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宠天师大人》 第1章 降世 入夜时分,玄铁镇的大雨已有倾盆之势,伴着电闪雷鸣,为这黑夜徒添了几分惶恐。镇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不见一丝半点的火光,俨然有了一种鬼城废墟之状。 而北府,却在这般状态之中围着北夫人的内室前前后后忙个不停。 北老爷老来得子,本是乐事,此时却因夫人待产半月有余而愁眉不展,坐立难安。 这天,也是自那时起,开始大雨不断。 在前厅徘徊了数道后,北老爷索性心一横,下了死令:若今日夫人还不能诞下婴儿,便拖至后山活埋了!至于那些无用的产婆,统统陪葬! 为此,惶恐的产婆们弃下昏迷中的夫人,纷纷逃跑,却都在出了产房的门后,死于非命。 正当北老爷怒火中烧之际,府外突然来了几名陌生人。 一行人皆是身着黑衣,帷帽遮面,分不清是男是女。 只听其中一人道:“血已生成,时机已到,是时候迎接咱们的妖尊降世了!” 说话者是个声音浑厚的男子。 语落,此人便上前叩响了大门,在叩敲了许久后,大门才被一位男仆急急打开。 掩面男子立即上前拱手问道:“这位小哥,我们乃是路过此地的商人,夜已深,这大雨又毫无停歇之意,不知可否在贵府借宿一宿?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开。” 男仆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随后又看了随行的车队一眼,不耐烦地挥手道:“去去去,府上现下没空管你们这些外来人。走吧走吧!” “那若是我们能让夫人顺利生产,度过这一关呢?” 男仆探头一瞧,听声音貌似一妙龄女子,又瞧这一行人各个遮面掩身,顿时心生了疑虑,“奇怪,你们怎知我们家夫人正在产子?” 女子捂嘴轻咳,淡淡道:“小哥莫怪,小女子也是在路途中偶然听说。不忍心夫人这般受罪,这才提出一试。倘若小女子当真能有这个本事,而小哥却又急着拒绝,岂不是错过了一个邀功行赏的大好机会?” 语落,女子轻轻挑起了面纱,露出了真容。 男仆霎时被眼前这女子容貌惊得一愣! 约摸十七八岁的年纪,肤如凝脂,眉若柳叶,一对细长的凤眼看似温柔又带有一丝冰冷。尤其那双红唇,衬托着面颊越发的白净。 如此美貌之人,应当不会妄言吧? 犹豫再三,他最终让这一行人在外头侯着,待他禀告过后,再行告知。 不过须臾,北府的老爷便亲自出来迎接,并承诺,若他们真能让他的夫人平安生产,不论他们想要什么,他都答应。 女子颔首一笑,道:“大老爷客气了,我们兄妹别无他求,只需在府上住上一宿便好。” 北老爷急切道:“此事好说好说!姑娘,贱内就在里屋,姑娘请吧!” 望着院中被雨水冲淡了的血迹,女子不由地轻声哼笑,随后平静地走进了内室。 自她进入内室前后不到半炷香时间,便听见了婴儿呱呱坠地的啼哭。 响亮的哭声划破了雨夜,响彻了天际。 她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走了出来,在与同行几人互递了眼神后,开口恭贺道:“恭喜大老爷,是个男婴。” 北老爷从她手中接过男婴,激动地瞧了又瞧,眉眼间的喜悦瞬间冲去了方才的戾气。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突然,一道道尖锐刺耳的铜铃声由远及近,越发的清晰。 女子心中一紧,对着身边的人蹙眉小声道:“是铜铃道长!这个臭道长,为何总是阴魂不散?” 一行人尚未来得及逃脱,便与铜铃道长正面碰上了。 几乎与女子的借口一致,他也是来此避雨借宿的。 北老爷方才得子,心情大好,便答允了下来。 待府上之人都睡去后,她与兄长们商量着,何不主动去会会这个铜铃道长,看他究竟想要作甚? 以女子为首,其余几人摆成两翼守在了她的身后。 只见女子怒目而视,质问到:“铜铃,你与我妖界本有百年之约,为何现在却要咄咄相逼?” 铜铃道长摸了摸胸前的那串骨珠,平静地面对着眼前这帮来势汹汹的妖,脸上不见任何的波澜。 他垂下手,平放在大腿之上,不紧不慢地说道:“咄咄相逼?妖尊降世,贫道自当前来祝贺,不知贫道触犯了约定的哪一点?更何况,贫道只答应前世妖尊,与妖界百年和处,在这百年内绝不踏入你们妖界半步,可没答应不能出现在你们妖所出现的地方啊?若是你们妖界继续为非作歹,为祸人间,到时可别怪贫道不守信约,替天行道了!” “你!”女子被斥的恼羞成怒,一双紧拽的拳头咯咯作响,脸色也是一阵难看过一阵。 铜铃道长不再与之温和相向,霎时变了脸,亦是愤怒非常。 “妖魔与道本就不可同世共存!若不是为了还前世妖尊的滴水之恩,贫道又何须与你在此纠缠不清?待百年之约一过,贫道便与妖界两不相欠,到时再见,便是你们妖界大难临头之日!” 女子龇牙吼道:“哼,大言不惭!就连天尊都要敬妖界三分,就凭你?一介小小道人,也想掀翻我们妖界?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只要有我狐族尚在一日,你便休想伤我妖界分毫!” “哈哈哈,狐妖,你可别忘了,你们的妖尊是为何轮回转世的?“ “世事有因必有果,因果报应,皆挣不脱逃不掉。狐妖,今日念在妖尊降世的份上,我且先放过你们一行,日后,哼,好自为之吧!” 不过双眸一合一睁之息,铜铃道长便不见了身影,只留得那几句令人心生不愉之话在北府上空来回盘旋。 女子不由往后踉跄,被哥哥们眼疾扶住。 她一摆手,“无妨。” “妹妹,你可千万别着了那臭道长的道,他所言不过是想激怒咱们罢了!咱们狐族乃是上古神族,再者,不是还有妖尊庇护吗?何时轮到他一个道士猖狂了?” 女子虽说嘴角露着笑,面上却不自觉的飘过一抹担忧。 这妖尊现下只是一介肉骨凡胎,转世前亦被封印了前世的记忆与灵力,何时能再回到那个令神、妖、魔皆恐惧敬畏的妖尊,无从得知。 第2章 树上的白衣公子 说来也是奇怪,自昨夜北家夫人诞下男婴后,今日天际刚显白,天空便放了晴。 那道七彩虹桥挂在玄铁镇的上空,引得久久未出门的百姓都纷纷出来凑热闹。 已经萧条半月的街头亦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热闹。 此时,女子携着兄长几人与北老爷在前厅道别。 临走之前,她不舍地抚了抚奶娘怀中的男婴那稚嫩光滑的脸颊,并将一枚环形银坠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北老爷,此乃我家传至宝,现我便将它赠予贵公子,权当一份新生贺礼。此物可庇护公子一世平安,不论遇到何事,都切莫让他取下。” 北老爷连连摆手,道:“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承蒙姑娘出手相助,才得有吾儿今日,怎可再收受姑娘如此贵重的大礼!” 女子温柔地看着男婴,轻声道:“不,这份大礼,他受得起!你勿需再推辞。” 见女子真心相赠,北老爷不好再拒绝,便朝着女子拱手作了一揖,“那在下便替吾儿谢过姑娘大恩了。还请姑娘恕在下冒昧,敢问姑娘尊姓大名,家住何处?日后,在下也好带吾儿亲自登门拜谢!” 女子微微弯腰,颔首回到:“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若是有缘,日后定能相见。告辞。” “这……” 正当北老爷过意不去之时,那几人轻撩衣摆,瞬间化作一团青烟消失在了北府前厅。 北老爷不由地一愣,随后立即磕头跪拜,激动地直呼:“神仙啊,是神仙啊!神仙显灵了,神仙显灵了!多谢神仙相助,多谢神仙相助!” …… 昨夜从北府离开后,铜铃道长便随心随性的四处晃悠。 一觉睡醒,竟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不知名的深山老林中。 他躺在枯叶之上,仰头望天。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肆意落在他的身上,刺眼却略带几分温暖。 铜铃道长舒展着眉头会心一笑,“不愧是妖尊啊,就连出世都能这般折腾人。唉,罢了罢了,这滴水之恩怕是还得坎坷哦!” “呜哇……呜哇呜哇……呜哇呜哇……” 冥思之时,耳边忽地传来婴儿的啼哭。道长皱了皱眉,自言到:“深山老林,怎会有婴儿的哭声?莫不是受了昨夜的影响,耳朵出了毛病?” 本想不去理会,怎晓这哭声越来越大,吵闹得他心里直发慌。 他不禁叹息埋怨:“唉,难得舒心睡个清白觉,这娃儿,唉!” 起身走了不过数步,便瞧见一个竹篮置放在大榕树下。 走近了一看,一名被衣物包裹妥当的婴儿正在竹篮里挣扎着,哭个不停。 道长将婴儿从篮中小心翼翼地抱起,学着人间女子带小孩那般,轻声细语地哄逗着。 不出须臾,这婴儿竟睁着一双大眼看着他笑了。 这一笑可把道长给逗乐了。 他摸了摸婴儿的小脸蛋,温和地说道:“哎呀,你呀,还真是长了一副讨喜的模样。今日得以相遇,也算是天赐的缘分,日后,你便跟着贫道,学一些收妖降魔的本领可好啊?” 像是能听懂道长所说之言,婴儿舔了舔舌头,眨巴着眼睛,呵呵呵呵的笑个不停。 道长见了心中越发的欢喜,便将婴儿带回了灵里山。 …… 时间如白驹过隙,这一晃眼,便是十三年光景。 …… “公子,公子你快下来!要是被老爷知晓,又该责罚暮笛了。” 北府大院里的树下,一名扎着童髻的少年焦急的朝着树上大喊,稚嫩的小脸儿急得通红。 正当不知所措之时,忽地从茂密的树叶间探出一个机灵的小脑袋。 “暮笛,你胆子还真是小,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我那可爱的爹爹又怎会知晓?” “哼,是啊,不会被我知晓!你这臭小子,哪次惹事不是给我弄得胆颤心惊的?还别被我知晓?兔崽子说这话时,心可安生呐?” 话音一出,暮笛立马垂头笔直的站到了一旁,维诺又哆嗦地向来者请了安:“暮笛见过老爷。” 北老爷并未因为暮笛的问安而多看他一眼,从来时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便始终聚在树上的公子身上。 他指着身着月白色长衣的公子,厉声呵斥到:“北凌天,你,你快给我下来!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岔,你是想让我北家绝后不是?” 北凌天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道:“不会不会,爹爹,我可是有神仙庇佑的,怎会这般轻易就丢了性命呢?不信我试给你看!” 说罢,只见他纵身一跃,从树上跳了下来。 他收起了从小练就的轻功本领,任凭身体自由下坠。 暮笛顿时被他的举动惊吓的无语呆滞,北老爷更是吓得三魂丢了二魂,一口气吊在了嗓子眼上,半天喘不上气来。 眼看就要跌地,怎料在刹那间,他胸前的吊坠发出了一片耀眼的淡紫光环,如同一个硕大的鸡蛋壳将他包裹了起来,让其稳稳落地。 待站稳后,北凌天若无其事的走到了北老爷的身边,抬头挺胸得意道:“如何,您看我没有说谎吧?” 北老爷被他气得浑身直犯哆嗦,紧揪的一口气尚未落下便颤抖的扬起了手掌,欲想一巴掌扇下去,到最后还是下不去手。 他怒气冲冲地吼道:“从今日起,公子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放他出来!” 他又扭头瞪向了暮笛,“若有人胆敢违抗命令,偷偷将他放了,杖责三十逐出府去!” 见爹爹动了怒,北凌天便像日常闯祸那般拽上了他的衣摆,哭丧着脸嚷嚷:“爹爹,爹爹,您不可这样对我,我要去找我娘,我要去找我娘!” “你敢!今日就算是天王老子来求情,都无半点作用!哼!” 北凌天吐了吐舌头,乖乖闭上了嘴巴不再言语。 自个儿最大的救兵都已被搬出,既然无果,又何必再多费唇舌,索性接受了,说不定还能谋出自救的法子。 眼珠子骨碌一转,主意便上了心头。 进屋前,他悄悄地往暮笛手中塞了一片枯黄的树叶。 那是他在离开院子时从地上偷偷捡的。 他相信,凭借暮笛的聪明定能知晓他的用意。而现在他所需要做的,就只是躺在锦榻上,悠哉乐哉的吃着点心,等候着暮笛的出现。 第3章 鬼来了,快跑啊! 暮色四合之时,东侧的窗外传来了三声布谷鸟叫。 北凌天猛地从锦榻上弹起,坏坏地扬起了唇角。 他踩着轻步小心走到了窗户边上蹲着,静静的候着下一个讯号。此时,窗外再次传来三声布谷鸟叫,他放心的撬开窗户,轻松翻了出去。 “暮笛快走!”语落,他紧拽着暮笛的手腕沿着小道一路往灵里山上狂奔,直到北府被两人远远的甩在了身后,再也看不见,他才松开暮笛的手,像炫耀收获颇丰的战利品一般,立在山头狂声大笑。 “公子,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啊?”暮笛问。 北凌天斜嘴一笑,“去山顶,看最美的星辰苍穹。” 灵里山,山顶木屋。 “师傅,您可听见方才山中传来令人战栗的笑声?” 一名出落大方的小女孩睁着一双如灵鹿般的大眼,微蹙着眉头,歪着脑袋问正在屋内准备吃食的铜铃道长。 铜铃道长专心的盛舀着锅中的菜汤,轻声道:“师傅不曾听见。来,霓儿,将这菜汤端去外头桌上,待为师蒸好馒头,便用晚膳吧。” “好嘞!”小女孩一声吆喝,调皮的翻了个跟斗,踮着脚立在厨屋的窗沿上,笑眯眯的从道长手中接过汤碗,又翼翼小心的转身一跃,不过一呼一吸,那汤碗便平安的落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 她呆坐在桌旁,仍旧对方才听到的笑声耿耿于怀。 “都这个时辰了,怎还会有人在山上呢?听声音,好似幼声的男子。难道他不知一旦入夜,山中便会有污秽之物出现吗?” 思来想去,素来好管闲事的她决定前去一探究竟。 不等铜铃道长开口,她便飞快的从屋中取出法器,出发时顺手从桌上抓走两个馒头,抛下一句“师傅我去去便回”,便一溜烟闪的无影无踪。 只留下铜铃道长望着桌上的碗筷独自叹息:“唉,这孩子,做事净这般不稳重,真是操碎了贫道的心哦!”随后却展颜一笑,露出了一副慈师的模样。 此时,北凌天与暮笛已往山上走了多时,至于多久才能到达山顶,他们自个儿也不知晓。山路连绵,抬头望去,根本看不见尽头。 忽地,暮笛停下脚步,叫住了北凌天。 “公子,这地方咱们方才是不是来过?” 北凌天瞥了瞥发愣的暮笛,笑道:“怎会,咱们不是一直在往山顶上走的吗?暮笛你快点跟上,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暮笛答道:“哦,哦,来了来了。” 为了证实自己所言是否为真,他拾起一块石头在其中的一棵树上划了一道口子。 一圈走下来,透过月色,望着那个被自己划破的大树,暮笛惊愕不已。 “公公公子……” 听见呼声,北凌天回过了头,问:“怎的了?” “公子,你快过来瞧瞧!” 待北凌天走近后,暮笛指着树干慌张说道:“这儿,这儿是我方才做的记号。咱们,咱们真的又绕回来了。” 语落,一股阴森之感顺着脚趾传遍了暮笛的全身。 他惊恐的抓住了北凌天的胳膊,瑟瑟发抖地说道:“公子,公子咱们回去好不好?我,我好害怕。” 北凌天盯着被划的口子看了半晌,随后淡定地笑了笑:“怕什么,不就是迷路嘛,有我在呢!你等着,本公子既然带你出来,定会平安带你回去!” 尽管公子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暮笛却在听过这番话后,觉得莫名的心安。 因为家贫,他从小便被父亲送入安府,做了公子的书童。 打从他第一眼看到公子起,便觉得这个与他一般大小的男孩,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存在。 他的顽皮任性,他的桀骜不驯,他的自由洒脱,都是他渴望却不敢去奢望之物。 在他看来,十三年的朝夕相处,日夜陪伴,公子的性子与心中所想,似乎无人比他更了解。 公子好武不好文,他便在先生教书时,将公子所需学习的那一份全都装进了脑子里;公子习武时,他便在一旁默默地守着,给他端茶倒水;公子闯了祸,尽管与他无半分关系,他亦会主动提出陪公子一道受罚。 如今,事实所证,这位看似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并未让他失望。 这一刻,他更加的坚定了心中所想,日后不论发生什么,他都定当做好他的书童,不离不弃。 “暮笛,暮笛,喂,你发什么傻啊?”已经往前走了数步的北凌天回头一看暮笛还站在原地发呆,便又折返了回来唤了唤他。 暮笛一个激灵,从游走的思绪中回过了神来。 “没,没什么。公子,咱们……” “啊……公子有鬼!”忽地,暮笛一声惊呼,窜躲到北凌天的身后。 北凌天问:“鬼?鬼在哪儿?” 暮笛一手捂着脸,一手哆嗦的指着前方。 他瞪着眼睛往暮笛手指的方向看了又看,却什么也没发现。“暮笛,你是不是眼花了啊?前面什么都没有啊?” 听他这么一说,暮笛才放下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被北凌天往旁边一拉,“暮笛,你再仔细瞧瞧,真的什么都没有,别自个儿吓自个儿了。你若是真害怕,那你便牵着我的手,躲我后头走着,可好?” 暮笛勉强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道:“好,好。” 继续前行时,暮笛不禁心犯疑惑:“方才我明明看到有一个黑影从前边飘过,真真切切,这会儿怎会甚都看不见?难道真是我出现了错觉?还是……” 他摸了摸饿的咕咕作响的肚子,“还是饿花了眼?” 不解之时,北凌天突然停下了脚步,使得他猝不及防的一头撞在了他的后脑勺上。他捂着被撞疼的额头,咧嘴问道:“公子,你怎就突然停下了啊?撞的暮笛生疼。” “暮笛,你,你刚才说看到鬼了,对不对?” 暮笛蹙眉道:“嗯嗯,对啊。公子,你怎的浑身都在发抖啊?是不是你也饿了?” “不,不,不……暮笛,因为,因为我也看到,看到你说的那只鬼了!” 话音一落,北凌天抓紧了暮笛的手,颤抖地大喊:“暮笛,鬼来啦,快跑啊!” 第4章 比茅坑里的蛆虫还恶心 两个瘦小的身影互相牵扶着在这山中的林子里一路狂奔。 而在他们的身后,一道如烟似雾的黑影紧追不舍,还时不时的发出狼嚎般的鬼泣之声:“哈哈哈……多么诱人的味道啊……饿,好饿……想吃,好想吃……是我的,你们全都是我的……” “啊!”伴着一声惨叫,体力不支的暮笛跌倒在地。 “暮笛,暮笛你怎的了?快起来,快起来……”北凌天焦急的想要将暮笛从地上扶起,奈何虚脱的暮笛却怎样都使不上劲,站不起来。 眼看黑影越追越近,他心急如焚。 惶恐之余,暮笛弱弱地说道:“公子,银环,银环……” 北凌天如梦初醒,“对啊,我有神仙庇佑,有银环护体。” 他放下暮笛,猛地站直了身子,从里衣下面掏出银环,紧握在手心。 待黑影靠近,几乎与自己仅有一丈之隔时,他深吸了口气,强逼自个儿壮着胆子大声斥道:“你是何方鬼怪,为何要追我二人?” 奈何黑影像是听不懂人话一般,只是反复念叨着:“血,我想喝血。血,我想喝血,喝血……” 北凌天结结巴巴地重复着黑影之言:“喝,喝,喝血?” 不知为何,当听到黑影想要饮食自己的血肉时,他那颗紧揪着的心愈来愈慌张害怕,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手心里还拽着一根救命稻草,整个人都变得僵硬无比。 暮笛见此状,更是恐惧的要昏厥过去,可公子还护在自己前头,他又怎可做一个怕死之徒? 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暮笛十分虚弱地爬到了公子的前面,仰头冲着黑影说道:“你吃我吧,公子皮糙肉厚,血还是苦的。我的,我的血肉可比公子要好上百倍千倍……” “暮,暮笛?”北凌天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平时软弱无力,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诧异的张大了嘴巴。 对啊,他允诺过的,要保护好他,将他平安带回府去。 现下,反而让这个书呆子来保护自己,是怎的回事?难道只因自己恐惧、懦弱,便要放弃说出口的誓言吗? 北凌天不禁勾嘴一笑,“呵,违背誓言,可是要遭受天打雷劈的!” 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环绕,他再一次将暮笛挡在了自己的身后,抬头喊道:“我是不会让你伤害我的朋友的,来啊,吃我啊!” 顷刻间,黑影便露出了自己獠牙狰狞的原型,张开血盆大口直朝北凌天袭去! 北凌天找好时机,轻功一展,巧妙躲了开去。 一连数次袭击,都被他成功化解,被激怒的黑影瞬间发了狂,从他身体里发出来的阵阵怒吼如同雷声一般震耳欲聋。 一顿乱撞之后,林中的树木倒塌了大半。 袭击北凌天无果,黑影血头一转,将目标对准了暮笛。 “饿,好饿,好饿……啊……” “不可伤害我朋友!”惊呼之下,北凌天在千钧一发之际,趴伏到暮笛的身上,他竟用自己的身体将暮笛护裹了起来! 原本以为死定了的二人,却迟迟不见黑影的血盆大口咬下。 北凌天惊恐之余,哆哆嗦嗦地转过去了脑袋。 看着眼前的情景,他霎时松了口气,脸上却闪过一丝不悦。 他从暮笛的身上跳下,双手撑坐在地上,喘着大气对暮笛缓缓道:“呼,呼……暮笛,咱们安全了。” 随后,他沉脸看着面前这个突然间出现的小姑娘,心生狐疑。 面对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鬼魅之物,她一个小姑娘怎会安然无恙,还这般的泰然自若?片刻,他皱眉问道:“喂,你是谁?为何会在此?方才那只厉鬼呢?” 小姑娘拿起手中的法器,往北凌天面前晃了晃,笑道:“呵呵,你是在说他吗?” 此时暮笛慢慢爬了过来,看着那个像萤火一般透亮的盒子,忍不住惊叹:“哇,你好生厉害!只一只小小的盒子便能把那鬼怪给降伏了!” 小姑娘撅了撅嘴,淡淡地说道:“这有什么,比那更大更恐怖之鬼怪我都见过!不过呀,那不是鬼,是妖,专门吃小孩的影妖!你们呀,今日幸运且碰上了我,否则,现已在那妖的腹中蠕动化泥了!” “呵,还真是大言不惭!” 小姑娘冲着北凌天一瞪眼,“你方才说甚?” “没说甚!”北凌天从地上一跃而起,随即用力拉起暮笛,又反脸对小姑娘冷声说道:“说你,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也想学人行侠仗义,真是不自量力!就算今日你不出现,我亦能救下我的朋友,将那妖怪就地正法!何须要你一个只会说大话的小女子相救了?” “你!”小姑娘气鼓鼓的指着北凌天,怒怒而言:“小女子又怎的了?你不照样是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吗?嘁,连妖与鬼都分辨不清之人,有何资格教训我呀?要不是我这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你早就被影妖给大卸八块了!不对我这位救命恩人感恩戴德也便罢了,竟还这般咄咄逼人!真是比那茅坑里的蛆虫还要令人恶心!” 北凌天将拉着暮笛的那只胳膊一甩,三两步走上前,与小姑娘正面而立。 降世十三年,一直都被爹娘捧在手心里疼爱的他,何时受过这等侮辱,他不自觉的拽紧了拳头,斥道:“你,你竟然将我比作茅坑里的蛆虫?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在这灵里山上,我便是老大!将你比作蛆虫,算是对你客气了!噢,我知晓了,定是你贪生怕死,才会连累身旁这位如此斯文可爱的小哥哥。早知如此,我便应该等你被影妖吃了,再去救小哥哥!” 收了这般多的妖,救过这般多的人,这还是小姑娘头一回遇见如此横行不讲理之人。 论起她的脾性,除却爱憎分明外,便最受不得别人的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尽管她所能接触到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人。 偏偏,眼前这位被月色衬托的人模狗样的白衣少年,哪儿哪儿都沾上了。 第5章 比妖怪更可恶的小女子 “小哥哥?”北凌天叉腰蹙眉的看了暮笛一眼又一眼,头上冒着的火气亦是愈来愈大。 突然间,他憋着口气儿,怪腔怪调地对暮笛说道:“呵,小哥哥,人家方才好心救了你呐,还不赶紧去磕头跪谢?” 暮笛双手相握垂放在小腹处,紧张地说了一句:“公,公子,这姑娘方才也救了您啊。您是不是也当与暮笛一道跪谢?” 顿时,北凌天一口唾沫从口中飞出,被哽噎的说不出话来。 倒是那模样生得标致的小姑娘笑得前仰后合,洒出了几滴眼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哟喂,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可笑之人?真是笑疼了我的肚子,哈哈哈哈哈……” “臭,丫,头!”忽地,北凌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从小姑娘的耳侧击了出去,小小的拳头落在小姑娘身后的大树上,树上的叶子簌簌飘落了一地。 她惊恐地瞪着离自己仅有一掌之距的少年,打住了笑不说,一颗心更是猛跳个不停。 “你,你你想要作甚?我,我我可告诉你,我也是会功夫的啊!” 北凌天不禁嗤笑:“哼,你在怕甚?方才是谁说的那般……” 咕噜……咕噜咕噜……咕咕咕噜…… 话未说完,这干瘪的肚子便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北凌天剑眉一蹙,一张俊脸霎时红到了脖子根。 小姑娘趁机推开了他,想了想,从布袋里掏出两个馒头递了出去。 “喏,给你。” 北凌天倔强的扬起了头,道:“本公子绝不会受你这嗟来之食!” “嗟来之食?哈,好啊,不吃就等着饿死吧!”小姑娘收回手,走到暮笛身旁,往他怀里塞了一个馒头,又尖声道:“哎呀,我可是听说,这山中的鬼怪最喜食空腹之人的血肉了。” 北凌天缓缓转过头,看着正吃得津津有味的暮笛,咽了咽口水。 欲想过去从小姑娘手中拿过馒头,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向他呐喊:“不可过去,万万不可!一旦你接受了她的恩惠,便是向她低了头,便是承认自己连一个小女子都不如!” 与心底的呐喊挣扎了片刻,身体的疲惫与饥饿使他做出了选择。 当他狼吞虎咽之时,小姑娘看着他甜甜的笑了。 待他俩皆吃完后,小姑娘将双手捞在胸前,扯着嗓子道:“月黑风高,今夜你们怕是回不去了。我暂且带你们二人回去歇息一宿,等明儿个天明了,再送你们下山,可还行?” 暮笛眼巴巴的望着公子,只盼他能答应小姑娘的提议。 触碰到暮笛渴望的目光,北凌天故作矜持答道:“还,还行吧。” 一路上,北凌天一直被晕沉的脑袋弄得浑身不适,连话都不愿多说,只安静听着暮笛与小姑娘二人叽叽喳喳。 透过他们之间的对话,他知晓这小女子名唤绯霓,是一名捉妖师。 到达山顶小木屋后,还来不及进屋,绯霓便冲着里边大声嚷嚷:“师傅,我回来啦!” 铜铃道长从内屋缓缓走出,笑道:“霓儿回来了。哟,还带回了两位翩翩少年。” 暮笛立即拱手道:“暮笛见过道长。” “好,好,好!”道长又回头看向了面无表情的北凌天,问:“这位是?” 暮笛又替公子回了话,“这位是我家公子。方才在山中遇到了妖怪,公子受了惊吓,这才失了礼数,还望道长莫要见怪。” 道长摆了摆手,“不怪,不怪!即来到寒舍,那便是客。岂有主厌客之理啊,呵呵。” 暮笛再次拱手弯腰,“多谢道长,那今夜我与公子二人便要叨扰道长与绯霓姑娘了。” 此时,绯霓放好法器,将封妖咒语念落之后,一蹦一跳的走了出来。 她瞥了瞥伏在桌上睡着了的北凌天,道:“说什么叨扰呀,暮笛哥哥,你也太过拘谨客气啦,得向某人学习,毫不客气倒头便睡!” 见北凌天的呼吸急促,似有不对,道长摊手摸上了他的额头,惊道:“哟,不好。霓儿,快快去将桌上的药丸取来,这小公子浑身发烫,气息急促,应是发烧了。” “发烧?”暮笛一惊,急忙靠近问:“道长,我家公子向来身强体壮,怎会烧的这般突然?” 铜铃道长想了想,道:“方才你们与那影妖纠缠时,是否消耗了过多的体力?” 暮笛细细回想了一番,自个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便是没怎么使劲。倒是公子,为了躲避影妖在林中飞来跃去,的确消耗了不少体力。 想到这儿,暮笛冲着铜铃道长点了点头。 “这便对了。这位小公子,可是在用十二分的气力保护你呐!” 暮笛愣了愣,随后愧疚的垂下了头。 “师傅,药取来了。” 铜铃道长从绯霓手中接过药瓶,让她将北凌天扶起,又从药瓶里倒出一颗黑色药丸塞进了他的嘴中,再稍稍运气一推,那药丸便下了喉。 服药后,铜铃道长又替他诊了诊脉,道:“好了,扶他去里屋歇着吧。休息一夜,明儿个应能痊愈了。霓儿,今夜你便负责照顾好这位小公子,切不可怠慢!” 绯霓瞬间躁动了起来,“我?我照顾他?师傅,为何啊?他不是有小哥哥吗?” 铜铃道长笑了笑:“呵呵,你认为这位小公子在受了如此大的惊吓后,还有力气照顾他人吗?此刻不由你这小主人照顾又由谁人呢?难不成要让我这个糟老头……” 绯霓急急摆手喊道:“停!好,好,我照顾便我照顾!” 次日。 北凌天缓缓睁开了双眸,他看着头顶上方这片陌生的木黄,神情呆滞。 这是哪儿? 记得昨夜在山上遇到了妖怪,还有……还有比妖怪更可恶的一小女子。 她说要带自己与暮笛回家,难不成这里是? 侧头看去,果真,一位看不清楚模样的小姑娘正伏在床头,手里还捏着一块半湿半干的巾帕。 忽地,喉咙一阵干痒,他忍不住咳出了声。 被动静惊醒的绯霓,坐直了身子,揉了揉酸涩的眼眸。 她眨着大眼看着已经醒来的北凌天,高兴地喊道:“你醒啦?谢天谢地,你可算是醒了!这一宿可把我给折腾坏了。你要是再不醒,可该轮到我病着了!” 第6章 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 “你?”北凌天疑惑的打量着她。 一头乌黑的长发绾成了两束童髻,髻上簪着朵朵红花。只见她双眉弯弯如画,双眸透亮如星,脸若白玉,颜如春华。 当她冲着自己莞尔一笑时,竟有不食人间烟火之单纯。若不是这一身粗布麻衣,还真以为她是哪家大小姐。 不,世俗小姐又怎及她半分姿色。 可谓是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嘁,这将来啊,不知得祸害多少痴情男子,真是妖精!” 见北凌天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口中还神神叨叨,绯霓忍不住蹙眉问道:“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哪有说甚,乃是你幻听罢了!”北凌天心一慌,立即侧过了身去,假装睡着,不再搭理她。 绯霓本想再多问一句,恰巧此时铜铃道长端着一碗清粥走了进来,她便起身伸了个懒腰,轻声道:“师傅,他已经醒了,我先去打水洗把脸,一会儿便送他们下山。” 屋外,暮笛盘腿坐在空地上,眺望着远处发呆。 见状,绯霓放轻了脚步,待悄无声息的走到他身后,便猛地大喝一声,吓得暮笛一声惊呼,直接滚落在地。 “哈哈哈,哈哈哈……暮笛哥哥,你胆子也太小了吧,怎会这般经不住吓?哈哈……” 看着笑得前俯后仰的绯霓,暮笛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撅嘴道:“绯霓,你可着实调皮。” 绯霓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冲着他露出了八颗整齐的白牙。, 暮笛亦回赠她一个笑脸,问:“对了,我家公子可有醒来?” 一提到那个令人火大的贵公子,绯霓便气不打一处来。 她一偏脑袋,气呼呼地答了一句“醒了!”,便直奔小屋边的山泉而去。 早膳过后,北凌天见身子好了不少,人也没有昨夜那般沉重,便带着暮笛与铜铃道长道别。 绯霓提出,山路崎岖难辨,她想要送他们下山。 铜铃道长点头应道:“霓儿,送他们下山可以,但切不可随着他们入镇啊!” 绯霓答应师傅,只送他们至山脚下,便迅速返回。 下山途中,绯霓与暮笛并排前行,留得北凌天独自在后头跟着。 他窝火地朝着绯霓的背影踢踢打打,口中还骂骂有词,似乎对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女子十分不满与嫌弃。 因自己被二人忽略而嫌弃。 “这是何种状况?想我堂堂北府公子,竟成了他们二人的跟班?嘁!简直莫名其妙!” 埋汰声落,北凌天气鼓鼓地往暮笛与绯霓中间径直撞了过去,硬生生把二人撞成了彼岸与此岸不说,更是撞得他们眼冒金星。 绯霓揉了揉臂膀,怒道:“臭小子你有病不是?故意找茬呐!” 见公子被责怪,暮笛连忙替他辩解了起来:“绯霓姑娘,我家公子的确在生病中,可能这才莽撞了些,还请姑娘莫怪。” “你!暮笛哥哥真是呆子!” “绯霓姑娘,这话你便说得不在理了!暮笛是反应笨拙了些,但还不至于到呆滞的地步……” 绯霓一巴掌拍在自个儿的脑门儿上,无奈道:“我!行,你们主仆情深,是我不该胡说八道,我的错,我的错。” 在前边慢悠悠走着的北凌天,听见暮笛对自己的袒护,不由得扬嘴一笑。 沉默了须臾,绯霓忽地问道:“对了,暮笛哥哥,你们家住何处?从灵里山回去路程可远?” “我们家呀?不远不远。”暮笛寻了一块可以看向远方的空旷地站了上去,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小镇笑道,“喏,看到没有?前方那镇子便是我与公子的住处。” 绯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喃喃道:“确是不远。” 无意中,她瞥见北凌天独自一人坐在下边的石头上发呆,那背影看上去甚是孤单。 这情景,呵,是否似曾相识? 或是想到了自己,亦或是真心对北凌天生出了同情,她竟有了想要过去陪他说说话的想法。 犹豫了片刻,她转身问暮笛:“暮笛哥哥,敢问你那公子尊姓大名啊?” 暮笛答道:“我家公子乃是玄铁镇北府家的独子,名唤北凌天!他的大名,玄铁镇上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停停停!”绯霓尴尬笑道:“呵呵,暮笛哥哥,我只是想知晓他的名字在而已,你用不着说这么多,真的。” 随后皱眉暗想:北凌天?名字是够霸气,就是人不怎的好。 话虽如此,她还是蹦跳到北凌天身边坐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甜甜一笑:“诶,北凌天,我叫绯霓。师傅说我出生时,天边恰巧有道七彩虹桥,便替我取了这个名字。” 北凌天略显惊讶地抬头瞧了她一眼,淡淡道:“知道,知道!” 绯霓顿时兴奋了起来,一不小心便拉上了他的胳膊,大声道:“你竟会知道我的名字?你是如何知晓我名字的呀?我记得不曾与你说起过的呀?” 北凌天嫌弃地拨开她的手,不禁蹙眉,“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 绯霓挠头,疑惑问:“猪?病死的?饿死的?撑死的?这跟你是否知晓我的名字有何关系?” 北凌天起身整了整衣裳,白眼一翻,道:“所以说你笨!” 说罢便独自往前走去,留得绯霓一愣一愣的。 她又跑回到暮笛身边,歪头问:“暮笛哥哥,猪是怎么死的啊?” 暮笛扑哧一声,笑答:“猪当然是笨死的了!哈哈哈……” “笨死……”绯霓恍然大悟,“好你个北凌天,居然敢骂我是猪!站住,快快给我站住!” 一人追,一人逃,还有一人在旁捧腹大笑,几人爽朗的声音在这冷清的山林中反复回响。 懵懂少年们的嬉闹,让这山林一改往日的静谧,得到了片刻的热闹。 至山脚下后,绯霓突然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她抓着裙摆的两侧,小小的手心里已包了一层细汗。 似看出她的困惑,北凌天冲着她笑了笑,柔声道:“日后我们还会再来山上找你的。” 绯霓一喜,高兴地问:“真的吗?你们当真还会再上山来寻我?” 第7章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加更) 怔愣之时,北凌天不由自主的伸出了自己的小指,霎时变得严肃起来,“会!就在三日后,咱们拉勾为证!” 绯霓含着笑有些羞涩地刚把手伸出,北凌天便迫不及待地一把勾了上去,念到:“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那要是变了会如何?” “那便……那便让暮笛学狗叫!” “我?”暮笛哀嚎:“公子,这怎又扯到我身上了啊?” 北凌天与绯霓相互对视了须臾,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绯霓有些莫名的失落。 虽说那个谁让人讨厌了些,可也是因为他们,才让自己这十三年枯燥无味的修行光景有了些许热闹活泼。 他们的离开,便意味着从今往后又是自己独自一人。 如同北凌天的背影一般,孤单、无聊。 她不由地耸耸肩,自我安慰到:”罢了。我不是还有师傅嘛,有何可难过的。再说,三日后还是会再见的,说不定日后我也能下山去找他们。” 冲着远处已模糊不清的人影挥了挥手,绯霓哈哈哈大笑了几声,便快速的折返了回去。 一只脚不过才踏进屋子,铜铃道长便上前问道:“霓儿,你可知昨夜所救的那两名少年为哪家公子?” 绯霓点点头:“嗯,知晓。方才送他们二人下山时,暮笛哥哥都与我说了。还说日后要再上山来找我玩儿!” 铜铃道长笑了笑:“你呀,可有仔细听为师所说之话?” “嘿嘿嘿,霓儿当然知道师傅所问啦。那位白衣少年是玄铁镇上的北家公子,名唤北凌天。暮笛哥哥则是他的书童。” 道长惊道:“北家?哪个北家?” 绯霓想了想,答:“就是,就是玄铁镇上最最有钱的北家。师傅,这镇上有钱的北姓人家恐怕也不多吧?” 道长忍不住喃喃自语:“北府,北凌天……难道是他?怪不得,昨夜初见他时,隐约觉着似曾相识,没想到竟然是他!呵,不过是换了一副皮相而已,我竟没能认出来!” “他?师傅,哪个他呀?” 顷刻间,铜铃道长变得沉默不语。只见他眉头紧蹙,表情十分严肃。 绯霓很少看见师傅的这般神情,但她清楚,师傅定是遇到难为之事,才会如此愁眉不展。 果真,不出片刻,道长便让绯霓简单的做了一些收拾,打好包袱在屋外等他。 约摸一刻后,道长两手空空的从里屋走出,牵起了绯霓的手,边走边道:“霓儿,为师现要带你去紫云顶闭关数日。” 绯霓抬头问:“师傅,为何这般突然?之前并未听您提起啊?” “修道之人,何来突然之说?行之,睡之,食之,语之……日常一举一动,一泣一笑,皆是修行。这道理,你可懂?” 绯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霓儿知晓了。那霓儿何时才可下山?” 道长回头望了身后的小屋一眼,浅笑道:“待你得到为师全部真传,方可下山!” 绯霓不禁嘟嘴腹诽:“师傅道行那般厉害,绯霓恐怕是修一世都达不到。唉,这下惨了,看不见大千世界也便罢了,如今,还有可能老死在那紫云顶上。真是悲哉痛哉!” 生了半晌闷气,绯霓又问:“师傅,若是那北凌天与暮笛哥哥上山来寻我,却不见我,该如何是好?” 道长松开了手,冷声答道:“霓儿,一切过往皆如云烟。那二人不过是你命中匆匆过客,你又何必记挂在心上?再者,过往之事,待时间移转,你们便谁也不记得谁。” “会吗?北凌天与暮笛哥哥真的会忘记霓儿这个救命恩人吗?” 道长轻叹了口气,道:“会。” 却在心底默想着:霓儿,不要责怪为师,为师今日所为,皆是为了你的将来。人妖殊途,一旦你与那妖尊陷入纠缠不清之境,受伤的定是你自己。为师只愿你平安快乐,不希望你受到一丝半点的伤害。但愿日后,你能理解为师的一番苦心啊! 铜铃道长再次牵起了绯霓的小手缓缓前行,而身后的那座小屋,在前行间渐渐化为了虚有。 …… 北府。 北老爷站在院子中央,指着趴在长凳上几乎奄奄一息的暮笛,怒气冲冲地吼道:“打,给我重重地打,三十大板,一板都不许少!” 北凌天跪在他的脚边,抱着他的双腿痛哭流涕,拼命地嘶吼求情:“爹,爹,我错了,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爹,我求您饶了暮笛吧!求您了!再打下去,暮笛恐怕没命了!爹,天儿求您了……” 北老爷冲着他一脚踹下去,冷声道:“哼,此时方知错了,翻窗逃走时怎就没想过今日?今日我就是打死他,那也是他活该!给我继续打,死了便丢那后山上喂豺狼!” “爹!您当真要这般狠毒无人性吗?他可是陪伴了孩儿十三年的朋友啊!” “朋友?凌天,你怎可与这般卑贱下作之人做朋友?要是如此,此人就更留不得了,以免损了我北府的名声!” 北凌天怔愣地看着冷酷无情的爹,心中顿时凉薄一片。 他指着自己,激动道:“好,好!那便连我一块打吧!打死了,丢那山上喂豺狼!” 说罢,他冲过去护在了暮笛的身上,那未长眼的板子狠狠地在他身上落下,痛的他直皱紧了眉头。 不过才一板,皮肤便如火灼般疼痛。那暮笛所忍受的十几板子,又该是如何的钻心割骨? 一想到素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暮笛竟能有这般的忍耐,从头至尾未哀嚎过一字半句,北凌天既愧疚难安又惊讶不已。 “住手,快快住手!天儿,天儿……”此时,北老爷火急火燎地制止了那帮手持棍棒的奴仆,将北凌天从暮笛的身上拉扶了下来。 “谁让你们这帮畜生打我的天儿,他可是我的命根子啊!要是伤着了他,我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北凌天甩开他的手,嗤笑道:“哼,命根子?爹不是一向视人命为草芥吗?又有何好心疼的?” “天儿,那是他们!” “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北凌天愤怒地瞪着自个儿的爹,目中的火焰仿佛要将他吞噬一般,“同是娘生爹养,何来贵贱之说?你别仗着自己有几两臭银子,便在这镇上横行霸道,为所欲为!” 第8章 心不在焉的公子 “天儿,你说什么?”北老爷诧异地看着他,想要说点甚,却又哑口无言。 北凌天将重伤的暮笛从长凳上架起,一步一移,向房间走去。 路过北老爷身侧时,他斜眼道:“您若是还想让我认您这个爹,便请您从今往后像对待我这般对待暮笛!否则,别怪天儿翻脸无情!” 一番话落,北老爷只觉有道血气直往脑门上涌,一个恍惚,连连往后踉跄。 他揉了揉太阳穴,瞪着地上的斑斑血迹,骂道:“逆子,逆子啊!这般年纪便知胳膊肘往外拐,将来如何得了?这一世,我只想穷尽所能将最好的都给他,难道换来的就是冷漠相待吗?在他眼里,我这个爹竟还不如一个小小的书童!” “老爷,不是你不如书童,而是你之所为伤了天儿的心呐!”青砖绿瓦前,一位面目慈祥,穿着华丽的妇人被一名女仆搀扶而立。 北老爷急忙迎了上去,关切地问:“夫人你身子不好,怎能出来吹冷风?” 妇人摇摇头,叹息道:“不碍事。老爷,倒是你,你说你何苦呢?天儿出逃已成事实,再去追究暮笛的过错真的合适吗?再者,若不是天儿怂恿,暮笛能有这个胆量私放北府大公子吗?比起究责惩罚,天儿平安归来才最重要啊!” 北老爷目光闪烁地答道:“我那不是气不过吗?你是没瞧见天儿顶撞我的那般模样,着实可恨可气!” 妇人指着地上的鲜红,瞪眼问:“看看,看看这满地的鲜血,天儿能不恨你吗?那可是陪伴了他几千个日夜的暮笛啊!他也不过是个孩童罢了,究竟犯了多大的过错,要受你这般虐待?你,你,你怎就下得去手呢?天儿可是北家唯一的骨血,若是因此而坏了你们父子间的感情,你该如何?” “够了!你所言我又何尝不知?”一声怒吼使得妇人不禁颤了颤身子。 她惶恐地看着北老爷,愤怒又无奈。 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北老爷立即放缓了口气,低声道:“行了,这件事情我自有打算,你莫要再去操心。