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 - xp1024.com
《涅槃》


新书公告

天机完本之后,龙飞开始着力在磨铁中文网的第五本书。连着写了这么久,身体累只是一方面,更重yào

的是,想让大脑休息一下,所以在新书期的前十天左右,每天暂时保持一更,大家可以养一养,到几万字的时候再来看,但是麻烦各位能把推荐票和期待票投给龙飞,对一本新书来说,这非常重yào



天机完本之后,还有一些读者对里面的情节可能不怎么理解。针对这些问题,这里做一些解答。

李富生到底是谁?这个问题其实在书里已经写的够清楚,真zhèng

的李富生,是当年的术士贾苏,他用另类的手段持续生命,一直活到现在。而占据李富生躯体的,是来自第二个世界的生物,第二个世界同样被大毁灭所侵害,他们想阻止毁灭再一次发生,就只能来到地表世界,把关于终极秘密的一切都尽lì

抹掉,比如黑洞密码。

长城镇压的是什么?其实这个问题我不好解答,从我自己看来,阅读小说一个很大的乐趣,就是发挥自己的想象,如果只从文字表面去理解,那么一些问题或许真的看不懂。长城要镇压的,实jì

上就是地心,也就是第三个世界中带有毁灭力量的未知生物。贾苏在很多年前就知dào

了这一点,但是一个时代的人,有特定的思维范畴,就好像古代的人,觉得只要有一双翅膀就可以翱翔天际,不过他们不知dào

飞行还需yào

其他很严苛的条件。贾苏觉得长城可以镇压地下的生物,其实不能。

至于小胡子的归来,不必多说了,回来就是回来了,至于他怎么回来的,又怎么和赵英俊相遇的,这是个开放式的结局,给读者多一点遐想。如果非要我写清楚他是怎么回来的,那其实也不难,构造一个带有时空节点和传送方式的世界,满足他回归的必备条件就可以了,只不过我觉得写出来是多此一举,留给大家自己想象吧。

在上本书里,很少和大家互动,那么新书开张,会尽lì

多点时间与读者们交流,希望我们的书评区热闹一些。

相关的活动也会陆续展开,第一个活动就是很多读者提议的,角色征集。大家可以在书评区把自己的角色名留下,名字尽量贴近生活吧,正常一点,如果真有龙傲天之类的名字,只能望而兴叹了。我会记录下来大家提供的角色名,然后安排合适的写入书中。

为了激励大家的投票热情还有我的写作热情,推荐票每到两千张,会加更一章,暂时这么决定,以后会根据情况改动。推荐票实在太重yào

了,希望大家多多投票。

多余的话,现在就不说了,我需yào

你们的支持。

恩,我会努力,写下去。

第一章 鬼缠身

我的同事武胜利死了,死的非常突然,可能还有一点蹊跷。那种蹊跷是一般人体会不到的,最开始的时候,我错误的认为自己之所以会被缠上,估计就是因为在他死之后,接触过他的尸体。

当时是周五早上,我在办公室打扫完卫生,然后泡茶铺开报纸,不过头条还没有看完,电话就响了,我拿起来听了一下,听出是同事老高的声音。

我跟老高共事了几年,我们俩负责的具体工作也有点关系,在这之前,我不知dào

接了多少次老高的电话,然而我根本想不到,今天的这个电话,就是我噩梦的开端。

老高在电话里的语气非常急迫,一改往日慢条斯理的作风,急匆匆的对我说:“北方,办公室里还有谁?你把人都叫上,马上到宿舍楼这边来!”

“老高,这是怎么了?”我听他的口气就预感到是出了什么事,老高这人,有名的磨蹭,如果不是火燎屁股之类的急事,他根本不会有这种语气。

“死人了!”老高说着话就打了个冷战。

我一听这话,当时就慌了,这时候单位的同事基本都还没来,办公室就我一个人,但是老高的语气那么急,我也来不及想太多,抓着外套就冲出办公室。

老高所说的宿舍楼,在我们文物所以前的老后院,很老的房子了,最早的时候是文物所的二号资料馆,后来资料馆搬迁,这幢小楼就暂时给所里那些单身的外地职工住。

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宿舍楼的时候,就看见老高和所里烧锅炉的老刘站在二楼的楼道上,两个人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有时候会到宿舍楼这边来,这一看就看出他们是站在武胜利房门前的。我顾不上问东问西,一口气跑到楼上。

“小武出事了!”老高的胆子比较小,一直到我跑过来,他才哆哆嗦嗦的指着武胜利的房间:“北方,你……你……看看。”

我一伸头就看见武胜利仰面躺在房间的地板上,一动不动,心里顿时冒火,武胜利这样子明显是出事了,但老高和老刘竟然就站在门外看。我懒得和他们计较,直接跑了进去。

等我进了屋,武胜利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我,眼睛很无神,他可能一点力qì

都没有,只看了我两眼就闭上眼睛,我赶紧蹲下身子问他:“小武,你怎么了?”

他没回话,我轻轻托着他的脖子,想把他先扶起来,但这一下我就觉得不对劲,武胜利的身体没有一点温度,而且连胳膊和脖子上的肌肉乃至关节都僵硬了。

“北方啊,出来等着吧。”老高在门外缩着脖子说:“我们发xiàn

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咽气了,你还看个什么劲儿,我打过120了,不管怎么说,都得送医院去……”

“你说什么!?”我感觉脊背上一阵凉,转头问他:“咽气了?”

“真咽气了,老刘亲自看过的。”老高一步都不敢多走,就站在门边说:“小武估计是昨天半夜里过去的,身子都僵了。”

“胡扯八道!”我急了,刚刚进屋的时候,武胜利明明还睁眼看了看我,怎么会半夜就已经过去了?

我下意识的就伸手放到武胜利鼻尖,紧跟着,我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好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样,马上松手站了起来。老高说的好像没错,武胜利确实没气了。

这一下子搞的我脑子非常乱,隐隐约约还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惧。如果武胜利真的在我来之前就咽气了,他怎么可能会睁眼看我?我稳住心神,又看了看他的脉搏和心跳,然后翻开眼皮观察瞳孔,这一套做下来,我的心就彻底凉了,呆呆的站在原地。我不是专业的大夫,但经常要跟着所里的人到一些古墓现场去作业,为了应对紧急情况,所里要求我们熟悉相关的医疗救护知识,根据我的判断,武胜利这个样子,明显是死了。

“北方啊,先出来,出来。”老高看我站着不动,踮着脚尖把我拉出来,擦着头上的汗:“屋子里很瘆人的,我们站在这里等救护车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一边问老高,一边忍不住朝屋子里看,武胜利仍然一动不动的平躺着。

老高说他跟老刘两个人早上到这边打羽毛球,羽毛球偶尔被打到了二楼的走廊上,老高上去捡球的时候,就看到武胜利的房门没关严,透过门缝,他发xiàn

武胜利已经躺在床边的地上了。

“小武还年轻,说过去就过去了,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老高摇着头,跟我要烟抽。

武胜利刚刚三十岁,还没结婚,这个人比较内向,平时见了人也不多说话,不过跟我还算谈得来,有空的时候会说点工作业务之外的闲话。我不是那种矫情人,按道理说,好好一个同事就这么走了,我心里多少都会难过,但此时此刻,我脑子里全都是武胜利刚刚看我时的眼神。

这事,真的太奇怪了。

“先等救护车吧。”我准bèi

迎接周末的心情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久之后,救护车来了,老刘要赶着回去烧锅炉,我和老高就跟着车一起去医院。人还没抬到车上,接诊的大夫就不乐意了,说这应该直接给火葬场打电话的。老高赶紧说好话,又讲了一些理由,我不管那么多,硬把人给塞到了车上。

“我们不知dào

他出了什么事,大夫,你看他会不会是在假死状态?”我不肯承认事实,跟大夫讨论,我很希望武胜利只是处于类似假死的那种深度昏迷中,否则就完全解释不了他看我的那一眼。

“这样的病人,我接手很多次了,看样子,是心脏病突发导致的猝死,死亡时间至少有三个小时。”接诊的大夫翻开武胜利的眼球,用手指压着他的眼球,等他松开手之后,武胜利的瞳孔已经变形了,久久没有恢复。我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武胜利不是假死,一切生命特征已经消失。

救护车呼啸着开进了医院,那大夫下车之后就给我们指明了太平间的位置。老高就插嘴说,该做的检查还是做一下,否则所里领导问起来死因,我们不好回话。

“就算做尸检,人也得先送到太平间不是?”

“这怎么行嘛!”老高又急了,在原地甩着手打转:“所里的领导还没过来,现在把人送太平间去,领导来了怎么办?”

“别扯淡了。”我看着老高的样子,突然有点烦,人都已经死了,他还在担心领导会怎么看。

“我得请示请示。”老高不管我发脾气,说着就掏出手机给所长打电话,所里的肖副所长快要退了,老高想往上爬,平时屁大的小事都要跟所长汇报。

电话一接通,老高就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嗯嗯的点头。挂了电话后,他摇摇头,对我说:“先把人送太平间去吧。”

两个负责打扫卫生的男护工帮我们把武胜利送到了医院后面的太平间,太平间这种地方在大多数人眼里是忌讳,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朝那儿跑,所以看上去很荒僻,也有点阴森,两个护工把看管太平间的老头儿叫出来,然后一溜烟就跑了。

看管太平间的老头儿大概六十多岁,估计干这个工作已经干的麻木了,轻车熟路的打开锁,让我们把人放到三号冷柜去。

“还要我们自己动手?”老高能跟着到太平间来已经是破天荒的壮举,一听要自己动手把武胜利放进冰柜,马上就不干了,跟老头儿讨价还价。

“算了算了。”我拉住老高:“不管怎么说,同事一场,就当送送小武吧。”

我和老高把武胜利推到冰柜前,慢慢把他放了进去,当冰柜门哐当一声关闭的时候,我闭上了眼睛,这道门,是生者和死者的界限。

做完这些,我和老高就到太平间门口抽烟,大概十多分钟后,所里的周副所长就带着几个同事赶到了太平间这里。老高丢了烟头迎过去,把事情详细的跟周副所长说了说。

“很可惜啊,这样一个年轻的同志。”周副所长的大背头梳的油光水亮,站在我们几个人面前,皱着眉头说道:“心脏病突发,这种问题虽然不能完全避免,但我想,如果平时的日常工作生活中,我们领导多一些关怀,你们这些同事之间多一些关心,那么这种悲剧出现的几率是不是就会降低很多呢?不要把武胜利同志的事当成个例,要引以为戒,下周我们所里的生活会上,我会着重说说这个事情……”

我特别讨厌这种带着很浓重官僚主义的领导,站在后面一言不发的抽烟,周副所长白话了几分钟,就带着我们回单位。从始至终,他没朝太平间那边看一眼。

我的心情很糟糕,一直到下班的时候,还沉浸在这件突如其来的意wài

中。本来跟几个朋友约好了晚上狂欢,但实在是没心情了,吃了饭之后取消了K歌活动,直接拉着他们进了酒吧,我很想好好喝几杯。

这一喝就收不住了,从八点一口气喝到深夜,几个朋友都劝我,生老病死这样的事太多,如果人人都和我一样这么伤感,那每天什么都别干,光剩难过了。

我拿着杯子苦笑,他们说的轻松,那是因为没遇见这样的怪事。

从酒吧出来,朋友开车把我送到楼下,我的酒量还不错,喝了这么长时间也只是微微有点发晕。我走进楼道就习惯性的掏钥匙,楼道里的声控灯出了毛病,已经两天了,物业管都不管。我慢慢爬上了三楼,摸到门边,拿出手机照着门上的钥匙孔。

就在我准bèi

把钥匙插进钥匙孔的时候,余光好像瞟到墙角有个黑乎乎的影子,我眯着眼睛又看了一下,心里顿时一惊,门边的墙角似乎站着一个人。

“谁!?”我马上退了一步,拿着手机就照了过去。

手机微弱的光照下,我看到墙角确实站着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他的站姿很奇怪,脸冲着墙,我只能看到一个背影。随着我一声吆喝,穿黑衣服的人慢慢的转过身。

“北方,是我。”转身的同时,这个人涩涩的跟我说了一句话。

那一刹那,我的眼睛定住了,仿佛有一道天雷劈中了脑袋,昏天暗地。我的大脑无法承shòu眼前看到的一切,双腿一软,差点就顺着楼梯摔下去。

第二章 武胜利的目的

在那道身影叫出我名字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发抖,因为我熟悉他的声音,继而,借着手机的光线,我看到一张苍白的脸。

武胜利!这个守在我家门口的人,竟然是上午已经被送到太平间的武胜利!

我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很想当场就晕过去,以免大脑短路,可是在我看到武胜利的时候,脑子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我的各种感官在紧张的工作,想努力分辨眼前这个人,是否真的就是武胜利。

是他,确实是他。

“北方,你不要紧张。”武胜利看见我摇摇欲坠,即将从楼梯上摔倒下去,马上走了一步,伸手拉住我。我下意识的避让,不过还是被他抓住了,在双方肢体接触的一瞬,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冰凉冰凉的。

所幸的是,武胜利的双手虽然很凉,却又很柔软,完全没有尸体死亡之后产生的僵硬,这让我觉得,他确实有一点生命特征。

可是我还是无法理解这件事情,虽然我是一个不怎么坚定的无神论者,但在完全确认他就是武胜利的情况下,我还是下意识的认为,这不是人,肯定不是。我就在努力的回想,在过去和武胜利接触的日子里,究竟有什么得罪他了?以致于他死了以后还不肯罢休?

思维一旦展开,我自然而然的就回想起今天上午在宿舍楼刚看到他尸体的那一幕。老高一口咬定武胜利死掉了,我却清楚的看到,他当时微微睁开了眼睛。

我很紧张,感觉头皮发麻,瞬间产生了无数的念头,我打算夺路而逃,又想找他把事情问清楚,就这么犹豫了几秒钟,武胜利收回手,道:“能进屋去谈谈吗?”

“真的,小武。”我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道:“你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我会尽lì

,你有什么未完的心愿,我愿意帮忙……”

“说实话,真的有点事需yào

你帮忙。”武胜利苦笑了一下:“先进屋吧。”

我再一次犹豫了,虽然我是独自一人住在这里,但我很不愿意招惹这样一个至今还分辨不出是人是鬼的东西进门。我在想办法推脱,这时,从楼上传来了别人的交谈声,明显正在下楼。楼上的邻居肯定是不认识武胜利的,不过武胜利好像显得很敏感,不愿让任何人看到,他低声催促我赶紧开门。

我心慌的厉害,被他一催,就随手拿起钥匙,打开了屋门。在邻居下楼之前,我们两个一前一后钻到屋子里。

“北方,你不用害pà

,整个文物所里,我只认你这一个朋友,我不会害你。”武胜利慢慢取掉卫衣上的帽子,在日光灯的照射下,他那张脸更显得阴气森森,我有意和他保持距离,朝沙发那边退了退。

不过,在光线很明亮的情况下,我已经确认,武胜利还是武胜利,他肯定不是神神鬼鬼之类的东西。我的大脑彻底就被堵塞了,医院给的死亡结果应该是最权威的,我该怎么理解?是武胜利自己从太平间的冰柜里爬出来,然后过来找我?

“小武,长话短说吧。”我忍不住又咽了口唾沫,道:“我知dào

你有先天性心脏病,但你也要知dào

,我的心脏也不好,谁活着都不容易,且行且珍惜还免不了出事,别这样吓我可以吗?”

“找你只是求你帮个忙,没有别的任何对你不利的意思。”武胜利慢慢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我看到他缩在袖子里的手不断的轻轻颤抖,那种颤抖就如同帕金森综合症一样,自己无法控zhì



“好吧好吧。”我也跟着坐了下来,脑子算是清醒了一点,武胜利已经找上门了,我想逃避,估计不太可能,既然是这样,那倒不如安下心来,至少,我得搞清楚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在你找我帮忙之前,我得先问个问题,你不是已经……已经挂了吗?”

“我不知dào

该怎么解释,就和你说的一样,我有先天性心脏病,整个所里的人都知dào

,昨天凌晨,我犯病了,事情经过就是这样的。”

“你犯病了,然后就死了?然后我们把你送到太平间,然后你自己跳出来摸到我家,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北方,有的事情我解释不清楚,也无法解释,现在只求你帮个忙,真的,求求你。”武胜利有点急躁了,本来惨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血晕,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没有时间了!”

“好好好,你说你说。”我心里开始发虚,对于武胜利,现在只有一种畏惧,我连忙摆摆手,示意他安静,然后问道:“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我需yào

一件东西。”武胜利见我答yīng

下来,语气马上放松了,接着就一个字一个字的对我说:“我要西周鸟喙鼎的拓文。”

听到他提起这个东西,我的心马上就咯噔一下,浑身上下的汗毛都悄然直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紧张。

“北方,你必须得帮我。”武胜利见我不说话,马上站起身,道:“只有你和陈老接触了鸟喙鼎。”

“我没有拓文,你不知dào

,我根本就没碰它,修复工作就被陈老阻止了。”

武胜利所说的鸟喙鼎,是不久之前刚刚从礼泉县大墙乡出土的一尊青铜鼎。那是一尊很奇怪的鼎,出土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一半,而且鼎身残破不堪。中国古代青铜器鼎盛的时期其实很漫长,远近先不说,至少六百年商,八百年周,都是青铜占据冶金领域的黄金时期。青铜器存zài

的时间段虽然长,不过器身特征以及鼎纹的大概范畴是固定死的,不管从什么地方出土的东西,只要根据这些显著的特征,就能知dào

是什么时候的产物,以及名称和用途。

之所以说这半尊残鼎奇怪,就是因为初步清理之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辨认出鼎身上的图案是什么东西。那好像是一种铭文,密密麻麻的一片,其中很多铭文就像鸟嘴一样,被暂称为鸟喙鼎。看不出器身和铭文特征,就无法判断它的具体年代,因为残鼎是从一座西周时期的贵族墓葬里出土的,所以只能临时认定,这是西周的青铜器。

东西从大墙乡出土以后,马上就送到了所里,所里领导和西安那边的有关部门沟通了一下,决定在我们这里做一下抢救性的修复,然后送到西安去。我在所里一直都负责金属器的修复工作,干了大概有五六年,不过这个活儿完全是靠耐性还有时间磨练出来的,并不是说把相关的技术要领掌握了就能做的很好。本来我已经勉强能单独开工了,可鸟喙鼎毕竟是西周时期的青铜器,所以所里安排我的老师陈可贵主持修复,我做帮手。

陈老已经退休了,只不过他爱这门工作,所以被返聘回来当了个顾问,一般的活儿他不参与,除非是很重yào

的。在接到任务的第一时间,陈老通知我,先把修复工作前的准bèi

做一下,等他来了之后再正式开始。

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鸟喙鼎。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鸟喙鼎本身除了那些乱七八糟的铭文以外,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鼎身的内部,有一层结痂物,青铜上有这种东西,其实很正常,但是在后续清理的过程中,我发xiàn

那并不是普通的铜锈,而是一种坚硬但是又很疏松的东西。我把它们清理然后收集,打算让陈老过来辨认一下。

在等待陈老的时候,完全是出于手欠,我随手拍摄了残鼎上的铭文。本来以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照片刚刚拍摄完,就接到陈老的电话,那是我第一次听到陈老以那种急促的语气和我说话。

他让我马上离开鸟喙鼎,看都不要多看一眼,也不要进行拍摄以及拓印。

我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异常,随后就离开工作室。陈老赶到之后,满头都是汗水,他私下问过我,有没有自己做手脚。

说实话,陈老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温文尔雅,当时他的急迫把我吓住了,出于这种心理,我隐瞒了拍摄照片的事实,只交出了从鼎内清理掉的那些结痂物。

接下来,陈老就单独走向工作室,在进去之前,他专门又折身回来,对我说,不管任何人问起这件事,我都得矢口否认,绝不能承认自己见过这个东西。

当时,我问过为什么,不过陈老什么都没说。

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dào

了,只知dào

当天夜里,就从西安那边来了人,把鼎运走。经过这件事,陈老也忙碌起来,说不清楚具体在忙什么,总之从那时候到现在,一直都没有见过。我隐瞒了照片的事,等到事情过去,愈发不知dào

该怎么跟陈老解释,所以就那么继xù

隐瞒着。

我不清楚当时陈老为什么那么严肃的对我提出警告,可是现在武胜利提出索要鸟喙鼎的铭文,顿时让我察觉出,这尊残鼎,恐怕真的有什么可怕的内幕。

“小武,这个忙我帮不上。”我对武胜利道:“当时做准bèi

的时候,我没时间拓印铭文。”

“你得帮我!必须帮我!”武胜利一听到我的话,随即就激动起来,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板上。

我被弄的不知所措,这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我连忙示意武胜利安静。这个电话来的很及时,让我从客厅逃似的跑到阳台。我隔着玻璃看看客厅里的武胜利,他已经瘫软在沙发前,有气无力。

电话是陈老的侄女打过来的,我不知dào

她有什么事,但是现在我满脑子就想着赶紧接完电话然后想办法把武胜利给打发走。

“佩新。”我接了电话,放缓语气,尽lì

不让她听出有任何异常。

“北……北方……”接通电话的那一刻,我竟然听不出佩新是在哭还是在做什么,总之,语气很奇怪。

第三章 未完的遗言

我的脑子随即又是一乱,佩新是那种很活泼的女孩子,现在的语气这么怪,那就证明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乱七八糟的麻烦全都挤到一起来了。

“佩新,你怎么了?怎么回事?”我急忙就追问,但是她可能情绪受到了什么影响,那样子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又仿佛是精神遭到了打击,在我问她话之后,她就开始哭,断断续续的说不出话。

“别哭别哭。”我压着嗓子,转头又透过玻璃看了一眼,武胜利算是好了一些,独自坐到沙发上,低头在想什么,我赶紧对佩新道:“究竟有什么事?”

“伯伯……伯伯在地上躺着……”佩新果然是被吓住了,哭声里有一种恐慌:“地上都是……都是血……”

我不知dào

该说什么了,感觉脑子嗡的开始发昏,急匆匆对佩新说了句等着,就转身跑回屋子。武胜利还在原地坐着,不过我管不了那么多,对于我的老师陈可贵,我有很深的感情。

“你要干什么?”武胜利没有听到电话的内容,看见我要出门,就想阻拦。

“陈老出事了!”我觉得让武胜利呆在家里不太合适,却又没法赶他走,犹豫了半秒钟,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我以最快速度赶到了陈老家里,佩新被吓坏了,不敢进屋,一个人缩在房门旁的角落里,一直在哭。看到我出现,她顿时就扑到我怀里。

陈老的房间整理的非常干净,我暂时没有看到他,但是能够嗅到洁净的房间中有一股很淡很淡的血腥的气息。在佩新的指引下,我慢慢走到了陈老的书房门前,透过半开的房门,我感觉头皮又一次开始发紧。

陈老趴在书房的地板上,我不知dào

他到底受到了什么样的创伤,鲜血流了一地。我看了看躲在我身后的佩新,遇到这样的情况,首先要做的应该是报警,而不是通知我。但她就是个小女孩,没有多少主意,被吓的不知所措。

可是,在看到陈老的时候,我暂时打消了报警的念头,因为一系列的事情联系到一起,让我感觉到,陈老的死亡背后,肯定隐藏着什么。尤其是想到之前不久的鸟喙鼎,我的心里就更加不安。

我必须得抢在其他人甚至包括警察之前,看看这里。

我让佩新留在外面,然后贴着墙边慢慢走了进去,陈老退休之后一般都呆在家里,除了吃饭睡觉,基本就在书房搞一些自己的事情。我一直走到书房的另一端,桌子上摆着一些资料,电脑是开着的,只不过屏幕处在待机状态。

“拿手套过来。”我对佩新喊了一句,她不知dào

我要干什么,但是心里没一点主意,赶紧就跑去找了手套给我。

我戴上手套,慢慢翻看了桌子上的东西,那些资料是专业性的东西,不过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跟了陈老七八年,我对他算是比较了解,陈老是那种做事谨慎而且周到的人。不知dào

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死肯定跟鸟喙鼎有关。

我不敢肆无忌惮的乱翻东西,出了这样的事,肯定是要报警的。办公桌,书架,以及一些抽屉里都没有特殊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我转头看看佩新,她正茫然无知且慌乱的看着我。

我打算放qì

了,因为不可能像警察那样随意翻动所有东西,如果我翻的太仔细,在报警之后很可能会引起怀疑。在我慢慢离开桌子,想要走出书房时,眼睛无意中看到了被触动鼠标后亮起的屏幕。

电脑屏幕的背景,是富春山居图,如果在平时我看到了这幅待机画面,可能不会多想什么,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环境迫使我的思维必须要慎密一些。

陈老是个不会轻易更改习惯的人,无论大事还是生活中的一些细节,习惯养成了,就会一直保持下去。我记得,陈老的电脑待机图案,从始至终都是郑板桥的兰竹图,至少上次我到他这儿来的时候,是这样的。

从兰竹图变为富春山居图,这说明,电脑待机屏幕被更改的时间不长,甚至,很可能是在不久前刚刚替换的。

由此,我又联想到了很多。我平时负责金属器的初步清理还有修复助理工作,对字画类文物的接触不是太多。大概在五六个月之前,陈老的一个朋友搞到了一幅富春山居图的赝品,那幅赝品的仿真程度非常高,而且赝品复制的时间估计是在明初,和真品的年代差距不是很大,如果不是很专业的人,可能看不出端倪。当时陈老教我鉴赏这幅赝品,说实话,我真的看不出赝品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陈老当时就笑,然后对我道:“多看看,破绽就在里面。”

破绽就在里面。

我不知dào

陈老更换待机屏幕有什么特殊的用意,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让我不由自主的朝复杂处想。我开始仔细的注视这张待机画面,因为已经觉得它不对了,所以在很短时间里,我就发xiàn

了蹊跷。

不用多说,这张待机图片在被替换之前,原图经过了一些处理,处理具体表现在落款和题跋上。我是陈老带出来的,所以对他熟悉的东西都有印象。简单说,落款被改动过,那是古典基础密码学里很常用的置换方式,一般人对密码学没有了解的话,可能会看的一头雾水,不过只要接触过,就会觉得这东西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

当我看出了待机图片的破绽之后,马上就明白,陈老留下了一些信息。

根据他留下的提示,我在电脑的D盘里找到了一个文件夹,文件夹创建的时间就是当天晚上八点十五分,距离现在大概有四个半小时。文件夹里只有一个文档,打开之后,我看到了一段话。

“书架,《四僧画派图文收鉴》中有东西,带走。离开这里,马上离开,没有任何人可以保护你,它要来了,最重yào

的,不要火……”

文档中的字迹就这么多,可能没有写完。我不知dào

是什么原因迫使陈老放qì

了留言,不过,我能看到的就这么多了。当我看到这段话的时候,心里疑窦丛生,那种预感更强烈了。最起码,陈老不是自然死亡,他的死,究竟意味着什么?

更重yào

的是,如果这段话真的是留给我看的,那就说明,他的警告也是给我的,他让我马上离开,因为它要来了?很让我疑惑的一段话,它,是什么?陈老的话明显没有写完,不要火?他想跟我表达传递什么意思?

看着这段未写完的话,我很快就感觉脑海中出现了当时的情景,在陈老死去之前,他肯定有一定的预感,或者说出事的时候,出现了什么征兆,让他警觉,所以,他才会临时留下这段话,不过,话没有留完,他就迫不得已匆匆关闭了文档。

“我们……要不要报警……”

我沉思间,佩新就站在书房门外怯生生的问了一句,这句话把我从思考中拉了出来,现在的确不是考lǜ

的时候。我删掉了文档,然后关上电脑,跑到书架那边,找到了《四僧画派图文收鉴》这本书。拿到书的时候,马上能感觉到书里夹着东西。

当我看到书里夹着的东西时,有种似曾熟悉的感觉,继而一分辨,就确认了。这是一片铜钱大小,黑褐色的硬物,这东西我认得,那是从鸟喙鼎内部清理下来的结痂物,这种东西本来是没用的,修复之后就会处理掉,但当时我被陈老的话给吓住了,老老实实把清理下来的结痂物都交给了他,这一块,可能是他自己留下来的。

事情已经非常奇怪了,我担心这里的事,同时还要担心留在我家里的武胜利,没有太多可以考lǜ

的时间,所以我把那块结痂物收起来之后,迅速退出书房。佩新完全没了章法,我就对她说,报警吧。

我暂时没有走,等到警察赶到之后,我和佩新就被单独带到别的地方问话,关于电脑里的文档还有书本里的结痂物,我隐瞒了过去。别的细节都由佩新交代的清清楚楚。

“我怎么办?”问话告一段落的时候,佩新眼泪汪汪的望着我,我一下也犯了难,武胜利就在家里,我不能把佩新带回去。

“你看能不能先到同学或者朋友家里挤一晚上?我处理些事情,明天会去找你。”

佩新当时就哭了,她本来就有点粘人,遇见这种变故,心理上可能更脆弱。我在心里就暗骂武胜利,安慰了她几句,然后赶紧跑回家,想先把武胜利给打发走。

当我心急火燎的跑回家时,武胜利仍然僵尸一样的窝在沙发上。我皱皱眉头,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他就道:“陈可贵出事了?是不是死了?”

我心里的不满更甚,因为我能看得出,武胜利对陈老没有一点尊敬的意思,而且说到死了的时候,他好像在说一件很漫不经心的事。

“嘿嘿嘿……”武胜利突然就冷笑起来,道:“从鸟喙鼎被运到所里,我就知dào

,他活不长了。”

第四章 隐形的凶手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感觉眼前的武胜利非常陌生,在过去工作或者闲暇时接触的过程中,我始终认为他是个性格内向,比较木讷老实的人,但现在看着他嘴角的冷笑,让我觉得有点阴森。

然而令我感觉阴森的,并不单纯是武胜利此刻的表情,还有他所说的话。鸟喙鼎刚刚运到所里的时候,他就知dào

陈老会出事?

“你知dào

些什么?你为什么不早说!”我马上愤nù

了,武胜利的冷笑里,还有幸灾乐祸的意思,这种种一切,都让我很自然的想起陈老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北方,别那么激动。”武胜利收起脸上的笑容,在沙发里直了直腰:“我知dào

,你是陈可贵带出来的,而且平时你们的私交很好,陈可贵没有儿女,或许吧,有的时候,他可能真的是把你当一个子侄看待的。我想问问你,你觉得陈可贵,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时间我就不知dào

该怎么回答武胜利,不管我和陈老是什么关系,但出于对一个年长的逝者的尊重,我不想在人死之后背后议论什么。最重yào

的是,从我见到陈老第一面一直到现在,我始终认为,他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老人。

“我和你看待一个人的角度不同,所以,对他的印象也就不同。”武胜利喘了口气,对我说:“要我去评论陈可贵的话,那我就只能笑笑。”

武胜利可能对陈老有什么偏见,而且定下心来想一想,我突然就发xiàn

,他的这种偏见应该不是一时半会之前才产生的。过去在所里的时候,隔一段时间会有顾问的授课会,给单位的一些年轻人讲讲业务方面的事情,我觉得所里的人对陈老至少都是很尊重的,惟独武胜利,他似乎很避讳接触陈老,从来不会参加陈老的授课。

当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我单纯的认为武胜利只是性格孤僻,不愿到人多的地方去,然而现在想想,我的判断肯定是错误的。

事实上,就从武胜利再次出现,到陈老死去,这已经形成了一个很大的谜团,我猜不到里面的端倪。

“你怎么知dào

鸟喙鼎运到所里,陈老就会出事?”

“这个问题说起来,就要扯的比较远了。”武胜利想想,说:“说的多了,你也不明白具体是什么情况。所里的人都知dào

,陈可贵在单位呆了一辈子,甚至退休了都不愿意离开,我不否认,他热爱自己的工作,不过,在八五年到八八年之间,至少三年时间里,陈可贵消失了,谁都不知dào

他去了哪里,去干什么,就算当时所里的领导,也不可能清楚。”

“恩?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在回答你的问题,你不是问鸟喙鼎运来的时候,我为什么判断他会出事?”武胜利道:“这一切,都和他在那三年时间里所做的事有关。”

这一下就把我听的很糊涂,有点理不顺思路,武胜利说的这么含糊,我只能听出来,陈老在很久之前可能离开了文物所一段时间,正是因为这段时间里所发生的事,导致了他今天的死亡?

我仍然很迷茫,不过陈老留下来的警告再一次浮现在心头,他的警告绝对不是开玩笑,我顿时慎重起来,甚至不由自主的朝一片漆黑的窗外望了望。我从参加工作之后,就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什么的,可是事实却告sù

我,我必须要做出一个抉择。从心理上,我很信任陈老。

“你知dào

的事情很多?那你告sù

我,是谁害了陈老?”我从武胜利讲述的口气中已经听得出来,他绝对知dào

一些事情,这个让我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这个人隐藏的有点深,接触了那么久,我一点都未察觉。

“是谁害了他?”武胜利又一次冷笑起来,笑的好像有点喘不过气了,咳咳的咳嗽了两声,道:“如果没出意wài

,你可能已经报警了吧?不过我保证,没有人能抓住杀了陈可贵的凶手。”

“你的自信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我看着他的冷笑,突然就有点厌恶:“你以为警察都是吃干饭的是不是。”

“陈可贵这个案子,肯定会让警察很费心神。”武胜利的嘴角挂着一丝令人玩味的笑,慢慢道:“因为杀陈可贵的凶手,是不存zài

的。”

“你说什么?”

“这个问题,到此为止,北方,很多事情,你还是不要知dào

的好。”武胜利摇摇头,拒绝再沿着这个话题谈论下去:“我真的很需yào

鸟喙鼎的铭文。”

“我真的没有。”我拒绝了武胜利,心里一阵杂乱的烦躁,我已经隐约的察觉出,陈老的悲剧,仅仅只是个开始,这个不祥的预感让我失去了交谈的兴趣,我只想让武胜利早点离开。

但是他很不识趣,已经看出我不高兴,却没有任何要走的意思。我不知dào

该拿他怎么办,看看表,马上就要天亮了,接下来肯定要配合警察的工作,还要准bèi

料理陈老的后事,忙的一团糟。我无可奈何的回到自己的卧室,反锁了门,虽然脑子里很乱,但确实是累了,躺下来不久就睡了过去。

心里装着事,让我的睡眠很不正常,早上就自己醒了过来,随后,佩新打来电话,让我现在去找她。一直到我从初醒的懵懂中苏醒时,才想起这一晚上确实委屈这丫头了。我匆匆洗漱了一下,武胜利还呆呆的坐在沙发上,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我也懒得和他说那么多,反手带上房门。

我到了和佩新约定的地点,一下子就看到她旁边坐了一个大概三十出头的男人,因为对方穿的是便衣,初开始的时候我还没有认出来,但仔细回想一下,我就想起,这个人是个警察,昨天夜里虽然他没有直接对我问话,不过我见过他。

佩新怯生生的看着我,估计事情已经把她弄的没有多少思考的能力。这时,那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就招呼我道:“坐吧。”

“是需yào

我们提供什么关于陈老的情况吗?”我知dào

警察不会有时间跟我闲扯淡,所以坐下来之后直接就开门见山。

“不是,只是随便聊聊。”那男人看起来有点冷峻,估计是干刑警时间长了,面部肌肉僵硬,不过他的语气很温和,道:“我叫侯晋恒。”

他给我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又帮我叫了东西。等到服wù

员离开之后,这个叫侯晋恒的刑警就慢慢喝了口茶,看着很漫不经心的道:“你和陈老相处了多久?”

“好几年了,参加工作之后,就是他在带我。”

“你们算是师生吧,关系很融洽的对不对?或者说,私交比较好?”

“很好,我很尊敬陈老。”

“你觉得,是谁杀了他?”

我愣了愣,因为谈话的跳跃性太大了,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不过就算我用心想,也很难想出答案,因为陈老那种人德高望重,而且性格很温厚,我真的想不出他会和谁产生这样深的矛盾,要用杀人来解决。

“我说不清楚,陈老几乎没有跟人发生过什么争执矛盾,不仅仅是工作上。”我道:“他的生活也很简单。”

“昨天,有没有人动过陈老书桌上的电脑?”

侯晋恒的话锋又突然一转,做贼的人总是心虚的,除非是心理素质超好的人,我也不例外,因为动过电脑,所以我无法做到完全的自然。我也跟着喝了口茶,道:“陈老的电脑,以前我经常会用,帮他安装一些软件,或者找些资料,但是昨天,我没动。”

“陈老的电脑里,有一个新建不久的文件夹,不过被删掉了,很可惜,我和几个同事都怀疑,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重yào

的信息?”侯晋恒不动声色,依然在慢慢的喝茶,他似乎并没有一直在注视我。

一时间,我就觉得,他肯定是怀疑我了。这个人问话很有水平,他不会完全把事实隐瞒,却也不会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我有点后悔,昨天的情况太紧急,让我的举动出现了漏洞,电脑本身的删除功能无法把文件彻底粉碎。我觉得,侯晋恒甚至已经看到了陈老的遗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陈老的遗言中并没有指明这些话是留给谁的,侯晋恒他们估计暂时也无法做出最精准的判断,所以他不会明着问出来,只会进行试探。

“这个案子刚刚发生,不过已经让我认为,是我从警之后遇到的最棘手的一个命案。”侯晋恒放下茶杯,道:“你不是警察,可是就算站在你这样的非专业角度去看,我相信你也会觉得案子很复杂。”

“能说说吗?”

“杀人凶手……”侯晋恒拿出两枚一元的硬币,轻轻在指尖相互摩擦着,注视着我,道:“仿佛是隐形的。”

第五章 只是开始

候晋恒的话无疑让我回忆起武胜利带着一丝丝神mì

的冷笑,我不能在一个警察面前流露出不自然或者慌乱的情绪,所以我又端起杯子,试图遮挡自己的脸。可是我的心却在噗通噗通的乱跳。

武胜利,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我所形成的认知完全被事实打碎了。武胜利并没有亲眼目睹陈老遇害的现场,但他的言论和候晋恒的话有很大的相似程度,这说明,武胜利所知dào

的事,比我想象中要多的多。

“你不感觉奇怪吗?”候晋恒见我不说话,就道:“一个看不见的凶手。”

“很奇怪,可以跟我讲讲具体过程吗?”

“没有具体过程,因为到目前为止,很多问题我们都弄不清楚。”候晋恒道:“我们有纪律,一些事儿不能跟你说的太多,只能略提一下。”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本来就有些紧张的心情更加不安了,假如,我和佩新都被看做是陈老的家人,那么关于凶案中一些比较敏感的情况,警方不可能透露。然而,候晋恒的举动其实已经表现出来了,至少,他没有完全把我看成一个单纯的受害者家属。

“略提一下也是好的。”我全力在控zhì

自己,道:“看看我们能不能提供点有用的线索。”

“第一个问题,陈老的死亡原因,很奇怪。”候晋恒给我们续上水,道:“尸检还没有正式开始,不过,我们的法医经验非常丰富,可单从经验上来说,他分析不出陈老的死因。”

我在案发之后没有触动陈老的遗体,一个是怕警方怀疑,另一个,这也是对死者的不恭,所以我没能看出致命伤在什么地方。候晋恒说,陈老的心脏崩裂了,就好像在心脏中间安放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炸弹一样,导致脏腑爆开,而且身体出现了穿孔伤,大量鲜血流出,这种创伤没有救治的机会,人当场就死去了。

“昨天我问过,陈老的身体应该是比较健康的,没有心脑血管之类的病症,对不对?”

我和佩新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点了点头,陈老虽然年纪比较大了,不过过去那些年里为了工作,他时常都会东跑西颠,这是一种无形的锻炼,再加上他比较讲究保养,所以身体很好。

“第二个问题,就是刚刚我说的。”候晋恒继xù

摩擦着两枚硬币,道:“那个看不见的凶手。”

陈老的家已经被彻底而且严密的检视过,坚固的防盗门以及后窗都没有任何被撬动过的痕迹,所以最初的时候,候晋恒他们认为,凶手能够入室,很可能是陈老自己打开了门。

但后来的调查结果证明,完全不是这样。

陈老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在晚上九点钟左右,小区的保安系统算是比较完善,楼距比较大,至少在陈老这幢楼前后,不存zài

监控死角。候晋恒他们认真调阅过案发当晚的监控录像,监控没有被人触动或者破坏过,也就是说,录像所记录的所有场景,都是真实可靠的。当时正好是周五晚上,楼里的住户有的早早回家过周末,有的出去吃喝玩乐,九点这个时间段,进出的人非常少。监控录像中进出的人立即就被警方调查了,最终,都排除了嫌疑。

“你知dào

这是什么概念吗?”候晋恒道:“除了被排除嫌疑的人之外,就再没有任何人进入过这幢楼了。”

我终于明白了候晋恒和武胜利所下的结论,事实上就是一致的。那个杀害了陈老的凶手,难道真的是看不见的?

“案发时间不长,我们的工作还没有完全展开,我相信,后面会有新的线索。”候晋恒对我和佩新道:“麻烦你们仔细的回忆一下,任何可疑的疑点都不要疏漏,如果有了发xiàn

,及时通知我们。”

候晋恒留下了他的电话,然后就站起身,准bèi

离开。这让我很疑惑,我不认为他就为了告sù

我们这些而专门进行一次谈话,但他已经要走了,我不方便再多说什么。

“另外。”候晋恒走出去几步,又转过身道:“过后这段时间,可能还要打扰你们。”

“没事没事,我们会全力配合。”

候晋恒微微笑了一下,但那样的笑容就好像用手硬挤着自己的五官所发出的,很生硬且不自然。

等他走了之后,我暗中松了口气,一口就把杯子里的茶喝光了。

“北方,现在该怎么办……”佩新问我,眼睛一下子就变的泪汪汪的。

我又感觉头疼,陈老这边刚出了事,家里的武胜利还没有解决好。更重yào

的是,对于陈老那段没有写完的遗言,或者说警告,我该如何对待?我不想无缘无故的因为一段话就离开自己现在的生活,但陈老倒在血泊中的尸体,还有候晋恒刚刚对我说过的那些话,都让我更加意识到,这并非一起普通的凶杀案。

“先到你同学家里再凑合一下吧,我昨晚回去之后失眠,精神很差。”我不想对佩新说太多,她的性格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女孩,我不愿意吓到她。

我火速朝家里赶,因为我觉得,有的事情必须要找武胜利问清楚。

等我回家的时候,武胜利可能是在睡觉,不过很机敏,开门锁的声音惊醒了他。我坐到他对面,从我的神色中,他已经知dào

,我有问题要问。武胜利很干脆,直接就对我道:“北方,我知dào

你想问什么,作为朋友,我乐意尽lì

帮zhù

你,只不过有些事情,我也了解的不多,而且,知dào

的越多,其实对你越不利。”

“这是一种警示吗?”

“相信我吧。”武胜利的眼睛已经没有光泽,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死气沉沉的,他叹了口气,道:“陈可贵死了,这只是个开始。”

我有些听不明白,但武胜利就不肯再说了。他重新提起了鸟喙鼎铭文的事情,越是这样,我就越认为不能把铭文给他,所以我还是坚持原来的说法,说自己没有铭文。

“北方,我要靠铭文才有可能活下去,否则,我会真的死掉的。”武胜利没有昨天那种近乎绝望崩溃般的失态,他望着我,灰暗的眼神里充满了悲戚。

那一刻,我心软了,我不知dào

铭文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作用,但他对铭文是那么的渴望和热切。然而转念之间,我想起了陈老的话,立即就打消了自己心里的犹豫。

“北方,做做准bèi

吧。”武胜利懒懒的靠在沙发上,半睁着眼睛道:“现在,不仅仅是我的时间不多了,可能,你的时间也不多了。”

“你说什么?”

我想要问,但是武胜利完全闭上眼睛,就和睡过去了一样,我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这个周末可能是我过的最窝心的一个周末,武胜利赖在家里不肯走,我没法赶他,又不能报警,到周一的时候,我还必须要去上班。

每个周一早上,所里要开例会,我到的时候,例会还没开始,但是下面的人已经议论了很久。我听了一下,陈老死去的消息可能还没人知dào

,他们议论的是武胜利,说武胜利的尸体从医院的太平间不翼而飞了。我们所里就那么多人,工作圈子很小,平时谁回家跟老婆吵架都算是不大不小的新闻,要被谈论几天,这一次更不得了,这件本来就很邪的事情被说的很精彩,一些人就和亲眼看见了一样,眉飞色舞。

看着他们兴奋的表情,我觉得自己的苦恼根本没人能够理解,从太平间爬出来那货,至今还在我家里赖着。

过了一会儿,一正两副三个所长都到了会场。所里的例会只是走走过场,时间不会太长,关于武胜利从太平间失踪的消息,他们肯定已经知dào

了,不过对于这种神神鬼鬼的事,肯定是不会放在正规的例会上谈论的。

半个小时后,例会结束,所里主管业务的周副所长散会时让我和其他两个同事留一下,估计是要谈谈这个星期要进行的具体的工作。

我们三个人就坐在刚才开会时的原位上,周副所长喝了口水,清清嗓子,这是个官僚气息很重的人,我不喜欢,除非工作上的事,平时不愿意和他接触。

“这个星期,工作可能会有点忙……”

刚刚开口说了一句,周副所长的话音嘎然而止,就好像硬生生被人掐住了脖子。他端着茶杯的手在以一种很快的节奏不断的颤动着,我们三个人有点吃惊,坐在下面看着他。

大概就是几秒钟时间里,我看到周副所长的表情开始急速的变化,面部肌肉如同痉挛了一样,那种表情如同非常痛苦,但又像是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第六章 第二个死者

尽管是在白天,但周副所长此刻的表情已经很不正常,身旁那个胆子比较小的同事下意识就开始哆嗦。我不知dào

周副所长到底是怎么了,那么短的时间里,也不可能猜出什么。

“周所长,你怎么了?”

我在下面问了一句,却不敢靠近他,周副所长一句话都不说,脸庞上那种痉挛般的表情保持了几秒钟,手里的杯子啪嗒落在地上,紧接着,他就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这一下我们三个人都紧张了,因为看得出来,他站起身好像要走动。

噗……

就在我们紧张的同时,我听到了一声轻微的闷响,就好像一个被埋在雪地里的小爆竹炸响了一样。随着这声很轻很轻的闷响,周副所长的胸口突然就喷出了一股鲜血,我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他的身躯顿时扑倒在地。

他扑倒之后,就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了,只有胸口那个伤口仍然在不断的流出鲜血,很短时间内,鲜血流了一地。

看到这一幕,我也仿佛开始抽搐,因为周副所长此刻的样子,和陈老遇害时的样子,几乎没有什么分别。周五我赶到陈老家里的时候,他已经死去了,我没能目睹死亡过程,但是看到周副所长的变故,我仿佛看到了陈老也是这么死去的。

隐形的凶手!无法察觉!

我不由自主就在会议室四周来回的张望,这个会议室对我来说非常熟悉,过去几年时间里不知dào

在这里开了多少次会,我什么都看不到,也感觉不到。我突然就想起了陈老那段未完的遗言。

它来了……

我不觉得陈老会出现笔误,他那么严谨的人,文化底蕴又很深厚,即便在比较匆忙紧张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把这么重yào

的字写错。事实上,在陈老遇害的时候,已经隐隐的对我点明,凶手,不是人,否则不会用“它”来形容。

我们三个人先是被眼前的情景震的目瞪口呆,那个胆子比较小的同时随后就发出一声惊呼,和逃一样的蹿出会议室。这一下,整个所里全部都炸窝了,几乎所有人一起跑到会议室外面来围观。有年纪比较大的人试探性的去观察周副所长,所长慌乱了一下,然后就指派大家不要乱,把120和110都打了一遍。

我站在会议室外,透过玻璃窗子看着屋里的情景。一时间,我对陈老那段遗言已经深信不疑了。我还说不清楚周副所长为什么会以这样诡异的方式死去,不过,我大概清楚,他为什么会死。

当时,西周鸟喙鼎出土,就是周副所长第一个知dào

消息,然后安排运回所里。他主管业务,不过对修复类的工作并不是很熟,所以没有进行指导,只是下派了任务。接下来,陈老得到消息赶到,鸟喙鼎被运往西安。我们所里要安排人随行,本来这个随行任务我得参加,但陈老死活都不肯,坚决不允许我跟着一起去,我不能不听他的话,而且当时确实觉得陈老有一些异样,所以我就留了下来。

但周副所长却非要跟着陈老去西安,他倒不是担心陈老年纪大了,在路途中出现什么意wài

,因为西周时期的青铜器被送过去之后,管理局的相关领导肯定要出面接待,这样的机会,周副所长是不肯错过的。陈老也进行过劝阻,不过周副所长不是我,硬要跟着去,陈老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

在鸟喙鼎被送走的这个过程中,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可是经过了陈老的那件事,我就感觉到周副所长的死,跟鸟喙鼎肯定也有关系。

一种很强烈的危机感瞬间就笼罩了我,难道接触过鸟喙鼎的人都会这样离奇的死去?我对鸟喙鼎进行过初步的清理,难怪在陈老的遗言中,警示我马上离开,因为没有任何人能救得了我。

我忍不住胡思乱想,医院和公安方面的人先后赶到,周副所长已经没有再送到医院的必要。几个出现场的警察里,有候晋恒的身影。他的眼睛很尖利,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我,还专门跟我打了个招呼。

“不知dào

是不是巧合。”候晋恒朝周副所长的尸体那边看了一眼:“文物所就这么点地方,连着出两起命案了。”

“你看……”我试探着问道:“副所长的情况,和陈老是不是很相似?”

“谈谈刚才的具体过程吧。”

我没有任何隐瞒,一五一十的把详细过程说了一遍。这种命案在一般人眼里几乎是无法想象的,因为根本就没有行凶者的身影,只能把命案归纳到自身病发或者某些还未知的自然事故中去。可是我却很清楚,这绝对不是一起意wài

的事故。

和候晋恒交谈期间,我心里已经七上八下了,我在考lǜ

,自己是不是也要离开这里,暂时找个地方躲一躲。

出了这件事,正常工作完全被打乱,我考lǜ

了整整一个上午,到所长那里请了几天假。

“好吧,陈老那边的丧事,也需yào

人招呼,我是顾不上了。”所长揉揉太阳穴,道:“你就多操心吧。”

中午下班之后,我飞一般的跑回家里,有些事情,必须要找武胜利问个明白了,因为已经牵扯到我自身的安全。

“你知dào

吗,老周也死了。”我直接就对武胜利道:“跟陈老死去时的情景,几乎是一样的。”

“看不见的凶手?”武胜利的精神状态非常糟糕,好像已经站不起来了,就像一堆软塌塌的肉,卧在沙发里,他吃力的睁开眼睛,道:“我说过,陈可贵死了,并非结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sù

我,是不是接触过鸟喙鼎的人都要……都要死?”我一下子就认为,那尊西周时期的鸟喙鼎,是个不祥的邪器:“还有,陈老和周所长,是怎么死的?”

“我也说不清楚,凶手是隐形的,谁都看不到。”武胜利道:“按道理说,不一定接触过鸟喙鼎的人都要死,因为这尊鼎,就好像一个处在被激活状态下的程序,只有激活它的人,才会遭到厄运。”

“那么……我呢?”我无比忐忑,问出这句话之后,就死死的盯着武胜利,当时对鸟喙鼎进行清理的时候,可以算是非常“亲密”的接触了。

武胜利没有马上回答我,又用力翻了个身,沉默了半天,才慢慢道:“北方,说实话,我不知dào

你会不会死,所以我之前才警告过你,不仅是我的时间不多了,你的时间或许也不多了。”

我一听就感觉头皮发麻,不过慌乱中,我还保持着清醒的思维,从时间上来说,在鸟喙鼎被运走到现在,间隔了差不多有大半个月,而陈老和周副所长之间的死亡时间,也差了两天,这说明这种死亡是没有时间规律的。在我还没有遇到明确的危险之前,我必须要想办法保命。

“你知dào

关于这些的情况对不对?”我问武胜利道:“你怎么该怎么躲避危险对不对?”

“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们两个,现在就好像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不知dào

该怎么躲避,但至少我有一个明确的方向。”武胜利喘了口气,道:“鸟喙鼎的铭文,只有铭文,我们才有一线活下来的希望。”

我迟疑了一下,因为我已经看得出,武胜利确实很需yào

铭文,甚至是用铭文来救命,所以不能排除他为了活命而夸大事实,想从我这里骗走铭文。

“我没有铭文。”我道:“但是鸟喙鼎后面的修复工作,都是陈老亲自在做,他可能有铭文,我可以去找。”

“对对对。”武胜利灰暗的眼神闪过一丝光亮:“陈可贵看到鸟喙鼎,不会不留下铭文的!你去找,可能东西会被藏在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你去找!”

“但是在这之前,你总该简单告sù

我,事情是怎么回事吧?”

武胜利又沉默了,可能在考lǜ

要不要告sù

我这些。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北方,这些事情你如果问别人,别人真不一定知dào

,本来,我打算把事儿烂到心里,不过我已经知dào

了,我告sù

你这些事情,你才会去找铭文的对吗?”

“你可以把这看做一种交换。”

我看着武胜利的精神越来越差,很怕他会出现意wài

,我给他拿了些吃的,还有红牛。武胜利吃的非常少,就喝了几口饮料,就接着对我道:“陈可贵知dào

的比较详细,只不过他已经死了。”

关于西周鸟喙鼎的事,最早发生在八五年,地点是四川的大雁坡。大雁坡的附近是梁子河水库,很多年以来,这都是一个很普通的地方,一直到八五年的夏天,因为接连暴雨,导致梁子河乃至水库水位暴涨,破堤而出的水加上大雨,一下子全部涌到了地势相对较低的大雁坡。

这样一来,就从大雁坡那里冲出了一些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东西。

第七章 大雁坡

八五年的那场大雨并没有造成严重的洪灾,但是大雁坡附近的一些农田肯定是被冲毁了,水退之后,农民纷纷回到被水冲毁的农田处,那样的大水对土层影响很大,当年的庄稼肯定是没指望了,补种都来不及。

“这种损失让几个田主非常痛心,知dào

为什么吗?”武胜利讲着就停下来问我。

我看看他,其实,我对武胜利不算特别了解,因为他隐藏的很深,在过去接触的日子里,他必然没有对我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我认为这是个有城府的人,不过在这个时候,我能分辨的出,他问我问题的动机不单纯,并非想跟我交流什么,而是利用问问题的时间,来考lǜ

接下来该怎么跟我讲述。

想到这儿,我心里就有了打算,武胜利的话,不能全信。

“农民靠田地吃饭,田被毁了,能不可惜吗?”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不过呢,有一片田比较特殊,被冲毁之后,田主连死的心都有了。”

武胜利所说的那片田,是在大雁坡的最东端,也就是地势最低的地方。巴蜀多山,田很珍贵,尤其是这片面积不算特别大的田,对农民来说,是块宝地。我过去不知dào

这个地方,听武胜利提起来,颇有点神mì

色彩。

据说,这片田种出来的稻子都是珍品,粒大饱满,放在水里一头沉,一根稻杆上经常抽出四五个稻穗,稻谷打出来的米油润光滑,隐约带着一种淡淡的金黄色。用这种米蒸饭,一锅饭能让一个村子的人闻到米香味。

正因为这样,这片田被水冲了之后,农民心痛之极。事情,也就是出在这片田里的。

大水冲掉了地表的土层,留下了大大小小的泥坑,在清理这些泥坑的时候,就在土层下发xiàn

了一片好像砖石铺出来的路面。这层石砖是用整块的石头打磨之后铺上去的,连绵一片,而且相当坚固,镐头砸上去只能留下个白印。

当地人最初的时候都认为这是陷在农田下面的路面,因为那些石砖明显是有人精心打磨,然后经过整体规划才开始施工的。这个事情说奇怪也奇怪,不过也并非很了不得,所以农民围观了两天,还有一些娃娃经常蹦上去来回跑着玩。

后来,村子里一个常年足不出户的老头儿听说了这个事,硬让人扶着跑过去看。看了一会儿之后,老头儿的脸色就变了,指着那几个在路面上来回疯跑的娃子,破口大骂。旁边的人觉得奇怪,因为这个老头儿一直都神叨叨的,却很少会跟人发生争执,尤其是屁大点的孩子,更犯不上计较。

有人发问,老头儿嘟囔了半天,最后抛下一句话,说这不是路面,是房顶。房子是睡人的,几个娃娃跑上去玩,就好像踩在房主人的头顶一样。

武胜利对当时的情况也不是十分的了解,不过事情经过大概就是这样的。之后,当地人把这片田彻底的清理了一下,结果就真的挖出了老头儿所说的“房子”。但这样的房子,相当怪异。

房子大概有十五米长宽,完全是一个整体,全部用整块整块的石砖外加相应的粘合物构建,最奇特的是,这间巨大的“房子”没有门窗,被封的密不透风,而且只有一米多高。如果抛除石砖和地基的本身厚度,那么“房子”里的真zhèng

空间,不到一米。

在巨大的“房子”被彻底清理出来之后,当地人就很疑惑,这样的房子,是用来睡人的?那样的高度,是个娃子也得低头才能走进去。

因为房子被清理出来的时候是一个密闭的整体,谁都不知dào

里面有什么东西,所以众说纷纭,有人去找那个老头儿继xù

询问,但就那么几天时间,老头儿就死了,关于老头儿的死,也没有什么说法,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而且身体相当差,说过去就过去了。

接着,这个巨大又怪异的房子就被几个胆大的人带头弄开了,房子无比的坚固,费了很大的力量才弄开一个口子,有人钻进去,没多长时间,就带了一具尸体出来,同样,这也是一具非常奇怪的尸体。

没有人知dào

这个巨大的房子修建于什么年代,但它隐埋在农田之下的时间肯定要超过大雁坡有人居住的时间,因为这片田地一直被耕种着。以此为据可以推断,房子的年代至少超过五百年,然而那具从房子里带出来的尸体,并没有腐烂,身上的衣服都烂光了,尸体本身则以一种很奇怪的方式存zài

着。

尸体完全僵硬了,但是肌肉组织没有腐坏,当地的气候比较潮湿,又在一片水田之下,所以尸体僵硬的体表外,长了厚厚一层灰黑色的霉菌,看上去非常吓人。不过把这层灰黑色的霉菌清除掉之后,甚至还能看到尸体生前的面貌。

巨大的房子里,尸体并非这一具,但当地人已经被这具尸体吓住了,没敢再继xù

下去。

这件事被上报,最早介入的是文物部门,因为听了上报的一些情况后,他们认为这可能是前所未见的一个墓葬群。

文物部门来到这里之后,进行了初步发掘。但是稍稍一发掘,就会让人感觉这可能并非一个家族的墓葬地,巨大的房子里面,大概有二十来具尸体,每具尸体都没有留下任何证明身份以及年代的物品。所以连当时在场的最有经验的专家也不能做出相关的分析和判断,甚至连这些被埋葬在房子里的人之间是什么关系都说不清楚。

唯一值得注意的,也可以说是唯一能掌握的线索,就是这些尸体身边,都有一只类似手炉样的小炉子。这种炉子如同一个被缩小了很多倍的丹炉。

这个显得怪异的尸体聚集地里没有其它多余的东西,小炉子算是很特殊的物品了。这种炉子很小,但是构造和真zhèng

的丹炉是没有区别的,当时的人在这些小炉子里,发xiàn

了一部分干硬的黑褐色的东西。

一提到这些干硬的黑褐色的东西,我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从西周鸟喙鼎里清理出来的玩意儿,那些东西还被陈老私藏了一小块,我不知dào

这是什么,不过暂时没有打断武胜利的讲述。

在接下来的发掘中,他们把大屋子的屋顶掀掉了一块,所有的尸体从里面带了出来。其实,这个大屋子里除了因为潮湿而生长的一些霉菌之外,是非常干净的,一点杂物都不见。本来,文物方面的人认为再不会有什么别的发xiàn

,不过把内部的霉菌全部都清理之后,他们看到在屋子的地面上,有很多纵横交错的纹路。

凿痕很深的纹路,相当复杂,整体看上去,如同一幅抽象但又精美的画卷。

之后的事情,武胜利就不再说了,不过他告sù

我,这些凿痕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为此可能还专门组建了一支队伍,对大雁坡进行系统又严谨的调查和研究。说到这儿,我就明白了武胜利之前的话,陈老在八五年到八八年之间,离开了文物所三年,可能他就是当时那支队伍中的一员。

“我问个问题。”我看武胜利不再讲述下去,马上就问道:“那种小炉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好东西,绝对的好东西。”武胜利吃力的抬头看看我,他叹了口气,道:“北方,我是把你当朋友的。”

“我不是也把你当朋友的吗?”

“所以……”武胜利翻了个身,从身上掏出两把钥匙,用发抖的手递给我,道:“留点东西给你,你自己去取过来吧,让我也休息一会儿。”

他告sù

我了一个地址,我有一种预感,武胜利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刚才那番讲述只是动动嘴皮子,但是对他来说好像非常费劲。

“你让我去取什么?”

“好东西。”武胜利闭上眼睛:“北方,我不会害你的,去吧,让我稍稍睡一会儿,否则我熬不住。”

我迟疑了一会儿,综合分析,武胜利现在正是需yào

我的时候,估计不会对我有什么不良的念头,所以我把他安顿好,然后拿着钥匙,跑到他所说的地方,那是一套还没有装修的新房。我一直都认为武胜利因为买不起房,才暂住在单位的宿舍,不过真的没想到他会有一套新房。

房子里只有几件很简单的家具,我在武胜利说的一只上了锁的很陈旧也非常厚实的铁皮柜里,找到了他要我取的东西。

柜子里空空荡荡的,正中放着一只大概有两个拳头那么大的小铜炉。我专门做金属器的修复,这类东西一入手,就能看出个大概。

这是一只青铜小炉,绝对的古货,被精心保养着,炉身外表虽然到处都是因为遭受腐蚀生锈而留下的坑洼,不过炉体是完整的。

小炉里面,是一点点黑褐色的结痂物。这就是武胜利要我取的东西,我的脑子在飞转,我没有见过从大雁坡出土的小炉,然而根据武胜利之前的讲述,我能分辨出,铁柜子里的小炉,很可能就是从大雁坡那里带出来的东西。

我抓起小炉子,一路飞奔,很快回到家里。武胜利窝在沙发上,他并没有睡着,只不过是在养神。

“告sù

我,这炉子里是什么东西?”我的语气有点急躁,因为这种黑褐色的结痂物并不普通,陈老私藏了一块,并且专门留言让我把它从书架里带走。我估计,陈老应该知dào

这是什么,但他活着的时候可能出于种种原因不肯告sù

我,到临死前想要说出来,却没有机会了。

“就算我说了,你会相信吗?”武胜利低着头道:“或许,你对我的话根本就不相信。”

“你说,你不说出来,怎么知dào

我会不会相信。”

“这东西……”武胜利慢慢抬起头,道:“是鸟屎。”

第八章 不见了

“鸟屎?”一时间我好像有点反应不过来,诧异的望着武胜利。他并不是一个风趣幽默的人,尤其是在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下,肯定没有心情跟我说笑。但是他给的答案很难让人接受,我一直都认为被陈老私藏起来的黑褐色的结痂物应该很有价值。

“这个,已经是外界能够找到的唯一一只小炉子了。”武胜利从我手里接过那只小小的铜炉,轻轻的抚摸着:“北方,这炉子里的东西,是很多人都想要的。”

“先等一等。”我打断他的话,道:“你说这个炉子里的东西,是鸟屎?”

“在所里的时候,你一直在做金属器的修复工作,不会没有接触过丹炉这种东西。”武胜利估计连这样小的铜炉都拿不动了,随手放在茶几上,接着对我说:“陈可贵算的上一个学识和见识都很渊博的人,你应该跟他学了不少东西。说到丹炉,就不可能不提到道家和方士,你多少都该了解一些的。”

武胜利这么一说,倒真让我想起一些事情,过去因为要修复一些道家的法器,所以专门请教过陈老以及所里其他一些有经验的人,在工作之余的闲聊中,时常会说些关于文物之类的闲话。

有一个已经失传的丹方,叫做百草丹,这是种剧毒,丹方的主料就是鸟粪。炼丹的方士在林子里清扫掉地表的落叶,然后把堆积在落叶下面的鸟粪全部收集起来,至少得上百斤,最后炼出一丁点剧毒的百草丹。这可能是我所知的唯一一个以鸟粪为主料的丹方。

不过我并不认为小炉子里的黑褐色结痂物也是毒药,科技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比百草丹更猛烈的化学毒品有很多,陈老他们不会舍近求远。

“北方,我没骗你。”武胜利伸出一只手,指着茶几上的小铜炉,道:“里面装的,的确是鸟粪,不过,这种鸟粪来自一种很奇怪的鸟。”

在大雁坡的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可能没有人会注意到这种小铜炉还有里面的“鸟粪”,相关的研究成果都是在事情发生之后产生的。那批被安葬在大雁坡的不明身份的人肯定知dào

这些,不过现场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所以这些情况都是当时考察大雁坡的那帮人摸索出来的。

那种奇怪的鸟,过去几乎没有人知dào

,它们只聚集在一个地方,从破壳而出到最后死去,始终都呆在那里。对于常人来说,这种鸟的一切种种,都是未知数,非常神mì

。但是那批被安葬在大雁坡的不明身份的人,当年肯定在不停的收集这种鸟的鸟粪,然后入炉炼制,最后形成这种类似结痂的黑褐色的东西。

我现在心里装着很多事,没精力关心这种鸟具体是什么情况,我就想知dào

,这种被炼制后的鸟粪,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能告sù

我,这些鸟粪的用途吗?”

“北方,好好的收着这些东西,我可能用不上了,或许吧,以后你会有用得着的时候。”武胜利喘了口气,道:“以后,如果有一天你出了什么麻烦,遇到什么危险,在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时候,吃一点这个东西,不用太多,指甲盖那么大就可以了。”

“你的意思是?”我皱起眉头,虽然武胜利解释的还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他是因为先天性心脏病骤发而引起的危险,送到医院确诊死亡,然后送到太平间,最后自己又跑了出来,能够让他从死亡状态下再次复活,难道就是因为这种鸟粪?

这很难理解,又匪夷所思,不过我找不到其它更合适的理由,自然而然的,我就开始正视那只小炉子。难怪陈老会私藏这种鸟粪,他应该也知dào

鸟粪的作用。

“然后呢?吃了这种鸟粪之后呢?”我有点莫名的兴奋,因为如果武胜利的确是因为这种鸟粪而产生的变化,那么陈老是不是也可以这样?

“然后,就是一个非常非常艰难的过程了。”武胜利微微苦笑了一下,暗自摇头,道:“这种东西不可能让我完好无缺的继xù

活下去,它只能延缓一段时间,我必须找到另一个自救的办法。”

“自救的办法?”我瞬间就明白了一些事情:“因为这些,你才会那么急切的寻找鸟喙鼎的铭文?”

我实在想象不出,鸟喙鼎的铭文对于武胜利来说有什么具体的用处,在我看来,那只是一堆杂乱无章的线条符号而已。

“北方,有些事,即便我说了,你也理解不了,你缺乏基础。”武胜利说着说着,黯淡的眼睛里就迸射出一点点闪亮的光芒:“那东西,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不了解的人,永远无法体会它是多么奇妙。”

武胜利告sù

我,这件事情,就像一本环环相扣的小说,除非我从头阅读,才能完全明白其中的含义,如果从中途开始看起,那么我会越看越迷茫。我也不知dào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这可能也是他拒绝对我透露真相的一个理由。

“这些事情,我权且相信吧,到目前为止,我只有一个很难理解的问题。”我看向武胜利,道:“你怎么会知dào

这么多事的?”

确实,这是我心头一个很大的疑惑,武胜利跟我的年纪大概差不多,从进入文物所工作以来,他都是个沉默又内敛的人,不合群,工作也不突出,这样的人很难受到上面的重视和提拔,所以武胜利一直都负责一部分比较闲散的工作。他的个人环境以及工作环境都非常非常的普通,如果从正常的角度去分析,他不应该知dào

这些事。

“我知dào

这些,就是知dào

了,这算是我的一点点隐私吧,北方,你会理解我的。”武胜利直接避开了这个问题,道:“找个合适的时间,到陈可贵家里看看吧,不用我再解释什么,你知dào

铭文对我有多重yào

。”

“恩。”我敷衍着点了点头,心里却实在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把铭文给武胜利。说实话,现在的武胜利看起来有气无力,一副快要死去的样子,很可怜。

我借口去弄点吃的,然后钻到厨房,想了半天,我决定还是暂时再拖一拖,真到武胜利实在熬不住的时候,再做最终的打算。所以吃了点东西,我就借口到陈老那边看看,我跑到图书馆,翻阅了一些资料,武胜利说的没错,关于那种奇怪的鸟,还有小青铜炉子,可能都是空白,翻了许久,我始终找不到任何有关的东西。

之后,我给佩新打了电话,嘱咐她照顾好自己,等拖到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才回家。我对武胜利说,陈老刚刚遇害,住宅那边估计还被监控着,我不想冒险。

“等等再说吧,看看明天有没有机会。”

武胜利这个人很沉闷,没什么话题的时候,就闷着头一言不发。我看他病怏怏的躺在沙发上,心里觉得有点不忍,我把卧室收拾了一下,让他睡到卧室去。

“北方。”武胜利慢慢扶着墙壁走进卧室的时候,回头对我道:“你是个好人。”

“下面想告sù

我,其实好人都是不长命的吗?”我笑了笑。

家里只有一个卧室,让给武胜利之后,我就只能睡到沙发上。这几天一直没有睡好,身体很疲惫,但总是睡的不踏实,始终处在那种浅睡眠状态下,到了凌晨两点多钟的时候才真zhèng

睡熟。

但是睡熟了没有多久,桌边的电话响了起来,我迷迷糊糊的抓起电话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候晋恒的名字。看着现在的时间,我有点吃惊,一个警察,半夜打电话过来,会有好事吗?我的睡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接了电话。

“很不想打扰你,但是没有办法。”候晋恒客气了一句,道:“影响你休息了吧。”

“没事,我经常熬夜的,这两天有点累了,早睡了一次。”

我实在是搞不明白这个人,每句话说出来都好像在闲扯,无足轻重,但是每句话好像又有深意,总之让人琢磨不透。我确实做过点心虚的事情,所以和他说话的时候非常小心,唯恐会露出什么破绽,我不知dào

自己做的事会不会对案件的侦破产生影响,反正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昨天下午我在你们所里了解情况,没见到你。”候晋恒道:“你们所长说是请假了。”

“不请假也没有办法,陈老没有子女,佩新不懂事,我联系了殡仪馆那边,准bèi

明天登报发个讣告,这几天有的忙了。”

“陈老的后事,可能暂时不用考lǜ

了。”候晋恒顿了顿,道:“他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尸体,他的尸体不见了。”

第九章 一样的奇迹

在听到候晋恒的话之后,我立即产生了一种预感,青铜小炉,奇怪的鸟粪,西周鸟喙鼎,这些细节构织出一条隐隐的线索,虽然候晋恒还没有把话完全说明白,但我已经猜到了一些。

“怎么会这样?”我的反应很快,脑子只是那么一闪,就像脱口而出般的反问他道:“谁把陈老的遗体弄走了?”

“先不要激动,这些事情,我也刚刚知dào

,现在仍然在调查中,打这个电话,只是把情况通知你一下。”

候晋恒也是在事发之后被临时通知然后赶到现场去的,陈老的遗体做了尸检和法医鉴定,然后暂时放在法医鉴定中心后面的停尸房里。那个地方平时不会有人去,可能是整个大院里最被忽视和松懈的地方。停尸房紧挨着大院的院墙,跟鉴定中心虽然相连,不过中间隔着一道铁门,晚上值班的人一直没有注意监控,一直到晚上一点多钟,市里发生了另外一起恶性案件,受害人的尸体被送过去的时候,他们才惊讶的发xiàn

,陈老的遗体,不翼而飞了。

周副所长的尸体也在鉴定中心后面的停尸房里,可以想象的到,两具本来并排存放的尸体,突然间就少了一具,而且事情发生在凌晨,在场的人或许会感觉到很诡异。

我虽然没有到场,但是毕竟知dào

一些事情,尤其是武胜利的变故发生之后,不管我能不能理解这个现象,却必须要接受。我很震惊,那种震惊是语言表达不出来的,因为我知dào

,尸体在法医鉴定中心经过尸检之后,内脏几乎都被掏空了,我相信,绝对不会有任何人会去偷陈老的尸体,唯一的解释,他和武胜利一样,自己悄悄溜出了停尸房。

这可能吗?如果用我的思维范畴去看待这件事,我不会相信,但候晋恒是什么人?他不可能半夜三更跟我打电话开这种玩笑。

“那我现在怎么办?和殡仪馆那边已经联系好了,所里的领导,还有陈老过去一些比较重yào

的朋友都通知了。”

“没办法,只能拖延一下,你可以告sù

他们,我们这方面出于侦破需yào

,暂时把尸体留在局里,追悼会延期举行吧。”候晋恒听着像是在安慰我,但是他那种语气已经定格了,我听不出有任何温度:“这件事情,你,还有陈老的侄女都放心,我们一定尽全力在短时间内解决。”

其实,我怀疑候晋恒已经知dào

陈老的遗体是怎么不见的,因为停尸房的监控可能暂时会被值班人员忽略,不过一旦事发,调阅一下监控录像就可以把整个过程看的清清楚楚。候晋恒并不知dào

我已经见识过这种事情,他也不会把真zhèng

的过程告sù

我,现在的网络普及率那么高,闲言碎语一旦流入社会被散播到网上,就可能会引起麻烦。

对此,我很无奈,不能明着问出来,只好在心里憋着。

“出现了这样的事,是每个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不过请你相信我们,有能力把整个案件侦破个水落石出。”候晋恒停了一下,我听到他那边打火机响了响,估计是在抽烟,之后就接着道:“另外,问一下,在陈老出事前后这段时间里,家里有没有丢过什么东西?”

我的心猛然一紧,候晋恒的这番话说的浑然一体,但是我却嗅出了一些不同的味道,他明显是在告sù

我,谁做了什么,都瞒不过他们。

“应该没有,不过我不是很清楚,前段时间陈老比较忙,加上我在单位也有工作,没有到他那里去。”我稳下心,道:“如果有的话,陈老发xiàn

了就会告sù

我。”

“是啊,我们都很忙,你们单位的这两个案子,可能要忙很长一段时间。”候晋恒生硬的笑了笑,道:“那就不打扰你了,如果有什么情况或者跟案件有关的新情况,记得通知我。”

“一定。”

当我挂掉电话的时候,心头那种危机感一下子强烈到了极点。现在不仅仅是西周鸟喙鼎这个事情带来的危险,我感觉到,候晋恒已经怀疑我了,怀疑陈老那段遗言是留给我的,而且怀疑我拿走了陈老所说的东西。如果顺着这条线再查下去,藏在家里的武胜利也会浮出水面,本来我跟武胜利的事没有太大关系,然而把他藏在家里几天,到时候又会说不清楚。

我该怎么办?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管是陈老还是武胜利,都已经提示的够明显的了,难道我真要抛开自己的生活,躲到一个没人能发xiàn

的地方去?如果迫不得已非要那样做的话,那么我的生活就完全被打乱了。

这是个很艰难的抉择,让我犹豫不决。

我再也睡不着了,就睁着眼睛坐着,坐到天色发亮。突如其来的这些事情已经影响到了我,平时休假时候自己喜欢享shòu

的消遣完全没有了兴趣,我的眼皮子发困,却怎么都合不上眼,我在想,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奇迹的话,那么逃出停尸房的陈老,现在会在什么地方?

我不想再呆下去了,拿着外衣站起身,就要出门。我根本不知dào

陈老会在哪儿,但是出去找一找,也总比自己窝在家里强。我打开卧室的门,武胜利其实已经醒了,只不过身体虚弱的要命,连起床的欲望都没有,像一个默默等死的人,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一直到我打开门,他才用无神的眼睛瞟了瞟我。

“我要出去,如果饿了,家里有吃的。”我反手关上房门,不想再看他,越看越觉得可怜,可是我心里总是有怪怪的感觉,潜意识里仿佛有什么在阻止我,阻止我把鸟喙鼎的铭文交给武胜利。我就打算,铭文的事情,再等等。

我走到门口,将要下楼的时候,电话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很陌生的号码。在过去,我也经常会接到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但是在这个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我不知dào

自己是以什么为根据,却总觉得,这个电话,和陈老有关。

想着我就有些激动,难以抑制的激动。预感只是人的一种主观猜测和想象,有时候却精准的要命。我刚想接听这个电话,但是一下子就回想到了候晋恒半夜打来的那个电话。

不可否认,他绝对是怀疑我了,我对刑侦那一套不熟悉,也不清楚现在的追踪监控技术到了何等地步,不过我不能冒险。假如,只是说假如,这个陌生号码真和我预感的一样,与陈老有关,那么我接听电话的话,谁都不能保证,我的电话有没有被候晋恒那些人监听。

总之,这个电话我不能接,至少不能以正常的方式去接听,一点疏忽就会产生遗漏,到时候我想跟警察解释都解释不清楚。

我飞快的转身重新打开房门,又打开了电脑,翻出来一个闲置不用的手机,连接上无线,用最快的速度下载了手机版的网络电话然后注册账号充值。这一整套程序大概用了几分钟时间,接着,我用这个刚刚注册的网络电话回拨了陌生的号码。

电话打通了,却无人接听,我连着打了几次,都是这样。这样一来,我就更相信自己的预感,这个号码肯定跟陈老有关,网络电话的号码相当陌生,在如此紧要的时刻,对方不会接听任何陌生电话的来电。

我想了想,用网话的短信功能发过去一条短信:如果是老师,请接听电话。

陈老为人很谦虚,过去的时候,一些后进者找他请教关于专业上的问题,包括他帮带的年轻人,他只肯承认那是同事之间的交流,惟独我,从工作之后一直称呼他老师,这一点,我们心知肚明,如果陌生号码和陈老有关,收到这条短信后,他会明白是我在联络他。

发完短信,我停了两分钟,然后再一次拨打了电话,果然,这一次,对方接听了电话。

“是北方吗?北方”

电话那端,是一个老人虚弱又焦急的声音,这声音对我来说,无比的熟悉,尽管因为某些原因,他的声线可能发生了一点变化,但这种变化不足以让我失去洞察的能力。我听得出,那是陈老的声音,绝对是。

“老师,是我。”我震惊,焦灼,且带着隐隐的欣喜,那种欣喜来自内心深处,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能在悲剧发生之后,再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我急匆匆的问道:“老师,您在哪儿?您怎么样?”

“我很好,很好”陈老的声音听上去和武胜利一样无力,如同从一次致命的重创中侥幸逃脱出来,身体却遭到了严酷的影响。

听着他的声音,我心头的欣喜顿时消失了,因为有些事情不需yào

自己亲眼看见,我感觉,陈老和武胜利一样,虽然奇迹般的从停尸房逃离出来,但是,他肯定活不长。

“老师,您在哪儿?有些事,想要问问您。”我对陈老仍然是尊敬的,不过,我必须要接受事实,关于鸟喙鼎,我要问清楚。

“我在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很安全,你小心一些,确认没有任何人跟着你的时候,绕路过来。”陈老轻轻的喘了口气,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事情是要和你交代一下。”

第十章 老师的回忆(一)

陈老告sù

我一个地址,我们没有在电话里讲那么多,他仔细的交代了地址,说到时候会有人接我,然后就挂掉了电话。

我必须要非常的小心,所以从家里出来之后,我没有马上就朝陈老说的地址赶,而是打车到附近一个很繁华的商场转了一圈,混在杂乱的人流中从另一个出口离开,又接连倒了几次车,东绕西绕了至少一个多小时。

陈老告sù

我的地址在老城的大树街,那是老城建筑最密集的一个地段,简陋陈旧的居民区,菜市场,夜市,连成一片,脏乱不堪。走在这里,我就觉得虽然来往的人非常多,但正因为这样,其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我穿过气味很奇怪的菜市场,转进一条小巷,就像进了一个迷宫,来回绕了几圈,有点迷了。不过最后我找到了陈老说的一个标志性的建筑,然后又朝东边走了一段,这大概就是目的地了。

但是当我来到目的地的时候,却不知dào

该怎么走了,这种地方的住宅比我的年龄都要大,根本没有门牌号码。我来回看了看,幽深的小胡同里看不到一个人。

不过我顺着胡同走了十来米之后,就在一个门洞里看见了一个蹲在地上抽烟的老头儿。我确认,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当我走到这儿时,那老头儿就叼着一个快燃到头的烟屁股,冲我招招手。

“是来找人的?”他恋恋不舍的把嘴里的烟屁股又嘬了一口,揉揉眼睛,道:“你叫什么名字?”

“北方。”我记得陈老的话,我觉得这可能就是来接我的人,所以很干脆的就跟对方说了实话。

“就是你了。”老头儿站起身抖了抖腰,他大概有六十多岁,一脸褶子,穿着和长相都和那种在市井街头混了半辈子的老混子一样,一笑就露出一口被烟熏的几乎发黑的牙齿,而且站起身也显得勾头拉磨,总之相当猥琐:“有人在等你。”

“麻烦你带我去,谢谢了。”

“你是年轻人,脑子清亮,很懂事的对不对?”老头儿叫我走到门洞里,没有带路的意思,站着跟我闲扯:“现在这个世道,谁活着都不容易,像我们这样的老人,很孤苦的,没有单位,没有养老金,物价一直在涨,医院又很坑人,就拿前段日子说吧,我到医院去看看腿,其实是没有什么大毛病的,但是一下子花了几百块,给了点不中用的药”

我一下子就晕了,这老头儿分明知dào

我过来见陈老,但是站在这里神叨叨的,不知所云。

“你?”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不知dào

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话说透了就没意思了嘛。”老头儿伸出两根手指,来回搓了搓,嘴巴都咧到耳朵根儿上了:“我这么大年纪,在这里蹲着等你那么久,你总得yì

思一下的对不对?我不讹你,按劳取酬,你给二百块带路费怎么样?”

我看着这个神叨叨如同街头巷尾见人就白话骗钱的老神棍一样的老头儿,越来越迷糊。但是这个时候,我只想早点见到陈老,所以懒得再问那么多,拿了二百块钱给他。

老神棍一下子就精神了,脸上的褶子都少了很多。之后他很尽职,带我绕到前面不远的另一个门洞边,拿钥匙开门。这是个很老的小院子,走进去就让人有种破败且消沉的感觉,心情不由自主的压抑了。

我跟老神棍走到小院的正屋,又穿过卧室,在卧室后面的墙角处,有个很不起眼的小门,大概一米多高,人走进去得弯腰。老神棍把我带到这里就不走了,指着小门道:“进去吧,他在里面。”

说实话,眼前的一幕让我觉得心里发慌,这是很多鬼片里面常见的桥段。老神棍转身顺着原路离开了,留我一个人站在小门边上,处在这个环境下,我的心情更紧张而且谨慎,一时间竟然不知dào

该不该推开这道门。

“北方”

在我犹豫间,从小门后隐约传来了一个声音,依然是很熟悉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我心里的疑虑就瞬间被打消了,伸手轻轻推开了眼前的小门。

小门后是个非常小的屋子,没有窗户,头顶吊着一盏昏暗的灯,因为不通风,所以屋子里飘着一股陈腐且怪怪的味道。整个屋子里只能摆下一张小床,在推开门的一刻,我一眼就看到昏暗的光线下,躺在床上的陈老。

他的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静静的躺在床上,我的鼻子有点酸了,一步就抢过去,蹲在床边看向陈老。

我抓起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对陈老的感情,我不知dào

该怎么表达,对我来说,这是个亦师亦父的人。

“北方,我很好,很好。”陈老轻轻拍拍我的手背,以此来安慰我,他的脸色虽然苍白的没有血色,但是他的表情,他的语气,都如过去一样温和亲善。

“佩新很好,现在在同学家里,您不用担心。”我之前想好了很多话,但这时候却不知dào

该从何说起。

“时间不多了,北方,你已经知dào

了一些事情是不是,否则的话,你接到我的电话就会被吓住。”陈老苦涩的笑了笑,自嘲一般的道:“对于你们来说,我已经是死去的人了。”

在过去,我虽然经常因为一些小事欺蒙陈老,但那种欺骗没有恶意,就如同一个孩子犯了错怕受到责罚而对父母撒谎。然而看着眼前的陈老,我不想再撒谎。陈老是知dào

一些事情的,跟他稍稍一说,估计他就会理解。

“是所里的武胜利。”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道:“您有段时间没有到所里去了,所里的事可能您不知dào

。上周五,武胜利心脏病突发,半夜猝死在宿舍里,医院给了死亡证明,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送到了太平间,但是,当天晚上,他就跑到我家门口等我。”

“他怎么可能这样?”陈老的眉头一下就紧紧皱了起来,和我想的一样,武胜利那种在单位一声不响的人是很难引起别人注意的,一旦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就会让人感觉无比的惊讶。

“我所知dào

的,都是他说的。”我道:“他有西周鸟喙鼎里面的残留物。”

“残留物是你给他的?”

“不。”我摇摇头,对着陈老比划了一下,道:“他有一只青铜小炉,小炉子里有类似鸟喙鼎里的残留物。”

陈老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他说了一点关于大雁坡的事。”我看着陈老的脸色和情绪都不好,就放慢了讲述的速度,道:”但是他没有说的太多。”

“北方。”陈老的情绪恢复的很快,就一分钟的时间,语气已经平稳了:“有些事,的确有必要跟你讲讲,我没有时间了,需yào

你替我保管一些东西。”

“老师,您会没事的。”

“这些东西,你要好好的保管,你还年轻,我知dào

把东西交给你,可能不太妥当,不过除了你,我不知dào

还可以交给谁。”陈老又笑了笑,道:“不用安慰我,一个人,活多少年才算是多?大雁坡,那真是难忘的大雁坡”

陈老暂时还没有说什么,但从他的语气中我能听出,当年的大雁坡,可能发生过一些事情。

“北方。”陈老突然就凝视着我,这一刻,他的表情有些奇怪,说不出是怎么奇怪,却让我心里骤然间有点不自然的感觉,但他的这种表情很快就消失了,继xù

道:“大雁坡的事,过去很多年了,你要不要听听?”

我点点头,我很诧异陈老为什么会有这种让人感觉奇怪的变化,不过我还是能体味到,他确实时间不多了,该说的事情,想必都会说清楚的。

“关于过去,我很少会提起来,你年轻,思想或许比我更活跃,能想到的更多。”陈老慢慢的靠着床头,望着头顶那盏昏暗的灯,道:“我从来不想多说任何一句关于大雁坡的事,那是一个让我难忘,又无比伤感的地方。”

“老师,大雁坡,究竟发生过什么?”

“北方,我带了你有几年了,你的记忆力很好。那么,你就应该记得,我很忌讳谈起我的妻子。”

“是,我记得。”我很讶异,陈老说着说着突然就改变了话题,但是他的思维意识明显还是清晰的,所以我没有发问,只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我记的很清楚,陈老忌讳提及自己的感情以及妻子,从我认识他开始,他一直独居,在他的家里,找不到任何关于他的妻子的痕迹,这甚至会让人误会,他从来都没有结过婚。

“她死在大雁坡了。”陈老默然,接着道:“永远都回不来了。”

“老师”我确实没想到陈老会在此刻提起这些,一时间就不知dào

该怎么接口了。

“言归正传吧,说大雁坡的事。”陈老抬起手,在眼角擦了擦,道:“但是,有的事情可以说,有的,我不说,你也不要问。”

第十一章 老师的回忆(二)

陈老开始讲述了,事情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或许是因为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所以难以忘怀,包括很多细节,现在回想起来,他都历历在目。

当年,大雁坡那块农田下的奇怪的“屋子”被发掘出来之后,是被当做一个墓葬群来处理的,由文物部门具体负责。最初,这个地方并没有引起重视,但是后来,事情一下子就变的不得了了。因为在奇怪的大屋子里安葬的二十多具尸体中,有一具,竟然是活的。

不过这里说的活,并不是说那具尸体突然就睁开眼睛说话了,活,只是说它还有很微弱的生命特征。

这在中国乃至世界的考古史上都是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奇迹,大屋子里的尸体都没有多余的陪葬物品来证明其身份的年代,不过那些放在手边的青铜炉子却可以分析出一些相关的情况。那具还存zài

生命特征的尸体,在大屋正中心的位置上,根据它身边的青铜炉子来看,应该是最早被安葬在这里的人,大概的时间在六百到七百年前。

这个现象如果放在历史或者生物学家眼里,就会变成一个学术性的课题。但是这个现象所引申出的东西,却足够让有的人产生遐想和深思,一个六七百年前的人,为什么可以保存生命特征?如果深挖这个现象,找出最终的原因,再加以研究和推进,是不是就能假想,一个人,能够存活六七百年?

大雁坡立即受到了空前的重视,只不过这种重视很隐秘,常人无法得知。当年调研大雁坡的那支队伍,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成立的。队伍的成员来源很广,身份也比较复杂,其中一部分人担任保卫工作,另一部分则是各个领域的专家。

那个奇怪的大屋子被彻底挖掘开了,尤其是那具存zài

生命特征的尸体所在的位置,是个重点。大屋的地表上被凿刻出了一条一条无法理解的线条,最终构成一幅很奇怪的图案,那具尸体所在的地方,隐约就是整幅图案的正中心。

大雁坡的事情距离现在二十七八年了,当时的陈老,刚刚四十出头,从事工作差不多有二十年时间,专业基础知识相当扎实。因为在发掘过程中,经常会遇到一些难以理解的符号以及线条,而陈老最擅长的,是古代密码学,所以被抽调到了当时那支队伍中。

陈老的妻子也在系统内,不过和陈老不在一个部门。他的妻子温雅且博学,同样擅长古代密码学,甚至在这个领域内的造诣,比陈老还要突出。队伍的组成虽然没有明确的硬性要求,不过必然都是领域内的精英,夫妻两个一同被抽调到队伍中,在当时那个还算是以奉献为荣的环境下,很让陈老引以为豪。

初步的勘察结束之后,他们在大屋正中的地方朝下挖掘,然后就挖出一条不知dào

修建在多少年之前的地下隧道。隧道很漫长,隧道之后,是一片很广阔的地下空间。队伍的任务就是尽lì

把所有能搞清楚的事情全部搞清楚,所以这片地下空间就成了当时研究探索的重点。

“那片地下空间真的有那么大?”我忍不住插嘴问道:“武胜利说,当时您离开单位差不多有三年时间,三年时间都在探索那片空间?”

“不是。”陈老摇摇头,道:“真zhèng

执行任务的时间,可能只有一个多月。”

对于这个问题,陈老含糊着回答了一下。人,是最复杂的动物,因为拥有思想,思想产生了各种各样的情绪,正面的,负面的,该思考的,不该思考的。陈老就是这样,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哪怕知dào

自己即将死去,但还是不肯把事情说的那么直白。不过从他含糊的回答当中,我分析,当时队伍执行的任务可能是非常隐秘的,任何关于任务的细节都不能外泄,再加上在大雁坡估计出了些事情,所以任务结束之后的那两年多时间里,陈老很可能是被限制了自由。

因为是讲述,所以不可能像亲身经lì

那样真实直观,很多细节被忽略掉了,陈老只是说了大概的过程。那片巨大的地下空间,让当时所有参加任务的人都改变了一些常规的思维,也让他们真zhèng

知dào

,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世界,有多少未知之谜存zài



他们在地下空间内收集到了一些符文,按道理来说,这些发xiàn

都应该毫无保留的上交,不过当时队伍里的人出于种种原因,还是私藏了一部分。这种行为并不能算是恶意的,比如说有的专家,藏一些东西只是为了研究,没有其它目的。

在这片地下空间中,他们发xiàn

了规模更大的墓葬群。空间地面的地表上,有一副比大屋地表更为巨大的图案,图案由线条所组成,排放着大概四十多具尸体。

最初的时候,因为缺乏依据,所以他们只能暂时认为,那是一种独特的而且罕见的丧葬方式,估计是一个家族或者一个群体的人最终长眠的地方。不过随着对空间的逐步探索,发xiàn

的线索越来越多,最后他们确定,这些人并非一个家族,全部来自一个组织。

这些事情如果说出去,肯定要引起学界内一片轰动。但是队伍最大的发xiàn

不是这个,而是一口鼎。

那是一尊石鼎,非常巨大,鼎的三面布满了一种类似鸟喙般的铭文,另外一面则是一种经过加密代换之后的字符。

“当时,队伍里的人有两种观点,其中一种认为,鼎上的铭文可能是一种至今尚未发xiàn

过的文字,另一些人认为,那只是没有实jì

意义的如同标志性的图案。”陈老道:“轻语不这么认为,她虽然不多说话,但是很聪明。”

陈老说的“轻语”,就是他的妻子了。在一般人的印象中,如果某个人很避讳提及另外一个人,那么很可能是对方曾经带给他很深的伤害,让他无比的愤恨。但陈老不同,他在过去很多年一直不愿提及自己的妻子,不过此刻说起来时,他的眼睛里是一种浓浓的爱意和眷恋。

陈老的妻子在古代密码学上独树一帜,她不认同其他人的意见。她最先注意的,是石鼎一面经过加密代换后的字符。

之后,是连续几天很艰难的解读工作,这个过程我不能理解,陈老讲的时候也是一语带过,不过通过几天的解读,大鼎一面的字符被完整的破译出来。

这段被破译出来的字符,实jì

上是对那些鸟喙铭文一种注解,只有先破译了字符,才有可能慢慢理解鸟喙铭文所包含的信息。虽然听起来很简单,不过鸟喙铭文的复杂和抽象程度难以想象。

我就感觉,这么复杂的铭文,所包含的信息肯定也是非常非常重yào

的。

“最后呢?这些铭文被破译了吗?”

“我不知dào

。”陈老慢慢道:“主要的破译工作,是轻语在负责。”

陈老的妻子接触了这口石鼎之后,就完全沉浸在其中,如同是被吸引了一样。她柔弱但是性格坚韧,就守着石鼎,不分昼夜的进行工作。不过队伍还有其它任务,不可能所有人都陪着她一起围着一口石鼎来回转,所以在加密字符被破译之后,队伍就分工了,陈老的妻子坚持要继xù

解读鸟喙铭文,所以她带着少部分人解读铭文,其余的则对空间还没有走过的地方进一步摸索。

但是接下来就出事了。

出事的时间就是在陈老的妻子解读鸟喙铭文期间,跟随陈老的妻子负责解读工作的几个人死了一半。

“没有任何人能帮的上我们,几个队伍里的人就那么死了。”陈老还是很平静,但是语气中已经有了波澜:“看不见的凶手。”

“是那种看不见的凶手?”我吃了一惊,立即回想到周副所长临死之前的一切种种,就如陈老所说,在那种情况下,谁能帮得了将要遇害的人?

“是。”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dào

。”陈老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但是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深深记住了隐形凶手出现时的气息,所以在前几天将要被杀掉之前,已经有了感应,匆忙中给我留下了一点信息。

“老师。”我咽了口唾沫,道:“凶手是看不到的,对于这样的危险,谁都无法躲避?”

“道理上是这样,但你应该记得,刚刚带你的时候我就告sù

过你,世界上没有完全绝对的事。”

当时在大鼎周围负责解读工作的人本来都应该死掉了,但是在最危急的时刻,有人救了他们。

第十二章 老师的回忆(三)

听陈老讲述到这里的时候,我感觉非常吃惊,到目前为止,不仅仅是我,可能就连候晋恒那样的职业警察也弄不明白,隐形的凶手究竟是什么东西。从我自己的认知,还有陈老的遗言中,我已经下意识的认为,那种隐形的凶手,是任何人都无法躲避和抗衡的。

“老师,当时是谁救了你们?”

“这是个谜,从那时候到现在,我一直在回忆,在思考。”陈老又一次慢慢摇了摇头,道:“可我始终不知dào

,那个人是谁。”

大雁坡自从事发之后,附近的山民就被遣散了,队伍执行的是很机密的任务,所以负责保卫工作的人相当尽职,不可能有其他外人混进来。但救陈老他们的那个人,就好像是从黑暗中一下子钻出来的。

他出现的可能有点晚,导致负责解读的人死掉了几个,不过对陈老他们来说,已经算是万幸了,这个人出现之后,阻止了无形的杀戮,不过那个过程相当的杂乱。

那个人很神mì

,从他出现到最后离开,陈老几乎目睹了整个过程,但是陈老甚至连对方的长相都没有看出来。

“老师,这个人会不会是你或者当时队伍里其他人的熟人?”我猜测道:“就是怕你们认出来,所以才有意遮掩了自己的外貌?”

“不,他没有遮掩,但我看不清楚他。”陈老停了停,道:“他是个会变脸的人。”

“会变脸的人?”我的脑子里马上就闪现出川剧中的变脸绝活,但是变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掩饰,对自己的掩饰。

“你理解错了。”陈老纠正道:“那不是你想象中的变脸。”

那个救了陈老的人并没有利用任何面具之类的工具,他就是以真面目示人的,但是他仿佛拥有一种非常特殊的能力,面部上的所有肌肉就好像自己的手指一样灵活,运用自如。那么多肌肉协调运作,导致他的五官在不断的变形,这一秒钟是这个样子,下一秒钟就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所以陈老从头看到尾,看见的只是那个人在不断变换的脸庞。因此,他不知dào

那个人是谁。

这个神mì

的临危救下陈老还有其他人性命的人,在陈老的心目中一直像一尊漂浮在漫天云朵中的神。

“对于他,我有一种敬畏,说不出的敬畏。”陈老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也不知dào

我可以信赖的人还有多少时间,北方,你还年轻,我想把东西交给你,如果有一天,你可以遇到那个变脸的人,就把东西,交给他。”

在陈老获救之后,他一直有种感觉,觉得这个神mì

的变脸人不会完全从自己的世界中消失,陈老坚信,他们肯定还会再见面。但是陈老的预感出现了错误,从那以后,变脸人好像人间蒸发了,再没有出现过一次。

陈老是个很理智的人,他从来不会轻易的相信一个陌生人,但变脸人给他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象,陈老对变脸人很有好感,他不知dào

变脸人是谁,不知dào

对方从何处而来,也不知dào

对方有什么目的和动机,然而陈老觉得,这是个好人。

变脸人出现的时间和地点都无形中说明,他对这个事情有相当的了解,所以陈老只希望自己从大雁坡带回来的东西,可以交到变脸人手中。

“在生活中,你见过这样的人吗?”

“没有。”我认真的回忆了一下,的确没有。

“二十多年了,很多事情都被改变了,那个人,不知dào

会在什么地方”陈老唏嘘感慨,经过多的人,感触也会很多,尤其是在这个时候,陈老的心情我无法完全体会,但多少都可以理解一些。

变脸人的出现,是陈老无法忘记的一段经lì

。变脸人解除了他们的危险之后,很快就离开了,可能是不想跟队伍里的任何人进行接触,随后,负责对地下空间探索的队伍也赶了回来,双方汇合之后,又出现了意料不到的情况。

陈老并没有细说,不过我还是听出了部分隐情。陈老的妻子是解读工作的主要负责人,在隐形凶手袭击队伍的时候,陈老的妻子被变脸人救了下来,但她最终还是死了,死在之后的变故中。

和我想的一样,陈老对妻子的感情很深,妻子的离世,对他来说是最最残酷的打击。这段回忆非常痛苦,不堪回首,陈老甚至连回想的勇气都没有,所以在之后的日子里,他忌讳谈论这些。

我感觉可惜,陈老的妻子死去,对陈老是种打击,更为重yào

的是,她是当时解读工作的负责人和实施者,那么长时间的解读工作积累下来,尽管不能完全理解鸟喙铭文的含义,但我认为多少都会有点收获。而且,在陈老的讲述中可以听得出,当时就是在解读工作进行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时刻,才发生了隐形凶手袭击的情况。

“我不知dào

轻语是不是解读出了什么,没有时间去问这些,她就走了。”

当时的情况那么复杂又混乱,大家都在对抗危机,想方设法的活下去,所以陈老没有机会询问妻子,从鸟喙铭文中解读到了什么样的信息。这是个很大的遗憾,事情过去之后,石鼎铭文肯定被带走了,那些鸟喙铭文有没有被解读,谁也不知dào

。但当年陈老妻子解读出的那些信息,失传了。

关于大雁坡,陈老就讲了这么多,他并不想让我彻底的了解这些事,只是想让我知dào

,他从大雁坡那个很重yào

的地方带回来的东西,也同样重yào

,这些东西交给谁都是不合适的。

“老师。”我道:“这些东西,为什么不交到上头?”

“北方,你还年轻。”陈老苦苦的一笑,之后又深深的叹了口气。看到他这样的表情,我立即明白了,在大雁坡事件结束后的那两年多时间里,陈老肯定遭遇了什么,那些遭遇让他对“上头”失去了信心。正因为这样,他宁可把东西交给至今都不甚了解的变脸人。

陈老相信自己的直觉,那种延续了二十多年的直觉,他认为,把东西交给变脸人,或许是最最合适的。

“北方,这就是我对你的嘱托。”

我看着已经只剩下半条命的陈老,还有他那张惨白又苍老的面孔,默然点头。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我只能用自己的眼神向他保证,我会尽lì

,一定尽lì



“以后,最好不要轻易触碰任何带有鸟喙铭文的器具,我很怀疑,隐形凶手的出现,和这些有关。”

关于隐形凶手,陈老知dào

的其实很少,在西周鸟喙鼎被运走的途中,我觉得陈老肯定私下做过一些什么。因为他曾经遭遇过隐形凶手的袭击,所以熟悉那种感觉。但这种感觉是形容不出来的,他无法传授给我。也就是说,如果有一天,我将要面对隐形凶手的时候,我可能不会产生任何防备。

这意味着,或许,我会像周副所长那样死去。

“我在书架上留给你的结痂物,一定保管好。”陈老着重提示我:“如果什么时候,感觉自己真的无法逃脱危险,可以吃掉一块,它可以暂时保住你的命。”

陈老说的,和武胜利说的几乎是一样的,这种鸟粪拥有很神奇的功效。但陈老又提醒我,结痂物绝对不能乱吃,那是救命的东西,同样也是催命的东西,一旦吃下它,如果在一定时间内没有其它延续生命的办法的话,那么结局会很悲惨。

“北方,我要交代的事,就这么多了。”陈老长长的舒了口气:“我不希望你做什么,那样或许会给你带来危险。我也不希望你知dào

的太多,知dào

的多,自己背负的就会更多。”

“老师,您放心。”我感觉眼睛鼻子一起酸了起来,我的天性让我在过去那些年很少会哭,但是望着陈老,回想他对我的关怀和照顾,我很难过。

“该说的事,都说完了,现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陈老的语气慈祥且温和,道:“过去,你经常会对我耍个小聪明,哄骗一下我,那是孩子的小把戏,我并不介yì

,但是这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一定如实回答。”

“老师,我会的。”我分得出轻重,在此时此刻,我不会再对陈老有任何欺骗。

“北方,在过去,你进入文物所之前,有没有见过我?”陈老道:“我们有没有见过面?”

“恩?”陈老的这个问题让我一楞,这可能根本就不算是一个问题,陈老的年纪虽然大了,但我相信他的记忆力还是清晰的,我在进入文物所之前的生活经lì

,他没有参与,但都听我讲过。

我的经lì

坎坷却不复杂,陈老应该不会忘记的。

“老师,没有,以前没有见过你。”我楞过之后,就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不知dào

他怎么会想起这个很无聊的问题。

“好吧。”陈老眼睛中仅有的一点点光,瞬间就黯淡下来,他转过头,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变的有些复杂,有些奇怪,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第十三章 木盒

陈老此刻的表情对我来说是相当陌生的,可以说,在过去几年时间的接触中,我从来没有看见他出现过这样的表情。他的表情说不上可怕,却让我不由自主的开始疑惑,开始深思。

“老师”我思考了一会儿,但是却想不出陈老到底是怎么了:“您想说什么吗?”

