起来身,自然而然把手交到了男人伸出来的手里,站定在他身旁,才看向也已经站起来的高成壮:“这位是我的初中同学,高成壮。”又对着高成壮浅浅一笑:“这位是我的男友,厉怀璧。”

女人此刻的亲密和大方似乎让厉怀璧此刻在眼睛里聚集起来的那抹阴翳消弭在不动声色间,端起疏淡客气的口吻朝对方微微点头:“幸会,高先生。”

高大的男人站在纤弱的女人身旁,一个出挑耀眼,一个却隐忍纤细,看起来并不太和谐的二人却有种珠联璧合般的味道,生生把那位后来的女士隔离出一种看不见的距离,她被男人占有性般圈在身旁,神情中透着一股俾睨,但那里头的意境,却是同样身为雄性动物的另一位品味出点什么来。

高成壮很识趣的同样点了下头,却也不卑不亢的应了声:“我也是,厉先生,幸会。”

两个人在空中隔空而望打量了会,同时伸手过来握了一下,又交换了各自的名片,趁着这当口,厉怀璧这才对另一位说:“朱小姐,很抱歉,如果有空,我想等出了年,再详聊那些工作上的事情,您若是愿意,也可以来家中坐坐,我和梅芯会很欢迎的。”

他说这个话,同来的朱缨络已经听出来有送客之意,心中想什么,面上是不会表现的,大大方方点了头:“到时候登门拜访,厉先生不要嫌弃就是了。”她又朝着梅芯不明意味的笑了下,招呼:“梅小姐,有机会再聊。”

梅芯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却见对方已经转身而去。

这时候高成壮正看着厉怀璧给他的那个名片有些发呆,这上头所写的名头,就是他并不太了解大马这些赫赫威名的家族中厉家有多么响亮,也是知道厉家集团某些公司的,眼前这位什么来头,他还真是吓了一跳。

厉怀璧却只是看了眼高成壮的名片,只低头对梅芯说:“刚才我问过医生,你这些伤口吃东西要清淡,我已经让餐厅把医生开具的饮食送上去,这些你暂时不能吃,刚才有工作,没来得及告诉你,现在我们回去吧。”

回头又对高成壮说:“很抱歉,上午有些意外,医生刚嘱咐过,梅芯暂时不能吃口味重的,失礼之处,请阁下多多包涵,她需要多休息,不如,下次有机会,请高先生莅临在下和梅芯的婚典,二位可以再叙。”

这话说得有点强势,厉先生通常一惯是说一不二,高成壮有心说什么,却话到嘴边,吞进了肚子,眼前这个男人有一股旁人无法比拟的霸气,他阅历人生,不是看不出这样的人,发号施令惯了不习惯别人说不的。

他客套了几句,终于只能目送着男人揽着梅芯,欲言又止的看着二人背影,因为他知道,很多话,在那样一个男人面前,恐怕是无法说出口的,他不需要你的警告,同样也不需要你的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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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午后亲密

女人因为厉怀璧一句话而有些发愣,回味过来之后她产生了一种不安,问:“你说什么?”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她,过了会儿像是决定了什么,然后笑了下,大手一勾她脑袋,把她往自己怀里送:“没什么,陪我睡会。”

他说到就做,下了沙发径直抱着女人往屋子里走,把她放在卧室那张大而充满了古色古香味道的雕花大床上,床有四根黄花梨木黑漆立柱,有几分希腊古建筑式样的柱石模样,床头靠背镀金欧式古典花纹,很有些西方宫廷风味,这,也是当年老爷子从S市搬运来的老古董,那个时候最时尚的样式。

当然这昂贵的老古董对于男人来说,有点不入眼,只不过老宅子的东西随便什么都是古董,偏还都是不能动的,通常这些,也不是他有兴趣摆弄的,不过如今多了身边的女人,这张床也多了几分旖旎的意境,这是男人比较满意的。

他抱着女人上来干脆利落脱了衣服钻进凉被里,宅子里全数都有恒温调控,不会太凉也不会太热,所以在房间里是没什么顾忌的,当然,被脱得光溜溜的女人此刻的任务也就是陪他大爷当抱枕,显然这会儿男人并没有别的心思。

他很快进入酣睡,说睡就睡,也是这位精力充沛的男人一惯的习性,倒是把个被扒光了的女人这会儿因为一句话有些忐忑不安,却是一时无法入眠。

她被夹在男人精壮强悍的身躯间动弹不得,也不敢动弹,怕惊醒着男人,眼前的人睡得很熟,难么快的进入睡眠,她想,这个男人是真有点累的。

这么近在咫尺的距离看男人似乎还是头一次,很多时候她只是被动在他给予的空间里,要么被他引领着攀向情欲高峰,要么就是因为不太敢直面对方而躲避着,她似乎也没怎么好好看过他。

完美的轮廓犀利刚毅,浓密的发像狮子的鬃毛,张扬柔顺,预示着这个正当壮年的男人内里的俾睨,颈脖下是宽厚的肩膀和胸膛,微微起伏着,酣睡的人卸去了些平日的威慑,只不过那包揽住她四肢的手脚有力的掌控她的自由,还是那么的强势。

好吧,这个男人是完美的无以加复的,霸道也是说一不二的,那么他言语里那个意思又是什么?

这让女人感到困惑,可惜她问不出什么来,只能静静被睡狮搂在怀里了无睡意的看着男人的轮廓,带着一些柔情蜜意,看着,躺着,陪着,没有怨言,倒是有些舒适。

这种安静的观察似乎并没有多久,男人醒了,睁开眼看到女人那双水汪汪的眼柔柔看着自己,清晰无比,一瞬间他就从混沌转为清醒。

“醒了?”梅芯随口问,顺便想动一动不敢动弹而麻痹了的手臂,不过她这么一动弹,对面的眼神就有点深幽了。

人生最美妙的,莫过于睡够了眼前就摆着一道美味,人与兽在这点上,有异曲同工的向往,摆在面前的是一道美餐,如果这时候放过,那就不是东方狮子心王了。

女人眼前一黯,刚才还侧在一旁的男人一翻身压在她身上,劲健的身躯很显然因为休憩够了而趋势待发,当然,下面的那位,也足够有了精神:“嗯……”

他应的有些懒散,不过俯下来吻的力道却透着惊人的力气,这种勃发感可是很熟悉的,女人和这位处的够久足够了解这时候的男人就像一头发了情的猛兽,接下来足够让人痛并快乐着。

“你,不是头疼吗?”女人有些怕,怕接下来的云雨风雷,只不过男人可不会因为猎物的惊悸而退缩,相反,这时候她瑟瑟的眼睛透着朦胧雨露,足以令狩猎者血脉膨胀,这个女人太懂得挑起一个精力充沛的男人的欲,望了,尽管她本人并不太有自知之明。

“你是我的良药,乖,把腿张开。”男人性感十足的在她耳边逗弄,诱哄的语调带着吞噬的欲望:“嗯,让我进去,这能让我缓解头疼。”

女人这种时候总是比较懵懂,这种明显虚假的谎言在她已经成为浆糊的脑袋瓜子里不能形成足够的警告,很快被疾风雨露下瘫软成一片泥泞的池沼,由着男人攻伐决绝。

风驻雨收的时候女人显然还有点回不过神来,愣愣看着眼前的男人精壮着上身微微淌着汗滴在她上空喘息,半晌悄然问了句:“头疼好点了?”

幽深广袤的眼睛里柔和过一丝暖暖的风,意犹未尽的瞥了眼身下的她:“嗯,药效不错。”

女人这会儿回过味来,一张脸红成一片,身上还带着余韵后的嫣然,抓过被子遮住自己,半露着脸,拿眼珠子看他:“你之前说什么不在究竟什么意思,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男人有点不舍的流连在那片半遮半露的雪白肌肤上,当然这么一折腾时间也过去很久了,这个时候显然不适合再颠鸾倒凤,说起来这个老宅子也的确是不自由的,很多事情都不能够尽心。

他一条腿迈下了床,精壮修长的腿支在地上看向女人:“不会,我舍不得。”

然后站起身,背着光,那快要落日的余晖照在赤裸的身躯描临着他完美修长的轮廓,令人痴迷的线条:“下来冲个澡,我们该走了。”

女人愣了下,从那个迷人的轮廓里收回视线,茫然:“去哪里?不是说要在这里住吗?”

厉怀璧转过身径直先去了浴室:“我改变主意了。”

男人通常做决定是不需要解释的,而从来他做出的决定也是无法置啄的,所以梅芯也没多问,在被子里磨叽了会儿看男人已经洗漱了出来,才抓过衣服裹着自己从他身边溜过去把自己弄干净了。

等收拾妥当了出来,在老宅子里仆人都给各家的小姐夫人准备好换洗的衣服,梅芯穿着一件当地特色的长袍纱笼,淡蓝色的顶级丝织品的衣料相当考究,上面用金银线勾勒出的绣花和手工编织的金黄色图案,随着走动而隐约可见,这样的服色使得人有一种楚楚动人的婉约。

男人多看了几眼,很满意的搂着女人走了出去,出了院子,迎面对上走过来的迪兰,显然,后者是来找他们的,在看到两个人一副出门服色打扮的样子,露出些微的吃惊,而那特意瞥过来的视线在梅芯看来,这显然是有针对她的指责意思。

只不过迪兰只是冲男人合十了手说:“大少爷,您是要出门吗?”

男人嗯了一声,越过她要走,迪兰急忙喊了声:“哎,大少爷,就要吃晚饭了,您这是要去哪?姨奶奶还要我来叫梅小姐过去说话呢。”

男人脚步一顿,偏头看了过来,看得迪兰低下头,他说:“同奶奶说一声,今晚上我们就不住这了,等过年我和梅芯再过来拜年。”

迪兰一震,有些意外的抬头:“啊,这……可不是老规矩……”

厉怀璧打断对方的话,冷淡得道:“你回话给奶奶就是了。”

迪兰没有敢再说什么,只是在梅芯随着男人走出去挺远转弯时看过来,还看到对方在原地看着他们。

她仰头问厉怀璧:“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姨奶奶不会生气吗?”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低头问了句:“你倒是叫姨奶奶挺顺溜,不会觉得她这么要求你不高兴吗?”

梅芯低头看着地面:“老人家自有她的道理,她喜欢的话,顺着些也是应该的。”

听她的回答,男人似乎没做声,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往外走,路过几处有仆人在干活的,看到他们都停驻下来朝着他们俩鞠躬行礼,那份恭谨令女人有点局促,把注意力拔回男人身上,她看着男人,想说他是不是对她的表现有什么不妥的,后者在她眼里看出疑问,却是弯弯嘴角,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我看是不用担心,你会适应得很好,未来的厉夫人。”

对于这个揶揄的语气女人是有点纳闷的,尽管很想问清楚,可人已经到了外间,司机把车子正往这头开过来,在二人面前停下,厉怀璧把车门打开送女人坐进去,这时候后头有人喊了声:“大表哥,大表嫂。”

男人站定身子看向从宅子里跑过来的徐妙,小丫头呼啦一声跑近了,脸红扑扑的显然是一路从里头跑过来,喘着气:“你们不住这了吗?”

男人皱了皱眉:“医生说你可以这么乱跑了?”

徐妙气喘吁吁的说:“姨奶奶在发脾气呢,你们走了我怎么办?大表哥,把我也带走好不好,我都快闷死了!我不会闹你们的啦。”

厉怀璧断然拒绝:“不行,给我老实呆着哪也不许去。”

徐妙撅起嘴,却又不敢说什么,可怜兮兮的望向梅芯,那小鹿一样的眼神看得梅芯有点于心不忍,可是男人先一步道:“别指望你表嫂,我说了不准就是不准,进屋去,好好给我养伤,等手续办好了,乖乖去读书,没得商量。”

徐妙像是蔫了的花朵,耷拉脑袋不说话了,看着两个人上了车,砰一声关了车门绝尘而去。

第八十四章 离开老宅

看着后车玻璃里那个越来越远的小小身影,看起来格外的孤单,梅芯回过来看了几眼坐在身旁的厉怀璧,后者身上这时候还带着刚才训斥了人之后的些微戾气,有点生人勿近的味道。

她想了想,几次张了下嘴,还是没有能够开口。

最后还是男人偏头看她一眼:“她最擅长的就是装可怜,你那点同情心还是收了吧,她可不是小宝。”

女人看着他讪讪笑了下,却又略微摇了下头:“小宝比她懂事。”

男人尾梢一挑,大概是没料到女人会在他面前这么坦率的维护小宝,梅芯却又说:“其实,她确实很可怜。”

想了一下,女人斟酌了下字句又说:“她的脾气是你们宠出来的,这个时候却又要放任不管,会不会不太好?”她并不是多么同情徐妙,可是她在这件事情上算得上是旁观者,以她对待小宝的经验来说,其实徐妙应该说算是一个被骄纵却又并没有好好正确对待而长歪了的小幼苗。

一个没有了母亲和父亲庇护的小女孩,在这样一个大家族里生活,该是这么长大的呢?

厉怀璧略显沉思,手指无意识敲击了会车窗边缘:“你觉得我这件事做错了?”

梅芯一怔,略有些紧张:“没,……我是说,我小的时候教过弟弟念三字经,有一句话我还记得,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责。”

她顿了下,斟酌着字句想要表达清楚意思,显然男人这会儿还算有耐心,并没有出言阻止。

“我原先的城市前个月发生过一件事,闹得挺大,在家里读书的一个孩子,很聪明,原本可以保送重点高中,一次摸底考试的英语测验有几个错误,老师说了她几句,在当晚,她在家就跳楼了,后来家长到学校闹,教委出面,赔了十几万的钱算是了结了,”她看看男人的脸色,继续说:“可我觉得,对这个孩子生命该负最大责任的是她的家人,朝夕相处的家长远比老师要有更大更多的责任,他们不应该把所有的职责都推给学校和老师。”

说完这个,她瞄了眼男人,不再言语,后者若有所思了会,看女人盯着自己一瞬不瞬的样子,嘴角一勾:“你就是这么教你弟弟的?”

听不出这语气里是不是高兴,女人没搭腔,而他随即笑了起来:“你把弟弟教育的不错,至少这一点,你很成功。”

男人此刻的口气看起来显然很高兴,连带语调也是轻快的,这种明显的情绪感染着女人,让她觉得心头没那么严谨,这时候男人才又说:“徐妙的事,不是最要紧的,你也不必替她操心,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现在最要紧的,是你的事。”

看女人茫然,男人也不解释,只是说:“这几天我会很忙,你就在家里住着不要乱走,等我空了多陪陪你,嗯?”

这一点,梅芯自然是不会反对的。

车子开出去大约半个小时车程后,弯入人迹渐少的住宅区,在一片树荫掩映下的独立别墅区,男人带着梅芯下车,领她进了这座看起来比老宅子小不了多少的住宅。

高大的紫铜色雕花铁门里建筑是纯白色,并没有像老宅子那么古色古味透着压抑,建筑风格很现代,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张扬。

穿过广袤的草坪,只有门前立着的熟悉身影林嫂以及身后跟着的几个菲佣提醒女人,这才是厉怀璧的地盘。

当然,这些并不是梅芯需要关心的,男人把梅芯带进大厅,给她介绍了一个人。

“从今天起,她24小时和你一起,你要记得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她。”

梅芯有些意外而好奇的打量对方,这是一个看上去高挑,却也极瘦的女孩,年龄与她相仿,可神情漠然,甚至有些呆滞。

这种疏离的呆滞让这个女孩略带苍白的脸看上去生人勿近一般,梅芯在看到对方第一眼就有一种亲切,同类般的亲切。

那双眼里头蕴含着的那种意境,梅芯觉得眼熟,那是她在镜子里看到过的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漠然。

梅芯不太明白,为何男人要让自己和这样的一个女孩在一起,对方看起来并不是很热络,她的眼神甚至穿越过自己,在看着仿佛其他地方。

而厉怀璧则对对方说了一句:“Amy小姐,既然我答应了陆先生的要求提供你庇护,希望你也能够帮我看护好梅芯,她比我的命还重要,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女孩呆滞的目光动了动,点漆一般的瞳仁仿佛有了些生气,她略微点点头:“我明白,请放心。”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那仿佛像是砂纸磨砺般的音色听起来有些许赫人,可对方的神情倒是依旧八风不动一般淡漠,就像她回答的语气,冷静,淡然。

男人显然对这位说话语调透露出来的意思表示满意,才扭头对梅芯说:“她叫Amy,你们俩个这些天住在一起。”

梅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什么,有点意外:“你,不和我住一起?”

男人伸手在她脸上抚摸了下,眼神有些幽暗:“我这几天恐怕会很忙,晚上不能陪你。”

女人脸上流露出些许失望,可是她明白自己已经让男人给予了极大的抚慰,像他这样拥有这么庞大事业的人,是不可能总是这么陪着自己的。

男人显然看出她的心思,手在她脸上停留了下,摊开手掌把她径直往自己怀里一搂:“我会很快把事情处理好,你不要乱想,等我。”

厉怀璧通常是不轻易承诺的,而当他做出承诺的时候,也通常绝不会做不到。

女人在他宽广的胸怀里感受着男人给予的这种平和,而这个时候厅堂是安静的,这让她差一点忘记了这里还杵着一个人。

等她回味过来抬头,正好对上对方那依旧略显呆滞的眼神,他俩这么旁若无人的拥抱,居然一声也不吭,就这么木桩似的插在地上,不动不摇的,一时不察你还真忘了她的存在。

梅芯顿时觉得脸发烧的厉害,可对方显然压根没在意,视线尽管是看着面前相拥的两个人的,可是梅芯觉得这个人的视线焦点全不在面前,而是发散的很远。

她有一双轮廓看起来很美的眼,原本应该是漂亮的眼睛却生机死寂,那种死水微澜的感觉实在不像是一个二十几的女孩该有的。

梅芯很少会去关心陌生的人,可这个人显然有些令人止不住好奇,她身上应该有什么故事。

可男人没有时间同她多说,而后者大概也不是个喜欢交谈的,在男人拥抱了梅芯之后,很快便离开了,留下两个女人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干站着。

男人显然没顾虑过这样两个气场略有些相似的女人该如何相处,梅芯通常属于那种需要别人来融合气氛的,她不擅长主动交谈,而Amy也不是一个嘴碎的人。

相反,后者比梅芯还要沉默寡言。

相对无言的过了会,梅芯开始琢磨,是不是该找个话题,她没有这种事的经验,可是也觉得这样冷场着不是个事。

好在这给时候林嫂终于跨进厅堂来打破了沉寂:“梅小姐,电话。”

“唔?哦,好的。”梅芯如蒙大赦,忙穿过宽敞而巨大的厅堂过来,接过林嫂手里的座机,刚提起来,就听里面一个熟悉的苍老声音:“梅小姐?”

这个声音在不久前还刚刚接触过,深刻的印象让她一时半会是绝对忘不掉的,不过这么突然出现让她很意外:“是,是我,姨奶奶您好。”

老太太声音很有点厉家说一不二的特色:“我想你应该听阿璧说过,到了年底厉家的人都要回老宅过年,作为新人,你应该有准备,这是你第一次来,不用我说也应该是多住些日子认识些人,阿璧任性惯了,我管不住他,你既然要进我们厉家的门,就该守规矩,我已经派车来接你了,你马上过来。”

梅芯愣愣了会儿,听那头不高兴的扬声:“怎么?还要老婆子我亲自去接你?”

“哦,不不不,没有,我,我只是,厉先生说让我待在这里哪也不能去。”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会,像是更加不高兴:“规矩就是规矩,没谁可以改,我不喜欢说第二遍,你马上过来。”

“可……”梅芯想说这会儿男人已经不在了,可是显然对方没功夫听,嘎哒一下把电话给搁了。

她举着嘟嘟响的电话还在发愣,林嫂又从外头进来:“梅小姐,姨奶奶派人来接你了。”

梅芯这才晃过神来,忙把电话搁下,抬脚要走,侧旁伸手过来一条手臂:“你不能去。”

梅芯看了眼Amy,后者这个时候神情不再那么呆滞,而是带着冷淡的坚持:“厉先生说过,你不能离开这里。”

“许小姐,这是厉先生家老人的意思,您插手管不太好吧?”林嫂在一旁插嘴说了一句。

Amy没有理睬她,只是直愣愣看着梅芯,显然没有让开的意思。

这让林嫂脸色微微发黑:“梅小姐,按理我不好多说,可是,老太太的话,您最好还是听的好,她不会喜欢违拗她的人的。”

第八十五章 再回老宅

梅芯左右看了看两个人,前者有些焦急,而后者却一脸漠然。

她微微叹口气,对林嫂说:“你请司机等一等,我就来。”

林嫂转忧为喜,应了一声,恭谨的退了出去。

梅芯身后的Amy开口:“你应该听厉先生的话。”

梅芯转过身,朝着对方淡淡笑了下:“我知道,可是我也知道厉先生也要听老人家的话的,我想,姨奶奶不会害我,我回去一下不要紧。”

Amy一脸不敢苟同的神情,但是她却没开口,梅芯又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不想你为难,可同样的,我也不想厉先生为难,厉老太太不是一个会妥协的人,厉先生也不是,可我不希望因为我,让他们两个起冲突。”

家和万事兴,这是这么多年来,梅芯在生活中悟出的道理。

Amy无言的看着梅芯,而后者同样用一种沉默回视,几分钟以后,两人都上了来接梅芯回老宅的车。

重新回到老宅,梅芯站在台阶上回顾一圈,和厉怀璧在外头的家宽敞明亮比起来,这里,的确要深沉幽暗的多。

然而也就是在这里,是男人成长为一家之主的家。

“我以为,你没这个胆子一个人来的。”姨奶奶还是那副摸样,坐在一张高背圈藤椅上头,拿眼乜着她,说。

梅芯在这个老人面前始终有种局促的感觉,她没有回答,低着头,凝神望着自己的脚丫子。

“阿璧就是这么教导你的?低着头看人?”姨***语气有些不轻不重,但是梅芯反射性的抬起头,视线撞入了对面那双并不是很大,却如同一口古井的双眼,幽深,晦涩,黑沉。

她下意识挺直了脊梁,而老人的目光却掠过她身边一言不发站着的另一个女人,微微皱起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这屋子带。”

Amy像是压根没什么反应,神情还是那么飘忽。

姨奶奶搁在竹椅下脚蹬上的一双脚跺了下,伸出双手来锤了锤:“年岁大了,腿脚就不利索,丫头,过来给我捶捶腿。”她这么大咧咧招呼梅芯,屋子里侍候在她身后的迪兰伸出手来要帮忙,被她一拦:“也不是什么精贵的,让她给我捶捶也不委屈她,你去给我冲壶茶。”

迪兰看看屋子里另外两个人,犹豫了下,才退了出去,半道又被老太太叫住:“这个,这个叫什么的丫头,去,帮着一块干活,冲泡一壶茶来。”

见对方不动弹:“怎么,我指使不动你还是怎么的?”

Amy那凝滞的眼珠动了下,也不知想什么,跟着迪兰走了出去。

姨奶奶又斜着眼看梅芯:“你又怎么了,我还请不动你啊?”

梅芯一醒神,忙不迭过去蹲下身,握着拳顺着老人家的腿根往下敲,一下子重了,老太太不乐意了:“轻些,你当锤钉子那。”

一番折腾,纠正了半天,老人家这才满意了的样子,仰头半卧着,眯起眼露出几分惬意来。

她盯着梅芯头顶看了一会儿,略带疑惑:“那孩子究竟看中了你什么了?丫头,你说,你有什么本事呢?”

梅芯敲打的拳头停顿了下,继续,一边微微摇了摇头。

“哼,还算有自知之明。”老人家哼唧了声,又问:“你喜欢他不?”

梅芯冷不丁被人这么问,顿时觉得脸红到了耳朵根,低头不搭话,姨奶奶盯着她脑门芯说:“这情啊爱啊的玩意,我老婆子是不懂的,不过那小子为了你,把咱们厉家的老底都给交出去了,这算个什么事呐?”

梅芯的拳头停顿了,这回没有继续,而姨奶奶这会儿倒是没挑她错,而是继续道:“厉家有今天,可不是玩儿出来的,小子就是坐着董事会主席的位置,可也不能由着胡来,厉家可不出为美人不要江山的种,万事都有个价值,你说你有这个价值嚒?”

梅芯彻底停下手,仰头,这么蹲着身体看起来倒像是瘦小的姨奶奶更比她高大,而女人则用一双黑沉沉的眼对上对方眯着的老眼,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懂这些,姨奶奶,我只知道,他需要我,我也离不开他。”

她索性跪倒在地板上,这样反而使得身体能够挺直,平视对方:“姨奶奶,我知道我可能在您心目中不够格,可是他觉得需要我,那我就要留在他身边,不离开,也不放弃。”

她一生能够坚持的事并不多,如今这一件,是她唯一可以坚持的,尽自己那一份力量,因为男人已经给了她足够的力量去支持,而她所要做的,只是坚持自己的那一份。

老人看着面前这个面目平静的女人,她扬起的头颅娇小的脸蛋显得都是那么的卑微,但是诚如她得到的情报和自己看到的,这个女孩骨子里有着一种格外吸引人的魅力。

似曾相识。

“你既然要坚持,为什么又要怕呢?”姨奶奶突然问了一句,梅芯觉得没头没脑的听不懂,只能用她一惯的那种迷茫眼神去看对方,而姨奶奶被她这么看着就嗤笑了一声:“真是个够呆的。”

她摇摇头,自言自语的模样:“厉家的男人眼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这可怎么是好喔。”

梅芯顿时有种赧然感,她知道姨奶奶是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尽管她努力的想要让对方接受自己,可显然她并不成功。

这让她感觉到沮丧,颓然的继续低头给姨奶奶捶腿,这时候姨奶奶却又说:“你知道厉家有规矩过年的时候要回老宅子来的吧?”

梅芯轻嗯了声,老人继续:“那你知道阿璧干什么回了又把你带出去?”

这个梅芯也觉得奇怪,男人似乎因为某种原因而改变了什么决定,而这个原因又是讳莫如深,梅芯也不好多问,不过听口气,老太太似乎清楚。

她抬头,看到姨***眼神犀利闪过的光芒:“厉家的女人,可以是千百种可能,厉家的男人,也可以庇护她一辈子,可是既然进了这个门,是厉家的人了,有些责任,还是要担起来的。”

她眼睛里有一种利芒,令梅芯无可遁形,紧紧被她攥住心神,听她继续:“要说你这个人,我是不怎么满意的,可既然老大喜欢,我总不好干预过了,他要护着你,什么都不让你知道,若是没什么事,也就罢了,可如今也算是我们厉家一个劫,你既然跟着他了,总要夫妻一体,共度难关的,连这个都做不到,我看你也不用进门了,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把你收拾了。”

梅芯是头一回和姨奶奶这么单独面对面的打交道,之前还有男人在一旁做了一个缓冲,她其实就是压根没有需要说过什么,这个时候男人不在,而面前的姨奶奶显然此刻的情绪要比之前外放的多,这么滚滚的气势令梅芯有种应接不暇的感觉,深深的觉得憋屈。

可她知道既然自己选择回来面对,很大原因是想要缓和因为自己而产生的那种不和谐感,尽管后来她才知道男人和姨奶奶之间的暗流涌动其实是早就有了的,她仅仅只是一个引子,但是这个时候她没有想太多,就是一个简单的念头,姨奶奶就像当初周家那个看自己总是看不顺眼的婆婆,而她总是尽力去磨合这种矛盾。

在她看来,婆媳关系的不和睦,是这个世界上最普通也是最难处理的,如果不好的话,对男人来说也许他并不会太在意,却也是添堵的,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男人为难,所以她才会违背男人的嘱咐单独回来面对。

很久以后她再回首,看当初自己这个决定,也不知该说是对还是错的,但是很显然自己当初想的,还是太简单了些。

这会儿她就觉得有些无措,老太太的身体看上去是萎缩老朽的,但是眼神却透出她骨子里的倔强锐气,这种经过岁月磨砺出来的气势,就是男人也有些及不上的,她的段数那就更不用说。

所以她嗫喏了半天,方才憋出一句:“我能做什么?”

“不做什么,待在这里,等。”姨奶奶却又轻描淡写的说出一句让她听不懂的话,在琢磨无果之下,她还是又问了句:“等什么?”

姨奶奶看她一眼,眼神倒也没刚才那么锐利,“等那些背后捣乱的小人跳出来,等着看谁是幕后的黑手。”

梅芯一头雾水,惶然不知所云,姨奶奶匝了下嘴,有些不耐烦:“你男人为了给你赎身可花了不老少的钱,如今董事局抓着他的错,有那么些人就是喜欢借着这种机会捣乱,你要是关心你男人,就好好在这做饵,你的男人给你撑着天,你好歹也该做点什么帮帮忙。”

梅芯总算听明白了一点意思,姨奶奶这是要拿她做一个挡在前头的香饵吊什么人,男人大概这会儿应该是为前些日子的事如今遇上麻烦了,而显然,他并不同意让梅芯来做这些事。

姨奶奶说了半天看梅芯只是一味沉默,撇了下嘴:“怎么,你男人舍不得你,你倒是也拿娇了?不敢,怕了?”

梅芯摇了摇头:“我待在这,能帮到他?”

姨奶奶说:“也许吧,总比让你男人把你藏着好。”

梅芯咬住下唇想了会:“好。”

第八十六章 尽力平等

姨奶奶闻言瞄了眼梅芯,“嗯,算有点良心的,笨是笨了点,还不算太绝情。”

梅芯听出老太太这口气一如既往带着些讥讽,当然她不会去反驳,只是抬头问了句:“姨奶奶您,是站在厉先生这边的,是吗?”

这话,问得有点幼稚,可是梅芯想不出该用怎么样婉转的口气去问,姨奶奶看起来和男人像是很不对付的,可又为什么口口声声听起来都是帮着厉怀璧的呢?尽管那口气,可不怎么好。

这是一个矛盾的做派,梅芯敏锐于这一点,她是不清楚厉家暗流涌动的真相,可老太太这个态度,委实是奇怪的。

她想帮男人没错,可是却也怕,自己不小心,帮了倒忙。

姨奶奶眯起眼,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正要开口说什么,外头迪兰声音传来,显得有点慌张:“哎,大少爷您回来啦,哎,老太太在休息呢,您别去打搅呀,哎!”

听动静,姨奶奶突然嘴角一咧:“哼,真捧手心里当宝了,追得倒是快!”

话音刚落,那门就被咣当一声大力推开,厉怀璧大步流星的从外头走进来,声势中还夹杂着屋子外带进来的潮气,那犀利深幽的目光一进来就直直追着女人看过来。

看到梅芯正跪在老太太面前那架势,瞳仁骤然挛缩了下,他身后追过来的迪兰面露惊惶:“大少爷……”

“滚!”一个字,雷霆万钧,吓得迪兰脸色顿时发白,瑟瑟看了眼姨奶奶,后者却气定神闲挥了下手示意她下去。

迪兰临走还记得把门给关了,这时厉怀璧已经大步走近梅芯,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对方完好,又把一双大手抚摸上梅芯的脸,声音里透着一股子隐忍:“你没事吧。”

梅芯刚被男人那气势吓了一跳,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当着老人面看男人丝毫不介意的一味亲密,有些脸红,忙不迭抓着他手:“没事,我很好。”

男人皱眉:“让你乖乖待在家里,怎么不听话?”

梅芯还没回答,姨奶奶一旁冷不丁哼了声:“她有腿,还能给关笼子里不成?你这么气势汹汹吓唬谁那,怕我吃了她不成?”

厉怀璧吸口气,扭头漠然说道:“我来接她回去的,这就走。”

说完揽着人就要走,姨奶奶捞过身旁的拐棍往地上一顿:“站住,我看你敢!”

男人皱起眉,一身的戾气发散,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凝滞了起来,而姨奶奶却像是没注意,只对梅芯说:“丫头,你自己答应的事,不要忘了。”

梅芯看看姨奶奶,又看看男人,有些为难,男人看出她的犹豫,不由说:“你什么都不用想,也不要管,我会处理。”

姨奶奶冷哼:“真是好男人,你要怎么宠着她,惯着她我管不着,可你准备瞒着她到什么时候?你问问她,愿不愿意让你当宝贝供着?你敢说,我老婆子的建议,对你不是最有利的?厉家从来趋利避害,明明有一条捷径,你倒要放弃,你问她,愿意吗?”

梅芯看着男人,后者沉默无语,这让梅芯明白,姨奶奶说的话,至少不是假的,她确实可以帮到男人。

“丫头,你愿意留下?还是要跟他回家去躲着看个虚假的太平世界?”老人问梅芯,很显然后者的语气加重许多,这种狡猾的提问方式只有男人听得出它的诱惑力。

想要驳斥,这回却被梅芯先一步打断,她把手抚上腰际的男人的大手,用一双平静的眼看着男人:“我留下吧。”

男人头疼了,他比姨奶奶更清楚这个女人有时候能有多么倔强,认定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

姨奶奶这回倒是利索了,从椅子上下来,走过来看着两个人:“很好,老规矩就是老规矩,你要有事,就去办,女人交给我了,我又不会真吞了她,这几天她也有的忙,你别总缠着她。”

男人捂了捂额头,头疼无比的说:“今晚上就算了,我陪她先回屋去。”

老太太这会儿刚起来兴致挺好,挥挥手:“那随你。”

从姨奶奶屋子里出来,男人搂着女人一路无话又回到了中午待过的厉怀璧的房间,他们身后跟着那个沉默的女孩,梅芯也不好说什么,等进了房间梅芯看Amy没跟进来,才问:“你生气了?”

男人看她:“你真愿意待着这?”

梅芯想了想:“那你能告诉我,姨奶奶说的,是真的?她说你当初答应给童远遥把KL的祖业矿业公司30%的股票和期权以及两条航运都转让给他,这让你在家族董事会很难交代,你现在是不是很为难?是因为我连累你的吗?”

男人笑了下:“你看我像会为了女人败家的人吗?”