外面天凉,你且回去歇着,莫再出来走动!” 他又扭头对妇人身边的女仆道:“阿莲,扶夫人回去歇息,照顾好夫人。” 待北老爷一离开,妇人便拉着阿莲去了暮笛的房间。 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被打的皮开肉绽的暮笛,妇人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正在给暮笛上药的北凌天见到了妇人,立即端着药碗站了起来,问道:“娘,您怎么来了?” 妇人走到床边坐下,轻声道:“听闻了你俩之事,我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 她又侧过身去,轻抚着暮笛的背,柔声问:“孩子,身子可还受的住?” 暮笛虚弱地答道:“多谢,多谢夫人关心,暮笛无事。” “唉,真是造孽啊!阿莲,还不赶紧去镇上请大夫!”轻叹之下,妇人忽地朝北凌天厉声吼了起来:“天儿,跪下!” 不明缘由的北凌天慢慢跪了下去,不敢言语。 须臾,妇人严肃问道:“你可知错?” 北凌天垂着脑袋,小声答道:“天儿知错。” “你可知错在何处?” “天儿翻窗出府只为躲避惩罚,是为不耻!连累暮笛受罚是为不义!与父亲相争执是为不孝!” “好,看来是非对错,你心中都明白!既已知错,为娘便罚你好好照顾暮笛,在他康复之前不许踏出北府半步!并答应为娘今后再不惹事生非连累他人!你可能接受?” 北凌天咬了咬嘴唇,想起答应绯霓三日后去山上寻她一事。 暮笛的伤未有个十天半月怎能好全?如此一来,岂不是不能兑现对绯霓的承诺了? 那个坏脾气的小女子,若是因此又生自个儿的气了该怎办? 忽地,北凌天掐了掐自己的脸颊,嘴里还念念有词:“奇怪,我怎就关心起她的想法来了?嘁……食言便食言,有何大不了的!” 随后,他抬头拱手道:“娘,天儿愿意接受惩罚!” …… 七日后。 暮笛趴在床上,扭转着脑袋看着神情呆滞的公子,激动问道:“公子,公子你在作甚?” 北凌天拿着药刷,痴傻地动了动下唇:“我在替你涂药啊。” “涂药?”暮笛顿时哭笑不得,“公子,你这药往哪儿涂呐?暮笛伤的是臀部,并非小腿呀!” “啊?是吗?”北凌天连忙将手一缩,想要起身拿巾帕帮他把药膏抹掉,却一不小心将手中的药碗打翻在地。 暮笛缓缓侧过身,皱眉道:“公子,这些日子总见你心不在焉的,你是否有心事啊?若有,可否说与暮笛一听,好让暮笛替公子分忧。” 北凌天不以为然地努了努嘴:“本公子无忧无虑,何来心事之说?” “公子,这可是你近几日第三次打翻药碗,第四次涂错伤口,若不是有事烦心,又怎会这般粗心大意?这可不是北大公子的作风哦!” 见自己被看穿,北凌天迟疑了一会儿嘟嘴道:“行吧,我说与你听便是。你可还记得那日在山上救咱们的小女子?” 暮笛点点头,“嗯,绯霓嘛,当然记得。” “咱们不是与她说好,会再去山上寻她么?” “嗯,怎的了?” “唉!你这伤不好,咱们便出不得府去,出不得府去岂不是要食言与她?不不不,约定之日已过,本就已经食言了。” 暮笛眉眼一挑,坏笑道:“噢,原来公子是担心被某位小女子责怪啊?想北府大公子,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如今竟有惧怕之人,真是开天荒以来头一遭啊!哈哈……” “暮笛你胡说甚?谁,谁说本公子怕她了?嘁……不与你这般废话,我再去给你重新弄点药来。” 望着公子慌张失措的身影,暮笛趴下脑袋,苦涩的扬起了唇角。 暮笛伤好这日,北凌天兴奋异常。 他只是匆匆与北老爷招呼了一声,便拉着暮笛迫不及待地往灵里山顶奔去。 他说,“暮笛快些,这些时日估计把那小女子给气坏了,咱们可得去看看她暴跳如雷、张牙舞爪的模样,肯定特别逗。” 暮笛紧跟在他的身后,笑而不语。 白昼的山路清晰好认,不比晚上那般阴森恐怖,找不着方向。 不过一个时辰,二人便奔至了山顶。 第9章 神仙,幻象?真是可笑至极! 人间四月,山峰重叠,苍翠酽酽,晕染了眼眸。 北凌天立在一块大石上,张开双臂贪婪的呼吸着这山间的清新。 他背对暮笛,放声高喊:“暮笛,那日走得匆忙,没想到这灵里山竟如此多娇,真是玄铁镇上不可多得的宝地啊!怪不得会孕育出绯霓那般水灵大方的人儿来。” 暮笛怔怔地盯着眼前的那片空地,对公子所言只字未听。 待回神后,他跑到公子身边,惊呼到:“公子,公子出事儿了!” “怎的了?”北凌天从大石上跳下,疑惑地看着他。 暮笛将他拉到空地旁,颤抖的指着,结结巴巴说道:“公子,木屋,木屋不见了!绯霓与道长的木屋不见了!” “不见了?怎会……”话音未落,北凌天便诧异地瞪大了双眸。 正如暮笛所言,除却一片青草地,面前空空如也。 北凌天难以置信的往前小跑几步,边寻边嚷:“怎么会,怎么会是这般景象?暮笛,一定是咱们寻错道了,一定是!” 暮笛蹲在地上,失落落地扯着地上的杂草,轻声回到:“不,公子,不过半月光景而已,更何况人家对咱们还有救命之恩,暮笛怎会记错?” “那怎可能?好好的木屋,好好的人怎可能说不见便不见?难道,难道那日在山上所发生的一切皆为虚假幻象吗?难道咱们是与两个根本不存在的人过了一夜吗?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公子,暮笛也不信。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咱们不信啊?或许正如同你所说,他们本就是在极度恐惧之下而幻化出来的假像,是不存在的啊?!否则,要如何解释今日所见?” “幻象?昔日情景历历在目,如此真实,又怎会是幻象......” 争辩之下,北凌天忽地想起脖子上挂着的吊坠,他急急掏了出来,对暮笛喊道:“你看,我爹说我打出生起便有神仙庇佑。暮笛,你说绯霓与道长会不会是那天上的神仙?” “神仙?”暮笛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公子,你的这个解释未免也太过牵强了些……” “我自知牵强了些,可我想不出更为合理的解释。好好的人,好好的屋子,说不见便不见,甚至连个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呵,神仙,幻象?真是可笑至极!我竟然为了一个不告而别之人担心了整整半月……”北凌天怏怏地垂下了头,瞬间像霜打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 他找了一处较为干净的草地坐下,与暮笛二人都一同默了声响。 山中鸟鸣虫唱,阵阵清风拂过尘埃片片,拂不去的,是两位少年心中各怀的心思。 良久,暖阳耀眼了整座灵里山,亦明动了这片青草地。 北凌天缓缓而起,拍了拍身上尘土,朗声道:“罢了,幻象便幻象吧。既然恍如黄粱梦一场,不如咱们便将这件事彻底忘记,从今往后谁都不许再与谁提起!” 暮笛捏着手中的青草,抬眼问:“公子,救命之恩,你真能释怀忘记吗?” 北凌天一挥手,“能!我北凌天说到做到!” 语落之后的转身,依旧身着月白色长衣的少年猛吸了口气,将那眼眶里的氤氲化成了烟雾随风而散。 他于心中对身后不复存在的木屋以及那个笑容灿烂却又脾气暴躁的小女子说道:“臭丫头,我守信了,可你呢?那日当真只是我幻想出来的梦境吗?” 下山后的数日,北凌天看似一切照旧如常,只有暮笛知道他有多么的魂不守舍。 用膳时夹着空竹筷亦能往嘴里送;镇上的少爷公子前来找他一道出去玩也都一一拒绝;师傅授课他从头唉声叹气到尾,屡屡让师傅误以为自己所讲太过繁杂,导致大公子压力遭遭;就连日日摸爬滚打舍不得离开的练武场,在此时对他亦毫无吸引力。 好几次,暮笛想将此事告知夫人,却在百般纠结过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想,公子不过是一时被不解现象所困,等日后时间久了,便也就淡了,淡漠过后,便会忘了。 “只是,对那些深刻的存在,真的说忘便能忘吗?暮笛,你又能否做到呢?”望着坐在花园凉亭里发呆的公子,暮笛自语着,淡淡一笑。 …… “唉,这紫云顶真是好生无聊,还不如在灵里山来得快活自在!”绯霓盘腿坐在师傅身后,小嘴翘的老高。 “绯霓,安心打坐,心中不得有杂念!” 一声令下,绯霓不由缩了缩脖子,专心起来。 一炷香后,铜铃道长起身面对绯霓,厉声道:“绯霓,今晚将功法心得抄写十遍!明日一早交为师检查!” 绯霓鼓着腮帮,蹙眉问:“为何啊?师傅为何要罚绯霓?” “为何?”铜铃道长怒目而视,道:“只因你在打坐时三心二意,生了杂念!修道之人,怎可在修行中心猿意马?若是如此,又谈何修行,谈何降妖除魔,保天下安宁?” 绯霓一屁股坐在地上,撅嘴嘀咕:“保天下安宁不是有师傅在嘛!这么大一件事,怎能交给我一个道行尚浅的小姑娘呐?” 道长又一瞪眼,“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绯霓连忙摆手,厚着脸皮笑道:”嘿嘿嘿……师傅,我只是想知道,您是如何知晓我心生了杂念呀?” “心不定,便神不定,神不定更显于面相动作。你虽盘坐于我身后,为师并不能见你面容之色,可你与地面摩擦之声却从未间断。如此一来,岂能不知?学道者,要须安坐,收心离境,不著一物,自入虚无,心乃合道……” “师傅,徒儿知错了,不用等晚上,徒儿这便领罚去!” 见师傅又开始叨叨起他的长篇大论,绯霓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飞快地跑了开去,留得道长在其身后直摇头叹息。 心得抄至大半之时,绯霓已是右手泛酸,眼眸疲惫。 她将毛笔轻置在笔架上,起身动了动胳膊腿,在房间里徘徊小走了些步数,又行至窗前,托着下额撑靠在窗台上,望着院里的那两株紫薇发出咯咯的笑声。 “桃李无言又何在,向风偏笑艳阳人。这紫薇花开得还真是漂亮,可比灵里山中的野花美多了。” “灵里山……” 提起这个词,绯霓霎时收住了笑,变得闷闷不乐。 第10章 有我在,你怕甚? 绯霓松开撑扶的手,再一次在房间里踱起了步子来,还一个劲地自言自语:“上紫云顶已三月有余,不知道暮笛哥哥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到山上来寻我。还是如同师傅所说,将与我约定一事遗忘的一干二净了呢?可万一要是他们信守了诺言,却发现我不见了,那我岂不是变成了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了?” “那个脾气臭的北凌天也便罢了,坏人一个!可是暮笛哥哥他是好人呐?他要是因为此事生我的气,日后再见之时不理我了,该如何是好呢?唉,他们可是我在这世上仅有的朋友啊!” 绯霓越想越崩溃,索性抱着双腿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哀嚎了起来:“天啊!我的命怎会这般凄苦啊?现下就连唯一的两个朋友都要失去了,我该怎么办啊?” 伤心时,她莫名的向空中勾起了小指,低声念到:“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汪,汪汪,汪汪汪……绯霓,你就是一条小狗!” 过后,她忽地一个激灵从地上弹了起来,“不行不行,我必须要勤加练习,早日习得师傅真传!等学成之日然后下山去找他们!” 只是她不知,这一等,便是整整五年。 …… 妖界,九尾殿。 殿内,四名面容端正,身材伟岸,分别着不同颜色长衣的男子端坐在雕刻狐狸图腾的木椅上。他们齐齐望向殿堂之上,那撑靠在铺着鹅黄绒衾的长椅上的妩媚女子,面露喜色。 其中一紫衣男子起身道:“漓洛,妖尊在人间的成人之期已近,咱们是不是该准备准备一番,迎接妖尊回宫了?” 漓洛抬起眼眸,微微一笑,“四哥说得没错,咱们的确是该好好准备了。这人间的十数个春秋,没想到会这般短暂。待妖尊重返,咱们妖界又该威慑四方了。” 紫衣男子环视了众人一圈,举起桌上茶杯,说道:“妹妹此言甚为好听,四哥以茶带酒,敬你一杯!” 正当众人沉浸在妖尊即将回归的喜悦中时,一小妖急匆匆地从殿外奔进,一连好几个跌撞奔至殿前,哆嗦大喊:“报,报,禀报玉狐大人!” 漓洛忍不住眉头一蹙,厉声责备:“何事如此慌张?兔妖,没见我与兄长正在议事吗?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兔妖颔首跪地,颤着嗓音回到:“回,回禀大人。方才有巡逻小妖来报,说是在灵里山发现了,发现了好几具人类尸骸。” “人类尸骸?”另一名青衣男子皱眉想了想,问:“这人间一日丧命者无数,有何可稀奇的?至于你这般惊讶吗?” 兔妖抬起了头来,拱手看向青衣男子:“回青狐大人话,人类尸骸本不稀奇,稀奇的是,他们皆形如干尸,像极了被某物吸尽阳气而亡啊!” “什么?吸尽阳气?”漓洛一听此话立刻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她几步走下台阶,立在殿中央的香炉边,眉头蹙的比之前越发的厉害,面上亦是愁云阵阵。 “哼,纵观神、妖、魔、仙、鬼、人六界,除了他,还会有谁用这般下三滥的手段增加灵力?”一名赤衣男子神情自若地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缓缓道:“那年他与妖尊一战,元气大伤。估摸着躲在哪儿将伤养的差不多了,便又出来作恶多端。只不过……” 漓洛急促问道:“二哥,不过甚?” 只见赤衣男子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又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置,冷声道:“只不过为何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来作恶,他这背后究竟有何阴谋,便不得而知了!” “二弟说得没错。兔妖,你且派人继续去灵里山盯着,不管任何风吹草动,都须立即回来向吾等禀报!” 说话的白衣男子回头看了漓洛一眼,继续沉着嗓音道:“九妹,看来咱们得在妖尊回来之前,将妖界的杂碎清理干净,免得坏了妖尊的心情!” 漓洛一挑眉眼,甩动着身后那条白皙顺滑的狐狸尾巴,犀利的眼眸中好似燃起了一团冷焰:“哼,大哥说得没错,我既替妖尊暂管妖界事务,便得做好本分,清理好门户,免得让他人看了笑话!”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扭头看向了赤衣男子,问:“对了二哥,你方才说他的背后有阴谋?” 忽地,她摆正脑袋,惊呼一声:“不好!灵里山乃是妖尊在人间的家族所在!他的目标应该是妖尊!妖尊有危险!” …… 午夜,玄铁镇。 “公子,您确定要管张大妈家的事儿吗?就连官府都束手无策,咱们又能查出什么名堂啊?眼下夜已近子时,要不咱们回去吧?否则,老爷又该责怪暮笛了!” 暮笛紧跟在北凌天身后,提着灯笼不停地往四周观望,生怕有什么东西将二人拖了去,从此一去不返。 就在昨儿个夜里,镇上张大妈的儿子,不过是起个夜而已,竟活生生被人拖曳了数十米,惨死在了街头。 也就是他们二人现下站着的位置。 那惨死的模样令人心惊胆战,不忍直视。拖曳的痕迹直到现在都未能擦去。 再加之近日来镇中每日都会有年轻男子莫名失踪,更是弄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北凌天弯下腰来,细细看了看地上的痕迹,心想,“张大妈的儿子人高马大,气力远远超出他人,究竟是何人能有这般大的能耐,将他拖出这么远不说,还能令他毫无反抗之力?” “公子,公子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话啊?你不觉得这里很恐怖吗?人人避之不及,咱们倒好......公子,依我看还是回去吧!”见公子未有反应,暮笛再一次提起想要回府去。 北凌天回眸淡淡一笑,平静道:“暮笛,有我在,你怕甚?” 已是成人年纪,昔日稚嫩的脸庞如今棱角分明,轮廓俊朗。一对英气逼人的剑眉之下嵌着一双炯炯明亮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朱红的薄唇。一头乌黑笔直的长发除却挽起的发束外,其余都任由披散。 要说与少年之时有何不同,那便是在当初的桀骜与不羁之上,添了几分成熟睿智。 第11章 你猜? “公子,暮笛知道你神通广大,武艺高强。可再厉害也抵不住妖怪的袭击啊?” 说到妖怪,暮笛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又往周遭探了探,凑近了北凌天的耳边,悄声说道:“我可听说,这是吃人的妖怪所为!咱们乃有血有肉的人类,还是不要与妖怪较劲了吧?” “呵,妖怪?”北凌天莫名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不由勾起了唇角,“行吧!今日且到这,打道回府!” 听到令下,暮笛可算是松了口气。只是片刻,他又将心紧了起来。 “不等安全回府,暮笛,你可不能放松戒备。小心使得万年船,你要保护好公子!虽然……”他怔怔地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公子,轻叹了口气:“虽然,一直以来都是公子在保护你。” “暮笛,不是害怕么?你还在磨蹭什么?还不赶紧跟上来!” 暮笛爽朗回到:“来啦公子!” 回府途中,北凌天总觉着身后被人跟着。好几次躲着暮笛悄悄回了头,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他晃了晃脑袋,低声自语:“难道是我多心了?” 只是这种感觉直到进了北府才渐渐消失。 目送北凌天二人平安入府后,青狐与紫狐一道现了身。 自漓洛得知妖尊有危险后,便命他二人前来北府查探情况,没想到竟让他们撞见妖尊调查尸骸一事。 “三哥,咱们是不是该阻止妖尊?” 青狐沉默了一会儿,道:“不,以妖尊的性子,越是阻止,便越是想要知道真相。咱们无需去阻止他,只需将真相往另一头引便好!” 紫狐点了点头,“好,那便听三哥的!三哥,今日且辛苦你在北府外守着,溯洄立即回去将妖尊的情况告知大哥九妹他们!” …… 九尾殿。 “你是说妖尊想要插手干尸之事?”漓洛诧异地看着刚从北府赶回来的紫狐溯洄,神情紧张。 “这有何可大惊小怪的,妖尊爱管闲事这毛病,不是一直都存在的吗?”赤狐夕殇依旧不紧不慢,似乎对此事早在预料之中,一点儿都不担心。 他提起精致小巧的茶壶往茶杯中倒了倒,见滴水未落,不禁皱紧了眉头,略为生气地说道:“唉,这茶都喝光了,真没意思。走了!” 弹指间,余音尚在,人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着那套已成灰烬的茶具,漓洛忍不住埋怨了起来:“二哥也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管他的茶水!这狐狸殿中的茶具怕是被他糟蹋的差不多了吧?” 白狐铭镜却浅笑道:“老二也就这么一个喜好,你呀多担待点,随他去吧!” 漓洛解释:“二哥的喜好我怎会不晓?只是眼下,五哥与六哥游历在外,七哥八哥更是远在明崇岛修行,尚不知何时能出关。就只剩咱们兄妹五人,若真遇上什么意外,我担心……” 白狐铭镜抿了抿嘴,接上了漓洛的欲言又止,“你担心仅凭我狐族的一己之力,不足以抵抗羌鳍的进攻,对吗?” 漓洛点头:“嗯,正是此意!” 思索了片刻,白狐铭镜轻声道:“妖尊既已成人,便意味着离其觉醒之日不远了。你想想,妖尊是何等人也?待他封印一解,咱又何须惧怕一个小小的羌鳍?” “可怕就怕在,若是羌鳍抢在妖尊解除封印之前动了手,该如何是好?” 紫狐溯洄手一摆,制止了漓洛再继续往下说,“相信大哥,妖尊不会有事的。” 可漓洛思来想去还是觉着不放心,“不行,我得去看看妖尊!” 话音一落,她便迫不及待地飞出了狐狸殿。 夜,北府。 “暮笛,爹娘他们都睡了吗?”北凌天缩脖弯腰地躲在大门口,问匆匆赶来的暮笛。 暮笛大喘了口气,道:“睡了睡了,我方才都已经探清楚了!” “好,那咱们快走!” 出府后,北凌天与暮笛二人坐上马车,直往镇外而去。 刚一出镇门,暮笛便觉着有些不对劲:“公子,咱们不是要去张大妈家吗?这怎么出了镇了呢?” 北凌天一扬唇角,邪魅地答道:“当然不是!” 暮笛急忙追问:“那咱们是去哪儿?” “去义庄!” “义,义,义义庄???”一听要去义庄,暮笛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说话更是结巴不清。 北凌天掀起车窗帘布,淡淡说道:“嗯,今日白天不是有人在山上发现了两具尸体吗?我想去看看。” 暮笛云里雾里的点了点头,“哦,好吧,知道了。” 忽地,他一个激灵:“不对啊公子,暮笛知道你对吃喝玩乐感兴趣,对打架感兴趣,对漂亮的女子感兴趣,你何时对死人也这般感兴趣了?” 北凌天冲着他翻了个白眼,随后一记轻拳击在他的肩膀上,一本正经地道:“错!本公子对漂亮女子毫无兴趣!只对……” 语一出口,暮笛便忍不住一番嫌弃:“嘁,也不知晓是谁人一到晚上便流连那烟花之地,在大街上遇到稍有姿色的女子免不了一阵搭讪。这会儿倒好,竟然不承认了!” 见他碎碎叨叨,北凌天蹙眉问:“暮笛,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暮笛摆摆手,将话题扯了开去:“没什么没什么。公子,你方才说的只对……只对何人感兴趣啊?” 沉默了片刻,北凌天笑了笑,神神秘秘地抛下两个字:“你猜?” 暮笛歪头苦恼:“我猜?这要如何猜呐?” 此时,车夫掀开门帘一角,冲着车内喊道:“二位公子,前面不远处便是义庄了。这阴风阵阵的,又无半星光亮,马车实在过不去,二位公子便在这儿下了吧!” 北凌天在里面应着声:“好,这便下来。” 下车后,车夫好心提醒他们,“公子,这义庄可不是一般人能待的地方,小的奉劝二位,小心为上啊!” 北凌天拿出一锭银子交与车夫,拱手道:“多谢好意,我俩定会多加小心。还请车老板在此稍等片刻。” 他看了看傻站在那儿歪头苦思的暮笛,潇洒的一转身,道了一句,“暮笛,这风吹的凉爽,你便站那儿等我回来吧!” 听见呼声,暮笛猛地回过神来,边追边嚷:“诶,公子等等,你方才所说‘你猜’究竟为何意啊?暮笛猜不出来啊?” 像是突然开窍似的,待这话一嚷完,他便惊讶地捂嘴自语:“天啊,公子该不会是对漂亮的男子感兴趣吧?” 第12章 别具特色的义庄 像是突然开窍似的,待这话一嚷完,他便惊讶地捂嘴道:“天啊,公子该不会是对漂亮的男子感兴趣吧?” 可又转念一想,若是公子真对漂亮男子感兴趣,岂不是早就对自己“下手”了? 想到这儿,暮笛不觉小吐口气,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二人越往前,这天便越是阴黑的厉害,犹如厉鬼那凌乱垂落的长发,遮蔽了视线。周遭鸦声阵阵,仿佛在替那棺椁之中的冰冷高吟黄泉之曲。 突然! 前面大树上的黑鸦不知被何物惊得四处飞散,叫声更为尖利悲惨。 自经过五年前的那一遭,暮笛的胆儿便越发的小了起来。惊怕之下,他猛地抱住了北凌天的腰身,哆嗦道:“公,公子。你确定还要往前吗?” “嗯,确定!” 在淡定的说完这几个字后,北凌天从偌大的袖口里拿出一根火烛吹燃,瞬间发出的光亮使得暮笛安心了些许,而那双环住北凌天腰身的双手却久久不见松开。 直到二人平安到达义庄门口后,北凌天这才低头看着暮笛的双手,满脸嫌弃地问:“你打算抱我到几时?” 顿时,暮笛一个激灵,急忙把手松开,尴尬地将头扭向了一旁,咳声道:“嗯哼嗯哼,我这,这不是没注意嘛。不过公子,我可不是那甚,你千万不要误会,不要误会!” 说罢,他便负着手,佯装无事貌,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义庄。 北凌天浅笑着摇了摇头,双眸却不自觉地瞪向了义庄旁侧的那棵大树。 藏在树上的青狐翎宇不禁往茂密的枝叶后头偏了一偏,见北凌天进了义庄,这才将脑袋探了出来。 须臾,漓洛在他身边现身,缓缓道:“义庄内的一切都已安排妥当,眼下咱们只需顾好妖尊的安危,谨防羌鳍便可!” “还是妹妹有远见,料到妖尊定会来此查看那两具尸体,便提前做好准备。否则,真不知这后头要扯出多少事情来。” “不,以妖尊的性格,不查出个一二是不会罢休的。依我看……” 漓洛凑到翎宇耳边,也不知说了些甚,只见他不断地点头,最后笑着消失在大树上。 而另一头…… “公子,你确定这是饱经风霜、破烂不堪、阴森恐怖的义庄,而不是被棺椁误入了的---喜房???”暮笛看着这间大红绸缎高挂,果盘糕点飘香,红烛摇曳多姿的屋子,惊讶的目瞪口呆。 而同样目瞪口呆的北凌天更是摸不着头脑。 他眨了眨无辜的眼眸,牵强答道:“这,这,这你便不懂了。这个呀,它叫个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他歪着脑袋想了一想,不顾暮笛诧异的目光,继续说道:“对了,英雄莫问出处!说的就是你眼下所见!哎呀,不管了不管了,只要不妨碍咱们查看尸体便行。” 一向以无所不能之形象高居暮笛心房的他,怎能栽倒在一间“别具特色”的义庄上?哪怕是忽悠,他也得忽悠个有模有样出来。 暮笛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撇嘴道:“真是的,英雄莫问出处怎会是这么个意思?让你平日里不好好念书,真是白目一个!” 语落,他懊丧地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糕点塞进了嘴里,一口咬下去,竟不由自主地感叹:“天啊,这也太好吃了!”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将盘里的糕点都倒进了随身携带的布袋里。 立在外头将这一切尽看在眼中的漓洛却犯起了愁来。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下巴,蹙眉自语:“这糕点我是不是放少了?妖尊身边的公子看似很饥饿,应该再在屋中摆桌酒菜的!唉,罢了罢了,下回得注意。” “暮笛,你快过来看!” 听见呼声,暮笛两腮鼓鼓的跑了过去。 “怎的了,公子?” 北凌天指着棺椁中的尸体,皱眉问:“你仔细瞧瞧,这尸体是否画上了妆容?” 暮笛不解地歪着脑袋看着他,“怎会呢?这深山老林中拖回的尸体,不把人吓个半死便罢了,谁还有闲心给他们上妆啊?” 说罢,他大着胆子往棺椁下头瞧上了一眼,立即捂上了眼睛。感觉似有不对,他又慢慢地松开了手,接连往棺椁中瞧上了好几眼,随即严肃地说道:“是的公子,您没看错,这尸体确实带了妆容!非但如此,还穿戴整齐,甚至……” 北凌天忍不住追问:“甚至什么?” “甚至……噗,哈哈哈……公子,你先让我笑会儿可好?哈哈哈哈……” “不说罢了!我自个儿看便是!”北凌天被暮笛这莫名的大笑弄得着实恼火,便将他拉至一旁,自己瞧了上去。 只是这一瞧,他便愣了。 明明是一具男尸,却被人换上了女子的衣裙,挽上了女子的发髻……完全没有一丝死尸模样,俨然像那戏台上的跳梁丑角。 也难怪暮笛会笑成这般傻样。 北凌天不禁皱眉问道:“奇怪,刚刚明明只是粉饰了面庞,怎就一会儿功夫竟变成了这般模样?究竟会是何人做出这般白痴之事?难道此人男女不分吗?” 听见此言,漓洛不满地抱紧了拳头。 “妖尊这话是何意?兄长们说要混淆妖尊的视线,将他往真相的另一面引,我这不都是按照他们所言去做的吗?竟然骂我白痴?” 忽地,漓洛嗅到与北凌天二人不符的气息,她瞬间机警了起来,犀利的眼眸直往义庄四周转动。 待那气息离自己更近了些时,她便确定,此乃喝醉酒了的人气! 于是,她挥手一闪,于须臾间来到了醉汉眼前,又二指一展,生出一缕紫烟,不等醉汉反应过来,便晕了过去。 她又往醉汉身上略施了法术,那醉汉便被她五花大绑的绑在了树干上。 往回走时,她想想觉得不甚满意,便又折返了回去,褪去了醉汉身上的衣裤,这才点头离开。 离开时,还一个劲地喃喃自语:“想扰我妖尊安宁,这便是下场!” 只是待她重返义庄时,才发现北凌天与暮笛二人早已离去。 此时,青狐翎宇正好完成她所交代的事情,回到了义庄。 见义庄里头不见妖尊身影,他便问:“妖尊呢?” 漓洛心虚的看了他一眼,结巴答道:“不,不见了。” 第13章 宁可做小女子漓洛 “不见了?”翎宇难以置信地瞪着漓洛,“九妹,你向来办事谨慎,方才究竟去做了何事,才未能看好妖尊?” 漓洛指着醉汉被绑的方向,小声道:“我见有一醉汉往义庄这边来,担心他会对妖尊不利,为避免横生枝节,我便花了一点点的时间将他给绑了!谁知才一会儿功夫,妖尊与他身边的公子便不见了!” “你!你呀你,你让三哥该说你什么好?”听了这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理由,翎宇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妖界,你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狐族尊者,妖尊护使,冷静聪慧,从未做过半点错事!为何一见到妖尊便会失了理智,变得如同三岁娃娃一般?若你这二重性格不能控制自如,今后如何辅佐好妖尊?” 听着三哥的训斥,漓洛不觉将十指扣得死死的。 她垂着脑袋轻声嘟囔着:“我不就是绑了个人类吗?又没把他怎么样,至于说得这般严重吗?” “至于,当然至于!”翎宇指着身后的义庄,怒道:“看看,这便是你说的一切准备妥当!哪有义庄会像喜房一样?哪有男尸是女子装扮?” 漓洛猛地抬头瞪他,十分不满地吼了回去:“我这不都是听从了你们的安排吗?幻化之前的义庄有多阴森恐怖你又不是不知,若是惊吓住了妖尊怎办?” “是,你的想法是为了妖尊好,没有错,可如果妖尊感到害怕便不会来此了,你明白吗?你现下的身份是狐族尊者,是咱们狐族的希望,不是人类的官家小女子,可以任由你胡来!” 漓洛脸一沉,背对着翎宇冷冷地道了一句:“在妖尊面前,我宁可做小女子漓洛!” 正当两人争执不休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漓洛细细听了听,惊道:“是妖尊!” 语落,二人再次隐藏在了树上。 “三哥,他们不是走了吗?怎会又突然折返回来?幸好我还不曾将这义庄恢复原貌。” “嘘……别说话,看看他们想要作甚再说!” 二人紧紧地盯着向义庄靠近的北凌天与暮笛,不敢有一丝懈怠,生怕露出了蛛丝马迹,让北凌天察觉。 毕竟现在,还不到他们现身的时候。 只见暮笛一边嚼着糕点,一边平静地对北凌天说道:“公子,方才咱们绝对没看错!这义庄根本就不像传说中的那般恐怖,反而还挺让人舒心的,只是那棺椁瘆人了些许。不过无妨,只要这食物好吃便可!” 说罢,他从布兜里掏出一块糕点递给了北凌天,“公子,你也尝尝。” 北凌天瞥了糕点一眼,随即推开他的手,道:“这可是给死者准备的吃食,奈何你也吃得下,就不怕那二人的鬼魂半夜里闻着味道来寻你?” 话音一落,吓得暮笛赶紧将布兜丢掉了不说,还弯到一边将吃进去的糕点全都抠呕了出来。 待他呕吐完毕,北凌天也已在义庄里头转完了一圈。 他出来拉起吐的天昏地暗的暮笛,道:“看来这义庄的确是这般样子,不假了!咱们回去吧!记住,今晚之事不许向任何人提起!” 暮笛顺了顺胸口,用力地点了点头,“放心吧公子,暮笛一定不会与他人说起!” 望着一前一后走远了的二人,漓洛不禁道了一句,“想不到妖尊竟然不相信自己所见!” 翎宇笑道:“呵,这么明显的事情,不怀疑才是不正常!” 漓洛不好意思地撇开了头,“行了三哥,你就不要再打趣妹妹了,日后妹妹多加注意便是!” …… 次日,玄铁镇的衙役们抬着一头猛虎的尸首出现在了街头。 一路上,他们敲锣打鼓,引得街上好不闹腾。 百姓们闻着这锣鼓声,都纷纷赶去凑热闹,不过片刻功夫,这街头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本在府里悠闲地躺着,吃着水果的北凌天,听见外头的喧闹声,立马从躺椅上弹了起来。他冲着正在阅书的暮笛一挥手,喊道:“暮笛,外头貌似有热闹可看,咱们瞧瞧去!” 暮笛放下书,咧嘴笑道:“好嘞,公子,待我把书放下便来!” “哎呀,你可得快点儿!我在门口等你!” 正当暮笛快速向书房奔去时,却被突然出现的夫人给喝斥住了。 “站住!” 暮笛颤颤回头,低头道:“暮笛见过夫人。” 夫人扯着脖子往大门那边望了望,问:“你们这是要去何处?” “这……方才公子听到外头有锣鼓声,想去一探究竟!” 夫人又问:“那你们昨晚又去做了何事?” “昨晚?”暮笛猛地抬起头,瑟瑟发抖地看着她,心虚道:“昨晚,昨晚公子带我去看星辰明月了!” “星辰明月?昨儿个夜里可是未曾出现过一颗星辰,半方明月!还不从实交代!” 被夫人脸这么一沉,声音这么一吼,暮笛便招架不住了。 他不禁在心里犯起了嘀咕,“公子,你要相信,暮笛是站在你这边的!所以,你能理解暮笛的处境,对不对?” 于是,他将昨夜之事一字不漏,完完整整的说与了夫人听。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连义……” “暮笛,你怎会这般磨蹭啊?再不快点热闹都要没了!”听见北凌天的催促声,暮笛忍不住一巴掌捂上了自个儿的脸。 而北凌天在发现暮笛“被捕”后,便知昨夜之事定已经败露。 为了自身的安全着想,他猛吸一口气,大喊了一句“暮笛街头茶楼见!”便一溜烟地跑离了北府。 “嘿嘿嘿……夫人,您看?”语落,暮笛将书往地上一扔,亦头也不回地跑了开去。 气得夫人在房前直跺脚,“这俩孩子,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啊?” 街头,老虎的尸体被几根大粗麻绳吊在架子上,虎口中还在不断地往地上滴着血。 虽说这东西已是死物,可百姓们看了还是有几分害怕,不敢上前。 忽地,人群中有人问:“这大虫从何而来,为何要悬挂在此?” 一名看似领头的衙役拍手叫道:“问得好!这便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请大家伙儿听仔细了!” 第14章 这便是真相 “说吧!大家伙儿都听着呢!” 领头衙役闻声望去,见茶楼敞台上坐着一位风度翩翩的贵家公子,急忙拱手谄媚:“哟,原来是北大公子啊!失礼失礼,小的这便开始细说,这便开始!” 北凌天一声哼笑,继续磕着他的瓜子,喝着他的茶水,俨然一副看戏者的姿态,俯视着底下的一切。 那领头衙役顿了顿,张口便来:“这大虫,乃是由一位匿名的好心人于昨天夜里送至官府,并且附上了书信一封。上面白纸黑字的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近日来张大妈家的儿子以及山林中所发现的男性尸体,皆是此大虫所为,并非镇上流传的妖怪作祟!所以,还请大家不要再疑神疑鬼,无中生有!吓坏了自个儿不说,更是闹得人心惶惶!” “现如今凶手已伏法,大家大可放心出门,无需再躲躲藏藏的了!另,官府决定给张大妈家十两纹银作为补偿,毕竟我们未能在第一时间将这大虫正法,才会酿成如此悲剧!至于山林中的男子尸首,因至今未有人前去义庄认领,我们会于今日将他们好生葬了!” 说到这儿,领头衙役不由得往对面楼上瞄去,又匆匆忙忙冲着人群喊道:“好了,在下言尽于此,大家伙都散了吧,散了散了!” 此时,人群中有几位百姓嚷嚷了起来。 “诶诶诶,这听得正起劲呢,就这么散了?” “对啊,你还没跟我们说说,这大虫是何人所捕?它连张大壮都能咬死,这位神秘人又是如何斗过它的?” “说得对说得对!我们不需要这片面之词,我们只想要真相!别想随意找只死了的大虫来唬弄咱们!“ “就是,这几日可是死了很多人,而且皆为男子。为何这猛虎不挑女子下手啊?再说了,一条人命就值十两银子?官府怎就良心安得?” 顿时,领头衙役被他们问得好不尴尬,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将手中的长鞭往架子上一抽,吼道:“都给我安静!我方才已经解释的很清楚,这大虫,便是你们要的真相!至于这匿名者,我也很想知晓他是何方神圣,既然他无心露面,定是有他的道理,咱们又何必强人所难?至于那补偿,还是官老爷好心施舍,若是官老爷一个铜板都不给,你们又能奈他何?都给我散了!再有胡言论语者,休怪衙门不给情面!” “噗……”听完最后这几句话,北凌天不由自主的将口中尚未吞下的茶水喷了出去。 不偏不倚,正好喷在了暮笛的脸上,一滴不落。 暮笛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水渍,委屈巴巴地道:“公子,何事引得你这般激动?看看这……咦呃,着实的恶心!” 北凌天放下茶杯,扬唇笑道:“难道你不觉得那赵衙役的话说得挺有趣儿的吗?” “有吗?我怎不觉得?反而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暮笛将手帕叠好重新放回身上,认真道:“公子,现真相大白,这下你总该死心了吧?” 北凌天眺望着远处,不由冷哼一声,“哼,真相大白?谁知道呢!” …… 紫云顶。 近两日,铜铃道长夜观星象,发现星垣多数暗淡无光且稀薄,隐隐觉得近来会有大事发生,以至于忧心忡忡。 晌午时分,绯霓端着吃食步入了他的寝殿。 “师傅,该用午膳了。“ 入座后,铜铃道长盯着眼前这位宛如画中走出一般的徒弟,不禁心生感叹:“想不到啊,你都这般大了。昔日将你从山间抱回来时,还是一个捧在怀里的嫩娃娃。岁月飞转,师傅也老咯!” 绯霓眨眼笑道:“师傅才不会老呢,师傅呀,永远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哈哈哈……你呀,就知道逗师傅开心。” 笑着笑着,铜铃道长又叹了口气。 绯霓不由追问:“怎的了师傅,可是有烦心事?” 迟疑了片刻,铜铃道长皱眉道:“为道之人,本不该被俗事缠心。可近几日,为师总觉心中不安,甚是烦恼啊!” 绯霓想了想,问:“师傅近来可有下山见过什么人?” “未曾!” “那师傅可有做错过什么事?” “亦无。” “或者忘记了什么重要之事?” “重要之事?重要之事,重要之事……”铜铃道长反复的念叨着这句话,突然问道:“霓儿,现下你年纪几何?” 绯霓偏着脑袋答道:“再过些时日便是霓儿的十八岁生辰了,师傅,您怎可连霓儿的年龄都给忘记了呢?” “十八?这么说来,他也该有你这般大了。成年之日亦是觉醒之时,怪不得,怪不得……” 见师傅神神叨叨,绯霓忍不住问道:“师傅,谁也有我这般大了啊?您说的话我怎会一句都听不懂呢?师傅,师傅……” 听见叫唤,铜铃道长回过了神。 他随意的吃了几口饭菜,随后说道:“霓儿,明日我要下山一趟,多长时日回来现下还不得而知。为师不在的这些天,你可要照顾好自己。” “下山?师傅要去哪儿?” “玄铁镇!” “玄铁镇?”绯霓不禁一惊,暗想:“那不是暮笛哥哥与臭小子的住处吗?不行,我得央求师傅带我一块去!说不定这是能见到他们的唯一办法了!” 她起身面对正在整理房间的道长,恳求道:“师傅,霓儿不想与师傅分开,可否带霓儿一块去?” “不可!为师此次下山非同小可,你去岂不是添乱?” 绯霓连连摆手,“不会的不会的!霓儿这些年每日都在勤学苦练,师傅所教都已烂熟于心,完全有保护好自己的能力。再者,多一个人多一番力量,霓儿还可以照顾师傅,如此两全其美之事,何不成全呢?” 铜铃道长犹豫了一会儿,并未说话。 见他不依,绯霓便上前撒起了娇来。经过一整个晌午的软磨硬泡,铜铃道长最终答应了她的请求。 只不过,他有两个条件。 那便是换下她的这身女儿装扮,并且,不管遇到何人何事,都不得以真实身份示人!否则,一切免谈! 第15章 更有价值的存在 “要说女扮男装倒还好,只是不许以真实身份示人?万一碰上了他们二人却没能认出我来,而我也无法说出真相,该如何是好?” 绯霓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为此事苦恼不已。 思来想去,既无解决之法,索性蒙头大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归是没错的。 翌日傍晚,铜铃道长与一身男子装扮的绯霓踏着天边烙下的那一际酡红缓缓向玄铁镇靠近。 望向前方不远处的镇门,铜铃道长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后又反脸对绯霓说道:“霓儿,前边便是玄铁镇了,你可还记得此地?” 绯霓笑答:“呵呵呵呵,师傅,我只记得灵里山,这玄铁镇,霓儿可从未来过!” 道长摸了摸腰间的铜铃,脸上一阵尴尬:“对对对,昔日尚来不及带你入镇,便离开了这儿。你要不说,为师还真忘了!” 看着徐徐往前的师傅,绯霓的眉宇间不禁浮上一抹担忧:“师傅最近的记性是越发的差了,唉,难道师傅是真的老了吗?” 入镇后,原本抱着大吃一惊的她,对镇上的景况却大失所望。 她忍不住嘟嘴抱怨:“师傅,都说世间繁花似锦,热闹非凡。可在霓儿看来,也不过如此。您看看这街面,小贩三三两两,百姓零零散散,这比咱们那紫云顶还要冷清!” “呵,只因咱们来的不是时候。你若真想一览镇上的繁华,便耐心候着吧。等夜市一出,这街道啊,又该热闹起来咯!”道长指着右边的一家店铺,接着说道:“先去找个地儿填饱肚子。” 绯霓抬头望着那块宽大的牌匾,自言自语:“食诗轩?难道这诗词歌赋也可以拿来食用吗?真是闻所未闻!还是说,师傅要带我去这里面一边吃饭一边吟诗作对?” 听见她的呢喃,铜铃道长摇摇头,道:“不不不,此乃大户人家专属餐馆,咱们可食不起!” “师傅,那咱们要去哪儿啊?” 铜铃道长将手指往餐馆旁边的转角处一挪,笑了笑:“去那!” 绯霓顺着道长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对老夫妻正在收拾桌子,那桌子的边上还高高挂着一方绣着云吞面三字的旗帜。 入座以后,绯霓向正在旁桌收拾食具的老妇人招了招手:“老人家,两碗云吞面。” 见有客人问话,老妇人蹒跚回了头,道:“二位请稍等。” 不久,老妇人便先后端出两碗云吞面来。 道长毫不犹豫将碗里的云吞都夹给了绯霓,绯霓怔怔地看着他,随后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白齿。 吃得正香,绯霓忽然问道:“师傅,您还没告诉我,这次下山的目的为何呢?” 铜铃道长不由一愣,很显然被她的问题给问住了,目光瞬间变得有些躲闪。 他低头看着碗中的面,低声答道:“没什么,只是下山采购来着。” “采购?”绯霓顿时睁大了眼睛,“采购需走这般远吗?师傅,咱们可是赶了整整一天的路程呢!再说,师傅不是向来都在紫云顶下的小村落置办货物的吗?” “呵呵,师傅所要买的东西啊,除了玄铁镇,别的地方可都没有哦!” “哦,原来是这样啊?”绯霓嘬了一口面,头也未抬地回了一句:“霓儿明白了。” 弯月高挂,星辰渐起。 傍晚冷清的街道在夜空出现第一抹光辉时便开始热闹了起来。 看着人声鼎沸,被千灯万火点燃的长街,绯霓兴奋地大喊:“哈哈,师傅果然没骗我!师傅你看,好热闹的集市啊!原来,所谓的烟火人间,便是这般景象!” 她不觉拽着铜铃道长的衣袖,撒上了娇:“师傅,霓儿想去逛逛,可行?” 铜铃道长从兜里掏出一个装有些许碎银的锦囊塞进了她的手里,柔声道:“去吧去吧!正好为师也有点事要去办,一会儿为师便来寻你。” 绯霓握紧了香囊,点头应允后便钻进了人群。 待她淹没在人海中时,铜铃道长又回到了面摊。 老妇人正在招待其他的客人,见他折返,以为是落了什么东西,便上前问:“道长,可是有东西忘记拿了?” 铜铃道长忙摆手,“非也非也,此番前来,乃是想与老人家打听些事情。” 说罢,他从内兜里掏出一锭亮闪闪的银子放在桌上,道:“这银子,便当是酬劳。” 老妇人回头看了正在下面的老伴一眼,犹豫道:“这……” 见她有所顾虑,道长浅浅一笑:“老人家莫要担心,贫道所打听之事,定不会给老人家带来任何困扰!” 