“没有什么,北方,没事了。”陈老恢复的很快,毕竟是研究了一辈子历史和文物的人,比正常人更懂得一些道理,他转过脸,之前的表情荡然无存:“把我交给你的东西,保管好,一定要保管好。”

说着,陈老慢慢伸出手,从身上盖的薄被子下面拿出了一只小箱子,箱子很小,不可能装下太大的东西,我看了一眼,就觉得这可能是书面资料之类的物品。

“你记住我的话,这些东西,我研究过,虽然没有结果,可我相信,它所隐藏的,是非常重yào

的信息。”陈老郑重其事的把箱子慢慢递给我,道:“对这些,我视之如命,我相信你,希望你也是如此。”

“我会的,老师,您放心。”

箱子并没有上锁,这说明陈老并不避讳我私下翻看箱子里的东西。事实上他也能想象的出来,即便我翻看了,也不可能看出点什么,就好像一个普通人看着一串经过加密的电文,看一辈子,电文还是原来的样子。从大雁坡到现在,差不多三十年时间了,陈老掌握这些东西,不会不进行研究,但很可惜,他在某些专业造诣上,不如他的妻子。

想到这儿,我又是一阵深深的遗憾,说实话,关于大雁坡的往事,陈老讲述的一点都不详细,但我已经被深深吸引了,那尊石鼎上的鸟喙铭文,究竟隐含着什么?陈老的妻子想必有一些收获,只不过她早已经死在大雁坡,那些收获永远不可能再被人得知。

“还有一个东西,是留给你的。”陈老又摸出了一只更小的,像香烟盒那么大的小木盒。木盒很精致,上面的油漆被挂掉了,估计原来是用来装雪茄的盒子,封口处上了一层火漆。陈老拿出了这只小木盒,却迟迟不肯递给我,他闭上眼睛呆了一会儿,之后看着我道:“人啊,这一辈子不管五十年,一百年,都不可能把一切事情都琢磨的一清二楚,我犯过这样的毛病和错误,我总觉得只要自己努力,那么就一定可以找到自己想知dào

的答案。”

“您说过的,凡事都怕认真二字。”

“话是那样说,事实却并非如此。”陈老紧紧攥着那只很小的小木盒,我说不清楚他的黯淡的目光究竟想对我表达什么,总之一直有种让我感觉陌生的气息:“有些事情,可能从开始起,就注定不会有答案,穷其一生去追索,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与其这样,我宁可根本就不知dào

这些事。所以,一些事情,还是不要知dào

的好,那样,你会轻松很多。”

陈老的话和过去教导我时所说的,完全不同了。他一直鼓励我从事情表面入手,深层剖析,努力去寻找更多的还未被发掘出来的东西。

而且,我已经观察出来,陈老虽然说了留给我这只小木盒,但是他仿佛顾虑很多,举棋不定。

“该来的,谁也挡不住,人终究不能逆天的。”陈老经过一阵默默的考lǜ

,终于松开了紧攥着小木盒的手,把它递到我面前:“东西给你,但有几句话,你必须牢记在心。”

“我会记住的。”

“北方,你很聪明,我了解你,你经常给外人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可我知dào

,你坚强,有信念,不会动摇本心,这很好。”陈老那种奇怪的表情又一次不见了,重新露出了我所熟悉的温和与慈祥,道:“要留给你的东西,就在盒子里,盒子没有锁,即便有锁,你也可以随时打开。要不要打开盒子,决定权交到你手上,只不过我建议,暂时不要打开它。”

这只普通的小木盒,顿时被陈老的话笼罩了一层神mì

的色彩,我感觉到,它或许很沉重,沉重到我背负不起。我不知dào

盒子里装着什么,听了陈老的话,我感觉非常好奇,但心里随即又生出一种自然而然的抗拒感。

我不想接受这个盒子,因为陈老的话就是最好的注解,一旦接过这个盒子,可能就会背负一个沉重的包袱。

“人都是在慢慢成长的,在我少不经事的时候,很多方面都还不如你。”陈老就那样费力的举着盒子,道:“我考lǜ

了很久,也考lǜ

了很多次,我不知dào

该不该把这个交给你,以你的心性和对我的了解,必然知dào

我的犹豫。如果我就这样死了,把东西隐瞒起来,可能你一辈子都不会由此产生什么压力和影响,但那又是一种缺失,或者说是我对你的欺骗和不负责任,所以,它还是留给你。北方,我最后给你一个忠告,以我的生命化出的忠告,暂时不要打开它,否则,它会给你带来痛苦。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自己真的成熟了,可以承shòu一切以往无法承shòu的事情时,你可以打开这只盒子。给你,这个东西同样是我在大雁坡得到的,很多年了,除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dào

它的存zài

,拿去吧。”

终于,这只小木盒从陈老的手中交到我的手中。它很轻,没有什么分量,但我接过它的时候,就好像接过了一座山。

在我拿到这只小木盒的时候,不知dào

为什么,猛然感觉面前的陈老一下子陌生起来。在过去几年的生活工作中,我和他的接触相当频繁,他从来没有提过这只木盒的事,我知dào

,如果不是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无法再活下去,这只木盒的事,不知dào

还要被隐瞒多久。

这只木盒里,装的是什么?在接过木盒的那一刻,我有一种马上打开它的冲动,很强烈。因为陈老的话已经像是一管催化剂,把我心底所有的求知欲望全部点燃了,我迫切的想知dào

,这只小木盒里到底是什么。

但我的理智还是存zài

的,陈老迫不得已把东西交给我,就无法保证我会不会私下打开盒子,所以他才会提出那么郑重的忠告。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信任他的,他不希望我打开盒子,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我相信,他不会害我。我慢慢就把心底的冲动压制了下来,我从小生活的环境逼迫我要比其他同龄人更加成熟,更加坚韧,否则我的性格会在幼年时就被种种原因扭曲。所以,我的自制能力比别人强,这样才能健康的长大。这种能力一直陪伴着我,在心里的冲动平静下来之后,我已经默然听从了陈老的忠告。这只盒子,暂时不会打开它。

其实,我的心里还有一些问题,不过我不打算问了,因为陈老明显不想让我知dào

太多的事情,他觉得那会让我也陷入重重危险中。

“北方,我熬不了多久,如果我真的死了,那么,你就要独自去面对之后一切可能发生的事。”陈老指着我身后的小门,道:“这个人,可以信任,如果有需yào

,他会帮你。”

我一回头,就看到带我进来的老神棍不知dào

什么时候悄悄的站到了门外。

“他有很多毛病,不知dào

你能不能忍受。”陈老跟着又补充了一句,不出我所料,老神棍的脸皮和城墙一样,对陈老的评价不以为意,蹲在门外抽烟。

我对老神棍没有太多好感,但是当他抽着烟偶尔转头的时候,我对他的印象瞬间有所改观。因为他望着躺在床上的陈老,那张猥琐的脸庞,无意的抽搐了几下,眼神里有深深的怜悯,可能还有一种不舍。就如同一个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老友将要离世。

那种不舍,不是当事人,就无法完全理解。但我明白,那真的很痛苦,作为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可能眼泪早就在过去流干了,他们只能用这种沉默的无声,来悼念将要逝去的人。

“老伙计。”老神棍吐出一口烟,苦涩的咂咂嘴巴,道:“歇一会儿吧,你够累的了。”

“如果能歇,早就歇了,不用等到现在,是很累,非常累,好在,一切都快要结束了。”陈老对着老神棍摇摇头,又望向我,道:“大雁坡的事,是武胜利第一个告sù

你的?”

“是,他主动说出来的。”

陈老的眼神中也有深深的迷茫,大雁坡那件事很隐秘,知dào

的人应该不多,而且每一个参与者肯定和陈老一样,受过严厉的警告,不敢把消息泄露出去。

“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老师,这可能很困难。”我觉得为难,武胜利的状况不比陈老好多少,几乎连行动能力都丧失了,如果候晋恒那些人真的已经注意到我,而我在这个节骨眼上带着武胜利出门再跑到这里来,就要冒很大的风险。

“我知dào

,我知dào

”陈老微微点点头,自己想了一下,又道:“如果见不到他,能不能让我和他通一次话?”

“这应该可以。”我答yīng

下来,我看得出,我对武胜利的疑惑,同样也困扰着陈老,我们都不明白,为什么武胜利那样的人对许久之前的大雁坡事件会那么了解。

第十四章 猝死

陈老催促我快一点赶回家,然后让武胜利和他进行通话。其实这个时候陈老的精神状态虽然很糟糕,却不像是马上就会死去的人。不过他那张让我感觉无比熟悉的脸憔悴的不成样子,我转身出门的一刻,停下脚步转头问道:“老师,您您”

我是想问问他还能坚持多长时间,三天五天?或是十天半个月?但是话到嘴边,我却怎么都问不出口。

“北方,人终究都有一死的,这是规律,不用悲伤。”陈老毕竟太了解我的性格了,明白我想要问什么,他勉强露出温和的笑,宽慰我道:“快去吧。”

我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沿途仍然非常小心,其实我根本吃不准候晋恒那帮人到底会不会跟踪我。我和之前一样,东拐西绕的兜了几个圈子,在电信附近的小摊上买了一张无记名的电话卡,然后回到家。

从我出门到回来,大概四五个小时时间,但这四五个小时时间里,武胜利的情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他歪歪的躺在床上,纹丝不动,如果观察的不仔细,会认为他在睡觉或者已经死掉了。推开卧室门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不过我打开灯,就看到武胜利吃力的睁开了眼睛。他似乎连睁眼的力qì

都没有了,眼皮只露出了一道缝。

“你怎么样?还好吧?”我很担心,并不仅仅担心武胜利会死,更担心的是,假如他真的死在我家里,那么黑锅我就背定了。

武胜利动了动眼皮子,示意他还活着。我看他这个样子实在有点揪心,不过心里却记着陈老的话。我换上刚刚买来的手机卡,对他道:“陈老想和你通话。”

“他?”武胜利本来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顿时就睁大了,仿佛猛然遭受了电击一样,我看的出,他的脸上有一种惊讶:“他在什么地方?”

“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我不想跟他透露那么多,只是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机。

“啧啧。”武胜利咂咂嘴巴,突然就开始冷笑:“果然”

“通话吧。”我觉得他笑的很不正常,就打断他,道:“陈老正在等。”

“可以。”武胜利依然在冷笑:“你觉得还会跟我说什么?”

我一言不发的拨通了号码,然后打开电话的免提,把话机放在武胜利的枕头边。电话很快就通了,我对着话机道:“老师,武胜利就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我悄然的退后了一步,我想好好听听他们之间的对话。

“是小武?”陈老在电话那边轻声问道:“小武,你肯定知dào

一些事情,我不问你知dào

些什么,我只想问问,大雁坡的事,是谁告sù

你的?”

“嘿嘿嘿”武胜利没有回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笑,好像遇见了特别可笑的事,无法控zhì

情绪。但那种笑声让我听起来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知dào

大雁坡的事,那就证明肯定和其中有一点关系,是谁告sù

你这些的?”陈老并不在意武胜利的态度,耐心的继xù

问道。

“嘿嘿嘿”武胜利在床上微微翻了个身,笑的更厉害了,而且不知dào

是他笑的喘不上气的原因还是什么,笑了一会儿之后,他就开始咳嗽,这导致他的笑声发生了变化。我从事的工作就注定精神必须保持高度的集中,而且观察力一定得强,所以我很快就察觉出武胜利笑声的变化。

很奇怪的变化,好像并不是同一个人发出的笑声,那声音非常陌生。

电话那端,陈老的声音一下子就顿住了,过了大概有一两分钟,他才重新开口说话,但是语气已经变的急促。

“你是?是?”陈老可能受到了比较强烈的震动,导致他说话的语气也随之开始波动。

“陈,可,贵,嘿嘿嘿”武胜利在笑声中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陈老的名字,同样,他的语气也在变化,里面有种让人分辨不出的很复杂的情绪。

“这这不可能”陈老突然就在那边大喊了一声,紧接着,我模模糊糊听到了电话摔落到了一旁,还夹杂着老神棍的叫喊声。

陈老肯定出事了!我的心里一紧,顾不上和武胜利说什么,抓起电话转身就走。在我将要走出卧室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武胜利脸上的笑容似乎是凝固了,一动不动的望着我。

“他是个很自私的人,会害了你的。”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可能之前一阵剧烈的冷笑,让他几乎要虚脱了,他说的话有气无力,但每个字都像是震耳的钟声,在我耳边不断的回荡。

武胜利所知dào

的,仿佛并不仅仅是大雁坡事件的一部分,他可能了解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多。我很想问个清楚,但是陈老的安危牵动着我,我忍了忍,反手拉上卧室的门,飞一般的从家里冲了出去。

从这里到陈老那里的路我已经走了一次,相对熟悉了很多。我少绕了一些路,为的是让自己赶的更快一些。因为之前陈老在电话里的那声大喊,让我感觉不祥,非常不祥。我很快就赶到了陈老安身处。

当我走近那扇小门的时候,就看到老神棍坐在陈老的床边。那盏昏暗的灯不足以把房间里每个角落都照射的分毫毕现,但是我却清楚的看到,看到了陈老紧紧闭上的眼睛。

他的身体开始僵硬了,僵硬的很彻底。是那种完全脱离了生命特征的僵硬,这意味着,他死了。

“老伙计。”老神棍慢慢站起身,对着床上的陈老轻轻叹了口气:“你累了,安心走吧。”

说着,老神棍就从我身边走出了小门,在我们擦肩而过的一刻,他对我道:“年轻人,节哀吧。”

“等等!”我的情绪可能真的有点失控,因为我还没有达到那种万事不能扰心的境界,在大多数时候,我知dào

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现在,我失控了,我抓着老神棍,急切的道:“我有药,老师留下的药,可以救活他”

“没用的。”老神棍摇摇头,他很严肃,也很认真,但脸上的猥琐可能是与生俱来的,就那么看着我,道:“任何人,只能用一次,只有一次。”

说完之后,老神棍转身就走了。我在原地默然了片刻,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陈老。这之间的距离只有几步远,但就这么几步,却像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一般,让我走的无比费力。

陈老死了,这一次,可能真如老神棍所说,他真的死了,再也不可能有任何奇迹发生。我看不到他往日的慈祥,现在能看见的,只是一片冰冷和他已经花白且凌乱的头发。

我一直都觉得,男人的眼泪是最值钱的东西,比黄金还要珍惜。但是看着慢慢变冷的陈老,我想起过去的几年,想起跟着陈老学习生活的日子。他从来没有对我发过脾气,他很温和,很善良。我在这个世界上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这是我从出生开始就注定的命运,我并不会因此迁怒谁,但我不愿真zhèng

面对这些。

往年的春节,所里会安排人在大年夜值班,我总是抢着把自己的名字排在值班表上。因为我害pà

过年,在这个中国人传统中全家团聚的日子里,我所拥有的,只是自己,还有自己的影子。我不愿在家里呆着,那会让我感觉孤独。在每个人都洋溢着笑脸吃年夜饭的时候,我就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桌上的日历。

但是每次到了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陈老都会冒着大雪,踩着钟声,给我送来一饭盒还带着温热的饺子。

我不习惯用哭泣来表达感情,但是此时,我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的掉落。我的悲痛,没有人可以理解。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种没有血缘关系的关爱,比父爱更加珍贵。

我在陈老的尸体前站了很久很久,天是什么时候黑的,我不知dào

。一直到老神棍又一次出现时,我才颓然坐倒在凳子上。

“关于后事,他跟我交代过,你不用管了。”老神棍蹲在门口,一边抽烟一边对我道:“你把自己的事情料理一下。”

“然后呢?”我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到了迷茫,我不敢想象,如果真的和陈老说的一样,我要过那种东躲西藏而且随时都有可能被隐形凶手杀掉的生活的话,那绝对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先找个地方,安顿一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嘛。”老神棍叼着烟卷,眯着眼睛道:“年轻人,和老伙计说的一样,人嘛,都会死的,只不过是早晚的事,不要垂头丧气,振作一点。”

我依然很难受,但是思维却渐渐的转入正轨。陈老既然真的死了,那就是结局,无法更改的。我不会把陈老的死完全归咎到武胜利身上,不过就算是个傻子都能看得出,武胜利这个人,身上的谜团更多了。

我有必要找他问个清楚。我相信武胜利肯定不会轻易的把事情告sù

我,不过我下定了决心,这次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找他问清楚。至少,我要知dào

,陈老为什么听到他的笑声之后就那么的震惊。

陈老的遗体这一次是要火化的,像这种情况,没有医院的死亡证明或者相关机关给予的证明,不能进行火化。不过老神棍保证他会处理好,我帮着他做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整整忙了一夜。等到天亮之后,我马上就朝家里跑。

我打定主意了,武胜利想要鸟喙鼎的铭文,我给他,只要他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第十五章 毁灭证据时的风波

陈老彻底的离开了,我难过,但无形中心里的一个大包袱悄然落地。不过对武胜利的好奇却越来越强烈,我又一次飞快的赶回家,把该对他说的话和开出的条件都想的一清二楚。

我跑回家里之后,习惯性的打开卧室的门,昨天临走的时候我没有关灯,卧室里的灯整整亮了一夜。当我推开卧室门的时候,一眼看到武胜利和之前一样,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我走到床头,脑子和嘴巴一起准bèi

运作。

但在我靠近武胜利的时候,猛然感觉到不对劲,因为他好像不是和过去一样闭上眼睛养神,而是完全没有任何生息了。

他死了?

我感觉一阵说不出的慌乱,赶紧就拍他,喊他。手刚刚触碰到他的身体,我整个人就像陷入了冰窖,凉的透骨。他的身体死沉沉的僵硬,触手就觉得象是摸到了一块冰,没有一点点温度。这一切都说明,在我离开家赶到陈老那边的这一夜之间,武胜利死掉了,这一次死亡是真zhèng

意义上的死亡,不可能再有奇迹发生。

心里的紧张顿时达到了顶点,我忙碌了一夜,此刻忍不住一下子坐倒在卧室的地板上,感觉头大如斗。武胜利一旦彻底死去,就证明他所知dào

的一切都随着他的死亡而被淹没,无法再得知。更重yào

的是,我该怎么处理他?

我使劲揉着太阳穴,越发感觉为难。我不可能报警,武胜利从太平间溜出来,本就是个解释不清楚的事,他又死在我家里,一旦报警,我就得陈述昨晚的经lì

,这样又要把陈老暴露出来。我不能那么做,牵扯的事情太多,我应付不了。

我坐了一会儿,就在屋子里焦躁的走来走去,思考处理的办法。想了片刻,我就觉得,只能找老神棍帮忙,让他再想办法疏通一下,把武胜利的尸体给火化掉。我给老神棍打了电话,让他想办法。老神棍真的和陈老说的一样,很让人讨厌,这个时候我的情绪和精神都不好,他还在电话那边问的非常仔细。

“什么时候把人送来?”老神棍估计听出我想发火了,才临时闭口。

“大概到晚上吧。”我没有勇气在大白天搬着武胜利的尸体到处跑,只能在晚上冒一些风险。

挂掉电话之后,我靠在沙发上,觉得这个事情已经渐渐脱出了自己的思考还有控zhì

范围。我的压力相当大,来自各方各面的压力。我坐了一会儿,又在电话里找到候晋恒的号码,我算是陈老很亲近的人,陈老从鉴定中心消失,我得询问一下结果,其实我很不愿意跟候晋恒打交道,他那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我知dào

他的心思一定很细密,接触的越多,说不准就会被他看出什么破绽,但是不接触,又会让他怀疑。

我稳稳心神,拨通了候晋恒的电话,我不打算跟他久谈,寒暄了两句,就问他陈老的事情有没有结果。

“仍然在调查,事情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候晋恒表示,一旦有了结果,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在认真的分辨,想从候晋恒的话里分辨他是不是对我产生了很强烈的怀疑。但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仅从语气上,实在听不出太多。

尽管这样,我还是感受到了一种紧迫感。到了这个地步,不管我愿意不愿意,都有必要听从陈老的安排,至少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我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全部家当就那么一点。环视着这个生活了差不多三年的家,我有点眷恋和不舍,我不知dào

明天会到什么地方去。

等做完了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拿出了陈老交给我的一大一小两个盒子。对我来说,那只小木盒的诱惑力更大,它只是被火漆封住了封口,只要我愿意,可以不费力的打开它。我拿着木盒,犹豫了很久,陈老说过的话不断在耳边萦绕,我忍了忍,最终还是把小木盒贴身放了起来。

另一只盒子里,是陈老从大雁坡带回来的东西,这些东西就没有太多的禁忌了。我打开盒子,里面就如我所想,是一些书面资料。书面资料里,有一张应该是大雁坡周近的平面地图,地图是手绘的,不过相当精准,制式地图上该有的标示,这张地图上都有,只要能看得懂地图的人,拿着这张图,就会对大雁坡那边的地势有初步的认识。

地图之后,是很多张已经发黄的黑白照片。我看得出,照片的主景,应该是陈老所说过的那尊巨大的石鼎。开始的几张照片,从各个角度把石鼎拍摄了下来。之后的一叠照片,是近距离的特写,在强烈的闪光灯配合拍摄下,石鼎上面密密麻麻的鸟喙铭文清晰可见。

照片非常多,可能把石鼎上每一个部分的铭文都记录在照片上。这些估计是陈老私藏下来的,据我的分析,陈老所在的队伍从大雁坡撤离之后,那尊石鼎肯定会被带走,现在肯定是见不到了,所以这些记录着鸟喙铭文的照片,弥足珍贵,或许是外界中仅存的资料。

我不知dào

鸟喙铭文究竟意味着什么,陈老可能也不知dào

,他研究过,却没有收获,所以他想把这些东西留给变脸人。看着这些照片,我又一次感觉到遗憾,当年的事情我没有经lì

,陈老的妻子死去的太可惜了,没有来得及把自己的解读结果告sù

任何人。到了现在,还有谁能解读鸟喙铭文所隐藏的信息?

这些东西我又整理了一下,弄了个袋子塞到怀里,打算再找个地方,先把它们妥善的存放起来。这时候已经是上午了,熬了许久,困的要死。我在沙发上坐着打盹,一下睡到了下午。我重新推开卧室的门,事实上,我很希望武胜利能重新活过来,那样可能会吓我一跳,却能减少很多麻烦。

但他确实死了,一动不动的在床上躺了几乎一天一夜。

我出门找朋友借了辆车子,车子开到楼下的停车位之后,我就没再出门,窝在家里一直呆到天黑,却还是不敢行动,扛着一具尸体出入楼层,压力太大,我在冥想带武胜利离开时可能遇见的情况,或许会遇见晚归的邻居,也或许会遇见巡逻的保安,总之越想越觉得害pà

,心乱如麻。

然而我必须要尽早处理掉,天气越来越暖和,武胜利的尸体放在家里,用不了几天就要发臭,那种臭味足能把我熏死在屋子里。

我继xù

等,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多钟,我对楼层里的几个邻居的作息时间都还清楚,如果不是周末的话,很少有人会晚出晚归。我找了个深色的床单,把武胜利裹进去,然后拆开几个旧纸箱,把尸体又包了一层。楼层的电梯里可能装着监控,我只能走楼梯,幸好住的不高,以我的体力,应该可以把武胜利给扛下去。

一切都准bèi

就绪之后,我深深吸了口气,先打开门观察了一下,楼道里很安静,没有一点点声响。我快速扛着装有尸体的纸箱,从家门里溜出来,一步一步的走下楼梯。和我想象的一样,楼层里的邻居要么都在睡觉,要么在看电视,如果不是什么特殊情况,没人会半夜跑出来,所以我很顺利的把纸箱扛到楼下,然后打开车子的后备箱,塞了进去。我的胆子不算小,因为常年和古物打交道,但是等我把尸体塞进后备箱,坐到驾驶室之后,不知不觉中,汗水把后背都打透了。

我开车离开小区,就准bèi

去找老神棍。开车的路线和我白天步行的路线不一样,走路能过去的地方,车子开不过去,所以我选择了另一条比较僻静的路,这条路我不太熟悉,不过印象里,它应该可以通到我的目的地。

夜已经深了,但整个城市还没有完全安静下来,我心里只想着把尸体早早的处理掉,尽lì

把车子开的很快。这条路确实非常僻静,来往的车辆比较少。做贼的人依然是心虚的,每每有车子从我旁边呼啸而过的时候,我都会莫名的一阵紧张,怕对方可以透过后备箱看到里面的尸体。

僻静的路快要到头了,走过这条路之后朝左转弯,再开大概十几分钟,就能到达目的地。但是在接近路口的地方,我一下子就把车速放缓,心差一点从嗓子眼蹦出来。

路口那边停着两辆警车,警车旁边站着几个穿警服的人,如果我仅仅是个路人,那么我可能会很快分辨出,他们是在查酒驾,或者在设置路障阻止从别处逃窜过来的交通肇事者,或者是其它。但是我坐在驾驶室里,看着前面的警车,心已经完全虚了,除了紧张还是紧张。

怎么办!?

我的脑子转动的飞快,一时间根本想不出该怎么做。按现在的情况,我正常的把车子开过去是比较合适的,但是我没有正规的驾驶证,就算那边是在查酒驾,我也会露出破绽,会被扣押,后备箱里的尸体迟早也会暴露。

不由自主的,我踩住了刹车,刚刚干了一点的后背,重新被冷汗给浸湿了一层。

第十六章 双目失明的女人

我想没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经lì

:开着一辆塞着尸体的车子跟警察面对面的遭遇。那一刻,我完全乱了阵脚,踩住刹车以后,顿时不知dào

该怎么办了。

但我知dào

朝前开肯定不行,这条路上的车辆比较少,在我停车之后,马上就暴露在前面的几个警察视线里,他们已经开始对我招手。我根本不敢靠近,脑子乱成一团,匆忙的整理了一下思路,我随即就调转车头,嗖的朝相反的方向飞驰。

后面的情况都在我的预料中,临阵逃跑的车辆肯定会引起强烈的怀疑,在我调转车头不久,一辆警车已经遥遥跟了上来。我开车的技术并不算十分熟练,尤其是在这个关头,更加慌乱了,我不敢想象自己如果真的被追上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车子在沉寂的街道上呼啸而过,警车的警笛声已经传入了耳中。我伸手擦掉脸上的冷汗,这条路如果开到另一端,就会接近市区中心的位置,通讯设施这么发达,一旦跑到那种地方,所有正在执勤的巡警都会开始围捕我。开阔的路段对我是非常不利的。

想到这儿,前面不远处正好有一个不怎么宽的岔路口,我一下子又打了个方向,车子颠簸着开下公路,钻进了那条胡同般的小街里面。其实我对这儿的地形并不熟悉,当时只想着能尽快脱身。

然而这一下,就犯了个很致命的错误。

我就想着小街里的地势比较复杂,转来转去的可以从警车的追捕中逃脱出来,但是我根本没有想到,这条小街的尽头因为施工而变成了一条死胡同。对于我这种驾驶技术的人来说,慢慢的开,还有可能在狭窄的街道里调头,可是在警车的追捕下,我无计可施。

我真觉得自己走上绝路了,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堆积如山的砖头,后面的警车距离我只有十多米,只要再朝前开上那么一点,我就会被砖头堆堵住,然后乖乖的让后面的警察抓个正着。我心里所有的想法都在此刻消失殆尽,只留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对不能让他们抓到。

不知dào

是从哪儿来的勇气,我一咬牙,把车子微微朝左边调了一下,然后猛然一踩刹车同时把方向打死。车子在疾驰中无法彻底随着刹车而停下来,猛烈的一震,横着停在了路上,我又飞快的调动了一下,让车子正好停在中间,堵住后面的警车。

接着,我拉开右边的车门,一下就跳了出去,这可能是我半辈子中间动作最麻利的一次。一跳下车子,我就冲向了前面的砖头堆,不要命的朝上爬。后面的警车被迫停下来了,车上的人也跟着跳下来,紧紧的追赶。我只有逃跑的份儿,不能进行任何抵抗。

我的体力还算很不错,爬上砖头堆之后,就是一片纵横交错的居民区,很杂乱。光线有点暗,再加上手忙脚乱,从砖头堆上跳下来的时候,脚下被什么东西给垫了一下,顿时把脚给崴了。这不算是什么很要紧的伤,但发生在这时,简直就等于要了我的老命。

不过,我脑子里的意念并没有动摇,逃跑的信念依然很坚定。我就拖着被崴住的脚,奔向前面另一个堆放着杂乱的的水泥袋钢管还有其它建筑材料的大堆。脚被崴了,速度顿时减慢了许多,我勉强爬过这个大堆,那边的光线更加昏暗,一连片一连片的平房密集的如同棋盘一样,我不熟悉这里,可能走进去就要迷路。可是没办法,不想被抓住,我还是要继xù

跑。

在我踉跄着从大堆上面跑下来,将要冲向黑暗中时,余光仿佛看到在身边那堆沙子旁,有一个人。光线很暗,我看不清楚,而且也没时间仔细的观察。

路面很不平整,我又不熟悉环境,刚跑了两步,又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脚腕疼的要命,更要命的是,身后追击的警察已经越来越近,我甚至能听到他们在杂物堆另一边的喊叫声。

沙堆旁边的人影微微动了动,他可能想靠近我,又有些迟疑。我强撑着站起身,继xù

踉跄又艰难的跑着。第一个跑的最快的警察已经爬上了杂物堆,我回头看了一眼,心沉到了脚底板。

我还能跑得动吗?

就在这个时候,沙堆旁边的人猛然就动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人可以跑的这么轻快敏捷,他几乎是箭一般的跑到我身边,然后拉着我,头也不回的冲入了黑暗中。

这个人对黑暗中的环境非常熟悉,越往前跑,光线越黯淡,到最后只能靠着头顶稀疏的星光照明,但是他可以轻易绕过任何一个障碍物,在复杂又纷乱的胡同里钻来钻去,他一只手拉着我,并没有用力,却像是一盏明灯,给了我明确的方向。

我就这样跟着他跑了一会儿,可能已经把身后的警察远远的甩脱了。一直到这时,我吊在嗓子眼的心才算稍稍落了落,不过在危机化解的时候,我又一下子感觉到不对。

我不知dào

这个人是谁,很可能是偶遇的,他的动作很敏捷,速度又快,但是他的手很柔软,很纤细,握在手里,温润一团。

这是个女人?

我一迟疑间,对方头顶的帽子在奔跑中甩掉了,顿时,一丛如同瀑布般的黑发飘扬起来。他在此刻回了回头,尽管光线暗到几步外的东西都看不清楚,但我和他距离这么近,还是依稀分辨出,那是一张秀美,又精致的脸。

真的是个女人。

“你是谁?”

“先不要问。”她随即就回过头,道:“他们还在很远的地方跟着。”

她的声音很轻柔,仿佛是一个性格很温和的女人在心平气和的跟人说话。这种声音算不上甜美,更算不上妩媚,但是清新的如同一朵开在雨后的百合花,有很强的亲和力,让我一直惊慌的情绪竟然奇迹般的平复了那么一点。

我比同龄人更成熟,所以我从来不用自己的感觉去判断一个人,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但是对这个人,我骤然产生了一种信赖。我觉得,她很好,她不会对我有任何不利。

这让我跑的更快了一些,她唯恐我在黑暗中会再摔一跤,所以紧紧拉着我的手。我们一前一后的跑过了这片复杂的胡同,来到胡同外另一条街道上。正巧一辆出租车从这里经过,载上了我们。

在出租车驶向远处之后,我才在车座上重重的喘了口气,光线仍然不是那么明亮,但是足以让我看清楚这个女人的脸。

我不知dào

她有多大岁数,看上去很年轻,她没有用任何化妆品或是香水,她身上飘散的,是一种很少会有人用的普通肥皂的气味,这种气味不算难闻,也不算好闻,但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让我觉得干净而且朴素。

她的个子很高,很瘦,长发几乎飘到了腰间,她的皮肤非常好,是那种自然的滑润和清爽。

在我的思想里,一直有个观点,我始终认为,眼睛是人心灵的窗户,一个怎么样的人,就会有一双怎么样的眼睛。在我还没有完全把她观察清楚的时候,我觉得,她应该会有一双很美很美的眼睛,清澈而且纯净。

车子驶过了路边的一盏路灯,光线在车内一晃而过,那只是非常短暂的一瞬,但我一直在观察她,所以恰好抓住了光线投射进来的机会。

我看到了她的眼睛,那一刻,我震惊,震惊到心神开始晃动。

她的眼睛的确很大,但是她本该清澈而且纯净的眼睛,却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气,这双眼睛一下子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失去了清灵。

如果我看的不错的话,她应该是个瞎子,是个双目失明的人。但是回想到刚才逃脱的一幕,我不敢相信,一个双目失明的人,怎么可能跑的那么快,而且是毫无阻滞的带着我从警察的围捕下逃走的。

我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我又一次凝视着她。或许,我看到的都是真实的,她的眼睛里,确实蒙着什么东西。

“你,还好吧?”她仿佛知dào

我在注视她,轻轻的笑了笑,之后问了我一句。她有两个很好kàn

的小酒窝,笑的时候,可以看到她洁白如玉的牙齿。

“还好。”我从震惊中挣脱出来,赶紧就朝旁边挪了一下,直到这时,我才发xiàn

自己还紧紧抓着她的手,马上就松开了。

“你的脚有伤是吗?”她随手慢慢把自己飘散的头发束了起来,道:“跟我来。”

我不会随便相信一个陌生人,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但是她带给我的那种信赖,就像一见钟情那般让人无法抗拒。我点了点头,又揉了揉几乎粗了一圈的脚脖子,车厢里都是那种干净的肥皂味,我突然觉得,这种气味,很好闻。

无疑,这个带着一身自然气息的瞎了的女人,同样是神mì

的,至少,我猜不透。

第十七章 青青

我和她坐出租车来回的兜几个圈子,中途换了几次车。她的住处其实离刚才我们逃脱的地方不算远,只不过小心起见,耽误了不少时间,很晚才回到她的家。

我说不清楚这个女人是做什么的,她的家看上去很寒碜,房子相当破旧,但是简陋的家被收拾的一尘不染,发旧的家具擦拭的光亮照人,身处在这样的蜗居里,不会觉得破旧,只有一种淡淡的干净的香味,如同心神都被洗涤了一遍。

当她停止了奔逃的时候,就好像换了一个人,因为眼睛的不适,她需yào

慢慢的走路,以防摔倒,但是她对家里的一切都了然于胸,拿出了一些药水,帮我擦拭红肿的脚踝。我不习惯让她弯腰做什么,连忙就抢过药,自己涂抹。

“这样不行的,血淤在一起,散不开。”她轻轻摇摇头,我知dào

她什么都看不见,却又像什么都能看见一样,她似乎知dào

我只是随手擦了擦脚踝。

接着,她弯下腰,用一块纱布垫着我的脚踝,揉动起来。我有点尴尬,我看到她束起的长发又微微垂到了耳边,像一片黑色的云。

屋子里的光照很明亮,这让我可以把她看的更加清楚。随着我的观察,心头对她的好奇越来越重,我的阅历不能说非常丰富,但从小到大,毕竟见过很多人。我看不出她的年龄,她看着非常年轻,文静但充满活力,然而她那双被灰雾所笼罩的眼睛里,似乎又蕴含着很多很多时间的轨迹。

好不容易,她把我的脚踝来来回回的揉了一遍,这样可以加快血液循环,让淤肿尽早消退。她给我泡了一杯茶,很廉价的那种茉莉花茶,却有种让人闻着非常舒服的味道,我从来没觉得这种价格的茶叶会这么香。

“好一点了吗?”她坐到我对面,我感觉到,她并不回避我的注视,她的眼睛,可以说是她身上最大的瑕疵,但她不怕别人看到,就那样安静的坐在我面前。

“好多了。”我喝了口热茶,才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汗还没有干透。就在这一瞬间,我想到被自己抛弃的车子,还有后备箱里武胜利的尸体,脑袋就大了一圈。警察可以很轻松的顺着车子查到我身上,这个事情已经解释不清楚了,如果我在局子里招供,是武胜利自己挂了之后从太平间爬回来找我,那么我肯定会受到一些“特殊”待遇。

“我叫青青。”她听不到我说话,又不想让气氛那么拘谨:“青青的青,青青的青,青青。”

“青青”我端着茶杯,视线和思维仿佛顿时就被缭绕的水汽给混成了一团。

一种莫名其妙的,毫无来由的熟悉感,不知dào

从内心哪个角落中轰的升腾起来。我做文物工作,记忆力是非常好的,尽管有时候也会马虎,但要紧的事却从来不会忘记。我可以确定,我所认识的朋友里面,没有一个叫青青的人,可是这个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却让我觉得,并不陌生。

随着对这个名字的熟悉感的产生,我又对这个人发生了一些感官上的变化。我一下子觉得,她好像是那么熟悉,一定是我所认识的人。

这是一种错觉?还是真zhèng

被遗忘在记忆中的一块碎片?为了搜索这种熟悉感,我端着杯子一瞬间就把脑海里该回忆的东西全部回忆了一遍,从懂事开始,所接触过的人,一个一个浮现出来,却没有任何一个,能和这个叫青青的女人挂上钩。

“我知dào

,我的名字很土,现在,很少有人会叫这个名字了。”她看我一直都不说话,自己笑了笑,道:“可是我喜欢这个名字。”

“不是不是。”我被打断了思路,赶忙解释道:“我没有那个意思,真的没有。”

我很少会在别人面前做出尴尬的表现,即便心里不好意思,表面却绝对不会流露出来,其实,我的戒备心很强,我不想让谁能轻易的了解我。但在青青面前,我没有掩饰的欲望,就觉得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是最好的。她笑起来的样子非常好kàn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安静的甜美,就好像在漫天的冬雪中突然看到一株亭亭玉立正盛开的花朵。

“我叫北方,我惹了一点麻烦。”我喝着茶,对她道谢:“真的要谢谢你。”

事实上,我对青青的出现,有一点怀疑。她绝对不是个普通人,尽管现在看上去,她那么娇弱,但是她带着我奔逃的时候,却像一只暗夜中的精灵。我在想,用什么办法可以和她深入交谈一下,我想知dào

她的出现,真是种巧合,或者有其它的深意。

“我在那些沙子里,捡这样的贝壳。”她从衣兜里掏了点东西,慢慢举到我面前,那是沙子里很小很小的河蚌壳,我小的时候捡过很多。在她把这些小贝壳举到我面前时,那双灰色的眼睛里,仿佛闪烁着一点点兴奋又喜悦的光芒:“我喜欢大海,却从来没有去过,我看不到它,只想听听它的声音。”

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当我听完这句话之后,心里猛然一阵刺痛。一个看不到这个世界颜色的女孩,用这样的方式来延续自己的梦,她手心上的贝壳,五颜六色。我不知dào

这些年以来,她是如何生活下去的,但我心里,萌生着深深的怜悯。

我打消了对她的怀疑,很自然的打消了。我觉得,她就是在沙堆旁边捡贝壳的时候,偶遇了我。

“你没有地方去了对吗?”青青回头指了指这间小屋子,对我道:“如果不嫌弃,你可以暂时住在这里。”

“能住多久?”

“住到你要离开的时候。”青青好像很喜欢笑,总是那种淡淡的,甜甜的笑,我无法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的想法,但她的语气里,有比水还要纯净的真诚。

接着,她不顾我的劝阻,执意要到厨房里给我弄一些吃的。借着这个空隙,我悄悄给老神棍打了个电话,我不知dào

该怎么说,就告sù

他在搬运武胜利尸体的时候出了意wài



“被人逮住了?被邻居?路人?还是被保安?”老神棍也紧张起来。

“被警察。”我咽了口唾沫,对他说了实话。

“我真服了你了!”老神棍的语气也开始发颤,停了停之后,他道:“还有什么说的,也不要收拾东西了,我直接带你跑路吧。”

我和老神棍约了一下,我肯定不能随便抛头露面了,明天他会想办法来找我。之后,青青拿着吃的东西过来,我一点都不饿,但还是吃了几口。

说实话,这个破旧的小屋,给了我一种安全感,此时此刻,这里好像是整个世界唯一能让我安心的地方。这几天始终提心吊胆跑来跑去,我确实累了,吃完东西之后,不由自主的开始犯困。

“还有多余的被子吗?”我环视了一下小屋,只有一个卧室,房间里连沙发都没有,我要睡觉,肯定得打地铺。

“跟我来。”

青青拉着我,走到了小屋唯一一个卧室里,那是她的卧室,很干净,整洁。我一下子又晕了,不知dào

她想做什么。

她什么都不说,脱掉鞋子就躺到了小床里面,然后轻轻拍拍小床尚且空着的地方,示意我睡着床上。我站在床边傻傻的发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出现在沙堆旁,然后带着我逃走,把我带回家,我都可以接受,因为她给我的那种信任是语言无法形容的,我相信她。可是当她让我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我彻底就迷茫了。

“有床,为什么要睡在地上?”她伸手拉了拉我,并没有用力,但是我仿佛承shòu不住这种牵引,整个人就和一截硬生生的木头一样,轰的倒在床上。

我好像一下子连呼吸都不会了,僵硬的躺在床边,一动也不敢动。

“有的人睡觉会认床,如果不是自己的床,睡着不舒服。”青青分给我一半被子,道:“愿你能睡的好。”

我连鞋都没有脱,就稀里糊涂的盖上了被子。我不想动,也不能问,但心里怎么想都觉得别扭。我可以认为,也可以相信,青青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可是她这个样子,让我觉得是不是太过善良了。

我们并排躺了很久,谁都没有说话,最后,是我忍不住微微转过头,看了看她。窗外的星光透射进来一点点,正巧可以让我看到青青的脸庞。

她也没有睡,睁着眼睛,她什么也看不见,却依然睁着眼睛。那种表情让我觉得她在回想什么。

这一刹那之间,我之前所产生的那种熟悉感,强烈之极。我真的可以确定我不认识她,然而那种熟悉感却不断的冲击脑海,在动摇我的观点。

“床很硬,你睡着可能不习惯。”

“挺好的,挺好,习惯,很习惯。”我赶紧转过头,不再看她。

不管这一切让我觉得多么疑惑,但我始终无法抵挡困倦和睡意,不知dào

躺了多久,我终于睡熟了。我非常疲倦的时候,睡觉连梦都不会做,是那种质量很好的深度睡眠。

本来,我可以一觉睡到天亮的,然而半夜的时候,我被惊醒了,我觉得有什么慢慢的钻到了我的怀里。我带着浓浓的睡意勉强睁开眼睛,一下子看到青青就躺在我枕边,那双灰色的眼睛,如同在静静的注视我。

我看到,她的眼睛里,全都是泪水,慢慢的,无声的在眼眶里打转,然后一滴滴顺着脸颊淌落下来。

第十八章 变脸

只有那么一点点昏暗的星光,而且我刚从睡梦中惊醒,但青青那双灰色的眼睛里所流出的泪水,每一滴都像有千万斤那么重,淌落的我有些心疼。

我对她真的不熟悉,然而这个眼睛无法看到任何东西的女人,如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和力,她的心门仿佛是敞开的,只要用心的看一眼,就可以看到那颗若水的心。

“你怎么了?”我很想安慰她,可是看到我们之间已经贴的非常非常近了,我又犹豫了。我不知dào

自己是不是该顺势抱着她。我的手伸了出来,却没有继xù

下去,迟疑之中,我轻轻摸了摸她一头如乌云样的长发。

“扰到你了,我不是故yì

的。”青青并不想吵醒我,当她听到我说话之后,马上就低下头,想把眼睛里的泪水都隐藏起来,她在被子上抹干了脸上的泪,重新抬起头的时候,露出一个微笑。

她的笑容,又一次让我心头那种隐约存zài

的熟悉感暴增了。我感觉到头疼,因为我始终无法回忆起来,这个女人,她到底是谁,我也回忆不起自己是不是曾经见过她。如果这一夜都安安静静的度过,可能我还会把这个问题给压抑下去,然而现在,我做不到了。她的眼泪让我怜惜,且深深的迷惑。青青绝对不可能作假,如果她哭了,那就说明,有一些东西可能触动到了她的心。

“青青。”我想了想,然后小声问她:“为什么要哭?”

“不知dào

。”青青看不到我,却面对着我,这样可以让我把她看的清楚一些,她的眼睛还是湿润的,对我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心里很难过。”

“是怎么样的一种难过?”我继xù

问了下去,她看上去很单纯,应该不会骗人,我想把一切都慢慢的问清楚。

“很难过,我讲不出。”青青又摇了摇头,她就枕着我一条胳膊,却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和尴尬,好像那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也好像,我并非是一个今天刚刚认识的陌生人,她可能真的表达不出自己想要说的东西,睁着那双大大的蒙着灰雾的眼睛,想了片刻,道:“只是只是我觉得”

“只是什么?”

“只是觉得你很熟悉。”她可能找到了这个比较合适的形容词,道:“是那种想让人亲近的熟悉,很熟悉,好像彼此之间,没有距离。”

我感觉心脏震动了一下,原来,并不是我才有那种熟悉感,青青也有。我根本不相信这会是一种巧合,两个刚刚见面的人,同时对对方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这可能是巧合?

如果不是巧合的话,那是不是只能够说明,我和她,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我解释不清楚这个问题。

“在沙子旁边见到你的时候,我已经有那样的熟悉了,觉得你是个熟悉的人,我知dào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可是,那种熟悉让我忍不住想救你。”

青青的眼睛失明,不过造物主或许对每个人都赐予了些许公平,她的眼睛看不到,感觉却分外的敏锐。正因为这种感觉,她才会临危把我从哪里带了出去。

我看得出来,青青也是茫然而且迷惑的,她显然想不起来是不是见过我,或者认识我。我们两个就那样面对面的躺着,谁都说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这种感觉很微妙,她的面容秀美且安静,充满了自然的美,就像一剂很有效的镇静剂,可以让人安心,欢愉。

“我真的想不起来了。”青青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我不知dào

对你的熟悉,是从何处而来的。”

“想不起来就算了,没关系的。”

之后,我们没再说什么,青青闭上眼睛,依旧枕着我的一条胳膊,钻在我怀里。她看上去很喜欢这种感觉,整个人都微微蜷缩起来,像一只惬意的小猫。我能闻到她身上那种朴素又干净的味道,她的头发滑如绸丝,身体温软,但我没有任何一点点亵渎的意念,只是觉得这样抱着她,可以给她温暖,还有安全。

不知不觉,我也睡着了,睡的很沉,第二天一醒来,一束从窗外透射进来的阳光让我睁不开眼睛。青青不知dào

什么时候醒了,就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两只手托着腮,一动不动的面对着我。

“你一定很饿了。”她的感官确实敏锐无比,在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似乎能察觉到我醒了。

破旧又擦的干干净净的小桌上,整齐的放着碗筷,做好的饭菜都用盘子扣起来,方便保温。很简单的饭菜,很素,几乎不见油星,但清香诱人。我吃了饭,青青开始收拾,她对小屋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不用看,就能做好一切。

趁着这个机会,我打开关机一夜的电话,这一夜间,收到很多来电提示,我看到有候晋恒的号码,心脏不由自主的就颤动了一下。我稳稳心神,先给老神棍拨打了过去。

“你在搞什么!”老神棍第一句话就带着很不满的情绪,他说我放他鸽子,让他在接头地点等了整整一夜。

“很麻烦,出了点事。”我想了想,陈老在临死之前说过老神棍是个可以信赖的人,我不怀疑陈老的话,所以把事情经过告sù

了他。

“我只能说,你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老神棍嘟囔了几句,问我在什么地方。

“这个地方很偏僻,我也不知dào

怎么跟你说路线。”

我把大概的路线说了一下,老神棍让我原地等候。挂了电话,我犹豫许久,还是没有给任何人回电话。候晋恒为什么打电话,我心知肚明,只不过这样一来,我连佩新都无法联系,那个小女孩口无遮拦,被人一套就能套出话。

老神棍真的是个人才,那么复杂的路线,竟然没多久就摸了过来,我带他进屋,青青不知dào

他是谁,不过很懂事的就躲到卧室去了。

“我真服了你了。”老神棍看看卧室里的青青,脸上的不满一下子就溢了出来:“我在外面喝凉风等了一夜,你在这里跟女娃子很开心的对不对?”

“别瞎说了。”我没法跟老神棍解释那么多,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要考lǜ

怎么摆脱困境,果然跟我之前预想的一样,危险不是从一处而来的,我要承shòu的压力可能会很大。

“让我想想办法吧,这一次估计太麻烦,你免不了得出点血的。”老神棍又对我做了个两根手指点钱的动作,道:“这是救命钱,不能省的。”

我们俩商量了一会儿,我不算笨,但从来没有跟警察打过什么交道,遇事就无措了。老神棍琢磨了片刻,道:“你在这里老老实实的呆几天,我去想办法,顺便探探风声,这个事情你办的真是蠢到家了,另外,这几天保存好体力,不要毫无节制”

“你赶紧走吧。”

“来时的打车钱先给我报了。”

我不知dào

老神棍能想出什么办法,牵扯到命案,估计谁都帮不上忙。如果人真是我杀的,那也就算了,最关键的是我很冤枉。

接下来两天时间里,我关掉了手机,只是定时的跟老神棍联络一下。我呆在这个小屋里,可能有些憋屈,渐渐的还有点神经过敏,这周围一直很安静,但我老是臆想着警笛声下一秒钟是不是就会突然响起。

到了第三天,老神棍传回来一点消息。出事那天晚上,我开的车子,还有武胜利的尸体,明显被警方带走了,我也必然被查了出来,牵扯到人命的都是大案。但是老神棍说,这个事情有点奇怪,因为一出事之后,相关的信息就被警方给捂了起来,不要说普通老百姓,就连他们内部的人,有的还不清楚发生了这件事。

“十有八九,是得跑路了。”老神棍表示没有别的办法,也不能始终在本市呆着,他会想法子安排我离开。

和老神棍谈完之后,我一下子就呆坐到了凳子上,这辈子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情绪低落。我在回想,我的生活本来一直是好好的,就因为武胜利,或者说那尊西周鸟喙鼎的出现,才开始发生了变化。我可以选择逃离,但我能逃多久?就那么东躲西藏的跑一辈子?我的人生等于全部被毁掉了。

我的情绪很差,不想动,也不想说话。青青本来就是个安静的人,她不善言辞,但她能知dào

我很低落。她一直在旁边默默的陪着我,只有看到她那张几乎没有瑕疵的脸庞时,我才会好过一点,也安心一点。

“我不知dào

你发生了什么,也不知dào

该怎么安慰你。”青青在我对面低下了头,好像很愧疚:“我不会说话,帮不了你。”

“青青,就这样,就这样陪着我,已经很好了。”我勉强笑了笑,几天了,她总是这样,让人心疼。

“你很难过的,是吗?会和我一样难过的,是吗?”

“不,我不难过。”我不由自主的看着青青,又看看这个简陋孤独的小房子,可能很多年了,她一直都住在这儿,当她难过时,会比我更孤独。

“我来变个戏法。”青青抬起头,涩涩的对我笑了笑:“估计会很难看,只是,我想让你笑一笑,让你开心一些。”

“好。”我看着她,就好像看着一个还不懂事的孩子,的确,她单纯的像个孩子。

青青的样子有点害羞,不过最后还是在我对面安安稳稳的坐好。她静静的一动不动,让我仔细的看着她。

大概过了半分钟时间,她的脸庞扭曲了一下,很突然的扭曲,好像面部肌肉受到了什么刺激而蠕动起来,那种蠕动并不是偶然的,因为一直在持续,而且幅度在不断加大。如果这时候看过去,青青的五官正在不断的挪位。这导致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几乎认不出来了。

那样子,确实有点滑稽,但我几乎惊讶的一跃而起,心在砰砰的狂跳。她在做什么?这是什么戏法?

变脸!她在变脸!

第十九章 荒山

看着青青所谓的“戏法”,我不由自主就想起陈老在临死前和我的那次长谈。我脑子里产生了很强烈的画面感,我好像看到了若干年前,在大雁坡发生过的一幕一幕。神mì

的石鼎,骤然出现的变脸人。

陈老从来没有说过,变脸人是不是一个群体,他只单纯的认为,世界上只有一个变脸人。我的神经不断经受着巨大的冲击,青青,她会是变脸人吗?

我不敢确定,虽然很惊讶,不过我还是联想到了很多。从陈老的讲述上来看,变脸人明显是一个男人,他在大雁坡出现的时候,五官相貌分辨不出,但体型还是可以看清楚的。青青很瘦,跟陈老说的变脸人,存zài

着明显的差异。

这是怎么回事?我对青青的疑惑更加浓重了,诚然,从见到她的第一刻起,我就觉得她身上充斥着一种我说不出来的神mì

,但是出于礼貌还有尊重,这几天相处的时间里,我从来没有打听过关于她的事情,可是现在呢?我还能沉默下去吗?

无疑,变脸人在当年大雁坡的事件中是非常重yào

的。陈老交给我的那些东西,都要我原封不动的转交给变脸人。我必须要弄清楚,弄清楚青青是谁。

“北方”青青的五官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像是一个可以读心的精灵,她什么也看不到,然而似乎可以感受到我情绪上的波动,哪怕是最细微的波动,也瞒不过她:“你怎么了?”

“青青,有件事情,对我来说非常非常的重yào

。”我定定神,道:“想问你点事,可以吗?”

“如果你开心的话。”青青想了想,很郑重的回道:“可以。”

我思考的范围很广,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推测了一遍。如果说变脸人不是一个群体的话,那么青青就算不是变脸人,至少也跟变脸人有很密切的关系。这样的话,我就要把她前前后后的生活经lì

问一问,从中查找线索。

“青青,这个戏法是跟谁学的?”

“没有人教我。”青青道:“是我自己学会的。”

她的回答让我更加惊讶,如果有人教她,那么事情还可以慢慢的查,但教她的人根本就不存zài

,线索立即中断了。

“这个戏法是怎么学会的?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我跟着就问道:“还有别人知dào

你会这种戏法吗?”

因为要刨根问底的去查,所以不可避免的就要询问一些关于她个人的情况。我不知dào

是不是自己某些问话不太合适,青青仍然坐着没有动,但是她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下来,就和她眼睛中的灰雾一样,让我的心猛然一疼。

“青青,要是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话,请你原谅。”我试探着道:“你也可以不回答。”

“不不不。”青青马上就抬起头,对我道:“不是那样的,只不过,我自己有些难过罢了。这些,没有什么不能回答的,这种戏法,是我在一座山里学会的。”

提起这个问题,就要说的很远。青青的脸庞上有一种悲戚,尽管只是淡淡的悲戚,但我相信她的心里肯定不会和脸庞上那么淡然。同时,她的神色中有一些迷茫,就好像迷失了很久很久。

那座山,对青青来说,有很重yào

的意义,她是在那座山里长大的。

“我不知dào

自己的父母是什么人,从我懂事开始,我身边就没有一个人。”青青尽量在控zhì

自己的情绪,但有些事情,就好像埋在心里的一根刺,只要动一动,就会钻心的疼。她勉强笑着,却慢慢低下了头:“或许是我从出生开始,就犯了什么过错。”

我接不了话了,因为让青青回忆过去,讲述过去,其实对我来说也是一种痛楚。随着她的讲述,我想起了自己的幼年。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我同样不知dào

自己的父母是谁,可能在我还在襁褓中时,就已经被他们因为各种原因而遗弃了。我很要强,在我长大之后,我想让所有人都知dào

,我是个可以看开一切的人,什么都放得下。

但那只是自己在欺骗自己,我的孤独,没有人能懂。

我看着低下头的青青,她的肩膀在轻轻的耸动,我感觉有些后悔,让她回想那些不愿意面对的过去。我站起身,慢慢伸出手,抚摸她柔顺的长发,我想让她镇定一些。

“你没有错,刚刚出生的人,谁会犯错?”我努力让自己笑着,想感染青青,让她也放下心里那些其实永远都丢不掉的往事:“你没有错,我没有错,我们,都是一样的。”

青青重新抬起头,我不知dào

自己的安慰是不是可以让她好过一点。但她在满脸的悲容中,的确露出了一点点笑意,她轻轻拉起我的手,把我的手掌贴在她的脸庞上。我的手掌并不宽厚,然而却让青青感觉很温暖,她的脸就贴着我的手,闭上眼睛。

就在这一刻,我才真zhèng

体会到了青青所说过的那句话。我们之间的熟悉,并不是可能曾经相见过的熟悉,那种熟悉里,有无法形容的亲近。我轻轻摸着她的脸,忍不住想哭。

我和她,仿佛都被一种特殊的情绪影响着,我说不清楚那种情绪到底是悲伤,是快乐,是安宁,还是其它。总之,我很奇怪的产生了一种想法。

我不想离开她,同样,也不想她离开我。但这样的想法,没有任何不纯的动机,我只是觉得,如果她离开了我,会受委屈,会过的不好。

过了很久,我们才稍稍平静了一些。我就问青青,是否还记得那座山。

“记得。”青青微微叹了口气,道:“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能不能带我去看看?”我的意识中顿时就产生了一个想法,在青青的讲述中,那座山是她曾经长大的地方,我感觉,那会是一个特殊又重yào

的所在。

“如果你想去,我会带你去。”

逃脱计划一下子就完善了起来,我暗自琢磨,只要能从这个城市安然的离开,先跟着青青到那座山去,至少可以让我们安全一段时间。其实我没有能力保证在这段时间里可以化解所有的危机,但多余的事情,我不愿去想了,那只会让自己更烦恼,压力更大。

“无论有什么事,我都愿你可以很好。”青青站起身,她的额头,正好对着我的眼睛:“不要去想明天,我从来都不会想,自己明天会怎么样,我们都不知dào

明天会发生什么的对吗?”

“是的,我们都不知dào

。”

“那就过好今天。”青青笑了,道:“今天,我们都要快乐一点。”

我找机会跟老神棍通了电话,然后说了自己的想法。老神棍迟疑了一下,问我能不能保证安全。我回答的很肯定,因为那座山是青青呆过的,她很熟悉,她能在那边生活下来,就说明环境比较安全,没有什么能威胁到她。

计划就这么制定了下来,我不能抛头露面,老神棍负责所有的准bèi

工作。和青青的谈话,好像让我更加清晰的认识了她,不得不说,她是个乐观的人,尽管她并不活泼,大多数时间都很安静,而且她身上似乎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忧郁,可和她在一起,我很快乐,甚至,有一种淡淡的幸福。

一天之后,老神棍来了,带来一些东西,我们换上他给准bèi

的衣服,然后老神棍告sù

我,现在就动身。

“我们怎么走,你准bèi

了车子?还是坐客车或者火车?”我算了算,青青说的那座山,距离这里不是特别远,大概一百多公里的路,如果有车子的话,我们可以走的很快。

“想的太美了,这是跑路。”老神棍道:“没有车子,我们地奔。”

“地奔?”我一下子就晕了,诧异的看着老神棍。

“年轻人,你没有经验的。”老神棍眯着眼睛,得yì

的笑了笑,然后小声跟我解释道:“你知dào

吧,你的事情一出,明面上没有什么风吹草动,但肯定有大规模的搜捕。不管你自己开车还是坐车,出市的各个交通要道,都有毫无规律的突然盘查,到时候你被堵在车子里,跑都没地方跑,所以,我们步行离开,是最安全的。”

我想了想,老神棍说的的确有点道理。

我们上路了,我不了解老神棍,虽然他外表邋里邋遢,但我觉得他是个反侦察能力很强的人,就带着我们靠两条腿走出了这个城市,期间甚至连最小的危险都没有遇到。

尽管非常累,但能安然的离开,我已经很知足了。之后,我们慢慢的接近了青青所说的那座山。

那座山没有名字,荒凉的一塌糊涂。在我们这边,有的山里是会住着人,但他们所住的山,必定离城镇不远,一旦远离了人烟的山里,就会非常荒僻。我和老神棍都不知dào

进山的路线,完全是青青在指引我们。我越来越觉得她的不凡之处,一个失明的人,却在复杂的山地里进退自如。

“青青。”我忍不住悄悄问她:“你真的什么都看不见吗?”

“很多东西,并不是非要靠眼睛才能看到。”青青指指我的心脏部位,道:“有的时候,它比眼睛看的更清楚。”

青青带我们走进了一条勉强可以称之为山路的小道,那根本不是一条路,只不过是崇山峻岭间能让人比较轻松走过去的通道。

走着走着,我的眉头就皱起来了,脚步也随之放慢。我心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我使劲的想,努力的回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座山我从未来过,但走在这条山路上,我一直觉得,我不是第一次走过这里。

第二十章 孤坟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从未见过的人,从未去过的地方,却带给自己模糊的熟悉。我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我断定自己不会记错过去,但此时此刻的心情,让我茫然。这样的茫然不知dào

还会持续多久,我不清楚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答案。

不由自主中,我看了看在旁边带路的青青,她的脚步一直都没有变过,稳健又显得轻快。她没有撒谎,对于这片已经在深山中的山区,她非常熟悉。

“我说,还要走多久?”老神棍可能接连几天奔波,被累的够呛,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尤其走在崎岖的山路间,体力消耗很大,有些吃不消了。

“还有一段路。”青青停下脚步,回头对我们道:“走的快的话,大概要走三天。”

“还要走三天?”老神棍嘀嘀咕咕的看看青青,又看看我。

我没有说话,不过心里那种诧异却未消失。据青青所说,她的眼睛从出生开始就看不到光明,而且她的父母遗弃了她,在那种环境下,她如何生存?这或许是青青不愿回忆起来的往事,我不想让她难过,但这些问题不搞清楚,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我想着事,一下走了神,老神棍冷不防在后面拉了我一下,对我做了个手势。我放慢脚步,他就趴在我耳朵边上,很小声的道:“你是老伙计的学生,我不怀疑你,但你告sù

我,这个女娃子,是谁?”

“怎么?”我望向老神棍,很可能他对青青产生了一些怀疑。这很正常,因为他不可能像我一样,和青青之间有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我可以透过一切,看到青青的心,但老神棍不能,对这样一个奇异的盲女,他的怀疑自然而然就产生了。

“不怎么,只不过心里不踏实而已。”老神棍揉揉鼻子,他的相貌很猥琐,但在不经意中,我看到他眼睛里流露出的一丝犀利的光,那道光如同一把刀子,锋锐无比。

“她很可靠。”我皱皱眉头,我不想让青青听到这些话,那也是一种无形的伤害。

“我就想和你说,我是过来人,有些时候,你未必能真zhèng

看懂一个人。”老神棍眯着眼睛,继xù

道:“有的错误,不能犯,就算你杀了人,还有跑路的机会,但你看错一个人,那就万劫不复了。”

我一下子就急了,我并不是听不得劝的人,但老神棍的怀疑让我急躁。

“算了算了,说说而已,火气干嘛那么大。”老神棍看我要发火,当时就闭上了嘴。

“我只告sù

你一遍。”我回头看看已经慢慢走远的青青,她的背影在山间显得那么孤独,那么脆弱,我信任她,就像信任我自己一样:“她很可靠。”

老神棍不再说什么了,我们赶上了前面的青青。接下来的路程很枯燥,这个季节的山里还没有到草木繁盛的时候,北方的山,粗犷且荒凉。每次晚上休息时,我都很难入睡,因为我越来越觉得,这条山路,不是第一次走了。我在回想自己从小到大的过程,回想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却被忽视的经lì



我的经lì

真的不算复杂,尽管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免不了有些心酸,但期间所发生的一切,我几乎都能回忆起来。我否定自己的人生中有失忆的可能,然而愈是这么肯定,就让我心里的疑惑愈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在所里工作的时候并不是没有爬过山,行进的过程很累人,不过还能坚持的住。老神棍几乎每过一会儿就要抱怨自己的腿快走断了,但他抱怨的很凶,却没有掉队。这个老家伙一脸欠打欠骂的表情,可我隐约猜的出来,他年轻时候一定有很扎实的功底和体格。

在我们快要接近青青所说的目的地时,已经绝对看不到任何人迹了,这种位于深山里的荒地,一荒就是千百年,除非有特别特殊的原因,否则的话,它们可能会一直沉寂下去,像是完全跟现实的世界隔离了。

“很快就要到了。”青青站在一座小山的山顶,她那双灰蒙蒙的眼睛,仿佛在向远方眺望。

随着她所望的方向,我看到了一座并不算雄伟的山,它很普通,不高,也不大,在群山间一点点都不扎眼。但当我远远的看到它的时候,心里升腾着一种莫名的冲动。

那是一种膜拜的冲动,就如同一个祖地,古老,神mì

。它就像整片大地的心脏,虽不显眼,却牵动着地平线上的一切。

我们慢慢的走,因为距离那座山越近,就越让我感到有种庄重且肃穆的气息。青青的脚步变的沉重了,而且脸庞上的忧郁隐约可见。

“那边,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松树。”青青朝前方指了指,她的声音很低,带着淡淡的哀伤:“我不知dào

它有多少岁了,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它已经那么高大,现在,它变样了吗?”

我能看到那棵树,是我们这边常见的针叶松,但确实很难见到长的这么大的针叶松。大树距离小山很近,无数乌沉沉的松针绵延交织,树冠像是一把巨大的伞。

“那个时候,我最喜欢下雨,下雨可以躲在大树下面,听雨滴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青青一边说,一边慢慢的走,我紧紧跟在后面。当我们离大树越来越近的时候,我隐约中看到,那棵大树的树下,有一个微微凸起的土包。

土包的形状还有大小,很容易就让人联想起孤坟。它不知dào

在这里矗立了多少年,但是当青青走到大树前时,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我看到她很轻很轻的走到了土包的旁边,然后蹲下来,用双手在周围一点点的摸索,把结成一片的针叶慢慢的清除掉,还把已经冒头的野草拔的干干净净。老神棍不知dào

钻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一步未离,就那么站在旁边。青青背对着我,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我似乎能够感应到她的情绪。

她很伤感,极度的伤感。这更加确定了我之前的想法,这个土包,或许就是一座孤坟,孤坟下面,或许埋葬的,是一个对她很重yào

的人。

我无法安慰青青,因为我懂得,有的悲哀,只能自己去承shòu,然后慢慢的化解,没有其它任何办法。

过了很久很久,青青才站了起来,我快步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我知dào

她看不见我,但我的目光里流露的是真诚挚的关切,不管她能否看到,我都想让她知dào

,其实,她不是孤独的,至少有我在这里。

“过去的事,你问过,但我回避了。”青青那双灰蒙蒙的眼睛里,又涌动了一层泪水,她已经不是一个爱哭鼻子的小女孩了,而且她很不愿让自己悲哀的情绪感染我,但她控zhì

不了,那种来自内心最深处的悲哀,就像一团慢慢燃烧的火,无法阻挡。

“那没什么,每个人都有不愿面对的过去,我同样也有。”

“不不不,即便是再难过的事,只要你问了,我都愿意答你。”青青摇着头,眼睛里的眼泪无声的滑落下来:“我只是怕,怕你知dào

了一切,会认为我是个怪怪的人,会在某一天清晨,不声不响的离开,我怕永远都见不到你,我怕”

“很傻。”我笑着擦干她脸上的泪,又捏捏她的鼻子,我是在笑,但眼睛已经酸涩了。

“就在这里,陪我,坐一会儿吧。”青青拉着我的手,走到大树附近一块石头上,我拉着她攀上了这块石头,并肩坐在一起。

我们一起眺望着小山,没有说一句话,但那种感觉,是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其实,我不知dào

男女之间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从未想把任何一个女人,放在自己心底,我了解我自己,我心里的那道门,一直是紧锁的,可是如果有一天,谁能闯进来,那么我就没有任何办法再把她从心里赶走。我不愿那么被动,这可能是一种自私的保护。

我们从日落坐到了夜晚,山里的夜,寂静而清亮,圆月就好像升在小山的上面。

“是月亮吗?”青青抬起头,慢慢的伸出自己的手,好像把那轮清冷的月亮捧在自己的手掌中。

“很圆的月亮。”

她真的是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人,一轮圆月,就可以让她从悲戚中暂时脱离出来。我看到她在微微的笑,那笑容宛如这个世界上最纯真美好的东西,让圆月失去了光辉。

“你想知dào

的,我都告sù

你,只是”青青转过头,乞求一般的道:“不要,不要离开我。”

“不会,永远都不会。”

我不知dào

这是不是算一种承诺,但青青听完之后,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那一刻,我看着她的笑脸,心里像针扎一般的疼,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她对我的信赖,似乎要远远超过我对她的信赖,她忧虑的,只是怕我突然离去?

“我是在这里长大的。”青青慢慢掏出了自己脖子上带着的项链,那可能完全不算是一种装饰品,很粗糙的细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绑着一颗牙齿。

那可能是什么动物的牙齿,很多年过去了,牙齿已经失去了本身洁白的光泽,变的微微发黄。在牙齿上,刻着青青这两个字。

“那棵大树下面,埋的是”青青的笑容凝固在嘴角,我看得出,她的心正在抽搐。

“埋的是什么?”

“是”她好像鼓足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勇气,对我道:“是一颗狼头。”

第二十一章 一只狼的故事

“是一颗狼头?”我立即吃了一惊,跟青青认识之后,我可能经lì

了许多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我一直以为那座孤零零的土坟下,会埋着一个对青青来说,非常重yào

的人。因为我能看出她在孤坟前清理杂物时所流露出的深深的悲切。

“一颗狼头。”青青又一次眺望着小山的顶端,在上方那轮圆月的映照下,仿佛有一条孤狼的影子,在山顶矗立。青青默默的望了许久,才回过头,对我道:“我从不对人说过去的事,因为我说了,或许也不会有人相信。”

“到底是?”

“我就是它养大的。”青青慢慢对我说出了实情,这的确是件让人难以相信的事,但她的神情郑重而且认真,我不觉得她会在这个时候和我开这样的玩笑。

和许多许多人一样,在刚刚出生时,青青无法记住当时的具体过程,不过当她牙牙学语慢慢懂事的时候,她所面对的,就是一条硕大的狼。如果不是后来接触了现实的社会,她甚至不知dào

世界上有母亲这个概念,她也不会怀疑自己和那只狼的亲密关系。

那是一只母狼,独来独往,它用动物最原始的方式抚养了青青。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没人能够想象到,像青青这样柔弱的女孩,怎么可能在一只狼的抚养下,生存于这片环境恶劣的荒山中。

但她确实活了下来。

听到这里,我有点恍然,青青脖子上那颗不知名的动物牙齿,或许就是一颗狼牙?那只母狼,最后肯定死掉了,被埋在了这里。大概因为怀念,青青留下了一颗它的牙齿。

“不是的。”青青摇了摇头,道:“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这颗牙齿,已经戴在我身上了。”

事实上,我并不像有的人一样,对狼这种动物厌恶,相反,我欣赏而且喜欢它们。狼可能是所有动物中个性最鲜明又独特的一种,如果一个真zhèng

接触了解过狼的人,可能会知dào

,它们身上有一种野性的魅力。

对于童年的生活,青青记忆犹新,最初的时候,她不会说话,也不会用任何人类的交流方式跟母狼交流。在母狼的抚养下,她长到了五岁多六岁。

“它是冷淡的。”青青微微的仰起头,似乎在追忆自己脑海中关于过去的种种细节:“它从来没有任何表情,我不知dào

它在想什么,它一直是那么孤独。”

在青青五六岁的时候,一个山外的猎人因为迷失了方向,偶尔经过这里,又意wài

的发xiàn

了青青。当时,那条母狼正在别处觅食,青青被吓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人,在年幼的青青眼里,那可能是比狼更要可怕的生物。

五六岁的青青,就这样被这个猎户带走了,离开了自己生活几年的荒山。当时距离现在已经很久了,猎户住在大山的最外围,跟几户同为猎人的邻居为伴。收留青青的猎户没有孩子,夫妻两个其实都是很善良的人,但青青对他们的感情,相当复杂。

刚刚离开荒山的青青很不习惯正常的生活,她喜欢在地面上爬行,喜欢生吃一些食物,猎户夫妻慢慢改变她的习惯。猎户家里的生活条件虽然也比较苦,但跟荒山里面的生活对比,算是相当幸福的了。

但青青并不快乐,她慢慢的学会了用双脚走路,慢慢学会了人类的语言,慢慢懂得了该怎么样理解别人的话语和表情,可是她时常都会想,想那只孤独的狼。那只巨大又凶恶的动物所带给她的,其实是一种深切的缅怀。

人的适应能力,应该算是很强的,大概过了一年左右,青青也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然而第二年的冬天,发生了一件事,让她悲痛欲绝。

当时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大雪会把进山的路完全阻隔,俗称封山。在那种环境下,猎户们都休息了,除非天气特别好的话,才会在附近抓一些偶尔出窝的兔子和獾。在入冬之前,他们就储备了充足的口粮,一个冬天可以什么都不做,安安稳稳的呆在热气腾腾的炕头上,抽旱烟,喝茶,那其实也是一种慵懒的幸福。

到了此时,青青经常会在窗户边,望着漫天的大雪一个人发呆。她不会忘记过去的日子,她清楚的记得,每年的这个时候,是她和那只母狼最难熬的季节,食物相当匮乏,气温非常低。跟猎户一样,在深秋时,母狼觅食的频率非常繁复,她拼命的捕食,拼命的吃,为囤积足够的脂肪过冬,更重yào

的是,还有青青。

“在下雪的时候,外面很冷,我就死死的抱住它。”青青的眼角又出现了一点点泪花:“可能,你不知dào

那种温暖。”

她很想念那只母狼,虽然猎户的家里时刻都烧着旺旺的炭火,但那只母狼所给予的温暖,是任何一切都替代不了的。

就这样,一直在发呆的青青从下午默默的守到了夜晚,然后沉沉的睡了过去。她很少会做梦,总是睡的很沉,但那个飘雪的冬夜里,她很罕见的几次从睡梦中惊醒,她一直有种预感,预感到这个夜晚,不会那么平静。

到了深夜,几家猎户养的狗突然一起狂吠起来,犬吠伴着呼啸的风雪声,把正在睡梦中的人都吵醒了。青青很机敏,在她被吵醒的那一刻,心里所有的情绪好像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给触动了。

“我当时能感觉到,是它来了。”青青不知不觉中又一次泪流满面,紧紧咬着自己的牙齿,道:“它可能一直在找我,找了一年。”

青青当时一下子就哭喊出来,哭的很痛,她挣扎着跳下床就要冲出去。但是被猎户的妻子死死的抱住了。猎户的感官是非常灵敏的,从犬吠中已经察觉到了不正常的气息,拿起猎枪就跑到了窗边。与此同时,其他几个猎户也都做好了准bèi

,借着月光和积雪的映照,他们看到,在距离他们很近的地方,静静站着一只狼。

很大的狼。

青青在屋子里不断的哭喊着,她终于看见它了,她的哭喊声顺着门缝传了出去。那只巨大的狼慢慢的逼近,朝青青所在的屋子逼近。

几只猎犬旋风一般的冲了过去,对着母狼一阵狂吠,焦躁不安的来回跳动。与之相对的,是那只狼的镇定。

狼,是一种很复杂的动物,像骆驼一样坚忍,像狐狸一样狡诈,但又像狗一样忠诚。听着青青的讲述,我几乎能联想到许多年前那个飘着雪花的冬夜里,那只巨大的狼,漠然的面对着几只猎犬的袭击,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几支已经上膛的猎枪。

青青哭着大喊,她想让它走,现在就走。但那只狼听到了青青的声音,愈发不肯离去。它自信而且孤傲,在纷飞的大雪中一跃而起。它的牙齿还有爪子划过了一道寒光,那微弱的寒光,就像一道光符,刻印在青青的记忆中。

对于之后的过程,青青讲述不出了,对她来说,那非常的残酷。最终,那只狼静静的死在了小屋前。几个猎户都不敢离开屋子,只能从窗子射击,如果按正常情况,它有很多可以逃掉的机会。

但它不走。

当一切都平息下来时,所有的声响都消失了,狼躺在雪地中。猎户拉开门的那一刻,青青赤着脚,从屋子里冲了出去,冲向那只已经倒在雪地中的狼。

这个时候,狼已经死去了,经过了很血腥的搏斗之后死去的,完全没有了任何生息。它的体型仍然很大,但瘦的皮包骨头,青青扑在它身上,放声的大哭,满眼都是泪水,她根本看不到狼的样子。然而,在她的印象中,狼仿佛并没有死。

“我能感觉的出,它的眼睛里,有眼泪。”

在猎户的眼里,这件事不值一提,只不过是一只在大雪中无处觅食的狼误闯到这里,然后被打死了。但在青青的心中,等于她过去的生活,还有她的梦,瞬间摔的粉碎。

这件事让青青对猎户夫妇的情感变的复杂且难以形容,她很感激他们给予了她新的生活,但她始终不能原谅那年冬天所发生的一切。

当时年幼的青青哀求猎户把狼埋葬到它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她知dào

,自己永远不能再和它生活在一起,她只想送它回去。

狼皮和狼肉都被猎户们分去了,最后留下的,只有那颗狼头。就这样,那颗狼头被葬入了荒山的大树下。

听到这里,我仍然有问题没有听懂,青青身上戴着的那颗狼牙项链,是从何处而来的?她虽然跟着那只母狼长大,但我相信,那绝对不是母狼的牙齿。

不过,我不想再问下去了,因为青青内心最深处的隐痛已经被触动。

“那些事情,不是都已经过去了,至少现在,你很好,这已经足够了。”我安慰她,想不出什么花哨的语言,就用最朴实的话,尽量让她平静。

老神棍不知dào

什么时候溜回来了,懒洋洋的缩在不远的地方打盹,在我和青青小声说话的时候,他突然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匆忙又兴奋的指着远处,大叫起来。

“快快看看那边”老神棍整个人当时就想冲过去,连蹦带跳的对我道:“那是那是”

第二十二章 不死鸟

老神棍一惊一乍,顿时把我从淡淡的愁绪中惊醒过来,不由自主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今天的月亮出奇的皎洁,就好像悬挂在小山的山顶上一样。我反应的还算比较快,一抬眼就看到一群鸟从月光下飞过,之后落在了山顶。按道理说,从那么远的距离去观察一群鸟,视线肯定会受影响,但是那些鸟的特征太鲜明了。

这群鸟的数量不多,大概有十多只,它们估计能有普通鸽子那么大,每一只鸟的头顶,隐隐约约有一个小小的鸟冠,它们的羽毛很华丽,呈一种淡淡的金黄色,尤其是在寂静的月夜中从月光下飞掠而过时,身体就如同黄金铸成的一般,尊贵且神mì



“是那些鸟儿飞来了吗?”青青站在我身边,她总是那样敏锐,即便眼睛失去了作用,却仍然可以在第一时间感应到周围很细微的变化。我甚至开始怀疑,她的心,是否真的有一种奇异的功能,可以代替眼睛?

“认得这种鸟儿吗?”我问道。

“认得。”青青点点头,踮着脚尖,遥遥的冲那边挥挥手,仿佛是在和那群鸟儿打招呼:“它们时常会来的。”

这种鸟儿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到荒山,在青青的记忆中,每过一段时间,鸟儿就会出现在萧山的山顶。那是一种很奇怪的鸟,对很多生物都有种下意识的回避,即便是草丛里的一只蟋蟀,也可以让它们惊慌逃窜。

在我和青青交谈间,老神棍还是没有安静下来,指手画脚,兴奋的吐白沫子,我很害pà

他会突然抽过去。青青面对着小山那边,她可能仍然在回忆,在过去,鸟群可能和那只母狼接触的多了,有的时候,那只母狼会带着青青坐在山顶,然后抬头仰望着月光下一只只像黄金一般飞舞的鸟儿。

“你再这个样子,十有八九是要脑溢血的。”我过去拉住老神棍,老货的年纪大了,力qì

倒真的不小,险些没能按住。

“那是什么!你知dào

那是什么吗!”老神棍尽管兴奋到了极点,但还是保持着警惕,他擦擦嘴角流出的口水,看看正在那边远眺的青青,压低嗓门,贴着我的耳朵道:“老伙计一辈子都在找这种鸟儿。”

“这是什么鸟?”不知dào

为什么,我看着老神棍的样子,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不久之前发生过的那一系列事,不过我不敢完全肯定自己的判断,还是要从老神棍那里得到最终答案。

老神棍想了想,可能是在考lǜ

该不该告sù

我这些。过了一会儿,他拉着我朝旁边走了走,然后蹲在地上,掏出一个小酒壶嘬了一口,道:“这个事要是别人问起来,我肯定不会说的,所以你心里要有数,自己听了就听了,如果出去乱说,老伙计在地底下也不会原谅你的。”

“有这么严重吗?”我苦笑了一下,现在这个状态,我还能跑去跟谁乱说。

“那是,不死鸟。”老神棍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很庄重,很认真:“不死鸟。”

“不死鸟?”听到他的回答,我虽然还没有具体了解这种鸟,但武胜利曾经讲述过的一段话飞快的闪过了脑海。西周鸟喙鼎,还有大雁坡出土的那些青铜炉子里面,都有已经干透的鸟粪,武胜利当时就说,鸟粪来自一种很神奇的鸟。

“就这么三两句,肯定是解释不清楚的,你也听不明白。”老神棍道:“我年纪大了,脑子有时候不灵光,过去听过的事情,想很久还不一定想的起来。”

“这些事,你既然知dào

,可能会忘掉?”

“岁月不饶人嘛。”老神棍一脸褶子全都聚在一起,笑的相当欠抽:“你稍稍表示一下,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

他就是这个毛病,很贪钱,不管做什么事,都要顺便揩油,不过好在他也有底线,不会狮子大张口,每次给个一二百块就已经很满足了。

果然,我给他拿了二百块之后,老神棍马上变的神采奕奕。我回头看了看,青青呆在原地,望着那边出神。

“钱你拿了,事情赶紧说一说。”

“说起这个,要扯很远很远。”老神棍又嘬了口酒,道:“你知dào

周穆王吗?”

“怎么可能不知dào

。”

老神棍所说的周穆王,是中国历史上一位颇富传奇色彩的君主。历史,本来就是由很多正史和野史参杂而来的,据说,周穆王在位五十五年,活了一百零五岁,是历史上寿命最长的帝王。不过我在所里工作的时候,接触的相关文物资料相当多,在目前出土的所有西周穆王时期的青铜器纪年,最多只到三十四年。

周穆王最富传奇色彩的传说,就是他曾经用八骏神马为御驾,率军西征,据说还见到了居住在昆仑山的西王母。当然,研究历史的人都有相应的鉴别力,说周穆王活到一百零五岁,这个谁也不敢轻言就是伪史,但说他在昆仑山见到了西王母,这就铁定是民间神话传说了。

同样,周穆王以八骏神马御驾西征的传闻,也很难被最终确定。根据有些人的分析和见解,西征这回事,肯定是有的,不过目的地并不在昆仑山,要征讨的敌人也不是西王母,周穆王当年西征的最终目的地,估计应该是在里海和黑海之间。

不过同样有人提出过反对意见,历史上首次被正史所记载的东亚与西域相互沟通交流的事,是张骞出西域。在周穆王时代,无论交通工具还有沿途路况,都不适合进行长途跋涉,要知dào

那个时候周朝跟周边几个少数民族的关系相当差,冒然离开国境,一旦被发xiàn

,十有八九会挂在半道上。所以,《周本纪》中,对周穆王游西域这件事情,只字未提。

“他肯定是去过西域的。”老神棍摇头道:“你过去看到的历史,那只是你看到的而已。”

我一怔,老神棍突然就变的很稳重,他说的话,分明是在告sù

我,我过去所看到的历史,或许并非事实。对于这些,我也不打算辩驳,历史这个东西本来就说不清道不明,真真假假,除非当年的当事人能站出来说句话,否则,后人是无法完全确定某件事情就是某个样子的。

“现在不讨论这个问题,我说他去了,肯定有足够的依据,不解释,你懂的。”老神棍接着道:“你不要以为周穆王活了一百多岁是空穴来风。”

周穆王当年的西游,肯定被后人在某种程度上夸大了,周朝的国力远不足以彻底平定四夷,能保住本土不被骚扰已经是很让人庆幸的成就了。所以,周穆王当年的出行,称呼为游比较合适,跟西征完全搭不上关系。

而且,他的出游是秘密的,知dào

的人并不多,在当时,这可能是个绝对没有流传出去的秘闻。只不过千百年之后,一些相关的文物相继出土,带出一些重yào

的信息,周穆王出游的目的才浮出水面。

“他为了找一件东西,很神mì

的东西。”

周穆王要寻找的东西,或许只有他一个人清楚,当时的随行者也只知dào

,王上是要找什么玩意儿,但具体是什么玩意儿,下面的人就一无所知了。直到出游结束,所有人回来之后,这东西是否被找到,还是个未知数。

“这个问题没人能解答的出,除非现在去问问周穆王。”老神棍蹲在地上,一手拿着烟,一手慢慢揪着下巴上的胡子,道:“不过嘛,我觉得他就算没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但至少有点收获。”

“什么收获?”

“这个留到后面慢慢说。”老神棍道:“现在先说那种鸟。”

刚才我看到的那种通体金黄的鸟儿,是异种,出产自古西域地区,周穆王在出游的途中得到了几对,这种鸟的寿命比人要长很多。古代人对于长寿之类的事情都非常感兴趣,周穆王肯定也深入挖掘了这种鸟长寿的原因,并且得到了相当的结果。听到这里的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老神棍说周穆王活了一百多岁并不是空穴来风。

他长寿的原因,肯定和这种鸟有关。

但是这种鸟的生命力好像跟寿命完全不成正比,被捕获之后,就变的非常脆弱,在周穆王回来之后,得到的几对鸟已经死的差不多了,他不知dào

该如何饲养,还是一个从西域随他回来的当地人告sù

他,这种鸟不会受任何人的拘束,要么就自由的活着,要么就死去。周穆王听从了这个人的意见,放掉了最后两对鸟。

那两对鸟最后肯定是活下来了,而且成为现在能够找到的所有不死鸟的先祖。

我在思考,先不说老神棍到底有没有充足的依据,假设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周穆王西游的目的,我想应该很明了,他是一个帝王,他想在王位上坐的更久,所以我觉得,他出游西域的目的,应该是寻求长生之道。

我把自己的推论跟老神棍说了,他听完就摇头,神mì

兮兮的一笑,道:“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第二十三章 长生观

“没有那么简单?”我感觉有点无法理解,古代人,尤其是帝王将相对于长生不老的追求非常迫切,那应该是他们人生中最大的目标。如果说周穆王西游的真zhèng

目的并非长生,那么就让我真的猜测不透了。

因为周穆王西游的真zhèng

目的被他本人隐藏了,所以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带回来的不死鸟混淆了后人的视听,绝大部分人都自然而然的认为,周穆王是在寻求长生之道。长生不老,对于任何人的诱惑都非常的大,所以,那种由周穆王从异域带回的异种不死鸟,就成为许多人追求的目标。

但是不死鸟的警惕性非常之高,而且它们隐居的地方相当偏僻,有时候,有人费尽周折终于在某个地方意wài

的遇见了不死鸟,可还没等真zhèng

靠近,鸟群就已经飞走了。尤其是最近这一二十年期间,不死鸟几乎绝迹。

不过在漫长的历史中,的确有人出于各种原因,或许是费尽心机,或许是很意wài

的巧合,捕获并且研究过不死鸟,他们并不知dào

当年的周穆王是用什么手段从不死鸟身上得到了漫长的寿命,然而在这个过程里,不死鸟鸟粪的作用,被意wài

的挖掘出来了。

果然和我想的没错,武胜利所说的那种很神奇的鸟,就是这种通体像黄金一样的不死鸟,鸟喙鼎以及青铜炉里的结痂物,其实就是不死鸟的鸟粪。

“鸟粪的作用,不用我多说,其实你应该知dào

的对吧?”老神棍顿了顿,说到这里时,他可能回想起不久之前才彻底死去的陈老,语气中有点点唏嘘。

“恩,我知dào

。”我也一阵伤感,这么短时间里,我周围的一切都改变了,物是人非,恍然中好像做了一场并不真实的梦:“别的事情,能再告sù

我一些吗?”

“有什么不能的。”老神棍咧嘴笑了笑,又叹了口气,道:“当年吧,我跟老伙计约好的,有些事情一辈子都不可以再对谁说出去。但是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些事一辈子都没有个答案。他把那些东西托付给你,让你交给别人,其实,他肯定也有想过,要是你永远都遇不到那个人呢?那些东西,无形中也算是留给你的。假如你也因为这个耗费了一辈子的时间,那么东西还是要传递下去,所以,有的事,他临死前来不及说,我会告sù

你。”

说到这里,我猛然想起了这次来到荒山的最主要的目的,变脸人,青青的戏法,谜底就在不远处的荒山中。我又一次看了看青青,她很安静,可能知dào

我跟老神棍在说事情,一个人站在原地。

老神棍接着讲了下去,不死鸟鸟粪的作用被意wài

发xiàn

之后,一直流传下去,这引起很多人的兴趣,前赴后继一代一代的进行研究。当然,这些人并没有想的那么多,他们只追求可以活的更长久,甚至跳脱自然的生死规律。

“他们,还有你,可能意想不到。”老神棍道:“长生不死,并不是最神mì

的事情。”

周穆王事件,可能最初就是从不死鸟引申出来的,在西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没有太大的进展,也没有谁发xiàn

事件中的破绽,或者说穆王西游的真zhèng

目的。一直到了西汉时期,很多隐情随着盗墓的猖獗而被披露出来。

西汉时期距离穆王时代已经算是非常久远的了,当年的当事人早就烂成了一捧灰,所以信息大多来自书面资料。这些资料可以说是非常重大的发xiàn

,在某个固定的范围内引起了相当的震撼,不过可惜的是,在汉武帝时期,一些了解内情的人包括资料,都在接连而来的宫廷斗争引发的混乱中被毁灭了。

这个事情,又一次沉寂了下来。

让事件再一次展露出来的,是一个组织,或者说一个团体,那个团体,叫长生观。

长生观原来是东汉五斗米道的一个分支,在五斗米道发展和壮大的过程中,发生了很多事情和波折,物以类聚,渐渐的,长生观成为五斗米道里面很独特的一个分支,他们的成员从来都没有什么政治目标,唯一的目的,就是追求传说中的长生不死。

随着时代的发展,长生观完全脱离出了母教,成为一个特殊又隐秘的团体,他们的母教是道教,但到了后来,所收纳的成员并不局限于道教之内,只要符合标准的人,都有机会加入长生观。那么多人共同拥有一个目标,就需yào

有明确的分工和行事计划,就和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一样,团体内出现了阶级。

长生观的人不断的寻求各种各样可能长生的方式和手段,在这个漫长又复杂的过程中,随着更多的古物以及资料的出土和被挖掘,长生观的人敏锐的发xiàn

了穆王西游中的破绽。他们发xiàn

,长生不死,并不是周穆王西游的真zhèng

目的。因此,长生观的行事宗旨发生了一些变化,对于长生之道,他们始终没有放qì

,但同时还在深入的研究,周穆王当年远游西域,究竟是要寻找什么。

这个研究过程是以百年为单位计算的,期间肯定发生过很多很多后人无法得知的隐秘。可以说,长生观,应该是知dào

内情最多的一个团体。

“这离我们,是不是有点远了?”我插嘴问老神棍,因为听他的讲述,我始终觉得是在听一个古老的民间传说。

“千万不要这么想。”老神棍抖抖肩膀,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道:“我可以保证,长生观这个组织,一直到现在还存zài

着。”

我不能保证老神棍说的全部都是真的,不过听起来好像没有什么破绽。他说,当年大雁坡首次挖掘出的那个古怪的巨大的房子里面数十具尸体,可能全部都是长生观的成员。他们都有经过特殊炼制之后可以长久保存的不死鸟的鸟粪,这种鸟粪能让他们从死亡中暂时挣脱出来一段时间,就和武胜利还有陈老一样。

“我想知dào

,这些人在死去之后,专门聚集在一个地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促使他们这么做?”

“肯定有的,只是现在吧,还搞不清楚。”老神棍道:“尸体聚集的地方,不是一般的地方,在那个大屋子乃至下面的地洞里,有很多复杂的纹路,现在为止,可能还没有人知dào

那种纹路的作用。这个事情,估计还有人一直在查,除了大雁坡之外,别的地方也存zài

这种现象,你看看这个吧。”

老神棍取出了一张照片,他说这张照片最初是谁拍摄下来的,已经无从得知了,承载照片的相机是在西北地区的一片戈壁滩上被意wài

找到的,估计相机的主人当时遇到什么紧急的情况而把相机遗失了。

我拿过那张照片,拍摄环境应该是在一个很黑且很广阔的地方,在闪光灯的作用下,照片主场景内的一切都拍摄的非常清楚。我看到了照片里面的地面上,布满了一道一道扭曲的没有规律的纹路,隐隐约约中形成了一幅巨大的图案,在这些纹路的正中央,静静躺着一个人。

我分辨不出这个人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他躺在纹路的正中央,就好像在熟睡一样。他的年纪估计很大了,胡须花白一片,他没有头发,看上去就好像一个老和尚。

“这个人是谁?”

“不知dào

。”老神棍摇头,从我手里拿走了照片,道:“只是想告sù

你,大雁坡那种情况,不是特例,照片上的人是谁,不是很重yào

,必然跟长生观有关系。”

“除了这些情况呢?还有没有别的了?”

“下面要说的,才是最紧要的重点。”老神棍道:“鸟喙鼎铭文。”

鸟喙鼎铭文到底是什么东西,老神棍也不知dào

,但他一直怀疑,这些晦涩的铭文,就是周穆王西游之后带回来的。铭文的数量很多,可能先后都被铸到了青铜鼎上,包括大雁坡地下那尊石鼎上的铭文,跟鸟喙铭文同属一类。这样的铭文最早就是由长生观的人在整理发掘。

“可能吧。”老神棍道:“秘密,都在铭文里面,但是,没人看得懂。”

“也不见得。”我在心里暗暗反驳,鸟喙鼎铭文的确很晦涩,但至少,当年陈老的妻子在解读过程中肯定有收获,只不过没有来得及说出来而已。而且,武胜利在吃了不死鸟的鸟粪之后,不止一次的央求我给他鸟喙鼎的铭文,如果他什么都不知dào

的话,不会跟我要那东西。

“这个事情,很可惜啊。”老神棍感慨道:“有时候机会就在眼前了,但差那么一丁点。”

“怎么说?”

“你还记得大雁坡那座古怪的大房子里,曾经找到一具好像还未死透的尸体吧?”

“记得。”我点头,这是陈老亲口告sù

我的,四十多具历朝历代的尸体里面,有一具还带着明显的生命特征,也可以说,是活的。

第二十四章 栖息地

在当时那绝对是个让人无比震撼的发xiàn

,可能队伍里的人尚且没有真zhèng

意识到那具“活死人”的意义,把它带出来之后进行了人体常规的急救,然后就放在营地里,等着上面派人过来接收。

在这个期间,队伍深入到大雁坡的地下,继而发xiàn

了那尊石鼎,石鼎上复杂的铭文一下子难倒了所有人。也就是在此时,那具“活死人”竟然再一次发生了变化,可能是简单的急救措施产生了效果,明显有复苏的迹象。

当时队伍里遇到的最大的难题可能就是那些铭文了,几个人围着那具像是要复苏的“活尸体”,拿着石鼎的照片,在他面前晃动了几下,匆忙的追问,这些铭文到底是什么意思。

活尸体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他不知dào

是什么年代的人了,因为特殊的原因和手段苟延到这个时代,完全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他仿佛没有拒绝回答问题的意思,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里有一种乞求,可能他还想活下去,想让周围的人救他。

“他怎么回答的?”我问道。

“他就说了一个字,然后死掉了。”老神棍道:“他可能想说出来,但没有机会。”

活尸体说了一个字,那是“事”字的谐音,汉字里发这个音的字有很多,没人知dào

他说的具体是哪一个,是,事,世,市,石,试?

说完这个字之后,活尸体彻底死透了,又给在场的人丢下一个大难题,他们试探着分析了一段时间然后就果duàn

的放qì

,因为仅凭一个字,根本就分析不出什么。

老神棍觉得可惜的,就是当时队伍里的人对这具活尸体重视程度还不够,如果一发xiàn

就给予完善的保护和治疗,说不定能让他再多活几天,得到更多的线索。

“这个事情是不是说明,长生观的人对于鸟喙铭文,有一定的了解?”我问道。

“应该是的。”老神棍道:“不过从南宋之后,长生观彻底转入了地下,他们肯定还存zài

着,不过却是以一种很隐秘的方式存zài

。”

长生观在发展和持续的过程中,经常会有合zuò

者,古代人对长生的渴望尤甚,所以合zuò

者大部分都是当朝的皇室成员。从现有的资料来看,北宋时期,应该是长生观发展到了巅峰的时代,他们先后取得了宋朝皇室还有西夏皇室的部分支持,势力空前壮大。

西夏给予长生观的帮zhù

最大,在王室的支持下,长生观的成员修建了一座规模在当时来说算是宏大的寺庙,是这个团体临时的基地。

“这座寺庙,现在还在?”

“早就毁了,只剩下遗址。”老神棍看着我的表情,跟着道:“不过你也不要想着打它的主意,普通人根本接近不了。”

长生观几乎伴随了西夏一朝的兴衰起伏,在西夏灭亡之后,长生观也跟着销声匿迹。从那个时候起,他们再没有正式的登上历史舞台。但是这个团体是不会轻易的就毁灭掉的,那么多年不断的追寻和探索,他们必然挖掘出了很多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些秘密早已经不在长生的范围之内了。也就是说,当年周穆王远游西域所收获的一切,基本上都被长生观这个团体继承了下来。

“有句话,我不知dào

该不该说。”老神棍犹豫了一下,有点欲言又止。

“该说什么,你就说啊,反正已经说了那么多了。”

“其实吧,我一直都在怀疑。”老神棍道:“我怀疑老伙计的死,跟长生观,有关系。”

“你的意思是说,隐形的凶手,是长生观做的手脚?”

老神棍摇摇头,不能完全确认下来,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长生观的人,他的怀疑只是来自自己的直觉。不过我冷静一下,就觉得他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如果说长生观继承了周穆王当年西游之后的收获,那么他们出于自身的利益关系,不愿意再让别的人触摸这些。鸟喙鼎的铭文就是周穆王带回来的,当陈老接触到了这个之后,意wài

发生了。

“这些事情,你心里有数就好了,记住,别再对别人提起来。”老神棍又嘬了口酒,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继xù

朝小山那边远望。看样子他很想跑过去看看,但是不死鸟栖息在山顶,灵敏异常,只要我们靠近,肯定会惊动它们。

我跑到青青身边,在我和老神棍私下交谈的这期间,她的情绪似乎已经恢复平稳了,当我站在她身边的时候,她转头对我道:“要不要到山顶去看一看。”

“能过去吗?”

“能的。”青青笑了笑,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道:“我的戏法,就是在那边学来的。”

“那我们去看看?”

青青带着我走向了不远处的小山,一路上,我的思绪始终无法平息,长生观,鸟喙鼎,这个世界难道真的还有比长生不死更神奇的事情?更重yào

的是,陈老的死,真的和他们有关?如果真的有关,那这个从古延续至今的团体,已经隐隐成为我的仇人了。

我们靠近了小山,从山脚下一条可以盘山而上的小道朝上爬。小山不算很高,不过爬到一半的时候,青青就告sù

我,那些鸟儿很机灵,稍稍有点响动就会被惊走,我们要小心一点。

果然,在我们刚刚爬到山顶露出头时,那些栖息在山顶的鸟儿就呼啦啦的被惊动了。青青站在原地,朝它们挥手。

“是我,还记得我吗?”她明知dào

这些鸟听不懂她的话,但还是在全力的解释着,她对它们说,自己小的时候经常到山顶来,还有那只巨大的狼。

让我惊讶的是,青青这样匆忙的解释,倒真让那些惊慌的鸟儿产生了迟疑,十多只鸟站在原地,静静的望着青青。距离这么近,那些鸟儿通体透着黄金的色泽,更显神mì



“不死鸟!”

这个时候,老神棍鬼一样的从身后冒了出来,这一下子完全把鸟群惊扰了,十多只鸟瞬间一起展翅飞了起来,在月光下结成一排,急速的飞离了我们的视线。

“你在搞什么!”我恼怒的回头看看老神棍。

“嘿嘿一时就激动了”老神棍一脸尴尬,道:“就算我不出来,你也很难抓到它们的。”

“算了。”我摆摆手,毕竟这次过来有别的目的,不死鸟只是意wài

的发xiàn

,所以我也不跟老神棍计较那么多。

“那些鸟儿喜欢从前面的小洞下去。”青青朝不远处指了指。

那边就是不死鸟刚刚栖息的地方,走近几步之后我才发xiàn

,有一个直径最多一米多的小洞,这种洞看不出是天然形成的还是有人挖出来的,反正洞口的痕迹已经浑然天成,无法察觉。洞口直径只有一米多,倾斜的延伸到地下。

“进去过吗?”我在洞口这边看了看,下面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清楚。

“去过的。”

在青青小的时候,那只母狼有时会驮着她跑到山顶,然后钻到这个洞里。开始的时候,洞下面的空间有限,但深入一段之后就会变的非常广阔。母狼到这个洞里来的主要目的,是喝下面一个泉眼里的水,那水非常清凉,喝了之后会感觉精神旺盛。

“你说的那个戏法,就是在这里学会的?”我问道。

“恩。”青青用手指点点额头,道:“不过我不知dào

该怎么说。”

她可能不知dào

该如何形容自己怎么样学会的那种变脸戏法,只能我亲自去看看,才会了解。我们带的东西不多,不过青青说,这下面不会有危险,过去进出了很多次。

我们就从洞口钻了进去,沿着那条倾斜的通道一直朝深处走,按照我的分析,山体内部不可能有太大的空间,除非深入到地底之后,空间才会无限拓宽。走了一段之后,我突然就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气味,是我从来没有闻过的,淡淡的,优雅的香气,非常好闻,嗅一口之后,整个人觉得无比的精神,体内残余的疲惫仿佛都被一扫而光。

“这是什么味道?”