梅芯娇嗔的瞪了眼,不理睬男人揶揄的语调:“我和你说正经的呢,你别唬我,我真想帮你,虽然我没什么本事,可是能做到的,我还是想尽力的,别让我觉得像一个废物。”

男人看她一脸严谨,神色也正经了下来,伸手点点对方额头:“我没和你开玩笑,童远遥不过是个连成人都没到的孩子,他没那个本事拿我那么大的产业。”

梅芯:“那就是说,真的是有别人在利用他对付你吗?我在这里的话,也许真的能帮你把那些人引诱出来。”

厉怀璧叹口气,把女人拉进自己怀抱:“姨奶奶都和你说了什么?你还真就那么听她的,我不希望你去涉险,这些公司的事,也不用你操心。你好好的,乖乖在家里等我娶你,这样才是对我最大帮助。”

梅芯依偎着他胸膛,有些幽幽的声音:“是不是我只能做什么也不用干的女人?”什么也不用去想固然是一种幸福的事,可当你想要和一个男人一生一世的时候,总是会想要能对他起码有一种能互相帮助的力量。

她太渺小,公司那样的经营,她是不懂的,可当姨奶奶把一个能够出力的条件放在面前的时候,她觉得是心动的,那至少,显得她不是那么没用,一味在别人庇护下生存。

也许她是贪心了,随着两个人的一步步亲密,她想要更多,想要平等。

头顶男人许久的沉默,沉默到让女人以为,自己是否又不小心触怒到了他,想抬起头去看看他的表情,却被他一把摁住在怀里:“我不让你帮我,不是因为你没用,是因为舍不得。”

他的声音有点闷闷的,因为隔着胸腔而产生嗡嗡的回音:“算了,随你,但你要学会保护好自己,这里是大马,不是国内,有些事,我不能完全照应的了你周全,别让我担心。”

很久之后,女人轻轻的嗯了一声。

窗台外美丽的扶桑花迎风在晚霞去处绽放,艳丽明亮,一丛丛的绿叶上盎然斗艳,雪白的夹墙朱漆的房梁乌黑的屋檐,静室美好于一片雨后寂静。

梅芯算是就在这个老宅安住了下来,这宅子大,人多,大多数都是佣仆,男人把自小就伺候他的林嫂干脆也从自己的别墅给调了回来直接负责照顾女人,而姨奶奶也安排了几个课业老师直接教导女人举手投足在大马的一切。

要说大家族就是规矩多,上流社会礼仪多,初来乍到的梅芯连语言都还不习惯,姨奶奶显然是要她尽快习惯厉家的生活,每一天课程满的她连吃饭睡觉都是有她的秘书给输入PDA里安排好了的。

这种忙碌也让她没什么时间去和同在一个屋檐下一大帮子厉家的人深入交谈,大家都是忙人,就是在家做太太的几位,也都是有很多应酬,茶会,慈善晚会的,尤其这会儿是年底,新年酒会更是多,就是男人他,也是几乎难得见上一面。

大多数时候两个人见面也都只有在夜里,吃晚饭的时间都很少能坐在一起,而梅芯在这个家,除了徐妙还能说上几句话之外,别的人都不太拿正眼看她,就像徐妙说的,梅芯的来历和这些人不同,爱好话题都少,如果不是因为男人积威,恐怕在这里是不会有太平日子的,可尽管如此,这种冷暴力般的忽视也够让人不快的。

好在梅芯孤独惯了,如今更是忙昏了,大概也没工夫计较这些。

她这天刚结束了上午的马来语英语课,下午还有茶艺花道以及马术,姨奶奶对她的要求是不求精通,但是必然需要各种最起码了解,这种填鸭般的课业,让她还真有点应接不暇。

吃完午饭她出来闲逛消食,午休算是她难得一天里的闲暇,老宅尽管yīn森森,可到底过年了快,人又多,热闹还是有的,只不过梅芯不大爱去凑而已。

她就在亭子里坐了会,看看这个融合东西方文化造就的园林风景,随着学习,她的眼界也算是硬生生被拉高了些,能够在平淡景致中品味出点不同来,当然这纯粹只是一层壳,她可没那高雅的熏陶。

坐着百无聊赖间,就听背后隔着个假山有人说话:“徐妙啊,你这么巴结人家,是怕人家进门了拿大嫂威风把你赶出去吧?”

第八十七章 倔强小姑

梅芯站在背风一面没动,听那边继续以一种藐然的口吻说:“你那个风流的爸可够可以的,有这么个长辈,我都替你羞。”

“是啊,所以你是得赶紧巴结好新来的,瞧人家能耐,大哥捧着手里怕化了的,给你差点搅合了,万一枕头风再那么吹几回,你可就别再想继续在这屋子里耀武扬威咯!”

“你和她说这些干嘛,姓徐的,你也赖在这屋子那么多年,仗着大哥宠无法无天多少年了,早该滚出去了,我看你也没几天蹦跶的,还是早回去和你那个越老越花的爸过日子去吧。”

“嘿嘿嘿,三姐,你这么说她可不好吧,万一人家再去跟大哥撒娇什么的,又该你吃不了兜着走了,小心点唷,她瞪你呢!”

“我怕她,不过是个寄人篱下来的小丫头,以为多少斤两,哼,跟那个女人一样,看能待多久,徐妙,你可别巴结错了人,大哥指不定娶谁呢,这么个没家底的,哪能和人家大业大的比唷。”

啪一声响,打断了对方的话,也把梅芯吓了一跳,就听那头尖叫了一声:“死丫头,你敢动手!”

厉家花园是很大的,起起伏伏的学着园林建筑的艺术风格一处水,一处山,山水融合在墙瓦下,切割成一片片的景致,梅芯绕过假山就是一处草坪,紫藤花架牵绕着卷棚,花团锦簇的一片,站着好几个穿着打扮都很时尚的女孩子。

徐妙在其中依旧是最漂亮的一个,公主裙摆的白色小裙看起来人格外娇小,卷卷的长发夹在水晶发卡下,整个人漂亮,精致。

可一张天使般的脸蛋冷凝着寒霜,纤长睫毛下的眼睛黑漆漆燃着一撮火,她扬起的手臂还没放下,目光更加如刀锋一样犀利。

她丝毫也不在意对方比自己高大,年长,这个家里除了老大厉怀璧和姨奶奶外,还没什么人值得她去惧怕的。

“几位大姐,人老了别出来现眼,长得丑还嘴巴臭,那真是没治了,别说我没看在大家亲戚份上提醒你哦,我前两天听哥哥说林氏企业的公子酒会上可挽着个很漂亮的明星哟,啧啧啧,我真替姐姐你惋惜呢。”

徐妙冷笑着看着对方,那小巧的脸上洋起飞扬不羁的神情,高傲的,蔑然的眼神如同她血管里淌着的血液一样张扬。

她这种神态令对方忿忿然,而言语里的恶毒更是让那个为首的面目扭曲狰狞起来,忍不住破口大骂,一溜的马来语又急又快,一边骂一边把手扬起作势欲打回去。

她身后有人眼尖,她们是正对着徐妙站的,这时候看到从后头转过来的女人,面色一变,伸手拽住了为首的。

梅芯只是静静的站在不远处其实她并不能完全听懂这些人的话语,只不过看表情和听口气多少能明白里头的意思。

那些人看到不说话远远站着的梅芯,一个个面色都变了,那个为首的放下手,冲徐妙瞪了眼,然后一眼扫过女人,扭头就走。

很快那些人就走了个干净,徐妙已经顺着对方眼神扭头看见梅芯了,只不过她脸上还残留着刚才说话时的狠劲,有些扭不过来,而这会儿她似乎也没有前几日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试图来博取男人和梅芯两个人的心软,扭回头,站在原地不作声。

梅芯这时候才慢慢走上来,从怀里掏出块手帕,无言的递上去。

托着帕子的手凑近徐妙鼻子,后者看了眼,却不接,抬手在脸上狠狠用力一擦,撇过脑袋去。

梅芯莞尔,说:“擦擦吧,很干净的,我还没用过,那么好看的脸,多可惜那。”

那口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就像在哄一个淘气的孩子,在梅芯眼里恐怕这十五岁的徐妙也真就是一个孩子罢了。

后者显然也感觉到对方那种对自己的态度,啪一声推开她的手:“我不要你管。”

梅芯温言说:“我没有要管你,我也没这个资格管你对吗,可,你不想把眼泪擦擦?让别人看见不好吧。”

徐妙瞪了她一眼,“你放屁,谁说我哭了!”

后者并不在意她的无礼,却只是把手帕又递过来些,好脾气的说:“嗯我没有说你哭。是风吹的我知道。”

她这种不温不火的执着让小姑娘有点气不过,又不好发作太过,原来照着她脾气,当然是不肯买账的,只是她现在看到梅芯多少有点愧疚,不好也不敢对这个大表哥心尖上的人发火,只好气鼓鼓一把拿过她手里的帕子胡乱往自己脸上抹。

可越擦,不知道为何那眼眶却越来越湿润,干脆用帕子死死捂住眼睛,也不管对面的女人会不会觉得奇怪。

而梅芯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去伸手把小女孩往自己怀里搂了搂,她这个动作让女孩身体一僵,反射性的要挣扎,可是这会儿女人像是执拗了起来,一反常态的拼命把她搂住不让她挣扎,在几番动作无果下,徐妙突然觉得泄气了,一头扎在女人细瘦的肩膀上不动弹了。

可她捂住眼睛的手却松开来,一抹温润的湿意晕染在女人的肩头,无声无息。

梅芯没有去试图拉开徐妙,也没有说任何的话,只是安慰式的拍了拍女孩的背脊,仿佛丝毫没有在意小女孩微微颤动的双肩。

背后是一片yīn云的天空,一月的大马依旧还在雨季,随意而来的雨水正酝酿在那翻滚的云层里,包含水汽的云雾裹挟着湿润的风在四周翩然,然后很快,一滴滴雨水稀里哗啦的淌了下来。

小女孩不肯动,只是固执的站着,反手抱住梅芯的腰,开始破碎的从她嘴里吐出呜咽声,断断续续的和雨水一起打湿了这一片草坪,树叶,天地洗染。

梅芯干脆也不动了,安静的陪着女孩发泄她心中长期以来压抑着的那些愤怒的,郁闷的,难过的,和不快乐的。

她没有动听的辞藻,不会巧言的安慰,这些原本都不是她擅长的,她只会像对待弟弟小宝那样,用宽容平和的态度去安抚一个孩子躁动不安的心灵,这是她的本能,也是她的性格使然。

雨水冲刷着庭院,把那种潮闷的气息完全化解开,却使得天地一片水汽,视野有些模糊,她像是看到在夹墙那头曲廊的方窗处,姨奶奶一晃而过的面容。

她们没站多久,小姑娘到底脾气来得快去得快,被淋得不舒服了,抬起头,一把拉住梅芯往曲廊里头跑,跑进蜿蜒的廊道,看着外头哗啦啦的雨水,再看看两个人一身湿淋淋的样子,垂着眼皮子有点不好意思的看脚尖:“对不起。”

梅芯笑了下,想替她把雨水抹去,又觉徒劳无功:“去换件衣服吧,小心着凉。”

她压根没再提刚才那一幕,像是丝毫不在意,徐妙觉得心中一松,又不好意思:“那你呢。”

“我也回去换一件,这天气倒挺热的,雨水来得快去得快,没事。”梅芯说道。

“嗯,那好。”徐妙点头,想了想说:“你让林嫂给你热壶可可,林嫂的手艺很好呢,放点葫芦巴胡椒,能驱湿的。”

梅芯点头,徐妙转身要走,被梅芯喊住:“妙妙小姐,我和你大表哥说过了,如果你不愿意去风华女校,他会同意的。”

徐妙身体顿了下,反身瞧她一眼,然后突然做了一个鬼脸:“大表嫂,你可以叫我妙妙的!”说完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梅芯微微有些发怔,随后才慢慢染了几分笑意在嘴角,那笑容又渐渐融化开去,在脸上越来越大。

一个声音却在这个时候插了进来:“大嫂越来越有长嫂的风范了,恭喜。”

笑意凝滞,她侧身看过去,不知从哪个穿堂过来的厉怀琮正笑吟吟站在她身后。

这个人的出现总是那么悄无声息的,梅芯有些意外,随即生出一丝不安来,她此刻身上半湿,宽大的袍子正黏贴在身体上,这样衣衫不整的模样原本就有些不舒服,而这个看不出喜怒的男人这么近距离看着,实在让她更加的觉得不适。

“对不起,我去换件衣服,您请便。”她低下头,囫囵说了句,拔脚要走,却不想对方突然横出手臂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大嫂见着我就跑,是不是弟弟我做错了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微微一用力,梅芯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拉扯整个人跌向前方,一下子扑进了对方的怀抱。

她下意识用另一只手去挡,也只是被对方连人带手臂一把抱了个满怀:“小心呀。”对方嗤嗤笑了下,那轻柔的笑意弥漫过梅芯头顶,温和无比。

梅芯却是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赫然抬头,只看到那张温文儒雅般的脸上染满了略带揶揄的笑意,一双手臂却如同铁钳牢牢将她禁锢在胸膛中,男人固有的强势近在咫尺的透露出霸道的气息,与那张脸上的神情却是截然不同。

这个一直给人温和随性的味道的男人似乎在今日变得与以往很不一样,而这种变化让梅芯没来由感觉到一阵心惊,她意识到这样的姿势多么暧昧也多么的不妥当,顿时就想挣扎,可是她一动,对方那两条手臂越发禁锢如铜墙铁壁,而他脸上的笑容却更加恣肆:“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呢,‘大嫂’!”

第八十八章 微露肉刃

莫大的恐惧感和深深的屈辱感一瞬间笼罩在梅芯的心头,她用一双混乱而震惊的眼看着对方,手臂因为被对方钳制住而没有办法用力,身体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眼前这个人,这让她越发感到害怕。

她原本就觉得面前这个人总让她有避之不及的感觉,厉家的人都是不好琢磨的,她尽力在避免接触,除了姨奶奶和厉怀璧外,她从来没想过和谁有什么过深的接触。

可这个男人似乎总是在若有似无的接近她,那不经意看过来的眼神,像一只窥视的兽。

而这一刻,窥视者露出了藏在柔软肉掌里的利刃。

对方的眼里,饱含着兴味,他温热的手禁锢女人的身体,衣衫湿冷,使得身体可以感觉的到那手紧贴在肌肤上,这种紧迫是除了厉怀璧以外,几乎没什么人给过她这么重的压迫感。

厉怀璧的触碰会让她感到强大,而眼前这一个,却只有危险,还有些厌憎。

厉怀琮在女人仰望着的眼神里看出了她的恐惧,像一只小鹿,瑟瑟的荡漾着湿漉漉的眼神,他笑了下:“知不知道用这样的眼神看男人,是在引诱他犯罪?”

梅芯觉得快要哭了,她无法挣脱对方的禁锢只能问:“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她不敢大声,那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着,厉怀琮笑意不减:“你怎么总是要引诱我呢。”

这简直是欲加之罪,梅芯只觉得视线快要晕染开了,一片模糊:“放开我,别……,我,是你大嫂!”

她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突然温文尔雅的却连礼仪廉耻都不顾了,他不要脸,她还要做人呢,这算个什么事!

厉怀琮嗤笑了下:“你知道嘛,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叫你‘大嫂’,”他凑近了脸,几乎和她面贴着面,轻声在她耳边曼声说道:“我更喜欢叫你宝贝。”

这已经是明显的调情了,这种调调对着若是个会玩会闹的女人,大概也就是一笑置之甚至随杆爬,毕竟厉怀琮的外貌并不比厉先生差,比起俾睨霸气的厉怀璧,这个老二,斯文尔雅,更显体贴。

然而这对于梅芯来说,却是个酷刑,她的脸紫涨彤红,胸口的禁锢让她快要厥过去,可又不敢大声喊:“二少,这个玩笑不好玩,厉先生快回来了,请你,放开我!”

厉怀琮笑着:“我不放你又如何呢?”

他玩味的逗弄怀里好不容易被他待着机会逮住了的女人,她见天在自己面前晃,一天比一天滋润的无以加复,不知道她那样动摇顾盼的风姿被调教的越发迷人,也越发撩拨心里头那头蛰伏许久的猛兽。

可男人把她看得太紧了,越是宠爱也越是看得紧,他始终只能远远的看着,那一朵菟丝般的柔软盘绕着强壮的躯壳,总是离他那样的遥远,挠的他心里头越来越痒。

他吻了吻近在咫尺的湿淋淋乌发,因为湿了,所以纠结成一束束的,像藤蔓,恣意散漫在她曼妙雪白的颈脖和脊背上,绕出妩媚的弧线,散发着清香,令人心摇神驰。

他不得不佩服大哥这个人,事业上一惯雄姿勃发的无人可以比拟,就是在挑选女人上,也是那么的眼光独到。

总能发掘出令人惊奇的意外。

这个女人在他手下开始变得越来越迷人了。

他叹气,很是不舍:“我真是舍不得放,芯,梅芯,宝贝,离开他,跟着我好不好?”

女人惊愕的看着他,甚至有点忘记了挣扎,那眼里的不可置信让厉怀琮觉得有些不快:“怎么了,你也觉得我比不上他,他就那么好?我是哪点不如他了,除了他出身好,那也就是老辈子人的执拗罢了,不过是老大,论长相,论才学,论能力,我真比他差?我只是没机会罢了,如果厉家的产业在我手里,我会做的更好的。”

他一手抚着女人的背,把她更深压向自己,逼迫她不得不仰头看他来试图离他远一些,继续说:“怎么,不信?你很快就会信的,相信我,很快。”

女人没有功夫听他说什么,她的一只手被对方握住手腕高高举起拉扯着,一只手臂被叠压在胸口,连人压制着,腰际被按压住,只有头颅还算自由,拼命向后仰想要离得远一些,可身体依旧大半都还在对方手里。

她拼命摇头,只是胡乱哀求:“放开我,你放开。”

声音很小,力气却很大,拼着命想挣脱,厉怀琮皱眉:“女人,你看清楚,我在给你机会,更好的选择,你要知道,你现在很有可能会被你的男人抛弃,你不信吗?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本,可以帮他脱离困境?他这会儿焦头烂额的为了烂摊子收拾着呢,需要的是一个强大的资金力量,这个力量只有女人可以带给他,当然这个女人可不是你,你明白我说什么嘛?”

看女人只顾挣扎像是没听到,他略微松了下力道让女人得以喘息:“梅芯,我可没骗你,你可不要真当自己是块宝贝,男人的话,你不能太当回事的。”

梅芯突然说道:“你不是男人吗?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厉怀琮有些许愕然,看着女人憋红了的脸上胭脂一般色泽,水润饱满的唇,不由笑了:“看不出,你还是有点脾气的嘛,有趣。”

梅芯不答,她依旧想要挣脱对方的桎梏,身上都急出汗来,这时候外头的雨越发的大了,披沥的雨滴捶打在房檐屋角和花园的灌木从中,发出一阵阵的响声,四周一片云山雾绕般的氤氲和水幕,整个世界像是只有两个人一般。

“有脾气才对嘛,女人,你总让我感到意外。”厉怀琮终于放开她那只手腕,伸手拇指指腹揉过她唇畔:“我可以吻你吗?”

他问得很是绅士,却令梅芯骨子里发冷,蕴含着的眼泪终于掉落一滴,她把能动的手抵住对方:“你究竟想干什么,我求你放开我,我不是让你玩的。”

“我可没有想玩你,梅芯,你是个挺不错的女人,跟着我,会有更好的前途,你应该考虑考虑。”厉怀琮自己也不知道这突然之间,一时兴起的玩闹变成了禁锢,以及从心里涌出来的那份激情。

他只是在刚才无意间旁观着女人对徐妙的所作所为,那无声而清淡的举手投足,像一块磁石,突然就勾出了他心里那块负极,而后来的发展,有些超脱他的预期,可是这种疯狂却又那么酣畅,他在这个家已经压抑了很多年,装孙子装了那么久,自己都不知道他还是有那么些激情的,因为这个女人而引发出来。

也许是因为他狩猎蛰伏了太久了,成功就在眼前,荷尔蒙的浓郁,令一头猛兽苏醒。

梅芯这个时候终于有点听明白了,眼前这个人似乎在给出一个让她选择的机会,而语气背后的意思,让她隐约觉察出些什么,可又不太敢确定,她还是不愿意把人性,想的那么残忍。

“你要做什么?”她问,战战兢兢的。

厉怀琮又笑了,这个男人一直都是危险的,梅芯发现她并不是敏感,而这会儿的他,像是露出尾巴了的狐狸,正在得意的微笑。

“你很快会知道的。”他神神秘秘的说,只是依然没有放开她,却将面颊凑近了一些,像是要过来亲吻,梅芯大骇,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扎去推,一只手啪一声拍在了对方脸上。

这声音不大,还不如外头滂沱的大雨拍打地面的声音,可挨了一下的男人神情微微一怔,这时候不知哪里却传来一阵笑声,由远及近,像是正朝着这个方向过来。

梅芯更加用力挣扎,而这个时候厉怀琮突然也就顺势松开手,两条手臂大张着,微笑再一次浮现面容,脚步倒是往后退了一下:“嗨哟,还真生气了,大嫂,同你开一个玩笑罢了,何至于要动手嘛。”

梅芯又羞又恼,可她这会儿也没法子拿对方如何,只想着尽快离开这个家伙,拔脚就走,身后厉怀琮喊了声:“大嫂,刚才同你说的大哥的事,可不是假的,你要是伤心难过的话,我这随时欢迎你来哦。”

梅芯头也不回,加快脚步跑远了。

她拼命的跑着,顾不得眼前有谁一闪而过,有仆人一脸诧异,此刻她一心只是想避开身后那个恶魔,还有那如影随形般的话语。

心脏像是负荷着巨大的压力,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被她一头冲进院子里的气势吓了一跳的林嫂愣愣看着她,不由问:“梅小姐,你没事吧。”

奔进这个院子,这里的一切沾染着男人的气息,神奇的让张惶不安的女人心静了下来些,脚步一顿,那冲势也就减缓了,这个时候才觉得心跳扑腾的厉害,身上也冒出许多汗来。

她压住心口,压抑着从那里冒出来的紧张和不安,担忧和害怕,微微摇了下头:“我没事,躲雨跑快了,厉先生呢?”

这个时候她很想看到那个让她总能感到安定的脸,厉怀璧强大无比的存在可以给她此刻不安的心一剂镇定,林嫂却说:“厉先生刚打了电话过来,晚上有事不回来了,您需要和他通话?”

按捺下心中的失望,她摇了摇头,有些懒散的自己进了房间,也懒得再换衣服,脱了湿衣服直接躺床上去了。

梦里一直都是男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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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重洋电话

在睡了一觉后起来,梅芯才觉得神清气爽了些,外头已经是夜晚亮灯的时候了,男人果然没有回来。

林嫂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她一直注意着女人房间里的动静,看她亮了灯,就敲门进来问:“梅小姐,需不需要摆饭?”

梅芯这才意识到还真饿了,点点头问:“姨奶奶有事吗?”

她一下午没有去上姨奶奶给安排的课程,想起来觉得有些忐忑。

林嫂一边招呼仆人把饭菜摆上来,一边说:“我同老太太说了您下午淋湿了睡得沉,妙妙小姐说中午和你逛街大概淋了雨,怕是会着凉,所以老太太也没说什么,只说让您好好休息,我给您炖了碗蜂蜜姜茶,您醒了就喝一碗吧,大马湿气重,可别生病了。”

梅芯有些感激的看着林嫂,这个人处久了会发现,做事是很负责的,而且面面俱到,下午这事虽然她不知道梅芯遇着什么了,不过却能及时替她周全,难怪厉怀璧要她来照顾自己。

林嫂把碗递了过来,也没看女人那眼神,只是把东西放置好了就退出去,到门口,又回头来说:“厉先生刚才打过电话问您,我听他说您在睡觉,他让您醒了给他回个电话。”

梅芯怔怔的看着手里的姜茶,暗红色的调,袅袅水雾,有一股子姜味辛辣冲鼻,过了会她一口闷下去,放开碗,站起身去拿手机。

当号码拨通那一瞬,电话就被接通了,男人熟悉的,低沉威仪的声音传来:“醒了?”

女人顿时觉得那一碗下去的姜茶从心口一路暖向胸膛,四肢百髓沉甸甸的厚重,她嗯了一声,随即用一种自己听起来很奇怪的略带撒娇意味的口气问:“你怎么不回来?”

那头安静了会儿,听到纸张哗啦啦翻动的声音,以及电脑键盘敲击的声音,女人静静听着,里头夹杂着男人尽在话筒边的呼吸声:“忙。”他仅仅回了一个字,又转过来问:“下午淋雨了?怎么回事?”

他似乎总能敏锐察觉到一丝一毫的异常,只要同女人有关,似乎逃不出他的觉察。

梅芯垂下头,看了眼自己的左手腕,哪里下午被人牢牢握住的力量还残存着,有些未退的红,她缩了下,用宽大的袍子袖口遮掩住,然后回答:“没什么,贪凉没打伞,没想到雨会那么大。”

男人没有追问,只是嗯了声:“下回记得带伞,没有也要记得躲,大马这几个月都是雨季,随时都会下雨的,林嫂的姜茶喝了没?今天早点睡,明天我让医生来看看。”

女人捧着手里的电话,听着耳朵边男人仔细的嘱咐,眼里有些涩,男人总是对自己的事言简意赅的不愿意同她多谈,可又对她的事,难得的那样不吝于言辞。

她听了很多回了,也不知怎么的听那么久也该习惯的,可总是会被这些普通的话所感动,也许正是她感受到过的关怀以前太少太少,现在的那一点一滴,都是那么值得珍惜。

如果有一天她又会失去,那该如何是好?

上帝总是喜欢捉弄她的,给予的,不经意就会收回,如今那么的美好,美好的让她感到害怕,越是值得珍惜的,一旦失去,越是剜心之痛,她曾经拥有的不多,失去也就好无所谓,可是如今满满的,再失去的话,她可能承受得住呢?

“我不要看医生,你,你能回来陪我吗?”什么人也不想见,外头的谁都和她没有关系,只想看到他,那个给予她世界任她骄纵的男人,她只是想和他在一起,看日落日升。

电话那一头沉默了许久,最后说:“今晚恐怕不行,我在美国,乖,早点睡,我会尽快回来陪你的。”

失望的感觉再一次弥漫心头,她沉默了,理智告诉她这不是男人的错,他有庞大的事业,而且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可也许每一个女人都会有那样的私心,希望她的男人能够平衡事业与感情的天平。

甚至希望,在她需要的时候,王子会撇下一切,不管不顾的为她披荆斩棘,君临而来。

男人敏锐的感觉到女人低迷的情绪,在两头沉默了一会后,他放下手中的合同,依靠在背后的真皮椅子上,凝神望向办公桌前硕大的落地玻璃,NY的夜景比KL要迷人的多,耀眼的灯火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夺目,可男人的思绪已经随着电波远过重洋,去向那有一个纤柔身躯的东南亚城市,幻想着她乖巧顺柔的神情和低眉婉约的气息:“是不是在吃饭?我陪你。”

他又微微提高了声音,带着一惯的强势:“不准不吃饭睡觉。”

他支着身躯大马金刀的横跨于高背皮椅上,落地玻璃外的夜景像是帝王的锦袍,披沥在这位东方狮子心王的身畔,俊美犀利的脸庞却氤氲着柔和的气息,用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宠溺口吻对着耳朵边那支小小的手机里,与以往在商业会议上的威仪全然不同的耐心絮絮叨叨:“喝口**汤,我让人拿法国松露用黄酒炖的,是本地的草原**,营养很好。”

“那个山药肉丸很好吃,你尝尝看,会喜欢的。”

“咖喱肉是林嫂的拿手好菜,味道有些重,我让她少放了点调味的,你应该能吃的。”

“呛着了?慢点,吃几口椰汁饭。”

很少有人能够看到男人这样的口吻和神情,与他面前摊着的一桌子涉及上亿的商业企划全然的格格不入,更和这位平素给予属下的那种俾睨宏肆大相径庭,大概谁看到了都该跌眼镜的,只不过这些,也估计只是有电话那一头的女人能够看得到的奇景。

女人耳朵上架着蓝牙,一边听着男人一句一句的哄,一边老老实实的听他命令吃,这显得那样的古怪,然而世上有些让人不可思议的古怪,却是旁人的蜜糖。

她老实的听从男人的吩咐,丝毫没有想过反抗或者稍稍偷个懒,在被喂饱了的时候也不知道该同男人说事实上她已经没地方装了。

当然,下午那一刻的不愉快也暂时被抛弃到脑后遗忘了,尽管有些东西,不是一时的遗忘可以彻底解决的。

问题依然存在,小小的一个缝隙,在这个时候,当然不可能打搅这么一刻的温馨。

电话一直持续到女人被命令去洗漱,换了身睡衣,然后乖乖躺床上去,结束于一句:“晚安。”

男人还是没有挂断电话,只是沉默的把依旧接通的电话让女人搁置在自己耳朵边,他沉重的呼吸一直陪伴着女人进入梦乡。

当那一头的女人均匀的呼吸传来时,一切变得安静无比,男人举着电话静静听着那头轻柔的呼吸,望着外面世界躁动而鲜活的世界。

这一刻,内心无比宁静,便是几个小时被他浪费在一些无意义的话语中,而丝毫没能把手边纷繁的公务解决掉,也许今晚对他会是个不眠的劳碌夜,但是这一刻,他内心,是安详的。

他吻了吻手中的话筒:“晚安,芯。”终于挂断了这一通一夜的长话,割舍去牵挂的不舍。

而就在他挂断电话一刹那,电话又一次响起,打破前一刻的沉寂,他没有立刻去接,等待了一会,才举起来看了看屏幕,微微敛眉,还是接通了。

“喂。”那一头的声音,浅媚柔软,是一种很好听的悦耳,这样的声音在很多人听来,大概首先就会产生一种愉悦来,必须承认,对方是一个非常懂得让人欣赏的女人。

可惜,他并不是很多人,这个时候他还在记忆前一刻那个微带娇嗔却又不太敢表达出来的柔软,只是无论这种情绪如何溢满心头,男人良好的教养依然让他显得客气儒雅:“你好。”

“呵呵,厉先生果然是大忙人,打了您许久的电话,都是忙音,我以为今晚上,我是插不进您的电话名单里了。”对方笑盈盈的说,像是没有听到厉怀璧口气里的疏离。

“朱小姐有什么事吗?”男人并无兴趣与对方客套,直截了当的问。

那头女人似乎被堵了下,有些幽幽的说:“我是不是打搅了您了?”

男人捏了捏眉心,转过转椅面对一桌子的文件,淡淡说道:“没有,只是我这个时候没有时间聊天而已。”

朱缨络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当然听得出男人话中的意思,沉默一下,说:“我并无意打搅您,只是我想,我有一个让我们彼此都愉快的合作,想必厉先生不应该拒绝。”

“如果朱小姐你是指联姻,我觉得你我这么久的了解,想必应该清楚彼此,那不是一个有价值的提议。也不符合你我的性格。”男人干净利落的回答。

朱缨络轻笑了声:“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董事会和你我的家族,却未必知道,不是吗?”

男人看着手里的文件,问:“你想说什么?”

朱缨络的笑意不减:“厉先生现在的情况,不想有个好的解决办法吗?我可以帮助您,这点,您也应该清楚的吧。”

厉怀璧默然,这种沉默在朱缨络听来无意是一种默认,“你我两家的合作,将不仅仅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契机,更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厉先生难道说真没有兴趣。”

在许久沉默之后,朱缨络突然声音转了个调,幽幽而道:“怀璧,难道说当年的事,你还不能释怀吗?”

第九十章 俊男美女

日子过的不惊不显的,梅芯依旧在老宅子里过着她学习的生涯,而男人自打那一通电话之后,也再没有出现过。

虽然如此,林嫂带领着下人依旧兢兢业业把她照顾得很好,而梅芯这个人总归来说是个比较容易哄的,在她全心全意去信任一个人的时候,也就会忽略那点稍稍的不愉快。

她很明白,男人毕竟是有大事业要做的,不可能只围着她一个人转,那样一个人肯为自己花那么多精力,已经是求之不得了,世上的事,烦恼都是自己找的,要不平衡也都是一个人的内心想要的太多,当你满足的时候,很多事就不那么难过了。

梅芯也挺忙的,她学习的那些东西庞杂而多,这些原本是一个上流社会的女人从很小时候慢慢一步步学会的,现在她却要在很短时间里头去适应,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一个挑战。

但是她咬咬牙学,不管怎么说,诚如姨奶奶说过的,厉怀璧给了她一个天,她总要能够学会在这个天地里生存,不惹祸,不丢男人的脸。

学习总是要验收成果的,说严肃点,就是考验,很快梅芯就遇到考验她学习成果的日子了,厉家一年一度的酒会在年底,就在厉家这座大宅子的花园,那有近百平的大草坪,可以容纳千人,而这座屋子也在这一天焕然一新以迎接来自大马甚至世界各地的头面人物,贵妇淑女,和厉家有交道的,生意上来往的,政府要员,都在这一天来捧场,也多少体现了厉家在大马的特殊地位。

梅芯这一天算才见到好几天没见着的男人,他进来的时候女人正在由造型师打理妆容,两个人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各自又是一番忙碌,等快到晚会时间,打扮妥当了,也没什么时间给他们矫情和温存的空间,梅芯也就只有挽着男人的手臂出去迎接客人的时间了。

华灯初上,厉家老宅一洗往日那种yīn沉厚重的感觉,用霓虹和绚烂的烟火装点,楹联柱石披红挂彩,大门洞开,影壁被搬开,各色豪华加长的轿车可以一路通畅直抵草坪。

衣香鬓影,华灯美酒,男士衣冠楚楚,女子珠光宝气,甚至还有王室成员,苏丹的代表,穿着传统的大马长袍,政府要员,西装革履的,甚至有军方的人,一身威武军装,与身旁女子的曳地长裙相映成趣。

远远看到这样一幅盛光背景,女人感到前所未有一种紧张,而她微微颤抖的手被男人的手盖住,用他深邃广袤的眼睛镇定的看着她:“记住我说过的话,你不需要惧怕任何人。”

梅芯深深吸了口气,点了下头,两个人慢慢走近了那一处繁华世界。

其实这算不上女人第一次接触这样的环境,在国内男人没有少带她出席过这样场合,其实诚如男人所言,这样的环境看多了,大同小异而已,以厉怀璧身份来说,他用不着和谁卑躬屈膝,而梅芯自然也很少需要迎合什么人。

她只是在被介绍給别人去的时候配合着笑一下,男人会体贴的同别人在介绍时说梅芯刚到国内,她的生疏和迟讷会被人以为是一种疏离的高贵,那并不是不可以不被接受的。

同男人应酬了半天,梅芯觉得脸都快要笑酸了,男人敏锐的感觉到她的疲惫,低头跟她耳语:“过去休息一下,我去和别人打声招呼,别走太远。”

这时候有人正迎着过来,未语先笑:“厉先生。”

她又对着梅芯大方温婉的笑了下:“梅小姐,好久不见。”

梅芯这个时候实在笑得肌肉僵了,看着这个打扮入时,优雅完美的女人,只觉得自己的笑容肌肉都是颤抖的,实在是不好看,男人这时候对她说:“你去吧。”

她点了下头,又朝朱缨络也点点头,转身离开。

挑了一个没什么人注意的角落,她默默端着手里的香槟,有些呆滞的看着远处。

这儿的灯光不是很亮,站在黑暗里让她有种安全感,远处俊男美女在灯火通明的地方站着,看起来那么契合,梅芯觉得喝下去的酒有些凉。

朱缨络同样也穿着一身传统的马来服饰,同样宽大的长袍纱笼鹅黄色的质地,身形高挑,织锦袍子编织着精美的手工传统图案,发髻高挽,颈项优雅而雪白,挂着一串纪梵希的项链,手上有同样纤细的链子,整个人优雅,高贵,如同天鹅。

而男人同样穿着当地的传统服饰,没有西装革履,这使得他有与以往不同的那种贵族一般飘逸的味道,只不过他高大修长的身体撑起这身传统服饰,远是那些脑满肠肥的男士比拟不上的完美气度。

这样一对站在一处,不惹眼才奇怪,不多一会就有很多人过来寒暄,而女人那样从容的应对着,笑意盈盈,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梅芯看着微微叹口气,雨季的晚上还是有些冷的,梅芯摸了摸手臂,扭头想要离开,就听有人开口:“大嫂怎么在这里一个人,不寂寞吗?”

她一愣,那些不太好的记忆从被遗忘的角落捡起来,有些警惕的看着从yīn影里走出来的男人,看他要走近自己,就开口:“我有些头晕,对不起,要回去了。”

厉怀琮今天只是穿着件西服,当然意大利手工裁剪的三件式完美贴合着身躯,让这个在外形上优雅完美的男人多了些意大利贵族式的高雅,他漫不经心移动了一步,堪堪挡住了她的去路:“怎么看到我就要走呢,人家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好歹是大庭广众的场合,梅芯觉得这个人总不至于再像那天那么疯,去路被挡住了她也不好发作,只能看着对方:“你有什么事吗?”

厉怀琮耸耸肩:“我们也算是一家人,说说话不行吗?”