老妇人又看向了自个儿的老伴。 这回,老伴冲她点了点头。 “好吧,有何事道长便问吧!” 铜铃道长顿了顿,问道:“近来这镇子上可有怪事发生过?” “怪事?莫非道长指的是莫名死去的张大妈的儿子吗?” “老人家,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这……怎会是莫名死去呢?” 老妇人放下手中抹布,坐了下来,叹息道:“唉,那是道长有所不知。张大妈的儿子名唤大壮,人如其名,力大无穷健康的很。就在前不久,半夜莫名死在了街头,那样子犹如干尸一般,吓人的很呐!你说说,平日里无病无痛之人,怎会突然暴毙?这不是奇怪又是甚?” 铜铃道长继续追问:“可有查明为何人所为?” “据官府所言,是大虫为之。可谁人不知,大虫吃人都是支离破碎,还容得了你一具完好无缺的尸体吗?官大民微,既然官府都这么说了,谁又还敢说个不字呢?” “咳咳,咳咳咳……老婆子,该进来端面了!” 兴是觉得老妇人所言过多,在里面忙活的老头匆匆叫住了她。 老妇人不好意思的笑笑,冲着老伴喊道:“这便来,这便来。” 她又回头看了道长一眼,将桌上的银子推回到他的跟前,缓缓道:“这银子,你还是收回去吧!只是几句话而已,用不着这般大的酬谢。” 说罢,便蹒跚着步子,离开了桌旁。 看着眼前的那锭银子,铜铃道长陷入了沉思。 状如干尸?则说明张大妈的儿子是被人吸尽精气髓血而亡。靠吸食人的精气过活,此举可是像极了某物啊!倘若真的是他,那这玄铁镇,恐怕就危险了! 不,他的目标不应该只是玄铁镇。 毕竟在这玄铁镇上,还有比人类精气更有价值的存在! 若是如此,哼,那些妖物该蠢蠢欲动了! 第16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北府后院的围墙下,北凌天扯着脖子小声地冲着围墙那边的暮笛喊着:“暮笛,你好了没有?顺着那木梯爬上来便好,我在这边等着你!” 此时,暮笛已颤颤抖抖地爬上了最后一级木梯。 他将双手扒上墙头,用力探出脑袋,哆嗦道:“公子,公子我上来了。” 北凌天往院墙四周瞧瞧望望,确定无人后又盯向一只腿跨上了围墙的暮笛:“慢,真是慢!要是被我娘发现了,信不信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可别忘了,本公子现在还被关着禁闭呢!” 暮笛无辜地点头,“信,公子说什么我都信!” 北凌天移开目光,抬起手臂挥了又挥,“好好好,别啰嗦了,快点跳下来吧!” “公子,你可要接好暮笛,千万别让暮笛摔着啊!”看着这几丈高的围墙,暮笛眼一闭,心一横,纵身跳了下来。 接着,便是一阵杀猪般的哀嚎,“哎哟哎哟,疼死我了!我的屁股啊,疼死我了!完了,一定是把身上某个地方给摔折了,完了完了,好痛啊!哎哟……” “叫叫叫,叫什么叫啊?万一把家仆引来了怎办?放心,就这么一点高,没事,摔不死你。” 说罢,北凌天弓身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那嘴角却是扬了又扬。 暮笛揉着被摔疼的臀部,龇牙抱怨:“说得倒是好听,我若是能像公子那般飞檐走壁,也不至于变现在这样啊?明明说好要接住我的,公子真是言而无信!哼!” 北凌天将扶着的手一松,坏坏笑道:“诶,打住!本公子可从未说过要接住你!不过是你误以为我会接住你罢了,哈哈哈……” 看着脸色铁青,猛瞪着自个儿连眨都不带眨一下的暮笛,他一声骤停,咳了两嗓子,拍肩安慰:“行了,你也别生气了,一会儿我带你去好好乐活乐活,怎样?” 暮笛霎时将头仰的老高,“呐,这可是你说的啊?” “对,我说的!” 二人于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和气,说说笑笑往夜市中走去。 一直躲在暗处守着他们的翎宇,本想继续跟着,却无意中发现一个好久不见的老熟人进了北府。 他暗暗道上一句“不好”,立即往妖界发出了一道传音符。 与此同时,绯霓独自在市集中逛着,被集上众多未曾见过的物件迷花了眼眸。 她一路逛逛停停,几乎每过一个小摊都要逗留上好一会儿,而在每一个小摊上都是只看不买。 她似乎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亦不知道有什么是适合自己的。 直到她瞧见一个小摊前,有几位与自己一般大小的姑娘正在往脸上涂抹着什么,出于好奇,她放下手中的玩物走了过去。 “姑娘,你们这是……病了吗?” 一开口便引得二位姑娘沉下了脸。 其中一位身着紫红色长裙的姑娘蹙眉骂道:“我说公子,看你长得这般俊俏,怎不会说人话呐?” 人话?绯霓不解,适才我说得是人话啊?难道她们没能听明白我的意思? 于是,她又将方才所说之话一字一句,大声地重复了一遍:“姑娘,我方才是说,你们是不是病了!” 啪! 一声置物的脆响,两位姑娘气鼓鼓地吼道:“你才有病,你们全家都有病!” “真是晦气,这都是什么人呐?不买了不买了!” 看着二人冒火离去的背影,绯霓依旧不解,“奇怪,好端端的为何骂人呢?还骂我全家?幸好我只有师傅,再说了,师傅是永远都不会生病的。呵呵呵……” 她一边自语傻笑着,一边欲转身离去。 岂料却被这摊子的老板给拦住了去路。 “慢着!搞砸了我的生意就想跑?没门儿!” 她探着脑袋往老板两旁瞧了瞧,道:“这位老板,您说得没错,这里的确无门!” 顿时,老板被她的这句颇具玩味之言气得牙齿直打颤,一怒之下扯上了她的衣袖,怒道:“你,你你!别想扯这些无用之事,快点赔钱!” 师傅说过,男女授受不亲,见他这般轻浮,绯霓厌恶地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瞪眼问:“赔钱?为何?可是我有弄坏你的东西?” “没有!” “那就是我拿了你的东西未有付银子咯?” “亦没有!” “那为何要我赔钱?” “因为,因为……”霎时,老板被她一连的几个问题噎得说不出话来,内心直嚷这公子唇舌真够厉害。 争执声越来越大,四周围观的百姓亦是愈来愈多。 见前面围着人群,暮笛拉了拉北凌天,“诶,公子,那边好像挺热闹的啊?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北凌天手握折扇往他头上轻轻一敲,道:“跟了我这般久,这木鱼脑袋总算是开了窍啊!走,看看去!” 靠近人群后,暮笛用身体给北凌天开出了一条道,不出片刻,二人便站在了人群的最前头。 只见一位穿着朴素的公子正在与胭脂摊的小贩争执不下,只可惜,这公子是背对着他们,以至于看不清他的模样。 忽地,那小贩一屁股顿坐在了地上,捏着衣袖往眼睛擦去,可怜兮兮地哭诉:“乡亲们,大家给评评理啊!这位公子一上来便骂我的客人有病,将我的客人赶走了不说,还砸坏了我的一盒胭脂!咱小老百姓,做的都是小本买卖,你们说说,这一晚上能卖几盒胭脂,赚几个银子?我让他赔钱,到底该不该?” 见老板在地上撒泼打起了滚来,绯霓瞬间急了,“你,你胡说八道!我几时砸坏了你的胭脂?还有,我是见那二位姑娘往白净的脸上抹鲜红的药膏,这才想要关心她们,怎就成了赶走你的客人了?” 一听这话,北凌天打开折扇遮住薄唇一个劲偷笑:“噗,噗噗!这人哪儿来的啊?鲜红的药膏?有意思,真有意思!” “瞧瞧,瞧瞧,大家伙听听他说的!”小贩一骨碌爬起,从摊上将方才被那二位姑娘置碎了的胭脂拿了过来,激动道:“这可是姑娘家粉饰妆扮用的胭脂水粉!你,你怎可连胭脂与药膏都分辨不清?乡亲们,你们信吗?” 北凌天看热闹自然不嫌事大,扯着嗓子带头喊道:“不信!” 大家一见是北府公子,都纷纷跟风嚷嚷:“对,不信!” 有了北大公子撑腰,小贩霎时底气十足。他将那盒碎了的胭脂往绯霓怀中一塞,道:“赔钱!” 寡不敌众,绯霓无奈,只好问:“那……要赔多少钱啊?” 小贩倒了倒手指,道:“不多,就十两纹银!” 绯霓不由得惊呼:“什么?十两?你打劫呐!” 第17章 咫尺天涯 小贩高昂着脑袋,似对拥有此种胭脂引以为傲一般,斜眼道:“我这可是从他国进口的上等胭脂,算你十两,已经够便宜的了!” 暮笛对女子之物不大懂,倒是自家公子知道的清楚。于是,他在听过小贩之言后问公子:“公子,这胭脂真值这么多钱吗?” 北凌天轻扇了几下折扇,淡然道:“假的!顶多就值二十个铜板。这是小贩在坑他呢!” “天啊,还能这样?那这小贩也太狠了吧?” 北凌天直直地盯着绯霓的背影,勾唇一笑:“呵,连胭脂与药膏都不分之人,不坑他坑谁?我倒是挺好奇,这小公子接下来会如何应付!” “十两银子够我与师傅吃上好几个月了,我是不会就这样把银子给你的!除非……” 见绯霓欲言又止,小贩慌张追问:“除非如何?” “除非你能证明它值这般多的银子!否则,别说十两了,我连一个铜板都不会给!” 小贩怔怔地看着她,顿时沉默了下去。 原以为这公子胭脂药膏不分,是个痴傻之人。想着能好好讹上他一把,怎知他竟然会这般的厉害。 众目睽睽,加之有识货的北府公子在,他还真拿不出证明之法。 若他坚持要自己证明,别到时一个子儿都拿不着,还白白赔了一盒胭脂。不值,实在不值! 想到这儿,为了能多少捞着点好处,小贩立即变了一副嘴脸,匆匆改了口:“错了,错了!这碎了的胭脂只是普通胭脂,进口的胭脂被我好生收着呐!这位公子,不需十两,只要三十个铜板便好!” 绯霓松气浅笑,知晓被她这么一闹,他必然不会再咄咄相逼,只是没料到这脸变得竟会这么快。 她垂眸一思,从师傅给的锦囊里拿出了一枚碎银子递给了小贩。 “十两银子我没有,只有这细小的碎银。你说得没错,老百姓做生意不容易。更何况,今日的确是因我的无知而搅黄了你的生意,这银子你且收着,就当是补偿。” “这……”瞬间,小贩只觉脸上像火烧一般滚烫,这银子他是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心中羞愧难当。 “拿着吧,别不好意思,这是你应得的。”说罢,绯霓便强行将银子塞进了他的手中。 “那请公子稍等在下片刻!” 不过须臾,只见小贩拿着一盒与之前稍显不同的小盒走了过来。 他将小盒双手奉上,诚恳说道:“公子,日后若是遇上心爱之人,这盒胭脂送出去定不会寒碜!” 绯霓犹犹豫豫的接过胭脂,捧在手心瞧了又瞧,开启了碎碎念模式:“心爱之人?何为心爱之人?此人有何神奇之处?且,我怎会知晓他在何处?” 见这公子似乎没有收下之意,小贩有些急了,“公子你在说甚?可是我这胭脂有何不妥?” 绯霓拿着小盒晃了晃,笑道:“不不不,很妥当,十分妥当,谢了!” 热闹告一段落,人群也渐渐散去。 北凌天挑了挑眉,边转身边对暮笛低语:“想不到这小公子心还挺善!” 暮笛不禁耸耸肩,“那是!只是可惜了,这位公子拿了东西便走,从头至尾都未能看清楚他的模样。不然以公子的性子,说不定还能交个朋友呢!” 北凌天侧头瞧了暮笛一眼:“说得也是!嘿,我发现你今日显得尤其聪明......” “霓儿!方才去了何处,害得为师好找!” “师傅,霓儿就在此处,并未走远!” 仅是两句简短的对话却令北凌天的心脏猛地一抽,不受控制的回了头。 他丢掉折扇,推开暮笛,激动地寻着声音找去。奈何,从街头寻至街尾,除却来来往往的陌生路人,不曾看见五年前那个臭脾气的傲娇小女子。 呵,现下应是大女子了吧? 既无希望,又何来失望?只因希望太高,才会使自己这般困窘,以至于只能用听觉出了毛病来安慰自己。 “公子,公子!”暮笛抱着被他丢了的扇子,穿过人流,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公子,适才你怎连招呼都不打,便突然跑开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北凌天倒吸了口气,牵强笑道:“无事,不过是听到有人在叫唤一个多年不见的好友而已。” 暮笛疑惑蹙眉:“好友?难道公子还有好友是暮笛不认识的?” 北凌天略显心虚地垂下头,双眸直盯着地面:“暮笛,今日我有些累了,咱们回府吧!” “暮笛?难不成是暮笛哥哥?”正在木偶戏的屏风后头,低头专心把玩着手中木偶的绯霓,在听见这个名字后猛地抬起了头。 她兴奋地放下木偶,心想这回定能将当年之事与他们解释清楚,却未料到,还未走出去寻,便被师傅给叫了开去。 “霓儿,夜已深,咱们该回客栈歇息了。“ 绯霓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哦,知道了师傅。” 她转身,他亦转身。只不过她往前,他却往后,东趋西步…… 不过一纸屏风的距离,却将近在咫尺的二人隔成了天涯海角。 回府后,暮笛以为公子仍会按原路返回,怎知他竟像丢了魂一般,踉踉跄跄地从北府大门走了进去,害得暮笛紧张的跟在他的身后,同样踉跄了起来。 直到进了大厅,老爷夫人都在厅里候着,看到二人脸色均颇为沉重,暮笛的那颗心更是七上八下,慌乱不安。 北老爷沉声问:“你们,去哪儿了?” 不等北凌天回话,暮笛便扑通跪了下去,在行过礼后哆嗦回到:“回老爷,去了夜市。” “夜市?”北老爷凶巴巴地瞪着北凌天,脸上挂着一副此儿不可救药的表情,“哼,你还真是一日不出门便浑身难受!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成气候的东西!” “老爷!”看着自个儿的儿子被斥骂却一字不回,目光呆滞,北夫人心疼了起来。 “这么多人看着呐,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天儿可是……” “我知道夫人想要说甚,你不就是想说天儿是北家唯一的血脉吗?这句话我已听了整整十八年!”北老爷怒怒地打断了北夫人的话,随后又皱眉看向暮笛:“行了,起来吧!你要是再跪着,这逆子又该与我拼命了!” 暮笛战战兢兢地抬头瞥了北老爷一眼,在确认是让自己起身后,便磕头谢恩,老老实实的待在了一旁。 第18章 预言 似如梦初醒,北凌天怔怔地看着一脸严肃的爹娘,甚是莫名其妙:“爹,娘,都这么晚了,你们,你们这是……等宵食呐?” “宵食?”北老爷两眼一瞪,吼道:“亏你想得出来!” 只是不出须臾,他便紧着嗓子将说话的声音降低了不少。 “天儿,还记得为父曾与你说过,你有神仙庇佑一事吗?其实在你出生那日,除了那几位神仙,咱们府上还来了一位道长!只是后来那道长不辞而别,我们这才从未与你提起过。就在今夜,那道长再次登门造访了!” 北凌天往旁边椅子上一跃,翘着双腿坐了上去,他拿起桌上的绿豆糕一口咬下,含糊问:“道长?什么道长?他来咱们府上作甚?” 不过是问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的问题,怎知北夫人却嘤嘤嘤的哭了起来。这把北凌天给吓的,急忙咽下口中的糕点不说,还以为是自己做了很过分的错事,立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傻站着不知所措。 “娘,娘你别哭啊!要是天儿做错了事情,您尽管打我骂我,但是您别哭呀,您这哭得我心里着实发慌!” “天儿,这不关,不关你的事,呜呜……是那道长,他来咱们府上,他……” “我就知是这个莫名出现的鬼道长!他在哪儿?天儿找他去!敢欺负我娘,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语落,北凌天撸起袖子便怒气冲冲的往府外走,北老爷一声叹息,不得不起身阻止。 “站住!你能不能听我们把话说完?能不能不要老是这般的冲动?” 听见北老爷的叫唤,北凌天停下脚步转过了身来,大声答道:“能!” “噗……噗噗噗……”看着一向不正经的公子突然“正经”的模样,暮笛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北凌天扭头冲他眼一瞪,眉一皱,暮笛立马乖乖捂上了嘴,将目光放向了别处。 “那道长,并未欺负过你娘,也未欺负过府上任何一人。他预言,咱们北府将会在不久之后面临一场血光之灾!至于这灾要如何化解,他却怎样都不肯说,只给了我这道符。” 北老爷指着桌上的道符,不觉锁紧了眉头。 “我本是不信,可见他说得有模有样,头头是道,咱不得不信啊!要是这灾难发生在我与你娘身上,那也便罢了。毕竟我俩年事已高,终是免不了一死。可我们眼下担心的是,这祸事会降临在你的身上!若是如此,还不如让我们两个老家伙代你受过!” 哀哀声音停息,北老爷黯然地扶靠在椅子上,神情无措又哀伤,与平日里那个嚣张狠毒的北府大老爷判若两人。 见爹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北凌天将信将疑地看向了自己的娘亲,希望这只是爹与他开的玩笑之言,不料北夫人却朝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霎时,北凌天放肆高喊:“妄言,定是妄言!定是那道长在府上妖言惑众,想要讨点赏钱罢了!爹,娘,此话信不得,万万信不得!咱们北府好好的,何来血光之灾?简直是胡说八道!” 北老爷颤颤地指着他,对他的口无遮拦甚为不满:“够了!是否妄言为父自有判断!这些天,你哪儿也不要去,给我老实在府上待着!“ 北凌天顿时被斥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倔强的将头一偏,赌气似的离开了前厅。 …… 在收到翎宇的传音后,漓洛与其兄长们都纷纷出动赶至了北府。 只是待他们赶到时,铜铃道长早已离开。 一心惦念着妖尊安危的漓洛,在未能问清缘由之前便责备起了翎宇:“为何要放臭道士离开?” 翎宇轻垂着眸子,话语声倒是与漓洛相反,极其温和平静:“铜铃道长入府时,妖尊已经带着暮笛公子从后院跑走了。我想,既然二人未有碰面便对妖尊造不成伤害,反倒是羌鳍要紧。再者,若是此时与他起了冲突,岂不是正好将妖尊的所在暴露给了羌鳍?因此,思虑再三,我这才任由铜铃道长去。” 白狐铭镜负手看了一眼漓洛,替翎宇劝到:“漓洛,你三哥所言在理,切莫再意气用事,责怪与他。” 本就是傲娇的性子,自觉适才的确是自己冲动了,这才走至翎宇身边,咬了咬下唇,细声道:“方才是妹妹太过冲动,语气重了些,还望三哥莫放心上。” 翎宇大度,知晓妹妹的秉性,便抬手一摆,淡语:“无妨,你本也是为妖尊着想。” “看来,铜铃道长已经知晓羌鳍一事了,否则他也不会出现在北府。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他要如此好心的提醒北府老爷?他明明可以坐收渔翁之利!”紫狐溯洄眺望着北凌天的寝室,眉心凹出了一道浅槽。 漓洛答:“应是那滴水之恩!” “滴水之恩?呵,这滴水的代价可足以他铜铃道长还个三生三世的了!”赤狐夕殇一手撑着下巴,潇洒地坐躺在北府屋顶,另一只手中依旧拿着他的茶杯,十分惬意地品着茶。 只见他小嘬了一口,扬唇叹道:“哟,今儿个这茶着实不错!你们,要不要来点儿?” 几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再次将目光聚焦在了北凌天的寝室。 忽地,溯洄小喊了一声:“快看,妖尊出来了!” …… 暮笛张着双臂焦急地拦住一心只想往外跑的公子,心急问着:“公子,都这般晚了,你打算去哪儿啊?难道你忘了,老爷才吩咐过吗?” 北凌天怒怒地将暮笛往旁一扯,无意中将力道使得重了些,暮笛径直摔在了地上。 欲想将他从地上拉起,结果却因生他的阻拦之气而冷脸相待:“我的事,你别管!” 一声喝下,他又继续往外走。 暮笛不依,急急拖住了他的一只腿。 “公子,你当真以为我不知晓你要去作甚吗?老爷既有交代,自有他的道理。今日,暮笛站在老爷这边,是不会让你出去寻那道长的!” 北凌天原本肚里便窝着火,被他这么一闹,更是有气无处撒。 “好,好!暮笛,真有你的!今日我且把话搁在这儿,若真是那道长胡说八道,到时,我连你跟他一块儿收拾!” 听这话中之意,是不会再去找那位道长了? 暮笛骨碌爬起,抿着嘴紧跟在公子的身后。 不过往回走了七八步,北凌天突然转身指着胸口处冲着暮笛嚷嚷:“这儿,这儿!从爹说完此事的那一刻开始,便一直咚咚猛跳个不停!这种不安你可明白?” 他撒开五指,笼上了双耳两侧,一字一句吼得咬牙切齿:“从未有过,从未有过!” 第19章 从未记起,又何来忘记 “能,妖尊,你所虑所忧漓洛能明白你......”一语呢喃落下,漓洛移动莲步背过身去,悄悄地抹了抹眼泪。 再抬头,只见一张冷若冰霜的面庞:“哥哥们听仔细了,从今日起,不论人与妖,胆敢伤害妖尊者,杀无赦!” 不论人、妖,杀无赦? 对于漓洛面对妖尊时的非正常表现,几位兄长面面相觑,脸色不一。 各自散去后,铭镜拉住了走在最后头的夕殇,问:“二弟,你对九妹方才之举有何看法?” 夕殇拨弄着披肩的长发,故作糊涂道:“你是说‘杀无赦’一事呢,还是说九妹偷偷抹眼泪一事?” 铭镜一惊:“怎么,你也看见了?” “呵,我又不瞎!不光是我,三弟四弟他们也都应瞧见了吧?”夕殇将琉璃茶壶藏于袖间,斜靠在树干上,合眸轻言:“狐族眼泪何其珍贵,除非是遇到自己心爱之人,否则,又怎可轻易落下?这其中滋味,是苦亦是甜……” “二弟,你?” “我?我怎样?“ 一张红唇启了又合,几番犹豫后,铭镜才把话说得小心翼翼:“千年已过,你还是忘不了她。” “忘?”夕殇猛地睁眼,勾唇冷嗤:“哼,我这一世,从未记起,又何来忘记!” 语落,他便将那盏琉璃茶壶从袖口掏出,摔了个粉碎。 低头往地上的那一瞥,除却冷漠,竟还有一丝令人心疼的悲伤。 一声哼笑,他踉跄转身,手中多出了一把崭新的酒壶。 壶中琼浆潇洒入喉,喝得到的,是那微甜与短暂的快活,喝不到的,却是百般相思千般惆怅。 身后,铭镜望着那一地的破碎,负手蹙眉,心情沉重。 他与之背道而行,边走边叹:“覆水难收,裂缝难合,心伤难医啊!” …… 夜,深如渊,黑似墨。 一双血红犀利的眸子在暗处死死地盯着玄铁镇上的一举一动。 见大街中段的上空妖气四溢,这双血眸不觉一闭,等再次睁开后,却是猫瞳一般大小的金色,在这黑夜里尤显得突兀瘆人。 不久,上空的妖气逐渐消散,这双诡秘多变的眸子也随之消失在这墨色之中。 …… 昨儿个尚还晴空万里的玄铁镇,今日一早便下起了绵绵细雨,这都大半晌了,仍不见有停歇之意。 绯霓坐在客房的窗沿上,探出手去,无聊的接着从屋檐滴下的雨水玩。 “这六月的天,还真是说变就变。师傅也不知去哪儿了,留我独自在这客栈里,下雨天偏偏又无法出去溜达,真是无聊透顶!” 她忽地想起昨夜在街上听见的那个声音,“也不知那人喊的是否是同一个暮笛?若是,那他们今日还会出现在那里吗?” 自言自语至此,绯霓从窗沿跳下,到桌上拿起自己的小布袋往脖子上一挂,便匆匆出门去。 时间尚早,昨夜的木偶摊尚未摆出,绯霓找不到戏摊子,便只能凭着自个儿的记忆去寻。 阴雨天气,大街上都见不着几个人,又跟昨日来时那般情景一样了。 绯霓见前边搭了一个草棚,便跑过去躲雨,正好可以在这里等着那人的出现。 她掸了掸身上的雨水,又是一阵呢喃:“虽说没见那人长何模样吧,但至少我能听出他的声音。再说了,若真是北凌天与暮笛哥哥,哪儿能认不出他们来呢!” 只是说到这儿,她又愁眉不展,“唉,都五年不见了,儿时的样貌也已在脑海中泛起了模糊,说不定我还真认不出他们来了。”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求求你别吃我……” 突然,一个发颤的声音从绯霓的身后响起,吓得她猛一哆嗦,急忙转过了身去瞧。 只见靠墙的一个稻草堆里不断发出窸窸窣窣之声,她猫着腰轻手轻脚地慢慢靠近,不等走到,便从里头蹿出一个头上扎满了稻草,神情恍惚,浑身发抖的男子。 他一看见绯霓,便发疯似的大喊:“妖怪,妖怪要吃我。妖怪,好可怕,打起来了,他们打起来了,哈哈……妖怪和道长,哈哈……打起来了……” 嚷着嚷着他又两腿一夹,重新退缩至稻草堆旁,环抱着自个儿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目光里被深深的恐惧霸占的不留余地。 “砰,啪,轰!打起来了,逃了……妖怪,有妖怪……好可怕,好可怕……” 胡言乱语了一大堆,绯霓似从中听出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 妖怪,道长,他们在打架! “道长?难道是师傅!”这么一想,她便着急了。 于是径直上前一把将那人从地上拽起,急问:“你口中的妖怪与道长他们在哪儿?快告诉我,他们在哪儿?” “在哪儿?”男子依旧蜷紧着身子,惶恐地看着她,“林子里……打,打打……妖怪要吃我,哈哈……妖怪要吃我……” “哪座林子?你把话说清楚了,是哪座林……”话未问完,那男子便魔怔般地推开绯霓,飞快地逃了开去。 “喂,你别走啊,你还没告诉我,师傅在哪座林子里啊!” 尚未追出几步,一个极好听的男子声音翩翩绕梁而来:“别追了,这男子怕是已被吓疯,就算你追上了也是枉然。” 只是这声音……好生的熟悉? 难道是…… 绯霓惊喜转身,只见一俊俏公子正双眸含笑的看着自己。 看着看着,那公子唇角半弯的弧度便变得僵硬起来。 而她自己也由之前的惊喜变成了大写的惊讶。 这不是,这不是臭小子北凌天吗?几年不见,模样倒是越发的好看了,只是不知那狂妄自大的性子改否? 原以为自己会将他的样貌忘记,没想到,现下面对面,竟一眼认出了他来。 而脑海里缓缓浮现的,竟是五年前与之拉勾约定时,彼此笑容灿烂的模样。 绯霓微微吐气,悄悄往自个儿的身上打量去,这一身男子装扮,他能认出自己来吗? 干净白皙的面庞,清澈透亮的眼眸,小巧而挺的鼻子,水润上扬的红唇...... 纵使北凌天阅美人无数,端没有眼前这位公子来的袅娜娉婷。 不,应是这位曾经被自己断言会祸害世间痴情男的小女子! 呵,原来昨天夜里听到的那番对话,都是真的。 第20章 嗬,好一只狗头鹫! 僵愣之下,他默默地在心里柔声念着:“臭丫头,好久不见。”却仅仅是在心里,并未将之说出口。 二人就这般对视着,谁也不再多说一句话,谁也不再多上前一步。仿佛都在期待着对方先跨出开口相认的那一步。 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这般的倔强竟会让氛围变得尴尬起来。其实绯霓很想告诉他,她是谁,无奈好些次,话到了嘴边又被师傅的嘱托给压了下去。直到她觉得这样的感觉不对,不是自己希望中的模样,才硬着头皮打破了沉默。 “那个……多谢你好心提醒,我还有事,先走了。”她生硬地笑了笑,从他身侧走过。 “等一下。”擦肩一瞬,北凌天拽住了她的手腕,将自个儿手中的纸伞交到了她的手里。 仅是一个细微之举,却如冬日里一抹恰到好处的暖阳,让人温暖动容。 “这细雨看似有变大之势,这伞……”北凌天浅笑一顿,又道:“公子且拿着,免得被雨淋坏了身子。” “公子?”绯霓睁着大眼略显失望的看着北凌天,适才的心中的起伏似被马车轱辘压得平坦。 她不自觉地握紧了纸伞,随后抱拳道:“多谢公子赠伞,那在下便不客气了。不知公子家住何处,日后好将伞还与公子!” “不用,这伞就当给公子留个念想。看着这伞,说不定公子还能想起我来。若是没有了这伞,公子该把我这赠伞之人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一番颇有深意之言落下,绯霓皱起了眉头。 北凌天这话是何意?怎会听得我云里雾里?左一句公子,右一句公子,公子公子,你才是公子!这伞若是赠我了,还怎么找借口去找你们呐? 只是心中这般想,嘴上却说:“行,既然你都这般说了,那在下便不客气了。告辞!” 转身后,绯霓光明正大地回头瞪了他一眼,口中嘀咕:“师傅说得对,他果真忘了我!” 面对她微怒的目光,北凌天倒也不躲闪,径直对视了上去,视若无睹地冲她点头微笑。 绯霓拂袖而去,而他,反而生出了一丝小窃喜。 本想去寻师傅,却被半道上突来的这么一出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直到回到客栈,她才记起。 “哎呀师傅!完了,完了完了,我怎会把师傅给忘了呐?!” 她撑着方才北凌天所赠之伞,连奔带跑地快速消失在了雨帘之中。 此时,北凌天从墙边缓缓走出,望着那高高挂起的“悦福客栈”四个大字,呵呵傻笑。 “公子,公子我可算找着你了!你怎会一个人来了这儿啊?” 闻声望去,见是暮笛,北凌天又接着抬头凝视,淡淡问:“有事?” “有事,肯定有事!”暮笛边说边将伞移到了他的头上,而自个儿的大半个身子都露在雨中。 “老爷得知你不听劝告,又偷偷跑了出来,现在正在府上大发雷霆呐!要我立刻把你给寻回去!” 北凌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嗯,走!” “诶,好嘞!”暮笛欣喜地应着声,尚还想着公子何时这般好说话了,便觉脊背上多了一道力量将自己拽到了前头。 北凌天指着出镇的方向,拉长声音喊道:“错了,是走这边!咱们,捉妖去!” 暮笛惊呼:“捉妖?!” …… 镇外小树林。 “师傅,小心后面!” 因绯霓的提醒,铜铃道长灵活一闪,躲过了妖怪的袭击。 趁隙,他扭头喊道:“霓儿,你怎跑来了?” 绯霓扔掉纸伞,腾空跃起,迅速加入了二人的打斗中,边出招式边嚷:“师傅,我来帮你!” 那妖怪倒退数步,狰狞嗤言:“哼,又来了一个不怕死的!正好,让我一块儿收拾了,回去向大人邀个大功!” “妖孽,休要口出狂言!” 话语落下之际,铜铃道长推开绯霓,脚下一个横扫,溅起水花片片。待那妖怪躲闪之时,他又点地跃起,真气凝于右掌之中,一掌排出直往他的侧面击去,雄浑的力量喷薄而出,那妖惨叫一声,倒飞于半空之中,随即诡异的落在地面,锋利又厚实的长甲抓出一连串凹痕。 他捂住被击中之处,于瞬间调整好呼吸,将双手握空贴在丹田,一对狂炽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道长。这一击,似对他并无多大影响,反而激得他愈加的愤怒。 铜铃道长皱了皱眉头,暗自惊叹于这妖怪的防御,欲速战速决之时,只见那妖发出一声长啸,一对暗褐色的羽翅破背而出,神型一幻,变回了原型。 犀利凶猛的眼睛,带钩的喙,秃裸的头颈,尖锐的爪子,硕大的体型…… 嗬,好一只狗头鹫! 那狗头鹫猛扇双翼,将地面沙石卷至空中与雨水聚作一团,一声鹰唳,沙石猛向道长袭出,道长不退反进,在空中带起一连串残影。 一声清喝,一招“丧魂御魔”瞬息重击在狗头鹫的胸膛。 清脆的骨折声接连不断的响起,狗头鹫在半空中喷出一片血雾,顿时哀唳阵阵,直线摔落在地。 铜铃道长一个跟斗翻转,稳稳落在地面之上,冲着看呆了眼的绯霓急喊:“霓儿,锁妖盒!” 绯霓一个激灵,快速拿出玲珑锁妖盒,才刚念妥咒语,周遭突然掀起一阵黑风,顷刻间飞沙走石,空气浑浊一片,以至可见度为零! “霓儿,此乃妖风,快快闭眼静心!” 须臾,黑风渐渐停歇,大雨也不再继续,小树林亦清晰可见。 绯霓一抹眼皮上的尘土,睁眼瞧去,发现躺在地上的狗头鹫不见了。 “师傅你看!竟让那畜牲给逃了!” 铜铃道长负手应着:“是被方才制造那阵黑风之人给救走了!罢了,被我重击,不死也是大伤。” 绯霓问:“师傅,方才那阵狂风好生厉害,您可知是何方妖怪所为?” “这……” “暮笛你快些,再慢怕是要捉不着那妖怪了!” 正当铜铃道长不知该不该告知绯霓此事之时,突然从远处走来的两位公子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第21章 但愿后会日日有期 惊愣之下,绯霓不觉扭过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潇洒向前的月白色身影,以及身影旁那位身着青色长衫,头上梳着整齐发髻,面容清秀的男子。 “这……这不是暮笛哥哥吗?”看见月白色身影时,她并无太大反应,反倒是在发现暮笛后便掩饰不住面上的喜悦,不顾铜铃道长诧异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 “这位公子,这么巧,咱们又见面了!”刚一靠近,北凌天便抢在她之前开了口。 绯霓敷衍地附上一句:“是啊,好巧哦,又见面了!”她溜摆着一双乌黑的眼球,忽地认真道:“喂,你该不会是……跟踪我来的吧?否则,怎会出现在此?” “跟踪?”北凌天一得瑟,心想自己可是光明正大跟来的。 瞧着她这般严肃的模样,他竟生出了一股想要逗逗她的想法,于是转念调侃:“哈哈……这位公子莫不是自信过了头?你又不是什么天姿国色的女子,我为何要跟踪你?再者,这路摆在这儿,难不成只许你一人行走?” “你!狡辩,我懒得理你!”绯霓愤愤地瞪了他一眼,觉着自个儿简直是脑子被马粪堵了,才会问如此自讨没趣的问题。 于是,她白眼儿一翻,将目光转向了暮笛:“方才在镇上,在下似乎并未见过这位公子。” 暮笛张了张薄唇,欲想说些甚,最终只是颔首一笑,以示回应。 绯霓以为暮笛未能理解她的用意,便又问:“在下见这位公子面善,不知是否在哪儿见过?” 暮笛撇头看了北凌天一眼,又立即收回目光,拱手行礼道:“我想应是公子认错人了,在下不曾与公子见过。” “哦,这样啊,那便是我认错了人,抱歉抱歉!”绯霓垂首看向泥泞的地面,不禁嘟嘴腹诽,“可恶!竟然连暮笛哥哥都未能认出我来,真是气煞我也!” 见她鼓着两腮气呼呼又失落落,头发上还在滴着水珠,北凌天觉着又好笑又心疼,情不自禁地捏住袖口便往她沾了雨水的额上试去。 绯霓慌张地往后一躲,别扭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惊问:“你想要作甚?” 北凌天尴尬地笑了笑,“呵呵,看来我方才的好心,公子并未将它放在心上,否则,又怎会让自己淋的这般狼狈?” “我那是因为……” 似害怕听到令人失望的回答,他急忙往前迈出几步,探头探脑地问:“对了,之前那男子口中的妖怪呢?” 绯霓蹙眉,“妖怪?跑了啊!” “跑了?你们怎么能让他给跑了呐?若是日后再出来害人作祟怎办?” 这忽来的激动叫嚷着实把绯霓给吓了一跳,她不以为然地努嘴嘀咕:“几年不见,这人性子居然无一丝改变,依旧这般自以为是!这下可好,没被妖怪打死反倒要被他给活活吓死!真是讨人烦的家伙!” 嘀咕到这儿,她不觉放大了嗓音,“你厉害,你怎不去把他给收了?再者,你哪只眼睛发现我有收妖的本事了?嘁,也不知曾经是谁被妖怪吓得连魂儿都没了,这会儿尽知道说大话!” 北凌天一愣,“你说什么?你方才说谁曾经被妖怪给吓住了?能否再说一遍?” 惯性似的,绯霓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说你被妖……”话到此处,看着北凌天如琉璃般闪烁的目光,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多了嘴。 她不觉咽了咽口水,开始装傻充愣起来,“谁?方才谁说话了?有吗?有吗有吗?” 她指着暮笛,自问自答:“这位公子,方才可是你说话了?对嘛,无人说话!嘿嘿......” 绯霓言语上的躲闪与逃避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北凌天忍不住一阵悸动,双眸更是紧贴在她的身上一眨不眨。 呵,看来她早早便认出了自己,只是与自己一般,一时不知该如何去道破。 “徒儿,何事磨蹭?咱们该走了!”见她与陌生男子闲聊甚久,铜铃道长忍不住催促了起来。 只是待他走近与北凌天对视上时,方才眼中的温柔瞬间被犀利与冷漠取代,脸色亦变得铁青。而北凌天,更是莫名的生出了一股厌恶与愤怒。 这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错觉令北凌天很是不爽。 明明五年前的道长是那样的慈祥亲切。 毫无察觉的绯霓在回应过师傅的催促后,冲着他们二人抱拳道:“二位,在下该走了,但愿后会有期!” 北凌天收回不悦,对她礼貌性的点头微笑,“后会有期!” 但愿后会日日有期。 目送绯霓走远后的回眸一瞬,暮笛无意瞥见公子的脸上扬着许久以来都不曾有过的笑容,那一刻,他的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尽管他已在看到绯霓的第一时间便将心中的情绪悄悄默默地隐藏了起来,亦如五年前不告而别的那一日。 可他还是在这一瞬露出了不该有的破绽。 “暮笛,你认出她来了对不对?” 面对北凌天突然的提问,暮笛沉默不语。 “既然……” “公子曾经说过,只当那两日如黄梁之梦,谁都不要与谁提起,谁都要将之忘记。如今重逢,自是喜事。可公子都未与她相认,暮笛又怎敢越了规矩。” 既然已被识破,何不主动交代。 北凌天抬了抬眼帘,对他所言甚是惊讶,“暮笛你……” 暮笛往侧边小走几步,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再者,绯霓一身男子装扮,自是有她不便以真实身份示人的道理,若咱们此时道穿,万一给她带来了麻烦,岂不是违背了初衷?因此,暮笛这才撒了谎,说不认识她。“ “呵,看来你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虽说嘴边扬着笑,可北凌天的内心却有着一丝的怀疑与不安。他在想,这个与自己相处了十八个春秋的人儿,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去了解过他? 他伸手拍在暮笛的肩膀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行了,日后有的是机会与她相认。看看这时辰,咱们差不多也该回府去了。妖怪没见成,却得回去面对比妖怪更可怕的亲爹!唉,我这人生该是何等悲惨!” 暮笛摇头苦笑:“公子,你要是出生在穷苦人家,便知道了何为真正的悲惨……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第22章 妖界,必是我羌鳍的天下! 几人一前一后纷纷离去后,漓洛与紫狐才现身在林子里。 “四哥,方才妖尊之言所为何意?他与那臭道士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还有,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女子又是何人?她与妖尊是何等关系?为何妖尊看她时的神情与别人不一样?!” 面对漓洛抛出的这一大堆问题,紫狐溯洄是哭笑不得:“九妹,你能不能慢点说?你这一瞬问如此多的问题,你说我该,我该回答你哪一个好?” “哼,不论哪一个都必须答得一字不差!”抬眸时,漓洛毫不客气地甩出了她的狐狸尾巴,眸子里冒出的火光呼之欲出,那沉着的脸更是黑的难看。 溯洄紧张地抹了一把额上冒出的细汗,明白漓洛已然动怒,失了理智,若是不快点将实情告知与她,恐怕后果会不堪设想! “不说罢了!我自会弄个一清二楚!” 不等他开口,只听“啪”的一声重响,地面霎时生起了一团白雾,溯洄被这团雾气呛得直咳嗽,待他拨开雾气定睛一瞧,才发现漓洛早已离去。 “糟了!九妹定是找铜铃身边的女子去了!”一个冷颤,溯洄随即化成一道紫光消失在小树林里。 …… 幽深晦暗的山洞里,一名身受重伤的男子倒在地上,虚弱的蜷缩成一团。 透着从洞口照射进来的微弱光线依稀可见,他的双目无神,脸色惨白,将胸口处的那团鲜红衬得更是醒目瘆人。 他的身边,一位面部坑洼不平,一条轮廓分明的疤痕从眼下直划嘴角上头,身着深蓝袍子的男子负手而立,正用他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凶神恶煞的瞪着他。 偏偏,他却将这样一位男子当作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似乎,这条命也只有他能救。 他努力地将脑袋抬起,恳切乞求:“大人,大人求你救救小的……大人……求求你,救救我……” 嘶哑颤抖的求怜貌似并无多大作用,甚至连那名男子的一丝同情都未换到。 相反,他将那对血眸瞪得更大了。 “哼,没用的东西,差一点便坏了我的大事,还想指望我救你?” 垂死挣扎的受伤男子,在面对这番冷漠无情之话时,竟无半点的不适。 相对于侮辱来说,他只想活下去,只需要活下去。 于是,他艰难地往男子身边挪了挪,咬牙举起软绵无力的手,抓住了男子蓝袍的一角,继续乞求:“大人,小的本已抓住一个人类男子,想着带回供大人享用。岂知,岂知那个道长会突然出现……咳咳咳……小的这才失了手。咳咳……求大人看在,看在小的誓死效忠的份上,救救小的……” “誓死效忠?”男子重复了他的这句话,随即阴邪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誓死效忠!” 忽地,他弓着腰身,重重一脚踩在了他的腹部,受伤男子瞬间疼的龇牙咧嘴,旧伤新痛折磨的他死去活来。 他紧张又惶恐地抱住了他的腿,试想推开,却无法使上力气。 此时,男子又开了口,“怎么,你还想反抗吗?你觉得你现在有反抗的资格吗?哼!当年,我与你一样,亦是誓死效忠于那妖尊,结果呢,结果呢?!” 他激动地指着自个儿脸上那条丑陋的疤痕,怒不可遏地吼道:“看到没有?这便是誓死效忠的下场!这道疤便是拜他所赐,我被他伤至差一点便灰飞烟灭!呵,别再跟我提什么誓死效忠,这世上,哪儿来的绝对忠心?!连我都无法做到,就凭你?” 话到此处,似将对妖尊的怨恨转移到受伤男子的身上,他不觉加大了脚上的力度,还碾了两碾。 受伤男子忍不住身体的痛楚,又是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若说方才尚有求救的力气,那么现下,他连张嘴的力气都即将被耗尽。 见他半死不活的样子,男子终于放开了腿,转身往前走了两步。 他趁隙大口大口的呼吸,剧烈的咳嗽却依然不止。 男子被他的咳嗽惹得有些不满,皱着眉头回头瞪了他一眼,后又如同想要证明自己不比妖尊差一般,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呵,不过他也没落得好处。说到底,这还得多谢那无缝不钻的苍蝇道长呀!若不是他的突然出现,妖尊又怎会因为救他,而被我逼至自我封印,转世重生呢?眼下我已养好伤,恢复了灵力。哼,这一回……” 他半眯起血色细眸,一对硬拳握得青筋直爆,咬牙切齿地低吼:“这一回,我定让他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受伤男子悄默哼笑,从牙缝里断断续续地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愿,愿大人如愿以偿,早日,早日登上尊位!” “哟,你这话我倒是爱听。”男子于瞬间改了脸色,露出一丝诡秘的笑,“不过爱听归爱听,想要我耗费灵力去救一个将死之人?哦不,是将死之妖……呵,狗头鹫,你是抬举了我,还是太看得起你自己?若是救了你,那我这灵力,又得吸多少人的阳气才能补得回来啊?” “哈哈哈……知道我为何要将你从铜铃那儿带回来吗?” 受伤男子微微摇头,异常弱声道:“小的,不知。” “不过是怕你多嘴,说一些不该说之话罢了!” 他猛地蹲下身,扳过他的下颚,口中吐出的那一串冰冷的字符仿佛阎王殿上厚重的锁链,套走了受伤男子的最后一抹希望:“你的功劳我会记着,你且安心上路,日后我定会替你向铜铃道长加倍讨回来!等过了那轮回道,来世,可不要再做妖了!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之下,他掌心朝下,凝起一团黑晕直往受伤男子的天灵盖击去,甚至连挣扎呐喊的机会都没有,眨眼间他便化成了一滩绿蓝的血水,顺着地面的凹槽汇入了洞内一潭深不见底的潭水中。 男子起身往深潭走去,这一路白骨累累,不知垫了多少无辜的亡魂。 他面对深潭,张开双臂,口中念念有词,顷刻间一团团黑雾如数飘进他的体内。 约摸一盏茶左右,他垂下双臂,运气凝神,脸上于瞬间又多出了几分自信。 他撩起长袍走出山洞,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仰天长啸:“妖界,必是我羌鳍的天下!” 第23章 只想灭了她 穿过树林,径直奔往玄铁镇的街头,对于漓洛来说不过是眨眼。 要让她在这人海茫茫中去找寻绯霓的栖身地,还是在未能记住她身上气味的情况下,却是不易。 