“很好闻的吧?”青青道:“这种味道一直都在,不过我不知dào

这是什么。”

渐渐的,我们顺势走到了洞的底部,跟我想象的一样,洞的底部应该位于山体之下。站在现在的位置低头朝下面看,那场面很让人诧异,而且隐隐的震惊。

第二十五章 铭文

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再向下大概十来米,就要到底了。我看到下方起伏的地面上,有很多隐隐约约的光条,那种光条非常奇怪,就好像在地面之下,有一股金色的光在缓缓的流动,那么多若隐若现的光条融合成了一副巨大的抽象的图案,铺满了视野中的地面,好像一挂挂隐于地下的天河。

“那是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震惊之余又很好奇,脱口就去问老神棍。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老神棍摇头,表示跟我一样,从未见过。

包括青青在内,都不知dào

这到底是什么,她很小的时候跟母狼经常到这边来,但是却看不到眼前的一幕。

不知dào

是不是我的错觉,走到这里的时候,我觉得那股极淡极淡的香味,稍稍浓郁了一些,简直让人要融化在这种气味中。嗅着香味,看着下面那好像还在不断闪动的巨大的图案,我皱起了眉头。

这种图案对我来说肯定是陌生的,不管是在资料里,还是在过去的工作中,我没有接触过。但是看着看着,我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因为这样的图案怎么看都有点点印象。

“下去看看吧?老呆在这儿不是什么都看不出来?”老神棍兴致盎然,似乎对这个地方也有浓厚的兴趣。

“稍等一下。”我被老神棍打断了思路,但是脑子里瞬间闪过一道光,赶紧就拉着他:“把刚才给我看的照片拿出来。”

老神棍不知dào

我要干什么,茫然的掏出了之前给我看过的那张照片。我接触的铭文图案纹饰都比较多,对这个东西有种职业敏感,我拿起那张照片,开始和下面的图案做对比。照片拍摄范围有限,背景肯定不是全景,而且照片上的那些纹路是黯淡的,可是我确认我的想法。

我不断的变换观察位置,终于在下方的地面上,找到了一块地方,地方距离我们有点远,应该是整幅图案的中心位置。那个位置上的光条,和照片上的纹路,似乎是一致的。

可能两者唯一不同之处,就是照片上的位置,静静躺着一个老和尚,而眼前的那个位置,则是空的。

或许就是因为这两者之间的相似还有神mì

,让我突然对照片上的那个老和尚的身份很好奇,我想知dào

,那会是谁。不过老神棍已经说了他不知dào

对方的身份,所以我也没问,想了想,把照片还给了他。

“下面还有什么东西吗?”我转头去问青青。

“有一个泉眼,水很甜。”青青在黑暗中方向感依然很强,她伸手给我指了指,又道:“那边,有一个大石头盒子。”

我和老神棍都有点晕,因为不知dào

大石头盒子是什么样子的。青青又解释了一下,我就渐渐明白了,她说的大石头盒子,很有可能是一口石鼎。

“是石鼎么”老神棍嘟囔了一句,我的余光一瞥,就看到他好像无意般的后退了一步,而且整个身体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下去看看。”

“等等!”老神棍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伸手就死死的拽住我,嘴唇来回开合了几次,最终只说了两个字:“谨慎。”

“下面应该没事的。”我并不奇怪老神棍有这种表情,他和陈老的关系显然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猜想着,老神棍很可能也是当年大雁坡队伍里的一员,他知dào

那种石鼎,还有隐形凶手的可怕。但是我信任青青,她来回出入了很多次的地方,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从来没有来过,怎么这么有信心?”老神棍一旦认真起来,眯起的眼睛里流露的光就特别犀利:“年轻人,有的错,不能犯。”

我不想再跟老神棍争执这个问题,想了想,就让他留在上面。

青青带我走到了最下面,脚踩在地面上的时候,可以更加清晰的分辨出来,这里的石头,类似于水晶或者云母,不会像玻璃那样透明,但有一定的透明度,石层的下面,肯定有什么东西在流动。我一边慢慢的走,一边很认真的辨认地面上所刻的那些线条纹路,根据我这些年的从业经验也看不出,那到底是什么。

渐渐的,我们走到了将要接近图案正中心的地方,香气更加浓郁了一些,沁人心肺。青青的鼻子微微动了动,突然就带着点惊喜拉着我,道:“前面,你看前面是不是有一颗小小的,红色的,和果子一样的东西?我闻到了它的味道。”

其实,到这个时候我已经隐约的察觉出来,照片上那个未知地出现的图案,还有眼前地面的图案,从走向上来说完全是一致的,俯瞰去看,就如同千万条大河最终汇聚到了一点上。那个点,就是图案的中心。我一直认为,这个中心位置上是没什么东西的,但青青这么一提醒,我弯下腰慢慢的看,终于,在很多细密的图案交织的地方,看到了一颗好像镶嵌在上面的红珠子。

“青青,这是什么?”

“我不知dào

,但它很香,是好东西。”

我观察了一会儿,大概确认触动这颗珠子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试探着想把它拿起来。这一拿就发xiàn

我的判断出现了问题,珠子并不是镶嵌在纹路中的,一拿就拿起来了,而且它好像并非一颗珠子。

它约莫有龙眼那么大,椭圆形,表皮是金黄色的,但可以看到里面仿佛有一股红色的血在不断的流动,我不知dào

它本身有没有味道,不过一直被放在这里,自然就沾染了那股很好闻的气息。

我感觉它一捏就破了,很像,很像是一枚卵。

“它可以吃的。”

青青小的时候被母狼带到这里,很偶尔的遇到过一颗这样的“卵”,母狼让青青吃下去,当时的青青很小,什么事都不懂,顺从的就吃了,她回忆不起那股味道,也不知dào

吃了这个东西有什么反应,就是觉得吃了以后很舒服。

“它很好,你吃了它。”青青看到这颗红珠子,仿佛回想到了童年那段难忘苦涩其实又快乐无忧的时光,她很欢快,怂恿我把这东西吃掉。

“等出去再说。”我没有吃这个东西,把它先收了起来,这不是怀疑青青,只是我想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这里的地质地势结构很简单,再朝前走一点的话,就可以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那肯定就是青青所说的石鼎了。它很大,有一人多高,古朴方正雄浑。经过之前那些事,我对鼎有了一定的警惕和恐惧,所以接近的时候,有点犹豫。

不过青青很快就跑了过去,我也只能跟上。那尊石鼎的外形没有任何出奇之处,这不是铸鼎,也没有辅助性依据,材质又是石头,所以很难分辨出具体年代。还没有完全接近它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连篇的铭文。

很复杂,也很晦涩的鸟喙铭文,全部都是,数不清有几千几万个,其繁复量几乎比汉字都要繁琐。

“那个戏法,就是和它学会的。”青青指着石鼎,对我道。

“和它?”我的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很出乎意料,但是同时,我的心里也有种兴奋,第一个,石鼎上的鸟喙铭文必然携带着不同寻常的信息,第二个,青青貌似能够读懂它们?

我问她是否能弄懂这些复杂的铭文,她摇摇头,然后开始详细的跟我解释。不知dào

她表述的有问题,或者是我理解的有问题,总之说了半天,我还是懵懵懂懂。青青又解释了一阵子,我糊里糊涂的算是稍稍理解了一点。

她从来没有正经上过学,认得一些字,但对于数学里面的各种运算就一无所知了。不过根据她的讲述,我能听出,石鼎上的鸟喙铭文,可以分解成一种奇怪的排列,然后组成一个类似于运算题之类的东西。事实肯定不是这样,但大概意思就是如此。也就是说,每一个鸟喙铭文,可能都是可以分解的。

青青在石鼎的一面抚摸着,不久之后,她就招呼我过去看。她通过触觉,摸到了两个鸟喙铭文。这两个鸟喙铭文在密密麻麻的铭文中不出众,但我看了看之后就发xiàn

,两个鸟喙铭文周围有各有一道轻微的凿痕,把它们圈了起来。

“我认得这两个。”青青摸着其中一个铭文,道:“戏法,就是它教我的。”

我很想知dào

到底是什么样的运算方式可以理解分解后的铭文,但青青实在说不出来,那可能不仅仅是她表达的问题,这样的“运算”方式,就如同机锋与禅语,能懂的人,自己用心去体会,不能懂的人,别人讲一千遍,依旧是不懂。

让我很难理解的是,即便可以通过特殊的“运算”去解读鸟喙铭文,但怎么会让青青发生变脸这样的异状?鸟喙铭文和人体之间,有什么联系?

必然是有联系的,我随即想起武胜利临死之前再三要求我提供鸟喙铭文的拓本,说那是救他命的唯一的机会。

再联想到陈老还有周副所长的死状,我就不能不怀疑,鸟喙铭文所隐含的,是关于人体的某个秘密?

第二十六章 死里逃生

心里一旦产生了这个想法,就开始渐渐主导我的思维方向。我的确是这么认为的,鸟喙铭文很神mì

,神mì

的有点离谱,青青说,每次当她默默进行那种特殊的“运算”之后,就会出现变脸的情况。

我琢磨着,一个鸟喙铭文分解之后进行“运算”,结果会产生面部肌肉的痉挛状变化,那么石鼎上那么多鸟喙铭文,如果一个一个的分解开,岂不是代表着人体之中,隐含着成千上万甚至数不胜数的秘密?

人体,真的有那么多秘密吗?

我想了一会儿,暂时抛下这个问题,问青青另一个鸟喙铭文分解“运算”之后会产生的结果,青青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摇头,告sù

我第二个她所能分解的鸟喙铭文“运算”以后,好像什么都不能发生。

“这就奇怪了。”我皱皱眉头,心说是不是自己的推测有误。

现在看起来,这只石鼎在神mì

之外,又多了一些其它让我揣摩不透的因素。青青仅能分解的两个鸟喙铭文,在密密麻麻的铭文中被单独圈了出来,这是一种巧合?或者说凿鼎的人有意为之,还是有别的原因?总之,我看着石鼎时,总觉得那两个铭文显得突兀。

我掏出照相机,把石鼎四面的铭文清晰的分片一一拍摄下来,在拍摄的过程中,我注意观察过,这只石鼎上的铭文,跟西周鸟喙鼎,还有大雁坡地下石鼎上的铭文,应该没有重复的部分,也就是说,三只鼎上记录的铭文各不相同,这样算下来,铭文的总数量已经相当庞大。难怪当年陈老的妻子需yào

呕心沥血连着解读好几天,才有些收获。

我没法看懂这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的鸟喙铭文,心里不可避免的有点可惜且焦急。石鼎一直都位于地下,自然的风化影响非常微弱,保存的非常完好,我开始慢慢的浏览,因为青青说,这个地方除了这尊石鼎之外,再没有其它特殊的东西,时间还比较多。青青不打扰我,就这样看了大概有二三十分钟,我突然发xiàn

,在石鼎的一面,两个鸟喙铭文看上去有一点熟悉。

在通篇的铭文中,这两个之所以会被我发xiàn

,是因为它们猛然看上去歪七扭八的,但是认真的再观察下去,就会觉得,有点像两个汉字。

长生。

这两个字和别的铭文应该是一体的,看着有点似是而非的感觉,不过即便这样,它们在铭文中也比较显眼,如果认真观察过铭文的人,估计可以看得出来。我不知dào

这是不是一种巧合,复杂的铭文里恰好有两个和汉字差不多的?我再一次不由自主的把铭文和长生联系到了一起。

“青青,你摸一下这两个铭文。”我引导青青,把她的手放到两个铭文上。青青的指尖触觉非常灵敏,如果是她认识的字,这样一摸就可以精准的辨认出来,我接着对她道:“这两个铭文跟汉字里的长生两个字结构很相似,能试着解读它们吗?”

“可能不行,我试试。”

只有青青能理解分解铭文的方式,这种理解力好像是突然出现的,没有任何人教她。不过这样一来,铭文能不能分解,就全要靠她的灵感。

大约有差不多十分钟时间之后,青青转过头,表情有点遗憾,还有点愧疚,喃喃对我道:“好像不行。”

“没事,不要紧的。”我抬头看看留在上面等待的老神棍,打算今天就到这里,反正时间还是比较多的,可以慢慢研究。

我带着青青转身就想顺着原路回去,但当我们转身的那一刻,我感觉青青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再接下来,她的表情瞬间变了。

“你怎么了?”

“有人要杀我们!”青青短暂的惊讶之后,表情随之变的有点惶恐,她紧紧抓着我的手,尽管眼睛看不见,却在左顾右盼,匆忙的扫视四周。

我的感应能力比不上她,或者说比她迟钝,但在青青惶恐之后,我也隐约产生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周围很安静,也没有出现任何意wài

,然而却有一种很强烈的危机感笼罩在心头。我一直能感觉,自己的背后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就如同走在夜路上,总有什么玩意儿跟着自己,可是当我猛然转过头的时候,依然看不到任何东西。

危机感出现的非常突然,发作的更加迅猛,我来不及想出什么应对的办法,就觉得有什么钻到自己身体里面去了。随即,身体内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受到了影响,一股又一股如同气流一样的东西蜂拥而上,全部拥堵到了心脏部位。

我能清晰的感觉到,正在砰砰跳动的心脏受到了莫名其妙的强压,这种压力是无法抵御的,因为紧张,让我的嘴角都开始不断的抽搐。我想,如果现在别的人能够看到我的话,他们肯定会认为,我正在诡异的笑着。

我不知dào

该怎么办,拉着青青就想跑,但仅仅一步,就跑出去那么一步,我的心脏好像要被什么东西给撑爆了。

这种感觉相当难受,让我的大脑也开始混乱,我想不顾一切的继xù

跑下去,但眼前的景物还有光线在几秒钟时间里就黯淡下来,仿佛要从视野中褪去。

这种混乱不知dào

持续了多久,感官突然一下子就清晰了,心脏将要爆裂的感觉消失殆尽,就仿佛阴沉沉的乌云被大风瞬间吹散,阳光满地。我的腿一软,整个人都坐到了地上,不过这么一来,脑子清醒了。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去看青青,她的状态比我要好很多,还站在原地。

尽管没有谁跟我解释,但我知dào

,刚才出现的那种危机感,必然就是隐形凶手出现时的征兆。陈老还有周副所长,都因此而死。一阵后怕不可避免的让我打了个哆嗦,可是随后又觉得庆幸,不管怎么说,那种危机感好像已经消失了。

我的心依然发虚,朝老神棍遥遥喊了一声。青青蹲到我身边,她那双灰色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说不出的关切。她的目光让我之前的紧张还有不安很快就消弭了,我翻身爬了起来,有些疑惑,隐形凶手是什么东西,目前无人可知,但它既然出现,死亡就不可避免,然而这一次,我和青青居然都活了下来。

老神棍估计知dào

这边出事了,跑的很快,他可能对那种石鼎有很深的恐惧,带着我们就走。

“不要再碰石鼎了!”老神棍一路走一路唠叨:“说了你都不听!”

“那种情况谁都预料不到。”

“那就不要碰!”老神棍回过头,这一刻,他脸上的猥琐仿佛都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肃穆又沉重的表情,一个字一个字的对我道:“你不要走老伙计的旧路,那鼎到底有多邪门,你根本想象不到。”

老神棍的肃穆就是那么两秒钟,说完这话之后很快又恢复了原样,一边飞快的走,一边嘀嘀咕咕和我说了些事情。他曾经不止一次的劝说陈老,让他彻底放qì

对当年那些事情的追索,但大雁坡,可能是陈老的一个心结,二三十年的时间都无法淡化这个心结,最终,陈老还是死在了这上面。

“人嘛,活着就好了。”老神棍叹了一声,道:“不要一直勉强自己去做那些做不来的事。”

我们离开了地洞,重新回到山顶,我很想知dào

鸟喙铭文的含义,但是我不打算再接触那口石鼎了,的确相当危险。我们在这里呆了可能有一个星期左右,当时准bèi

的有点不充分,给养不怎么够,商量了一下,我和老神棍打算出山去采购。

要买的东西比较多,而且我想把除了那座小山之外的地方再摸索一遍,太小的镇子里买不到要用的东西,我们就跑到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县城。老神棍嘱咐我别来回走动,他先去打听一下消息,看看现在的风声紧不紧。

老神棍走了,我一个人呆在县城边上几幢还未完全完工的大楼旁边,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拿出了手机,这么多天没有开机,来电和短信雪花似的,有朋友的,有同事的,还有佩新的,我一条一条的看,翻到几天前的短信时,我看到了候晋恒发的一条短信。这条短信字数不多,不过却让我有点意想不到。

短信的内容是这样的:不用躲,我知dào

,事情和你无关,你是无辜的。

我说不清这是候晋恒的实话,或者是他的诱捕之计,但从事他那种工作的人,真话还有假话根本让人分辨不清楚,所以看着这条短信犹豫了许久,我还是决定躲下去,至少要躲一段时间。

但是这样一来,我就必须保证自己的行踪完全隐秘,甚至还是不能和佩新联系,那个小丫头从来没有经lì

过什么事情,这段日子估计把她折磨的够呛,我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走到对面那个很小的杂货铺里买了一包烟。但烟还没拆封,一个人就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是从杂货铺门外经过的,这个人之所以引起我的注意,是因为他只有一只耳朵,这样看起来,整个人都显得怪怪的。

在我注意到他的同时,他也注意到了我,朝这边看了看,鼻子就像猎犬那样抽动了几下。

第二十七章 血卵

这个只剩一只耳朵的人带给我怪异而且不安全的感觉,我拿着烟开始回避他的目光。他的身材不高,相貌有点点凶,那双眼睛里的光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月夜中露出獠牙的狼,我很忌讳,希望他只是个过路的路人。

但是我拿着烟慢慢的走,那个人就跟了过来,我走过马路的时候稍稍回头看了一眼,我看到他一个劲儿的用鼻子在闻什么,反正越来越觉得奇怪。这条路比较偏僻,几幢大楼已经差不多完工,建筑工人都搬走了,过了马路之后,几乎就是一片无人区。

在我走到对面的同一时间,那个人突然就加快了脚步,一路朝我飞奔过来。我根本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下意识的也开始跑。

“站住!”这个人在后面紧紧追赶,他跑的非常快,体力之强出乎我的意料,一边跑一边低沉的在后面喝道:“东西是从什么地方找到的?!”

我不知dào

他在说什么,但是我能从他的举动还有言语中察觉到明显的敌意,所以我不理他,径直就冲到了几幢大楼那边。我觉得自己跑的已经够快,不过仅仅那么三五分钟时间,身后的人离我只剩几步之遥。

“说!”他的语气暴戾起来,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东西是从哪儿找到的!?”

我听的出,他非常的急切,但一时之间我确实分辨不清楚他说的东西是什么,我没有思考的时间,跑着跑着,一下子就冲进了刚刚完工的大楼里面。可能有点慌不择路,跑进去之后我就后悔了,楼层有限,我也无法甩脱对方,如果就这样跑到顶层的话,那就无路可走了。

所以我的脑子跟着转了转,跑到三楼的时候,我冲向了一扇还没有封闭的窗户。我不打算直接跳下去,只不过平时擅长攀爬,我想借助有利条件快速的寻找契机爬下去,我跑不过他,就只能用这样的方式逃掉。这个人的身份来历不明,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他抓住。

一切发生的很快,我跑到窗户边,朝下看了一眼,看清楚大概的情况后,一下子就从窗户里钻了出去,那个人本来距离我还有几步远,看到我钻出去之后,他估计也急了,速度变的雷鸣电闪一般,风一样的奔到窗前,探出半个身子,使劲伸出手,我必须抓着东西才能固定身形,这样一来就无法闪躲,堪堪的被他揪住了衣领。他用力一扯,我顿时失去平衡,身体悬空了。

看得出,他的力qì

很大,不过毕竟我一百多斤,就这样硬生生的拽着,非常吃力。我们两个都不好受,一个在窗户里面,一个在窗户外面,仿佛僵持住了。

我感觉心慌,三层楼至少九米高,万一他失手的话,掉下去之后的后果可想而知。对方的眼睛很毒,从我的神色中捕捉到了那一丝慌乱。

“说!”他拽着我,又一次加重了语气:“东西是从哪儿弄来的!”

“什么东西”我的手脚都在拼命伸张,想找到个可以借力的地方。

“不啰嗦了!”对方使劲的发力,想把我从窗户外面拉进去:“把东西给我!”

我真不知dào

他说的是什么,但我不想被他拖进去,从他的动作还有力量上来看,我绝对打不过他,一旦被拉进去,就完全会陷入被动。所以我在挣扎,全力坠着身体,和他抗衡着。

“你想死!”他无法顺利的把我拉上去,猛然一抖手:“我现在就可以把你丢下去!”

他嘴上这么说,但是抓着我的手却没有一丝放松,猛然间,我就意识到,他所说的东西,估计对他非常重yào

。他只是在吓唬我而已。

“不知dào

你在说什么。”我想全力拖延时间,心里盼望着老神棍能早点出现。

“血卵!”他可能有些不耐烦了,相当的急躁,如果不是受条件限制,这时候肯定已经伸出另一只手搜身:“不死鸟的血卵!”

“血卵”我一下子明白了他想要什么东西,那是从荒山里找到的那颗红色的椭圆的珠子,有一股淡淡的异香。我不知dào

那是什么,还打算等到合适的时候找人打听打听,但是这个人一说,犹如醍醐灌顶。荒山本来就是不死鸟时常会栖息的地方,那颗红色的珠子,是不死鸟的卵?

这个人的嗅觉一定超乎寻常,血卵在我身上装着,那股淡淡的异香几乎连我自己都闻不到,但是他还是察觉了。

“血卵拿来!给我!”他的眼睛里有强烈的渴望。

这个时候,我想的很清楚,他可能并不知dào

我是谁,只不过因为察觉了血卵的存zài

才会跟上我,那是他想要的东西。我不能保证这个人得到血卵之后会怎么对我,就这样一走了之?或者其它。但我心里的主意瞬间就打定了,血卵不能给他。

“快一点!”他再次催促我,语气中威胁的气息很浓重:“否则,我会松手!”

随着他的威胁,我心里马上产生了更强烈的反感还有反抗意识,我讨厌来自任何人的威胁,天生的性格就是这样。我腾出一只手,艰难的从身上拿出那颗小小的红色的血卵,对他笑了笑:“你想要这个?”

“给我!”他一下子就变的如同一只野兽般狂躁不安,眼睛盯着我手里的血卵,似乎连眼珠子都随之发红了。

“不可能。”我抬手就把这颗血红的珠子塞进嘴里。

血卵有一层不算特别坚硬的壳,用力一咬就完全崩裂了,一股甜香又带着淡淡腥味的液体顺着喉管流入腹中,身体中每一个毛孔都仿佛接受到了新的滋养,通泰无比。

“你!!!”那个人的眼神一滞,随即,神情就好像要吃人一样,我们就离的这么近,但他对于我的举动却无能为力。

“味道很好。”我吐出血卵的壳,心里已经没有那么慌了,事已至此,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我至少不能让对方如愿。

我听到他的牙齿因为愤恨而咬的咯嘣作响,抓着我的那条胳膊在不断的发抖,估计真的气到了极点。我刚刚放下来的心又提到嗓子眼,人因为气愤而极端狂躁的时候,往往会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情,我不怀疑他会突然松开手,把我从三楼丢下去。

但是他没有,就那么恶狠狠的咬了半天牙齿之后,神情突然冷静了下来,对我道:“上来,先上来再说。”

“干嘛要上去?”我很吃惊他的情绪变化会这么快,但不管他怎么说,这个人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我不相信他的话。

“先上来!”他开始用力,试图把我拉上去。

我又反抗,一百多斤的体重完全被对方一只手提着,不论对他还是对我,都是很沉重的负担。这一次,我就挣扎了那么两下,猛然听到一阵布帛被撕裂的声音,身体顿时一空,心说糟糕,肯定是衣领被撕破了。

没有什么悬念,我顺着三楼就摔落下去,脑子还未完全接受这个事实,整个人一下子落到了下方的地面上,我说不上来骨头有没有摔断,因为强烈的震感,脑袋混混沌沌的,但基本意识还存zài

着,落地之后,我打了两个滚,翻身爬起来就朝外跑。前些天被扭伤的脚踝还没有彻底痊愈,这一次肯定又受到了重创,钻心的疼,我不敢停,一口气就从这里跑到门外。一只耳不可能跟着我从三楼跳下来,他要走楼梯,这样就拖延了时间。

说实话,那是我一辈子里遇到到第一件发生在自己身上且又很难以置信的事,一百多斤的人,从三楼掉下去,除了摔的头晕脑胀之外,竟然没有什么大碍。

不过现在我来不及想那么多,从门外冲出去之后就开始寻找下面要逃遁的路线,这时候,一辆出租车遥遥从远处开了过来,我精神一振,迎着就跑过去,想把它拦下来。等车子开到近前时,老神棍就从后窗探出了头,他看着我的样子,一脸疑惑。

“先别说了。”我拉开车门就钻进去:“开车!”

车子飞驰,从前面经过时,正好kàn

到一路追赶过来的一只耳。我终于松了口气,揉揉身上几处痛的厉害的地方,又认真检查了一番,骨头应该没事,只不过有几处挫伤。车上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和老神棍坐车跑出去很远,然后下车找了个小饭馆。

“怎么回事?”

“我说不清楚。”我不知dào

怎么解释,因为对于一只耳的身份来历,根本不了解,就因为那颗从荒山带出来的血卵才引发了今天的事情。

我们讨论了一会儿,就暂时转移了话题。老神棍属于那种老混子一类的人,在县城里东拐西拐的找人打听了一番。结果很令我讶异。

关于武胜利那件事,好像真的没有引起什么波澜,这个县城说起来距离事发的城市不算远,摊上那种命案,而且作案嫌疑人已经锁定,这边至少会接到消息还有上面发来的通缉令。从那天晚上运尸翻船之后,这里始终没有接到任何要通缉围捕我的指令。

我迟疑了,回想起候晋恒所发的那条短信,难道,他没有骗我?

第二十八章 偶遇

总之这个事情透出一种我所揣摩不透的怪异,当时我就想给候晋恒打个电话问问,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

我和老神棍谈了一会儿,就开始采购还没准bèi

完的东西,但我的心始终不静,不静的原因并不是之前遭到了一只耳的袭击和威胁,我觉得脑子里一直有什么东西在晃动。从荒山石鼎上看到的那两个铭文,不断的闪现着。

很奇怪的感觉,之前青青仔细跟我解释过分解以及“解读”铭文的那种“运算”方式,只不过我理解不了,但是现在想想,一切都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觉得它们就像一扇即将打开的门,只要我在稍稍努力,就可以完整的推开。

县城的附近有一个很大的景区,距离县城远,这里的东西虽然贵,不过算是很齐全的,有很多朝景区深处去的驴友们会在这边采购些东西。我和老神棍专门挑了这个地方,一路上我心不在焉,老神棍负责砍价,忙了一个来小时,总算把东西都给买齐了。我们两个不能多逗留,东西采购完毕就打算搭乘车子先离开,然后绕道回去。

我不知dào

是不是自己太投入的在思考问题,眼前一个个从面前一晃而过的游人都模糊起来,在川流的人群中,那种迷失感不可抑制的侵扰着我。

可能就是一个瞬间,我的目光骤然凝固了,我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的出现好像并不意wài

,她正随着人群在景区附近无意识的游览着,但对我来说,却非常的突然。我和她面对面的相遇,最初,她没有注意到我,可能是我的目光最终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一刻,她的目光似乎也和我一样,凝固起来。

人生的经lì

,事实上就是一次又一次自己意料不到的偶遇。对于偶遇,我很在意,因为深埋在我心底的那些人,要么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要么音讯全无很多年,不管和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偶遇,都可以算的上是一种奇迹。

吸引我注意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很瘦,皮肤白净,眼睛很灵动。因为时间过去的很久很久了,我不能完全确定,她是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人,所以我迟疑,也犹豫,就那么定定的望着她,开始出神。

这次偶遇让我很意wài

,渐渐的,我眼前的人和物都像是在时光隧道中掠过一般,扭曲且不清,只有她,清晰的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的思绪一下子飞到了很多年前,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梳着两只羊角辫的小女孩。

那个时候的她,很善良,同时又很倔强,她会分给我自己唯一的一块麦芽糖,欢快的吃着,欢快的笑着,又会毫不畏惧的和欺负她的男孩子打成一团,最后鼻青脸肿。可以说,在孤儿院的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不愿提及但又最珍贵的回忆,那种孤独和童真,难以忘怀。

“小小雨点”不知不觉中,我的眼眶已经开始发潮,有的情感,自己真的不能控zhì

,尽管周围还有其它人,尽管我的处境不那么乐观,但是当我认识到这次偶遇的意义时,我心底最深处那块被自己紧紧封闭着的小世界,顿时被回忆还有眼前的她给撞开了:“小雨点,是是你吗?”

当她听到我喃喃的呼唤时,眼睛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就红了,她好像在这一刻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慢慢的走向我,在距离我只有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她的嘴唇在微微发抖,通红的眼睛里开始溢出泪花。

“小北方,是你?真的是你?”她也无法完全确认我是谁,毕竟过去很多年了,我们都褪去了童年时的样子,留下的只是那么一丝很难觉察的痕迹,如果不是非常熟悉和难忘的人,或许就一点点都认不出来。

小北方,就是这么三个字,却像是触及了我的灵魂。我笑着点头,但是却抑制不住想要哭泣的冲动。

“真的是你!”她一下子就冲过来,紧紧抱着我,哭着,笑着,蹦着,跳着:“我一直都在找你,我知dào

,我还会见到你的,小北方,我是,我是小雨点”

如果童年没有那种经lì

的人,是无法理解我此刻的感受的。

我们紧紧拥bào

在一起,忘记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不知dào

过了多久,我才稍稍回过神,这时,我发xiàn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随行的还有一个男人,但是我和她的举动彻底让那男人晕菜了,不知所以然,正尴尬的站在旁边,目瞪口呆。

“小北方,我们都还活着,真好。”她哭笑了半天,才渐渐控zhì

住自己的情绪,抹掉眼角的泪水,抬头看着我,她看的很仔细,我知dào

,其实,她是努力从我脸庞上寻找童年时的影子。

周围人很多,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带着她身边那个仍在尴尬状态中的男人还有一脸迷糊的老神棍离开这里。

我们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虽然跟她只是童年时的伙伴,但关于她的一切,我都还记得很清楚。我记得她和我一样,父母因为一次意wài

离开了人世,我记得她叫陈雨。很多年过去,她的性格跟小时候不一样了,但是有些东西,连时间都淹没不住。

她很兴奋,叽叽喳喳说了很久,我们提起在孤儿院一起长大时的事情,提起之后的经lì

,最少说了半个多小时,旁边那男人还有老神棍都没能插上一句嘴。

“这个”陈雨指指那男人,对我道:“是我男朋友。”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脸上隐约洋溢着一种幸福和满足,我第一次见这个男人,不过从陈雨的表情上能看出来,他对她一定很好。

“很高兴认识你。”陈雨的男朋友好容易找到说话的机会,一下子就活跃起来,热情的跟我寒暄,做自我介shào

:“我叫郑童。”

陈雨说了很多,她和男朋友现在就住在附近的一个城市里,生活很平静,和很多普通人一样,他们做一点小生意,闲暇的时候就尽情的享shòu

生活。她问起我现在的生活,我没法说的那么清楚,只能告sù

她,挺好的。

和陈雨的相遇把后面的计划都打乱了,我的处境不好,但是心里不愿意马上就走。在这个社会中,人越成长,越会觉得孤单,我很怀念童年,那可能是脑海里仅存的一块可以让自己时时回味的净土。

我们找了个地方吃饭,喝了一点酒,心里最初偶遇的兴奋逐渐消退,但始终觉得很温暖,很舒心。陈雨和她的男朋友都很热情,饭后就邀请我们在景区玩一天,然后再到他们住的城市去,好好聚聚。我推辞了,只要了他们的联系方式。

“小北方,你到底有多忙?”陈雨有些不满yì

,出了门之后一直在嘟囔,我一阵苦笑,有些事情不知dào

该怎么和她解释。

我连一句话都没有说,眼睛一瞥,心里就随即一紧。我看到一只耳就在不远的地方站着,一言不发的注视着我。

我不知dào

这家伙怎么找到这里,但是他一出现,情况就紧张起来,尤其是陈雨还有她男朋友都在场,我不想把他们牵扯进去。想着,我的脚步顿时就慢下来,紧张的思考对策。

但是一只耳很不客气,我的脚步一慢,他随即就快步走过来。陈雨还有她男朋友可能都是感觉很敏锐的人,一看到一只耳的举动,眉头就皱起来了。

“小北方。”陈雨皱着眉头轻声对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了。”

我觉得一只耳可能不是个很正常的人,最起码思维方式跟别的人不一样,他径直走过来,什么话都不说,竟然直接过来拉我。

“跟我走。”他的力qì

很大,而且明显是练过功夫的,一伸手就抓住我的衣领。

“你干什么?”陈雨的脾气和小的时候没什么变化,当时就火了。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这么多年不见,她不知dào

从哪儿也学到了几手,出手去阻拦一只耳,身段和动作都相当利索。

陈雨一动手,她的男朋友也过来帮忙,我们在这种场合下不能动手打架,几个人顿时扭成一团,一只耳的力qì

大,抓着我就不肯松手。老神棍阴的很,急匆匆的劝架,但是我看到老丫偷偷拿出一根一尺来长的铁棍子,在混乱中狠狠砸向一只耳的手背。

这一下砸的非常狠,而且很到位,一只耳吃痛,迫不得已把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一些,借着这个机会,我用力一挣,从他的拉扯中挣脱出来。但是我的衣领子本来就撕烂了一点,这一扯完全就把衣服给扯破了,紧跟着,我觉得什么东西从贴身处被牵带出来,啪的一声摔落在地上。

我匆忙低头看了看,才发xiàn

那是陈老临死前交给我的那只很小的盒子。盒子只上了一道火漆,并不算很严实,摔在地上之后,就被摔开了。陈老在临死时有过交代,叮嘱我在合适的时候再打开盒子,我也不想违背他的遗愿,但是出现这样的意wài

,盒子里的东西暴露了出来。

在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我就像被一道雷给劈中了,那种讶异和震惊几乎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忘记了正在和一只耳纠斗的老神棍还有陈雨,盯着盒子里的东西,思维也随之停止了转动。

这可能吗?盒子里怎么会是这东西!

第二十九章 盒子里的东西

盒子被摔开了,里面的东西被我看的清清楚楚。东西只有一件,就在我的脚下,我看到,那是一张身份证,我的身份证。

我的脑子瞬间就大了一圈,因为我记得,陈老在临死前专门告sù

过我,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是当年他从大雁坡带出来的,那件事发生在二十多年快三十年前了,他从大雁坡那边找到了我的身份证?

尽管陈雨还有老神棍他们都在旁边跟一只耳纠缠不清,但是我的思维完全被眼前的身份证吸引了,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慢慢弯腰捡起身份证。这必然就是我的身份证,它已经开始发黄了,那应该是在时间无声无息的侵蚀中所蜕变出的色泽,我做文物工作,对这些东西比较敏感,大眼一看,就觉得这东西没有那么二三十年时间,是不会沉淀出这种颜色的。

身份证就摆在眼前,事情的顺序其实也很简单,二十多年前,陈老从大雁坡找到了我的身份证,然后一直保存到现在,我跟着他已经好几年了,但可能因为种种原因,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件事,我想,如果不是他上次自知要离开这个世界,事情不知dào

还会隐瞒多久。

我就像在一条混乱的隧道中随着烟雾飞舞,我皱着眉头思索,在我的印象中,之前不知dào

是在酒吧喝醉了,还是出去玩的时候,丢失了原来的身份证,后来跑到派出所补办了一张。这个事情不算什么大事,过去之后就彻底被我遗忘。现在想去回忆,始终回忆不起当时的细节,反正身份证是没了,具体怎么没的,想不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下子回忆起陈老在临死之前所流露出的略微显的奇怪的表情,在当时我还无法理解这种表情,但现在,一切都了然了。我突然觉得,他对我的关心,刻意的栽培,爱hù

,好像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他在大雁坡找到的那张身份证,足以让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超出常人。

同时,我又想起他那句似有意又似无意的问话:北方,我们过去,见过吗?

可以说,这个事情彻底颠覆了我的正常思维,如果用常理角度去推测分析,我肯定得不到任何答案。陈老又已经去世,知dào

这件事的,还会有谁?

“你在干什么!”老神棍在那边大喊,手里握着小铁棍,时不时的就找机会偷袭一只耳,让对方非常恼怒,他看我在这边愣着发呆,就赶紧出声提醒我。

我从思绪中挣脱出来,随手把那张发黄的身份证放好。抬眼一看,一只耳果然不是寻常人,力qì

大的异乎寻常,老神棍很油滑,陈雨虽然有点功夫,毕竟是女人,至于她男朋友,就不用提了,一看就啥都不会,在哪里虚张声势。

我跑过去帮忙,一只耳被缠的没办法,但是一看见我过去,立即精神一振,使劲甩开老神棍,伸手又紧紧抓住我。

很奇怪的,我知dào

自己的力qì

没他大,但是被抓住的那一瞬间,好像从身体最深处涌动出一股力量,又好像是所有的潜能都被激活了,那股力量沿着手臂伸展出去,大的吓人,竟然一下子就把一只耳推的踉跄倒退,相当狼狈。

“先不要纠缠这么多了。”老神棍躲在我们三个后面,小声道:“这里人太多,会惹出麻烦。”

我盯着一只耳,我发xiàn

他被我推开的那一瞬间,不仅没有恼怒,眼神里反而有一种很难形容的兴奋。

“我们走。”我招手让他们一起离开这里,这一次,一只耳没有追上来,或许知dào

自己一个人很难对付我们几个。

我们再没有游览景区的欲望,很快离开这儿,坐着陈雨他们开来的车子绕到县城的另一边。以前的时候,我预料不到自己的人生会出现什么插曲,但是我觉得我能控zhì

的住,然而此时,我却觉得一切都脱出掌控了。我脑子里来回闪现的都是那张已经发黄的身份证,大雁坡事件发生的时候,我还屁事不懂,我的身份证怎么会出现在大雁坡?

自然而然的,我平生第一次开始怀疑陈老的话,因为我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只能认为,他在骗我。因此,我就望向老神棍,他跟陈老是多年的朋友,而且对当年大雁坡的事情比较了解,我一直怀疑,老神棍可能也是当年的参与者之一,我想得到正确的答案,只能问他。

“小北方。”陈雨对我笑着,道:“你果然是惹麻烦了对不对?”

“是有那么一点小麻烦。”我也跟着尴尬的笑,因为我看到她的男朋友郑童在刚才的厮打中被一只耳打青了眼窝。

“跟我走吧。”陈雨道:“有什么麻烦,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解决。”

我觉得不方便,也有点不合适,因为跟陈雨的交情,只在童年,那份感情很纯真,但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陈雨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我的神色,在这一刻,我们的思维仿佛是交汇的。

“不管过去了多少年,我还是小雨点,你还是小北方,不是吗?”

“是”我心里的为难在这一刻瞬间打消了,我能读懂她的表情,还有她的心。

时间是会改变一些东西,让亲密变成疏远,让疏远变成冷漠,但是我相信,有的东西,它改变不了,那是人这种动物心底最善良和质朴的一点。

我们开车跑到了荒山的外围,然后我和老神棍步行进去接青青。走了一段,寂静的山路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就开始问他,当年大雁坡的事情。

“你不是都知dào

了吗?”

“我想问的是,关于陈老的事。”我道:“陈老在大雁坡的时候,有过什么经lì

。”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老神棍有点疑惑,神情也变的很谨慎,斜着眼道:“你怎么有点不对劲?”

“我能有什么不对劲,别废话了,跟我讲讲吧。”

老神棍开始支支吾吾,关于大雁坡发生的主体事件,他不隐晦,知dào

什么就说什么,但是一提起陈老本人的具体经lì

,他就开始遮遮掩掩,推说自己不知dào

。这样一来,更让我觉得,陈老当时的经lì

,可能根本没有我之前想的那么简单。

我不想强人所难,也不想总是揪着一个问题追问,但是那张已经发黄的身份证,是个巨大的谜题,让我心神不安,我很想知dào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所以我就一个劲儿的问老神棍,最后缠的他实在受不了了。

“年轻人,你知dào

吧。”老神棍咂咂嘴巴,道:“老伙计已经死了,关于他的事,就不要追问那么多了。”

他越是这么说,越是让我觉得这里面的蹊跷。当年的大雁坡,或者具体到陈老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老神棍看上去大大咧咧,但是对于这个问题相当谨慎,死都不肯吐露一句。问的急了,他就嘟囔着告sù

我,除非他死了,否则一个字都不会说。

我彻底没办法了,二十多年前的事情,知情人还有几个?即便我能找到他们,他们会对我说实话吗?如果没有人告sù

我的话,那么关于身份证的事情,将会永远成为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有的事啊,能忘记还是忘记的好。”老神棍拍拍我,感叹道:“人的苦处,就是忘不掉那些该忘记的。”

我不再说话了,两个人闷着头赶路,心情郁闷到了极点。我知dào

青青不会有什么事,但还是担心,一直到我们走到目的地的时候,就看到她静静坐在大树下。

我们按原路返回,跟陈雨还有她男朋友一起回到了他们居住的城市,那个城市挺好,小但是恬静。到了这里,几个人总算完全松了口气,我们在家里吃饭,喝了不少酒。老神棍很粘酒,尤其是在安全的环境下,恨不得一次就把自己给喝死。喝到半夜,他已经烂醉如泥,青青熬不住困,就靠着我的肩膀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可能喝的有点多了,因为心里确实不怎么痛快。我的情绪感染了陈雨,她又倒了半杯酒递给我,道:“小北方,心里很烦?”

“有那么一点吧。”

“说说吧,为什么烦,还有,你具体摊上了什么麻烦?”

我不是个碎嘴皮子,但我只是个普通人,当我感觉压抑的时候,也需yào

倾诉和宣泄。这些事情本不该对别人讲的,即便讲了,他们可能也不能理解。不过,童年时的经lì

让我对陈雨有一种说不出的信任和亲切,感觉她就像自己失散了很多年的亲人。她那么一说,似乎是触动了我倾诉的欲望,我借着酒意,开始断断续续的讲,没讲那么清楚,不过我想她应该明白个七八分。

“你不知dào

我的感受。”我喝了口酒,一口的苦辣:“过去那么多年的事了,原以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但现在,我该怎么说?”

我掏出那张陈老留下来的发黄的身份证,在陈雨面前晃了晃,我清楚,自己可能真的永远都找不到真zhèng

的答案了。

“那不一定的。”陈雨的男朋友在旁边插话道:“说不定,有办法呢?”

“有什么办法!”我精神顿时一振,连酒意都消散了不少,急切的追问道:“能有办法吗?”

第三十章 奇幻之旅的开端

我就像一个在绝望中的人突然看到了光明一样,急切的追问陈雨的男朋友,关于那张发黄的身份证,我太想知dào

结果了,甚至付出一些代价我也在所不惜。

“应该是可以的,虽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陈雨的男朋友郑童稍稍有点醉意,不过说话还是很清楚的,他找我要了那张身份证,认真看了看,这个人可能也有点见识,觉得身份证的陈旧不可能作伪,是自然放置之后产生的。

“有点困难,反正我是没有办法了。”我对他们两个道:“当年的当事人已经去世了,其他参与者我找不到。”

“这些都不是问题,如果你想知dào

一件事情的真zhèng

结果,并不需yào

完全靠别人的讲述,还有其它办法。”郑童神mì

兮兮的笑了笑,道:“比如,自己亲眼去看看。”

“自己亲眼去看看?”我一下子就被他的话给弄迷了。

“过上两三天吧,我给你一个确切的回复。”

我不知dào

这个郑童到底有什么办法,但是他这么一说,我凉透了的心开始慢慢升温了,其实我也不了解他,不过我觉得能和小雨点在一起的男人,至少心地不会太差的。

我暂时就在这里住下了,尽管外界没有明令通缉我,不过我不想那么过分,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家里。在这期间,我和青青又一次讨论过鸟喙铭文,我们还是暂时无法理解其它铭文的“运算”和“分解”方式,不过对那两个比较熟悉的铭文,我有了更全面和深刻的认识,渐渐的,我觉得自己也能够运用那种独特又怪异的“运算”方法。

“你可以试一试。”青青在旁边鼓励我。

我并不知dào

运算这种鸟喙铭文的真zhèng

意义,不过在青青的鼓励下,我还是尝试了一下。

在我运算了那个鸟喙铭文之后的瞬间,猛然觉得自己的脸庞开始发紧,就好像有人使劲扯着脸上的皮肤,紧跟着,皮肤下的一块块肌肉开始有节奏的收缩,伸张,我看不到自己的面部变化,但仅凭这种感觉就能知dào

,因为肌肉的收缩和伸张,导致我脸上的五官开始移位,就像第一次看到青青变脸时一样,我想,可能最熟悉的人也无法从面部上再把我分辨出来。

“这,就是变脸吗?”我陷入了沉思,同时对陈老临死前的那番话,开始疑惑,感觉目标一下子不确定了,就陷在的形势来看,变脸,并非某一个人的专利,我和青青可以掌握,那么其他人同样有可能掌握。

我搞不懂这其中的关系,所以就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郑童身上,我希望他能帮我找到寻求真相的办法。

大概过了三天时间,郑童出现了,一脸的疲惫,好像这两三天时间里缺觉,熬的另一只眼圈也发黑。我忍不住有点急切,抓着他就追问。

“怎么样?事情怎么样?”

“不要激动。”郑童揉揉眼睛,看得出,他应该也是个比较和善的人,有点幽默,也很容易接近:“有点结果。”

“告sù

我!快告sù

我。”

“跟我来吧,慢慢说,这种事一句话两句话可能是说不清楚的。”郑童收起脸上的笑容,朝别的卧室那边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但是,这件事只能你一个人知dào

。”

我从郑童脸上看出,他要告sù

我的事情,可能很隐晦,我能理解。

我跟老神棍还有青青打了招呼,然后郑童带我出门。他带我东走西走,最后在城区一个很老的建筑群旁边停下,那里有一些上了年头的楼房,我们走进其中一栋。

“有点简陋了,家里的老房子。”

这种老房子的面积比较小,摆设很简单,其中一间卧室被腾空了,摆了一张很大的桌子,桌子上面盖着一层黑布。郑童把我带到桌子前,摆了两把椅子,让我坐下。我知dào

黑布下面一定有什么东西,不过他暂时没有把黑布掀开,先给我让了支烟,我们两个一起抽烟,屋子里很快就烟雾缭绕。

“过去,我听小雨不止一次提起过你,所以,我们虽然第一次见面,但我相信你。我要告sù

你的事情,希望你可以保守秘密,我觉得,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件事肯定会被更多人了解,不过现在,它还是要被尘封起来的。”郑童慢慢的抽烟,说的非常认真。

“我会。”

“我们认识的时间不久,抛开小雨那层关系,我希望你也能相信我。”郑童的烟瘾很大,一支接一支,对我道:“前两天听你喝酒之后说起自己的事的时候,我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郑童告sù

我一些事,关于他过去的事,说的不是那么详细,事情的具体过程我不知dào

,但他想对我表达的是,他也曾经困惑过,所以,他能理解我此刻心里的感受。随着他的讲述,我心里的好感越来越多,听得出,他是个真诚的人,至少对我,很真诚。

“开始吧,你可能无法完全理解我的话,但我还是尽lì

跟你说清楚。”郑童丢掉手里的烟,把桌子上那块黑布掀了起来。

黑布下面,是一块很大的模板,应该是木制的,就好像作战参谋所用的那种平面沙盘一样。模板上刻着很多点和线,这种东西如果没有人解释的话,我可能根本无法看懂。

“我要和你说的,是关于时间的问题。”郑童道:“如果你没有相关的知识或者经lì

,那么你思维中时间的概念,肯定是一直在恒定向前发展的,事实上,不是这样。”

和郑童接触的越多,交谈的越多,就越会让人觉得,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弱不禁风,他可能经lì

过很多常人没有经lì

过的事。

“现在的科技水平还没有发达到解决一切问题的地步,说的太复杂了,你可能也听不懂,简单点说吧,假如科技无限发展,或者,你有一个合理的而且合适的手段,那么你完全由可能打破现在的时间规律,你可以穿梭其中,到十年前,或十年后。”郑童接着道:“过去,我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接触过这样的情况,之后,跟一个朋友经过讨论还有研究,有了一点收获。”

“你的意思是?”我大概听懂了郑童的话,但是还不敢完全确定,因为这个概念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连想都不敢想的。

“我的意思很明白,你在寻找很多年前的一个真相,但没有人肯告sù

你,也缺乏相关的线索,那么求人不如求己,不需yào

再追问任何你。”郑童慢慢道:“回到过去,自己亲眼去看看,看看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这有可能吗?”我一愣,他说的无疑是最好的办法,如果能够亲眼看看当年的事情是怎么样的,那绝对要比听别人讲述更直观和真实。

“有可能。”郑童确定的点头,指着模板上那些复杂的条纹和节点,道:“我想告sù

你的是,在很多很多年前,已经有人开始触及时间领域的一些未知之处,他们的收获绝对比我们要大的多。时间是一条流淌的河,如果你有能力在这条河上建立很多很多浮桥,那么你就可以利用这些浮桥到达任何你想要去的角落。”

“能帮我吗?”我心里求知的火焰顿时被点燃了,我迫切的想求助,想知dào

大雁坡曾经发生的事情。

“我尽lì

,但要事先提醒你,我和我的朋友都不是这个领域的专家,我们的研究主要是靠经验还有一些资料,所以,我无法完全保证可以百分百的成功,这里面估计会有危险。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郑童幽幽的吁了口气,道:“有时候,人想要知dào

真相,总要付出代价的。”

“没有问题,我愿意!”我回答的很坚定。

“我可以利用一些东西送你走,你也可以利用一些东西回来,不过不能保证把你送到精确的既定点,比如说,你要回到十年前,中间出现任何人为或者自然的偏差,都会导致情况失控,那就需yào

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做调整。”

我不知dào

郑童所说事情,会有多困难,多耗费精力,但是关于身份证的事,就好像卡在嗓子里的一根刺,让我无比难受,当时我就想着,只要能解开这个谜,什么样的苦,我都愿意承shòu。

“但愿,你能找到自己想知dào

的。”郑童很干脆,他跟我详细解释模板上那些线条和点的含义,告sù

我一些细节,等到讲述完毕之后,他站起身,道:“就这两天,你准bèi

一下,我们要到西北去,那里是你的出发地。”

不知dào

为什么,在他说完这些之后,我有点恍惚,感觉眼前的一切都随着我的目光而飘动起来。我没有把事情告sù

青青和老神棍,我只想一个人去,一个人回,尽早把结果搞清楚。

准bèi

工作做的很顺利,在郑童的帮zhù

下,我准bèi

了一些东西,然后若无其事的离开了住所,临走时,我看到青青灰色的眼睛里,有一丝担忧和焦虑。她的感官太敏锐了,可能她知dào

我在撒谎,但她并不拆穿我。

善良的女人,她不想知dào

我为什么要欺蒙她,她只是在担忧,我离开这道房门之后,会不会遭遇什么。

从这里到目的地,有一段漫长又枯燥的旅途,我和郑童聊天打发时间,很无意的,我问起目的地在什么地方。

“你可能不知dào

。”郑童翻开一张地图,指了指,道:“地图上没有标示,那个地方名不见经传,叫法台寺。”

法台寺!我一下子震住了,我们的目的地,就是当年长生观最鼎盛时的根据地?

第三十一章 逆流而上

话题一旦扯到法台寺上,就引起了我的许多遐想,事情好像又一次牵扯到了长生观,这是我之前绝对没有想到的。但我不知dào

该怎么跟郑童讲述自己对长生观的所知,我始终觉得,那会是一个禁忌类的话题。

郑童是那种一旦把你当朋友就会言无不尽的人,讲了很多,不过听着听着,我就觉得,他对法台寺的了解,似乎还不如我多,至少他不知dào

那里曾经盘踞着一个叫做长生观的组织。

可是当时老神棍跟我提起长生观时,并没有讲述更具体的情况,但郑童知dào

的仿佛又比我想象的多,他知dào

法台寺的人从很久之前就开始研究一些连现代人都无法触及的事,不过很可惜,随着法台寺的消失,不少东西也就此失传。

就这样一路聊着,我们来到了目的地,那是个非常荒凉的地方,昔年的法台寺早已经湮没在时间还有风沙中,只剩下了些许残垣断壁,但就连这些残垣断壁,我都不能亲眼目睹,在快要靠近法台寺遗址时,郑童就让我小心一些。

“遗址绝对不能靠近了。”郑童用望远镜朝远处看了看,神色谨慎。

“为什么?”

“那个地方,在之前发生过一些事,已经被官方接管了。”郑童指着那边对我道:“看上去,好像跟一块荒地似的,但只要我们敢靠近,就会惹上大麻烦。”

“那要怎么办?”

“会有办法的,跟我来吧。”

我们调转了一下方向,朝法台寺另一端走,他要带我做的事可能很隐蔽,所以郑童没有喊任何帮手,就我们两个拖着一些东西在徒步行进。走着走着,郑童就开始分辨,可能在寻找一个既定地点,在这种荒凉的戈壁上,没有什么很明显的参照物,如果不是记忆力很好或者印象很深刻,那么既定地点极有可能会迷失在脑海中。

不过很明显,郑童对某些地方的印象是十分深刻的,他带我走到了一片看不出任何痕迹的荒地上,然后略微目测了一下,就掏出两把折叠铲,招呼我一起挖。我们并不是在挖坑,而是把地表上一层沙砾和土挖掉。

随着挖掘的深入,我渐渐知dào

了他要我挖什么。我们挖出了一条大概有半米宽的痕迹,那条痕迹就好像一辆很沉重的汽车压过这里,留下了深深的轮胎印记。在这条印记中,有许多繁复的花纹,那些花纹有一种古朴和陈旧的感觉,我接触过许多许多文物以及古迹,但我肯定,这种花纹我没有见过。

“知dào

吧,这种印记在过去,可能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之一。”郑童干的热火朝天,擦擦额头上的汗,对我道:“危险之极。”

“致命的危险?”我被他说的有点慌。

“可能不致命,但非常可怕。”他解释道:“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些印记是何人的手笔,但我估计,十有八九是法台寺那些人过去遗留下来的。”

这种奇怪的印记的作用,就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任何接近这里的人以想象不到的方式传送到时间的河流中,没有固定的目标,在下一刻,被传送者可能就出现在任何时间角落中。

“想象一下吧,你从自己熟悉的世界猛然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甚至连时间都脱节了,你谁都不认识,什么都不知dào

,更要命的是,你可能永远无法回到属于你自己的世界和时间中去了,你会在哪儿终老而亡。”郑童道:“那个过程,漫长而痛苦,如果一下子就那么死掉了,或许还会是一种解脱,但你还活着,并且要忍受。”

“确实很痛苦”我有点不敢想象下去了。

要干的活还有很多,我们一边干,郑童一边继xù

对我解释,在这种印记刚刚被发xiàn

的时候,没有人了解它的内涵,郑童之所以了解这么多,是因为他过去接触过。在之后,他的生活平静了,可能闲的有点无聊,就和另一个朋友着手研究这些。以前,印记的作用完全不由人掌控,一个意wài

就可能会触发传送,不过现在,郑童已经掌握了很多。

我们两个挖了很久,才把整个印记完整的挖了出来,那是一个巨大的六角形的印记,花纹多的难以计算。接下来,我们坐在旁边抽烟休息,郑童交代了很多注意事项,他有相关的经验,甚至连我逆穿时间之后所要遇到的事,都做了很详细的安排,我一一记了下来。

不用他多解释,我已经随着他的讲述想象出来,我要经lì

的,可能是人生中从来没有过的,如同奇幻一般的一次旅程。

郑童交代完了之后,沉默了一下,然后弹弹烟灰,慢慢对我道:“北方,有的话,不知dào

该怎么对你说,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如果我们可以算是朋友的话,那么我还是要提醒你。”

“你说。”

“这个过程,可能会有失误,偏差,甚至危险,过去,我一直都认为,人想要得到什么,同时就有可能会失去什么,那就是所谓的代价。我不劝阻你,也不鼓励你,这些问题,你自己考lǜ

清楚。假如,你觉得还没有考lǜ

清楚,我们现在就回去。”

“我想的很清楚了。”我笑了笑,尽管笑的很不舒畅,在来这里的路上,我已经做好了任何心理准bèi



一个人在活着的路上,谁能不付出代价?

“好吧,那就祝你一路顺风。”郑童站起身,用力拍我的肩膀,道:“希望在不久后,能接到你安全返回报平安的电话。”

我准bèi

了一个很大的包,里面有各种可能需yào

用到的东西。郑童在这个时候才告sù

我,掌控六角印记的具体方法,我有一点疑惑,因为我总感觉,这种方法,好像和分解运算鸟喙铭文有些类似。但那只是我的感觉而已,郑童不知dào

鸟喙铭文的存zài

,我们无法就此进行更深入的交流。

大雁坡事件,发生在八五年,在临出发前的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无比的奇妙,我真的能够逆穿时间的河流,从现在,回到二十多年前吗?

多余的细节就不讲述了,我一个人留在印记的中心,在这个奇怪的印记发挥作用之后,我感觉到一种影响天地的扭曲,连自己的意识都不怎么清醒。

等我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在一个很陌生的地方,意识重新回归身体的那一瞬间,我就能感觉到,之前的那个世界,离我或许已经非常非常遥远了。因为天空阴沉沉的,一片灰暗,灰暗的让我有些害pà



我分辨方向,开始试图朝有人烟的地方走,然后从这里赶到大雁坡。我准bèi

的比较充分,当时陈老留下的那副大雁坡地形平面图,我已经熟记在心。郑童给我准bèi

了当年流通的钞票,还有衣服,穿上那身衣服,我就觉得自己的模样很可笑,土的掉渣。

大概走了有半天时间,我终于看到了一个小村子,村子坐落在荒地的旁边,非常小,可能就三四十户人家。我装作过路人,跑去借火做饭,村子里不见外人,再加上当时那个环境,所以村民很质朴,对我热情且客气,不收我的钱,免费给做了顿饭,烧了热水。

吃着饭,我的眼神一下子就顿住了,变得有点呆滞,大脑好像承shòu不住事实,瞬间迟缓下来。因为我无意中看到了桌子那边的日历,是那种很老式的日历,我们管它叫月份牌,一份日历三百六十五张,过一天就撕掉一页。

我看到日历上清楚的标示着现在的年份,一九八四年。

我的脑子大了一圈,郑童说这种逆穿存zài

误差,结果真是这样,现在的时间比我预定的时间整整早了一年。我一下子就手足无措了,如果没有什么意wài

,我不可能在这个时间段耗上一年时间。

完全没办法了,我苦笑了一下,只能回到法台寺那边,挖开六角形印记,然后利用它回到原来的世界,重新调整坐标,再一次出发,去一九八五年。

我无奈的找村民打听好了方向还有路线,然后跑到附近的县城,来回倒了几次车,那时候的交通远没有现在发达,火车慢的要死,坐到屁股发麻,之后又步行了两三天,才最终跑到法台寺遗址那里。

当时的法台寺,依然那么荒凉,法台寺附近有一个小村子,这些郑童跟我讲过,不过我心里负担很重,不想再耽误下去,直接绕过村子,朝六角印记所在的地方赶。时间会变,但那块土地是不会变化的,我的记忆力很好,清楚的记得自己和郑童当时挖掘的地方。我大致估计出六角印记所在的位置,然后动手开始挖。

一个人干这个活就非常的累,要挖开很大一片。挖着挖着,我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那是心头升起的一种预感。

预感非常的强烈,这让我猛然停下手里的铲子,回过头来。回过头的一刻,我看到了一个人,他无声无息的出现,不知dào

是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不远的地方,就那么静静的站着,任何声响和动静都没有发出。

当我看到他的时候,瞳孔就猛然收缩了,惊讶的差一点叫出来。

第三十二章 老和尚

在我的意识中,对于这个猛然却又无声无息出现在背后的人,应该是从未见过面的,但我又不觉得陌生。当我回头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脑海里立即闪现出了一张照片的影子。那张照片是老神棍给我看的,主场景是一副巨大的图案的一角,在场景正中心,躺着一个不知死活的人。

让我感觉无比惊讶和震惊的是,我背后所站的这个人,和照片里的人极其相似。他应该是很老了,我却分辨不出他具体的年纪,六十岁,七十岁,甚至更老?他穿着一件便衣不是便衣,僧衣又不是僧衣的衣服,头发非常短,隐约可以看到头顶的戒疤。

他的神色宁静,没有一点点波澜,如同一片清风流云,他站在原地,身体的一部分就好像跟周围融为了一团,自然又祥和。他的身材不高,短短的头发和胡须都已经雪白,但脸庞上的皱纹远比我想象的要少,透出一种老年人罕有的健康的红润光泽。

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就是他的眼睛。无论什么样的人,都不可能把自己的目光都掩饰的滴水不漏。然而,我从这个貌似老和尚一般的人的眼睛里,却只能看到一片淡然的安详,除此之外,没有其它。

他的出现让我不得不停下手里的工作,心情也随之紧张忐忑起来。不管我承认不承认,都能感觉的出,这绝对不是个一般人。

“在挖什么?”

在我注视了老和尚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了,我分不清楚他的口音,很怪的口音,仿佛融合了好几个地方的方言。但是他的语气柔和,不知dào

是不是我的错觉,那种语气里,有一个年长的老者独有的慈祥。尽管只是一丝丝慈祥,却让我紧张的心情平息了不少。不过我真的不知dào

该如何回答老和尚的话,想了想,只能对他道:“在挖我需yào

的东西。”

老和尚的眸光依然如水般平静,但是我看到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一点很淡很淡的光一闪而过,这点点光芒让我感觉心惊肉跳,整个人都有种被从外到内看透的感觉。他注视了我一会儿,雪白的眉毛微微跳动了一下。

“世间,可有长生?”他开口问出了第二句话,这是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同样不知dào

该怎么回答,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不知dào

。”

老和尚的眼神随即又是很轻微的变了变,我形容不出那种变化,好像有一点失望,又有一点释然。那种释然,就如同一个历经了沧桑,看破红尘铅华的人所独有的意境。

“有的事,一天做不完,不如缓缓的做,停一停也无妨的。”

说着,老和尚就在原地盘坐了下来,他盘坐的姿势相当娴熟,那可能是多少年经常盘膝而坐之后形成的一种习惯,我有些相信,这是个真zhèng

吃斋打坐的僧人了。说实话,我对他充满了好奇,从我在照片上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定这绝对不是一个平常的人。

我所经lì

的,果然是一场带着浓重奇幻色彩的旅行,如果不是这样,我想这辈子都不会有和他见面的机会。那一刻,我突然打消了挖出六角印记的念头,我想知dào

,他是谁?他为什么要躺在那片图案中?

想着,我就放下手中的铲子,试探着坐到老和尚对面,因为知dào

他并不普通,所以我的心里始终有种隐约的敬畏,说话很小心。但是老和尚的态度温和,没有任何架子,跟我随意交谈,这种随和的氛围让我的紧张渐渐的消失,话也跟着多了起来。

“挖它做什么?”老和尚的眼睛朝六角印记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开口问我,这已经很明显了,他显然知dào

这下面有一个巨大的六角印记,同样也清楚,我既然在挖它,就必然知dào

印记的作用。

“想回家。”我琢磨了一下,既然对方知dào

这些,我再隐瞒的话,就会引起他的怀疑,甚至是戒备,这对我很不利,所以有必要说实话。说了实话以后,我就考lǜ

着该怎么应对老和尚的继xù

盘问。

但意wài

的是,我回答了,他就点点头,没有再刨根问底的追问我。我做好了准bèi

,他却不问了,这让我感到讶异,也有些忍不住。

“这就是个缘字。”老和尚似乎知dào

我在讶异什么,道:“那么多人,他不知,她也不知,偏偏你知dào

了,这不是缘吗?既然有缘,那就是天注定的。”

“那么你呢?”我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事实上,我并不指望老和尚能跟我说实话,我只是想先和他熟络熟络,如果混的熟了,那么以后可能还有机会从他嘴里得到一点有用的话。

“我时常都在走,走到这里,走到哪里。”老和尚抬眼看看西边已经将要落山的红日,眼睛里突然有种落寞般的萧索,我突然觉得,这种萧索,似曾相识。

那是一种孤独的落寞与萧索,就仿佛不远处的山,寂静无声的在那里矗立了无数个岁月,没人理它,没人管它,风来了自己挡,雨来了自己扛,孤苦伶仃,一辈子,就自己一个人。

“就是毫无目的的走吗?”我接着问道:“一直在走?”

“在找一个人。”老和尚笑了笑:“只可惜,没有找到。”

“在找什么人?”

“我不知dào

。”老和尚的笑容随即就消失了,脸庞上出现了一种迷茫:“不知dào

他是谁,不知dào

他在何处,就是找他。”

“你在找他,怎么会不知dào

他是谁?”

老和尚沉默下来,他一沉默,周围的空气都仿佛随着他一起凝固。他虽然温和,但是却能给人一种无上的威严和震慑,我不敢再随便乱问了,愣愣的看着他,寻思着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合适。

“若你想知dào

,就在这里等等吧。”老和尚慢慢站起身,道:“我有些事要做,若你等的住,等我回来时,再慢慢说。”

我不知dào

老和尚要做什么,但是他这么一说,我就决心要等下去。我问他要不要帮忙,他摇摇头,起身就走了。他的脚步很轻,走的不快,可是就好像不沾尘土一样,很快就消失在远处。我注意到,他是朝法台寺遗址那个方向而去的。我是个好奇心很重,胆子也比较大的人,如果换了旁人,说不定我就会忍不住悄悄跟过去窥视,不过说实话,我不敢跟着这个老和尚。所以,我就老老实实的坐在原地等。

这绝对是考验我耐性的一件事,从日落等到天黑,又等到深夜,一直等到快要天亮的时候,我顶不住困意,睡了那么两三个小时。

我是被一阵席卷而来的风惊醒的,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我就觉得身上多了件衣服,衣服上打了几个补丁,沾着尘土,再抬眼一看,老和尚不知dào

什么时候回来了,就盘坐在离我两三米远的地方,闭目不语。

拿着那件衣服的时候,我的心里猛然一酸,内心深处的一些情感,像是被触动了。作为一个孤儿,没有人能理解我从小到大所经lì

的那些酸楚。孤儿院里,学校里,社会里,我成长了一路,并不缺衣少食,可是我缺乏那种最质朴的关怀。我不记得有谁会在一个刮着风的夜晚,在我熟睡时轻轻给我搭上一件衣服。

这种感觉让我对老和尚的敬畏一下子蜕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渴望似的亲近,还有感激。

我拿着衣服走到老和尚身边还给他,又拿了自己带的小炉子,烧了一点水。喝水的时候,老和尚抬头指了指法台寺的方向,道:“你知dào

那边那个地方吗?”

“知dào

。”我点了点头,但我既然这么说,就需yào

有个合适的理由,所以我告sù

老和尚,我是从事文物工作的,因为工作关系,会接触到很多这样的地方或者物品,同样也了解不少资料。

两个人都了解同样的情况,交谈起来就方便也直接了很多,我依然没有打算隐瞒老和尚。我告sù

他,为了寻求一个几乎无法得知的答案,在别人的帮zhù

下,我从过去回到了此时。这种话要是讲给别的人听,那么对方至少要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然后琢磨着我肯定是刚从哪个精神病院逃跑出来的病人,但老和尚没有一丝疑惑或者怀疑,他听了就听了,就如同在听一席很普通很平常的话。

“我猜想,你既知dào

法台寺,那就必知长生观,对么?”老和尚接着问了一句。

“是,我知dào

长生观。”

“既然这样”老和尚想了想,道:“我离家将有半年了,要回去看看,你若不嫌,我们一路。”

“好。”我正巴不得跟老和尚多接触,他这么一说,让我很开心,心里一激动,嘴皮子就有点碎:“和尚也有家?”

“谁都有家的,和尚,也是人。”老和尚笑了笑,他并不和想象中那样孤傲冷僻,很平易近人。

“说的有道理。”我也跟着笑起来。

“昨天你问我,在寻找什么人。”老和尚起身收拾了自己寥寥不多的东西,道:“走吧,一路走,一路说,先讲个故事给你听。”

第三十三章 同行 为时光1新婚加更

一听老和尚要讲故事,我顿时来了精神,我知dào

这种人是不会无缘无故的要跟谁讲故事,既然要讲,那肯定有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或者说目的。我暂时不知dào

他的目的是什么,不过能知dào

的多一点,是好事。

但同时,我心底有一点疑虑,我跟老和尚认识了多久?从昨天算到现在,顶多十几个小时,他为什么会对我那么信任?当我无意中看看身旁的老和尚时,猛然觉得,我和他,好像并不陌生。

“我很早之前剃发出家,这些年身不在庙堂,也没有还俗,已经有些不伦不类了。”老和尚一边走,一边对我道:“俗家时的姓名,早就忘的一干二净,我记得出家时,当时的师傅赐我的法名,叫做无念。”

“无念”我不参佛,也就无法领会这个法名的含义,但我关心的不是这些,我至少要先把时间理顺,大概搞清楚老和尚是什么时候出的家,最重yào

的是,他是什么时候躺到照片里那幅巨大的图案当中去的,不过这些肯定不能直接问出来,只能旁敲侧击的一点点问,顺着线索去推测,所以我问道:“无念大师,出家很久了吗?在哪儿出的家?”

“不是大师,叫声无念和尚就罢了。”无念老和尚摸了摸自己雪白的胡须,道:“很早了,早到我记不清楚,出家时,我还很小,什么都不懂,师傅那么叫我,我就那么应下来。出家的日子,我实在记不得,但出家时的地方,我忘不掉。”

“是哪座宝刹?”

无念老和尚正走着,一下子顿住脚步,转头朝身后看了看,又看看我,道:“法台寺。”

法台寺!

我顿时就又像被一道雷给劈了一样,之前,我和郑童同行朝西北这边来的路上,曾经聊过很多,尤其是法台寺。郑童接触法台寺比我要早的多,搜集的资料也很全面,根据正史记载,法台寺始建于西夏王朝初期,西夏王朝中叶是最鼎盛的时候,庙宇享shòu

皇室的供养,在蒙古灭西夏之后,法台寺土崩瓦解,庙里的僧人四下逃走,之后,空庙毁于战火,而且事后无人打理,渐渐的完全湮灭于历史中。

也就是说,法台寺在元初时,已经不存zài

了。但是无念老和尚说的很清楚,他出家的地点,就是法台寺。

这绝对是个颠覆我认知的事情,我的大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无念老和尚已经接着上路,同时开始继xù

讲述。

“寺里的人有很多,师傅教我诵经,参佛,那时的日子很苦,整部的楞严经,华严经,金刚经,大般涅槃经,都要熟记在心。”老和尚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眯成了一条缝,那可能是很多年之前的往事了,追忆起来有点吃力,但他讲着,嘴角就露出了一丝笑容。随着他的讲述,我能想象的到,一个只有几岁大的光头小和尚,每天捧着比自己脑袋都大的佛经死记硬背的场景。

老和尚是从法台寺讲起的,其实只是个开场白。

无念在寺庙里长到了十几岁,算是成人了,之前的那些日子,他完全是在暮鼓晨钟还有背都背不完的佛经里度过的,在十几岁之后,他的师傅猛然转变了对他的教育态度,完全不再提佛经的事,而是渐渐引导他进入了另一个新奇的世界中。

“你知dào

法台寺,又知dào

长生观,就应该知dào

,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我点头,法台寺是一座寺庙,但里面的人并不是一心向佛的,那是五斗米道的一个分支繁衍下来的特殊团体,很多人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聚集在一起。

无念老和尚的师傅之所以从小就让他每天背诵枯燥的佛经,参禅打坐,可能主要目的是为了培养和磨练他的心性,一个做大事的人,心性很重yào

,十几岁,正是一腔热血,脑子一热就敢拿脑袋去撞火车的人,如果无念也是那样的人,他的师傅或许就不会告sù

他那么多。

法台寺,或者说长生观的人最早的目的很单纯,就是追逐无尽的寿命,长生不死,无念老和尚讲的和老神棍讲的差不多,在多少年的岁月中,多少代人前赴后继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孜孜不倦的奋斗,取得了很广泛的成果。他们有没有寻求到真zhèng

的长生之道,这谁也说不清楚,但毫无疑问,他们有了意wài

的收获,长生之外的收获。

“那些收获是什么?”

“师傅临死前对我讲过,除非有一天我寻到了那个人,可以原原本本的把我所知转述给他,否则,对谁都不能吐露一字。”无念老和尚郑重道:“我对师傅立过誓,不可违背。”

我的心跟着就凉了半截,无念老和尚这样说,其实就是在表明态度,也在堵我的嘴。但通过这番讲述,我证实了一件事,当年长生观的人,果然在搞除了长生之外的一些东西,如果用老神棍的话讲,那些东西,比长生更加神mì



无念老和尚忽略我的问题,又开始讲起来。他讲的比较笼统,跳过了法台寺发展的阶段,直接讲到它毁灭时的情景。让我惊讶的是,老和尚的讲述和正史记载的有出入,正史中表述法台寺毁灭的原因是战乱,但无念讲的,另有原因。

如果法台寺就是一帮子醉心于长生的人的话,那么可能还不会有太大的麻烦,但就是因为他们接触并且研究了一些长生之外的东西,才会引起祸端,毁灭的根源来自蒙古。主要原因应该是长生观的内情泄露出去一部分,被蒙古得悉,当时的西夏皇室已经无力再保护法台寺,所以除了逃亡之外,长生观的人已经无路可走。

也和老神棍讲述的一样,长生观最初的形成,只是部分人的共同志向,彼此之间没有从属关系,充其量就是合zuò

。但随着他们的壮大,人员的增加,工作和计划都需yào

有妥善的统筹,也需yào

有专人负责,所以长生观内的阶级出现。权力这个东西,没有人可以抵挡,等级出现,就很快被完善巩固,到法台寺时期,长生观的领袖已经是组织内绝对的权威。

他们的领袖,不是主持或者方丈,长生观一直延续着最古老的称呼,称他们的领袖为巨子。巨子是绝对的领导者,掌握着长生观从出现开始所有搜集来的信息与资料,还有法台寺时期浩繁的研究成果,那绝对是无上的秘密。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法台寺灭亡了,那是必然的结果,无法逆转,但只要长生观的巨子还存zài

,那就说明,他们这一脉还在延续,还没有最终消亡。

法台寺就是如此,寺庙毁了,人四散逃亡,但他们的巨子在混乱中安然逃脱。法台寺灭亡之后,巨子的身份更加重yào

,他掌握着所有的秘密,是整个长生观道统延续的首要因素。

“我一直在找,就是在寻找巨子。”无念老和尚轻轻叹了口气,那种孤独的萧索,又一次浮现于眼神中。

我顿时就有点晕了,因为这里面有一些逻辑关系出现了混乱。无念老和尚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人?如果按他所讲述的,无疑是说,他从法台寺灭亡之后,就一直在寻找长生观的巨子。但这也很矛盾,因为他说过,他师傅在临死前告诫过他,长生观的收获,只能转述那个要寻找的人。如果无念要找的是长生观的巨子,那么巨子需yào

他的转述?有的话讲的很明白,巨子之间是代代相传的,老巨子死去时,会将所有交给新的巨子。

“他,是未来佛。”无念老和尚不再多说什么了,用这句话结束了他的讲述。我听的有点稀里糊涂,但又不好再问下去。

不过这无疑又证明了一点,长生观,那个存zài

了千百年的特殊团体,果然没有最终消亡,它依然存zài

,直至今日。

无念老和尚的故事讲完了,之后,我们没有再提及相关的话题,只是说些闲话。我相信无念老和尚一生肯定走过许多许多地方,他的见识就如同一片广阔的海洋,即便最专业的历史学家,知dào

的也没有他多。他信口一提,就是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总之很有意思,这一路走的并不枯燥,让我颇有收获。

我们是一路向东南方向走的,越走天气越暖,我对现在的环境相当不适应,因为脱节的年代太久了,从衣食住行任何一个方面来说,都让我得费力才能吃得消。从偏僻的法台寺开始,我们转了几趟车,最后一站,是南京。

无念老和尚的口音并不是南京人,但他肯定在这里住了许多年,对环境非常熟悉。我跟着他走到了南京附近的一条河那边,他告sù

我,这是夹江。

“快要到家了。”无念老和尚虽然出家多年,但就和有的老话说的一样,除非是神仙,否则谁能绝绝的斩掉那一根红尘丝。快要到家的时候,无念老和尚的目光又柔和了一些,如同一个暮年的老人,走在归家的路上:“家里有两个孩子,顽皮,若真的冒犯了,不要介yì

,他们都是孩子。”

“这点度量,我还是有的。”一路走了这些天,我跟无念老和尚熟络了,知dào

他不是个严苛的人,我说话也就随意了很多。

最后,我们到了夹江转角处,那边有一片山,无念老和尚带我上山,中途经过一个小村子,看得出,无念平时为人很和善,村民见到他,都尊敬的打招呼。

我跟他一路走到了后山,后山的山腰上有几间木头泥巴还有茅草修起来的屋子,刚刚走到前面,一堆干草中就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我就觉得有一团东西迎面飞了过来,速度奇快,无念老和尚的动作比那东西更快,伸手拦了一下,但没能完全拦得住,那团东西从他指头缝里继xù

飞溅出来,糊了我一脸。

随即,我就感觉那是粘糊糊的泥巴,隐约带着一股小便的气息,当时就冒火了。

干草堆里钻出来两个孩子,大概七八岁,八九岁的样子,其中一个有些内向,站在那里,规规矩矩的跟老和尚说话,他很瘦,但是精神,我觉得有些惊讶了,因为这个只有八九岁的孩子,那双眼睛里却藏着一丝成年人或许都无法拥有的安静和淡然。

我对这个刚刚见了一面的孩子,不由得另眼相看。

但是另个孩子就不行了,长的肥头大耳,又粗又壮,尽管一脸迷糊相,看着憨憨的,但他眼睛里露出的,是一种狡黠的光,不用多问就知dào

,这绝对是个倒霉熊孩子。

第三十四章 无念的动机 为时光1第二章加更

看着是两个孩子在搞恶作剧,我心里的火随即就灭了下来,自认倒霉,抬手擦掉脸上的泥巴。看的出来,无念老和尚的确很慈祥,平时对这两个小家伙缺少管束。

“不许胡闹。”无念老和尚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个又粗又壮的熊孩子,嘴上在微微的呵斥,眼睛里却只有关爱。

“失手失手。”熊孩子咧着嘴笑,走到他旁边的时候,我很想锤他一顿。

那个瘦瘦的孩子抬头看着我,没有什么表情,他不像别的同龄人一样有强烈的好奇心,对周围任何新鲜的事物或者人有探索的欲望,他很平静,尚显稚嫩的眼神中充斥着从容和淡定。我不是个眼光很毒的人,不过看到他的时候,我心里就有种感觉,这个孩子长大之后,绝对是个人物。

无念老和尚之前经常远游,不过自从有这两个孩子之后,他出门的次数明显减少,每次外出总是心里不宁,过段时间就要回来看看。我不知dào

这次他要在家里呆多久,望着那些茅草小屋时,我忍不住想起了青青。我有些矛盾了,我希望这次特殊的旅行可以有所收获,但想到青青,我的心就在隐隐的作痛。

我暂时在这里住了下来,跟无念老和尚之间的交谈每天都在进行,话题五花八门。他可能已经不算是真zhèng

意义上的僧人了,但又不算是修行的居士,但他的生活平和淡雅,有一种自然的韵味。

每天清晨,我们两个会在小屋门外的木墩子上喝茶聊天,无念老和尚说话并不故作高深,佛家至真的禅理只能由心感悟,如果说出来的话,那就没有什么意义了,这种东西不能言传身教。

“能问个事情吗?”我忍了几天,终于忍不住了,这天早上喝茶的时候,开口问他:“你?今年有多大岁数了?”

如果是以前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猜测无念老和尚大概七八十岁的样子,就算保养的好,必定也在百岁之内。但我经lì

或者目睹了一些过去无法想象的事,思维也随之产生了改变,或者说是一种拓展。对于无念老和尚的年纪,我不敢再妄下结论。

“年岁,只是个数字,别无其它。”无念老和尚用泥炉沏茶,清香四溢。

“我猜,你一定很大了吧?”我自己判断,无念老和尚毫无疑问的和法台寺或者说长生观有很深的渊源:“长生观,最早追求的不就是长生之道?”

“长生,长生”无念老和尚沏茶的手顿时停在半途,那一刻,他的眼神中又出现了那种迷茫:“什么才是长生,不死不灭,脱六道轮回?人活一世,无论长短,若是顺心,一天就已足够,若是凄苦,百年千年,不觉得太长了吗?”

他好像不愿意过多的讨论这个问题,我也适时的闭上嘴巴,开始喝茶。无念喜欢苦丁,但我喝不惯那个味道,一口茶下肚,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好苦。”

“若不知苦,何来的甜?”无念老和尚自己也喝了一口,道:“半生苦,半生甜,五味混杂,酸甜苦辣,可谓圆满。”

“有道理。”我听着他的话,再喝茶的时候,那味道仿佛就不是很苦了。我在想,如果这一辈子顺风顺水,没有什么波折坎坷,或许会让旁人很羡慕,但是在自己终老时,回忆过去,却会猛然发xiàn

,自己的这一生,似乎连一件值得记忆的事情都没有。

大概在这里住了七八天之后,我和无念老和尚之间的话题,渐渐的又转到了长生观上。又是一个早上,他开口对我说了关于周穆王的那些传闻,我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传闻,但那样的传闻从无念老和尚嘴里说出来,就让人忍不住相信,都是真的。

他讲的跟老神棍讲的差不多,大同小异,只不过他的话语厚重,更有真实感。从周穆王西游开始,之后产生的长生观,又从长生观上说到了巨子。

长生观的巨子可以说是非常非常重yào

的人,那已经不仅仅代表着一个团体的领袖,更代表着许多秘密的淹没沉浮。长生观起源道家,兴盛于佛门,宗教不可避免的对他们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所以在择选巨子时,有一个很紧要的因素,那就是缘。

缘这个东西,其实很难说是怎么回事。佛家讲究因果,他们相信今世的果,皆因前世的因,对于一些看似由天注定的东西,他们坚信。

当年法台寺内成年的僧人,每三年都要进行一次特殊的远游,远游的地点不定,但目的都是相同的:寻找机缘。这种机缘其实决定着巨子的人选。他们出去,是为了寻找一件东西,任何一个人如果能够找到它,那么没有任何悬念,他将是长生观的下一任巨子。

这个事情本来距离我很遥远,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无念老和尚的讲述却引起了我的兴趣,我就追问他,他们要找的是什么东西。

“周穆王西游,从异域带回了一种神奇的鸟儿,那种鸟儿通体金黄,血液皮肉骨骼皆为宝药,名为不死鸟。”无念老和尚慢慢喝了口茶,然后望着我道:“雌鸟一生只产卵一次。”

在长生观的理念中,不死鸟几乎已经不沾人间烟火,属于半“仙”化的生物,和传说中的麒麟凤凰一样,是世间最灵真的物种。不死鸟的数量本来就非常稀少,雌鸟一生产卵一次,不死鸟的鸟王是从一种特殊的卵里孵化出来的。

“那种卵,像是有鲜血在其中流动,外体泛红,有异香。”无念老和尚继xù

望着我道:“可食。”

我心里顿时七上八下,原本以为今天的话题还和过去一样,天马行空,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但现在听起来,无念老和尚好像是刻意提到这一节的。

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个?我吃下血卵的事情,他不可能知dào

,但他望着我的目光里,隐隐约约有种我形容不出的东西。

无念老和尚继xù

对我说,当年法台寺的僧人外出,就是为了寻找血卵,因为不死鸟是至灵的物种,所以历代的长生观人都认为,服食了血卵,将会和不死鸟一样,有通灵的功能。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长生观择选巨子的唯一标准,就是服食了血卵的人。至于吃了血卵之后有什么功能,我还不清楚,就我自己的感觉,好像只是力qì

大了一些,仅此而已。

时至今日,巨子的作用更加凸显,长生观能存zài

到今天,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他们的道统,都要靠巨子一个人传承下去。如果有一天,巨子消失了,那就等于这个繁衍了千百年的古老团体,彻底的土崩瓦解,不复存zài



在无念老和尚也到了外出寻找不死鸟血卵的那个时候,每个人都对巨子的位置充满了憧憬,成为巨子,就能掌握长生观至高的权力,尊严,并且可以知dào

历代长生观人所挖掘出的那些秘密,那些秘密只是一些信息,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价值连城。当时还年轻的无念老和尚也为此心动,但是他的师傅阻拦了他,不许他外出。

无念老和尚非常不解,甚至有一点委屈,但他的师傅没有给他任何解释,只让他跟平时一样,参禅打坐。一直到所有外出的人一无所获的回归时,他的师傅悄然交给他了一枚血卵。

那是无念老和尚的师傅之前就寻找到的血卵,但他隐瞒了所有人,保存下来,然后交给无念。

“这么说?你就是?”我先是一惊,之后随即就释然了:“长生观的巨子?”

这个问题在我心里顿时雪亮,无念老和尚一直在寻找的人,就是下一任巨子。在现在这个世界中,不死鸟只是一种传说,没有人会相信长生观,不死鸟,血卵,以及巨子的存zài

,所以无念老和尚几乎是在完成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始终没有人能够寻找到血卵,那么,你该怎么办?”

“继xù

找下去,唯此。”无念老和尚毫不犹豫的答道:“直至找到他为止。”

我暗暗抽了一口凉气,这些话看似平常,但给我的震撼却相当强烈。本来我想说的是,无念老和尚如果一辈子都找不到的话,他该如何?然而转念一想,难道从法台寺灭亡之后,这千年的时间里,无念老和尚就一直在寻找?我不清楚他能用什么办法活那么久,可这一切如果是真的话,那简直不敢想象。

我终于明白了,也读懂了他眼神中那种孤独的萧索。

一个人,可以一直活下去,长生不死,但他活下去的同时,他身边的亲人,朋友,终将一个个的老去,一百年后,三百年后,五百年后,他所能面对的,只有一个又一个掩埋在黄土之下的孤坟。他一直都生活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能理解他,为了一个目标,不停的奔波,不停的寻找,一天找不到,就一天不能停止。

那已经不是孤独,而是一种痛苦了。

“我能感觉到,我们是同一类人。”无念老和尚对我道:“你服食过血卵。”

我顿时反应过来,无念老和尚之所以肯带我回家,肯告sù

我这么多事情的最终目的。

第三十五章 不能答复的要求

无念老和尚之所以初见我就对我有信任,肯告sù

我那么多事情,完全是因为他能够感觉到,我也是服食过不死鸟血卵的人。毫无疑问,从无念老和尚的讲述中已经可以分析出,他就是长生观的巨子,而他这么多年孜孜不倦的行走四方,到处寻找的,同样是一个服食过血卵的人。

那个人,会是我?尽管他还没有说更具体的要求,但我已经感受到了一种压力。我大概能够猜出,无念老和尚后面会怎么说,我在想,如果他真的那么说了的话,我该如何回答。

但无念老和尚说到这里之后就顿住了,没有把话题深入下去,这让我暗地里松了口气。

我继xù

在这里住着,无念老和尚依然保持着他刚刚进入佛门时每天所必有的功课,每当他独自在小屋里打坐的时候,我都有点无聊。对于现在的城市人来说,山野的生活可以让他们感觉到清新和新奇,但是毕竟适应了现代化的生活,住上三五天还可以,长时间住下去就会有很多不适。

自然而然的,我的注意力就放到了那两个孩子身上。无念老和尚住在后山,村民很少涉足这里,如果不是特殊情况的话,基本见不到外人。

那个又粗又壮的熊孩子很不让人省心,就那么大点的年纪,惹是生非的本领已经非常纯熟,每天都搞的鸡飞狗跳,而且属于自来熟,经常跟我恶搞,好几次险些让我糟道。我就想着,这货如果长大了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但是怎么说呢,他的恶搞里带着幼年人独有的童真,看着他的时候,我会想起自己小时,挺好。

事实上,最让我在意的,还是那个瘦瘦的孩子。

他很少会跟着熊孩子一起玩恶作剧,他很用功,老和尚教他的一些东西,他每天都在练。清晨我刚刚起床时,就能在不远处的小树林边看到他的身影,深夜我要睡觉时,还是能看到他的身影。他很刻苦,除了练功之外,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一个人坐在山崖旁边,望着远空,像是在想心事,又像是在发呆。

“在想什么?”我轻轻走到他身后,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他不回话,摇了摇头,从这一点就能看得出,长大之后,他肯定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人的许多性格都是在这个时候形成的,如果没有大的变故,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改变。

我很想和他谈谈,想了解他的内心,想知dào

一个只有这么大的孩子,为什么会有如此沉稳的心性。但他很难接触,几次试探之后,我放qì

了,因为他的心里或许也有一道紧闭的大门,别人走不进去。

无念老和尚每次回家,都要住上一段日子,至少半年或者一年,他经常外出,但是对两个孩子很负责。不过这一次,可能因为我的原因,在后山呆了大概二十天左右,无念老和尚告sù

我,他要远游了,问我愿意不愿意一路同行。

我点头答yīng

,想要知dào

更多的事,就必须跟无念老和尚保持很近的距离。

他并没有说要到什么地方去,带着我就走。大部分时间,我们是在步行,坐车连同徒步行进,我们离开南京,辗转到了安徽,无念老和尚很少会在城镇中逗留,这是他的习惯,这一次也不例外,我们将要去的,是一个叫狼山的地方。

那里属于多少年都未曾被开发的地方,在山区的周围,有寥寥不多的山民,一靠近山区,人烟几乎就绝迹了。在距离山区还有十几公里的地方,我们最后一次落脚。不知dào

为什么,这两天里,我总觉得无念老和尚言行举止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淡淡的伤感。这种伤感从何而来,我不知dào



“喝一点酒吧。”无念老和尚突然对我道:“总有十几年,没有尝到酒的味道了。”

我一愣,我知dào

无念老和尚不戒荤腥,但是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并未发xiàn

他有饮酒的习惯。但他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好多问。郑童给我准bèi

的钱还有不少,我跑到山民那里,找他们换了些去年酿的米酒,整整一坛子,约莫有二十斤。

我和无念老和尚就坐在山区外围,他不多说话,一口一口的喝酒。我的酒量不算小,但跟他比起来,完全就不在路了。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坛子里的酒一点一点的减少,最后,无念老和尚一个人喝掉了十七八斤。

“快要到时候了。”他站起身,慢慢朝山区里走着,一边走,一边如同自语般的念叨道:“又快要到时候了。”

我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又不好发问,但我看出他的情绪有一点点不对。

这一路上,无念老和尚很少说话,就那样默默的赶路。我们两个人走了大概有一天半的时间,无念老和尚的情绪似乎又恢复了,信口跟我提起一些陈年往事。

正走着,无念老和尚突然停住脚步,与此同时,我的心里也冒出了一种突如其来的不安之感。那种预感就像电流,瞬间升腾,我下意识的一回头,就在左边不远的地方,看到了些东西。

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群山环抱,雨量充沛,气候暖湿,植被远比山外要茂盛。大约七八米之外的一丛荒草里面,隐约露出一片片五彩斑斓的皮毛。我的心随即一紧,如果我看的没错的话,那应该是一只成年的豹子。

动物的隐忍远远超过人,这只豹子不知dào

静静在这里潜伏多久了,就连无念老和尚也是接近之后才发xiàn

的。看到豹子的一刻,我仿佛能够闻到它呼吸之间所散发出的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没有任何反应和缓冲的时间,在我看到它的时候,豹子猛然从草丛里飞扑而来。它的体型没有虎大,但动作却灵敏无比,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几乎想象不出它这一扑就如同贴着草丛滑翔一般,猛蹿出七八米。

我一下子就懵了,甚至连反抗和躲避的意识都来不及产生。我能看到的,就是豹子飞舞的身形,还有在阳光下烁烁生辉的獠牙。我条件反射般的踉跄着后退,但那种速度远不及豹子。恍惚中,我能看到它前伸的利爪,距离我已经很近很近了。

这时候,无念老和尚的身体晃动了一下,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人体的速度会达到这种程度,那几乎已经算是奇迹了。

无念老和尚快的像一道光,双手如铁钳,他一把抓住豹子的一条后腿,豹子的体型不是很大,但至少也得一二百斤的样子,无念老和尚抓着豹子的后腿,就好像提起一只并不沉重的麻袋,直接把豹子甩动了一圈。紧接着,他伸出另只手,又抓住豹子的另条后腿,猛然顿住转动的身形。

那一刻,我的视线又恍惚了,我看着老迈的无念,就好像看到一尊发怒的神灵,威猛至极。

刺啦

无念老和尚须发花白,猛然抬起自己的双手,豹子在他手中挣扎,但他的两只手就像一道不可逃脱的枷锁。我看见他把豹子高高的甩了起来,甩过头顶,之后,整只豹子就如同一块斑驳的布匹,被无念老和尚硬生生的几乎撕成了两半。

我很难形容当时的那一幕,不管多少年过去,那一幕就好像一个烙印,留在自己的心里。

豹子的鲜血一点点的从半空洒落,无念老和尚的目光随即就安静下来,若无其事的丢掉两截豹子的残躯。我们两个人隔着几米的距离相互对望了一下,我心里的预感又一次强烈起来,我预感到,有些话,是到要说出来的时候了。

“世事变迁,我只想让一些东西,留存下去。”无念老和尚道:“奔波一世,一世不能停息,我很倦了。”

他的目光淡然柔和,他的话像是一种感慨,但是我知dào

,他寻找了那么多年,一直在寻找合适的人选,直至遇见了我之后,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寻找总算有了结果。

“入长生之门,授你长生之道。”无念老和尚静静望着我,道:“不死不灭。”

一些事情不用他再过多解释,我想我已经明白了。我不怀疑无念老和尚是一个活了很久很久的人,他是长生观的巨子,或许是最后一个巨子,他在无尽的时间中奔波挣扎煎熬,只是为了把长生观的道统传承下去。就和我想的一样,他的朋友,他的亲人,都在流逝的时间中死去了,只剩下他一个。

后山的那两个孩子,可能是无念老和尚现在最亲近的人,但那两个孩子迟早也会死掉,到了那时,无念的人生,又将是孤独寂寞的,痛苦的寂寞。

这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选择,我知dào

他很疲倦。他寻找长生观的下一个巨子,是为了传承道统,其实也是在寻找自己的解脱。

但是我呢?我有能力去承shòu连无念老和尚都承shòu不住的痛苦吗?我没那个信心。如果让我亲眼看着一个个自己熟悉的亲近的人因为衰老而在眼前死去,最后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那还不如直接死了的干脆。

无念老和尚望着我,就在这一刻,我看到他平静的目光里,有一种淡淡的渴望。

第三十六章 拒绝

说实话,我并不忍心拒绝无念老和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很可怜,从若干年前他坐上巨子的位置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他这一生的命运。他生不逢时,没有享shòu

到巨子所应有的荣光和尊严,他拿到手的,只是巨子应尽的义务和责任。

“我还有十年时间。”无念老和尚接着对我道:“可以帮带你十年。”

我犹豫了很久,考lǜ

了很久,最后,还是咬着牙摇了摇头,我低下头不敢正视无念的目光,拒绝是一种让双方都难堪的事情。

“无念。”我的嘴皮子动了动,想好的一套说辞却连一句都说不出来,最终,我对他道:“有些东西,我割舍不下,有的事情,我做不到。”

“人各有志。”无念老和尚明白我的意思,他没有太多的失望,也没有因为我的拒绝而改变态度,他依然很和善,慢慢擦了擦手,道:“走吧。”

无念老和尚还继xù

和我攀谈,他又说了一些事情。在长生观立足于法台寺之后,关于长生的追求,其实他们并没有放qì

,一个人想要探究更多的秘密,需yào

有足够的时间和耐性,只有活的更久,才能知dào

的更多。所以,长生,一直作为一个重点被研究。

我想,长生观的人可能是成功了,否则,无念老和尚不可能活那么久。

但是这样的长生并不是说他可以一直活在世上,不受法则的约束。长生需yào

一个缓冲的阶段,现在的无念老和尚在不断的衰老,最多再有十多年时间,他的身体将要衰老的极点,到那个时候,他就需yào

做一些准bèi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所看的那张照片中,无念老和尚静静躺在巨大图案正中的情景。那肯定就是他所说的缓冲的时间,衰老之极的躯体在那种缓冲中得到休养和恢复,等恢复到一定程度,他就可以活过来,继xù

开始那一世的奔波和寻找。

我想起了传说中的凤凰,于烈火中焚尽残躯,浴血重生,是为涅槃。

随着无念老和尚的讲述,我也突然明白了他目光中时常会有的那种萧索。他孤独的活了那么多世,可能在每一世,他都有自己想要保护和爱惜的人,但那些人先后离开了他,接连承shòu无数次生死离别的痛苦,无念老和尚或许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毕竟,他也只是个人而已。我想我肯定无法承shòu那么多,不说别的,如果,只是如果,青青假如有一天老去,最后闭上双眼永远离开我,那么我可能会悲痛欲绝。想想那种感觉就让我后背发凉。

快乐的活一天,不算短,痛苦的活一世,只嫌长。

虽然无念老和尚并没有因为我的拒绝而产生疏远和冷淡,但我心里却总觉得过意不去,有些愧疚。我肯定不能再找他打听实质性的问题了,那些都是长生观的秘密,属于巨子的秘密,即便我问了,他也不会说,这是原则。

我们在狼山并没有停留太久,无念老和尚这么多年寻找,一个是服食过不死鸟血卵的人,另一个,则是在寻找不死鸟,如果他能够找到血卵,就能培养出下一任巨子。这一点至关重yào

,长生观的人认为,服食过不死鸟血卵的人会有至灵的能力,但事实上,服食不死鸟血卵,才是长生最关键的因素。在长生观存zài

还有破灭前后,很多人了解到一部分长生的秘诀,先后进行过尝试,但毫无疑问,他们最终都失败了。

我们离开狼山的时候,我也打算要告别无念老和尚了。我离开之后,他可能仍然要行走在各地,他这一世的寿命快要耗尽了,需yào

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安葬”自己,为涅槃做最后的准bèi



“无念。”我又犹豫了很久,才开口对他道:“我要走了。”

“你要去何处?”

“大雁坡。”我想了想,没有必要欺骗无念,他对别的世事都看的很淡,但我觉得,他心底深处的那份率真,还是没有随时间而完全消失,对于这样的人,我不忍欺骗。

“再陪你一路吧。”无念老和尚可能知dào

大雁坡这个地方,远远的眺望了一眼,道:“既然相逢,就是缘分,再走一路。”

无念的态度让我心里的愧疚慢慢的消失,他既然豁达,我就应该坦然。我们和过去一样交谈,当我了解了关于长生还有巨子这些事情之后,心里就产生了一个很大的疑问。照片中的无念老和尚肯定是找到了他暂时的葬身地,但他最后的结果呢?涅槃重生?还是?因为老神棍讲过,长生观这个团体,一直到我们的那个时代仍然存zài

着,作为最后一个长生观的巨子,只有无念还活着,才能表示长生观依然存zài



那么,我们那个时代中的长生观,依然是无念在主持?他活到了那个时代?

我初想到这个问题时,并没有什么猜忌,但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希望无念老和尚可以好好的活着,但是他的涅槃地都被人拍了照片,那说明涅槃过程肯定是出现了什么问题。我打了个哆嗦,如果无念老和尚在涅槃中出了问题,没能活到下一世,那么我们那个时代中的长生观,又是怎么回事?

“无念,我想问你个事情。”我考lǜ

再三,问他道:“长生观,只剩下你最后一个人了么?”

“很多年了,只是我一个人,一个人而已。”无念老和尚笑了笑,道:“若非如此,我何必那么辛苦,要把道统传承下去。”

“但,长生观,一直都是存zài

的。”

无念老和尚出自法台寺,自然对那种六角印记的作用很清楚,我不加隐晦,把自己逆时间而来的过程讲给他听。听着,无念老和尚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因为他一直认为,自己是长生观仅存下来的传人。

“长生观可能真的是一直存zài

的。”我想想,又把陈老死去的情况告sù

了无念,我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却觉得,陈老的死,不仅仅是因为西周鸟喙鼎的原因。

“我将死了。”无念老和尚的眉头舒展了,但是语气却隐隐的沉重:“活不到下一世了。”

“恩?”我讶异的看看他,不知dào

他怎么会突然这么说。作为一个过来人,我知dào

一些事情,但无念老和尚身处在这个时代,怎么可能知dào

下一个时代将要发生的事?他真的如同某些大德高僧一样,能精准算出自己坐化的时间?

“鸟喙铭文,不会主动杀人。”无念老和尚说了这么一句,就不肯再说下去。

刹那间,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事。长生观的人必然跟鸟喙铭文有密切的关系,无念老和尚对鸟喙铭文的了解,或许比任何人都要深。他那句话的意思,是鸟喙铭文不会主动杀人,除非有人刻意的触及到其中的禁忌部分。就和当时大雁坡事件一样,还有我和青青在荒山中看到的石鼎,一旦试图解读鸟喙铭文,就会遭到危险。但那种危险是即时发生的,试图解读铭文的当时,危险就会发生。

可是陈老呢?陈老是在接触了西周鸟喙鼎之后,在家里被杀掉的。这说明什么?说明鸟喙铭文从被动变成了主动,这种主动不可能没有原因。

有人刻意把鸟喙铭文的被动,变为了主动。

这只能说明,有些情况失控了,如果无念老和尚能够一直活下去的话,这种失控肯定会被他察觉,之后进行补救,但是失控的情况发生了不止一次,陈老死后,周副所长也跟着死了。失控的情况得不到缓解,那就意味着,无念老和尚将彻底死在这一世。

“无念,其实”我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猛然激动了一下。

“其实甚么?”