看梅芯不答话,又走近几步,却站在梅芯身旁,举了举手里一瓶勃垦地的香槟:“一起喝一杯。”

说罢自说自话就探臂过来往她手里的香槟杯里倾倒,一边抬眼看看对面不远处那被簇拥在人群里的男女:“看起来多完美的一对,你说呢?”

女人并不想理睬对方,她知道厉怀琮同她说这些没按什么好心,而她的心里所想的,对方未必想得到。

可她没有拒绝酒,厉怀琮拿酒杯同她碰了下,梅芯也下意识把酒举到嘴边一口吞了个干净。

厉怀琮啧啧叹了声:“女人的嫉妒啊,暴殄天物真是。”

他像是一点也不介意女人对他的忽略,同样注视着远方那一对,说:“你知道朱家在柔佛的橡胶园从满清就已经开园,如今是大马数一数二的橡胶园,她们家是地道的娘惹华人,比厉家还要早,所以和马六甲的王室关系很好,朱家的银行有政府和苏丹双重支持,只要她们家愿意给担保,厉氏集团如今的资金缺口就可以很快被填补上。”

他收回目光,看向女人:“不过这些,都是要有前提的,两家什么关系都没有的话,她们凭什么帮厉氏集团呢,你说是吧。”

女人的目光从远处拔回,有些迷离的看着身旁的男人:“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如果你哥哥没有得到帮助,你不是该高兴?你究竟想说明什么?”

她深深的感觉到厉怀琮对厉怀璧的一种恶意,尽管她实在不明白,两个人分明是兄弟,这股子恶意究竟是哪里来的,可她不是傻瓜,厉怀琮不喜欢厉怀璧太明显,可现在他又口口声声来和她说男人该如何做,如果厉怀璧像他所说接受了朱家,二者联姻,她固然会伤心,厉怀琮有什么好高兴的?

她看不懂厉怀琮,就像她也看不懂那边的男人究竟要如何做,再深刻的山盟海誓也抵不过现实,她经历过现实的残酷,从来也不敢轻易相信什么永恒。

厉怀琮嘴角勾了下,又给她倒了一杯酒:“我不过想让你明白事实,别在一棵树上吊死,至于我哥他做不做得到,这个可就难说了,这是两码事,没什么冲突的。”

梅芯握住酒杯,远处耀眼的灯光有些刺眼,她把酒往嘴里倒了一大口,气泡带着甜而涩的滑润一骨碌往咽喉里冲,这让她生出一股子膈应的气:“你居心不良,我不需要你的提醒。”

说完她拔脚就走,这时候迎面走过来徐妙,今天她打扮的就像一个公主,卷曲的长发随着奔跑飞扬,看见她眯起眼笑:“表嫂,你怎么躲在这?”

梅芯没有应她,而是和她擦肩而过,徐妙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她,然后看见她身后的厉怀琮,不由问:“她怎么了?”

厉怀琮扶了下镜片,光芒一闪,耸肩表示无辜,徐妙看看梅芯的背影,又看看他,大眼睛里滚出一股子小狐狸的危险:“二表哥,你是不是欺负她了?我告诉你哦,别人你怎么玩都可以,别动她,姨奶奶和大表哥会生气的。”

厉怀琮很是无辜的摊了下手:“我能干什么呢,小丫头,你什么时候对她那么关心了,太敏感了哟。”

徐妙不理他,扭头去追,匆忙间抛下一句:“二表哥,你最好别玩火。大表哥生气的话,会很恐怖的。”

第九十一章 狗血意外

梅芯有些慌不择路的疾步走过人群,也没有去在意从眼前晃过的那些人,耳朵边穿过笑声在空旷中显得有些失真,那笑容,变得模糊和诡异了起来。

她喘口气,略带张皇的看向四周,企图寻找一个没有人的角落,但是可惜,似乎这里所有的空间都是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虚假的微笑。

那些微笑中,似乎隐藏着讽刺的,蔑然的意境,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不到突破口,越发的紧张不安起来。

“……梅芯!”恍惚间有人叫她,好几声,最后干脆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突然而来的力量让她吃惊,下意识要挣扎,“梅芯!你怎么了?是我,高成壮,你怎么了?”

梅芯赫然抬头,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对方用一种奇怪而担忧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你还好吧,脸色怎么那么苍白?”

梅芯愣了会儿神,视线注意到四周有些目光看过来,高成壮似乎也意识到不妥当,却没放开她,干脆伸手大方得扶住她:“你是不是生病了?我扶你,那边有椅子,过去坐会儿。”

他慢慢小心扶着梅芯走了几步,在一张白色花纹高背椅子上坐下来,顺手招呼了一个不远处的侍者:“给这位小姐倒杯水来。”

然后在她身边也搬了把椅子坐下来,低头看她:“好点了吗?要不要我去叫医生来?”

梅芯已经缓过神来,微微摇了下头:“不用。”

侍者托着一杯清水过来,高成壮接过来朝对方说了声:“SHANKS!”打发走了侍者,把水递给梅芯:“喝口水,你的脸白的很,真的不要紧?”

梅芯捧着水杯,微微发热的被子在冰凉的手心里产生出一种热量,传达给大脑,她喝了口,感觉热力直达心脏:“没,大概有点中暑吧,人太多了。”

高成壮笑了下:“对啊,你刚来不适应吧,我头一次来大马,回去就生了病,又吐又泻的,医生就说我水土不服,这太潮湿闷热了,吃得又辣得要命,肚子真受不了。”

高成壮和梅芯都是彼此知根底的,他也没刻意装出平日那副精英的样子,说话还是当年那个愣小子般,这口吻同今日那些梅芯接触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却平白给她一种极为亲切的味道。

这才是她原本世界里的人,那种说话口气,那种随意,而不是刻意的高雅,冷漠的面具。

梅芯也笑了下:“是啊,有点不习惯。”

高成壮回了个笑:“可不是,不过你要在这里长住了吧,人就是这样,过一阵会习惯的,再过几年你要是回国的话,指不定还不习惯国内的生活了呢。”

他这么随口的一句话,却让梅芯不经意生出一股凄凉来,生活就是这样,无论你经历着什么,时光强大,荏苒之下,什么样的痕迹,都会湮灭在光yīn里。

女人又喝了口水,同涌到喉咙口的酸涩一起吞下去,问:“你,怎么会在这?”

“啊,我是公司派驻在大马的首席代表,陪我们老总来参加这的酒会的,没想到能看到你。”高成壮说着,突然像是想起什么,看看女人:“对了,那天那位,你的未婚夫,不就是这家……”他意识到什么,神情多了些惊异,眼神里的意识让梅芯看在眼里,也不知生出什么滋味,低下头没说话。

高成壮没再说下去,有些尴尬的看了会女人,欲言又止,最后才说:“那个,这几天过的还好吗?”

问出这个问题,又惊觉不妥当,尴尬味更浓,眼前的女人这会儿显然并不像前几日看到的那么狼狈,身上精心装扮的衣着和价值不菲的首饰都说明她如今是绝非当日那个畏缩的小女孩了,那天看到的男人,想起来,是个大人物,女人的变化,在那天看就是那么明显。

可这会儿精致的妆容下,似乎有着明显的yīn郁,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不愉快,虽然他明知道不应该,可又实在忍不住:“你,还好吗?他对你是不是……”

女人脸色一变,有些意外的看了眼他,高成壮觉得唐突了,不好意思的笑笑:“那个,对不起,就是觉得老同学,在国外,大家有什么困难,总是应该互相帮助的。”

梅芯凝神看了看他,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哦,没什么,我挺好的,谢谢你。”她站起身,想要告辞:“我刚想去趟洗手间的。”

她站得有些急,高跟鞋一时扭了下,令她一个趔趄,高成壮在身边眼疾手快抱住她:“小心。”

梅芯双手抵住对方胸口,站稳了,不由感激的笑了下:“谢谢。”

“你的脚还好吧。”高成壮抱着她的手没有放开,而是关心的问。

“出了什么事?”一个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梅芯扭脖子看过去,男人不远不近的站在那里,眼神幽深,神情漠然,而他身边还站着朱缨络,后者目光清凉,倒影着头顶华彩。

梅芯仿佛意识到什么,推开抱住自己的高成壮,脚脖子处却传来一阵锥心的痛,不由哼了一声,身体摇晃了下,眼看又要不稳,高成壮就要再揽住她,男人已经一大步跨过来,将女人拦腰抱起,扫过眼高成壮,却低头看女人:“不是让你不要走远,怎么跑这来了?”

他的脸面无表情的,梅芯却有些瑟缩的低眉敛目,一旁的高成壮忍不住插嘴:“她大概有点中暑,厉先生太忙了没注意吧,刚才站起来有点急大概还崴了脚了,还是赶紧通知医生。”

厉怀璧的目光终于看向对方,冷冷淡淡说道:“我想我的事,不需要高先生来置啄,不过刚才,还是要多谢阁下帮助了我的未婚妻。”

两个男人互相看着,高成壮显然有些被对方那迫人的气势压制,没能再说什么,这时候徐妙从后头跑过来:“大表哥,你找着大表嫂了没啊?”

两者那无形的对峙倏忽而逝,男人收回视线,欠了下身:“几位请便。”抱着梅芯反身就走。

后头徐妙跳脚:“哎,表嫂怎么了嚒?”瞧着男人风一般声势倏忽而去的背影,像是带着一股子戾气,徐妙瞄了眼留下的一男一女,微微愕然,跟着她脚步慢悠悠走过来的厉怀琮无声无息站定,同被男人扔下了的朱缨络温吞吞的笑了一下。

男人抱着女人穿过花园,径直一路走回房间,这个时候大多数仆人都在前头帮着招呼客人,后头房间几乎没留着什么人,整个院子都是安静的。

厉怀璧进房间打开灯,直接把女人往床上一放,自己拉过一把椅子在前方坐下,却不看对方,只是把她的那只脚抬起来,随手将那双昂贵的手工鞋脱下来一扔,看了眼那有些红肿起来的脚脖子。

起来去取来一罐喷雾瓶,重新坐回来,托起她的腿喷了几下,大手不客气的揉了过来。

痛得梅芯眼泪一下子差点出来,抓住男人的手试图阻止:“别,疼!”

男人幽深的眼瞥过来,手上的力气丝毫不减,继续用力,梅芯再也阻拦不住,只能由着他折磨自己可怜的脚脖子。

只不过几下之后,那肿痛随着热力越发减轻,梅芯脸上已经是湿漉漉一片,男人终于停止了对她的酷刑。

放开手,他起身去洗手,梅芯忍不住喊:“你,生气了?”

男人没答话,身上有显而易见的气势,那是一种梅芯极其熟悉的冷酷和漠然,这种味道是梅芯很清楚的,通常这种生人勿近般的戾气,就是男人在生气中。

梅芯瞪着男人的背影,看他即将走出房间,不由急道:“你为什么要生气,我做错了什么?”

她的口气带着一种隐约的难过,是觉得委屈的不快,这个男人总是喜欢这样,强势的决定她一切,却又轻易的给予她限制。

她什么也没做,为什么男人这个时候却一副要吞噬人一样的沉默呢。

男人脚步一顿,扭过头来看了眼,梅芯坐在床上,用略带苍白的脸看着他,面盘子早已经湿漉漉了,一双眼珠子里还蕴含着泪滴,要掉不掉的样子。

这一回,他什么也没说,径直出了房间。

当大门传来砰一声关门声时,梅芯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一下子没了气,瘫软了身体,

她把自己蜷缩在床上,抱紧了自己,愣愣看着脚脖子,那里火辣辣的,疼痛倒是已经缓解了,大手在上头肆虐时的感觉还残留着,她伸手去摸了摸,眼泪又掉了,她下意识去抹。

这下子药水刺激得眼睛又辣又痛,眼泪哗啦一下越来越多,越擦却越痛,越痛越要擦,最后没法子了,梅芯摸索着爬起来,眯着眼一步步往外挪。

正在折腾,门又开了,男人看着她张牙舞爪的,不由问:“你在干什么!”

她一个趔趄就往前扑,好在男人眼疾手快吧她抱住:“你不能安生会?”听起来声音越发的低沉了。

“我,我眼睛痛,药水进去了。”她茫然抬着脸,那里泪流的跟瀑布一样,一双眼红肿,什么都瞧不见的样子。

男人看着她脸蛋半天,不由长叹一声:“我就出去洗个手,你怎么就又弄到眼睛里了呢。”

这一下,梅芯觉得心里那一股子在胸口徘徊了好久的找不到出口的酸涩,难过突然破了堤,咆哮而出,却低下了头,眼泪夺眶而出。

第九十二章 最后忠告

厉怀璧盯着女人头顶,再一次把她拦腰抱起来,放回床上去,在她头顶说了一句:“别乱揉,待着别动。”

然后走出去,不过一会儿,就带着人回来,来人拿着不知什么药水很快替女人冲洗了眼睛,忙碌了一会儿,终于将那一股辛辣感洗去了。

厉怀璧用马来语吩咐了对方几句,看着那人收拾了东西恭谨的退了下去。

等男人回头来再看,女人这会儿大概是折腾够呛了,带着一股子疲累的表情已经睡着了。

他站在床前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均停的呼吸无声无息,面容恬静的睡颜残留着一些湿漉漉的水迹,残妆余留,弄花了脸蛋,看上去有点狼狈。

这个时候实在算不上漂亮的,比起那些曾经接触过的,真正是不一样的。

男人看了会,去浴室取了毛巾,沾了水给她轻柔的抹去脸上残妆,又给她换了身上的衣服,拉过被子,盖好。

轻轻在女人的额头吻了一下,却又停滞了许久。

深幽的眼神长久的又看了会,才起身去洗了手,从卧室里头走出来,站在外面廊檐下头抽出一支烟,一只手将礼服的领口拉扯了一下,顺手去摸打火机。

身旁探出来一只手臂,啪一声点着了一撮火苗递到他面前。

摇曳的火光闪了闪一张相似却又不同的脸。

厉怀璧没去看厉怀琮的脸,只是就着那火,点着了烟。

收回手,他这才将半隐在廊柱yīn影下的身体往前迈了一步,像是不经意说:“大嫂她不要紧吧。”

男人吐口烟,修长的身子有些懒散,漫不经心的说:“累了,我让她先歇下了,回头客人你多照应些,就不去送了。”

厉怀琮自己也点上了一支烟,同样随口道:“没问题,不过姨奶奶那,看不好唬弄,你要我怎么说?”

男人冷淡的答:“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还有人能拦着你不成?”

厉怀琮嘻嘻一笑:“大哥这是吃了炸药了?怎么火气有些旺?和大嫂这是闹别扭了?”

男人斜睨一眼:“夫妻间的情趣,你什么时候也有兴趣了?”

厉怀琮像是被这话噎了一下,不自在的撇过头:“大哥兴致真好,那外头那位朱小姐可怎么打发?这位,我来打发,恐怕不妥当吧?”

一撮橙红色的火苗在男人精致的唇间一闪一灭,照亮着他星眸微闪,他不答反问:“男未婚女未嫁,妥不妥当你不是一向挺有分寸?喜欢的话,我倒是不反对,想必二婶也挺乐意。”

厉怀琮吐了一大口烟尘,哼笑了下:“大哥的东西,小弟一向不敢染指,只怕我这也消受不起。”

厉怀璧将手里的烟弹了弹,洒落一片灰烬:“你有这个自知之明,我倒是放心了,你是我弟弟,我的东西很多,并不介意你要,只要别动你不该染指的就好。”

他挥了下手,把面前的烟雾扫开去,直起身,掐灭了烟头,反身要往屋子里走,身后的厉怀琮忍不住喊住他:“大哥。”

男人脚步一顿,厉怀琮在他身后说:“如果我想用我手里的东西,跟你换一样东西,你肯不肯?”

“那要看你换什么,不该你得到的,你就不该想,”他扭头看向厉怀琮,庭院的夜景被灯火照的通明,如同白昼一般,可也将深邃的yīn影切割在两个五官立体的男人脸庞,使得彼此的眼,都显得深邃莫测。

“我只想要一个,大哥舍不得割舍吗?”厉怀琮面对男人那双充满威势的眼,丝毫不见退缩,有一种义无反顾的火焰燃烧在他目光深处,带着些许毁灭般的热切:“家族的前途,大哥不是一向很在意?”

“如果它四分五裂,我的确在意,”男人淡淡答:“至于它是否在谁手里,并不重要,只要它还是姓厉,不过,”他冷冷的看着对方,冷冷的说:“有一样,她是不属于厉氏的,只属于我,我不容许谁去践踏和妄想。”

他抱臂而立,已经一步踏上台阶而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世界,除了我,谁也没有资格肖想她,你尤其不该动这个歪脑筋。”

他推开了门,最后放下一句:“阿琮,玩火必会**,这是我最后一次忠告你。”

门,在两者之间关闭,厉怀琮看着那扇门,房间里的灯灭了,他一拳砸在身边的墙壁上,沉闷的声音,yīn鸷的眼神,寂静的庭院。

梅芯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男人的踪影,她仰望头顶的天花板发了会呆,迷迷糊糊记得昨夜的事,自己这个避害趋利的本事一向挺能及时发挥,气氛不太好,她就那么睡过去了。

好像半夜里被叫醒过一回,模糊着让男人打发去洗漱了才又牵回来睡觉,中间过程很朦胧,她都记不太清当时男人和她说过什么。

这会儿清醒过来,她有点为昨晚的事发愁,有时候人过的太好,就容易变得脆弱,她觉得自己大概是被男人养娇了,所以才会变得那么的脆弱。

其实仔细想一想,这里头的事,真正算不得什么,无非就是一场意外,而这里头夹杂着一些挺复杂的情绪,男人给了她足够的信任,可是有些事,它就那么容易脆弱。

他们俩个之间也算是经历了很多,彼此有足够的信任度,只是再多的山盟海誓有时候也容易被眼前看到的东西所影响,这不关乎理智的问题,只是太在意而已。

对她,对男人都是。

她想了一会觉得这事,还是自己不对,就起身来自己寻了件衣服换上,洗漱干净,出去吃早饭。

顺便她想和男人说清楚,很多时候问题都是这么经年积累出来的,错过了最佳时机,那样的遗憾,梅芯不想让它发生。

出门来就看到林嫂在外头,问了句:“厉先生呢?”

“大少爷去公司了。”林嫂毕恭毕敬回答,在老宅,尊卑有序,林嫂一向很有分寸。

女人心里涌上一丝微微的遗憾,夹杂着一些其他的情绪,但是她在外人面前不擅长去表达,只能低着头掩饰眼神里的失望,从而错过了看到林嫂表情里掠过的异样。

“大表嫂!”外头风风火火跑进来的徐妙打断女人思绪,一股风般吹进来,林嫂微微皱了下眉,伸出手臂拦着:“妙妙小姐,大早上你有什么事?”

徐妙不由分说推开她:“哎,我找表嫂,大表嫂,你快跟我走,快!”

梅芯被徐妙一把拉起来往外头拽,顿时觉得奇怪:“你干嘛?”

“别问了,跟我走就是了,我不会害你!”

“妙妙小姐……”林嫂欲言又止,却并没有执意阻拦,可梅芯却被这丫头闹得一头雾水:“你要带我去哪?”

徐妙拉着梅芯往外扯,一脸焦急,“哎呀回头我和你解释,快走啦,晚了可来不及了!”

“可,我,我和你大表哥说一声!”

“嗨,他这会儿焦头烂额的,哪有功夫,我们出了宅子再说吧。”

两个人拉扯间走出院子,就听有人喊了声:“妙妙,你这是要干嘛?”

徐妙面色一白,抱住梅芯的手臂,细米碎牙咬住了下唇,厉怀琮慢悠悠从外头走过来,逆着背后的阳光目光隐约在玻璃镜片后,一片白茫茫:“梅小姐昨晚睡得可好?”

梅芯有些意外的看着厉怀琮,她没有注意到对方对自己的称呼的改变,只是出于礼貌的朝对方点点头,没说话。

厉怀琮却踱着步履走近了两个人,并没有去看面色不安的徐妙,却微笑着对梅芯欠了欠身体:“梅小姐看起来气色不错,想必应该是无碍的,姨奶奶同几位家中长辈在前厅说话,请梅小姐过去叙一叙,不知道方不方便?”

梅芯看了眼徐妙,后者的神情夹杂着丝慌乱,她正朝着自己微微摇头,眼神里有不多见的紧张,这让女人产生出一种不安,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这样的神情可不多见,而厉怀琮这时候的口吻虽然很平静,却平静的让她品出了不对劲。

她终于察觉到对方对自己称呼上的不同,这意味着什么呢?

厉怀琮仿佛并没有察觉女人的不安,依旧笑容可掬神态温柔:“梅小姐?”

梅芯通常是不擅长处理这种突如其来的事情的,很多时候她都在男人强大的保护下,可是这个时候男人不在,她显然不是厉怀琮的对手。

这情形,看起来像是一只微笑着的狐狸,似是而非的面对它的猎物,危险,或者不可确定性,让猎物不安而战战兢兢,可面对的是强大的对手,兔子无可反抗。

厉怀琮摆了个请式,梅芯愣愣看着那只修长的手,晃了下神,迈步。

“梅小姐!大表嫂!”徐妙和林嫂一起喊了声,女人抬头,用略带迷茫的眼神扫视了这两个人一眼,二者不约而同的露出阻拦的意思,可这个时候梅芯咬住了下唇,把手臂从徐妙手里抽出来,朝厉怀琮点了下头。

后者笑意更浓,再一次伸了伸胳膊,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前走去。

第九十三章 面对狼群

姨奶奶所在的房间,一向都是古朴而沉重的感觉,她房间的前厅是一个非常大的堂屋,修缮的宽阔,厚重,不常用,通常只是作为聚会招待比较多客人的时候。

今天在这里的人确实很多,当梅芯随着厉怀琮踏进这个客厅的时候,西洋式的宫廷沙发坐了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与地上那纯白的地毯倒是相映成趣的,四周立式的柚木挂钟里硕大的钟摆正好敲了几下报时,几个伫立着垂首而立的仆从不约而同的挺直了下脊背。

厅堂布局有些欧式化,但是里头最主位上赫然摆着的,却是一张紫檀木髹黑漆雕仙鹤如意云龙纹图案的大罗汉榻是典型的清代古董,极其张扬的显赫位置,上头铺陈着金闪缎秋香色的床褥薄被和竹篾的凉席非常舒适。

姨奶奶就在那上头歪着,闭着眼像是在养神,手里头的佛珠一颗颗不紧不慢的拨过去,几个老人端着茶,当梅芯两个人走进来的时候,除了老太太,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看了过来。

这些人昨晚上梅芯大多都见过,男人和他解释过,这些都是握有厉氏集团不低于30%股票和期权的股东,厉家旁支和一些元老。

辈分上来说,同姨奶奶差不多,是能在厉氏董事会上说得上话的。

这些人在这个时候聚集在这里,看女人的眼神并非客气,甚至带着一些yīn霾和挑衅,这让梅芯不自主的瑟缩了下,她本能的想要逃避,可脚却还是迈进了门槛。

她双手交叠,先朝着姨奶奶走过去,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姨奶奶。”

老太太不吭气,又转了会儿佛珠,然后才仿佛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半开眼皮子指了指身旁挨着的一个座位:“坐吧。”

看女人缩头缩脑坐下,姨奶奶才像是有些个精神,对着下头那几个老头说:“刚说哪了?继续呀。”

几个老头对视了眼,其中一个瞧瞧梅芯,说:“姨奶奶,你好歹给一句话,这事,可关乎厉家生死存亡,不能由着你家老大胡来吧,老太爷当年创下这份基业不容易,要是毁在后生小辈手里头,咱们几个下去,谁都不好交代不是?”

“是啊,这公司也不是只阿璧一个人,上上下下,几千口人呢,一下子损失个十几亿,那是玩儿的?这个协议也是他一意孤行自己签的,当初说好了分红大家有份,我们老了,他年轻有魄力,也就听任了,可这回,这做的什么事?咱还得倒赔出去几亿,欧洲的分公司新项目这回也要好大一笔资金,这都是钱,只出去不进来,他倒是花的开心,我们老头子可一大家子等着吃饭的,阿璧许诺的这些好处,可一个子都没看到啊!他这准备拿什么交待给叔伯们?”

“怎么说,阿璧他坐着这个位置,可就该顾着一大家子的口粮,捅了大篓子也就罢了,朱家那么大的好处,就让她娶个人,也不损失什么,怎么就不答应?他这么做事,把厉家败了精光,怎么跟大伙交代?姨奶奶,虽然您说不管他外头的事,可,厉家您还是主心骨,我们这些老家伙都看您的面子,您说不在董事会去把事闹大,今儿个当私事了结,那就请您老给一句实话,阿璧要是答应朱家提出来的条件嘛,大家都好说,这要是不行,这年,怕是过不好的,我们这些老的也不能不顾忌一大家子老少,您说是吧。”

说了半天,姨奶奶等最后一个说完,睁开眼:“我听明白意思了,你们这是今天非要我给你们一个交待是吧,要是不同意嘛,你们就要去找阿璧麻烦了?”

其中一个哂笑了声:“姨奶奶这话说重了,都是一家人,咱们自相残杀有什么意思?不过就是怕阿璧年少气盛的,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这会儿还来得及补救,姨奶奶你是当家的,见识广,应该随时替年轻人把握方向,不至于闹出大事来是吧。”

姨奶奶对对方的马屁不置可否,却看向了梅芯:“你听懂了?”

梅芯略带一丝迷茫,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些赧然,她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老太太略有些不耐烦:“真是个蠢的,这都是老一辈的叔伯,你昨天可都见过了,他们今天来,就是想说,你男人如果愿意朱家提出来的联姻条件,朱家愿意帮我们渡过集团遇到的资金难关,那是你的男人,你自己来决定愿不愿意吧。”

梅芯愕然,半晌不知所措,而姨奶奶冷笑了下,说:“怎么?还不明白?朱缨络你昨晚也看到了吧,她是朱家的大小姐,和阿璧都是一个学校毕业的,算起来也是有些交情的,厉家和朱家原本就有意思联姻的,他爸爸在的时候也是同意的,不过后来年轻人爱啊情的毛病多,也就没在一处,今天呢,人家提出来要和阿璧结婚,朱家愿意帮着我们家渡过这几天的资金难关,说起来,这难关还是跟你有关,你男人为了换你的小命,把今年20%的利润舍出去了,这不仅赔了钱,我们和别的公司是有协议的,利润不到点,不仅要赔钱,还影响声誉,朱家的帮助很要紧,所以,你有什么决定吗?”

其中一个老头皱着眉:“这丫头看起来真比不上人家,阿璧这个是什么鬼迷心窍了?和她说什么,姨奶奶您老一句话,直接把人送走了不就是了,阿璧再怎么说,那也是您带大的,他能不听您的?”

姨奶奶哼笑了一声:“这些年你们看他听过我什么了?我的话,还能有几分力道?”

对方不说话了,姨奶奶歪着身体似笑非笑看着梅芯:“梅小姐,你决定了吗?是愿意牺牲一回,报答一下阿璧对你尽心尽力的付出呢?还是准备就这么缠着他,看着他身败名裂?”

面对姨奶奶咄咄逼人的讥讽口吻,梅芯从来也不曾如此觉得羞辱过,她浑身一阵阵发热又一阵阵发冷,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她甚至觉得自己是赤裸的,仿佛又回到曾经被周怀杰羞辱的那一阵,在家庭暴力暴露在单位之后,那些眼神里的不屑和冷漠,让她痛且深深的耻辱。

她下意识去寻找,然而这一刻没有那个高大的男人陪在她身边,用他宽阔而强壮的胸膛替她遮风挡雨的,她像一株柔嫩的花苗,疾风骤雨下,正溃决不堪。

她这才明白自己在男人那里得到过多少,也明白这一刻这些人存在的恶意,她从未面对过这些,生活的磨难并不是只那些她曾经经历过的,还有她没有经历过的。

大概你活着,就会有可能面对形形色色不同的磨难。

“怎么了?梅小姐?不说话是答应?还是不舍得?”姨奶奶看着她,眯起的老眼中掠过犀利的光,在这样的眼神下梅芯仿佛无路可退:“你不用担心,如果你答应,日后的日子也不会多么难过的,我们厉家从来不会亏待对厉家做出贡献的人,我想,梅小姐应该是聪明的吧。”

梅芯咬紧了下唇,口中泛起一股血腥味,苦涩而腥膻,她在对方咄咄逼人气势下,最后只是用轻微的声音说:“厉先生呢?我想知道他怎么想。”

姨奶奶目光一闪:“他有他要忙的,这些事,还用不着他费神,你只要回答愿意退出,拿一笔钱走不?”

梅芯看着老人,柔弱却又坚持的说:“我想知道他怎么决定,这是他的事,不该他来决定吗?”

一个叔伯老人不耐烦的说:“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怎么回事?给你脸还不要脸了?让你进厉家都是给你客气了,还想怎么着?拿了钱滚蛋赶紧,真是麻烦!”

梅芯颤了下肩膀,依旧惨白着一张脸坚持:“我要见厉先生,我听他说,他要我走,我就走,他要我留,我留下。”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突然不抖了,尽管女人的内心,依然柔软而脆弱,在面对眼前的疾风利雨,她有种抱头逃跑的冲动,可是心里头有什么东西在逐渐苏醒,它阻止着她的脆弱,坚定着她的坚持。

“厉怀璧呢,我要见他,我答应了他,和他一起应对风雨,我不会不告而辞的,请让我见他一面,我要听他说。”她挺起脊背,眼神略带着些许怯懦,可又勇敢的去看向姨奶奶,后者斜着身体看着她,不动声色。

女人的羸弱的固执令在场的人都是一脸愤怒,其中一个勃然站起身,冲着梅芯走过来,“不知好歹的女人,居然敢……”

“老五!”姨奶奶突然喝了一声,冷冷看着对方:“你要干什么?”

老五横眉怒道:“这个丫头不知好歹,和她客气什么,把她赶出去,赶走,就不信,咱们还奈何不了一个丫头片子嚒?”

姨奶奶冷笑了下:“怎么,说不过就要动手?我们厉家什么时候成了大马路上流氓了?老五,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老头愣了下:“这什么话,莫非咱们就由着这丫头坏我们公司?”

姨奶奶嗤了声:“堂堂大男人,保不住公司利益,保不住妻儿老小,这算什么男人?阿璧如果要靠女人来挽救集团,那我可真瞧不上了,嘿嘿,厉家的男人,什么时候需要靠卖身来做生意了?嗯!”

第九十四章 撕破脸面

姨***话一出口,令在场的人面色都是变了变,那老五先就忍不住:“姨奶奶,你这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您可别老糊涂了!”

姨奶奶呸了一口:“论岁数,你几个跟我差不多点,我老糊涂,你们就是清醒的?大过年不好好在家里头过日子,兴师动众的跑我这来找一个小姑娘的晦气,哼,够有种的!”

姨奶奶一句话噎得对方说不出话来,老脸微微发红,目光变得yīn冷了些。

而姨奶奶则仿佛没看到似的,颇随意的挥了挥手:“行了,话你们都带到了,人这也都表态了,该怎么做,咱们厉家从来都是凭本事的,威胁个女孩子一点也不是能耐,人家不愿意,就算了,今天就这样吧。”

老头们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阿青,你这可和当初说好的不符啊,这也是你家最要紧的,你莫非是准备撒手不管了?”

姨奶奶睨过来一眼:“新鲜了,我又用不着娶老婆,那跟我有啥关系?”

“……”

姨奶奶也不看对方又一个被自己噎住的,只说:“阿璧又不愿意,你看让你们问人家姑娘,她不也不愿意嘛,老婆子可不干棒打鸳鸯的事,你们有本事,就去和阿璧说,别趁着人家不在,来欺负女人,这事,我要帮也不在理嘛。”

“姨奶奶你……”

老太太不搭理对方,却朝着梅芯招了下手:“你既然说明白了,就这么着吧,去把脸洗洗,该上课去了,别这么成天一副呆样子,厉家女主人可不该是个呆的!”

梅芯一直茫然的听着一厅堂人对她的谴责,鄙夷,或者多少带着咄咄逼人气势的紧逼,这一屋子的人都让她有一种压抑得透不过气来感觉,可突然一下觉得又转回来,情形似乎变了变,越发弄得她反应不过来。

姨奶奶这态度,有些古怪,她一直觉得老太太给她感觉很强势,厉家的人大概都是这么个味道,诚如她了解到的,姨奶奶和厉怀璧是厉家内外两根梁柱,而这通天的柱子自然是气势跋扈的。

她承认她很怕这位老太太,这会儿也没多少缓解,但是她怎么就觉得这位老太太今儿个这是在维护她呢?

通常姨奶奶可不太看得上她,她也不指望姨奶奶真会帮自己,可她就这么说了。

很显然,姨***态度,让厉家这几位老人也感到意外,面上有不甘心:“姨奶奶,您老要是不肯插手,这事也不能这么就过去了,朱家给出的条件太好了,放过的是傻瓜,阿璧犯傻不要紧,可不能拖累那么大的家业,他要是不肯,您又不愿意私下里解决,这事,那就只好放到董事局台面上去说了,怎么说,厉家也不只他一个人,这不是还有阿琮嘛,我看这孩子不错,是个有主意的,小一辈里头,除了阿璧,也就他能干出点事业来,大家说是吧!”

几个老头互相看了几眼,微微点头,那说话的老人拍拍身旁的厉怀琮:“我看还是你稳重些,没阿璧那么冒险,年轻人,有点冒险是好的,可过头了也就容易闯祸,你说是吧,阿琮。”

厉怀琮一直没有说话,在对方把话头引到自己面前时,也只是微微一笑:“六伯公过奖了。”

这个话匣子一打开,仿佛就像开启了一个引头,另外几个人纷纷点头:“是啊,这些年看着阿琮,可比阿璧要稳重多了,我看也是他更适合坐阿璧那个位置。”

“老大的性子是冲了点,阿青,阿琮算起来才是你的亲孙子,你不也一向最疼他嘛,我看也是该换一个人主持厉家的时候了。”

“对对对,阿琮啊,我看朱小姐配你,也是郎才女貌的嘛,你不是也还没对象呢,正好,我看不错!”

厉怀琮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姨奶奶以及略显得慌张的梅芯,嘴一撇:“八叔公这是抬举我呢,晚辈不敢当,比起大哥,我还是差远了的。”

“哎哟,这都是一家人,你跟咱们谦虚什么,得了,我老头子看好你,就这么着,我支持你,董事局里,投你一票!”

此言一出,后头里外几个也纷纷表示附和,最后有人才看向姨奶奶:“老夫人,您是阿琮的亲奶奶,应该也是看好阿琮的吧。”

梅芯再蠢,这时候也多少听出来些不对劲,她心中是无限慌乱的,可她却无法表达出来,只能用一种不安的眼神看着姨奶奶。

而后者,却依旧用她那一种随意安然的表情闭着眼数落手珠,一颗颗过去慢腾腾的,她不答话一时间客厅里只听得到沉重的钟摆摇晃的声音,便是连一声咳嗽都没有人敢。

最终,姨奶奶睁开眼,先是看了眼厉怀琮,再看了看客厅里头面色各异的众人,最后落定在眼前那张苍白,慌乱,沉默的脸上。

“阿琮啊,你还记得奶奶和你说过的话吗?”姨奶奶突然说道。

厉怀琮怔了下:“奶奶您说什么?”