此时的她,从街头砸到街尾,口中骂骂嚷嚷,彻底失了妖界护使的仪态与庄严,宛如一普通的市井泼妇,尽让人看了笑话。 然这一切,仅仅是为了找到女扮男装的绯霓。 须臾间,街面一片狼藉,像极了被强盗洗劫一般。 可怜了紫狐溯洄,她每砸一个摊子,他便要赔礼道歉一次,双手将银两奉上。 若是遇上那胆大脸皮厚的女老板,还得心甘情愿的让人家揩油。无奈,谁让狐狸天生就生得那般迷人俊俏。 纵使心中怒火非常,也只能忍气吞声。妹妹犯了错,他这个做兄长的,自然得替她受着。 “漓洛,漓洛够了!快给我住手!” 当她高高举起云吞面摊的长木凳准备往下砸时,溯洄再也无法纵容她继续胡作非为下去。 他大步跨上前从她手中夺过木凳,厉声喝道:“若是任性够了便给我回殿中去!” “四哥!我不回去!”漓洛倔强地垂眸,“今日不把那女子找出,我是不会回去的!况且妖尊需要我的保护!” “这里有我们在,你有何可担心?好好看看你身后!”溯洄指着正在收拾着狼藉的百姓们,怒道:“这些都是你干的好事!” 漓洛不免嗤笑,“呵,我干的好事?敢问四哥,方才我在干这些‘好事’之时,你为何不阻止我?若是你及时阻止了我,还会有这些‘好事’的发生吗?” “你!好,都是为兄之错,都是为兄之错,是我多管闲事!今后不管你作甚,我绝不插手!” “呵,小伙子,凡事不要讲得这般绝对。得悠着些,给自己留点回转的余地啊!” 老妇人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搓了搓老茧纵横的手,从容淡定问道:“二位,吃面吗?” 话落,其脸上的深壑随着她的笑容一同弯出了弧度。 漓洛抚着胸口深吸了口气,面对如此慈祥之人,一时竟生不出脾气。 溯洄拱手柔声道:“两碗云吞面,辛苦老人家了。” 以为她会立刻进摊子里面去端面,却听得她又开口说道:“二位看着面生,应是外乡人吧?出门在外,既是兄妹,就应互相扶持照顾。这位姑娘,老妇虽说眼拙,可方才之事老妇还是看清楚了一二,你的兄长可是一直在替你善后呐!” 被老妇人这么一劝,漓洛心中虽愧,脸上依旧倔强不服。她微微颔首,用余光瞥向了溯洄,小声道了一句,“知道了。” “今儿个也是稀奇。先是有师徒二人在我这儿云吞摊上争执不休,后又是你们二位。令我这小摊啊,着实热闹了不少!” “师徒?”漓洛急问:“老人家,这师徒貌样如何?” 不等老妇人回话,在里头忙活的老翁便替她答了,“姑娘,他们二人跟你们一样,亦是外乡人。徒弟倒是长得挺标致清秀,看那师傅穿着,朴素简单,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便是腰上悬挂着一只铺满灰尘的铜铃。二人就两日前还在我这儿小摊上吃过面呢。” 听罢,漓洛犀利地一瞪眼,周遭霎时弥漫出一股浓重的杀气。 她起身走向炉灶,看似平静地行了一礼,那柔和的声音却听得溯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真是巧了,那师傅本是我乡道士,听闻云游至此,我与兄长二人才特意赶来寻那道长回乡替逝去的亲人做法超度。还请老人家行个方便,将道长所居告知于我。” 老头儿似觉这姑娘不像是在说谎,便向斜对面努了努嘴,“喏,他们就住在对面的悦福客栈。” 望着客栈大门,漓洛一声哼笑,“哼,铜铃,不是要掀翻我妖界吗?今日,就让咱们新账旧账一块儿算!” 见漓洛脸色大变,溯洄自知再也无法阻止,便偷偷地往守在北府的哥哥们发去了传音符,让他们想法子请妖尊出面,阻止这场闹剧。 而对此事一无所知的绯霓将自己锁在客房里,生着师傅的闷气。 她不明白,不过是与臭小子还有暮笛哥哥多说了几句而已,师傅为何要大发雷霆,竟然还要禁她的足。 若是能有个令人信服的缘由,她倒心甘情愿被骂被禁足。可问题是,不管她如何闹腾,如何追问,师傅都不愿透露只言片语,只是一昧的不许她再与他们见面。 这般莫名其妙,绯霓打心眼儿里不服。 她隐隐觉得,此事定与五年前突然离开灵里山有关,只是究竟是何事,她想破了脑袋,也未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苦思之时,房间里突然莫名多出了个人,还是个漂亮的女子,这可把绯霓给噎住了。 她从床上一骨碌爬起,赶紧跑到紧闭的窗户前看了看,又走到门边趴在门缝上瞧了瞧,奇了怪了。 她回头瞪向女子,问:“你,你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钻?“女子呵呵笑道:“想我堂堂妖界护使,论美貌、才智无不是妖界第一,何须使用鼠精这般大跌形象的做法?” “鼠精?妖界?”绯霓恍然大悟,“啊,你是妖!” 女子看了一眼被她放在桌上的法器,嗤笑到:“呵,原来你跟那个臭道士一样,也是一个捉妖师!不过,就凭你这修为,还想捉妖?” 绯霓不满她的说法,抬眸瞪去:“什么臭道士?请你嘴巴放干净点,那可是我师傅!再有,我这修为怎么了?是碍着你事了,还是让你胆战心惊了?” 不知为何,自看她第一眼起,绯霓便觉得不顺眼,心里膈应的很。 尤其是她一开口便对师傅出言不逊,更让人生气。 “连本座是人是妖都分辨不出,还想学着铜铃收妖?真是可笑之极!” 嘲笑之时,女子挥掌便向绯霓袭去,口中还一个劲地叫嚣:“哼,今日便让我灭了你这虚假的捉妖师!” 绯霓一声惊呼,往后跃起,腾在半空向前一翻,勉强躲过。 在窗旁落稳后,她不禁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碎碎念:“幸亏她这一掌没使出多大的力道,击出的位置也不准,否则我还真受不起!看样子,这妖今日是非要我命不可了!能够化成人形还让我无法察觉,可见她的修为不一般,不行,我得想办法小心应对!” 不等她缓和过来,女子再次提掌来袭。 依靠地利,绯霓迅速推开窗户,从窗口纵身跳下。 女子眼眸一眯,蔑视一笑,随即追了上去。 第24章 我没傻,我好着呐! 天空放晴不久,人们便在玄铁镇的街头看见一名模样俊俏的男子与一名风姿绰约的女子,一前一后飞檐走壁,其追逐速度之快如电火行空,顷刻便消失了身影。 大家伙揉了揉眼睛,以为方才所见乃幻象一场,也便一哄而散。 至镇外不远处的一处空旷地,绯霓停下了奔逃。 她哈着腰,双手掐在小腹两侧,大气喘得高低不平:“呼,呼……不,不跑了。我不跑,你也别再追了。你这刷刷地便飞了过来,我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耗体力啊。划不来划不来……” 女子距她约摸二丈开外端正站着,神色自若地挑眉斜视,:“哼,真是愚蠢又无用的泥人!” 一听这话,绯霓便站直了身子,十分不满地睁眼瞪去:“泥人?你竟然骂我是泥人?!喂,别以为你长得漂亮我便不敢骂你,我是泥人?那你又是何物?泥妖吗?哈哈哈……泥妖!” “找死!” “嘁,你今天不就是冲着我这条命来的吗?说吧,为何想要我的命?” 女子愤怒地指着她,吼道:“因为你该死!身为捉妖师竟与妖尊纠缠不清,仅凭这一条便足够你死上千百回!” 绯霓不解,“什么妖尊?什么纠缠不清?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少废话!受死吧!” “不是,又来?喂,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啊……啊啊……” “说”字尚含在口中来不及吐出,只听一声巨响,地面瞬息裂开了一条大缝,幸得绯霓反应敏捷,在掉下之时攀住了地面,这才得以一线生机。 女子见她毫发未损,心中的怒火更甚了几分。 她缓缓抬起双臂往前伸出,手掌之中顿时生出两簇幽幽蓝焰,与眸中的冷冽燃作一团。 只听她冷喝到:“该死的捉妖师,让幽蓝琉焰送你下地狱吧!” 随即将手中蓝焰送出,裂缝猛地从底往上吐出一串湛蓝火舌。 眼看蓝焰就要烧到自己,绯霓焦急又害怕。她拼了命的往上爬,奈何双臂的力道却越来越不足,人也渐渐虚弱起来,心想这下死定了。 她咬咬牙,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去攀爬,边爬边鼓励自己:“绯霓,你不能放弃,一定不能放弃!加把劲,再加把劲便能爬上去了!” 就在此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忽地将她悬空托起,于一发千钧之际带她远离了那片火海。 她努力地撑起沉甸甸的眼皮一瞧,原来是一个硕大的淡紫晕圈屏障。 处在屏障之中,她只觉得脑袋晕晕乎乎,身体愈来愈沉重,就连看晕圈之外的景象也是模糊不清。 隐约,一个像极了师傅之人正在地面冲她不断地挥手,他的旁边,是……谁? …… 好熟悉的身影,为何他会与师傅在一起?他们都是赶来救我的吗? 这里又是哪里? 阴凉黑暗…… 难道是阴曹地府吗? 我死了?! 被那只厉害的女妖用蓝火烧死了……我现在一定被烧的面目全非了吧? 原来,他们是来为我送行的。 听,还有嘤嘤的哭泣声。 呵,真不甘心。 尚未捉尽这世上害人的妖,尚未与臭小子他们解释相认,尚未好好的照顾师傅报答他老人家的养育之恩…… 便这么死了…… 多么的讽刺啊! 这口中流进的苦涩是何物?难道是孟婆汤?不要,我不要喝孟婆汤,我不要忘记他们! “不喝,不喝,打死都不喝!我不要喝孟婆汤!” 啪! 铜铃道长手中的药碗在绯霓的挥手乱舞之下,向外抛出了一条完美的弧,又光速落地,摔了个粉碎。 而她也因这一记脆响被吓得从床上弹起。 铜铃道长激动地看着她,试了试眼角的老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霓儿啊,你终于醒了啊,可把为师,把为师给……” 话到动情处,铜铃道长再也控制不住抽泣了起来,“嘤嘤嘤……你可把为师给吓坏咯……” 绯霓半梦半醒的瞪着师傅,不知该往自己的脸上贴点什么表情,亦不知该说些什么。 怔愣了良久,她畏畏缩缩地探出了手去,捏住了铜铃道长松弛的脸蛋,问:“疼吗?” 铜铃道长摇摇头:“不,不疼。” 绯霓心中咯噔一响,哎呀,原来在这阴曹地府之中也有个师傅啊?真好! 于是,她又加大了些力道,继续捏去。 “啊!霓儿你这是作甚,疼啊!” 一声惊喊,绯霓急忙缩回了手。 “师傅,咱不是都变鬼了吗?变鬼了怎还晓得疼痛呢?” 铜铃道长愣道:“鬼?哪儿来的鬼?霓儿,你该不会是被那狐妖给吓傻了吧?” 说到这儿,他又伤心地小声啜泣了起来,“呜呜……我苦命的霓儿啊!怎么就成傻子了呢?狐妖,你伤我徒儿,我铜铃与你势不两立,他日定要为我徒儿报仇雪恨!” 绯霓猛拍脑门,亦是觉得生疼,这才反应过来自个儿没有死,还活着。 她大吸口气,冲着铜铃道长喊道:“师傅,我没傻,我好着呐!” …… 北凌天握着那碎成几段的护身符,怔怔地坐在自家门口发呆。 他的脑子里被方才救绯霓的那一幕给填满,挥之不去…… 空中,是被抛出去的银环护裹起来的绯霓。 在她晕倒下坠之时,他轻功一展,直奔她而去,将即将跌落在地的人儿稳稳地抱入了怀中。 此时的她,没有了往日里的叽叽喳喳与野蛮,倒显得静谧可爱。 只是那苍白的脸色让人心疼。 落地之后,北凌天情不自禁地将脸贴上了她的额头,却被突然出现的铜铃道长将人从怀中一把抢了去,弄得他既愤怒又尴尬。 待绯霓被其带走后,他这才回过头去寻那银环,发现已失了它的效用,碎成了三段。 看着完好无损的地面,他的心中亦生出了一个疑问:那蓝色之火,那宽大的裂缝为何会在他出现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与徜徉在回忆中的北凌天相比,暮笛的脸上却是愁云密布。 “公子,银环被毁,这下该如何是好啊?要是让老爷知晓了,咱们免不了又得受一顿责罚。” 北凌天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傻傻地笑了笑。 片刻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毁了便毁了吧,反正也是为了救臭丫头,呵,也算是值了!” 他把碎环向空中抛起,又妥妥接下,起身往大街上走去,“走了暮笛,咱修银环去!” 第25章 不愧是只狐狸! 客栈里,绯霓托着两腮坐在桌旁津津有味的听着铜铃道长与她讲述被救的来龙去脉,脸颊泛起了红晕。 看着她意犹未尽的兴奋样,铜铃道长却编不下去了。 他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水,一口下肚后起身摆手道:“不说了不说了,为师再到客栈后厨替你煎碗药去。” 绯霓拉住师傅,眨巴着眼睛:“师傅,我只问一个问题,仅仅一个问题,可好?” 铜铃道长想了想,又坐了回去,“嗯,问吧。” “师傅,看得出,那女妖分明是冲我而来,一副恨不得立马吃了我的模样。如若她再施点法术,徒儿必死无疑,如此要我命的绝好时机,她怎就轻易放过了呢?另外,她口中一直嚷嚷着什么妖尊,什么该死,此话为何意啊?” 铜铃道长撇过头去,低声道:“可能是那狐妖害怕为师将她收了,便收手逃走了罢。有为师在,她又怎敢伤害我的徒儿呢?至于那什么妖尊,估摸着是狐妖找来的借口罢了!” “哦,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当时在场的,便只有师傅与我了?” 愣了愣,铜铃道长坚定地点了点头:“对,只有你我二人。” 对于师傅所言,绯霓选择了七分相信,三分怀疑。 相信,是因他是自个儿的师傅,自当不会欺骗。 怀疑,只因模糊的记忆中,始终有一个身影存在。 但她还是走到他的跟前,双膝跪地,十分诚恳地向他磕了三个响头,认真道:“十八年前,师傅救回被父母抛弃的绯霓,抚养成人。十八年后,师傅再次从阎王爷那儿将绯霓抢了回来!养育之恩比天高,救命之恩比海深!日后,绯霓定当全心全意报答师傅的再造之恩!” 说罢,她再次磕了三个响头。 铜铃道长将她扶起,心疼地揉了揉她有些凌乱的长发,慈祥道:“好了,你才醒不久,就不要这般激动了。快快将桌上的清粥喝了吧,再久该凉了。待你喝过之后便好生歇着,为师晚些时候再给你送药来。” 替她掩上房门的刹那,铜铃道长不觉锁紧了眉头。 透过门缝看着单纯无虑的绯霓,他更是摇头叹气,“霓儿,若是日后得知今日救你之人并非为师,你是否会怨恨为师欺骗了你?孽缘,真是孽缘啊!” …… 妖界,九尾殿。 从玄铁镇被迫回来后,漓洛便将狐狸殿里里外外砸了个透彻。 尽管如此,却还是难消她心头之恨。 溯洄奉铭镜之命照看好她,可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去劝说。 他们的这个妹子,一旦愤怒起来,任谁规劝都无用,除非她能自个儿想开,消了火气,否则,越劝阻越是火上浇油。 都怪平日里父亲与兄长们太宠着她了,才会令她养成今日这般令人难以捉摸的双重性格。 一个骄纵放肆,脾性暴躁;一个冷静睿智,聪慧过人。 然而,她的性格只会因为妖尊而改变。 这,恐怕是天生的羁绊吧! 她将一只白玉花瓶高高举起,怒目而问:“四哥,妖尊为何会突然出现?差一点,只差一点我便能要了那捉妖师的命,你们究竟对妖尊做了什么?” 溯洄先是一愣,随后从容答道:“我们什么都未做!” 她将花瓶重重一摔,吼道:“不可能!除了你,无人知晓我会对那捉妖师动手,若不是你向妖尊通风报信,他怎会赶来救她?” 说到这儿,她不由发出一声冷笑,“不,不止是你,还有其他几位哥哥。以妖尊现在的能力,若无你们相助,他断断不会赶在捉妖师被我的幽蓝焰火烧死之前将她救下!你们,你们知道妖尊是我的软肋,他来了,我一定会收手,所以才会将此事告诉他!” “哈哈哈……我的好哥哥们,你们一个个都帮着捉妖师与我为敌,她可是捉妖师,是铜铃的徒弟,是咱们妖界的敌人!” “漓洛,你能不能冷静点听为兄说?”溯洄向漓洛吼去,眼神里尽是无可奈何。 见她惊愕地张嘴不语,他又放缓了语气:“就算她是捉妖师那又如何?她有伤害过你,伤害过妖尊吗?再者,今日你若真的杀了她,铜铃道长会放过你吗?天宗门会放过你吗?到时不止是你,甚至咱们整个妖界都会受到牵连。妖尊尚未回归,妖界若因此落难,你又该如何面对?” 话到此处,兴是说中了漓洛的要害,她往锦椅上一坐,神情涣散又悲伤。 握靠在锦椅的扶手上,她忍不住自问:“当真?当真会因为自己而连累妖界?” 趁她生出了一丝悔改之意,溯洄继续劝到:“漓洛,停手吧,别再折磨自己了。你心中清楚,就算妖尊转世了,待他恢复以往的记忆,他依然只把你当成孩子。别忘了,你可是由他亲手接生,亲自抚养长大的!他对你,不可能会有一丝半缕的男女之情!” 漓洛垂头低语:“我没忘,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一个会用自己的心头血来保我性命之人,当真不会爱上我吗?呵……一千年了,从他对我说出那句话至今已经整整一千年了!他身边的女子换了又换,却始终没有我的位置!四哥,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他是高高在上的妖尊,是咱们狐族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他,又怎会有狐族的今日?”溯洄一声轻叹,“漓洛,就当四哥求你,妖尊给的已经够多了,别再奢求更多了,好吗?” “哈,哈哈,别再奢求更多......哈哈哈……别再奢求更多?”漓洛魔怔般地重复这句话,忽地沉了脸,口吻严肃又冷漠:“好,我答应你,我不会再去奢求更多,更不会再给妖尊给妖界带来任何麻烦!” 溯洄轻叹,且不管她所言真假,至少依目前的情况看,短时间内她是不会再去找那女子了,便安心离去。 待他一走,漓洛便狡猾地眯起了眸子,厉声哼道:“哼,我只求一个尊后之位,的确不算多!胆敢争抢者,死!” 言语间的高调与猖狂令人不得不佩服----不愧是只狐狸! 第26章 本公子可是天才! 从银铺出来后,北凌天捏着被银匠修复好的银环,举至半空看了又看,十分的满意。 “不错,不错不错,这手艺简直没得说。暮笛你瞧,这与碎掉之前不说一模一样,也有个八九分像呐!这下,爹总无话可说了吧?嘿嘿……” 暮笛耷拉着脑袋,心不在焉的回到:“呵,是挺不错的,挺好挺好。” 北凌天眉头一蹙,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嗨,我说暮笛,你可有仔细听本公子说话?” 暮笛双手捞至胸前,抬眸间的紧张令原本愉悦的氛围霎时凉了不少:“公子,你可知是何人给你通风报信,说绯霓有危险的?” 北凌天嫌弃地瞪了他一眼,暗暗嘀咕,“臭暮笛,果真没有在听我说话!” 他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这我哪儿知晓是何人?当时接到字条时,你不是也在的吗?” “是,我的确在场没错。可是公子,就咱们往那旷地上赶时,你可是双腿悬空,几乎用飞的,而我却是用跑的?!等我紧赶慢赶地跑到那儿,绯霓已经被你救下,让她师傅给带走了!我真觉着这中间太过蹊跷。” 被他几番缠问,北凌天明显有些失去了耐心。 他自顾自的往北府走去,边走边喊:“我会轻功,而你不会!故此,我是用飞的,你是用跑的,有何可大惊小怪?真是小题大做!” 暮笛不由惊叹,急忙追了上去,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兴奋道:“天啊,公子公子,你方才可是用上了两个成语呐!” 他,居然能够在瞬间完全忘记自己所言之重点?! 听见夸赞,北凌天得瑟的将长发一撩,邪魅一笑:“哈,那是自然,本公子可是天才!” …… 羌鳍盘腿坐在洞穴深处一块水晶大石上,闭眸沉思。 洞外的空中,一道道污秽的黑烟不断地往山洞里钻,在进入山洞后都纷纷化成半人半妖的模样,整齐划一的单膝跪在羌鳍面前。 直至最后一缕黑烟的飘进,羌鳍猛地睁眼,二指往洞口一展,一扇巨石大门飞快落下,堵住了洞口。 洞口一闭,洞内瞬息燃起了两排妖火,将这不大不小的洞身照得通红。 这些小妖在鬼火的照射下,个个青面獠牙,甚是狰狞恐怖。 羌鳍拾起一块晶石握在掌心,从喉咙串出浑厚又低沉的嗓音:“再过几日,便是妖尊在人间的成年之日,亦是他觉醒之日。那日,狐族必然守护在侧。只要有他们在,本座便难以得手。哼,今日召集你们前来,便是需要你们协助本座!” 听后,众妖埋头不语。 一小妖左右瞧探了须臾,站出来抱拳奉承:“羌鳍大人,不论何事,只要您一声令下,小的们必当万死不辞!” 见有人带了头,其他小妖也都齐声响应:“只要大人一声令下,小的们必当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呵,好!本座承允,只要本座登上尊位,诸位皆可进阶封级,决不食言!” 羌鳍咧嘴大笑,血眸中的阴险与凶狠令人畏惧。 众妖虽说惶恐,却在听得“进阶封级”四字后叩拜在地,齐呼“妖尊之位非大人莫属!” 面对他们的呼声羌鳍很是得意喜欢。他从大石上跃起,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玩弄着掌中的晶石,冷冷道了一句“孤苍,你霸占了妖界数万年,是时候让位了!” 语落,他一扬唇角,五指不过轻松一握,晶石霎时成了一捧细沙从掌心流落。 …… 自那日府上被铜铃道长拜访过后,北府除却北凌天之外,几乎每一人都在提心吊胆的过着。 暮笛调侃公子心大,不在乎。 殊不知离自个儿的生辰越近,他心中的那份不安便越甚,不过是不愿将此情绪表露出来,更不愿与他人说起罢了。 今日天边刚露出鱼肚白,北凌天便醒了。 恍如被人刺醒一般,胸口莫名的疼。 他捂着发疼的胸口,恍惚无神地呢喃着:“明日便是生辰了,从小至大,每一年中最期待的便是这一日。为何现在会如此反感?究竟是何事横阻在了我的心里,让我憋闷的发慌发麻?” 走神之时,天已大亮。 伺候的丫鬟将洗脸水轻放在地上,随后直起身叩响了公子的房门。 以往本是丫鬟自个儿推门而入,却不想今日公子竟亲自替自己开了门。 丫鬟受宠若惊,当其余光瞥见公子冷冽的面容之时,她不觉颤了颤手,忘记了去端地上的面盆。 “哼,谁人给你的胆子将本公子的洗脸水与地面的肮脏混为一物?!” 面对公子的质问,丫鬟心生几分不解,平日里都是如此,从不见他发火,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稍顿了片刻,她福身行礼,颔首道:“回公子,奴婢并非故意,只因……” 北凌天一脚踹飞了面盆,不留情面地吼道:“够了!账房在何处用不着我说了吧?领了银子便滚吧,省得看着恶心!” 语出如寒冰一般的刺骨,丫鬟又是一阵战栗,适才的那一波悸动如奔流之河一去不返。 她暗抹眼泪,自知再去解释只怕连最后的那点银两都会失去,只好忍气吞声,含着委屈飞快地跑了开去。 暮笛兜着亲手为他做的生辰礼物满心欢喜地往他房间赶,恰巧撞见了这一幕。 他紧握住礼物悄悄藏进了袖子,心想自个儿来得不是时候,等他消了火气,到时再将礼物送出也不迟。 本以为赶走一丫鬟他便能平息了心火,岂料,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从内室走出之后,他便是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觉得心烦。 于是,上到管家,下到马夫,他都能鸡蛋里挑骨头,把他们一一骂了个便。更甚者,竟于一日之内将府上奴才赶走了大半。 而暮笛在公子身后跟了整整一天,一直未能找机会将礼物送出去,亦是愁眉苦脸。 晚膳时,北老爷本想问问他为何要遣走他们,怎知话未出口,北凌天便将银箸一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膻堂。 见他这般脾气,北老爷瞬间没了胃口,亦放下了碗筷,扭头对北夫人抱怨:“你瞧瞧,瞧瞧你这宝贝儿子!” “兴是与自个儿闹了别扭?可明儿个便是他的生辰了,按理说不应该啊?” 语落,北家夫妇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第27章 恶斗 一声叹息叹不尽世事无常,诸多变故。 夜深正值人们睡梦之时,广袤无垠的苍穹,前一刻尚还星辰遍布,月色正浓。 然,却在眨眼一瞬,丝丝暗红如蛛网般密布整片云层,由远及近蔓延开来。星空不再,月色沉沦,整座玄铁镇霎时被诡异笼罩。 一阵凉风吹过,立在客栈廊道上的铜铃道长莫名打了个寒颤,一股阴邪之气入体,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要冻结了一般,令他如坠冰窖。 六月之天,何来如此凛冽寒风? 冥思之时,镇上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黑云压城,铜铃骤响。 “师傅,那是……何物?” 绯霓声线颤抖地指着黑暗中那一双双往外暴凸的血眸,纵使她平素自诩胆大,此刻也无法淡定。 铜铃道长目绽青光,遥望那片离玄铁镇愈来愈近的黑暗,厉声高喊:“妖物,妖物……霓儿,速速随为师出镇拦阻,切切不可让这群妖物入镇!” 话音尚落,又是一阵阴风来袭,他踉跄后退,目光沉重的俯瞰着小镇,声音瞬间沙哑无比:“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他们已经进镇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些懵懂的百姓,只当是暴雨来临时的前兆,待起身关窗后又继续躺下酣睡。 “铜铃!好久不见!” 一道浑厚低沉的嗓音陡然响起,定睛瞧去,一群乌压压的妖物前头,临空立着一名身披血色斗篷之人。他缓缓抬头,放下将脸庞遮掩住的篷帽。 见他真容,绯霓忍不住胃中一阵翻腾。 铜铃道长亦是一惊,没想到,当年他竟让孤苍给生生毁了容貌! “惊讶吧?没料到我还活着?哈哈哈……铜铃,看看你现在的表情,是多么的有趣!我羌鳍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等的就是今日!” 一改傲慢不恭的口吻,羌鳍忽地沉了脸,低吼道:“铜铃,你若识趣,便马上带你身边的男子离开,莫要插手此事!若不识趣……” 绯霓多嘴,向前一问:“若不识趣该当如何?” 恰时,一个刚从酒馆出来的醉汉正骂骂咧咧地走向一处阴暗的角落小解,淅淅梭梭的声音自他的脚下传来,忽然一阵刺骨的冷风掠过,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等再一镇定,人已被羌鳍控制,悬在了半空中。 怔怔看着身后那一张狰狞的脸,再看看脚底下熟悉的街面,身上醉意突醒,醉汉的瞳孔瞬间扩散,恐惧地尖叫了起来。 “住手,切莫伤害无辜!” 铜铃道长的一掌刚刚扬起,那名醉汉的头颅便被羌鳍捏在了手中,而他的躯干轰然坠下,脖颈喷涌而出的血液染红了地面,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此时,羌鳍的声音再次传来:“你若不识趣,便是如这男子一样的下场!” 说罢,他将醉汉头颅往身后那只妖物张开的血盆大口中一扔,几下咀嚼吞咽下肚,仿佛品尝世上最美味的珍馐佳肴一般,其挂满血丝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满足的邪笑。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绯霓再也忍受不住,攀附在廊道栏杆上干呕起来。 “孽畜!伤我人类,纳命来!” 铜铃道长一怒而起,踮脚越过廊道飞至空中,一招排山倒海猛然向羌鳍击出。 然羌鳍竟毫无畏惧之意,双手捞在胸前往后一退数步,轻松避了开去。 他一扬唇角,冷笑之下举起食指往前一划,身后那群妖物迅速分散,化成一缕缕黑烟直往镇上百姓们的屋子里钻去。 铜铃道长直呼不好,遂扭头瞪向仍然呕吐不止的绯霓,大喊:“霓儿!还不快快布阵救人!” 其声音在空中盘旋尚未消失,镇上却哀嚎四起,泣喊声凄凄传入耳中。 绯霓顾不上擦拭嘴边呕吐的污渍,立即跳下长廊直奔作恶的妖物而去。 打斗不过片刻,她的周身便被黑烟缠绕,将她团团围住。 虽摆开了架势,做好了拼死一搏的觉悟,可毕竟未曾见过如此场面,心中无底头脑空白一片,更不知该如何去发起有效的进攻。 “不行,他们妖多,我只一人,照这样打下去,杀不了几只妖不说,我的体力也会耗尽!怎么办,怎么办……” 正当她不知所措之时,铜铃道长斩杀一小片妖物,突破重围跃至她的上空,焦急提醒:“霓儿,切莫被妖物乱了心智,八卦天煞,八卦天煞!” “师傅?!”她猛地一个哆嗦,顿时醒悟了过来,“霓儿知道了,多谢师傅!” 随即从布兜里掏出八卦罗盘,咬破手指,往阴阳两处各汇三滴鲜血,红唇飞颤,咒语倾巢。 刹那,一道包裹着卦符的金光平地而起,覆住周遭数丈,瞬如刀如戟如盾,既可杀妖又可护身。 不出须臾,那群将其包围着的妖物如数在金光下倒地,灰飞烟灭。 羌鳍紧紧地盯着眼下的一切,暗嘲这群蠢货的无用,连一个乳臭未干的捉妖师都奈何不了。 见势不利于自己,他一甩斗篷,接连朝空中发出好几声尖锐的怪叫,瞬息镇上又多出了一批妖物。 他们绕过铜铃道长,全数袭向绯霓! 此时,他咧开大嘴冲着铜铃道长挑衅嚷嚷:“纵使再厉害的捉妖师也无法以一敌百千吧?铜铃!仅凭你们二人便想拯救玄铁镇?醒醒吧,别做梦了!” 眼看绯霓招架不住,铜铃道长心急如焚。 他欲想冲下去帮助绯霓,却叫羌鳍死死缠住。 “羌鳍!你这分明是要置我徒儿于死地!” “哈哈哈……说得你好像有多委屈?你们不照样杀害了本座手下,阻挡了本座成就霸业吗?你们二人,今日都得死!” “死”字刚落下,一道刺眼的闪电从铜铃道长上方劈头而来。 大喝之下,铜铃道长迅速作出反应往地面扑去,却不想还是慢了一步,让那道妖电的锋利划伤了自个儿的左臂。 衣袖被划破一大块,手臂上那道宽长的口子赤果果地暴露在空气当中。 天师身上独有的腥甜血气顿时吸引了那些嗜血如命的妖物,他们甩开绯霓,全部调转脑袋,张牙舞爪鬼哭狼嚎地向铜铃道长攻去! 羌鳍暗暗得意,欲再次放招劈下,岂料几道彩光突然从天而降。 他血眸一闭,自知计划已成,遂趁其不备立即化作一团红烟悄默默地径直溜进了北府。 第28章 残阳身葬冷血剑,孤影悲凉痛伤怀 被狐族兄弟联合设下双重结界保护起来的北府,全然不知外头发生了何事,更不知危险正在向自己靠近。 羌鳍立在结界外,盯着这凡胎肉眼所不能瞧见的屏障森然咧嘴:“哼,就这么个破结界也想挡住我羌鳍?真是不自量力!” 话语落定后,他屏息运气,一团巨大的暗红气波从双手间送出,不过是青丝落地,结界便被他捅出了一个大窟窿,被破时产生的冲击力使得整座北府都颤了一颤。 北凌天尚未入眠,在感受到异样后立即从床上弹了起来。怔愣片刻,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他直往爹娘的内室奔去。 甜梦飘香的北老爷呼噜正起,怎知被一股突然生起的阴森寒凉之气冷醒。 他侧过身来,迷迷糊糊地往外面看去,隐约瞧见门是开着的,便起身下床,边责怪北夫人睡得如猪一般不管事,边往门口走去。 只是尚未走到,一个暗黑的身影突然出现堵在了门口。 北老爷大吃一惊,立即停下了脚步,缩着脖子仔细瞧去。 奈何此人斗篷遮身,背光而立,实在是看不清楚模样。倒是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那股阴邪之气令人战栗惊悚。他战战兢兢地抬起手指着那个身影,紧着嗓子问道:“何,何何人在此?” 声音一出,北老爷不自觉地捂上了自个儿的嘴,一颗心更是紧张了几分---怎会害怕的连声线都变了? 羌鳍睁眼瞪去,一双血瞳在这黑夜里显得无比恐怖。 他一看此人并非自己要找的妖尊,连话都懒得回一句,直接探掌往北老爷的喉咙掐去。 北老爷死死抓住羌鳍的手试图挣脱,岂料整个人都被高举了起来。咽喉所受到的重力使他张大了嘴却无法喊出声,脸颊亦是因无法喘息而憋涨得通红,眼球更是在瞬息被红血丝布满外凸,那失焦的瞳孔被恐惧无限撑大,俨然一对鬼魅之眸。 挣扎之时,他踹动悬空的双腿踢翻了屋里的凳子,凳子倒地发出的声响惊醒了北夫人。 隔着玉雕屏风看不清外头发生之事,北夫人睁眼不见枕边人,以为是夫君起夜,便坐起身揉了揉朦胧的双眼,哈欠连天地问:“老爷,三更半夜吵吵闹闹,你在作甚啊?” 见夫君没有答应,北夫人自觉有些蹊跷,便踩上绣鞋往衣架上随意拿了件披风披上,走了出去。 刚过屏风,她便失声尖叫了起来:“啊……啊啊……老爷,老爷!救命呀,快来人啊,救命呀……救……” 呼救声尚在房梁屋顶回旋,喉咙却如北老爷一般,被一只快到看不见形的手掐得死死。 羌鳍甩了甩脖子,冲着北夫人狰狞大喝:“快给本座闭嘴!吵死了!” “住手!贼人,还不快快放开我爹娘!“ ”爹,娘!”伴随一声喊叫,北凌天腾地跃起,抬起一脚往羌鳍屁股上踹去。 然,羌鳍却像是被人挠痒痒似的,未受到半点伤害。 他将北家夫妇往边上松手一扔,回头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嗤笑到:“呵……孤苍,现下你就只有这么点能耐吗?还是看不起我羌鳍,不愿拿出真本事来!” 孤苍?一记疑惑顿时涌上北凌天的心头。 只是眼下并不是纠结这些无关紧要之事的时候,他绕开羌鳍跑到喘咳不止的爹娘身边,将他们一一扶起,护在了身后。 随后冷眼一瞪,沉脸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来我北府作恶,伤我爹娘?” “哈哈哈……哈哈哈……孤苍,看来你还真把我给忘了?”一阵狞笑过后,羌鳍忽地咬牙切齿:“我是何人?我便是那阎王殿里前来索你命的鬼蜮!” 尽管不知此人是何等来历,为何将自己认作他人,还口口声声想要自己的命,但北凌天还是努力压住了心中的惴惴不安,往前迈出一步,低声吼道:“哼,我并非你口中孤苍!想要索我命?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语落,他扭头向爹娘嘱咐:“爹,娘,快快进内屋去,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出来!” 待他二人答应跑进内室后,他便毫不犹豫地提掌向羌鳍打出。 羌鳍仅是将身子稍稍倾斜便躲开了他的这一记猛击,随后展开双臂屈起右腿,倒飞了出去。 北凌天不甘示弱立马追了上去,最后二人停在了府中前院,相互对视着。 他用余光往院子周围扫了一圈,知道此时暮笛定与家仆们躲在角落里偷瞧。为了不殃及无辜,他故意挑衅道:“你可知道,这北府着实太小,不够本公子施展拳脚。为了让你见识见识何为真正的强者,本公子决定去镇外林子里打你个落花流水!” 羌鳍眯眼,不以为然地动了动薄唇:“孤苍,你认为现下你还出得了这府吗?” 欲再次言语挑衅为自己拖延时间,北凌天却在他睁眼一瞬惊住了声。 只见一道闪电从天劈下,其光亮刺痛了他的双眸,他急忙抬起手臂遮挡住了眼睛。原以为这只是碰巧遇到变天闪电,怎知“砰!”的一声巨响紧跟在闪电之后,地面顿时炸出了一个大坑,将其与羌鳍分隔在了两端。 而一把形似立头吐信之蛇,透着寒光的诡异之剑莫名出现,立插在大坑正中央。 他难以想象地看着那把蛇头剑,任凭它径自从坑中拔出直接飞落到了羌鳍手中,惊讶的目瞪口呆。 一口气尚未缓过,浑厚而又激动的声音再次透过空气传入了他的耳膜:”本座以血养剑百余年,为的就是今日,为的就是今日!孤苍,今日本座定当要你灰飞烟灭!受死吧!“ “呛!” “嚓!” 伴随拔剑的锐响,一道锋利的白光飞速从北凌天眼前掠过。不等他作出反应,北老爷不知从何处冲出挡在了他的身前,那把被邪恶笼罩之剑刺穿了他的胸膛,剑被拔出的刹那,飙出的鲜血溅了北凌天一脸。 “哼,真是碍事的苍蝇!”一番冷血的嘲讽过后,羌鳍再次挥剑向僵愣住的北凌天刺去。 “老爷,老爷,老爷!啊......求你放过我的孩儿!” 声嘶力竭的哭喊之下,从旁飞快奔出的北夫人不知何来的勇气,在利剑落下之前挺身而出,大张双手俨如一座不可攻破的大山生生护住了北凌天,换来的,却是连道别之话都来不及说的一剑封喉! 残阳身葬冷血剑,孤影悲凉痛伤怀。 数声长啸哀嚎,北凌天跪地紧抱住血泊中双亲的尸体,昏厥了过去。 第29章 觉醒 躲在院中各个角落里的家仆亲眼目睹老爷夫人被杀的过程,皆受不住惊恐纷纷尖叫逃窜,生怕下一个轮到的就是自己。 只是他们不知,不逃或许还留有一丝存活的希望,而逃,却是必死无疑! 蛇头剑本已抵至北凌天的咽喉,却在听得他们的叫喊声后被羌鳍收了回来,掉头瞪向了四处逃跑的家仆们。 他探身向前,二指往内一勾,蛇头剑立即入鞘遁地。 他又环开双臂,十指尽屈,一片片厚长而锋利的指甲从手指突然生出,宛如野猫利爪一般,却又比猫爪更为尖锐瘆人。 伴着一声“嗷呜”狂啸,一道快如流星的身影穿梭在家仆们之间,待身影重返院中,只见他们如出一辙,咽喉皆被利爪划出了一道细长的口子,血如水柱一般不断地往外喷涌,软无气力地倒地失了心跳。 顷刻间,北府院落化成了一汪血池,那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令人恶心作呕! 暮笛蜷缩在正对着院子的那扇门后,盯着无意倒在眼前,双目外凸停止了呼吸的管家,害怕得浑身发抖,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而那双死死扣住嘴唇的手已被牙齿咬得血肉模糊。 尽管如此,他依然恐惧地一动也不敢动,任凭眼泪和着鲜血流入口中,滑向脖颈;任凭心脏的剧痛冲击着自己的身体;任凭憋气憋到几乎窒息。 屋外的院子里,羌鳍正狂傲地俯视着脚下被血染得通红的地面,欣赏着那一具具横七竖八堆叠在一起的尸体,嘴角上扬的得意与阴狠令人毛骨悚然。 他手掌向上一抬,蛇头剑再次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他拔出利剑直指北凌天脊背,抬起脚便往他身上踹去,陷入昏迷的北凌天被他从爹娘身上踹翻在地,与那些倒在他身旁的尸体毫无区别。 见他如此貌,羌鳍高亢地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好好的妖尊不当偏要当人!孤苍,枉你存世数万年,灵力修为皆凌驾于天尊之上,没想到啊没想到……” 话到此处,他停顿了片刻,仰头望天,发出一声怪异的冷笑后继续说道:“没想到有朝一日当真会栽在我羌鳍之手!你说,若是让六界得知,曾经叱咤风云的霸世尊者就这么死了……而杀死他的,竟是跟随多年的属下……这该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啊?!” 面对羌鳍的猖狂与阴邪,暮笛又怕又怒,恨不得立马冲出去将他大卸八块,抽筋剥皮! 只恨自己胆小无能,战不过这个狂妄又毒辣之人。 心里几番挣扎,他终是放下血淋淋的双手,抱着必死的决心出去一战! 岂料尚未起身,便听见一个邪魅不羁的声音拔地而起。尽管只有简短一句,却有着能让人安心兴奋的力量! “哟呵,羌鳍,多年不见,怎么你还是死性不改啊?!” 羌鳍忍不住一颤,警觉地盯向四周,翼翼小心地问道:“谁?是谁人敢直呼本座名讳!” 低头一瞬,那个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儿竟缓缓站了起来!不单单如此,他的身上,他的身上更是燃起了熊熊火焰! 被烈红火焰包裹起来的北凌天远远望去就像一团火球,火球周遭还散发着金色光芒! 羌鳍不禁连连往后踉跄,他战战兢兢地拿剑指着北凌天,摇晃着脑袋语无伦次地吼道:“不,不可能!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怎会在时辰未到之前便觉醒?怎么会?!这一定是你使的把戏,对,一定是!!!” 吼声落下,他运气凝神,将上半灵力全都聚集在蛇头剑上,大喝一声,飞至空中挥剑向北凌天刺去。 岂知北凌天连眼眸都未曾睁开,仅是“哼”的一声冷笑,五指一展,一道力量十分强大的刺眼蓝光光速击出,直中羌鳍要害。 剑未落,人先倒。 跌地后的羌鳍只觉自己浑身筋脉尽断,痛苦不堪! 欲想张口口申口今,不料积在胸口处的那一团淤血径直从口里喷出,与空气中的尘埃凝作一颗颗血红晶体。 北凌天睁眸紧盯,伸出布满火焰的双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圆,那些晶体全数被圆吸进,快速凝成一个巨大的晶球。 他将晶球玩弄于掌心,慢慢向羌鳍靠近。 每走一步,羌鳍的恐惧便要多出一分,直到他在他的眼前停下,羌鳍那双黯淡无光的眸子被恐惧覆盖的不留余地,面部的所有肌肉都在不停抽搐。 他拼尽力气往北凌天的脚边挪了挪,伸出颤抖不止的手,本想扯住他的衣边乞求,怎知他身上燃烧的火焰根本触碰不得,不过一伸一缩之间,他的手便被烈火灼伤。 因而他只好乖乖将手放下,匍匐在地,弱声求道:“妖尊,妖尊……小的知错,小的真的知错了!求,求妖尊饶小的一命,求妖尊饶小的一命啊!” “哼,饶了你?”北凌天扭头看了一眼那满地的尸体,声音凛冽又愤怒:“谁又来饶过这一群无辜的凡人?” “他们,他们……小的知道,妖尊一定有办法让他们复活的,一定有!” 北凌天一挑眉眼,高举手中晶石直直对准羌鳍命脉之处,击出之前还不忘逗上一逗:“哟,想不到你还挺了解我?只是你又是否知晓,此复活之法只有鬼尊知道?要不,你替本尊去他那儿走上一遭?我想他一定会喜欢本尊最厌恶之物!” “不,不,不……” “砰!” “砰!” “砰!” 一连三声巨响横穿整个玄铁镇,惊天动地。 镇上,与铜铃师徒及狐族兄弟打作一团的妖物们在巨响发生的刹那如数灰飞烟灭。 他们齐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北府上空升起一片巨大的蘑菇状烟云。一行人面面相觑,除了绯霓外皆明白发生了何事,来不及向绯霓作出解释,他们便迅速奔往了北府。 只是待他们赶到时,羌鳍不见了踪影,北凌天被吓得痴傻哆嗦的暮笛抱在怀中昏迷不醒,而北府上下,除却他们二人外无一人幸免于羌鳍之手,已是一座死亡之府! 第30章 她所言都是真的吗? 尸体遍地,满目疮痍。 绯霓跟在师傅身后,立在北府院中看着这令人触目惊心的一幕,瞠目结舌。 不等她走上前,那几只狐妖便拨开他们师徒二人,飞快地冲到了暮笛身边。 不,他们是奔北凌天而去! “尊上,尊上!” “尊上……” “尊上……” 一句句焦急的呼唤顿时响彻了北府,而他们几人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将北凌天从暮笛怀里抱出,一个个皆被他惨白惨白的面容吓得汗不敢出! 赤狐夕殇把手探向他的脉搏,须臾,他吐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轻松:”妖尊应是因肉体凡胎受不住强大的力量而暂时的昏厥,并无大碍。且让咱们运功替他平息了体内流窜的真气。“ 其他二人听他这么一言,立即盘腿而坐,将北凌天围在了中间。 绯霓跌跌撞撞地走向他们,张了张颤抖的红唇,一股酸楚莫名涌上心头,两行热泪悄然滑落。 她不懂,他们明明是妖,为何要口口声声称臭小子为尊上?只有他们的至上妖尊才会被他们称之为尊上啊? 可北凌天不是妖,更不是他们的妖尊,他是真真切切的人啊,不是吗? 铜铃道长本想拦住她,却在对视上她的泪眼婆娑后放弃了此种想法,任由她去。 他想,念在北凌天曾经救过她的份儿上,便让她再看上一眼吧! 亦是从此人妖殊途的最后一眼。 靠近后,绯霓不自觉地将目光放在了将自己抱作一团的暮笛身上。 对呵,臭小子有那么多人替他疗伤,照顾他。 可暮笛哥哥只有自己。 她移动莲步,走到暮笛身边缓缓蹲下,伸出手去搭在他的胳膊上,哽咽问道:“暮笛哥哥,你还好吗?臭小子,他当真是妖吗?” 暮笛哥哥? 耳边突然传来这四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字眼,暮笛不由心里一紧。 他僵硬地抬起了痛到几乎分裂的脑袋,当绯霓那张挂满泪痕的脸映入眼帘时,他仅是呆滞一瞥,又垂了下去。 天都塌了,此刻再见故人又有何意义呢? 在暮笛抬头一瞬,绯霓大惊,方才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一个如此明媚开朗之人会在短短一瞬变得失魂落魄,就连曾经那如宝石般耀眼的双眸,此刻亦是灰暗无光? 