“其实,你可以到我那个时代看看,找出原因。”我咽了口唾沫,道:“我为了想知dào

过去所发生的一件事的真相,从而逆穿了时间,你同样也可以。”

想想我就非常兴奋,无念老和尚这种人一旦肯跟我回去的话,那么我想很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第三十七章 分离

我被自己的想法给弄的相当激动,无念老和尚生裂虎豹,即便在武器发达的以后,那种神威依然会让人非常震慑。但是兴奋了半天,我看了看一旁沉思着的无念老和尚,突然觉得自己瞎高兴了半天,因为想让他回去,只能先征得他的同意。

“无念。”我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开始跟他讲,我把事情的大致计划,还有其重yào

性着重说了出来,我想着不管怎么样,都先把他忽悠回去再说。

无念老和尚静静的听我啰嗦了半天,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在我说完之后,他的眼神突然变的清澈起来,接着,他对我摇了摇头,很明显,无念老和尚拒绝了我的建议。

“为什么?”我感觉很奇怪,因为我知dào

,无念老和尚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尤其在对待长生观的事情上,他紧守着他师傅当年的训诫,我觉得他会竭尽全力去维护长生观的利益以及道统,但是没想到他竟然没有怎么考lǜ

就拒绝跟我一起回去。

“风起云散皆有因,既这样,随它去吧。”

“你自己说的,你活不到下一世了!”我开始着急,从我自己的分析还有无念老和尚的预感都能判断出,他可能真的要死在这一世,我干着急帮不上忙,因为我不知dào

当时在老神棍手里看到的照片究竟拍摄于何处,所以就不清楚无念老和尚将要面对的危险会发生在那里:“回去,你可以亲自去找找原因,看看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后面的话我没有直说出来,我是想告sù

他,如果方法得当并且尽lì

,他很有可能会逃脱厄运,会不死的,可以继xù

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比生命更珍贵的东西,无念老和尚游离在岁月中,年岁越大,就越应该知dào

生命的宝贵。

“那都是天定的,不可改,我也不想改。”无念老和尚继xù

摇头,他的眼睛清澈的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无欲,无念,无悲,无喜,又像是参透了大千世界所有奥秘的圣人,风轻云淡。

“那关系到你的生命!”我一下子抓着他的衣袖,不管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说,我都不想他死去。

“我累了,很想睡一睡。”无念老和尚微笑望着我,道:“只愿睡后,无人扰我。”

我慢慢松开了手,我突然感觉自己彻底的理解了他的想法,还有他的感受。他可能真的累了,自从接受了师傅的遗愿,他一直在努力,不曾松懈,但就和我想的一样,无念,同样是个人,他也有疲惫到无法承shòu的时候。

生死对他来说,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区别和意义了。

这是他的决定,当我理解了他之后,就觉得,他似乎应该这么做。

“路还有一段,还要走,还要走”无念老和尚转身前行,我沉默了一下,跟了过去。我们的交谈并没有中止,他豁达而且开朗,明知自己会死在这一世,却没有任何的畏惧和消极,也没有放qì

自己将要做的事。

接下来的路,我们走的非常慢,隔一段时间就会停一停。无念老和尚跟我说,相逢的缘分不能继xù

,他很遗憾,可能到达大雁坡之后的离别,就是永别,永远不会再有见面的日子,他想教我一些东西。

他教我功夫,我虽然岁数不大,但练武其实已经迟了,不可能有很扎实的基本功。但无念老和尚告sù

我,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完美,修佛求圆满,可是真zhèng

圆满的东西,不会存zài

,所以,尽lì

就好。

练武的人,十年苦功,才能聚出一手精华,我的时间来不及了,就按无念老和尚说的,尽lì

而为。我们一路走,一路教,一路学,我慢慢的练,进展不算快,但是我相信回到现实的社会中时,随便就能放倒几个大汉。

从这里到大雁坡本来就路途遥远,再加上我们这样耽误时间,一走竟然走了半年多。在这一年的十一月份,我们终于来到了大雁坡。

这是我第一次来大雁坡,但是因为有地图和其他人的讲述,我觉得它并不陌生。至于无念老和尚,对这里更加熟悉,大雁坡那块稻田下面,本来就是长生观一些人最终选择的葬身地,他们对大雁坡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无念老和尚出行的目的我已经知dào

了,他为寻找传人,也为了给自己寻找一块合适的涅槃之地。我想着自己了解这里的地形,但无念老和尚带我走了另一条路,大雁坡的地洞入口不止一个,当年陈老他们的队伍是从稻田下面直挖下去,探索了一番之后才找到的另一个入口,无念老和尚带我走的入口更加隐秘,估计不会有任何人知dào



跟陈老曾经讲述的一样,大雁坡地下的那片空间相当辽阔,也很复杂。但无念老和尚没有走的太远,进去之后略微观察了一下,从我们现在的位置再朝那边走出去很远,就是稻田的下方,也就是那座巨大又古怪的“屋子”的所在地,那里埋葬着几十个历代奔波到此的长生观人。

“长生,长生”无念老和尚在眼前的黑暗中矗立了很久很久,他似乎有些感慨,真zhèng

有机会不死不灭的,是长生观的巨子,可当年的那些人只求活的更久一些,徒劳的做了许多无用功,最后还是化成了一具具干枯的躯壳。

“无念。”我不想打断他,但是有些话却不能不说:“以后,你不要把这里当成涅槃地,这里会有人挖掘的。”

“好。”无念老和尚不怀疑我的话,我想他一定听从了我这个“过来人”的建议。

无念老和尚本不想久留的,但是我需yào

熟悉大雁坡的具体情况,所以他陪我在地下走了一圈。我很用心的记下了所有细节。

从地下回到地面,我有点伤感,因为无念老和尚要走了,我无法挽留,他有他要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更重yào

的是,我们其实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能够相遇相识,已经是奇迹,不该再有更多的奢望。

“无念,保重。”

无念老和尚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在离别的时候大肆抒发情感,所有想说的一切,都含在那个淡淡的微笑里。

在那一刻,这个老和尚的影子,已经深深印在了我的记忆中。

“好好做人。”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他转身走了,没有再回头,强劲的山风让他花白的胡须像雪一般的散开了,旷野中只有他的身影,越走越远。我目送他远走时,对于他的孤独,感同身受。

可能很多很多年,他都是这样一个人默默的行走着,没有,没有终点,一直要走到自己完全走不动的那一天为止。他的生命就是如此,我不知dào

,当年那个刚刚从法台寺剃度出家的小和尚,能否预料到自己的命运。

或许,不能吧。

无念老和尚走了,把我留在大雁坡,这是个非常尴尬和被动的时间段,如果我守在这里等陈老他们的队伍,估计还要熬几个月,但是现在跑到六角印记那里,回到原来的世界,再重新寻找时间节点,也不值当。我考lǜ

了很久,还是决定忍受煎熬,就在大雁坡附近找了个可以安身的地方。

我按照无念老和尚教我的一些功夫,天天在练。从之前搬运武胜利的尸体出事而被追捕,再到和一只耳遭遇,我明白我以后的经lì

中,免不了有很多危险和波折,老神棍估计是有点功夫,但求人不如求己,自己的拳头,才最可靠,因此我很刻苦,期间时常跟附近的山民换一些粮食和日用品。这可能是我这辈子过的最清苦的日子,且无聊枯燥,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觉得,真相要浮出水面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我在这里守了一个冬天,身体养的很结实。转眼到了来年,也到了插稻的季节,那些靠田吃饭的山民很勤劳,在大雁坡附近的田里耕种插稻,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我暗自摇头,这些人只是在白忙活,现在种下稻子,在将要收稻时候的那场大雨,会让他们的辛苦化为泡影。

我继xù

等了下去,从播种之后一直等到入夏,在那场大雨将来之前,我搬到了一片背水的山地。果不其然,几天之后,已知的大雨降临了。如果不是亲身经lì

,可能北方人完全想象不到雨大到了何等地步,那完全就像是天幕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雨水狂暴的倾泻而下,伴随着电闪雷鸣,持续了好几天。躲在山洞里,我看到从大雁坡上游滚滚而来的水。稻子快要熟了,那些山民心疼粮食,最初还有人带着雨衣和工具想要提前抢收,但是没跑到稻田旁边,就被雨给逼了回去。

之后的事情都在预料中,梁子河水库因为倾盆暴雨而水位大涨,继而冲击大雁坡。雨停之后,稻田被冲的不像样子,粮食完全颗粒无收,山民收拾稻田,接着发xiàn

了稻田下的蹊跷,导致众人围观。

对于这一切,我很清楚,本来不想凑热闹。村民们瞎胡折腾了几天,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村子里那个老头儿被人扶了过来。这个老头儿引起了我的兴趣,当时在场那么多人,只有他能看出来,稻田下那条“路面”,其实是房子的房顶。

第三十八章 瞎三爷

从稻田被村民发xiàn

,再到陈老他们的队伍赶来,这中间还有些时间,所以我想趁这个时间去和那个老头儿谈谈,看能不能问出什么。

我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还沾着很多泥巴,看上去跟山民没有多少区别。趁着人都围着稻田议论的时候,我悄悄的凑了过去,站在人群外面看。

“填上!都填上!”那个村子里的老头儿很老了,估计有七十多八十岁的样子,又干又瘦,瞎了一只眼睛,一条腿估计也有毛病,走路的时候需yào

人搀扶,这时候,他正站在稻田的旁边发脾气,用拐棍指着已经被挖开的稻田,对周围的人道:“赶紧填上!”

“挖都挖开喽,还填个锤子。”旁边有人嘀咕道:“田下头搞出这个,啷个叫人安心嘛。”

“说了是嘛。”有人接口道:“这是最好的田,不收拾利落,不得行。”

众人议论纷纷,但是谁都没拿那老头儿的话放在心上。老头儿年纪实在太大了,吆喝了半天,没人动手,他自己也干不动,最后气的把拐棍都甩掉了。

“你们,硬要挖,会遭报应的。”老头儿一把推开要搀扶他的人,弯腰捡起拐棍,艰难的顺着泥泞的道路,走回村子。

老头儿走了之后,村民们又开始说三道四,我经常到那边换粮食,跟其中几个人比较熟,过去问了下那老头儿的情况。村子里的人都叫老头儿瞎子三爷,他是以前村长的儿子,在外面折腾过很多年。

说起来,瞎子三爷其实是个很命苦的人,他在外奔波的那些年里,没人知dào

他做什么,反正也没有发财,一直折腾到四十岁才回村成家,他爹是村里的村长,也是最大的地主,文革的时候瞎子三爷被斗惨了,一条腿还有一只眼睛都是那个时候被打坏的。好容易熬了下来,独生儿子进山的时候死在山里,儿媳妇跑了,只留下一个孙子。我听着就一股股冒凉气,这人上辈子该是造了多少孽?

瞎子三爷很粘酒,我听了心里有了主意。跑到村子里,男人们都在田里忙活,村里的女人张罗饭菜,经常换粮食的那户人家正巧在开火腿,我花钱找他们取了一小块上方,又拿了一坛子苞谷酒,然后到了瞎子三爷家。

瞎子三爷就坐在正屋的门槛上,估计之前的事把他给气坏了,依然在嘟囔。我想好了说辞,隔着院门跟瞎子三爷打招呼,说是来换粮食的,但是村子里没人。

“啷个会有人嘛!”瞎子三爷一只眼睛瞥了瞥我,道:“都在田里头胡搞!”

“大爷,家里有粮食吗?换一点。”

我的手故yì

动了动,瞎子三爷的年岁虽然大了,眼睛也不好使,但鼻子相当灵敏,似乎隔着坛子都能嗅到酒香。

这就好办了,我接下来跟瞎子三爷套近乎,有酒有肉,瞎子三爷变的很好说话,把我让进院子。进去之后,我看到墙角那边有个几岁大的孩子,正在捏泥巴玩,可能是瞎子三爷的孙子了。

放了三四年的火腿,切片就可以生吃,味道很好,瞎子三爷牙都没了,但又吃又喝,那叫一个精神,我和他闲聊了几句,故yì

劝他酒,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常年喝酒,处于那种“熟醉”的状态中,只要沾酒就会晕,管不住自己的嘴。

“火腿还不错吧?”我看瞎子三爷喝的差不多了,就开始把话题朝正路上引。

“巴适。”瞎子三爷对酒菜很满yì

,再加上酒意,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

“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人都围在田边,是做什么的?”我慢慢的喝,问瞎子三爷。

“胡球乱搞!”瞎子三爷提起这事依然很上火,摇头晃脑喷着唾沫星子,道:“都在作死,已经挖到人家屋顶高头了,还要挖!”

我又给他倒了一杯子,接着问下去。瞎子三爷一口喝了满满一杯子酒,道:“现在的人,懂个啥子嘛。”

“田下面怎么会有屋子?”

“那是睡人的屋子。”瞎子三爷确实是喝麻了,口无遮拦,抬眼朝院外看了看,压低声音神mì

兮兮的对我道:“你不晓得,那屋子里头,还有个活的。”

“还有个活的?活的什么?”我一下子就惊讶了,稻田下面的“屋子”里曾挖出一具还带着微弱生命特征的尸体,这件事我是知dào

的,但这个时候,屋子尚未被挖开,瞎子三爷怎么会知dào

里面有个活的?

刹那间,我对这个瞎了一只眼睛的老头儿有了新的认识,他是不是普通人,这还很难说,但至少他知dào

一些事情。

我还要继xù

问下去,但是突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下意识的回头一看,顿时把我吓了一跳。那个之前蹲在墙角捏泥巴的孩子,不知dào

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站到了我身后,鬼一样的没有动静。

这还是个很小的孩子,可能就是瞎子三爷死掉的独子留下的小孩。估计因为生活比较艰苦的原因,他看上去又小又瘦,站在后面一动不动的看着我,似乎连眼珠子都不曾转动过。

被他这么一望,越发感觉心里发毛,就好像这个孩子会突然在我背后捅一刀子一样。注视了有一分钟,我转过头想继xù

和瞎子三爷交谈,但就这么一分钟的时间,瞎子三爷什么都不肯说了,酒照样在喝,却不讲有用的话,只是天南海北的瞎胡扯。村子里的人陆续回来吃饭,我也不好强问,就暂时打消了念头。

瞎子三爷喝光了坛子里的酒,醉的一塌糊涂,我帮忙把他扶到屋子里,顺势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摆设和环境。当我出门的时候,那个又瘦又小的孩子仍然站在原地,孩子的目光应该是一生中最天真无邪而且纯净的,没有任何杂质,但不知dào

为什么,我被他盯着看,心里始终在发慌。

离开瞎子三爷的家,我想了想,又到村民家里换了点酒,提着走了。接下来两三天时间里,稻田那边还是乱糟糟的,村民们众说纷纭,谁也拿不出一个妥善的主意。我知dào

他们乱几天之后,还是会彻底挖开稻田,挖出下面的巨大的古怪“屋子”,所以不去旁观,静静的养神,三天之后的一个夜里,我提着酒又跑到村子里,到了瞎子三爷的家。

大雨过后的凉意还没有完全褪去,这在夏日里是很难得的凉爽。还没走到瞎子三爷家门口的时候,我就隐约听到了一阵胡琴声,古旧破败的胡琴,发出吱呀吱呀的音,期间似乎还有瞎子三爷低低的吟唱,我听不懂他在唱什么。

“三爷,好兴致。”我提着酒在外面说了一句,人的嗜好其实就是最大的弱点,瞎子三爷明显不想再和我说那么多,但是酒坛子里的酒香,却让他顺着嘴角流口水。反正最后三说两不说,他还是把我让进屋,开坛子拿了一点腌菜,喝了起来。

这一次瞎子三爷只喝酒过瘾,话比前次少了很多。我几次想把话题引过去,但他不接茬。后来看着时间越来越晚,我就忍不住了,直接问道:“三爷,上一次你说的,稻田下头的屋子里,睡着一个活人?”

“你啷个知dào

是个活人?”

“不是你说的吗?”

“我只说是个活的,哪里有说是活人?”瞎子三爷又喝的有点醉了,仅剩的那一只眼睛里,散发着昏昏沉沉的光,盯着我道:“你下去看过了?”

“没有。”我感觉气氛突然有点不对,道:“只是好奇,问问而已。”

“问问而已,那就好。”瞎子三爷自己倒了一杯酒,低头要喝。

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我骤然看到瞎子三爷那只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清亮亮的光芒,这丝突然出现在他眼中的寒光让我心里生出戒备。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我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以非常快的速度呼的砸落过来。跟着无念老和尚并不是白费的,我的反应速度比过去快了很多很多,头一转,余光就瞥到身后横砸过来的,是一根吊在房梁上的木头,半米长,大腿那么粗,如果我反应不及,木头就会砸到后脑上。

匆忙中,我伸出一只胳膊,用小臂挡住了木头,木头带来的强dà

的惯性让我的身体一个趔趄,瞎子三爷可能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快的反应,丢了手里的杯子,转头就跑。他的动作和他的年纪完全不成正比,相当的快,转身跑了两步,直接从窗子翻了出去。

我紧紧追赶,前一次对瞎子三爷家仔细观察过,屋前屋后的情况我都比较熟,翻出窗子之后快步猛追。毕竟,瞎子三爷的年纪大我很多,体力不如我,跑出去七八步远,就被我追上了。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硬生生把他扯了回来,到了这个时候,什么都不用说,这个瞎子三爷已经露出了尾巴。

“说!”我手里加了点力qì

,把他紧紧抓住,朝上提了提,低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第三十九章 暗算

瞎子三爷不断的想从我手里挣扎出去,但是我的力qì

比他大,又练了功夫,他越挣扎,我手下的力道就越重,这个人可能跟事情有关系,我必须得问清楚。

“该说的说了,我不难为你。”我怕在深夜中惊醒其他村民,压着声音对瞎子三爷道:“我知dào

你日子过的苦,还要拉扯孙子,我给你一笔钱,足够你养老。”

“我啥子都不知dào

。”瞎子三爷可能觉得挣脱无望了,渐渐安静下来,但是我一点都不敢放松,这个老家伙比我想象的有心计,如果不是跟着无念老和尚大半年的时间学到一些东西,说不定此刻我已经被放倒在屋子里了。

“你怎么知dào

稻田下的屋子是睡人的?怎么知dào

里面还睡着一个活的?”我道:“就这两个问题,说清楚了马上放你走,我决不食言。”

“胡球瞎扯的事,你也信。”瞎子三爷的嘴巴很硬,什么都不肯说了,一直在摇头,表示自己只是信口胡诌。

“你下去过?那屋子是什么地方?埋的是些什么人?”

我追问的很急,而且今天得不到答案的话,我不会轻易放过他。瞎子三爷硬顶了一会儿,突然就扯开嗓子,大声喊道:“糟贼了!来人”

在寂静的小村子里,深夜中这样的声响绝对是很刺耳的,我立即腾出一只手,捂住瞎子三爷的嘴巴,后面的喊叫硬生生的给他憋回肚子。瞎子三爷呜呜咽咽的又干嚎了两声,估计是觉得今天不说实话没个好结果,不仅闭上了嘴,手脚随即也软了。

“你非要自己找不痛快吗”我低声恐xià

他,但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觉得不对,瞎子三爷仅剩的那只眼睛开始不断的翻白眼。

我马上松开了手,但是好像已经迟了,瞎子三爷急促的呼吸了两下,眼珠子一下子就定住了,等我搭起他的胳膊时,发xiàn

脉搏渐渐停跳,呼吸和心跳也不复存zài



死了?他死了?

我的脑袋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因为我虽然用了力qì

,但力道还是有分寸的,而且捂他嘴巴的时间很短,不会造成窒息,但是他现在的样子,的确是死了。我并不是第一次接触死人,然而瞎子三爷跟武胜利不一样,至少,他是死在我眼皮子下面,死在我手里的。我生活在法制健全的社会里,加上自己内心中的道德底线,一旦发生了这样的事,不管有没有人看到,都下意识的觉得心里很虚。

当时,我就想丢掉瞎子三爷有多快走多快,但是心里稍稍冷静一下就觉得不妥,如果把他这样丢在这里,到了天亮,早起的村民就会发xiàn

他。所以我定定神,朝周围观察了一下,四下里依然寂静无声,我悄悄背着瞎子三爷,从屋子后面绕到院门外。我想把他送回家里,那样的话,最起码可以拖延一点时间。

还没有接近院门的时候,从寂静的环境中,骤然有极其危险的气息,像一根穿透了黑夜的芒刺,让我的心顿时缩成了一团。那气息离我几乎近到没有距离,瞬息即至。我不知dào

是不是服食过不死鸟血卵的原因,自己的预感力比过去敏锐了许多。在这股气息刚出现的一刻,我感觉脖子边有一股森森的寒意,那时候几乎什么都来不及想了,条件反射一般的,伸手就挡了过去。

随即,我就感觉手上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了一道口子,鲜血喷薄而出,但这一下挨的非常值得,正因为我的手临危挡了一下,本来要划向我颈动脉的利刃偏离了方向,只在脖子上划破了薄薄一层皮。

握刀的,是已经死去的瞎子三爷。

我的反应迅速,手掌被刀子划破的同时,一下子抓住瞎子三爷的手腕,紧跟着腰身一挺,猛然发力,把背上的瞎子三爷像麻袋一样的前摔到地上,那一下摔的很重,即便是个正常的壮汉子,肯定也要七荤八素。

这时候,可能我真的又急又感觉后怕,这是瞎子三爷第二次暗算我了,还是那句话,如果不是之前学了点功夫,可能我脖子上的动脉血管已经被无情的割断。怒火让我猛然控zhì

不住情绪,而且想彻底制服瞎子三爷,在他摔到地上的一刻,我抬脚踩住他握着刀的手腕子,提拳就兜头砸了下去。

在情绪失控的状态下,我无法掌控合适的力度,或许,这一下砸的有点重了,也或许是瞎子三爷年纪大的缘故,总之当我一拳头砸到他胸口的时候,立即听到了一阵骨头碎裂的声响。那声响让人感觉牙根子发痒。

这一次,瞎子三爷再也不可能作假,随着胸前骨头的断裂,他噗的吐出两口血,眼神顿时涣散,呼吸急促,一串一串的血沫子不断从嘴巴和鼻腔里朝外冒。我开始发愣,因为不知dào

该不该救他。

很短时间里,瞎子三爷的生命特征就快速的流逝,我只犹豫了那么一会儿,他的呼吸脉搏再一次消失。尽管他遭到了实质性的重创,但我还是不敢完全相信他是不是真的死了。为了保险,我就那样拖着他的两条腿,拖进了院子。

之后,我有点手忙脚乱,为了不让人看出什么破绽,我仔细的清洗了瞎子三爷的伤处,把嘴巴还有鼻子里的血想办法擦干净,又抬着他放到床上,拉上蚊帐,这一系列事情做完,我后背已经被汗水打透了。当时就想着赶紧离开这里,在我转身出屋的时候,我隐约看到墙角那边模模糊糊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我立即贴着墙根,猫腰跑了过去,全神戒备。等到了跟前一看,我又愣住了。瞎子三爷的孙子,正一个人蹲在墙角,他抬头看着我,那种眼神竟然像一潭死水一样,波澜不惊。

他明显是在躲避隐藏,他可能看到了瞎子三爷在院门外被我一拳打死的情景,如果是别的同龄孩子,估计这时候已经吓的尿裤子,嚎啕大哭了,但是这个孩子没有任何动静,他的思维跟同龄人根本不成正比,他可能怕接下来自己也遭毒手,所以悄悄的躲到了墙角处。

他的眼神很安静,尽管那种安静里,也夹杂着些许恐慌,但对于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他抬头看着我,一动不动,两只手耷拉到地面,手心里紧紧攥着一把泥土。他并没有任何乞求,不知dào

为什么,我比他强dà

,或许一伸手就能捏死他,但当他这样望着我的时候,我心里又开始发毛。

跟他对视了有两分钟,我转头就走。瞎子三爷的死绝对是个意wài

,我不可能因为这个原因随便杀人,即便杀掉他不会有人知dào

,但我做不到。我快步走出院子,在院门外又匆忙把刚才打斗的痕迹完全清理掉,然后消失在夜色中。

因为这件事,我不敢再到村子里来了,暗中观察了两天,可能这件事也根本没有引起村民足够的重视,稻田附近的村民仍在聚集,就和我所知dào

的一样,他们彻底挖开了稻田,发xiàn

了屋子里的秘密。

事情上报之后,村民很快被遣散了,接下来,是一批我的同行赶到了大雁坡,进行二次挖掘,他们挖掘的工具还有手段比村民科学的多,不断有新的发xiàn

。我一直都在附近暗暗隐藏,没有抛头露面,这些同行不是我的目标。

发掘工作进行了一段时间之后,这块稻田就被封锁了,几块巨大的绿帆布把挖掘现场彻底围了起来,全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帆布外执勤把守。我对屋子里面安葬的尸体没有什么兴趣,那肯定是历代长生观里的人寻求涅槃重生的一个过程,只不过他们在安葬自己的时候没有想过,涅槃是否能够成功。

有些时候,人是很傻的。这些被安葬的人不会出自同一个时代,有一些可能在东汉时期就进来了,有些可能在长生观将要毁灭前才进来,我相信,最后一个进来的人一眼就能看到那些古腐的,死去了不知dào

多少年的尸体,这已经是很充分的证明,证明涅槃不是个可行的过程,但他们还是义无反顾的把自己安葬在此处。

可能,每个人都会觉得,只有自己才是上天的宠儿,别人做不到的事情,自己可以做到。

在大雁坡被封锁的同时,我能想象的到,相关的情况一层层上报,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陈老他们的队伍,估计正在紧张的组建中,这是个临时又紧急的任务,但牵扯的问题太多,就算再赶,也得经过一段时间的准bèi



我就这样无聊的呆在附近,足足守了二十来天,每天除了必要的睡眠,其余的时间都在一刻不停的关注着稻田,唯恐会错过任何细节。

二十多天之后的一个深夜,我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习惯性的爬到山洞洞口,朝稻田那边望过去。

很巧,我睡醒的时候,估计恰好是队伍刚刚赶到大雁坡的时候,泥泞的道路还没有完全干透,而且很崎岖,机动车辆无法通行,很多东西都是人搬过来的。我看到至少有几十个人,再加上通明的灯火,让稻田那边熙攘起来。

陈老他们的队伍,终于来了。

第四十章 队伍来了

看着在稻田里夤夜忙碌的人群,我莫名开始激动且兴奋。如果我的计划周密,行动中不会出现什么无法收拾的意wài

的话,那么二十多年前大雁坡所发生的一切,或许我都能追究个一清二楚。

为了避免被发xiàn

,所以我藏身的地方距离稻田比较远,加上光线和环境的限制,我只能看到一个个走来走去的身影,却无法分辨他们的具体相貌,因此我暂时还没发xiàn

陈老。此刻,稻田那边的人分成了三个部分,负责搬运东西和建临时营地的肯定都是些后勤人员,无关紧要,第二部分是负责保卫工作的,我估计是从部队还有公安部门抽调的人,荷枪实弹,第三个部分的人,才是队伍的核心,是从各个地方集中起来的专家和学者,这部分人从衣着上就可以区分出来。

为了观察的更仔细一些,我悄悄的迂回,然后尽lì

贴近稻田。队伍忙了有两三个小时,把乱七八糟的物资归置了一下,又撑起帐篷。那些保卫人员非常尽职,一直到队伍的核心成员都到帐篷里休息的时候,还有一些人握着枪在附近巡逻。从眼下的形势来看,我想要在此时接近稻田还有队伍,几乎是不可能的。

接下来,我睡意全无,就这样眼睁睁的盯着稻田,一直熬到天亮。帐篷里的人还没有起身,保卫人员换了班,新上岗的十来个人分成四个小组,以稻田为中心,分散向外,可能是在排查尚未离开大雁坡的人。这就又给我带来了一些麻烦,我不得不小心和他们周旋,足足一个多小时之后,那些人才撤回去。

我重新回到了之前的观测点,这时候是上午九点多钟,经过一夜劳累,那些睡帐篷的人才算恢复了一些,先后钻出帐篷,洗漱吃饭。天色完全明亮了,能见度很高,我拿出一架望远镜,观察者人群。队伍的核心成员年龄参差不齐,有的已经六七十岁,有的估计三十刚出头,对这些人,我都是陌生的,所以不假思索的绕开那些不熟悉的人,接着看了下去。

骤然间,一个让我觉得熟悉的身影,映入了视野中。那似乎就是陈老,虽然我认识陈老的时候,他已经将要退休了,但是大雁坡事件发生时,陈老四十出头,在这个年纪上,人的相貌和外表几乎完全定型,即便再老上二三十岁,还是可以轻易的辨认出来。

那时候的陈老,还算是在壮年的,他从事的工作注定要经常东奔西走,知识分子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一直都是架着一副眼镜,弱不禁风,但陈老很精神,身体看上去也很好,在稻田旁边舒展了一会儿,接着就钻到了另外一个帐篷里。

他在那个帐篷里呆了几分钟,之后,一个大概有三十五六岁的女人跟陈老一起走出了帐篷。在看到那个女人的一刻,我的目光瞬间就凝固的无法再转动,一股强烈的,几乎要触及灵魂的波动,在不断侵袭着我。

她是谁?!

我发誓,这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她的个子很高挑,那时候的人不太讲究衣着,朴实干净是最美的装束,这个女人也不例外,尽管她裹着一身并不怎么合体的衣服,但曼妙的身材还是无法阻挡的凸露出来。

她有一种天然安静的美,就好像刚刚从一片失乐园中来到这个世界的女人,不管她的眼睛,还是鼻子嘴巴,都让我觉得有种震撼般的熟悉。

青青?

我一时间就恍惚了,但是脑子里随即就产生了反应,不是,她不会是青青,不仅仅是年代不符合,而且我能看到,她有一双明亮的,安详的眼睛。

她会是谁?我本来是想来这里寻找真相,但是队伍刚刚到达,又一个让我无法揣度的问题就随之出现。

但是接下来的两分钟时间里,我的大脑恢复了平静,也从恍惚中挣脱出来,思维开始正常运转。这让我很快就判断出,这个女人,应该是陈老的妻子。陈老临死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正式的提及自己的妻子,我记得,她叫轻语。

看得出来,陈老的妻子身体应该不是太好,有种病态般的羸弱,同样也能看得出,陈老很关爱她的妻子,从帐篷到临时的大灶之间,仅仅那么七八米远,但陈老一步不离的紧紧陪在她身边,唯恐她会在泥泞中不慎摔倒。那个时候的人还是比较保守的,尽管两个人是夫妻,但在营地里还很避嫌,他们有意跑到一旁,趁着别人都在吃饭的时候,陈老弄了点水,让妻子洗漱,之后,这个叫轻语的女人就坐在一块石头上,解开自己的头发,陈老拿出一柄木梳子,很认真也很细致的帮妻子梳头。

木梳子不断的穿过那头乌黑的长发,就好像穿梭在一片黑色的飘云中。陈老做的非常仔细,如同在呵护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偶尔的,陈老的妻子会转过头,看看正在帮她梳头的陈老,两个人没有太多的话,但相视之间,会朝对方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这一幕很温馨,在那个质朴的年代里,我想,这或许已经算得上一种浪漫,很让人羡慕。可能吧,从年龄上看,陈老应该比妻子大好几岁,老夫少妻,妻子总是受宠的。

陈老帮妻子梳好了头发之后,两个人一起回到营地,简单吃了点东西。队伍的任务可能很紧,稻田里围着的那些绿色的帆布被拆掉了,已经让人挖掘出一大半的巨大的古怪屋子,出现在观察范围中。我几乎忘记了疲劳和饥渴,尽一切可能的时刻关注稻田那边的进度。接下来两天时间里,队伍的工作主要还是进行挖掘,期间,那具可能还活着的“尸体”引起了一点点重视,但还是被疏忽了,之外,一些核心成员碰了几次头,估计是在商量具体的计划。

之后的一些情况我都知dào

,核心成员在确定了计划之后,保卫组的人就抬过来了柴油发电机,还有抽水机,一边挖,一边把巨大屋子下面的泥水全都抽出来,那个时候的工业基础很薄弱,像发电机还有抽水机之类的设备,大部分还是前些年中苏关系没有交恶时,由苏联支援的,机器马力强劲,一开始运作,就好像有火车从稻田上面开过去一样,隔的很远都能听到。我离的远,本来就不怎么能听到队伍成员之间的交谈,机器开始运转之后,就彻底隔音了,只能从他们的表情还有肢体语言上稍稍分辨出来一点情况。

最后,稻田被挖穿了,保卫组先派下去几个人,进行初步的摸索,确定没什么情况之后,核心成员组成了一个小分队,大概有七八个人,随着保卫组准bèi

进入地下,陈老还有他的妻子都在这个小分队里,我看到他们将要行动了,也随即加快了动作,从藏身的地方悄悄跑到当时无念老和尚指点给我的那个隐秘的入口。

入口被我掩饰的很好,但不用费什么力qì

就可以进去。我比陈老他们先了一步,而且之前走过一遍,情况也熟悉,我大致判断了一下小分队下来之后可能遇见的情况还有所要走的路线,在中途潜伏下来等他们。

队伍不了解下面的具体情况,所以行进的速度非常非常慢,这让我等的有点心焦,看他们行进的速度还有对地下空间的摸索程度,估计至少要等上两天,才可以真zhèng

注意到那尊巨大的石鼎。在这样的地方一动不动的呆上两天,那绝对是种煎熬,但是我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所以说服自己忍耐下去。

这个地下空间在很多年前显然有人经营过,所以痕迹比较多,让队伍里的人如获至宝。找路,研究,收集,再加上地下那四十多具尸体出现,耽误了很多时间,我预想着两三天就能做完的事,被他们拖拖拉拉的磨蹭了五天。

五天之后,队伍终于在石鼎附近出现了。那尊巨大的石鼎在地下简直就像旷野里的高楼一样显眼,顿时让队伍里的人精神振奋。保卫组还有小分队的人随即靠拢过来,几个人先围着石鼎大致看了看,其他人就地休息。这时候,我就藏在不远的地方,连他们交谈的声音都能听的很清楚。

保卫组的人警惕性很高,毕竟是专门抽调的人员,这几天时间里,队伍并未遇到什么实质性的危险,不过原地休息时,保卫组的头儿就分派几个手下到四周守着。保卫组的头儿平时一直在稻田周围忙活,我的注意力几乎都在陈老他们身上,因此就不太在意,到这个时候,我恍惚中觉得,保卫组的头儿说话还有走路的身段,很眼熟。

“你们几个,都上点心,出了漏子,就自己找块豆腐撞死。”保卫组的头儿说话又让人觉得不那么正经,但隐隐中又有不可抗拒的指令般的意思,我看到他严肃的分派过人手之后,趁别人关注石鼎时,偷偷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咕咚咕咚灌了两口。

我一下子想起来了,这分明就是老神棍的做派。

难怪,陈老会那么信任老神棍,他们之间的交情,至少从大雁坡就已经开始了。

第四十一章 救人

老神棍所带的几个保卫组的成员绝对不是吃素的,从各个方面都能看得出来,训liàn

有素而且令行禁止,所以我躲在不远处一动都不敢动,对方都带着枪,我不觉得自己能强dà

到对抗子弹。

我的注意力,基本上都被陈老还有他的妻子轻语吸引着,和陈老当时临死前讲述的一样,队伍在石鼎周围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就开始着手仔细的钻研。复杂的鸟喙铭文一时半会儿间肯定理解不了,陈老精通古代密码学,但其实那不是他的专业,而且他估计对自己妻子的业务技术很信任,所以,石鼎的研究工作主要是轻语还有队伍里的另外一个人在负责。

陈老的妻子身体很不好,体力还有身体素质都欠佳,前几天的工作任务不算特别繁重,但对她来说已经是一种负担了,不过她很坚强,始终不肯拖队伍的后腿,这让陈老相当心疼。

“姚老师。”陈老的妻子又咳嗽了几声,对另一个主要负责解读的人道:“我有点不成熟的建议,这只鼎右侧面上的字符,和其它三面上的字符有明显的区别,如果猛然看上去,右侧面的字符会很复杂,不过,事实很可能不是那样,设置这些字符的人有混淆视听的企图。”

“不见得。”那个姓姚的负责人比陈老小了两三岁,属于那种既呆板又有点古怪的脾气,做起事来一板一眼,他听了陈老妻子的话,当时就反驳道:“另外三面的字符你能解读出来么?不可能三面字符都那么复杂,留下一面简单的,刻下字符的人用意是什么?”

“暂时还不知dào

,我猜想,他们不愿意让人那么轻易的解读字符,但是又因为其它原因,唯恐字符的含义会永远断绝,如果看得懂的人,总可以看懂的。”

“同志,做我们这些工作的人,不能什么都靠自己的猜想,历史本来是真实的,曾经发生过,靠猜想的话,那不如去写演义。”

“姚老师,我说了,这只是我的个人意见,和工作没有任何冲突,如果我的建议不妥当,我们可以再商量。”

陈老的妻子是脾气性格很温和的人,不想因为学术上的事情跟同伴发生争执,所以一直在耐心的解释,表明自己的立场。但是她每说出自己的一个观点,姓姚的人总会提出不同的见解,这就导致下面人的工作无法做下去。解释的多了很费力qì

,陈老的妻子微微皱了皱眉头,忍不住连着咳嗽了几下,她的身体弱,一阵剧烈的咳嗽就让她直不起腰。

“休息一下,不要急,工作永远都是做不完的。”陈老在旁边赶紧扶住她,慢慢的帮她拍打后背,同时轻声的安慰。陈老的妻子对丈夫报以一笑,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石鼎旁边的姚老师又开口了。

“身体不好,就多在上面休息,工作热情可以理解,但总是因为个人原因而耽误其他同志的工作进度,这就不好了。”姚老师的针对性很强,明显是在隐约的责备陈老的妻子:“这次任务很重,时间又紧张。”

“你什么意思!”陈老顿时就很不满,转身盯着姚老师道:“大家都是为了工作,你何必这样?”

本来我推测着姚老师和陈老或者陈老的妻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私怨,但是转念考lǜ

了一下,就觉得不会。姚老师之所以对陈老的妻子带着敌意,很可能是因为大雁坡得到上面的重视,这次任务如果完成的比较圆满,那么几个方面的主要负责人都会得到很大的好处。没有多少人可以做到无念老和尚那般清心寡欲,知识分子也是人。

想着,我就对这个姚老师相当厌恶。

“可贵,不要说了。”陈老的妻子连忙就直起腰身劝阻陈老道:“只是在和姚老师谈工作的事,没什么的。”

陈老很恼怒,忍了忍,老神棍也适时的过来劝架,把双方的怒火平息下来。接下来,工作仍然在继xù

,姚老师以唯一的负责人自居,把下面几个工作人员分派了一下。陈老的妻子不计较这些,独自观摩着巨大的石鼎。

之后的一段时间可能是很平静的,因为我估计他们还没有找到解读鸟喙铭文的窍门,所以也无法触发会杀人的“隐形凶手”。情况和陈老讲述的差不多,队伍的人对石鼎的解读工作非常重视而且投入,为了节省一点时间,老神棍派了两个人回去拿了一些给养还有物资,让队伍的人吃住在这里,不用往返奔波。如此过了那么两三天,可能从全面考lǜ

,队伍觉得不能把所有精力全部放到石鼎上面,所以进行了协商还有分工,所有人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继xù

钻研石鼎,另一部分则继xù

前进,对尚未探明的区域进行摸索。

石鼎周围的人少了一半,但那个讨厌的姚老师没有走。我不知dào

他还有其他人在专业领域上的造诣有多深,不过我相信,对于复杂晦涩的鸟喙铭文来说,这些人都是饭桶。陈老的妻子不言不语,很少会说话,然而她必然比别人了解的要多。

我相当难受,不敢怎么动弹,除非是饿的实在受不了了,才偷偷啃两口东西,再加上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觉,精神相当疲惫。我不想睡觉,但人疲惫到极点的时候,可能就顾不上那么多了,心里说着就眯那么十分钟,可是眼睛一闭上,不到一分钟就睡了过去。

我是被一阵嘈杂声惊醒的,声响非常大,伴随着枪支走火还有人失声大叫的声音。我激灵灵的翻过身露头看过去,石鼎那边已经完全乱了,几个负责保卫的人冲在前面,当我露头的那一刻,正巧看到一个人的心脏像是小炸药包一般的砰然爆裂,这种来自体内的重创让这个人失去了正常的思维还有控zhì

能力,他歪歪斜斜的举着紧握在手里的枪,朝天射出一串子弹,然后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老陈!你们先走!快一点!”老神棍被混乱而且不明的局势搞的非常紧张,当年的他,貌似还没有那么猥琐,环境决定人的作风和思维,那个时候的人往往还能以大局为重,尤其是老神棍那样的,恪守着自己的职责。他手下那几个人已经死光了,只剩下自己握着枪,急躁的催促后面几个队伍里的成员赶快离开。

我一眼就看到陈老扶着自己的妻子,在拼命的后退。陈老的妻子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很害pà

,在不断的后退中,眼神里一直充斥着惊慌。这种眼神让我不由自主的感觉怜悯,当时就觉得脑子一空,所有的念头全部消失了,心里只想着:不能让她死。

我想马上从藏身的地方跳出来,但是转念一想,以后的事情,都会沿着今天所发生的轨迹在走,如果我就这么冲出去的话,那么将来陈老再次遇见我的时候,他会怎么想?至少会对我产生许多怀疑,我不愿那么麻烦,所以在跳出来之前,默默的用特殊的“运算公式”分解了那个鸟喙铭文,从青青那里学来的鸟喙铭文。

一切发生的非常快,我的面部肌肉在不断的变换位置,相信谁都无法看出我本来的面目。之后,我以最快的速度从藏身地冲向前方。在这个过程中,顶在最前面的老神棍仿佛被什么给彻底吓坏了,噗通翻到在地,手里的枪也被甩到了一旁。他拼命用双腿蹬着地面,朝后退缩。

我既然从隐蔽的地方冲出来,就不可避免的被人看到。我不断的变化面部肌肉还有五官的位置,即便看到我的人,也无法记住任何一个时间内的相貌。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真相其实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复杂,显然,在此刻陈老的眼里,他看到的,是一个面部在时时变化的人。

变脸人。

我立即开始运算另一个可以分解的鸟喙铭文,一直到这时候为止,我无法完全确定这个字符对隐形凶手的影响有多大,但这是我唯一的办法。我能感觉到那股凶神恶煞般的气息,带着浓重的死亡阴影。

如果我预料的不错的话,这个字符一旦被运算起来,隐形凶手将会在很短时间内消失。但是我的预料出现了错误,我刚刚开始运算时,那股强烈的死亡气息确实稍稍衰减了一些,让我看到了希望。但是运算到一半的时候,被压制下去的气息像是烈火中猛泼了一桶汽油一样,火焰熏天,噌的就上涨到了一个令人恐怖的程度。

所有的气息全都逼过来了,像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把我围的水泄不通。

附近的几个人目瞪口呆,可能无法适应情况的急剧变化,他们呆滞了那么一分钟左右,陈老率先清醒过来,拖着妻子就走。

“走!我们快走!快一点!”

在那种情况下,不管谁这么吆喝一嗓子,所有人都会一哄而散。我被缠的死死的,几乎寸步难移,那种感受,别的人估计体会不到,只有我清楚,死亡越来越近了。

下意识的,我艰难的回了回头,如果别的人看到我此刻的动作,或许会觉得我在装深沉,但是我承shòu的压力太大了,连回头都非常困难。

我又一次看到了轻语的眼睛和目光,她被陈老使劲的拽着,慌不择路的朝远处逃跑,但是她一直回头望着我,目光中有一种形容不出的关切。

第四十二章 真相(一)

那是一种让人连心都能融化掉的目光,我形容不出此刻的心情了,看着那张和青青酷似的脸,我越来越迷惑,但同时又越来越清醒,青青对我的熟悉感,好像并不是没有任何原因的,然而我还是不明白,陈老的妻子和青青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

尽管是在十万火急的危急关头,但我还是忍不住岔开了思绪。大雁坡事件中的很多细节我目前还不知dào

,陈老的妻子是在这期间遇到了什么事吗?

想着,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产生了一个很奇怪很奇怪的念头。青青,会是陈老的妻子?我一下子就被这个念头给吓住了,如果事实真是那样的话,我将会陷入一个极其矛盾的状态中。

我不希望这样,但同时又很想知dào

事情的真相。

在我分心的那一瞬间,周围的气息更加猛烈了,像是一团看不见却能感受得到的浓雾。现场幸存下来的几个人不要命的逃,离我越来越远,陈老的妻子也被陈老连拉带扶的弄走了,当他们远离了这里的时候,我感觉到一阵轻松,不管怎么样,至少,他们是安全了。

我没有任何经验和办法来面对目前的困境,隐形凶手一旦出现,没有谁能逃得掉。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的继xù

用那种特殊的运算方式去分解那个鸟喙铭文。我知dào

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刻,思想必须集中,我打消了杂念,把运算速度提升到最快。

果然,随着我的努力,那种强烈的气息开始收缩,渐渐的从我身旁被逼了出去,来来回回不知dào

运算了多少次,最后一丝气息也消失无形。周围仿佛是安全了,不知不觉中,汗水把我的后背浸湿了一大片。

但是我刚刚松了口气,就又觉得事情不对劲。因为在陈老的讲述中,他的妻子是死在大雁坡的,而隐形凶手的危机已经消除,那就只能说明,逃窜的人群再一次遇到了危险,很严重的危险,正是那种危险,夺去了陈老妻子的生命。

我不知dào

自己是否能够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在来之前,郑童就这个问题跟我讨论了很久,他直言不讳的告sù

我,即便我能回到过去,也只不过是一个旁观者,哪怕就是看到自己最亲爱的人死在面前,也无力去改变一丝一毫,这是个定律。但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回想到轻语在离开前望着我时流露的那种关切,我就拔腿狂奔,想追上他们。

在逃命的状态下,那些人跑的非常快,我耽误了一些时间,想要短时间内追上他们,不太可能。好在我对环境比较熟悉,一路紧追慢赶,终于在前方听到了一阵模糊的响动。那些响动中有枪声,还有人的呼喊和嚎叫,听起来相当刺耳,而且让人心里不安。

我跑的更快了,前面是一个大概十几米长的转弯,地势越来越低,绕过这个转弯之后,环境会很复杂,地面上狼牙交错的乱石一堆接着一堆。我跑过来的时候,看到了几道杂乱的光柱,在不停的晃来晃去,还有人的影子绕着一个地方不断的奔跑。

还没有等我完全跑过去,就看到了混乱的一幕。猛然看上去,好像是队伍出现了严重的内讧,一部分人不停的追赶殴打另一部分人,但是看着看着,我就意识到,其中一些人,就是那些打人的队伍成员,神情还有举动明显的不正常了。

不正常的那部分人,应该是朝深处摸索情况的小分队,我不知dào

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但是小分队里的成员,包括保卫人员甚至那些知识分子,此刻都变的凶神恶煞,残暴而且无情。

他们在地洞的深处,肯定是遇见了什么。

一声凄厉的惨叫,我看到一个队伍成员被两个人追上来,一下子摔倒在地,还没等他翻身爬起来,一块高举过头顶的石头就恶狠狠的对着他的头部砸了过来,距离这么近,举着石头的人出手又那么狠,几乎把这个人的脑袋都砸裂了。

搜索情况的那支小分队的成员完全疯狂了,几乎没有任何理性,把人砸倒了之后,依然还在不断的撕咬踢打尸体。我看到老神棍的身影,这个时候,老神棍还算是很神勇的,握着枪借助地势跟人周旋,但是之前石鼎那边的遭遇可能给他带来了一点影响,估计又受了点伤,总之动作不够麻利,在放倒了一个失常的人之后,一柄地质锤砰的砸在他的后脑上。老神棍顿时被这一锤子给砸的昏倒在地。

我的心随即就是一紧,我知dào

老神棍肯定是死不了的,但是陈老的妻子呢?她就是死在这场变故中的吗?

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捡起一块石头,朝着击倒了老神棍的那人就用力抛过去,我拿捏不住准头,但这一下外打误中,竟然精准到巅毫,呼啸的石头飞舞着击中那人的头部。我匆忙的跑过去,又在那人的头上补了一下。然后手忙脚乱的把昏迷中的老神棍给拖到两堆乱石中间,顺手捡起他丢在一旁的枪。

我放眼望了望,看不到陈老和他妻子的身影,人已经完全跑散了,不知dào

到了什么地方。我想继xù

搜索下去,但是情况不允许,没有逃脱的队伍成员几乎都被那些发了疯般的同伴砸死了,如果形象一点形容,那么我此刻的状况,就是落到了几个疯子中间。

到了这种地步,我不能不进行还击。近距离观察下,那些人的情况果然是神智失常,我看到他们的眼珠子都红了,目光却很呆滞,凭着无念老和尚教给我的一些本事,我跟他们纠缠起来,这些人想要打死我,估计很困难,但是随着他们的攻击目标越来越少,我也被缠死了,想跑跑不掉。

即便现在能跑,我也不会引着这些疯子朝深处跑,我暂时还不知dào

陈老他们到了哪里,遇到什么情况,如果还有危险,引着这些疯子过去,无疑是雪上加霜,所有问题必须在这里解决。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一辈子没有杀过人,瞎子三爷那件事,纯属是意wài

,但是现在,我的杀念大盛,因为我一想到轻语柔弱的身躯,就忍不住联想到她被一块块乱石砸倒在地的情景。要想让有些人活下去,就必须干掉另外一些人,这是个残酷却很有效的法则。想到这儿,我心里仅存的一点犹豫也消失了,我绕着那些前后交错的石头堆跑,动作相当灵活,只要抓到机会,我就会开枪射击,那些疯子都是血肉之躯,挡不住子弹,前后十来分钟时间,几个失常的人都被打倒了。

我已经尽了全力,但是周旋的时间一长,难免会出现失误。我在几堆乱石中间绕了最少七八个圈子,当把一个疯子绕的晕头转向的时候,突然就纵身一折,从另一边绕到他面前,没有任何迟滞,我抬枪就对准他,扣动了扳机。

情况实在是太紧张了,在那种紧张下,我忽略了子弹的数量,当我扣动扳机的时候,没有听到枪响,只听到撞针的空响声,明显是枪里的子弹打光了。这个小小的变故让我愣了一下神,就那么半秒钟时间里,对面的疯子已经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我只是个生活在城市里的普通人,我的心理素质不可能像铁一样,看着对方冲过来,而我又没了子弹,心里不可避免的紧张,下意识的就开始后退,但是退了那么几步,后背猛然一凉,紧跟着就是剧烈的疼痛。

一个疯子不知dào

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恰恰位于我身后,他举着一把匕首,在我后背开了道长长的口子。剧烈的疼痛反而让我沉着下来,我一转身,重重一拳砸了过去,趁对方倒地还在挣扎的时机,又猛然一跳,一脚踩在他的脖子上。脚的力qì

比手臂要大很多,这一下几乎踩断了他的胫骨。

我吸了口气,不顾后背上那道长长的伤口,从地上捡起一根被人丢失的钢钎,转身迎向之前那个疯子。为了保命,同时也为了那个给予我关切目光的人,我完全豁出去了。这样硬碰硬的拼杀之下,我把最后两个追击过来的疯子全部放倒了。

直到临死的时候,一个疯子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镜片崩裂的眼镜,在现实的社会里,他可能是一个受人尊敬,被上面重视的专家或者学者,在某些领域有骄人的建树,但是我没有办法,如果他不死,我就要死。

看着他的尸体,我可能是这辈子第一次感觉到生存的残酷。杀人的人,他们的杀戮本性或许都不是与生俱来的,只不过,现实教会了他们。

我无法包扎自己背后的伤口,只能用随身带来的绷带马马虎虎缠了缠,也根本顾不上这些了,我得找到陈老他们,越快越好,就算晚那么一分钟,也许就会错过一瞬即逝的机会,目睹真相的机会。

在我刚刚起身要继xù

找路搜索下去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两声不算高的喊叫,叫声离这里不太远,顺着叫声跑过去,我看到在很多乱石中间,有一个直径大概在十多米的坑,坑下面肯定有一条河,站在地面上就能听到流水声。

这个坑的坑壁非常光滑,几乎没有多少能够借力的地方,我顺着声音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道在不断摇动的光柱。借着这晃来晃去的光,眼前的一幕让我随即又紧张起来。

不知dào

是不是为了躲避那些疯子的追杀,或者是无意中失足,我对面的坑壁上,挂着三个人。

第四十三章 真相(二)

如果在那些疯子到处袭击的时候,这个深坑的坑壁显然是个隐藏的好地方,但前提是必须有安全的落脚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我判断这三个人可能是因为意wài

相继落入坑内的,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远。

就在看清楚他们之后的弹指间,我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还有难以形容的焦灼。因为一眼望去,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轻语的身影。她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紧紧抱着陈老的双腿,身体等于悬空着,一把打开的手电卡在她的臂弯,光线晃动,在坑壁上映照出一个如同浮萍般的身影。

陈老伸着双手,使劲扒着坑壁上一条很狭窄的岩缝,岩缝只有四指宽,没有多少活动的余地。他的双腿被轻语抱着,等于两条腿失去了作用,两个人二百多斤的重量,全靠十根手指在支撑。看样子,他们已经这样支撑了很久。

我相信,知识分子中学历史的人,可能是意志和信念最坚定的人,因为他们熟知过去,熟知这个世界中一切或复杂或微妙的关系,看得开想的远,往往能够承shòu非人的折磨和打击。陈老的身体并不算强壮,就这样艰难的苦熬了很久,一般人做不到。

在陈老和轻语的旁边,是那个很让我讨厌的姚老师,这个时候,姚老师一句废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的情况要比陈老他们好一些,因为双腿是自由的,随时可以稍稍蹬住光滑的坑壁,减缓一下双手的负担。

“想办法上去”姚老师挤牙膏一般的大喊了一句,陈老没有回应,可能已经说不出话了,二百多斤的重量那样悬着,哪怕就是松一口气,都会导致意wài



我不知dào

是不是自己出现的时机很凑巧,在我看到他们三个之后的十秒钟时间里,陈老的耐力终于到达了尽头,他坚持不下来了。

“轻语”陈老的身体痛苦的微微扭动了一下,他勉强低下头,看看正抱着自己双腿的妻子,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这声带着哭腔的叫喊明显让轻语还有一旁的姚老师感觉到了异样,我心里一下子就乱了,因为我能感觉的到,这一声叫喊并不那么单纯,那里面有浓浓的歉意,其次,还有一种人类本性的释fàng

。但是我根本就赶不及,即便用最快的速度绕过深坑跑到他们身边,也需yào

时间。

“轻语,对不起对不起了”陈老回过头,痛苦的继xù

扭动身体。

紧接着,他的双腿一弯,使劲从轻语怀里挣脱出一条腿,那一刻,轻语愣住了,她可能已经感觉到,陈老要做什么。

之后的一幕,对很多人来说,可能是触目惊心的。也正是这一幕,彻底让陈老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开始倾斜。

他用挣脱出来的一条腿,用力蹬着轻语的胳膊,以此甩脱轻语。在他用力的一瞬间,轻语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她知dào

,只有自己摔落下去,减轻负担,陈老才有机会活下去。

我想,没有任何人能够真zhèng

体会轻语此时的感受,是酸,是痛,是恨,是怨?一个和自己相濡以沫那么多年的人,在生死关头却失去了勇气。当年的海誓山盟刹那间化为一个可笑的泡影。

“陈可贵!”姚老师在旁边愣了愣,接着就用尽lì



大喊道:“你要干什么!”

“轻语啊”陈老开始痛哭,我相信他对妻子的爱并不是虚假的,但是人自私的本性在此刻暴露无遗,如果可以的话,谁都不想死,陈老也是如此。他一面痛哭,一面不停的蹬着轻语。

或许,接下来的情况,让陈老包括我在内都意想不到。假如换一个人的话,在这时候一定有满心的愤恨和不甘,但轻语没有,她完全明白了陈老的意图之后,很安静的,松开了自己的手。

我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但我隐约可以想象的出,她那双令人怜悯的双眼中,一定带着最后一滴眼泪。

毫无悬念的,轻语从深坑的边缘摔落了下去,像一只濒死的蝴蝶,在半空中留下自己最绚丽的轨迹,那是一种凄凉的绚丽,如同落幕。

奔跑中的我顿时停下脚步,呆呆的站在那儿,大脑一片空白。陈老的妻子就是这样死去的,难怪在以后的很多年里,陈老闭口不提关于他妻子的事。他的心里一定也有极深的愧疚,从大雁坡之后,陈老没有再娶,孤身度过了二三十年的时光。

我觉得,自己开始恨他,尽管我和她妻子之间没有什么关系,甚至这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他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不齿。

但是当我心里的恨意出现之后,不知dào

因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陈老曾经不止一次对我说过的那句话。他每每说这句话的时候,往往都是我因为各种原因对所里其他人有意见的时候,陈老并不批评我,只是告sù

我:不要急着发脾气,凡事,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这件事若换做了你,你不一定比别人做的更好。

可能,只有此时此地,我才能体会陈老说出那句话时的语气,他的语气迟缓沉重。

不可否认,我也想活着,如果这时的情况发生在我身上,只有抛弃了妻子才能活下去,我会怎么做?我会比陈老做的更好?在不同的环境下,人的思维肯定不同,没有遇到危险的时候,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想,我要和她同生共死,但是,再想一想,我就犹豫了,因为不敢保证那样的情况下,自己会不会因为严峻的形势和压力而失去理智。

“陈可贵!”姚老师又一声大喊打断了我的思路,他目睹了整个过程,一边扒着坑壁上为数不多的小缝隙,一边呵斥道:“你这是在犯罪!你让我们蒙羞!”

“不要再说了!”陈老转头开始反驳,轻语摔落下去,让他的压力骤减,双腿也找到了能够微微借力的地方,形势顿时好转,但他心里或许也极其难过,不愿让姚老师提这件事。

“为什么不说!你在犯罪!是罪人!”姚老师接着就喊道:“我要向组织反映这个情况!你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不要!不要!”陈老痛哭流涕,当时那种环境下,做出这样的事情,就算情况特殊,陈老不会受到法律的惩处,但至少个人素质出现了污点,不管亲朋好友或者上级组织,都不可能再向过去那样对待他。

姚老师是那种比较刻薄的人,这估计是从文革那时候留下的遗病,一旦揪住对方的小辫子,不管大事小事,都恨不得把对方朝死里整。他喋喋不休的在指责陈老,话语严苛,隐含着恐xià

还有嘲讽,陈老可能真的受不了这样的双重打击,在原位上迟疑了一下,接着,他就慢慢的伸出一条腿,当感觉到可以触及到姚老师的时候,陈老猛然发力,一脚踹了下去。

“陈可贵,你”

一句话没有说完,姚老师的脸上就被踹中了,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仰头从坑壁上掉了下去。那种高度,还有坑壁深处的黑暗,让下坠中的姚老师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这声嘶吼相当刺耳,让我心里猛然一震。

这可能是一个人最真实的声音,因为他没有机会去掩饰。听到这声嘶吼的时候,我一下子想到了武胜利在快死的时候,跟陈老的那番对话。当时武胜利没有说什么,只不过接连在冷笑,那样的冷笑很陌生,好像和武胜利平时的口音完全不一样,但这时候,我已经意识到,姚老师的嘶吼,还有武胜利的冷笑,似乎是同一个人发出的。

姚老师,是武胜利?

陈老完全没有任何阻碍了,他艰难的在坑壁上攀爬,然后爬到边缘,翻身而上,一直到这时候,他才看到我。我们的距离说远不远,彼此的表情和身影看起来有些模糊,如果不是我熟悉陈老,可能会认不出他。至于陈老,他绝对认不出我就是刚才的“变脸人”。

陈老明显是被折腾到了神经能承shòu的极点,他估计不想再有任何麻烦,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越快越好。所以我们对视了一下,陈老扭头就跑,跑的非常快。

我没有追他,事情已经发生了,追上他也不会有任何用处,我在思考另一个问题。这个深坑的深度目测不出来,在轻语刚刚摔落下去的时候,我觉得,她一定会死。但姚老师的那声嘶吼提醒了我,我暂时还不能确定姚老师是不是武胜利,不过我宁愿相信,他就是武胜利,只有这么去想,才会让我觉得,从边缘落下深坑的人,不一定会死。

无论是生是死,我都有必要看一看。

我飞快的跑回刚才跟那些疯子搏斗过的地方,队伍成员死的七零八落,我分头从他们身上还有包里翻出一些东西和工具。地面上还有他们的人,如果知dào

下面出事,救援队会很快赶来,我要抓紧时间。我带着这些工具重新跑到轻语和姚老师刚才掉落下去的地方,结了两条绳子,在深坑边缘找地方固定好,接着就抓紧绳子,一路蹬着石壁开始朝下滑。

轻语,这个让我产生了奇特感觉的女人,我真的不希望她死。在来大雁坡之前,我对她的死去很遗憾,因为觉得她一死,鸟喙铭文的真zhèng

含义就彻底断绝了,但是现在,鸟喙铭文的含义好像没有那么重yào

了,我只是不想她死,想她可以好好活着,就这么简单。

第四十四章 真相(三)

我抓着绳子,很快就滑落到了深坑的底部,底部的地势也同样复杂,我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如果从上方正直的掉落下来,很有可能会直接落入坑底的一条地下河里。那条河并不算宽,蜿蜒崎岖,正因为这样,导致水流相当急,我抓着绳子把脚探到河水里,立即就感到强dà

的冲击力。

但是除了这条河,我看不到轻语还有姚老师的身影,这条河的水流这么急,不要说是两个失足从上面掉下来的人,就算是有准bèi

的人,一旦下河,也会毫无疑问的被冲走。

望着泛着浪花的地下河,我不肯死心,因为我不想轻语就这么死去,所以自己心里非常固执的认定,姚老师一定是武胜利,他落入深坑,掉进地下河却没有死,反而因为种种原因活了下去,活的那么年轻,那么滋润,既然他可以不死,那么轻语为什么不可以?抱着这个念头,我转移了位置,踩在地下河的岸边,解开身上的绳子,顺着流水的方向开始寻找。

我的心里是忐忑的,从未来回到过去,即便不知dào

事情的具体过程,但我至少知dào

结果。轻语肯定是死了,否则的话,不会那么多年毫无音讯。我的心很沉重,甚至眼睛也开始发酸,我不停的走,不停的找,我并不是个盲目的人,随着寻找的距离越来越远,我开始强迫自己接受事实。

轻语,或许是死了,但是无论如何,我要看到她,即便是一具尸体。我想把她好好的安葬,让她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感受到最后一点我能给予的关怀和温暖。

河边的潮气很重,一会儿就把我的头发还有衣服都打湿了,背上的伤口仍然在阵痛,那么重的外伤,不及时消毒处理,一旦感染发炎,后果会非常严重,可是我停不下来,也顾不上这些。我顺着地下河至少走了差不多一华里,地势越来越深,我依然什么都看不到。

当我转过一个河湾时,光线骤然间照出了一团被卡在河道拐角处的影子。那团影子的出现让我猛然振奋起来,因为我能看得出,那团影子是一个人。

我快步跑了过去,吃力的忍住背后的伤痛,弯下腰去看。在这一刻,我想笑,又想哭,因为我看到,那是轻语,就被死死的卡在河道转弯处两块凸起的石头间,她的身体被河水不断冲刷着,但是胸口还有脸庞露在水面之上,她的头发也被河水浸湿了,脸色苍白。

她的眼睛是紧闭着的,我不知dào

她是否还活着,但是她真的美极了,像一个在熟睡中的睡美人。

我做好准bèi

,然后就顺着河岸下去,一把抱住她,把她从两块石头间拉了出来。被河水泡了那么久,她浑身冰凉,没有一点点温度。她是个可怜的人,是个被人抛弃的人,这让我想起自己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被人抛弃了。同病相怜的感觉让我心里充斥着无限的怜惜,我紧紧把她抱在怀里,想用自己的体温去唤醒她。

抱着她回到河岸,我的神经一直紧绷着,我甚至不敢去试探她的脉搏还有心跳。因为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如果真的试探出她已经停止了呼吸,我会怎么样。

但是最终,我还是慢慢伸出手,先翻开她的眼皮,又搭着她的脉搏。她可能没有什么严重的外伤,只有头部在掉下来的时候被撞到了,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口,伤口被河水冲的有些发白,差不多已经止血了,只不过微微的朝外冒着血丝。

在搭上她的脉搏后,我惊喜交加,她的脉搏还在跳动,尽管跳动的很微弱,但至少是在跳动着的。

我感觉周围的黑暗瞬间被一种看不到的光明给照亮了,她还活着。

我身边没有什么急救工具和药品,现在要做的,是尽快带她离开。我不打算把她交给队伍里的人,我想着,起码要等到她清醒之后跟她谈谈。我觉得,她在清醒之后回忆起自己摔入深坑前的情景,将会很难受,也很痛苦。

我抱着她朝回走,把自己身上的伤完全忘记了,走到深坑坑壁前的绳子旁,我用皮带把她和自己紧紧绑在一起。可能是我的体温温润了她,她的身体不像刚刚被捞出来时那样冰凉,微微的有了一点热气,尽管隔着几层衣服,但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开始柔软了。

这时候,两个人二百多斤的重量又叠加到我一个人身上,我抓着绳子开始朝上爬,我对物理学和力学研究不深,如果在平时,我很难想象自己可以完成这样高难度的重负荷任务,但是某些东西在不断刺激着我,或许是求生的欲望,或许是一种无私的付出,总之我爬的艰难却没有停止,浑身上下每个细胞似乎都在焕发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最后奇迹般的从深坑底部爬到了边缘。

我找到轻语的过程不算复杂,时间也不算久,所以爬到上面的时候,周围还没有救援的人员赶到。我琢磨着立即离开这里,后面将会发生什么,我已经不想知dào

了,那都不重yào

,而且与我无关。

接下来,我背着轻语开始走,朝那个隐秘的出口走。这一路上,我在不断的思考,郑童和我说的那个定律,难道是失效的吗?轻语没有死,她分明没有死,被我救了上来。我清楚的记得,当时和郑童交谈时,我郑重问过他,如果回到过去,是不是可以尽lì

改变一些什么。他笑着对我说:别傻了,那根本不可能。

他无私的帮zhù

我,所以我对他信任,他说的话应该都是真的,但是轻语的事,该怎么解释?

刹那间,一个很不祥的念头骤然冒了出来,这个念头让我浑身上下一个劲儿的流冷汗。轻语最后可能还是死去了,就算现在她被我救了上来,最后还是死了。我暂时不知dào

她是如何死去的,但已经没有勇气接着推断下去。

我打消了别的念头,此刻,她还好好的呆在我的怀里,还保持着呼吸和心跳,既然这样,我就要尽全力保证,她能够活下去。

之后的路上,我没有再遇到什么人和意wài

的情况,顺利的从隐秘的出口离开地下,然后带着轻语在山路上前行,想先回到之前的居住地,拿点药以及吃的东西。从这里到我居住的那个山洞间,必须要走一个很狭窄的山口,地势险要,不过可以节省时间。我一点都不觉得累,背着轻语,就感觉自己在做一件非常神圣的事。

小小的山口很快就要走到了,只要穿过山口,再绕一个弯,就能直通我居住的山洞。到山洞之后,可以生火,再烧点水,她现在需yào

温度,先保证她的生命,之后带她离山,我想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样想着,浑身上下又充满了力量和信心,在我穿过山口,将要继xù

前行的时候,我突然看到山口的另一边,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的出现,让我非常意wài



瞎子三爷的那个孙子,一个人站在山口另一端,一动不动的站着,默默注视着我。他就那么大一点,目光却沉稳到了极点,我根本不知dào

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也不知dào

他到底是有意在等我,还是无意经过这里,但是一看到他,我就开始莫名其妙的心慌。如果山口另一端站着一个壮汉,哪怕是再凶狠的敌人,我都不会有任何畏惧,然而这样一个孩子,却带给我很重很重的压力以及紧迫。

他是因为瞎子三爷的死去而嫉恨我?但是我从他的眼睛还有表情里看不出任何的恨意,同样察觉不出他的目光到底包含着什么。

我迫不得已停下脚步,跟他对视了两分钟,我不知dào

要说什么,也不知dào

要问什么。那个孩子同样没有开口,两个人对视了片刻,他舔舔嘴唇,对我道:“我记到你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跑了,山里的孩子都很健康结实,他虽然小,但是跑的很快,两三分钟就顺着地势消失在视野中。

这个孩子的出现,很莫名其妙,不过他一走,我也没有理由再停滞,我背着轻语继xù

前行,把她带回了山洞。

我在山洞里住了大半年,已经把这里当成家了,条件很艰苦,但我一直在尽lì

让自己活的舒服点,所以山洞里有很多东西。我生起一堆火,烧了水,加进去一点葡萄糖,等水放温了之后,慢慢的给轻语喂下去。

等到她的体温完全恢复正常,我才算稍稍放心,背后的伤口不处理是不行了,我把轻语放在平时睡觉的褥子上,给她搭上一条薄毯子,然后拿了酒精,脱去上衣,顺着后脊梁慢慢把酒精倒下去。

我自己无法包扎的那么仔细,只能先凑合一下,等到离开这里之后再说。等我缠好绷带,突然感觉到身后有很轻微的响动。

轻语不知dào

什么时候醒了,就躺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我。我很高兴,赶紧穿好衣服,但是再看她的时候,我的心就跟着一沉。

我感觉到,她不对劲。

第四十五章 真相(四) 为无花无花生日加更

在这之前,我跟轻语没有进行过任何交谈,按道理说,我不能算是了解她,但有的时候,人与人之间不需yào

说多少话相处多少时间才可以去了解。至少我自己觉得,能够读懂她的表情和眼神。在我的印象中,她的眼神始终那么安静,那么恬淡,可是当我转过身看着她的时候,却突然发xiàn

,她的眼神变了。

她的眼神变的直愣愣的,有些呆滞,完全失去了之前的那种安静和恬淡,就好像一个喝酒喝到烂醉的人。这样的眼睛无神,且带着迷茫,让她整个人顿时失去了神采和灵动,如同一颗蒙垢的明珠。

“你,醒了?”我看着她,不知dào

她的眼神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我试着和她说话。

但是轻语没有任何反应,她的感官应该还是正常的,可以听到我的声音,然而她不回答,还是那样直愣愣的望着我。

我的心顿时一沉,因为眼神飘动间,看到了她头上那个不大不小的伤口。我不知dào

她的头部撞击在什么东西上造成了创伤,在她昏迷时,我也不能判断这个伤口给她带来的影响,然而等她苏醒之后,严重的后果出现了。

我觉得,她可能因为头部遭到撞击的原因,而失去了正常的思维还有反应能力。如果用直白的语言来描述她,那么只能说,她傻了。

“感觉哪儿不舒服吗?”我慢慢走向她,轻声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看见我朝她走过去,马上就有了激烈的反应,身子蜷缩到了山洞的一角,紧紧抓着薄毯子,试图把自己给裹起来,她呆滞的眼神里有很重的惊慌和恐惧。

看着她现在的样子,我的心抽搐一般的疼起来。她不再是前几天我所看到的那个轻语了,此时此刻,她只是一个被丈夫狠心抛弃了的傻女人。

“不要怕,不要怕”我赶紧停下脚步,想慢慢的和她解释,但她到底能不能领会我的意思,这很难说。她可能失去了正常的思维,可是在临掉落进深坑之前的记忆,仍然留在脑海,她被自己最亲近的人抛弃,那是无法抹除的心理阴影。

这种阴影不断的影响她,让她对任何靠近她的人产生抗拒和排斥,还有畏惧。尽管我的语气很柔和,也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但是她一直不能安静下来,在山洞的角落里瑟瑟发抖,一个劲儿的哆嗦。

“我不会伤害你,相信我,绝对不会。”我耐心的继xù

和她解释着,可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让她打消对我的戒备。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必须得想个办法。我朝洞外望了望,虽然在之前,大雁坡的队伍已经对周围进行了一次搜索排查,驱逐闲杂人员,但是发生了那么严重的事变,大雁坡周围其实不能算是安全了,上面如果收到报gào

,增援队伍在最短时间内就会赶到,其中很可能还会有大批的警察和部队。如果时间充足的话,我可以慢慢和她接触,一点点让她接纳我,然而这个样子,我该怎么带她离开这儿?

我茫然无措,又不忍直视她的眼睛,就好像一个精致又完美的东西,瞬间被人打碎了。想到她的眼睛时,我心里突然一动,到现在没有什么办法,我就只能赌一赌,她的记忆还没有消失。因为我清楚的记得,在石鼎旁,她被陈老硬拽着离开时,投向我的那个带着关切的眼神,对于她来说,变脸人或许是个很难忘记的角色。

想到这儿,我一边安慰她,一边默默的开始运算那个鸟喙符文,这个符文我已经掌握的比较纯熟了,符文被运算之后,我的面部肌肉开始病态般的蠕动。

在我的五官变换位置的那一刻,我看到轻语瑟瑟发抖的身体一下子顿住了,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或许,她无法马上想起我是谁,但变脸人,给她一种说不出来的信赖和安全感。她随即就安静了许多,尽管还不能很短时间内完全接纳我,不过这已经是个非常良好的开端。

我原地坐下来,和她说话,而且还在间隔性的继xù

变脸,好让她慢慢适应正常时候的我。如此反复了很久,我们之间的关系又融洽了一些,她肯接我递给她的食物和饮水,后来我又耐心的尝试了很长时间,把她头上的伤口处理包扎了一下。一直到深夜她熟睡之后,我靠着洞壁,感觉到无法抗拒的疲惫。

陡然间,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随即就伸手去怀里摸,手伸进怀里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愣了。在我进入大雁坡地下进行潜伏时,已经再三告诫自己,要管好那张发黄的身份证,但中间出现那么多的意wài

,让我把身份证的事情完全忘的一干二净,此刻想起来,为时已晚,怀里的身份证不知dào

在什么时候丢掉了。

我想了想,又不觉得惊讶了,可能很多事情都是冥冥中被注定的。我知dào

,那张身份证肯定就遗失在大雁坡地下,之后被陈老或者和陈老关系很亲近的人捡到了。正因为这张身份证,陈老对我另眼看待,除此之外,在他匆忙逃离深坑时,跟我有过短暂的对视,他不可能看清楚我的脸,只能看到我的身影,但是二十多年之后,他和我有了长时间的接触,可能偶尔回想往事时,陈老会迷惑,会觉得我的身影,和当年大雁坡深坑旁默默矗立的身影有些相似。

所以,在他临死之前,才会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我,过去,我和他是否见过面。

我不打算在这里继xù

呆下去了,但是轻语的身体很弱,而我们至少要绕远路离开大雁坡,我不知dào

她能否坚持的下去。第二天,我告sù

她,我们要走了。在听到我话的时候,她条件反射一般的摇摇头,表示不肯。

“怎么了?是不是不想走?”

她没有正常的交谈能力,只能用点头或者摇头简单的表达自己的情感。接着,她走到了山洞的外面,朝四面张望着,我想,她可能在寻找营地,在寻找她的同伴,或许,还在寻找她的丈夫。

人除非死了,否则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完全泯灭自己的情感,我相信轻语也是这样。她站着看了半天,营地被淹没在群山之中,绝对无法目视到。我突然觉得,把她带走,是不是太自私,也太武断了。

但是我还能怎么样?如果现在把她送回去,即便我不会受到什么牵连,但她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以她现在的状况,回去之后肯定要被送进精神病院,我不忍她的后半生被一道道冰冷的铁栅栏死死的锁住。而且她回去,置陈老于何地?她该怎么面对陈老,或者说,陈老该怎么面对她?

这一切一切,都让我觉得,至少现在,她不能回去。

她不断的朝四周扫视,像是一个迷路的人,在寻找家的方向。我不想明着对她表达什么,但我心里很清楚,她已经没有家了。

她看了很久,我在旁边站了很久,当她再次回过头时,我问她,想到什么地方去。她呆滞的目光又一次出现了深深的茫然,她不知dào

自己是谁,也不知dào

该去何处。

不过当我对她说,要离开这里的时候,她没有抗拒。我把随身该带的东西整理了一下,离开了这个居住了大半年的山洞。我在前面走着,轻语在后面跟着,走出山洞很远,就是崎岖又复杂的山路,轻语可能有点怕,一下子拽着我的衣袖,再也不肯松开,我叹了口气,朝前面望一望,路还有很远。

我带着她用了两天的时间,走出了大雁坡,我们走的是和大路完全相反的方向,所以期间就没有遇到什么人。离开大雁坡,我在最近的小镇上买了两套新衣服,不知dào

是不是还有些顾忌,轻语始终不愿意换上新衣。

“换上吧,这是给你的。”

她愣愣的看看我,又看看衣服,还是不换,但是她把那套新衣服抱在怀里,抱的很紧很紧。

我暗自决定了下一步的计划,我没有能力治好她的伤,但又不愿意把她送进医院,而且两个人的落脚地也很难选择,当时的环境,只要搬到稍稍繁华的城镇里,那么陌生人肯定要被街道里的老太太们给盯上,一点点反常情况都会导致她们跑到派出所报案,我不想惹那个麻烦。

万般无奈之下,我突然就想起了夹江,想起了无念老和尚,那个地方偏僻,闲人不多,住上一段时间应该没有问题。

想到这儿,我就打定了主意,带着轻语坐车,然后跑到县城,从这里的车站再倒车,买火车票离开。

我唯恐轻语会走丢,所以寸步不离的跟着,在车站的售票处,我让她站在旁边等。那时候交通不怎么发达,长途车少,所以人流量非常大,望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轻语似乎很怕,使劲的拉着我,把我朝后面拖。

她一直拖着我,把我带到车站的一个角落里,然后蹲下来,捡起一块小石头,在地面上用力划着。她的动作显得有点笨拙,最开始的时候,我不明白她在做什么,但看了几眼,就觉得她好像在写字。

最少费了有三分钟时间,她歪歪斜斜在地面上写出了两个字。看着这两个字,我猛然一惊,心里有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在不断的涌动。

第四十六章 真相(五)

轻语在地上划出的两个字虽然潦草,但我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那两个字,是“宝川”。

这是一个地名,这个地方本身可能名不见经传,然而,它却是那座荒山的所在地。提到宝川,我自然而然就会想到荒山,继而,又想到青青。世界上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事,轻语在神智和思维已经丧失了大半的情况下,还能清楚的记得宝川这个地方,说明了什么?说明她对那里必然是熟悉的。

由此,之前一直在困扰我的问题,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轻语,这个女人和青青之间,到底是怎么样一种关系?我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相像的两个人。

前往南京去找无念老和尚的计划立即被打消了,我们改变行程,前往宝川,那个时候,宝川是个很小的地方,交通相当落后,要费不少周折才能赶到。坐在中途的火车上,轻语贴着车窗,呆呆望着窗外的风景。夏天是一年中生机最旺盛也最热情的季节,轻语仿佛也被感染了,她开心了一点,当我递给她水和食物时,她会轻轻对我笑一下。

那种笑很淡很淡,然而却像一幅最美的画卷,又像繁星点点的星空,璀璨无暇。

在宝川下车之后,我有意对轻语比划询问,我问她接下来要到什么地方去。宝川县城破旧且小,跟我猜测的一样,轻语对这里果然有印象,在县城的车站中,她已经可以回忆起离开车站的路。

到了这个时候,其实我已经能够猜出来,如果让轻语自己选择路线的话,那么她的目的地极有可能就是荒山。我不动声色,跟着她走,她带我来到车站外面一个小小的广场上,那里聚集着一些三轮车,可以把来宝川的人送到县城里任何一个地方。轻语仍然会说话,但不知dào

因为什么原因,她很少开口,在那些三轮车前,轻语迷茫了,她估计想跟对方表述自己要去的地方,但力有未逮。

“走吧。”我对三轮车的主人说了目的地。

我们在离荒山还有很远的地方就下车了,荒山那边说不上有什么景致,但自然的生态系统保存的很完好。一到了这里,轻语的记忆或许就更加深刻,几乎不用我引领,她认得进入荒山的路。我一声不响的跟着她走,我们从远离荒山的地方一路进山,周围没有一个人,空旷又寂静,只能听到山间的虫鸣,轻语的脚步欢快起来,一路小跑。

走在这条似曾熟悉的山路上,我刹那间产生了恍惚的错觉,我觉得自己是在跟着青青进山。任何一件让自己注意的事情,可能都有它的前因后果,对于这条山路的熟悉,原来是这样。

我推测的一点都没错,轻语想要去的地方,就是那座荒山。远远的,我看到了那颗巨大的针叶松,在此时,它已经矗立在荒山中许多年,风雨不动。轻语一路跑着,一直跑到针叶松的树冠下,那感觉就如同在烈日炎炎的盛夏中,躲到了一把遮阳伞下。

墨绿色的树冠如华盖,轻语站在树冠下轻轻仰起头,闭上眼睛,她的双手慢慢抬起来,脸上的表情似乎开始陶醉,她喜欢这种气息和氛围。

她过去很可能来过这里,但我不知dào

是什么时候来的。而且,轻语不会表达,我也搞不清楚她到荒山这里来要做什么。她好像没有什么来此的原因,就是想来,她在树冠下默默的站着,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当太阳西沉,天色开始发暗的时候,她从树冠下走过来,走到了那块大石头旁,翻身就坐了上去。

那块石头,还是我曾见过的样子,当时,我和青青就坐在这上面,眺望着荒山上那轮明月。

天气非常好,一入夜之后,漫天的星斗开始闪烁,在这样没有任何遮蔽和污染的环境中,夜色极美,只要抬头一望,就能看到一幅像星空图般深邃又神mì

的夜空。这几天的接触下来,轻语已经完全信赖了我,我一直在照顾她,她能够感受到我的关怀和好意。她坐在大石头上对我挥了挥手,示意我也坐上去。

我们并排坐着,眺望着夜空,在这一刻,时空仿佛混乱交错了,我甚至有些分辨不清楚,自己身旁坐着的,到底是过去的轻语,亦或是未来的青青。我同样喜欢这种感觉,安静随和,又有种深入到心田中的淡淡的忧伤。

此情此景,让人忍不住出神,坐了一会儿,我无意中转头看看轻语,她望着星空,仿佛发呆了。不知dào

什么时候,她的眼角慢慢溢出了两滴晶莹的泪水,她没有哭泣,但那两滴泪,顺着脸颊一点点的滑落下来。

或许吧,在她还没有出事之前,来过这座罕有人迹的荒山,她曾经和现在一样,静静的坐在大石头上,眺望夜景。也或许,当时她眺望夜景的时候,身旁还有另一个人。在静谧的深夜中,和一个自己中意的人携手看着满天星星,那是温馨又浪漫的事。

看着她出神的表情还有眼角那两滴眼泪,我的心里萌生出一股淡淡的酸楚,我不知dào

自己是在替她伤感,或是嫉妒,总之,那股酸意在渐渐的蔓延,让我感觉很不是滋味。我出身贫寒,自幼在孤儿院长大,但我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低谁一头,我一直乐观,且自信,可是这个时候,我却有种深深的遗憾。

我感觉自己很可笑,我所遗憾的,是当年陪她一起在这里眺望星空的人,为什么不是自己。我从未想过,生命里的某一天,会因为一个大自己那么多的女人而遗憾,而伤感。

我低下了头,有些消沉,但陡然间,我感觉一只软软的,带着温热的手,轻轻放在我的手背上。

那种感觉如同触电,痛且快乐着,我转头看了看轻语,她把手心翻转了一下,她的手指纤细,我心里忍不住一热,两只手随即就握在了一起。在当时那个年代里,这已经是男女间很亲昵的举动,我觉得幸福像潮水一样,瞬间就把自己淹没了。

她看着我,很开心的笑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有一股想掩饰都掩饰不住的爱意。那是最真挚的情感,谁也阻挡不了。

我的心一动,她一笑,就好像全世界的花朵在刹那间一起开放了。这样的情景,总让人心底最深处的情感想要喷薄爆fā

。她的笑容渐渐消失,但脸庞却晕红起来,她就那样看着我,慢慢闭上自己的眼睛,又轻轻仰了一下头。她的嘴唇动了动,朝我贴近了那么一厘米。

现在的她,需yào

的是拥bào

,还有吻。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在不断的加快,夜色下的她,清秀绝伦,仿佛没有沾染这个尘世间的任何一丝气息,超凡脱俗。我也随之发呆了,她抓着我的手又紧了紧,那应该是一种讯息,要我吻她的讯息。

我没有想到情感爆fā

的如此之快,甚至有些慌乱了,就像一个初恋的男孩,腼腆又羞涩。但不敢看她,却很想抱住她,不由自主的,我也闭上了眼睛。

但是,那种让人觉得幸福的感觉中,却总有什么东西,像一根毛发,又像一根闪着寒光的尖刺,在撩动刺激着我的心。

我睁开眼睛,她的眼睛依然是闭着的,但不知何时,又有两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滚落出来,正顺着白皙光滑的脸庞不断的淌落。

我终于知dào

,自己的心里为什么会像被刺扎了一样,隐痛,难忍。

在她的记忆里,荒山是永远都抹除不掉的一节,或许在若干年前,我们此刻正经lì

的一幕,曾经发生过,只不过当时要拥bào

她,要吻她的人,不是我。

她只记得那个让她心醉的夜晚,她记得拥bào

,记得热吻,然而她可能已经想不起来,给予她拥bào

和吻的人,到底是谁。

她只是把我当成了另外一个人,仅此而已。

一种深入到骨髓里的失落,顿时把我身上温度消磨的干干净净。我是个男人,我有自尊,当一个女人错把我当成另外一个男人的时候,我只是个影子而已,我很应该甩手走掉。但是转念想想,对于轻语还有她的世界,她的生活来说,我就是个意wài

闯入的外来者,旁观者,我有什么理由那么没风度的转身走开?

她很可怜,她忘记了很多很多,她孤独,寒冷,她想要的,只是一个让她缅怀至今的温暖的拥bào



想着,我就开始微笑,心里却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我轻轻抱住她,抚摸她乌黑的长发,我的肩膀可以给她依靠,我的怀抱可以让她尽情的流泪,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来到荒山之后,轻语就不愿走了,我随身带着一些东西,还能应付一段时间,我几乎已经可以判断出来,以她现在的思维状态,来到荒山没有任何目的,只是脑海里那段难忘的记忆促使她这么做。我不知dào

还要在这里呆多久,眼下,最让我忧心的,是如何让她恢复正常。

到这里的第二天,就开始下雨,山里的气温比较低,一下雨就有些凉,我不知dào

是不是温差太大让轻语不舒服,第二天吃饭的时候,她突然就呕吐起来。

我没有任何经验,给她吃了一点阿司匹林,但是她的呕吐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接连两天时间里,吐的很厉害,我们那个时代的人,依赖药品和医院,我所了解的,大多是外伤的急救,面对这样的情况,顿时手足无措。

她一连吐了三天,让我感觉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我想带她出山去医院看看。但是她不肯,一直对我摇头,不想离开这儿,望着她苍白的脸,我突然觉得,这应该不是病。

很可能,她是怀孕了。

第四十七章 真相(六)

男人是敏感的,同时又是粗心的,很容易忽视一些问题。但这个地方只有我和轻语两个人,在查找不出她的病因时,我只能作出这样的判断。我没法询问她具体的情况,她也说不清楚,总之现实让我的脑袋顿时大了一圈,这都是什么事?

接着,我又对她进行了很仔细的观察,我不是医生,以前也没有相关经验,但这种常识还是懂的,通过这些观察,我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她就是怀孕了。

我心乱如麻,本来她的情况就很糟糕,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彻底没了主意。我在想,如果把她送到医院,为时尚早,搬到城镇里去住,麻烦很多,但我又不可能丢下她不管,反正那两天时间里,我不断的冥思苦想,不断的挠头,头发都被挠掉了不少。

在身体没有不适的情况下,轻语还是很安静的,她可能意识不到自己的呕吐是怎么回事。她还是和往常一样,喜欢在那棵针叶松下面坐着,喜欢在石头上眺望夜空。我想尽了所有的办法去说服她,只不过她死都不肯离开荒山。

如果,她还是一个正常的人的话,那么她可能已经对生活还有感情丧失了最后的信心,完全绝望。人在受到强烈伤害的时候,心里可能只想着躲到一个安静又安全的地方,默默承shòu伤痛带给自己的痛苦,用时间去治愈它。轻语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这里,或许是她心里唯一的一片能够容身的净土。

既然她快乐,那就让她在这里呆着吧。我想,就这样陪她一段时间,到了合适的时候,再带她离山。

任何一件事情,都有潮涨潮落的时候,包括感情。喷薄爆fā

的感情迟早都会冷却,转入另一种状态。深山里的生活很安宁,少了喧闹,但日子一久,总会让人觉得枯燥。尤其是轻语这样的人,在某个地方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甚至半天,我没办法,只能呆在附近看着她,顺便温习一下无念老和尚教的那些东西。

陈老在临死时讲述她妻子的事情时,最让我感觉遗憾的,就是鸟喙铭文含义的断绝和失传,这本来是我回到现在最重yào

的一个目的,不过之前乱七八糟的事把这个目的给冲淡了,一直想不起来,直到生活完全平静下来的时候,我才想起这些。

我找了个合适的机会,面对面和轻语坐着,现在无法从语言上了解她想表达的意思,必须很仔细的观察她,在问话的同时捕捉她的表情,然后以此为线索,做出相应的判断。这么多天的接触下来,让她对我已经非常的信任,甚至有一种依赖,她很听话的坐在我对面。

“问你个事情吧。”我慢慢的开始说,就从大雁坡开始说起,说了稻田,营地,还有队伍,然后一步步的提示她,一直说到队伍深入地下,对那片未知的空间进行探索。

她不回答,不过眼神不住的转动,显然是在回想。

“一个这样的东西”我在地上画出了那尊大石鼎的形状,然后问道:“上面有很多字符,还记得吗?”

我的绘画技术不高,不过足以让她看得出这是石鼎,轻语看了看,眼神本来很迷茫,但看着看着,她就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估计是想到当时在石鼎那边发生过的危险,她的眼神立即惊恐慌乱起来。

“不要怕,别怕,它现在已经不在了,没有了。”我急忙连说带比划的安慰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这种像哄孩子一般的手段对她很有用,在我的安慰她,她渐渐安静下来。其实这是一件好事,证明她并没有忘记在大雁坡时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起码是没有彻底忘记。

等她安静下来的时候,我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样的字,你还记得吗?”

我画了一个鸟喙铭文,是我能记下来的两个铭文之一,但是轻语看了半天,对我摇摇头,她肯定不会说谎,既然否定,那就说明或许是真的不记得了。

我丢下手里的小石块,说不上有什么失望不失望,目前,我唯一的愿望,是她能够好好活下去。

当然,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平淡的日子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悄悄的溜走,过的飞快。在大雁坡那边过了半年野人般的生活,其实我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环境还有生活方式。带着轻语的确很麻烦,她就像一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只要两分钟看不到我,就会失魂落魄的到处去找,我不敢离开,这导致出山采购东西都很困难,她的肚子渐渐隆高了,行走更加不便,在她还能行动的时候,我提前带她出去了一次,把之后该用到的东西买了很多。但是我一个人的负重有限,食物什么的就带不进来,无奈之下,我只能在山里找一些可吃的东西。

秋天的时候,深山就像一个天然的大仓库。我穿着长筒雨鞋,背着一个大包,带轻语在山里到处转悠,我采了很多野果子,还有蘑菇,下河抓鱼,设套逮兔子,收获的东西除了日常消耗,剩下的就慢慢的熏干晒干收藏起来。

在我干活的时候,轻语就站在旁边看。我会捡两个洗干净的果子塞到她嘴里,她并不是完全没有任何思维和情感的人,有时,我干活弄的满头大汗,她会帮我擦掉汗水。这样似乎是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在她露出温情的一面时,我依然会觉得淡淡的酸意不经意的滑过心头。

“鱼,可以吃的。”我会教她认识和熟悉那些她原本就很熟悉却淡忘的东西,把各种日常要用的物品告sù

她,这必须有十足的耐心,因为她不做回答,我根本不知dào

她是懂了还是没懂。往往一件事情得反复说上几天。

我不了解她的过去,但我能看得出,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她对生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呵护,她喜欢野果子,喜欢新鲜的蘑菇煮出的汤,然而她介yì

我捕杀兔子还有鱼之类的动物,有时候我设套抓住的兔子,转眼就又被她放走了。

她没有多少自己的思想,她的快乐简单而单纯,当她看着小兔子飞快的逃走,钻到附近的草丛中,或者是活蹦乱跳的鱼又被放回水里时,她会快乐的笑,像个没有烦恼又天真的孩子。每每看到这一幕,我都忍不住会想,如果,只是如果,这是我的妻子的话,那么,就这样陪她在与世隔绝的深山里过一生,是很好的,我愿意。

“给你吃。”

我正想的出神,轻语突然就把藏在背后的手抬起来,她手里有一颗红彤彤的野果子,不由分说的塞在我嘴边。她很少会说话,能说出这三个字,已经是很罕见的事情了,这说明此刻,她的心情非常好。

一颗野果,透着淡淡的清香,咬破它,甜蜜的果汁就顺着舌尖渗入身体。在我慢慢咬开果子的时候,轻语突然就抱住我,她的个子很高,微微的踮着脚尖,嘴唇一下子贴了过来。

隔着那颗小小的果子,我们的嘴唇轻轻触碰了一下,就那么一下,却像是一股幸福的波纹流水般的涌上心头。她的嘴唇柔软而且芬芳。

这是属于两个人的幸福,别的人体会不到,或许那么的简单,又很平淡,但在我的生命中,这个轻轻的吻,却像是一个烙印,已经刻在我的心脏上。

秋天的季末,轻语明显疏懒了,很少会活动,每天只在太阳最好的时候才出来走走。在过去,我曾经无数次幻象过我的生活,我希望有一个温柔的,善解人意的妻子,在她孕育了新的生命的时候,我会一刻不停的陪她。那是我的美梦,我没有想到,这个美梦在此刻成真了。

尽管,她不是我的妻子。

所有的活儿全部落到我身上,我属于那种袜子脏了就丢掉直接买新的懒人,可是到了这时候,却迫不得已承担了一切繁琐的事物。我带着轻语,拿着一些攒了好几天的衣服,到针叶松附近的那条小河边去洗。

衣服洗完,就搭在小河那边的灌木丛上晾干,我烧了一堆火,架上锅,把为数不多的白米还有晒干的蘑菇煮了一些,轻语喜欢吃这样的粥。小锅里散发着米和蘑菇的香气,轻语慢慢的朝火里加柴,袅袅的炊烟在半空凝聚荡漾,我躺在河边已经枯黄的野草上面,享shòu

这一年最后一点可以晒到的阳光。

在柴火噼噼啪啪燃烧作响的时候,我猛然睁开了眼睛,因为我生出了感觉,感觉有人在靠近我们。

我立即翻身爬了起来,爬起来的同一时间,一眼就看到进山的那个方向,远远的走过来两个人。这个地方相当偏僻,只有偶尔迷路的猎人和采药人或许会经过,但也非常非常少见。我眯着眼睛看了看,从那两个人的装束上分辨,显然不是迷路的猎人。

第四十八章 真相(七)

在荒山里呆的久了,就好像住在另一个世界中,对任何外来者都有种习惯性的戒备和排斥,我暂时不知dào

那两个人是做什么的,然而却总觉得在这个时候来到荒山的人,可能用意不是那么简单。这只是我的预感而已,我不能因为自己的预感而去为难或者盘问他们。

河边袅袅的炊烟一直在飘荡,这在深山里面是个很强烈的信号,会让看到炊烟的人知dào

,这里有人。灭掉炊烟已经来不及了,而且我没有做什么亏心事,索性就这样,继xù

煮我的粥。那两个人距离我们越来越近,即便现在带着轻语赶回我们居住的山洞,也必然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轻语的思维出现问题,但是各种感官依然是存zài

的,她能看到远远走来的两个人,在这种距离上,肉眼只能看出个大概,无法分辨对方具体的相貌,也就是说,我们不能看到那两个人到底是谁。然而轻语出现了恐惧,她对外来者的排斥要比我强烈的多。她离开火堆,躲到我身后,两只手不由自主就抓紧了我的衣服。

“别怕,没有事,不要怕”我回头轻轻对她说了一句,又搅了搅锅里的粥,给她盛了一碗。如果在平时,轻语会吹着粥飘散的热气,一口一口的吃,可是她的紧张始终消除不了,即便我安慰她也无济于事,她端着碗,愣愣的盯着前方,手在发抖。

那两个人发xiàn

河边有人之后,随即就加快了速度,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距离一近,轻语完全就躲到我身后,连脸都不敢露,我挺了挺胸膛,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对着两个突如其来的外来者。

距离一近,我看到了对方的相貌,两个人大概都是三十多岁,那个年代里,大家都穷,对衣着不是那么讲究,不过从他们的穿着上来看,不太像是普通的老百姓。一个人瘦高个子,眉毛旁边有颗黑痣,另一个个子比较低,长的很敦实,他们上身都穿着卸掉了领花的绿军装,下身穿着便装裤子。这种穿着并不代表两个人是部队里的人,因为从文革开始,一直持续到八十年代,部队上面淘汰下来的军装很受老百姓欢迎。

之所以让我感觉他们不是普通老百姓的另一个原因,是两个人在看到我之后,流露出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怀疑。就好像我们所里的个别同事,平时看谁都觉得对方有隐藏的见不得人的秘密,看谁都像是坏人,一天二十四小时,他会抓住任何机会来窥视你的工作生活,试图从里面寻找到把柄,拿出去宣扬或者找上头打小报gào

。我对这种人相当厌恶,看着就不顺眼。

“那个,你是什么人,在这儿干什么。”瘦高个子打量了我一番,开口发问,他的语气并不客气,根本不像在询问,而是在质问,他一边问我,一边试图观察躲在我背后的轻语,不过轻语整个人完全隐藏在我身后,他暂时看不到,只能看出那是个女人。

“在这儿做饭。”我指了指身旁的火堆还有锅,我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虽然对瘦高个的语气不满,却没有发作。

“知dào

你在做饭,我问的是,你来这儿干什么,不要告sù

我,你家就在这儿。”瘦高个皱皱眉头,他那双三角眼睛,还有眉毛旁的黑痣,都让我觉得,这是个刻薄的人。

“来这里玩几天。”

“最好老实一点!”瘦高个陡然提高的音量,语气变的严厉起来。

“你身后是什么人?”敦实的矮个子也在观察我身后的轻语,这时候插话道:“是你老婆?”

“你又是什么人?管得了这些事?”我的不满更多,不仅仅是两个人的问话不客气,而且矮个子的话无疑戳中了我心里那块最不想让人触及的地方。

自从带着轻语来到荒山里,我一直都有些郁闷,不管她对我有什么亲热或者亲昵的表现,我却很清楚,那只是她把我当成了另外一个人。所以我有分寸,尽管绝对不可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但想到这些,心里总是酸酸的。

“你的态度很成问题。”瘦高个的脾气不好,见我不肯配合,有些粗暴的大声道:“我们在执行任务!如果你不配合,我有权采取一些措施,乱七八糟的人我见的多了,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卧着!说!你是什么人,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不想再跟这两个人纠缠下去,连火堆上的锅都不要了,转身带着轻语就走。我一转身,身后的轻语顿时暴露在两个人眼前,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瘦高个还有矮个子眼睛顿时就是一亮,先惊后喜。

“苏轻语!”瘦高个精神一振:“你真在这儿!”

随着瘦高个的大喊声,我的心立即一紧,他能喊出轻语的名字,说明必然是认识她的。再从两个人此刻的语气还有表情上分析,我觉得他们跑到深山这边,很有可能是专门为了寻找轻语。

事情怎么会这样?大雁坡事件应该结束了,最起码当时的队伍这时肯定已经撤离,队伍在地下出了那么多事,又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还会有人专门寻找轻语?

想了想,只能说明,轻语在事件发生之后,尤为重yào

起来,重yào

的或许还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从石鼎上解读出的那些信息。大雁坡的增援队伍肯定进行了非常细致的搜索,队伍的成员就那么多人,一个一个的排查,失踪者名单就一目了然,他们寻找,却找不到轻语的尸体。

从救援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的话,如果一直找不到失踪者的尸体,那就可以认定,她有机会活着,尽管还活着的几率可能很渺茫,但至少还是有机会的。正因为轻语的重yào

,所以对她的寻找可能一直没有停止。

根据当时陈老对我所说的情况,他此刻应该已经被人单独的隔离起来,他是轻语的丈夫,对轻语的情况比任何人知dào

的都多,有人可能把所有能想到的细节都对他盘问了一遍。

我有些黯然,若干年前,轻语果然来过这里,而且不是一个人来的。或许,就是陈老在高压之下,迫不得已交代了自己所有知dào

的事,为了不漏过任何一点点可能,有人一路到了荒山,来寻找轻语。

瘦高个一声大喊之后,轻语顿时被惊呆了,她本人的名字在她心里或许还没有完全淡忘,听到瘦高个的声音,轻语猛然一抖,眼睛里的慌乱和惊恐立即暴涨到极点,她抓着我的衣服,整个身体都在瑟瑟发抖。

“好小子!就知dào

你不老实,有猫腻!”矮个子精神也是一振,盘问的时候他们已经很不客气了,现在看到轻语,一起就围了过来,无奈之下,我只能停下脚步,依然把轻语护在身后,和他们对峙起来。

“苏轻语,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辜负了组织上那么多年对你的培养和信任,如果要深究起来,这个问题相当严重。”矮个子对我们道:“你只剩下最后一个机会,老老实实跟我们回去,把该说的问题说清楚,我们不算是同事,但过去总是见过面打过招呼的,把问题交代清楚,别的事情可以商量,上头那边,该说的话我们会说,到了现在,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态度很重yào

。”

矮个子喋喋不休,威逼利诱的话说了一大堆,但是他肯定想不到,轻语根本就无法理解他的话,也无法做出任何回答。

“我们的原则,不会一棍子把人打死,犯了再大错误的人,也总会给个机会,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你得好好把握。”瘦高个也跟着说道。

无论他们怎么说,轻语仍然在瑟瑟发抖,我听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回头看看轻语,对瘦高个还有矮个子道:“她的头部受了伤,已经没有正常的思维,你们说的话,她理解不了,那是在危难她。”

“没有正常思维?”对方都是一惊,相互对视一眼,似乎不太相信我说的话。因为我这个人在他们眼里是陌生的,同样是可疑的,不值得信任。

“想装疯卖傻蒙混过关吗?”瘦高个冷笑了一声,道:“这没用,苏轻语,你不了解,有些地方,一旦人进去了,不管是死人还是活人,都有办法让他开口的,别再装了,我们的耐心有限,如果你现在负隅顽抗,那么我们有必要采取一些措施。”

瘦高个说话的时候,矮个子的眼神不断闪烁,估计是在分辨轻语的表情,他看起来比脾气暴躁的瘦高个更深沉,也更有心机。

“另外,你也跟我们走一趟。”瘦高个朝我指了指,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和她混到一起的,这些事要交代清楚。”

我不是完全没有度量的人,但是听到瘦高个的措辞就很恼火,尤其是那个混字,像一根针,扎的我心口发疼。我的脸色沉了下来,死死的盯着他。

第四十九章 真相(八)

发怒的时候,我无法看到自己的表情,但我知dào

,我的眼睛里肯定有一丝冰冷的寒光。我不能容忍亵渎和侮辱我和轻语之间的关系。

“这个嘛”矮个子察言观色的本领很高,他或许看到了我眼睛中的寒光,也或许注意到我时常磨练的健壮的身体,总之在我死死盯着瘦高个子的同时,矮个子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他打断同伴的话,递了个眼色,转头对我道:“没有太大的事,只不过你也体谅一下我们,我们接到任务,就要不遗余力的完成,这样吧,你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我们只把苏轻语带走。”

听着矮个子的话,我不由自主的就攥紧了拳头。带走轻语?那无形中就好像把我生命中很重yào

的一部分东西给拿去了,那种失去的痛苦,我连想都不敢想。

“你是她的朋友?还是?”矮个子的话语有些模糊迷离,接着道:“带走她,只是我们的任务,又不是没有见面的机会了,以后还可以去看她嘛,你说呢?”

我不说话,因为没什么可说的。矮个子又道:“人嘛,不能太自私,看着你也不是大字不识一斗的粗人,有的问题,你自己考lǜ

考lǜ

,你打算留她到什么时候?一年?三年?还是十年八年?她是界内最有前途和潜力的学者,你这样其实是耽误了她,另外,你也知dào

的吧,她是有家的人,她丈夫现在还健在,你能把她藏一辈子?”

这些话一句一句,都像铁锤子在敲打我的心脏。刹那间,我好像真觉得自己有些自私,我带着她来到荒山,就是为了不让她被队伍找到,就和矮个子所说的一样,这样在荒山中呆着,对轻语的病情不利,同样,陈老到现在为止,依然活着。

我想,如果轻语有良好的治疗条件,也许她会痊愈,她会记起所有的事,她可以在自己的领域里不断的建树,确实,她有大好的前途。即便不能再跟陈老相处下去,以她的才情和相貌,不难找到更合适的爱人。

我是在耽误她,肯定是。

我知dào

矮个子的话不一定都是真的,他们的主要任务只是找到轻语,至于我,他们回去之后可以随时再派人过来围捕。我自己的安危可以暂时不考lǜ

,我有自信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下逃脱追捕。但轻语,可能真的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她的身体虚弱,又有身孕,再加上头部的创伤,我没有能力治好她。

如果治不好,那,就放手让她走吧。一想起这些,我的心就一个劲儿的作痛,人生中的某些割舍,真如同丢掉了自己的命一样,痛苦难言。

“想清楚了吧?”矮个子可能从我的目光中捕捉到我意志开始动摇的讯息,很适时的继xù

道:“对谁都有好处的事,为什么不做呢?”

我呆呆的想了很久,越想越觉得难受,索性把所有的顾虑都抛在一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轻语虽然朝夕相处,但归根结底,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或许分离,只是迟早的事。

“她的头部受到了重创,身体很虚弱,你要保证,带她离开之后,给予她最好的治疗。”

“这个是肯定的嘛。”矮个子拿出一包烟,做手势递给我一根,我拒绝了,他就点上烟,抽了一口,道:“犯了错误的人,也是人,有病就要治。”

他说的很含糊,而且我明显可以察觉出来,他并不认真,他只是为了顺利完成自己的任务而敷衍。那一刻,我再一次动摇了,我不认为轻语被他们带走之后,能有好的待遇。

“你怎么保证?怎么保证可以给她良好的治疗条件?你说话管用吗?”我最讨厌的就是那种带着官腔的敷衍之语,让我有被欺骗的感觉,刚被强制压下去的各种猜想又忍不住冒了出来。

“你还有完没完了!”瘦高个子可能早就不耐烦了,看我不断的追问,他粗暴的打断我的话,道:“你的问题暂时不追究,已经是宽宏大量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她受到良好的治疗,能治好现在的病,就这么简单!”我愈发肯定,以这两个人的态度,轻语回去之后,会有什么好下场?她肯定会被盘问,她已经回答不出任何问题了,再遭到盘问,迟早会被逼的更加严重。

“治病不治病,不是你一句话就说了算的,那要组织上研究决定!”瘦高个对我的态度也相当不满:“我警告你,苏轻语已经犯了大错,要是送到法庭上,判个死刑都有可能,你也是包庇犯,逃不掉的!”

我对这两个人完全绝望了,我甚至能想象的到,如果轻语跟他们走,那么等待她的不是温热的食物,也不是干净的病床,而是强光灯还有专门的审讯者。

“如果没有绝对的保证让我相信她可以受到良好的待遇,我不会让她走。”我沉下心,拒绝了瘦高个子的要求。

“不要给脸不要脸!”瘦高个子气势汹汹,无意中,他看到了轻语隆起的肚子,当时就是一惊,之后随即冷言冷语道:“好嘛!厮混在一起,孩子都养出来了!”