姨奶奶脸上浮出一丝失望,盯着他:“是你的东西,该拿就要拿,不必客气,可是不是你的东西,一丝一毫,你也不该动那份心思。”

厉怀琮一直斯文平静的脸突然裂开一丝缝隙,像是嘉华年上的假面,破坏了它的工整。

他没说话,而姨奶奶却平静的说:“厉家的产业,是老太爷几十年前一笔笔亲手挣回来的,厉家,是他一手壮大的,只有他说的话,就是厉家的铁律,我不管外头如何变更,外面世界怎么样的精彩,在这老宅子里,规矩就是规矩,长幼有序,嫡庶有分,这是我们华人从国内迁移过来就不变的规矩,只要阿璧这一支没断,他,就是厉家唯一的主人,厉氏集团不可更改的掌权人,这一点,谁都不可以改!”

她说到最后,声气突然重了几分,那瘦小的身躯随着神态而凌厉起来,冷冷扫视了眼众人,最后停留在面色微变的厉怀琮身上:“你们笑我老婆子迂腐也好,不懂事也罢,我就只认准一条,老爷子把家业托付给我,我就要替他看好了,是大房的东西,我们二房就不能动,给也不准要,谁要动这个歪心思,谁就先从老婆子尸体上跨过去再说!”

她掷地有声的说完这些话,手臂一挥:“行了,话今天我就当着大家伙说明白,省的成日动那些歪心思,老爷子生前可交代过,家族企业靠的,就是一个团结,大家要想过好日子,就把心思都放在拧一股子上去,别想着抽出去,对谁也没好处,阿璧才是财团的头脑,他会给大家交代的,都回去吧,都是一把年纪的,家里头含饴弄孙不好么,别听人随便捣腾,都走吧!”

一屋子几个人没动静,面面相觑,愕然不已,厉怀琮突然霍一声从沙发上头站起来,双拳握紧,被他死死攥住,那指节发白,像是忍耐着什么,最后在牙缝里蹦出话来:“奶奶,您,决定了?”

姨奶奶轻飘飘看了眼他:“好好做你该做的,别动歪心思,我不会帮你的,你把我说过的话,都当耳边风,今天我就明确跟你说明白,别妄想,我是你奶奶,可也是这个家的姨奶奶,你记住。”

厉怀琮和几个老人最终是离开了,临走撇过来那一眼,里头饱含着的yīn鸷意味令梅芯看得有些心惊肉跳的,可姨奶奶却是一脸的无所谓,像她这样经历过大风大浪过来的人,大概是没太多东西能够令她动容的了。

她只是在遣退了伺候在她身后的一大帮子人下去,只留下梅芯一个人在那里半天琢磨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究竟怎么突然就变成站在她这一边好像。

“想什么呢,一脸蠢样子,觉得不可思议?”老太太在一旁打量她半天突然就开口了。

这话还是不留情面的口气不客气得很,而梅芯品味半晌突然觉得这位姨奶奶并不是那么的可怕,她那点畏畏缩缩的惧怕突然就没了踪影,然后有些怯生生的看着老人问:“姨奶奶,厉先生呢?”

姨奶奶啧了一声:“自个男人不知道哪去了?”

看梅芯不吱声,觉得没什么趣味:“一点不好玩的怎么就看上了呐,生生就是没点机智。”

看老太太在哪里摇头叹气,梅芯小小声音冒了句:“厉先生不喜欢我太聪明的。”

“嗯,这倒又聪明了,”老太太斜眼瞄她:“有胆子跟我顶撞了!”

梅芯立刻低头不敢说话了,姨奶奶看她半晌,微微叹口气:“阿璧也不是三头六臂的,这么多事要他忙,这篓子是他自个捅的,好歹总要给下面那么多股东交待,这是他责任,不可能就只守着你一个人,你进了厉家就要明白,厉家的女人不好当,不是单凭一个喜欢就能过一辈子的。”

梅芯觉得愕然,为老太太这口气,她像是在教导她,而这口气显然也就是真的承认了她在厉家的地位,这会儿没有别的人,姨奶奶用不着作假,这让她感到意外。

老太太真的接受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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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巾帼老杰

面对梅芯的愕然,姨奶奶表现的很是自然:“怎么,我刚说的你都听到肠子里去了吗?你是阿璧自己选的,既然他都决定了要你,我自然不会去反对,你干什么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不信我?还是不信他?”

梅芯低头,沉默了会,幽幽说:“我只是,怕做不好。”

姨奶奶挪动了下身体,把人往外头歪一下:“你读过书吧?”

梅芯莫名,可是还是老实得点了下头,姨奶奶微微一笑:“我这辈子,认得的字,都是后来老太爷教的,我就没一天正经读过书。”

她看着梅芯讶异的表情笑得满脸皱纹:“奇怪?要说我大字不识一个,那还真不是假的,至少,我跟着老太爷的那会子,可连自个名字都不会写。”

“那个时候,吃不饱穿不暖的,哪会有功夫去读书?一个在南洋讨生活的小丫头,又需要认得什么字?”

姨***目光变得有点远,穿越过这一屋子东西结合的古老陈设,仿佛回到那个艰难的岁月:“那个时候又是打仗,又是灾荒,人能活着,已经很不容易,老太爷自己都把学业荒废了,不是后来把锡矿和纺织业都搞起来了,也有了些地位,他只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去再读书的。”

“大奶奶倒是一个知书达礼人家的大小姐,跟着老太爷过来吃了不少苦,可她身子骨不好,去的早,也就只留了阿璧他爸一条血脉,我是跟着大奶奶跟前伺候的,后来我跟着老爷子走南闯北,替他打理这一大家子事,又给他生了三个,所以说,学多了字也不能保你长寿,不识字也不见得不能做一家之长。”

说这个话的时候,姨***表情是骄傲的,她这辈子做人做事算起来是成功的,年轻时候替老太爷打江山,后来替他守江山,兢兢业业一辈子,没出过什么大错。

“做人做事,要的不是什么肚子里多少知识,肚子里墨水够,费神的事,男人会做,咱女人要做的,就是能做好他背后那根脊梁骨。”姨奶奶看着面前的女人,这个人是厉怀璧自个挑选的,也许不够强悍,也许也没有足够的泼辣,但是有一点,老太太试了那么多天,看得明白:“咱女人是那空心的竹子,能弯也能直,男人打天下,背后有个能靠的,回家来家里头安安稳稳的,那就够了,我这一辈子都在替老爷子守好这个大后方,以后,也就该你来做了。”

“不要总说怕做不到,没有做怎么能知道?你男人信任你,这就是你最大的依仗,你肚子里再怎么虚,人面上,打肿脸充胖子,也得给做足面子,有他给你撑着,你怕什么?”

看梅芯似懂非懂的,她又哼唧了一声:“你男人宠你跟眼珠子似的,你也不用多愁,这回要不是我跟他保证了护着你不出事,他压根不舍得把你留着,可你要是也失踪,这些家伙哪肯跳出来露出嘴脸,我看过不了几天,他一准得赶回来,哼,宠老婆败家子,我看他日后怎么折腾吧!”

梅芯被姨奶奶这怪腔怪调口气训斥得脸上发烧,也不敢接话,低头一副乖乖受训的模样,姨奶奶盯着那发顶看了会,最终叹了口气,伸手把拐杖反过来去勾着梅芯的下巴托起来,让她面对自己:“人活着一辈子,不可能总那么一帆风顺,我知道那小子对你用了手段逼着你跟过来的,厉家并不是你的选择,是他勉强了你。”

梅芯愣了愣,她不知道这个姨奶奶对自己了解的那么深,她居然能站在她的角度去解读自己。

一时间她有种百感交集的感觉,这样一个老人,也难怪令人敬服,男人是敬服她的,梅芯和他处了那么久,能够察觉的出来,在二者看起来很深的隔阂里,带着旁人很难察觉的亲密。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男人最后会愿意屈服于老人的意志,同意自己涉险。

他相信的,是这个老人。

“不过你既然愿意跟他来大马,你和他就已经牵绊不清了不是吗?这是你做出的选择,无论难过,坎坷,你都要学会承受,生活不如意事常**,你要学会做出点牺牲。”姨奶奶继续说,仿佛没有看到女人略带湿润的脸庞。

梅芯眼皮子耷拉下来,强忍着一波又一波到眼眶里的眼泪,她此刻的情绪是饱满的,带着一些些委屈,却也不得不感佩老人的通达。

姨奶奶皱皱眉:“厉家女人期期艾艾成什么样子,给我拿出点精神头来,你男人没喂饱你吗?”

“姨奶奶……”好不容易产生点情调,就被老人又不客气打散了,梅芯再淡漠,也禁不住这么赤裸裸的口气,不仅脸红了,脖子也差不多跟水煮大虾差不多了。

姨奶奶一脸淡然:“就那么点事,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千百年人不都这么过?我看你也是没治了,赶紧,看着你还算是个能生养的面相,赶紧生个十个八个,我就不信挑不出个好苗子来,要打消那些个动歪心思的,你们这一支赶紧生出继承人,才是最要紧的。”

“……!”

梅芯握住下巴上的拐棍把手,目光盈然的看着老人,终于忍不住问:“奶奶,厉先生不要紧吧,他真没事?”

姨奶奶斜眉:“叫姨奶奶,记住,嫡庶就是嫡庶,该分清楚的,在外人面前一定要清清楚楚,阿璧总喜欢不遵守规矩,我知道他是好意,但是这么做不好,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就有些人容易因为些小事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我只是姨奶奶,厉家只有一个大夫人,在祠堂里。还有,真没出息,你男人有事能那么太平?你管好自己就行,知道阿琮那小子想干嘛?你要是真怕他出事,听从那小子的建议,也许会轻松点。”

梅芯意外的看着老太太,那双老眼里掠过的是精明的了然,显然她很清楚这些天发生的事,厉怀琮的心思,只怕也没能瞒得住这位。

她有些狐疑的问:“二,二少他,他好像不太喜欢厉先生?”

“这小子从小就有野心,也是我惯的,虽然我谨守着那些老规矩,可人老了,就心软了些,那些老规矩,我拘着儿子们,却没管着孙子,何况阿琮还是个有能力的,人太聪明了也有不好的,大概也是因为这个,阿璧会选了你,聪明了就不安分,这个家多些不安分的,就要散了。”

老太太伸手拍了拍梅芯的脸蛋:“你挺好的,笨是笨点,可你男人够聪明就行了,你懂得惜福,这一点就比我那些孩子们强,你能稳得住这个家,我看你对妙妙那丫头就处理的很好,像个大嫂样子,所以别总是期期艾艾的,你不信自己,也该信男人的眼光,他是懂你的,阿琮太骄傲,他不懂你,可惜了。”

姨***脸上露出些许的疲累,她深深叹气:“可惜你只有一个,现在这世上像你这么样的女孩不多了,我老了,如果再早些,也许我会帮阿琮一把,可我已经答应了阿璧守住你,唉……要不是我总是不忍心,也不会由着他做出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来,我愧对老太爷,唉……。”

梅芯看着老人闭上眼往后躺,今天是她听到这位老当益壮的老人发出叹息最多的,似乎她要把一生的叹息都给叹出来,身上散发出一些颓废的苍老,这让梅芯生出些担忧:“姨奶奶,你还好吗?”

姨奶奶仰天闭着眼,像是没听到,好半天微微说道:“好的很,这事没完前,死不了。”

梅芯看着老人,瘦小身躯里,总有种蕴含丰富力量的感觉,可是她终究是一个近九十的老人,岁月在她这里,是过一天少一日了。

她曾经在工作中送走过多少这样的老人,此刻平白生出一种不安,似乎面前这位支撑了厉家几代人的老人,正在做人生的谢幕。

她把手搭上去,仿佛不经心的搭着老人的脉息,手指头下清晰的搏动让她吊起来的心稍稍放下了些,这时候姨奶奶突然睁开眼,深幽苍老的眼珠子瞪了她一眼:“扶我起来。”

梅芯吓了一跳,忙扶住老人的手臂搀扶着她坐起来,把拐杖递过来,姨奶奶拄着它颤巍巍站起身,佝偻着的身体微微战栗,可她依旧站稳了:“阿琮不会善罢甘休,既然撕破脸了,他是不会再停手的,这些天必然会纠集那些不安分的老家伙们联合董事会弹劾阿璧,这些事,我们不用管,阿璧去了美国,我们只要坚持三四天,他就会把危局解决掉,这几天你乖乖和我待在一起,这小子还不至于在我跟前抢人,你在,也能给他一个假象,才好给阿璧争取点时间,你懂吗?”

梅芯似懂非懂的,只是她听明白一点:“我会听您的话待在家里跟您在一起的。”这大概是她能给男人唯一的帮助,保护好自己,就是保护好男人。

姨奶奶有些满意的点点头,可是很快又皱了下眉,捂住心口面色一阵发白,连连咳嗽起来,然后突然哇一声吐了出来,看着面前血迹斑斑的污迹,梅芯慌乱了,不由大声喊:“来人,快叫医生,姨奶奶生病了!”

第九十六章 风雨飘摇

厉家是有家庭医生的,不仅仅是一位,有很多,姨奶奶本身还有家庭护理,所以当梅芯这么一喊,外头伺候着的迪兰和众仆人就跑进来,一时将梅芯挤开,慌乱的叫医生,叫护士。

梅芯知道这会儿她帮不上忙,怔怔看着一时间忙乱一片,医生来的很快,老太太也被抬进了房间。

“大表嫂。”徐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伸手握住她,小脸上露出些许慌乱:“姨奶奶她不会有事吧。”

梅芯看了看她,后者手心里的冰凉比她更甚:“大表哥呢,为什么他不在?二表哥做什么了?把姨奶奶气成这样?她不会有事的对吧,姨奶奶身体很好的。”

女孩全然没有往日那种张扬的味道,她像一头受伤了的小兽,警醒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不安,她总是在看到死亡,这个家,有太多的死亡,她是敏感的,家里的气氛微妙的变化,她早就察觉了。

梅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想起姨***话,咽了下口水,轻轻摇了下头:“没事,她不会有事的。”

家庭医生很快从房间退出来,梅芯和徐妙迎上去问:“怎么样?”

那位医生看上去四五十岁样子,面色凝重:“老人家现在看,并没有什么,只是年岁大了,一些小小的病都会造成严重后果,这些天要严密观察一下,我现在给她开一些安神的药,最好这几天不要再刺激老人。”

徐妙把医生的马来语翻译给梅芯听,梅芯的心变得沉甸甸的。

站在老人的房间,梅芯静静看着睡着了的姨奶奶,这样时候看上去老人是平静而显得单薄的,可这个老人体内蕴藏着的那股子力量,却是令人折服的。

梅芯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姨奶奶对她今天的教导,应该说这个传统的老人对梅芯的影响是一辈子的,很多年以后她回想起来,那些话,成了梅芯在厉家行事的一个不变的准则。

可是这会儿她躺着就是一个纯粹的老人,这时候厉家在外头大概风云变幻,自家人正斗得不亦说乎,她膝下儿孙满堂,可真正守在这的,却是她这么一个外人,这样看起来一个大家族真有些凄凉,就是梅芯那样人情冷漠的老家,至少不会那么孤单。

金钱和权力有时候寡淡的,是人情味,梅芯这会儿真正有种看透这样的家族的感觉,这样的地方并没有多么可怕,相反,她有些为男人感到难过,生活在这么一个家族里担着责任重,心思重,难怪她在病榻的时候,男人会这么跟她剖析内心。

她替老太太掖了掖被子,把关得密不透风的窗户支开一个小小缝隙,古老的装饰压抑着一种沉闷,外头的天空却是那样的白。

从房间里走出来,屋子各个角落的仆人都在有条不紊的工作,有姨奶奶发过话,厉怀璧明着暗着的维护,这大宅子里的上上下下都对梅芯还是很敬畏的,在梅芯走过时纷纷低头致意,再回头去做事,只是眼睛里多少流露出一丝不安。

这个家最大的支柱在屋子里躺着,而另一个这会儿不知所踪,客厅里的争吵并不是隐秘的,多少都知道闹腾什么,只不过厉家规矩严,没人敢这时候交头接耳讨论罢了。

梅芯走出姨***房间,外头这时候又在下雨,夹杂着一股子很大的风,刮得天昏地暗的,庭院里的芭蕉树和棕榈树被风雨刮得那大叶子东倒西歪,刚才还花团锦簇的样子这会儿已经是乱红狼藉。

站在屋檐下看着外头那如倾雨水,耳边风声和雨声,视野变得狭窄,只有一团团的雨雾,旁的,什么也不知。

这已经是姨奶奶病倒后第三天了,奇怪的雨一直都没有停过,雨季下雨并不奇怪,可在KL这里那么大不停歇的雨,也是少有的。

KL汉译名瓜拉隆普尔原本就是泥泞河口的意思,地势低的地方电视新闻已经有报到说下水道排水来不及而涨水,水势很高,看起来像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水灾,政府忙着疏散低洼地区的居民,新闻里那一团凌乱的抢救和闪耀的警车看得人心惶惶。

老宅子地处的是一块山坡地带,这时候还算是好的,这也算是有权势人家的好处,这里的安全总比普通地方要好一点。

可近来看到的那种晴空碧洗般的味道却荡然无存,天灾**,内心也不安静,梅芯此刻看着外头的雨幕,视线有些模糊。

厉怀琮到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副图画,仿佛四周的一切雨丝纷乱都在这个女人身边似近若远的,你看着那纤弱的身躯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刮走,那么纤细,但是她就是依旧在那里,不动不摇。

他没有走得很近,站在离女人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同样看向那一团迷雾一样的庭院,天空和地面在不远处模糊成为一片,空茫yīn冷。

女人很久才从一种沉浸的世界里醒过神,头转动了下,朝着他看过来,那一双如水凝深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他,一动不动。

透过那双眼,冰晶水润的,通透,平静,无为外界而波动,这样一个女人是平凡的,却又透着一种灵秀。

你能看得到她目光里掩饰的并不彻底的不安,可这种不安并无法打倒这一株幼苗,她是倔强的。

在这样的目光里,厉怀琮似乎觉得有什么是和以往不同的,那乌黑的瞳仁倒映着站在面前的自己,修饰的还是那么的温文尔雅,略带慵懒,可双眼里血丝以及青白的脸色都多少不可掩饰着他这些天面对的精神和体力的双重压力。

他这一次倾注所有,彻底暴露了自己,再不可能会有第二次机会。

所以他是不能输的,即便那个男人三天依旧查不到下落这个隐患时刻袭扰着他的神经,可是厉家现在的形势是利好于他的,董事局被他一点点的蚕食已经差不多到手了一半,这些年收购的散股和期权加起来和他的支持者统共已经占有了厉家40%的份额,这已经超越了厉怀璧单人持股的份额,拿到了最大的话语权。

“姨奶奶还好吗?”他不动声色的问,他知道还不能掉以轻心,他今天来就是来保证万无一失的。

女人沉默了会儿,摇了摇头,却只是咬着下唇,并没有开口。

“我去看看她。”厉怀琮拔脚就走,梅芯突兀的往前走了一步挡住:“我想她并不想见你。”

厉怀琮微微一怔,盯着眼前的女人看:“想不到梅小姐几天不见,胆子倒是大了很多。”

梅芯不接话,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些警醒,她错开对方直视的眼神,并不与之相对。

而厉怀琮倒是并不生气,他摸了摸脸,他很多年都是闲散的,如今骤然压过那么大的事业,其实也是累的,不过这种累原本是他自找的,当然也就没资格叫累。

“看来梅小姐和姨奶奶相处的很不错,那么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您参加下午我的订婚仪式呢?”他伸出手,将一份请柬递过去。

梅芯瞧着那金边镶嵌的华丽请柬,并不伸手去接:“姨奶奶身体不好,我要陪她,不方便出去。”

厉怀琮嗤一声轻笑:“梅小姐想拒绝,应该找一个更好的借口,姨奶奶跟前那么多人,不缺你一个。”

梅芯并不在意厉怀琮的揶揄,只是道:“老人家总是更喜欢有家人陪伴,而不只是医生和仆人。”

厉怀琮敛了笑,散漫的味道荡然无存:“看起来,你和姨奶奶相处的比我预想的要好得多。”

他突然又讽刺的笑起来:“奶奶惯会做戏的,我也被她哄了那么多年,你被她哄着了,也不奇怪。”

梅芯摇了摇头:“姨奶奶从来不骗人,她爱每一个家人,也希望他们平平安安。”

厉怀琮似乎很意外梅芯的话,看了会儿对方,啧啧叹:“你还真好哄。”

梅芯不说话了,通常她不是那种会固执于言辞的人,不过她内心,却是习惯于坚持自己看法的。

厉怀琮显然也看出来她这种性格,并无意纠缠在这个问题上,而是笑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大哥这么多天在哪里?在这个老宅里,你什么也不会听得到的。”

梅芯垂下眼眸:“这里是家,外头的事,我并不想知道,他会回来,这就足够了。”

厉怀琮吸了口气,面对着女人此刻的不动如山,不知怎么的他就生出些焦躁来,皱了下眉,踏上几步伸手想去抓她,女人反应这会儿突然灵活了,快速往后退了几步,眼睛里流露着危险警惕的神色,盯着他。

这种如临大敌的表情让厉怀琮没来由好气也好笑,又生出一些复杂的味道:“你怕我?其实你也怕我大哥对不对?既然都是怕,你干什么只肯跟着他?”

女人不说话像只小兽远远瞪着,那表情让厉怀琮眉头皱得更紧:“他就那么好?逼着你跟他,逼着你离乡背井,那样的人,你喜欢他什么?钱?权?别跟我说爱情,权力和金钱,我也有,我会比他更强,你可以选择离开他,跟我,不想试一试?”

第九十七章 纤毫毕现

梅芯觉得今天的厉怀琮和往日有些不同,没有那种不羁,散漫,随性,带着些许狡诈,他似乎有些急躁,焦虑,俊美的脸青白很不健康,胡子拉渣的显得有些狼狈。

面对这个男人的急切,她反而显得平静了,这样的男人似乎并不可怕,不知道那天为什么她就觉得这个人很危险。

也许,真正当猛兽露出爪牙的时候,恐惧已经没有用处,也就没必要再恐惧了。

她看着对方,冷静的说:“你这算是在逼我吗?”

厉怀琮一愣,听她又说:“你不会懂的,因为你说你不信爱情,所以你只能相信钱和权力,这样的你,拿什么和你哥哥比呢?”

她顿了顿,将脊梁挺直,目光铮然的看着对方:“我也许很卑微,也许在你眼里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可我有我的尊严,有一句话我觉得很对,即便你有钱有权,黄泉路上你我都是平等的,你不能用这些买到不死,我也不能,这一点,你哥哥就比你懂得多,所以他明白我,了解我,他给予我的逼迫,仅仅只是为了逼我正视我自己,放弃那些自卑,而和他平等而视。”

梅芯从来没有说过那么慷慨激扬的话,这种论调的口气让她也产生出一种与以往不同的激情来,她的目光因为激动而变得明亮,多彩,充满生机:“我爱你的哥哥,他也爱我,这就是爱情,和权力,和金钱没有关系,你不要把你的那些俗不可耐的东西加诸在我们的关系里,那是对我们的侮辱,你强大也好,弱小也罢,这不是我不选择你的原因,只是我根本就不喜欢你而已,仅仅只是这个原因。”

厉怀琮愣愣的看着对面这个女人,此刻那平凡的五官变得灵动起来,身后的雨开始逐渐变小,一抹yīn翳的厚层云朵后,有微微的五光十色在拼力拉扯,挣扎,露出锦绣华丽来。

女人从来没有这么明确过自己的想法,当它被她大声诉诸于口的时候,心里头也生出了万丈豪情,那些男人和姨奶奶反复在她耳边重复过的话清晰的在脑海里冒出来,她此刻无比清晰的明白,自己得到得是什么样的深情,而自己又是如何的幸运。

那种感觉压过了这些天埋在心里的yīn霾,拨云见日后的畅快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愉悦,难怪男人要她挺胸抬头,她何其幸运,又何必自欺自艾?

爱,一个字脱口而出并不难。

女人的那种明显的喜悦令厉怀琮的脸色难看起来,幽深的眼睛里是一层层的愤怒,还有些不甘,而女人在看到这些表情的时候说:“你做那么多,只不过是因为觉得他比你强,你惧怕他,也嫉妒他,所以才会想要推翻他,可我觉得他从来都不会嫉妒别人惧怕别人,所以你永远都不会比他强。我为什么要去试?你要我试什么?他能给我的是一个真正的夫妻关系,你呢?你拿着自己的订婚贴来让我和你一起,你不觉得这是可笑的吗?你哥就不会这么做。”

一个从来弱小的女人用蔑然的口吻说话,这显然刺激到了厉怀琮,他那张俊美的脸骤然狰狞扭曲起来,脱口而出:“你住嘴!你懂什么!”

梅芯这一回没有退缩,继续着:“我是不懂,你聪明,有本事,这个世界很多人都吃不饱穿不暖,很多人在过碌碌无为的生活,你比大多数人强,为什么不自己去开拓一个世界,不能和自己的家人和睦相处,而非要去和自己家人斗个你死我活,非要一棵树吊死?我学过一句话,亲者痛仇者快,你斗倒你哥哥,气病了姨奶奶,你觉得就快乐了吗?不快乐的事,你干什么要去做呢?”

“你闭嘴,闭嘴,你懂什么!”厉怀琮有些歇斯底里的喊,眼睛里掠过一道红光,他此刻的表情显得有些狼狈,被一个看起来无害软弱的女人数落,这让骄傲无比的他感觉到一种羞辱,前所未有的痛恨。

梅芯一口气说了那么多,那一股子气也到头了,被一吼之下便也没再说话,只是用一种悲慈的眼神默默看着对方。

梅芯这种不说话的眼神其实比说的话还要令人不舒服,厉怀琮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究竟是得到了怎样的支柱有胆子和力量这样的对待他,他今天原本想要的目的似乎完全走向了偏路,这让一向觉得行事极有把握的他不由产生出一种不对劲来。

而这个时候沿着走廊匆匆忙忙跑过来一个人,是他这些天跟在身边的机要秘书,此刻对方脸上带着一种张慌的表情跑到他跟前附耳低低说了几句。

他的脸色立刻变了变,眯着眼看向梅芯,那是一种锐利的,凛冽的眼神:“你做了什么?”

他跨上一步,动作迅速无比抓住了梅芯的手腕:“姨奶奶告诉你什么?嗯。”

梅芯倒抽一口冷气,不知道对方这股戾气究竟从何而来,疼痛让她差点冒眼泪,可她倔强的摇了摇头,咬着下唇不说话。

厉怀琮这时候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手底下的劲道奇大无比,他用力把梅芯往自己这边一拉禁锢在怀里,逼迫她的脸朝向自己:“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对不对?你和姨奶奶都是在看我的笑话对吧?姨奶奶骗了我那么多年,她其实一直在维护的都是那个长孙,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她面前,我才是她亲孙子,她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梅芯被此刻的厉怀琮强行控制在怀抱里,看上去此刻的他近乎失控,身上传来剧痛,她挣扎起来:“你也是,看我笑话很好玩吗?亏我还那么在意你,为什么要骗我!”

“没有人会骗你,是你自己太自作聪明。”冷硬的声音打断了厉怀琮的话语,那突然插进来的强大声势令人身心一震。

厉怀琮面色一凝,而女人的脸上则露出一阵狂喜。

她欣然抬头望过去,望入一片深沉如海的眼睛。

仅仅只隔了三天,却如同经年累月了一般,只有在重逢的时刻,才觉相思入骨。

那双眼同样不错眼珠的看着她,大踏步的从廊檐外头流星而来,身后犹如卷风一般席卷而来逶迤着几个随行,有康展,有其他几个不熟悉的,还有一个倒是更熟悉的。

“姐!”小宝呼啦啦跑过来,然后瞪着厉怀琮:“喂,你他妈放开我姐姐,我姐是你能碰的?!”

厉怀琮很快从惊愕中恢复了过来,可他并没有搭理梅宝的叫嚣,更没有放开梅芯,反而将她更深的拢在怀里,亲密的将下巴抵靠在兀自挣扎不已的梅芯肩膀上,带着些许挑衅的目光看向迎面站定的男人:“哥,你终于肯现身了。”

他撩拨了下梅芯柔软的头发,眯着眼:“是不是只能动了你女人,你才肯露面呢?把自己的女人推在前头挡风,哥这招,也挺yīn险的嘛。”

厉怀璧一把拉住作势要扑过去的梅宝,瞳眸聚敛,冷冷说道:“放开你的大嫂,我可以既往不咎。”

厉怀琮哈哈一声笑,看梅芯:“你看看这就是你的男人,你会是他最好的招牌,表现深情,很感动是吧?只要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要是跟他在一起,这样的日子,可不会少呢。”

梅芯挣扎未果,而厉怀璧就在咫尺,她突然停止了挣扎,只是漠然的看着对方,冷淡的说:“你想说你不会这么做吗?”

厉怀琮一愣,就听梅芯接着说:“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今天的事,罪魁祸首就是你,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别人?”

这一下,厉怀琮彻底愣住了,也就是趁着这个当口,厉怀璧猛然踏上前一步一掌按住厉怀琮的肩膀,看着他吃痛手下一松,就被他把女人揽进自己怀里,然后往身旁的梅宝面前一送。

梅芯就觉得眼前一花,接着瞠目结舌的看到厉怀璧抡起一拳朝着厉怀琮就招呼了过去。

啊的一声尖叫打破这座老宅的宁静,不过这叫声可不是梅芯发出来的,徐妙正好从屋内跑出来,就瞧见平时两个衣冠楚楚的表哥纠缠在一起你一拳我一掌,打得狠极。

“发生了什么了,大表哥,琮表哥,你俩个打什么啊!”她沿着廊檐横行了几步,防止自己被两个打成一团的邪风伤到,窜到梅芯姐弟俩面前,很是好奇的问。

梅芯这时候可没功夫回答,而梅宝压根就不爱搭理:“一边去,小孩子家家的,懂个屁,凑什么热闹!”

徐妙横眉一竖,插着腰怒道:“呸,你才小孩子,你们全家都是小孩子,你凑什么热闹,这是你待的地方?你来干什么!”

“我当然是来干正事的,哪像你,成天只会闯祸!”

“你……”

梅芯没去管两个小孩子斗嘴,很是不安的对一旁的康展问:“这个,怎么办?要不要紧!”

康展眨眨眼,再眨眨眼,有些痛苦的说了句:“其实,这样挺好的。”

第九十八章 放松筋骨

梅芯听不明白康展的话,她无比担心的想要过去阻拦,被康展一下子拉住,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夫人,请小心,那边危险。”

梅芯担忧的问:“他们不危险?”

“我想,只要您不过去,就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梅宝在旁边听着不忘了加了一句过来:“姐,你放心,姐夫那是空手道黑带,截拳道六级,高手中的高手,别担心,不会吃亏的。”

徐妙冷不丁插了一句:“琮表哥也是柔道八段和泰拳蓝色六段,很厉害的哦!”

梅宝瞪圆了眼睛:“你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徐妙不甘示弱:“你才闭嘴,男人神神叨叨的跟个婆娘似的!”

梅芯当没听到这俩个继续吵,只是很担心的看着两个高大的男人毫不客气的拳风霍霍,听起来那每一下打在肉上都能有骨头碎裂的声音,看康展:“这,这真没事?”

康展叹口气,“这个,真不知道。”看梅芯实在担心,忙说:“其实,两位在功夫格斗上都只是属于玩票的,只要不动枪,应该是不会出人命的。”

“而且,”他看看在那头打得不亦说乎的两个人,嘟囔了一句:“老板也憋得够久了。”

“嗯?”梅芯不明所以,后者顿了一下,摇头不语。

梅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徐妙分开来,捧着手里的一样奖杯过来撞了撞梅芯:“姐,别理他们,男人就该用拳头来决定谁才是最强的,你看我,这是我来之前参加EPEE比赛得的名次,第一名哦,过了年我会代表大马参加锦标赛选拔,所以学校放了我大假,你弟弟厉害吧。”

梅芯担忧无比的看着场中,有些心不在焉的嗯了声,小祖宗不乐意了:“姐,我好不容易回来,你给我有点出息好不好?你男人死不了,你弟弟我为了练重剑差点小命报销了呢,你咋都不关心一下我啊!真是重色轻弟!”

梅芯这下子被梅宝的话吸引了过来,一把抱住梅宝上下看:“你受伤了?哪啊,快让我看看,有没有事啊,痛不痛?”

“切,只会撒娇的小孩子,离不开姐姐的宝贝蛋,哼!”徐妙嗤之以鼻,梅宝听得一龇牙,邪火又窜了上来,可梅芯把他拉住了不肯放:“哪伤了,快让我看看呀!”

“嗨,姐,没事,你看我这不好好得嘛,小意思小意思!”梅宝想抽回手,却被梅芯把袖子拉起来,当看到那条蜈蚣般的伤疤,就顿时眼泪汪汪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啊,疼不疼?”

这会儿梅芯大概倒是忘记了那头还有两个打架的,厉怀璧眼风扫过来看到女人那副摸样眉头皱了一下,冷不丁就被厉怀琮一下左回勾拳由下至上直击在了下巴,厉怀璧闷哼了下,上身摇了摇,捂着下巴啐出一口血水来,不由眼睛一眯,下盘稳住,揉身便上,却在扑到面门之时顺势往右一回旋,接着就是一击截拳道里的寸劲拳直捣心窝,砰一声将对方锤跌了出去。

看着厉怀琮被自己打倒在地,厉怀璧挺直身体准备往女人身边走,却不想仰面栽倒的厉怀琮突然一咬牙团身扑起,朝着厉怀璧饿虎扑食从背后将他扑倒在地,死死压制住,一张鼻青脸肿的俊脸只有那双眼还闪耀着凶悍:“朱家在海外石油投资失败,国内资金链断裂,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一直在骗我,看着我以为抓住了你的把柄得到董事会支持而自以为得意,所以你一直不答应朱家的要求,想用朱家拖死我?”

厉怀璧冷冷看着对方,即便这会儿嘴角略有些血渍和青肿,仰视并不能减去他的气势分毫:“你利用童家的恩怨跟那童远遥合作谋走了马六甲的航运公司股份和采矿公司股票,你不也是在骗我?”

厉怀琮目光一敛:“你知道?所以才会那么爽快的把股份让出去?”

“你够聪明就不要推一个才十五岁的娃娃出面,他的岁数根本就不可能在海外做一家查不到底的外资公司的法人,太没有说服力!”

“阿姆斯特丹是大伯分管的地面吧。”注资那儿的公司除了厉怀琮,不做二人想。

厉怀璧仰面被厉怀琮双指关节锁着咽喉,却是眼皮子不眨,冷然说着:“你骗了我,我也回报一回,我们算是扯平了!”

厉怀琮瞪眼看着他,后者神态怡然,三天时间将他谋划三年的事轻描淡写击破,不过弹指一挥间,再不甘心,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底下这个男人的根基,谁也撼动不了。

他猛然一松手,借力往后头一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抹了下脸,丝一声抽气:“厉怀璧,你他妈动手够yīn的,这是老子脸,你让我怎么见人!”

厉怀璧如狮子般一跃而起,看也不看他:“见不了就别见,反正你不怕被老头子们扒皮我是不会拦着你出去的!”

厉怀琮恨恨得看着对方,这家伙从小给人正义凛然的一副老大样子,实际上年轻荒唐的时候那是睚眦必报的好手,这些年以为收敛了,可事实上呐,早知道他刚才那几拳也该罩着他脸皮子去,你看看人家,嘴角就青了一块,带点血,啥事情都没有,还是那一副人模鬼样。

一定是故意的!