她一拭眼角的泪水,深吸了口气,无意瞥向了暮笛那双鲜血淋漓的手。 她掏出手巾小心翼翼地往伤口上擦去,边擦边喊:“齿印,暮笛哥哥,你的手上怎会全是齿印?!” 听见她的尖叫声,铜铃道长瞬息奔了过来蹲身仔细看去。 而暮笛,依旧像个活死人一般,不哭不笑,不言不语,毫无半点反应。 “铜铃!”忽地,一道尖锐的女声由上而下。 铜铃道长抬头望天的刹那,那道女声已然落到了地面:“铜铃!我狐族一心向善,从不伤人性命,你为何不信?为何要屡屡相逼,阻我兄长营救妖尊?!” 铜铃道长蹙眉瞪去,只见漓洛双手握拳垂在两侧,立在狐族兄弟的面前,身上散发出的怒火赫然可见。 他起身往前大跨一步,冷声哼道:“哼!只要是妖,便是人的死敌!更是我铜铃必除之物!” 漓洛回过头去心疼地看了北凌天一眼又一眼,随后才扭头喝道:“必除之物?你若真这般信誓旦旦,为何不将那羌鳍收入你的镇妖塔,倒让他伤害了如此多人的性命?你倒是说说,北府的这笔血账,尊上醒后该如何跟你算?” 面对她的质问,铜铃道长并不示弱,再次往前大跨一步,吼道:“狐妖!若不是你们突然出现,我岂能放跑羌鳍!今日,我大发慈悲,放你们一马,便是报了那滴水之恩!从今往后,我与你们妖界两不相欠!” 绯霓一边替暮笛简单的处理伤口,一边听着铜铃道长与漓洛的争吵,整个人都云里雾里。 她拍了拍暮笛的肩膀柔声安慰,让他好生在原地待着,随后起身走到师傅身侧,不解地问:“师傅,你们在说什么?她,她不是那日想要杀我的女妖吗?你们,认识?” “霓儿,为师与……” “哈哈哈……铜铃,想不到你竟能将事情藏得如此深,只字都不曾透露于她!” 在漓洛打断铜铃道长的话之后,绯霓狐疑地看了一眼师傅,又看了看她,再问:“你说师傅有事瞒我?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师傅怎会有事瞒着我呢?!” 漓洛转身单膝蹲下,向兄长们嘱咐了几句,又起身面向他们,凛冽道:“这便要问你的好师傅了!我想他一定没有告诉过你,十八年前他欠了我们妖界一条命。更不曾告知,北府公子北凌天并非凡人,他便是妖界至尊!” 语落,绯霓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眸。 她直直地盯着漓洛,哆嗦问:“你说什么?北凌天是妖尊?怎么会……” 漓洛一吼:“怎就不会?!若不是因为他!妖尊又怎会转世重生?!” 吼声落地,她身后的狐妖们及北凌天于瞬间化作一道彩光直往空中飞去。 绯霓猛地回头,发现竟然连暮笛也没了身影。 尚未回神,漓洛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回,她的言语间多了几分轻蔑。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你师傅也非普通道士哦!他可是世上鼎鼎有名的天宗门第十七代掌门,铜铃道宗!” “知道天宗门是何物吗?哈哈哈……那可是令妖魔两界闻风丧胆的至圣至正门派!而你,作为他的徒弟,天宗门的一员,注定要与妖尊背道而驰!你们,注定是死敌!” “死敌”二字明明听得她说的是那么的咬牙切齿,为何却隐隐感觉她有着一丝的窃喜与兴奋? 绯霓收回目光转向了师傅,紧皱起了眉头:“师傅,你告诉我,她所言都是真的吗?” 铜铃道长不由一愣,微微点了点头。 绯霓双目含泪侧过了身去,心里堵着说不清的失望与悲伤:“所以当初师傅急急带我离开灵里山,只因你认出了他来?上次从小树林回来,师傅无故将霓儿痛斥了一番,想必其原因也是如此吧?只是霓儿不懂,您为何不愿将真相告诉霓儿?如若师傅告知霓儿真相,霓儿,霓儿……” 话未说完,绯霓只觉头脑嗡嗡作响十分难受,眼前更是模糊一片。 她捂住胀痛的脑袋,想要寻一个支撑靠住,怎知不过是跌撞了几步,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 第31章 笑师兄 天,灰灰蒙蒙;雨,淅淅沥沥。 绯霓靠在床头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的阴雨连绵,神情涣散。 自上次昏迷醒后,她已在这个名唤“天宗门”的地方待了整整七日。 这七日里,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将自个儿锁在房里。除却那个每日按时替她送吃食的青衫男子外,她没见过师傅,亦没见过其他人。 想想也是可笑。 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两个朋友,一个是千真万确的妖,一个是人是妖目前都尚且不知,还失了行踪。 就连最最亲爱信任的师傅,都隐瞒欺骗了自己。 她越想越不明白,越不明白便越是钻牛角尖,最后,将自己牢牢钉固在了黑暗的墙角。 待难受到想要逃时,才发现怎样都动不了。 思绪正稠,忽地“吱呀”一声响,房门被人推开了。 探头望去,本以为是师傅来看自己,岂知又是那个青衫男子。她失望地缩回脖子,眼皮都未抬一下,径直说道:“把吃食放桌上吧,我没胃口,吃不下。” 青衫男子顿了顿,连忙摆手:“绯霓小师妹,你误会了,我并非来给你送吃食。师傅交代,让我带你去幻灵殿。” 一听要去见师傅,绯霓脸上顿时有了颜色。 她整了整衣裙,略带激动地问道:“幻灵殿?那是何地?师傅可有说是何事要见我?” 青衫男子笑了笑:“呵呵,未曾说明何事,只是让我带你过去。至于幻灵殿,路上我再与你慢慢细道。” 待蹙眉纠结一番后,她从床上跳下,拍了拍衣裙上似有若无的灰尘,边往门口走去边嚷嚷:“走吧走吧,别耽搁了!” 一连几日都无精打采,这会儿竟突然来了精神与气力,青衫男子摇头一笑,觉得这个新来的小师妹颇有几分趣味。 再一回神,那小师妹早已奔入了雨中,他双手一拍,哎呀一声,急急忙忙拿起伞追了上去。 “绯霓小师妹,绯霓小师妹!” 听见叫唤,绯霓停下了脚步。她并拢十指刚举过头顶准备遮雨,一把大伞便出现在了她的上空。 抬眼望去,只见青衫男子笔直立在自己身侧,绯霓本能地盯上了他的脸。 这几日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连他这个所谓的师兄模样几何都未看清楚过。 不过现下…… 白皙光洁的皮肤,高挺的鼻梁,这唇竟然比自个儿的还要红润?! 兴是感受到了绯霓好奇的目光,青山男子撇过了头来冲她咧嘴笑了笑,瞬间露出了一口整齐的白牙。而那双并不是很大的眼眸,此刻更是弯出了一道足以令人暖心的弧度。 一不自觉,绯霓便被他的弧度吸引了去。 四目相对的刹那她不由地脸一红,像个孩子似的急忙低头看向了地面。 为了缓解她的别扭,青衫男子将伞往她那边倾斜了些许,柔声道:“绯霓小师妹,天还下着雨呢,你怎能不撑伞便往雨里钻?若是被雨淋坏了身子该如何是好?” “被雨淋坏了身子?“绯霓瞪眼一惊,又随即垂下了眼眸,唇角扬起了一抹无可奈何的苦涩:”呵,这话曾经也有人对我这么说过。只不过......那个人恐怕再也不会出现了吧?” 一句突然之言引起了他的好奇:“那个人?不知绯霓小师妹口中的那个人所指何人?” 绯霓摇了摇头,“没什么。你不是说师傅还在等着吗?咱们快走吧......” 见她独自一人往前走去,青衫男子扯着嗓子喊:“绯霓小师妹,你知道幻灵殿在哪儿吗?” 绯霓冲着身后的他摆了摆手,“不知道,这不是有你吗?” “好像也对哦?嘿......”青衫男子傻傻一笑,随即追了上去。 “那个,绯霓小师妹,以后我可以只叫你小师妹吗?” “随你高兴......” “那我便当你答应啦!这些天一直未能与你好好打声招呼,真是有失了礼数。” 他抢到绯霓前面停了下来,与她面对面说道:“小师妹你好,我是你的六师兄,名唤笑湖戈。只要你愿意,六师兄、笑师兄、笑湖戈随便你叫!” 聊到这儿,绯霓不禁眼珠子骨碌一转,故作严肃地问:”我若是不愿意呢?“ “这,这......”这个问题,笑湖戈还真未想过。 只见他不停地挠着后脑勺,急得双颊通红,脑子里尽是想着如何去回答绯霓的提问,而把师傅交代的另一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在他来之前,师傅千叮咛万嘱咐,除了把绯霓带到幻灵殿外,路过镇妖塔时,一定要记得进去看一眼塔底的那只妖物是否安分,并将所见详情禀告! 只是隐藏在假山后头被结界保护起来的镇妖塔已过去数米,他依旧在想适才的问题。 看着他这般手足无措的焦急模样,绯霓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哈哈......我逗你玩儿呢笑师兄!” “小师妹,你可着实调皮!” 不知是否因为自己的这句话太过突兀,还是做错了何事,明明前一刻笑颜如花的小师妹,这一刻又是闷闷不乐。 遐想之时,细雨不再,天空放了晴。 他收回伞,喃喃念到:“这天气,还真是说晴便晴,说雨便雨啊!” 绯霓愣愣抬头,将手举至眉头,透过指间的缝隙看向迎面洒下的阳光,像是在回应笑湖戈的话一般,亦像自言自语:“谁说不是呢?只可惜,雨天总比晴天多。” 这会儿,竟又莫名的伤感了起来? 笑湖戈浅浅一笑,他居然在短时间内便看过了一名女子的喜怒哀乐。 该是说她善变,还是自己见识太少?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笑湖戈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前驻足。 他指着这座大殿道:“喏,这里便是幻灵殿了,师傅正在里头等着......” 话未说完,他猛地一个激灵,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口中直喊:”糟了!糟了糟了!我怎会把另外一件事给忘了?小师妹,你先进去吧,我一会儿再过来找你!” 看着他匆忙跑远了的身影,绯霓不由抿了抿嘴,将方才从他口中吐出的那两句似曾相识之言又一次回想了一遍。 轻叹口气后,她不禁苦脸自语:“臭小子,暮笛哥哥......也不知暮笛哥哥的伤好些了没有,当日他究竟去了何处?唉,还真是让人担心啊!至于臭小子......不,至于妖尊。如若以后有机会再见,便真如狐妖所说,是死敌了吧?” 第32章 让你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妖界,九尾殿。 漓洛坐在内室的锦榻上,只手撑托着细腻的下巴,那双透亮的眸子一直盯着躺在床上熟睡的北凌天一动不动。 直到有小狐妖敲门进来,她才微微皱着眉,极不情愿地将目光瞥向了一旁。 小狐妖将手中汤碗翼翼小心地放至嵌满了红宝石的石桌上,往后退了两步,颔首行礼道:“玉狐大人,汤已熬好。” 漓洛不悦地翻了翻白眼,瞪了那汤碗一眼,其言尖锐又嫌弃:“也不知这羹汤究竟有何滋味,尊上竟然每天都要喝它。想想咱们,肚子饿了,随意去抓只野物吸了灵气,将其血肉吞咽便是,何须这般麻烦!还真是,当人当上瘾了!” “放肆!漓洛,何人给你的胆,竟敢如此诋毁本尊?” 一道似怒非怒又带有几分寒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漓洛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而那只小狐妖,早已向下弯出了一条大弧,将脑袋埋到了地上。 漓洛倒吸口凉气,于瞬间在脸上划出了一个彩虹般的微笑,随后转身奔到了北凌天的身侧,将手搭在他的肩头柔声道:“尊上您醒了。汤已盛好,您要不要现在喝点?” “呵,不急不急。”北凌天拨开她的手,走至石桌旁坐下,冲着埋头不语的小狐妖勾了勾手指,拉长了嗓音:“你,抬起头来!” 听见妖尊叫唤自己,小狐妖心里猛地一记哆嗦,立马将脑袋立得笔直。 “我问你,这汤可还有剩余?” 小狐妖想了想,点头道:“有,有的。” “还剩多少?” 小狐妖又想了想,皱了皱眉头:“大概还剩三碗之多。” 北凌天一拍手掌,大喊:“好极!你去,立马去将剩余的羹汤都给本尊端来。本尊要将它们悉数赏赐于玉狐护使!” 话到此处,北凌天扭头看向站在自个儿身边脸色铁青,嘴唇发颤的漓洛,冷声道:“漓洛,你不是不知这羹汤的其中滋味吗?那我便给你这个机会,让你好好品尝品尝这人间美味。” 说罢,他起身端起汤碗将汤一口喝尽又轻轻放下,看着那只碗怔愣了许久,才扭头往外面走去。 走至门口,似想到了什么,他回过头冲着漓洛邪魅一笑,指着桌上的空碗道:“哦,对了。记得,一定得喝的一滴不剩,就像它一样干净!否则,呵,你便做好去凡间当人的觉悟吧!” 一语话落,漓洛惊吓的连连踉跄。 她用力抓住锦榻的边缘,看着那个头也不回潇洒离去的身影,气得浑身发抖。 “数千年来,他,他何时用过此般态度对我?做好觉悟?哈哈哈......竟然让我做好觉悟?” 她忽地瞪向那只空碗,高喊:“呀啊!都是这碗该死的汤,都是这碗该死的汤!” “砰嚓”一声脆响,那只无辜的汤碗在漓洛的愤怒之下摔成了碎片。 然,她并未因此解气,转身便将内室的一切物品砸了个彻底。 不知何故,她越砸,心中的那团怒火便越甚。 直至烧无可烧,她便将发泄的对象对准了尚未离开的小狐妖:“不止是那只碗,还有你!你明知尊上醒了,却故意不提醒我,好让我在他面前出尽丑相,让他厌恶我,责怪我,然后你再趁机接近尊上对不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面对漓洛的质问与指责,小狐妖纵使心中害怕,却还是咬着牙替自己辩解了起来:“不,我没有,大人,我没有……” 漓洛三两步走上前,紧捏住她的下巴,犀利地打量着这张颇有几分姿色的脸,厉声道:“哼,瞧瞧,瞧瞧,你都在本座面前自称我了,还说没有?” 她用力甩开她的下巴,将她踹到在地,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狐妖,神情无比的冷漠:“你要是再敢不说实话,信不信我让你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见不到明日的太阳?那岂不是...... 小狐妖一惊,在明白这番话的用意后吓得急急爬到她的脚边,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的发誓,小的从未有过此种想法,求大人相信小的。大人……” 漓洛一声嗤笑,阴险地半眯起了眼眸:“既然你抵死不认,则休怪本座翻脸无情了!” “公子在人间时,便最爱喝夫人做的羹汤。” 欲提掌往小狐妖的天灵盖击去,岂料被屋内忽然响起的男声打断。 漓洛收回手掌,循着声音望去,竟是当日与妖尊一起被救回的那个公子。 “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尊上身边的暮笛公子啊!” 然而,暮笛就像是没有听到她说话一般,径直走到小狐妖身边,将她扶起,又接着说道:“公子曾经对我说过,他说夫人做的羹汤是世上最美味之物,只因汤里饱含了夫人对公子的关心与爱。而你,却将之与你们妖物的吃食相提并论,真是恶心至极!也难怪公子会对你狠言相向,着实活该!” “你!”一时间,漓洛被暮笛噎的哑口无言。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言辞犀利,更是因为他口中的那个原因。 而她,却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侮辱了妖尊在人间的娘亲,侮辱了妖尊。 正如暮笛所言,哪怕被罚,亦是活该。 纵使知错却决不认错,更不容许自己除了向妖尊之外的任何人低头示弱,只因她是漓洛,是信誓旦旦要成为妖界之后的漓洛! 她一甩衣袖,冷哼道:“哼,那又怎样?” “怎样?”暮笛摇摇头,“以我对公子的了解,他当真会送你去人间过几天凡人日子。” 漓洛一听此言,不禁悄悄将拳头拽得咯咯作响,脸色更是青一阵白一阵。 闭眸吸气之时,她咬牙切齿地冲着躲在暮笛身后的小狐妖吼道:“尊上适才是如何吩咐你的?还不快去!” 处在惊恐之中尚未缓神的小狐妖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声,便微微抬头瞥了瞥漓洛,不敢乱动。 见她这般愚蠢无用的模样,漓洛猛拍桌子大吼:“你耳朵聋了吗?还不快去给本座将汤端来!” 小狐妖浑身一震,哆哆嗦嗦地向漓洛行了大礼,又向暮笛行了大礼,最后抬眸看了暮笛一眼,匆匆跑了开去。 第33章 如若有来生 待小狐妖离去后,稍稍消气了的漓洛开始注意起屋里的这个人来。 她瞪着暮笛,蹙眉问:“奇怪,你不是应该在四哥的房里养伤吗?怎会跑我这儿来了?” 暮笛抬起那双已恢复如初的双手,笑道:“伤已痊愈,我是来向你们辞行的,谢谢你们当初出手相救。” 漓洛挥手不以为然:“若不是看在你与尊上情同手足的份上,我们怎么可能去救一个凡人。再说了,作为凡人的尊上已失去双亲,如若再让他失去你,我担心......” 她欲言又止,随后自嘲般的笑了笑,于瞬间失了面上的表情,“我担心他会悲伤过度,伤了自己亦伤了他人。” 暮笛一愣,欲问“他人”是否指的她自己,却最终在触碰上那张隐隐忧伤的脸后,将此话吞进了肚里。 “所以,人妖殊途,从今往后我与公子......”暮笛顿了顿,浅浅一笑接着道:“我与妖尊便是不同世界的彼与此,恐怕再无法侍奉在他左右,还请大人能够代替暮笛好生照料妖尊。” “不用你说,我自当尽心尽责。” 看着满屋的凌乱,漓洛并无心思去管他的去留,她现在只想着如何去解决掉那几碗令人头疼恶心的羹汤。 她起身往床边走去,边走边道:“走吧走吧,出了妖界的界门,将眼睛一闭,再睁眼便是玄铁镇了。” 说罢,她将右手拇指与食指的指腹相叠,往空中挥去。一道彩光落下,地上的狼藉刹那消失无影,屋内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馨与舒适。 见她已不愿再与自己多说,暮笛对着她的背影拱了拱手,随后转身离开。 刚一跨出门坎,门便轰的一声被关上,暮笛不由一震,手心捏出了一把冷汗。 调整好呼吸后,他掸了掸衣袖,迈步向前走去。 “当真要离开吗?” 扭头望去,北凌天捞着双手斜靠在墙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暮笛低垂脑袋,点头答道:“嗯,当真!” “非走不可?” “非走不可!” 空气,瞬息被这简短的几字凝固,就连呼吸,都变得微弱无声。 彼此沉默几许,暮笛抬头仰望不见半丝星光的天空,微微一笑,淡淡道:“看看这天,永远都是黑沉沉的,怎会有人间的明亮呢?” 北凌天垂下手,与他并肩而立,同样仰头望去,“不,妖界亦分白昼黑夜,亦会有晴空万里。” “可那是妖界,不是人间,而我是活生生的人!” 一声吼下,北凌天来不及合上欲语的薄唇,便扭头看向了他的侧脸。 “暮笛......”他轻轻地唤了唤他的名字,满腔解释皆被堵在喉咙,无法说出。 暮笛向前大迈几步,与他拉开了距离,面对面站着。 他手指北凌天,激动地喊道:“老爷,夫人,北府上上下下都是被妖怪杀死的!我亲眼目睹,亲眼目睹他们一个个在我面前死去!你可知当时我有多恐惧?你可知为了活下去我都对自己做了什么?你可知在得知他们都是因你而死之时我有多难过多心痛?你可知,你可知......” 昔日情景随着语调越来越激动再次在脑海浮现,他再也绷不住内心的煎熬与痛楚,失声恸哭了起来:“你可知那一刻天都塌了,而我,却失去了那个能够为我顶天的人。我被压得面目全非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被压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我自己!” “暮笛......”北凌天再次唤了唤他的名字,而这次除了心底泛起的酸楚,他依旧不知该如何开口。 暮笛一抹眼泪,用力地连吸几口气,低垂着脑袋,咬牙道:“我,怎么可能认一只妖做我的主子,做我的朋友?!北凌天!不,你不是北凌天,你不是你也不配!孤苍,对,孤苍才是你的真实姓名,妖界之主才是你的真实身份!” 话未说完,他的心脏忽地一阵抽痛猛跳,仿佛要从体内跳出一般。他急忙转过身去,伸手悄悄压住胸口,额上冒出的细汗直往脸上滴去。 看着暮笛发颤的后背,北凌天十分想要拍肩安慰,结果却将手伸出又缩回放至了背后:“暮笛,你曾说过,永不背弃......” 暮笛强忍住胸口的疼痛,努力装作无事的样子,回过了身。 他抬头看着北凌天,勉强撑出一个笑容,平静道:“那是曾经。呵,你都能从好好的凡人变成妖,我为何不能背信弃义?孤苍,你我友尽于此,从今往后便各自珍重,永世陌路吧!” 语落,胸口的疼痛亦突然消失。 他冷漠转身,决绝地将北凌天抛在了身后。 此时,一直在屋内听墙角的漓洛再也忍受不住,跑了出来,而躲在一旁的狐族兄弟也现了身。 他们齐齐站在北凌天的身后,恭敬地行了礼。 漓洛心疼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冲着那个在黑暗中愈来愈模糊的背影大喊:“在那之前,尊上被封印了记忆,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他,他与你一样,亦是无辜的!” “尊上,溯洄替您去将暮笛公子追回来!” 北凌天伸手拦住欲往外冲的溯洄,淡淡道:“不用,让他走吧!他若执意,不论怎样都留不住。” 随即转身面对众妖,严肃了起来:“吩咐下去,从今日起,妖界将与人间一般,分白昼黑夜!另,本尊名唤北凌天!从此,六界再无孤苍一人!” “喏命!” 跌撞走至妖界的界门,暮笛靠着石栏缓缓蹲下了身去。 他抱住冰冷无助的自己,泪水再一次滑落,湿了衣襟,浸透了被巨变戳的千疮百孔的心。 “公子,并非暮笛绝情。只是暮笛实在不知该如何去接受你现在的身份。还有......” 他低头看向那颗恢复平常不久的心脏,继续叨着:“还有它的异常已超乎了我的想象,我不知自己还可活到几时。若真已时日无多,我又何苦留在此地,让你重走一次失去至亲的滋味?公子,请原谅暮笛的无礼。” 他将头靠在石栏上,看着眼前的这一片黑,长长地吐了口气,随后站了起来。 “狐妖说,双眼一闭一睁便可离开。短短瞬息,对于我们却是永别。公子,如若有来生,暮笛还愿做你的书童,陪伴在你左右,不失不忘,不离不弃。” 第34章 月芝便是我的名字 将羹汤端至漓洛的内室后,小狐妖偶听其他小妖说起那个凡人公子离去一事,她心一急,放下羹汤便追了出去。 紧赶慢赶,还好,他尚未踏出界门。 只是看他现下如此难过的样子,小狐妖莫名的心一酸,鼻子被堵的难受。她想,他应当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他的窘迫与悲伤吧? 于是,她一骨碌往旁边树上爬去,静静地在树上注视着这个心善的凡人。 不过是擤了擤被堵的鼻子,再一回神,便见那公子要走。 小狐妖猛地一个激灵,急忙从树上跃下,大喊:“等一等,公子请等一等!” 已经将半只脚踏出界门的暮笛,在听见叫喊声后又把脚缩了回来。 他回头望去,原来是适才在狐妖屋里救下的那只小妖。 说来也是奇怪,对方明明是妖,他却一点儿也不害怕,甚至见她被狐妖欺负还会觉着她可怜,大着胆子帮了她。 其实仔细想想,只要不变回原形,他们与凡人并无多大区别,亦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还是模样挺好看的眼睛鼻子嘴。 怔愣过后,他轻声问道:“有事吗?” 小狐妖“唰”地一下出现在了他的跟前,用力地点头道:“嗯,有事!” 她从身上掏出一根红色的绳结,略略施了点法术,红绳眨眼便变成了一道平安符。 她将平安符双手奉上,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认真说道:“暮笛公子,谢谢你方才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你及时出手相救,说不定我现在已是世上的一粒尘埃了。这护身符有我的部分灵力,你且将它收下戴上,它可在危难之时护你平安。” “这......”暮笛盯着那个精致小巧的护身符,淡漠了脸上的表情。 “公子,公子?可是我这护身符有何不妥之处?”见他发起了呆,好似未有接受之意,小狐妖连忙问道。 暮笛摆了摆手,低声解释:“不,这符并无不妥之处。方才之事不过是举手之劳,暮笛又怎能因此而讨要姑娘的东西呢?更何况这符还度了姑娘的灵力修为,那在下便更不能要了。” “姑娘?”小狐妖捂嘴羞涩一笑,道:“呵呵,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叫我姑娘。姑娘应是你们凡人的称呼吧?我有名字,月芝,月芝便是我的名字。” “那......多谢月芝姑娘的好意,护身符还请姑娘收回,在下恐怕已无机会使用了,告辞!” 向小狐妖行礼道别后,暮笛深吸口气,转身跨过了界门。 “公子,公子……”小狐妖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妖界大门,一时觉得心里失落落的。 须臾,她启齿呢喃:“不知日后还有无机会与公子再见。但愿有朝一日,月芝能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语落,她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未能送出的护身符。 ...... 天宗门,幻灵殿。 绯霓进殿已一炷香时间有余,而铜铃道长却一直面对着祖师爷的神像,默不作声。 师傅一刻不开口,绯霓便一刻心中无底。她现下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双手相握举至月匈前不停地捣腾。 铜铃道长忽地一转身,吓得她立即把手垂下放在大腿两侧,乖乖笔直站好。 “哼,就这么点功夫便受不住了?也不知你这些年的修行都修到哪儿去了!” 面对师傅的责备,绯霓脑袋一耷拉,弱弱说道:“师傅,霓儿这不是心中无数吗?谁知晓你叫霓儿来此是为了何事,万一......” “万一?”铜铃道长打断了她的话,瞪眼问:“万一如何?” 绯霓抬起头,满目委屈地说道:“万一您要是因为上次霓儿出言不逊一事而责罚霓儿,那霓儿自是害怕的呀!” 铜铃道长慈祥地笑了笑,道:“想不到你也会有怕的时候啊!”随即从香案上抽出三根香点燃,递给了她。 “比起责罚,你今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来吧,去祖师爷的神像前拜上三拜,也算是你正式入我天宗门了。” 绯霓接过香按照师傅说的那样,认真磕头跪拜,尚未起身将香插入香炉,师傅的声音便再次传入耳中。 “霓儿,从今日起,你便是天宗门的一员,更是我铜铃的关门弟子!往后你要谨记,作为捉妖天师,当以降妖除魔,保人间安宁为己任。不论何时何地,都不可与妖魔两界中人有任何的瓜葛纠缠,否则,便是违背了祖师爷的遗训,势必要遭天打雷劈,逐出天宗门,被万人唾弃!” “霓儿,你可能做到?” 当铜铃道长问出最后一句话时,绯霓的心不由猛地一抽。 若是应了此誓,从今以后她便当真要与北凌天背道而驰,从此再见是路人。若不应此誓,定当会辜负了师傅的期望,伤了师傅的心...... 经过一番长久的挣扎,她终是应了声:“祖师爷在上,弟子绯霓今在此立誓,绝对尊崇祖训,一心除妖卫民,不与妖魔两界中人有任何牵扯。若违背此誓言,定遭天打雷劈,逐出天宗门,被万人唾弃!” “轰!” “轰!” “轰!” 话音刚落,三记响雷突然从天而降,与其一同落下的闪电顷刻间将幻灵殿照得无比锃亮,而祖师爷的神像在这一刻仿佛活了一般,那双大而犀利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绯霓。 见此状,绯霓莫名生出一阵恐慌,一屁股顿坐在了地上,而那握香的手更是颤抖个不停,差一点便拿不稳掉落。 铜铃道长见她这般模样,很快便明白了为何。 他摇头叹气,走至她的身边将已经熄灭的三支香拿回,又重新点燃交到了她的手中,道:“心若静若坦荡,任凭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都丝毫影响不了自己。心若不静若虚假,哪怕一丝微风亦能生出恐惧来!霓儿,这道理,你可明白?” 绯霓摆正了姿势,一连深呼吸了好几个来回,待心情平静后,她才认真地说道:“师傅,霓儿知错!” 说罢,她再次向祖师爷的神像虔诚又坚定地拜了三拜,待念定口中誓词后,发现适才的异样并未出现,这才放心地将香插入了香炉。 第35章 回忆 转身后,绯霓往殿内环顾了一圈,蹙眉问师傅:“师傅,您说我是您的关门弟子,那便意味着我的辈分是最小的了?可为何除了那位每日给我送吃食的笑师兄外,都不见其他师兄师姐啊?” “不着急,日后自会见着。”说罢,铜铃道长便抬头望着那尊威严的神像再次陷入了沉思。 绯霓跟在身边站着,歪头蹙眉地看着他,撅嘴不语。 少时,他一声长叹,像是讲述一个尘封在心底已久的故事一般,随着娓娓道来回到了十八年前的那一幕:“十八年前,为师无意中得知妖界要在人间掀起一阵血雨腥风,遂带领天宗门的弟子赶赴妖界,想要阻止。至后才发现,所谓的血雨腥风不过是妖界的一场内乱罢了。” “按理,妖界内务为师本不该插手,奈何当年争强好胜太过自负,觉着可以趁此将妖界一举拿下。岂料羌鳍利用为师这一点去对付妖尊,在为师与妖尊交手时使用下三滥的手段偷袭,原本打算的一石二鸟坐收渔利却被他反用之。” “为师被羌鳍重创,眼看那把蛇头妖剑便要刺进咽喉,幸亏妖尊及时冲上前打落了他的手中的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藏有后手,趁妖尊分神于我一掌击中了他的要害。羌鳍想要趁胜追击,却终究敌不过妖尊的霸世威武,哪怕他身受重伤!” 绯霓盘腿而坐,两手托腮,正听得入迷,怎知师傅突然停下,打断了她脑海中的画面。 她不禁默想,当时的北凌天一定很霸气吧? 遐想至此,她无意抬头瞥见师傅的眸中竟泛起了点点亮光。 那是?那究竟是何种光亮? 尚未想到合适的字词去形容,师傅的声音再次响起:“虽说当时为师双目模糊,但还是能看见妖尊撑掌吸过地上的蛇头剑,毫不犹豫地向羌鳍划去。瞬息,一片片尖锐的白色亮影在羌鳍脸上反复划到,再一努力望去,他凝起一团黑晕送出,羌鳍被击至半空倒飞了数米,随后整个身体被狠狠撞在树干上,跌落在地,鲜血连喷数口。而妖尊也因耗尽灵力与气力单膝跪地,强撑着自个儿的身体。” 听到关键之处,绯霓不由地变得紧张起来,她猛地从地上弹起,焦急地问:“后来呢?后来你们如何了?为何没有人帮你们?” 铜铃道长瞥了她一眼,负手往门口小走了几步,接着说道:“帮?羌鳍带领的那帮部下便够狐妖他们忙活了!而你的那些师兄们,都因修为尚浅,根本受不住妖界的邪恶环境。妖尊被击中命门,定是元神具散。呵,可笑的是,他早就算出命中会有这么一劫,便在灰飞烟灭之前平平静静地向狐妖交代了所有的事,自我封印这一世的记忆与灵力后,化作萤火般的微光消失在众人眼前。” “而为师,为了报他的救命之恩,答应百年内不再踏入妖界,亦不捉妖!” 话到此处,铜铃道长再次看向了绯霓,“狐妖听从他的命令,聚集了他的元神,使他转世重生。重生后的他也就成了北府的公子北凌天。之后的事情,便是你所知道的那样了。” 从好奇到激动再到恢复内心的平静,绯霓冲着铜铃道长微微一笑:“想不到北凌天竟是师傅的救命恩人。师傅,他都能舍去自个儿的性命救您,那他定是一只好妖吧?” “好妖?“铜铃道长不由一声冷嗤:“哼,在这世上,妖便是妖,永远都是冷血无情之物,又何来好坏之说!” “可北凌天不是救了你吗?” “那不过是为了应对他命中的劫数罢了!” 铜铃道长一声吼下,绯霓垂下了脑袋,不敢再多言。 她总觉得,师傅之言未免太过以偏概全。至少在她的心目中,北凌天是一个连小小的影妖都害怕的人啊!就算他变回了妖那又如何?单凭他救一个想要自己性命之人而言,又能坏到哪儿去呢? “好了霓儿,为师累了,且让你笑师兄带你去四处转转吧,尽早熟悉天宗门的环境。” 见师傅下了逐客令,绯霓行礼后便缓缓退了下去。 她立在门口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发了半晌的呆,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怪怪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究竟为何,她一时也分辨不清楚。 愣想过后,她回头向四周望去,除了郁郁葱葱的灌木从与大树,不见笑师兄的影子,琢磨着应是有事忙去了,便独自往来时的路走去。 笑湖戈刚从镇妖塔中出来,神情沉重。 那塔底的妖物表面上看去无任何异样,安静老实的很。可他越是一反常态的平静不惹波澜,便越是让人惴惴不安。 “罢了,且将心中疑惑如实告知师傅,再由师傅定夺吧!”自语过后,他抬起手臂,左右手的食指与中指相并伸出与月匈持平,待口中咒语念定后,他又将左手二指紧靠在右手手臂之上,大声喝到:“封!” 只见镇妖塔快速下沉,塔前的两座假山缓缓靠近,将塔压在了地底下。 绯霓正好路过此地,远远地便看见了笑湖戈对着两座假山神神叨叨,于是她轻手轻脚地向他靠近,趁他不注意从他身后猛地跳出,大叫到:“哈!笑师兄,你在这儿作甚啊?” 一心专注于镇妖塔一事的笑湖戈,被这突来的一阵喊叫吓了个半死。 “哎呀,谁!”惊喊过后,欲提掌对这喊叫之人进行攻击,才发现原来是新来的小师妹。 他这才弯下腰去,顺着自个儿的胸口,心有余悸地喘着气道:“我说,我说小师妹,你知不知道有这么一句话,人吓人会吓死人啊?” 看着他这般不经吓的样子,绯霓呵呵呵呵地笑出了一串银铃:“笑师兄,那你知不知道也有这么一句话,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笑湖戈瞬间直起身,抬头挺胸道:“我行得正坐得端,何来亏心事一说?哼哼。” 绯霓眯缝着眼眸直直地看着他,随后嘴角一扬,抬起胳膊搭在了他的肩头,调侃道:“行了行了不逗你了,师傅有交代,让你带我四处转转,走吧笑师兄!” 第36章 那只“好妖” 盛夏,天空蓝的透彻,阳光耀得明媚,从层层枝叶间透射而下的粼粼光斑随着蝉鸣声声一道起伏跌宕,生趣动人的很。 绯霓踩在石长廊上,展开双臂飞快地稳步前行。笑湖戈紧随其后,偶尔与回头的她相视而笑,却不作声。 从长廊至花园,从花园至各个道殿,她的欢声笑语在每一个角落穿梭不停,引得无数弟子纷纷驻足回眸。 笑湖戈本想让她莫要再高调,可又一想,难得她如此高兴,倒不如随了她的心意去。 反正师傅也未曾说过不许她高语大笑。 兴是玩闹的累了,当爬至宗门内的一处高地时,绯霓随意地找了处空旷的草地席地而坐,眺望着远处发呆,与适才闹腾活泼的她判若两人。 良久,她才拍了拍身边的空地,抬头对站得笔挺的笑湖戈说道:“笑师兄,别再站着了,看的我脖子疼,快坐下。” 笑湖戈顿了顿,轻快地答了一句“好”,便在她的身侧同她一般坐下。 不等他坐稳,绯霓便大大咧咧地躺了下去,惊得笑湖戈又立即起了身。 他低头瞥去,又飞快地移开了目光,结结巴巴地问道:“小,小师妹,你这是作何?” 绯霓用手枕着脑袋,平静地仰望着无云的天空,尽管烈日当头,刺得她不得不眯起眼眸:“看天啊!笑师兄,你有没有觉得,今日的天空格外的蓝,格外的迷人?” 笑湖戈怔怔地抬头望去,不自觉地伸手挡住了视线。耀眼的光束透过指间直直地映入了眼帘,空中好似还泛起了七彩的光晕。他扬了扬红唇,轻声说道:“确实如此。” “曾经,灵里山上的天也这般好看。只可惜,曾经仅是曾经,它无法代替现在,更不会成为将来。” 说罢,她苦涩地笑了笑,侧过头去看着笑湖戈,低声问:“笑师兄,你说在这世上当真无好妖吗?” “好妖?”笑湖戈不由一愣,似被这突来的问题给问住了。 片刻后,他才用自己的方式回答了她:“人不分高低贵贱,却分善恶好坏,我想妖亦如此吧?至少,我曾见过。如若你所说的‘好’正是我所理解的那般,那么他应算是一只‘好妖’。” “你见过?”一听此言,绯霓顿时来了精神,立马坐了起来,急忙追问:“你在何时何地见过?那是一只怎样的妖?” 笑湖戈微微笑了笑,随后收回了笑容,变得严肃起来:“二十年前,在幻灵殿外。那时,我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孩童,因家中父母早逝,被师傅好心收入天宗门做了弟子。初入天宗门,对于我而言,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记得当时,我正坐在幻灵殿外伤心的哭泣......” 画面,瞬间被他拉长的声音切换到了二十年前那个同样阳光和煦的下午。 ...... “呜呜......爹,娘,孩儿好想你们,你们在哪儿啊?为何抛下孩儿不管?为何不来找孩儿?”一个面容消瘦的男童独自坐在幻灵殿外的石阶上呜呜哭泣,他的脸被眼泪鼻涕弄得脏兮兮的。 本以为这里地处偏僻,鲜少有人来,不会让人撞见自己的狼狈。怎知抬头的刹那,一名男子竟从身旁的这座大殿穿门而过。男童顿时一哆嗦,呆愣了片刻,随后才反应过来。 他立即从地上站起,拔腿便跑,边跑还边喊:“鬼啊,有鬼啊!” 无奈那‘鬼’比自个儿跑的快,不过眨眼,便挡住了自个儿的去路。 男童因害怕捂住了眼睛,浑身战栗不停,就连呼救的声音都变得微弱颤抖起来:“救命啊救命啊,救......” 命字尚未出声,他便发现喉咙被东西卡住一般,再也发不出声音。 他一急,豆大的眼泪瞬如雨下,又一次打湿了脸庞。 男子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二指一展,解开了他的声禁。 他往后一退,随意斜靠在树干上,冲男童努了努嘴,笑问:“喂,你爹娘就只教会了你掉眼泪吗?” 听见声响,男童试着啊了一下,发现自己又能说话了,便缓缓放下了双手,睁眼往面前的男子身上瞧去。 没想到,这“鬼”模样挺好看,他的样子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凶神恶煞。 遂摇头应了他的话:“爹娘不要我了,我没有爹娘。” “哦?呵,原来如此......”浅笑后,男子走过去,半蹲下身,双手抓住他的肩膀,柔声道:“失去爹娘不可怕,懦弱才最可怕。因为,眼泪是弱者才会拥有的东西,而我们,誓要成为强者,只有让自己努力变强,才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活下去。记住,眼泪成为不了保护自己的武器,它只会让你的缺点暴露在空气中,成为别人进攻你的最好利刃。” “眼泪是弱者的东西?还会成为别人的利刃?要做强者?”男童重复着他刚才所言,问:“那你很强吗?” 男子笑了笑,十分自信地答了一句“当然!”随后潇洒地挥了挥手,消失在阳光下。 男童擦干净眼泪,仰头冲着天空大喊:“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强者,真正的强者!” ...... 听完他的讲诉,绯霓再次躺了下去,略带忧郁地看了看他,道:“他说的没错,失去爹娘不可怕,懦弱才最可怕!呵呵,其实我也是无爹无娘的孩子,从我一出生便没有......我只有师傅。” 语落,她微叹了口气,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小跑到二丈开外背对着笑湖戈,偷偷抹了抹眼泪。 那一刻,笑湖戈不觉心中一颤,或是因为同病相怜,或是觉着她的背影太过惹人心疼。 他很想上前去安慰关心,又因感到不妥而作罢,就这般负手而立,远远的看着她。 忽地,绯霓回过头去,冲他莞尔一笑,喊道:“你不是说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子是鬼吗?那你又是如何得知他是妖的呢?” 笑湖戈亦大声回道:“因为在两年后,我再一次见到了他。” 似又有新故事,绯霓又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抬眸问:“再一次?在哪儿在哪儿?” 笑湖戈温柔一笑,侧过身去答道:“在妖界!” 第37章 他们活过来了? 笑湖戈温柔一笑,侧过身去答道:“在妖界!” “妖界?”绯霓不解,“那师兄可否与我说说,你为何会去了妖界?我记得师傅曾与我说起过,不到万不得已,不可随意越界。” 笑湖戈往前小走了两步,眺望着幻灵殿的方向,回忆着当初的情景徐徐说道:“只因我少不更事,误闯了妖界。当时被巡逻的两只小妖逮了个正着,他们将我押往妖界大牢时,恰巧被妖尊碰见。尽管他已将我忘得一干二净,可我还是在第一时间便认出了他来。” 话到此处,绯霓不由地惊呼:“你是说,当初那个鼓励你,给你勇气的‘鬼’是妖尊?” 笑湖戈点点头:“嗯,没错,正是妖尊。” 语落,绯霓不受控制似的大笑了起来。而她所发出的诡异笑声引得笑湖戈直皱眉头,以为是自己哪句话说错成了笑话,瞬间双颊通红,既感到尴尬又觉得莫名其妙。 “小师妹,你为何突然这般大笑,还笑得如此瘆人?” 绯霓弯腰屈背,一手叉在笑疼了的腹部,一手指着笑湖戈,气息起伏不定地说道:“未能忍住,未能忍住!哈哈哈……” 她直起身,见笑湖戈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遂认真了起来,“好了好了,我不笑,不笑可行?不过笑师兄,你是如何得知他便是妖尊的呢?” “你傻呀?那小妖一见着他便连忙下跪,口中直呼‘见过尊上’,我又不聋。” “哦,好像也对。那你快跟我说说,后来如何了?北凌......不对,妖尊可有做主放你离去?” 笑湖戈不以为然地撇开了目光,平静的言语间似夹了一丝遗憾:“后来,他只是很淡漠地瞥了我一眼,对押着我的小妖吩咐了一句‘放了他’,便头也不回地往黑暗中走去。自那之后一直到现在,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看着他温和清秀的面庞,绯霓悄悄想着,北凌天到底有何魅力?为何会引得这么多人将他放在心上?甚至包括了自己。 为解心中疑惑,她放下默想,轻声问了问若有所思的笑湖戈:“笑师兄,身为一名捉妖天师,心里如此惦记异类妖物,这样真的好吗?” 少顷,他淡淡地笑道:“呵,不过是一份过往的回忆罢了!如若今后当真再遇见,我亦会毫不犹豫地向他举起手中长剑,将他打败,证明我比强者更强!” 绯霓回了他一记甜甜的微笑,随后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怀中揣着各自的小心思,迎风而立。 ...... 正如狐妖所言,暮笛再一睁眼时,周身所在正是再熟悉不过的玄铁镇。 然,他却因多日生活在黑暗中,被这般突来的明亮生生刺痛了双眸。 努力睁眼向玄铁镇的镇门望去,眼前浮现的却是那日的血腥与恐怖,挥之不去。他难以自控地抱住自个儿的脑袋害怕地往后退去,直到被一块大石绊倒,摔破了膝盖。 痛感瞬息传遍了全身,触动了神经,他这才猛地惊醒过来,坐在地上看着地面发呆。 呆愣过后,他忽地一声冷笑,自嘲道:“这镇子,想必已是白骨累累,成了一座废墟。曾经的美好不复存在,暮笛,你现下回来又有何意义呢?不过是徒添一阵伤心罢了!” 欲起身离去,却在挪动了双腿后发现失去一切的自己不知该何去何从。 扭头望向前方看不到尽头的遥遥长路,他不自觉地发出一声长叹:“天下之大,竟无我暮笛容身之处?悲哉,痛哉!悲哉,痛哉!” “暮笛,暮笛你又在发什么愣?还不赶紧过来?” 公子的声音猛然传入了耳中,暮笛腾地站起寻着声音望去,竟看到公子站在镇门口冲着自个儿招手。 高兴之下,他瞬间忘记了适才的悲伤与孤独,快步跑了过去。 然而,不等跑到,公子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视线内。 顿时,他恍然大悟,“呵,原来是假象。对啊,他现下都已是妖尊了,又怎会出现在此?暮笛,你记住,这种可笑的梦今后不要再做了。” 刚一转身,便听到镇内有稀稀疏疏的嘈杂声传出。