“放屁!”我被他的话完全激怒了,我跟轻语是清白的,但是如果这些话传扬出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当时的人思想还相当保守,尤其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样的大帽子会活生生的把她压死。

“不要跟他废话了,这个小子软硬不吃。”瘦高个子的耐性也到了极限,一边说一边放下手里的包,卷起袖子朝我走了过来。

“不不跟他走”轻语很害pà

,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身体在发抖,躲在我身后,央求般的小声道:“不走,不走”

矮个子一看瘦高个子想要动手,也丢了手里的烟,从另一边走过来,这两个人相当健壮,而且很可能练过几手。

“不要害pà

,没人会带你走,也没人能带你走。”我转过头,轻轻摸摸她的头发,每次她感觉不安和恐惧的时候,我都是这样安慰她,她习惯了这种安慰,会很快安静下来。

“你以为你是那根葱?”瘦高个子一边走一边冷笑道:“受了组织培养那么多年,说跑就跑了,撇下自己的男人,跟野汉养了个野种,苏轻语,以前真是小瞧你了。”

“闭嘴!”我把轻语朝后推了推,眼下的形势已经让我知dào

,一场恶战,无法避免。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彻底堵住他们的嘴,不允许这里的任何信息外泄,要么,就让他们带走轻语。

“还他妈的想要治病,做梦吧!”瘦高个子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为人非常刻薄,极尽嘲讽和侮辱:“问题不交代清楚,就准bèi

吃一辈子牢饭吧,犯了这样的错,她的死活,都要组织上来决定!”

我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回头看看身后的轻语,我知dào

她可能无法完全理解我的话,或者我的心,但我还是很想告sù

她,她不会受到伤害,只要我还活着,就绝对不会。

“她的死活,不是谁说了就算的。”我转过头,十根手指的骨节开始劈啪作响:“但你的死活,我说了算。”

我从不怂恿任何人去犯罪,也不想给谁灌输任何负面思想。但是在我思想中,始终有个很难转变的观点。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zài

完美,包括法律。法律不是万能的,有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它惩处不了一些人。作为一个男人,如果有一天,自己的亲人受到侮辱或者伤害时,举起自己的拳头或者刀子,那并不为过。人活着,要有血性。

天无道,血代之。

在轻语身上,我有很多第一次,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去杀人。为了她,还有她肚子里还在酣睡的小生命,我情愿当一个凶手。

我迎着两个人就飞奔过去,荒山清苦的生活给了我无形的磨练,此刻,我比任何时候都快捷,更有力量。

三个人狠狠的厮打在一起,我毕竟不是学武多年的练家子,被两个人缠上,情况并不容乐观,但我的信念和铁一样,我就像一道门,在保护身后那个可怜又无辜的女人。我感觉身体里有一股强dà

的气息在流动,发出的每一拳都是致命的。

我厌恶瘦高个子,一纠斗起来,就不顾一切的抱着他滚成一团,几个转折之后,我把他压在身下,憋着一口气,一拳砸到他脸上。他的半张脸几乎被这一拳砸的变形了,嘴里的牙齿掉了两颗,混合着鲜血和唾沫,噗噗的朝外吐。我仍然不放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把他的嘴巴打烂,彻底打烂!

矮个子也扑了过来,三个人已经全都清楚了,这场厮打会决定生死。我不知dào

被击中了多少次,但有那股强dà

的气息在支撑,我始终没有倒下来。我一拳一拳的砸,一直把瘦高个子的嘴砸的稀烂,才猛然回过头。心里默算着鸟喙铭文,面部肌肉比平时更加快速的蠕动,回头的一瞬间,我就像戴上了一张鬼脸面具,把矮个子吓的大叫起来。

“变变变脸”

我毫不犹豫的冲了过去,在矮个子惊讶的那瞬间,一头把他撞倒,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我跟着就一跃而起,重重的扑到他身上,随手捡起地上一块石头,用力砸下去。

我不知dào

砸了多少下,一直到胳膊完全发麻的时候,才慢慢停了下来。两个人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可能完全死透了。

我还是相信,人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即便她忘记了一切,但骨子里的一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在我勉强站起身,摇摇欲坠的时候,轻语哭着就从那边跑了过来,她好像不顾一切,忘掉了自己的恐惧,一下子抱住我。

她哭着,哭的很伤心,她抬起头,眼泪汪汪的注视着我,一边哭,一边伸手擦掉我脸上还有嘴角的血迹。

我的嘴很痛,几乎张不开口了,但我还是微笑着回应她,我信守自己对她的承诺。

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她。

第五十章 真相(九)

眼前的危机暂时是消除了,但我无法确定瘦高个子他们两个失踪之后会不会引起再一次的搜山。我把两具尸体拖到远处,深挖了一个大坑埋了进去,又仔细的清理掉打斗期间产生的痕迹,在做这些的期间,我暗自打算,不管后面的事情会怎么样,至少现在得躲一躲。

轻语依然是那样,她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我解释了很久,也劝说了很久,才让她勉强答yīng

暂时离开,我们收拾了一下东西,又朝荒山的深处走了很远,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安身。

之后的日子一直很安静,再没有受到任何人的骚扰,我觉得,那两个人的失踪可能被上面判断失误了,以为他们在某个未知地点遭遇了自然死亡,像这样的情况,只可能象征性的寻找一下,然后划上句号。

这几天,天气一直很阴沉,温度骤降,之后开始下雨,这可能是一九八五年最后一场雨了。季节的变化让食物显得紧缺,我查看了一下储藏的东西,不足以我们两个人一冬天的消耗,必须得去补充。轻语承shòu不住长时间的折腾,我又费了很大的功夫,让她慢慢相信我只是出去买些东西,很快就会回来。相处的久了,即便和一个失去了思维能力的人,也会有心灵上的共通,轻语很不情愿,不过最后还是答yīng

下来,在我离开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说,但眼神却像是在对我轻轻道:快点回来,我在等你。

我上路了,尽自己最大的力,以最快的速度往返在山路之间,要买的东西有很多,我一个人根本就拿不过来,无奈之下,我买了一辆破旧的平板车,那种车子全靠人力驱动,把所有东西放在车上,可以拉着走。但是这样就走的非常慢,即便自己全力而为,速度也受限制。

走着走着,我很不放心,来往几天的时间,尽管我留下了充足的口粮,也交代了轻语很多要注意的事,但她毕竟不是正常人,我无法保证她会不会乱跑,会不会走丢。我突然感觉很后悔,不应该把她一个人留在山里。

拉车的绳子套在肩膀上,磨的皮肉出血,离荒山越近,我就越急躁,越想早一点看到她。最后,当我拖着满满一车子东西回到居住地的时候,看到周围的一切好像和我离开时一样,至此,我才放下心。

但是紧跟着,我听到了一阵哭号声,那哭声明显是轻语发出来的。我不知dào

她到底是怎么了,丢下车子,一路飞奔过去。

轻语就斜斜的靠在山洞的洞口,她无助的哭着,哭的撕心裂肺。陡然间,她好像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伸出两只手,朝前摸索着,但是她好像看不清楚眼前的路了,只走了那么一步,顿时摔倒在洞口前。

“怎么了?怎么了?”我跑过去,轻轻扶住她。她的眼角带着泪,当抓到我的衣服时,她用那种仿佛要撕碎衣服的力qì

,一丝不松的紧紧抓着我,放声大哭起来。

她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只会用最简单的哭和笑告sù

我她的快乐还有痛苦。

“不要哭,不要哭,我回来了。”我用衣袖去擦她的眼睛,但是这么一来,我突然发xiàn

,她的眼睛有那么一点点红肿,最初,我以为是她把眼睛哭肿了,然而不是,因为在发xiàn

红肿的同时,我注意到,她那双原本明亮的眼睛,此刻仿佛被一层灰色的雾给笼罩了。

“怎么回事!”我一惊,察觉她眼睛的异样,再联想之前的一幕,我陡然间觉得,她似乎是看不到东西了。

那双灰色的眼睛,无形中让我想到了青青,青青的眼睛也是这样,像是被灰雾覆盖了。

我急的满头大汗,但轻语不会讲述。我定下心,先小声的抚慰,让她止住哭泣,扶着她进了山洞。我仔细的观察了片刻,山洞洞口外面,有一个用石头搭起来的简易灶台,平时烧水做饭。我看到灶台上的锅里煮了半锅粥,火堆旁丢着几个我辨认不出的蘑菇。

那蘑菇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颜色很鲜艳,平时采集中我很注意这些,只找那些自己认得出的蘑菇食用,我可以肯定,这几个蘑菇绝对不是我采来的。

看着那几个五颜六色的野菇,再看看瞎了一般的轻语,我的心顿时凉透了,她肯定自己采食了这样的蘑菇,蘑菇或许对人体的视觉神经有强dà

的破坏能力,轻语,瞎了。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感觉双腿发软,天旋地转,我踉跄着跑回山洞,后悔的想死。我干嘛要丢下她一个人?明知她已经失去了生存的能力,干嘛要丢下她?我想大哭一场,满心的悔恨。

我失魂落魄的靠在洞壁上,一动都不想动。轻语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了,但是她仿佛能感觉到我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她不哭了,慢慢摸索着,一直摸到我身边,朝我伸出了一只手。

她像平时那样注视着我,尽管什么都看不见,但她还是固执的面朝我,用手在我脸上不断的摸着,她不想让我哭,不想让我流泪。

“我不疼,不疼”她睁着那双灰色的眼睛,喃喃自语,像是在告sù

我,她很好。

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哗哗的淌落下来,我不想发生这样的事,觉得自己亏欠了她,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该怎么去弥补,去挽回?

“不要哭,不要哭”她摸着我的脸,像平时我安慰她那样,不断的对我念叨。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心碎成了粉末。

我想了一些办法,但是治不好她的眼睛,几天之后,她眼睛的红肿消失了,但那层灰色的雾,却仿佛浓了很多。她失去了视觉,行动更加艰难,她学会了走神,每天吃的很少,坐在那里呆呆的发愣,几个小时都不会改变姿势。

她也知dào

痛,如果一个人天生就是失明的,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个充满了各种色彩的世界,那么或许还好一些,但一个正常人,突然有一天什么都看不见了,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不敢想象,每每想起来,都会觉得心在滴血。

一九八六年的第一场雪,静静的洒落在寂静的群山中。瘦高个子那两个人的风波完全平息了,轻语表达了几次,她想回到那座荒山。我劝说她,希望她能够听一次话,跟我出山,先不说她的眼睛能不能治好,但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在这种环境下,我无法像在医院里一样,得知精准的预产期,但是根据日子算算,应该没多久了。

然而她和以前一样固执,别的事情可以慢慢商量,但只要提起离开这儿,她就会倔强的拒绝。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我很焦灼。

这是个她死都不愿意离开的地方。

封山就会封上整整一冬,我尽lì

把山洞弄的舒适一些,洞口还有洞里都燃着一堆火,保持温度。轻语慵懒的不想动弹,她的眼睛失明之后,对我的依赖更甚。我说不清楚自己现在对这个女人,是怎么样的一种情感。

甚至,我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爱。

这样的生活极其枯燥,每天被憋在洞里,不能出去。我和她闲聊,但她不会回话,只是静静的听。我也曾回想过鸟喙铭文的事,也想问问她,可是看看自己身处的地方,又觉得,那或许已经没有必要了。

八六年的三月十七号,满山的积雪还没有融化,对很多很多人来说,这或许是个很普通的日子,但是这一天,像一个抹不去的符号,印在了我的心里。

其实一进入三月,我就开始紧张,因为临产的时间估计就在这一段。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即便睡着了,也很快会惊醒。这种状态持续了十来天,整个人的精神都快要崩溃了。

十七号的凌晨三点多钟,我勉强闭上眼睛,但是不到十分钟时间,正在熟睡的轻语醒了过来,开始痛苦的呻吟。那一刻,我意识到,她肚子里的生命,将要降生了。

我赶紧翻身爬了起来,每天睡觉之前,火堆上都温着一大锅热水,我肯定没有接生的经验,在之前出山的时候弄了几本书,翻看的滚瓜烂熟。但书面理论是一回事,临床实践又是一回事,在她临产到来时,我慌的手忙脚乱。

这个过程就不多说了,我不愿回忆。忙了很长时间,我已经全身上下都是汗水。

一声清脆的婴儿的啼哭声,像是第一声春雷一样,在山洞内响起。那是个女婴,很小,很瘦弱,我摊开手掌,两只手掌就好像她的床。她躺在我的掌心,大声的哭着,两只稚嫩的脚丫子无意识的乱蹬。

“看看,她很漂亮”我慢慢把初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小生命举到轻语脸前,她虽然很瘦弱,但啼哭声清晰有力,就像一个顽强的生命在茁壮发芽。

她的眼睛还不能睁开,只会用啼哭来表达最原始的情感,初生的生命给予人希望,我看着她,眼睛已经湿润了。

我知dào

她是谁。

轻语虚弱到了极点,也疲惫到了极点,甚至连抬抬手指的力qì

都没有了。这个初生的小生命让她饱受煎熬,我知dào

,她没有自己的意识,然而生物体内那种原始又伟大的母性在此刻彰显的淋漓尽致。她努力的想要抬起自己的手,只是为了轻轻摸摸孩子的脸。

我把孩子裹进襁褓,放在轻语怀里,然后把乱糟糟的山洞收拾了一下,我准bèi

了一些东西,还养着几只活鸡,杀了一只炖进锅里。

原本,我以为孩子平安的出生,就代表可以完全放心,但是翻滚的鸡汤刚刚散发出香味时,轻语的身体突然扭动了一下,之后就像抽搐般的乱动。我匆忙丢下手里的活儿,跑到床榻边,随即就嗅到一股很浓的血腥味。

我惊慌失措的掀开被子,触目就是一片刺眼的血红,她的下半身几乎已经被鲜血给染透了,这让我顿时眼前一黑。

血崩!

第五十一章 真相(十)

眼前的鲜血触目惊心,让我紧张的几乎昏厥过去。产后大出血被称为血崩,非常形象,那是产妇死亡的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我在之前尽lì

做好了一切准bèi

,关于生产时可能存zài

的问题基本上全部考lǜ

过,但我毕竟不是专业的大夫。

我没有先进的医疗工具以及药品,只能用书本上那些不知dào

管用不管用的急救措施阻止血崩的继xù

。轻语一直没有昏迷,她是清醒的,她看不到自己流出那么多鲜血,只不过虚弱的身体在轻轻的发抖。

我想,她也能感觉到,死亡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没事的,一点小问题,很快就会好,别紧张。”我不断的抚慰她,希望她可以镇定。

产后出血最主要的病发原因是宫缩乏力,这需yào

娴熟的按摩力度和技巧,帮zhù

产妇尽快的恢复收缩状态。我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不过我过去的工作就需yào

细致和耐心,所以我掌握的很快,过了一会儿,出血量明显减少,症状在渐渐消失。

“好了好了,一切都好了,你和孩子,都会很好”

我的手上全是鲜血和汗水,转头看看轻语,她已经昏睡过去了。我的心骤然紧张起来,赶忙就去试探她的鼻息。

万幸,她还在呼吸着,尽管那种呼吸显得很微弱。

这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当初春的第一缕曙光从洞外透射进来时,我所看到的,是生命的初生还有希望。她的孩子非常健康,时常会哇哇的啼哭,小家伙好像一直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那稚嫩的哭声不断感染着我,看着面色苍白的轻语,还有她身边的孩子,我几乎忍不住要流泪了。

我们没有可以让她快速补血的东西,只能用民间传统的一些补品慢慢的滋养她。在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我感觉到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无可恢复的虚弱,那种虚弱简直无法形容,就好像一阵风吹过来,都可以夺去她的生命。我非常担心,却没有别的办法,现在带她出山,已经来不及了,她绝对承shòu不了颠簸。

我一直守在床榻边照顾她,陪伴她,三天之后,初生的孩子第一次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打量这个陌生又新奇的世界。我隐隐知dào

这个孩子是谁,在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我心灵上最脆弱的那一块,又被触动了。

她茫然无知,那双水灵灵又纯净的眼睛,像是被一层灰雾笼罩着。她虽然睁开了眼睛,但是却看不到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从她降生起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她之后的人生,将会在一片黑暗中度过。

但她还体会不到这种痛苦,她伸着自己两只柔嫩的小手,试图去触摸母亲,当她的手摸到轻语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时,初生的孩子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我不忍再看下去,她那么小,那么可怜。

我在床榻边连着守了一个星期,每天只有很短暂的时间可以睡那么一会儿,双眼熬的通红,面颊也深凹了下去。但是轻语的状况越来越糟,有时候,她看似在睡觉,其实已经陷入了无意识的昏迷中,每当此时,我都会竭尽全力唤醒她,我预感到如果我不喊她,她就会一直睡下去。

悲哀在刺痛我的心,不管我是否承认,是否愿意面对,但我心里的感觉已经清晰的告sù

我,轻语,要死了。

在这样困苦的状态下,轻语勉强又坚持了两三天,她没有力qì

说话,没有力qì

用任何肢体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偶尔清醒的时候,她会转头望着我所在的方向,一动不动的,用那双灰色的眼睛望着我。

除了难过,我没有别的任何情绪了。

幼小的生命降生的第十天,天气非常好,是漫长的冬季之后最晴朗的一天。之前的一天,轻语整整沉睡了十多个小时,等醒来的时候的状态猛然好了许多,但状态好转,也只不过可以让她勉强说出几句话,仅此而已,这对她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微微的朝我这边动了动手指,示意我靠近她。我弯下腰,对她道:“我在这里。”

“我要谢谢你”

在我听到她这句话的同时,身体骤然一抖,脑海中涌动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因为在这一刹那间,我意识到,她说话的语气和过去完全不同,那好像是一个思维正常的人对他人表达谢意的最普通的方式。

“谢谢谢谢你陪我陪我走过生命中最最痛苦的一段时光”她说话非常吃力,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要分几次才能说完。

她的目光无法表露感情,但是我分明可以感受到,她的思维正常了,她清楚的回想起之前发生过的一切,回想起在大雁坡经lì

的事情,回想起这么长时间来在荒山中的朝夕相处。

她的思维清醒了,这让我一瞬间就认清了自己现在的位置。我与她之间,只是意wài

的相遇,就这么简单。她不会再错把我当成另外一个人,不会再需yào

我的拥bào

。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本不该产生任何感情。

但是,有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忘的一干二净?

“我不知dào

不知dào

你是谁但是有句话留给你它或许没有任何用处但还是要留下来”轻语急剧的喘气,双手紧紧抓着褥子,胸膛在病态般的起伏。

她不行了,我能预感到。但是面对一个将要死去的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任由自己的心继xù

破碎着,痛彻心扉。

“大雁坡石鼎符文”她用尽自己全身上下最后一丝力qì

,我意识到,她在弥留之际留下这句话,其实只是不想让自己的解读就此断绝,她必须把相关的信息留下来,至于这些信息以后将会漂流到什么地方,落入什么人手中,她已经无法控zhì



在过去,我对石鼎鸟喙铭文的含义非常好奇,一心想要弄明白,但是我被现在的情绪感染,我突然就不想知dào

这些秘密了,我情愿永远不知dào

它,只要让她可以再活下去。然而这只是一厢情愿,死神想要带走的人,谁都挽留不住。

“石鼎符文所代表的是”轻语又重重喘了几口气,一个字一个字艰难的道:“这个世界的本质”

以我现在的理解能力,根本无法理解这句话,但是我不能再追问,而且她也没有力qì

再解答。说完这句话之后,轻语浑身上下的气息仿佛一瞬间就被抽去了,生机在慢慢离她而去,那双本来已经是灰色的眼睛,更加暗淡。

“谢谢你最后一个请求我死之后把我丢到一个一个没人的地方”她拼尽全力,说出自己人生中最后一句话:“我不想不想让任何人再找到我”

我的眼睛不知dào

什么时候已经被眼泪给浸透了,那根本控zhì

不住。泪水在无声无息的滑落,我无力去改变这个悲剧,只能用眼泪来祭奠这个女人,曾经带给我一丝温情和感动,悲哀和快乐的女人。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这一次模糊,将会是最后一次,永远无法再清醒过来。她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然后慢慢转过头,试图去看一眼身旁那个幼小的生命。她说不出话了,我也看不到她的目光,但在这一刻,我和她的心灵仿佛是相通的。

幼小的生命尚不知dào

在此时,将会发生世间最惨痛和悲凉的离别,她也睁着那双灰色的眼睛,小手在不断的划动,抚摸母亲的脸庞,嘴里发出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音节。

轻语连动动手指的力qì

都没有了,她无声的哭着,泪如泉涌。她的人生里或许有太多太多的遗憾,这导致在生命最后的关头,一下子不知dào

自己要遗憾的事情具体是哪些,可能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就是身边刚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她哭着,望着我,她在哀求,她无力的想要动动手指,去摸一摸自己的孩子。

我知dào

她想说什么,我把孩子抱起来,放到她的眼前,让她已经干裂的嘴唇轻轻吻了吻孩子稚嫩的脸庞。

这个孩子,是她最后一个牵挂,至死都不能放下。

“放心走吧”我把孩子抱在怀里,慢慢对她道:“我会尽自己所能,照顾她”

在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轻语满是眼泪的眼睛一下子就闭上了,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这丝笑容最终凝固起来,像是与一九八六年的时光一同沉淀,永远留在了这一刻。

她,死了。

第五十二章 生命

残酷的现实把这个女人永远留在了荒山中,我抱着她的孩子,站在她渐渐冰冷的尸体前,心痛到几乎麻木。我拼命的忍住,不想哭出声,但是一看到她的脸,想起她曾经给予我的那种模糊的情感,我就觉得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被强行带走了。

怀里的孩子什么都不知dào

,尽管她还很小,但从眉眼上能看得出,她长的很像她的母亲。她咿呀咿呀的叫喊着,那双小小的,被灰雾笼罩的眼睛左右转动了一会儿,或许,母女之间有一种心灵上的感应,在轻语停止呼吸之后,孩子猛然大哭起来,哭的撕心裂肺。

她的小手使劲从我怀里挣出来,向前抓着,好像要再摸摸自己的妈妈,要妈妈再亲亲她。

但是,不能了,在她人生最懵懂,也是生命刚刚开始的时候,这个世界上与她至亲的一个人,已经离她而去。

我抱着孩子矗立了很久,一直到泪迹干涸在脸上,才把哭累又睡着的孩子放回床榻。我遵照轻语最后一个心愿,默默的把她的尸体收拾了一下,在洞外燃起一大堆火。

她不想让任何人再找到她,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对很多很多人来说,她的存zài

已经不重yào

。我火化了轻语的遗体,然后收集起她的骨灰,抱着孩子,把骨灰撒在荒山的每一个角落中。

“没有人会再找得到你”

那两天,我感觉心力交瘁,很想不顾一切的大睡一场。但是我不能,还有那个幼小的生命需yào

我照顾,我抱着她在洞外温暖的阳光下坐着,我喜欢把她慢慢举过头顶,看着她没有忧愁没有烦恼的露出笑脸。当我看着她的时候,觉得人生的目标在瞬间丧失的干干净净,没有别的念头,只想让她健康快乐的长大。

可是在我的认知中,这个名叫青青的孩子,是孤苦无依在荒山中长大的,直到迷路的猎人把她带走时,她才第一次接触到最真实的世界。我不知dào

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在此刻我的思维中,就算我死去,也不可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因此,我小心翼翼,不敢有任何的疏忽。她太小了,身体很娇弱,这时候的天气还很冷,我不敢让她受一点点风寒。那种细心和呵护,已经到了极致。

她的母亲死了,没有奶吃,我喂她奶粉,把原本给她妈妈准bèi

的小米煮的很浓,一起喂她。我每天都很累,那是心理上的疲惫,导致我精神不振,但不管有多累,当我看到她吃饱之后露出满足又开心的笑,继而甜甜的进入梦乡时,就觉得这样的劳累,很值得。

同时,我又觉得无比的心酸,这个孩子没有任何过错,她是最无辜的,因为命运的挫折,她从出生开始就是去父母,失去了观察这个世界的权力,没人会补偿她什么。每每想到这些,我觉得,她就和我的生命一样重yào



我把洞外的灶台搬的更远一些,唯恐做饭时产生的烟气会熏到睡在洞里的孩子,这么小的孩子很难照顾,我没有任何经验,完全要靠临时适应。我每天要在灶台这边来回忙好几次,把凉透的奶和米蓉温热,即便半夜三更睡的正香,只要孩子一哭,我就得翻身爬起来。

孩子长的很快,我没想到她吃的那么多,原以为很充足的奶粉两个月时间就消耗的差不多了,蹲在灶台旁,我思索着又要出山去采购点东西,但她还小,即便抱着她走那么远,也是一种负担。

陡然间,我的余光一瞥,心里顿时就炸毛了。我看到一只灰不溜秋的东西不知dào

什么时候凑到了洞口边,正朝洞里张望。

我丢下锅,操起一根烧火棍子就跑了过去,心里慌的一塌糊涂。转身之间,我看出来,那是一只半大的狼,并没有完全长大,也正因为这样,它缺乏成年狼所有的狡黠,我一边猛跑,一边大声喊叫,想把它惊走,但是它转过身冲我亮出两颗獠牙。

我不讨厌这种动物,但要分情况,如果它威胁到了洞里的孩子,那么我会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这是一只胆子很大的小狼,本来我只想惊走它,然而看着它没有退缩的意思,我下定决心,必须杀了它,我不能让它记住这个山洞。

我的动作变的飞快,跑到跟前的时候,一棍子就抡了过去,下手非常重。小臂那么粗的棍子堪堪砸在狼头上,应声而断。

狼这种动物,在我们那边有句俗话,叫铁头豆腐腰,意思是它的脑袋很坚硬,耐击打,腰杆子是弱点,这么粗暴的一击并没有打昏它,这只半大的狼晃了晃头,抖掉头上的木屑,嗖的就扑了过来。

我丢掉手里的棍子,一把抓住它两条前爪,我没有无念老和尚生裂虎豹的那种本事,但是当时脑子完全就空了,只有杀掉它的念头。我脚下一趔趄,摔了一跤,跟狼翻滚在一起,它的后腿来回乱蹬了几下,我腾不出手应付,大腿上顿时多了几道很深的血印。

“是你自己找死。”我屏住呼吸,身体里那股仿佛能带给我力量的气息从每个毛孔中透发出来,继而贯注到了双臂间,我的右手猛然一发力,扭住它的一条前爪。

咯嘣一声,我听到了小狼前爪被扭断的声音,这让它发生一声痛苦的嚎叫。我毫不放松,借机抓起一块石头,对准狼头用力砸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狼显然被这重重一击砸的晕头转向,我不留任何后手,紧接着就又是一下,把它砸趴在地。手里的石头像是雨点一样砸下去,完全没有章法,粗暴狂乱。

这样劈头盖脸的一通乱砸,至少二三十下,狼渐渐停止了挣扎,最后透透的死在原地。我翻身爬起来,身体一晃,感觉两条大腿上火辣辣的疼。我扔下手里的石头,匆忙跑回洞里,孩子还在熟睡,我抱着她,紧紧抱在怀里。

听人说,狼肉很粗,不好吃,而且我也没有吃掉它的欲望,挖了一个坑,想把狼尸埋掉。收拾现场的时候,我在地上捡到一颗带血的狼牙,估计是刚才一通乱砸间砸落的。

收拾好这里浪费了一个多小时时间,天色暗了。进洞之后,我没有一点点睡意,同时觉得很不安稳。这只半大的狼既然会出现,那么肯定还有其它同类存zài

。我想起了之前遇到青青时,她对我说过的那些话。

她是一只母狼抚养长大的。

我的脑子很乱,因为我只知dào

事情的结果,却了解过程,我判断不出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

孩子在熟睡,我守着她,一步不离的守着。山里的夜很寂静,同样也很无聊。我拿出那颗洗干净的狼牙,想了想,慢慢用刀子在狼牙上刻下了青青这两个字。

事实上,她应该叫陈青青,但是我了解了当时大雁坡发生的事,又目睹了轻语在人生最后一段时间内所经lì

的痛苦,心里对陈老的印象,完全改变了,我不恨他,因为没有什么恨他的理由,我只想忘记这个人。

我从衣服上抽出几缕丝线,结成一根细细的绳子,把狼牙穿好,轻轻戴在正在熟睡的孩子脖子上。

从这一刻起,她有了名字,她叫青青。

我终于明白了,彻底的明白,为什么和青青初次相遇的时候,她会感觉对我那么熟悉,那么亲近,好像是没有距离的亲近。她会对我没有任何防备,会在我睡着的时候默默的看着我,看着我流泪。

当时,我很迷茫,不知dào

这一切。但是现在我知dào

了,从她出生开始,陪伴她的人,是我,一直是我。她可能不记得,然而,在她的心底深处,留有我的气息。

几经考lǜ

,为了安全起见,我带着青青离开了这个住了很久的山洞。搬家非常麻烦,忙碌了好几天,我搬到了荒山背面的一个小洞里。之后的一段时间,没有太多的事情发生,还是那样平淡。青青始终吃不胖,不像别的孩子那样白白胖胖的可爱,小小的,瘦瘦的,脸庞清秀,尤其是那双灰色的眼睛,让人很心疼。

她知dào

满足,每每吃饱了就会乖乖的,随着天气转暖,我会抱着她在外面走一走。在她半岁大的时候,我第一次带着她上山,找到了山顶那个小洞。

多少年了,洞里的一切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那尊巨大的石鼎,就像是一个标记,留在此处。青青没有视觉,她不知dào

环境的变化,不过当我抱着她走近石鼎时,她仿佛心有感应般的哼哼了两声。

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不是说我想如何就如何,或许有时候人力不能改变的东西有许多。我站在石鼎旁,想起了太多往事。石鼎上密密麻麻的鸟喙铭文不计其数,我在想,想轻语临死前留下的那个十分重yào

,却到现在为止还无法理解的信息。

鸟喙铭文,代表着这个世界的本质。

世界的本质,那会是什么?

第五十三章 历史的轨迹

一时间,我抱着青青在石鼎旁边呆住了,可能是我之前的想法太过简单,我以为只要有办法回到过去,回到大雁坡事件发生的当时找到轻语,就可以从她嘴里得到关于鸟喙铭文的答案,我的确回到了过去,也找到了轻语,但是我得到的,只是一句更加模糊的话。

我的沉默让刚刚半岁的青青产生了好奇,她伸着小手在我脸上摸着,嘴里嘀嘀咕咕的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稚嫩的童音让我停止了思考,自失般的一笑,捏捏青青的小脸蛋,又把目光投向了石鼎。

密密麻麻的鸟喙铭文,我只能认出其中两个,我用刀子小心的把这两个铭文圈了起来,让它们看上去可以跟其它铭文稍作区分。我不知dào

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只知dào

,青青迟早要发xiàn

这尊石鼎的,继而,她会摸到石鼎上这两个铭文。解读两个铭文或许不会有特别大的用处,但是让她多一点自保的本领,也是好的。

然而当我刚刚在铭文外刻了圈子之后,随即就愣住了,我在想什么?难道我已经默认了和青青的分离?

这个问题一直在困扰我,让我寝食难安,我一万个小心,仔细的呵护青青,天气没有她刚出生时那么冷,所以即便做饭,我也会抱着她,几乎每天二十四小时守护这个小生命。在我看来,荒山依然是那么安静和正常,好像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她。

这是我到荒山之后经lì

的第二个秋天,我说不上自己有什么变化,但是偶尔从小河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时,我才发xiàn

胡子有很久都没有剃了。水面中的我,比过去沧桑了很多,那种沧桑是来自心中的,人不经lì

,永远不会成长成熟。

说实话,我有些习惯荒山的生活了,但是这几天,我开始考lǜ

退路,我想要带着青青离开荒山,可我想到她的妈妈时,又不忍离去,有时候,我看着荒山的每一个角落,都会想起轻语的骨灰就撒播在这里,那一刻,我会恍惚,会觉得她其实没有死,只不过在某个地方熟睡,总有一天,她还会醒过来。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可以在这里再守上一两年,可是我要考lǜ

到青青。

我准bèi

离开了,带着青青离开。我把该收拾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这个地方说不上有什么好,但一旦决定要走的时候,心中总是那么不舍。

上路前的两天,我好好的休息了一下,保证充沛的体力,青青很乖,极少闹人,她可能从年幼时就已经习惯了孤独和寂寞,她会自己坐在床榻上玩。我把换下来的几件衣服整理了一下,带着青青到河边洗晒,这几件衣服洗干净晾干,我就可以穿着它,带青青走。

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我对周围的环境已经非常熟悉了,抱着青青漫步到小河边,刚刚打上来半盆水,还没来得及把衣服浸湿,我就看到从进山的方向,隐约走过来几个人。经过之前瘦高个那件事,我非常的谨慎,一把抓起挂在胸前的望远镜,看了过去。

我看到了五个穿便装的人,其中两个背上背着枪,他们一边走一边打量,估计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望着这几个带着枪的人,我立即开始紧张,不由自主的联想起死在这里的瘦高个还有矮个子。那两个人死去的时间不短了,之后一直没有发生什么,但这并不能排除事情会完全平息下来。

大雁坡那里发生了很严重的意wài

,陈老肯定活下来了,在事后对上面交代情况时,他不可能如实的坦白轻语是自己踢下深坑的,他只能推说不知dào

妻子的下落。在地下找不到轻语的尸体,上头的人很可能会认为,轻语还活着,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而逃离了。她解读的信息那么重yào

,就要一直寻找,再加上瘦高个和矮个子的失踪,在完全没有其它线索的情况下,不能不把荒山再搜索一遍。

这样想着,我就觉得处境相当危险。我没有把握能够同时对付五个人,尤其对方还有枪。但我又不可能束手就擒。怀里的青青顿时成为很沉重的负担,她还一无所知,伸手扒拉着我的望远镜,咿呀咿呀的叫着。

我的额头顿时就冒汗了,该怎么办?怎么办?如果我带着青青逃,那么一旦被对方跟上或是截住,免不了会有一场恶战,我不能让青青有任何意wài

,她太脆弱了。

这个时候,对方似乎也发xiàn

了我,脚步立即加快,几乎在崎岖的山路上一路跑来。我转身就走,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把青青先安置一下,然后我冒险引开那些人,把他们引到山区的更深处,我对环境熟悉,要是一切顺利的话,我可以远远的引着他们兜个圈子,然后甩脱他们,重新回来带着青青,从进山的路迅速离开。

这可能是最好的办法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它对策。

几乎没有多少考lǜ

的时间,我飞一般的跑回山背后的小洞,把青青放在床榻上,然后匆忙用洞外的石头把洞口堵起来。做完这一切,我一刻不停,又从山背后绕出去,故yì

让追来的几个人发xiàn

我的行踪。

“站住!给我站住!”为首的那个人遥遥的大声吆喝,身后还有人朝天鸣枪警告,但我理都不理,在山路中东钻西钻。

几个人果然上当了,把我当成唯一的目标,紧追不舍,这几个人的身体素质都很好,我引着他们最少跑了半个多小时,没有一个人掉队。但是在荒山磨练了这么久,我也今非昔比了,体力相当充沛,不知疲倦的引着他们继xù

跑。不过我不能跑的太快,否则他们跟不上的话,或许就会原路返回,难免也会发xiàn

我的住处,所以我控zhì

着速度,既不上他们追上,也不离开他们的视野。

“站住!站住”为首的人一边跑,一边艰难的大声对我喊道:“找你了解些情况,没有别的意思,你先站住”

“了解什么情况?”我回头观察着追击者,也大声回道:“是不是想找两个人?一个高高瘦瘦的,一个低低胖胖的?”

听到我的回话,那几个人就炸窝了,我的判断没错,他们果然和瘦高个有关联,为首的人继xù

大声喊话,不过我抛出了这个饵,就等于死死的吊住了他们,所以不再回话,依然保持速度,朝山区深处跑。

我的优势在于熟悉地形,这在复杂的地势中相当重yào

,跑的深了,那些人有点跟不上。我隐隐的在山区深处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当觉得距离足够远的时候,才猛然发力,加快速度,从崎岖中迅速逃离了对方的追捕。

我从另一边开始朝回跑,这一场追击持续了最少三四个小时,我很担心青青。在我回程的途中,一直觉得心在不断的异样的跳动,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随之萌生出来。这种预感让我把速度提升到最快,当我跑回山洞的时候,几乎已经有点脱力。

骤然间,我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眼睛有点发直,因为我看到山洞口堵着的石头,散乱的滚落到了洞里面,洞口大开。

“青青青青”我立即开始叫青青的名字,语气里已经带着哭腔。

我拔腿跑向山洞,那些石头明显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用力撞开了,山洞里空荡荡的,床榻上已经没有了青青那小小的身影。

“青青!”我大吼了一声,转身跑出山洞,疯了一样在附近寻找。

以我的认知,青青会安然无恙,她会活下来,一直到再次和我相遇。但有些时候,人能够想象到以后将要发生的事,甚至能想象到自己面对那些事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但想象跟现实永远是不能划等号的,只有事情真zhèng

降临到自己身上,才能体会到,此刻的情绪跟想象,完全不是一码事。

青青丢了,我感觉自己的心仿佛也跟着丢了,我不停的寻找着,把荒山四周转了整整一圈,却一无所获,青青不见了。

我一边找,一边失魂落魄的喊着青青的名字,我所走的每一个地方,都撒着轻语的骨灰,我感觉到万分的愧疚,她临死前依依不舍的把女儿托付给我,但我却愧对了她。那种愧疚就像是一把刀子,在狠狠剜我身上的肉。

不知dào

找了多久,我彻底绝望了,趴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哭到嗓子都哑了,我才翻身靠在旁边的石头上,泪痕未干的眼睛,望向了天空。

天空中都是轻语那双灰色的眼睛,我理解不了她眼睛里所包含的含义。那或许不是一种责备,却让我难以面对。

我愣愣的坐着,坐了很久,当我再次站起身的时候,腰杆又挺的笔直。因为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也可能,是彻底相信了郑童对我说过的话。

过去的事,已经发生,谁都无法改变。那是历史的轨迹,时间的轨迹,那条轨迹一旦延伸出去,就如同泼掉的水,没有任何可能收回。

我回到山洞,一把火烧掉了所有的东西,包括我,轻语,还有青青留下的任何痕迹。做完这些,我迈步就朝山外走去。

既然过去已经无法改变,那么,就只有认真的面对未来。

第五十四章 最后一个故事

有些时候,人终究是敌不过命运的,我已经竭尽全力,但还是不能挽回。我说不上自己是不是想开了,心情却很复杂,有些释然,有些难过,还有很多不舍。我知dào

自己仍然会和青青相遇相见,不过在不同的环境和时间相见,人的心情也不可能完全一样。

但,轻语死了,我不可能再见到她。

就带着这样的心情,我离开了荒山,接下来就打算离开现在的世界,回归到属于我的那片天地中。我犹豫再三,决定在临别之前再去见见无念老和尚,对于他,我同样有一种难言的情感,我很清楚,这次离开,或许我不会再回来,和无念老和尚的相见,也是最后一面。我从这里辗转到了南京,然后又来到夹江拐角的山里。

山还是原来的山,水还是原来的水,我在清晨到了这里,见到了坐在小屋外慢慢喝茶的无念老和尚。他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幅画,气候的转变让山的生机都隐没消失了,一片萧索和冷清,无念老和尚仿佛和这片萧索融为了一团。

对于我的到来,无念老和尚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他和以前那样对我,招待我喝茶。我来这里是想见他一面,同时也是想问一个问题。长生观对鸟喙铭文的研究,远远超过任何人,即便在科技发达的今天,无念也远比任何人知dào

的多。无念是将死的人了,如果他真的死去,那么他所掌握的一切,可能都要永远的断绝。

我琢磨了半天,在这个问题上,无念很有原则,不该说的绝对不会说,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我想试试。

“无念,这一次,可能是诀别了。”我喝了一口茶,仍然是苦的让人皱眉的苦丁,但如果心境平和的时候慢慢品味它,就会从苦涩的背后尝出其它味道。

“路若艰难,必全力去走,我如此,你亦如此。”

“无念,我想问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我终于开口了,我知dào

无念有原则,所以我的问题不能带有任何长生观或者鸟喙铭文的字眼,否则他肯定会一口拒绝,我望着他,道:“世界的本质是什么?”

无念老和尚很少会动容,历经了风雨的人,心境淡如流云,坚如磐石,但是此时此刻,听到我所问的问题时,他雪白的眉毛突然一抖,祥和又安静的眼神中仿佛透射出一道直穿过人心灵的光芒。

他的变化把我吓了一跳,不过就那么一秒钟,无念老和尚又恢复了原状,慢慢的喝茶,一言不发。这让我意识到,轻语给我留下的这句话,绝对是很实质性的要点,它可能切中了鸟喙铭文秘密的核心。只不过这句话难以理解,暂时我揣摩不透。

“无念,我理解你。不过,有的话还是要和你说。”我道:“你所知的,是很多很多人在过去的岁月里不断的摸索发掘出的,那是一种凝聚,沉淀,还有象征,无论这些东西本身代表着什么,它们既然存zài

,就不该最后消失。”

无念老和尚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事理,我说的话他可以听懂。这一次,我感觉他动摇了,如果他不想说,就会一口拒绝,但是他沉默不语,就证明他在犹豫。

“无念,跟我讲讲吧。”我道:“世界的本质,是什么?”

“再和你讲一个故事。”无念老和尚沉默了很久,开口道:“我只讲故事,你无需问我真假。”

他讲的是一个模模糊糊,看上去又漏洞百出的故事,似乎很无聊。

东晋时期,有一个叫柳郎的人,从小就很崇尚道家,他不热衷功名,虽然每天都在看书,但阅读的几乎都是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道家典籍。他相信点金术,相信驱魔捉妖,相信长生不死。

这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偶尔从书本中得到一点学识或者线索就立即去追寻,他做了很充分的准bèi

,在家里苦读了十年,把所有该掌握的东西都铭记在心,才觉得差不多了,应该去着手寻找自己该寻找的东西。他深信世界上有比人更高等的存zài

,或许是神,或许是仙,是魔,每个人的命运和人生中经lì

的一切一切,都是由那些仙或魔掌控的。

他想寻访的,就是那种高于人的存zài

,直白点说,他是在寻仙。

他根据一些典籍中记载的蛛丝马迹分析,选定了一座山,他进山只是为了寻仙,所以一路都在寻找。这座山在道家典籍中很有名气,是一方灵地,柳郎第一次来到这里,对环境非常陌生,但奇怪的是,等他进山之后,好像有一条冥冥的路出现了,他毫无阻滞的沿着这条路走,没有遇到任何障碍,即便是深山中最险峻的地方,也像行走在平地上一样。

虽然走的非常顺利,但是沿途没有任何发xiàn

和收获,跟所有痴迷于此道的人一样,白费了时间和精力。不过柳郎并不认为寻找失败了,他只是觉得自己没有选定合适的地点,也没有下更大的苦功,他相信只要坚持的话,迟早都会达到目的。

在这座罕有人迹的山中,他寻找了一段时间,最后不得不原路返回。等他出山回家之后,立即震惊了,因为他见到了已经死去很多年的祖父,父亲,还有其他一些人。那种情况放到任何人身上,估计都会吓的半死,不过柳郎是个胆子比较大的人,他看到这么多已经死去了若干年的人又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最初是被吓了一大跳,不过随后,他觉得这些面前的人仿佛没有什么恶意,祖父,父亲流露出来的,还是对他殷切的关怀和爱hù

,因此,柳郎心里的恐惧慢慢减少,然而他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死去的人都又回来了。

他在震惊之余,结结巴巴的问祖父还有父亲,为什么会这样?

祖父和父亲同时回答他:事情本来就是这样的。

当我听到这儿,就觉得柳郎的祖父和父亲接下来还会再说些什么,但无念老和尚告sù

我,故事已经讲完了。

我有点头晕,讲了半天,我根本听不懂这个故事的寓意,它和我问出的问题有关系?我怀疑故事却不会怀疑无念,因为无念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糊弄人,也不可能信口胡诌。

“无念,说真的。”我叹了口气,道:“我听不懂这个故事。”

“在我当年服食下师傅赐予的那枚不死鸟血卵时,他就郑重告诫过我,我所知的,只能交与应该交与的人,除此之外,至死也要守口如瓶。”无念老和尚接着道:“他的嘱托,我不敢忘,不敢违。”

我又叹了口气,无念这样说,其实是在告sù

我,他只能说这么多,要我别再为难他了。

“若有一天,你从睡梦中醒来,或许会发xiàn

,你身在的世界,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了。”无念老和尚道:“一切,随时都在变化,没有任何人可以了解这种变化,就是这样。”

关于这个问题,无念就谈到这里,我随即闭口不再发问,他能说这么多,已经是破例了。我想,如果不是他算到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已经不多,或许连这个晦涩又无聊的故事都不会讲给我听。

“走吧,回你该回的地方去,这里,不应再留了。”

我最后看了无念一眼,记住了这个须发皆白的老和尚,温和却又另类的老和尚,是该走了。

下山的时候,我差一点掉到一个被人事先挖好的坑里面,那坑非常深,里面积着一片污水烂泥,如果不是练了这么长时间,反应迅速的话,我很可能没有防备的一脚就踩进去。当我识破了这个小把戏时,隐约听到熊孩子很猥琐的笑声。

我一抬头,就看到熊孩子还有那个不善言辞镇定的出奇的孩子,他们站在不远的地方。熊孩子还是老样子,那个瘦瘦的沉默的孩子依然眼神淡然到没有任何情绪。我对这个孩子始终有种特殊的感觉,觉得他就是人中的龙,迟早会翱翔在天际。

我走过去,熊孩子就嘻嘻哈哈的求饶,本来,我想对那个镇定的孩子说些什么,但是一看到他的眼神,就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因为他的年纪虽然小,那种目光却如同历经了人世的沧桑,里面藏着沧海桑田。

什么都不用说,他都会懂的。

我摸摸他的头,对他笑了笑,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了。轻语死去了,青青丢失了,这个世界的一切人或物,都不再属于我。

我回到法台寺遗址附近的六角印记那里,用郑童教我的办法开始逆穿时间。这个过程没有必要多说,最后,我终于回到了属于我的时间和世界中。

但是,这个原本应该很熟悉的世界,却因为我离开的那段时间而变的陌生了。我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地方让我感觉陌生,总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我打了郑童的电话,但是电话关机了,这个家伙的生活很不规律,经常熬夜,一宿一宿的不睡,到白天就使劲补觉。我没在意,电话打不通之后直接就跑去他家。我离开了很长时间,青青,她还好吗?一想到她,我就会想起在荒山中被我辛辛苦苦带了半年的小生命,那一幕让人心酸,但又温馨。

到郑童的住处,我敲了敲门,但是没人回应,低头一看,我发xiàn

门缝里塞了很多小广告,这说明什么?

我的心猛然一紧,随即就戒备起来,小广告就塞在门缝里,只要打开门,就会掉落到地面,然而门缝里的小广告好好的呆在那儿,说明至少有一段时间内,没有人打开过这道门。

我的动作一下子放的很慢,轻轻从衣兜里掏出钥匙,慢慢的打开房门,门缝中的广告纸雪片一样的飘落到地面。

第五十五章 图案

尽管周围和过去一样的安静,偶尔还会听到楼上楼下邻居家里发出的日常生活中的响动,但是当我打开门的那一刻,就感觉很不安稳,总觉得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在附近飘荡。我的注意力一下子开始集中,左右看了一眼,又慢慢打开了第二道房门。

我把门无声无息的推开一条缝隙,朝里面看了看,房间里还是老样子,但在大白天里,静的让人心悸。我观察了片刻,说不上房间里有什么危险,然而那种寂静却分明在告sù

我,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我轻轻喊了两声,青青的听觉是非常发达的,我相信,自己离开了那么久,如果她听到我的声音,一定会第一时间作出回应。但是没有,没有一点点回应,尽管我自己非常不愿意承认,可不得不做出了最后的判断:屋子里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这不能排除陈雨带着青青他们出去玩或者吃饭之类的因素,但不用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到客厅的沙发茶几乃至地面,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这种房子不会一直落灰,这层薄薄的灰尘,必然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能够积累起来。这无疑说明,房间里没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我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在我离开的那些日子,这里发生了什么?

青青的脸庞在我脑海中浮动,我无法忘记她的母亲在临死前那无声的嘱托,也无法忘记在青青刚刚丢失时,我心中那种撕心裂肺般的痛楚。此刻,她又不见了?我猛然就抬脚走进了房间,上下环视了一眼。

随即,我的目光顿时就被茶几上的一张纸吸引了,因为所有的摆设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而且没有其它值得怀疑的痕迹,所以茶几平放着的那张纸,就成为很显眼的目标。我没有妄动,大概看了看,那是张打印纸,上面有一个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图案。

这个图案我没有见过,但有点点熟悉,它看起来很复杂,很抽象,但是认真的辨认,就会发xiàn

那是两个完全对等的部分拼接之后组成的图案,有些类似于鸟喙铭文。

我暂时丢下这张纸,到其它房间里匆忙看了看,可以确定,一点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陈雨,青青她们都不见了。

没有任何痕迹,我的注意力只能集中到那张打印纸的图案上,毫无疑问,那张纸规规矩矩的摆在客厅的茶几上,就是为了让进入这个房间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到。这既然是有意的,那就只能说明,青青他们的消失,有人为的嫌疑。

或许,这也正是让我感觉不安的一个重yào

因素。我不能判断房间里有没有留下针孔摄像头之类的监控设施,但无法在这里久留。我抓起茶几上那张纸,最后瞄了一眼,匆忙离开。

在我走出这道门的时候,猛然间有种很强烈的失落感,目前为止,我所熟悉的人,都离开了我,我所熟悉的地方,都不能再去,偌大的城市里,好像已经没有我的立足之地。

我临时找了个住处安身,从之前那个世界带回来的疲惫还没有完全恢复,脑子已经无法再安静下来。青青他们的消失如果说是人为的,那么这张被刻意留下来的纸,或者说纸上的图案,代表着什么?假如是绑架之类的事件,那么绑架者绝对会留下文字信息。但什么信息都未留下,只有那个看似复杂其实又很工整的图案。

我立即意识到,让青青他们消失的人,很不一般,至少这种隐晦的手段就证明他们的目的和动机相当复杂。那些人是谁?目的是什么?我不知dào

,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个图案,信息都隐藏在这里?

但是这个看起来有点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图案,我揣摩不透,因为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员,想把图案的来历以及含义彻底吃透,需yào

很多资料以及时间。这是很奇怪的事,那些人有什么目的,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而是要留一个图案?

在临时住处里,我一连闷了两天,一直在琢磨这个图案,很多东西,很多人,在脑子里交替出现,让我始终静不下心。两天之后,我总算完全明白了一件事,凭我自己,可能确实没办法把这个图案弄清楚。

我在网上搜索这个图案,但是没有任何记录,现在互联网如此发达,很多犄角旮旯里的东西一搜都能搜到,如果搜不到的话,那就说明这个东西的普及率非常非常低,知dào

的人极少。

自己琢磨不出来,又搜不到相关的线索,我只能用最笨可能也是最无效的办法。我过去的工作不可避免的要接触一些和文物有关的人,以及这个圈子,经常混迹在相关的论坛里。我匿名注册了一个新账号,在几个论坛里上传了这个图案,寻求帮zhù

,希望见过这种图案的人可以给予一些信息。

我不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但已经被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发了帖子之后的几天时间里,跟我想象的一样,有人跟帖留言,不过都是些废话。每每看到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留言时,我心中的失落没有人可以体会,就好像完全掉进了一个封闭的黑暗空间里,没有一点点出路和希望。

大概是四五天之后,我收到了一条站内私信,发信人的ID叫苏小蒙,我注意到,她就是在发私信之前刚刚注册的账号。

她在私信里说,她知dào

这个图案。

我不是一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尤其是在网络这种虚拟的环境下,如果不是自己亲眼看见,永远都不会知dào

屏幕那端操作键盘的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但是我急切的想知dào

关于这个图案的情况,所以还是耐住性子,跟对方回了一条私信。估计对方此刻正在线上,很快又给我回复了过来。

我们就这样来回聊了几句,我告sù

他,我需yào

这个图案的相关信息,可以付一笔报酬。

“关于这个图案的事,有很多,不知dào

你具体需yào

那一方面的。”对方随即又发回了信息。

“很全面的,越全面越好。”我当然想知dào

的全面一些。

“很贵的,你付的起钱么?”对方再一次回复过来的时候,还加了一个表情。

“你开价吧。”我已经无心再跟他讨论价格上的问题,当时心里没有别的打算了,只要能得到线索,别的都无所谓。

“开玩笑的了,还当真了?有的事,我也是从别人那边听来的,另外,你不觉得这样打字很麻烦吗?不如打个电话。”

我心里有戒备,我不知dào

是不是之前在过去的世界里所经lì

的事情警示了自己,虽然我很想把周围的人都想象的善良一些,但只要脑子一动,回想起来的都是大雁坡地下,陈老在面临生死抉择时,把轻语踢下深坑的那一幕。

所以,我对任何陌生人都不信任,我也感觉到这样私信对话很不方便,就对苏小蒙说,让他别下线,等我一会儿。

我飞快的跑了出去,在邮电局门口的小摊位上买了一张不记名的电话卡,然后才跟苏小蒙说了电话号码。

当电话接通的时候,我听到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估计年龄不会太大,声音很清,带着点黏黏的萌劲儿,总之让人感觉舒服。我微微愣了一下,不过现在已经完全不在意给我提供信息的人是谁,只要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你从哪儿知dào

这个图案的?”那边在好奇的问我,从语气上来分析,她的岁数绝对不会太大。

我的想象力并不算很丰富,但听到这种年轻女人的声音,我总是会想到青青,还有她那双灰色的眼睛。我的心一阵疼痛,把闲聊的打算全部丢掉了。

“从一个朋友那边,说吧,你需yào

多少钱?”

“我不要钱,就是想跟人讨论一下这个图案。”

尽管她在不停的推辞,但我还是坚持要给她报酬,因为这本来就是一种交yì

,我不愿意欠谁什么,那样会有心理负担。在我的坚持下,苏小蒙无奈的答yīng

下来,这样我就完全放松了,可以毫无忌讳的找她询问关于图案的事。

“我是挺有兴趣和人说这些的,但一提钱,怎么老觉得这么俗?而且好像我是打工仔一样的?”苏小蒙在电话那边叹了口气,年龄不大的人情绪变化是相当快的,紧接着,她就神mì

兮兮的问我:“你知dào

这个图案的来历吗?”

这时候,我对这个苏小蒙已经有了新的戒备,如果对方是个上了年纪的人,那么可能我的信任还会多一点,但现在这个社会,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有几个会对文物历史之类的东西感兴趣?

但我还是想听听,她要说什么。

“提前说明一下,我所知的,很多都是听来的,不能保证信息的准确性,我就那么一说,你也就那么一听。”

“好,你说吧。”

“你知dào

周穆王吗?”她的话题一拐,让我当时就愣了愣。

“知dào

的。”

“这个图案,最早就是在周穆王墓中发xiàn

的,那个过程,相当离奇哦。”

第五十六章 古墓往事(一)

听完苏小蒙的话,我就迷惑了,在我所知dào

的事情里面,周穆王可能是最早,也或许根本就是事件的始作俑者,正是因为很多年前他远游异域,从未知之处带回来的那些东西,才导致了以后一系列事的发生和延续。我并不是第一次听人提起周穆王这个人,不过这些话从苏小蒙嘴里说出来,我就弄不清楚这是个偶然,或者其它?

不过我并没有打断她,让她继xù

讲下去。

“这样讲着,其实好没意思的,不如”苏小蒙在电话那边顿了顿,道:“不如请我吃顿饭?”

“先把事情说完吧。”我根本就不相信这会是一次意wài

的邂逅,也没有心情提别的任何事情,直接拒绝她的要求。

“你很无趣啊。”苏小蒙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那就讲这件事情吧,你知dào

周穆王,那就省了很多麻烦。”

周穆王在驾崩之后的埋身地,其实一直都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在过去,业内的学者包括一些普通人,都认为周穆王的墓地位于西安的恭张村,那儿有一片明显的封土区,这个说法在86年之前,是公认的。清朝乾隆年间,陕西的巡抚还曾经在这个地方专门立碑,上书周穆王陵。

但是到了1986年的时候,这个被人公认为周穆王陵的地方第一次挖掘,根据墓室内的种种细节以及情况推断,此处应该是一座汉代墓。周和汉之间相距了多少年,谁心里都有数,所以尽管没有公开的推翻之前的普遍观点,不过明眼人都知dào

,这儿肯定不是周穆王陵,他一定被葬到了别的地方。

“那儿不是周穆王陵,肯定不是。”苏小蒙道:“因为几年之后,真zhèng

的周穆王陵,好像被人发xiàn

了。”

真zhèng

的周穆王陵被发xiàn

的过程很意wài

,据说是一老一小两个放牧人偶尔发xiàn

的,地点是在甘肃,不过苏小蒙没有交代更详细的地点。

甘肃地区少雨,事情发生的时候,是在一场罕见的暴雨之后。两个放牧人是被大雨困着不能离开,躲到一个废弃的土窑里面避雨。雨停了以后,距离土窑大概一百多米的地方,有一大片地不知dào

出现了什么状况,就像被挖空了的煤矿地表一样,一下子塌了下去。最初,两个放牧人出于好奇,仔细观察了这个塌陷地,他们发xiàn

如果顺着塌陷坑边缘的缝隙进去,里面还有更广阔的空间。

“然后呢?”我发xiàn

苏小蒙好像有意调我的胃口,每讲一段,就会磨磨蹭蹭的停顿下来,或者转移话题,这让我很不耐烦,因为心里满满都是负担,所以情绪有点暴躁,一直在忍着火催促她。

“然后啊。”苏小蒙轻轻咳嗽了一下,道:“他们就进去了呗。”

这些事情在当时发生的时候,没有第三个目击者,所以苏小蒙的讲述大多都是事后的风传,具体有几分真实性,有待考证。不过她讲起来就和真事儿一样,很详细。

塌陷坑下面的情况,流传到现在已经模糊不清了,总之两个放牧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都进入了这里。这个比较广阔的地下空间有非常明显的修葺痕迹,如果用放牧人的原话复述,那里就像是一个修在地下的大房子。

我判断着,放牧人脑海里如果没有“墓”这个概念的话,他所说的大房子,无疑就是因为暴雨以及自然环境无意中暴露出来的一座古墓。

两个放牧人没有任何专业经验,所以分不清楚观察的主次,首先吸引他们的,是一连串很多幅壁画。那座墓的年代肯定很久远了,但是壁画仍然色泽鲜艳,保存完好。他们也不知dào

那些壁画到底描述什么,反正乱七八糟的一堆,不过最后幸存下来的那个放牧人说,壁画里,有一个人,坐在八匹大马所拉的马车里,好像腾云驾雾一样。

说到这儿,我心里就有数了,古墓里面的壁画,一般都是表述墓主一生所经lì

的重yào

事件,那可以看做一种不完全真实的生平总结。除了周穆王之外,我想不起来中国历史上还有谁曾经驾八匹神骏出游,传为佳话的。

根据我的判断,他们发xiàn

壁画的地方,应该不是主墓室。随着苏小蒙的继xù

讲述,果然印证了我的判断。

放牧人眼里的“大房子”并不算很复杂,穿过一幅幅壁画所在的地方,就可以走到另个“房间”内。一走近这个“房间”,两个放牧人完全被惊呆了。

这是个比较奇怪的古墓,他们现在所处的“房间”,事实上应该是主墓室,也就是墓主的棺椁所在地。但是两个放牧人并没有看到棺椁,他们看到的,是一个躺在地上的“人”。

“那个人就躺在很多雕刻在墓室地面上的纹路中间,好像在睡觉。”

我能想象的到,在当时那样的环境下,两个放牧人完全被惊呆了,或许自身的观察能力也随之受到影响,他们几乎分辨不出来那个躺在地上的人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那个人的身体没有任何腐败的状况,尽管身上的衣服已经腐朽到了极点,烂成了渣,但是他的躯体非常完好,面目栩栩如生,火光一照,连每一根头发胡子都看的清清楚楚。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出事了。

事实上,如果是我这样具有一定专业知识的人遇见这种情况的话,是绝对不会孤身冒然进入古墓的,因为古墓暴露的原因完全因为地面以及墓室内的建筑结构遭到了破坏,也就是说,它是不稳定的,那种恒久的平衡已经被打破了,人在这个时候进去,相当不安全,就和塌方之后的矿井一样,如果没有采取相应的有效措施,很可能会发生二次塌方。可两个放牧人没有这样的知识以及意识。

在他们发xiàn

了那个躺在地面上的“人”之后,立即愣住了,不知dào

是该马上离开,还是靠近观察的更仔细一些。紧接着,从墓室穹顶上,突然呼啦啦掉下来几块墓砖,墓砖掉落没有任何前兆,躲都躲不及,那个年轻的放牧人一下子就被砸倒了。他的伙伴,也就是那个年纪大一些的放牧人手忙脚乱,不用说别的,单凭那些墓砖的体积以及分量,就能知dào

从穹顶掉落下来所产生的力量,这样的砖掉到人头顶上,十有八九会要命。

年老的放牧人慌的一塌糊涂,他想架着被砸的头破血流的同伴马上离开,但是在他扶起同伴的一刻,可能又出现了什么让他极度惊慌的事,就因为这些事,导致他放qì

了救援同伴的想法,一个人慌不择路的离开了墓室。

“发生了什么意wài

?”我问道。

“这个,就没人知dào

了。”苏小蒙道:“很遗憾,确实没人知dào

。”

“为什么?”

“你听我讲完就知dào

了。”

这个年纪大一些的放牧人急匆匆从墓室中逃出来,然后以最快速度赶回了家。村子里的人都知dào

他和年轻的放牧人结伴出行,但是老放牧人回到村子的时候,已经什么都说不出了,一头栽倒在家门口。之后,他开始发烧,高烧,很多发高烧的人会无意识的说胡话,老放牧人也不例外,在发烧期间,他不断的呓语,不过谁都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

他失去了正常的意识,年轻放牧人的下落就成了一个谜,村子里的人猜不出来,当时就想着先把老放牧人治好,等苏醒之后肯定会把该说的事情说清楚。

昏迷的过程大概持续了有一天半,守在床头的家人熬了整整一夜,困顿不堪,趁着老放牧人短暂的安静,眯着眼睛小睡一会儿。不过很快他就被吵醒了,老放牧人不知dào

什么时候从床上跳了下来,一个劲儿在屋子里绕着圈跑。一边跑一边还在喊,他说有一个人,驾着八匹大马的马车在后面追他。

那样子,完全就是发狂了。守在床头的家人根本拉不住他,最后又喊了人过来,才算把老放牧人给控zhì

住。

八匹大马拉着一个人,这可能是老放牧人在昏迷中所说的唯一可以让人听懂的话。那个村子比较偏远,在村民的意识中,老放牧人之所以这样,肯定是无意中冲撞到了什么,他们专门请人来看,却一点点蛛丝马迹都看不出,老放牧人就那么昏迷着,偶尔会清醒进食。

这种状况连着持续了四五天,那个年轻放牧人的父母就着急了,这四五天时间里,他们进行过寻找,却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儿子,再联想到老放牧人的样子,他们都认为,年轻的放牧人肯定出了大事。

一家人哭天抹泪的在村子里央求,同村的村民很同情,放下手里的活儿,连着两天分头外出,帮着找人。但是那么荒凉又空旷的地方,如果没有人的指点,很难会找到一个既定目标,所以两天寻找完全落空了,没有任何收获。

事情一下子变的很糟糕,老放牧人一直半死不活的昏迷着,不知dào

什么时候才能清醒,年轻的放牧人又没有音讯,怎么找都找不到,两家人相互沟通了几次,一筹莫展。

就在他们几乎陷入绝望的时候,一天深夜,年轻的放牧人突然就回到了村子。他的母亲大哭,抱着儿子不肯松手。倒是他的父亲比较沉稳,抬眼看了一会儿,发xiàn

年轻放牧人的头上有个鸡蛋大小的洞。这个血迹已经干涸的洞把他父母亲吓了一跳,但是年轻放牧人却像是没事一样。

“他没死?”我有点诧异,那种墓砖的分量我很清楚,即便把人砸倒了,当时没咽气,但在无人救治和帮zhù

的情况下,他肯定要从深度昏迷中直接进入死亡状态。

“不仅没死。”苏小蒙嘶了一声,抽着凉气,好像在吓唬人一样道:“后面的事,更诡异。”

第五十七章 古墓往事(二)

苏小蒙的话肯定吓不到我,不过倒真引起了我的兴趣。周穆王本来就是个很神mì

的人,如果那座古墓真的就是他的埋骨之地,那么年轻牧羊人在墓里遇到什么样的怪事,都不稀奇。我就催促苏小蒙加快讲述的速度,急于听下去。

“我要是跟你讲,那我有什么好处么?”苏小蒙很讨厌,在关键时刻就卡住了。

“不是已经谈好价钱了,我不会赖账的,你提供完整的信息,之后我会把钱打给你。”我皱皱眉头,因为我隐隐约约感觉到,苏小蒙跟我交谈的目的,根本就不是那点钱,我和她素不相识,如果抛开经济利益的话,她有什么理由跟我说这么多?

“谈钱多俗,就不能谈点其它的吗?”

“拜托你快点讲吧。”我的语气加重了一些,现在要是好言好语的跟她墨迹,她真不知dào

要拖拉到什么时候。

“没情趣”苏小蒙低低的嘟囔了一声,就接着讲了下去。

年轻的牧羊人回家之后,他父亲先发xiàn

了他头上的伤口,那伤口大的吓人,更要命的是,如果认真的看一下,似乎能看到头发下面的头骨被砸出了骨缝,甚至能看到颅骨内的脑组织。村子里的人没有太多现代医学常识,不过这样的重伤任谁都能感受的到。

但年轻放牧人仿佛没有收到伤口的影响,行动自如,丝毫不显得痛苦,他回家之后就钻回自己的屋子狠狠睡了一觉,一直从深夜睡到第二天下午。这个时候,年老放牧人还陷在昏沉沉的昏迷中没有苏醒。

然而到了这天晚上,事情好像有了出人意料的变化。村子里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基本上保持着很古老的日落而息的习惯,天一黑,家家户户都闭门关窗上炕睡觉,很少有人会在夜里外出。当时恰好有一个到别的村子里办事的人,连夜朝家里赶,当这个人赶回村子的时候,大概是凌晨两点多钟。

这个村民进村之后,在村头的土坡下面看到有两个蹲着的人,好像正在小声的说话。深更半夜的看到两个蹲在地上的人,其实是很渗人的,不过稍稍分辨,他就发xiàn

那是同村的一老一小两个放牧人。

这个村民离开村子办事已经十多天了,所以压根不知dào

放牧人发生的事,他觉得有点奇怪,走上土坡的时候还跟两个人打招呼。不过两个放牧人不理他,见他过来后就停止了交谈,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一起看着他。

村子里的人思想没有那么复杂,所以村民觉得奇怪,却未往深里想,见两个放牧的不理他,也没多逗留,接下来就赶回自己的家。

这是唯一一个当时目击了两个放牧人半夜交谈的人,但是他没有听到两个人的交谈内容,一个字都没听到。

“所以,这段谈话一直到现在都没人知dào

对吗?”我插嘴问道。

“的确没人知dào

,就算想猜测,也需yào

相关的线索,不过你觉得有线索吗?”苏小蒙反问道:“如果是你来推测,你能大概判断出他们在交谈什么?”

“我猜不出。”我道:“不过不需yào

猜了,接着往下讲吧。”

“后面的事,你估计也猜不到。”苏小蒙又轻轻抽了口凉气,用那种其实一点都不吓人的语气道:“当天凌晨,两个放牧人都死了。”

“都死了?”这个结果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年轻的放牧人奇迹般的从古墓里爬出来又跑回家,肯定会有点后续的故事,但没想到,还没有来得及发生任何故事,两个人一起死了?

两个放牧人死亡的时间不祥,但都是在清晨被家里人发xiàn

的。年轻的放牧人死在自己的卧房里,仅从外表上看,看不出任何死因。不过那个年老的放牧人死的就很难看了。

老放牧人吊死在自己家堂屋的房梁上,当家里人发xiàn

的时候,人已经完全僵硬了,在他的脖子上,用绳子拴着一块圆形的东西。那件东西后来被人取了下来,是一块青铜,在青铜上,印着一个谁都没有见过的图案。

我默默的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因为这件事本身就真假难辨,我无法借此推断,如果苏小蒙的讲述里面有任何一个地方时虚假的,那么后面的证据链就会完全被推翻。

“你不觉得奇怪么?”苏小蒙听我沉默着不说话,笑着道:“你不会是被吓的说不出话了吧。”

“是很奇怪,那块青铜上的图案,就是我帖子里所发的图案吗?”

“你很聪明,我喜欢聪明男人。”

“后面呢?”

“后面哦,还有更奇怪的事情。”

两个放牧人一起死去了,死的很离奇,但是作为唯一的两个当事者,他们如果死掉的话,就等于这件事划上了句话,除非有人再无意中跑到那块塌陷地的古墓里面,才有可能从古墓里发xiàn

什么,但那个地方很偏远,除了放牧的,少有人会到那边去。所以说,从正常角度去分析,这个事情虽然很奇怪,不过应该算是结束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

两个放牧人先后被安葬了,尤其是那个年轻的放牧人,还没有结婚,又是家里的独子,他的父母悲痛欲绝。村子里的人没有火葬的概念,历来都盛行土葬,两个人被埋葬的地方是村里的公墓,就在村子附近。

那个年轻放牧人的母亲在儿子死掉之后,每天昏昏沉沉,情绪非常低落,她每天都在愣愣的发呆,有时候实在憋的难受,就会自己跑到儿子的坟前,去那边坐一坐,哭一哭。年轻放牧人被安葬七八天之后的一个早上,他的母亲又跑到坟边去,但是这一去,立即就吓呆了。

年轻放牧人的坟被挖开了,薄皮棺材硬生生的弄出一条很宽的缝,棺材里的尸体不翼而飞。他的母亲先是震惊,之后就大哭,没有半点主意,因为村子里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

我想,那种穷村子的人死去之后能有副棺材已经算是不错了,绝对不可能放进去贵重的陪葬,所以坟墓被盗的可能性为零。

他的母亲失魂落魄的跑回家,把事情跟丈夫一说,她丈夫马上带着几个人就赶到墓地。相对来说,男人遇事要比女人镇定一些,加上天色完全大亮,坟地前后的各个细节都被观察了出来。

“你猜,年轻放牧人的尸体是怎么不见的?”苏小蒙说到这儿就又开始打岔。

“你这样真的很烦。”我皱着眉头,要不是急于知dào

这些事情,当时就会把电话挂掉:“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没一点幽默感和耐心,我又开始不喜欢你了。”苏小蒙嘀咕了两句,不过她好像是那种没心没肺的女孩儿,前一秒钟还在生气,但后一秒钟就嬉皮笑脸,神mì

兮兮的对我道:“那我告sù

你吧,尸体,是自己跑掉的。”

“是吗?”我问了问,但是没有任何惊讶,死掉之后又跑掉的尸体,我见了不是一次,武胜利还有陈老,当时都是从停尸房里自己溜走的。

当时,观察坟地的人都认为坟是被人恶意挖开的,由此,他们就判断是跟年轻放牧人或者家里有仇的人故yì

为之。不过放牧人的父亲看了许久,就觉得不对,因为从现场遗留下来的痕迹来看,坟好像是从里面朝外挖的。

也就是说,是坟里所埋的尸体,挖开了坟包。

而且,他们在坟地的旁边,发xiàn

了一排非常清晰的脚印。这行脚印顺着公墓,又绕了一圈,朝村子的西北方向延伸出去。跟着这个脚印走了一段,几个人就越来越吃惊,因为他们从小生活在这里,对这片土地的熟悉超过任何人,正常情况下,哪怕一个二百斤的胖子再扛着两个麻袋行走,都不会留下这么清晰的脚印。

脚印一直没有断绝,几个人就跟着脚印继xù

走下去,一直走了有差不多三四十里,他们看到了前方的地面上,有一个塌陷下去的大坑,那排奇怪的脚印在塌陷坑的边缘消失了。村民们朴实但是不傻,一看这情况,就知dào

脚印的主人肯定是顺着坑的边缘缝隙钻了进去。

几个人心里七上八下,都有点怕,但又想把事情完全搞清楚,所以商量了一下,留几个人守在塌陷坑的旁边,不过暂时不进去,剩下的两个回村喊人,顺便拿几杆土枪过来。

这样的怪事一下子就把村子里的人给吸引了,报信的人回去说明情况,有事没事的村民呼啦啦来了一帮子。年轻放牧人的舅舅是村子里的兽医,胆子非常大,自己带了杆土枪,又带了两个人,在塌陷坑旁边观察了一下。他们原本想把塌陷坑彻底的挖开,那样的话空间比较开阔,遇到危险也有应对的办法,不过工程量太大,挖开塌陷坑就需yào

很多壮劳力干几天,所以这个计划被放qì

了。年轻放牧人的母亲一直在哭,他的兽医舅舅听的不忍,最后壮壮胆子,带着两个人顺着坑边的缝,慢慢钻了进去。

“你猜”

“我不猜!”我被搞的有点发火,当时就打断苏小蒙的话。

“真没意思,要不要这么凶。”苏小蒙的语气有点委屈,嘟嘟囔囔道:“不跟你说后面的事了。”

我最怕的就是这个,只好耐着性子跟她和解,不过这个女孩儿很好哄,说着就不生气了。

这个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邪气,兽医钻进塌陷坑之后,就发xiàn

里面的情况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第五十八章 死村

兽医还有村子里的人以为,坟地延伸出来的脚印在塌陷坑的边缘消失,就说明脚印的主人进入了塌陷坑内部,所以最初进去的时候,兽医以及两个助手提心吊胆,但真zhèng

进入塌陷坑之后,他们发xiàn

,里面非常安静。

脚印的主人不见了,那个躺在地面上的“人”也不见了,兽医和两个助手上下打量这个非常陌生的古墓,最后,只在原来躺着“人”的地方,发xiàn

了一块青铜。当时兽医很吃惊,因为村子里前段时间关于两个放牧人的事情,他很清楚,老放牧人死去的时候,他还亲眼去看过,他一眼就认出,这块青铜,就是老放牧人吊死在屋梁上时,脖子上挂着的那个东西。

因为老放牧人死去时情况很不正常,也很诡异,引起了一些人的混乱还有猜忌,后来又忙着办丧事,那块青铜是被谁拿去了,无人可知,然而现在,它出现在了古墓中。

兽医他们爬了出来,对于这个古墓,他们没有多少了解,但是所有人都意识到,两个放牧人的死,或许和这里有关,古墓是个非常不祥的地方,所以兽医回到地面上以后,村子里几个人相互商议,专门组织人在这里连着忙了几天,彻底把塌陷坑重新填了起来。

至于那块带着特殊图案的青铜,不知dào

最后辗转落到了什么人的手里。那块青铜的问世,也正是那种特殊的图案第一次被人所知的契机。

“就因为壁画上的八匹神骏,判断古墓是周穆王的埋骨地,这证据是不是略显单薄了一些?”我问道。

“肯定还有其它一些佐证吧,我不是太了解,反正都是这么说的。”苏小蒙道。

“你知dào

那个村子具体在什么地方吗?”我稍稍一琢磨,就想亲自去验证一下这个图案的出处,如果当时的现场只是被掩埋起来,那么其中必然会有很重yào

的细节保留下来。我没有其它线索,只能尽lì

把寻找的工作做的更加细致,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不要去了。”苏小蒙在那边遗憾道:“你找不到那个村子了。”

“为什么?”

“因为,村子不在了。”

当时的事情让村子里的人慌乱了几天,不过因为他们在填埋塌陷坑的过程中没有遇到什么意wài

,而且事情平息之后,坟地里也再也没发生任何古怪,过了段时间,大家就开始慢慢淡忘这件事。

但是接下来,村子就不断的死人,起初的时候,是一个一个间隔一段时间死去,之后,就开始隔三岔五的两三个一起死。死掉的人看不出什么异样,但那种集中性的死亡本身就不是个正常的事,死的人多了,活着的人愈发不安。

“他们从别的地方请过人,专门去村子里看。”

那种偏远地方的村子,交通和信息闭塞,村民大多相信神神鬼鬼一类的东西,他们认为,如果有怪事发生,那么其中肯定有一些人所不能控zhì

的隐情。所以,他们凑钱请了一个在附近据说还比较有名的“大仙”,来镇镇村子里的“邪气”。

事实证明,这个村子里的邪气相当之重。那个“大仙”进村之后左看右看,然后跟村民说,村子的情况很严重,必须郑重做法,村民们都信这个,当时就慌了,恳求大仙救救还活着的人。具体的过程苏小蒙也说不清楚,不过大仙的本意肯定是从村民那里多要一些钱。

之后,大仙就彻底萎了。他拿着自己的法器在村子里做法,但法事还没有做完,大仙就和疯了一样,撒腿就跑,跑的非常快,一边跑一边大喊,同时还不断的回头张望,那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一直追他。总之,大仙非常的狼狈。

大仙落荒而逃,让村民们更加恐慌,而且他们实在是没有其它任何办法了。又过了段时间,村子里有人被迫离开了祖祖辈辈生活的这块土地,为了保命,也为了氏族的繁衍。随着第一个离开村子的人出现,其余的人也陆陆续续相继离开,背井离乡开始新的生活,村子彻底的被遗弃,后来不知dào

是什么原因,村子的旧址发生了一场大火,当时村子已经空了,无人救火,所有能烧的东西被付之一炬。

“我知dào

的就这么多了。”苏小蒙道。

“这种图案还有多少人知dào

?”

“这个嘛”苏小蒙想了想,道:“我认识的有几个,至于别的人,就不清楚了,反正这种图案的流传范围有限,知dào

的人绝对不会太多。”

了解这种图案的人不多,但是因为共同的兴趣,他们有一个固定的小圈子,圈子里的成员会相互交流沟通。这个圈子形成了多长时间我不清楚,不过围绕着一件东西能够出现研究群体,就说明图案本身,具有相应的研究价值。

之前,我没有任何目标,但是现在不同了,我知dào

了这种图案最初出现的地点,还知dào

有一些人在研究这种图案。苏小蒙还在不停的说话,不过我没心听下去,我在考lǜ

,要不要亲自到当时出事的村子那里去看看,尽管村子已经空了,成为一片废墟,可想要寻找线索,就得忍耐。我必须得把这个图案的来历,搞个水落石出。

“那就这样吧。”打定主意,我就对苏小蒙道:“我会尽快把该付的报酬打给你。”

“你还以为我真的是想要钱啊,像我这样高端又大气的人,可能为了那点散碎银子浪费口水么”

“再见。”

“哎哎哎等等!”苏小蒙看我要挂电话,马上就提高了音量:“你听我把话说完其实那个村子并不是”

话音没落,我就挂掉电话,然后抽出那张电话卡。我的心情很不平静,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承shòu一种煎熬,我不知dào

青青他们在哪里,处境如何。

接下来,我快速的做了一些准bèi

,苏小蒙从头到尾都没有告sù

我那个村子的具体位置,我只知dào

大概的方位,这没办法,只能自己一点点去找。我购买了部分装备,提前规划路线,我不打算带任何人去,孤身行动。

在出发前,我又换了电话,跟佩新联系了一下。我消失了那么久,她完全没了章法,可能陈老的死对她造成了一些影响,她暂时辞掉了工作,回苏州父母那里。

我是在一个深夜里启程的,很寂静的深夜,喧闹的城市和人群都安静了下来,在我离开这里时,心里产生了一种曾经从无念老和尚身上才能感觉到的孤独。

这个世界,仿佛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现在的交通系统比之过去的世界发达了很多,很短时间里,我就来到了目的地附近的城市,不过从这儿到我要去的地方还有很远,我没有能力搞一辆汽车,剩下的路,只能搭车,然后步行。

背上的背包很沉重,在交通工具可以企及的最终地点下车后,我开始步行。这是一片很荒凉的土地,同样也是一场不知dào

何时才能结束的寻找。我风餐露宿,徒步在茫茫的大地上行走了几天,就好像是一个空旷的无人区,没有可以目视到的坐标以及任何参照物。因为我不知dào

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想要去的地方,所以思维意识里就觉得时间紧迫,除了必要的休息,其余的时间都在赶路。

大概在我徒步行走了五六天之后,一个深夜里,我突然感觉到前方本来一片平坦的地面上,出现了很多凹凸起伏的“堆”,我把手电的光线调到最亮,在距离我最近的一个“堆”上,看到了被风沙尘土掩埋掉的乌黑的痕迹。

那一刻,我的心顿时一动,那种乌黑的痕迹,明显是大火焚烧之后留下的,如果认真辨认一下,就会发xiàn

,这个已经差不多被尘土完全蒙住的“堆”,其实是经过焚烧后坍塌下来的房屋。

这就是那个村子?

没有其它的证据可以证明这就是我要找的村子,但是在如此荒凉的地域中,不可能出现意wài

的巧合。

看到这个村子的时候,我心里对苏小蒙的印象稍稍好了一些,看起来她好像没有撒谎,这个村子,的确是存zài

的。

不知dào

为什么,当我靠近这个已经完全衰落的小荒村时,心里就不由自主的升腾起一种强烈的不安。总感觉那些被大火焚尽的残垣断壁之上,有一层无形的东西在漂浮。一片片被尘土掩埋起来的废墟,就好像村子旧址出一个个隆起的坟堆,让人头皮发麻。

夜已经深了,我没有走的特别远,就在眼前这片地方稍稍转了转,就和苏小蒙说的一样,村子里所有能烧的东西都被烧光了,从表面上看,什么都看不到。

我从废墟间退了出来,因为那种不安的感觉一直在笼罩着我,所以我打算在别的地方凑合休息一会儿,等到天色完全亮了之后,再过来仔细的观察。天有点阴沉,寥寥不多的星光让村子的废墟显得有点模糊和迷离,我转身走出去了大概几十米,偶尔一回头,目光立即顿住了。

我根本说不清楚转头的一刻,我所看到的是真实存zài

的,还是自己因为各种原因影响而出现的幻觉,总之,那一瞬间,我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第五十九章 又见不死鸟

那种距离不足以让我把视线中的一切都看的那么清楚,但是当我回头的这一刻,我看到远处那些被焚烧坍塌的废墟中,好像有八匹大马,拉着一辆古车,在风驰电掣一般的绕着废墟飞快的转动。

八匹马,一辆古车,宛如飞腾在云雾中一样,那好像是个虚幻的影子,又好像是真实存zài

的。我站在废墟的远处,心里迷茫,分辨不清楚自己所看到的一幕。

我马上转过身,想让视角更宽阔些,但是就在转身的一瞬间,八匹神骏所拉的车子顿时就不见了,死村还是死村,废墟还是废墟,周围完全陷入了没有一点点生机的死寂。我又驻足观察了许久,不过再没发生任何变化。

我想了想,继xù

朝远处走了走,然后休息,不管怎么说,这片死寂的废墟让我意识到,它或许并没有完全沉寂下来,等到天亮之后认真的搜索一下,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xiàn



这一夜我都没有睡好,也不敢熟睡,每每等到眼睛酸涩忍不住闭上的时候,总会冥冥中觉得,那八匹神骏拉的车子一直都在眼前回荡,仿佛一个呼吸间它就会猛冲而来。这样的感觉说不上有没有危险,但让我心里忐忑不安,反复的次数多了,索性翻身坐了起来,望着远处的废墟,一直坐到天色发亮。

很不凑巧,天亮的时候,天气就变的阴沉沉的,又刮起了大风,这样的地方不会像沙漠一样起风之后什么都看不到了,但是漫天的尘土还是影响了视线还有行动时的速度。风力相当大,背着沉重的背包迎着风走,就好像整个人陷在泥泞中逆行一般。风把废墟上覆盖的沙子吹掉了一些,当我靠近废墟时,就觉得当时的那场大火,烧的非常的惨烈。

这样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如果是自然引发的火,不可能在这种以砖土为主结构的建筑上燃烧那么长时间,但废墟中曾经引发的大火那么厉害,只能说明,那场火不仅仅是人为的,而且当时很可能借用了汽油煤油之类的助燃物。大火发生的时候,村子已经空旷了,该搬走的人全部搬走,已经是个死村,在那样的情况下,还有人纵火,这是为什么?

想到这里,我就更加小心。我记得,昨天晚上看到那虚浮的八匹马车出现的大概位置,是在废墟的深处,所以顶着风开始慢慢的朝废墟里面走。天亮以后,废墟就完全正常了,全神贯注也无法捕捉到一丝丝异样的气息。村子的规模不大,废墟的面积也有限,顺着废墟间的小路走了一会儿,大概就走到了中央部位。

一片坍塌的院落的废墟出现在眼前,我不知dào

这个院子过去是谁在住,但是看着那些残垣断壁,就能想象的到,这片院子估计是村子还没有毁灭前最大的住宅。废墟的一半已经被积年累月的风沙掩盖住了,一眼望去,它就像一个巨大的坟堆。

风大的有点让我顶不住,无奈下,我暂时蹲到一片废墟的背面避风,想等风势小一点之后再说。我蹲着还在努力的观察周围的情况,这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飞扬的大风终于减缓了一些,但我还没有直起身子,就看到从迷迷茫茫的飞沙尘土中,飞过来了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

我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只鸟儿从风沙中急速的穿梭着,飞到了那片最大的废墟上方,视线不清楚,但我还是能分辨的出,那好像是一只我曾经见过的不死鸟。

它通体的金黄色被风沙遮盖了,变的有点灰突突的,但那种尊贵和风姿却无法被隐藏,它凌空飞舞,就像鸟中的王者一样。这只不死鸟绕着废墟飞舞了两圈,一个俯冲下去,就再也看不到了。我睁大眼睛去观察,确实是看不到,这说明它肯定落在了废墟的某个角落里。

这种鸟非常敏锐,很少会被捕捉到,当年的西域人驯服它们,估计有独特的秘术。我很诧异,因为不死鸟出没的地方寥寥无几,在我的印象里,它们不会生存zài

这种荒凉的地域中。心里想着,我马上站起身,奔向那片废墟,我小心的沿着废墟整整走了一圈,但是没有发xiàn

那只不死鸟,它飞下来之后好像就消失了。

我停下身,觉得这只鸟是不是刚才从我视线的死角中飞走了,但我不肯死心,依然在仔细的找。最后,在废墟背风的一面,我看到了一个很不起眼的东西。

那好像是一个用泥捏出来的类似屋檐样的东西,紧紧贴着废墟的墙角,大概二三十厘米高,这个屋檐只留下了一个小洞,因为这里的风基本都是一个方向吹动,所以废墟的这一面在起风时永远都在背风位,再加上这个构造比较奇特的泥捏的“屋檐”,尘土和沙子就很难灌进去。

稍稍一看,我心里就有数了,用棍子在屋檐的立面扒拉了一下,果然,薄薄的一层沙子后面,是一个小小的洞,洞很深,一米多长的棍子伸进去也探不到头。我判断着,刚才那只不死鸟是从这里面飞进去了?

我把“屋檐”周围的积土都扒拉开,又把已经干透了的泥块敲掉,那个洞非常小,我使劲的顺着洞开始挖。干透了的土质就和一个巨大的蚁穴一样,挖了不久,轰隆塌下去一片。把松散的土全部清理出去之后,位于地下的小洞立即拓宽了不少,再挖一下,估计就可以钻进去。

我没敢妄动,把洞弄好之后,先趴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但是洞的下方像一条曲折的甬道,通道延伸了五六米就转了个直角,光线照过去,可视范围有限,除非亲自下去,否则的话,具体情况无法看到。

我感觉不到什么危险,但那种让人不安的气息仿佛一直流动漂浮着。我不想太过冒险,但是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求一些信息。犹豫再三,我慢慢握着那根当做武器的棍子,从洞口跳了下去。

洞下面的通道完全是人为挖出来的,挖的非常粗糙,顺着通道走过九十度的转角,我发xiàn

这条通道很曲折,转角不断,可能当时挖掘的时候要考lǜ

到地形还有挖掘的难易度。慢慢的走了两三个拐角之后,眼前猛然出现了一片比较宽阔的空间,大概六七十平方的样子。

手电的光线在照射进这片空间时,立即影射出一些东西。

整个空间的四壁上,全部都是壁画。但是粗粗一看,我就觉得很奇怪,因为这些壁画粗陋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就好像是个根本不懂绘画的人信手涂鸦。壁画的内容也相当简单,主题只有一个,八匹神骏所拉的马车。

各种各样的马车,以一种奇怪的姿态出现在壁画中。但是我没有继xù

观察下去,因为看到壁画的一刻,空间里扑啦啦响起一阵声音。紧跟着,两只不死鸟从空间的某个角落里飞了起来,它们很惊慌,然而却不想离开这里,绕着空间像蜻蜓点水一样的飞来飞去。

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那种香味并不算陌生,很清淡却很好闻的味道,略略一回忆,我就想起这种味道,在过去青青带我进入荒山的地洞时,曾经闻到过。

气味令人心旷神怡,感觉精力都充沛了许多,但是两只不死鸟飞舞升腾的时候,我又看到这片并不大的空间地面上,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花纹,那些花纹就好像一朵正在盛开的花,所有纹路从四周慢慢汇聚到了空间的中心。这里的地面像是半透明的玉,尽管有点模糊,可我依然能分辨的出,在纹路的下面,仿佛有一股泛着淡淡金色的东西在不停的流动。

金光流彩,让那些纹路闪烁着点点神mì

的光芒,在纹路的正中,静静躺着一个人。

我的瞳孔猛然一收缩,手中的武器下意识的就挥了起来,不过就那么十分之一秒的时间,我突然反应过来,这个人一直在躺着,纹丝不动,它好像是具尸体。

我说不上来这具尸体到底存zài

多久了,它身上的衣物已经烂成了一片一片的。村子之所以建在这个地方,是因为地下有水源,所以空间并非绝对的干燥,尸体身上长满了一块一块铜钱那么大的霉斑,看上去就和一截发霉的烂木头一样。

那绝对是很怪异的一幕,一具像烂木头样古老的尸体,躺在一片流光溢彩之间,神圣,却又隐隐透着一股邪异。

不由自主的,我联想到了苏小蒙的讲述,想到了那座不知位于何处的地下古墓,连篇的壁画,栩栩如生的古尸,两个倒霉的放牧人,以及之后发生的一系列怪事。

我想确认一下这具古尸的相貌,慢慢的走近了一点。两只正在飞舞盘旋的不死鸟嗖的从我头顶一掠而过,盘旋在古尸的上方。空间本来就不算大,尽管我走的很慢,但几步之间,已经距离古尸非常近了。

我隐约能看到,在古尸脸庞上那一块块黑色的霉斑下,它的皮肤还是完好的,我怀疑伸手去按按,就能感觉到正常皮肤的弹性。它的头发和胡子像一片杂乱的草,至少有好几十厘米长。

骤然间,我一下子顿住了脚步,因为耳朵里突然轰鸣起来,仿佛听到了一声凄厉的马鸣。紧跟着,眼前的金光还有手电光线黯淡到了极点,一辆古车如同从虚空中出现,轰隆隆的冲我碾压过来。

第六十章 枯井

随着那声马鸣,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因为眼前的一幕太过真实,看着那辆马车冲过来的时候,就感觉有一种强dà

的毁灭力量要冲垮自己。但是在身体和思维僵硬的同时,心底那点意识在不断的告sù

我,这是幻象,绝对是幻象。

无法形容此时我的情绪,尽管心里一个劲儿的自己提醒自己,但还是条件反射般的产生了抵抗的意识。如果换了一个胆子比较小的正常人,可能这时候已经被那辆马车和轰鸣的马鸣给彻底震慑了,说不定会拔腿就跑,不过我没有,随着马车闪电般的冲过来,我一下子举起手里的铁棍子,用力砸了过去。

这可能是身体在遇到危险时所产生的一种习惯性的动作,我用尽了全力,比大拇指还粗一点的铁棍子呼呼的带着风声砸下来,但它不可能触及到任何目标,因为那辆马车本就是虚无的。



这一棍子最终砸空了,所有的力量全部汇集在铁棍上,又砸到了地面,一声金属和地面碰撞的声音骤然响起。这时候的我可能陷在一种非常奇怪的状态中,明白自己的处境,却又不可自拔。我仿佛想要把这辆马车砸的粉碎一样,重新抡起棍子,一下又一下的挥过去。

自然而然,每一棍子都落空了,不知dào

来回挥动多少次,我混乱的思维被噗的一声轻响给打断。这声音非常非常小,但如同震耳欲聋一样,眼前马车的虚影像泡沫一般消失在眼前,整条胳膊几乎都在刚才的怒砸中被反震的发麻。

在意识完全清醒的那一刻,我看到那层刻印着乱七八糟花纹的地面上,好像被铁棍子砸出了一道很窄很窄的缝隙,这层石皮肯定非常的薄。但是我来不及想别的,因为这条缝隙中像是喷泉一样,一道淡金色的气流不断的喷涌。

浓郁的异香随着金色气流的喷涌而散发出来,这或许是世界上最好闻的气味,我一下子就仿佛被融化在这股香气中。两只在空间内不断飞舞的不死鸟也顿时停住身形,它们缓缓的绕着那股气流在盘旋。

我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这层半透明的石皮下面缓缓流动的,可能就是这种淡金色的气体。气体喷涌的非常快,从地面四周不断的涌到裂缝处,然后挥发。整个空间里面完全被香味浸泡了起来,闻着香味的感觉妙不可言。我拎着铁棍子,顿时就不想动了,好像骤然间回到了人生中精力最旺盛的时刻。

气流喷涌的时间持续了那么两三分钟,随着这些淡金色气体的喷发,石皮下面那片淡光渐渐消失了,空间的通风很差,香味全部淤积在里面,经久不散,但是金光消散,到最后彻底黯淡下来。

透过手电的光线,我看到氤氲的气体那边,地面上静静躺着的那具“尸体”如同被什么东西抽去了精髓,本来它裹着一层发黑的霉斑,但皮肤和毛发都显得那么正常,然而金气散尽的时候,“尸体”迅速的开始变色,枯萎。好像被拖到强烈的阳光下暴晒了整整一天一样,几乎要脱水变干了。

一片一片发黑的霉斑下,“尸体”的皮肤像是干裂的大地,它头顶的头发和胡须很快就褪去了那层黑黝黝的光泽,变的灰暗。根据我的目测,这具“尸体”本来的长度应该在一米八到一米八五之间,但就这短短的一瞬间,暴缩到了一百七十公分都不到。

那一刻,我恍惚中意识到,可能就是在无意中,我破坏了这个空间内一些微妙的平衡。因为我能听到两只不死鸟的低鸣,它们盘旋在尚未散尽的香味中,叫声欢愉,然而这种欢愉的背后,好像又有一种遗憾和不甘。不死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生存zài

这种荒僻的地方,石皮下面那种淡金色的气流可能是吸引它们的东西,不过现在气流散尽了,它们可能呆不了多久,要继xù

寻找下一个存zài

淡金色气流的地方。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股淡金色气流流动在石皮下面的时候,整个空间里都有一种神mì

而又生机勃发的气息,但此刻,这种气息不存zài

了,空间黑暗阴森起来。

我不知dào

后面还会不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心里非常不安,这个空间里除了那具“尸体”之外,几乎没有其它东西了,不便再久留下去,我迅速的扫了一眼,顺着原路退了出去。从废墟下面钻出来之后,我有点后悔,孤身行动的弊端太多,如果现在有个靠得住的同伴,我就可以尽lì

再多摸索一些情况。

我猜测不出这个废墟下面的空间是不是整个死村里面唯一值得关注的地方,天色还早,而且风也小了一些,我就打算继xù

沿着废墟再走一遍,看看有没有其它发xiàn

。废墟中的地表几乎都被沙尘盖了一层,观察和搜索受到限制,进展很慢。

半个多小时后,我才走出去十几米远,当我又抬脚迈出去一步的时候,感觉脚掌触到了一层微微带着弹性但很不稳当的地方,我马上缩回脚,用棍子扒拉了一下,果然,一片薄薄的尘沙下面,露出了一块木板。

村子已经完全荒废了,不知dào

现在所在的位置过去具体是什么所在,我继xù

拨开尘沙,下面的木板一共有两块,直径差不多有两米多,不用掀开木板我就知dào

,下面肯定是空的。我观察的非常细致,把木板上的沙尘全部清理掉之后,我就在木板的边缘发xiàn

了一点点异状。这个村子至少荒废了十五年以上,但是两块木板没有那么陈旧,也就是说,它们很可能是在村子毁灭之后被铺在这里的。

而且木板的边缘处那点细微又不易觉察的痕迹透露出,这两块木板经常有人挪动。

看到这些,我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忍不住抬头朝四周打量了一番,这样的死村里,还会有人吗?

很多线索无形中被串联了起来,村子之外的古墓,经久不衰的尸体,两个惨死的放牧人,从内部被掘开的土坟

这两块木板下面的未知之处,马上引起了我的兴趣。尽管感觉不是那么安稳,但我考lǜ

了一下,做好充分准bèi

,还是慢慢掀开了木板。

果不其然,木板下面就是一个黑漆漆的洞,掀掉木板之后,我就能分辨出来,这可能是一口枯井。这样的村子没有自来水,附近也没有河,过去村民用水只能靠挖井。按道理说,在这种地方打井,一般要打很深才能出水,不过我觉得这口井不算深,估计干涸了很长一段时间,井底有不少沙子,而且井壁上搭着一架很长又很简陋的木梯子。

我朝井里丢了两块石头,不过没有什么反应,从我这个角度看,什么都看不到。井比较窄,铁棍子施展不开,我丢掉棍子,随手掏出一把匕首,然后把背包整理了一下放在井边,踩着那架简陋的木梯子,一步一步的走了下去。梯子虽然简陋,但是非常结实,踩着梯子的时候,我看到它被磨的几乎光滑,说明有人经常从这里通行。

因为这样,我更加的小心。枯井大概只有六七米深,不过当我轻轻顺着梯子走到井底的时候,立即发xiàn

这口枯井,被人改建过。井不是自然干涸的,肯定还有水,不过被人用石块堵了起来,井底的一侧,被横着挖出一个一米多高的洞,我弯腰拿着手电朝里面照了照。眼光一瞥,心就顿时提到嗓子眼上了,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井壁上被挖出的洞不很大,长宽都是六七米,我看到里面杂乱的堆着一些盆盆罐罐,还有烂糟糟的被褥。让我感到紧张的是,那些被褥上,躺着一个人。

他侧躺着,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长相,只能看到一头杂乱的长头发。这头长发顿时混淆了我的判断,我甚至分辨不出这到底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他侧躺着一动不动,我同样分辨不出他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甚或处在睡眠状态中?

我暂时不敢进去了,也没有退走,就站在原地继xù

看着。以我的判断,这应该是个活人,因为我嗅不到任何尸臭的味道。尽管我从上面爬下来的动作非常小心,不过在空旷的枯井里,这种声响绝对不算小,这个人依然保持着侧躺的姿势,这让我怀疑,他真的处在深度睡眠中?

但毫无疑问,这样的死村,这样的枯井里有一个人,那么这个人的来历和身份都很值得怀疑,我必须想办法和他对话,如果正常手段不行,就只能来硬的。青青他们失踪的时间越久,就让我的耐性越少,为了获取更多的线索,我不得不让自己变得狠一点。

这是我的原则,我从不想主动去伤害谁,但也不允许我身边的人受到谁的伤害。

看着洞里侧躺着的人,我始终有一点怀疑,我怀疑即便熟睡,也不可能睡的那么死。所以我打消了进洞的念头,稍稍后退了一下,就守在井壁的洞口边。我观察清楚了,井壁上的洞是个死洞,如果这个人想要出去,就必须从枯井的梯子离开。我守在外面,等于掌握了一点主动。

在洞边蹲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洞里的人竟然连动都没动一下,躺的像块石头一样。但越是这么安静,就越让我觉得里面有猫腻。

我握着匕首,眉头慢慢皱了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

第六十一章 青铜

随着我的等待,洞里的人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如此一来,气氛顿时变的有些诡异。我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在等待合适的时机。但是我根本没想到,这一等就是整整七八个小时。这只有两种可能,第一,里面那个人出现了什么意wài

,现在已经没有知觉或者意识了,第二,这个人的耐性超乎想象。

我在这两种可能之中紧张的思考,但实在吃不准到底是什么情况,无奈之下,只好继xù

等。我爬下枯井的时候是上午,足足等了有十来个小时,天已经暗了下来,枯井里面漆黑一片。我开始怀疑,难道那个人真的已经因为某些意wài

挂到里面了?我白等了十多个小时?

我又认真回想了一下进入枯井后的种种情况,然后仔细的推敲,最后我觉得,这个人可能真的是没有知觉的,因为我对于他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外来者,在这种地方突然出现外来者,对方应该不会把情绪和动作都掩饰的那么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犹豫再三,终于一点点的靠近了洞口,用手电朝里面照着,钻了进去。洞里的空间很小,甚至不足以让人站直,我握着匕首弯下腰,轻轻接近那个侧躺着的人,然后蹲了下来。

猛然间,侧躺着的人一个翻身就坐起,反手朝我的脸上击打过来。虽然我时刻保持着警惕,全神戒备,但是这个变化太突然了,我料想不到这个石头一样躺了足足十来个小时的人会骤然暴起。匆忙中赶紧伸手挡了一下,对方的力qì

很大,这一下没有把他的袭击完全挡开,紧跟着,我就觉得额头上被什么硬物狠狠砸了一下,眼前顿时金星乱冒。

我一下子被砸的倒退到墙角,那个人毫无迟滞,砸翻我以后箭一般的蹿向洞口。我的额头被砸破了,鲜血顺着伤口流下来,糊住了眼睛。这一下砸的相当不轻,让我的脑袋一个劲儿的发晕,但是在对方转头夺路而逃的那一刻,我还是借着光线看见了他。

这是个大概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杂乱的头发几乎遮盖住了半张脸。他的面容很苍白,似乎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人在密室里捂出的白,没有一点点血色。在他蹿出洞口之后,我立即听到了他登上梯子的声音。

尽管我被这突然一击砸的头晕目眩,但脑子还是很清醒,我意识到,这个人忍了那么久,对我发动袭击,不过他好像也很小心,因为把我砸倒之后没有接着继xù

袭击,而是夺路而逃。这说明他对我也有顾忌,想到这儿,我也跟着爬起来,钻出洞口,毫不犹豫的踩着梯子就朝上爬。

木头梯子被踩的吱呀作响,我爬上梯子的时候,对方已经接近井口了,他的动作算是很灵敏,一下子沿着低矮的井沿翻到地面。我的动作也急速加快,三两下就爬到了接近井口的位置,但一口气还没喘匀,爬到地面的那个人突然从井上探出半个身子,手里多出一块砖头,居高临下就拍了过来。

我清楚的知dào

这块砖头如果拍到自己头上的后果,但是身在木梯子上,前后都没有退路,很难躲避。在砖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砸下的时候,我咬着牙一偏头,躲过袭向头顶的致命一击,砖头砸在肩膀上,钻心的疼,不过利用这短暂的时机,我猛然一冲,一步踩着梯子的最后一阶跳出井口,顺势踹了对方一脚。

在那种情况下,我几乎是全力而为,一脚把他踹到一旁,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淌血,不停的朝眼睛里面流,就在我伸手擦掉血迹的那一瞬,对方飞快的爬起来,转身就跑。我拔脚追过去,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我觉得自己的力qì

不算小,但对方在力量上同样很强悍,使劲的挣脱,推搡之间,他的衣领子被完全撕掉了,我顿时觉得手里一空,那人已经跑出去了几步。

与此同时,我听到有什么东西“当”的掉在地上,那人肯定也察觉到了,他回过头看了看,脚步顿时迟缓下来,却不敢转身来捡。那一刻,他苍白的脸庞上浮现出了难以抉择的犹豫,他好像很想转身回去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但经过两次交手,他肯定知dào

我抗击打,而且不好对付。

犹豫了那么一秒钟,他继xù

朝远处跑。头顶的月光很明亮,我低头看到地面上有一块古旧的青铜。青铜大概和我的手掌那么大,上面隐约有图案,我不想放qì

追击对方的机会,但是又不能丢下这块青铜不捡。

我弯腰捡起了这块青铜,入手很沉重,那种沉重似乎并不仅仅是来自青铜本身的重量,而且还涵盖了其它一些东西。入手的一瞬,我心里有种强烈的感觉,感觉它承载着时间,还有另外的秘密。

青铜上的图案让我感觉眼熟,猛然看上去,好像跟我之前见过的那个图案很相似,但只要留心的分辨,就能察觉出它们之间存zài

着细小的差别,也就是说,这是两个不同的图案,只不过外观相似而已。

就在我捡起青铜还有分辨它的那短短的时间里,对方已经跑的远了,他的体力相当充沛,跑的异乎寻常的快,这时候想要追赶,估计有点困难。我随手把青铜塞到怀里,憋着一口气追了过去。

和我想象的一样,对方始终保持极为快捷的速度,我追的非常吃力,勉强追了十几分钟,距离越来越远,只能无奈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

我看追不上对方,果duàn

就返回,取回自己的包。通过之前的事情,我觉得那个人应该是孤身藏在废墟里的,如果他还有同伙,那么我绝对不会这样轻松的把他吓走。所以接下来我又在其它地方寻找了一圈,不过再没有其它发xiàn



这块青铜,估计就是我唯一的收获了。当我静下心的时候,回想起当初和苏小蒙通话结束时,她急匆匆对我喊的那句话,那句话没有说完,当时我也并未在意,不过现在一琢磨,她似乎是想告sù

我,那座古墓里出土的青铜,估计并不是仅存的一块。

我离开了废墟,继xù

在死村周围游荡着,既想再次和那个逃脱掉的无名者相遇,又想意wài

的寻找到那座已经被村民填死的古墓。但是方圆那么大的一个范围内,想刻意的寻找没有任何标记的地点,几乎不可能,就那么白费了几天功夫,我放qì

了这个打算。

我带着那块青铜离开了,只有这么一块青铜,以及上面无法理解的图案,我根本不知dào

这到底蕴含着什么。但冥冥中,我有种预感,我觉得苏小蒙那个看上去大咧咧的女孩,她对于这个图案所知的情况,要比我想象的多,也就是说,前一次通话时,她可能没把情况完整的告sù

我。

因为这个预感,我鬼使神差一般的把已经拔出电话的那张电话卡重新插了回去。但是我没有主动打电话,因为那么做的话有点被动。我不了解苏小蒙这个人,不能让她在这么短时间里抓到我的弱点,所以能做的只有硬等。我觉得,如果她的出现并不是一种偶然的话,那么肯定还会再和我联系。

我猜的一点都没错,在我回来三四天之后,苏小蒙果然打来了电话。因为还要跟她询问一些情况,所以我的态度比前一次好了一点。她不像电话里那么没心没肺,相反,我认为她很聪明。

“喂,问问你。”苏小蒙道:“前些天给你打了几次电话,都是关机,你是不是去找那个村子了?”