厉怀璧哪管他这会子想什么,外头的事已经解决得差不多,这三天来最记挂的无非就是一个人,也就是这样的三天,才清楚自己陷落有多深。

他就不该听老太太忽悠把人留在老宅里头委屈着,刚回来就看到那么一副令人火冒三丈的情形,而此刻,关键的是他这么多年没有再热血过,难得愤青了一回,某人还敢把注意力给往别处转移。

他大步流星走过去,女人还在抱着梅宝的手臂心疼不已,就被人从后头拦腰抱起错过了梅宝,也不管梅宝后头大呼小叫,一路往外头走。

梅芯好半天才回味过来,倒是也没挣扎,看着康展前头小跑着到老板座驾前开车门,一副恭顺无比的侍立着似笑非笑看着二人过来,问:“你不去看看姨奶奶吗?”

男人抱着她往车座里头一坐,垂下视线居高临下看着她:“很快就会见着的。”?梅芯听不太懂这么话里有话的意境,只是她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似乎带上了一丝不快,这种不高兴是通常察觉不到的,她也算是熟悉了才能够察觉到这种掩藏很深的情绪。

有些摸不透男人为什么会不高兴,只不过她现在被男人打横抱在怀里,车门被砰一声关上了,安静而狭小的空间令她清晰的看到男人嘴角那抹青肿,不由伸手摸上去柔声问:“疼不疼?要不要看医生啊。”

她眼里的柔情和口气不知不觉将那一股莫名的不快顿时消弭于无形之中,她的手被捏在了另一只大手里,淡淡说:“一点小伤。不用担心。”

“怎么就打架了呢?好好说不行吗?”梅芯不理解这个看起来无比镇定的男人也会有动手的时候,这和这个男人平时给予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可是完全不相容的,在她眼里,杀人于无形大概才是这个人应该有的手段。

厉怀璧撇撇嘴:“手痒,好久没健身了,动一动总是好的。”三天都是在椅子上渡过,从这一头飞到那一头,高强度的工作让身体都开始僵硬,的确需要动弹一下。

何况原本该温香软玉的生活被迫割舍,他也需要发泄一下胸臆。

女人大概永远不会理解男人这种生物对于热血激情的爱好,这无关乎身份和地位,也不仅仅只是发泄。

她只是对男人的回答适时露出些迷茫的眼神,这表情让看着她的男人眼神变得幽暗,而她却这时候又看了下四周:“我们这是去哪?”

脑袋被掰正了深重的吻就落下来,强势叩开她的齿门在里面征伐冲撞,一手托住她的脑袋另一只手开始撩开那柔软的长袍往里头探。

这是一种美好而风卷云涌般的征服,裹挟着这些天来的想念以及某种压抑在三天前那一晚的微妙,男人的手和吻都带着他一惯的强烈,而梅芯也只是微微怔忪了一下,就将手臂环抱住了男人的颈脖,让自己贴近那副火热的身躯,尽管口齿中还带着些腥膻的血腥,但那熟悉而因为想念变得浓郁的气味令缠绵变得回味无穷,她在这一刻,是主动的,而这种主动让攻伐的男人益发得寸进尺,将她抱起身,推开她的腿跨骑在了自己面前。

狭小的空间令这种突入而来的激情变得益发刺激,缠绵中贴近的更加亲密,只是女人还是胆小的,分出神来去看车外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群,这未免有点太过刺激。

“专心!”男人狠狠的顶了一下,惩罚着女人的分心,她破碎而凌乱的分辨:“外头……人看,我们……去哪?”

他吻住了那张嘴,直到啜吸够了芬芳,才放开来喃喃说了一句:“还来得及,我们慢慢来。”

等女人昏昏沉沉被男人摆弄够了,就被带着去什么地方从头到尾又是一番修理,再昏昏沉沉到了地面,被男人扶下车的时候,还对面前豪华的场面和密密麻麻的人群表示出一抹茫然。

“厉先生!”朱缨络曼妙高雅的站在面前,当看到厉怀璧身后的女人时,面容的错愕,倒也把梅芯的魂又给唤回来了。

第九十九章 携手一生 正文大结局

朱缨络看到厉怀璧时的惊喜在看到他身后的梅芯又很快转成了一抹愕然。

她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白。

而女人则更多的是奇异的看着这个设立在大马豪华的五星级酒店露天天台上的酒会,两边五颜六色的气球和彩带以及从法国空运来的新鲜玫瑰和郁金香与此刻已经放晴了的天空交相辉映着艳丽而夺目的光泽。

所有在场的男士衣冠楚楚,女士珠光宝气,一如平常,梅芯还在这些人里头看到很多熟悉的脸,几天前还曾经在姨***客厅里对自己咄咄逼人。

这个时候大家脸上依旧是一片祥和的,像是从来都不曾发生过什么不愉快,而这个时候侍者托着一个银色托盘走过来,男人从里头取过一杯香槟,也示意女人从中拿一杯。

然后携着她的手从人群中走过去,他给予朱缨络的只是一个公式化的普通的点头,这让后者那张脸上出现了堪称红绿交织着的色泽而男人则已经偕同女人越过她径直走上了前方的平台。

站在被缤纷的鲜花包绕的平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所有的人,头顶是大马碧蓝的天空,身后飘扬着美丽的彩带,在这样一个晴好的天空下,男人高举手中橙黄的香槟,中气十足的用他那个钟磬一般美好而浑厚的声音向着场中近百位来宾说道:“欢迎各位来参加我和梅芯小姐的订婚仪式,也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请各位莅临我和她的婚礼,谢谢。”

所有的人不论心里想什么,面容上的笑容就和这个天空一样的灿烂,高举着的香槟闪耀着光芒,香气馥郁的在空中弥漫,碰撞声此起彼伏。

而男人则示意身边的女人举杯:“笑一笑。”他低声提醒。

梅芯有些头晕,她被男人突然的举动懵着了,似乎这个男人总是喜欢用他的方式来决定一切,幸好梅芯性格中大多数时候是平和而处于相对弱势的,她很快举起了酒杯,同那几百只杯子一起,共同见证了自己和这个男人向天下昭告的事实。

当那枚光闪闪的订婚戒指套牢在手指上晃着她的眼,她抬头远远的看到神情颓然被妹妹朱兆芹扶着的朱缨络,还有随后赶过来的已经不能称之为俊美脸蛋的厉怀琮和许许多多厉家的人,他们簇拥着的那个拄着拐棍笑得有些狡诈的老太太。

气氛在欢乐中是有些诡异的,可这并不能够掩盖它的喜气洋洋,很多人的脸上是真正笑意满满的,而那些yīn谋阳谋的东西,其实和女人的生活一点欢喜都没有。

她仰头看着男人,在艳阳下完美的脸庞因为一点点青肿显得破坏了和谐,可依旧并不能够夺去他惊心动魄的彰显,这个男人无论是好是坏,是强大是狠辣,她的人生都已经和他彻底维系在了一起,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此刻这个男人正背着阳光低头看她,yīn影覆盖着脸庞,只有眼睛是那么深邃铮亮:“喜欢吗?”

他问,眼角的余光看了下远处的某个女人:“我想,这样的解释,也许你更喜欢。”

梅芯笑了,这就是男人处理事情的方式,他不会和你过多解释,但是会用更令人折服的方式来让你明白。

这是否也意味着,她需要给出一个明白痛快的解释呢?

“我和高先生只是同学,”她顿了下,在男人的耳朵边以一种愉悦无比的口吻说:“我想你可能会吃醋,所以我会尽量和他离的远远的,你放心。”

男人眼皮子一眯,在闪过些微妙复杂的眼神之后,归于一种别样的平静:“那很好。”他只淡淡说了三个字。

在梅芯跟着男人和纷纷上来祝贺的男女应酬交际的间隙,男人还是又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下个月去拉斯维加斯注册,我们还要去欧洲度蜜月,我想那位先生大概也不会有机会再和你碰上的。”

好吧,厉先生吃醋是不会轻易吃的,然而他通常都会把所有的一切都掐灭在萌芽状态绝对不会允许生根发芽。

而另一个萌芽这个时候稍稍冒出来,端着香槟站在两个人面前,似乎已经忘记了几小时前还和男人掐过一架:“我可以和大嫂私下里说句话吗?”

厉怀璧的个头要比厉怀琮高小半个,他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势压下眼皮审视了会,说:“半分钟。”

说完放开手臂,朝着走过来的商务部长迎了上去。

“这原本是我的订婚典礼,我大哥可真是会省钱。”厉怀琮略带一丝讥讽的笑,看着厉怀璧的背影:“他不仅夺回了控制权,还把我的典礼搅合了,又利用现成的让你摆脱不了他,可真是机关算尽了,你不会觉得委屈?”

梅芯看了会男人的背影,把目光收回来,打量了会儿厉怀琮的脸说:“谢谢你。”

看对方似乎莫名其妙,她接着说:“谢谢你提供的方便。”办这种事其实挺费钱也费力气,她不觉得能够在毫不知情情况下参加这个仪式有什么不好,至少她用不着担心会失态,她这个人磨磨唧唧要是提前知会了指不定睡觉都会多想。

厉怀琮表情从错愕到不可思议最后长出口气:“你俩真是绝配!”一个强大不容置疑一个柔弱随人拿捏,很好很互补。

梅芯笑笑:“也谢谢你担心我,其实,你是个好人。”厉家谁手里都是姓厉,两个人争来争去也不过是一家子的游戏,所以连打架,都是一块的:“不过下回能不能别打架,这样真不好看。”

厉怀琮觉得半分钟实在是多了,扭头就走,走了一步又顿了下回头,肿起来的脸笑得自然不好看,可是一点也掩饰不了里头的狡诈:“要是他欺负你,我很乐意再为你打一回。我一定会赢了他的。”

说完他就走了,匆忙的穿过了人群,在和所有的往前涌的人相反的方向挤出去,站在一个架构钢筋的玻璃天窗的角落站定,掏出烟想要吸一口,身后悉悉索索有人快步跑动的声音,不等他回头,就被人撞了个趔趄,他一皱眉,还没开口,对方先骂了句:“好狗不挡道知不知道?让开啦!”一推他肩膀从身边一溜烟要跑,被他眼疾手快反手拽住,很是不高兴:“小姐是你撞了我,不道歉就想跑?”

对方一张娇俏玲珑的脸庞在看到他的尊荣后,乍然:“噗,不是好狗是猪头啊,你想干嘛非礼我哦!”

就没见过这么没教养的,厉怀琮只觉丹田一股子邪气没处发正好需要发泄下,却听后头有人喊:“小翼,干什么那快点!”

那小姑娘面容一紧:“哎呀呀糟糕,猪头你的烟烧着衣服了!”对方一指厉怀琮嘴角的烟,他下意识松手去取,对方一溜烟就从他身旁溜远了:“猪头,Selamat tinggal!(拜拜)”

厉怀琮错愕的看着对方跑远了的背影,当那抹倩影消失的一刹那他眯了下眼,举起手里的一张卡片,上头刚刚那个女孩笑容灿烂的头像清晰的印在上面,他的嘴角泛起一丝诡诈的笑容。

酒店安排的礼花已经借着傍晚的降临开始热身,玻璃外的世界被一簇簇的绚烂覆盖,无论是孤独,彷徨,幸福,都在这样火树银花下感受着人间这一处的美丽与快乐。

厉怀琮掸了掸身上不可见的尘土,而这个时候迎面如风一样卷刮着过来一个人,高大的身影和裁剪完美的西服烘托着那张绝代精致的脸庞令这个完美到无以加复的男人拥有上帝宠儿的幸运,从他身旁走过,令人产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人有和上头那位纵横强势的男人异曲同工般的气质。

在他目不斜视的走过厉怀琮,几步攀上顶层,很快陷入到这一处的芳华喧嚣,却鹤立**群一般独特,很快,那被绚烂倒映得别样旖旎的眼眸看到了位于人群中心的男人,几步走上去,站定在厉怀璧面前,他丝毫没有去注意对方身边的梅芯,而他身上的气势让同男人交谈着的人们停止了话题看向他。

这个气势一点也不亚于厉怀璧的男人有着更加精致的脸蛋而这会儿却是冰冷如玉,在这喜庆中显得格格不入:“她在哪?”

梅芯被对方那股子戾气吓了一跳,她从没见过这样一个yīn柔中带着霸气的男人,这个人身上散发的气息有些凛冽,而她的感觉显然让男人察觉,握住了女人的手用他的温热来安抚着,并微微皱着眉:“梁先生,如果你是来恭贺的,我很欢迎,如果你不是,请立刻离开。”

他顿了顿,突然在眉宇间生出一种对对方的同情,那种怜悯令眼前这个梁先生狭长的眼睛露出一种煞气,不过显然这对于男人来说是不伤分毫的:“梁先生,这不是B城,我希望你明白,”顿了顿又说:“她不在。”

梁先生一怔,浑身紧了紧,却听厉怀璧又说:“我已经送她回国了。”

对方浑身一松,扭头就走,又顿了下回头:“恭喜你。”

厉怀璧举举杯中酒:“希望我也能恭喜你!”

面对梅芯投来的一抹好奇和异样的目光,男人只是搂住了她,微微笑了下:“那是别人的故事,我们不用管。”

又一大片的烟火在天空拉开一条绚烂的幕布,令这个明珠一般的夜景增添锦绣一样的美丽,男人搂着怀里的女人仰头看天空里别样的美景,在一片感叹中凝神看着属于自己的美丽。

这是送给他们的祝福,别人的故事里的喜怒哀乐此刻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而他们彼此在世界的某一处相识,相知,经历过坎坷,纷纷扰扰的苦难也曾经晦涩过人生,可他们终究走到了一起,同在一片天空下,从此,将会相濡以沫,携手一生。

第一百章 番外一 幸福的婚礼

像厉家这样大家族的婚礼是繁复的,尤其,这还是厉家当家人的婚典。

虽然厉先生口头曾经说过两个人婚礼是去拉斯维加斯办,不过那是美好的愿望,姨***意见依然不可动摇的让事实上的婚礼在厉家根基的大马举行了。

通常这可以和大马皇室每一年在大马的各种庆典媲美,像他们这样在大马拥有绝对影响力的华人家族在政治上和经济上都有极其特殊的地位,所以厉怀璧的婚礼也就足够吸引眼球。

厉怀璧的打算也是,他不喜欢用言语,通常都是喜欢用行动来表现。

他知道梅芯也许不会说,可是没有女人心中不会对自己的婚礼有美好的梦想,梅芯有过一次失败而不堪回首的婚姻,而那场婚礼甚至不能用好来形容。

盖过一个不好的回忆最好的方法,是用一场美好而盛大的回忆覆盖上去,而厉怀璧给予梅芯的,是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奢华盛大来彻底抹杀那个曾经有过的事实。

想必梅芯经历过这一场,一辈子也不会再去记忆那个曾经的瑕疵的。

在订婚宴过后就是农历新年,不过厉家的大事则更多的是厉家的这次婚礼,由姨奶奶亲自主持和督导,梅芯每天的工作量都是排的满满的。

她一天里头可能需要坐飞机从地球的这一头到那一头,以便于让法国,意大利的顶级设计师了解她的体型,定制合身的礼服和礼鞋,要由专门的造型师监督训练她的体型以达到最完美的状态,这样的修改要再反馈给婚纱和礼服设计师们修改。

姨奶奶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她放手在让梅芯准备婚礼中同样也在让梅芯自己学习如何待客,厉家的很多朋友,家族的关系,形体课,礼仪课,历史课,语言课,梅芯每一天的日程让她几乎没有闲暇的时光。

不过身体的辛苦对于梅芯来说,并不是很难过,诚如姨奶奶和男人对她的了解,梅芯这个女人具有强大的柔韧性也延展性,她不是那种会诉苦的,尽管会累,可她却像一个无底洞,承载和延伸着她的忍耐性。

当然这一切,都是源自于女人对男人的爱和对未来的憧憬。

这可以说是浪漫的,虽然过程有点辛苦。

婚礼那天天气非常好,晴空碧洗,万里无云,三月的春天令大马花团锦簇,KL的繁华和热闹在这一天都被聚集到位于Jaian Istana的旧国家皇宫Istana Negara这一带。

这个曾经作为中国商人的私人住宅后来的很多任国王的寝居,从来内部是不对外开放的,能够作为厉家家主的婚礼庆典所在,多少也彰显了厉家的独特地位。

从厉家老宅出来一路由政府卫队派出的维持秩序车队开道,几十辆加长豪华车一路浩浩荡荡开往皇宫,沿途的围观人群和天空上盘旋的直升机将这一天的造势形容成为新世纪可媲美皇室的婚礼庆典。

不过等车队进了皇宫门前黑底金黄色雕花大门之后,一切的繁华也就掩盖在了里面高大棕榈以及两旁的柏树和木黄麻树后,皇家军团的侍卫和骑卫威仪赫赫的阻挡了长枪短炮的纷扰,寻常人也就无缘一睹里面的一切,只不过满场触目可及的鲜花装点和别样的礼花门洞以及络绎不绝的各方来客车队都将这个平时肃穆而森严的殿堂点缀出一抹别样的喜庆。

漫天的礼鸽,披挂红绸金底撒金花喜字的氢气球在空中升腾,礼炮时而长鸣,绿色草坪上大红地毯都带着红艳艳的味道,当然,这份热闹对于中心人物梅芯来说大概不能感受,从凌晨一点就起来由专业化妆团队洗澡,按摩,化妆,整妆,梅芯觉得她像一个任人摆布的瓷娃娃,厉家是传统大家,有很多保留着的古老风俗,比如说婚礼前需要祭祖,到祠堂去祭拜祖先,老族人将厉氏梅芯的名字写入族谱,这个大家族又迎接了一位它们新的女主人。

繁琐的祭祖仪式后从那厚重yīn沉的老宅子里出来,室外刚刚露白,清新的空气里涌上一股潮热,霞焕如锦带,渐渐展露室外的娇颜,当穿上那件手工缝制上千珍珠和碎钻拼接的曳地婚纱,头顶百米长的面纱徐徐放下,她的眼前是一片朦胧。

如同梦幻一般的朦胧,所有的奢华都隔绝在这种朦胧的意境里,如同这一场世纪婚典,美丽只是它华丽的外衣,而当她走过长长的红毯把自己隔着蕾丝花织纹的手不知道人生第几次交付给朝她伸出来的那一只厚重,坚实,有力的大手时那被一下子毫不犹豫的握住的时刻,那才是最真实的,可以感知的。

手里的郁金香玫瑰还带着法国空运前刚摘下来时的晨露,它的香氛依然盖不住身边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令女人陶醉和记忆一辈子的海的香味,豁达,深邃,沉郁,浓重,如同海浪般翻滚中的清新以及广袤,它以广阔深沉的怀抱簇拥着女人,在这个熟悉的港湾里,她变得平静,祥和。

记得昨晚当她把被她珍藏着犹豫了很久没有送出去的礼物终于交到男人手里的时候,其实她一直没把它送出去的原因一开始是因为错过时间,后来也一直没有机会,更多的是她总是对自己不太有信心,那个时候不知道这个东西,是否合宜。

可她最终决定送出去,选择了,就要相信,这个味道就像男人一样,那香,伴随她入梦,成长,一如男人。

这个男人握着香水瓶,如子夜的眼里有灿烂的星河,无声的久久注视,然后把她拥抱在怀里,很久很久没有说话,然后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像他这样的男人,通常是很难说出这样两个字的,人生字典里,这两个字于他,很重也很难得,梅芯后来一辈子,大概也就只听到过这么一次,可他用了一辈子,把这两个字记在了心里,宠了爱了,谢了她一辈子。

谢谢她的通达,谢谢她的爱,谢谢她舍弃了自己的世界跟随他的孤独,谢谢她用心的去爱了他,了解着他,谢谢她陪伴了他一生。

无论怎样的奢华,都不能够表达他的心意,他也知道他选择的这个女人不见得会在意这些形势和物质上的东西,可他可以给予的并不多,物质也许是庸俗的,可是有时候庸俗的东西却是必不可少的,这是他的心意,想必梅芯是懂的。

她平和的接受,真心的喜欢,温柔的配合,幸福注入在这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婚礼里,使得它更加的美好而令人怀念,人生几个人能够拥有这样的回忆,所以它是格外值得珍惜的,因为这种美好,带着一个强势的男人温柔的爱,天下每一个女人都会有这样的梦,可能够实现,却是三千弱水,一瓢难取。

当你懂得这份不易的时候,你也就可以理解女人这个时候的激动和彷徨,她用一辈子去战战兢兢着这种感激和彷徨,细心去呵护和维护着,当你懂得珍惜这种不易的话,无论后来的路上有什么样的坎坷和挫折,女人都用感恩和深深的爱去包容,然后渡过。

所以她一生,都很幸福。

当她走完人生后在床前看着儿孙满堂围绕着她的时候说过一句话,她这一生,前二十几年是坎坷的,而她很感谢这种坎坷,因为没有这些苦难,她也就不会觉得之后的甜蜜,作为女人这一辈子她是幸福的,因为有一个男人给了她一生的承诺,上帝作证,无论苦痛,欢乐,灾难,饥饿,疾病,直到死亡才能够分开他们,而天堂就在那里等待,在那里,她的幸福依旧长存。

这就是她,梅芯,当然,题外话插一句,这个婚典也不是没有意外的插曲,彼时,在人生华堂中,男人握住了她的手,面对神圣的殿堂,在几百位来宾政要见证着两个人发完誓言,从金碧辉煌的殿堂里走出来,迎接他们的是艳阳高照的天空和欢庆的人们。

高高抛起的礼花在空中形成一个抛物线,来参加这场婚礼的都是身份显赫的,大凡上了年纪的大概都不会去凑这个热闹,赶着抢花的都是一群年轻人。

年轻人好动,这捧花不知先落在谁头上又被人抢走,让后推搡间捧花的扎带被扯开,几十支扎成一捆的花束瞬间挣脱束缚散落开来,形成了一片不大不小的玫瑰花和郁金香的花雨。

也许是干脆想着大家都有份,调皮的某个家伙伸手拍散,粉红粉蓝粉白的花瓣又被闹腾的人给拍得四零八落,更加的铺陈一片,那洋洋洒洒的花朵有落在人头顶上,有落在人手心里,一场花雨,一场梦幻,幸福加注在每一瓣花瓣里,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带去祝福。

“死小宝你混蛋,还我的捧花!”嘻嘻哈哈间如天使般的男孩和女孩笑闹着从草坪里追打出去,孩子们喧闹着在人群里穿越,这是一个美好的日子,每一个人都应该幸福!

梅芯眉眼里都是微笑,远远看着亲人和朋友,欢声笑语充耳,响彻着云霄,她歪着头搁在宽阔的肩膀上,笑意更加的深。

第一百零一章 番外二 法兰西蜜月

度蜜月是一件很值得期待的事情,尤其在厉先生这样生活情趣品味高的人带领下。

欧洲的第一站就是卢瓦尔河谷的城堡,法兰西蜜月无疑是最佳的蜜月圣地之一,而Domaine des Hauts de Loire的贵族古堡和田园般的恬静意境则非常适合两个人的世界。

暖色的外墙,青萍的草地,白色的百合窗外是宁静的湖泊,上面的天鹅伸展优雅的颈项,站在波斯地毯上往落地的窗户外眺望,亨利二世和达芬奇共同感受过的童话般景致穿越岁月,与今人共享。

“喜欢吗?”身后搂过来一双坚实的手臂,同女人一起享受这份宁静,如果说世纪婚典是热闹而喧嚣的,那么蜜月旅行就是宁静而浪漫的,男人骨子里的贵族品质让他把美好的一切淋漓尽致展现给这个要共度一生的女人,“晚餐后我们去湖边散步,那儿夜晚的景致更美。”

梅芯当然没有那么高雅的情操去理解这个地方蕴含的历史意境,但这并不妨碍她欣赏和喜欢这份意境,其实在她看来,只要有身边这个男人在,什么样的地方,她都喜欢。

所以她笑了下,很乖顺的由着往后头靠在身后的男人怀里,像一头小鹿一向蹭了蹭。

他热切的唇吐出的温热在女人耳朵边喷吐,说完话随口啜了下尽在眼前的耳垂,幽香带着一股子绵软烧红了脸颊,一如窗户外天际如火一般的晚霞。

电话铃声打断了这份旖旎,接起电话的男人并没有要放开怀里女人的意图,只是一边抚摸着脸颊,一边分心听:“嗯,晚餐六点的位置,”他顿了顿,指腹下头滑腻的感觉令他心中一荡,目力所及,是晚霞的辉煌透过玻璃洒落在女人脸上形成的妩媚,嫣红的脸颊,一双明亮的眼正状若无事般看着外头的景色,只是它扑闪的视野透露出主人心不在焉的羞涩。

这张脸蛋并不美,经过这么多天顶级的SPA只是养出了水灵灵上佳的肤色,但是她的灵秀和美丽只属于某一个人能发现,所以这样的美景也就只有男人能够发现。

“晚饭改成七点吧,谢谢。”他果断挂了电话,将手机往旁边一扔,从身后拦腰抱起女人大步流星往床边走去:“还有些时间,我们先做点要紧的事。”

小碎花蕾丝的床罩被解开来,两个人的身体陷落进去,舒适的感觉缠绵的热情瞬间把两个人笼罩得云山雾绕,全然已经将外头美好如童话般的景致抛到脑后去了。

游历的大手从柔软的春衫下滑入芳草,湿漉漉的沼泽已经昭示着它早已经做好准备,在床上男人一如既往都是强势的,女人这般承受的柔媚正是他喜欢而欣赏的,于是利箭入弦,蓄势待发。

可这会儿女人突然脸色变了变,支起手试图推开男人:“等,等一下。”

这种时候男人岂会听从,他握紧了女人的肩膀将她摁住不准动弹,抬起她的双腿拗成妖娆的曲线就要攻伐而入,没想到女人突然来了力气,一把推开他一咕噜往外头滚,就势跌落在床下头也没精力再爬起来,就是一阵作呕。

男人吓了一跳,反身而起也顾不得这会儿正赤条条,一把抱住女人就抹着一手湿淋淋冰凉的汗:“怎么了?”

女人没有回答,而是软绵绵从他怀里软了下去。

“Je vous en félicite, madame, vous pendant la grossesse。”被紧急招来的法国医生在进行了严谨的检查之后,以一种欢快放松的语调对一直绷着脸其气势足以毁灭世界,把酒店经理快吓瘫了的厉先生说道。

“怀孕?”厉怀璧作为一个经常经手近亿元交易单而可以做到真正泰山崩于面色不改的人也有终于表现出常规男人会有的普通模样,迟滞了一分钟零十八秒后才从凝滞而压抑的气氛中解除他本人给予众人的压力,变得古怪的迟钝。

他迟钝而难得的重复了一下医生得出的结论,脸上还是没有产生出呆滞以外的后续表情。

这位准爸爸貌似有点智商偏低,大夫在心里过了一下下恶意的对厉先生差点吓哭自己身边助手和护士的腹诽,当然他不是真当这位准父亲有什么智商问题,能住在这种地方气势如此的男人再不济,也不会是一个普通人。

“这三个月是胎儿成长发育关键期,我想作为专业的提醒希望您能够理解我的建议,最好三个月,个人建议是四个月最好,夫妻间的亲密要克制,当然如果一定忍耐不住,个人建议最好是用手解决,但是对孕妇最好不要太过刺激。”大夫又脸色严谨的给出建议,尽管内心依然有点恶意的想糊弄一下于是三个月成了四个月如果可以,估计这位医生也许会说五个月,但是出于专业的眼光他不认为这个长势抢眼而气势威严的东方男人可以忍受得了五个月的煎熬。

法国医生是不失浪漫而幽默的,而这种幽默对厉先生显然并没有造成不快,他恢复了他的优雅,在表示了感谢之后客气的送走了医疗团队,并且让酒店经理把晚餐改成送入房间。

等外人都走了,男人在宽敞的客厅里踱步了十几分钟,最后又站在睡着了的女人床前站了会,深深的看着那张脸许久。

然后他退出房间,站在这个房间落地窗户前望着外头最佳的视野,拿起了电话,前头几个是给世界各地的厉家分公司负责人打出去的,最后才是大马的老宅:“姨奶奶,我想让阿琮这些天负责一下大马的指挥,嗯,我知道,他心野,如果他有本事在这十个月里拿到控制权,那也是他真有本事,何必非要是我呢?……对,十个月,她怀孕了,我想她会需要我陪着她,我也想这么做,她曾经出过一次意外,我怕她有心结,她会需要我陪着的……您身体好着呢,要打我也不急这一时……嗯好好好,我会尽早赶回来,放心,不管是金孙子金孙女一定由您调教。”

“我怎么了?”悠悠醒过来的女人还带着一丝迷惑,正好看到男人放下电话从外头走进来,问了句。

“醒了?”他大步流星走过去,在床边想要坐下,贴着屁股的时候突然改坐为半蹲下,随手撩拨她的鬓发:“饿不饿?我让酒店送了些松露粥来,吃一点?”

梅芯想要起身,被男人一把捞住:“慢点。”小心扶着她坐起来,拿过几个花色的靠枕给她掖在身后,才扶着她往后头靠,这情形跟当初在医院相似,女人愣了下,再一次问:“我怎么了?”

男人顺手从旁边的餐桌上舀了一碗粥过来,听她这么问,嘴角一撇:“你怀孕了都不知道吗?亏你还是学这个的。”

银勺递到她嘴边却见女人愣愣的回不过神来,乌溜溜的眼睛里闪烁不定,一会儿亮,一会儿又暗了,男人哼了一声才看她仿佛回了魂,“想什么?”他状似随意的问。

女人张开嘴含进一口粥,微微摇了下头,这下却刺激了胃,没等她咽下去,就被反冲上来的一阵恶心得只皱眉。

男人看她这样子,放下手里的碗:“不舒服?那一会再吃,你肚子还有一个,不管怎么说,总要营养跟上,不然受苦的还会是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我让酒店准备。”

梅芯眨了眨眼看她,口里含着粥又不敢轻易咽下去,看着她的表情,男人伸手揉了下她脑袋:“别又瞎想,有功夫琢磨,就琢磨下给我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字比较好。”

他突然笑了下:“不过我想你最多只能取个乳名,正名厉家有排行,姨奶奶一定会早准备好的,我这一辈都是玉字辈,下面的应该是草字辈。”

梅芯咕咚一下终于将口里的粥咽下去了,也不知是那不舒服的感觉过去了,一时也没觉得反胃,她将手轻轻放在腹部,低头不语。

男人将手交叠在她肚腹上,微微仰头望着女人的眼睛:“他(她)会是一个健康的孩子,你放心。”

女人咧开嘴笑了,只是眼里渐渐染了一层水气,只是久久的不开口,而男人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从女人的身后搂住了她的腰,静谧无言。

“我想回国一趟,去看一个人。”隔了很久之后,梅芯才说了一句。

厉怀璧并没有问,只是用行动力回答,第二天,在医生确认许可的情况下,厉怀璧陪着梅芯再一次踏上了曾经的土地。

梅芯没有去别的地方,只去了一个地方,隔着一道铁窗,探看了一个人。

只不过当梅芯再一次看到这个给了她苦难和噩梦过的男人此刻的样子时候,突然觉得过去的一切苦难真的已经过去,她对这个人,既没有憎恨,也不再有害怕,也许仅仅有一些怜悯,以及宽恕。

一个内心强大自信的人,才能够做到的感觉。

“我们走吧。”她反身对身后的男人说,再没有去看那个人一眼。

她会彻底忘记,会和自己的幸福伴随一生,会生一个聪明可爱的孩子,会儿孙满堂。

102-107完结

第一百零二章 番外三 小东西

上帝说,赐福给跟随我的那个人。

梅芯觉得自从怀孕,她开始想信些什么,比如说姨***佛,以及厉家很多人信的天主。

佛家说因果循环,上帝说信我永生。

她希望自己肚子里的小东西平安快乐。

她和男人的蜜月结束的很匆忙,因为肚子里有了这个小东西。

她和男人的飞机转战国内一圈后直接飞抵大马,这一回下飞机接人的就不是当初的厉怀琮,而是姨奶奶本人。

尽管她已经对厉家这位基石人物有所了解,她还是觉得这态势隆重的有点受宠若惊,当然,她明白这多半源自于自己肚子里的小东西。

小东西小东西,她这么称呼自己的孩子源自于男人说过替这个孩子取名是长辈的权力,她作为妈妈,最多能取一个小名,至于取什么,她可以随意,就用不着太在意大家族的规矩。

于是她纠结很久以后,决定了:“我们就叫他(她)小东西吧。”反正心里想了那么久了。

她看到男人那条好看威严的眉毛几不可见的挑高了下,忙说:“我们老家说,孩子小名要低俗些,越贱越好,这样可以防止福气太大压不住,怕容易折寿。”

虽然迷信,可是她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现在生活美满,幸福的过了,她怕她的福气太大把孩子的也给带走了,老一辈人说的东西,总是有道理的。

男人笑了下,自从梅芯怀孕起,他就放下手头工作,几乎每天都是在陪着她的日子中渡过的,他们结婚在春天,这会儿还是一片炎热中漫天的青碧和五彩斑斓的花朵,最是色彩艳丽的时节,男人穿着一件家居的亚麻素色的长袍,显得有几分闲散飘逸,趁着午后凉风搂着女人躺在摇椅上。

他笑过之后说:“我们厉家的孩子,有什么样的福气守不住?别怕,有我呢,不过,”他吻了吻女人的额头:“你要是喜欢,就随你吧。”

女人笑了笑,男人的霸道在这种事情上总是会彻底消失,他变得越来越轻易的妥协,这是一种好现象,夫妻之前相处,总是要越平和越能长久的。

她知道男人会理解她对于这个孩子的小心谨慎,有时候午夜梦回,她总是会想起那个流逝而去的孩子,尽管她并没有成形,可心之所至,她会想象那个孩子长了翅膀,成为天使,会庇佑这个弟弟(或则妹妹)的。

失去过更加珍惜,生命可能无比脆弱,而她有了一个庇护的天堂,何其有幸,也希望小东西能同样幸运。

也许天下所有的母亲都会有些患得患失的。

当然她也不是非要坚持的,总要大家都喜欢才好。

“你要是不喜欢,我们换一个也行,叫小棉袄呀,小背心行不?再不行,我觉得昨天妙妙跟我说的,小荔枝,小比比也行,就不知道她怎么取的这个。”女人最近有些嗜睡,这会儿没话找话的想保持些清醒,这话是越说越喃喃的不停,却也越发的低沉。

“……”沉默的男人低头用嘴堵住了女人絮絮叨叨的口,“乖,小东西很好,我没有不喜欢。不用换!”