心中不免生出狐疑,玄铁镇不是一夕之间被屠了吗?为何镇内还会有人声? 出于好奇,他决定进去一探究竟。 不过入镇后两三步,他便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镇内繁华如初,人们依旧搬凳坐在大街小巷谈笑风生。吆喝声,叫卖声,交谈声,声声清楚不假,丝毫不见那场灾难的影子。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暮笛飞快跑到离自己最近的小摊前,抓住小贩的胳膊,紧张问道:“大牛,大牛镇上发生了何事?为何你们都完好无损?你们,你们不是被妖怪给杀害了吗?难道你们又活过来了?” 小贩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骂道:“滚滚滚,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才被妖怪给杀害了!我活得好好的,你诅咒我是不是?” 暮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自言自语:“活得好好的?怎么可能,怎么会?” 小贩被他的自说自话惹怒,猛地拽起他的衣襟,将他整个人都拎了起来,吼道:“诶,我说暮笛,你今日是脑子被驴踢了是不是?还跟我倔上了?信不信我揍得你满地找牙?” 然,他却未有丝毫惧怕之意,反而笑了起来:“是大牛,这是大牛的性子,没有错!” 他掰开小贩的手,落下离地的双脚,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去。 每过一个小摊,他便要确定一番。一路问下,得到的结果皆与那个小贩一致——不是被人当作疯子一顿责骂,便是忍受别人的一阵拳打脚踢。 当他最后在北府门口停留时,人已是鼻青脸肿,处于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 只因这一切的一切,太过令人匪夷所思,而他,又太过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真相。 抬头紧瞪着硕大的“北府”二字,暮笛在刹那间平复了心情,念到:“进去,只要进去,所有的一切便都真相大白了!” 念落,他在门口足足徘徊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却始终无法跨过那道门槛。 再次犹豫片刻,他心一横,不顾后果的冲了进去。 第38章 让我照顾他 北府内,曾经公子最爱的那张躺椅在前院的大槐树下安静地放着。躺椅旁的小石桌上整齐地摆放着果盘点心,还有一把羊脂玉茶壶,一只小巧玲珑的茶杯。 公子生来便逢贵人相助,大后,更是连他身边的物件亦能因他备受庇护。 看看这茂密的树荫,竟是将这些每每公子被罚禁足时的必备之物护得妥妥当当。 而这府中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无不沾满了酸甜苦辣的回忆。 想想曾几何时,自己与公子一块儿做的那些令老爷夫人瞠目结舌、暴跳如雷之事,暮笛便使一汪明媚在脸上荡漾了开去。 原来,从年少无知至成熟懂事仅仅只需一瞬间。 这一瞬的转变,却足以构成永恒。 若老爷夫人亦同于外面街道之人,重新活了过来,暮笛想,他定当不会再惹之生气动怒,将他们当成亲生爹娘来孝敬,而不是所谓的主子与奴才。 哪怕在老爷眼中,他就是个奴才。 微风拂过,轻轻撩动了他的长衫。一股清香随风沁入心脾,霎时抚平其焦躁,安定其心神,抹去其痛楚。遂移步向前,于石桌旁缓缓坐下,自持茶壶,倒茶入杯,端起细细品尝。 一口下咽,他抿嘴浅笑:“公子,正是你最欢喜的碧螺春。” 话末,他将手推出身前,手腕往下一转,杯中未饮尽之茶水潺潺向地面倒出了一条曲线。 望着眨眼便被蒸发的干净的地面,他松开手,随着茶杯落地的声响一同说道:“公子,想必妖界定没有北府这般好茶吧?这一小杯,你且喝着,日后若有机会,暮笛定会给你送壶大的去!” 与此同时,北凌天与漓洛二人守在曜世镜前,默默地注视着暮笛在玄铁镇的一举一动。 漓洛本与北凌天并排站着,却在看到最后那一幕时忍不住侧过了身,抬头看着北凌天,眉心蹙成了一团:“尊上,暮笛公子怎可把你当作死人一般去祭奠?这未免也太过分了点!” 须臾,北凌天负手叹道:“我此时在他心里,与死人又有何异呢?” 漓洛垂下眸子,一手轻轻牵上了他的衣袖,柔声慰藉:“尊上,你......你莫要难过,漓洛相信暮笛公子总有一天会理解你的难处。只是......漓洛有一事不解。” 北凌天动了动手臂,摆脱掉了她的纤纤玉手,往后退出一步,道:“说吧,何事?” 一时间,漓洛显得好不尴尬。 她悄悄拽紧了拳头,藏于身后,又轻咬住下唇,低头不语。 见她似有难堪,北凌天才稍稍意识到自己所做有些过头,亦觉得如不趁早拉开距离,只会令她更加身陷其中,无法自拔。 遂,他缩回了已经伸出的右手,目不斜视地将之前所言再说了一遍:“漓洛,你究竟想要说甚?” 漓洛一怔,抬首间触到的却是他那张冰冷的面庞。 心脏不由自主猛地一缩,她阖眸吸气,又睁眼问道:“尊上为何要用灵力将那些死尸复活?即使复活了又能如何?那不过是幻术所变,根本维持不了多久,终究有一天会变回具具白骨。到那时,尊上又该如何去帮助暮笛公子度过心中恶魇?” 待她一口气说完,北凌天惊哑住了声。 她竟然,能一语道破自己心中所困。 稍作沉默,他盯着曜世镜中的暮笛,徐徐说道:“能过一日,且算一日。至于骗不过的那一日,等来了再说吧!” 角落里,一直安分躲着不敢乱动的小狐妖月芝,在听得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后,顿时心生了一计。 她想,既然妖尊十分担心凡人公子的安全与心情,何不自己主动向妖尊请缨,去陪伴其左右呢? 一来,既可以远离玉狐大人这只令人恐惧的狐狸,二来亦可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如此两全其美之事,她必定要博上一博,求得妖尊的同意。 遂,她握着小拳头,冲着自个儿鼓了鼓劲,挺着十二分的勇气走了出来。 听见轻盈的脚步声,敏感的漓洛猛地甩过了头。 她犀利地盯着逐渐靠近的月芝,尖着嗓音喝到:“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夜笙宫!月芝,本座看你是活够了岁数,找死是不是?” 月芝一听此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头行礼道:“奴婢见过尊上,见过玉狐大人。奴婢并非故意闯入。只是偶然路过,见宫中大门敞开,以为进了贼人,这才想要进来探个明白。不曾想冲撞了尊上与大人,还请尊上饶命啊!” 说罢,她再一次朝地面磕去。 只可惜埋头的那一瞬,没能瞧见当妖尊听见“大门敞开”几字时,瞪向漓洛,那及其不悦的表情。 漓洛心中一虚,迅速撇开了头去,躲开了他的目光。 北凌天回头看向月芝,低声道:“抬起头来!” 月芝缓缓抬起脑袋,仍旧不敢直视,遂又飞快地垂了下去。 北凌天愣了愣,似觉着这张脸似曾相识,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在人间的十八个春秋,除了绯霓那张令人无法忘记的脸外,其余所识女子,皆是今日见,明日便忘。 于是,他便依着凡人北凌天的性子,作了罢。 “除却无心冲撞,你应当还有事要说吧?” 见妖尊主动问向了自己,月芝连连点头道:“嗯嗯,的确如此。适才奴婢无意间撞见尊上为了镜中公子之事忧心忡忡,奴婢便想向尊上大胆提议,去人间照顾凡人公子,还请尊上应允!” “你?” “你?” 北凌天几乎与漓洛一道问出了声,只是各自所问却有不同。 月芝坚定地点了点头,“对,正是奴婢!” 沉默思索了片刻后,北凌天看了看漓洛,又看了看月芝,最后面对着曜世镜中独自一人坐在槐树下发呆的暮笛,长长地吐了口气,平静道:“好,本尊答应你!即刻便前往人间,照顾好他的一切!” 语落,他转过身,将手掌一摊,一把刻有凤凰图腾的玉笛出现在了手中。 他将笛子交予月芝,嘱咐道:”此笛乃是上古神物,现我将它交付与你,你且好生保管。若你们遇到危险,此笛可助你们脱险!” “凤凰玉笛?!”月芝握紧玉笛,激动地磕头谢恩:“谢尊上赏赐!奴婢定当尽心尽力,竭尽所能护好公子周全,绝不辜负尊上所托!” 第39章 暴风雨来临的前兆(文已改) 漓洛死死地瞪着月芝离去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 她心有不甘地质问北凌天:“尊上,如此珍贵之物,你怎能说送便送?她之话,又岂能全信?” 北凌天皱了皱眉,正是心中了解漓洛的顾虑为何,才故意反问:“那你觉得何人可信?不如由你换她去照顾暮笛,如何?” 岂知她在一听此话后,便立马沉了脸,其目光与言语更是躲躲闪闪。 “尊上,我,我......” 北凌天大失所望,随即挥手打断了她的话,冷声道:“既然做不到,便就此打住,勿需再多言!” 说罢便负手朝寝殿的方向走去。 即在他踏出夜笙宫之际,漓洛提起裙摆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看到他尚未走远,她一咬牙,喊了起来:“那凤凰玉笛,乃是六界之中为数不多的上古神器之一,亦是尊上贴身之物。漓洛也曾试图向尊上讨要过,可尊上从未说过一个给字!如今,那贱婢不过是随口提议了一句去照顾暮笛公子罢了,尊上竟主动将玉笛送出。漓洛不明白,究竟哪一点比不上她?!” 听得出来,这此中争风吃醋倒比火气来得重。 北凌天停下脚步,微扬唇角,扭头却不转身。那寒凉之音从他口中徐徐吐出,宛如冬日之风,刺得人生疼。 “即使没有她,就冲你现下的这番话,你也不可能得到凤凰玉笛!哼!” 漓洛傻愣在原地,不明白此话意为几何,更不知该如何去反驳。待她回过神时,妖尊不见了踪影,泪痕划满了双颊,四周寂静又空荡,亦如此刻的心。 ...... 兴是这些天来经历了太多太多,暮笛此时已是身心俱疲。杯碎后,他软绵无力地往石桌上一趴,不过须臾,便进入了梦中。 梦里,似回到了小时候。 公子跑去别人家的果园里偷摘果子,自个儿则跟着做掩护,替他望风。 偷摘到的第一个果子,公子舍不得吃,从树上扔下来给了自己。 尚来不及摘第二个,便被主人家发现,放出了凶狠的大猎狗。 公子轻功一展,轻松的逃离了果园,而自己却因在逃跑途中摔了个狗啃屎,被追来的猎狗一口咬住了臀部。 见自己痛的哇哇大叫,公子一生气,从别处抄起一根大木棍,三两下便将猎狗给打死了。 他安慰自己已经无事了,伸手将自己扶了起来。 此事本是令人欣喜的,不料转头一瞬,看到的却是一张被鲜血染红,无比狰狞恐怖的脸...... 震惊害怕之余,暮笛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额上泛起的阵阵细汗,以及胸口的剧烈跳动,无不令人细思极恐。 深呼吸后,他睁眼向周围望去,才发觉已是黑夜。 只是又觉似有不妥,方才,自己不是在院中的吗?此时,又怎会躺在床上呢?还是公子的床? 正当疑惑之时,房门被人轻轻推开,透着微弱的烛火可见,此人身形打扮像是一名女子。 暮笛不自觉地抓紧了被褥,颤着嗓音问:“何人,是何人在此?” “公子,你醒了啊?” 柔柔的声音一响起,暮笛竟莫名的松了口气。 他从床上下来,走到桌边坐下,看向背对着自己的女子,问:“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府中?” 女子拨亮了蜡烛,缓缓转过了身来,道:“公子莫怕,是我,月芝!” “月芝?”暮笛愣了愣,她的出现未免太过于意料之外。 ...... 与绯霓在宗门内的翡翠山顶分开后,笑湖戈便迫不及待地赶往了幻灵殿。 镇妖塔底的异样若不及时禀告,只怕日后会酿成大麻烦。 在扣响三下殿门后,殿内传来了铜铃道长平静的声音:“进。” 笑湖戈推门而入,往门外瞧上了一圈,确定周遭无弟子经过后才将门关上,冲着正在打坐的师傅作揖行礼,小声道:“师傅。” “嗯,霓儿如何?” “小师妹情绪仍时高时低,着实令人捉摸不透。不过依徒儿看,她应已无碍。” 铜铃道长微微一笑,“如此甚好。对了,让你查看之事,如何了?” 笑湖戈拱手回道:“正如师傅所料,镇妖塔内的确有异样。” 铜铃道长猛地睁眼,停顿了须臾,又轻轻阖上,神情十分淡定:“是那妖物又在咆哮了吗?哼,镇在塔底千年有余,天宗门掌门都已换到第十代,他之咆哮不安分,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笑湖戈犹豫片刻后,道出了心中所惑:“师傅,并非如此。那妖物在八卦金刚链之下盘腿而坐,安静的很。看去毫无半点痛苦的模样,反倒有些享受。如此平静,并不像是他的作风,徒儿怀疑......” “怀疑?”对于他的欲言又止,铜铃道长不禁一怔,一丝不安从心头飘过,如蜻蜓点水时泛起的涟漪,很快又平静了下去。 “戈儿,为师面前,不需遮遮掩掩。” 笑湖戈点头拱手,一时间变得莫名严肃,“是,师傅!徒儿怀疑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那妖物,应是在秘密策划着咱们所不知之事。徒儿担心他企图逃跑,更担心宗门内藏有接应之人!” 念定口中最后一句道文,铜铃道长缓缓站起了身,“你所虑正是为师心中所想与不安。这些年,你可有发现宗门内的其他弟子进过镇妖塔,与之有过接触?” 笑湖戈细细回想了一番,除却九年前的一日,外出云游的师傅突然回宗门,秘密告知自己镇妖塔一事,并将开启镇妖塔的咒语教于自己,要求自己趁无人时去探镇妖塔中情况。 当时,他还问及师傅,宗门内弟子众多,大师兄他们更是难得之才,为何偏偏将如此重任托付于他一个资历平平的小辈。 师傅只回了一句我只托我所能托之人,便再不多言。 为不负师傅信任,笑湖戈将此事做得严严实实,宗门内,并无人知晓。 于是他如实回答:“师傅,除了您与徒儿,无人进入过镇妖塔。” 铜铃道长紧锁眉头,总觉有哪儿不对劲,再一深思,他猛地醒悟:“不,有一人!” 第40章 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笑湖戈不解,“您不是说过,此塔乃是天宗门的绝密之地,塔中所困之物更非等闲之辈。为了天宗门上下安危,除了掌门,此事不可为外人知吗?” “掌门?”他低头小声重复这两个突兀的字眼,心中咯噔一响,“即为掌门,为何又要告知与我呢?”顿时疑惑更甚了几分。 “唉!此事说来话长。”铜铃道长面对祖师爷的神像,沉默了几许,才开口道:“那人,并非我宗门之人!”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很显然,师傅所言令笑湖戈大吃了一惊。 对于他的诧异,铜铃道长并不感到意外。 想当初,在得知那人可以随意进出天宗门,来去自如时,他所表现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在大殿徘徊了数步,他沉声道:“没错,他在为师之前便已经得知天宗门的秘密。说得更准确些,那物被压塔底,还有他的一份功劳。” 尚未落音,只见他又来回小踱了几步,脸上明显多了一抹不甘与愤怒:“上代掌门羽化之前,曾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此生莫要去招惹他。可惜当年为师不懂掌门为何会对他如此敬畏,天宗门又为何要与之攀上交情。加之年轻气盛,性子倔强,掌门所从之事,为师偏偏不从,这才造出了之后的那番孽,亦是为师离开天宗门而云游四海的真正原因。” 一番解释下来,笑湖戈豁然大悟:“师傅,您是说,您是说那个知晓秘密之人是妖尊?!” 铜铃道长点头应声:“嗯,正是。” 此时,绯霓闲来无事,欲找师傅谈说个一二。她想,别处或许不知,但师傅应会在幻灵殿吧?再者,这比玄铁镇还要大,又仙气缭绕的天宗门,除却自个儿的住处,她也只晓得此地。 且不管能不能遇得着,总归来此碰碰运气是没错的。 走至幻灵殿门口,恰巧听见里面传来“妖尊“二字。虽不是十分清晰,单凭她对此二字的敏感,便能十分笃定,师傅正在殿内与人谈及北凌天。 她嘟起红唇,晃了晃脑袋,蹑手蹑脚地走至窗户旁,猫腰缩脖地偷听起了墙角来。 但是,铜铃道长何许人也?堂堂天宗门的大掌门,若是连外面如此轻快又不规律的脚步声都听不见,那,偌大的天宗门要他还有何用? 他向笑湖戈使了使眼色,笑湖戈心领神会地握着空拳捂在唇上轻咳了几声,眉眼含笑地大声说道:“师傅,听说咱们宗门立马要举行一年一度的祭先大典了,彼时将会开启天师策。哎呀,也不知小师妹能获得几命天师的资格。到时,千万莫要输给师叔伯的弟子们,连个二命天师都拿不到,丢了咱们的脸面哟!” 一听此言,绯霓心里极不不开心,她顾不上规矩礼仪,怒气冲冲地推门闯入,指着笑湖戈吼道:“笑师兄,你切莫胡说八道!谁说我要丢师傅的脸了?” 见她如此生气激动,笑湖戈想笑又忍住笑,故作惊讶地说道:“呀啊,小师妹,你这是何时在门外的呀?若是知晓你趴在窗边听墙角,师兄绝不会这般说你。” 绯霓心虚地瞥了师傅一眼,随后扭头看向他处,小声说道:“谁,谁说我在听墙角了?嘁,我就是路过而已。” 说到听墙角一事,觉着既然他们都不知晓,她便又大胆了些许,提着嗓音道:“话说笑师兄,你能不能下次在我不在场的情况下,再说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笑湖戈先是一愣,“啊”了一声,后一想,这个小师妹,还真是傻得可爱。 遂连连点头答应:“好好好,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虽说觉着这对话有些不大对劲儿,但绯霓还是捞起双手,歪着脖子,非常得意地说道:“这还差不多。” 二人面面相觑,一个没忍住,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看着二人笑得前俯后仰的夸张貌,绯霓又不知所为何事,霎时急红了脸,她气急败坏地左走走,右努努,皱眉大叫:“别笑了,都别笑啦!” 一声吼下,师徒二人瞬间止住了笑,直直地看着她。 绯霓压着胸腔的那股怒火,气沉丹田,反复几个来回后,情绪平复了不少,她才皮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敢问师傅,笑师兄,我是长得有多好看多威武多壮观,竟能令二位反应如此之大?” 铜铃道长摆了摆手,急忙解释:“霓儿,你且听为师解......” 奈何话未说完,绯霓便很不给面子的打断了:“好啦好啦,我不想听。” 瞬间,他尴尬地将双手交叉相握垂在腹部,侧身对着他们。 绯霓似未察觉师傅的尴尬,接着说道:“对了师兄,你方才说宗门要举办何事来着?” 笑湖戈顿了顿,答道:“哦,是祭先大典。这是自门派开创至今,一直延续下来的习俗。” “噢......我明白了!” 笑湖戈不禁疑惑,我好似什么也没说呀?小师妹怎么突然便明白了? 不等腹语落下,绯霓的叽叽喳喳又一次迎耳而来,惊得笑湖戈险些栽倒在地,还好他马步扎得稳,才不至于像师傅那般尴尬。 “笑师兄,笑师兄,你快些与我说说,这祭先大典长何模样啊?人多吗?热闹吗?还有还有,适才你提到过的,天师什么策来着,那又是何物?又有何用啊?听上去貌似很厉害的样子,若是我变成天师策了,是否意味着我很厉害了呢?” 原以为,她当真对此事知晓的一清二楚了。没想到,竟是一丝半毫的了解都未有过。 铜铃道长寻思着既然绯霓对祭先大典这般感兴趣,倒不如由他来为她作出讲解,顺道缓和缓和适才自己的尴尬。 于是,他转身靠近,对绯霓说道:“霓儿啊,这祭先大典乃是......” 岂知,绯霓仅是瞧了瞧他又立马把目光聚焦到笑湖戈的身上,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师傅,您老若是累了便坐一旁歇歇,我这儿正与笑师兄说论正事呢。待忙活完,霓儿再给您找素食去。” 说罢,便拉着笑湖戈径直奔出了幻灵殿。 留得铜铃道长独自一人凄凉地蹲在角落,看着他俩远走的背影,默默地呢喃着绯霓的名字,边念叨边抹着老泪,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第41章 滚回你的妖界 北府。 在与暮笛道明了其来意后,月芝便去到后厨,端来了早早就准备好的点心。 虽不知人间吃食模样几何,但在妖界伺候玉狐大人时,她便学会了做这道桂花糕。 也只会做这道桂花糕。 这事儿还得从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说起。 那一日玉狐大人心血来潮,想尝尝人间那四四方方的小东西,遂命令她去做来。 可她从未去过人间,亦不曾见过那小东西为何物,更不晓味道如何,又怎能做的出来呢? 这不是为难她月芝吗? 本想着凭空变出一盘来,敷衍交差,但一想,玉狐大人是那般厉害的一只狐狸,岂能让自己蒙混过关?说不定又是一遭毒罚。 为保小命,她只得潜入人间一座府邸后厨,躲在厨屋里偷偷瞧着。 兴是老天乞怜,这户人家正巧在做那四四方方的小吃食,听得厨子口中还念念有词,好似在教站在她身侧的女子如何去做。 这把月芝给高兴的。 她本就聪明,待那厨子讲完,她便把步骤与技巧都记入了脑中。 趁人家不注意,她悄摸摸地顺走了厨台板子上隔着的粉面糖浆还有桂花。 原以为拿了东西拍拍屁股走人是一件令人很舒爽的事情,结果飞至半道儿上,总觉得心里膈应不安。 若是让主人家得知少了东西,而像玉狐大人责罚自己那般去责罚那两名女子,该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她又折返了回去,隐身进入厨房,愣在那儿不知所措。 若是要她把东西还回去,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若是不还,总得想办法让人家好对主子有个交代吧? 这下可把月芝给急坏了。 忽地,她想起在她们妖界,若想在其他小妖身上获得灵力,必须得用身上一物件去交换。那在凡间,会不会也有同样的做法? 此时,玉狐大人的催命符传来。 正心急如焚不知所措着,她无意中抬头看见灶台顶上悬挂着一只硕大的猪头,还是被熏得乌漆嘛黑的猪头。 在念叨一句“猪兄一路走好”后,月芝顿时生出了一个主意。 不管三七二十八,她便从身上拽下一根狐狸毛,一口气吹来,那根狐狸毛霎时变成了一整只烤乳猪,摆在厨台上。 她想,凡人应是喜爱吃肉的吧?不然挂猪头干嘛? 再次仔细地看了一眼这只令人垂涎欲滴,香气四溢的烤乳猪,又与熏黑的猪头做了做对比,她这才满意地拍拍手,安心离去。 只是到后来与暮笛相处的久了她才得知,原来那股莫名窜出来的不安,名唤良心。 …… 看着月芝期待又兴奋的面庞,暮笛低头,视线从那盘桂花糕上轻轻扫过,随后冷着声音说道:“你走吧,我不需要别人照顾。” 月芝一愣,适才上扬的唇角缓缓下落,最后化成了一抹尴尬。 停顿了片刻,她才向前迈出二步,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公子,可否是月芝有哪里没做好,拂了公子的意?” 怎知暮笛连看都未曾看她一眼,径直说道:“并没有。让你走是我的意思,与你做得好与不好无半点干系!” 月芝觉着这位凡人公子并非蛮不讲理之人,他这么做,定有他的原因,遂追问:“既无干系,公子为何要赶月芝走?” 奈何话音刚落,一道严厉的吼声便响彻了整间屋子:“我说了,不需要便是不需要,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何为报恩?又何来的报恩?我曾几时救过你的性命,又曾几时与你相识过?” 原以为吼完他便心情顺畅了,不料紧随而来的,却是连她这只狐狸都能听得懂的讽刺,“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你本就不是人,又该如何听得懂人话?岂不是强妖所难吗?” 月芝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位温文儒雅的翩翩公子,心里翻腾出一阵难受。 她紧咬住红唇,蹙眉质问:“公子说不曾救过月芝性命,更不曾与月芝相识,那么公子又是从何得知月芝是妖非人?” 她不懂,她只是想报恩,只是想好好的照顾他。这一切,都是发自她的真心实意。为何,公子明明清楚她的来意,却假装不知硬是要赶她走,还这般恶言相对? 难道凡人的心,都这般难以捉摸吗? 面对她的质疑,暮笛霎时无言以对。 他挪动了身子,沉着脸眈眈相向,“你!我不想与你多言,你走吧!滚回你的妖界,今生今世都不要再踏入人间半步!” “不,我既已向妖尊请命,允诺过要照顾好你,我便不会离去!不管公子愿意与否,月芝都绝不会离去!” “你……你……” 欲想斥骂一只狐狸性子怎会生的这般倔强,不想心脏又一次地抽痛了起来。 他不自觉地抓了上去,整个身体都被疼痛折磨的难以忍受。 垂眸瞥去,还好,这只小狐狸正低着头,尚未看到自己的异常。 于是,他猛吸一口气,强忍着剧痛站了起来,指着门外再一次嚷到:“滚,我不想在北府看见你们任何一只妖,你们那狰狞的模样想想都令人恶心反胃!快给我滚,马上给我滚!” 语出虽伤人,月芝却并未放在心上。因为她明白,他对妖界的恨,不是一天两天便可消散的。 眼下,她只想他能让自己留下。 她上前跪在他的跟前,磕头恳求道:“公子,求求你别赶月芝走好不好?月芝是真心想要陪伴在你身侧,求求你别赶我走。” 心脏的疼痛再一次加剧,若不尽早将她赶出,只怕会让她发现端倪。 无可奈何之下,暮笛一咬牙,狠心将月芝从地上拽起,连推带搡的将她往门外赶,边赶边骂:“我就没见过像你这般不要脸的妖,赶都赶不走!你要报恩,外面男子多的是,何苦揪着我不放?滚,快滚啊!” 语落,他双手用力一推,月芝猝不及防地被他推到在地,摔得胳膊腿儿生疼。 那一瞬,心底的不忍促使他皱起了眉头。很快,又被痛楚取代,扭曲了脸庞。 门被哐当一声关上,月芝从地上爬起,看着那两扇紧闭的大门,娇小的脸上浮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思及公子将她从玉狐大人手上救下,她默默发誓,哪怕他虐自己千百遍,她亦不忘初心,待他始终如一。 第42章 什么,你让我吃它? 剧痛,再一次从心脏向全身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蔓延开去。暮笛只觉有一股与身体不符的热气在体内四处乱窜,这股炙热的气流与疼痛相交织,将他折磨的死去活来。 他死咬住牙关,抱头靠在门后,任由身上细汗流淌,不敢出声。 生怕那只小狐狸尚未走远,听见自己的喊叫又折返回来。 好不容易才将她赶走,若是因此回来赖着不走硬要报什么恩,自己一个将死之人,岂不是连累了她? 殊不知,月芝仅在门外伫立了些时,见屋子里没了动静,便毫不客气地找了间挨他较近的客房住下。 既然打定主意要留下,哪怕公子将自个儿当个球似的踢出去,她亦会反弹弹回来。 这一夜,月芝觉着终于能摆脱玉狐大人那个大妖怪,还能与恩公生活在一块儿,兴奋地不要不要的。再加之人间的床甚是舒适柔软,她便放宽心,以各种睡姿一觉睡到大天亮。 而暮笛,却在疼痛消失后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直至后半夜,才眯着眼睛稍稍浅眠。 次日,太阳照常升起,鸟儿依旧高歌,北府院子里的各种花儿被清爽的微风轻拂,散发出阵阵幽香。 暮笛穿戴好后,端着面盆推开门去舀水洗脸。 只是这脚才刚迈出门槛,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 院子里何时来了如此多的女佣男仆?且整整齐齐地排成数排,正齐刷刷地望着自己? 若是没有记错,昨日回来时,北府可是只有他一人啊? 对,对,没错。玄铁镇上所有人都复活了,只有北府例外,只有北府例外,只有北府……例外! 暮笛不自觉地往前走去,狐疑问道:“你们,都是何人?” 话音一落,唰地一下,众人齐齐行礼弯腰向他问好:“见过凡人公子!” 暮笛怔愣:“凡人,公子?” 怎料这群人像受人控制似的,再次弯腰行礼,齐呼:“见过凡人公子!” 顿时,暮笛哭笑不得:“我不叫凡人,我叫暮笛。” “原来公子名唤暮笛?好名字,真真好名字。” 寻声望去,只见月芝手里拎着一团肉肉的物件,像极了一只被开膛破肚拔掉毛的小鸟,正快速地向自己走来。 暮笛胸口莫名一紧,随即佯装冷漠貌,撇头问去:“昨晚我不是让你走了吗?你怎还在府中?” 月芝将那团肉乎乎的东西往他面前一放,笑道:“我若是走了,谁给你做吃食呀?” 暮笛定睛一瞧,嗬,原来是只被处理妥当的鸽子! 只是这鸽子的死相,着实有点恶心。于是他侧过身去,拿起手中的面盆挡住了视线。 月芝不明白,这鸽子已被自己清理干净,内脏什么的也都扔到了别处,就连血,亦是洗得干干净净。 为何,暮笛公子会用一副非常厌恶嫌弃的表情看着它呢? 想了想,她拎着鸽子晃到了暮笛前面。由于自个儿的个子比他矮了一大截,她只得踮起脚来,再次将鸽子高高举起,甜甜笑道:“暮笛公子,这鸽子月芝都已清理干净了,你吃啊,你快点吃嘛!” 吃? 暮笛顿时大跌眼镜,惊嚷了起来:“什么?你让我吃它?就这般生吞吗?” 月芝连连点头,依旧不明白公子在哀嚎甚,“嗯嗯,对呀!我们在妖界,都是哧溜一下,它们便到肚子里去了。我想,凡人应是一口一口咬的吧?” 语落,暮笛只觉胃中一阵翻江倒海,难受的紧。他推开月芝,连忙跑到一旁呕吐起来。 因为空腹,吐出来的都是一滩滩绿色的苦水。 见状,月芝将手中鸽子往旁边男仆身上一扔,飞快地奔到他的身边,掏出巾帕替他擦拭嘴角的污渍。 暮笛再次推开她,往后倒退几步与之拉开了距离。 月芝想往前,被他伸手阻在了原地。 “别,你别过来!我告诉你,此地不是你们妖界,我们凡人从不吃带血的生食!你连最基本的常识问题都尚且弄不清楚,又何谈照顾我一说?所以,还是滚回你的妖界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说罢转身便走。 月芝噘着嘴,自觉无辜的很,遂偷偷跟在他身后,想问个明白。 不料,尚未跟出几步,暮笛突然间回了头,吓得她赶忙停下脚步,作无知样,一边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一边哼哼呀呀地不知在哼唱些什么。 暮笛摇摇头,亦是无奈的很。 他指着她身后的这一群奴仆问:“这些人,统统都是你弄来的吧?” 从昨夜到今日,这还是他头一回主动与自己搭话,月芝激动地点头,面容上的微笑都与白云和到了一起,美丽的很。 “是,是,他们都是我用后院的树枝变化出来的。那个我,我修为不够,也只能变成这样了。嘿嘿……暮笛公子,咱们就将就一点儿用着吧?” “咱们?”暮笛皱眉否定:“月芝姑娘,请把咱们去掉,改成你!” “改成你?”月芝瞪大了眼睛,伸出手来指了指暮笛,又指了指自己,“你?你?我?你?” 忽地,她茅塞顿开冲着暮笛的背影大喊:“哈哈,公子我知晓了,你是说将这群奴仆全部都给你留着!月芝遵命!” 拐角处,暮笛在听过这番话后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好在他眼疾手快,稳稳地扶住了墙壁。回头看看,那只小狐狸笑得甚是烟花灿烂,他不禁一个哆嗦,加大步伐快速离去。 …… 此时,北凌天立在曜世镜前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微微扬起了唇角。 让月芝去照顾暮笛,这个决定看来并没有做错。 如今暮笛有了陪伴,想来也不会孤单。现下他最担心的,反而是绯霓那个臭丫头。 可恨的是天宗门被强大的结界围得严严实实,加之灵气逼人,曜世镜根本无法到达。 到底要怎样,才能见到绯霓,才能确认她过得好不好? “尊上!” 白狐铭镜的出现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手一挥,那块曜世镜于刹那间变成了一块普通的铜镜。 他负手问道:“何事?” 铭镜拱手回道:“再过些时日,便是天宗门的祭先大典了,以往尊上每年都会提礼祝贺,只是尊上转世凡人后便再也没去过。因此,属下前来询问尊上意见,这一次,咱们是否前去?” “祭先大典?”北凌天邪魅一笑:“呵,正愁找不到法子。去,一定去!” 第43章 我便当真要了它的命! 傍晚时分,绯霓独自漫步在石长廊上。 思及昨日笑师兄与自己所说之话,她不禁淡下了眉头,唉声叹气:“离祭先大典不过半月,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通过天师策呢?笑师兄说,天师共十命,像师傅这般,便是十命最高级。十命天师......啊,看下辈子有没有希望!可关键是,连个烧火弟子都能在天师策中获得二命,若是我连二命的资格都拿不到,那岂不真如师兄所言,丢了幻灵殿的脸?” “幻灵殿,不提还好,一提更是压力如山大!天宗门有三大灵门,三大灵门诶!除却幻灵门还有清灵门与冀灵门呐!师傅他老人家干嘛非得选择幻灵门住进这幻灵殿,当什么掌门人嘛!” 嘀咕至此,她怏怏不乐地在长廊尽头的石凳上坐下,双手撑在石桌上捧着脸,嘴巴翘得老高。 呆愣片刻,她又接着抱怨:“若师傅不是掌门,那是不是便意味着,哪怕我只得到个一命,也无人会责怪我?唉......真是悲哀啊!” “霓丫头,过来,快过来......” 假想之时,貌似听见有人在说话,她便转过头去瞧。 只见离石桌不远的灌木丛中,一位头戴高帽,身着黑白相间大袍的男子,正笑眯眯地向她招手。 她探着脑袋往四周看了看,指着自己问道:“你是在与我说话吗?” 那人点头应道:“是,就是你。快过来。” 绯霓犹豫了会儿,瞧着这人长得还挺面善,心想应不是什么坏人,便跳下石凳走了过去。 她慢慢悠悠地向他靠近,脑子里仍旧是天师策一事,脸愁得比驴脸还要长。 瞧她这般沮丧,男子捂嘴笑了笑,主动上前,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绯霓愣了愣,随即往后一跳,大嚷:“住手!你想要作甚?” 男子被她这一惊一乍的模样惊得连手都忘记了收回,僵在了半空中。 须臾,他回过神来,将手匆匆收回后,又立即送去了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呵呵,想不到你竟是如此警觉。方才是我太过冒失,失礼失礼!” 绯霓捞起双手,皱着眉头,将眼前的这名陌生男子从头至脚又仔细打量了一遍。 除却着装上与笑师兄他们不同外,其余倒也不见有何异常。 她歪脖弹脚地瞪去,尖声问:“你是何人?为何知晓我的名字?叫我过来有何目的?” “目的?”男子连忙摆手摇头,“不不不,我,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看我?我有甚好看的?” 忽地,绯霓猛地向他靠近,一双眸子直直地看进了他的眼睛里。 男子被她盯得既心虚又难为情。欲躲开其目光,岂料她突然说道:“哦,我知道了。你定是那外面的山野村夫,想要溜进我天宗门来偷学技艺,听见师傅师兄唤我名字,你便将它记在了心里,好找机会与我拉近关系,让我替你说情!我说得对不对?” “山野村夫?偷学?拉关系?”一番话落下,男子已是哭笑不得。 他忍不住暗想,曾经只知晓她脾气臭,性格差。这何时连脑子都这般不灵光了?真不知铜铃是如何照顾的她。 他顿了顿,皱眉问道:“霓丫头,你今日是不是......受了何刺激?” 见他这般问,绯霓也便赌气似的答:“何止是受刺激了!我简直,简直是受大刺激了!” 男子追问:“可是为天师策一事?” “奇怪,你怎会知晓?”绯霓诧异不已地指着他,随后又沉脸逼问:“说,你方才是否有偷听我说话?” 男子再次摆起了手来,急忙否定:“没有没有,怎会怎会......” “没有便好!好了,看在你能记住我名字的份上便好心奉劝你一句,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别再在这里偷偷摸摸的了。你若真想拜师学艺,那便大大方方地从天宗门的大门进来。说不定到时我还能唤你一声小师弟!否则,呵呵......一旦被师傅与其他师兄发现,我可没那般能耐保住你!天色已晚,恕绯霓不再奉陪,告辞!” 一连串话语甩下,绯霓冲他抱拳行礼,转身便走。 “慢着!” 不过是刚走几步,男子便叫住了她。 绯霓不由一怔,竟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她回头瞪眼,心中油然升起一道狐疑,奇怪,明明是同一人在与自己说话,为何这次的气场会完全不同?像是......像是被命令了一般,无法拒绝反驳?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耐烦地说道:“村夫,敢问您又有何贵干?我很忙,我真的很忙,眼下我得忙着吃饭忙着睡觉,忙着养足精神去思考如何去应对天师策,是真真没有功夫陪你玩!你若实在无聊,便去找笑师兄......” 话未说完,一只大手已然伸出,将她往前一揽,整个人都猝不及防地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欲想挣扎开去,不料那只大手又将她的脑袋往那坚实宽厚的胸膛上一按,似乎再也动弹不得。 本想破口大骂,岂知话未出口,耳边便传来一个及其温柔好听的声音:“我说了,我只是想要看看你。” 若是换作别的女子,恐怕早已沉沦在这男子的温柔乡。可偏偏此人是绯霓,一个丝毫不懂男女之情之人。 更何况在人间的十八个春秋,她从未被男子这般对待过,顿时,一股莫名之火直往头上窜。 绯霓不动声色的挪动着自己的脑袋,随后抓住男子的衣襟,抬腿对准下跨便是狠狠的一脚踹去。 尚好,男子反应够迅速,及时躲了开去。 否则......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 她愤愤地拽着拳头,摆出进攻的姿势,吼道:“我也说了,我没功夫陪你玩!我警告你,若是再敢做出逾越规矩无礼之事,我便当真!” 她低头瞥了男子下跨一眼,继续吼道:“我便当真要了它的命!” 面对绯霓的强势,男子竟毫无惧怕之意,反而负手而立,轻松自如地看着她怒怒离去。 待她消失在视线内,他便抬手一挥,恢复了自己的真实模样。 天宗门外,漓洛已等候了多时。 见妖尊满脸笑意的从空中落下,她却暗暗地沉了脸,问:“尊上,可有见到那女子?” 北凌天红唇一扬,并未回答漓洛的问题,只是抬头仰望着无边苍穹,默默念了一句“天师策”。 第44章 谁让她是漓洛呢 “天师策?”漓洛向前一步,重复了北凌天之言,随着他的目光一道往天上望去,十分疑惑:“这不是天宗门用来测定天师等级的吗?难不成它今年份上了那九重天?” 听后,北凌天睨着那双细长透亮的眼眸淡淡道:“看来今日不仅仅绯霓脑子不灵光,就连你也是这般。” 漓洛正想要问一句绯霓是何人,不料他大袖一甩,随即化成了一道白光消失在了夜色里。 怔怔看着妖尊就这么离去,她忽地一颤,像是想明白了些甚,猛地回头半眯起眸子阴险地盯着天宗门的高墙,冷声哼道:“绯霓!本座早便警告过你,不要招惹尊上,你偏不听!既然如此,哼,那便莫要怪本座心狠手辣了!” 返至妖界,漓洛并未回九尾殿,而是径直去了夜笙宫寻北凌天。 她想知晓,适才在天宗门对她所言,究竟为何意,为何要将她与那个无用懦弱的捉妖师相提并论? 夜笙宫比自个儿的九尾殿足足大上一倍,寻了半晌,她才在宫中后院的小池边看见了他。 她长吸口气,调整了方才略有激动的心情,面带微笑地朝他走去。 回头一瞬,北凌天便瞧见漓洛正向自己走来,不禁皱眉侧过了身去,心里直犯嘀咕:“这女子,为何总是阴魂不散?难道她不知这样让人很烦的吗?” 原想拔腿开溜,不料双腿尚未迈开,漓洛的呼声便逆着风直闯耳孔,就连脚步声亦是愈来愈急促。 无奈,北凌天只好勉强撑起一个笑脸,扭头问:“可是有事?” 漓洛在他身旁停下,想起方才他那想逃走的模样,便觉得气愤。只因他是妖尊,是自己所崇拜爱慕之人,她无法像对待其他妖那般去对待他。 遂,收敛起脾气,依旧微笑如初:“尊上,漓洛是想问问,不知尊上适才可有见着那捉妖师?” 北凌天不耐烦地皱眉而视,“怪哉,此问题你不是已经问过一道了吗?有何缘由值得你特意跑来我这夜笙宫再问第二道?你这问着不嫌烦,可我听着却嫌烦!” “尊上?!”漓洛僵愣在旁,顿时心中寒凉一片,“尊上,你怎会这般说漓洛?曾经,你可是对漓洛疼爱有加,从来不舍对漓洛责备半句。为何,为何在人间走一遭,回来却好似换了一个人?” “换了一人?”北凌天不由一怔,笑道:“呵,你说得没错,确是换了一人!你若真了解我,应会时时刻刻记得,这世上再无孤苍此人。曾经那个对你百般疼爱,万般呵护的妖尊是他,不是我!” 见她眸中雾气氤氲,他又狠不下心继续往下说道,毕竟是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 他知晓,狐狸之泪不为其他,只为情。只是他对无法回应之事,素来都是果段干脆,不给对方留有一丝侥幸的机会。 而今却......竟动了恻隐之心。 罢了罢了! 谁让她是漓洛呢! “再者......” 听妖尊又开了口,对适才那番话语似有回旋余地,漓洛抹开眼中泪水,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模样乖巧的很。 “尊上你说,不论你说甚,漓洛都认真仔细地听着。” “再者,你已长大,亦是狐族的希望,妖界的重臣。应当将心系在它们的兴衰之上,而不是像凡人女子那般儿女情长,多愁善感。” 言语至此,北凌天迟疑了许久,才将手缓缓举起,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行了,今夜你且回去好好休息。明日乃是我回归后首次召集妖界元老议事,此事关乎尊威,马虎不得!若是连我最得力的玉狐大人都未能好好表现,那又怎敢指望其他人呢?” 明知这是安慰敷衍之言,可漓洛却还是当了真。 她苦涩地扬了扬唇角,微颤着红唇轻声说道:“好,漓洛知道了。” 待她离去,北凌天负手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不禁将眉心皱出好几道褶子。 他在担心,明日究竟该如何应付那帮妖界老臣,才能顺利达成自己的目的。 ...... 绯霓躺在床上,想着方才在石长廊所发生之事,便烦恼地睡不着觉。 在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竟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顾他人想法,随意将人搂入怀中,简直是臭不要脸! 还好,此事发生时,只有大庭无广众,否则,她真真是有百口都难辨其是非。 可待冷静下去后又细细回想,总莫名觉着那人的行为举止颇为眼熟。就连远瞧他时的身形体态,都似曾相识。 奇怪,明明是头一回见的陌生男子,怎会产生如此想法?难道是自个儿被气糊涂了? “哎呀!不管了不管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似曾相识?不过就是一山野村夫嘛,有何可大惊小怪?绯霓你记住,你当下的任务是好好想想如何不给幻灵殿丢脸,别去想太多无用之事,知道了吗?睡觉睡觉!” 原以为这番自我激励能够治愈心中的郁闷,谁知竟连适才那一丢丢的睡意都被赶跑了十万八千里,现下整个人都无比的清醒,一双大眼睛瞪着上方的纯白幔帐骨碌骨碌直转。 事已至此,睡觉或是睡不着的了。与其失眠到天亮,不如起来练功。正好,大半夜的院中无人,清净。 此时,笑湖戈起夜无意听见外头传来练剑之声,遂推开窗户一探究竟。 只见外头院子里,小师妹正执树枝为剑,翩翩起舞。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不禁惊叹:“想不到啊,小师妹的身手竟如此不凡!