“你觉得呢?”我还是不会完全信任她,不过心里对她的印象好了很多,因为她讲述的情况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

“我觉得是吧,你应该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和我差不多。”苏小蒙嘻嘻笑了笑:“好奇心害死猫哦。”

胡乱扯了几句,我就转入正题,道:“对于青铜,以及青铜上的图案,你还知dào

些什么?”

“这个没什么了。”苏小蒙顿了顿,道:“上一次就告sù

过你,我知dào

的大多是听来的,也不详细。”

“真的?”我接着问道:“青铜,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是不是有了什么发xiàn

?”

“你先告sù

我,青铜是什么东西。”

苏小蒙没有马上回答,想了半天,然后对我说:“说实话吧,我真不知dào

青铜是什么东西,但是可以告sù

你,它很神mì

。”

“青铜并不止一块的对吗?”

“对啊,上次我就想对你说的,但是你挂电话挂的那么快。”苏小蒙道:“目前为止,可能还没有人知dào

青铜具体的数量。”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我话锋一转,道:“你是从什么人那里得到关于青铜的情况的呢?”

“告sù

你这些,我有什么好处呢?”

“我这里有一块青铜,可以给你,但你要说实话。”

尽管没人告sù

我什么,但我可以确定,青铜的作用未知,不过显然是很重yào

的一种东西。苏小蒙把什么都推的干干净净,然而她对于青铜的分量显然是清楚的。

“你有一块青铜?”苏小蒙的语气顿时就诧异了:“什么样子的?是在死村里找到的?”

“这些问题不需yào

讨论,如果你想要这块青铜的话,就回答我的问题。”

苏小蒙又不说话了,估计她没想到我能得到一块青铜。青铜对于她的诱惑似乎很大,她踌躇了许久,才开口对我道:“这些情况,确实是别人告sù

我的。我们有个小圈子,圈子里的人都在寻找这种青铜,需yào

我引见给你认识吗?”

第六十二章 苏小蒙以及她的圈子

听到苏小蒙的话,我顿时又摸不清楚她的用意了。围绕任何职业或者东西形成的圈子,都不是那么容易进入的,那必须要经过一个过程。想了想,我只能认为,就是因为我从死村找到的那块青铜,成为进入圈子的筹码。

不得不承认,苏小蒙抛出的这块饵非常香,让我没有理由拒绝。尽管我不想过多的和陌生人打交道,但除了这样,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搞到更多的信息?

“如果方便的话,那就拜托你了。”我认真的跟苏小蒙道谢。

“啧啧。”苏小蒙很夸张的感叹了一下,道:“看起来你也是很懂礼貌的嘛,和上次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要接触她所在的圈子,所以接下来我们就没有再过多的谈论关于青铜的事。我们约定了见面的时间还有地点,挂掉电话之后,我先行一步,到约好的地点去观察了一下,那是老城里一条很繁华的街道,林林总总的商铺不计其数,人流量相当大。我把周围的情况全部摸索了一遍,甚至包括遇到危险时撤tuì

和逃跑的路线。以往的经验告sù

我,一个人生存zài

这个社会中,不能有害人的心,但防人的心,是必须有的。

接着我休息了两天,恢复前段日子连日奔波的疲惫。期间我还试图做过一些努力,但是那种青铜太罕见了,无论是网络还是书籍中,都查阅不到任何资料,只能作罢。

很快就到了见面的时间,我们约好的具体地点是在一个川菜馆旁边的茶楼,北方人鲜有混茶馆泡时间的习惯,茶楼的生意不好,这样可以观察的更清楚一些。我没有直接去见苏小蒙,而是在茶馆附近暗中守着。

大概十多分钟之后,我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一路小跑冲进了茶馆,她个子不高,但一头长发像丝一般的柔滑,随着她的奔跑而飘动着,我不太能看的清楚她的相貌,不过看到她的第一时间,心里就感觉,这应该是苏小蒙。

她估计是觉得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所以手忙脚乱的推开茶馆的门,抬腿就迈了进去。跨过茶馆门槛的那一刻,她纤细的腿在牛仔裤的包裹下凝结出一个很优雅又好kàn

的姿势。看着她,就好像看着许许多多习惯了慵懒生活又不得不为某件事而赶时间的年轻女孩。

我认真观察着,这个疑似苏小蒙的女孩出现之后,周围的情况很正常,人流依然熙熙攘攘,没有一点点让我感觉异样的气息。又暗中注视了差不多十分钟左右,我确定没什么意wài

,才缓步从街角中走出来,靠近了茶馆。

和我预想的一样,这个时间里,茶馆的生意冷清到了极点,进门的同时,就看到之前闯进茶馆的那个女孩正坐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左顾右盼。我有一种跟网友见面的感觉,略略的期待,又略略的紧张,顿了那么几秒钟,抬脚朝她那边走过去。

看到我的时候,她停止了目光的流转,微微歪着头注视了我片刻,然后冲我努了努嘴,意思好像是在询问。

“苏小蒙?”

“是我是我!”她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但是同时又显得有些不满yì

:“你迟到了十五分钟。”

“堵车了。”我说着又暗暗的朝四周看了看,茶馆里确实很安静,没有其他人。

坐在她对面的时候,顿时就把这个出现的有点突然的女孩看的非常清楚。她大约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但是我又不敢确定,因为现在的女孩子很容易让人分辨错真实的年纪。

她长的很白,娇小而精致,脸上有几颗淡淡的不怎么显眼的雀斑,还有一颗小虎牙。用句比较流行的话来说,就是那种萌萌的女孩子,看着很可爱。

“欧巴,喝点什么?”苏小蒙咧嘴笑着,小虎牙烁烁生辉,把面前的茶壶朝我跟前推了推,道:“这里的特色,福建的铁观音,四川人把生茶叶买回去,然后用独特的手法炒制的,绝对和你以前喝过的铁观音完全不同。”

我和她毕竟不是那种见光就死的网友见面,所以渐渐的,心里那点点紧张完全消失了。随口说了几句闲话,喝了点茶,茶果然很独特,东南的茶叶跑到西南去,孕育出了另一种味道。

“你比我想象中更健壮,更沧桑一些。”苏小蒙两手捧着自己的杯子,歪着头想了想,压低声音道:“跟我讲讲吧,怎么找到青铜的?”

“别怀疑我在骗你。”我拿出那块青铜的照片,在她面前晃了晃,道:“青铜没有带来,但是这张照片不是伪造的。”

“如果不信你,会和你见面么?”苏小蒙微微嘟着嘴,但是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张照片。这个小细节让我注意到,青铜对她,果然有巨大的诱惑力。

“说说那个圈子吧。”

苏小蒙所说的那个圈子,人数不多,因为能够接触到青铜的人本来就寥寥无几,所以发展新成员相当困难。苏小蒙知dào

这个圈子之后,估计只吸收了一两个人。这个圈子讨论最多的,就是那种青铜,当然,一直到这时候为止,我都不知dào

青铜具体有什么用处,不过可以想象的到,如果只是几块从很久之前流传下来的青铜的话,那它们充其量就是文物而已。

这个圈子一般不会接纳陌生人,不过苏小蒙说我的运气不错,因为大概三四个月之前,他们刚刚接纳了一个新成员,所以接着这个时机,我接近圈子的难度会比过去小那么一点。更重yào

的是,我手里有一块青铜,这是很有分量的筹码。圈子里的人定期进行一些活动,主要目的就是要寻找青铜,现在我拿着青铜送上门,他们没法拒绝。

“等一等吧,今天晚上是我们聚会的日子。”苏小蒙喝着茶,道:“究竟怎么样,到时候就知dào

了。”

现在到晚上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接下来我就后悔了,苏小蒙的嘴巴比电台都有效率,根本没有停过,我忍着听了很久,之后就是吃饭,还陪她买了一些东西,我最受不了这个,陪着就没有耐心了,催着她赶紧办正事。

入夜的时候,我们从老街转到了相邻大概百十米的另一条街道上,这里偏僻了一点,以前的老住宅区已经拆迁了,人烟稀少。苏小蒙带我走到一个已经倒闭很久的酒吧前,然后敲了门。

这个酒吧应该就是她们圈子平时日常聚会的一个地方,我进去的时候,里面大概有五六个人。他们的聚会极少有外人参与,反正我觉得这些人很不友好,注视我的目光里隐隐有种隔膜,甚至还有点敌意。

苏小蒙暂时没有理会别的人,把我带到吧台旁边,那儿坐着一个人,正自己摆棋局。

“老安,人来了。”苏小蒙收敛了嘻嘻哈哈的语气,一本正经的对那个人道:“你看看吧。”

这个人拿着棋子,慢慢回过头,看了我一眼。他有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很黑也很瘦,看着就像一颗石子儿一般灰扑扑的毫不出奇,但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却很不一般。

“叫什么名字?”这个名叫老安的人看了看我,淡淡问了一句。

“北方。”我考lǜ

的很清楚,这些常年为了搜寻一种东西的人,已经有了相当丰富的经验,他们可以想方设法的去找东西,同样也有能力想方设法的查清一个人的底细,如果我现在就报了假名,被他们查出来之后,肯定是弊大于利的。

“北方”又黑又瘦的老安笑了一下,道:“随便坐吧。”

和他的对话就这么两句,我暂时还揣摩不出他的意思,正想着,苏小蒙就拉我跑到一边,我问她事情怎么样,她眨眨眼睛,对我说她也不是很清楚,老安这个人比较阴阳,就算圈子里的人也搞不懂他的真实想法。

跟苏小蒙说了一会儿之后,老安就在那边喊她,她走了之后,我独自在破旧的酒吧里转了转。那五六个人两两聚在一起,都在喝酒,这些人很不好接触,那种目光就能把人拒之千里。我不想自讨没趣,也不跟他们搭话,转来转去,我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一个大胖子身上。

那货最少有二百来斤,坐着就和一堆活动的肉似的,估计是没吃晚饭,捧着两包鸡腿肘子之类的东西吃的很起劲。他比其他人和善的多,看见我走过去的时候,不仅没用那种带着隔膜的眼光看我,反而主动的打招呼。

“吃了么?一起来点?”胖子举着啃了一半的肘子让我,因为太胖,他的眼睛一笑起来就看不见了。

“吃过了。”我刚到这儿,至少得找个人问问相关的情况,所以胖子一推让,我就在他对面坐下来,拿了罐啤酒喝着,顺便和胖子说话。

“没人理你是么?”胖子说着朝那边望了一眼,小声对我道:“别往心里去,我刚来的时候,他们也这样子。”

这么一说我就突然想起来,苏小蒙告sù

过我,前几个月的时候,圈子刚吸收了一个新成员,莫非就是这个胖子?

胖子和善,而且很好说话,聊了一会儿就混熟了,我不知dào

现在打听情况合适不合适,就稍稍问了问。胖子大概知dào

能被带到这里的人都是要吸收进圈子的,所以也多少说了一些。

“你是怎么进来的?”我问胖子,从他脖子上挂的几乎一斤重的大金链子还有手腕上的手表来看,这不像个穷人。

“我?冤的很。”胖子啃着肘子,嘟嘟囔囔道:“我是被逼的没办法了。”

第六十三章 入伙的条件

大胖子显得很无辜,这个人看上去有点迷糊,就像那种吃饱了什么都不想的人。我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能混到圈子里来,因为我觉得他对肘子的喜好要超过青铜。不过这种人有一点好处,比较容易套话,比苏小蒙更靠谱,所以我就有意和胖子套近乎,聊的热火朝天。

“怎么回事?怎么是被逼的?”我道:“我叫北方,很高兴认识你,你呢?贵姓?”

“我姓范。”胖子放下差不多啃光的肘子,摸了摸油乎乎的嘴巴,说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他显得有点腼腆:“我叫范团团。”

我一下子就晕了,这样一个肥硕的大胖子起如此女性化的名字,听上去不怎么协调。

范团马上就跟我解释,他爹那一辈兄弟比较多,家里基因好,长大成家之后生的都是男孩,男孩多了也是烦恼,家里就想有个女孩,范团他妈怀孕,范团本人还未出生的时候,他父亲就做主给没出生的孩子起名范团团,意思是取个彩头,能招个女儿出来。但很遗憾,范团从他妈肚子里出来的时候就是带把的。

我释然了,范团没有糟践父亲给起的名字,人如其名。

说起自己进入圈子的经lì

,范团有点委屈。这个事情本来跟他没有多大的关系,只不过因为家族发生的一些事,把他送到了这条路上。他家里上溯几代都是做文物生意的,可能家底有点不干净,不过很有钱。范团祖父那一辈的时候,因为历史环境原因,生意被迫转入地下,他们做生意,一部分货是收来的,还有一部分需yào

自己去找货源,而且弄来的货不一定可以及时的脱手卖出去,有的货在家里积压三五年也是常事,所以范团家里有一个小的文物仓库,他的祖父做古董,也喜欢古董,经常把玩,如果真遇见自己中意的东西,会永久收藏而不变卖。

范团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还有几个叔伯都跟着祖父做生意,那时候他祖父大概有六十多岁的年纪,已经老迈了,把生意交给几个儿子,自己帮衬两年就彻底洗手退休。

有一年,家里收上来一件货,范团的叔伯吃不准货的分量,所以就送到他祖父手里。说到这儿的时候,范团叹了口气,我也能猜得出来,那件货,无疑就是带有古怪图案的青铜。

青铜器很珍贵,大多是先秦两汉之前的产物,价值昂贵。但是这块青铜是范家人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青铜器在周之前具有实用价值,比如我们熟知的鼎,其实最早是用来做饭的器具,就是大锅,到周之后,青铜器逐渐从实用性器具转化为礼器以及一种象征。大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事实上就是造了九口很大的锅,告sù

所有人,他是老大。

然而像从死村找到的那种青铜块却很罕见,因为它是完整的个体,而不是从某件巨大的青铜器上脱落下来的碎片。范家人把青铜送回来之后,范团的祖父顿时也迷茫了,他做了一辈子古董生意,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青铜。

生意人讲究的是利益,但这块青铜根本估算不出具体的年代和其它细节,因而作价很难,所以就被收在家里面,没有出手。不知dào

因为什么,范团的祖父渐渐迷恋上了这块青铜,经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细细的看,还翻阅了很多罕有的珍本典籍,不过他可能没有太大的收获,因为所有的典籍里面,都未记载这种青铜。

大概半年多之后,范团的祖父带着这块青铜出门了,临出门之前,他告sù

家人要到一个地方去。当时范团的叔伯都在外面做生意,所以谁都不知dào

老爷子要去的地方是那儿,更不知dào

他要去干什么。

范团的祖父这一走就失去了音讯,一般来说,老爷子出门至多一两个月,就算人不回来,也会传回消息。但这一次,一走三四个月,而且下落不明。范家人顿时坐不稳了,像这样的大家族里面,当家人拥有的不仅仅是经验,而且还有大量的人脉关系,没有老爷子坐镇,很多事儿顿时就玩不转了。

他们派人去找,然而范团的祖父出门时没有交代那么多,找都没地方找去。一堆人无头苍蝇一般的瞎转了几个月,一无所获。这件事对范家的冲击比较大,老爷子失踪,不仅意味着生意上受到阻碍,更重yào

的是,家里的几个兄弟会争抢主位。

不过当时范团的祖父只是没有回家,并不绝对代表着他永远不会回来,所以几个兄弟还算老实,暂时没有闹起来。

又过了两三个月,一天早上,范家人还没有起床,有人在外头使劲砸门,他们跑出去一看,砸门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傻子。那傻子肯定不是附近的人,从来没有见过,蓬头垢面,话都不会说,看见人就傻愣愣的笑。他敲开范家的门之后,哆哆嗦嗦从脏的一塌糊涂的衣服里面掏出一件东西,傻乎乎的递了过来。

在场的几个知情人看到这个东西之后,当时就傻脸了。因为他们看得出,这是范团的祖父迷恋了很久的那块青铜。

事情看似复杂,其实又很简单:范团的祖父带着青铜出门,一走不见人影,时隔半年多之后,人没回来,但青铜回来了,而且是个神智不清醒的人带回来的。

范家人留住那个傻子,拼命的盘问,但傻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知dào

傻笑,遇见这样的傻子,谁都没有办法。范团的父亲在兄弟几个里面最小,不过心眼也最多,他很怀疑,因为傻子不是附近的人,看上去好像失去了正常的思维能力,可是他怎么能清清楚楚的摸到范家?

接下来,范家人在傻子身上下足了功夫,各种各样的办法都用尽了。听着范团的口气,他们好像还动了私刑,但没有用,傻子就是傻子,从头到尾,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这件事情好像就这样最终了解了,范团的祖父从此再没有任何消息。过了一年多,家里闹了起来,势力大减,兄弟几个谁也不服谁,导致分家,一根木头很结实,但分成筷子就没那么粗了,生意逐渐被其它对手蚕食,到了这几年,范团的父亲完全撒手离开了生意圈,安稳的过正常人的生活。

不过关于范团祖父的那件疑案,一直留在他父亲心里,这么多年过去,这个事始终困扰着他。年轻的时候还好,到上了年纪,越来越不安心,期间,范团父亲并不是没有尽lì

,但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块被傻子送回来的青铜,而关于青铜的资料几乎是空白,想查也无处下手。

范团的父亲已经跑不动了,这件事最终就交到了范团手里。他父亲年纪越大,脾气越不好,范团是个懒散惯了的人,刚接到任务的时候随口敷衍着跑了几天就想交差了事,但被父亲拿拐棍猛砸了一顿,从此就不敢再偷懒。

一个人只要专注某一件事情,哪怕再困难,时间长了也会有点点收获,范团经过努力,虽然没有弄到更多关于青铜的情况,不过却接触到了这个圈子。他进入圈子的条件比较苛刻,不仅拿出了那块傻子送回来的青铜,而且还负担圈子里的一些日常经费。

“没办法。”范团说着就一肚子苦水:“我胖,谁见谁宰。”

“你进来之后呢?这么长时间有没有什么收获?”

“有。”范团想了想,很认真的道:“跟着他们朝野地里跑了两次,我瘦了十多斤。”

说着,苏小蒙就从老安那边走了过来,我和范团停止了交谈。接下来,老安招呼其他人过去碰头,他们估计是要说什么事情,我刚刚过来,没有资格参加,范团走了之后,苏小蒙就留下来陪我说话。

“老安是这里的头儿?”我问她道。

“恩。”苏小蒙点点头,老安应该是这个圈子的创始者,他可能当过兵,有两下子,圈子里的人定期要去寻找青铜,难免会遇到一些意wài

和惊险,老安能扛事,而且对同伴很照顾,所以别的人服他。时间一长,老安就成了实jì

意义上的领导者,负责决策。

“那他怎么说?”我接着问,其实是想问苏小蒙,关于我进入圈子的事,老安有没有同意。

“这个吧,其实说难也不难,我们这个小圈子接纳成员的一个准则就是,必须是全心追寻青铜以及相关情况的爱好者,对这一点,我觉得你完全符合条件。”

“不用说这些,你直接说但是吧。”我知dào

事情不会有那么简单。

“欧巴,你很聪明。”苏小蒙吐了吐舌头,道:“我觉得你完全符合条件,但是,老安也有一个条件。”

“让我交出那块青铜?”

“没错。”苏小蒙道:“我不怂恿你,这要你自己决定。”

我开始思考,这个圈子里的人追求青铜,想从我这里拿走青铜,这很正常,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得到那块青铜的过程很意wài

,完全就是无意的收获,把它转手送出去,如果能达到我的目的,那就值得。所以我考lǜ

了一会儿,道:“可以,青铜给他。”

“成交!”苏小蒙顿时兴奋起来:“同志,我们以后可以并肩作战了。”

“另外,我要问一下,你们对我接纳,是真的,还是虚伪的?就是说,你们会把关于青铜的情况逐一的告sù

我吗?”我一直担心这个,因为老安,还有除了范团之外的其他几个人看上去好像并不好打交道。

“凡事都有个过程对吧?你进入一个新的环境,这里面的人不可能一下子就彻底的接纳你,你需yào

适应,他们也需yào

适应,但是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我想老安他们很快就会信任你的。”

“为什么我比较特殊?”

“因为你的那块青铜。”苏小蒙想想,道:“老安手里,已经有几块青铜了,再加上你这一块,大概就可以从这些青铜里知dào

一些事情。”

第六十四章 深入了解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这些青铜并不仅仅是一块从上古时流传下来的古物,在它背后,肯定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是我现在没办法打听那么多,谁都不会告sù

我。

不过我比较有信心,刚才老安跟苏小蒙肯定谈论了关于我的事,进入这个小圈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进我们的圈子,有点事就必须要和你说一下。”苏小蒙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道:“别走神了,认真听着。”

“你说吧。”

“你现在有工作么?或者其它谋生手段,做生意什么的。”苏小蒙正正经经对我道:“按照我们的规矩,圈子里的成员要参加活动。”

这个圈子的成员很少,过去那些进入圈子比较早的人,最初的时候都有自己的工作或者正事,因为毕竟是成年人,要养家糊口。但是专注的去搞一件事情,就不能把它当成一种业余爱好,必须全身心的投入。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老安带着人搞了一点自己的产业,收入完全拿来补贴圈子里各种各样的活动,久而久之,这些人就不工作了。

换句话说,如果我要参与这个圈子,那么就不能有自己的正事。我苦笑了一下,现在这个社会,那些有各种各样稀奇怪癖的都不是一般人,必须得有时间和金钱作为基础。

“我这边没什么事,时间也很宽裕,但是你要知dào

,我想把青铜的事情弄清楚,那对我来说非常重yào

。”我一边说一边琢磨。

“这个我真不能做主了。”苏小蒙道:“不过别心急,耐心一点。”

“只好如此了。”

“今天就暂时没事了,咱们可以走了。”

“什么?”我略略有点讶异,因为我觉得不管怎么样,作为这个圈子的领导者,老安至少得再跟我谈几句:“老安,他没什么要说的了吗?”

“他没说。”苏小蒙压低声音,在我耳边道:“别惹他,他脾气很怪。”

苏小蒙拉着我就走,我和范团打了招呼,他很热情的跟我握手道别,说以后要多照应。临走之前,我又回头看了看,老安仍然坐在破旧的吧台旁边,一个人操控着棋盘上的棋子。

我的心不静,不知dào

为什么,接触这个圈子说起来是比较顺利的,但我始终安静不下来。和苏小蒙出门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我们一起走了两条街,苏小蒙的话很多,和她走在一起的时候永远都不可能让自己的耳朵得到休息。

“饿不饿?”她看上去心情很不错,嘻嘻哈哈伸手指了指前面,道:“那边有个小地摊,他们的鱼烤的很好吃。”

我没有食欲,但是既然进入这个圈子,以后免不了要跟苏小蒙还有其他人打交道,现在打好关系还是有必要的。所以我陪着她一块走到了烤鱼的小摊,坐下来吃了点宵夜。

真zhèng

的美味并不在那些富丽堂皇的酒店里,这种小摊上的食物更合我的胃口,鱼很鲜,烤的外焦里嫩,相当可口。苏小蒙吃着吃着就走样了,两只手扯着鱼尾巴啃,弄的一手油。我看看她,她咂咂嘴巴,冲我傻笑。

她本来就长的很精致可爱,在不太明亮的灯光映照下,她的嘴巴吃的油乎乎的,笑容很天真。

当我望着她天真烂漫的笑容时,心里猛然咯噔一下,终于知dào

自己为什么一直隐隐的不安。

不管从苏小蒙的讲述还有我的认知中,老安他们那个圈子是非常隐秘的,成员少,平时又比较低调。这样一个圈子,如果没有特殊背景或者是被他们完全认可的人,很难接近。但是我从八五年回来,发xiàn

青青他们失踪之后,好像就出现了一条看不见的线,在一步步拉着我靠近这个圈子。

青铜图案,论坛里发帖,苏小蒙的回复以及她的讲述,一直到今天正式接触到这个圈子

刹那间,我有一种被人一直算计的感觉。可以说,如果不是苏小蒙当时在论坛里给我的回复,可能到现在我都不会知dào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专门在研究和摸索青铜的小圈子。

我的心里迷惑了一些,同时又更加戒备了一些。我必须把自己能考lǜ

到的所有细节都考lǜ

清楚,但是我看着苏小蒙那纯净无邪的笑脸时,我又忍不住暗暗的问自己: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这很矛盾。

心里出现了这个念头,吃鱼的兴致顿时大减,但我不能表露出来,匆匆吃完之后,算账离开。本来我打算马上就走的,但是苏小蒙摸摸自己的肚子,一脸尴尬。

“这个这个”她又傻傻的笑起来,道:“你没有恋爱过吗?女孩子都是很贪嘴的,但又怕胖,吃完了就回家睡觉会长一身肉肉,我家不远了,再走走吧,消化消化。”

我想了想,答yīng

下来,她就很开心。夜一深,小街上的人就不多了,我们并排走着,她开始小声的哼歌。在我的印象里,那天的天气很好,只要稍稍一抬头,就能看到头顶上如同一幅画卷般的星空。

那一刻,我的心里酸了酸,忍不住想起了青青,还有她那个可怜的母亲。我不记得有多少次在深山的夜晚看到过如此璀璨的夜空。心里的酸楚刹那间就变的刺骨的痛,只要我看见那些闪烁的星星,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青青那双灰色的眼睛。

“在想什么?”苏小蒙看见我走神,歪着头道:“拜托你用心一点送我回家可以么?”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尽量不让自己的任何情绪流露出来:“走吧。”

“来比赛吧。”她笑起来,指了指前方,道:“看谁先跑到那边的街角。”

话音未落,她就笑着奔跑出去,娇小的身影在暗夜的小街里面显得那么欢快。我慢慢在后面跟着,她一边跑一边回头对我招手。

在小街尽头的拐角处,苏小蒙停了下来,小脸上满是红晕,深深的喘了几口气,拍着胸口道:“哎呀不行不行了,是得加强锻炼,就跑了这么一会儿,累的半死。”

我心里的矛盾仍然在继xù

,我真的不愿意把她想象成那种心机深沉的女孩儿,但是有些事实却已经发生了。

“好了,我快要到家了。”苏小蒙站在我对面,歪着头对我摆摆手:“你也早点回去,提前说一声晚安。”

“好,我走了。”我觉得自己有点想要逃避现实,那种矛盾想的头疼,索性就不愿意再想,我看了苏小蒙一眼,慢慢转过身,顺着来路走回去。

“欧巴!”当我走出去几步之后,苏小蒙突然叫住了我。

“怎么了?”我停下脚步回过头问她。

“没什么。”她抿着嘴想了想,又笑着对我道:“谢谢你的宵夜。”

那一夜,我没有睡好,翻来覆去都是乱七八糟的事。接下来几天,我没再和苏小蒙见面,不过她时常会打电话。

大概五六天之后,她告sù

我,晚上有聚会,问我有没有空。其实我知dào

,这就是一种礼节性的询问,如果我拒绝聚会,那么肯定会被取消进去圈子的资格,根本没得选择。

“另外。”苏小蒙顿了顿,道:“你能不能把那块青铜带过来,老安他们想看看。”

“可以。”

“那就好。”苏小蒙见我没有拒绝,马上轻松了,用那种小孩儿吓唬大人的口气神mì

兮兮的对我道:“先跟你透露一点吧,加上你这块青铜,老安他们晚上可能要做点事。”

这个信息很重yào

,让我也有些兴奋,没想到刚刚接触到圈子,就有这样的好事。所以我飞快的爬起来,习惯性的玩了一会儿哑铃,做了二三百个俯卧撑,然后洗漱,让自己看上去更精神一些。

晚饭之前,我和苏小蒙先碰了面,我问了一点具体的情况,但苏小蒙讲不清楚,因为许多事情都是老安先自己琢磨,等到确定有了结果之后,才会酌情告sù

下面的人。我来之前,他们的青铜数量有限,有的事情连老安现在也不知dào



“现在先不管别的,我饿了,找地方吃饭。”苏小蒙说着就像是回味一般的把附近几个小馆子说了一遍。

吃着饭,我就忍不住了,因为这几天时间里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从我的分析里来看,如果一个普通人对一件东西只是喜爱的话,那么他不可能因为这些东西而抛弃自己的生活。成年人心里应该清楚,喜好只不过是喜好,生活才是最真实的。但我隐约能察觉出来,这个圈子里的成员必须要舍弃一些东西。

比如范团,放着自己的生意不做,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不仅得出钱出力,而且遇到特殊情况,还要跟着老安他们到荒山野地里东跑西颠。这对一个二百多斤的胖子来说,绝对是一种煎熬和折磨。

那么,苏小蒙进入这个圈子的动机是什么?她那么年轻,看上去好像没有多少阅历,怎么会和这些人认识?

我并不是八卦,只是想把圈子里那些成员先了解一下。

想着,我就找了个机会问了苏小蒙。她本来抱着一盆水煮鱼吃的正香,但听完我的话之后,夹菜的筷子立即停住了,神色中也有了一点变化。正是这点变化,让我心里安稳了一些,因为那些变化显然是自然反射一般流露出来的,这说明苏小蒙不会完全彻底又巧妙的隐藏自己真实的想法。换句话说,她肯定不是个城府如海的人。

“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我接着就道:“就当我什么都没问。”

“不是不方便说。”苏小蒙放下筷子,慢慢喝了口茶,抬头对我道:“我只是怕说了,你会不信。”

第六十五章 家事

看上去苏小蒙并不是不想告sù

我这些事,这让我精神一振。其实我的潜意识里一直盼望着她能说出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这样可以使我的怀疑少一些。我真不愿意生活在处处需yào

提放和戒备的环境中,那会使人越来越孤独。

“事情发生很久了,说起来跟我没有太大的关系,不过”苏小蒙淡淡的笑了笑,那颗洁白的小虎牙不像平时看起来那么调皮,隐隐多了一层稳重:“到最后,还是落在我身上了。”

和我想象的一样,这个圈子里的每一个人,包括苏小蒙在内,他们毫不懈怠的追寻青铜的痕迹,事实上并非纯粹的爱好,像范团那种人,对青铜就没有太大的兴趣,然而一些发生在过去的事,是因,最终在他们身上开始寻找结果。

范团家里的事,发生在他祖父那一代,而苏小蒙的事情,则更久远了,算起来应该是她祖爷那里(在我们那边,祖爷这个称呼指的是爷爷的爷爷)。

她的祖爷爷是个神汉,据说当年曾经在龙虎山混过几年,然后下山返乡,他前半生的经lì

没有多少乡里人知dào

,反正回到故乡之后,她的祖爷爷就以占卜算卦,驱鬼捉妖为职业,口碑还不错,在附近的十里八乡中小有名气。

苏小蒙的祖爷爷身体相当结实,活到七十多岁的时候还很硬朗,一顿吃两大碗饭,偶尔还能下田做活。靠着神汉这个职业,她祖爷爷养活了儿子还有孙子,不过他们家的人丁一直不旺,祖孙三代全是一脉单传。

“可能是祖爷爷七十三四岁的时候,具体我记不清楚了。”苏小蒙想了想,道:“我爷爷跟我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脑子有点点糊涂,可能连他也没记明白。”

人越老就越怀旧,在苏小蒙的祖爷爷七十多岁时,洗手养老,赋闲的日子很恬淡轻松,养养花草,抱抱孙子,但是一个人猛然离开了从事了几十年的职业之后,那种寂寞和孤独,无人能够体会。在家里呆了半年,老人就呆不住了,他决定出行一次,想到自己年轻时曾经生活过的龙虎山走一趟。

这很正常,很多人都有故地重游的习惯,尤其是在人生的黄昏中,再到年少时留恋的故土去,心头别有一番滋味。

本来,他的儿子担心父亲年纪大了,想一路陪同,但老头坚决不许,他生性很倔强,从不服老,认为自己可以做好一切该做的事。就这样,在那一年春暖花开的时候,老头独自离开家,远走他方。

“之后呢?他没有回来吗?”听到这里,我就想起了范团跟我的讲述,自然而然产生了这样的判断。

“不是,祖爷爷回来了。”苏小蒙摇摇头,道:“别急,听我讲完。”

那一次出行,大概有半年时间。当时的通讯很落后,远离家乡的人无法跟家人及时沟通,期间,家里人有点担心,因为老头毕竟上了岁数。

半年之后,苏小蒙的祖爷爷平安回家了,家里人悬了半年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但是怪异,也就是从她祖爷爷回家之后开始的。

据苏小蒙的爷爷说,祖爷爷的性格很正常,也开朗,很少会和人计较什么,因而到了七十多岁的时候,身板硬朗,非常健康。可自从那次出行回来,老头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性格古怪孤僻,时常会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一连十几二十天都不出门。

更重yào

的是,他的身体状况开始恶化,变的很差,不出三五个月时间,就连连咳血,体重骤减,整个人显得无比老迈,弱不禁风。

从她祖爷爷回家,到最后去世,大概也是半年时间,人走的很突然,根本来不及抢救。在当时,七十多岁的人去世,也算是喜丧,家里办了白事,过去一些受过老头恩惠的乡民还专门过来吊唁。

在外人看来,这是一场喜丧,但事实并非如此,只有家里的人才知dào

,老头去世时的死相很难看,脸色铁青,身体平躺在床上,两只枯瘦的手却直挺挺的伸着,像是要抓什么东西,家里人费了很大力qì

都压不下去,最后是把大臂关节扭断后,手臂才勉强放下来的。

这属于怪事,家里人口风很紧,从没有告sù

过任何人。

之后,因为战乱和其它一些原因,他们举家搬迁到了千里之外的地方定居下来。因为平时忙碌生计,再加上交通不便利,回老家就成为一种奢望。

当时苏小蒙还未出生,那些事情的确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在家里搬家之后的两三年时间里,他的太爷爷,还有爷爷两个人频繁的做梦。

做梦本来是件很平常的事,但两个人持续性的做同一个内容的梦,那就非常奇怪了。他们的梦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梦见祖爷爷孤身一个人吊在一棵悬崖边的大树上,一个劲儿的在呼救,要儿子孙子过去看看他。

“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苏小蒙叹了口气,平时精灵活泼的样子完全看不到了,慢慢对我道:“反正爷爷当时跟我讲这些的时候,我稍稍有点怕。”

“恩。”我点点头,我没有相关的经lì

,但是只要想象一下就能感觉出来,自己如果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做着固定的一个梦,这是一种负担,会给心理还有精神带来很大的问题。

但苏小蒙的太爷爷还有爷爷都是普通人,他们没有办法来解决这个怪异的问题。闹的时间一长,两个人心里很不踏实,按照民间通俗的说法,假如做儿孙的总是梦到老人,那就属于托梦,得去上坟烧纸。不过当时条件不允许,相隔千里,又不到清明,这个事就拖了下去。

然而一直被怪梦困扰着,苏小蒙的太爷爷还有爷爷两个人的精神日渐恍惚,每天无精打采,整个人都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但家里经营一个小茶叶店,为了生活,还是得强打精神奔波。

如此反复了有三四个月的样子,有一天爷俩正在店里忙活,邻居家里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女孩就心急火燎的跑到店里找他们。两个人以为是自己家出了什么事,一下子就慌了。

但事情一问明白,两个人就觉得无聊。

“那小女孩的妈妈像是被什么附了身,在家里神叨叨的,很不正常,把一家人都吓坏了。”苏小蒙道。

苏小蒙的太爷爷和爷爷慌乱之后哭笑不得,那小女孩的妈妈被上身了,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不过小女孩还是不肯罢休,硬拉着他们跑回家。

当走进这个小女孩家里的那一刻,两个人立即惊呆了。因为他们看到小女孩的妈妈躺在床上,两只手臂直挺挺的前伸,和祖爷爷当时去世时的样子,几乎没有什么分别。

再后来的事情,让两个人彻底慌了神,小女孩的妈妈嘴里一直在很小声的嘀咕什么,但谁也听不清楚,在他们到了之后,那女人猛扎扎的就从床上坐起来,喊着两个人的小名。当时苏小蒙的太爷爷还有爷爷都是成年人,岁数也不算小了,尤其搬到异乡之后,家里家外没人称呼他们幼时的乳名。

更要命的是,两个人同时听出来,那女人嗓子里发出的声音,是祖爷爷的声音。

那女人的声音渐渐大了,完全就是祖爷爷活着的时候的语气,他很生气,在责怪儿子还有孙子,说已经告sù

他们那么多次了,让他们去看看自己,但竟然没人肯去。

她的太爷爷还有爷爷对那声音无比的熟悉,如果这时候闭上眼睛的话,那么他们肯定会认为是祖爷爷站在面前。两个人的腿脚开始发软,不由自主的噗通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随后,那女人的语气温和了一点,对两个人说不要怕,可能是为了让两个人更信服,所以女人开始唠叨着说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包括小时候儿子孙子尿裤子的囧事都讲了一遍。如此一来,两人诧异但又不能不相信,这个女人背后的人,或者说“东西”,无论如何跟祖爷爷都脱不开关系。

就这样絮叨了大概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两人在地上跪的腿脚发麻。一直嘴皮子不停的女人突然翻了翻眼皮子,嘴里说着不行了,来不及了,要走了之类的话。苏小蒙的太爷爷还有爷爷毕竟是老头一手拉扯大的,感情非常深,听见这些,都跪在地上磕头,问老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到了此时,他们再笨也能想的出来,老头肯定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否则的话不可能这样折腾他们。

“真的是有什么心愿吗?”我问道,说实话,如果在过去,我对这样神神鬼鬼的传说最多付之一笑,但是现在,由不得我不信。

“有。”苏小蒙点点头。

那女人说了一句话,说想把自己埋进坟里。苏小蒙的太爷爷还有爷爷大惊失色,完全被这句话惊呆了。

把自己埋进坟里,那是什么意思?

上架公告

涅槃发书有两个月了,全赖各位新老读者的支持,让我们杀到了新书榜第一名。

很多读者都是从将盗一直跟到现在的,今天涅槃上架,多余的话就不多说了,只能表示由衷的感谢。

龙飞现在职业写作,前段时间身体相当不好,所以心里犹豫过,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再适合从事这种工作了,也想过做点别的事,但是想了很久,始终不知dào

自己还能去干什么。写书写了三四年,已经养成了习惯,我什么都不会做,除了写书。

可能,这是我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来的唯一途径了。

但是龙飞不奢求每个读者都订阅正版,毕竟有的读者有自己的难处,或许是学生党,或许是充值不太方便,不管是否订阅,都还是我的读者,要感谢你们。

如果,只是如果,大家方便的话,可以订阅一下。价格大家都知dào

,不贵的。稿费是作者唯一的经济收入了。

别的话就不多说了,上架之后,会尽所有的力量,每天多写一点。

感谢你们,谢谢大家。

公告

昨天因为不舒服,所以只更了一章,可能是这个原因,导致了有些读者的不满,我看到了相关的留言。

有的留言,我不说内容了,总之有点不客气,语气也不善。

一些一直在跟书的老读者不止一次说过,说龙飞不善于跟读者互动,每天更新完了就不说话了。我想说的是,我不是不想说什么,是不愿说了。有时候少更了,或者请假了,我不发公告,读者会说不更新就算了,说也不说一声,我发公告请假,有人又会说每天那么多借口,不是这儿不舒服就是哪儿不舒服。

你能保证你一辈子无病无灾?

作为我,我还能怎么样?请假?还是不请假?过去我还经常跟大家说一下现状,说说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但是后来就算了,我不说,那是我的私事,因为我不管怎么做,总会有人不满yì

,写书写了三年,这样的人见的太多了,完全以自己为中心,不管别人怎么样,反正不让他满yì

,就是对不起他。

写书写的久了,就没什么脾气了,放到过去刚刚入行的时候,我可能还会辩驳一下,但是现在,什么都不想说,理解的总会理解,不理解的,由他去。

再次重申一下吧,看小说,只是生活里微不足道的一个娱乐内容。

对于那些跟了龙飞几本书的老读者们,感谢你们的理解。有的读者,如果只认为跟我之间,只是每天两章书,一毛八分钱的交yì

关系,那么对于昨天的缺更,我表示歉意。

我极少提及自己的私事,现在想正式说一下,迫于生活,我不得不找了兼职,每天这两章更新,我写的比较难,因为时间不够。我说这些话,完全是为了那些可以理解我难处的读者,给大家一个解释。我想告sù

大家,如果某一天我只更了一章,不是自己在找借口,可能真的是时间太紧张,来不及写两章。

就说这些吧,还是觉得自己很幸运,很多读者可以理解一个作者的不易。

第六十六章 不是真的

苏小蒙的太爷爷还有爷爷当时被这句毫无来由的话弄的又惊慌又迷茫,但是那女人接下来就没再说什么,一头栽倒在床榻上,昏厥了过去。两人不敢有一点怠慢,帮着对方的家人照顾料理,这期间,那女人的丈夫就很接受不了,而且搞不懂自己的老婆为什么好端端突然就变成别人爹了。

女人昏厥的时间不长,不到半个小时时间就苏醒过来。不过她醒来之后也是茫然无知,根本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这样一来,苏小蒙的太爷爷他们得不到任何线索,脑子里只有最后那句无头无尾且怪异的话。

当时的人比较迷信,而且苏家人对于这方面的事很看重,他们觉得既然是老人留下来的话,就肯定要去办。前后琢磨了许久,还是没有太多头绪,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决定回祖籍那边看看。

观察的重点是家里的坟地,离开故乡两三年时间,等他们回去的时候,祖坟仍然跟离开时一个样子,没有遭到什么人为的破坏。苏家人先进行隆重的祭祖,在这期间,着重查看了老头的坟,从表面上,看不出端倪,当地的雨水比较多,只要不是坟地被人挖的底朝天,些许痕迹在大雨之后就会被彻底冲掉。

如此徘徊了几天,苏小蒙的太爷爷就有点憋不住了,他是当家的人,最后狠狠心,决定要挖开老头的坟看一看。因为当初那女人在昏厥前的最后一句话,已经带着隐隐的暗示。在那种环境和俗世的意识里,做儿孙的想挖祖坟,是很大不敬的行径,苏家人没办法,想了个迁坟的理由。

“事情的结果,跟太爷爷料想的差不多,但还有一点让他意想不到的。”

因为有那句话的暗示,所以苏家人也有了相应的心理准bèi

,在他们挖开老头的坟之后,棺材是空的,当初安葬进去的尸体不翼而飞,苏家人本来已经隐约料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在开启的空棺里,有一块青铜。

这和我猜想的结果,没有多少出入。

“就是这样的。”苏小蒙讲述到这里,慢慢喝了口茶,道:“不知dào

你会不会相信。”

“没有什么不相信的,既然你讲了,我就信。”我暗中琢磨着,接着就问道:“只不过有一点奇怪,按照你说的,这件事已经发生很多年了吧?为什么一直到你这里才开始寻找结果?”

“那是没办法的事。”苏小蒙又一阵苦笑。

当年苏家没有放qì

追寻真相,但是挖开祖坟以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那女人的事,他们掌握的,就是那块毫无来由的青铜,除了这块青铜,别无其它。在那种信息闭塞的大环境下,以一块本来就没人知dào

的青铜为线索去查找真相,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苏家人又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没有特殊背景,前后浪费了几年时间,一无所获。

也就是说,不是他们不想找,而是确实没有办法。

事情就这样耽搁了下来,那块青铜一直都在苏小蒙家里被严密封存着。

“本来,我根本就不知dào

家里面还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要是没有什么意wài

的话,苏小蒙的爷爷已经打算把这件事永远隐瞒下去,明知dào

没有结果,何必说出来为难儿孙?但是三年前的一个夜晚,那块一直被严密封存的青铜,发出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声音一下子把家里所有人给惊醒了,苏小蒙看上去娇滴滴的,其实胆子并不小,穿着睡衣迷迷糊糊的打开房门,所以把那种怪声听的非常清楚。

那是一种可能用语言形容不出来的声音,好像在一个非常非常广阔的空间里面,成千上万人一起嘶吼呐喊呼号的凝缩音节,又像是狂猛的飓风吹过狭窄的峡谷,总之在深更半夜里听起来非常的渗人。

“我当时还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连声音的来源都找不到。”

声音响了大概有三五分钟,然后停止了。苏小蒙的爷爷对此很清楚,他严厉呵斥家里那些胡乱猜测的人,然后让大家回去睡觉。但是到了第二天,声音又在深夜中响起,接连有一个星期时间,苏小蒙的爷爷再也忍不住了,当年的那桩怪事,重新清晰的浮现在心头,第二天,他把封在墙壁里面的青铜取了出来。

正因为这样,苏小蒙才得以知dào

了家里的往事,以及那块青铜。

“说起来就有点怪。”苏小蒙道:“那块青铜被取出来之后,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声响。”

后面的事,跟范团的情况差不多,就是因为这块青铜,苏小蒙才接触到了老安的圈子。

“欧巴,说真的。”苏小蒙的情绪恢复了正常,又和之前一样露着小虎牙,道:“假如不是我当时被那些怪事弄的手忙脚乱,感觉很无助,可能看到你的帖子之后也不会有什么反应,我接触过那些,也理解当事人的心情。”

“那我得好好谢谢你了。”我也笑了笑,趁机道:“那块青铜的事情,可以再跟我透露一点吗?”

“更详细的情况,要去问老安,我只知dào

一点。”苏小蒙转着手里的茶杯,道:“你听了就听了,千万不要跟圈子里的任何人提起来,否则的话老安肯定要发火。”

“我会守口如瓶的。”

“骗人的是小狗,乱说的是魂淡,违约的一辈子打光棍。”苏小蒙哈哈笑着,然后正色对我道:“老安从一些线索里分析出来,那种青铜,可能是周穆王时代的遗物,到目前为止,青铜的具体数量未知,虽然不能确定每一块青铜都是周穆王铸造的,但至少和他有密切的关系。铸造这些青铜的原因,可能是和周穆王远游西域有关。”

“这就要牵扯到青铜的具体作用了?”

“没错。”苏小蒙道:“很多事情,你要慢慢去了解,我们以前讨论的时候假设过,青铜,或者说青铜的雏形是周穆王昔年驾八匹神骏远游异域时带回来的,这些青铜是干什么的?据说吧,周穆王曾经拜会了居住在昆仑山的西王母,有些人认为,他远游异域的目的,是寻找传说中的长生之道,可是那些青铜,好像和长生没有太大的关系。”

我忍不住头疼,如果苏小蒙真的不知dào

这些事的话,那么想从老安嘴里套问实情,我估计是做梦。和老安接触不多,但是一想到他在昏暗的灯光下独自摆棋的背影,我就觉得这个人可能很难对付。

“想要知dào

的更多,那就得问老安。”苏小蒙无奈道:“晚上聚会的时候试试吧,不过你刚刚参与进来,老安肯定不会多说的。”

磨磨蹭蹭吃完了饭,离聚会的时间也就差不多了,我们匆匆结账,然后一路快步走到上次聚会的小酒吧。进门之后,我看到老安仍然坐在吧台旁边,摆着那盘好像永远都下不完的棋,其他人在慢慢喝酒小声的闲聊,仍然没人理我,只有范团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跟我挤眉弄眼的打招呼。

苏小蒙把我带到老安那边,留我们两个人独自谈话。老安从不问我的来历,好像一切都尽在自己掌握中一样,慢慢的摆着棋子,道:“青铜带来了吗?”

“带来了。”

我把随身带来的青铜递给他,老安接触青铜已经很长时间,而且这很可能还是个古玩高手,拿着青铜略微的观摩一下就能分辨出真假。

“很好。”老安看了一会儿,点点头,拿着青铜站起身,道:“我们要做些事,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我一听心就凉了,本打算是借着今天这个机会多了解一些事情,尤其是青铜的作用,但是老安很干脆,直接把我晾到一边去了。

“还有。”老安又转过身对我道:“咱们这里,忌讳私下里跟人打听关于青铜的事儿,到了该讨论的时候,大家会一起讨论,明白了吗?”

他的声音不高,但语气里隐隐有一种命令似的意思,这让我进一步觉察到,这个圈子外松内紧,可能有严格的纪律在约束每个人。

老安对着那边轻轻喊了一声,有人快步走到酒吧门口,拉下卷闸门。之后,老安带着除了苏小蒙以外的其他人,走到了吧台后面贴墙的一个小包房里。

“这下好了。”苏小蒙一脸委屈:“为了陪你,连我也看不到要发生什么。”

我顿时有种被耍弄的感觉,觉得自己辛辛苦苦找来的青铜给别人做了嫁衣。但是转念一想,这也无可厚非,就和苏小蒙说的一样,进入一个新环境,必须有适应的时间,自己要去适应别人,也得让别人慢慢适应我。

我们俩慢慢喝着啤酒,等的很无聊,苏小蒙就跟我说一些过去他们探险时的事,这样等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包房的门打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然后独自钻到角落里默不作声,我和他不熟,也没法去问什么,只能继xù

等。

接着,等待的时间好像缩短了一些,二十分钟之后,第二个人走出了房门,又二十分钟,第三个人走了出来。如此反复了几次,最后一个走出包房的人是范团。

范团拖着一身肥肉,有点失魂落魄,当他走近我们的时候,我发xiàn

他的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你怎么了?”

范团不说话,抓着桌上的啤酒一口气就喝了个底朝天。苏小蒙看着范团闭口不语,就跑去找老安。

借着这个机会,我低声问范团道:“你们在里面干什么?是在看那些青铜吗?你看到了什么?”

范团脸上的肉呼颤颤的动了一下,他在进入圈子的时候肯定也被老安训诫过,所以听了我的问话之后很敏感,不由自主就朝其他几个人所在的方向看过去,唯恐别人能听到我们的谈话。

“没人能听见,说说,你看到了什么?”我继xù

追问下去。

“那个那个”范团又喝了一瓶啤酒,擦擦嘴巴,艰难的转动眼神望向我,道:“那绝对不是真的。”

第六十七章 一件货

“你说什么?”我一下子就不明白范团想表达什么意思:“绝对不是真的?”

“没什么,没什么。”范团回过神,赶紧就矢口否认。我已经看出来了,这个胖子估计是个比较守规矩的人。

“你就稍稍说说,看见了什么。”我不愿意一个劲儿的求别人什么,但他们在包房里看到的东西太吸引我了,我很想知dào



“兄弟,不是我不肯说。”范团咕咚咽了口唾沫,满脸都是为难的神情,朝老安他们那边瞥了一眼,小声道:“老安的规矩太大了,别为难我行么?过上一段时间,你在这里混熟了,该让你知dào

的事情,就会让你知dào

的。”

“好吧。”我不想再为难范团,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隐约带着一点愧疚,好像为了拒绝我的询问而愧疚,越是这样,我就越没办法硬追着问,只能压下心里的好奇。

过了一会儿,老安把所有人聚集到一起吃东西,顺便也把圈子里寥寥不多的几个成员介shào

给我认识。这无形中已经说明,他收了我的青铜,等于承认了我正式成为其中的一员。苏小蒙和范团就不说了,其余的成员一共有五个,老安用那种漠然的语气介shào

着,我没记清楚别人的名字,但对一个人的印象比较深。

那人叫彪子,看着非常魁梧结实,长头发在后面扎了个辫子,穿着一身迷彩装,露在衣袖外的半截胳膊扎实有力。他的脸庞被晒的黝黑,老安介shào

我们认识的时候,彪子什么都没说,象征性的点点头,但是我能从他的眼睛里感觉到一种很不和善的光。

吃过东西之后,聚会就算结束了,本来打算和苏小蒙一起走,但是老安单独留下了我。人都走光之后,他让我坐到那张已经磨的发光的棋盘前面,道:“会下棋么?”

“会一点。”我低头看了看,那是樟木雕出来的象棋棋盘,小巧又精致,用的年头肯定不短了。

“下一盘。”

我不知dào

老安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按照他的吩咐坐下来下棋。本来我以为老安这样天天玩棋的人技术一定很高,但是开局之后发xiàn

并不是那样子,他的水平好像和我差不多。下棋期间,我们一句话都不说,专心致志的对弈。对于我这种有点好强的人来说,原本属于娱乐和切磋的象棋,下着下着就较劲了,总憋着想把对方赢了。

大概有半个来小时,这盘棋以和局结束了。

“今天我们在包房里看了点东西,没让你去,你记恨么?”老安收拢着棋子,突然问了我一句。

“不。”我摇摇头,道:“我来的时间短,没资格接触那些。”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老安拿出我今天刚交给他的那块青铜,道:“圈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既然我们为青铜而聚,就要把该做的事做好。你虽然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我可以告sù

你一句话。”

“你说。”

“青铜,是最神mì

的东西之一。”老安一个字一个字的道:“透过青铜,你可以慢慢了解到,这个世界,和你所知的世界,完全不同。”

我默然,因为一下子无法理解老安所说的话。

“路,还有很长。”老安站起身,一边回头走向酒吧的门,一边道:“但我们的时间,不知dào

够不够用了。”

老安走了,丢下这么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从我的角度来看,他的话可能在故弄玄虚,但同样可能隐含着什么,只不过我暂时真的理解不了。

接下来两天很安静,圈子没有进行聚会。我在屋子里窝了整整两天,在静静望着天花板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现在所做的,是不是无用功?我的本意只不过是想了解关于青铜的线索而已,我想找的,是青青,是陈雨老神棍他们,而不是青铜。

我开始矛盾了,因为不管我睁着眼睛,或者短暂的睡眠,那双灰色的眼睛总是经意不经意的就出现在眼前甚或脑海中。我耳边回荡的全都是轻语在临死前对我说过的话,还有她抚摸着襁褓里的青青时,面对我的那种极度恳求和渴望的表情。

我感觉到了压力,以及负担。

青青,你在哪儿?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那么久以来的奔波,好像没有任何用处,甚至接触这个圈子都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这让我不得不谨慎的计划着下一步该走的路。

两天之后,苏小蒙打来了电话,习惯性的开了几句玩笑,她要我出去陪她吃饭。我心事很重,没有心情,推说自己胃口不好。

“胃口不好哦,欧巴,你要注意了,胃口不好代表着一个人开始衰老。”苏小蒙哈哈笑了笑,接着就收敛笑容,道:“本来打算吃饭的时候和你说说的,要是你没胃口,那就电话里谈吧。”

“有什么事?”

“老安说,这几天我们做一些准bèi

,然后出发。”

“去哪儿?”我一愣,不过随即反应过来,范团还有苏小蒙都对我说过,为了寻找青铜,还有围绕青铜的线索遗迹,他们会不定期的进行野外活动。

“老安没有具体说,但听他的口气,应该很远。”苏小蒙道:“趁这几天时间,你好好享shòu

一下,一旦活动开始,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内你都见不到任何带有现代化气息的东西了。”

“是这样”我一听这个,马上就产生了抗拒的念头,我本来已经处在矛盾中,在规划下一步的计划,如果这个时候参加他们的活动,无疑会耽误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我犹豫了一下,对苏小蒙道:“我的身体不是很舒服,而且又有点需yào

处理的私事。”

“欧巴”苏小蒙的语气顿时变得很为难,道:“这让我难做,当时是我把你带到圈子里来的,有的事,提前也和你说过,如果不参加活动的话老安那边说不过去”

“让我考lǜ

一下吧行吗?”

“好吧”苏小蒙可能还想劝说我,不过通过这些天的接触,她大概了解我的性格,所以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这可能是我很难抉择的一个问题,如果真的脱离了苏小蒙的圈子,那么以后我独自寻找青铜的线索会非常困难,但跟着他们,又不能保证最终可以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信息。我耽误不起时间,一直到现在为止,我不仅没有青青的任何消息,甚至连他们的安危都不清楚。

事实上,我是个很果duàn

的人,但这些问题关系到其它人,让我举棋不定。接下来三四天时间里,我不断的思索,谋划,然而却始终拿不定确切的主意,因为我一旦脱离了这个圈子,就不知dào

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晚饭的时候,感觉有点饿了,我到附近的一个小饭店里买了快餐,带回住处吃。吃着饭,苏小蒙又打来电话,要一起去看电影。

“改天吧,今天真的有点累了。”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我过去看看你?”苏小蒙听到我的声音没有精神,很关切的问。

“好好睡一下就好了,没有什么问题的。”我赶紧拒绝,因为我知dào

自己是个受不了关怀的人,因为幼年时看惯了人情冷暖,所以长大之后心里一直缺乏这些,遇到那种关怀,就感觉要融化在里面一样。

“注意休息,如果有什么,可以随时找我。”

吃完了饭,翻身躺到床上,还是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困扰着,心乱如麻。电话铃骤然响起,我习惯性的抓起手边的电话,却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我电话的铃声。

但那阵铃声就回荡在屋子里,相当清晰。我顿时有些紧张,四下看了看,略一分辨,走到桌边,掀开一张早上看过的报纸,立即就发xiàn

报纸下面,不知dào

什么时候多了一部崭新但是又很陌生的电话。

我的思维反应还是很快的,看见这部电话的同时,立即意识到自己的住所可能已经不安全了。我不知dào

该不该接这个电话,但是它一直在响着。头脑很快冷静下来,这个电话既然出现在房间里,那就证明,留下电话的人想让我接听它。

该来的总是躲不过的,我犹豫了那么几秒钟,果duàn

抓起电话,开始接听。

“你好你好。”电话那端响起一道热情但是又带着职业性的问候,对方是个年轻人,口齿很伶俐,飞快的对我道:“我们是快递公司的,您有一件货,体积太大,已经送到您家门口了,活儿太多,就不用您签收了。”

我顿时皱起眉头,那么短的时间里,我根本分辨不出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

“您出门看看,货,就在您家门口。”对方嘿嘿笑了笑,道:“祝您生活愉快。”

电话被挂断了,这个突然出现的电话让我的情绪不断的自然收缩伸张,我飞快的先跑到窗边,朝外面张望了一眼,窗外显得很宁静。然而我知dào

,这个电话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

我慢慢迈动脚步,踱到门边,我住的地方是那种带着小院的胡同里的老平房,透过门缝就大略能够看到外面的情景。

当我轻轻走到院门边,扒着门缝朝外面看去的同时,瞳孔就一阵收缩。那个打电话的人没有骗我,院门外确实摆着他们留下的“货”。

一个很大的木头箱子,像一具棺材一样静静的躺在院门外。

第六十八章 诡异的水

我根本不知dào

这么大的木头箱子是什么时候被人搬到院门口的,我选择的住处很僻静,胡同里也没多少家户,入夜之后基本一片死寂。我隔着门缝看了很久,想把情况观察的更细致一些。

这只木头箱子是用巴掌宽的木板钉起来的,大概两米多长,一米五高,木板和木板之间留着四五厘米的空隙,因为隔着一道院门,而且是从门缝里观察的,再加上光线的原因,我看的不是特别清楚,但是隐约可以感觉到,木头箱子里面,还有别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需yào

这么大一只木头箱子来装载?

本来我是很紧张,但是转念想想,送来箱子的人如果有别的意图,他们就不会用这种方式。瞬间,我就明白了,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让我收到这个箱子,或者说,让我收到箱子里的东西。

想到这儿,我就意识到,危机并不在眼前,我打开了院门,胡同里空无一人,只有不远的那盏的路灯散发着昏沉沉的光。走到箱子边的时候,我的视线清晰了很多,透过木箱子的缝隙,我看见里面套着一只小一点的长条形纸箱。

深更半夜在这里守着一只大箱子,这很奇怪,如果真有路人经过的话,绝对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所以我定了定神,开始尝试把箱子朝院子里拖。箱子很大,不过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沉重,而且送“货”的人考lǜ

的非常周到,唯恐我搬不动箱子,在木头箱子的底部,还安了四个滑轮。

我把箱子拽到院子里,然后关好院门。箱子的顶部钉的不紧,用小撬杠就能撬开,这下我看的更清楚了,箱子里面就是一只长条形的大纸箱,上面扎了很多指头那么粗的小洞。

在我拆掉木头箱子的同时,那只长条形的大纸箱突然动了一下,把我吓了一条,条件反射般的后退了两步。一个静止的物体突然动了,抛开自己看花眼的原因,就只能说明有外力作用在驱动它。

我不可能看花眼,在举着小撬杠后退的时候,纸箱又动了一下。我的戒备意识顿时飙升,但是纸箱就那么轻轻的动着,听不到什么声音,也没有明显的危险气息。

我把手里的撬杠换成了匕首,纸箱的封口被几层塑料贴封死了,用匕首把封条割开,稍稍扒开一条缝,里面的东西顿时映入眼帘。

不由自主的,我的心抽搐了一下,纸箱里是一个人,浑身上下用半米宽的布缠的死死的,像木乃伊一样。她的嘴巴被封住了,不能出声,但是她有意识,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惊恐。

佩新!是佩新!

我一下子把纸箱盖完全打开,脑子瞬间就混乱成了一团,佩新怎么会在这儿?她已经回了苏州,怎么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我赶紧把她抱出来,在望到我的那一刻,她眼睛中的惊恐褪去了,泪花蜂拥。

“不要怕,不要怕”我匆忙抱着她回到屋里,解开她身上一层层紧紧包裹着的布。在获得自由的一刻,佩新哇的就哭出声,一下子扑到我怀里。

“别怕,我在这儿。”我和过去很多次哄她一样,摸着她的头发,让她安静。不用任何人告sù

我,我已经明白,佩新的出现,是有人安排的。

“北方”佩新哭的一塌糊涂,怎么都停止不下来。她的性格还只是个小女孩,我就不再劝了,任她哭,心里的委屈和苦楚,有时候必须要用这种方式宣泄出来,等宣泄结束,她会安静,然后才好问她具体的情况。

和我想象的一样,哭了差不多十分钟,佩新好像累了,软塌塌的靠在我身上,我把她放在沙发里,想给她倒杯热水。

“不要走,不要”她一下子拉住我,死都不肯松手:“我很怕,很怕”

“我就在这儿,哪儿都不去,在这儿陪你,我在,不要怕。”我轻声安慰着她,但是目光却渐渐冷峻起来。

是谁把佩新弄到这儿来的?

我脑子里第一时间就浮现出老安他们的身影,前一次拒绝参加活动,已经是违反了圈子里的规定,当初苏小蒙还有范团没有和我说违反规定的后果,但是一个组织严密,纪律性很强的团体,哪怕是民间团体,也必要有严苛的惩戒手段。

这确实是老安他们做的吗?如果真的是他们的话,那就说明我的家底已经被他们摸的一清二楚。但是我还是有点怀疑,老安他们为了青铜在奔波,是否拥有那么大的能量?能在短时间内完全摸清一个人的所有情况?

然而他们把佩新放在院门口,就是为了让我知dào

,他们有能力在任何时间用任何想象不到的手段把任何人送到任何该去的地方。

我感觉恨,相当反感这种胁迫。

我一边思索,一边不断的安慰佩新,佩新的情绪很不稳定,我想,她肯定是在毫无思想准bèi

的情况下被人弄走的,受到了强烈的惊吓。不过她和我很熟悉,在我的安慰下,她渐渐好了一点,但是拒绝进食,不让我离开一步。

“困吗?不要紧的。”我微笑着对她道:“困的话,就好好的睡一觉,等明天起床之后,什么事都没有了。”

“北方,我很怕,真的很怕”佩新说着就又开始流泪。

她这么一说,我也意识到,这个院子不安全了,就算不会有人搞突然袭击,威胁我们的生命安全,但至少也处在时刻被监视的情况下,说不定我把箱子弄回来的一幕,已经被暗中隐藏的对方看在眼底。我考lǜ

着是不是该立即收拾东西,带着佩新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要是害pà

,我们离开这儿,去你想去的地方。”我道:“乖乖的,不会有事。”

“不,北方,不要走,你不要走,我也不要走。”佩新强行止住哭泣,用那双泪汪汪的眼睛望着我,道:“有些话,想对你说。”

“恩?”我突然意识到,佩新好像有点不对劲,以我对她的了解,如果真的被人从千里之外强行绑架又塞在箱子里那么久,她可能几近崩溃,然而我感觉她现在情绪虽然紧张,但思维却非常清晰。

“有的话,我必须说,必须说的”佩新说着话,还是一个劲儿的想哭,但前后几次都忍住了,她深深吸了口气,让语气可以清晰平缓一些。

“好,你说,我在听着。”

“北方每个人活着,都要去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就像死亡,人人都惧怕,但当死亡真zhèng

要来的时候,谁能阻挡的了。”佩新小声抽泣着,道:“想要活着,就要承shòu。”

我没有答话,但眼睛却眯了起来。眼前的人,肯定是佩新,这个我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分辨出来,然而她让我感觉陌生了一些,因为这不像她的性格。没有任何女孩子会在遭到强烈的惊吓之后说一些这样的话,佩新更不会。

“如果有一天,我们想到达一个终点,而眼前却出现了一条你看不清楚的路,没有人可以保证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会通往何处。或许,它是一条正确的路,或许,它是一条错误的路,在这条路上,行走一年,行走十年,可能你会达到终点,可能你会一直错误的走下去。”佩新泪汪汪的看着我,道:“北方,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在路口徘徊,或是,走下去?”

我真的不知dào

该怎么和佩新对话了,那种陌生感的背后,是一阵无法形容的惊悚。

“告sù

我,北方,你会怎么做?”佩新看我不说话,抓着我的手使劲摇晃着,在催促我回答。

“我,不知dào

。”

“你必须要知dào

,必须要知dào

的”佩新忍不住小声哭起来,道:“你要走下去,因为只有走下去,才有希望达到终点,假如你一直在徘徊,那么一辈子你都会停留在原点”

“佩新。”我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道:“告sù

我,到底是怎么了?”

有人说,女人的忍耐力要超过男人,但佩新只是个没有多少经lì

,喜欢路飞和卡哇伊的女孩儿,她的心理可能承shòu着我所不知dào

的负担,在我扶着她肩膀的时候,她又一次哇的哭出声,把头埋在我怀里。

“走下去,不能停的走下去,一刻都不能停,放qì

意味着失败”她一边哭,一边继xù

说着。

看着她耸动的肩膀,我突然想到了,为什么会感觉她不对劲。

一个人在情绪激动时,总是难以完整的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因而他们需yào

时间,需yào

思考,来组织语言,尽lì

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但尽管表达的很缓慢,可那些话,都是发自内心的语言。

但此刻的佩新,她的表述好像就是从书本里生搬硬套背下来的一段话一样。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在来之前,有人要她强行背下了这段话,继而转述给我。

“是不是有人要你背下这段话,然后讲给我听的?”我轻轻拍着她的背,感觉这个地方真的不能再呆下去了,必须要尽快离开,每呆一分钟都有如坐针毡的感觉。

骤然间,我感觉自己的胸前一下子湿了一大片,透着刺骨的冰凉,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怀里的佩新也在这时候剧烈的抽搐了一下。

我匆忙把她扶好,但是佩新的双手在用力的扭动,她大张着嘴巴,瞳孔中已经褪去的惊恐瞬间又布满了整个眼睑。她的头发,衣服,都在滴水,一股一股的清水从她全身上下冒出来,顺着手臂和衣角朝下流。

第六十九章 燃心的火

我顿时不知所措,脑子僵硬了那么几秒钟,眼前的佩新不知dào

怎么了,身体在不停的滴水,前后很短的时间内,她的头发完全被浸湿了,面部表情非常痛苦,四肢都在痉挛一般的抽搐,两只手死死抓着我的胳膊,让我感觉隐隐生疼。

“佩新!你怎么了!”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诡异的事情,整个房间里除了水龙头,就再没有其它任何水源,但是佩新好像被浸泡在一个大水缸里面,大量的水顺着她的衣角朝下流,很快就把地面打湿了一大片。

这让我意识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似乎并不仅仅是她被人绑架然后送到这里那么简单。

我不知dào

该怎么帮她,她越来越痛苦,嘴巴几乎已经张到了极限,两颗眼球微微的前凸,就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一般,在全力想要呼吸。

“你到底怎么了!还能说话吗!”我大声的呼喊,用力拍她的脸,我发xiàn

她的脸冰凉冰凉,好像没有一点温度了。



她猛然喷出一口水,距离那么近,我粹不及防,被喷了一脸,水的温度很低,即便在这个季节,仍然让我感觉寒冷。那种寒冷,可能不是水的温度,而是我心底深处的恐慌和不解。

随后,她的嘴里不断流出大量的水,我完全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痛苦的挣扎。

就在这种极端恐怖又难以理解的情景中,佩新苦苦挣扎了两三分钟,她大口的喘息,好像被什么东西憋的喘不过气。骤然间,她的身体完全瘫软了,眼神也瞬间定格,只有两只手,仍然紧紧的抓着我。

我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佩新死了。她的死亡极其诡异,一直到她停止呼吸之后的几分钟,我才回过神,把她平放在沙发上。佩新保持着临死前那种痛苦又让人害pà

的表情,她的瞳孔扩散了,眼睛大睁着,无神又茫然,仿佛注视着头顶的天花板,不肯合眼。

我一下子坐倒在沙发旁边,两只手忍不住发抖。思维运转着,各种感官都在全力分析我所看到的一切。佩新的状况,就像一个失足落入水中又被淹死的人。

这可能吗?我使劲抓着自己的头发,那种心情难以言语。就在这个没有一滴水的房间里,她被淹死了?

佩新的身体渐渐僵硬,我呆呆在她身边坐了很久。脑子里回荡的,全部都是她临死前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已经可以确定,以佩新的性格,她不会对我讲那些。

她说的,是一种提示?或者是一种警告?她的死亡肯定和绑架者有关,绑架者通过她对我留下一段话,同时也用她的死亡在震慑我。

每个人活着,都要去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我紧紧攥着自己的拳头,她是无辜的,像轻语和青青那样无辜。就这么死了,死的如此痛苦,我想,如果不是我的原因,她可能会生活的很快乐,很美好。

那一刻,我心里产生了极度的愤恨。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揪出害死佩新的人,把他们撕的粉碎。

但是转念之间,我知dào

自己做不到。那些人的能量不用说,一定很大,更重yào

的是,他们有能力让佩新以这种极端诡异的方式死在我面前,这种能力超脱了正常的科学认知,是每个人都意想不到的。

我该怎么做?

我不停的抽烟,其实,佩新临死前留下的那段话,虽然晦涩,但联想到现在的实jì

情况,我已经差不多可以理解了。没有别的可能,就是因为我拒绝了老安他们的活动,从而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老安那群人的面孔,在我脑子里渐渐的模糊。时至此刻,我确定,他们绝对不是一个单纯在寻找青铜的民间组织。

我找了干毛巾,把佩新身上的水擦干,她的眼睛始终不肯闭上,那种已经黯淡的目光让我不敢直视,总觉得对她有无法形容的愧疚。这个烂摊子需yào

我收拾,其它的事情呢?

做好了这些,夜已经非常深了,万籁俱静。我坐在床边,默默的继xù

抽烟。我隐约感觉到,自己已经被一双无法察觉到的眼睛盯住了,佩新的死亡只是一个开始,如果后面的事情我无法正确的对待,那么,青青,老神棍,还有陈雨他们,会有怎么样的结局?

我简直不敢再想下去。我不是个轻易就会服输的人,对那些伤害我亲人或者朋友的人,我没有别的办法,只秉行一点,血债,只能血来还。

正在呆呆的沉思间,房间里突然停电了,所有的光线瞬间熄灭,整个屋子陷入了一片浓密的黑暗中。黑暗打断了我的思路,就在这个时候,沙发上佩新的尸体突然冒出了一团火光,非常猛烈的火,一出现就燃烧的不可收拾。

我来不及多想,抓起床上的枕头和毛巾被冲过去全力扑打。火光让我看到了黑暗中已经死去的佩新,她身上的火焰烧的非常猛,无论我怎么扑打,火仍然在烧着。

对任何人来说,那都是残酷的一幕,一个很亲密的朋友,在自己眼前死去了,又被无情的烧成灰烬。

我忍不住就想大哭一场,那种感觉像是心被针不断的穿刺着,疼的要死。我冲到卫生间,端来大盆大盆的水,朝火上浇过去。燃烧的火焰像是有助燃剂,大量的水泼过去,才让火势渐渐减弱。

但是佩新已经被烧的不成样子,那张过去每天都在欢笑的尚显天真又稚嫩的脸庞,几乎被碳化了一半。

在我看到她被烈火吞噬了大半的身体时,脑子竟然变的和水一样清澈,我好像知dào

自己该怎么做了。

绑架者用这种手段对付我,说明他们并不想杀了我,或许,对他们来说,我有利用的价值。只不过我自己不清楚这种价值的分量。

我要做的,就是隐忍。在我没有能力翻盘之前,我只能默不作声的把这一切都埋在自己心里,让它生根,发芽。

隐忍,只是爆fā

的前奏。

不久之后,房间里来电了,我把佩新的尸体用毛巾被盖好,在这里呆到天亮。我不打算再躲避,那没有用。

我主动给苏小蒙打了电话,约她出来吃饭。到目前为止,我只是在猜测,因为还无法百分百的确定这件事是老安他们做的,尽管暂时想不出其它的嫌疑人,但我必须要完全确定下来。

苏小蒙接到我的电话很高兴,半个小时后,我们在以前吃过饭的馆子里碰头了,她和过去一样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我默默听着,一直等她说完,才慢慢的放下手里的筷子,道:“遇到点事,需yào

你帮个忙。”

“别客气别客气,说嘛。”苏小蒙笑眯眯的,那颗小虎牙白的发亮。

“我有一个朋友,比你还小一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我看着苏小蒙,淡淡道:“她很活泼,会开心的笑,也会忧伤的哭,她从来没有想过算计别人,她就想快乐的,安静的过自己的生活。她的成绩很好,以后参加工作,或许会做的很棒,会遇到一个爱她的男人,会有自己温馨的小家。”

“欧巴,你这是怎么了?”苏小蒙愣了愣,又噗嗤笑了出来,道:“你想让我给她介shào

个男朋友吗?”

“她死了。”我不理会苏小蒙的调笑,继xù

道:“昨天晚上,在我面前死掉的。”

“死死了?”苏小蒙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带着不可思议又惶恐的眼神望着我。

“死了,之后,又被烧成了碳,到现在,她还在我家里。”

“她她不是还很年轻吗?她怎么会死的?”苏小蒙震惊的同时又显得很诧异:“昨天晚上,你那里发生了什么?”

我一直在全力观察苏小蒙的变化,哪怕是眼神和表情中最细微的变化也不会错过。但是在我观察间,心里对她以及老安的怀疑,不由自主的减弱了一些。因为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我觉得苏小蒙没有作伪,她那种惊讶是发自内心的。她可能会说谎,但她的眼睛无法隐瞒谎言。

“我对这里不太熟悉,帮个忙吧。”我低下头,回想到佩新已经焦黑的尸体,心里就像在滴血一样:“把尸体火化掉。”

谈话的气氛顿时变了,苏小蒙不再说笑,看着我的情绪有些低落,她没有再追问,给范团打了电话,范团做的生意不怎么干净,多少认识些有背景的人,尸体的事,会交给他处理。

范团接到电话很快就来了,苏小蒙对他简单说了一下,范团的表情也变的很诧异,脸上的肉一个劲儿的在抖,他很想问我点什么,但是看看气氛不对,就闭上嘴巴匆匆的去安排人。

我感觉,这两个人都不像装腔作势的样子。他们对于这件事感觉非常突然,这说明,他们可能事前真的不知dào

什么。

范团走了之后,苏小蒙就不知dào

该对我说什么,两个人都没了胃口。勉强把饭吃完,我问她道:“上次你说的活动,最终地点老安对你说了吗?”

“说了。”苏小蒙想了想,道:“昆仑。”

第七十章 夜半呼声

听了苏小蒙的话,我没有太大的反应,但是心里微微动了一下。昆仑,那对普通人来说,是一块熟悉但又陌生的土地。

“准bèi

工作是不是做好了?”我道:“什么时候出发?”

“你”苏小蒙有点吃惊,前后几天时间,我的态度变化很大,可能让她有点适应不了:“真没事吗?”

“人都是要死的,不是吗?”我站起身,道:“包括我,还有你。”

走出小馆子的时候,天有点阴沉,那种天气和我情绪很相像。我的确很迷惑,佩新的事情绝对跟老安他们有关,但苏小蒙表现的这么自然,我估计是在做事的时候,老安他们有意跳过了苏小蒙这一关,没有让她参与。

等我回到住处的时候,范团已经让人把该清理的痕迹全部清理掉了。我收拾了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然后搬到附近一个旅馆去住。我不想在那个院子再呆下去,只要一走近房间,我就会想到佩新临死前的一幕。

这笔账,我会跟该清算的人算清楚。

老安他们其实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bèi

,只不过一直在等我。在旅馆呆了一天之后,我去找苏小蒙,我们的人要先坐车赶到青海,然后从哪里顺昆仑山的东麓进山。我不知dào

老安得到了什么线索,不过在中国的历代传说中,昆仑是万山之祖,天下龙脉的发源地,更重yào

的是,传闻西王母就居住在昆仑山。

队伍连同我和苏小蒙在内一共有九个人,这是圈子里所有的成员。我的情绪不高,所以一路上很少跟人说话,苏小蒙一直在和我交谈,看得出,她是想调动我的积极性。我是想隐忍下去,但是天生的性格让我对有的事情很难装作若无其事。

就这样,我跟着队伍先到了青海,中间逗留了几天,然后在青海的麻孜县最后停留一站,这里是进山山口附近最近的一个人烟较稠密的聚集区,老安提前做了安排,有人给我们准bèi

了一路上应用的物资以及车辆。麻孜本地的居民不算太多,但是很多驴友都喜欢把麻孜作为进山的出发点,从这里进山,然后北穿,到达昆仑北岸的不冻泉,所以乱七八糟的人比较多,老安为人低调,不想在这里久留,接收了物资和车辆之后,又买了一些东西,就带着我们上路了。

本来是打算就这样直接进山的,但是没开出去多远,一辆车在麻孜西边的石坡牙子那边突然爆胎了。车子有备胎,但是还没开出麻孜就出了事故,老安可能害pà

行进途中再有任何意wài

,就完全没招了,所以我们留着备胎没用,派人调头回去,到县城里去买轮胎。

如此一来,耽误了一些时间,眼见天色已经变暗,有人跟老安提议了一下,建议明天再走,因为这帮人谁都没有来过这边,对路况和地形不熟,夤夜赶路的话谁也无法保证绝对的安全。石坡牙子已经在麻孜的边缘上,很荒僻,不知dào

能不能找到落脚的地方。

他们在商量,外带更换刚刚买来的轮胎,我就坐到一旁不声不响的抽烟。等轮胎换好之后,几个人围在一起吃东西,老安让彪子到石坡牙子找一个安身的地方。把杂事安排好,老安就慢慢踱到我身边,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还有点时间,下盘棋。”老安拿出了他那个精致又小巧的樟木棋盘,摆到我们两个中间,也不问我有没有下棋的兴致,放好棋子之后直接开局。

我没拒绝,木然举着棋子,一步一步敷衍着下。这一次,老安没有和前次一样沉默着下棋,一边慢慢的对弈,一边和我说着话。

“你有没有这样一种习惯。”老安道:“你开始做一件事情,但是做着做着,发xiàn

它好像跟你以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然后,你不计较这些,因为已经开始了,所以不管怎么样,都继xù

坚持把它做完?”

“那是一种脑子受潮之后产生的习惯吗?”我笑起来,佩新的死让我的一些观点发生了改变,我对老安没有那么忌讳了,尽管他看上去就和漆黑的夜空一样深不可测,但是那又如何?他也只不过是个人而已。

老安并没有因为我的不恭而恼怒,依然淡定。这一次,他下棋时的攻势凌厉而果duàn

,我完全招架不住,很快败下阵来。

“你输了。”老安收拾好自己的棋盘和棋子,看看已经黑下来的天,慢慢道:“人走在路上,总是身不由己的。”

下完这盘棋的时候,彪子开着车从石坡牙子回来了,石坡牙子住的人很少,只有一家破的不像样子的小旅店,而且正在装修中。

“要是不住,就只能回麻孜,或者睡在车上了。”彪子对老安道:“你拿主意。”

“住吧。”老安想了想,道:“将就一晚。”

我预感到旅馆的条件应该很差,但是旁边的范团非常满足,小声对我道:“等真zhèng

进了山,在里面呆一阵子,你就会发xiàn

再破的床,也是天堂。”

老安这帮人显得财大气粗,九个人的队伍一共准bèi

了四辆车。车轮带着一阵阵尘土,在彪子的带领下来到了石坡牙子仅有的一家小旅馆,旅馆破的超乎我的想象,一共两层,都在装修,我们得凑合着住到地下室去。

房间有限,苏小蒙比较特殊,一人一间,剩下的就得俩人挤一个屋子。我跟别人说不来,自然而然的就和范团挤到一起。地下室相当阴,常年见不到太阳,房间陈旧,门锁上布满了灰尘,那门好像一百年都没有人推开过,推开门的瞬间,两只不知名的虫子迎面飞了出来。站在门口朝里面看看,几个墙角都结着蛛网,灰尘一指厚。

“这是旅馆还是盘丝洞。”范团扛着大包,伸手驱赶着洋溢起来的灰尘,跑去接了盆水,在房间里洒了洒。

几个人先后安顿好,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赶路,所以早早的就睡下了。等到他们都睡了之后,范团上好门,从包里翻出来一瓶子白酒,道:“整点?”

“你自己喝吧。”

“整点整点。”范团弄了两个罐头,一边开罐头一边道:“哥们自从混到这圈子里,就没什么爱好,后半辈子全指着它活了,来两口精神一下,老安规矩大,别让他知dào

。”

我对队伍里其它几个人不熟,相比之下,自然而然就觉得和范团还算是亲近一些的,再加上情绪不好,被范团一怂恿,倒真觉得有点想喝酒,我们两个围着破桌子开始喝。酒一下肚,就好像一管强烈的情绪催化剂,回想往事,各种滋味混杂,闷头喝着酒,眼睛就涩了。

“范团,问你个事。”我揉揉眼睛,抬起头,道:“前几天收拾我的房间时,你去了没有?你看到那具尸体没有?”

范团激灵灵就打了个冷战,佩新的尸体惨不忍睹,如果不是人性完全被泯灭的人,看到她的时候都不会无动于衷。

“惨”范团叹了口气。

“知dào

那具尸体是怎么回事吗?”

“兄弟,这是什么意思?”范团一下子就明白了我问话的意图,眼睛顿时睁的很大。

“算了,没什么。”我感觉范团和苏小蒙一眼,表情虽然惊讶,但是很真实,他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dào

,我也问不出什么,我喝掉杯子里最后一口酒,道:“睡觉。”

我的酒量不错,但是半斤酒喝下去,再加上这些天从来没有睡好过,眼皮子开始发沉。范团睡的比我更早,胖大的身躯一沾床,两分钟不到就打起呼噜。

我很困,但潜意识里又在隐隐的抵触睡眠,翻来覆去最少半个小时,才昏沉沉的入睡,但是睡眠质量不高,一直没有睡熟,像这样质量不高的睡眠很容易做梦。我心里装着各种各样的事,做的梦也乱七八糟,我看到很多很多人的影子,从眼前一一的闪现过去。

“北方北方”

骤然间,我的意识突然就清醒了,因为我听到一阵很飘渺的声音回荡着,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在呼喊我。

我一下子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夜还很深,房间漆黑一片,对面的范团依然打着呼噜,睡的正香。我的额头冒出一层汗水,轻轻嘘了口气。呼喊声肯定是在梦里的,但听着却那么真实,真实的让我惊醒过来。

我重新躺下,但头刚挨着枕头的那一瞬间,飘渺的声音又一次回荡起来。

“北方”

我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呼的就坐了起来。我确定这声音肯定不是幻觉,它虽然很轻微,但是夹杂在范团的鼾声中,听起来无比的真切。

“北方”

我竖起耳朵在分辨,初听起来,那声音好像是从房间某个角落里传出来的,但是仔细分辨,却又不像。这声音绝对是一个女人发出来的,而且先后听了几次,我觉得声音有一点发闷。

在这样的环境和时间里,这种声音无比的渗人。我悄然抓起枕边的刀子,翻身赤脚下床,一站在房间的正中,那声音的来源就隐然清晰可辨了。

声音是从我正对面的方向穿出来的,但我对面是一堵墙壁。呆了几秒钟,我就像触电一样反应过来。难怪声音听起来显得有点发闷,它可能就是从墙壁中间传到房间里的。

墙壁的夹层里有人吗!?而且是一个认识我的女人!?

第七十一章 难以想象的重逢 为所有读者加更

那种情景很难想象,我的思维是很清醒的,我清楚的知dào

现在是在什么时间和地点,这个破旧的旅馆不知dào

建成有多少年了,房间内的墙壁和整个建筑一样老。但我越听下去,就越觉得声音的确是从墙壁中传出来的。

“北方北方”

声音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响起来一次,随着声音每次响起,我的心脏还有指尖都会跟着它的频率一起颤抖一下。那声音隔着一堵厚重的墙,但总让我觉得,它是我所熟悉的声音。

我忍不住就想起过去在恐怖电影里看过不止一次的桥段,墙壁中发出怪声,是因为里面封着一具陈年的尸体

我不感觉到有多怕,因为我不相信尸体还可以作祟。那种恐怖很快就转化为一种神mì

,我慢慢靠近了对面那堵墙。范团睡的很死,我不想惊醒他,所以没有开灯,只拿了一把手电。

“北方北方”

声音如同在勾魂一样,隔着墙壁,我听不到声音里是否带着某种情绪,然而潜意识中,我觉得里面有一种深深的哀切。

进入房间之后,我就没有认真的观察过房间的角落,此刻,在手电的照耀下,我看到墙壁上有一层灰,灰扑扑的一片,仅从外观上,什么都分辨不出。我用耳朵紧贴着墙壁,声音每次响起时,我都立即调整位置,前后几次,我慢慢圈定了具体的来源。

声音好像是从墙壁一米多高的地方传出来的,我把墙上的灰抹掉,然后用刀柄轻轻敲了敲。但是墙皮是用大量的沙子混合很少的水泥浆抹出来的,沙子本身的导音性很差,这样试探,听不出墙壁到底是不是空心的。

不过那层稀薄的砂浆干硬之后非常疏松,刀柄一敲,沙子就噗噗的从墙上掉落下来。我试着用刀尖去挖,一挖就挖掉一块。这样就省事多了,我飞快的挖着,三五分钟时间里,墙壁就被挖出了一个碗口大小,十多厘米深的洞。在我的认知中,这样的承重墙不可能完全用砂浆堆积出来,否则房子早就塌了,但是我一路挖下去,始终没有受到任何阻滞,这堵墙,至少在我所挖的这个范围内,没有一块砖头。

洞越挖越深,那声音就越听越清楚,熟悉感急剧增强。我的脑子开始空白了,不知所思,但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



挖了差不多二十厘米深的时候,碗口大小的洞一下子被挖穿了,紧跟着,洞口旁边的砂浆块塌了一片,洞口立即扩宽到直径二三十公分。

“北方”

洞口被挖穿的同时,不知dào

响了多少次的呼喊声,又一次传了出来。没有墙壁的阻隔,那声音顿时真切到了极点。

我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握刀的手猛然一紧,深埋在心底最深处那块不愿回忆也不愿让任何人触及的地方,像是一片死水般泛起了波澜。

我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因为那道声音所带给我的,是这辈子最伤感的一段回忆。

我拿着手电就顺着洞口照进去,墙壁果然是中空的,洞口之后,是一条大概两米宽,不知dào

多长的通道,但是我已经无暇思考这些,因为在光线透射进去的一瞬间,一张不知dào

多少次萦绕在我梦境里的脸庞,映入我的视线中。

这张脸,有一双灰色的眼睛,透过光线,我看到灰色的眼睛里,充盈着晶莹的眼泪,一滴一滴的在眼眶中打转。

“北方”

她就站在洞口的另一边,颤颤的喊了一声。随着这声轻轻的呼喊,我的思绪,甚至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被拉回了一九八六年。

“轻语”我的声音里顿时带着哭腔,我不习惯流泪,但是当我看到她的时候,混混沌沌的思维里面一切都消失了,全部都是她的影子。

“北方,我在这里,我听到你的声音。”她眼眶里充盈的泪水顿时开始滑落,那双灰色的眼睛里,仿佛产生了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任由泪水无声无息的滑落:“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轻语!”我不愿再回想任何问题,甚至不想知dào

为什么死去的轻语可以再一次站在我面前不到两米远的地方,我只想摸摸她的脸,摸摸她的头发,感受她的温度,还有真实。我拼命的扒着洞口,把周围的砂浆块一块一块的扒掉。

但是洞口的直径扩展到三十厘米的时候,我的手猛然就碰到了坚硬的砖头,和我想象的一样,这堵墙不可能没有砖头,只不过在厚实的砖头间,存zài

这样一个洞而已。面对坚硬的砖头,我的手顿时显得无力,然而指头猛撞在砖上,很疼。这让我知dào

,不是做梦。

这一切,可能吗?是真的吗?

在这时,是否真实,对我来说其实不重yào

了,我只想看到她,就这么简单。我无法把洞口拓宽,只能隔着一堵墙,注视着轻语。我使劲踮着脚尖,把手从洞口伸过去。

墙壁另一边的轻语可能仍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她似乎可以感觉我在朝她伸手。她流着眼泪,同时抬起自己的手。那一瞬间,我握住了她的手掌,很凉,可是无比的柔软,真实。那种感觉让我意识到,她活着,她活生生的。

这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错乱,时间,生死,完全被颠覆了。一个死于一九八六年的人,却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我可以感觉到她的体温,还有她身上那种令我熟悉,曾经陶醉过的淡淡的体香。

“我知dào

你遵从你的承诺你照顾我,而且牵挂我的孩子”轻语的身体在轻轻的颤抖,她肯能情绪很激动:“你很喜欢她”

我无言以对,我想到了在荒山中的很多夜晚,抱着尚在襁褓中的青青,独自望着夜空时的情景。那个幼小的生命,和我的生命一样宝贵,但是她不见了,我找不到她。面对轻语时,我感觉内疚。

“每个人,都有一条自己要走的路,在路上,或许欢喜,或许悲哀,那没什么”轻语的思维很正常,就像她在荒山中濒临死亡时的清醒一样,她一直含着泪,却好像看破了红尘铅华中的一切虚妄:“如果我,或者别的人,突然死去了,那只能说,我和他们的路,都太短。”

看着她如同在呓语一样,我混沌的头脑立即闪过一团一团火花。这肯定不是在做梦,我不能理解但却要接受。握着她的手,我能感受到生命的勃发和延续,她是活着的。我从未想过今生还能再见到她,我突然意识到,这堵墙上被封闭的洞口,好像专为我和轻语的相见而留,我可以隔着这个不大的洞看到她,然而却无法再近一步。

我要知dào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只有明了这些,我才能留住她。

“告sù

我!”我抓着她的手,急切的问道:“你从什么地方来?怎么来的?你怎么知dào

我在这里?是谁告sù

你这些的?”

“北方,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能发生的事,你,还有我,都要面对这个事实。”轻语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道:“假如,你不能理解,只能说明,你不了解。”

“快回答我的问题!”我的头脑一清醒,马上就反应过来,我和轻语以这种方式相见,可能并非偶然,一个只有三十厘米宽的洞,一堵厚到我无法撼动的墙壁,就是我和她之间的屏障,我不知dào

她什么时候来,同样也无法阻止她离开。一堵墙,宛如千山万水,我跨越不过。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那句话吗?”轻语依然不回答我,道:“鸟喙铭文,代表这个世界的本质。”

“这个世界的本质是什么!”

“我不知dào

。”她摇摇头:“如果你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本质,那就是所有所有问题的最终答案。”

“这些先不用说了!”我断然打断她的话,然后收回自己的手,匆忙在房间里寻找合适的工具,我想把这个洞口扩展到更宽,然后钻过去。

“北方,世界的本质,很重yào

,它是一把钥匙,用它,可以打开这个世界上所有紧闭的门。”轻语在我松手的那一刻,慢慢的后退了一步,仅仅这一步的距离,却让我的手再也无法触及到她:“我听到你的声音,我很高兴,你要好好的活着”

“不要走!先不要走!等一等!”我预感到她将要离开了,我再也顾不上身旁正在熟睡的范团,对着洞口大喊起来。

但是轻语在不断的后退,她那双灰色的眼睛里,好像有太多的依恋,太多的不舍,可她仍在后退。

不舍得,并不代表就可以留住。

“别走!”我顿时急了,转身拉开范团的大包,从里面拿出一把冰镐,就这么短短的十秒钟时间里,墙壁另一边的轻语越退越远,将要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第七十二章 一截木头

当时我什么都顾不上想了,只想把墙壁弄开,可以追上轻语。我一边喊着她,一边用力拿冰镐拆洞口边的砖头。

“北方会再见的”轻语一直退到两米宽的通道尽头,最后一次回过头对我道:“好好的活着。”

“等一等我!”我一急,叫喊声再次升级,手里的冰镐狠狠砸在洞口边的砖头上。

尽头那边隐约是一道小门,轻语退到门边的时候,身形一闪,就再也看不到了。我飞快的撬着墙壁上的砖,来来回回几次,响动终于把熟睡中的范团惊醒。

“怎么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但是光线太暗,看不清楚我在做什么。

“快一点!”我回头招呼他道:“帮我把墙弄开!”

我的语气很急,让范团立即清醒,大胖身子呼的翻下床,凑过来问道:“你要干嘛?”

“别问那么多!快一点!”我跟他解释不清楚,只是一个劲儿的催促他。范团不明就里,不过看着我心急火燎的样子,赶紧就从包里找了工具,到我旁边帮忙。

墙壁上的砖头很结实,但是原本已经被掏了个洞,相对来说比较容易拆大。我的动作非常快,从轻语退出小门,到洞口被拓宽到可以钻进去,前后不过十分钟时间。我约莫着差不多了,丢下手里的冰镐,踩着范团的腿,翻身就从洞口朝里钻。

十分钟,对人的一生来说只是很短暂的一瞬,然后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它太漫长了。

我三两步就跑到通道的尽头,一脚踢开那道破旧的小门,小门之后,是一个空荡的房间,显然,地下室里有背靠背的两排房子,那条墙壁后的通道,相连着两个房间。我冲出房间,外面的小走廊空无一人。

我不肯罢休,因为我预感到,这一次分离,即便就和轻语说的一样以后还会见面,但那也会非常漫长。我顺着走廊一口气跑到地下室的楼梯,又冲出小旅馆的大门。这时候还未天亮,空旷的石坡牙子完全沉浸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我的脚步放慢了,最后停在当场。我看不到轻语的身影,那十分钟时间足以让她从我的世界中消失无形。

随着她的消失,我也在凄冷的夜风里彻底清醒过来。伴随轻语的出现,很多难以解释的问题摆在面前。

她是否可以和当初的武胜利一样,彻底死而复生,我不清楚,这也不是问题的重点。最关键的是,她能在夜晚精准的找到我所在的房间,已经说明了一些情况。那条墙壁后的通道,以及小洞,提供给我们见面的机会,但只能交谈,我却无法触及她。

她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里。鸟喙铭文,世界的本质,钥匙,打开所有紧闭的门

但是现在,这些答案都随着轻语的消失而无迹可寻。

我慢慢走回了破旧的旅馆,走回地下室的房间,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范团什么也没说,睁着眼睛望向我。

“没事了。”我侧身躺下来,背对着范团,不想让他看见我的表情:“继xù

睡吧。”

接下来的时间,我望着眼前的墙,一直熬到天亮。清晨起床之后,我们直接离开了,对于昨晚的事,我没有说,也没有人问。范团私下提醒过我,在队伍里最好不要找什么麻烦,老安的脾气不好,规矩也严,如果是小事情的话,还不算什么,真闹出大事,他会发火。

我谢了范团的好意,但转过身的时候忍不住露出一丝冷笑,老安,他会什么都不知dào

吗?

车队上路了,老安对行动的隐秘性非常在意,没有人熟悉这里,但是他不找向导,宁可自己用导航还有地图认路。如此一来,我们的速度要慢一些,不过离开了麻孜,进入真zhèng

的无人区之后,闲杂事就少了很多,现在还没有到达真zhèng

的活动地点,每天除了赶路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事做。

昆仑是一座神山,没有见到它的时候,每个人可能都会产生很多遐想,但是只有亲身经lì

才会知dào

,走在昆仑山脉之间,除了疲惫和荒凉,别的什么都感觉不到。这个季节里,昆仑山已经从苦寒的冬季中挣脱出来。穿过亚达拉山口之后,时常可以看到已经冒出头的驼绒藜,昆仑菊,和其它不知名的灌木丛。这里属于车尔臣河流域,比山口附近富有生机,偶尔还能见到野羚羊从远处的灌木中一晃而过。

在行动之前,老安不会透露太多详细的信息,所以一直到现在为止,我和其他人都不知dào

具体要到哪儿,要怎么做。在茫茫的大山周围的戈壁上走了有五六天左右,人都熬乏了。我还是不想跟别人多说什么。

我们准bèi

的算是比较充分的,但车子的载重有限,燃油之类的东西无法带的太多,因为没有向导,有时候会走冤枉路,老安可能暗中精细的算计过,如果这样走下去,那么等到回程的时候,最少要有一辆车子因为缺乏动力而被迫抛弃。所以后面一直都在尽量的走近路,到了第六天半下午的时候,我们被一条很深的河谷给拦住了。

这条河谷估计干涸了不是十年八年,因为在地图上没有任何的标示,说明在当年绘制地图时,这边就是一条干涸的河床。昆仑境内几乎所有河流的源头都是雪山冰川融水,一旦上游那边发生变动,就会影响到后面的河流。

“老安,怎么办?”彪子在河谷边上看了看,趴到车窗边,问道。

要是沿着河谷的边缘走,估计会绕一个很大的圈子,直穿河谷是近路。老安带着人去勘察了一下,河谷的坡度不是太大,斜着横穿,应该没问题。天气有点阴沉沉的,头顶覆盖着一片云,不过估计不会下雨,这边的年降雨量少的可怜。车队稍稍停了一会儿,就在彪子的带领下慢慢的从坡顶开到河谷的底部,然后顺着地势向另一端前进。

河谷完全是天然形成的,底部起伏很大,车子开在上面就像被抛来抛去一样,让我这种从来不晕车的人也感觉到有点想吐。我们斜着沿河床底部慢慢开了二十多米左右,河床起伏不定,但是总体还算是平坦的,视野可以投到很远。紧接着,第一辆车子就停了下来,彪子他们下车朝前面看了一会儿,回来告sù

老安,十多米之外,好像立着一截木头杆子。

老安他们都下车去看,我和范团还有苏小蒙也跟了过去。远远的一望,十多米以外,直直的挺立着一截好像被烧焦的木头,不太高,只有一米六一米七的样子。一截木头本来不算什么,但是在这种荒凉的地方出现,就会让人联想到木头是人为的,它或许是一种标示,同样也可能是一种警示,反正现在无法判断。不过它既然出现了,就必须要看清楚。

“胖子,过去看看。”彪子回头对范团喊了一声,他在圈子里的资格仅次于老安,而且生性彪悍,平时对范团呼来喝去,乱七八糟的活大多都会指派范团去做。

“好。”范团答yīng

了一声,但是情绪很不满,转身摘下背包的时候,就在小声嘀咕:“我是你前世的爹么?到底欠你多少,什么都让我去做。”

“走吧,我陪你去。”我也摘了包,和范团一起朝那边走,在这个环境还有人际圈子里,我感觉到孤独,只有范团让我可以稍稍安心,所以潜意识里就和他比较亲近。

十多米的距离,几步就走到了,但是当我接近那截木头的时候,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脚步随即就放慢了。因为在这种距离的观察之下,我猛然意识到,那可能不是一截被烧焦的木头。

“等等!”我一把就拉住范团,道:“那不是木头。”

“恩?”范团的眼神可能没有我好,转头疑惑的看看我,又看看那截木头,道:“是什么?”

“应该是个人。”我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一望无际的大河谷中,顿时让我有种紧张不安的气氛在蔓延,我不能百分百的确定,但总是感觉那截木头,其实是一个几乎化成碳的人。

“卧槽!兄弟你不要开玩笑!我的血脂一向很高。”范团也跟着紧张起来。

我们两个把脚步放的非常慢,一直走到距离那截木头只有两米远的地方时,一切都看的非常清楚了。我的感觉精准无误,那的确是一个人,已经死了很久,因为身体碳化了,河谷底部又没有强劲的大风大雨,所以保存了下来。在这个人的背后,一支步枪歪歪斜斜的顶着它的残躯,正因为这样,尸体才没有倒下去。

“这货是怎么搞的!”范团看着这具几乎已经碳化的尸体,脸上的肉就是一抖,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转身就朝老安他们大喊,一听到这边有异常,在车子边休息的那些人都跑了过来。

等他们也看清了这具因为意wài

而矗立在这里的尸体时,都莫名其妙。说实话,尸体看上去很恶心,苏小蒙毕竟是个女孩子,一下就转过脸,不敢再看,彪子噗的吐了口唾沫,道:“丫够惨的。”

别的人在议论,但是老安一言不发,无意中抬腕看了看手上的表,我发xiàn

表盘上的指南针在以一种很杂乱无章的速度和方向转动。

老安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骤然间冲着我们喊:“快跑!”

第七十三章 雷

老安是队伍里绝对的核心,他的经验无人能及,这么一喊,其他人虽然还不知dào

是怎么回事,但是已经从老安的喊声中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几个人什么都不问,拔腿转身就跑,我也意识到这里貌似很不安全,拉着还在发愣的范团,跟上众人。

“这到底怎么搞的?”范团不明就里,被我拖着跑,还一个劲儿的问。我也不知dào

该怎么解释。

“不要废话!”老安在后面催促所有的人拼命朝远处跑,一边道:“迟一点就会要命!”