“唔……”被嘟了嘴的女人迷迷糊糊的睁眼看过来,朦胧的眼神里带着茫然的意境,她被厉家好吃好喝的养着滋润的越发水润,而姨奶奶叫来的老辈子姐妹给熬的yīn阳汤水和医生开出来的营养配餐已经让这个初期的孕妇显现出一种丰润的姿态,红润的唇和丰沛的水,在她唇舌间透着一股子药香,令轻轻啜吸了一下后的人有种心动神驰的感觉。

这让习惯了紧张的工作后放松几日的男人有种岁月静好的感叹,也难怪有多少君王为了那一瓢弱水的红颜而从此不朝,温香软玉的确是英雄的温柔冢。

可这温柔冢是心甘情愿的,即便是升斗小民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世间只一个道理,江山倥偬固然意气风发,可无人共享却也寂寞孤独,他终于有了个缱绻的依靠,生出些许不要江山的懒散,也不失为一种人生乐趣。

他低头再吻上,眷恋于这个吻的缠绵,有蝉在鸣叫,更是幽静,林嫂领着下头的人早避让出去,这老宅子里这会儿是没人打搅新婚夫妇的。

他的手不自主的抚摸上去,在雪丘之上隔着薄纱搓揉一番微微叹息了下:“大了……不错。”

瞧着目下一张脸羞红半张,更是心念摇曳,只可惜:“还要等一个月,也不知能再大多少。”

女人被男人揶揄的口吻弄得睡意去了一半,羞恼之余多了些薄嗔,这位大爷的威严最近消退了很多,却是生出些少有的荒唐,这个男人可以如猛兽一般出笼咆哮,却也有如今这纨绔子弟的一口薄幸,也不知这个人究竟有多少面不可知,怎么说着个孩子小名也能弄出些暧昧来。

男人对女人的薄怒不以为杵,反而捏过她捶打的手搓揉过瘾,他自有他处事的哲学,威严是维系家族的领袖风采,那是给人看的,可关了门他也是人,跟处一辈子的另一半,自然是无需过于刻板的。

这还是姨奶奶教导的,唔,说起来,姨奶奶这个人可是有些荤素不忌的。

他低下头,在女人耳边谆谆诱导:“乖,芯,帮我弄弄,这还要忍一个月,都是那些见鬼的医生闹得!”

梅芯脸红无比,死也不肯就范,嗫喏着:“别,小东西会教坏的,医生说要注意胎教。”

“小东西才两个月,还是颗豆芽,他(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你多想了。”男人在这种事上一向不会轻言罢休,依旧努力诱哄。

不等女人反抗,不知那传来个咳嗽,然后姨***声音冷不丁冒出来:“谁敢教坏我的金曾孙?”

女人吓得要跳起来,被男人一巴掌轻轻摁住,他摊开手脚懒洋洋在躺椅上,一手揽着怀里的女人,以一种平日少有的慵懒右下而上的看着拄着拐杖瞪着他们的姨奶奶,大咧咧的说:“奶奶,怎么过来了?”

姨奶奶冷笑了一声:“叫姨奶奶,没规矩!”说完朝女人招手:“过来,你俩个要亲热回头生了随意,这会儿要弄坏了我的金曾孙我可要生气的!”

梅芯立马要跳起来乖乖过去,男人皱眉,不肯放手:“奶奶,扰人好梦这么做不地道。”

“放屁,你敢说你没动歪心思?好好儿说话搂着干什么,别忘了医生说过的话,梅芯,过来,该喝药汤了,可别饿了我的金曾孙。”姨奶奶跺跺手里的拐棍,再一次厉喝。

这下子女人二话不说已经扭开了男人手臂蹦起来,又被姨奶奶喝了声:“乱蹦跶什么,怀孕了要好好儿走路,吓着小东西怎么办?”

梅芯嗫喏了下:“姨奶奶,您怎么知道叫……您不会来了有一回了吧?”

姨奶奶似笑非笑:“这是厉家的花园,我赏赏花什么的不可以么?”

梅芯扶住姨奶奶臂膀,温和的笑着:“可以,当然可以的。”

厉怀璧看着不远处一老一少两个人的背影,那揽过女人的手臂这会儿背在了他的后脑勺,他依旧没有动,只是这么懒散仰躺在蓝天白云下,多少年不曾这么的惬意过,天空晴好,家事和乐,这个天地有他的事业,有他的家族,有他的责任,也有他的女人。

还将迎来他的孩子,厉家长长久久的,这是老一辈人的心愿,也是他的。

生活可以波澜壮阔,它也可以平静如水,每一种,都有它的情趣。

姨奶奶招呼过梅芯,看着林嫂带她进去按时喝她准备的那些古老的汤水食补,瞅着人背影进去了,转过身无声无息走到男人前,拿拐棍砸了砸一头发懒的狮子般的孙子的大腿,有些没好气的说:“老五和小九几个跟他们家的又不安分了,你就真打算甩手清闲十个月?”

厉怀璧闭着眼悠闲:“不是有阿琮吗?”

“这孩子心气大,性子傲,眼界自以为高,可到底镇不住那几个老怪,你爷爷也不定能压得住的人,你指望老二?他这两天新加坡大马两头跑,都瘦成干了,你要把他撇着冷水热水捣腾几回?怎么小时候没见你这么记仇的!”

男人终于睁开眼:“以前也没见您怎么心疼的?您老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要历练历练的?他也该懂些事了,不能总我替他挡着。”

姨奶奶在他一旁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来,苍老的眼望着远方:“姨奶奶老了,也许真的老了,这心,有时候还真有些软。”

男人默然了会,才说:“您不想看到您老的金曾孙了?还有阿琮的。”

姨奶奶睨了他一眼,长长出了口气:“我守了这个家一辈子,现在已经有后继了,我也该歇一歇了。”

她撇撇嘴:“这个世界,永远是后浪水推前浪潮的,人,要服老,姨奶奶看你俩个,放心了,我也能有脸面,去和你爷爷,你爸妈,大夫人交代了。”

“奶奶!”

“好好待她,她会是你一辈子该最珍惜的人!别让她成为我,也别让她成为你的遗憾,记住了。”

第一百零三章 番外四 突变

梅芯并不知道并不知道花园里的话,她自有她头疼的事情。

她那个宝贝弟弟和厉家的小祖宗妙妙简直是上辈子的冤家,见面就掐,她回屋接到越洋电话拿起来就是妙妙连珠炮般的轰炸。

“大表嫂,小宝这个混蛋他居然敢骂我的男朋友,你评评理,我要撕了这个大坏蛋!”

要说梅芯从两个小祖宗的事情里学会的最大本事就是泰山崩面能无视的淡定,她一边接过菲佣递来的药碗喝着,一边说:“嗯,他有两天没给我联系了,回头我打电话给他好好说说他,怎么说也是男孩子,怎么就老是欺负你呢!”

“就是就是,大表嫂你要好好骂骂他,他不好好读书管我的闲事干嘛,要不,你把他叫回大马吧,他就听你的。”

“咦,他回来了,你俩不是更要吵架了?我让他别老是缠着你闹腾就是了,你不是说讨厌他吗?”

“不行,每回电话上网吵架我都输给他,这不行,大马是我的地盘,把他叫回来我才能好好教训教训他,哎,大表嫂,你不会心疼的吧,我不会让他缺胳膊断腿的,你放心!”

“……呵呵,我,试试吧,他不愿意回来我也没办法的。”

“一定行,你就说你怀孕了想他了,他这学期学分早就修完了,回来不会影响学业的啦,反正我要扳回一局!”

梅芯哄完了这位祖宗,放下电话捏捏脖子,正看到男人从外头大步流星走进来,她迎上去,看着他的脸色,有些不放心:“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男人的身上有一种令她熟悉的戾气,只是在接近她的时候才消弭去最后那一丝,只是孕妇有时候是敏感的,她熟悉这个男人,感受的到他情绪的变化,问:“你还好么?”

厉怀璧缓和下神情,在她面颊处吻了吻:“有没有不舒服?吃得消么?”

女人微微有些奇怪:“我很好啊,没什么不舒服。”

“那晚上我们去参加一个宴会。”

咦?女人略觉意外,从她怀孕起,男人几乎推却了所有的应酬,那些在男人口中所谓的衣冠交际,显然不值得他让有孕的女人费神的必要,所以可以说这些日子,她是清闲的。

不过她习惯于服从男人,只是点了点头:“好。”

男人这个时候笑了下:“只是怕你闷,今晚上带你去走动走动,如果累的话,告诉我,随时可以回来。”

梅芯再一次点了点头。

她的乖顺令男人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抱了抱她,他的沉默在女人看来似乎带上了些许复杂的味道,这是她们结婚以来头一次,她还是并不够了解这个男人,他心里有些事,藏得很深。

只不过男人通常不会做对她不好的事,所以他不说的话,她也不会去深究。

这时候林嫂从外头迈步进来一边说:“大少爷,夫人,荀医生已经到了。”

女人咦了声:“我没事啊,你怎么叫荀医生过来了?”

荀医生就是厉家的家庭医生,这些天常负责给梅芯体检,隔三差五的被叫过来,只是他昨天刚来过一回,今天原本是不用来的。

“不是看你,我让他来看看姨***。”厉怀璧随口说了句。

“呀,姨奶奶怎么了?”梅芯有点急,问。

男人安抚般抚摸了下她的背脊,示意林嫂将人直接带去姨奶奶处:“别紧张,我只是让他来给姨奶奶做个检查,人老了,检查勤快些好。”

女人没有再多问,男人决定了的事,她其实也没什么可以再多说的。

但她隐隐觉得今晚上有事。

男人带她参加的晚宴一如既往是个衣香鬓影的盛宴,她和男人的到来照旧吸引了很多的眼球,以男人在大马的地位,他们俩个前不久刚刚举行过的世纪婚礼,想不引人瞩目都是难的。

今天在场的,居然还有许多记者,通常像这样的场合,倒也不是说不会有长枪短炮的,只不过这些与会的地位都不一般,请来的保镖都会及时清场,也就车辆行经的地方有些阻碍,进了酒店,那就再难被打搅了。

今天下了车,闪耀的闪光灯几乎把女人的目光灼伤一般明亮,她被拥在怀里,耳边有各种各样的听得懂听不懂的问题,但是都被男人强而有力的臂膀阻挡了,身后的随性开出一条路,让两个人顺利进入了酒店。

红地毯延伸至大厅,头顶华丽的宫廷吊灯下金碧辉煌的厅堂里少不得是各色人物,梅芯多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合,再不是一开始的怯场和木然,她会用浅淡疏离般的微笑来维持表面的平和。

知道她不擅长处理这样的场面,男人并没有离开她多远,也以她身体的原因和众人周旋着,一个孕妇,总是容易受到客气和礼貌的。

她在这里看到好久不见的人。

“大表嫂。”厉怀琮看起来还是那么雅致温文,全然没有了几个月前的颓废,只是有些日子没见,整个人看起来有点瘦,眉宇间有些疲累。

只不过这个时候他神色远没有平日的温和,也没有以往的琢磨不透,倒是有些明显的不快:“大哥怎么回事,怎么把你带来了?你不是怀孕了?不在家好好养着干什么?”他看了眼就在不远处的厉怀璧,皱眉。

女人觉得今晚上大家都奇奇怪怪的:“怎么了?我才两个月多,也没不能出门吧,你在生气?怎么了?”

厉怀琮看了她一眼,撇嘴笑了下:“大嫂是还在生小弟的气,所以不高兴看到我吧。看来我是惹人生厌了。”

“我从未这么想过。”梅芯摇了摇头,试着用平和的目光看这个男人:“我当你是家人,我的小叔。”

厉怀琮一愕,半晌苦涩的笑了下:“你们两个真是绝配,天生一对。”

“在说什么?聊得很开心?”男人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手中持着一杯红酒,另外托了一杯果汁递给女人:“不是去新加坡了?晚上姨奶奶还念叨你,你好久没去陪她了。”

“姨奶奶还好?”厉怀琮漫不经心问了句。

“既然担心就自己去看,我的话,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听?”男人同样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

厉怀琮低头,再几秒后抬起头来,目光闪烁:“大哥不也不喜欢听我的话?今天你就不该带大嫂来,这样的场合,不适合她。”

男人与之对视几秒,后者的目光这一次并没有躲闪,而是有几分倔强,厉怀璧凝神看了半晌,举了下手里的杯子:“看起来,这些日子你学会的不少,我也放心了。”

他看了眼女人,眉宇间有几分不舍:“家里有你,我也好多一份放心。”

厉怀琮挑眉:“什么?”

男人概叹了下,却是对着梅芯的,他俯下头颅,在她鬓角吻了下:“对不起,我可能需要食言几天了。”

梅芯手心里的果汁玻璃杯有些发凉的贴着皮肤,让她感觉到它的微凉,她突然生出些忐忑,扬眉看去,想问,但是这个时候她同样看到有几个西装革履模样却神情严谨的人并行走到他们面前,扫视了一眼三个人,然后对着厉怀璧说:”厉先生,我们……“厉怀璧扬了扬手:“有话我们去房间说,这里还有女士,我不希望吓着我的夫人。”

对方看了眼略带惊惶的梅芯,沉默了下来。

男人朝着梅芯微微仰起了下嘴角,把后者微凉的手持起吻了一下,握在手心里,用他一惯低沉广袤的声音说:“回头让阿琮送你回去,别担心,我说过会陪着你的,我不会食言,只是需要暂时出去两天,你会乖乖的在家里等我的,嗯?”

这个时候谁都看得出不对劲了,梅芯内心同样涌上极大的不安,可她明白这个时候她不能哭泣,也不能表现出示弱,她在男人强大的羽翼下安全生活了太久了,姨奶奶不止一次的和她说过,她在厉家生活,就要面对一波又一波可能的意外,尽管她的内心希冀的是平和安宁的生活,可她也必须学会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

她只相信,她这个男人不会抛弃她,不会留下她一个人,所以她点了点头,咬住了下唇。

“乖。”男人有些疼惜,他是不舍得的,可有些事,因为姨***倒下,事发突然,需要解决,他知道女人会明白,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早比发生晚总要好一些,他并不希望等到女人肚子再大,那个时候他就真要心痛如割了。

他与其说给了女人平静的港湾,倒不如说是女人给了他强大而温柔的依靠,他能放手去做,女人能给他一个放心的家。

他在心中叹息,可无论如何脸上是平淡的,只不过他深邃的目光看向厉怀琮的时候多了几分深意:“大嫂交给你了,记得把她安全送回家。”

厉怀琮紧紧看着男人,没说话,两个人互相沉默的对视之后是深深的凝重,然后他突然一撇嘴:“你可真放心。”

男人不说什么,看着他摊了摊手,耸肩:“好吧好吧,别看我了,我会照做的,不过,大哥,我耐性有限哦,如果你不及时回来的话,我可不保证什么的。”

“我会回来,那是我的家。”男人和那些人离开,临走抛下了这么一句话。

第一百零四章 番外五 电视采访

梅芯愣愣的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光彩,夜晚的街道修饰着别样的光华在疾驰而过的车窗壁上点缀着流光溢彩的影像,使得这个世界充满了神奇。

可她此刻的目光如同这些光珠,闪烁不定的眼神里透出的不是光华,而是一种忐忑。

坐在她身旁的厉怀琮几次看过去,都看到她一动不动的姿态,脸神情都是凝滞的,想一下以往看到过的在某一个人跟前这个女人别样的一种神采,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到嘴边,却成了:“别担心,没人能把他怎么样。”

梅芯慢半拍的才回过味来,转头淡淡撩了一下唇:“嗯,谢谢,我明白的。”

被她这么不痛不痒的表情弄得有些尴尬的厉怀琮嗤笑了下:“也是,他是你的丈夫,我这么说是多余了。”

梅芯愣了下神,忙说:“不,怎么会?你是关心我,我真的很高兴,我原来还怕你在生气呢,看来你还是当我们都是一家人的。”

厉怀琮笑了:“你说话的口气,倒是跟大哥越来越像了。”

梅芯沉默了下来,厉怀琮意识到他提了的话题又让女人想到男人了,可又觉得这女人心里头一心只一个男人真有些嫉妒:“你跟着大哥,日后这样的日子可有的是受的,何苦呢?如果想换,我不介意帮你。”

梅芯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厉怀琮笑着,那光滑的眼镜片后头的视线因为一掠而过的浮光显得迷糊不清:“我可是说真的哦。”

“……”梅芯最终没接这个话茬,而是说道:“回去你先去看看姨奶奶吧,她似乎病了,阿璧不让我去看,说是热病,怕我也染了,你进去帮我带话问个好,也别说刚才的事,省的她担心吧。”

厉怀琮皱起眉:“姨奶奶真的病了?”

梅芯想起上回老人家装病哄骗过厉怀琮,不由说:“其实上次姨奶奶也不是骗你的,她真吐了回血,只是后来调养过来,她年岁大了,什么小病都不能轻视,病一回可就重一回了,你,多陪陪她,她最疼你的,是真的。”

姨奶奶一辈子强势,她装病也是为了维护这个家,事实上她最挂心的,还是厉怀琮,这是女人在厉家这么多日子通过眼睛看,耳朵听,还有男人只言片语和老人偶尔的真情流露判断出来的,她知道老人家这么多日子以来最大的心结就是和这个孙子的矛盾,一辈子疼了的人,突然因为一次矛盾产生隔阂,这是让她很难过的,嘴上不说,可有时候厉怀琮打电话回来,她也是常常会多关心几句。

而厉怀琮这些日子从来也不回老宅,有时候梅芯看老人偶尔流露的失望,让她很是挂心,说起来他们两个人这么僵持的情形也有她的原因,她总是希望能有机会把这个化解。

厉怀琮看了看梅芯,这回轮到他不说话了,仰面靠着车枕闭目像是开始养神,梅芯看了他半天,张嘴想说,可惜她真不擅长劝说这种工作,只能作罢。

车子在沉默中回到老宅,下了车厉怀琮就自己先回了他的房间,没有再出来。

梅芯只能孤独的去老人家房间探望,不过医生还是不让她进去,说姨奶奶吩咐的,怕过病气给孕妇,梅芯知道老人家最重视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也不好坚持,只能回了房间。

这是新婚后第一次她一个人过,说起来自从和男人在一起,她很少孤枕而眠,真是因为习惯,于是难免今夜成了一个不眠之夜。

不过她如何想了一夜男人如何的难以入眠,时间总是不随人意志而流逝,当她迷迷糊糊睡着了再醒来,天光大亮,这是一个有些yīn霾的白天。

她被外头的吵闹声吵醒,披了衣服起来出去,看到有很多人聚集在外头说着什么,当看到她走出来时马上一哄而散去,只有林嫂迎着走过来,她问:“出了什么事。”

林嫂摇摇头:“没什么大事,二少爷会处理的,夫人您饿了吗?我给您拿早餐。”

梅芯看出些不妥:“我听他们说外头来了很多人吵吵闹闹,发生了什么了?”

林嫂有些为难的看着,欲言又止,梅芯见问不出什么,也不和她纠缠,径直往外头走,林嫂欲拦着,梅芯摆摆手:“先生不在,我需要知道。”

林嫂犹豫了下,最终没有阻拦,梅芯出了房间过来到大厅,就看到厉怀琮站在那里对着电话真发火:“我不管你们什么新闻自由,这是私人住宅,赶紧让人撤走,捕风捉影的算什么意思,厉家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他说话间客厅里一个硕大的电视屏幕还在放着新闻,梅芯这些日子虽然上课停了,可也学了不少当地语言,一般的话还是听得懂的,电视里放的正是厉家的新闻,而大致意思是厉家近来连续爆出商业受贿丑闻,涉及金额数千万马币,有数个政府高官涉嫌,政府部门发言人出面正说明政府立场,并且已经将涉嫌的高官拘捕问话,而厉氏财团的负责人厉怀璧也被政府相关人员请去咨询。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听起来都是温和的语言,可是梅芯经历过昨晚的平静下的波诡云谲,尽管不太了解真相,但是她也学了很多,那些请男人走的正是政府官员,而厉怀璧之所以会带她出席大概也是要在那些各家媒体面前表现出他的平淡镇定。

姨奶奶说过,厉家无论如何表现都要平和,安宁,越是危险的时候越要这样给人以假象,他关乎着这个家族集团在外面的形象,而当面临风雨的时候,一点点小的慌乱都可能导致集团股票的涨跌。

公司的事,不是她们女眷能管的,而她们能做的就是守好后方,可现在姨奶奶正病了,男人被请去问话配合政府工作,说起来这时候还真是有些麻烦。

电视里摇晃过厉家老宅外头的镜头,显然这个时候大门外守候着一批又一批的记者,而这个时候镜头又切换到厉怀璧的脸,叙述着他的生平,接着是他和某位知名的记者对话的镜头。

在一个演播厅的房间里,坐在对面的人问男人:“请问厉先生,您作为集体首脑,对于这些天发生的事有什么看法?”

女人凝望着男人,这是她第一次隔着个电视屏幕看男人,厉先生的外形容貌都是绝佳的,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形下他都带着他独有的那种霸气磅礴的味道,面对镜头不卑不亢的,西装革履,态势屹然。

对于他的言简意赅的回答女人并没有多少入耳,只是看着男人的脸,想念着有一夜没有见面,此刻这么一看,平白生出许许多多的牵挂。

他总算是好的,这也让她多少放心,果然这世上没什么能够击倒男人,就凭着他这个时候给人的那种镇定泰然,新闻里说到的那些看起来多么可怕的指责,都让人有种并没多少大不了的味道。

这就是她的男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他支持这一个家,支持着千百多的人,还有她,以及肚子里的孩子。

梅芯不自主的摸摸肚子,孩子这个时候很乖,还没什么动静,耳朵边听到那个记者又问:“昨天晚宴还看到您偕同夫人出席,听说令夫人已经怀孕,不知道此刻您有什么样的心情。”

梅芯正垂下看肚子的头抬起,看屏幕上的男人很难得的严谨肃然的威严里流露出一股子温和:“这是我个人的私事,想必没有必要拿来宣扬,不过我确实很高兴。”

“那么您现在有可能面临高额的罚金和被起诉的境况,不知道您的新婚太太会不会有怨言?听说令夫人是一个普通人,上一次的婚典还有很多报道说她是当时代的灰姑娘,不知道令夫人能不能承受住这一次打击?”

这话令厉怀璧微微皱了下眉,后者言辞的锐利中透着一股子讽刺,男人听得出,也知道这一场采访多少带着些政府内的人意思,对方的咄咄逼人里透露出来的蔑视也说明了一些人的态度,而这,并不是少数。

他的目光透出犀利,直视的眼神令面前的采访者心有戚戚,可他并没有进一步,只是淡然道:“我个人的家事和财团的事,并无关联,而且,我并不认为集团的事是什么打击,她需要承受什么?作为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够保护好,还谈什么事业?想必阁下也是一个有为之人,应该认同我的观点吧。”

“哼,大哥还是怎么会做样子。”厉怀琮不知何时站在了女人身边,冷不丁来了一句。

梅芯没有理睬他,只是凝视着屏幕中的人,与那一双似远若近的目光接触着,仿佛就在看着彼此。

这时候外头迪兰突然匆匆忙忙过来喊:“哎呀,不好了,二少爷,太太,老夫人不好了,荀医生让赶紧叫车送医院!”

两个人一惊,“怎么会?”慌忙一同过来往老人院子走,迎头赶上荀医生,他擦着额头汗:“琮少爷,历太太,老太太高热惊厥,必须马上送医院急救,要快。”

第一百零五章 番外六 调虎离山

这时候也来不及细问了,赶紧让人去备车,众人七手八脚把老人送上车,梅芯坚持要同行,和厉怀琮一起上了车,从大门出去,这时候守候在外头的记者看到厉家出来一条加长轿车,忙纷纷围上来,隔着挡光玻璃一阵狂拍,一时间车子难以疾行。

“怎么办?不能叫救护车来接人,这样太招摇,一定会对集团形象和股价造成影响的,可是这么下去老太太可就……”跟随厉怀琮的一名助理满脸担忧的看着车子后的老板说。

厉怀琮不说话,看着后排座拆开来当担架躺在上头的姨奶奶,神情却是相当的凝重。

梅芯这个时候突然开口:“我出去吧。”

看到厉怀琮抬头看她,她说:“我出去,那些记者一定会追着我问问题,你们趁机把车子开走,这样行不行?”

助理脸上露出一抹欣喜,厉怀琮却是脱口道:“不行!”

“大哥把你托付给我,我必须保护好你的安全,而且这个时候你身体不方便,怎么能出去,这些狗仔子可没那么客气,万一伤着了你怎么办?”厉怀琮断然否决。

梅芯等他说完,才说:“我不是一个人出去,你可以让人护着我,只是由我来吸引一下那些人的注意,也不是去干什么危险的事,只要你们车子脱身,我也会进老宅,不会受伤的。”

她目光中露出几分坚持:“姨奶奶等不得,这是我唯一可以帮她的。”说完她不等厉怀琮反应,已经动手推门出去了,而她一推开门外头就挤挤攘攘的涌上来一群长枪短炮,纷扰的问题接踵而来。

那些问题有些用的是英语,有些是马来语,有些大概还算替她考虑用了夹生的国语,这样一股脑的问过来,闪光灯几乎把女人的眼睛都要闪瞎了一样。

梅芯几乎是凭着一股子孤勇走出车子的,她这个人平时处在的世界大多数时候都是平淡,即便和厉怀璧在一起,后者也尽量刻意的给她营造一个平淡宁静的气氛,所以女人其实并没有太多应对突变的急智。

尽管姨奶奶很多时候和她一而再强调过在厉家做女主人的辛苦,但是有男人前面挡着,女人的世界是和平的,她这个时候想到的不过是挂心姨***病情,所以多少是鲁莽的,她怕厉怀琮会因为保护她而反对,所以她先做了。

结果这么一出来被闪光灯一闪,那么多的人蜂拥而来,她心里不可谓是不怕,可她这会儿是没有退路了,看着车子慢慢滑出人群,显然记者们把注意力成功的吸引到她身上。

她的心渐渐有些平静,耳朵边那些纷繁复杂的声音变得清晰了起来,她反复的听到那些人问的问题无非是一些同样的疑问。

厉太太,您对嫁给厉先生有什么样的感想。

厉太太,您此刻对厉氏财团面临的突变有什么样的想法,是不是会后悔嫁给厉先生?

厉太太,您这会儿有什么打算?

厉太太,厉家是不是……

她有点茫然的看着这些陌生的人群,虽然有厉家的保镖出来阻挡着这些人靠近自己,可是那么多人推搡着,总是难免会有些触碰的,那种力量令人感到害怕。

她万分想念身边那个强大的力量。

可她知道这个时候他不在,她也不能时时刻刻总是求助于男人,她是独立的,就像姨奶奶说过,厉家的女人要学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家人,不能什么都依靠别人。

她想到男人,想到姨奶奶,想到肚子里的小东西,那股子燥乱不安的心情开始慢慢的镇定下来,她的脸上露出一股寻常可见的冷漠。

她冲着那些人笑了一下,虽然并不是很所谓典雅大方的笑容,可她并不是很在意,脑海里想的是她以前学过的,用一种发散的视觉涵盖周边的所有目光,即像是在看着某人,又实际谁也没有看到,她只是让自己努力镇定,然后微笑开口:“我,很感谢大家的关心,谢谢。”

她突兀的开口让周边纷扰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因为这个女人被她的男人保护的很好以至于外界很少能直面接触这位,人们都是好奇的,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可以让赫赫有名的厉先生如此青睐呢?

所以她这时候的开口让人们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很好奇,都想听听她要说什么,于是纷纷把话筒举高,凑近。

而女人这时候脑子里想的是该如何做以表现的不要那么紧张,其实她确实是紧张的,表现在脸上固然是冷淡的,这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味道,她斟酌了许久,仿佛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才仅仅又吐露一句:“厉先生和我很好,至于厉氏财团的事,我并不是很清楚,所以也没有办法回答,只是我依然要感谢各位的关怀的,如果还有什么要问,等厉先生回来了,他会给各位一个答复的。”

这段话虽然长,不过大半是以前在姨奶奶跟前学得一些冠冕堂皇的回答,听起来很好听,等于什么也没说那种。

保镖护着她要往里走,她这么冒出来说这样一句显然是不怎么让人满意的,好不容易逮着她岂能轻松放过,有人就大声问:“厉太太,你现在一个人出来,是不是厉家对你有什么不满?厉氏的事你说不知道,是不是代表厉先生对你并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好呢?你和厉先生的婚姻是否存在问题?”

梅芯的脚步顿了一下,她回头在人群里扫视了一眼,看向那个大声问话的人,她只是看到一张张兴奋的,好奇的脸,所有人的目光里都是一种探寻,同情,或者略带讥讽,这给世界总是有太多人喜欢探究别人的秘密,尤其是像厉家这样平时看起来高深莫测的高门大族,窥视给人一种私欲的满足,而这些窥探的人便是他们的前哨。

所以面对梅芯的目光,对方并没有退缩,相反带着一种蔑然的笑,并没有太多的客气,想来这个时候梅芯如果生气不快,想必是大家乐见的。

而女人的神情渐渐露出深思,她侧转了身,将脸直面对向这些人,神情带上了一丝严谨:“我不知道这位先生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我想任何家庭任何夫妻,无论高高在上还是平凡的家庭,都不会没有问题,可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和我的丈夫很幸福,因为我很爱他,他也很爱我,只要我们彼此相爱,无论什么样的问题,我都会和他过下去,一生相伴。”

这虽然不是她第一次在大庭广众的说出来,可面对这么多的陌生人阐述内心却到底是第一次,在说的时候声音有些微微颤抖,神情是略带羞涩的,可是因为这种表情,让人觉得她的真实,她脸上的红晕以及漆黑的眼睛里闪耀着的光泽,都说明了她此刻的幸福。

可偏偏还是有人不肯放过她,继续问:“厉太太,您的出身和厉家算起来是高攀了的,会不会在这个家里觉得受到排挤?你会不会有怨言?您走出来是不是准备要离开?”

梅芯垂下眼皮,又抬起来,浅淡得道:“你说得对,我确实有时候会觉得,我非常幸运,”她莞尔笑了一下,五官并不是绝美却在这一刻,显现出一种润泽的光芒,这让她整个人显得明亮起来:“我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有怨言?我想要做的,是和我的先生好好的走完这一生,即便真的是高攀,我也觉得至少在人格上,我的先生给了我足够的尊严,他让我相信,我们在爱彼此这点上,是平等的,仅因为这一点,我很感激,也终身难忘,他给了我一个广阔的世界,让我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是我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他给与我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所以,我不会离开我的丈夫,不会的。”

她说的很慢,试图尽量不要出现什么错误,只是内心有感而发,话语的连贯到最后不需要再过多的思考,她是真诚的,她不会像那些见惯了大场面的人那样用华丽的辞藻去修饰自己的感情,只是这份真诚给她的话语里染上一份色彩,令人感动。

“那你为什么要出门呢?”可偏偏就是有人不愿意放过她,又逼问。

“她是来接我的!”女人还没来得及接话,在人群后突然传来一阵低沉浑厚的声音,突兀压过噪杂,如同一声惊雷,骤然响起。

众人愕然回头,就看到男人正好整以暇的站在一辆劳斯莱斯前,修长挺拔的身影散发着高位者的威严,却在如海的目光里透出一种深邃广袤的意境,越过众人,直直看着女人。

他谁也没有搭理,迈步朝着女人走过来,而他身上散发的气势令人不由自主让开道路,眼睁睁看着高大的男人畅通无阻的走近了女人,毫不掩饰的揽住他的妻子,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虔诚的吻,彼此深深看了眼,然后抬起头,看向所有的人:“感谢各位对鄙人以及内子的关怀,大家辛苦了,想必该问的,也都问了,希望今天的收获令各位满意,也希望各位容许我和我的妻子能有一个私人空间,以弥补鄙人对内人的歉意,让她身怀有孕还出来迎接我,诸位还有什么问题,等明天的记者会我会一一回答,现在请许我告辞。”

厉先生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就是在各位记者也都是了解这点的,而这会儿男人难得的温和显然是出于对身边女人的在意,这就越发难得了,所以即便这会儿心里头猫抓一样,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厉先生就这么堂皇的揽着女人的腰,在众保镖簇拥下,走进车子,然后咣当一声,大门关起,隔绝了喧嚣。

第一百零六章 番外七 医院再会

走回老宅院子的时候,跟随着两个人的保镖就被男人散去,长长甬道上只有男人和女人二者,一时变得安静了许多。

这个时候男人才突然停下来,他站在女人面前低头静静看着她,他的这种沉默带着一些看不透的深邃,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女人。

通常男人这样的沉默总是会令人觉得压力,而女人虽然了解这个男人不会对她怎么样,依然也会有些忐忑:“你回来了?外头的事解决了?姨奶奶不太好,我们一会过去看她吧,哎……”

她正试图用什么话头来转移此刻的凝滞,而话没有完就被他的吻吞噬掉了后面的话语。

在一个缠绵而又长长的吻里,男人由攻伐决绝的迅速逐渐变得缠绵柔长,那吻就像温柔而和煦的风,牵绕着她的唇舌蹁跹着,起舞着,然后如同窖藏的醇酒,开始变得芬芳而深沉流连。

鼻端有那熟悉的香氛伴随海潮一样新鲜的香味,女人从愕然到顺服,闻着那令人陶醉了的馥郁,逐渐放软了身躯,任由对方将自己化成一片绕指的柔软,陷入到钢筋铁骨里去。

老宅里的花,开的如火如荼,五颜六色的装点在四周,像是含羞的观众,迎风摇曳,酡颜如醉。

很久很久之后,男人才仿佛意犹未尽的结束这个吻,然后才慢慢放开,捧着女人的脸却没有放开,抚弄着她的脸颊,眉眼,五官流连,喉间有一种低沉的太息隐隐约约的,听不太清:“有人说我很幸运,确实……”

女人没有听明白,微微吊起眉梢:“嗯?”

男人也不解释,只是笑了下:“你说的很好,谁教你的?”真诚是这个世界绝佳而濒临灭绝的美德,女人善良的本质在这个世界多么的可贵,当他坐在车载电视屏幕前看到被切换过来的画面时,不仅他,就是坐在他身边的那位商务要员也叹息过:“令夫人挺难得,厉先生,我都有点嫉妒你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阅历丰富,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什么样是老辣什么样是纯真一目了然,梅芯面对镜头的紧张和面目的僵硬别人看不透,他们可是一双利眼。

可即便如此,面对这样的刁难和委屈,一个女人没有退缩,而是尽她本能的在努力维系自己的幸福,这本身就比许许多多人要难能可贵的多。

他的女人在这么大庭广众说爱,比大多数人都要难,因为男人知道她是如何的内向,可当面对危境时她没有选择龟缩逃避,那些质朴的话听在耳朵里比世界上任何的音乐都要悦耳,这是一个男人可以得到的最美的感情。

纯真而不掺杂的爱,确实难得:“是的,我很幸运。”他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女人并不知道男人想什么,也没听出男人话语的调侃,倒是紧张起来:“我是不是说的不对,对不起,我太紧张了,姨奶奶病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不能说出真相,是不是不该那么说?”

男人摇了摇头,吻了吻她的唇:“不,你做的很好,非常好,恭喜你,明天你会上头条,”他笑了下,那笑意充斥在这个看上去俊美犀利男人的每一寸脸庞:“我想不会再有人轻易说你,我们在爱情上,是平等的,我该谢谢你把我想的那么美好。”

这么美好的感情和诚挚的话语,如果加上刻意的宣传,会是极好的童话,这是厉氏的光环,一个让人转移注意的绝佳机会。

当然,这都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情,而这一刻他更在意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听到的这些不可重复的语言,很多时候他都知道在情感上,女人是被自己强迫接受的,这种不对等造成的是男人始终在对待女人的态度上处于强势,因为他不容许女人产生别的想法。

不过今天他确定,无论再发生什么,他的女人是属于自己的,完完全全,这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甜蜜和愉快,一个男人,事业有成,别无所求,一生再有一个挚爱,那么他确实可以说是圆满了。

女人则有些不明白的看着他,那种略带忐忑的眼神令他心中一动,弯腰把她抱起来:“累不累?我们进屋去?”