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当真以为她只是个与普通女子无异的傻丫头!” 语落,他快速穿好衣衫从屋中疾速奔出,顺道拾起地上一根细长的树枝亦当作利剑,招式一摆,随即朝绯霓击去。 恍若行走在水上一般,他腾空跃起,三两下点地后握紧树枝直指绯霓,口中甚还大喊:“小师妹,接招!” 绯霓顿时愣出了神,没曾想到半夜也会有人在。 思想未到,身体却本能的作出了反应。一个仰面下腰,便轻松躲开了笑湖戈的这一击。 第45章 只为尽孝道 绯霓顿时愣出了神,没曾想到半夜也会有人在。 思想未到,身体却本能的作出了反应。一个仰面下腰,便轻松躲开了笑湖戈的这一击。 笑湖戈肯定般地笑笑,随即执“剑”再次袭去。 一招接下,绯霓发现来者乃是笑师兄,便控制了招式,化功为守。 几招躲下,笑湖戈却不乐了意。他收回手去,面上透着一股执着与认真,“小师妹,既是切磋,你如此敷衍对付,如何能行?还是说,你根本不屑与我比试?” 绯霓摇了摇脑袋,心里直叫冤枉:“不不不,师兄,我,我……我并未有过此种想法。” 笑湖戈将信将疑地问去:“当真?” 绯霓急得脚一跺,直嚷:“当真当真,千真万确!” 那千真万确之下,想要说的却是:你可是师兄,若是一不小心伤着了你,来日师傅与我问起,我该如何交代? 适才这一过招,尽管绯霓不曾出手,只是一昧躲避,笑湖戈还是能感受到她功底的扎实与功力的厉害。若是执意与她比试下去,他还真不一定能占上风。 略想了片刻,他将树枝收到身后,慢慢靠近,轻声说道:“行了,今日暂且到这儿吧。你还没告诉我,为何大半夜的在这儿练功?” 绯霓惊住,“到这儿?意思是不切磋了吗?” 见他点头默认,她随即脱口而出:“嘿,早该如此了嘛,害我白担心一场!” 笑湖戈皱眉,“担心何事?” 绯霓一巴掌往脑门拍去,暗暗咒骂自己大嘴巴,管不住话,一面皮笑肉不笑地解释:“嘿嘿……无事无事。” 很快,她又打住了僵笑,小脑袋一耷拉,老实的很,“师兄,你别这般严肃地看我好不好?我说,我说便是!” 她顿了顿,结果还是违了心,“我这不是怕你打得爽快了,一时把持不住,将我给伤了吗?这样一来,那床榻便成了我最好去处,我还如何去参加天师策呀?” “呵……” 笑湖戈饱含深意地笑了笑,这一笑,可把绯霓给心虚坏了。 她耸了耸肩,一对乌黑的眼珠左溜右转,就是不敢放在他的身上。 彼此沉默了须臾,笑湖戈微仰着脖子,又一撇头,睨眸道:“再过几个时辰,这黑夜便该歇下了,你难道打算一直在这儿陪着它,直到白昼醒来?” “啊?”绯霓又是一愣,再又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听话的将手中树枝往地上一扔,与笑湖戈挥手笑别,“呵呵,师兄,明日见。” 心里却不尽唏嘘,“这笑师兄也真是,想让我去睡觉直说便好,干嘛扯些黑夜白昼的,让人脑汁绞尽。不过他咬文嚼字起来,还真是有一派文人墨客之风范。可惜了,我只对打架捉妖有兴趣。” “嗯。”笑湖戈点头应道:“去吧。” 往住处走了不过数步,绯霓又回过了头,喊道:“师兄!” 笑湖戈急忙转身,“何事?” 她想了半晌,觉着还是不要将傍晚之事告诉他为好,免得生出麻烦,便临时改了口,“那个,愿你做个好梦!” 突然回头仅是为了对自己说这么一句话吗? 笑湖戈扔掉手中树枝,负手朝屋中走去,脸上却不自觉地多了一丝甜笑。 …… 次日一早,漓洛便领着几位兄长一同去拜访了妖界的老臣。 接近晌午时分,整个妖界几乎被几人走了个遍。其目的仅有一个,便是邀他们出席晚上的宴会。 本想发个传音,简单又方便。可又一想妖尊有交代,此事马虎不得,这才生出了亲自去拜访的想法。 尚好,这些个见风使舵之臣,看在妖尊的面子上,皆答应前来。 他们亦想瞧瞧,妖尊的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入夜后,夜笙宫鼓声阵阵,乐声悦耳,吸引了不少不在受邀之内的大小妖物驻足偷看。 那些如约而至的老臣们看看一言不发的妖尊,又看看舞池中央扭腰摆臀的妖娆舞姬,一双双凹凸分明的眼眸竟不知该放向何处。 一曲终,北凌天仅是手一挥,漓洛便心领神会地替他大喝了一句,“你们都退下吧!” 顿时,大堂内安静的恍如被纹丝不动的水平面。 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波涛汹涌的很,只差没掀起一番惊涛骇浪来。 漓洛一道眼色使下,白狐铭镜迅速端起桌上小杯,起身贺道:“恭喜尊上回归!” 语落,众人一致举杯高呼:“恭喜尊上回归!” 北凌天却在瞥了堂下一周后,发出了一声冷笑,“哼,今日将你们召集在此,可不是为了听你们说这么一句奉承之言。” 话落,一位年长,须发花白之人站了出来,拱手问道:“照尊上之意,此番目的为何呢?” 北凌天睁眼瞪去,觉着他这一问,倒也省了自己的拐弯抹角,遂拍手笑道:“为何?哈哈哈,问得好!” “想必大家对我转世之事定都一清二楚。人间十八栽,可谓是真真切切凡胎肉骨。历经羌鳍夺我父母性命,杀尽无辜百姓,本尊便对其恨之入骨咬牙切齿!幸得,他已灰飞烟灭!” 话说至此,他不由一怔,自知撒了谎,遂低头望向了地面。 快速调整好状态后,他又接着说道:“善事父母为孝,可我却从未尽过一日孝道。手刃仇人必是痛快淋漓,但无法使他们复活重生,再报养育之恩。” “故而,本尊决定,即日起,妖界与人类和平共处,不得做出任何伤害人类之事!除此之外,在座的各位,必要带好头,引领你们的属下时时刻刻帮助人类,而不是饮食他们的血肉!” 话音一落,堂下顿时议论纷纷。 只见方才那位须发花白的长者再一次站了出来,向北凌天作了一揖,随后才质疑起了他的决策:“尊上!请恕老臣无礼。人妖和平共处,这还是自远古上神开天辟地以来,老臣头一回听到!自古人妖殊途,势不两立。又该如何达到尊上心中的理想世界?岂不是,将我妖界推向水深火热之境地吗?” 他之言论一出,众妖又是一阵议论。 北凌天脸一沉,只觉这群嗡嗡之声烦躁刺耳的很。 第46章 我见你比他更恶心 他之言论一出,众妖又是一阵议论。 北凌天脸一沉,只觉这群嗡嗡之声烦躁刺耳的很。 他一手撑着脑袋,倚靠在那把雕刻着祥云图腾的檀木椅上,一手轻捂着耳朵,闭目皱眉,脸上尽是不愉快的表情。 如此默坐了半晌,这帮老臣竟像是不会察言观色一般,仍旧喋喋不休。 若说真是讨论方才所提之事倒还说得过去,可这群臣子,说着说着便全然不顾当下,在大殿内三五成堆,家长里短的聊了起来。 见这般情景,漓洛的火气顿时冒了上来。她拽紧拳头怒目而视,欲想使用灵力阻止他们继续胡作非为下去,却让北凌天给拦住了。 心急之下,她冲着毫不在意的北凌天嚷嚷:“尊上,这帮老妖都这般不成规矩了,分明就是看你刚返妖界没把你放在眼里。你为何不让我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北凌天不由一笑,“呵,漓洛,你这性子,的确该好好磨磨了。回头看看你的兄长们,且看他们如何对待。” 漓洛狐疑地回头望去,竟见几位兄长坐在自个儿的位置上,悠然自乐地品着茶,吃着点心,对眼下这番反常景象视而不见?! “这,这......”漓洛双眸一眯,飞快奔至白狐铭镜跟前,一把夺下他手中的茶杯,“大哥,妖尊糊涂,难道连你也糊涂吗?” 铭镜冲着她微微一笑,又夺回茶杯,瞥了瞥依然小憩的妖尊,扬唇道:“尊上不是让你好生磨磨性子吗?九妹,你便听尊上的,只管待在一旁看着便是。” 语落,他将身子往前一探,凑到漓洛耳边,小声补充了一句,“你想,妖尊当真会放纵他们不管吗?若真是如此,日后他还如何立足,坐稳妖尊之位?” 虽不明白这一切究竟为何,但在听过铭镜的劝说之后,也无话可说。她嘟着嘴哼哼唧唧了片刻,便退到一旁,不再多管。 此时,北凌天可算微微睁起了他那双透亮深邃的眸子,犀利地注视着殿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而殿中聊得甚欢的老臣们,都只笑道妖尊拿捏他们不住,只晓得呼呼大睡,更是没将他放在眼里。 不知是谁忽地喊了一句“什么狗屁人妖和平共处?这不是存心拿我们这群老家伙逗趣吗?既然妖尊已无其他事交代,大家伙便散了吧!省得浪费大好时光!咱们得知,妖界的白昼可是宝贵的很呐!” 有人带了头,其他自是越热闹越好,遂急忙附和:“对对!说得没错!散了散了!” 待众妖齐齐转身往门口走去之时,北凌天一改方才的不悦,嘴角尽是邪魅的笑意,“哟呵!诸位元老在我这儿聊完便走,是否太过随意了点?” 声音尚在殿中回响,一道道锋利的寒意随着大门被关上时发出的重响一块慑入了他们的心脏,使得整个人都颤了几颤。 一股莫名的压力更是令他们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纷纷回头。 那位须发花白的老翁仗着自个儿是妖界的功臣,妖尊断不会拿他怎么样,便向前几步大甩衣袖沉脸相向,丝毫不给其面子:“哼!老夫看在你上一世将妖界打理妥当的份上,姑且敬你一声尊上,就是不知尊上将我们关在你夜笙宫内,到底想要做什么?” 北凌天摇了摇头,负手从殿上走下,淡定地看着他,声音却极度寒冷:“你说呢?哎呀,棕熊,你这姑且二字可着实听得本尊心慌。上一世?呵,我想你应是未曾弄明白,就算本尊转世,亦是站在这妖界最顶端之人!而你,只能永远的仰视我!懂了吗?” 一番话落,老棕熊难以自控地跪了下去,垂着脑袋瑟瑟发抖,只是嘴上依然倔强的很,“哼,别以为你这么说,我便会服从与你!人妖和平共处,这本就是妄想!哪怕你今日杀了我,依旧是妄想,永不可能实现!” 原以为此番话会激怒北凌天,使他大动干戈,杀了自己。启料他竟丝毫的怒气都未表现出来,反而从容的很,“哦,是吗?既然如此,那本尊便送你去人间做几日凡人,体验体验一下我所过的生活,如何?” 殿内,所有声响戛然而止。 面对妖尊所提,众妖心中再清楚不过。 若是真真散了灵力,抽了妖身筋骨,去了人间那便是死路一条。 北凌天往后退了数步,再又重返堂上,环视了众妖一圈,突然厉声喝道:“还有你们,竟然敢将我这夜笙宫当作闲聊看戏之地!呵,真是好大的胆子!” 吼声落下,众妖面面相觑,清楚一旦妖尊动了怒,接下来自己的命运便成了未知。 极度恐慌之下,殿内顿时哭喊一片,磕头求饶的声音响彻了整座夜笙宫。 一模样看似娇小的年轻男子爬到北凌天的脚下,连磕数头后恳求:“尊上饶命,尊上饶命啊!我等无意冒犯,都是他,都是老棕熊出的主意!” 为求自保,他不顾一切地将矛头指向了棕熊妖,“在我们来之前,他便一一找了我们,让我们配合好他,使尊上难堪!甚至要我们挑起事端,趁机造反!因为,因为他觉得,尊上乃是肉体凡胎,不足以畏惧!他想坐妖尊之位!我们是一时被他的利诱迷了心窍,还求尊上开恩!” 北凌天瞪眼瞧去,一脸嫌弃地挥了挥手,“老棕熊固然有错,可我见你,比他更恶心!” 第47章 杀鸡儆猴 睥睨殿中众妖,北凌天缓缓抬手伸出,撒开五指,对准男子的身体,一团黑气顿时从掌心凝起。 男子怔怔地看着那团黑气,一双碧蓝的眼眸于瞬间被强烈的恐惧填满,变得黯淡无光。他害怕得连滚带爬往殿外逃去,不过刚逃出数步,甚连夜笙宫的大门都未触碰到,便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猛然回头,只见北凌天把玩着手中的黑气正慢慢向自己靠近。而他的眼中,尽是高傲与强势! 男子拼命撑起无力的身体往后缩,半张的薄唇颤了又颤,险些咬伤了舌头,才将话语从喉咙挤出,“尊上,尊上饶命。属下知错,属下知错了……饶命,饶命啊!” 北凌天在他跟前立住,蔑视高语,“知错?你不过是说了道实话而已,何错之有啊?本尊尚且要感谢你,供出了妖界一大患!” 至此,他故意瞥了熊妖一眼。熊妖恰巧碰上他的目光,躲闪不及,恨不得将整个人都埋进地底。他做梦都未曾想到,觉醒后的妖尊根本不再是人间的纨绔公子! 那个拥有足够资格睥睨六界,不可一世的妖尊回来了! 为此,教他怎能不害怕?! 敛声息语的大殿再次响起北凌天玩味的声音,“水妖啊,适才本尊想了想,觉得由你去人间走上一遭更为合适!” 男子一听,顿时只觉天昏地暗。 他近乎绝望地看着北凌天,歇斯底里,“不,不!尊上,属下不能,属下不能啊尊上!那人间岂是吾妖能待之地?属下不能去!” 北凌天挑眉瞪眼,将其哭喊当做了耳旁风,“呵,相信我,做凡人远比做妖要来的惬意!” 话落,他将掌中黑气往男子身上轻轻一推,又五指用力一握。 一声悲嚎顿时划过整个孤风殿。众妖惊悚地睁眼瞧去,除却高高爆起的一潮水花,哪里还见男子的影子? 突然,紫狐溯洄眼珠子一转,故作颤抖地指着地面尚且存在的水痕高声喊道:“水妖,水妖灰飞烟灭了,水妖灰飞烟灭了……” 其言语间散发出的惶恐令原本便处在恐惧中的妖臣们顿时抱成了一团。 正当他们哆哆嗦嗦地跪在一起不知所措之时,赤狐夕殇执起茶杯浅抿了一口后,还不忘替溯洄补上一刀,“哎,咱们妖尊呐,就是这般厉害。你们瞧,这水妖呀,竟如同一只蚂蚁般葬身在了尊上的手下。咦呃……只是不知晓,接下来会是谁成为那掌心之蚁哟!” 语落,二人持杯相碰,以敬彼此间的默契,随后将杯中茶水一口饮尽。 从头至尾,漓洛都依照北凌天吩咐,安安静静地看着,不多言一字。 之前她不能理解妖尊此意为何,现下看来,还真真是误解了他们的用心。看着几位兄长配合妖尊唱的这出戏如此精彩,她忍不住在心底大叫一个“好”字。 这招杀鸡儆猴,做得可真是漂亮! 北凌天盯着那团瑟瑟发抖的老臣们不禁扬唇一笑,拉长了声音:“方才本尊所提之事……” 他顿了顿,轻咳了一嗓子,“嗯咳,适才你们都已说过,人妖和平共处的世界不可能存在,我怎会这般不长记性,又提起了呢?呵呵,我这记性真是连鱼精都不如。怪我怪我……” “不不不,尊上,请容许老臣多言。” “嗯?”北凌天眯眼望去,“这不是老棕熊嘛?不知您老现下又有何高见?” 熊妖一改之前的嚣张态度,匍匐叩首,轻声与北凌天道:“老臣有罪!方才是老臣未能了解尊上的良苦用心,这才引起了误会,不求尊上原谅老臣粗鄙无知,但求能看在曾经为妖界出生入死的份上,饶过老臣一命!” “饶了你?”北凌天低头沉思了须臾,后抬头道:“饶了你并非不可以,你若能说出方才水妖的那番言论所为何意,本尊便既往不咎!” “冤枉,老臣冤枉啊!”熊妖急忙爬向前,一把扯住北凌天的长袍边角,仰头喊冤:“水妖所言不可信,不可信呐!您纵使给老臣百八十个熊胆,老臣亦不敢谋反啊!老臣赤子忠心天地可鉴,还望妖尊明察!” 说罢,他便松开手,垂下脑袋重重地往地上磕去。 “哈哈哈……赤子之心?是吗?”北凌天撩动长袍,重新回到檀木椅上,大跨双腿而坐,两眼直往熊妖脸上瞪去,“好!既然如此,本尊便给你这个机会!即日起,你便举家迁至人间,找一处较为隐蔽之地落脚生活。至于灵力修为……” 见妖尊提到关键之处欲言又止,棕熊不禁捏了一把冷。 他拭了拭额头上不断往外冒出的细汗,吞咽了一口唾沫,紧张问道:“敢,敢问尊上,老臣的灵力修为该当如何?” 北凌天双手往大腿上一拍,耸了耸肩,“罢了,你这灵力修为姑且给你留着。去了人间,亦允许你继续修炼。但,本尊将丑话说在前头,在人间只得以凡人姿态出现。另,你们熊族若是胆敢伤害人类一丝一毫……今日水妖之下场,便是你们的明日!” 只要妖尊能放自己一马,哪怕是让自己上刀山下火海熊妖都愿意,更别说是去人间生活了。 再者,他之心思唯恐妖界不乱,这可是明摆着的事实。可妖尊仍旧选择相信他的胡说八道,并允诺妖骨不剔,许他一族在人间继续修炼。 熊妖不禁在心中感叹妖尊的气量与胸襟,更是记下了这份恩情。 妖界有如此贤尊,他一个无名之臣,又有何可挑剔作乱的呢? 待熊妖将额上汗珠抹干擦净离去后,北凌天瞥了瞥其他未敢动弹的妖臣,略不耐烦说道:“你们……你们还杵在这儿……” 启料话未说完,那群妖便魔怔般地争先恐后往殿堂之上爬去,磕头大呼:“尊上,小的愿去人间!” “尊上,让我去让我去!” “尊上威武!若是让臣去了人间,定当能将那一方人类照顾妥当!” “尊上,属下才是值得托付,去人间完成使命之人!尊上所提人妖和平共处,定是指日可待啊!” …… 北凌天与狐族兄妹相视片刻,腾地起身,手一摆,抛下一句“你们看着办吧!”便化作一道白光匆匆离去。 第48章 简直就是罪该万死 自妖尊吩咐妖界如人间一般分白昼黑夜以来,狐族一行便自觉更替施法保持这日月轮回。 尚且不到“月亮”升起之时,漓洛开了小差,一溜烟跑到了夜笙宫寻北凌天闲聊。 知道这会儿他定在憩欢殿休息,便径直奔了过去。 奈何走到门口,竟被守在外头两只小妖拦住了去路。 放眼整个妖界,除了妖尊之外,谁敢阻挡她的脚步?试图利用自己的身份再次强行闯进,不料还是被小妖给挡在了门外。 霎时,漓洛动了怒,冲着他们挥掌吼道:“放肆!也不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我是谁?究竟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二只小妖相视怔了怔,随后其中一只拱手说道:“玉狐大人,您脚下踩着的,可是妖尊的寝殿。若说是谁给的胆,自是妖尊的意思了。” “你!”漓洛顿时被驳的哑口无言,毕竟,他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若不是妖尊特意交代过,他们又怎敢以如此口气与自己说话? 只是依他这般一说,她便更是想要进去看个究竟,看看妖尊到底在里头做什么,为何不允许她进去? 见漓洛怒气愈来愈大,另一只小妖推了推身旁的小妖一把,继而行礼道:“玉狐大人,并非小的们不让您进去,而是妖尊此时已经歇下,确实不方便见客。不仅是您,换了其他大人前来,亦是同样结果。还请玉狐大人能够体谅我兄弟二人,切莫让我二人为难啊!” 漓洛斜眼瞪去,发出一声冷嗤,“哼,总算有个会说话的了。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搅了,改日再来向尊上请安。” “哈哈哈……尊上,您好坏啊,怎能与奴家说这般羞涩之语呢,害得奴家好不难为情……” 本已转身准备离开,可身后突然传来的这番妖媚之言刺痛了她的耳膜。 她猛地回头,死死地瞪着守门的两只小妖,大声呵斥:“这便是你们所说的歇下?” 两妖面面相觑,随即扑通一声跪地解释,“玉狐大人,小的们仅是受妖尊之命看好寝殿,对于里头之事一概不知啊!” “对对对,咱们,咱们的确是一概不知!还望玉狐大人明察!” 漓洛犀利地盯着跪地不起的二人,脸色沉的十分难看,“一概不知?这借口你们还是去与……” “尊上,尊上……不要嘛……人家还没做好准备,哈哈哈……好痒,好痒呀……” 刚提掌运气,甚至连话都来不及说完,那道令她刺耳恶心之音便又一次传来。 顿时,那两只伏地的小妖被牙齿磕碰的咯咯声响引得抬了头。当他们瞧见玉狐大人的脸色是一阵青一阵白时,又猛地一哆嗦,垂下了脑袋。 嫉妒使得她失了理智,怒气使得她昏了头脑。眼下,她只想冲进去将那只臭不要脸的女妖拎出来爆打一顿,再将她丢进那渊积池中喂土龙。 思及至此,她一掌将两扇大门劈下,不计后果的闯了进去。 那两只小妖更是眼巴巴地看着她闯进,却什么也做不了。在齐呼一声“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之后,便不约而同地昏了过去。 屋里,北凌天正撑靠在锦榻上闭眸休憩,而在他的左侧,一位美丽妖娆的女子紧靠在他的身边,执扇替他扇风散热。 对于漓洛的无礼闯入,她似乎并未放在眼里,仅是随意地一瞥,又继续把目光放回到北凌天的身上。 见此,漓洛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她冲上前,一把拽起女子,吼道:“马上给本座滚出去!” 启料女子扬唇轻蔑地一笑,又立即作出委屈巴巴的模样,“尊上,尊上您快瞧瞧玉狐大人,奴家好害怕。” 北凌天翻转过身,紧皱着眉头,显得甚不耐烦,问了一句看似无关紧要之话,“漓洛,这天色,为何不见一丝月光?” 漓洛惊愣,“月,月光?” 她不禁暗想,自个儿怎能把如此重要之事都给忘了? 遂将女子往一旁重重一推,行礼轻语,“漓洛办事不利,还请尊上责罚!” 此时,北凌天从锦榻上坐起,直直地瞪着她,沉脸冷冷地说道:“你何止是办事不利啊?简直就是罪该万死!随意进出我夜笙宫,毁我殿门,吓我宾客,伤我妖奴!如此放肆,分明是当我这个妖尊不存在!” 言说至此,他将身子往前一弓,言语间又多了几分凛冽,“漓洛,若不是因为你乃妖界护使,又是上任狐尊所托……呵,你觉得你还能这般完好无损的站在这儿与我说话吗?” 语落,漓洛只觉身子一软,险些踉跄栽倒。她急急扶住身后的象牙玉石桌,整个人都跌坐在了凳子上。 她瞥了瞥正洋洋自得的女子一眼,又看了看冷眼相向的妖尊,只觉有一盆冰寒之水倾数泼在心上。 她张了张朱唇,最后失落落地蹙眉问去,“尊上,敢问漓洛到底是哪儿做错了?为何会得到尊上如此对待?你可知,漓洛的心此刻有多痛多难受?” 北凌天负手起身,走至门口,又回首呵道:“本尊有言在先,是你屡次三番地违反妖界规矩,坏了礼数,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忍耐!如今落得这般田地,亦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你若知错悔改,本尊便绕过你这一回,若是……” 话尚未说完,那女子便扭动着纤细的腰肢走了过来,双手攀上他的脖子,娇嗔地看着他,“尊上,玉狐大人乱了规矩,您打算责骂几句便作罢吗?这要是传出去,让其他人知晓,该如何看待呀?那岂不是人人都会效仿玉狐大人,没大没小,没上没下?” 北凌天伸手点上她娇小的鼻尖,笑道:“呵呵……小妖精,就你会说!行,本尊便依了你!” 他回眸望向已失了力气继续闹腾的绯霓,剑眉一紧,淡淡说道:“漓洛,本座便罚你在九尾殿面壁思过,不过月满之时,不得跨出九尾殿半步!我会命铭镜看好你!若是让我得知,你悄悄溜了出去……哼,后果如何,想必不用我再多言了吧?!” 第49章 厨屋起火啦 漓洛撑着桌面缓缓站起,难以置信地看着北凌天,一字一句地问:“尊上当真要罚我?” 北凌天撇头垂眸,其坚定吐出的“当真”二字令漓洛于瞬间跌进了见不着底的深渊。 她忍不住咬牙瞪眼,将一腔不甘全都写在了脸上,但也只能选择服从,“好,好。既然是尊上所罚,我认!不就是过了月圆之日才能解禁吗,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的让大哥看着我,我漓洛这点惩罚还是受得起!” 话落,一抹晶莹的光亮从她的眸中飞快划过。 那女子原想靠近看个真切,岂知她愤愤地一甩广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随风而起的裙摆撩出了一道美艳的弧。 她不禁暗叹:纵然自觉已是倾城之貌,在她面前,竟也逊色了几分。 忽地,她收起之前的那般妩媚之态,冲着北凌天淡淡一问:“尊上,雪姬这出戏演的如何?” 北凌天负手望向门外那片暗黑无光的天空,点头回应,“该赏!” 她小步移到他的身侧,一双灵动之眸亦被黑色填满,“呵呵,讨赏不敢,只是雪姬尚且有几处不解,想烦请尊上指点一二。” 北凌天回身,冷峻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光,“雪姬,你何时也学会这般扭扭捏捏了?” 女子不禁哑声苦笑,随后玩笑似的回了一句:“因为我也怕一不小心便被尊上禁足呀!” 然,亦是这么一句机灵的回答,逗乐了北凌天,使得他一改黑沉的脸色,泛起了红光,“说吧,有何不解之处?” 她将手中茶杯送至他跟前,其柔声细语的模样令人好不舒适,“不急不急,尊上先喝杯茶,待雪姬将外头这守门小妖挪至别处,再说不迟。” 须臾,一道寒光在屋外降下,紧接着一声轰响,仿佛冰雪爆破的声音,再一看去,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两只小妖已化成了一片片冰晶,升华在了夜空中。 一回头,她便看见妖尊正用一副吃惊的表情瞪着慢慢消失的冰晶,遂摇头耸肩,“此等无用之物,留着又有何用?” 北凌天并未回话,仅是露出了一丝诡异之笑。 彼此默了半晌,他略显疲惫地伸展开了双手,下了逐客令,“好了,若无事可问便先退下吧!” 女子愣了愣,眼皮一耷拉,在重重地吸了口气后终是问出了心中所问,“尊上,您是如何得知,玉狐大人会对您在人间所识的小女子不利?” “你所说的疑惑,便是这个?” 女子点头。 北凌天不禁哼笑,“呵,小小心思,岂会逃过我的双眼?” 她自知妖尊心思缜密,任何事情都瞒不住他,这一问不过是抛出个引子罢了,“若是让玉狐大人得知您将她禁足的真正原因,其后果您可有想过?” 北凌天扭头,其余光瞥了过去,“知道又能如何?只要能让霓丫头平安度过那一日,日后她若是想要闹腾,本尊都依她。” “依?”女子愕然,“方才您也看见了,玉狐大人的眼中如此容不得沙子,又怎会让您口中的霓丫头自在?不取她性命,她又岂能甘心?难道尊上当真要等到悲剧发生的那一天才晓后悔吗?” “悲剧?哼,只要有本尊在一日,便不会让它发生!至于霓丫头......“北凌天扬了扬唇角,将未说完之话放在了心底。 女子欲想再追问,犹豫半天,终未启齿。 她清楚,此时若是再多言,只会不讨喜。 缓缓走出憩欢殿,不过在门口停留片刻,便见那两扇被毁之门恢复如初,关的严严实实。 随着面上浮现的一抹微笑,她开口道:“尊上,她究竟是有多好,才会令你一提及便忍不住笑?如若她在,我这暂且的背后红颜,想必您也用不着了吧?” 。。。。。。 北府。 月芝杵在井边,高高地拎起暮笛的长衫,大呼:“公子,您的长衣要怎样清洗啊?” “......” 空中,除却飘过的一排黑鸟发出的尖叫,无人搭理,她只得硬起头皮,提起一桶水往衣衫上倒下,这一洗,便是一整天。 太阳西下,见到后院劈柴的奴才一去不返,她又风风火火地跑了过去。 怔愣了片刻,又是一阵大喊:“公子公子,那树枝幻人一见木柴便附成了一体,眼下无人劈柴,该如何是好?” “......” 头顶,又一排黑鸟叽叽喳喳地飘过,仍旧无人应答。无奈,她只好亲力亲为,提起斧头,哼哼哈嘿的往那堆木柴上劈下。 入夜,为让暮笛能享用一顿美好的晚膳,今日她决定亲自下厨。 于是,学着人类做饭的模样在厨屋一顿捣腾后,便放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公子,厨屋,厨屋起火啦!来人呐,快救火啊!厨屋起火啦!公子,公子......” 尚好尚好,这一回,暮笛可算是应了声。 当他火急火燎提着水桶赶到时,却被眼前的“大火”惊掉了眼珠。 他指着灶膛中正烧得兹啦作响的柴火问:“这,这便是你说的起火了?” 月芝顶着满脸的黑炭灰,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奴婢见这洞口有支竹管,一时好奇,便拔了出来。谁知它突然一下冒出了火光。奴婢害怕,误以为是何危险之物,便将它扔进了这木柴洞中,怎会知晓它噌地一下烧了起来!奴婢,奴婢......呜哇......它是的的确确起火了嘛!” 一番话说下,暮笛被惹得是哭笑不得,“你,你误传火情也便罢了,倒还委屈上了?” 原以为自己的狼狈至少能换来一两句安慰,岂料换来的,却只是责备。 不知何故,这一刻月芝只觉灶膛中的那把火烧到了自己的心上,烧得疼痛不已。 她将灶台上那条尚未下锅的鱼抓起,一把摔在了暮笛的身上,瞪眼吼去,“自奴婢从妖界来此至今,已半月有余。这半月的光景,你与我所说之话双手数来还有余!如此也便罢了,可恶的是,不论我做何事,你都不闻不问,不管不顾,还不许我使用灵力!我一小妖,若没有公子的带领,要待何年何月才能学会人间的生存之法?现下这般不堪,你以为是我想的吗?” 第50章 到底怎么了 ,自个儿苦水倒了这般多,可眼前的“冷血公子”依旧毫无反应,月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急得直跺脚,“公子便是那庙堂之上的木鱼,奴婢,奴婢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末了,还不忘在他的脚尖重重碾上一脚。 “啊哟!喂,喂你......” 暮笛一声惨叫,抱着被踩疼的脚,眼睁睁地看着月芝两眼含泪地快速跑开,一时间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且不说人妖殊途,仅凭病发愈来愈频繁这一点,他又能待她如何?眼下自己所做的一切,不正是为了她好吗? 还是说,当真是自己做错了? 思及至此,他放下脚,回头瞥了厨屋一眼,后弯腰拾起被她扔掉的鱼舀水冲洗了一番,走到灶台前,开始忙活了起来。 一顿晚膳一气呵成,待将几盘吃食摆上桌后,他不由地怔了怔,傻傻地看着那盘红烧鱼抿嘴垂眸,随后自我嘲笑:“呵,我都忘了,她是妖,妖又怎会吃人间的食物呢?这一顿,还真是做得多余!” 迟疑片刻,他冲门外探了探身子,确定月芝不在,便端起盘子,走至厨屋后头,连盘带菜一块儿扔进了水沟里。 此时,月芝坐在屋顶手撑在两侧,荡着双腿,仰头遥望着空中星辰,一张檀唇翘得老高。 方才的不愉快已在她的心头烟消云散,愁苦的,却是因自己的一时冲动,作出了令暮笛公子难堪之事。 “唉,月芝啊月芝,你说你怎能那般对待公子呢?居然,居然骂他是木鱼,还狠狠踩了他一脚?!明明向妖尊允诺要照顾好他,眼下可好,尽做出令他生气头疼之事了!笨,真是笨死了!” 随着一番喃喃自语,她忍不住蹙眉晃脑,“不行不行,我得向公子赔礼道歉去!否则,这颗心啊,总是七上八下的跟打小鼓似的。” 决定之后,她将双脚往上一缩,站在了屋顶上。欲展微步飞下,岂料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猛然闯入了视线,吓得她急急把脚一收,蹲了下去。 “公子这是要作甚?他手里端着的是......”月芝忽地一惊,“啊!那不是被我扔掉的那条鱼吗?好好的鱼,就这么倒掉,着实有点可惜。” 目送暮笛进屋后,她才匆匆奔至水沟前,看着沟里被细水冲的凌乱四散的吃食,以及那条已经面目全非的鱼,不禁发出一番感慨,“鱼兄啊鱼兄,今日是我对不住你,你且一路走好。等明儿个,我再上别处抓一条,定能用心做出一番美味,填饱我家公子的肚子!” 呢喃过后,她越想越是惋惜,遂又独自叨叨了起来,“不过公子也真是的,如此佳肴,竟是一口也未食便浪费掉。任性,真真任性!” “啊......” 忽然,一声听似异常痛苦的尖叫从暮笛的房间传出,划破了夜空。 月芝心里不由得一紧,顾不上看院子周围蠢蠢欲动的异象,便径直往他的房间疾速跑去。 踹门闯进,只见暮笛倒在地上双手紧揪着胸口,那张苍白的脸上不断地滴流着细汗,身体抖得厉害。 月芝不知适才这里发生了何事,但从公子的脸上便可看出,眼下,他十分的痛苦。 她疾奔上前,托住他的头部,将他扶坐了起来,焦急地问:“公子你怎么了?” 听见呼喊,暮笛勉强地撑起了沉甸甸的眼皮,艰难地张唇小声回道:“你,你别管我,走开,快走开!” 月芝连连摇头,“不,我不走!若是我不管你,又还有谁管你?” 语落,她将暮笛的身子扶起了些,紧接着道:“公子,奴婢这便度灵力与你缓解痛楚,公子你且忍忍。很快,很快便好了。” 说做便做。 只是当她五指并拢举至胸前,透过掌心往暮笛身上输送灵气时,却教他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奋力拉了下来,“别白费力气了,我的身子我自个儿清楚。今日就算你将所有修为都度送与我,亦是枉然。” 月芝反握上他冰凉的手,看着他这般痛苦,心急如焚,“你可否与奴婢说说,到底是哪儿不适?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就这么一会儿,仅是一会儿......到底怎么了......” 见她急得值掉眼泪,暮笛竟生出了一丝心疼,遂抽出手,拼命地抬起,抚过贴在她脸颊的那缕青丝,虚弱道:“无妨,不过是每隔一段时间便要经历一次罢了,此种习惯,我尚且能受得住。” “习惯?公子,你之意思,是近来一直都有发生过吗?若不是这次你的喊叫将奴婢引了来,是否打算永远都不告知奴婢?” 暮笛微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本想据实相告,可又一想,说不定眼下便是自己此生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刻光景,又何必多一个人来分担这份痛楚? 更何况,对方还是这么个傻丫头。 傻丫头? 应是本就藏在心底的那份遗憾作祟,当脑海中出现这三个字眼时,他忽地想起了已许久不见了的绯霓。 月芝与她,还真是相像。 不过相似终究是相似,永远都无法替代彼此。 “公子,您这摇头摆头又是何意啊?公子,奴婢求您,别再固执了好吗?” 与月芝的叨叨一块而来的,还有心脏的再次冲击剧痛。 剧痛之下只觉一股浓烈的腥味从喉咙冒出,尚一张口,那股腥味便径直化成了一滩黑血喷薄而出。瞬间,溅在雪白长衫上的点点鲜红,如同山野间盛开的红花一般,染出了朵朵绚烂。 暮笛看着那般艳丽色彩,淡淡地扬起了唇角,“公子,这一世,暮笛恐怕无法再陪伴左右了。暮笛允诺,下一世,我还做你的书童......” “公子,公子......” 闭上双眸,眼前漆黑一片,耳畔隐隐穿过月芝的惊喊,只觉声音愈来愈小。 再想睁眼看看她,竟连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 公子昏死在自个儿的怀中,这般令人悲恸的事实月芝实在无法接受。 她紧抱住暮笛,哭得天昏地暗。 良久,她小心翼翼地将他平放在地上,又迅速盘腿而坐,运气凝神,从腹部逼出自己的内元,托举在手心。 她冲着那颗莹莹发亮的内元笑了笑,随后将之往暮笛的口中送去。 只是方至他的嘴边,尚未入口,内元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回,又重新推入了她的腹部。 她惊讶不已地回头望去,怔愣地喊了一句,“尊上!” 第51章 值钱的“猪”师伯 只是方至他的嘴边,尚未入口,内元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回,又重新推入了她的腹部。 她惊讶不已地回头望去,怔愣地喊了一句,“尊上!” 亦不知北凌天是何时站在了屋中,神色哀伤地看着月芝怀中的暮笛。 过了一声很长很长的叹息,他蹲下身去,指尖搭在了暮笛的脉上。 少顷,月芝看着他那张愈来愈沉重的脸,原本焦急的心此时更甚,只恨自己没有胆量向他询问眼下暮笛公子如何了,仅是透过他的脸色去隐隐感受。 一息脉搏探下,北凌天竟将一颗心紧悬了起来。 这! 他一文弱书生,从不习武修炼,怎会有一阴一阳两股真气在他体内流窜?若说一道本身便在他体内潜伏存在,那另一道妖邪之气又是从何而来? 为求确切,他加大了指尖按下的力度,再一次细细切起了脉来。 忽地,他一把拉开了月芝,用胳膊抵住即将倒下的暮笛,伸出二指封住了他身上的几处穴道,又不停歇地往他身体里输送灵气,直至他的脸色慢慢恢复了血色,他才将他扶到床上躺下,略微松了一口气。 且不管后事如何,至少目前这性命算是保下了。 见状,月芝走上前半跪在床头,小心翼翼地替他掖好被子,又掏出巾帕擦了擦他嘴角已经风干的血痂。 她用余光瞥了瞥北凌天,见他正背对着自己若有所思,她便趁此快速地探了探暮笛的呼吸。 谢天谢地,公子总算恢复如常了。 她不由得冲着暮笛浅浅一笑,舒展开了眉头。 可随后她便又将眉头蹙成了一团,并转过身来,向北凌天连磕了三个响头。 “尊上,奴婢办事不利,没能照顾好暮笛公子,还请尊上责罚!” 北凌天缓缓回头,斜斜睨着月芝,良久都不曾开口说一个字。 妖界盛传,妖尊乃六界之中最神秘莫测,难以捉摸之人。经这几次相见接触的种种迹象表明,还真是如此。 他不语,她便无法应。无法应,更意味着她得知不了公子的情况。 或许在他眼中,暮笛仅是一个书童,一个玩伴。可在她的心里,却是足以用自己的性命换他一世平安之人。 正是不解愁苦之时,妖尊竟莫名开了口,“暮笛之事,与你无关,你不必太过苛责自己。现下他已无大碍,且让他好生休息。至于他为何会突然昏厥,此事尚有待查明。在事情查清之前,断不可让他知晓我来过。我会消除他今夜的记忆,之后便交给你了。” 突然昏厥? 月芝一听此言,急忙摆手道:“不,尊上,暮笛公子并非突然昏厥。之前他与奴婢提起过,说是近来经常如此,只是一直不曾让人知晓罢了!” “你是说暮笛……”似无法将适才月芝所说之话再重复一遍,他仅是在紧张说出“暮笛”二字后便静下了声。 脑海,浮现的是当初他离开妖界时与自己的决绝。若不是那个时候他便发现了自己的异样,又怎会背弃曾经的承诺,做出那般令人难过之举? 回想到这儿,北凌天不禁仰头阖眸,责怪起自己的疏忽。少倾,他走至床边,晕起一团紫烟笼罩在暮笛的头部,接着聚起轻压至他的额上,紫烟瞬息被他的印堂吸入。 末了,北凌天收回手掌,咬牙道了一句,“暮笛,我定会找出伤害你之人,将他碎尸万段!” 。。。。。。 天宗门,幻灵大殿。 今日天气不错,暖阳当空,万里无云。就连平日里甚少来往走动的师叔师伯们,都趁着如此朗空纷纷向幻灵殿递来拜贴。 这不,晌午刚过,幻灵殿的侧厅便被他们坐得一张空椅都未落下。 绯霓于笑湖戈身后约两三步处端正站着,同样立在铜铃道长的右侧。 一想到自个儿的师傅是这在座师叔伯的老大,她便觉着多了几分得意与傲气,瞬间将脑袋抬高了不少。 一盏茶品下,师傅与他们说了何事,她是只字未听进耳朵,一双大眼净在师叔师伯以及跟在他们身后站着的徒儿们身上转悠了。 这位留有长须,且一头青发,说话一字一顿之人,看上去倒有几分师傅的影子。适才他唤师傅什么来着?师兄?嗯,那此人想必便是翼灵门的掌门人广袤师叔了? 奇怪,笑师兄不是说翼灵门的掌门师傅长得凶神恶煞,杀起妖来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冷血动物吗? 可经这么细细一瞧,也并非如是,反倒挺凌厉英武的。 呃……至于他对面的那位…… 绯霓快速将视线往其正对面一挪,瞬间抹了把汗。 这位还真是……与笑师兄说得如出一辙。 肥头大耳,大腹便便。尤其是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在他说话时被脸上颤抖着的肥肉挤得几乎成了一条线。若不是了解,知晓他乃清灵门的掌门无垠师伯,还当真会将他当成无眼妖。 嗯,对,就是脸上仅有嘴巴鼻子的无眼妖! “嗯哼,绯霓,你师叔想让你在天师策之前露两手与他们瞧瞧,不知你自己意下如何啊?” 这辨人辨得正认真来着,谁知一直与他们说笑的师傅会突然将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 绯霓沉迷于研究师伯的一身俊肥膘,压根就听不见师傅在说甚,更不知他是与自个儿说话,遂仍旧扯着脖子,盯着师伯的那一脸横肉看得无法自拔。 还真是头一回见到如此肥胖之人,若是使用幻术将他变成一头猪,那该得卖多少银子啊? 话语抛出去了半晌,却迟迟不见绯霓的回应,铜铃道长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他扭过头去,瞧见绯霓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师兄看,便咳嗽了几嗓子,再又向笑湖戈递去了眼色。 笑湖戈接收到指示,往后退了几步,与绯霓并排而立,又悄悄凑近她的耳边小声说道:“小师妹,小师妹师傅正问你话呐!” 因思想神游天外,陷入了“卖猪”的场景当中无法自拔,当她听得耳边有人叫她时,便毫不犹豫地指着无垠师伯脱口而出,“这头猪一看便知能卖好几个银子!” 第52章 天宗门最聪明俊朗之人 因思想神游天外,在自我幻想的“卖猪”场景中怡然自乐,当她听得耳边有人叫她时,便毫不犹豫地指着无垠师伯脱口而出,“这头猪一看便知能卖好几个银子!” 这一声清脆又利落的喊叫顿时惊住了在场所有人。 而被她指着不放的无垠道长更是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那超出正常的体态在站起的过程中牵动藤木椅倒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重响。 亦是这一声响,促使绯霓从臆想中突醒。她发现自己正莫名指着无垠师伯,而屋中众人此刻也都齐刷刷地瞪着自己。 当她急忙缩回手瞥向脸色黑沉的师傅时,瞬间明白了自己适才做出了如何过分之事。 再一回头不小心与无垠师伯的目光碰上,只觉他要将自个儿生吞活剥一般,吓得她轻咬住指尖直往笑湖戈的身后躲。 笑湖戈轻悄悄地捂嘴偷笑,随后不动声色地往她前面挪了挪,将她隔挡在了后面。 “掌门师弟,敢问这便是你云游时所拾得的宝贝徒儿?” 无垠道长的质问一出口,幻灵殿内便紧接着升起了一阵议论。 然,端正坐着的广袤道长却以一种看戏人的姿态,捋着长须,品着茶,两侧唇角扬了又扬,恨不得桌上再多摆几道点心瓜子。 面对无垠道长的质疑,铜铃道长尴尬万分地冲着他皮笑肉不笑,缓缓说道“师兄啊,霓儿确是宝贝无误。这孩子与我有缘的很呐,应是上天有意赏赐,算不得拾捡,算不得算不得。” 这番话一说下来,无垠道长更是生气的很,那两道三角眉几乎皱成一团,与其眯成缝的小眼睛摆在一块儿,着实看着别扭。 他一甩长袖,走至屋中央,怒怒地哼道“哼!掌门师弟,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偏偏要装傻充愣!如此无大无小,无上无下,无尊无卑之人根本不配当我天宗门的弟子!” 一听此言,铜铃道长又不乐意了。 他反过脸去,看了看躲在笑湖戈身后瑟瑟发抖不敢言语的绯霓,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这个徒儿啊,从小到大就没让他省心过。 “呵呵,师兄,勿怒勿怒。与她一傻小孩生气,不值当不值当哟!” “傻小孩?”忽地,久久不曾发言的广袤道长抢在了无垠道长之前,接下了铜铃道长的话。 “哈哈哈哈……掌门师兄,您这解释还真是到位,若她真如你所言,是个傻子,试问,她又是如何进得了天宗门的大门呢?” 言说至此,他又故意停顿了片刻,瞪了绯霓一眼,再又说道“还是说……是你悄悄做主,将她破格收入了麾下?” 顿时,铜铃道长被他的所问堵噎的说不出话来,只晓得张着嘴,做贼似的东看看西瞧瞧。 兴是见师傅因为自己被刁难心存愧疚,绯霓弄了弄手指头,一双乌眸在来回溜了几圈后,又踩着小碎步站了出来。 只见她抱拳向两位道长道“呵呵……各位师伯师叔好!吾乃吾师傅的关门弟子绯霓是也!” “噗……” 一句话落,笑湖戈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哪有人会这般介绍自己? 很快,他又沉默了下去,细细听着绯霓继续胡说八道。 “其实适才,徒侄并非故意辱骂无垠师伯,而是无垠师伯实在太可爱,太慈祥,太让人控制不住想要亲近他一番。唉,只可惜吾们晚辈,怎能与长辈们随意玩笑呢?因此,霓儿才会大胆设想,这才有了方才尴尬之事的发生。” “呵……”无垠道长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依你所言,适才是我误会了你?你是无辜的,而我,反而成了有错的那一个?” 绯霓急忙摆手解释,“不不不,怎会怎会,霓儿绝无此意!像无垠师伯这般威武俊朗,又具有大智慧之人,不论何时何地,所做之事都是最最正确的那一个。” 至此,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傻傻一笑,道“嘿嘿嘿……也就是像我这般奇丑无比又愚又笨之人,才会做甚错甚。因此,还请无垠师伯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徒侄的不是,别再生霓儿的气了,好吗?” 最后“好吗”二字一落音,笑湖戈在除了起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外,那憋不住的笑已经奔至了嘴边。 宗门内的师兄弟也不算少,可溜须拍马的功夫如此厉害之人,他还是头一回见。 这不,仅是动了动嘴皮子,便将无垠师伯哄得是眉开眼笑,方才的怒气亦是烟消云散。 