一听这个,范团精神顿时一振,一身肥肉随着奔跑忽闪忽闪的上下起伏。我们刚刚跑出去没有多远,头顶阴沉沉的那片云层中间,就像被什么东西催化了一样,电光在云层中交织闪现,如同一张笼罩着河床的大网。

雷电!

我顿时想起来那具被碳化的尸体,之前的判断可能有些错误,那具尸体之所以碳化,并非被焚烧过,而是直接被电击打之后瞬间碳化的。

“都趴下!趴下!”老安在电闪雷鸣中竭尽全力的大声提醒众人:“不要直着身子跑!全都趴下!”

我听到了警示,但是范团仿佛被吓傻了,头顶那一道道不停于云层中翻滚闪现的电芒是巨大的威慑,范团仍然抖着一身肉在跑,我拼命拉住他,用力把他按到在地。雷电最容易击中地面上直立或者动态的目标,尽管这样趴在一层电网之下,会让人胆战心惊,可是站起来逃跑的话会死的更快。

我们就趴在地上,一点点的匍匐前进,范团脸上的冷汗一个劲儿的朝外狂冒,他哆哆嗦嗦的一边爬一边询问我,他说他的“体积”最大,如果从概率学的角度去看,是不是被雷电击中的可能性也最大。

“别扯淡了。”我也有点心慌。

云层中的电芒闪动了一会儿,好像有点减弱,隐入云里面,暂时看不到了。借着这个机会,一直趴着等待机会的人全部纵身跳起来,继xù

朝远处跑,车子什么的都顾不上了,只能先逃命再说。

但是这一次跑了不到三分钟,我就听到身后咔嚓一声闷闷的雷响,随之出现的还有人的骤然惨呼声。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看,队伍中一个叫保良的人已经翻滚在地,痛苦的挣扎哀号。他是队伍里年纪最大的一个,约莫有四十三四岁,左脚动过手术,切掉了三根脚趾头,所以行动没有其他人方便。

在我回过头的一瞬间,立即就被突如其来的电芒给惊呆了。一道道粗细不同的闪电从云层中直刺下来,毫无目标的席卷着河床底部。一棵棵低矮的灌木被从天而降的雷电击的碳化,保良肯定受伤了,在原地不停的呼号,闪电依然没有停止,几乎毫无间隔的在他周围一道道的直劈下来。

“保良”范团动了动,但是犹豫再三,还是没敢妄动。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老安从地面上一跃而起,弯腰以非常迅猛的速度快速的接近保良,在那种情况下,接近保良都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但是老安没有多少犹豫,一口气跑到保良身边,趴倒在地,拖着他使劲的朝我们这边靠拢。

我说不清楚眼前这一幕带给自己怎么样的感觉,一道道不断闪现的电光映亮了黄昏中的河谷,我甚至能看到老安额头上因为紧张和费力而青筋暴露,他咬着牙在坚持。保良很快就昏厥过去,甚至,有可能死去,但是老安没有放qì

,就冒着这样巨大的危险,一点点拖着对方。很快又有人跑过去帮忙,两个人的力量更大了一些,他们很幸运,就从密密麻麻的一道道雷电中硬生生把保良给拖了回来。

接下来,我们直接抛弃了物资和车辆,一口气从河床中跑回了河谷岸边。到了这个地方,算是脱离了雷电袭击的区域。

保良还没有死,肩膀上被烧坏了一块,泛着雷电烧伤特有的那种灰白色。老安让人把他弄到一边治疗,我默默看着他所做的一切,心里很矛盾。他临危抢救保良,这让我很佩服,但是一回想到佩新的死状,我心里的佩服顿时转化成了更加复杂的情绪。

但恨意,一点都没有消退。

我们的车子还在河川内,没办法离开,而且失去了物资,一群人就在河谷附近原地坐下来,没吃的,也不能睡觉。范团那种人的生存能力绝对很强,就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跟我聊了一会儿,竟然呼呼的就睡着了。

我起身走到旁边,自己坐下抽烟。抽着抽着,就感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看,老安不知dào

什么时候踱步过来,他还是没有太多的表情,在我身旁坐下来,也拿出一支烟。

“今天的事情,以后要记在心里,这是一种经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救自己一命。”老安望着远处的河谷,道:“我从未来过昆仑,有点大意了。”

我没有问,但老安还是详细的跟我解释了一遍。在昆仑山里面,有一个地方被称作地狱之门。那里也是一片谷地,谷地中的磁场很不正常,在云层比较厚的时候,谷地中的磁异常会和云层内的电荷发生反应,导致电荷活跃,从而引发放电。磁场覆盖的范围几乎就是一个雷区。老安没有来过昆仑,但是在行动之前,他已经准bèi

了许久,把所有能阅读的有用的资料全部浏览了一遍。原本以为距离昆仑山的地狱之门还有很远,然而却没有想到这片河谷同样是一个禁地。

“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如果能睡,就睡那么一会儿。”老安的讲述很简短,一支烟抽完,该说的话就基本说完了。他丢掉烟头,站起身的时候又转过头对我道:“有一点,忘记告sù

你了。”

“什么?”

“你可能听说了,我的规矩比较大,但其实没有他们说的那么恐怖,来到这个圈子,我要为你们负责,只要不是太过分,或者原则问题,我一般不会跟谁计较。”老安说着,语气就凝重起来,表情变的严肃,道:“但有一点,必须牢记。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丢下自己的同伴。只要你还活着,就要让他们也活着。”

这些话让我想起他奋不顾身去抢救保良的一幕,平心而论,我不觉得老安是在虚张声势,因为他已经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这些。只不过我对他的成见不可能消除,所以听了他的话,我还是多少有点不以为然。

“如果有一个人遇险将死,另一个人却在安全的处境下,那么他冒险去救人,是不是会把自己陷进去?”我故yì

笑着问老安:“本来只死一个人,现在却要死两个,这划算吗?你能保证你定下的规矩谁都可以做到吗?”

“我能做到。”老安肯定的回答:“你,也必须做到。”

“你不怕死吗?”

老安突然笑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露出笑容,他常年都绷着脸没有任何表情,这可能导致他的面部肌肉都僵化了,所以一笑就显得不自然。

“我不怕死,其实,人最不应该惧怕的,就是死亡。”老安留下那抹生硬的笑容,边走边说:“我们每个人,说不定已经死过很多很多次了”

“能解释一下这句话吗?”我突然感觉震惊,我不知dào

老安是不是有意说出这句话的,因为听到这个,我不由自主的就能联想到几天之前的那个深夜,在墙壁另一端出现的轻语。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一个离开了这个世界的人,青铜小炉里面的不死鸟鸟粪,只不过让人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却无法真zhèng

的死而复生。

“我现在解释不清楚,因为我也没有完全了解。”老安头也不回的道:“你也可以认为,我在信口胡诌。”

就这样在河谷附近凑合了一夜,第二天,天气放晴了。我们抓紧时间从河谷里把车子开出来,这一次再也不敢贪图方便,老老实实的顺着河谷的边缘,绕了个大圈子,离开了这里。

之后的路,还是那么枯燥,我习惯了孤苦的野外生活,所以不觉得什么,反正人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煎熬,就看自己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经过十天不停的跋涉,我从地图上看到,队伍已经接近了坎达木盆地。

这个时候,老安终于放话了,他说目的地很快就到,让大家再坚持一下。本来,我以为他说的目的地是坎达木,但老安说不是。

“真zhèng

的目的地,距离坎达木还有二百二十多公里。”老安指着地图道:“这一次,我们要找的,不仅仅是青铜。”

“不仅仅是青铜吗?”

“对。”老安点点头,道:“还有传说中的元突古国。”

我听着就有点迷糊,我从事文物修复工作,对于历史的了解,不敢说炉火纯青,但至少在普通人面前,属于半专业的水平。但是我搜遍了记忆每个角落,都回想不起坎达木盆地周围,曾经存zài

过一个叫做元突的古国。

“元突古国,是周穆王西游时最重yào

的一站,同时,它很可能是青铜图案的起源之地。”

第七十四章 古老的国度

老安的话相比过去多了一些,至少有耐心跟我解释这些问题。听了他的解释之后,我才恍然大悟,难怪在自己的所知中始终搜索不到关于元突古国的任何信息。

元突古国一直都存zài

于传说中,很古老的传说。传说和史料有很大很大的区别,有人说历史不可全信,但是既然存zài

着史料,就多少说明它曾经发生过。然而在一九九三年之前,还没有任何人知dào

,在荒莽的昆仑山中,曾经繁衍过这样一个古老的国度。

首次提出元突古国这个概念的,是一个匈牙利的历史学家,他是研究匈奴人的专家(人们普遍认为,曾经在北亚强盛一时的匈奴民族,西汉时期遭到汉的不断打击,最终西迁,匈牙利就是匈奴西迁之后演变而来的国家)。

本来,这个匈牙利学者并没有刻意的研究昆仑山中是否存zài

过什么古国,但是一些珍贵的匈奴族内资料中偶尔显示,古老的匈奴人曾不止一次的探索过昆仑。昆仑这个词,其实就出自于匈奴语,意思是“天”。

这引起了匈牙利学者的强烈兴趣,为此搜集了所有可以搜集到的资料。这种搜集也可以认为是一种抢救性的发掘,很多不为人知的古老往事重新浮出水面。古老的匈奴人在昆仑山中探索的时候,很意wài

的发xiàn

了群居的人迹,他们和这些人的语言不通,而且双方都带着敌意,没有太多的交流。

在之后一次次的探索中,匈奴人和这群居住在昆仑的族群产生了接触,随着接触的增多,他们才发xiàn

,这其实并非一个很原始落后的族群,而是一个初具规模的国家。匈奴人称他们为“元突”,意思就是被遗弃的国度。

在历史上,这可能是唯一记载了元突古国存zài

的史料。因为昆仑山的地理位置偏僻,在其它所有权威性的历史文献中,这一部分始终是个空白,而且国内的学者也不可能因为一段来自古匈奴遗留的传说性史料确定元突的存zài



我们的学者,其实有时候还是很“严谨”的。

“凭什么认为这就是周穆王当年西游的重yào

一站?”

“我推测的,有相应的根据。”老安道:“目前,我们也位于探索阶段。”

“那就是说,你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对老安一直有成见,所以隐隐的就觉得他太武断了,因为自己的推测,把一群人从内地拉到荒僻的昆仑来。

“我没办法忽视这些信息,很重yào

。”老安道:“宁可白跑一趟,我也不想错过机会。”

周穆王西游,曾经流传下来相关的记载,但可以想象,那些记载只是官方性的,看起来很客观,不过有点夸大,至于非常隐秘和重yào

的事情,不会出现在记载当中。

“问你个问题,传说中,昆仑山是西王母居住的地方。”老安突然改变话题,道:“你相信她的存zài

吗?”

“你说呢?”我冷笑了一下,有一种智商被蔑视的怒意,那个神话传说里人头豹身的西王母可能存zài

吗?如果她真的存zài

,那么就意味着唐长老,大师兄二师兄那帮人,其实也都是真实存zài

过的。

“给你一个劝说,或者告诫。”老安认真道:“如果你没有见过,就不要轻易否认一个事物的真实性。”

传说中,元突是西王母的一个属国,他们历代繁衍,生存于昆仑山中,这个属国唯一的作用,是替西王母守护一些东西。更重yào

的是,周穆王见西王母,在中国的历史传说里面,是一件伤感又浪漫的事,他们的相见,并非两个国度的君主的会见,期间多了一份朦胧且让人揣摩不透的情愫。

据说西王母对于东来的周穆王很有好感,但她是一个长相非常抽象又独特的女人,像史料中记载的一样:豹尾虎齿,善啸。我相信穆王没有勇气天天抱着一个不像人的女人睡觉。

但是正因为西王母对周穆王的情愫,让他得到了一些方便,古老的匈奴人在昆仑山中不止一次的探索寻觅,很可能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可他们除了知dào

昆仑山里有一个叫做元突的古国之外,其余一无所获,周穆王就不同了,他可能从元突得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老安觉得,青铜,是周穆王主使铸造的,青铜图案的原型,就来自元突。

这一下,我终于明白了老安不远千里跋涉到昆仑山的重yào

原因。

“那些青铜,是什么东西?”我问道,这问题去问别人的话,他们都有忌讳,只有老安可以完整的回答我,当然,那要在他愿意的情况下。

“我不完全了解,正因为这样,所以不敢乱说。”老安望着远近一座座几乎高耸入云的大山,好像有一点感慨。

青铜上携带的信息是周穆王第一个带回来的,因为西王母的青睐,所以他可以弄到一些东西,但是他离开了西王母的领地返回周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很可能,连他本人对这些信息都是一知半解,没有完全领会。

我也不知dào

这是真话还是老安的说辞,反正谈到最后,对那些青铜,我还是没有一点了解。

在匈奴人的记载中,元突就在附近,但是我们只有概念,对于其它就一无所知了,不清楚具体位置。这就要一步一步的去寻找,在那种群山起伏的崎岖中寻找一个消失的古国的痕迹,并不是件轻松的事。随着寻找的深入,已经完全没有什么道路,到后来车子几乎开不动了,需yào

徒步。老安把保良还有另外一个同伴留在外面,让他们照看车辆以及物资,剩下的七个人继xù

寻找着。

我们没有多余的人员,每个人都得超负荷的背着自己所需的食物,水,以及其它一些东西。给养消耗完的时候就得回去补充,所以不可能走的特别远。这种寻找其实很可能没有任何结果的,老安也担心这些,徒步寻找了三五天之后,他催促大家加快速度。

“我真的快不起来了。”范团不能当面抱怨,只能背后跟我小声的嘀咕嘀咕,苏小蒙没什么体力,两个人的负担几乎全都由范团一个人背着,那背包扎实的几乎和他本人一样硕大。

就在我们感觉寻找没有希望的时候,意wài

的发xiàn

了一条河。这是一条不大的河,完全由附近雪峰线之上的积雪融化汇聚,根据地理位置来分析,它很可能是格尔木河的一条支流。一条河并不意味什么,但是只要认真一想就会明白,有水的地方才可能存zài

蓬勃的生机,古代的文明,大多发源于大江大河流域附近。昆仑山苦寒荒僻,当年的元突古国如果要生存发展,就离不开水源。

我们马上决定沿着河行走,而且速度相当快,大概一天半之后,我远远的望到了一片好像沉陷在地平线之下的绿色。

在昆仑绝地中,那种连成一片的植物绿简直就是一种奇观。在自然条件的限制下,昆仑域内的植物一共一百来种,低矮的灌木是最常见的高等植物,绝对不可能长到一放眼一片翠绿的程度。

再走下去,形势就一目了然了。昆仑是地质活动相当频繁活跃的地区,很多年前的造山运动构造了昆仑山脉的主体,而且留下了一些“副产品”。那条不知名的河顺着地势从一个巨大的山间峡谷中间流过,峡谷相当大,如同一个狭长型的盆地。有水的滋润,再加上盆地内温度稍高,植被竟然相当繁茂。站在峡谷入口的河边,就能看到里面一片密不透风的老林。事实上,峡谷至少在地平线之下十几二十米的地方,我们在这里看见的全部都是大树的树冠。

队伍兴奋起来,虽然还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元突古国的遗址,但有合适的生存条件,即便遗址不在此处,也距离不会特别远。

从峡谷的入口进入,要随着河走过一道三四十度左右的坡。真zhèng

站在峡谷的入口处,感受到的是一种形容不出的奇观。峡谷中间郁郁葱葱,成片的植被围绕着河流生长,有的大树不知dào

多少年了,因为需yào

阳光,它们拼命生长,树冠距离地表十几二十米。清水,绿地,老藤,古树,就像荒漠中的绿洲。

峡谷入口边的几棵大树粗的四五个人都合抱不过来,范团在这里找到了自信,站在树的旁边,他显得很苗条。我们也累的够呛,老安让人弄点吃的。如果是在荒山戈壁滩上,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心情,但是此刻不一样了,情绪总是根据环境在细微变化着的。几个人就在旁边准bèi

生火,还有的想去河里弄两条鱼。

范团累的吐血,丢下背包动都不想动了,我不跟那些人搅合,和范团一起休息。那边火堆还没有烧旺,一阵很奇怪的嗡嗡声骤然在头顶响起。

“飞机?”范团一阵茫然,抬头就去看。

“别扯了。”我立即否定,但是用心听听,那阵嗡嗡声真的好像人站在地面时听到从半空飞过的飞机引擎声。

“你听嘛。”范团抬着头左右张望,不能否定上空是不是有偶然经过的飞机,但是那阵声音听起来距离很近。

我和范团站在原地抬头到处看,嗡嗡声好像不是来自同一个方向的,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听起来让人有点心慌。

不到一分钟时间,我突然听见身后的范团“哎”了一声,叫声中充满了仓促。但是回过头的时候,他竟然就不见了。

我心里一紧,余光随即瞟向周围,范团消失的非常彻底,那么一个二百多斤的大胖子,竟然凭空而飞一样,无影无踪。

第七十五章 沙蜂

我感觉到紧张,现在是在大白天,郁郁葱葱的树冠挡住了大部分阳光,但光线还是很充足的,我不可能看错,在转过头的两秒钟时间里,根本看不到范团的影子,前一秒钟他还在嘀嘀咕咕,后一秒钟发出“哎”的一声就不见了?我的思维顿时转不过弯。

但是紧跟着,我就听到头顶上传来了几声很惨的呼号声。下意识的抬头一看,立即看到范团整个人被什么东西拦腰卷住,拖到了几米高的半空。他在激烈的挣扎,但是身体是悬空的,吃不上什么劲,所以晃来晃去毫无办法,只能张口大叫。

“怎么回事!”我问他,余光已经看到河边的人急匆匆朝我们跑过来,我想让范团镇定,等人来了之后,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你!你小心!”范团在上面晃晃悠悠,而且看样子还在被缠着他的东西朝上面拖:“树边的藤条!那东西会动!”

他的话音未落,我就感觉小腿上突然一紧,被一根东西缠上了。低头看看,那是一根三根指头那么粗的老藤,带着几片新生的叶子。这东西之前就看到了,却没有在意。然而现在,它就像一条蛇,缠住我的小腿之后,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藤蔓的另一端传过来,我的身体立即失去平衡,整个人差点被倒掉起来,临危中伸出一只手,死死的抓住地面上凸起的老树树根,那股力量非常大,我在拼命的死抓着树根,它在用力把我朝树冠上拖,僵持之间,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关节的骨节被拉的咯嘣作响。

“接住!”老安他们朝这边跑,但是不知dào

我还能坚持多久。老安喊了一声,抬手扔过来一把裹在刀鞘里的短刀。那刀子大概有一尺半长,沉重且锋利到极点,那一刻,我的反应出奇的快,伸手接住短刀,用牙咬掉刀鞘,身体猛然一弓,三两下就把小腿上缠着的藤条砍断了。

断掉的藤条像是有生命一样,被砍断的同时立即缩到了树后。在我脱身的同时,老安他们跑了过来,一直到这时候,我才感觉到之前听到的那阵嗡嗡声越来越强,也越来越明显。

“快!是沙蜂!”老安大喊了一声,与此同时,我就看到从高大浓密的树冠中,飞出了密密麻麻一大片虫子。

那东西非常硕大,长的像马蜂一样,每一只都有十厘米左右长,因为体型巨大,它们的翅膀必须保持极高的振动频率才能飞行,因而嗡嗡声连成一片,铺天盖地一样。在昆仑的传说中,有一种叫做钦原的大鸟,很像马蜂,被它蛰过的东西都会死。眼前这些虫子没有那么大,但老安那样镇定的人此刻都显得慌乱,可想而知,那绝对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放我下来”范团被吊在半空,完全不能动了,那些嗡嗡作响的沙蜂一群一群的从浓密的树冠里飞出来,如果锁定了范团,我想他会被蛰的体无完肤。

这么多天接触下来,我不能完全信任范团,但是至少他比别的人对我友善和蔼照顾。我做人从来都是别人敬我一尺,我还一丈的原则。在铺天盖地的沙蜂面前,我没有跑,因为不能丢下范团。

别的人束手无策,那么短的时间里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我把冲锋衣的帽子拉下来罩到头上,转身就蹬着粗大的树身开始朝上爬。这些大树生长了不知dào

多少年,树皮上的裂痕宽大的足以伸进脚掌,很容易爬上去。面临生死,我的动作比以往更快,几下就爬上去好几米,但是这个位置距离范团还远,我使劲伸着手,却无法触及到他。

“你小心啊!”苏小蒙这些天感觉我的情绪不好,所以不敢一直缠着我说话,这时候她就站在下面,大声对我喊着。听到她的喊声,我心里涌动着说不出的滋味。

有时候,我是个敏感的人,我能感应到对方一个表情,甚至一个眼神里所要表达的情感。我觉得,苏小蒙的关切,来自她的内心。

我没空回话,稍稍一考lǜ

,就让范团做好准bèi



“哥们不想死啊!”范团可能晕头了,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大呼小叫:“卡里还有存款没花完,想想办法,给哥们个机会吧”

“别废话了!”我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屏住呼吸,双脚用力在树干上一蹬,借着这股惯力,整个人像是横空飞舞起来一样。这里距离地面几米高,掉下去可能会摔的很惨,但是我相信即便摔的再惨,也比被无数沙蜂蛰的遍体鳞伤要好一些。

当我滑落到范团跟前时,用尽所有的力qì

,握着刀砍向缠着他的那根藤条,短刀锋利无比,我又用了全力,一下子就砍断了。我和范团顿时从持平的位置一起摔向地面,有下面的人接着,估计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然而就在我还没有落地的时候,骤然感觉胸口被一阵细针扎了一下,刺痛刺痛的,这阵刺痛不算什么,我能承shòu,但是伴随着刺痛而来的,是一股难以抵挡的麻痹感。我下意识的抬手一拍,一只硕大的沙蜂在胸口被拍的稀烂,不知dào

是不是心理原因,我的手和脚立即发软,等被别人接着落地之后,仿佛站都站不稳了。

我的视线开始恍惚,沙蜂的毒性发作的相当之快,几乎和神经反应一样迅速。一片又一片斑驳的红肿从胸口开始蔓延,很短时间里就到了脖子还有脸上,整个人如同浮肿了一大圈,身体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让浑身上下每一根血管里的血液沸腾起来,那种灼热憋的人难受的要死。老安他们抱着我就跑,我们没有能力对付这么多沙蜂,唯一的办法就是下水。

“他他怎么样”苏小蒙带着哭腔问老安,在他们抬着我奔向不远处的河时,我的意识已经恍惚了,云里雾里一样,飘忽不定。沙蜂的嗡嗡声像一片潮水,有人顺手从火堆里拔起一片没有烧透的草,用烟在驱赶它们。

“沙蜂剧毒。”老安说了这么一句,但是我的感官系统可能受到毒素的干扰,后面的话就听不太清楚了,隐约中,我感觉老安用刀子在我胸口被蛰的地方划了口子。再接下来,可能被他们抬着跳进河里,被冰凉的河水浸泡着,浑身上下的灼热感略微减轻了那么一点点。

成群的沙蜂迅速汇集,我不知dào

是不是被拍死在身上的那只沙蜂留下了什么信息素之类的东西,但是一群人全部被锁定了,几个人泡在河里,头顶的沙蜂一片一片的掠过。有经验的人都知dào

,这个时候只能咬着一根中通的苇杆,然后一寸不露的全部隐入河水里,和沙蜂耗时间,把它们熬走。然而我已经丧失了某些感官意识,只能勉强保持自主呼吸。

我听不到他们在商量什么,也不知dào

他们想出什么办法,但是恍惚间,我觉得两片温润的嘴唇紧紧贴到我的嘴唇上,然后一起浸入河水中。

我以这种人工呼吸般的方法获取必要的氧气,我不知dào

那两片嘴唇是谁的,但是混乱的意识中,慢慢浮现出苏小蒙的影子。我能感觉到她紧紧的抱着我,我们的嘴唇贴在一起,没有任何空隙。

我想,那应该不是我的初吻,但是这样的感觉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我能想象到苏小蒙欢快的嬉笑时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有那颗标志性的白白的小虎牙,可是很遗憾,迷迷蒙蒙中,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我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们可能躲在一个临时帐篷里,外面燃着一堆不断冒烟的火。身体的灼热感感觉不到,只是微微有点肿胀,这说明沙蜂的毒素可能已经被驱逐了出去。

“你命大。”老安钻进帐篷,对我道:“被沙蜂蛰过的人,几乎活不下来。”

我感觉很累,不想说话,转头一看,苏小蒙和范团坐在我身边,可能从上岸开始,就一直在旁边守着。

“我们暂时休息一下,等明天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之后的事,等你恢复后再说吧。”老安对我点点头,道:“另外,要谢谢你。”

我用询问的眼神望着他,不知dào

他要谢我什么。

“要谢谢你在最危急的时候,没有丢下你的同伴独自逃走。”

老安没有再废话,接着离开了帐篷。我的意识清醒了,感官也恢复正常,我能清楚的看到苏小蒙还有范团两个人脸上最细微的表情。

“哥们”范团一下子抓着我的手,道:“不知dào

该说什么来谢你了,总之总之”

“那没什么。”我试着翻身坐起来,身体没有大碍,神经性毒素只要驱逐的比较彻底,一般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好机油,一辈子。”范团诚挚的望着我,道:“你在树上救我一次,我在河里救你一次,我觉得你可以感受到我宽博的肺活量。”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睁的和鸡蛋一样,顿时觉得范团那张憨厚的脸说不出的腻味。如果在河里给我输氧的人是他,这事传出去,我觉得还不如直接死在河里干脆。

“很讶异么。”范团说着就伸出舌头舔舔自己的嘴唇。

“好了,不要闹了,不要把别人的功劳挪到自己身上。”苏小蒙笑着推了范团一下,我转头看向她,在我的目光触及到她的时候,她有点躲闪,脸庞上浮现着隐约的羞涩。

几乎不用任何思考的时间,我就能回味到我们嘴唇紧贴在一起的情景。

那不算是一个真zhèng

的吻,但是,只要回想起来,就会觉得淡淡的甜。我不愿这么想,因为我知dào

我和苏小蒙不在同一个立场上,可是,已经发生过的一幕一幕,都留在记忆中。

不愿想,却又忍不住去想,人,总是这样矛盾的。

第七十六章 脸

尽管我和苏小蒙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但是呆在一个帐篷里,总是感觉有点说不出的滋味。幸好有范团在场,缓和了尴尬的气氛。

“后面的路,我们得很小心。”范团给我弄了点吃的,在旁边道:“这里的沙蜂很多。”

在我昏迷期间,范团他们又经lì

了一些波折,峡谷入口巨大的树冠上,隐藏着很多大概两米多长的黑褐色的沙蜂蜂巢,蜂巢的颜色和树干几乎没有区别,再加上浓密枝叶的遮盖,不容易被发xiàn

。那种生长在林间的藤条很古怪,到现在为止,也说不清楚那是一种植物或者动物,但是它们和沙蜂之间肯定有共立的关系。老安他们带着我入水之后,那些沙蜂本来不愿意离开,很凑巧,一只迷路的野羚羊误闯到了峡谷里面,被藤条缠着之后就不能动了,硬生生的拖到树顶,覆盖在河面上方的那些沙蜂才依次退去,无形中等于帮老安他们解围了。

那只野羚羊很快就被从树顶抛了下来,血肉几乎被无数的沙蜂吃光了,皮毛上千疮百孔,听着范团的讲述,我就隐隐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我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想,如果这些野生沙蜂能够想办法被慢慢驯服的话,放在峡谷入口,就是很要命的守护者。当年的元突人不知dào

有没有这种思维。

范团和苏小蒙照顾了我一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无恙了,深入峡谷的路还有很远,但是丛林密布,我们的视野有限,现在也分辨不清楚那个地方有巨大的蜂巢。考lǜ

了很久,老安带人伐了一些木头,然后扎了两个小木排,那条河流入峡谷之后,水流就缓了,木排子在水面上可以平稳的前行,走水路的话可以减少麻烦,避免沙蜂的袭击,不过这样肯定也会失去很多观察的机会。眼前的情况实在说不上乐观,但是范团是那种记吃不吃打的人,一夜之间就把昨天的危险给忘光了,坐在小木筏子上显得很写意,竟然还哼着天一他爹的歌。

顺着河漂流了大概有两个小时,我们估计已经完全深入到了峡谷的深处,这个地方正好位于两座大山的中间,阳光几乎全被遮蔽了,植被变的低矮但是茂密,这种环境不适合沙蜂的生存,队伍里的人都松了口气。

又走了不到二十分钟,河道出现了一个很小的转弯,河流的水位其实没有变化,但是因为地形的原因,经过转弯之后,坐在木筏子上就觉得水位低了许多。透过河岸两旁那些横生的植被,可以看到许多大大小小的岩洞。每个洞看上去都深不可测。

“停一下!”老安在前面的筏子上突然挥手示意,这里的水流相当缓,撑筏子的人马上把筏子靠岸。

其实在老安示意的同时,我已经知dào

了原因。雪山河流的源头水质非常清澈,如果是不深的河,几乎可以一眼看到底。我在筏子边上发xiàn

,这里的河床底部,好像沉着一个一个很大的陶罐。

这绝对是个很重yào

的发xiàn

,在此之前,峡谷内没有任何线索,但是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河底的罐子就说明,这里可能真的存zài

过一个文明。

和我想的没错,老安就是因为这些罐子而让木筏临时靠岸的。我们的人数有限,只能随身携带必备的物资,潜水装备带不过来。不过好在河水缓慢而且不深,范团还有另一个人的水性都不错,老安安排了一下,让他们依次下水,先探探虚实。

过了一会儿,第一个下水的人上来了,水底的确沉着大概十几只罐子,罐子大概有半人高,根据他的讲述,我就判断,那应该是黑陶。黑陶很古老,最早烧制黑陶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三千年以前,那是一种古朴但是实用的陶制品,在西藏还有其它一些地方,黑陶的烧制工艺一直流传到今天,而且还有大热的趋势。

“能弄上来吗?”老安问道。

“可能我一个人不行。”那人道:“罐子里肯定装有东西,否则沉不到水底的。”

“想想办法。”

最后,下水的人就带着绳子潜到水底,在罐口上把绳套收紧,然后岸上的人用力拉,借助水的浮力,陶罐可以被拉到岸边。

就这样操作,第一只黑陶罐很快就被拉了上来,在陶器发展的进程中,釉绝对是最创新和有用的一个环节。多少年过去了,这些沉在水底的陶罐因为那层薄薄的釉的保护,几乎没有受到任何腐蚀,擦干净罐子上的水渍之后,黑陶闪亮,光彩如新。

老安动手砸掉罐口的封泥,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顺着开启的罐口就飘了出来。罐子里是满满一罐乳白色的油脂,但是开启罐口的一瞬间,周围的人都看到在这些乳白色的油脂里,露出一只戴着镯子的手,苏小蒙的脸当时就白了。

但是老安的心理素质非常好,不动声色的把罐子检查了一遍。这种油脂不知dào

是从什么动物身上提取的,油脂里面窝着一个最多三四岁的小孩子,尸体在这样的状态下保存着,没有完全腐烂,却也并非完好,反正看上去恶心又别扭。

“继xù

拉。”老安拍拍手,若无其事的吩咐人接着下水。

一只只陶罐被拖了上来,里面所装的东西五花八门,除了那种带着油脂和小孩子尸体的罐子,有的陶罐里装着颜色赤红的液体,闻着有股强烈的酒味,还有的是一坨一坨已经分辨不出来的粘糊糊的玩意儿,像动物的内脏。

“胖子。”彪子搬动罐子,弄的一身大汗,在那边对范团道:“该你下水了。”

“又来指派你前世的爹了”范团嘀嘀咕咕的翻着白眼,脱掉外衣,河里的水其实凉的刺骨,即便他这样的大胖子,下水也是一阵哆嗦。

简单的打捞工作在不断进行,罐子越捞越多,这些黑陶罐可能会带给人一些新奇以及刺激,但是却没有什么实用性的线索。看的多了就觉得乏味,我转身走到一旁,去和刚刚上岸的范团说话。

但是这一看,我就觉得不对劲。范团连头发上的水都没有擦干,坐着呆呆的发愣,不知dào

在想什么,我拍了拍他,立即把他吓的猛一哆嗦。

“你怎么了?”

“没什么。”范团咕咚咽了口唾沫,回头朝正在收拾罐子的那些人看了看,又看看我,摇了摇头:“没什么。”

“你这像是没什么的样子吗?”我坐下来道:“到底有什么事?”

“我随口一说,你随口一听,我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反正你就当我没事了瞎说吧。”范团找我要了支烟,猛抽了一口,小声道:“我觉得,河里有东西。”

“什么?”

“我说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范团身上的肥膘一抖,道:“刚才下水的时候,我好像看见离我不远的地方,有个人一闪而过。”

“河下面,有个人?”

“我真说不清楚”

范团可能有点紧张,但是他无法确定自己刚才在河底看到的是什么,总之是一个很像人的影子,呼的一下就闪过去了。圈子里的人有时候闲聊会说些乱七八糟的事,范团很信这个,刚才那只罐子里的小孩儿尸体已经带给他很重的心理阴影。

不过,范团和另外一个人轮流下水,一直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这种事情说不清楚,我虽然也遇到过一些怪事,但是我不觉得那些罐子有古怪。

范团怕挨骂,没敢把这事讲给老安他们,打捞进行了差不多三四个小时,老安对河岸两旁那些岩洞比较有兴趣,打算查看一下,所以队伍就地在这里驻扎下来。清澈的河水里不断有鱼跳跃出水面,但是因为那些罐子的原因,没人再肯捕鱼吃。

晚饭后是难得的清闲时间,我的背包在遭遇沙蜂袭击的时候丢到了哪儿,最后也没敢回去捡,老安过来给我送了两包烟,道:“没事的话,聊两句吧。”

我们并肩走到帐篷外,峡谷里的地形限制,只有日月当空的时候才可能有自然光透入。这时候恰好是月亮最圆的一刻,老安和我说了一些西王母的传闻。说到西王母的时候,很多人可能有个误区,认为西王母就是王母娘娘。其实,王母娘娘是百分百的神话传说,而西王母,有人认为,那是一个母系氏族的首领。也就是说,王母娘娘肯定是不存zài

的,但西王母就很难说了。

我不知dào

老安要表述什么,或者说对我灌输什么,他说,我就听,也不发表什么意见。老安不介yì

我的态度,反正该说的话说完他就闭上嘴巴,不管我能不能吸收理解。

“有的时候,一提到传说,可能人就会下意识的觉得,那是虚构的。”老安道:“但这种虚构如果有原型呢?这些话,你好好想想。”

老安走了,留我一个人坐在河边,我是在思考,但并不仅仅思考老安所说的话,还有其它乱七八糟的事。以往,我想的最多的,就是青青他们,然而现在,我总是不由自主的会联想到苏小蒙的影子。

我连着抽了好几支烟,顺手把烟头抛进河里,在我丢掉最后一个烟头的同时,眼神立即顿住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占据了思维神经,身上每一根汗毛都直立起来,肾上腺素急剧分泌,整个人都像被挂在了弓弦上。

就在我面前的河面上,不知dào

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浮出一张脸,正直盯盯的看着我。

第七十七章 网开一面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胆子再大的人也会有顾忌的时候。面前的河面上突然就浮出一张脸,那种情景足可以把人吓昏过去。我惊悚的差点大叫起来,那一瞬间,大脑几乎空白了。

哗啦

一声水响,河面上那张脸在我惊愕的同时一下子蹿出水面,猛然揪住我的衣领,粹不及防之下,我被他噗通带到水里,来不及叫喊,咕咚咕咚就灌进去两口水。入水的时候,我猛然回想起白天范团跟我说过的话,当时不以为意,总认为是范团看花了眼,可是现在想想,那很可能不是范团的错觉。

我不能束手就擒,拼命抓住对方的胳膊,挣扎着浮出水面。接触的同时,我感觉到这应该是个活人,心里的紧张顿时就减少了很多,既然是活人,就总会有对付的办法。这人是有点力qì

,但并不至于可以轻松制服我,他只不过是趁我惊愕的时候占据了一点先机,我恢复镇定之后,就在河水里和他纠缠起来。

河水的流速很缓慢,我们顺着水流漂出去一段,那人的举动有点古怪,他一边和我搏斗,一边就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在我身上裤子上的口袋里摸索着,像是寻找什么东西。这个古怪的举动让我抗拒的心理更强,而且在搏斗之间,我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我们两个随着漂流的河水死死纠缠在一起,老安他们就在不远的地方露营,尽管我镇定之后暂时没有被对方威胁到,不过还是早点解决问题才安心,所以我不断在河水中起伏间就想大喊着发出信号,希望远处的人能够听到。

然而就在我一嗓子喊了一半的时候,骤然停住了叫声,因为随河水漂到河道转弯处的时候,一束明亮的月光从头顶洒落,我隐约中看见,这个跟我搏斗着的人,有点面熟。

随后我就恍然大悟,难怪会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个人,我曾经见过,而且上一次见面时也很不友好,是在激烈的追逐中跑散的。我的思绪一下子飘到了那个荒凉的死村,这家伙就是曾经躲在干涸的枯井深处装死又偷袭我的那个人。

死村和昆仑山脉之间相隔不止千里,猛然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看到对方,我的思维就有点转不过弯。

“你是谁!”我顿时觉得不能再大声的叫喊了,这个人有多大本事,我大概了解,他还不能把我怎么样。

对方不回答我的问题,他依然蓬头垢面,烂糟糟的衣服在河水里浸的透湿,他没有太多表情,但是眼神中流露的是一种极为不甘的目光。我沉声质问他的时候,他就好像一只受到惊吓的羊,突然从搏斗中挣脱出来,转身钻进水里,朝我相反的地方游去。这个人的身份来历不明,但是他两次出现在和青铜有紧密关系的地方,就不得不让我非常重视。我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去追。

我的水性还算可以,过去上班的时候业余爱好就是游泳,这种水流很慢的河流中,孰高孰低,立竿见影。那人游出去了二三十米,我已经从后面追上,他估计觉得在水里的速度甩不脱我,马上朝岸边游,然后哗啦钻出水面,匆忙爬上河岸,拔脚就跑。我紧追不舍,憋着一口气,一丝不肯放松,也随即上岸继xù

追赶。

这一次我有充分的准bèi

,而且没有受到任何干扰,那人钻进河岸旁一片低矮的树丛中,刚刚钻进去,我在后面猛然一发力,身体腾空前扑,顿时把他扑倒在地。这人没有经过什么专业的训liàn

,完全是靠自身的力量还有敏捷,一被扑倒,随即就落在下风,我使劲扭着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提起来,然后按到身旁的一棵树上。

“说!你是什么人!”我重重喘了口气,刚才一番搏斗和追逐,消耗了不少体力。

他依然不肯说一个字,背对着我被扭着胳膊,正全力想要转过头,鼻腔里噗噗的朝外喷着细小的水星。

就在我开始逼问他的时候,已经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沿河赶过来了,还能听见范团的呼叫声。我心里一紧,如果有充足的时间,或许还能想办法从他嘴里得到点什么,然而老安他们赶过来,就让我非常矛盾。

我该怎么做?让老安他们带走这个人,然后从他身上逼问出线索?我相信如果老安得到了什么,必然不会原原本本的复述给我。我宁可自己什么都得不到,也不能便宜老安。

想到这儿,我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的慢慢松开自己的手,对他道:“你走吧!跑的快一点!再被人追上,就没人能帮你了!”

那人得到自由,猛然转过身,他的脸庞上有一点不可思议的表情,可能完全没有想到我会放他走。

“快点走!”我转头看了看,那些人的手电光柱已经出现在视野中,不用多久他们就会赶过来。

他顿了顿,一言不发的扭头就跑,跑出去几步之后,又停下脚步,可能想说点什么,不过他也知dào

没有时间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很快消失在丛林深处。

老安他们已经非常之近,我整整衣服,但是浑身湿漉漉的,没一点办法。接着我调整好呼吸,若无其事的从林子边走了出来,河对岸的手电光一起照过来,我二话不说,噗通跳进水里,游到对岸。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苏小蒙很焦急,跑过来就问。

“没事。”我对她笑了笑,把上衣脱下来拧干水,道:“闲得慌,游泳。”

这一听就是句假的不能再假的谎话,苏小蒙顿时睁大了眼睛。我用余光瞥瞥老安,他倒没说什么,但是旁边的彪子皱皱眉头,道:“游什么泳?你当这些人都是傻子?我告sù

你,刚来的人老实一点,别跟我们耍猫腻。”

“你觉得自己是谁?”我轻描淡写的看了他一眼,我不是范团那种好脾气,也不会忍气吞声的受谁的气,我只是觉得很怪异,这个彪子从我进入圈子以后,虽然没有过多接触交谈,但他好像一直对我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敌意:“我不欺负人,但,也不要欺负我。”

“妈了个巴子”彪子当时就火了,抖抖手朝我走过来,他在队伍里的地位仅次于老安,很少有人会顶撞他。

“你干嘛!”苏小蒙转过身就拦住彪子,范团也在旁边劝。我静静的看着他,这家伙膀大腰圆,真打起来,我不占多少便宜。

“你让开!”彪子的脾气不怎么好,一旦发火就很难控zhì

得住。

“算了。”这时候,一直在旁边默然不语的老安开口道:“都少说两句,嘴巴上吃亏是福。”

老安一发话,彪子才悻悻的收回手,老安慢慢走到我跟前,那双深沉的眼睛没有任何波澜,悠悠的对我道:“回去把水擦干,以后不要夜里游泳,水凉,会感冒。”

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我不知dào

老安抱着什么心态,可能他也是个非常隐忍的人,在没有抓到确凿证据前,不会对我发难。我侥幸没有被追究,但是一点都不轻松,老安,绝对是比彪子更难对付的人。

我们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老安就带着人开始探索河道一边的岩洞,时间过去的太久了,很难说那些洞到底是自然形成的,还是过去的元突人开凿的。有的岩洞是死洞,很像是储藏东西的地方,略一联想,那些密封的陶罐子沉在河底,隔绝了空气以及各种微生物,可以更长久的保存,那么岩洞,十有**就是仓库。

他们在岩洞里没有发xiàn

多少东西,但是那里面的人为痕迹显而易见,这个发xiàn

让人很兴奋,进一步说明,传说中的元突古国是存zài

的,而且这片植被繁茂的峡谷,很可能就是他们当年的重yào

活动地点之一。

而且在当天黄昏时,老安他们找到了这些岩洞里唯一的一个活洞,洞没有尽头,走进去了四五十米,依然在延伸,天色有点晚了,探路的人原路返回,吃晚饭时,老安对我们说,明天要好好的探索一下那个未知的岩洞。

“岩洞在四五十米的地方分岔了,要节省点时间,所以我们分一下工。”老安指着苏小蒙还有范团,对我道:“你们三个一路,你来负责。”

“你开什么玩笑。”我正吃着东西,就感觉莫名其妙,范团和苏小蒙是什么角色,我心里很清楚,我算是有一点野外生存和探险的经验,但是带着他们两个人,我很难保证安全。

“我们的物资不多,在给养消耗完之前,要尽lì

把能走的地方全部摸索一遍。”老安不动声色,道:“就这样决定了。”

我一下子就没有了食欲,老安身旁的彪子不易觉察的露出一丝冷笑。彪子的冷笑,还有老安的镇定,都让我认为,这是个圈套,或者说是一个故yì

挖出的坑,逼着我往里面跳。

“另外要提醒你,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况,都要记住我的话。”老安根本不理会我的不满,接着道:“不能丢下你的同伴。”

第七十八章 铁球

我没有权力反驳老安的决定,因为在进入圈子的时候已经说的很清楚,老安拥有决策权,而且他的理由很充足,如果我们浪费时间,把随身携带的给养消耗完之后,就只能被迫离开。我不再说什么了,假如这是老安故yì

的,那么我说的再多都没用。

其实在不满的同时,我也有点庆幸,如果脱离老安,那么在探索中得到线索,至少我可以自主掌握。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我们就出发了,装备还有不少,不可能全部带进去,老安留下一个人在外面看守装备,剩下的一起进入那个将要深入探索的岩洞。很显然,岩洞不是第一次有人通行,从河岸到七八米高的岩洞那里,期间有人为雕出的石阶,已经被踩的无比光滑。岩洞大概呈拱形,开始的时候宽且直,可以毫无阻滞的一口气走进去四五十米。

在四五十米之后,岩洞分出了两个岔。走到这里,老安就按昨天的安排把人分开了,不过该给的装备和给养一点不少,我跟范团苏小蒙都背了很多。

“分头行动之后,具体情况你们自己掌握,给养满打满算,至多维持五天,不管里面的环境有多复杂,到第四天的时候,必须返回。”老安道:“我不希望你们饿死在里面。”

“还打算让我们在里面呆三四天?”我暗中腹诽,觉得老安太狠了。但是伸头朝里面望望,漆黑一片,就好像深邃的海洋,望不到头,如果不是自己进去走一走,根本不知dào

需yào

多少时间。

老安很干脆,安排好之后就带着另外的人顺左边的分岔进去了,彪子走在最后,临分开前,他咧着嘴笑了笑,对范团道:“胖子,祝你好运。”

我看到他在说话的时候,眼神其实瞥着我。我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漠然无视。

彪子留下最后一丝冷笑,走进了分岔,我们三个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范团就背着那个硕大的包,道:“我们也走吧,其实,我觉得咱们的三人组实力还是很强劲的。”

“不错。”我想着老安的话,隐隐就觉得自己一下子变成了三人组的领队,所以走到范团前面开路,一边道:“一个能吃,一个能玩,实力超强。”

“别人越是看不起,我们就越要弄出个样子给他们看看。”苏小蒙很有信心,昂首挺胸,但是我一想到未知处可能存zài

的危险,就觉得脑袋大了一圈,在危机中,我很可能顾及不到他们。可是路已经开始在脚下延伸,能做的,只有谨慎和小心。

转入分岔之后,路马上就拓宽了很多,至少可以并排行驶四辆大型客车。两旁的石壁上,被掏出了无数个小孔,偶尔还能看见里面放置着已经干了的陶制的油灯。这里必然就是传说中的元突古国的一部分,从油灯以及岩洞的宽度来看,元突人习惯穴居。据说母系氏族的首领西王母就喜欢穴居,作为她的属国,元突人也有这样的习惯。

脚下宽阔的路延伸出去大概七八十米之后,空间猛然宽阔到了无法估量的程度,一个巨大的地下盆地出现在了眼前,北方人几乎没有盆地的概念,这种巨大到没有边际的地下洞穴中,很可能会产生自己独有的气候特征。按道理说,洞穴里的温度总会低于地表温度,但是因为这个盆地的原因,空气潮湿且微微的发暖。

我们在上面看了一会儿,然后顺着一道陡坡开始朝下走,这么大的盆地,想要彻底的人为改造,放到今天都是不太容易的事情,但是在进入盆地的同时,我就看到了一大片好像破败的建筑以及各种工具。

对于这样的场景,我并不觉得陌生,在过去的职业生涯里,我曾经见过西藏以及西北地区的一些考古资料,这种地方看上去非常杂乱,但是它必然是一个冶炼场。

我们不清楚元突具体的起止年代,只能笼统的根据周穆王西游的时间来断代。事实上,在周穆王西游之前的若干年中,元突可能就已经存zài

了。这片被废弃的冶炼场遗址规模庞大到不可想象,以当时的生产力水平,建造这样的冶炼场遗址,要么就是战争需yào

,要么就是统治者的个人癖好。否则老百姓没有闲工夫把生产的时间全都拿来浪费在这里。

不过我暂时分辨不清楚冶炼场的主要产品,周穆王那个时代里,青铜是冶金领域独一无二的主角,我也不知dào

元突人是否掌握着更先进的冶金技术。

但是就那么一转眼的功夫,我就找到了答案。

这片遗址的东侧,是一块非常宽阔的空地,远远的,我看到了几颗几乎有一人高的球状物。我的经验要比范团和苏小蒙丰富的多,走近之后看了看,就觉得,这应该是铁球。

一人高的大铁球,因为环境和气候的原因,球体表面几乎长出一巴掌厚的铁锈,用铁棍子一捅就是一个洞。这不能不让人感觉到诧异,甚至说是一个奇迹。元突人的冶金技术先进到这种地步?

但更让人费解的是,他们铸造这种铁球的目的。即便有相关的技术,但是铸造这种巨大的铁球,费力费时,那个时代的人不会做无用功,既然东西造出来了,就必然有一定的用处。先秦时代的青铜制品,和祭祀,礼节相关,都是非常重yào

的事情,然而这样的大铁球,是做什么的?

随着这些铁球的出现,一种深深的疑惑感就浮现在心头。因为铁球太奇怪了,让人忍不住就去猜测。

“只是几个大球而已嘛。”范团看着我皱起眉头,就道:“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不懂。”我摇摇头,对范团这种外行来说,他根本不知dào

这种体积的铁球出现的意义,以元突人的生产力水平,铸造这种铁球的难度,就和现代人制造出一艘光速飞船一样。

元突人想要干什么?

这个庞大的冶炼遗址可能专为铸造铁球而建造,铁球是唯一的产品,我不确定在铸造过程中,铁球的表面是否存zài

纹饰以及铭文,但是即便有,也已经化成一层铁锈了,很可惜。

自然而然的,我就把这种铁球和祭祀之类的事情联系到一起,因为从岩洞的一些细节来看,它不像是正常的居住区域。苍茫又深邃的地下空间,神mì

无比,能引起人的各种遐想,这几颗一人高的大铁球的出现,无疑说明,这个巨大的地下盆地,蕴含着只有元突人才知dào

的秘密。古老种族的信仰,现代人无法完全理解,看上去可能很奇怪,但它存zài

,就有存zài

的道理。

我们在冶炼遗址这里浪费了一点时间,遗址被破坏的很严重,可能在破坏它的同时,元突人已经不打算再进行冶炼工作。正因为毁灭性的破坏,现在看到的只是一片废墟,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线索了。

盆地大致呈圆形,根据它的大小,我判断这并不是地下唯一的空间。我们继xù

开始找,找其它东西,还有前进的路。我们绕过那几颗巨大的铁球,继xù

朝东走,因为地势的原因,想要真zhèng

贴近盆地的四周很困难,只能隔着一条崎岖的小谷地去观察。在正对着铁球的位置上,我们三个人几乎同时看到了对面的石壁上,好像有一副巨大的岩画。

石壁是灰褐色的,岩画则是黑色的,因此它有一点隐蔽性,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可能会遗漏过去。那副岩画至少有七八米高,十米宽,气势磅礴。但它很抽象,远远的看过去,岩画的整体图案没有规则,没有其它资料,也就不可能理解岩画的意义。

最后,我们丢下了这幅巨大的岩画,沿着盆地的边缘继xù

寻找路。但是让我奇怪的是,这个盆地好像就是地下唯一的空间了。我们用了四个小时的时间,绕着盆地整整走了一圈,从那副岩画所在的地方出发,最后又走到了岩画这里,期间没有找到任何路。

“这里只有这么大?”范团和苏小蒙都露出轻松的表情,如果这里的面积有限,那么现在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再随便走走,尽lì

发xiàn

点情况,就可以回去交差。

根据我的判断,我始终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然而找不到其它的路。我也和他们一样感觉到了些许轻松,又有一点不甘,如果没有路,那就不会再有更重yào

的发xiàn



“我还是觉得外面比里面更让人愉快一点。”苏小蒙乐了,朝我眨眨眼睛,道:“回去跟老安他们说吧,我们已经尽lì

了。”

“再走走吧。”我不想就这么轻易的放qì

,元突人在这里铸造那么大的铁球,是一个很明显的提示,我想知dào

答案。

我和苏小蒙说着话,范团就发愣了,过了一会儿,他转头对我们道:“不对,不对,这个事情不对。”

“怎么了?”

“我总觉得,那副岩画,和我们之前看过的,有点不一样了。”范团转身指着石壁上的岩画,咽了口唾沫,道:“你们有没有看出来?”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了看,那副岩画的内容很抽象,如果是一副山水或者人物肖像,那么我可以很容易的分辨出是否有细微的差别。但是黑乎乎的一大片抽象内容,让人看的毫无头绪。

“真的不一样了,我记得很清楚。”范团极力在劝说我们,他有没有那么好的记忆力我不敢保证,但是他的表情相当认真。

“你的意思是说,这是一副和我们之前看过的不同的岩画?”我朝四周望了一眼,感觉周围没有什么变化,和四个小时之前从这里出发时毫无区别。

“绝对不是。”范团肯定的点头,他坚信自己的判断。

如果范团不说的话可能还好点,但他说的要是真的话,我们就遇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也就是说,我们回到的,已经不是四个小时之前出发时的了。

第七十九章 死神来了

这是个相当严重的问题,极地探险中,除去各种突如其来的危险,最怕的就是给养耗光和迷失方向。但是我想了想,总觉得不像迷失方向的样子,因为盆地虽然比较大,然而地形并不算复杂,没有迷失的理由。而且根据周围的参照物来看,这里的确是我们之前出发的地方。

如果这样想的话,那么只能说明范团的视觉出现了问题,导致误判。苏小蒙没什么主意,听到有不对劲的地方就有点慌神。

“别瞎说了。”我道:“那副岩画本来就很抽象,你能记得那么清楚吗?”

“真是我看错了?不会吧……”范团信誓旦旦,拼命的解释,到最后越说越急,放下身上的背包,道:“我真不会看错。”

说着,他就跑到前面,小心的沿着那条崎岖的小谷地跑到盆地最边缘贴近石壁的地方,可能是想近距离再观察一下岩画。我不能否定范团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是始终怀疑他的判断。

范团一路艰难的爬到石壁边上,站稳身子,抬头就去看。他把手电的光线开到最亮,照射在岩画上面。

就那么一秒钟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整幅岩画就好像翻板组成的一样,其内容瞬间就变化了。本来很抽象的图案仿佛眨眼间变成了另一种难以理解的图案。我立即意识到,范团的判断似乎没错,这是一副会变的岩画?

在我察觉到这种变化的时候,范团手里的光线一下子停在岩画的一边,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愣愣的发呆。我不知dào

他是怎么回事,喊了两声,但是范团没有回话。

“范团!”我加重了声音,心里有点不安,想让他赶快回来。因为范团的举动有点点不正常,古代人的智慧不能低估,在过去国内的考古历史中,至少有两次发xiàn

过具有魔幻效应的壁画,高超的画匠运用独特的绘画技巧,让普通的油料焕发出难以想象的作用。我很怕范团会在这个时候中道。

“卧槽!”发呆的范团突然就动,像一只受惊的胖兔子,撒腿就朝回跑。在他转身的同时,那副巨大的岩画蜂拥出一大片飞舞的影子,就像一片黑色的浪潮,涌向范团。

“那是什么!”苏小蒙顿时被惊的说不出话,眼前的一幕让人料想不到,而且非常震撼。隐约中,我看到那一大片铺天盖地飞舞的影子长有翅膀,但是那么多混在一起,让人无法再分辨的更清楚。

范团跑的非常快,但是那片影子涌来的速度更快,在越过狭窄的小峡谷时,范团被影子追上了,二百多斤的身躯就好像腾云驾雾脚不沾地一般,简直就是被蜂拥的影子一下子推到峡谷的对岸。

范团顿时就像一只被大水淹没的胖虫子,在地面上翻滚挣扎,不断的大喊。我把苏小蒙朝后推了一下,浑身上下的汗毛又猛然直立起来,感觉头皮紧了一大圈。因为在这短暂的空隙里,我似乎看到那一片飞舞的影子,是很多很多体型硕大的蝙蝠。

“你快跑!”我匆忙对苏小蒙说了一句,范团的情况很不妙,已经被团团裹住了,我得救他。我心里完全不在乎老安说的话,我救范团,只是因为我感觉他是个朋友。

“这怎么办!这怎么办”苏小蒙急的团团乱转,现在根本不是啰嗦的时候,我的语气严厉起来,她害pà

了,顿了顿,转身就跑。

我没有太多时间,甩手丢下手里的包,从包里翻出取热的燃油,又抓出一件衣服,浸透燃油,做成一个大火把。我的速度非常快,但是在火把还未被点燃的时候,零零星星几十只蝙蝠像小型的轰炸机一样俯冲过来。



我点燃了滴着油的火把,被燃油浸透的衣服冒起一大团耀眼的火焰,借着这片光亮,我看到那是一种巨大的黑蝙蝠,样子很渗人。

这时候,范团勉强在蝙蝠的浪潮中站起身,抽下自己的皮带发了疯一样来回抽动着。我一手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另只手拿着老安给的那把锋利的刀,猛冲过去。数都数不清的蝙蝠几乎都是贴着头顶飞来飞去的,让人恐慌而且厌恶,我不断的挥动手里的刀子,虽然没有准头,但在密集的蝙蝠群里,几次误打误中,中刀的蝙蝠吱吱乱叫,血溅了我一身。

“卧槽!”范团已经力不从心了,胖不是优势,庞大的身躯反而成为很难防备的被攻击目标。

我没有废话,只是希望他能再坚持那么一会儿,我已经看出来了,这种蝙蝠对光和热都有种惧怕。

但是还没等我再跑出两步,范团突然就惨叫了一声,紧跟着噗通栽倒在地,身体像是羊癫疯发作一样病态的抽搐着。我咬着牙,不顾一切的猛冲向前,用火把和刀子驱赶扑面而来的无数蝙蝠,一口气跑到范团旁边。

等我跑过去的时候,范团还在抽搐,他的眼睛睁着,但是非常无神。这很可能是中毒了,动物的神经性毒素发作异常迅猛,我甚至怀疑范团现在已经听不到我说话。我被迫丢下手里的刀,抓起范团就朝回拖。但是在那种情况下,这货二百多斤的体重变成了相当沉重的负担,拖起来死沉死沉的。

没有其它人的帮zhù

,一切都变的非常艰难,我拖着他跑不快,而且火把上的燃油在急剧消耗,已经把衣服烧成了一团结壳的灰烬,用不了多久,就会熄灭。我翻身弯下腰,用力把范团放到自己背上,如果不是亲身经lì

,很难体会到背这样一个胖子需yào

多大的力qì

以及勇气。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没走几步,身后仿佛无穷无尽的蝙蝠不断飞舞冲击,凝聚的力量一下子把我撞的前扑倒地,触底的那一刻,再加上范团的体重,我感觉骨头都要被压断了。

骤然间,我感觉左臂上一痛,那种痛感还没有消失,一种麻痹的感觉就像顺着血液在弥漫一样,让整条手臂都开始发麻。我用另条手臂强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但是已经不能再背着范团跑了,我必须不断的驱赶从各个角度袭击过来的大蝙蝠。

“哥哥们”

我守着范团,尽lì

让他安全一些。过了一两分钟,已经失去知觉的范团奇迹般的睁开自己的眼睛,喃喃喊了我一声。

我没有说话的机会,全身上下就凭着一口气在坚持。我感觉,下一分钟,我和范团两个人或许就会被无数的蝙蝠吞没,我们逃不掉了。

“听我说”范团努力想动一动,但是被蝙蝠咬伤之后,毒素已经蔓延到了全身每一处神经,甚至连说话都和醉酒之后一样,舌头变的又粗又硬:“很领你的情,死一个,总好过死两个,你你走吧,快点走”

说实话,我根本没有要走的打算。但是我心里同样很清楚,如果再僵持下去,死亡已经不远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远远的听到苏小蒙的大喊声,同时还有轰然亮起的一大团火光。

“我来了!”

苏小蒙没有真zhèng

跑远,她从那几颗大铁球后面钻了出来,和我一样,手里拿着一支简易的大火把。她跑的很快,娇小的身躯几乎和火光融成了一团。她不顾一切的跑向我们,没有任何畏惧和退缩。

那一刻,我的心被震动了,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作为一个女孩子,在此时此刻毅然冲向我们,那需yào

极大的勇气,战胜自己的勇气。

火光像是一道利剑,把翻滚成一团的大蝙蝠暂时逼退了一点。苏小蒙另只手里提着一个小桶,那是装燃油的桶。她可能已经计划好了一切,拿着火把绕我们跑了一圈,一边跑,一边把桶里的燃油倒在地上。

整整一圈之后,苏小蒙用火把点燃了地面上的燃油,那是我们用来烧火和取暖时的助燃剂,燃烧的很猛烈,整整一圈燃料像一条火龙一样呼呼的爆fā

起来,化成一道火圈,凶猛的火焰让蝙蝠群退出去很远,借着这个机会,苏小蒙蒙着头就从火圈外冲了进来。

“我来了。”她冲着我们笑了笑。

她的头发被火焰燎烧了一截,白嫩嫩的脸庞烟熏火燎,黑迹斑斑。这让她的那颗小虎牙看起来更加洁白莹亮。

当我看到她的笑容时,心里顿时一松,但这种轻松只维持了不到半分钟,因为燃油燃烧的时间有限,那群蝙蝠并没有远离,在火焰减弱熄灭之后,它们随时都能再次发动大规模的袭击。更要命的是,我感觉左臂上的麻木在朝全身蔓延,无法阻挡,虽然蔓延的速度很慢,但半边身子已经渐渐的都跟着发麻。至于范团,更不用说了,像K药K多了一般,躺在那儿不断的发抖。

“为什么要回来。”我叹了口气,假如,苏小蒙一口气从这里逃出去的话,那么还有一丁点机会联络上老安他们,但她就这么回来了,跟我们一起被困在这里。

“欧巴,我,范团团,黄金三人组,不离不弃。”苏小蒙继xù

笑着,仿佛感觉不到死亡已经离我们很近,她坐下来,道:“不可以丢下任何一个人。”

“会死的。”我望了望周围,透过燃烧的火焰,可以看到那群蝙蝠依然像涌动的潮水一样在四周飞舞着。

苏小蒙脸上的笑容顿时被现实凝固了,她不会想不到这些,但是过了两秒钟,她又露出小虎牙,欢快的笑着,道:“不怕。”

我微微的叹息一声,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我不知dào

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就在这一刻,我对她的所有成见和怀疑,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没有理由去怀疑一个在危机时刻奋不顾身跑回来陪我们一起送死的人,不管她是谁,都是值得信任的。

助燃的燃料燃烧的很猛,但持续时间短暂,不多久,火圈的火焰已经将要消失,火圈周围的大蝙蝠群蠢蠢欲动。

无形中,苏小蒙拉起我的手,又拉着已经没有知觉的范团,道:“不离,不弃”

我闭上眼睛,局面已定,三个人必死。只不过在临死之前,能感受到人心最真挚的一面,那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幸运。

至少,可以让我死的安心一些。

第八十章 救星

我还有些不甘心,因为心里牵挂的事情太多,但已经没有机会再完成自己想做的事。火圈的火焰越来越小,最后仅仅贴着地面在微微的燃烧。我身体内的麻木感仍然在持续,不过比范团好很多。然而这不足以让我们摆脱必死的困境,在火焰将要消失的瞬间,四周密密麻麻在飞舞徘徊的大蝙蝠蠢蠢欲动。

“欧巴”苏小蒙放开范团,拉着我的手,她好像不是那么惧怕死亡,之前面对那些大蝙蝠群的时候吓的连声尖叫,但这时候三个人都将要死去时,她却镇定了下来。她微笑望着我,道:“我们是快要死去了吗?在临死前,难道不想留给这个世界最后一道声音吗?”

我很无奈,这就是一个成熟男人和一个尚且青涩的女孩最大的区别,就要蹬腿了,她还想搞一点浪漫。我没有心情,但是看着她那张染着黑灰的脸,心就软了。

既然要死,就完全放开吧,何必再和她计较什么。

“欧巴,你有喜欢的人吗?”苏小蒙深深吸了口气,因为她已经看到成群连片的蝙蝠朝我们这边一窝蜂似的俯冲而来,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也许就像她说的,我们此刻的交谈,就是留给世界的最后一道声音。

“有。”我点点头,之前稍稍放松下来的面对死亡的心情,顿时又变的无比复杂。我想起了轻语,想起了青青,我不知dào

她们现在在何处,也不知dào

她们好不好。就在此刻,我突然想要奋力挣扎,去和既定的命运搏斗。

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我们交谈,不等苏小蒙再说出第二句话,蝙蝠群已经潮水般的淹没过来。这种巨大的黑蝙蝠剧毒,毒素相当猛烈,就算体格再强壮的人,只要受到毒素的干扰,也会很快丧失战斗意识。我拖着微微发麻的身子,一下子把苏小蒙拉到身后。

即便知dào

要死,也没有人会甘心情愿的闭上眼睛等死。尤其是我这样的性格,死就死了,但不能死的那么窝囊。我用还有感觉的右手抓起刀,虎吼一声,迎了过去,什么都不顾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猛砍。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吓人,完全是在玩命。每挥出一刀,我都能感觉蝙蝠的血液喷溅在身上,我不知dào

这一顿狂砍让多少只蝙蝠肢体分离,总之整个人完全被笼罩在这片黑色的阴云中,不断的冲着,不断的砍着。

那一刻,我愤nù

却又悲哀,人,总要被一种冥冥的东西所控zhì

和主导吗?那种叫做命运的东西,难道完全是无法抗衡的?



我狠狠吐出一口唾沫,一把撕下千疮百孔的衣服,决定要做最后一搏。这时候,我不由自主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苏小蒙还有范团,我完全没有能力照顾他们了。范团仍然昏迷着,苏小蒙拿着一根铁棍子,用尽全力在左右击打袭击过来的蝙蝠。说不清楚为什么,当我看到她摇摇欲坠的身影时,明知dào

自己无力去改变这一切,但还是狠下心,转身从蝙蝠群里面冲向她。

当时,可能就觉得死的时候有个人陪着,黄泉路上不会那么孤独。

“欧巴!”苏小蒙在我冲回去的一瞬间,一下子丢掉手里的棍子,紧紧抱住我,她的笑容消失了,可能是情绪的问题,她失声哭了出来,大喊着道:“别再走了,就死在一起吧。”

人,总是会被感染的,苏小蒙这么一喊,我手里的刀子应声落地。死在一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这是唯一的最好的选择。

她把我抱的很紧,我尽lì

的护着她,想让她少受一点伤害。一只只硕大的蝙蝠以极快的速度猛冲着,耳边不断传来翅膀扇动时带起的风声。

就这样吧,我终于闭上了眼睛,接受这个最不能让人接受的事实。

然而,就在我闭上眼睛的同时,一声低沉的鸟鸣不知dào

从什么地方传了过来。此时此刻,听到这种鸟鸣的时候,我感觉浑身上下像是触电了一般。我在荒山生活了那么久,虽然不死鸟的行踪难以捉摸,但我多少也见过两次。我记得它们的鸣叫声,这声鸟鸣,就是不死鸟发出的。

可是这声鸟鸣,却又显得那么不寻常。鸟鸣声很低沉,但似乎具有强dà

的穿透力,顿时好像笼罩了整个空旷的盆地。鸟鸣声传来的时候,肆无忌惮如同潮水般的蝙蝠群像是受到了震慑,立即就安静了许多。

紧跟着,第二声鸟鸣传来了,我不由自主的捡起地上的手电,顺声音传来的方向照过去。之前我们注意到的那副巨大的岩画,事实上就是成千上万只蝙蝠一只接着一只形成的抽象图案,“岩画”出现的地方,是一个很宽阔的入口,我手里的光线精准的照射到了声音传来的地方,随后,我的眼睛一花,一只巨大的不死鸟,从宽阔的入口里飞了出来。

这是我所见过的最大的一只不死鸟,双翼舒展开的时候,几乎接近一米长。它稳稳的飞着,就好像从一片无尽的黑暗中猛然飞出来的一样。它身体上的羽毛色泽纯正,如同最纯净的黄金。但是它的头顶有一簇已经灰白的羽毛,仿佛一顶荆棘编成的王冠。

它像一只天空中所有生物的王者,从黑暗的入口飞出来的一瞬,无数蜂拥的大蝙蝠立即安静了。黄金般的不死鸟慢慢飞着,随着它的靠近,蝙蝠群在退却。

当飞到距离我们只有七八米远的时候,这只不死鸟停在一块石头上,它仿佛是气度不凡的王者,昂首挺胸,注视着我们。刹那间,蝙蝠群已经没有任何威胁,在这只不死鸟停留的大面积范围内,没有任何一只蝙蝠敢于靠近。

它不会说话,但是那种在光线下烁烁生辉的眼神却让我感觉非常不凡。那是一双经lì

了时间的眼睛,仿佛容纳着一个时代的变迁,沧海桑田,日升月落。我不能和它交流,不过我总感觉,它为了我们而来。

在无声的对视之中,远处还是不断传来蝙蝠的吱吱声,以及杂乱的翅膀破空声,石头上黄金般的不死鸟可能有点不耐,硕大的翅膀猛然一展,再次发出鸣叫。这声鸣叫就像是山林中一声慑人的虎吼,百兽闻声而逃,聚集在一起的蝙蝠群顿时像炸了窝一样,不要命似的四下飞散,很快就消失在巨大的盆地中。

我能感觉到,这只神mì

的不死鸟没有敌意,传说中的一些事情得到了印证。传闻,周穆王远游亿万里,从西域得到了异种,加以驯养,但不能长久,最终全部放归山林。传说可能有一点误差,我很怀疑不死鸟的祖籍,就是元突。

蝙蝠群退散了,危机消除,我从没有接触过这只不死鸟,所以也无法在短时间内领悟到它的意图。不死鸟在石头上栖息了一会儿,慢慢伸出翅膀,腾空而起。黑暗中,一只巨大的如同黄金铸成的鸟展翅高飞,金光耀眼,这一幕很魔幻,苏小蒙已经看呆了。

我注视着不死鸟飞走,飞入那个宽阔的入口,继而消失。我很想马上追过去,我不认为一只不死鸟可以自然的存活在这片黑暗的地下。但是不行,我注意到,范团的情况很不妙。

他已经完全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中,没有一丁点知觉,只是很偶尔的,手脚会抽动那么一下。他的体温变的很低,呼吸微弱,我翻开他的眼皮,发xiàn

瞳孔已经渐渐开始扩散。

“范团团!范团团!”苏小蒙很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很显然,那种黑蝙蝠的毒素足以致命,范团扛不住了。

无论苏小蒙怎么叫喊,范团都没有一点反应。那张圆乎乎的憨厚的胖脸上浮现着象征死亡的铁青色。我拼命的想,因为已经意识到,有点不对。

我和范团都被咬伤了,但是一直到现在为止,除了半边身子有些麻木以外,我没有出现别的不适。这不符合常理,按道理说,范团如果扛不住了,我不会比他坚持的时间更久。

骤然间,我耳边回想起老安当时对我说过的那句话,他说的轻描淡写,好像就是随口而发,我并未在意。他说被沙蜂蛰过的人,很少有能活下来的,全部会死于肾脏功能衰竭。

我被沙蜂蛰了,活了下来,又被黑蝙蝠咬了,好像也没有大碍。如果只有一次这样的情况,可以看做是偶然发生的几率极低的奇迹,但接连两次,就不能不让我朝深里思索。

“他怎么了?他会不会死?”苏小蒙很焦急,作为一个刚从死亡线上挣扎逃脱回来的人,会比普通人更珍视生命的重yào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不要吵。”我抬手打断她的话,以免影响我的思维。

在我考lǜ

期间,很短那么一会儿功夫,范团就好像不行了,扒开他的伤口,可以看到伤口乌黑,毒素顺着每一根大大小小的血管蔓延到了全身,范团的身体上,就好像用淡墨画出了一张纵横交织的网。

第八十一章 不速之客

我不想前功尽弃,已经脱离了蝙蝠群的致命袭击,范团却不行了。我使劲的想,在武胜利出事之前,我的生活可以说是很正常的,跟无数同龄人一样,即便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那也都是很多巧合凑在一起而产生的结局。

想来想去,如果说我和别的人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么唯一的不同,就是我吃过不死鸟的血卵。

“把他扶起来。”我不想再耽误时间了,不管我因为什么原因可以抵御毒素,现在都要试一试。

苏小蒙不知dào

我要干什么,但她完全没了主意,听到我的话就去扶范团。我掏出随身的匕首,在胳膊上划出一道口子。范团的嘴巴闭的很紧,费了很大力qì

才勉强撬开一条缝隙,我用胳膊上的伤口对准范团的嘴,让一滴滴鲜血流进他嘴里,苏小蒙帮着不断揉捏范团的脖子。

这些血液,最终都慢慢进入了范团的腹腔。做完这些之后,我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很忐忑,目前为止,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范团怎么样,要听天由命。

不过,我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管如何,我都要顺着那只巨大的不死鸟飞走的方向去看一看。时间在流逝,我身体内的麻木感逐渐消失了,等到差不多恢复正常的时候,我吃力的把范团背起来,然后一点点越过那条狭窄的小峡谷,来到不死鸟消失的岩洞入口前。

和我料想的一样,这个地下空间的范围非常大,大到无法估量的地步,站在入口边缘朝里面望过去,到处都是黑漆漆一片,手电的光柱根本照不到头。我和苏小蒙吃了一点东西,范团的身躯太沉重了,足足过去半个多小时,他才梦呓一般的哼哼了两声。

直到他苏醒时,我悬在嗓子眼的心才算完全放下来。一场危及生命的遭遇过去之后,三个人都有劫后余生的感觉。我们又在这儿呆了一会儿,让范团恢复一下,再之后,就按照我原来的想法,去追寻那只巨大的不死鸟。在我的印象中,不死鸟,以及鸟喙铭文,好像之间有种密不可分的关系,我不知dào

是不是我的错觉,但那只巨大的不死鸟,总让我觉得,它本身就是一个秘密。

顺着岩洞的入口走进去不久,我们就看出来,这可能是一个元突人更大的活动场所,不是正常的居住区域,但是人为的痕迹多而明显,他们估计在这里进行一些生产和祭祀活动,我看到了两条足足有大腿那么粗的铁链,盘在地面上,依旧锈的不成样子。

“元突人肯定在做一件很不正常的事。”看到铁链的时候,我心里的预感更加强烈,一人高的铁球,这么粗的铁链,这种产品几乎要消耗元突部落大半的人力和物力。

我们一路走,一路找,遗物太多,而且很大,没办法带走。这个空间是地下水系相对发达的地方,我看到了不止一条河,河岸上停放着倒扣在地面上的独木舟,还有用原木以及金属搭建起来的简单的机械组合,如果运用水力的话,这些机械组合可能会发挥作用,做一些人力不能企及的事。

茫茫的地下空间里好像没有边际,四面都找不到尽头,不知dào

要走多久。在那些粗长的铁索附近,我看到了地面上有几道很清晰的凿痕,凿痕整齐光滑,大概有半米宽,四五十厘米深。这些凿痕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水道,范团就说,元突人在引水。

但是我想了想,并不这么认为。因为我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元突人铸造那些铁球,不可能没有用处,很显然,在盆地的冶炼场铸造出的铁球,最终都搬运到了这里。这边的地势不怎么顺畅,人力搬动那么大的铁球,相当困难,试想一下,如果把铁球放在这些凿痕上的话,那么不需yào

太大的力量,就可以推动它们滚动。

这么想着,我就觉得凿痕是一条特殊的运输通道,元突人肯定利用这些凿痕把铁球搬运到需yào

它的地方。瞬间,凿痕就成为明显的标示,在指引我们走向正确的地点。等走到这些运输道的终点时,那些铁球有什么用处,将会一目了然。

“吃点东西再走吧。”范团身宽体胖,一活动消耗就特别大,我和苏小蒙已经吃过了,但不能不照顾他,我们找了个地方,范团就开始忙活。

他这种人只要不咽气,到任何时候都不会委屈自己的肚子。这货正正经经的用固体燃料烧了一堆火,然后从自己的大包里取出一口小锅,还有腊肉萝卜之类的东西,咕嘟咕嘟的炖了一锅。我感觉太费事,范团就道:“刚才的事告sù

我们,人随时都可能过去的,活一天就要好好对待自己。”

腊羊肉炖萝卜,锅子沸腾的时候围边倒进去一点点白酒,香味顿时四溢出来,我们三个并排坐着,范团从火上端下锅,苏小蒙就去抢,两个人吃的顺嘴流油,我一直琢磨着那些铁球和不死鸟的事情,过了几分钟,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就从心底萌发出来。

那也许是一种预感,感觉我们身后,好像有人。

我的脑子转的飞快,这种地方如果说有人的话,那么我第一反应,就是出发前在河里遇见的那个蓬头垢面的无名者。这种感觉一出现,就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里达到顶点,范团和苏小蒙吃的稀里糊涂,根本没有察觉。我骤然一转头,同时把手里的手电照射过去。

那一瞬间,我的头皮就几乎要炸开了。

本来以为会是那个蓬头垢面的无名者,但是我一转头,立即顺着强烈的光线看见范团身后六七米远的地方,蹲着一个六七岁大小的小孩。那小孩浑身湿漉漉的,眼睛很大,估计是常年不见太阳的原因,捂的非常白,就那么睁着眼睛蹲在范团身后,悄无声息。

那种情况,是足以吓死人的。

一时间我也不知dào

该怎么应对,那小孩儿的胆子好像很大,被我发xiàn

之后竟然没有逃走的意思,仍然蹲在原地。紧接着,我就发xiàn

他的眼睛虽然大,但是很无神,眼珠子泛白,几乎和眼白混为一体。看到这些,我马上判断,这个小孩儿应该一直呆在地下,没有见过自然光,眼睛已经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哥们儿,多少吃点,很香的”范团端着锅,吃的很欢畅,他转头看了我一眼,可能是发xiàn

我的表情和眼神都不对劲,迷茫的顺着我所望的方向一回头,立即就像尾巴被人踩住了一样,嗷的一声跳起来,直接把手里的锅给甩了出去:“卧槽!什么东西!”

锅里残余的腊肉洒了一地,就在这时候,一直静静蹲着的小孩儿鼻子猛然抽动了几下,抬手就去捡那些肉。我看到这一幕,随即恍然,估计是范团炖肉时候散发的香味把他给引来了。

不管怎么说,也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在这个时间出现,就有必要好好的深究一下。我丢下手里的东西,转身扑过去,那小孩很贪吃,已经看见我过来了,却还是丢不下地上洒落的腊肉。

就是那么一迟疑间,我已经飞蹿到他面前,伸手就抓住他一条胳膊。小孩儿身上冰凉冰凉的,几乎察觉不出一点点温度,再望着他那张白的和死人一样的脸,我心里顿时发毛,因为确认不出自己所抓到的,到底是人,还是其它什么“脏东西”。

但是他很真实,并不是一道虚幻的影子。在我抓到他的时候,范团也从惊愕中惊醒,跑过来帮忙。

小孩儿不知dào

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浑身上下都是水,他的胳膊潮湿,头发还在滴着水,如果仔细看看,甚至能看到皮肤表面长着一层像苔藓一般绿油油又很滑腻的东西。一直到我抓住他时,小孩儿才迫不得已舍弃满地的肉汤和肉块,奋力想要挣脱。

本来以我的体重以及力量,只要抓住他,就不可能让他逃掉。但是小孩儿胳膊上那层绿油油的东西给他帮了大忙,整条胳膊就好像一条滑腻腻的鱼,硬生生从我手里挣脱出去,转身就跑。我粹不及防,差点让带的摔倒。

“小丫休泼!”范团大吼一声,堪堪赶到,二百多斤的身躯竟然凌空就扑了过去,但是速度和方位预算失误,没能扑到小孩儿,一下子结结实实摔到地上,范团的脸马上就绿了,疼的冒出一层冷汗。

但是他还算是机灵的,虽然没能扑到小孩儿,却抓住对方的脚踝。紧跟着,范团就地一滚,硬生生就把小孩儿给压到身体下面。小孩儿在范团身上一片片肥膘中拼命的挣扎,那样子很滑稽也很古怪,就好像一个大胖子紧紧抱着一条娃娃鱼。

“搭把手!”范团以自己的体重占据了很大的优势,一边紧紧压着那小孩儿,一边回头招呼:“来帮忙!”

我两步就跨过去,范团抽出手,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衣,拉索一拉,两只袖子打了个死结,好像一只麻袋一样,一下子把小孩儿牢牢的兜在衣服里。

第八十二章 湮灭的历史(一)

范团的这个办法很好,小孩儿被兜在衣服里,只露出脑袋,虽然还在挣扎,却已经无济于事了。

“这是个什么东西?”范团提着衣服,表情有点疑惑,因为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如果猛然跳出来的是个身板扎实的大汉,那倒没什么,但这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孩儿,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自然而然的,我们都开始怀疑,这小孩儿到底是不是“人”。他身上滑腻腻的,几乎分辨不出体温,冷的和一块冰似的。

“我不知dào

。”我也开始疑惑,这个不太像“人”的小孩儿却又有正常的表情,一时间让人很迷糊。

范团提着衣服,被兜着的小孩儿还是一身湿漉漉的水,很快就把衣服打湿了,顺着衣角朝下流。范团左右看了看,猛然一惊,道:“卧槽!不会是那边河里的什么鱼精之类的东西吧?”



一句话还没说完,被兜在衣服里的小孩突然用力鼓起腮帮子,一道清亮的水从嘴巴喷射而出,直接浇在范团脸上,范团被喷的相当狼狈,手一松,衣服就应声落地。不过还算他反应快,飞快的抹掉脸上的水,抬脚踩住衣服袖子。

“欠揍么!”范团恼了,作势抬起手,要揍那孩子。

“别别!”苏小蒙在后面叫起来:“别打他,我觉得,他只是想弄一点吃的而已。”

相对于胡子拉碴的我以及一脸横肉的范团,苏小蒙自然具有更强的亲和力,她走到小孩儿旁边,蹲下来,转头对我们道:“他没有恶意。”

这一次苏小蒙好像很有主见,接着就解开范团的衣服,那小孩儿眼神中的倔强稍稍减少了一些,他有点好奇,注视着苏小蒙。苏小蒙慢慢递给他一块肉,带着香味的肉好像是最美味的珍馐,那小孩儿接过来几乎嚼都不嚼就咽了下去。

“看看,我说的没错,他只是想弄点吃的。”苏小蒙很开心,把之前遭遇的那些事情都忘记了,拿着还没有炖过的腊肉,一块块的递给小孩儿。

吃完了所有的肉,小孩儿转身就走,不过他走的很慢,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我们。我注意到,从发xiàn

他一直到现在,他身上始终没有干燥过,一直保持着湿漉漉的状态。

又走出去几步之后,小孩儿对我们招了招手,好像在示意我们跟上他。苏小蒙是没有什么戒心的,但我必须保持应有的戒备。我们没有彻底靠近小孩,只是略微走近了一些。这时候,那小孩儿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几道凿痕,对我们摇了摇头。

“恩?”我突然很诧异,他知dào

我们一直在顺着凿痕寻找大铁球的最终下落?这个小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我不清楚,然而他既然出没在这片广袤的地下空间,就说明他对这里的东西远比我们更加了解和熟悉。

范团和苏小蒙都不理解小孩儿的意思,站在原地发愣。但是我大概揣摩出来,小孩儿似乎在告sù

我们,我们所走的路,好像是不正确的。

“你究竟想说什么?老子的腊肉都给你吃了,你难道一点回报都没有?这太不厚道了。”范团的脑仁揪出来也就莲子那么大,完全被弄懵了。

我大略猜到他的意思,但不知dào

该怎么和他交流。小孩儿睁着大眼睛想了想,抬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继xù

朝我们招手。我们三个不由自主的就跟上了他,从方向上看,他也是顺着几条凿痕的延伸方向在走的。

但是走出去十来分钟,我一下子就彻底明白了小孩儿的意思。之前的推测没有错,因为我看到地面上的凿痕突然转弯,全部都延伸到面前的河里面去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哪些一人多高的大铁球,被推到了河里?然后呢?

我心急火燎,却不知dào

该怎么问。我们周围的地势不算险峻,所以河水的流速不快,但那么深的河,没有人敢轻易的下去。

“铁球的,哪里去了?”我实在没办法,就使劲的和他解释,想和小孩儿尝试沟通。

我手忙脚乱,但是小孩儿就静静的站在原地,也不知dào

听懂我的意思没有。不过我注意到,他那双泛白的眼睛里,突然像是有了一点不易觉察的变化。眼睛中的变化,让他的面部表情也跟着和之前不同了。我形容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变化,只是觉得这种表情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儿身上。

那是一种经lì

过磨难,忍耐,孤独,煎熬,种种挫折锤炼出来的感悟,或者说感慨。

凿痕,铁球,那到底意味着什么?我越发好奇。

“昆仑”

在我思索间,小孩儿突然就吐出两个混混沌沌又模糊的音节,我一怔,隐约听的出,他说的是昆仑两个字。

但是他的语气浑浊老迈,和他的年龄完全不符,这两个字说出来,苏小蒙和范团也惊愕了。

“什么?”我急忙就问道:“昆仑什么?”

他没有视力,只能凭听觉味觉触觉来感受这个世界,但是他的感官相当敏锐,在我匆忙追问的时候,他转头,像是在注视我。

我又一次感受到他双眼中所蕴含的那种形容不出的沧桑。

他似乎在思考,也似乎在发呆,总之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转过头,长叹了一声。

“昆仑”这是小孩儿第二次发出感叹的音节,但还是原先的那两个字,听的人一头雾水。

“他是不是就会这两个汉字?”

接着,小孩儿沿着延伸进入河中的凿痕,一步步走进水里,我咬了咬牙,看样子他并不排斥我们,这是唯一可以追索铁球下落的机会,我必须抓住。所以我犹豫了一秒钟,立即跟着小孩儿走进河里。

一进入水中,小孩儿就仿佛进入了完全属于自己的世界,他比鱼都灵活,敏捷的在水里连着翻动了几下,一头扎了进去,连水花都没有泛起一朵。他的水性出奇的好,仿佛能在这片深邃的水域中不吃不喝的游动几天几夜。我和范团他们就没有这么好的水性,水一深,自然而然的开始慌乱。

哗啦一声,小孩儿从水底冒了出来,拉住我的衣袖,带着我潜入水中。河水凉的刺骨,泡进水里就感觉浑身上下每一丝温度都被水给带走了,不过水质相当清澈,普通的手电都可以一下子照到河底。

隐隐约约中,我看到延伸进河里的那几道凿痕还在延续,斜着横穿过这条河,不知dào

终点在什么地方。在我一口气将要用尽的时候,小孩儿带我浮出水面。我抖抖头上的水,嘴唇被冻的有点发青,但是心里却觉得很值得。

毫无疑问,这个小孩儿知dào

的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我继xù

追问他,那些河底的凿痕延伸到了什么地方,小孩儿又带着我们横穿河面,在临近对岸的地方停下来,凿痕继xù

蔓延,绝对的黑暗中,深水下方逐渐不可视物,我暂时不知dào

凿痕的终点,但是在河岸贴水的地方,有一个很狭窄的洞,洞口的直径一米多一点,有一半都被水淹没。小孩儿嗖的就钻进洞里,我的警惕性还在,不过紧跟着也钻了进去,小孩儿如果想耍诈,凭他的水性,刚才在水底就会动手。

狭窄的小洞只有六七米长,穿过这个洞,我看到了一间仿佛从河岸底掏空的密室。密室的面积很大,我估计应该有七米甚至更高,只不过密室的下半部分浸泡在水里。密室里没有别的东西,小孩儿钻到这里的时候,神情还有身体同时就放松了,懒洋洋的仰浮在水面,就如同躺在一张宽大又舒适的床上。

密室的四周密密麻麻刻着很多画,那种画和真zhèng

意义上的壁画不同。真zhèng

的壁画由画匠和雕工配合,颜料也经过特殊的加工,才能保存的更长久。而密室四壁上的那些画,虽然雕琢的相当精细,却没有任何颜料,流露出古老和质朴的气息。我有一种感觉,小孩儿在这个密室中逗留的时间不会短,黑暗又阴冷的河底,每一秒钟都是寂寞而且孤独的,当那种寂寞渗入到骨髓中时,他会用各种各样自己想得出来的方式打发时间。我怀疑这些没有经过加工完善的壁画,就是小孩儿一点点刻在石壁上的。

壁画没有任何文字说明,一幅接着一幅,在我注视这些壁画的时候,小孩轻轻划着水游到我身后。我转头望向他,那一瞬间,我好像突然可以读懂他那双泛白的眼睛中,所蕴含的情绪。

那是一种无奈,落寞,又隐隐渴望的眼神。他把我带到这里,并非没有原因,他想让我看到这些壁画。

到现在为止,我仍然不知dào

小孩是什么人,他只能发出一些简单的音节。密密麻麻的壁画连成一片,布满了密室的四周,一时间我分辨不出哪里才是壁画的起始。小孩儿带着我来到密室的东北角,经过他的指点,我才明白,那可能是所有壁画的开始。

壁画上是一个女人,高大粗壮的女人。

第八十三章 湮灭的历史(二)

第八十三章

湮灭的历史(二)

如果没有小孩儿那些简单的音节作为解释,我可能很难完全明白壁画上的内容。这些数量极多的壁画,可以说记录着一个民族的兴起,昌盛,衰亡。那是段不为人知的历史,元突,本来就是一个空白,没有这些壁画,我想,许多过去的事情将永远被淹没在这片山地之下的水流中。

任何一个民族都有沉沦,复兴,但是它们挡不住时间的侵蚀。我相信,经lì

的久了,所有的一切都会随着时间而**。一个民族最伟大的地方,并非它们曾经多么强dà

,多么辉煌,文化,才是恒久不灭的。

就如同南美的玛雅人,已经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中,我们不可能溯本还原的了解他们如何繁衍生息,但是就因为他们遗留下来的民族文化的一角,让世人永远记住了玛雅民族。文化,就是一团永恒的光,只要时间还在流淌,这团光就不会熄灭。

据说,元突是昆仑西王母座下的一个属国,从壁画的内容上看,确实如此。元突的王是一个女性,我不知dào

壁画是否被刻意的夸大,那个女性相当魁梧。第一个元突的女王从西王母治下分离,首建了元突。

元突人并不擅长农业生产,很多必需的粮食还有生活物资都要依靠西王母方面的支援。但是他们的冶金技术出类拔萃,从当时的时代来讲,应该遥遥领先于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以及部落。壁画前面一部分记录的完全是元突人日常的生活情景,在母系社会中,女性占据生产生活的主导地位,元突拥有超级发达的冶金技术,但他们从来不生产任何武器,国内也没有常备军队,所有的人都是冶炼场的匠人。如果元突遭到侵袭,从昆仑山的更深处,会有强dà

的盟友赶来支援。

古老的部落国家拥有自己的图腾以及信仰,和许多同时代的古国一样,元突人在生产之余,极重祭祀。祭祀也是生活中非常非常重yào

的一部分,一副壁画中,清晰的记录着祭祀的过程。祭祀分为两种,一种就是在元突国内进行的常规性祭祀,还有一种较为隆重,元突的女王会带领部分臣民,长途跋涉,去参拜自己信奉的神灵。

这时候,小孩儿指着一副壁画,他无声无息的指着,但是我好像一下子就能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壁画中,元突的女王跪拜在一个巨大的,好像祭坛一样的王座前,她的神情恭谦,充满对神灵的敬意和畏惧。不用过多解释,这座祭坛般的王座中,就是元突人乃至整个西王母部落所供奉的神灵。

看到这幅壁画,或者说看到祭坛上的神灵时,我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很怪异的感觉。

王座上没有神灵的塑像,只有一个圆柱形的罐子。平面的壁画很难把这种立体的东西刻画的完美,我只能看出,那是一个圆柱形的罐子,但罐子里面是否有别的东西,就不知dào

了。

一个长存zài

昆仑山中失落的古国,他们信仰一个罐子?

但是小孩没有其它解释,接着就指示我朝下面看。他发出了一些简单的音节,作为辅助性的解说。壁画的内容瞬间又回到了元突人生存的地方,场景很模糊,不过能看得出,那是规模巨大的冶炼场,所有的冶炼匠人齐心合力,一起铸造大铁球。那种大铁球在我看来,只不过是一个静止的物体,但是对当时的冶炼匠人来说,每铸造出一颗铁球,就需yào

花费很长时间还有精力。

这不得不让我怀疑,怀疑元突这个国家存zài

的意义。他们本来是西王母部落的一支,昆仑域内,只有西王母这一个实jì

意义上的统治者,分封制其实在这里并不实用。夏商周实施分封制,是因为主国的国力有限,而疆域广博,四周皆有外敌,只有分封制才能更好的巩固中央统治。

元突没有军队,这说明,西王母让元突部落远迁到这里,并不是为了抵御外敌。从我目前的认知来看,元突人唯一能做的,好像就是铸造那些铁球。这个古国存zài

的意义,绝不可能仅仅是铸造铁球那么简单。

再之后,沉寂了许多许多年的昆仑山,还有西王母部落,以及元突古国,接受了一些异域之客的来访。远在中原的周穆王,强dà

的古匈奴,都涉足过这片土地。这些异域来客各有目的,可能正是他们的出现,打乱了昆仑山内持续了千万年的秩序。

壁画中的时间是模糊的,不知dào

过了多少年,大规模的战争爆fā

了,长期的和平让昆仑山内的西王母部落丧失了大部分战斗力,面对强dà

的外敌,他们力不从心,很多部落聚集地被夷为平地。

再之后,关于西王母部落,关于元突的所有事情,突然就变成了一片空白。这和玛雅人消失的过程极其相似,一个繁盛的民族,如同从这个世界上骤然蒸发了一样。

最后,只剩下了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他作为昆仑山内唯一的存zài

着,继xù

留存zài

这片传说中的神山间。

气候恶劣又干旱的昆仑山内,过去的古老民族视河流湖泊为生命的源头,极其珍贵。他们相信世间的一切皆有灵,水也是如此。天生和水亲和的人,被认为是水之灵的化身。

在西王母部落乃至元突消失的时候,只有这个被认为是水之灵的族人留了下来。很多事情,小孩儿没能说明白,但是我猜的出来,既然有人被留下来,肯定就有相关的意义。

他可能是一个守护者,在守护什么东西。

这个被留下来的人永远都停留在昆仑山地下的暗河中,他可以像鱼一样长时间蛰伏在水底,不吃不喝。为了守护,他可以超脱自然,在刚刚被留下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当他的生命将要终结时,会到一个特殊的地方陷入长久的沉睡,等到苏醒时,他的生命好像焕发出新的生机,人也年轻了一大截。

这是一种反常的现象,他会在反复的沉睡和苏醒中越来越年轻。

此刻,小孩儿的脸庞上浮现出一种悲凉和萧索。我的心头一惊,因为这种表情,我从无念老和尚那里,似曾见过。

越来越年轻,那并不是一件好事,任何事情都会冥冥中受到法则的禁锢,无论从小到大,还是从大到小,其实走的都是同一条路。生,是一个,同样也可以视为一个终点,死,也是这样。

这个唯一留在故土的元突人,已经蜕变到了极致,这一世,是他最后一世,他是一个将死的人。

我想,这个小孩儿,就是壁画中那个被留在故土的元突人。此刻看着他,我不由自主就想起了无念老和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都是同一类人,为了某一个目标,而被迫活着,只要不到生命最终的那一刻,他们的任务就没有止境。

从小孩儿沧桑的表情中,我读懂了他。他是一个守护者,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家,自己的族人,已经全部不在了。他守护的,其实是一个没有意义的秘密。如果他在地底耗尽了生命,最终死去,那么元突的一切,包括他守护的一切,都将彻底断绝。

我知dào

,他不想告sù

我们太多,却又不愿让这些失传于这个世界。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快要把所有的壁画看完了,仅仅剩下最后一幅。这幅壁画是所有壁画的终章,壁画中,很多很多人齐心协力,把一颗颗巨大的铁球推向远处。但是壁画里面没有记录铁球最终的目的地,只能看到,他们推着铁球,越走越远。

当我看完壁画的时候,小孩儿的神情恢复了平静。我不知dào

他的名字,他一直都生活在这条暗河中,不管他的真实年纪有多大,但他看上去就是一个孩子。生活在河里的孩子,河童。

我很想知dào

哪些铁球最终被运到了什么地方,但是河童不肯再带我们走了。他的存zài

,就为了守护元突人留下的某些东西。我望向他,询问我们是否还可以再继xù

找下去。

河童抬手指了指我的胸口,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想让自己部落的历史断绝,但也不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dào

这些。

我和范团苏小蒙浮着水,开始朝密室外慢慢的游。我的情绪不由自主的低落,因为一想到河童,就会想到无念,我不知dào

那个慈祥的白胡子老和尚,在那边的世界中是否一切安好,是否达到了自己的心愿,是否可以无忧无虑的长眠下去。

在我们将要游出密室小洞的时候,河童突然快速的追了过来,一下子拦在我面前。元突人和中原内地的交流,可能仅仅是周穆王那个时期,所以他们对汉文化了解的不是太多。河童无法完整的说出一句我可以听懂的话,但是他一直在比划,在解说。

这种沟通有点困难,因为需yào

超强的理解能力,才可能明白他想表达的具体意思。我不知dào

自己理解的是否正确,但是我觉得,他在告sù

我们一句话。

如果在前进的路上,遇见任何感觉危险的地方,不要涉足,否则,我们会后悔。

第八十四章 遇险

听到小孩儿类似于警告一般的提示,我心里就有点不舒服,我带着范团和苏小蒙两个没有多少经验的人,最怕遇见一些无法预料的危险情况。但已经走到了这里,古老的元突人留下的秘密,具有巨大的诱惑力,我又忍不住开始暗暗思考,却始终不能说服自己放qì



我们三个人游出了密室的小洞,在河底凿痕继xù

延伸的地方浮出水面。我问他们两个,还要不要继xù

走下去了,老安说过的话对我来说都是放屁,但有一句很有道理,既然结伴,我就要为我的同伴负责。

“我听你们的。”范团没有什么主见,他这么一说,苏小蒙也拿不定主意,最后决定权又落到我身上。

人考lǜ

的太多,就会举棋不定。我不想再浪费那么多时间,干脆就抛掉心里所有的念头,在漆黑的河面上环视了一眼,一狠心,道:“那就走吧。”

河童给过一点提示,河底的凿痕会经过下方连通到另一条水道中,期间全部是水,没有可以换气的机会,必须一口气游过去。我跟他们两个说清楚,然后把手里的手电调到最亮,深深吸了口气,一头扎进水里。

冰冷的水下并不是绝对的孤寂,可以看到一条条不知名的鱼从光线中游来游去。河底的凿痕一直很清晰,许久许久之前,元突人就是利用这些凿痕,让巨大的铁球绕过复杂的地势,运到空间更深的地方。我钻进水里之后,范团和苏小蒙都跟上了,我们没有潜水装备,三个人一个拉着一个。渐渐的,肺里的氧气将要消耗光了,濒临窒息的感觉让人心慌,我又加快了速度,随即,一头就从水面上浮了出来。

河童的提示无误,这是一条跟暗河相连的水道,很窄,凿痕从水道底部顺着地势伸到岸边,然后继xù

向前。这里的地势要比之前更复杂,崎岖的路面上高低起伏,像一片微缩了无数倍的山地。

凿痕就是在崎岖中弯弯曲曲的不断延伸着,我们一直顺着凿痕在走,前后算算,凿痕的长度已经非常可观了,元突人的毅力还有坚忍让我非常佩服。但是这无疑中也说明,他们要做的,是一件相当重yào

的事,为此不惜付出相应的代价。我心里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跟范团他们讨论,他们也说不出更独到的见解。

“凿痕到底有多长啊。”范团走着就感觉到累,我怀疑,那些凿痕将会一直延伸到这个地下空间的最尽头,那里,才是秘密将要揭开的地点。

抱着这个念头,我一直在坚持。不久之后,面前出现了一道很陡峭的大斜坡,凿痕也随之顺着石坡的底部延伸。我们调整了一下方向,继xù

跟着凿痕走。这样等于是在横穿石坡,这道石坡不仅陡峭,而且很长,大概走了三四百米,只走到了石坡的中段。范团一个人背着两个人的物资,很吃力,我不想一下子把他累垮,就原地休息一下。范团胖,苏小蒙瘦,但两个人都是吃货,只要一闲下来,就会从包里翻出一点吃的磨牙。

轰隆

我们坐下来不到五分钟时间,我感觉脚下的地面有一丁点非常非常微弱的震动感,而且伴随着震动感出现的,是隐隐约约好像打雷一般的声响。这阵突如其来的声响不由自主让我想起了途中遇到的那个雷电河谷,身上顿时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什么情况?”范团和苏小蒙也感觉到了,扭头来回乱看。几秒钟时间里,那种隆隆的类似雷声般的响动密集到了一定程度,紧接着,我察觉到了那阵响动的来源。

我飞快的举起手电朝石坡上方照过去,光照的范围有限,但是还是能看到,一大片礌石般的石头,从斜坡的最顶端不停的滚落。这不知dào

是巧合还是我们倒霉到了极点,看见石头下滚的趋势,我就暗道糟糕,滚落的石头一线排开,几乎把漫长的石坡都覆盖住了。就好像雪峰之间骤然爆fā

的雪崩,一旦雪崩开始,人就无处可逃。

我们的处境顿时被动也危险到了极点,三个人正巧走到石坡的中段,不管是向前还是退后,都不可能逃离这条生死线。苏小蒙发愣了,大大小小的石块借助下滚的惯性,越来越快,越来越猛,隆隆声不绝于耳,好像头顶炸起密密麻麻的响雷。

“跑啊!”范团大喊,连背包都不要了,招呼我们快跑。我不愿坐着等死,尽管知dào

逃不掉了,却还是匆忙的分析了一下,决定朝前面跑。苏小蒙估计是被吓呆了,我跑出去两步,她还在原地发愣,我转身一把拽住她,使劲的朝前狂奔。

我的速度已经达到了自己的体能极限,但是根本就跑不过快速滚落下来的石头。最多跑出去十米远,第一块石头终于落到了石坡的底部,脸盆那么大的石块从高处滚落下来,能量惊人,就算范团那种体型,肯定也会被砸的稀烂。

随着第一块石头的滑落,我们完全被笼罩住了。我在狂奔中骤然停住身形,抱着苏小蒙猛的转了个身,几块大石头堪堪的从我们身边滑了过去,石屑灰尘四下翻飞,苏小蒙忍不住惊叫起来,被吓的脸色发白。

“要是能跑!你就自己先跑!”苏小蒙可能完全被吓傻了,也不看看眼前的形势,大义凛然的让我先走。

我连回话的机会都没有了,而且寸步难行,只能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尽全力躲避一块块不停滚落下来的石块。石头像潮水一样,没有人能在这种铺天盖地的打击下坚持太久,我勉强躲了两分钟,身后的范团猛的发出一声惨叫。但是那声惨叫并没有持续结束,好像喊到一半就硬生生的被截断了。

我心头一紧,仓促间回头看过去,正好kàn

到范团被几块石头一下子盖在下面。我能看到飞溅的鲜血顿时就把石头染的血红一片。我不知dào

他是不是被砸死了,但瞬间就无声无息,我大喊了两声,他没有回应。

现在的处境,比被蝙蝠群袭击的时候更艰难,之前我们好歹还有一点点暂缓危机的办法,但是现在,能做的好像只有等死。

苏小蒙再也没有给这个世界留下最后一句话的心情了,随着我的躲闪一声连着一声的尖声惊叫。我完全顾不上别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一次,没有谁再能救我们,就算那只巨大的不死鸟飞来,就算老安他们立即赶到身边,我们也死定了。

我有一点后悔,之前武胜利在临死的时候,曾经给过我一只青铜小炉,里面有一些古代方士利用不死鸟的鸟粪炼制的结痂物,那种结痂物的功效,我不怀疑,只不过可能是出于对武胜利的一点成见,我不完全信任他,那些结痂物没有随身携带。

没有救兵,没有退路,没有不死鸟的结痂物,这一切的一切都毫无疑问的说明,我们死定了。

我坚持不下去了,因为石头滚落的速度以及密集程度根本不是人可以应对的。在我手忙脚乱疲于抵挡的时候,身边的苏小蒙一下子被一块石头拦腰砸了一下,那块石头不算大,但她的身躯是那么娇小柔弱,石头无疑是致命的,她和范团一样,叫喊声嘎然而止。昏暗的光线中,我恍惚看到她无力的转动着眼睛,望着我,嘴里,鼻子里,一起朝外涌动着血沫。

我的汗水不停的朝下流,偶尔会有指甲盖大小的碎石头飞溅出来,击打在手上脸上,生疼生疼的,这说明,我遇到的,不是一个梦境。我不想丢下范团和苏小蒙,但是现在,我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保障。

在我眼前晃动的,全部都是苏小蒙倒下时的情景。对我来说,死亡并不是最痛苦的事,人人都惧怕死亡,只不过它真要到来的时候,说不定人来不及多想什么,一下子就过去了。但是当你看到身边的人倒在眼前的血泊中,而自己却没有能力去救他们,那种悲哀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啃噬自己的心脏,痛的要死。

我救不了她,同样也不知dào

她的死活。石头仍然在周围不停的滚落着,我不相信她会死,所以我拼尽全力,就像她还好端端的活着一样,想把她从石块间抱出来。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两米,然而这两米距离在此刻却变成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我一步跨了过去,伸出的手刚刚碰到苏小蒙的衣角,就感觉后脑被石头砸到了,力量很大,顿时把我砸到一旁,我的身体前扑着倒地,脑袋如同有一万斤重,昏沉的抬不起来。

没有多少思考的余地,我的意识瞬间就恍惚了,脑海中,眼前,所想的,所看的,很快都变的模糊一片。

我分辨不出自己是否闭上了眼睛,但是很短时间里,我突然觉得黑暗的地下变的通亮一片,好像每一个角落都被一种白茫茫的光笼罩着。那种白光连接了天地,让整个世界都陷入这种奇异的通明中。

隐约中,我残存的那么一点点意识,感觉到这片茫茫的白光中有一团团慢慢漂浮的云朵,但那些云朵,又好像一朵朵飞舞着的蒲公英。

很多很多蒲公英。

第八十五章

连绵不断的蒲公英占据了我的视线,事实上,我自己也分辨不清楚那片白光和蒲公英是我感觉到的,还是真zhèng

看到的。意识处于一种怪异而且混乱的状态,我好像还看到了别的什么东西,只不过无暇再去分辨。脑海中残存的意识很快就消失了,对于周围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这种昏迷就好像人陷入了一种极深极深的睡眠中,没有任何意识,没有任何感觉,甚至连情节最简单的梦都不会做,闭上眼睛就可以睡到天亮。

我说不清楚这种状态维持了多久,等消失的意识重新回到脑海中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头疼欲裂,这比整夜的宿醉更难受。我还没有完全睁开眼睛,不由自主的就伸手摸了摸头,我的后脑处肯定被石头砸的不轻,轻轻一碰感觉剧痛,流出的血已经干硬结痂,把头发粘成了一片。

意识重新恢复,各种感官也随之开始正常。我听不到石块滚落的隆隆声,周围一片死寂。我用力睁开眼睛,感觉自己躺在一片杂乱的石块当中,睁开眼睛的同时,那把手电还在亮着。

我不敢相信这是不是真的,自己还活着。这让我觉得说不出的兴奋,在那种乱石如雨的状况下,谁都会认为必死无疑,但竟然活了下来,一种劫后余生的幸运感油然而生。

但是我只兴奋了一秒钟,心情随之就低落到了极点,我不顾剧痛,翻身爬起来,但是脑袋可能受了太重的创伤,无比的沉重,翻身的同时差一点又一头栽倒。我勉强用手支撑住身体,捡起手电,在旁边照了照。

我一眼看到了苏小蒙,她还和我被砸昏之前一样,蜷缩着身体躺在乱石中间。我飞快的扑过去,轻轻把她抱了起来。

她好像在沉睡着,脸庞的表情出奇的安静。白皙的脸颊上沾满了干透的血迹,我的手在发抖,因为无形中,苏小蒙已经在我心里留下了很深很深的印象,尤其是在这种处境下,我绝对不愿意看到她死去。

我用发抖的手在她鼻尖试探了一下,心里就猛然一兴奋。她还有呼吸,尽管呼吸不比正常人那么有规律,但至少说明,她还是活着的。

我赶紧把她抱到一旁,捡了遗失的背包,她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看起来状态还算不错,我安顿好她,又去找范团。我们相距不远,范团被几块滚落之后又架空的石头压在下面,我看到了两条粗壮的腿。我想把他拖出来,但是石块之间的间隙太小,几乎把范团给卡住了,我吃力的搬掉最上面的两块石头,范团的身躯就缩在石块之间,那张胖脸看上去栩栩如生。

我把他拖出来,拍了拍他的脸。胖子总是占一些优势的,内脏骨头都被厚厚的皮下脂肪保护着,我察觉到了范团的呼吸,这货肯定被砸的很惨,但凭借身躯的优势,一直熬到现在。

紧接着,我把他们两个并排放在一起,然后做一些必要的补救性抢救。过了大约有半个小时,范团首先苏醒过来,状态很正常,知dào

疼,一睁眼就龇牙咧嘴的差点叫出声。

又过了一会儿,苏小蒙也醒过来了,她没有范团那么明显,带血的长睫毛开合了几下,似乎有点分辨不出自己身在何处。

看着他们好端端的,我一下就坐到地上,感觉疲惫的动都不想动了。

“黄金三人组,很有实力的,运气超好。”范团咧着嘴就笑:“怎么折腾都不挂,这”

“拜托你闭上鸟嘴。”苏小蒙显然还陷在之前的危机阴影中,想起来就感觉后怕。

滚落的石块完全停止了,但是呆在这个地方,总觉得不安。我们立即决定先走过石坡再说,我和范团的情况算是比较好,行走很正常,苏小蒙可能是被砸到了腰,多少影响了双腿,走路有点艰难,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恢复过来的。实在没办法,我把自己的负重也交给范团,然后抱着苏小蒙,一路沿着杂乱无章的石块朝前走。

我们都尽lì

走的很快,又走了大概三百米左右,石坡到头了,转过这道石坡,空间又一次广阔起来,一眼望不到四周的边际。所幸的是,凿痕依然在延伸,我们不会迷失正确的方向路线。

任何历史遗留的痕迹在这种广阔的空间内,都显得微乎其微。但是我发xiàn

了很多很多元突人的遗物,那些东西应该是祭祀中所用到的礼器以及祭品,这个地方显然进行过不止一次的祭祀活动,常年累月下来,各种物品积累的数量相当繁多。元突人在消失之前没有带走这些东西,全部留在了原地,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元突人活动很频繁的地区。

我的头还有点昏沉,苏小蒙在怀里好像很惬意,乖巧的像一只猫。我们继xù

顺着凿痕的印记走,这一次,没有走出多远,面前出现了一片几乎看不到底的深渊峡谷。

峡谷的宽度至少在三四十以上,一道天然形成的石梁贯穿了整片峡谷,延伸到对岸。这道石梁就像一座桥,七八米那么宽,三个人并排走上去都不会显得狭窄,但是峡谷那么深邃,如果俯瞰这座桥,就好像海平面上的一条细线。

几道凿痕汇成一道,从石桥上延伸过去,那些铁球肯定从这里被运到了对岸。我一直记着河童的警示,但是站在这道桥的一端,却感觉不到任何危险的气息。我不敢保证会不会发生什么,所以放下苏小蒙,打算自己先过去看一看。

“还是我来吧。”范团放下背包,抢着跑到我前面,道:“你看你脑袋后面的头发,跟钢盔似的,想办法包扎一下。”

范团抢着就跑到桥上去了,苏小蒙用刀子把我后脑上结起血痂的头发一点点割断。我就面向桥的方向,目视着范团越走越远。

还不错,范团一路走过去,没有遇到任何意wài

,像散步似的来回走了一圈。但是等他回来的时候,神色复杂又兴奋。

“那边。”范团回头指了指对岸,道:“桥头上,蹲着一只大鸟。”

范团一边说一边比划,我的心跟着动了动,从他的描述上看,我觉得是那只巨大的不死鸟。不死鸟驱逐蝙蝠群的时候,范团正昏迷的云里雾里,他没有亲眼目睹,所以看到那只黄金般的不死鸟的时候,就感觉很震撼。

我们马上就动身了,走在石桥上,微微的有些目眩,根本不敢朝两边看,一个失足就会落入旁边的万丈深渊中。

尚未走到桥的另一端,我们手里的光线就照射出了桥头的影子。范团说的没错,那只巨大的,像王一样的不死鸟,就静静停在桥头上。它的身躯挺的笔直,形成一道几乎完美的弧线,它无比镇静,像一尊雕像一般。

让人无法忽视的,还是它那双仿佛饱经了沧海变幻的眼睛。我慢慢的迈步上前,一直走到距离它还有三四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在元突人的传说中,不死鸟是天下最至灵的生物。我不知dào

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然而这一次面对这只不死鸟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它的眼神,就像一个垂暮的英雄。

它曾经辉煌过,荣光过,它的一生都闪烁着光芒。但是世间不可能有永恒的事物,它或许可以存活很久很久,却总会有老去的一天。当它老迈时,可以面对的,只是黑暗空旷的地下世界,还有过去的回忆。

石桥上的凿痕到了桥头之后,继xù

延伸着,那是唯一一条可以前进的路。但是这只不死鸟就停在桥头,它没有明显流露出敌意,然而它巍然不动的身躯,仿佛在阻止我们向前。

它头顶上那簇已经灰白的羽毛是明显的瑕疵,但正是这簇羽毛,让它显得更加不凡。内地的不死鸟经过了周穆王的驯养,之后虽然放归山林,却多少都会出现些许的变化。只有昆仑山的不死鸟,才是不死鸟的始祖,具有最正统的血脉。

我用手指了指前方,是想告sù

它,我要从这里经过。我相信,它能明白我的意思。

巨大的不死鸟慢慢回过头,朝桥头之后的黑暗中望了一眼,接着,它慢慢摇了摇头,它不会说话,但这些举动明显就是在告sù

我,不行,不能从这里经过。

我感觉身体里的血液流动的很快,这让我的心脏在不断的砰砰快速跳动。不死鸟的眼神就像河童,甚至像无念老和尚那么沧桑古朴。它不具有表情,然而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的眼睛更加明亮了,隐隐有一种看穿一切的感觉。我清晰的感觉到,这只不死鸟静静的停在这里,仿佛就是刻意在等待我们。

说不清楚是不是我的幻象或者错觉,我看着它,就像看到了自知将死的无念一样。它没有多少对这个世间的留恋,只不过它知dào

,在它死去之后,世界,会有变化。

它又一次回头望向身后的黑暗,又一次对着我摇头,像是在告诫我,不可以再走下去。我没有答yīng

,也没有否定,我在考lǜ

该怎么样继xù

和它沟通。

骤然间,不死鸟长长的鸣叫了一声,鸣叫回荡在周围的深渊之内,久久不散。它舒展开翅膀,飞舞升腾,慢慢悬浮在桥头上方,黄金般的身躯烁烁生辉。



它突然就燃烧起来,熊熊的火焰从身躯内迸发,瞬间就把黄金样的身体完全包裹住。这只硕大的不死鸟,如同传说中浴火的神凰,将要燃尽残躯,于灰烬中涅槃重生。

第八十六章 未完工的门

不死鸟在燃烧,却没有停止下来,依然飞舞在桥头上空,渐渐的,它的形体已经无法察觉,就好像一团烈火在盘旋。这种场面绝对是难以想象的,我们三个人顿时看呆了,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在我的印象中,不死鸟是不会真zhèng

死去的,然而这只如王者般的不死鸟燃烧的如此猛烈,显而易见,它将会化成一团灰烬。看着上方的火团,我突然意识到,或者说感悟到,死亡好像并非终结,死,只不过是生的前奏,无死则无生。

眼前的火一直在晃动,过了一会,火团变小了,火光中已经没有不死鸟的影子。当火光最终完全消失的时候,只剩下一捧燃烧之后的灰烬,轻飘飘的从半空中洒落下来。我不知dào

这只不死鸟在这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它或许是一只自由的生灵,但也可能是元突人遗留在这里专为守护独桥的生灵。当它消失之后,桥头之后深邃的路,仿佛畅通无阻了。

我开始犹豫,犹豫该不该继xù

朝前走,因为那只不死鸟在涅槃之前的种种举动,都在阻止我向前。我不得不再一次询问范团和苏小蒙的意见,明知dào

两个人不会有什么建议,但他们的情绪,或许会影响我的决定。

“你们看,还要不要朝前走了?”