“可……姨奶奶那……”女人不放心的问。

“有阿琮,姨奶奶想必更希望他陪着,”男人大步流星往里走,随口道:“别想了,你该多想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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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总是一个令人不快的地方,至少厉怀琮是这么想的,他一向不太喜欢医院的气味,因为很小的时候他身体不太好,总是被安置在医院里,手臂上扎满了针眼,鼻端总是充满消毒水的味道。

可他这几个月总是不得不待在医院里,因为姨***病,院方说她年岁大了,器官都在衰老,几个月前的急症让她体内的元气更是大大的衰弱,离不开监护器,而大哥又要花更多时间去陪着随着月份增加反而开始怀孕反应的大嫂,于是乎厉怀琮这几个月就开始医院陪护的生涯。

大哥下了命令要他看护姨奶奶,虽然他并不是情愿的,这话也不全对,他不是不孝顺,可他心中有结,而大哥的话却是家里的圣旨,除了姨奶奶外,他如今是人家手下败将,那就容不得他反抗,而他拉不下脸面和姨奶奶像以前那样相处,总有些不自在。

他站在医院长廊的天窗下,走道这边有两边的玻璃将外面阳光透射进来,显得雪白而宽敞,他拿出烟,放嘴里准备抽一支来缓和一下这些天的不痛快。

“喂,这里不许吸烟。”冷不丁身后冒出个声音,一把将他嘴里的烟抽走,然后训斥:“这位先生,我看你也挺有身份的,怎么这点常识都不懂?”

看了眼对面双手叉腰有些嚣张的小护士,那张熟悉的脸庞倒是依旧如同前一次一样的胆大鲁莽,没来由那满腹的不痛快寻着个诡异的通路痛快了起来,嘴角撇了下令他俊美而温和的笑隐藏着些许的危险:“这里好像是禁烟区以外吧,护士小姐?”

对方愣了下,有点意外的看了看四周,然后不好意思的抓抓后脑勺,那小动作让头顶的护士帽耸了下又一下,古古怪怪令人发噱,不过本人却没注意。

厉怀琮不动声色看了眼这个动作,神色慢慢变得有些低沉,垂下眼帘令他显得有些哀沉:“我只是想缓解一下,这些天我***病情一直没有好转,心里有些不舒服,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也知道在这里抽烟是不好的。”

后者看到他一下子情绪低落,又言辞很诚恳,倒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上挂了几分同情:“哎,那个,也不是啦,对不起,你也是心情不好,是我不对,这儿也不是禁烟区,你抽烟吧,那个,你是那位老太太的家属啊,呵呵,那你抽烟吧,我不打搅你了。”

“可以陪我坐一会么?”厉怀琮突然开口,仿佛没看到对方抽身要离开的意图,神情带着一种落寞,这让他温文尔雅的俊逸里有些忧郁的美感,这情形,显然让谁都不忍心拒绝。

对方显然也没能拒绝,倒是有些慌乱和受宠若惊:“啊,啊,好的呀,我可以陪你坐一会,你想说会话?我很乐意的。”

说完一屁股坐下来,还站着的厉怀琮闪过一抹愕然,然后才恢复了神色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沉默的气氛在两者间游荡,后者三番四次偷眼瞧了几下,看到厉怀琮正襟危坐着的样子,似乎没有先开口的意思,琢磨了半晌,说:“那个,你不要太担心,老人家都会有些三灾五病什么的,这里的医疗条件挺好的,你放心。”

厉怀琮仿佛心思不定,过了会才似有若无的嗯了一声。

女孩看他心神不定的样子,还以为他还在担心,脸上又纠结了会儿,从口袋里头掏出一个红色的结递过去:“这是我从佛寺里求来的,听说很灵验的,我本来想回国带给***,不过一时半会也回不去,给你吧,替老人求平安,真的很灵的哟。”

厉怀琮捏着手里大红色的中国结,上头带着些微香火气,这味道有几分同姨奶奶房间里常年燃烧着的香味相似,悠然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用指腹摩挲着:“既然是给你***,我不好夺人所好,还是你自己用吧。”

女孩推回去:“没关系,我还能去求呢,我要在这里待上几个月,总会有机会再去求的。”

这时候厉怀琮像是有了些许兴致,问:“你不是这的护士么?”

“啊,我是从中国来的,和这里的医院交换学习,已经来了两个月了。”对方笑眯眯回答。

“嗯,你的马来语不错。”厉怀琮点了下头。

后者听了有些奇怪:“咦?你怎么知道?我有说过吗?”

厉怀琮并未回答,反而问:“你叫什么?”

“这的人都叫我小翼,你也可以这么叫,是我的小名。”女孩莞尔笑着,脸上有一对笑起来很好看的酒窝,这个姑娘显然很喜欢笑,而且一笑起来,那一对梨涡便如同鲜花,隐约绽放在青春靓丽的容颜上。

“那位老太太是您的奶奶吗?”小翼又问。

略略怔忪于那笑颜里的厉怀琮晃了下神,对于这个问题他含糊的答道:“……算是吧。”

第一百零七章 番外八 新旧延续

“啊?”小翼觉得面前这个人的回答很奇怪,也许是因为语言用词的关系听岔了:“不是吗?”

厉怀琮的晃神只是一瞬间,很快恢复了他一惯的温文,嘴角挂着笑看起来完美一如最初:“不,是的,她是,我们家的老奶奶。”

小翼依旧觉得这话很奇怪,可后者显然并不是很喜欢这个话题,倒是对她更多关心:“你也是国内来的?我的大哥新婚妻子也是,好像也做的是你这个工作,也许你们认识。”

小翼被他的话说笑了:“中国有成千上万的护士,怎么可能我会认得?不过难得能碰上同行呢,能认识一下也好,她会来么?我看老人家在这里住了有几个月了,别人都没你来的勤快呢。”

厉怀琮撇撇嘴:“我大嫂怀孕快生了,也许等她生的时候,你会看到她的。”

“阿琮。”他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有一对男女慢悠悠走过来,女人身怀六甲,行动有些迟缓,身边的男人高大俊美,小心谨慎的揽着她。

正是梅芯和厉怀璧。

看到他们两个,厉怀琮从座位上站起来,坐在他身旁的小翼一瞬间似乎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在身边这个男人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古怪。

她无法去形容这个表情,因为它相当的短促,短促到让人觉得那是错觉,然后看他神情平淡的起身迎接,笑起来的脸虽然比走过来的那个男人要稍稍逊色些,差了些犀利,少了些威严,却自有他的典雅高贵。

这是一个出身良好举手投足都很完美的男人,显然对面走过来的也是,这一家子看上去都是大家族里出来的,气质很高贵,像这样的人家养出来的人,大概就是那种贵族子弟吧。

小翼心里掠过几分赞叹或者是艳羡,只是她有一种敏锐,却能体味到些许不对劲,那个完美的优雅的壳里,也许包裹着的灵魂并不是那么的美好。

嗯,也许只是她看书看多了太敏感吧,相依为命的奶奶总是说,我家的小囡啊,鬼灵精怪的嘞。

她看着厉怀琮迎上去和那一对夫妻打招呼,然后又对她招了下手:“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同行,大嫂,这个是照顾姨***护士,小翼。”

梅芯冲后者温和的笑了下,小翼对这个看上去温婉柔顺的女人一眼就生出几分好感,看她捧着肚子,自动自发过来搀扶:“你好夫人,我扶你坐下吧。”

梅芯笑了笑:“谢谢。”顺着她手坐在椅子上,而两个男人顺着女人目光跟过去了会儿,收回来,站在不远处,厉怀璧瞥了眼,冲着厉怀琮似笑非笑:“挺不错的小姑娘。”

厉怀琮垂下眼皮,摩挲着手里的中国结,口气却有些冷:“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男人皱了下眉:“姨奶奶还病着,而且,她可不是一个可以让你玩的。”

厉怀琮嗤笑了下:“大哥,你好像管得有些宽了吧,是不是太闲了?要是闲,姨奶奶这还是交还你吧,这担子我可挑得有些累了呢。”

厉怀璧沉默半晌,目光不离女人,却道:“我想姨奶奶更喜欢你陪着。”

厉怀琮口气有些冷:“大哥这么说不觉得有点一厢情愿?我可不认为我能在姨奶奶心里比得过你呢。”

厉怀璧收回目光,看向弟弟:“你什么时候才能够真的了解姨奶奶?到现在,你还这么想她吗?”

厉怀琮避开对方的视线,低头看着脚下:“我怎么想,已经不重要了吧。”

厉怀璧盯着他的脑门半晌,心中微微叹口气,一个人身体的病也许好治,内心的症结,却是最难化解的。

这么久以来吊着老人一口气的事,恐怕却是有可能成为她终身遗憾了。

即便他能化解十几亿资金的危机,恐怕也难解开这个心魔。

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坐在那里的小翼惊呼了下:“夫人,你没事吧。”

梅芯的呻吟随之传来,脸色变得有些发白。

厉怀璧大步流星走过去,一把抱住她:“怎么了?”

这个时候梅芯的脸色稍稍缓解,努力微笑了下:“好像,好像是要生了。”

男人咯噔了下,这时候厉怀琮也疾步上来:“怎么会?不是说还有两个礼拜么?”

小翼这时候道:“提早和延迟生产也是常有的,别急,头一胎生产时间很长,我去叫医生,你们等一下。”说完她立刻站起来就跑。

男人也顾不得别的,把女人搂在怀里低声哄,厉怀琮这个时候倒显得有些多余,站在一旁看着两个人。

而这时候,迎面跑过来一个护士,看到厉怀琮一脸紧张:“厉先生,快,医生让我来喊您,老夫人的病情有变化了。”

厉怀琮神情一紧,看向男人,后者也听到了,这时候抬头看他一眼,点了下头:“你先去,我安排好你大嫂就过去。”

厉怀琮没再说什么,跟着那个护士疾步而去。

他这边赶走,那边产科的医生已经被小翼带着过来,厉先生在这里是有头面的人物,这家医院也是大马第一流的,梅芯的产检都是在这做的,对于她,院方是熟悉的,也没有发生什么慌乱,只是在简单听诊了下后,让随行的护士推着梅芯准备进产房。

厉怀璧自然是跟随一起进入。

而这个时候在病房另一头,姨***监护室,老人的病情却是突然开始恶化,厉怀琮站在落地的玻璃门外,看着里面的医护人员神情严谨的忙碌,老人的身影几乎被埋没在被褥仪器中,只有那略显杂乱的波形在显示着生命依旧顽固的存在着。

他这个时候觉得有种百感交集的滋味,慢慢爬上心头。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小护士无声无息站在他身后,小声的说。

只不过她自己都觉得,这个安慰是那么苍白而无力。

所以在看到男人无动于衷的时候,她又说道:“我奶奶说,每一个生命都是一个轮回,当她走的时候我不应该哭,因为她总会在别的地方和我再一次相遇,生命都是这么兜兜转转的,所以我们要学会微笑着面对。”

她点点头,试图用动作加强这个语言的确定性。

“小翼,干什么呢,快进来帮忙。”里头有人喊。

然后小翼匆匆忙忙的跑进去,临走还不忘了回头安慰:“别担心!”

厉怀琮愣愣的插着双手站在那里,里面忙碌的世界隔着玻璃显得有些疏离,听不到声音的世界像是默片,而一切又都是那么的真实。

他平白生出一种荒唐的感觉,那里面的女人一生强势,左右着厉家老少,他从来都觉得他这个奶奶是不可能倒下的,即便他在这个地方守候了几个月了,可依然心里存在着一种不相信的感觉。

似乎总有一天,那里的老人会像上一次那样,再在所有人不经意间又悄然站起来,重新掌控着厉家,依然做她那个呼风唤雨的老太太。

而不是应该那样羸弱苍白,任人摆布。

就在他站在玻璃外神魂不知的时候,仿佛感受到什么,厉怀琮看到白色人群里躺着的那个老人微微睁开了眼,那双苍老遒劲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浑浊,它似乎寻找着什么,然后定定看向玻璃外。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忙碌突然之间停了下来,那些杂乱的仪器被陆陆续续拆除,有些人撤出来,其中就有刚被招进去的小翼,她迎面出来,脸上带着一种深沉:“厉先生,病人请您进去。”

厉怀琮将刚才一切看在眼里,这时候眉头皱了下:“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出来了?”

众人的目光闪烁着,对于这个看起来一直都挺斯文和气的人这会儿发出来的戾气凭空生出些胆怯,只有小翼缩了缩脑袋,还是鼓起勇气:“是,病人自己要求的,她的意愿我们不能反对,您要不进去劝劝?”

厉怀琮眉头紧锁,但是这会儿可没功夫和小丫头磨,径直走进去,看着陆续从里头撤出去的人,再看看姨奶奶,不认同的说:“您这是干什么,他们在救您的命。”

姨奶奶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珠子,定定瞧了会厉怀琮,等到房间里别的人都走了,剩下他们二人,才在她金紫色的面皮上浮现出那种熟悉的笑,略带狡猾的微笑:“人生有寿数,我都到这岁数了,再不走,可该讨嫌了。”

“姨奶奶!”

老人虚弱的摇摇头,声音微弱却也坚持:“行了,我知道自己的事,那些人弄得我疼死了,反正是好不了的,折腾什么呢!”

厉怀琮不说话了,即便此刻濒临死亡,似乎依然谁也不能够左右她的意志,而起他也从来没有像他大哥那样,好歹能入过老人的法眼。

姨奶奶似乎并没有在意厉怀琮眼里的神情,只是问:“你大嫂生了没?男的女的?”

“你怎么知道……”厉怀琮愕然了一下,随即也懒得琢磨这老人究竟怎么知道女人会提前生孩子,只是摇摇头:“还在生,我不知道。”

“你去,问问,生了抱过来我看看。”姨奶奶不容分说的下命令。

厉怀琮径直反身走出去,门口,那小护士正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他,大概是好奇两个亲人这样的相处方式,也许是奇怪二者之间的态度,总之他没精神去琢磨这个女孩此刻的心思,只是急急赶到厉怀璧此刻所在的产房外。

产房的大门从里开开,抱着孩子走出来的助产士一脸微笑着对迎上去的男人道:“恭喜,是个女孩,五斤六两,很健康。”

初为人父的厉先生将红彤彤的孩子抱在怀里的时候,神情中的那种隐忍的激动,站在旁边看的厉怀琮隐约能够感觉得到,这样一个能够处事泰然的男人即便山河倒灌也不会有情绪变动,这一刻却是动容的。

生命延续,这是任何一个父亲都无法不动情的。

可他并没有心情去体会,只是上前说了一句:“姨奶奶要见孩子。”

厉怀璧看了眼,重新扭头吩咐在身边探头探脑逗弄婴儿的妙妙:“一会你大表嫂出来说一声,我带小东西去见姨奶奶。”

两个男人抱着厉家新的一代,跨过长长的走廊,重新踏入姨***病房。

这个时候病房宽敞的光照正从南面的玻璃窗透射出绚烂多彩的光芒,那种锦缎般的色泽带着极近华彩的颜色,在姨奶奶病床前铺陈,老人一声不吭的躺着闭着眼就像已经长久入眠,而小东西在被带入病房一刹那突然发出惊天动地的哭泣声。

那声音似乎把老人从宁静中唤回来,睁开眼,看着被递到面前的小孩子,光裸的额头映着那抹神采,红润的皮肤因为用劲哭泣而越发的通红。

这是一个健康而充满了活力的生命,一个新的生命。

“老爷,阿青没有愧对你。”姨奶奶对着这个啼哭的洪亮的孩子笑了下,喃喃的说。

然后她的目光扫过站在面前的两个高大俊美的孙子,目光最后定神在厉怀琮身上,些微的凝滞了会,再到厉怀璧面上:“厉家,交给你了。”

后者没有说话,而眼神里渐渐染上一抹沉重,以及哀恸。

姨奶奶却微微笑了下,笑容变得安详而宁静,这种笑容,是她这辈子没有过的,一个女人最后的美丽。

然后她慢慢闭上了眼,那笑容就凝滞在了她唇边。

“奶奶!”

“姨奶奶!”两个声音不约而同的喊,只是这一回,再不会有人来纠正,或者斥责。

厉家最古老的一根柱子,在岁月中走入尘埃,新的生命在延续,新的故事在发生,而往事,如梦不可追。

章节目录 102-1017完结

第一百零二章 番外三 小东西

上帝说,赐福给跟随我的那个人。

梅芯觉得自从怀孕,她开始想信些什么,比如说姨***佛,以及厉家很多人信的天主。

佛家说因果循环,上帝说信我永生。

她希望自己肚子里的小东西平安快乐。

她和男人的蜜月结束的很匆忙,因为肚子里有了这个小东西。

她和男人的飞机转战国内一圈后直接飞抵大马,这一回下飞机接人的就不是当初的厉怀琮,而是姨奶奶本人。

尽管她已经对厉家这位基石人物有所了解,她还是觉得这态势隆重的有点受宠若惊,当然,她明白这多半源自于自己肚子里的小东西。

小东西小东西,她这么称呼自己的孩子源自于男人说过替这个孩子取名是长辈的权力,她作为妈妈,最多能取一个小名,至于取什么,她可以随意,就用不着太在意大家族的规矩。

于是她纠结很久以后,决定了:“我们就叫他(她)小东西吧。”反正心里想了那么久了。

她看到男人那条好看威严的眉毛几不可见的挑高了下,忙说:“我们老家说,孩子小名要低俗些,越贱越好,这样可以防止福气太大压不住,怕容易折寿。”

虽然迷信,可是她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现在生活美满,幸福的过了,她怕她的福气太大把孩子的也给带走了,老一辈人说的东西,总是有道理的。

男人笑了下,自从梅芯怀孕起,他就放下手头工作,几乎每天都是在陪着她的日子中渡过的,他们结婚在春天,这会儿还是一片炎热中漫天的青碧和五彩斑斓的花朵,最是色彩艳丽的时节,男人穿着一件家居的亚麻素色的长袍,显得有几分闲散飘逸,趁着午后凉风搂着女人躺在摇椅上。

他笑过之后说:“我们厉家的孩子,有什么样的福气守不住?别怕,有我呢,不过,”他吻了吻女人的额头:“你要是喜欢,就随你吧。”

女人笑了笑,男人的霸道在这种事情上总是会彻底消失,他变得越来越轻易的妥协,这是一种好现象,夫妻之前相处,总是要越平和越能长久的。

她知道男人会理解她对于这个孩子的小心谨慎,有时候午夜梦回,她总是会想起那个流逝而去的孩子,尽管她并没有成形,可心之所至,她会想象那个孩子长了翅膀,成为天使,会庇佑这个弟弟(或则妹妹)的。

失去过更加珍惜,生命可能无比脆弱,而她有了一个庇护的天堂,何其有幸,也希望小东西能同样幸运。

也许天下所有的母亲都会有些患得患失的。

当然她也不是非要坚持的,总要大家都喜欢才好。

“你要是不喜欢,我们换一个也行,叫小棉袄呀,小背心行不?再不行,我觉得昨天妙妙跟我说的,小荔枝,小比比也行,就不知道她怎么取的这个。”女人最近有些嗜睡,这会儿没话找话的想保持些清醒,这话是越说越喃喃的不停,却也越发的低沉。

“……”沉默的男人低头用嘴堵住了女人絮絮叨叨的口,“乖,小东西很好,我没有不喜欢。不用换!”

“唔……”被嘟了嘴的女人迷迷糊糊的睁眼看过来,朦胧的眼神里带着茫然的意境,她被厉家好吃好喝的养着滋润的越发水润,而姨奶奶叫来的老辈子姐妹给熬的yīn阳汤水和医生开出来的营养配餐已经让这个初期的孕妇显现出一种丰润的姿态,红润的唇和丰沛的水,在她唇舌间透着一股子药香,令轻轻啜吸了一下后的人有种心动神驰的感觉。

这让习惯了紧张的工作后放松几日的男人有种岁月静好的感叹,也难怪有多少君王为了那一瓢弱水的红颜而从此不朝,温香软玉的确是英雄的温柔冢。

可这温柔冢是心甘情愿的,即便是升斗小民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世间只一个道理,江山倥偬固然意气风发,可无人共享却也寂寞孤独,他终于有了个缱绻的依靠,生出些许不要江山的懒散,也不失为一种人生乐趣。

他低头再吻上,眷恋于这个吻的缠绵,有蝉在鸣叫,更是幽静,林嫂领着下头的人早避让出去,这老宅子里这会儿是没人打搅新婚夫妇的。

他的手不自主的抚摸上去,在雪丘之上隔着薄纱搓揉一番微微叹息了下:“大了……不错。”

瞧着目下一张脸羞红半张,更是心念摇曳,只可惜:“还要等一个月,也不知能再大多少。”

女人被男人揶揄的口吻弄得睡意去了一半,羞恼之余多了些薄嗔,这位大爷的威严最近消退了很多,却是生出些少有的荒唐,这个男人可以如猛兽一般出笼咆哮,却也有如今这纨绔子弟的一口薄幸,也不知这个人究竟有多少面不可知,怎么说着个孩子小名也能弄出些暧昧来。

男人对女人的薄怒不以为杵,反而捏过她捶打的手搓揉过瘾,他自有他处事的哲学,威严是维系家族的领袖风采,那是给人看的,可关了门他也是人,跟处一辈子的另一半,自然是无需过于刻板的。

这还是姨奶奶教导的,唔,说起来,姨奶奶这个人可是有些荤素不忌的。

他低下头,在女人耳边谆谆诱导:“乖,芯,帮我弄弄,这还要忍一个月,都是那些见鬼的医生闹得!”

梅芯脸红无比,死也不肯就范,嗫喏着:“别,小东西会教坏的,医生说要注意胎教。”

“小东西才两个月,还是颗豆芽,他(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你多想了。”男人在这种事上一向不会轻言罢休,依旧努力诱哄。

不等女人反抗,不知那传来个咳嗽,然后姨***声音冷不丁冒出来:“谁敢教坏我的金曾孙?”

女人吓得要跳起来,被男人一巴掌轻轻摁住,他摊开手脚懒洋洋在躺椅上,一手揽着怀里的女人,以一种平日少有的慵懒右下而上的看着拄着拐杖瞪着他们的姨奶奶,大咧咧的说:“奶奶,怎么过来了?”

姨奶奶冷笑了一声:“叫姨奶奶,没规矩!”说完朝女人招手:“过来,你俩个要亲热回头生了随意,这会儿要弄坏了我的金曾孙我可要生气的!”

梅芯立马要跳起来乖乖过去,男人皱眉,不肯放手:“奶奶,扰人好梦这么做不地道。”

“放屁,你敢说你没动歪心思?好好儿说话搂着干什么,别忘了医生说过的话,梅芯,过来,该喝药汤了,可别饿了我的金曾孙。”姨奶奶跺跺手里的拐棍,再一次厉喝。

这下子女人二话不说已经扭开了男人手臂蹦起来,又被姨奶奶喝了声:“乱蹦跶什么,怀孕了要好好儿走路,吓着小东西怎么办?”

梅芯嗫喏了下:“姨奶奶,您怎么知道叫……您不会来了有一回了吧?”

姨奶奶似笑非笑:“这是厉家的花园,我赏赏花什么的不可以么?”

梅芯扶住姨奶奶臂膀,温和的笑着:“可以,当然可以的。”

厉怀璧看着不远处一老一少两个人的背影,那揽过女人的手臂这会儿背在了他的后脑勺,他依旧没有动,只是这么懒散仰躺在蓝天白云下,多少年不曾这么的惬意过,天空晴好,家事和乐,这个天地有他的事业,有他的家族,有他的责任,也有他的女人。

还将迎来他的孩子,厉家长长久久的,这是老一辈人的心愿,也是他的。

生活可以波澜壮阔,它也可以平静如水,每一种,都有它的情趣。

姨奶奶招呼过梅芯,看着林嫂带她进去按时喝她准备的那些古老的汤水食补,瞅着人背影进去了,转过身无声无息走到男人前,拿拐棍砸了砸一头发懒的狮子般的孙子的大腿,有些没好气的说:“老五和小九几个跟他们家的又不安分了,你就真打算甩手清闲十个月?”

厉怀璧闭着眼悠闲:“不是有阿琮吗?”

“这孩子心气大,性子傲,眼界自以为高,可到底镇不住那几个老怪,你爷爷也不定能压得住的人,你指望老二?他这两天新加坡大马两头跑,都瘦成干了,你要把他撇着冷水热水捣腾几回?怎么小时候没见你这么记仇的!”

男人终于睁开眼:“以前也没见您怎么心疼的?您老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要历练历练的?他也该懂些事了,不能总我替他挡着。”

姨奶奶在他一旁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来,苍老的眼望着远方:“姨奶奶老了,也许真的老了,这心,有时候还真有些软。”

男人默然了会,才说:“您不想看到您老的金曾孙了?还有阿琮的。”

姨奶奶睨了他一眼,长长出了口气:“我守了这个家一辈子,现在已经有后继了,我也该歇一歇了。”

她撇撇嘴:“这个世界,永远是后浪水推前浪潮的,人,要服老,姨奶奶看你俩个,放心了,我也能有脸面,去和你爷爷,你爸妈,大夫人交代了。”

“奶奶!”

“好好待她,她会是你一辈子该最珍惜的人!别让她成为我,也别让她成为你的遗憾,记住了。”

第一百零三章 番外四 突变

梅芯并不知道并不知道花园里的话,她自有她头疼的事情。

她那个宝贝弟弟和厉家的小祖宗妙妙简直是上辈子的冤家,见面就掐,她回屋接到越洋电话拿起来就是妙妙连珠炮般的轰炸。

“大表嫂,小宝这个混蛋他居然敢骂我的男朋友,你评评理,我要撕了这个大坏蛋!”

要说梅芯从两个小祖宗的事情里学会的最大本事就是泰山崩面能无视的淡定,她一边接过菲佣递来的药碗喝着,一边说:“嗯,他有两天没给我联系了,回头我打电话给他好好说说他,怎么说也是男孩子,怎么就老是欺负你呢!”

“就是就是,大表嫂你要好好骂骂他,他不好好读书管我的闲事干嘛,要不,你把他叫回大马吧,他就听你的。”

“咦,他回来了,你俩不是更要吵架了?我让他别老是缠着你闹腾就是了,你不是说讨厌他吗?”

“不行,每回电话上网吵架我都输给他,这不行,大马是我的地盘,把他叫回来我才能好好教训教训他,哎,大表嫂,你不会心疼的吧,我不会让他缺胳膊断腿的,你放心!”

“……呵呵,我,试试吧,他不愿意回来我也没办法的。”

“一定行,你就说你怀孕了想他了,他这学期学分早就修完了,回来不会影响学业的啦,反正我要扳回一局!”

梅芯哄完了这位祖宗,放下电话捏捏脖子,正看到男人从外头大步流星走进来,她迎上去,看着他的脸色,有些不放心:“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男人的身上有一种令她熟悉的戾气,只是在接近她的时候才消弭去最后那一丝,只是孕妇有时候是敏感的,她熟悉这个男人,感受的到他情绪的变化,问:“你还好么?”

厉怀璧缓和下神情,在她面颊处吻了吻:“有没有不舒服?吃得消么?”

女人微微有些奇怪:“我很好啊,没什么不舒服。”

“那晚上我们去参加一个宴会。”

咦?女人略觉意外,从她怀孕起,男人几乎推却了所有的应酬,那些在男人口中所谓的衣冠交际,显然不值得他让有孕的女人费神的必要,所以可以说这些日子,她是清闲的。

不过她习惯于服从男人,只是点了点头:“好。”

男人这个时候笑了下:“只是怕你闷,今晚上带你去走动走动,如果累的话,告诉我,随时可以回来。”

梅芯再一次点了点头。

她的乖顺令男人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抱了抱她,他的沉默在女人看来似乎带上了些许复杂的味道,这是她们结婚以来头一次,她还是并不够了解这个男人,他心里有些事,藏得很深。

只不过男人通常不会做对她不好的事,所以他不说的话,她也不会去深究。

这时候林嫂从外头迈步进来一边说:“大少爷,夫人,荀医生已经到了。”

女人咦了声:“我没事啊,你怎么叫荀医生过来了?”

荀医生就是厉家的家庭医生,这些天常负责给梅芯体检,隔三差五的被叫过来,只是他昨天刚来过一回,今天原本是不用来的。

“不是看你,我让他来看看姨***。”厉怀璧随口说了句。

“呀,姨奶奶怎么了?”梅芯有点急,问。

男人安抚般抚摸了下她的背脊,示意林嫂将人直接带去姨奶奶处:“别紧张,我只是让他来给姨奶奶做个检查,人老了,检查勤快些好。”

女人没有再多问,男人决定了的事,她其实也没什么可以再多说的。

但她隐隐觉得今晚上有事。

男人带她参加的晚宴一如既往是个衣香鬓影的盛宴,她和男人的到来照旧吸引了很多的眼球,以男人在大马的地位,他们俩个前不久刚刚举行过的世纪婚礼,想不引人瞩目都是难的。

今天在场的,居然还有许多记者,通常像这样的场合,倒也不是说不会有长枪短炮的,只不过这些与会的地位都不一般,请来的保镖都会及时清场,也就车辆行经的地方有些阻碍,进了酒店,那就再难被打搅了。

今天下了车,闪耀的闪光灯几乎把女人的目光灼伤一般明亮,她被拥在怀里,耳边有各种各样的听得懂听不懂的问题,但是都被男人强而有力的臂膀阻挡了,身后的随性开出一条路,让两个人顺利进入了酒店。

红地毯延伸至大厅,头顶华丽的宫廷吊灯下金碧辉煌的厅堂里少不得是各色人物,梅芯多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合,再不是一开始的怯场和木然,她会用浅淡疏离般的微笑来维持表面的平和。

知道她不擅长处理这样的场面,男人并没有离开她多远,也以她身体的原因和众人周旋着,一个孕妇,总是容易受到客气和礼貌的。

她在这里看到好久不见的人。

“大表嫂。”厉怀琮看起来还是那么雅致温文,全然没有了几个月前的颓废,只是有些日子没见,整个人看起来有点瘦,眉宇间有些疲累。

只不过这个时候他神色远没有平日的温和,也没有以往的琢磨不透,倒是有些明显的不快:“大哥怎么回事,怎么把你带来了?你不是怀孕了?不在家好好养着干什么?”他看了眼就在不远处的厉怀璧,皱眉。

女人觉得今晚上大家都奇奇怪怪的:“怎么了?我才两个月多,也没不能出门吧,你在生气?怎么了?”

厉怀琮看了她一眼,撇嘴笑了下:“大嫂是还在生小弟的气,所以不高兴看到我吧。看来我是惹人生厌了。”

“我从未这么想过。”梅芯摇了摇头,试着用平和的目光看这个男人:“我当你是家人,我的小叔。”

厉怀琮一愕,半晌苦涩的笑了下:“你们两个真是绝配,天生一对。”

“在说什么?聊得很开心?”男人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手中持着一杯红酒,另外托了一杯果汁递给女人:“不是去新加坡了?晚上姨奶奶还念叨你,你好久没去陪她了。”

“姨奶奶还好?”厉怀琮漫不经心问了句。

“既然担心就自己去看,我的话,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听?”男人同样带着些许的漫不经心。

厉怀琮低头,再几秒后抬起头来,目光闪烁:“大哥不也不喜欢听我的话?今天你就不该带大嫂来,这样的场合,不适合她。”

男人与之对视几秒,后者的目光这一次并没有躲闪,而是有几分倔强,厉怀璧凝神看了半晌,举了下手里的杯子:“看起来,这些日子你学会的不少,我也放心了。”

他看了眼女人,眉宇间有几分不舍:“家里有你,我也好多一份放心。”

厉怀琮挑眉:“什么?”

男人概叹了下,却是对着梅芯的,他俯下头颅,在她鬓角吻了下:“对不起,我可能需要食言几天了。”

梅芯手心里的果汁玻璃杯有些发凉的贴着皮肤,让她感觉到它的微凉,她突然生出些忐忑,扬眉看去,想问,但是这个时候她同样看到有几个西装革履模样却神情严谨的人并行走到他们面前,扫视了一眼三个人,然后对着厉怀璧说:”厉先生,我们……“厉怀璧扬了扬手:“有话我们去房间说,这里还有女士,我不希望吓着我的夫人。”

对方看了眼略带惊惶的梅芯,沉默了下来。

男人朝着梅芯微微仰起了下嘴角,把后者微凉的手持起吻了一下,握在手心里,用他一惯低沉广袤的声音说:“回头让阿琮送你回去,别担心,我说过会陪着你的,我不会食言,只是需要暂时出去两天,你会乖乖的在家里等我的,嗯?”

这个时候谁都看得出不对劲了,梅芯内心同样涌上极大的不安,可她明白这个时候她不能哭泣,也不能表现出示弱,她在男人强大的羽翼下安全生活了太久了,姨奶奶不止一次的和她说过,她在厉家生活,就要面对一波又一波可能的意外,尽管她的内心希冀的是平和安宁的生活,可她也必须学会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

她只相信,她这个男人不会抛弃她,不会留下她一个人,所以她点了点头,咬住了下唇。

“乖。”男人有些疼惜,他是不舍得的,可有些事,因为姨***倒下,事发突然,需要解决,他知道女人会明白,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早比发生晚总要好一些,他并不希望等到女人肚子再大,那个时候他就真要心痛如割了。

他与其说给了女人平静的港湾,倒不如说是女人给了他强大而温柔的依靠,他能放手去做,女人能给他一个放心的家。

他在心中叹息,可无论如何脸上是平淡的,只不过他深邃的目光看向厉怀琮的时候多了几分深意:“大嫂交给你了,记得把她安全送回家。”

厉怀琮紧紧看着男人,没说话,两个人互相沉默的对视之后是深深的凝重,然后他突然一撇嘴:“你可真放心。”

男人不说什么,看着他摊了摊手,耸肩:“好吧好吧,别看我了,我会照做的,不过,大哥,我耐性有限哦,如果你不及时回来的话,我可不保证什么的。”

“我会回来,那是我的家。”男人和那些人离开,临走抛下了这么一句话。

第一百零四章 番外五 电视采访

梅芯愣愣的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光彩,夜晚的街道修饰着别样的光华在疾驰而过的车窗壁上点缀着流光溢彩的影像,使得这个世界充满了神奇。

可她此刻的目光如同这些光珠,闪烁不定的眼神里透出的不是光华,而是一种忐忑。

坐在她身旁的厉怀琮几次看过去,都看到她一动不动的姿态,脸神情都是凝滞的,想一下以往看到过的在某一个人跟前这个女人别样的一种神采,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到嘴边,却成了:“别担心,没人能把他怎么样。”

梅芯慢半拍的才回过味来,转头淡淡撩了一下唇:“嗯,谢谢,我明白的。”

被她这么不痛不痒的表情弄得有些尴尬的厉怀琮嗤笑了下:“也是,他是你的丈夫,我这么说是多余了。”

梅芯愣了下神,忙说:“不,怎么会?你是关心我,我真的很高兴,我原来还怕你在生气呢,看来你还是当我们都是一家人的。”

厉怀琮笑了:“你说话的口气,倒是跟大哥越来越像了。”

梅芯沉默了下来,厉怀琮意识到他提了的话题又让女人想到男人了,可又觉得这女人心里头一心只一个男人真有些嫉妒:“你跟着大哥,日后这样的日子可有的是受的,何苦呢?如果想换,我不介意帮你。”

梅芯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厉怀琮笑着,那光滑的眼镜片后头的视线因为一掠而过的浮光显得迷糊不清:“我可是说真的哦。”

“……”梅芯最终没接这个话茬,而是说道:“回去你先去看看姨奶奶吧,她似乎病了,阿璧不让我去看,说是热病,怕我也染了,你进去帮我带话问个好,也别说刚才的事,省的她担心吧。”

厉怀琮皱起眉:“姨奶奶真的病了?”