铜铃道长见后,也总算是松了口气,否则,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去劝说这位如泰山一般的师兄。 “哈哈哈……小丫头,你是如何看出我威武俊朗,且具有大智慧的呀?” 嗯? 绯霓不由得一愣。 这个师伯,变脸跟变天似的,几句好听之言便令他放下了芥蒂,还真是十分好哄的孩子心性。 至于他所问…… 绯霓再次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不禁扁了扁嘴——她还当真答不上来。 见她再一次陷入了呆愣状态,铜铃道长霎时急了,生怕她待会儿又整出个什么幺蛾子,遂故意大声地咳嗽了几声。 还好还好,这个傻丫头这回很快便回过了神。 她走下台阶,走至无垠道长的跟前,继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无垠师伯,您瞧瞧,您浑身上下每一粒脂肪,每一滴血液,每一片皮肤无不说明您威武俊朗……” 话说一半,她扭头环视了屋子一圈,随后挥手喊道“各位师兄,你们说说是不是啊?” 无垠道长一听,立马嘚瑟地扭了扭两下身子,将头抬得老高,就等着众弟子的反应。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绯霓原本都已做好了死翘翘的打算,等着接受惩罚。 尚在她的笑师兄十分得力,违心违肝的带头鼓起了掌来,“对,对!小师妹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师伯便是咱天宗门最最威武俊朗之人!” 不知笑湖戈是从何而来的号召力,他之言论一出,顿时,包括铜铃道长在内无不拍手称赞说好! 甚连一向心高气傲的广袤道长见这般情况,亦都心不甘情不愿地附和了一番。 这一瞬,无垠道长更是嘚瑟不已,十分笃定自个儿便是这天宗门最聪明最俊朗之人。 。 第53章 您还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吧 这一瞬,无垠道长更是嘚瑟不已,十分笃定自个儿便是这天宗门最聪明最俊朗之人。 他哈哈哈狂笑一阵后对着铜铃道长说道“不愧是掌门师弟的得意徒儿,璞玉,绝对是块璞玉啊!” 绯霓听着他对自个儿的夸赞,非但未有欣喜,反倒是腹诽了起来,“嘁,方才亦不知是谁说我不够格,不足以成为天宗门之人来着?呃……果真,好听顺耳之言人人都想要听!” 眉头皱得正紧,那无垠师伯又将目光对准了自己,笑眯眯道“小丫头,日后若是有何难事,尽管来清灵殿找我,只要我能办得到,一定替你解决!” 绯霓大喜,突然觉得偶尔说些他人爱听之言似乎也不错,“真的吗?那霓儿便在此谢过师伯了!” 无垠道长轻扶起她那双作揖向下的手,又是一阵大笑,“哈哈哈……不谢不谢,你这丫头,机灵得很,甚是讨喜啊!以后无事便多来清灵殿走动走动,别一天到晚老是跟着你那死板不开窍的师傅瞎晃悠。” 语落,绯霓转过脸去看着面色铁青眉毛拧成麻花的师傅,尴尬地笑了笑,随后回应“啊呵呵……是,是,徒侄定当抽出空来去清灵殿看望您。” “好了,看看这天,时辰也不早了。两日后便是祭先大典,我那儿还有许多事情忙活呢,掌门师弟,我这便先行一步,告辞!” 说罢,他向铜铃道长拱手行了行礼,便领着一行弟子离开了幻灵殿。 在他走后不久,广袤道长似乎觉着自己一个人坐在这儿也不像那么回事,显得很不自在,便也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去。 只是在往外走的同时,他那双犀利的眸子盯了绯霓好一瞬,盯得她心里直发麻。 不过片刻,硕大的偏殿内便只剩下铜铃道长笑湖戈以及绯霓三人。 “呼……可算是把这两尊大佛给盼走了!” “霓儿,跪下!” 绯霓正撂摆着双手,专心致志地看着门外那一行人的渐行渐远,忽地被师傅这般凌厉的吼声震得直接转身跪在了地上。 她知晓师傅定是因为方才之事生气,便非常自觉地耷拉下了脑袋,一双手放在腿上不停地捣腾着,不说也不笑,整个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 铜铃道长鼓着两腮直直地瞪着她,刚张口喊了一个“你”字,竟被笑湖戈突然打断,硬生生将余下之言混着空气吞进了肚子,接连打了好几个嗝。 “师傅,恳请师傅听徒儿一言,徒儿想小师妹并非有意冲撞师伯,还望师傅从轻发落!” 嘿,奇了怪了,他连一字都尚未说清楚,他怎就知晓自己要说些甚? 铜铃道长白眼儿一翻,嘟着嘴道“那个,湖戈啊,关心同门师妹这是好事,但你得把……” 怎知,这个自以为是的徒儿再次打断了他,“恳请师傅从轻发落!” 顿时,他只觉有方血气从胸口直往喉咙涌,只差没喷出来!他颤颤地抬起手指着笑湖戈浑身直犯哆嗦,“你,你你你……你个臭小子!为师方才有说要严惩吗?我有说吗?有吗?!” 面对师傅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划重点,笑湖戈霎时怔懵了。 绯霓更是猛地将脑袋甩了起来,拼命摆手,“没有没有,师傅适才什么都未说!” 随后,她又厚着脸皮问道“嘿嘿嘿……不知师傅会如何处罚霓儿啊?” 铜铃道长摇了摇头,起身走下,叹了口气,“唉……谁让你方才对你师伯说出那番虚假之言?依为师对他的了解,这段日子他定会将此顶高帽日日戴上。若是被一两个不识趣的弟子稍稍议论一番,或者向他道明真相,到那时,可不是一两句顺耳之言便能解决的咯!” “而这一两个不识趣的弟子,也定会是广袤师叔的门下!”笑湖戈微微一笑,接上了师傅的话。 铜铃与他对视了须臾,点了点头。 “啊?不会吧!” “会!” 见二人异口同声,还这般严肃,绯霓不由身子一软,瘫坐了下去,嘴里直喊苦。 “你若不想让无垠找上门来算账,也不是没有办法!” 听师傅如此一说,想必事情尚有回旋之余地,于是,她霎时打起了精神,很是认真,“师傅您说,哪怕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只要能过无垠师伯这一关,霓儿也认了!” 铜铃道长与笑湖戈相视一笑,缓缓道“不不不,怎会有你说的这般严重呢?此事还不足以,不足以哟!你只要能在后日的天师策中,顺利通过五命天师考验即可!” “什么?五,五五命?!”一声惊喊,绯霓再次泄了气,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冲动,“得,您还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吧!” 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并未显现的灰尘,冲着二人努努嘴,一溜烟逃走了。 急得铜铃道长在她身后扯着脖子直嚷“霓儿,若是五命有困难,那四命也成啊!要不三命?为师去与你师伯商量商量,看他允不允,霓儿啊……” 。。。。。。 “师傅简直莫名其妙,五命天师?开什么妖怪玩笑?我绯霓像是能通过五命考验之人吗?哎,真是烦烦烦死了!” “呵,怎么每次见你,都是唉声叹气,满脸愁苦啊?” 绯霓正坐在离自个儿住处不远的那条小溪流边嘟嘴抱怨,被这耳边突来之声吓了一跳。 她急忙站起往旁边走去,再一仔细地看着来人,眉头一蹙,大喊“怎么又是你啊?上次我不是已经与你说得很清楚了,别再跑来天宗门偷学技艺了吗?你这人你这人怎就不听呢?” 北凌天垂眸淡笑,“呵,我也记得,上次与你解释的很清楚,我只是想要来看看你,并非你口中所言的偷学技艺。” “看我?”绯霓忽地想起那夜他对自己的无礼举动,顿时脸一红,急急吼道“你,你简直无耻!我压根就没见过你,更谈不上与你相识,何来看我一说?” 北凌天往前靠近了两步,柔声问道“相不相识对于你来说,当真那么重要吗?若是不识,仅是回眸一瞥便铭记于心,又该如何?” 。 第54章 妖尊撩妹指南 北凌天往前靠近了两步,柔声问道“相不相识对于你来说,当真那么重要吗?若是不识,仅是回眸一瞥便铭记于心,又该如何?” 这这该作何回答呢? 绯霓愣傻了半晌,在脑子里将这十八年来所看所学统统翻了个遍,硬是没找到与之相关的一丝半点,直到北凌天都扬着唇角走至她跟前了,她都未能完整地憋出一个字。 北凌天往前,她便后退,如此反复,最后被他逼至岸边一棵参天大树前,他才停下脚步,从她耳侧伸过手去猛地撑在她身后的树干上,将她整个人都堵在了自个儿修长的手臂下。 面对对方直勾勾并且双眸泛光地看着自己,绯霓的内心竟毫无波澜,甚至生出了此人怎会如此无聊的想法。 把人逼至树边再摆出一个自以为很霸气的姿势,还这般的居高临下很好玩吗? 真是幼稚至极! “为何不说话?还是说你口是心非?” 北凌天突然俯下了身,适才温柔的目光瞬间变得犀利起来,直直地盯进了她的眼眸里,就连浅扬的唇角此刻都加大了上弯的弧度,一句不羁之言更是说得绯霓心脏莫名一紧。 距离如此之近,近得能看清他眼上的睫毛又细又长,甚连他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为何他之呼吸如此平缓,而自个儿的却这般急促?再加上他那双似能洞穿人心的眼眸,绯霓甚是觉得浑身不舒服。 她一扭脑袋,躲开了他的目光,随后抬手一挥,从北凌天的另一侧故作镇定地走了出去,逃离了他的臂膀。 呼……可算能呼吸顺畅了。 不对,不对不对。 适才那一幕怎会如此熟悉?好似在哪儿见过? 在哪儿在哪儿呢? 她伸出食指戳着自个儿的下巴,蹙眉回头疑惑地看着他,问“喂,咱们以前是否在哪儿见过?” 北凌天不由得一怔,随后放下上扬的唇角淡淡回道“当然见过,上段日子在那条石长廊的尽头。” 绯霓摆摆手,否定了他的回答,“不不不,你知道的,我并非指上次。” 北凌天低头浅笑,“呵呵……方才我已解释,曾经,你与我仅是回眸一瞥。故此,算不算见过?” 绯霓歪着脑袋,想了又想,最终放弃回忆接受了他这般不靠谱的说法,“行吧,我暂且相信你。出来已有一段时辰了,估计这会儿师傅该到处寻我了,告辞!” 说罢,她拱手抱拳,从他身旁走过。 才走出没多远,便听得身后传来他的叫喊“你所问,我都一一解答,可你好像尚未回答我的问题?就这么走了,是不是有点不大符合礼尚往来的规矩?” “规矩规矩!”反复呢喃后,她不耐烦地一跺脚,转过身去欲埋汰一番,却径直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啊嘞!你,你你……”她揉着额头将脑袋从他身侧探出去,指着方才二人所站的位置结巴道“你不是,不是在那儿的吗?怎就一眨眼,便,便跑这儿来了?” “何止是从那儿到这儿,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带你上天入地,去往六界中的任何一个地方。” 语落,北凌天往前逼近一步,再次将目光落在了绯霓的眸中。 不知怎的,绯霓竟觉得方才在树边的那丝紧张此刻更甚了。在骂了一句“无耻,我懒得理你”后,调头便走。 启料一个趔趄,眼看即将倒地,却未曾想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往自己的腰下一拦,把整个身体都带了起来,再一回神,人已在北凌天的怀中。 霎时,她是又羞又恼,气鼓鼓地瞪着北凌天,在他的怀里边挣扎边吼骂“臭不要脸,谁让你扶我的啊?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如此登徒浪子,看我不揍扁你的脸!” 见她拽紧拳头向自己挥来,北凌天急忙伸出另一只手将其击来的拳头整只都包裹在了手心。 忽地,他眉头一紧。 以往与人间烟花之地的女子接触,她们的手皆是柔嫩小巧,可她的手却…… “登徒子你快给我放开!”本想好好教训他一番,怎知反而被他给捉弄了,绯霓更是着急到不行,张着红唇大口大口的喘气,只差没把眼泪珠子给急掉下。 北凌天见她这般难受,顿时心疼了起来,“你别急别急呀,有话好好说,你不是让我别扶你吗?我不扶便是。” 说罢,便不加思索亦不虑后果的两手一松,紧接着便是身体与地面碰撞而发出的声响以及绯霓的惨嚎“啊!登徒子你故意的啊!混蛋!” “我这,我……”北凌天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她,亦是哭笑不得,“我只是按照你说的做啊?没想到你会……” 绯霓打开他伸过来的手,自己站了起来,“上辈子我一定是与你结下了梁子,这辈子才会莫名其妙的被你戏弄!真真是见鬼了,怎就让我遇见了你这般无耻之人?以后别再让我见到你,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哼!” 一番怒骂似乎并不解气,她看准北凌天的大腿穴位,趁其怔愣之时抬起腿便往上踹去。 一脚踹下,心里终于舒坦了。 可她却不知晓,北凌天竟是故意留出空子让她钻。不然,以他之本事,怎会让一个尚未出道的小天师占了便宜。 “行了,你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现在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绕了一大圈,结果还是回到了原地。 绯霓双手一甩,骂了一句“有病!”转过了身去。 见她又要一字不言便走,北凌天霎时急了脸,“霓丫头,你是想让方才之事再发生一遍吗?” 绯霓回头,一副大兄弟饶了我吧的表情看着他,扁嘴说道“你不就是想知晓我方才为何事烦恼吗?好,我现下便告诉你!今日我一不小心得罪了无垠师伯,师傅让我在后日的天师策中通过五命天师的考验以求得师伯的原谅!可做人得有自知之明,呵呵……而我,恰巧十分具备这一良好品质!” 北凌天微皱着眉头问“就这样?” 绯霓耸肩点头应道“嗯,就这样!” 北凌天浅浅一笑,随后摊开手心,幻出一根红绳,也不管绯霓是否愿意,霸道地系在了她的手腕上。 “此绳可助你通过五命天师策。记住,不论何时,都不得让人发现它的存在,否则会失了它的效用。” “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一根红绳能顶何用啊?啊喂……”绯霓怔怔地看着手腕上的红绳,再一抬头,已不见了那人的踪影。 。 第55章 他,变了! 北凌天立在天宗门结界外,回头望了一眼,随即恢复了自己本身的样貌。 每次来都要换一种身份与她相见,竟还被她误以为是登徒子,呵,还真是讽刺。 罢了,登徒子便登徒子吧。以这样一重身份与她相处,总比把自个儿当仇敌来得好。 至于后日的祭先大典? 想想都能知晓她见到自己时是何种表情。 夜,北府。 月芝在暮笛的内室里点了一盘安神香,顺便趁他不注意偷偷施了些法术,使这香的效用更强烈些。 自那夜以来,暮笛几乎每夜都会从噩梦中惊醒,醒后便再也睡不着,坐在床上傻呆呆地等天亮。 月芝本想度些灵力与他,好使安定心神,却被他再三拒绝,并扬言只要她敢在北府使用灵力,他定将她赶出去。 无奈,自己不懂医术,又不可去镇上请大夫,毕竟这镇子里的“活人”都是妖尊幻化而成。只好每日在他睡前点上一根安神香,再悄悄摸摸地做不可为之事。 嗅着香味渐浓,月芝轻轻地舒了口气,“公子,香已点好,可安心入睡了。” 暮笛放下手中书籍,缓缓走至床边,冷眼相视,“安心?你瞧瞧这些日子,我何时安心过?” 月芝一怔,僵了僵上扬的唇角,又手忙脚乱地抬手去脱他的外袍,“公子,且让奴婢替您更衣吧。” 暮笛侧身而退,一掌打开了她的手,指着门口沉脸吼道“给我滚!” 月芝两眼黯淡地看着他,心中仿佛被人用针扎一般,疼的不是滋味。 她张了张朱唇,最终垂头离开。 她想,定是公子这段时间不顺意,心情烦躁才会如此。忍忍,忍忍便过去了。 可是,脸上淌着的那两抹冰凉却无法欺骗自己。 从妖界跟来至今,他似乎,从未对自己展开笑颜过,更谈不上温柔相待。 如若他当真是这般冷血无情之人,又何苦从玉狐大人的手底将她救下? 救下了她,却对她这般冷漠,拒之千里,岂不是让一个芳心初动之人比死了还难受? 走至院中,院里的明亮令月芝不自觉地抬起了头,“今夜的月亮看似不完美,却比圆月更耐人寻味。不知在妖界,何时也能见到真正的月亮?” “怎么,想回去了?” 听见声响,她急急抹开了眼泪,回身叩拜,“奴婢见过尊上。” 北凌天负手叹道“起来吧。你之心事,本尊都明白。” 月芝缓缓起身,低头不语。 当初,是她主动向妖尊提出要来人间照顾暮笛公子,如今,她竟把事情办成这样,二人之间的关系亦是愈来愈僵,还真是糟糕透了! 现下,她又有何颜面向妖尊诉说自己的苦楚与难受? “暮笛的伤……假如,本尊是说假如。” 月芝抬头,北凌天瞥去一瞬从她的眸中看到了希望之色,一时间不忍心再说下去。 “尊上,请您但说无妨,不论是何种结果,奴婢都能接受。” 北凌天轻轻点头,“嗯。暮笛的异常……他的身体里……” “我的伤怕是好不了吧?!” 一句带有丧气之言促使二人一道回了头。 月芝惊讶,“公子?你不是……” “我不是怎么?睡着了是吗?” 暮笛扭过头去,想起了方才自觉对月芝做得过分了些,心中一直愧疚不安。尽管眼皮子已沉重地抬不起来,他还是扶着床头爬起,踩上脚靴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 夜里的凉风吹得他清醒了不少,等找到她时,竟意外的发现她与公子聊的甚欢。 一股莫名的厌恶顿时涌上心头。 在他看来,曾经那个放荡不羁的北府公子已经死了。而他,亦把自己对他的所有感情,都在妖界界门前消耗殆尽。 从踏出界门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深深地明白,他与公子,亦如绯霓与其一样,人妖殊途,再也回不去了…… 眼下,他仅仅是那个害死北府上下几十条人命的罪魁祸首。 月芝弱弱地看了看暮笛,又看了看北凌天,福身行礼后便自觉地退出了二人的范围。 “暮笛……” “不知妖尊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啊?您该不会是忘了,这北府可是住着好些条含恨而终的亡魂啊?您就不怕他们来向您索命?” 一番讥讽之言听下,北凌天不禁轻握住了拳头置在背后。 他摇头笑道“暮笛,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暮笛往院中的花池边走去,转过脸冷声问道“我不是怎样的人?妖尊自以为对我很了解吗?呵,别再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语落,北凌天的两道剑眉已然紧皱。他恍然明白,经过那一番变故,暮笛已不是过去单纯无邪的暮笛。 他,变了! 变得陌生,变得不近人情。 甚至浑身插满了尖刺,谁与他靠近,他便刺谁,哪怕刺的另一端扎向的是自己,扎得鲜血淋漓,他都无所谓。 已是经历过生死之人,对于他而言,想必没有比死亡更令人恐怖害怕的了。 “你可知……罢了。”见暮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北凌天欲言又止。现下可不是将实情奉告的最佳时机。 “为何罢了?”暮笛两手一摊,环视着院子在原地转了一个圈,“你不就是想说,你把镇上之人都复活了,唯独北府例外,是不想让我触景伤情之类的废话吗?” 他停下须臾,紧接着边向北凌天靠近边拍起了手来,“瞧瞧,瞧瞧,多么伟大的友情啊!真是难为您替我考虑得这么周到,有个妖尊公子,真好!” 他指着地面上曾经北府老爷夫人死去的位置,继续嘲讽“看看这里,你还记得吗?老爷夫人临死前都还抱在一起呢,就是这儿!哇,为了救你,为了救一个不知所谓的妖怪,他们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最后一句,几乎是用尽了自己的力气,吼得青筋暴起,吼得面红耳赤。 到底该如何,才能忘记那一夜? 面对他的愤怒,北凌天异常冷静,“吼吧,骂吧,若是不够,日后我便每隔一天过来让你骂一次,直到你能放下过去的一切,好好活着。” 暮笛,我也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 第56章 祭先大典的开始 暮笛,我也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这,恐怕是他对他的唯一希冀了吧? 一番肺腑之言使得暮笛不禁僵愣。他收回了直指北凌天的手,心脏一阵猛缩。 何必。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何必还对我这般好? 他侧过身去,神情冷淡地说道“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假慈悲,更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 “暮笛……”北凌天神色略微哀伤地唤了唤他,此时,好似不论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 因此,他干脆闭了嘴,将未说完之话给生生掐断。 “你不走对否?好,你不走,我走!” 擦肩之瞬,暮笛冷冷地瞥了北凌天一眼,那目光比冬日里的冰山还要寒凉。 见公子进了屋,并将门关得严实,月芝这才敢踩着小步走了出来。 面对北凌天的尴尬,她急忙替暮笛解释“尊上,公子只是心情不好,还望您不要生他的气。日后等他想明白了,定会知道尊上的良苦用心。” 北凌天笑了笑,“无妨无妨。” 想起方才暮笛的脸色有些憔悴难看,他现出一只小瓶在掌心,递给了月芝,嘱咐到“此瓶中的药丸,分日出之时与日落之时给暮笛服用,各一颗。此药能控制他的痛楚。” 月芝接过小瓶,看似有些为难。 北凌天察觉到这一点,遂问“可是有何难处?” 月芝蹙眉点头,“嗯。尊上有所不知,公子从不肯让我度灵力与他疗治,亦不愿吃我送的任何东西。这药,奴婢恐怕……” “如若想让你家公子活命,那便想办法让他服下!” 北凌天一声厉喝,月芝顿时埋下了头去,战战兢兢。 “待瓶中药尽,我自会前来逼出他身体内的异物!” “异物?”月芝猛地抬头,睁大眼睛疑惑的紧“尊,尊上……敢问尊上,适才您所言为何意?” 北凌天撇头睨去,“此事你不必多问亦无需多管,只需做好你分内事即可。暮笛并非薄情寡义之人,你如今的付出,假以时日,定会得到他的回应。” 月芝不傻,岂会听不出这是妖尊的安慰之言。尽管如此,她仍旧感到欣慰,似乎妖尊口中的假以时日,就在明天。 两日后,天宗门。 一年一度的祭先大典即将开始,绯霓作为宗门内唯一的女弟子,再加上即将要面对的天师策,心里紧张万分。 探探屋外无人,她将手腕上的红绳举至眼前,双手合十祈祷,“红绳啊红绳,虽不知你有何威力,但眼下我也只能将希望寄托与你了,不求你让我当真通过五命考验,但求别让我死得太难看便成。” 待垂下双手,她又叹起了气来,“唉!我怎能当真将希望寄托在红绳上呢?” “砰砰砰……” 屋外突然传来三声脆亮的敲门声响,接着便是笑湖戈的声音,“小师妹,师傅命我前来带你去祭祀场,你可有准备妥当?” 绯霓忙将红绳缩回袖中,又整了整身上这套赤白相间的衣衫,冲着外头回道“还请笑师兄稍候片刻,绯霓马上出来!” 说罢,她将目光放回到这身道服上。 除却颜色鲜亮外,竟连样式也是这般与众不同,压根不像以往在小村落中见到的道士那般,不知好看到哪儿去了。 她不由得一个高踢腿,脸上霎时笑开了花,“嘿嘿……不错不错,竟没想到穿起长裤来会是这样方便。这下,一会儿应该可以好好舒展拳脚了!” “小师妹,你好了没?要是耽搁了时辰,师傅又该责罚了!” 屋外再次传来笑湖戈的催促声,绯霓从床头取下她的小布袋往肩膀上一挎,一蹦一跳地走了出去。 “笑师兄别催啦!来了来了。” 笑湖戈不自觉地往她身上瞥去,“你这还背着个布袋作甚?” 绯霓嘚瑟地指着小布袋,道“这个呀?这个可是我的宝贝!” 待二人赶至祭祀场时,场上已跪满了弟子。 绯霓怔怔望去,不解地问“笑师兄,为何这些弟子所穿衣衫颜色都不一啊?” 她往自个儿身上瞧了瞧,“你看,咱们是赤色,而右边跪着的弟子却是蓝色,左右跪着的弟子竟是黄色……真真是好奇怪。” “嘘……小声点。”笑湖戈拉着她的袖口一把将她拽下,在人群的最后头盘腿坐了下来。 他悄悄扭头与绯霓说道“咱们来迟了些,焚香已过,师傅正与师叔伯他们在诵经,你若此时引得他们注意,定会在弟子间招来非议。所以,还是老实盘腿坐着,心中有何疑问皆暂且放放,事后再说。” 绯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傻傻笑道“哦,我知道了。不说,我不说话便是,呵呵……” 一经诵毕,铜铃道长带头起了身,只见他从祭祀台上小心端起一个盛满水的金钵,收拢五指从中抓起一丢水花向地面撒去。 来回几遍之后,他又双手将金钵放回祭祀台,再点燃一束香对着祭祀台上的牌位拜了三拜,随后将香插进香炉。 一套动作完毕,他缓缓转身,冲着盘腿而坐的所有弟子高呼“正身!” “跪!” “拜!” “起!” 呼声一落,众弟子利落起身,快而整齐地站到了祭祀场的两侧,静静地等待着掌门宣布天师策的开始。 铜铃道长满意一笑,退到了祭祀台侧面的座位边端正站着。 此时,无垠道长徐徐上前,两手一摆,用他那浑厚的嗓音大声道“下面,我宣布,今年天师策的考验者,为……” 一听要宣布天师策的弟子名册,绯霓不由得竖起了耳朵。只是这都念了半晌,却迟迟未能听见“绯霓”二字,她不禁紧张了起来。 “最后一位!” 无垠道长言说至此,故作悬念地顿了一顿。 而绯霓被他这么一停歇,整颗心都挂在了嗓子眼儿上。若是最后一个并非自己,便意味着连升天师的机会都没有了,仅仅是一个不被认可的无名捉妖师。 “最后一位,也是咱们天宗门数百年来唯一一位女弟子,绯霓!” 名字一出,绯霓几乎高兴的跳了起来! 呼……可算是松了口气啊! 她情不自禁地向笑湖戈抛了媚眼过去,便屁颠屁颠地走到了人群的最前头,与那些被点名的弟子站到了一块儿。 。 第57章 怎么会是他? 此时,一位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与绯霓身着同样颜色衣衫的男子走到了绯霓的前头,向无垠道长拱手行礼道“禀师伯,今年所有新进弟子都已在此集结完毕,请指示。” 师伯? 绯霓瞧着那人的背影忍不住狐疑。 与我一样的衣衫,也称大胖子师伯为师伯,还能代表一众弟子发言,可见此人身份不一般。 她轻轻碰了碰身边的蓝衣弟子,小声问道“喂,这位兄台,弱弱的问一句,此人是谁啊?” 那弟子从上到下粗略的打量了她一番,白眼儿一翻,满脸的嫌弃,“他可是咱天宗门鼎鼎有名的大师兄,你这小子,哪儿来的啊?竟然连大师兄都不知!” “我!” 绯霓不禁往自个儿身上瞧去,除了该凸起的地方一马平川,行为举止稍显粗鲁了些,她这浑身上下哪一点像男子了?竟然被人唤作小子?着实可气! “不就是大师兄嘛,有何可嘚瑟的?我还是小师妹呢,嘁,真没眼力!” 兴是听到了她发的牢骚,男子突然转过了头,余光猛瞪,吓得绯霓一哆嗦,赶紧低下了头闭紧了嘴巴。 与此同时,无垠道长反过脸去看了看铜铃道长,待他点头示意后,他又回头喊道“我宣布,天师策正式启动!开启……世贤楼!” 话音一落,人群泛起了一阵小骚动。 绯霓跟着身旁的弟子一块儿将目光转移到后面的空旷地上。 像变戏法似的,一座宏伟高大的八角楼竟缓缓从地面升起,直耸云霄! 绯霓顿时看得目瞪口呆,“我的个乖乖,这,这可是实打实的真楼啊!它,它是如何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啊?神奇,简直太神奇了!今儿个我可是开了眼界了,真是大开了眼界了啊!” 见她这般兴奋好奇,完全一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身旁的蓝衣弟子不以为然地扁了扁嘴,“哼,这算什么,还有更刺激的在后头等着呐!不过嘛” 绯霓闪着一双大眼睛巴巴地问“不过什么呀?” 蓝衣弟子捞起双手满目怀疑地看着她,停顿了少顷,才怪腔怪调地说道“不过就你这样的,估摸着连一命楼也过不了,所以依我看,这后面的刺激你还是不要好奇的好!” “喂,你说谁过不了一命” “谁说她连一命楼都过不了?” 这是谁啊?竟然想法与自己如此一致? 心底嘀咕后,绯霓探头探脑地往人群中寻去。 不料,众弟子个个儿脸上都跟变脸谱似的,各种表情,惊讶、惶恐、紧张……独独不见喜悦。甚连祭祀台上的师傅与师叔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跨步向前,面部表情亦是夸张的很。 奇了怪了,究竟是何方神圣驾到,竟令天宗门的所有人都这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 怔想之时,周身的弟子们都自觉地站到了两侧,留出了祭祀场中间的一条空隙。唯独绯霓一人跟个痴傻之人似的,仍旧立在原地东瞧西望,直到感觉一股强烈的煞气迎面而来,她才安静地将手垂在大腿两侧,直直地盯着来人而忘记了退开。 只见他一头黑亮的长发用一根红绳随意往后绑起,身着一身月牙白的宽大长衫,露出修长白皙的颈部直至锁骨下端,那坚实宽厚的胸膛随着他走动时长衫的浮动而若隐若现。 除此之外,真真引人注目的,应是他那张十分邪魅的面庞。干净清澈,更多的却是令人莫名窒息的凌厉与狂傲。 北,北凌天?!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妖尊吗?既是妖,为何还能在天宗门出入自如?难道他就不怕师傅将他给收了吗?又是何人给他的胆子,竟敢单枪匹马而来?不行不行,我必须得在师傅将他拿下之前劝说他离开! 不论怎样,他都始终是自己在这世上认识的第一个朋友。纵使他现在已变成了妖,但她还是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抓。 至少今日,在她正式成为天师之前,她想要帮他。 想到这儿,她不顾众人的目光迎了上去,伸手拦住了北凌天,沉脸瞥去,厉声呵道“北凌天,这儿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不快快离开!” 北凌天轻轻拨开她的手,斜嘴扬笑,“呵……霓丫头,你是在担心我吗?” 霓丫头?这话怎会听得这般熟悉?好似是谁也这么唤自己来着? 对于自个儿的迟钝反应,绯霓亦是焦灼的很。但比起这般微不足道的小事,眼下还是想办法让他离开天宗门最为重要。 “臭不要脸,谁,谁担心你了?我警告你啊,此地可是天宗门,专门捉妖的天宗门,你若是现下不离去,一会儿可有你受的!!!” 嗯,她生怕北凌天如她一般愚钝,听不懂话中含义,特地强调了“捉妖”二字。 岂知。 北凌天竟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细声说道“我可是专门来给天宗门送礼的,要是就这么走了,这礼该如何送出?” 似读懂了她的心思,他又立刻补充了一句,“放心,我不会有事,倒是你,五命天师的挑战可不能掉以轻心。” 话落,绯霓诧异不已。 他怎会知晓五命天师一事? “霓儿,还在谈些甚?还不快快退回去!” 欲想向他问个究竟,铜铃道长却径直走下打断了她的想法。 无奈,她只好嘟嘴退到了笑湖戈身侧。 多年来未见,如今终于见上了一面,笑湖戈的内心自是欣喜的。 可就在适才妖尊对绯霓做出那番举动后,笑湖戈又沉下了脸去。 那份欣喜亦被五味杂陈取代。 他们之间,显然很早之前便已认识。只是为何不论是师傅还是绯霓,都从来不曾提起过? “小师妹……” “啊,是那根红绳!” “那根红绳?” 绯霓急忙撸起袖子,忽地想起那人曾说过不能将红绳一事被他人知晓,又匆匆放了下去,仅是不自觉地握紧了而已。 她回头冲笑湖戈莞尔一笑,“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妖尊头发上的红绳好漂亮。呵呵……” 笑湖戈挺了挺身子,紧张说道“你要是喜欢,日后,日后我送你便是。” 然而绯霓并没有认真听他在说什么,满脑子都在怀疑北凌天与那人之间的关系。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故意? 。 第58章 天师策·机关楼 应是无心吧?才会对自己所言置之不理。 笑湖戈耸耸肩,尴尬地笑了笑,同绯霓一样,将目光放在了北凌天的身上。 这么多年了,他已不是当初的少年。而他,却依旧是那个浑身上下光芒四射的妖尊,还是这般吸引人。 “孤苍!上次在北府我已放你一马,没想到今日你竟然敢只身前来我天宗门,可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开口斥骂的,是铜铃道长。 北凌天伸出食指晃了晃,嘴里发出一串不认同的啧啧声响“啧啧啧……铜铃啊铜铃,孤苍是谁?现下在你眼前的,只有北凌天啊!” “贫道管你孤苍与否,今日既已主动送上门来,休怪我对你不客气!哼,幻灵十刹!” “弟子在!” 一声令下,突然从天而降十位面目凶神恶煞的赤衣男子,熟练有序的列成一排昂首立在铜铃道长的身后。 “摆阵降妖!” “弟子遵命!” 又是一声令下,那十人立即摆开阵型将北凌天围在正中间。 其余弟子见状,都纷纷往后退了数步,空出中央一大片。 “哼。”北凌天不由冷嗤,眸中显露的净是不屑,“就这么点把戏,铜铃,你觉得能奈我何啊?” 话音一落,广袤无垠两位道长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阵型里面,压手大喊“住手,快快住手!” 喊毕,见十位弟子都未有收回架势的冲动,无垠顿时心急如焚。 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大腹便便地迈步至铜铃道长身侧,拱手劝说“掌门师弟,数百年来,每每至今,妖界都会前来送上贺礼。既来之,则是客。更何况,从祖师爷开始便有训传下,但凡是妖尊,不论何时都必须得尊敬相迎。眼下您这般做,是不是不大妥当?” “无垠师兄言之有理!”广袤退出十人圈,厉眼扫了众弟子一圈,“掌门师兄,天师策的时机可万万耽搁不得。若真有事儿,咱们也待考验完后再做决定啊?还望掌门师兄顾全大局,切莫在此刻冲动!” 听言,铜铃道长瞥了北凌天一瞬,一双细眸几乎能冒出火来。 沉默了片刻,他才沉脸开口道“罢了罢了!幻灵十刹,收!” 语落,十人又是在眨眼间消失不见。 绯霓那颗紧悬在嗓子眼儿的心呐,可算是稳稳妥妥地放了下来。 不过,她倒是对师傅那什么幻灵十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没想到,师傅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武器”! “北凌天,今日我宗门琐事繁多,恕不奉陪!若是觉着无趣,请自行离开!” 铜铃道长吼完这一嗓子,便对北凌天的存在视而不见,径直走向了祭祀台,台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大香炉来。他甩甩衣袖,念定一番经文后,便将香炉里的烟点燃。 “天师策为一炷香时间,香灭则停!愿你们都能如愿以偿!” 不等话落音,便看见参与弟子疯似的奔进了世贤楼。 绯霓见状,亦一股脑儿地往楼里冲。只是冲至门口,她又回过了头,看了北凌天一眼又一眼,眼神中满是担心与不安。 她害怕,待进去再出来,世上再无北凌天此人。 可偏偏每一次的默契都是这般十足。北凌天仅是触到她的视线,便知她在想些甚。 甚至连只言片语都未有,仅仅一个“放心”的手势,便让绯霓像吃了定心丸一般,转身跨进了世贤楼的门槛。 她也不知,像是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默默地牵引着她,去相信北凌天。 脑中忽然闪现在宗门内遇见的那名陌生男子的面庞。 再一回神,只见大门“哐”的一声被关紧。而自个儿则身处在一个布满机关的环境里。这儿,除了她之外,不见任何其他弟子。 一时间,一股瘆人的恐慌莫名的涌上她的心头。 放眼望去,每一个机关似乎都是跟着八卦阵图而设。中间阴阳与外围一圈形成呼应,若是不小心触动母点,其余子点定会悉数开启,到时必死无疑。 到底该如何,才能找到阴阳之中的母点? 尽管绯霓已经十分小心翼翼,还是在缓缓向前挪动的过程当中踩到了一道机关暗线。 瞬间,数十支锋利的箭矢分别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齐齐向她射来。 绯霓一惊,连翻几个跟头躲过了迎面射来的那几支利箭。落地的刹那,她快速从布袋里掏出一根捆作一团的黑色长鞭,对准侧面射来的箭矢重重甩了出去,箭矢被打落在地,箭头与地面碰撞发出的脆响使得她更是心浮气躁。 一顿长鞭挥下,屋内终于恢复了平静。 原以为这一关算是过了,绯霓亦打算去寻找出口继续往楼上走。 启料就在方才躲避箭矢之时,无意间触动到了母点,所有机关都被开启。 顿时,轰轰隆隆的长鸣震得她耳朵都是疼的。 单单是箭矢也便罢了,她或许还能再接着应付个一二。可这一回除却箭矢,她见过的,没见过的十八班武器像细雨点似的密密麻麻地向她砸来。 这把她给吓的。 急急丢掉了手中长鞭不说,抱着脑袋便往门口逃。 “完了,完了完了。这还当真应了蓝衣师兄的话了,我连一命都过不了,便要死翘翘!呜哇……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还有该死的笑师兄,他只告诉我进楼后找到出口一层一层往上爬,没告诉我爬一层楼会这么困难这么痛苦呀!出口究竟在哪儿啊?师傅,我不想死,我想回家……呜哇……” 出口? 绯霓猛地一个激灵。 难不成机关的母点便设在出口处?可是我明明连出口长何样都不知晓,要怎么去寻啊? 她跳起接住正面击来的一把银光闪闪的大刀,抱着拼死一搏的觉悟,与满屋子的武器挣扎了起来。 不管了,争取一番,说不定还真能找到! 打落了接二连三砸来的武器,绯霓已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她垂下发软无力的手,靠在了屋子中央一个正焚着香的麒麟香炉上。 再一靠紧挨着,只听吱呀一声响,混着一记惨叫,绯霓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连同香炉一块儿,从香炉底下突然打开的那道暗门上坠了下去。 。 第59章 天师策·牛妖 再一靠紧挨着,只听吱呀一声响,混着一记惨叫,绯霓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连同香炉一块儿,从香炉底下突然打开的那道暗门上坠了下去。 与此同时,北凌天毫不客气地跨腿坐上了祭祀台左侧的位子,与铜铃道长正面对面的大眼瞪小眼,彼此之间仿佛横摆着一道火星子,一触即燃。 广袤无垠二位道长看着他们这般水火不容,实在不知该如何去劝说,只得坐在一旁干着急。 忽地,无垠眼珠子滴溜一转,憨厚地笑道“嘿嘿……掌门师弟啊,你看这些个弟子还在楼里头拼着命呐,你说说,咱们天宗门今年能否出现奇迹?” 说到奇迹,无垠道长又摇了摇头。 自铜铃道长外出云游以来,天宗门已有整整十八年未曾出现过一位优秀的弟子。 至多,也就勉强混个二命。 若是今年还不能有弟子青出于蓝,再加之这妖尊还巴巴地跟这儿坐着,岂不是丢了大脸面? “你们且看着,今年份我天宗门必定是人才济济!” 铜铃道长刚一嘚瑟地挥手说下,便见一蓝衣弟子从世贤楼的一楼滚了出来。 无垠道长睁着一双眯眯眼一瞧,“哎哟喂”一声喊,急忙捂住了自个儿的那张大饼脸。 可不正是自己前些天从外头收回来的那个农夫嘛,真是不争气的主儿! 无用,无用的很哟! 一番思想尚在脑中盘旋,便接二连三的听见世贤楼的门口传来阵阵鬼喊鬼叫。 蓝衣的,黄衣的皆有,唯独不见赤衣。 北凌天随意地扫了他们一眼,不禁唇角微勾,“这三色弟子只见两色被淘汰。看来,天宗门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嘛!” 擅闯天宗门,将天宗门当成自个儿家也便罢了,如今竟还说出这般讥讽之言。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不可忍! 铜铃道长“啪”的一下拍案而起,吼道“北凌天!今日能让你在宗门待着已是最大的让步,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天宗门本身就是为了降妖除魔而存在,为何祖师爷会下出如此荒唐的命令,竟能允许妖尊在宗门内随意出入,还必须尊敬有加。 如此一来,不是涨了妖界的势气,让他们更加猖狂肆无忌惮? 既然这般,又何须开创门派,捉什么妖呢?! 铜铃道长几乎是越想越气愤,一双紧拽的拳头骨指节节凸出泛白。 只恨,今日不是时候。否则,他定会亲手将他收入镇妖塔! 而北凌天面对他的怒气冲冲,竟毫无想法,伸手玩弄着自个儿的长发,自娱自乐淡定的很。 眼下,与绯霓无关的一切事等,他都不在意。 …… 掉下暗门后,绯霓才发现这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她焦急地从布袋里拿出一根火折子吹燃。由小变大的火苗瞬息让这漆黑有了光亮。 她将目光放向远处仔细望去,居然是一条暗道! 暗道两侧的石壁上还凿出了两排对齐的凹槽,凹槽里甚放有蜡烛。 绯霓迫不及待地一路往前,边走边点燃蜡烛。刹那间,狭小的通道被照得通明。 顺着道路往前走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通道变宽,直至最后呈现在绯霓面前的,又是一间屋子。 与之前不同。 这间屋子四四方方,除了墙壁上本身便燃起的烛火。里面什么都没有。 “奇怪,这又是何意?要么兵器横飞,要么四壁萧条,这是存心逗我们玩儿呐!” 一句抱怨尚未落音,竟恍惚觉得脚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绯霓往后退出两步,蹲下身去将手中的火折子往地面照去,谨慎地看上一看。 “什么都没有啊?难道是我出现的错觉?” 再三确定脚下及周边确实无物后,她便起身摇头晃脑地去寻出口。 不等走出几步,脚下的蠕动再次传来,浮动似乎更大更明显了。 不不不,准确说来应是超级明显!因为绯霓整个人都被这一蠕动翻倒在地。 竟连火折子也从手中飞了出去,连同四壁上的烛火一起灭了光芒。 绯霓双手撑在地上,摸索着想要爬起,结果只抓起了两把黏糊糊的,像是鼻涕一般的浓稠东西。 她不由得脑袋一耷拉,皱眉撇嘴骂道“咦呃……这什么鬼东西啊?怎么黏糊糊的?这么恶心!” 她不由自主地将手上粘液凑到了鼻子边又闻了闻,一股刺鼻的腥臭味令她霎时呕吐了起来。 刚将胃中尚未完全消化掉的残食吐了个一干二净,谁料这蠕动更加强烈了些。 绯霓在这里头被翻得连站都站不稳,一连摔了好些个跟头。 忽然!墨黑无光的房间里变得通红无比。 既有了光亮,便能看清脚下究竟为何物。 只是这一细细瞧去,绯霓整个人都傻掉了! 这儿,这儿哪是什么房子啊?分明是进了某物的肚子里!瞧瞧,瞧瞧这些恶心死人不偿命的胃粘液,瞧瞧这厚实的胃壁! “哞……哞哞……” 几声惊天动地的牛叫惊得绯霓不由一颤。 搞了半天,自个儿原来是掉进了一头牛妖的口中? 所以,方才的通道应是它的食道,而所谓的屋子与壁火都是幻化出来的假象咯? 所以,适才的那几个翻腾便是将自己直接从前三个胃送到了第四个胃咯? 所以,自己现下已经顺利进入到了它的终极消化点,皱胃咯? 这也意味着自己马上要被这头牛给消化掉,然后化成粪便从它的肛门(piyan不让写)排出! 呵……呵呵……真好! 绯霓咬紧牙关奋力从那一身的粘液中站起,抬起胳膊指着头顶狂喊“牛妖!竟然敢吃你姑奶奶绯霓!信不信我把你大卸八块,腿腱子肉做红烧,排骨做爆炒,瓣胃做热卤,牛鞭泡药酒!” “哈哈哈哈……真是大言不惭!进了我牛柏里的肚,还妄想将我大卸八块?小丫头,到底是谁卸了谁啊?!” 隔空传来的这一阵挑衅惹得绯霓瞬间斗志昂扬,她不禁发出一声冷笑,霎时间换了脸色,变得认真无比。 。 |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