梅芯想起上回老人家装病哄骗过厉怀琮,不由说:“其实上次姨奶奶也不是骗你的,她真吐了回血,只是后来调养过来,她年岁大了,什么小病都不能轻视,病一回可就重一回了,你,多陪陪她,她最疼你的,是真的。”

姨奶奶一辈子强势,她装病也是为了维护这个家,事实上她最挂心的,还是厉怀琮,这是女人在厉家这么多日子通过眼睛看,耳朵听,还有男人只言片语和老人偶尔的真情流露判断出来的,她知道老人家这么多日子以来最大的心结就是和这个孙子的矛盾,一辈子疼了的人,突然因为一次矛盾产生隔阂,这是让她很难过的,嘴上不说,可有时候厉怀琮打电话回来,她也是常常会多关心几句。

而厉怀琮这些日子从来也不回老宅,有时候梅芯看老人偶尔流露的失望,让她很是挂心,说起来他们两个人这么僵持的情形也有她的原因,她总是希望能有机会把这个化解。

厉怀琮看了看梅芯,这回轮到他不说话了,仰面靠着车枕闭目像是开始养神,梅芯看了他半天,张嘴想说,可惜她真不擅长劝说这种工作,只能作罢。

车子在沉默中回到老宅,下了车厉怀琮就自己先回了他的房间,没有再出来。

梅芯只能孤独的去老人家房间探望,不过医生还是不让她进去,说姨奶奶吩咐的,怕过病气给孕妇,梅芯知道老人家最重视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也不好坚持,只能回了房间。

这是新婚后第一次她一个人过,说起来自从和男人在一起,她很少孤枕而眠,真是因为习惯,于是难免今夜成了一个不眠之夜。

不过她如何想了一夜男人如何的难以入眠,时间总是不随人意志而流逝,当她迷迷糊糊睡着了再醒来,天光大亮,这是一个有些yīn霾的白天。

她被外头的吵闹声吵醒,披了衣服起来出去,看到有很多人聚集在外头说着什么,当看到她走出来时马上一哄而散去,只有林嫂迎着走过来,她问:“出了什么事。”

林嫂摇摇头:“没什么大事,二少爷会处理的,夫人您饿了吗?我给您拿早餐。”

梅芯看出些不妥:“我听他们说外头来了很多人吵吵闹闹,发生了什么了?”

林嫂有些为难的看着,欲言又止,梅芯见问不出什么,也不和她纠缠,径直往外头走,林嫂欲拦着,梅芯摆摆手:“先生不在,我需要知道。”

林嫂犹豫了下,最终没有阻拦,梅芯出了房间过来到大厅,就看到厉怀琮站在那里对着电话真发火:“我不管你们什么新闻自由,这是私人住宅,赶紧让人撤走,捕风捉影的算什么意思,厉家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他说话间客厅里一个硕大的电视屏幕还在放着新闻,梅芯这些日子虽然上课停了,可也学了不少当地语言,一般的话还是听得懂的,电视里放的正是厉家的新闻,而大致意思是厉家近来连续爆出商业受贿丑闻,涉及金额数千万马币,有数个政府高官涉嫌,政府部门发言人出面正说明政府立场,并且已经将涉嫌的高官拘捕问话,而厉氏财团的负责人厉怀璧也被政府相关人员请去咨询。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听起来都是温和的语言,可是梅芯经历过昨晚的平静下的波诡云谲,尽管不太了解真相,但是她也学了很多,那些请男人走的正是政府官员,而厉怀璧之所以会带她出席大概也是要在那些各家媒体面前表现出他的平淡镇定。

姨奶奶说过,厉家无论如何表现都要平和,安宁,越是危险的时候越要这样给人以假象,他关乎着这个家族集团在外面的形象,而当面临风雨的时候,一点点小的慌乱都可能导致集团股票的涨跌。

公司的事,不是她们女眷能管的,而她们能做的就是守好后方,可现在姨奶奶正病了,男人被请去问话配合政府工作,说起来这时候还真是有些麻烦。

电视里摇晃过厉家老宅外头的镜头,显然这个时候大门外守候着一批又一批的记者,而这个时候镜头又切换到厉怀璧的脸,叙述着他的生平,接着是他和某位知名的记者对话的镜头。

在一个演播厅的房间里,坐在对面的人问男人:“请问厉先生,您作为集体首脑,对于这些天发生的事有什么看法?”

女人凝望着男人,这是她第一次隔着个电视屏幕看男人,厉先生的外形容貌都是绝佳的,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形下他都带着他独有的那种霸气磅礴的味道,面对镜头不卑不亢的,西装革履,态势屹然。

对于他的言简意赅的回答女人并没有多少入耳,只是看着男人的脸,想念着有一夜没有见面,此刻这么一看,平白生出许许多多的牵挂。

他总算是好的,这也让她多少放心,果然这世上没什么能够击倒男人,就凭着他这个时候给人的那种镇定泰然,新闻里说到的那些看起来多么可怕的指责,都让人有种并没多少大不了的味道。

这就是她的男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他支持这一个家,支持着千百多的人,还有她,以及肚子里的孩子。

梅芯不自主的摸摸肚子,孩子这个时候很乖,还没什么动静,耳朵边听到那个记者又问:“昨天晚宴还看到您偕同夫人出席,听说令夫人已经怀孕,不知道此刻您有什么样的心情。”

梅芯正垂下看肚子的头抬起,看屏幕上的男人很难得的严谨肃然的威严里流露出一股子温和:“这是我个人的私事,想必没有必要拿来宣扬,不过我确实很高兴。”

“那么您现在有可能面临高额的罚金和被起诉的境况,不知道您的新婚太太会不会有怨言?听说令夫人是一个普通人,上一次的婚典还有很多报道说她是当时代的灰姑娘,不知道令夫人能不能承受住这一次打击?”

这话令厉怀璧微微皱了下眉,后者言辞的锐利中透着一股子讽刺,男人听得出,也知道这一场采访多少带着些政府内的人意思,对方的咄咄逼人里透露出来的蔑视也说明了一些人的态度,而这,并不是少数。

他的目光透出犀利,直视的眼神令面前的采访者心有戚戚,可他并没有进一步,只是淡然道:“我个人的家事和财团的事,并无关联,而且,我并不认为集团的事是什么打击,她需要承受什么?作为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够保护好,还谈什么事业?想必阁下也是一个有为之人,应该认同我的观点吧。”

“哼,大哥还是怎么会做样子。”厉怀琮不知何时站在了女人身边,冷不丁来了一句。

梅芯没有理睬他,只是凝视着屏幕中的人,与那一双似远若近的目光接触着,仿佛就在看着彼此。

这时候外头迪兰突然匆匆忙忙过来喊:“哎呀,不好了,二少爷,太太,老夫人不好了,荀医生让赶紧叫车送医院!”

两个人一惊,“怎么会?”慌忙一同过来往老人院子走,迎头赶上荀医生,他擦着额头汗:“琮少爷,历太太,老太太高热惊厥,必须马上送医院急救,要快。”

第一百零五章 番外六 调虎离山

这时候也来不及细问了,赶紧让人去备车,众人七手八脚把老人送上车,梅芯坚持要同行,和厉怀琮一起上了车,从大门出去,这时候守候在外头的记者看到厉家出来一条加长轿车,忙纷纷围上来,隔着挡光玻璃一阵狂拍,一时间车子难以疾行。

“怎么办?不能叫救护车来接人,这样太招摇,一定会对集团形象和股价造成影响的,可是这么下去老太太可就……”跟随厉怀琮的一名助理满脸担忧的看着车子后的老板说。

厉怀琮不说话,看着后排座拆开来当担架躺在上头的姨奶奶,神情却是相当的凝重。

梅芯这个时候突然开口:“我出去吧。”

看到厉怀琮抬头看她,她说:“我出去,那些记者一定会追着我问问题,你们趁机把车子开走,这样行不行?”

助理脸上露出一抹欣喜,厉怀琮却是脱口道:“不行!”

“大哥把你托付给我,我必须保护好你的安全,而且这个时候你身体不方便,怎么能出去,这些狗仔子可没那么客气,万一伤着了你怎么办?”厉怀琮断然否决。

梅芯等他说完,才说:“我不是一个人出去,你可以让人护着我,只是由我来吸引一下那些人的注意,也不是去干什么危险的事,只要你们车子脱身,我也会进老宅,不会受伤的。”

她目光中露出几分坚持:“姨奶奶等不得,这是我唯一可以帮她的。”说完她不等厉怀琮反应,已经动手推门出去了,而她一推开门外头就挤挤攘攘的涌上来一群长枪短炮,纷扰的问题接踵而来。

那些问题有些用的是英语,有些是马来语,有些大概还算替她考虑用了夹生的国语,这样一股脑的问过来,闪光灯几乎把女人的眼睛都要闪瞎了一样。

梅芯几乎是凭着一股子孤勇走出车子的,她这个人平时处在的世界大多数时候都是平淡,即便和厉怀璧在一起,后者也尽量刻意的给她营造一个平淡宁静的气氛,所以女人其实并没有太多应对突变的急智。

尽管姨奶奶很多时候和她一而再强调过在厉家做女主人的辛苦,但是有男人前面挡着,女人的世界是和平的,她这个时候想到的不过是挂心姨***病情,所以多少是鲁莽的,她怕厉怀琮会因为保护她而反对,所以她先做了。

结果这么一出来被闪光灯一闪,那么多的人蜂拥而来,她心里不可谓是不怕,可她这会儿是没有退路了,看着车子慢慢滑出人群,显然记者们把注意力成功的吸引到她身上。

她的心渐渐有些平静,耳朵边那些纷繁复杂的声音变得清晰了起来,她反复的听到那些人问的问题无非是一些同样的疑问。

厉太太,您对嫁给厉先生有什么样的感想。

厉太太,您此刻对厉氏财团面临的突变有什么样的想法,是不是会后悔嫁给厉先生?

厉太太,您这会儿有什么打算?

厉太太,厉家是不是……

她有点茫然的看着这些陌生的人群,虽然有厉家的保镖出来阻挡着这些人靠近自己,可是那么多人推搡着,总是难免会有些触碰的,那种力量令人感到害怕。

她万分想念身边那个强大的力量。

可她知道这个时候他不在,她也不能时时刻刻总是求助于男人,她是独立的,就像姨奶奶说过,厉家的女人要学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家人,不能什么都依靠别人。

她想到男人,想到姨奶奶,想到肚子里的小东西,那股子燥乱不安的心情开始慢慢的镇定下来,她的脸上露出一股寻常可见的冷漠。

她冲着那些人笑了一下,虽然并不是很所谓典雅大方的笑容,可她并不是很在意,脑海里想的是她以前学过的,用一种发散的视觉涵盖周边的所有目光,即像是在看着某人,又实际谁也没有看到,她只是让自己努力镇定,然后微笑开口:“我,很感谢大家的关心,谢谢。”

她突兀的开口让周边纷扰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因为这个女人被她的男人保护的很好以至于外界很少能直面接触这位,人们都是好奇的,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可以让赫赫有名的厉先生如此青睐呢?

所以她这时候的开口让人们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很好奇,都想听听她要说什么,于是纷纷把话筒举高,凑近。

而女人这时候脑子里想的是该如何做以表现的不要那么紧张,其实她确实是紧张的,表现在脸上固然是冷淡的,这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味道,她斟酌了许久,仿佛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才仅仅又吐露一句:“厉先生和我很好,至于厉氏财团的事,我并不是很清楚,所以也没有办法回答,只是我依然要感谢各位的关怀的,如果还有什么要问,等厉先生回来了,他会给各位一个答复的。”

这段话虽然长,不过大半是以前在姨奶奶跟前学得一些冠冕堂皇的回答,听起来很好听,等于什么也没说那种。

保镖护着她要往里走,她这么冒出来说这样一句显然是不怎么让人满意的,好不容易逮着她岂能轻松放过,有人就大声问:“厉太太,你现在一个人出来,是不是厉家对你有什么不满?厉氏的事你说不知道,是不是代表厉先生对你并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好呢?你和厉先生的婚姻是否存在问题?”

梅芯的脚步顿了一下,她回头在人群里扫视了一眼,看向那个大声问话的人,她只是看到一张张兴奋的,好奇的脸,所有人的目光里都是一种探寻,同情,或者略带讥讽,这给世界总是有太多人喜欢探究别人的秘密,尤其是像厉家这样平时看起来高深莫测的高门大族,窥视给人一种私欲的满足,而这些窥探的人便是他们的前哨。

所以面对梅芯的目光,对方并没有退缩,相反带着一种蔑然的笑,并没有太多的客气,想来这个时候梅芯如果生气不快,想必是大家乐见的。

而女人的神情渐渐露出深思,她侧转了身,将脸直面对向这些人,神情带上了一丝严谨:“我不知道这位先生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我想任何家庭任何夫妻,无论高高在上还是平凡的家庭,都不会没有问题,可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和我的丈夫很幸福,因为我很爱他,他也很爱我,只要我们彼此相爱,无论什么样的问题,我都会和他过下去,一生相伴。”

这虽然不是她第一次在大庭广众的说出来,可面对这么多的陌生人阐述内心却到底是第一次,在说的时候声音有些微微颤抖,神情是略带羞涩的,可是因为这种表情,让人觉得她的真实,她脸上的红晕以及漆黑的眼睛里闪耀着的光泽,都说明了她此刻的幸福。

可偏偏还是有人不肯放过她,继续问:“厉太太,您的出身和厉家算起来是高攀了的,会不会在这个家里觉得受到排挤?你会不会有怨言?您走出来是不是准备要离开?”

梅芯垂下眼皮,又抬起来,浅淡得道:“你说得对,我确实有时候会觉得,我非常幸运,”她莞尔笑了一下,五官并不是绝美却在这一刻,显现出一种润泽的光芒,这让她整个人显得明亮起来:“我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有怨言?我想要做的,是和我的先生好好的走完这一生,即便真的是高攀,我也觉得至少在人格上,我的先生给了我足够的尊严,他让我相信,我们在爱彼此这点上,是平等的,仅因为这一点,我很感激,也终身难忘,他给了我一个广阔的世界,让我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是我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他给与我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所以,我不会离开我的丈夫,不会的。”

她说的很慢,试图尽量不要出现什么错误,只是内心有感而发,话语的连贯到最后不需要再过多的思考,她是真诚的,她不会像那些见惯了大场面的人那样用华丽的辞藻去修饰自己的感情,只是这份真诚给她的话语里染上一份色彩,令人感动。

“那你为什么要出门呢?”可偏偏就是有人不愿意放过她,又逼问。

“她是来接我的!”女人还没来得及接话,在人群后突然传来一阵低沉浑厚的声音,突兀压过噪杂,如同一声惊雷,骤然响起。

众人愕然回头,就看到男人正好整以暇的站在一辆劳斯莱斯前,修长挺拔的身影散发着高位者的威严,却在如海的目光里透出一种深邃广袤的意境,越过众人,直直看着女人。

他谁也没有搭理,迈步朝着女人走过来,而他身上散发的气势令人不由自主让开道路,眼睁睁看着高大的男人畅通无阻的走近了女人,毫不掩饰的揽住他的妻子,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虔诚的吻,彼此深深看了眼,然后抬起头,看向所有的人:“感谢各位对鄙人以及内子的关怀,大家辛苦了,想必该问的,也都问了,希望今天的收获令各位满意,也希望各位容许我和我的妻子能有一个私人空间,以弥补鄙人对内人的歉意,让她身怀有孕还出来迎接我,诸位还有什么问题,等明天的记者会我会一一回答,现在请许我告辞。”

厉先生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就是在各位记者也都是了解这点的,而这会儿男人难得的温和显然是出于对身边女人的在意,这就越发难得了,所以即便这会儿心里头猫抓一样,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厉先生就这么堂皇的揽着女人的腰,在众保镖簇拥下,走进车子,然后咣当一声,大门关起,隔绝了喧嚣。

第一百零六章 番外七 医院再会

走回老宅院子的时候,跟随着两个人的保镖就被男人散去,长长甬道上只有男人和女人二者,一时变得安静了许多。

这个时候男人才突然停下来,他站在女人面前低头静静看着她,他的这种沉默带着一些看不透的深邃,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女人。

通常男人这样的沉默总是会令人觉得压力,而女人虽然了解这个男人不会对她怎么样,依然也会有些忐忑:“你回来了?外头的事解决了?姨奶奶不太好,我们一会过去看她吧,哎……”

她正试图用什么话头来转移此刻的凝滞,而话没有完就被他的吻吞噬掉了后面的话语。

在一个缠绵而又长长的吻里,男人由攻伐决绝的迅速逐渐变得缠绵柔长,那吻就像温柔而和煦的风,牵绕着她的唇舌蹁跹着,起舞着,然后如同窖藏的醇酒,开始变得芬芳而深沉流连。

鼻端有那熟悉的香氛伴随海潮一样新鲜的香味,女人从愕然到顺服,闻着那令人陶醉了的馥郁,逐渐放软了身躯,任由对方将自己化成一片绕指的柔软,陷入到钢筋铁骨里去。

老宅里的花,开的如火如荼,五颜六色的装点在四周,像是含羞的观众,迎风摇曳,酡颜如醉。

很久很久之后,男人才仿佛意犹未尽的结束这个吻,然后才慢慢放开,捧着女人的脸却没有放开,抚弄着她的脸颊,眉眼,五官流连,喉间有一种低沉的太息隐隐约约的,听不太清:“有人说我很幸运,确实……”

女人没有听明白,微微吊起眉梢:“嗯?”

男人也不解释,只是笑了下:“你说的很好,谁教你的?”真诚是这个世界绝佳而濒临灭绝的美德,女人善良的本质在这个世界多么的可贵,当他坐在车载电视屏幕前看到被切换过来的画面时,不仅他,就是坐在他身边的那位商务要员也叹息过:“令夫人挺难得,厉先生,我都有点嫉妒你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阅历丰富,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什么样是老辣什么样是纯真一目了然,梅芯面对镜头的紧张和面目的僵硬别人看不透,他们可是一双利眼。

可即便如此,面对这样的刁难和委屈,一个女人没有退缩,而是尽她本能的在努力维系自己的幸福,这本身就比许许多多人要难能可贵的多。

他的女人在这么大庭广众说爱,比大多数人都要难,因为男人知道她是如何的内向,可当面对危境时她没有选择龟缩逃避,那些质朴的话听在耳朵里比世界上任何的音乐都要悦耳,这是一个男人可以得到的最美的感情。

纯真而不掺杂的爱,确实难得:“是的,我很幸运。”他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女人并不知道男人想什么,也没听出男人话语的调侃,倒是紧张起来:“我是不是说的不对,对不起,我太紧张了,姨奶奶病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不能说出真相,是不是不该那么说?”

男人摇了摇头,吻了吻她的唇:“不,你做的很好,非常好,恭喜你,明天你会上头条,”他笑了下,那笑意充斥在这个看上去俊美犀利男人的每一寸脸庞:“我想不会再有人轻易说你,我们在爱情上,是平等的,我该谢谢你把我想的那么美好。”

这么美好的感情和诚挚的话语,如果加上刻意的宣传,会是极好的童话,这是厉氏的光环,一个让人转移注意的绝佳机会。

当然,这都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情,而这一刻他更在意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听到的这些不可重复的语言,很多时候他都知道在情感上,女人是被自己强迫接受的,这种不对等造成的是男人始终在对待女人的态度上处于强势,因为他不容许女人产生别的想法。

不过今天他确定,无论再发生什么,他的女人是属于自己的,完完全全,这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甜蜜和愉快,一个男人,事业有成,别无所求,一生再有一个挚爱,那么他确实可以说是圆满了。

女人则有些不明白的看着他,那种略带忐忑的眼神令他心中一动,弯腰把她抱起来:“累不累?我们进屋去?”

“可……姨奶奶那……”女人不放心的问。

“有阿琮,姨奶奶想必更希望他陪着,”男人大步流星往里走,随口道:“别想了,你该多想的是我。”

~~~~

医院总是一个令人不快的地方,至少厉怀琮是这么想的,他一向不太喜欢医院的气味,因为很小的时候他身体不太好,总是被安置在医院里,手臂上扎满了针眼,鼻端总是充满消毒水的味道。

可他这几个月总是不得不待在医院里,因为姨***病,院方说她年岁大了,器官都在衰老,几个月前的急症让她体内的元气更是大大的衰弱,离不开监护器,而大哥又要花更多时间去陪着随着月份增加反而开始怀孕反应的大嫂,于是乎厉怀琮这几个月就开始医院陪护的生涯。

大哥下了命令要他看护姨奶奶,虽然他并不是情愿的,这话也不全对,他不是不孝顺,可他心中有结,而大哥的话却是家里的圣旨,除了姨奶奶外,他如今是人家手下败将,那就容不得他反抗,而他拉不下脸面和姨奶奶像以前那样相处,总有些不自在。

他站在医院长廊的天窗下,走道这边有两边的玻璃将外面阳光透射进来,显得雪白而宽敞,他拿出烟,放嘴里准备抽一支来缓和一下这些天的不痛快。

“喂,这里不许吸烟。”冷不丁身后冒出个声音,一把将他嘴里的烟抽走,然后训斥:“这位先生,我看你也挺有身份的,怎么这点常识都不懂?”

看了眼对面双手叉腰有些嚣张的小护士,那张熟悉的脸庞倒是依旧如同前一次一样的胆大鲁莽,没来由那满腹的不痛快寻着个诡异的通路痛快了起来,嘴角撇了下令他俊美而温和的笑隐藏着些许的危险:“这里好像是禁烟区以外吧,护士小姐?”

对方愣了下,有点意外的看了看四周,然后不好意思的抓抓后脑勺,那小动作让头顶的护士帽耸了下又一下,古古怪怪令人发噱,不过本人却没注意。

厉怀琮不动声色看了眼这个动作,神色慢慢变得有些低沉,垂下眼帘令他显得有些哀沉:“我只是想缓解一下,这些天我***病情一直没有好转,心里有些不舒服,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也知道在这里抽烟是不好的。”

后者看到他一下子情绪低落,又言辞很诚恳,倒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上挂了几分同情:“哎,那个,也不是啦,对不起,你也是心情不好,是我不对,这儿也不是禁烟区,你抽烟吧,那个,你是那位老太太的家属啊,呵呵,那你抽烟吧,我不打搅你了。”

“可以陪我坐一会么?”厉怀琮突然开口,仿佛没看到对方抽身要离开的意图,神情带着一种落寞,这让他温文尔雅的俊逸里有些忧郁的美感,这情形,显然让谁都不忍心拒绝。

对方显然也没能拒绝,倒是有些慌乱和受宠若惊:“啊,啊,好的呀,我可以陪你坐一会,你想说会话?我很乐意的。”

说完一屁股坐下来,还站着的厉怀琮闪过一抹愕然,然后才恢复了神色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沉默的气氛在两者间游荡,后者三番四次偷眼瞧了几下,看到厉怀琮正襟危坐着的样子,似乎没有先开口的意思,琢磨了半晌,说:“那个,你不要太担心,老人家都会有些三灾五病什么的,这里的医疗条件挺好的,你放心。”

厉怀琮仿佛心思不定,过了会才似有若无的嗯了一声。

女孩看他心神不定的样子,还以为他还在担心,脸上又纠结了会儿,从口袋里头掏出一个红色的结递过去:“这是我从佛寺里求来的,听说很灵验的,我本来想回国带给***,不过一时半会也回不去,给你吧,替老人求平安,真的很灵的哟。”

厉怀琮捏着手里大红色的中国结,上头带着些微香火气,这味道有几分同姨奶奶房间里常年燃烧着的香味相似,悠然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用指腹摩挲着:“既然是给你***,我不好夺人所好,还是你自己用吧。”

女孩推回去:“没关系,我还能去求呢,我要在这里待上几个月,总会有机会再去求的。”

这时候厉怀琮像是有了些许兴致,问:“你不是这的护士么?”

“啊,我是从中国来的,和这里的医院交换学习,已经来了两个月了。”对方笑眯眯回答。

“嗯,你的马来语不错。”厉怀琮点了下头。

后者听了有些奇怪:“咦?你怎么知道?我有说过吗?”

厉怀琮并未回答,反而问:“你叫什么?”

“这的人都叫我小翼,你也可以这么叫,是我的小名。”女孩莞尔笑着,脸上有一对笑起来很好看的酒窝,这个姑娘显然很喜欢笑,而且一笑起来,那一对梨涡便如同鲜花,隐约绽放在青春靓丽的容颜上。

“那位老太太是您的奶奶吗?”小翼又问。

略略怔忪于那笑颜里的厉怀琮晃了下神,对于这个问题他含糊的答道:“……算是吧。”

第一百零七章 番外八 新旧延续

“啊?”小翼觉得面前这个人的回答很奇怪,也许是因为语言用词的关系听岔了:“不是吗?”

厉怀琮的晃神只是一瞬间,很快恢复了他一惯的温文,嘴角挂着笑看起来完美一如最初:“不,是的,她是,我们家的老奶奶。”

小翼依旧觉得这话很奇怪,可后者显然并不是很喜欢这个话题,倒是对她更多关心:“你也是国内来的?我的大哥新婚妻子也是,好像也做的是你这个工作,也许你们认识。”

小翼被他的话说笑了:“中国有成千上万的护士,怎么可能我会认得?不过难得能碰上同行呢,能认识一下也好,她会来么?我看老人家在这里住了有几个月了,别人都没你来的勤快呢。”

厉怀琮撇撇嘴:“我大嫂怀孕快生了,也许等她生的时候,你会看到她的。”

“阿琮。”他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有一对男女慢悠悠走过来,女人身怀六甲,行动有些迟缓,身边的男人高大俊美,小心谨慎的揽着她。

正是梅芯和厉怀璧。

看到他们两个,厉怀琮从座位上站起来,坐在他身旁的小翼一瞬间似乎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在身边这个男人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古怪。

她无法去形容这个表情,因为它相当的短促,短促到让人觉得那是错觉,然后看他神情平淡的起身迎接,笑起来的脸虽然比走过来的那个男人要稍稍逊色些,差了些犀利,少了些威严,却自有他的典雅高贵。

这是一个出身良好举手投足都很完美的男人,显然对面走过来的也是,这一家子看上去都是大家族里出来的,气质很高贵,像这样的人家养出来的人,大概就是那种贵族子弟吧。

小翼心里掠过几分赞叹或者是艳羡,只是她有一种敏锐,却能体味到些许不对劲,那个完美的优雅的壳里,也许包裹着的灵魂并不是那么的美好。

嗯,也许只是她看书看多了太敏感吧,相依为命的奶奶总是说,我家的小囡啊,鬼灵精怪的嘞。

她看着厉怀琮迎上去和那一对夫妻打招呼,然后又对她招了下手:“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同行,大嫂,这个是照顾姨***护士,小翼。”

梅芯冲后者温和的笑了下,小翼对这个看上去温婉柔顺的女人一眼就生出几分好感,看她捧着肚子,自动自发过来搀扶:“你好夫人,我扶你坐下吧。”

梅芯笑了笑:“谢谢。”顺着她手坐在椅子上,而两个男人顺着女人目光跟过去了会儿,收回来,站在不远处,厉怀璧瞥了眼,冲着厉怀琮似笑非笑:“挺不错的小姑娘。”

厉怀琮垂下眼皮,摩挲着手里的中国结,口气却有些冷:“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男人皱了下眉:“姨奶奶还病着,而且,她可不是一个可以让你玩的。”

厉怀琮嗤笑了下:“大哥,你好像管得有些宽了吧,是不是太闲了?要是闲,姨奶奶这还是交还你吧,这担子我可挑得有些累了呢。”

厉怀璧沉默半晌,目光不离女人,却道:“我想姨奶奶更喜欢你陪着。”

厉怀琮口气有些冷:“大哥这么说不觉得有点一厢情愿?我可不认为我能在姨奶奶心里比得过你呢。”

厉怀璧收回目光,看向弟弟:“你什么时候才能够真的了解姨奶奶?到现在,你还这么想她吗?”

厉怀琮避开对方的视线,低头看着脚下:“我怎么想,已经不重要了吧。”

厉怀璧盯着他的脑门半晌,心中微微叹口气,一个人身体的病也许好治,内心的症结,却是最难化解的。

这么久以来吊着老人一口气的事,恐怕却是有可能成为她终身遗憾了。

即便他能化解十几亿资金的危机,恐怕也难解开这个心魔。

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坐在那里的小翼惊呼了下:“夫人,你没事吧。”

梅芯的呻吟随之传来,脸色变得有些发白。

厉怀璧大步流星走过去,一把抱住她:“怎么了?”

这个时候梅芯的脸色稍稍缓解,努力微笑了下:“好像,好像是要生了。”

男人咯噔了下,这时候厉怀琮也疾步上来:“怎么会?不是说还有两个礼拜么?”

小翼这时候道:“提早和延迟生产也是常有的,别急,头一胎生产时间很长,我去叫医生,你们等一下。”说完她立刻站起来就跑。

男人也顾不得别的,把女人搂在怀里低声哄,厉怀琮这个时候倒显得有些多余,站在一旁看着两个人。

而这时候,迎面跑过来一个护士,看到厉怀琮一脸紧张:“厉先生,快,医生让我来喊您,老夫人的病情有变化了。”

厉怀琮神情一紧,看向男人,后者也听到了,这时候抬头看他一眼,点了下头:“你先去,我安排好你大嫂就过去。”

厉怀琮没再说什么,跟着那个护士疾步而去。

他这边赶走,那边产科的医生已经被小翼带着过来,厉先生在这里是有头面的人物,这家医院也是大马第一流的,梅芯的产检都是在这做的,对于她,院方是熟悉的,也没有发生什么慌乱,只是在简单听诊了下后,让随行的护士推着梅芯准备进产房。

厉怀璧自然是跟随一起进入。

而这个时候在病房另一头,姨***监护室,老人的病情却是突然开始恶化,厉怀琮站在落地的玻璃门外,看着里面的医护人员神情严谨的忙碌,老人的身影几乎被埋没在被褥仪器中,只有那略显杂乱的波形在显示着生命依旧顽固的存在着。

他这个时候觉得有种百感交集的滋味,慢慢爬上心头。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小护士无声无息站在他身后,小声的说。

只不过她自己都觉得,这个安慰是那么苍白而无力。

所以在看到男人无动于衷的时候,她又说道:“我奶奶说,每一个生命都是一个轮回,当她走的时候我不应该哭,因为她总会在别的地方和我再一次相遇,生命都是这么兜兜转转的,所以我们要学会微笑着面对。”

她点点头,试图用动作加强这个语言的确定性。

“小翼,干什么呢,快进来帮忙。”里头有人喊。

然后小翼匆匆忙忙的跑进去,临走还不忘了回头安慰:“别担心!”

厉怀琮愣愣的插着双手站在那里,里面忙碌的世界隔着玻璃显得有些疏离,听不到声音的世界像是默片,而一切又都是那么的真实。

他平白生出一种荒唐的感觉,那里面的女人一生强势,左右着厉家老少,他从来都觉得他这个奶奶是不可能倒下的,即便他在这个地方守候了几个月了,可依然心里存在着一种不相信的感觉。

似乎总有一天,那里的老人会像上一次那样,再在所有人不经意间又悄然站起来,重新掌控着厉家,依然做她那个呼风唤雨的老太太。

而不是应该那样羸弱苍白,任人摆布。

就在他站在玻璃外神魂不知的时候,仿佛感受到什么,厉怀琮看到白色人群里躺着的那个老人微微睁开了眼,那双苍老遒劲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浑浊,它似乎寻找着什么,然后定定看向玻璃外。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忙碌突然之间停了下来,那些杂乱的仪器被陆陆续续拆除,有些人撤出来,其中就有刚被招进去的小翼,她迎面出来,脸上带着一种深沉:“厉先生,病人请您进去。”

厉怀琮将刚才一切看在眼里,这时候眉头皱了下:“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出来了?”

众人的目光闪烁着,对于这个看起来一直都挺斯文和气的人这会儿发出来的戾气凭空生出些胆怯,只有小翼缩了缩脑袋,还是鼓起勇气:“是,病人自己要求的,她的意愿我们不能反对,您要不进去劝劝?”

厉怀琮眉头紧锁,但是这会儿可没功夫和小丫头磨,径直走进去,看着陆续从里头撤出去的人,再看看姨奶奶,不认同的说:“您这是干什么,他们在救您的命。”

姨奶奶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珠子,定定瞧了会厉怀琮,等到房间里别的人都走了,剩下他们二人,才在她金紫色的面皮上浮现出那种熟悉的笑,略带狡猾的微笑:“人生有寿数,我都到这岁数了,再不走,可该讨嫌了。”

“姨奶奶!”

老人虚弱的摇摇头,声音微弱却也坚持:“行了,我知道自己的事,那些人弄得我疼死了,反正是好不了的,折腾什么呢!”

厉怀琮不说话了,即便此刻濒临死亡,似乎依然谁也不能够左右她的意志,而起他也从来没有像他大哥那样,好歹能入过老人的法眼。

姨奶奶似乎并没有在意厉怀琮眼里的神情,只是问:“你大嫂生了没?男的女的?”

“你怎么知道……”厉怀琮愕然了一下,随即也懒得琢磨这老人究竟怎么知道女人会提前生孩子,只是摇摇头:“还在生,我不知道。”

“你去,问问,生了抱过来我看看。”姨奶奶不容分说的下命令。

厉怀琮径直反身走出去,门口,那小护士正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他,大概是好奇两个亲人这样的相处方式,也许是奇怪二者之间的态度,总之他没精神去琢磨这个女孩此刻的心思,只是急急赶到厉怀璧此刻所在的产房外。

产房的大门从里开开,抱着孩子走出来的助产士一脸微笑着对迎上去的男人道:“恭喜,是个女孩,五斤六两,很健康。”

初为人父的厉先生将红彤彤的孩子抱在怀里的时候,神情中的那种隐忍的激动,站在旁边看的厉怀琮隐约能够感觉得到,这样一个能够处事泰然的男人即便山河倒灌也不会有情绪变动,这一刻却是动容的。

生命延续,这是任何一个父亲都无法不动情的。

可他并没有心情去体会,只是上前说了一句:“姨奶奶要见孩子。”

厉怀璧看了眼,重新扭头吩咐在身边探头探脑逗弄婴儿的妙妙:“一会你大表嫂出来说一声,我带小东西去见姨奶奶。”

两个男人抱着厉家新的一代,跨过长长的走廊,重新踏入姨***病房。

这个时候病房宽敞的光照正从南面的玻璃窗透射出绚烂多彩的光芒,那种锦缎般的色泽带着极近华彩的颜色,在姨奶奶病床前铺陈,老人一声不吭的躺着闭着眼就像已经长久入眠,而小东西在被带入病房一刹那突然发出惊天动地的哭泣声。

那声音似乎把老人从宁静中唤回来,睁开眼,看着被递到面前的小孩子,光裸的额头映着那抹神采,红润的皮肤因为用劲哭泣而越发的通红。

这是一个健康而充满了活力的生命,一个新的生命。

“老爷,阿青没有愧对你。”姨奶奶对着这个啼哭的洪亮的孩子笑了下,喃喃的说。

然后她的目光扫过站在面前的两个高大俊美的孙子,目光最后定神在厉怀琮身上,些微的凝滞了会,再到厉怀璧面上:“厉家,交给你了。”

后者没有说话,而眼神里渐渐染上一抹沉重,以及哀恸。

姨奶奶却微微笑了下,笑容变得安详而宁静,这种笑容,是她这辈子没有过的,一个女人最后的美丽。

然后她慢慢闭上了眼,那笑容就凝滞在了她唇边。

“奶奶!”

“姨奶奶!”两个声音不约而同的喊,只是这一回,再不会有人来纠正,或者斥责。

厉家最古老的一根柱子,在岁月中走入尘埃,新的生命在延续,新的故事在发生,而往事,如梦不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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