苏小蒙的腰受了伤,一直都需yào

我扶着才能慢慢的走,这一次听到我的询问后,她和范团相互对视了一眼,接着,范团叹了口气,道:“已经走到这里了,如果现在退回去,你甘心吗?”

从发xiàn

那些铁球之后,一路追踪下来,铁球已经成为无形中牵扯我神经的秘密。说实话,真的就这么放qì

,我不甘心。

事实上,三个人都没有放qì

的意思,范团道:“我们小心一点,就看一眼,就看那么一眼。”

我们慢慢走过了桥头,当我越过这道横贯深渊的石桥时,一种强烈的预感不由自主的萌发。尽管透过眼前的黑暗,还暂时看不到什么,然而我预感到,那些凿痕的终点,距离这里不会太远了。

桥头之后的路,经过了人工整修,可能完全是为了运输上的便利,地势以十几度的坡度缓慢的倾斜,好像在朝一个巨大的低陷地之中走去。这里在过去的地壳运动中可能起伏很大,一眼望过去,就如同走进了一片沟壑丘陵纵横交织混杂的地段。

一边走,手中的光线一边向前探照,走过桥头最多有一华里的时候,光线突然在前面像消失了一般。我知dào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前面有一个空洞之类的所在,黑暗把光线吞噬了。

又走了那么十几二十米,视线清晰了一点点,我的心里一动,隐约看到大概**颗巨大的铁球,并排陈列在前方。

“这里就是凿痕的终点了!”

我感觉到莫名的激动,一把就抱起苏小蒙,迈步朝前走过去,范团又抢到我们前面去探路。这里说不出的寂静,好像成百上千年都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涉足过,我们距离铁球还有三四十米的距离,在这种距离望过去,只能看到那些铁球呈人字形摆了一排。这很奇怪,元突人费了那么大的力qì

,在复杂的地下空间中开掘通道,把铁球运过来,只为了让它们整整齐齐的排成一排?

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我叫住范团,仔细分辨一下周围的环境,主要是在查探有没有危险的讯号。总体还算好,至少我察觉不出什么,之后我们三个人再次迈动脚步,距离那些铁球越来越近。

一直近到一定程度时,在两把强光手电的照射下,铁球清晰可见。放置了那么就,大铁球锈迹斑斑,在铁球的附近,摆着一叠一叠非常厚的板子。我对这些古物比较敏感,捏了点上面的锈斑看了看,就知dào

这是铜板,确切的说,是合金铜,跟青铜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铸造的时候合金比例有所不同,比青铜更坚硬。

合金铜板足足有三十到四十厘米那么厚,每一块都三米见方,摞了有几层,粗略算算,至少二十块靠上。

我不知dào

这些合金铜板用来做什么,当时的主要注意力还都集中在大铁球上,所以简单看了看,就再一次靠近铁球。走到这里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就一目了然了,和我想象的一样,这里猛然看上去,只是桥头之后那条路的终点,但是走近之后看就会明白,几颗人字形排列的大铁球后面,是一个宽高都在十米之上的略呈方形的大洞口。

铁球就摆在这个大洞口所在的地方,铁球的下面,是一道道交织在一起的凿痕,很多,而且复杂。这些凿痕可能没有其它特殊的意义,只是为了铁球可以沿着凿痕被人力推动。除此之外,这里就再没有其它任何东西。

“就这些?”范团有点迷茫,一路追着线索找下来,最后看到的,就是一个方形的洞口?

我依然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站在这些铁球面前,等于无限贴近了大洞口。骤然间,一种我从来都没有产生过的强烈的危机感,从身体每一个细胞中迸发出来,顿时就让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那种危机感甚至比被滚石砸死之前更让人恐慌。

相当怪异,人情绪的变化肯定有一个影响它的要素,无论喜怒哀乐。但是我心头的恐慌毫无来由,大洞口之后,是一片茫茫的黑暗,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然而那种恐惧不仅仅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重,让我的双腿都无形中开始发软。

“你怎么了?”范团看着我站在铁球面前发呆,就过来问,他的表情很正常,这只能说明,那种恐慌的感觉,只影响到了我一个人,范团和苏小蒙一无所知。

“没事。”我不想用这种无端的预感让他们感觉压力,所以摇了摇头,尽lì

抑制住狂跳的心脏,悄悄擦掉额头上的冷汗,道:“可能有点累了。”

“你的经验比我们丰富,哥们,你说说,元突人把大铁球运到这里,做什么?”

我心里还没有明确的概念,但是铁球下面那些纵横交错的凿痕,是一个提示。凿痕很多,这就证明,铁球被运到这里之后,可能还要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经常滚动。

“这种板子很厚,又沉,铸造这种铜板有意义吗?”苏小蒙慢慢踱到铜板跟前,回头对我道:“欧巴,充分运用你的想象力。”

此刻,我可能定不下心,因为站在方形洞口前,那种恐慌就好像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在不断骚扰着我,让我心神慌乱,而且我还不能明显的表露出这种恐慌。我只能朝后退,一直退到那种感觉开始慢慢消退的地段,才停下脚步。

我不相信一个洞口能带给我恐慌,唯一的解释,让我恐慌的东西,是在洞口之后的黑暗中。

“古时候一些部落和国家的领袖好大喜功,造出来的东西很夸张。”范团跟苏小蒙谈论道:“元突和中原文化很不相同,这些铜板的表面是不是铸刻有什么信息?”

“都锈成这样了,什么信息也看不到。”

滚动的铁球,一块块厚的吓人的铜板,巨大的方形洞口

心头的恐慌减轻,让我思维有迅速正常起来,这些看似没什么关联的线索聚在一起,让我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推测。我不能确定这个推测是否正确,但我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其实,我之所以能产生这个推测,很大程度就是因为站在洞口前所迸发的那种恐慌感。

我的推测依据是,洞口之后的黑暗中,必然有什么能让我恐慌的东西,所以说,这里或许是一个重yào

的,也可能是不正常的地方。元突人把铁球运到这儿,说明他们对这个地方不是第一次探索,他们对这里的认识,要比我深刻的多。

铁球在地面复杂的凿痕中可以滚动到九十度角,我心里的念头越来越清晰坚定,我觉得,元突人是想造一扇门,很巨大又坚固的门,把这个方形的洞口堵起来。在元突时代,当时的人估计想象不到科技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足足有三十多厘米厚的合金铜板,在那个时代中几乎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摧毁破坏。

但是他们的计划没有成功,单独铸造出那么大块的铜板,或许元突人凭借高超的冶炼技术可以做到,然而把若干块铜板进行二次融合,形成一道整体的大门,还要恰恰堵在十多米高的洞口这里,就是一个超高难度的任务,以他们的技术力量,无法做到。

这个工程被半途搁浅了,有些事情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和努力不努力没有关系。眼前的一切都可以证明,元突人的确彻底放qì

了这里,沉重的铁球以及铜板全部遗留在现场。

我有一种自信,自信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但由此又会产生一个很让人费解的问题,抛开元突人计划成败不说,他们建造这道大门的目的是什么?是想拦住想要进入洞口的人?还是,拦住洞内想要出来的未知“东西”?

这让我更加坚信,这个方形洞口之后的黑暗里,一定有什么。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因为感觉到兴奋,又担忧。河童的告诫再一次漂浮在脑海里,我不会轻视他的告诫,但有的时候,当一个东西的诱惑力足够大时,完全可以让清醒的人丧失理智。

我可能有点晕头了,心里的渴望强烈到了极点,我想知dào

洞口之后有什么。尽管我明白,只要敢踏入洞口一步,说不定就会有我想象不到的危险出现,但我就像着魔了一样,无法自制。

我一步步重新接近洞口,我知dào

,秘密,就在这个洞口之后。

第八十七章 洞口后的秘密

每个人都会有**,无论物质上的或者精神上的,当这种**膨胀到不可收拾的时候,或许就会是这个人最危险的时候,因为他思维里正常的判断能力完全被**和诱惑干扰了。

我牢记着河童在临别时对我的告诫,也记得不死鸟几次三番阻止我继xù

向前。但是我好像淡忘了这些,只记得元突人想要修建的这道巨大到坚不可摧的门,还有洞口之后的黑暗中所隐藏的秘密。

我得知dào

,元突人到底要隐藏什么。

“我们也分一下工。”我不想再耽误下去,唯恐出现别的意wài

,也唯恐自己的信心和决定会动摇,打定主意之后,我转头对范团和苏小蒙道:“小蒙的腿不方便,范团负责照看她,你们先留下,我进去看一看。”

“这样不好。”范团赶紧摇头,道:“说了三人组,进退都要三个人一起嘛。”

“都发过誓的,不离不弃。”苏小蒙也在旁边道:“一个人太危险,我和范团团多少也能帮点忙的。”

“我知dào

,现在不是正式的探险,我只是去探探路而已,去去就回。”我一点都不妥协,因为站在洞口边缘,那种恐慌感就像一片厚重的铅云,始终笼罩在心头,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语再拉范团他们下水一起涉险。

不由分说,我带了一点东西,把沉重的背包留下,然后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我不能有任何犹豫,否则都会引起苏小蒙的怀疑,她的身体不行,但作为一个女人,还是有一颗细致的心。所以我的脚步很快,直接就走进了那个洞口。

站在洞口外,是一片深邃的黑暗,仿佛什么都看不见,一旦走进去之后,视野就清晰了那么一点。我看到洞口之后是一片高低起伏的地域,总体来说不算太复杂,只不过比较难走。我走的比较慢,随时都在紧张的观察周围一切可能发生的事。当我走进来之后,那种恐慌感依然在持续,但是无法分辨它到底来自何处,因为恐慌就像是从四面八方每一个角落中溢出来的一样,铺天盖地,难查形迹。

除了心头的恐慌,好像还有另外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感觉,很悲伤,很凄凉,让我的情绪相当低落,而且无精打采。人总是被情绪影响,我不知dào

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是当我真zhèng

深入到了那片高低起伏的地域中时,望着周围无穷无尽像宇宙一样的死寂,我突然间明白过来,那种悲伤的感觉,如同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放逐了一般。

我使劲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还一直在心底默默的想着:感觉并不代表现实。

走了大概有四百到五百米,高低起伏的小石山还有沟壑之间,出现了一道很陡峭的大坡,坡度相当大,这道坡完全阻住了去路,如果想要继xù

走,就必然要翻越过去。我在坡底这边试了试,得手脚并用才能勉强朝上爬。

一边爬,一边注意着有没有什么痕迹,方形的洞口之外,元突人留下的痕迹非常非常明显,但是一走进去,所有的痕迹完全消失了,我想,这只能说明元突人从发xiàn

这个地方之后,就极少进入洞口。他们不打算对这里进行探索,单纯的要把洞口给堵起来。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但现象的背后,却证明元突人可能知dào

这里的危险,他们不是不想进来,是不敢。

我的心又有点发虚,隐隐感觉到害pà

,甚至开始考lǜ

自己独自进来,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现在退回去,肯定会心有不甘,我就说服自己,再走一点,再走一点,一旦察觉到危险,就马上退走。

我的体力还能跟得上,渐渐的已经爬到了大坡的顶端。坡顶就像是一个山顶,较为平坦,堆着一层乱七八糟的石头。站在坡顶俯视下去,前面的空间还有很大,仍然一眼望不到头。我就踩着坡面,开始向下滑。这比爬坡要省力一些,但只要控zhì

不住,整个人都会顺着坡度滚落下去。我极力掌握着平衡,一点点滑到坡底。坡底堆着非常多的石头,密密麻麻的一片。就在我看到这些石头的同时,眉头猛然一皱。一种另类的怪异感觉,在心里轰的冒了出来。

手电的光线很强,让我清楚的看到,在那些石头下面,隐约有一条凿痕,顺着坡底有序的延伸着。

这里也有一道凿痕?这里也是元突人运送铁球的一个地方?我皱着眉头,再也舒展不开了,从种种情况分析,元突人几乎极少进入方形的洞口之内,这里怎么会有一道凿痕?

而且在我思索的时候,周围的环境让我很不安。并不是说有什么危险要发生,那种不安完全来自我自己。我暂时放qì

了凿痕,朝左边走去,走了不到十米,我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神经就像被一道强烈的电流猛烈击打着,身体瑟瑟发抖。

我看到在几块大大小小的石头中,俯窝着一个人。这个人面部朝下,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是他身上所穿的衣服,还有随身的一些东西,就是让我发抖的原因。他的后脑上有一个已经被血迹覆盖住的伤口,血流的很多,把后脑的头发都粘成了一片。

无法形容心里的感受,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再看看那个人身上所穿的衣服。衣着是完全相同的,包括最细微的细节,包括衣服上每一道拉链以及扣子,一般无二。我几乎忘记了呼吸,怔怔的走了过去,在这个人身旁站立了一会儿,鼓足全身上下所有的勇气,一下把他翻了过来。

这是一具尸体,死了至少有十个小时左右,脸上以及脖颈上已经出现了尸斑。

我的大脑顿时变的空白一片,虽然心里已经有了某些感应,但真zhèng

目睹到这具尸体的时候,还是极度的接受不了。

那具尸体,就是我自己。一切已经很明白了,这道很陡峭的坡,很像是我们之前遇险的那道坡,我是从坡背爬上来的。我相信,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过与我相似的经lì

,当一个人就站在“自己”尸体旁边的时候,他会怎么想?他会怎么做?

“这不是真的!”我忍不住就冲着那具尸体喊道:“你是冒牌货!”

我的脑子可能完全乱了,从空白变成一团混乱。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搬起身边的石头,把这具已经死去的尸体砸的稀烂。但是手指颤动了两下,我打消了这个念头,猛然蹲下来,把尸体翻过去,解开他的上衣。

这一次,我再也无法控zhì

自己的情绪,因为这具尸体的后腰上,有一块赤红色的胎记。胎记是一个人一辈子都抹不掉的印记,也可以说是这个人的第二个身份证明,无法伪造。尸体的后腰上出现的这块赤红色胎记,让我忍不住用发抖的手掀开自己的衣服,用力扭头朝腰部望去。在我的后腰上,也有一块相同的胎记。

这说明什么?我头大如斗,抛开其它的因素不提,眼前的一幕,只能说明,我已经死了?死在了之前的坡底?

那种感受已经不是正常人可以承shòu的,我愣愣的站了一会儿,猛然拔脚就跨过尸体,朝那边走了几步。杂乱的石头中,我看到几块石头下面露出一双小巧的脚。我搬开这几块石头,苏小蒙一下子就从石头中露了出来。

她躺在乱石中间,面色已经死人一样的惨白,她的嘴角带着一片干涸的血迹。我颤抖着想把她抱出来,但是手一动,立即发xiàn

她的身体软塌塌的,几乎可以窝成九十度的角。她的椎骨被石头砸断,可能在石头砸到她的同时,就已经死掉了。

我丢下苏小蒙,继xù

朝那边走了几步,我将要看到什么,其实心中已经了然。果然,在不远处的乱石中,我找到了范团,他被一堆石头埋住了,胖大的身躯几乎被砸的变形,嘴巴鼻子耳朵旁,全部都是干透的血迹。

看到范团之后,我浑身上下所有的力qì

仿佛瞬间丧失殆尽,一下子坐倒在地,手脚身躯乃至嘴唇都在忍不住一个劲儿的发抖。我还没有糊涂,清醒的很,不用尝试就知dào

这不是在做梦,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突然就想笑,因为想起之前刚刚苏醒的时候,三个人拍手庆贺,都庆贺我们命大,侥幸逃过一劫,有惊无险,但事实呢?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如果没有看到这些,我可能不会多想什么,但是现在静心想想在大坡那边遇到的险情,就觉得事情可能真的不对劲。当时坡顶的石头如雨一般的滚落下来,三个人无路可逃,都被滚落的石头砸中了,在那种沉重的外力创伤下,人还能活下去吗?

但更重yào

的是,当时的一幕,为什么会在方形的洞口之内重演?

第八十八章 范团的所见所闻

我心乱如麻,根本找不到任何头绪。但是此时此刻,我不由自主就想起临来昆仑之前,在那个小旅馆的地下室里,半夜见到轻语时的情景。在我的印象中,轻语已经死掉了,就死在荒山中,死在我的眼前,带着无尽的遗憾还有酸楚离开这个世界的。

很多问题不能深思,一旦深思,就会让自己陷入一个没有尽头的死循环中,找不到答案,被困惑永远折磨下去。但是现在,我不能不思索。

想起轻语,我就再一次意识到,这种现象,我估计不是第一个发xiàn

者,已经有人知dào

了这些,否则的话,轻语不会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以那种奇怪的方式跟我见面。

我不知dào

该怎么处理苏小蒙还有范团,我甚至已经分辨不清楚,这两具尸体,还有在洞外等候的那两个人,到底谁才是真zhèng

的本体。我低头看看手腕上的表,表针转动的很正常,时间上也没有什么差异。

这个,就是元突人想极力掩盖的秘密?

大坡之后的空间,还有很深,坐着坐着,我就坐不稳了,急切想知dào

后面还会发生什么。我匆忙站起身,最后看了看躺在乱石中那三具尸体,然后拔腿就走。我顺着坡底一直走,走到一面的尽头,从这里可以继xù

朝空间的更深处前进。然而当我站在这里的时候,身体猛然一阵剧烈的摇晃,额头上的冷汗就像雨一样哗哗的滴落。

我可能控zhì

不住心理上的反应,因为我站在这边,虽然还是什么都看不见,那种恐怖却猛然爆zhà

起来。我一步都不敢动了,我感觉到如果自己再走下去,将会万劫不复,没有任何人能够救得了我。那种结果,不仅仅是死亡那么简单,或许比死亡还要更痛苦。

这种感觉顿时把我吓住了,那是前所未有的恐惧,超乎一切。我不得不慢慢的后退,继xù

摸索的念头消失的无影无踪,尽管我非常不甘就这样离去,但是思前想后,还是被迫回到刚才站立过的地方,顺着陡坡朝上爬,沿原路一口气跑到方形的洞口边。

范团和苏小蒙一直就守在洞外等着,在我跑回去的一刻,两个人立即迎过来。看到我安然无恙,他们都松了口气。但是当我再看着他们时,心里总有种很奇怪也很别扭的感觉。

“哥们,里面是什么?你走了多远?发xiàn

点什么没有?”范团张口就问。

“走了一段,很平常的路,什么都没有。”我拍拍他的肩膀,他身上的肉很厚实,带着正常的体温,而且光线照耀下,能看到范团的大影子就映在地面上,他的呼吸,他的心跳,无一不在表明,这是一个活生生的胖子,活的很欢实。

“欧巴,什么都没有?”苏小蒙撇撇嘴,和范团对视了一眼。

我不知dào

是不是自己的紧张情绪还没有完全恢复,导致表情有点不自然,总之范团和苏小蒙都不太相信我的话,他们质疑,我却不知dào

该怎么说。这种事一旦告sù

他们,必然会引起两个人的不安以及猜忌。

我暂时没理会他们,转身走了几步,坐到一颗打铁球旁边。这时候,我意识到,涅槃,仿佛并不是传闻,也不是虚妄,死去的,活着的,都交织在同一个世界里。

涅槃,真的存zài



“哥们,说实话吧。”范团又跟着凑过来,在我旁边坐下,道:“从咱们一见面开始,我就拿你当朋友的,觉得你实在,靠谱。咱们三个一路闯到这儿,也算是出生入死了吧?有些事儿,希望你别瞒着我们,我和小蒙都不傻,如果不能外传,我们听了就会烂到肚子里,一个字不会泄露,就算老安问起来,我们也不会说的。”

“是这样是这样。”苏小蒙也赶紧表示,她会守口如瓶。

我第一次失去主见,不知dào

该如实告sù

他们,或者继xù

隐瞒下去。如果是别的人问起这些,我估计会一口拒绝,抵死不会泄露一个字,但是苏小蒙还有范团,无形中也是这个怪事的参与者,他们的“尸体”,还躺在洞口之内的乱石中。犹豫再三,我抬头看看范团。

“哥们,咱们是朋友,铁哥们。”范团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虚伪还有奸诈,这让我想起他抢着探路,抢着背负沉重的背包时的样子。

“范团。”我想了想,道:“我不是趁机在和你讲什么条件,就和你说的一样,如果你把我当朋友的话,就不要隐瞒我。我想知dào

,你第一次跟老安在酒吧的包房里观看青铜的时候,到底看到了什么?青铜上的图案,包括青铜在内,一切信息对我来说都非常重yào

。”

“这个”范团有一点为难,老安可能再三严厉叮嘱过,绝对不能把当时的情况告sù

任何人。

“它对我,确实非常重yào

,我需yào

这些信息。”我没有恳求,只是重申了这一点。

“好吧。”范团低头考lǜ

了一下,道:“我可以说,但你绝对不能再泄露出去,如果老安知dào

是我把事情说出去的,后果我就不说了,你懂得。”

“谢谢。”我道:“但你要记住,这不是一种交yì

,朋友之间不存zài

交yì

,只是交流。”

“我明白。”范团咧开嘴笑了笑,接着又正色道:“其实吧,一直到现在为止,我都说不清楚当时的经lì

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但是那些内容,我始终记得。”

当时完全是因为我提供的那块青铜,让老安手里的青铜达到了一定数量,才会召集圈子里的成员聚集起来,进行研讨。范团什么都不懂,只是按照老安的吩咐去做。他们在包房里把几块青铜按照一定的顺序拼凑成一整块,然后老安在青铜上方吊了一盏比较特殊的灯,范团不认识那种灯,灯散发着紫光,类似紫外线之类的光芒。

当时参与的几个人围坐在青铜的周围,青铜本身是不透光的,但是那些拼凑起来的青铜在紫光的照耀下,奇迹般的投射到地面上一片光幕。青铜上的图案在光幕中影射的很清晰,看到那些来回晃动的光幕和图案,范团的眼神就开始打转,接下来,他就说不清楚自己看到的一切究竟是从光幕中看到的,或者是脑海里冥想出来的,总之有点虚无缥缈。

“非常混乱,好像整个世界完全乱套了,到处都是四处奔逃的人。”范团道:“我也在里面。”

范团所看到的,是一个混乱的世界,就好像一个繁华的城市在遭遇战争之前,秩序完全崩溃了,各种各样的人拖家带口,尽全力想要逃走。人流密集的几乎走不动,范团随着人群在奔逃。

“接着,我就看见了自己。”范团舔舔嘴唇,喝了口水,道:“那种感觉太奇怪了。”

范团看见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他的家人,一家人在范团的带领下,从人流中努力的朝更远的地方跑。尽管范团知dào

自己当时是在包房里面,无论看到什么,肯定不是真实的,但那种感觉却太过逼真,让他忍不住冒汗。他看见“自己”带着父亲母亲,像是一只卑微的虫子一样,在无数的虫子之间迫切的寻找一条生路。

紧接着,拥挤的人群一下子混乱起来,周围的高楼大厦成片成片的崩塌,连同地面也开始崩裂,天空阴沉的如同黑夜,人群在这样的混乱中遭到了彻底的毁灭,大片的建筑碎块从上空掉落,一时间天摇地动,好像世界末日。

很多人都被砸死了,血肉模糊,有的被地面迸发的裂痕吞噬,总之非常凄惨。范团“目睹”着眼前的惨剧,手足无措,他始终紧紧的跟随着那个“自己”,看着“自己”带领家人仓皇躲避,但是那种毁灭性的打击覆盖了任何一条生命,突然间,一块巨大的建筑碎块呼啸而来,一下子把范团一家人全部砸到了下面。

“我能看见的,就是他们露在外面的双腿。”范团咽了口唾沫,心有余悸。

一家人就这样死去了,作为一个特殊的旁观者,范团无法承shòu这样的情景,他好像看见自己被砸死了一样。他忘不掉“自己”被巨大的碎块完全砸扁之后,仍然在微微抽搐的双腿。

这些,都是青铜上的图案所折射出的影像。

当老安关掉了那盏灯的时候,范团仍然沉浸在恐慌中,还有什么能比看到“自己”在自己眼前死去更让人害pà

的事?一直过了很久,范团才从惶恐里面挣脱出来,他暗自庆幸,庆幸今天所看到的,只不过是一场幻境。

“既然你知dào

那是一场幻境,还害pà

什么?”我问道,因为记得当时范团从包房里出来的时候,表情很不自然,额头上的汗水还在一个劲儿的朝下流。

“我知dào

是幻境,所以本来已经没那么紧张了,就像看了一场恐怖电影一样,只要离开电影院,情绪就会恢复的。”范团苦笑了一下,道:“在我临出门之前,老安跟我说了几句话。”

“他说什么?”

“他告sù

我,很认真的告sù

我。”范团道:“他说不要认为我今天看到的都是虚假的东西,那些情景,曾经真实的发生过。”

公告

昨天因为不舒服,所以只更了一章,可能是这个原因,导致了有些读者的不满,我看到了相关的留言。

有的留言,我不说内容了,总之有点不客气,语气也不善。

一些一直在跟书的老读者不止一次说过,说龙飞不善于跟读者互动,每天更新完了就不说话了。我想说的是,我不是不想说什么,是不愿说了。有时候少更了,或者请假了,我不发公告,读者会说不更新就算了,说也不说一声,我发公告请假,有人又会说每天那么多借口,不是这儿不舒服就是哪儿不舒服。

你能保证你一辈子无病无灾?

作为我,我还能怎么样?请假?还是不请假?过去我还经常跟大家说一下现状,说说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但是后来就算了,我不说,那是我的私事,因为我不管怎么做,总会有人不满yì

,写书写了三年,这样的人见的太多了,完全以自己为中心,不管别人怎么样,反正不让他满yì

,就是对不起他。

写书写的久了,就没什么脾气了,放到过去刚刚入行的时候,我可能还会辩驳一下,但是现在,什么都不想说,理解的总会理解,不理解的,由他去。

再次重申一下吧,看小说,只是生活里微不足道的一个娱乐内容。

对于那些跟了龙飞几本书的老读者们,感谢你们的理解。有的读者,如果只认为跟我之间,只是每天两章书,一毛八分钱的交yì

关系,那么对于昨天的缺更,我表示歉意。

我极少提及自己的私事,现在想正式说一下,迫于生活,我不得不找了兼职,每天这两章更新,我写的比较难,因为时间不够。我说这些话,完全是为了那些可以理解我难处的读者,给大家一个解释。我想告sù

大家,如果某一天我只更了一章,不是自己在找借口,可能真的是时间太紧张,来不及写两章。

就说这些吧,还是觉得自己很幸运,很多读者可以理解一个作者的不易。

第八十九章 等待

老安的确亲口对范团说过那样的话,老安这个人看上去可能有点沉默,或者说阴沉,但我不觉得他善于撒谎,如果他说的是谎话,那么完全可以闭口不提,干脆一个字都不和范团说,范团也不敢去追问。

正因为这样,范团完全被吓住了,当时的表情才会那么不自然,当我询问他的时候,他就只能告sù

我,那肯定不是真的。

“除了这些,还说了其它什么话吗?”我继xù

问道,想把当时的情况尽量了解详细。

“别的就没什么了,哥们,你觉得这些还不够吗?”范团咧着嘴巴,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道:“从那之后,我不知dào

自己琢磨了多少次,每一次想起来,都觉得那是胡扯淡。”

“或许是在胡扯淡。”我点点头,换做任何人,也不可能相信在这个世界会有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还有一模一样的家庭,住在一模一样的城市里,那种巧合的几率等于零。

但我今天遇到的事情该怎么解释?我看到了“自己”,同时也看到了已经死去的范团和苏小蒙。

“这个事过去就过去了,谁知dào

老安是不是在瞎说呢?”范团道:“我不相信有一天我会看见第二个范团团。”

“可能,他不是在瞎说。”我想想,道:“老安那个人不会平白无故的说谎,如果他想说谎,就会有十足的动机,但是他为什么要欺骗你?或者说,他有欺骗你的必要吗?”

“那你的意思?”范团一下子惊讶了,没想到我会赞同老安的话。

我没回答,只是心里默默的思索,老安对范团说的那几句话里,最重yào

的一句,就是那些事情曾经发生过,其实他想着重突出的,正是这句话。他想让范团相信那些事是真的,我不知dào

老安这么做有什么目的,不过我想,范团如果不弄明白这件事的真伪,或许不会甘心离开。

“你现在知dào

我的苦恼了吧?”范团很无奈,他本来只是为了家里那件怪事而来的,但是没想到老问题没弄明白,又出现了更大的新问题,

“范团团已经讲过了,该你说了,在洞口后面,到底看到了什么?”苏小蒙道:“别总瞒着我们。”

“我说了,老安可能不是欺骗范团。”我道:“在洞口后面,我看到了三具尸体。”

“谁的尸体?”

“我,你,还有他。”我指指苏小蒙,又指指范团。

“开开开开什么玩笑?”苏小蒙完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当时就结巴了:“告sù

我,你在开玩笑对不对?对不对?”

“我没有心情开玩笑。”

这一下两个人立即紧张而且隐隐的兴奋起来,看到自己的尸体,那可能是件很无稽的事,但不可否认,这样的事对任何人来说都有种莫名其妙的巨大吸引力,只要听说了,那必然会亲自去看看。范团提着背包就站起来,苏小蒙也紧随其后,我赶紧拦住他们,那个洞口之后的黑暗中,始终有一种让我惊悚恐惧到了极点的东西,我自己不敢再进去,同样也不会让他们两个过去涉险。

“这件事自己知dào

就行了!”我拦住他们道:“不要去看,也不要随便乱说!”

“事关重大啊,不看看怎么能行。”范团伸头就朝洞口后面张望,却什么都看不到。

就在我们争执中,腰里沉寂了很久的对讲机突然传来了讯号,让我心里微微一惊。这个地方的地势复杂,距离一远,再先进的对讲机信号也会受到强烈影响,而对讲机现在响起来,只能说明老安那些人好像距离我们已经很近了。

果然,还没等我拿起对讲机通话,从远远的石桥另一端,出现了两道光线,明显是手电的光。在这种地方,任何光亮都像指示灯那样扎眼,我看到对方的同时,他们也注意到了我们这边的光。

我心里不由的紧了紧,本来想把洞口这边的情况隐瞒过去,但老安他们一旦过来,就完全隐藏不住了。

我带着范团他们迎了过去,在石桥中间和对方碰面了。来的人是老安和另外一个同伴,我不想多说话,范团不敢多说话,最后是苏小蒙跟老安说了几句,问他们怎么一路找到这儿来了。

“你们在这儿呆的时间太久了。”老安道:“我们只能过来看看。”

他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遇到蝙蝠群袭击的时候,范团昏沉了很久,后来大坡遇险,三个人不知dào

晕了多长时间,醒来后又一直沿着凿痕在走,完全把时间给忘记了。

“桥那边是什么地方?”老安朝我问道。

“没什么。”我对他的成见一直都没有消失过,也不愿多浪费口水。

老安不再追问我,转而去问范团,这一下范团就支支吾吾的,看看老安,又看看我,老安明显察觉不对劲,接着追问了两句,语气一重,范团就害pà

了,告sù

老安,那边有几颗大铁球,还有个洞口。

我觉得老安他们过来的时候肯定也见过冶炼场和遗弃在那里的铁球,说到这些,老安的眼神不易觉察的一变,道:“过去看看。”

事情可能真瞒不住了,我没有阻止的理由,而且就算阻止也没用。五个人重新走过石桥,到了那边的方形大洞口。

“你们进去了吗?”老安在铁球旁边朝里面看了看。

“还没有。”我生怕范团再经不住吓唬,把什么都一口气说出来,赶紧抢着答道:“没来得及,在那边受伤了,走到这儿就走不动了。”

老安不再说话,就站在洞口看,他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外人几乎看不出他的情绪变化。在这里站了最少有十分钟左右,他才慢慢回过头,道:“你们在这儿等,我进去看看。”

我也顿时慌神,如果老安闯进去,只要翻过那道大坡,以他的细致,肯定会发xiàn

那三具尸体,这件事情本来我就说不清楚,如果他再问起来,就乱成一团糟了。

最重yào

的是,我根本不想让他知dào

这些。

但老安主意一定,就行动的非常快,不等我再说话,他把身上的东西留下,只身走进了方形大洞口,刚刚走进去的一刹那,老安仿佛犹豫了一下,脚步也随之而停,但他的犹豫只是一瞬,紧接着就迈步朝前走去,再没有任何停顿。

很快,他就消失在视野中,我们四个人坐在这边等。苏小蒙找老安的同伴打听他们的进度,那人道,他们走的路很稀松,沿途发xiàn

过一些元突人遗留的痕迹,不过不太重yào

,然后就没有什么进展,原路退回了。

我们说着闲话,在这里等了大概有两个小时,之后,老安出来了。我说不上他的情绪是不是有什么变化,但总觉得他和平时有点不一样。我很担心他会问石坡底部那三具尸体的事,不过老安一句话不说,出来之后立即翻动背包,把所有的给养掏出来,又腾空一个包,尽lì

朝里面装。

“你要干什么?”苏小蒙问道。

“我再进去一次。”老安的动作麻利,很快就收拾妥当,把背包背起来,道:“给养我带走一部分,剩下的够你们维持三天。”

说完,他拎着背包就走,苏小蒙在后面喊着:“喂喂喂,要是东西吃完了怎么办?”

“三天给养如果消耗光了,你们”老安回过头,道:“你们就走,不要再等我。”

在老安重新进去的一瞬间,我突然有种冲过去和他一起走的冲动,但那不现实,老安本就不让我放心,和他一起进去的话,难保会有什么我预料不到的情况。然而我不进去,或许就失去了唯一可以目睹空间深处的机会。

老安没有给我任何思考的余地,走的非常快,一会儿就没影了。

在这个圈子里面,可能我是唯一一个思想比较特例的人,老安吩咐下来的话,我可以不听,但其他人都严格的遵循。老安进去之后,他的同伴就坐下了,苏小蒙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借这个机会也好好休息了一下。

等待是非常枯燥的,我不知dào

自己为什么要眼巴巴的坐在这里等。我很清楚,老安即便从洞口之后的空间发xiàn

了什么,估计也不会告sù

我,但是我心里始终存着一丝侥幸,希望他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可以多少告sù

我点。

在不同的环境中,人对时间的概念可能也不同,三天,其实不长,但对于我来说,可能显得漫长。在焦躁的等待中,老安进入洞口已经快要三天了,他给我们留下的给养不多,完全是按最低限度分配的,所以到这时候,背包差不多就要空了。

没有东西吃,还要保持回去的体力,我们最多再坚持两天。尽管老安说过,三天之内他不回来,就让我们先走,但老安的同伴不想那么做,包括我在内,也不想。所以我们又挤牙膏似的扣出一点东西,多坚持了一天半。这个同伴眼看情况不妙了,跟我商量,我们决定,由他原路返回,把留守在外面的人叫进来两个,顺便带些东西。

他一走,我的情绪一直起伏不定,脑子里全是那片未知空间内的情况。但我想象不出空间的深处会有什么,不过我预感,那将会是一个很惊人的秘密。我突然有点后悔,后悔当初没跟着老安一起进去。

想着,我慢慢踱步到了石桥的桥头,桥两边的深渊没有一丝风,静的让人有点不安。我抽了一支烟,转身想要走回去。但是脚步刚刚一动,突然就觉得一只脚踝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

第九十章 来自桥下的危机

我心里一惊,低头看下去,右脚的脚踝上的确缠着一圈东西,黑乌乌的,很长,从石桥下面的深渊延伸上来。最开始的时候,我没能看清那是什么东西,脚脖子被缠住之后,一股很大的力量就顺着想把我拖下去,我用力一挺身体,双脚牢牢的站在桥面上,经过这短暂的僵持,我隐隐约约看到,缠着我的东西,好像是一束头发。

在我的印象中,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长的头发,而且这种环境下,估计不太可能有人,所以我就觉得,这只不过是一种很像头发的东西。

然而这东西绝对是致命的,从“头发”另一端传过来的力量越来越大,凭我的体力,几乎抗衡不了。尽管双脚牢牢的贴着桥面,但身体却不由自主的被拖向了桥的边缘。

“过过来”我憋着一口气不敢松懈,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让范团过来帮忙。范团正在那边打瞌睡,幸好苏小蒙很机灵,随即警觉起来,喊起范团就朝这边跑。

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然而在那种力量的拖拉之下,我再也坚持不住了,脚掌一松,整个人嗖的被拉到了桥边,身体一歪,就要栽到桥下面去。临危之际,我咬牙伸出手,死死的扒住石桥边缘,身子等于悬空了,自己的体重再加上那股巨大的力量,完全落到了两条胳膊上。我能听到指骨还有臂骨因为重压而隐隐的作响,命悬一线。

“怎么了!”范团匆忙跑过来,但是等他真的跑来时,我又不敢让他援手,桥下的那股力量未知,我不敢保证还会不会再次升级,如果范团用力拖我,而那股力量又骤然增强,就等于把他也拉下了水。

范团趴在桥面上,想要伸手拉我,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桥下面的一些情况。我勉强抬起头,一下子看见范团的脸色瞬间发白,好像看见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眼角旁边的肉在一个劲儿的跳动。

这让我心神更加不安,我努力的转过头,范团手里的光线正好照在桥头深渊石壁上,在光线的照耀下,我顿时看到坑坑洼洼的石壁上趴着一个人。

那肯定是个女人,她的头发很长。我之前的判断错误了,缠着我脚脖子的,就是她的头发。这个女人身上披着一件好像用金属丝编织出来的衣服,两手两脚紧紧的抠着石壁凸起的地方,正回头看着我们。

她的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可能是因为长期不见自然光的原因,视力退化了,双眼无神,眼珠像河童一样,泛着眼白一般的灰白色。

“鬼!鬼!”范团大喊起来,但是没有抽身逃走,他使劲的朝我伸出手,想拉我上去。但是我不敢松手,头发一端的力量异乎寻常,我双手坚持仍然吃力的要死,只要敢松手,哪怕就是半秒钟,很可能会被拉下去。

“坚持一下!坚持一下!”范团有点手忙脚乱,他也觉得这样不行,马上爬起来,跑回去取出一截绳子,一端绑在桥头一块巨大的石头上,自己拿着另一端朝我这边跑。这段时间很短,范团的动作也很快,但我觉得自己再也坚持不住,扒着桥的手指几乎要断了。

“抓好绳子!我来对付她!”范团丢下绳子,不由分说,不知dào

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支手弩。这种弩的劲力十足,五米之内可以射穿人体。他举着手弩,就对准了石壁上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可能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现代化的产品,她没有什么表情,脸色苍白的如同一个死人,她还是在全力要把我拖下去。

“不不要”我已经坚持不住了,但在范团瞄准对付的时候,还是艰难的断断续续道:“不要杀她”

范团一怔,不知dào

我要做什么。作为他,可能完全不明白我的心理。说不清楚,当我看到这个女人那双泛着灰白色的双瞳时,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轻语,还有青青。那两个失明的女人,在我生命中如此之重,就因为她们,我不忍伤害任何一个看不见这个世界的人。

即便那个人将会严重的威胁到我,但我还是不忍。我知dào

阻止范团的后果,却不后悔。

“你还等什么!杀了她!快一点!”苏小蒙在后面拖着受伤的身体,她没有犹豫,也没有注意到石壁上的女人是否是个瞎子,她可能只看到,我将要落入深渊了。她匆忙跑过来,从范团手里抢过手弩,转身就对准了石壁上的女人。

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尽管心里不愿意,但两只手却承shòu不住时时刻刻都存zài

的重压,忍不住一松,整个人从石桥的边缘摔落下去。

我的脚脖子仍然被那女人的头发紧紧的缠着,身体下落了一段,猛然一顿,然后重重的撞在旁边的石壁上,头晕目眩。石壁上的女人力qì

非常的大,只靠一束头发就拖住了我。我条件反射般的伸出手乱抓,勉强抓到一块凸起的石头,这时候,位于上面几米处的女人闪电一般的扒着石壁蹿了下来。

我被撞的很不轻,嘴角已经溢血了,震动引起后脑上还未痊愈的伤口再次崩裂,剧痛带着强烈的眩晕感,有点天旋地转,我只能下意识的紧紧扒着那块石头,免得自己再次摔落下去。

石壁上的女人动作敏捷,在陡峭的石壁间如履平地。但是在她将要接近我的时候,我听到一阵锐利的破空声,紧接着,那女人的身体猛然一震,无神的眼睛骤然睁大了一圈。我看不到太多的情景,然而从那阵破空声还有她隐约的表情,我能想到,一支弩箭,已经插在了她的脊背上。

在这种距离中,那支弩箭完全可以夺去一个人的生命。我听到苏小蒙和范团的呼喊声,那个女人中箭之后只是停了一停,接着又开始朝下爬,她的身体来回绕动了几圈,我就感觉自己被头发缠的很紧。

我猜想的没错,在那女人转身的时候,我看到她的背上多了一支弩箭。但她很能隐忍,一声不吭,紧紧咬着自己的牙,就用一只手拖起我,在起伏的石壁上快速挪动,慢慢的靠近深渊的底部。

凭她的体力以及对这里的熟悉程度,即便带着我,可能也会平安的到达深渊的最深处,但是朝下爬了有三十米左右,那个女人突然发出一声轻微又痛苦的呻吟。随即,我就感觉身体猛然一坠,自由落体般的朝下滑落。

当时,只觉得自己要被摔死了,但是这个念头还没有转完,我一下子就触到了地面,摔的非常惨,骨头架子几乎都要散了。这还不算,在我触到地面之后不到一秒钟,那女人也跟着摔下来,正好落在我身上。双重的打击差不多要了我半条命,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觉得鲜血从口腔中狂喷而出。

我隐约还是能听到苏小蒙和范团的叫喊,而且能看到他们努力的把光线照射到三四十米深的深渊中,在寻找我。但这段距离好像太过遥远了,遥远的像隔着一个国度。我躺了一会儿,连着咳嗽了下,艰难的翻起身。

在我身体刚刚动起来的时候,那个女人立即就生出反应,她伸出手,紧紧抓着我的胳膊。她的指甲很长很长,就像几把锋利的刀子,抓的我皮肉生疼。她的手在不断颤抖,很短时间内,手心就冒出一层汗水,几乎把我的袖子都浸透了。

我没有表现出挣扎和任何敌意,我能感觉到,她现在正处在一个非常不好的状态中,我不知dào

是不是那支弩箭带来的创伤所导致,但一直到这个时候,我仍然不想伤害她。

一个人,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独自在这种孤独黑暗中呆到视力退化,那么她曾做过的一切,哪怕再多的坏事,罪孽也已经还清了。

我使劲挣脱,从身体外面几圈乱糟糟的头发里挣出一只手,马上掏出身上携带的一支用来应急的小手电,把它打开。那女人的感应非常灵敏,尽管目不视物,却好像能感觉到出现了光线,她脸上身上全是汗水,面容中有种痛苦,还有戒备。她半个身子压在我身上,在光线亮起的一刻,她猛然一动,几根尖利的指甲一下子就举到我的脖子边。

“等下!”我没有闪躲,那样很可能会让她误会,进而发生更激烈的冲突,我低低喊了一声,也不知dào

她能否听懂我的话,道:“我不是你的敌人,也不会伤害你!”

人之间的沟通,可能并不仅仅靠语言才能实现,我觉得我的话里充满了诚意,那个女人估计也感应到了这种诚意,她的指甲堪堪停在距离我脖子只有两厘米的地方。

“我不会伤害你。”我慢慢拿开身上其它的头发,把它们盘起来,甩到女人身后。

我这些举动让女人的戒备减轻了一些,也可能是她完全承shòu不了身体的痛苦,手软塌塌的垂下来,汗如雨下,身子歪倒在地面上,大口的喘气,胸膛剧烈的起伏。

一直到这时候,我才发xiàn

,让她痛苦到无法坚持的原因,并非脊背后的那支弩箭,弩箭虽然强劲,却不至于马上要她的命。

让她痛苦的根源,是她隐藏在那件破破烂烂又很古怪的衣服下面高高隆起的肚子。

第九十一章 情况急转 为所有高考学子加更

看着眼前的一切,我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这个陌生又没有任何表情的女人高高隆起的肚子,证明她是一个孕妇。我感觉匪夷所思,从她的装束以及一头长到离谱的头发来看,她一定在这里存活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然而她的确是个孕妇。她可以承shòu强劲的弩箭带来的打击,却承shòu不住肚子里那个生命将要来到这个世界中的前兆。

我在荒山里照料过轻语,对这方面的事有那么一点经验,她可能将要临盆了,疼痛难忍。我估计她并不能听懂我的话,但是荒僻的地下,脸色苍白又失明的女人,跟轻语的情况何其之象,我有一种爱屋及乌的怜悯,我努力的试图说服她,我没有恶意,尽管她把我从上面拖了下来,但我仍然愿意帮zhù

她。

可能真的是我的诚挚打动了她,也可能是她彻底忍受不了了,在我比划了一阵子之后,她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双手捂着高高隆起的肚子,疼痛的像要痉挛。我没有任何可以急救的药物,只能用按摩和挤压之类的手法来减轻她的痛苦。开始的时候,她有些抗拒,但是我的手法是有效的,可以减轻她的痛苦,渐渐的,她不再抵抗,只是紧紧皱着眉头。

从深渊上的石桥,仍然不断传来范团他们隐约的喊叫声,但我不敢大声回应,以免引起女人的反感甚至更激烈的反应。过了一会儿,她的疼痛减轻了一些,这个女人的性格应该很坚韧,只要能够忍受,她就绝对不会发出哪怕最轻微的一声呻吟。

她勉强想站起来,但力有未逮,我犹豫着该不该扶她,这时候,她的身子一歪,完全靠在我身上。这时候,我看见一股殷红的血,从她双腿间流了下来,临产这种事情谁也拿捏不准,在没有正规医疗保障的情况下,说来就来了,挡都挡不住。她一下子变的虚弱,几乎站不住了。

她慢慢回过头,我相信她应该是后天失明,因为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还是习惯性的想用眼睛来分辨这个世界。

这可能是我第一次正视她,我看不出她的年纪,也看不出她的来历,她好像二十多岁,又好像三十多岁。她是一个很秀美的女人,尽管衣不蔽体,但那种女性的柔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隐藏的住。

她回头望向我,过了半分钟,伸出手,朝深渊的一边指了指。我明白,她想到那个地方去。这种情况下,的确需yào

找一个比较安全又舒适的地方,让她迎接临盆。所以我毫不犹豫的扶起她,朝那个方向走去。不知dào

为什么,她的临盆反应非常强烈,走了几步之后,我感觉这样不行,一下子把她抱了起来。

在我抱起她的那一刻,她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庞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复杂又难以形容的神色,她很抗拒这种感觉。我点了点她的肚子,意思是说,她可以坚持,但她肚子里的生命却不能坚持。

任何女人,都会有一种先天而生的母爱,这是女人最最伟大的一点。果然,女人不再迟疑了,她吸了口气,抿了抿嘴唇。我想,这应该是一个很大度的女人,拿得起也放得下,一旦决定了,就不会再有什么,她的表情很快就正常了,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我就这样抱着她朝前面走,深渊之下,完全是一个陌生的世界,虽然是地下空间的一部分,但是我从来没有涉足过。深渊下有一条不大的暗河,流速缓慢,朝前走了大概一百米左右,地势宽阔起来,暗河的边上,出现了一个大概三米高,长宽各有十米左右的坛。

之所以叫坛,是因为我不知dào

该怎么形容它。这肯定是一种人为的建筑,用巨大整齐的石块,一块一块叠加起来修建的。它虽然低矮,但看到它的第一时间,一种恢弘的气息就从石坛中蔓延出来。

石坛的一边,有一道开启了一半的石门,我以为这是女人平时居住的地方,但是略一观察,又觉得不像,石坛应该是实心的,我也暂时无法查看到石门后的情景。

走到这里的时候,女人示意放下她。她对周围的环境熟悉到了极点,没有经过任何停顿,一个人慢慢走向了那道石门。她双腿间仍然不断的流血,我有点担忧,在没有药物和器械的情况下,临盆可能导致产妇和婴儿的死亡。

她慢慢抚摸着那道石门,古朴厚重的石门上,雕刻着密密麻麻的花纹。这种建筑可能是元突人消失之前留下的,看得出来,元突人建造这座石坛的时候相当用心,每一块石头雕琢的没有棱角,各种各样精美的花纹密布,虽然没有粘合物,但石头平滑无比,几乎看不出缝隙。

这个女人在石门边站了大概几分钟左右,然后慢慢回过头。这一刻,我惊呆了。

她的脸庞原本是白皙而且柔润的,但就是这么几分钟的时间里,她的眼角和额头出现了细密的皱纹,那种皱纹虽然不至于显得老态龙钟,却让她看上去瞬间苍老了许多。

她的表情也开始变了,变的有一些凄楚,有一些无奈。她的身躯在微微发抖,一头黑发的发根,开始泛白。

骤然间,她仰头发出一声尖利的长啸。啸声穿过黑暗,在广袤的地下空间中回荡着,啸声仿佛震耳欲聋,让我的心神受到极大的震撼。我呆呆的看着她,当她停止长啸的时候,那双灰白色的眼睛里,隐隐流出了一滴晶莹的眼泪。

她依然在承shòu着痛苦,却稳稳的站在原地,极力支撑身体。她不说话,也不动,让我不知所措。我不知dào

是什么力量让一个将要临盆的女人可以如此坚强。

我想告sù

她,她现在的状况很危急,但是无论我怎么比划,她都坚持不肯动,就那样站着。我对她有种怜悯,发自内心的怜悯,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母亲给予的,当我面对一个母亲时,应该全力给她应有的帮zhù



这可能是一个奇迹,她坚持了最少半个小时。我预料她估计再也坚持不住了,这时候,从石坛旁边的暗河中,哗啦冒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我转头一看,立即看到浑身水淋淋的河童。我跟河童至少有过一面之缘,但是他冒出水面的一刻,仿佛感觉不到我的存zài

。他小小的身躯不断的发抖,踉跄着跑了几步,一下跪倒在那女人面前,嚎啕大哭。

女人静静的,没有阻拦,也没有劝慰。河童在痛苦,撕心裂肺。过了几分钟,女人低低的说了一声,那是我完全没有听过的一种语言,相当陌生。这声低低的话语如同一道法则,痛哭中的河童马上停止下来,他的眼睛还在流泪,对这个女人,河童有种无法形容的尊崇以及畏惧。

他们在交谈,就用那种我从来没有听过的语言在交谈。交谈没有持续多久,河童又抽泣起来。这时候,那个女人的痛苦达到了极限,我在旁边感觉到,她要生了。

我立即抢上前去,之前,河童对我的态度还算是友好的,而且给过正确的告诫,但是现在,他充满了戒备和敌意,转身就挡在那女人面前,不许我再靠近一步。

那个女人轻轻摸了摸河童的脑袋,又说了两句。说话的时候,那个女人面向我,我听不懂她的话,而且是第一次见到她,但是此刻,我仿佛明白她的意思。

她在告sù

我,她的生死,无关紧要,但一定要让她的孩子活下来。

河童闪到了一旁,自荒山之后,我第二次扮演了稳婆这个角色。这个女人本身的状态不好,但是生产很顺利,几乎没有什么意wài

,顺利的产下了一个女婴。

可以说,这是我见过的最独特也最奇怪的一个婴儿。她又白又胖,虽然只是初生,但头发乌黑,两只眼睛就像两颗黑色的宝石,烁烁生光,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刻,她没有像其他婴儿那样哇哇啼哭,而是蹬着胖乎乎的小腿,咧嘴笑着。

“咿咿呀呀”她仿佛不知dào

什么是哭泣,睁着大眼睛,在黑暗和光线之间来回看着,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当她转头看到身旁的女人时,可爱的小脸一皱,哇的就哭了出来。那个女人脸上的皱纹更多了,但是当她听到婴儿第一声哭泣的时候,所有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旁边的河童噗通跪倒在地,虔诚的如同在膜拜神明。

那女人伸出了手,我把双腿来回乱蹬的婴儿抱到她面前。作为一个母亲,还有比抱抱出生的孩子更幸福的事吗?我能理解她,看到她们,我忍不住想起当时的轻语和青青,眼睛顿时发酸了。

但让我意wài

的是,女人并不碰这个孩子,尽管看上去她很想抱抱可爱的女婴,却忍住了。她转过头,对河童说了两句。

河童走到我面前,他会简单的汉语,但是一句话都不说,伸手从腰后拔出一把刀子,然后左掌按到地面,手里的刀子闪电一般的挥下来。锋利的刀子急斩而下,几乎切掉了半只手掌,鲜血四溅。

第九十二章 妞妞

河童的动作很快,等我想阻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硬生生的切掉半个手掌,那种痛苦可想而知,他的脸庞因为忍受痛苦而抽搐,拖着血淋淋的手,抬手朝我在的方向望过来。

我不知dào

他想要做什么,但是河童的情绪要比那个女人多一些,当我看到他紧皱的眉头和微微跳动的眼角时,突然觉得他那双失明的眼睛里,好像有一种极为渴求的气息。就这样站了一下,河童开始说话,他的表达能力不强,不过我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告sù

我,王和他,都要死去了,在他们将要死去的时候,只有我一个旁观者。

“尊崇的王不忍让新生的生命葬送在这里。”河童道:“求你带走她,让她活下去。”

我一下子明白了河童的意思,果然,他有求于我,因为怕我不肯答yīng

或者心有忧虑,河童武断的切掉自己的手掌,用这种古老又血腥的方式和我达成一个协议。

“你不必这样。”我抱着那个可爱的白白胖胖的女婴,对河童道:“即便你什么都不做,我也会让她活着,尽自己最大的力量。”

河童禁皱的眉头顿时舒展了,仿佛再也感觉不到断掌的痛苦,他的嘴角洋溢出一丝笑意,转身就对那个女人说了几句。

情况变化的太快,就在不久前,我和这个女人还处在敌对的状态,但机缘巧合,不久之后,我就成了一个受委托者,她的表情不多,在此刻却明显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激。她慢慢的伸出手,从河童手里要过刀子,又挽起自己那头黑发,割断一缕,交给河童。

河童把双手捧着这缕头发,递到我面前。我不知dào

这意味着什么,但还是接了过来。

抱着怀里的婴儿,我的思绪忍不住开始飘飞,河童所说的王?寓意着什么?这个女人难道是传闻中的西王母?不过想想又觉得不对,最大的可能,她是元突的王。元突这个民族已经在历史中消失了,在他们生活过的土地上,为了守护一些东西,留下守护者,这很正常,但他们的王也陈留在此,是为了什么?

然而这还不是最重yào

的,在我进入这个地下空间之后,目睹了不死鸟的死去,现在,河童和这个女人也将要死了,遗留在这里的生命一个个消逝,这是巧合?或者隐喻了其它?我猜测不出。

这时候,躺在原地的女人已经虚弱不堪,她的话语渐渐低沉了,声音越来越小,河童跪在旁边,侧耳聆听。之后,他对我转述了那个女人想要说的一段话。

“不用惧怕死亡,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死,不是终结,只不过是一个新的开始,你的生命并非只有一次,死去不代表什么,无需怕它。每一个生命都是长存的,或许你看不到,想不到,但他们一直都在”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猛然想起当初无念老和尚对我讲过的那个看似无稽的故事。故事中的主人公远游归来,发xiàn

自己死去的祖父父亲,全都活生生的站在面前,他诧异的询问,对方却告sù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

是怎么样的?

我暂时无法完全理解这些话,在河童对我转述时,他眼角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淌落,情绪中的悲痛无法掩盖。我不知dào

他为什么又突然流下了泪水,但是当他讲述完之后,一下子转身跪倒在那个女人身旁,抽泣不止。

终于,我发xiàn

了,那个女人静静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呼吸消失了,心跳消失了,就这样在沉静中默默的离开了世界。

我不由自主低头看看怀里的女婴,她的母亲非常坚强,我不知dào

那女人依靠什么存活在这片黑暗中,但我想,如果不是这个新生命骤然降生,那么女人可能还可以活上一段时间。

我默然无语,想不出什么语言来安慰河童,在他的心里,这个女人不仅仅是他的王,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可以信赖和亲近的族人。他们流有相同的血,心里有相同的梦。

河童抽泣了片刻,慢慢回过身,他完全疲惫了,孩童一般稚嫩的脸庞上有种感悟所有的沧桑。他像捧起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一样,轻轻把女人还没有冷透的尸体抱起来。

“这是王的陵墓,尊崇的王,将要永远沉睡,不要打扰她。”河童走向了那座低矮的石坛。

直到这时候,我才明白这座经过元突人精心修葺的无名建筑,是元突王的王陵。元突的文化风俗和内地完全不同,他们择选的王陵不看风水地脉,构架也和内地的墓葬完全不一样。作为一个曾在文物所工作的人,我深知这个发xiàn

将会引起学界内不小的轰动,价值无量。但现在,我完全顾不上回想这些了。

当河童走到王陵的入口时,再一次转过身,此刻,什么都无需多说,我明白他的心。他把女人的尸体送入了王陵,之后站在入口那里,朝这边跪了下来。

怀里的女婴又开始大哭,两只小手使劲抓着我的衣领。这样的哭声并不大,然而却代表着生离死别,听起来撕心裂肺。我无力改变什么,无力让死去的人重生,我能做的,就是遵守自己的承诺,尽最大的力,让她活下去。

“王和我,都等不到那一天了。”河童哭着,他的一生漫长无尽,经lì

了这个世界上常人所经lì

的一切苦楚,他的眼泪或许早已经流干了,这时,他的眼睛里,淌落的全部都是斑斑的血迹,他朝我怀里的婴儿膜拜,额头重重磕在地面的石头上,鲜血横流却浑然不顾:“让年幼的王,活下去,求你”

“我会遵守承诺。”我的心情变的无比沉重,尽管只是一个外人,河童的心,我却感同身受。

河童的额头最后一次重重磕在地面上,接着,他默默退回到王陵的大门之后。那扇沉重古朴的石门关闭了,怀里的女婴停止了哭泣,那双黑乌乌的大眼睛里含着泪,在好奇的注视着这一切。

这个地方没有再停留下来的意义,我抱着怀里的女婴慢慢的转身一周,不管她是否能够记住,我只想让这个她出生的地方,在她的心灵里留下一个淡淡的印记。我抱着女婴慢慢的朝回走,深渊很长,不知dào

走到什么地方才能寻找到合适的路,范团和苏小蒙可能还在焦急的寻找我,我不想浪费时间,回到石桥那边,可以沿起伏的石壁爬上去。

我一边走,一边大声的呼喊,深渊虽然有三十多米深,但是声音可以传出去很远,很快,我就得到了范团的回应。我走到石桥边上,范团从上面抛下绳子。我把女婴紧紧包在怀里,抓起绳子,沿石壁爬上了石桥。

怀里的女婴是条活生生的生命,我要带着她,就瞒不过其他人,这或许会引起一些麻烦,但别无选择。果然,范团和苏小蒙见到我的一刻,立即就惊呆了,女婴咿呀咿呀的嘟囔,小手乱抓。

“可爱死了!”苏小蒙顿时就乐了,几乎忘了问我这女婴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一把从我怀里抢过女婴。

“这个太突然了。”范团比苏小蒙理智一些,咽了口唾沫,道:“哪儿来的小孩?”

我简单的说了一下,范团就很忧虑,老安还没回来,暂且不提,但队伍里的彪子是个很爱惹事找碴的主,如果真让他发xiàn

了婴儿,估计会找我麻烦。

“随他。”我不在乎这些,只记得河童临别时眼睛中的血泪,我答yīng

了他,要让女婴活下去,就一定得做到。

“她会吃东西!她会吃东西!”苏小蒙在那边乐的大叫,她用奶片化了点水,在婴儿嘴边粘了粘,芳香甜美的奶水让婴儿很快乐,咧着小嘴笑起来,模样很招人喜欢:“叫她妞妞,叫她妞妞,我喜欢这个名字。”

“你看你那样儿。”范团呲牙咧嘴道:“你喜欢就自己生一个呗。”

苏小蒙和范团笑骂着,小妞妞仿佛也被感染了,蹬着小腿咯咯的笑个不停。我没有欢愉的心情,小妞妞笑的那么可爱,但她不知dào

,在自己无忧无虑的笑容中,已经失去了这个世界最宝贵的母爱。

她和青青,都是可怜的。

两个人闹了一阵,才想起来老安一直不曾出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多的时间,老安那种人做事有分寸,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原因阻碍了他,他肯定会按时返回。这样一想,我就觉得他在里面可能遇见了什么事。

我很怕他会死掉,并非担心他的生命安危,只是觉得里面的情况如果因为他的死去而断绝,会很可惜。

三个人又等了一会儿,从石桥那边,出现了光线,光线移动的速度很快,飞快的越过石桥,朝我们这边走来。我看得出,是彪子带人赶来了。

看到彪子,范团和苏小蒙就有点紧张,下意识的想把妞妞藏起来。但好好的一个人,会哭会笑,根本藏不住。彪子他们过来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苏小蒙怀里的妞妞。

“这怎么回事?”彪子皱起眉头,我跟他本来就不对付,一旦有事,矛头立即就对准了我:“你们闹什么?”

第九十三章 元突王陵(一)

彪子的态度很不友善,我懒得理会他那么多,范团和苏小蒙又不知dào

该怎么说,现场顿时沉默下来。彪子感觉很没面子,当时就急了,一步跑到苏小蒙面前,道:“这刑子是怎么回事,从哪儿来的?”

“你嘴巴干净一点好不好。”苏小蒙下意识的就把妞妞藏在身后。

“我说。”彪子又转头看向我,道:“这刑子是从哪儿来的!”

不知dào

是不是彪子的语气让妞妞受到惊吓,她哇的一声就哭起来。彪子不耐烦的回过头,对苏小蒙道:“让她闭嘴!”

“你想怎么样?我陪你。”我不得不开口去吸引彪子的注意力,这样一来,火药味渐渐就浓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彪子叉着腰,道:“老安下落不明,你们还在这里胡搞,你叫北方是吧?你才来几天,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要只说这些废话,现在就洗洗到一边晾着去,我没工夫听。”

老安队伍里的人毕竟跟彪子熟,我们的矛盾一产生,别的人就从后面凑过来。妞妞大哭,苏小蒙怎么哄都哄不住。

“叫她别哭了!哭的心烦!”彪子的脾气完全爆fā

出来,冲着那边大吼,我也感觉莫名其妙的烦躁,很想一拳捣到他脸上。

“算了算了。”范团跑过来劝架,队伍里只有他和苏小蒙向着我,平时范团很忌讳彪子,但是他不出面,就没人再会帮我说话。

“滚一边去!”彪子一把就扒拉开范团,道:“胖子,还有你,你们两个除了找麻烦拖我们的后腿,还能干点什么?要不是看着老安的面子,早把你们轰出去了!”

“你说了算还是老安说了算!”我心里越来越烦,看着彪子很不顺眼:“如果你说了算,你就让老安让位给你,如果你说了不算,就给我闭嘴!”

“好了!别再闹了!”范团使劲朝我们两个中间挤,道:“我们找的麻烦,我们自己解决,这孩子不用你们操心,我们会照顾好。”

“妈的!”彪子一巴掌就抽到范团脸上,可能是气极了,因为平时范团很少会和他这样说话。

“你***也够了!”范团一下子丢掉手里的包,呼的举起那支手弩,直接对准彪子的脸,吼道:“每天都是你废话最多!大家到这儿只不过为了青铜!谁他妈欠你什么!”

“有种你就动手!来!朝这儿来!”彪子根本不示弱,不仅没有后退一步,反而顶着手弩朝前走着。

我看到范团脸上的肉颤动了一下,后槽牙紧紧咬着,手指扣动扳机,只要再一用力,手弩中的弩箭就会激射而出,这种距离下,彪子绝对要被对穿。

“都别再说了!”苏小蒙从后面拖着没有痊愈的腿跑过来,道:“你们没发xiàn

吗,火气都这么大!范团团,你先收手。”

如果不是苏小蒙这么说,我可能完全沉浸在对彪子的愤nù

中不可自拔。她的话让我顿时清醒起来。事实的确是这样,范团是有名的好脾气,好像一团橡皮泥,别人揉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但现在,他竟然敢跟彪子硬碰硬的拼命,这匪夷所思。

“没这么便宜!胖子!你找死!”彪子一发起火来,除了老安,谁都拦不住,两个人眼看就要打起来,我慢慢卷起袖子,如果真的动手,我肯定要帮范团。

就在这个时候,彪子的动作一下停住了,眼睛愣愣的望着方形洞口那边。我下意识的回头一看,立即看到洞口那里出现了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这儿不会有别的人,我已经隐约看出来,那是老安。

老安一出现,立即让纷争停止了,几个人拔腿就朝那边跑,我拍拍范团的肩膀,这家伙估计也有点后怕,一个劲儿的嘟囔。

我心里完全惦记着洞口深处的情况,也随着他们跑向老安。不等我们跑到跟前,老安噗通一下就栽倒在地,我看到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可能是接连熬夜的原因,眼窝深陷。像他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绝对不会当着这么多人一头栽倒。

“老安!怎么样!你怎么样!”那几个人围在老安旁边。

我不知dào

老安有没有受伤,也不知dào

他是疲惫到了极点还是一睡不醒,我拨开旁边的人,趴在老安耳边,急切的问道:“你看到了什么?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老安布满血丝的眼睛有点恍惚,无神,他的给养不知dào

丢到什么地方去了,嘴唇干裂。我也不清楚他能否听到我的问话。

“很多很多”老安的眼睛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里轻轻念叨着什么,我赶紧就把耳朵凑过去听,彪子也挤过来,想把我弄开,但我根本不理他,现在也不是较劲的时候,他只好也低下头,尽lì

去听老安的话。

“很多蒲公英”

说完这句断断续续的话,老安就失去了知觉,别的人可能不清楚蒲公英意味着什么,但是我心里却很清楚。我意识到老安可能有了生命危险,马上就让人开始急救。我们不能把昏迷中的老安抬出去,免得他在受到什么颠簸,反正在这个地方,里面外面的处境都差不多,所以几个人暂时停留在这儿,乱糟糟的忙了一会儿。

老安的情况还算好,尽管昏迷着,但经过一些必要的措施,呼吸和心跳渐渐恢复了正常。范团和彪子之间没有再发生什么冲突,不过队伍里的人已经明显分成了两部分。

我们守着老安熬了大概有十几个小时的时间,他估计是疲惫到了极点,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沉睡,终于恢复了意识,喝了点葡萄糖。这个人的身体素质相当好,只要还留着一口气,似乎就能顽强的活下来。又休息了一晚上之后,老安可以自己走动了,但是他的意识一清醒,我再想打听什么,就难如登天。我不知dào

老安在里面有没有看到那三具尸体,不过他一句都没有提,好像根本没有这回事。

等他醒过来,就发xiàn

了妞妞。老安找彪子问,彪子不屑的撇撇嘴,道:“胖子他们不知dào

从哪儿捡的刑子,老安,你说吧,这种情况,不分青红皂白就弄回这么一个东西,我都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人”

“彪子,你有点过分了。”苏小蒙非常不满yì

,她带了妞妞两天,很喜欢胖乎乎的小可怜。

“怎么回事?”老安转头问我,如果我要说妞妞的来历,就必然要把在深渊中的所有经lì

全部说出来,所以干脆就闭上嘴巴,一字不提。

老安并不勉强我,看我不说话,就去问范团,范团没我这么好的心理素质,支吾了半天,老安微微皱起眉头,范团就怕了,却不想出卖我。

“北方失足落到桥下面,我们去找,之后之后就”范团敷衍了几句,没说到重点,但老安是什么样的人,就从这些话里面已经嗅出了某种气味。

“彪子,下去看看。”老安不再继xù

追问了,转头对彪子道:“小心一点。”

话音一落,彪子就和另外两个人着手做准bèi

,他们观测了一下石桥下的深渊,然后结绳子放下去。开始的时候,我在默默的看,但当第一个人顺着绳子下去,我就坐不住了,深渊下面的地势并不算复杂,只要顺着暗河走,很快就会看到那座低矮的元突王陵。

我慢慢凑到苏小蒙旁边,对她耳语道:“看好孩子。”

“你要干什么?”

“你不用管。”我扭头就走,在第三个人顺绳子滑向深渊时,一路跟了过去。

我只希望彪子他们暂时分辨不出该朝左走还是朝右走,但彪子粗犷,心其实很细,在石桥下面转悠了一会儿,可能发xiàn

了那个女人之前留下的血迹,那些血迹是很明显的目标,他带着两个人顺血迹一路寻找下去,不多久,元突王陵已经出现在了视野中。

“先告sù

你。”彪子回头对我道:“别搞什么花样,老安不在这儿,要是你耍猫腻,我就不客气了!”

王陵一出现在视野中,马上成为他们注意的焦点,彪子很快找到了王陵的入口,开始尝试推开石门。王陵如同从来没有被打开过,那么这道门就是从里面顶死的,很难弄开,但现在不行了,只要一个人用力,就可以把它推开。

“停手!”我不能再沉默下去,河童和已经死去的女人就在王陵里,王陵中有什么,我不想知dào

,但绝对不能让彪子他们进去。

“这儿不是你说了算!”彪子转身就拦住我,让其他两个人推门。我不知dào

彪子为什么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我们面对面的僵持,随即,那两个人就推开了石门。

石门后,是一条阶梯般向下的路,王陵位于石坛地下。传说中的西王母部族拥有长生不死的秘术,这只是个传说,但事实证明,曾经生活在昆仑山的部落的确对生命有另类而且深刻的认识。元突是西王母部族的一个分支,他们建国到消失的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绝对不算短,但在此期间,元突只有一个王,深渊下的王陵,也是唯一一座元突王陵。

第九十四章 元突王陵(二)

我阻止不了彪子他们打开王陵的石门,僵持了一会儿,彪子冷笑一声,转身带着两个人在石门边观察了一下。他们的探险经验也相当丰富,在元突人的思维中,可能从来都没有盗墓贼这个概念,所以王陵内显的很平静。

“看上去应该没什么问题的。”一个人对彪子道:“可以进去。”

三个人一前一后钻进了王陵的石门,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以彪子这种人的性格还有动机,如果在王陵内发xiàn

了什么,他不可能无动于衷,我能阻止的住吗?如此一想,心情就变得很复杂,不由自主迈动脚步,继xù

跟了过去。

石阶大概有三十度,朝下延伸了十七八米左右。两旁全部是整齐的大石块,雕刻着古朴的壁画,壁画没有任何色泽,但线条流畅,人物场景勾画的栩栩如生,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或许会好好的琢磨一下,可是现在不行,我得盯紧彪子。

这些壁画所讲述的,应该和元突王的生平有关,我没有时间细看,基本上都是一眼扫过。在壁画的最后几幅中,描述的是一个盛大的祭祀场景,元突王带领臣民,以及其它西王母部族的成员,在一个如同王座般的座基前顶礼膜拜。我注意到,那个王座上没有坐人,而是一只圆柱形的罐子。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壁画场景,当时心里就觉得很讶异,他们信奉的,只是一只罐子?

“这里估计很有价值。”一个人对彪子道,他们也察觉出王陵的构造精美,每一块石头都经过了细致的雕琢,如果不是一个重yào

的场所,不会这样隆重。

我收敛心神,又紧走了几步,石阶到头了,一个没有门板的门洞出现在眼前。透过门洞,我看到了很多石雕的人俑,王陵唯一的用处就是作为元突王的长眠之地,这些人俑是她进入另一个世界后的奴仆。元突人可能没有活殉的习惯,人俑之后,有不少工艺精美的礼器以及日用品。

王陵地下的构造其实很简单,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后,是一个面积大概一百五十平方米左右的石室。石室的地面上,有很多我所熟悉的那种花纹,花纹一条条横竖交错,最终从四面八方全部汇聚到了屋子正中。有这种花纹的地方,大多都和古代人的另类长生有关。但是石室中的花纹黯淡无光,没有一丝丝生命的气息,这个地方肯定在时间的流逝中失去了应有的功效,否则那个女人不会离开王陵,也不会死的这么快。

“彪哥!看!快看!”一个人忍不住大喊起来,在他们刚刚走到石室门外时,一眼就看到屋子四壁上有连绵不绝的图案。那种图案很大,每一个大概都一米见方,但是队伍里的人经常接触青铜,几乎稍稍一分辨,就能认出,墙壁上的图案,就是青铜图案的翻版,或者说,是青铜图案的原型。

“老安说的一点都没错!”彪子顿时也兴奋起来。

我对青铜也有着强烈的渴望,但现在心思完全不在那些图案上。王陵的面积就这么大,虽然这不是正规的中原内地古墓葬,可是根据我的经验,我判断这里应该就是主墓室的位置,我暂时没有看到那个死去的女人以及河童。

“把图案拓下来。”彪子吩咐身旁的人,自己则拿出相机,不停的拍照。

其中一个人开始忙碌,拿出了许多随身携带的东西,这些东西可以做简单的拓印,最适合石碑玉器。彪子和另一个人则各自顺着一面墙壁,把图案完整清晰的拍摄下来。我没有理由干涉他们做这些,即便阻拦了,彪子也不会听。

拓印的工作很漫长,渐渐的,另一个负责拍摄的人就顺着墙壁走到了对面的角落中,不到两分钟时间,一声惨叫骤然爆fā

出来,那人一下子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噗通摔倒在地面上,手里的相机也脱手摔落,这时候,我看到他的小腹上插着一把锋利的短刀。

彪子的反应非常快,转身箭步就跑了过来,光线顿时集中到了墙壁的一角,就在这一刻,我看见那个女人的尸体,窝在墙角处,河童就守在尸体旁边。

毫无疑问,河童也将要死去了,疲惫而且虚弱,但是他像一个勇士,顽强的守护在尸体一旁。他可能在我们进入王陵的时候就已经察觉,不过他没有能力再逃的更远,只能勉强藏在石室的一角。

彪子抽身冲来的同时,手里不知dào

什么时候多了一支手枪,他的脾气不好,但身手没的说,不等别的人跑过来,枪口已经对准了河童。

“出来!”彪子用枪口点着河童,厉声道:“滚出来!”

“别动他!”我马上从身后跑过去,想要拉住彪子。

在我说话的同时,河童那张已经没有多少血色的脸庞突然就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望,悲愤,无助的神情。他看不到我的脸,却能清晰的分辨出我的声音。我感觉到,他一下子失望到了极点。

他宁可断掌来给予我嘱托,希望幼小的王可以活下去,希望死去的王可以在王陵中安静的长眠,但阴差阳错,不管我是不是有意,却违背了自己的承诺,又一次出现在王陵内。我不知dào

该怎么解释,河童的悲愤瞬间就达到了顶点,他很可能认为,是我带着人重新回到王陵。

王陵内尚且勉强活着的河童还有死去的女人,让彪子他们很在意,这是非常重yào

的线索。女人的尸体被收拾的整整齐齐,尽管已经死掉了,但生前的那种庄重和尊贵,却隐约仍在。光线的照耀下,尸体脖子上一点亮晶晶的光芒显得有些刺眼,彪子一手举着枪,朝河童身后看了看。

那可能是尸体生前一直佩戴着的什么东西,我遇到她的时候,情况很急,没有注意过。这个东西让彪子很感兴趣,他举枪让河童走过来,但是他可能不太明白,有些人,并不畏惧现代化的武器。

河童牢牢的站在尸体的前面,他很低矮,此刻却像一座山一样挺立。彪子有些不耐烦了,瞪着河童道:“小鬼,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我知dào

彪子的脾气暴躁,唯恐他会突然动手,所以一步就抢过去,想要拉住他的胳膊。就在这个时候,他手里的枪砰的响了一声,河童的一条腿顿时被击中了,再坚强的人也无法承shòu这种外力打击,他小小的身躯猛然一晃,被击中的那条腿忍不住就弯了下来。

“你住手!”我恼怒到了极点,同时又觉得对河童无比愧疚,一下把彪子推到后面,扯着他的衣领:“不要妄动这里的东西!”

“我就动了,你能怎么样?”彪子毫不示弱,硬碰硬的跟我顶在一起,我寸步不让。彪子是很强壮,但我的力qì

同样不小,就像死缠烂打一样,坚决不让他再迈进一步。彪子一急,手里的枪几乎就举到我头顶,厉声道:“你让不让开!”

“你他妈开枪!”我抓住他的手腕,咬牙道:“现在就开!”

彪子对我有敌意,但他可能也顾忌着什么,嘴上说的很凶,却不敢真的开枪,他一边和我纠缠,一边就命令另外两个人,道:“去!去把尸体身上的东西拿过来!”

我一个人对付彪子,已经用了全力,无力再去阻止其他人,那两个丢下手里的相机背包,快步越过我们,直逼河童。河童单腿跪在地上,我觉得,他也没有力量再坚持下去。

“惊扰王的人,会受到惩罚”河童没有任何畏惧,只是愤nù

,还有隐隐的悲哀,他努力扶着墙壁站起身,那双泛白的眼睛瞬间变的血红。他骤然间大喊了一声,喊叫声凄厉悲凉。

那是绝对可以震撼到人心灵的呐喊,两个迈步上前的人不由自主的顿了顿,紧跟着,我们都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波浪翻滚的声音,就好像王陵旁边那条本来流速很缓的河突然暴怒了一般。

身在地下,看不到地面的情况,但我和彪子争斗中,却能感觉到突然暴涨的河水涌上河岸,不断拍打着地面的王陵,那一刻,王陵好像被汹涌的水包围了,在波浪翻滚起伏的隐约声中,涌上河岸的水轰的从王陵入口蜂拥进来。

这让彪子他们骤然一惊,但是彪子毕竟是见过风浪的人,略略一看,就定下心。河童是元突人传说中和自然之水最亲近的人,他可能有一些特殊的能力,然而他濒死,弱小的身躯里已经没有太多的能量。涌进王陵的水猛然看上去来势汹汹,但流淌在那么大的空间里,连脚脖子都淹不住。

“去!还愣着干什么!”彪子被我用力一顶,两个人不由自主就翻到在地,但他还是朝两个同伴叫道:“去拿东西!这水淹不死人!”

河童依然单腿跪在那里,他悲哀且无助,可能在若干年前,他丝毫不会把这样的危机放在心上,信手就可以解决,但对于迟暮的河童,他完全没有什么能力再守护元突人的秘密,守护王的陵墓和遗体。

“闪开!”一个人对河童有点忌讳,手里挥舞着一根用来撬东西的撬杠。

横飞的撬杠裹着风声,砸向河童。我以为河童会闪避,但他可能真的没有什么力qì

了,撬杠砰的砸在他的头上,伴随着飞溅的鲜血,河童弱小的身躯几乎被这一击砸的重重撞在身旁的墙壁上。

第九十五章 元突王陵(三)

我的余光看到了这一幕,却听不到河童发生任何痛苦的吼叫和呻吟。我看到他的身躯贴着墙壁慢慢的滑落下来,头上脸上全部都是鲜血。鲜血在此刻寓意着死亡,猩红刺目。河童在地面上慢慢的爬着,一点点爬到尸体旁边,爬到自己刚刚守护过的地方。他努力抬起头,那双无神的眼睛,带着彻骨的愤恨,无声无息的像是在注视在场的人。

“不要杀他!”我完全慌神了,使劲想挣脱彪子的束缚,我的拳头猛然挣扎出来,重重击打在彪子的脸颊上,这一拳相当犀利,彪子被打的脑袋一晃,但是随即,他就激烈的反扑,同样一拳打在我脸上。

脑袋受到重击,开始微微的眩晕了,一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彻底明白,我没有办法阻止眼前将要发生的事情。

“快拿东西!还***愣什么!”彪子嘴角流着血,冲那两个在发愣的人大吼。

两个人顿时醒过神来,一个人迈步上前,跨过已经不怎么能动弹的河童。河童没有完全放qì

,他只能像一只伤重的虫子,不屈的蠕动,他伸出一只染满了鲜血的手,抓住那个人的裤脚。

这并不能改变什么,也无法阻止对方的脚步,但这却是河童,一个坚贞的守护者最后能做到的反抗。

女人的尸体,终于暴露在外来者的面前。她脖子上那点光芒不停的闪烁,一个人弯腰看了看,回头道:“在她脖子上拴着的。”

“是什么!”彪子被我连打了几拳,但他的身体很扎实,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道:“看清楚!”

“一个长条,锯齿形的,好像”那人又看了看,道:“好像一把钥匙”

“取下来!”

这个东西有什么用,没人知dào

,但是它佩戴在女尸的脖颈上,又被擦拭的光亮闪烁。它可能是一件单纯的饰品,不过也可能是很重yào

的东西,彪子志在必得。

那个东西是被一根细细的链子吊着然后佩戴在女尸身上的,那根链子的质地不明,却异常坚固。链子很窄,紧紧套在女尸的脖子上,取不下来也弄不断。两个人试图用匕首割断链子,然而锋利的刀刃磨缺了口,细细的链子却分毫无损。

我的余光清楚的看到了这一幕,看到已经死去的女人被亵渎。我开始模糊了,思维混乱,隐隐约约中,我突然觉得,那个死去的女人,就好像是当初在荒山中静静离世的轻语。

这种感觉让我发狂,恨的发狂,我身体里那股流淌的无形的力量顿时飙升起来,我的拳头变的和铁一样坚硬,抓着彪子,一拳一拳的重击过去。彪子挨的重,反击的也相当凶残,两个人已经完全打红眼了。

“彪哥,链子很结实,弄不断。”一个人在那边尝试了半天,始终无法弄断链子,回头对彪子道:“怎么办?”

“都他妈是没用的东西!”彪子满嘴都是血,情绪相当糟糕,又被我缠的恨死,忍不住破口大骂。

“真的弄不断,而且链子太窄,取不下来。”

“那他妈就把尸体的头砍下来!”

“你还是不是人!”我简直不敢相信彪子会说出这样的话,那具女尸和轻语不断在我脑海中变换着,我几乎有点分不清楚谁是谁。

“别他妈再磨蹭了!老子没有多少耐性!”彪子不断的催促,同时还在不断的反击,我们两个从石室的中间翻滚到墙角,又从墙角翻滚到原位,弄的浑身透湿。

看得出,那两个人并没有彪子那么狠毒果敢,但是却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其中一个人换了一把长一点的刀子,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深深吸了口气。女尸脖子上的链子被用力朝下拉着,这样一来,她僵硬的脖颈完整的暴露在刀锋之下。

河童仍然在抽搐,在用力拉扯对方的裤脚,但是这没用。

“快点,彪哥急了。”一个人小声道。

拿刀的人狠狠心,高高举起刀子,呼的一刀砍落下来。锋利的刀刃顿时嵌入女尸已经僵硬的皮肉中,事实上,再锋利的短刀想一刀把人体的脖颈完全砍断是非常困难的事,刀锋被胫骨阻挡了,拿刀的人不得不用力拔回刀子,第二次砍落。

咔嚓声不断响起,一刀一刀,像是在砍一根完全没有生命的木头一样。

“九天的神灵会惩罚恶徒!”河童猛然间从地面上坐了起来,他的眼睛又开始淌血,他没有再阻止,只是用一种罕见的沉静的语气,一字一顿的道:“元突人,总有一天会回来!会讨回这笔血债!”

他开始用尽lì



吟唱,那可能是元突族古老的歌谣,苍凉萧瑟。一瞬间,整个空间内全部都是河童的吟唱声,仿佛和空气融为一体,挥之不去。



不知dào

是第几刀下去,女尸的头颅终于被彻底砍断了,那根细细的链子和链子一端的东西,从断掉的脖颈上脱落下来。

那一刻,河童的吟唱声突然中止,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那里。但是他的呼吸停止了,只剩下那双死都没有闭上的眼睛,和眼角点点的血痕。

我的心也瞬间空白,浑身上下的力qì

突然流逝的干干净净,我松开彪子,踉跄着退了几步,一下坐到墙根。彪子翻身爬起来,两步就冲过去,从同伴手里接过那根链子和发光的东西。

“再找找,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彪子擦掉嘴角的血迹,又朝女尸那边看了看。

死去的尸体身首异处,就在这时候,我仿佛听到了一阵很模糊的哭声,婴儿的啼哭声。苏小蒙不会带着妞妞来到这儿,但那阵哭声却一直在耳边回荡。

我再没有力qì

了,呆呆的望着头顶,人创造了这个世界,但有的时候,人却是最无力的动物,掌控不了别人的命运,甚至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

女尸的长发被仔细的检查了一遍,身上那件金属丝编织出来的衣服被剥掉了。她的手指上套着一个指环,彪子在努力的分辨,分辨这是正常的装饰品还是具有特殊意义的东西。

“把这个取下来。”他挥了挥手,招呼身后的人,对方有点迟疑,做了个砍落的动作,问道:“再把她手指砍断?”

“不管怎么弄,取下来就行。”

那阵凄厉又模糊的哭声仿佛在此刻爆fā

到了最强的极点,声音从黑暗的半空中飘来,聚集在王陵的上方。我艰难的挪动了一下身体,抓到一把手电,光线晃动了一下,就是这短暂的一瞬,我突然看到头顶的穹顶上面,有一个符文。

巨大的符文,看上去不算陌生,那好象是一个鸟喙铭文,但我理解不了它的意思。

“你听到了没?”正在试图割断女尸手指的那个人突然抬起头,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道:“好像刮风了?”

“放屁!”彪子回头就骂:“这里可能刮风吗,你脑子遭门掩了还是进水了”

但是彪子的话只说了一半,因为这时,不仅仅是他,就连我也听到了一阵呼啸的风声。

那阵很像风声的声音仿佛从极远极远处飘动过来,猛然听上去,它像是呼啸的劲风从黑暗中一掠而过,但再仔细一听,又好像是一个人发出的尖利的啸声,总之很难分辨。

呼啸声传来的同时,整个王陵突然微微的颤动了一下,紧接着,我发xiàn

穹顶上那个巨大的符文好像泡沫一般的粉碎了,灰尘加上石屑,不断的从上面掉落下来。

“彪哥!怎么回事!”两个同伴惊恐的左右乱看,坚固的王陵不可能毫无端倪的颤动,再加上噗噗掉落的灰尘石屑,已经让人非常的不安。

“动作麻利一点!拿下指环,马上走!”彪子飞快的把丢在地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背在身上,转身朝来路走去。

负责动手的人手脚发颤,可能已经被吓住了,哆哆嗦嗦的拿不住刀子,脸上的冷汗一个劲儿的朝下滑落。

我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因为完全被头顶那个泡沫般粉碎的符文所吸引了。但是此刻,我觉得一种极度的惊悚还有不安,像浪潮一样轰的涌进心里。

我不得不收敛心神,下意识的朝那边望了一眼。这一下,我的目光顿住了,说不上是害pà

,是震惊,还是其它。

女尸的头颅被砍掉丢在了墙角,两个人正想把她的手指砍断。在我望向那边的一刹那间,猛然看到女尸的头颅好像睁开了眼睛。

她就呆在墙角,呆在两个人身后,睁开自己那双灰白色的眼睛,无声无息的注视着石室中发生的一切。那两个人可能看不到女尸的头颅好像骤然睁开了双眼,但是那种恐怖又阴森的气息,却让他们坐卧不安。

“不不行了”一个人手里的刀子当啷落在地上,站起身就朝彪子跑过去:“彪哥,弄不成了”

他一跑,另一个人也随着追过去。在他们挪动脚步的一刻,王陵的颤动越来越激烈,那阵如同风一般的啸声,仿佛也更近了。

“快!”彪子拔脚就跑,跑的很快:“这里要塌!”

第九十六章 返回

彪子一喊,我立即也惊醒过来,坚固的王陵不断的轻轻颤动,伴随着那阵怪异的啸声摇摇欲坠,我想临危再把河童还有女人的尸体抢出来,但刚走了一步,却想起这里才是他们死后要长眠的地方,我不知dào

把他们带出去之后还会不会遭到什么亵渎。

我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身就朝入口跑去。前面三个人跑的很快,我刚一动身,他们已经跑到了石室外放置大量人俑以及礼器的地方。

“彪哥!彪哥!”

骤然间,几声凄惨的呼号声从我前面爆fā

出来,手里的光线照向前方,我顿时看到落在最后面的那个人好像被什么东西扯住了,正在很激烈的挣扎。这个人就是刚才帮忙切掉女尸头颅的那个帮凶,胆子不算太大,不知dào

自己被什么给缠住,马上慌神了,失魂落魄的大喊起来。他这么一叫唤,前面的彪子不得不回过身,过去帮他。

几步之间,我也跑了过去。看到眼前的一幕,我不知dào

这是凑巧,还是有其它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那个人可能是想从数量繁多的石俑中穿过去,但是堪堪被两具差不多两米高的石俑夹在正中间。

“怎么搞的!”彪子用力拉他,但是拉不动,这人被卡的非常非常紧,

“彪哥!救救我!救救我”

说话间,两块巨大的石头随着王陵的晃动轰隆从穹顶上掉落下来,在地面摔的四分五裂,如果这样大的石头真掉到人身上,立即就会砸成肉饼。彪子的额头也经不住冒汗了,使劲拉了对方几下。

或许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了,两尊夹着那人的石俑,眼角处仿佛跟河童一样,渗出了一点点暗红的液体,好像凄楚的血泪。它们是王陵的守护者,在这里陪伴沉睡的元突王不知dào

多少岁月,然而在面临危机的时候,在王的遗体遭到外敌亵渎的时候,它们无能为力。

“别丢下我!”那人使劲的挣扎,估计意识到彪子想丢下他快速逃走,所以苦苦的哀求。



隐隐约约中,那种怪异的啸声好像完全降临在王陵上方,听上去像是一种幻觉,却又很真实,啸声凄厉到了极点,如同一个不肯安睡的冤魂,充满咒怨和愤恨。

连彪子这样的人都被啸声吓住了,轻轻的打了个冷战,他做事相当果duàn

,觉得救不了对方,就马上转身继xù

逃跑。

“对不住了。”彪子一边跑一边喊道:“真的没办法。”

我也跟着跑,不想被不断掉落的石块砸死在这里,当我经过那个人身旁的时候,他的神智好像被死亡的阴影干扰了,不分青红皂白,鼻涕眼泪横流,哀求我救他。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疾步冲向前方。那个人的哀号声不断响起,我刚刚冲到入口的时候,轰隆轰隆的声响顿时把他的哀号完全淹没了,整个王陵内部开始坍塌,连同位于地面的三四米高的石坛,像是纸扎的一般,粉碎于无形。那个被石俑卡住的人,毫无疑问会被砸成一堆肉泥。

“妈的!”彪子大口喘气,站在塌陷的王陵旁边,狠狠吐了口唾沫,队伍进入昆仑之后,发生过一些危险,但这是第一次真zhèng

的死人。队伍的宗旨是不能丢下任何一个同伴,现在有人死在王陵里,老安可能会发脾气。

我不再多说什么,离开王陵之后,那阵凄厉的啸声好像仍然在耳边回荡着,这种声音让我心神不宁,总觉得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在某个角落里注视着自己,只要一转身,就会感觉背后像是被一把穿心的利刃逼着一样,很不自在。我丢下彪子他们,独自朝石桥的方向走去。

之后,我顺着绳索和石壁爬到石桥上方,还没等我爬上桥面,就听见小妞妞哭个不停。苏小蒙抱着她,满头大汗,怎么哄都哄不住。我翻身上去,拍拍身上的灰,从苏小蒙手里接过妞妞。小妞妞的哭声一下子停止了,那双稚嫩到极点的黑乌乌的大眼睛,带着满眼的泪水,呆呆的望着我。

这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然而她的目光却像一根鞭子,在狠狠的抽打我。王陵中的惨剧,并不是我刻意造成的,然而作为目击者,没能阻拦住这一切,我感到自责。

“咿呀”小妞妞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嘴巴一瘪,好像又要大哭,她或许能感觉到自己的母亲在死后仍然没有得到平息和安宁,她还不会表示愤恨,但那双眼睛里,似乎带着深深的疑问。

她好像在问我,这个世界,或者说这个世界上的人,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不要哭。”我轻轻拍着她的背:“人,本来就是这样的。”

彪子和另一个人也赶回来了,小妞妞本来已经止住哭泣,但当看到他们两个的时候,哭喊声再一次爆fā

出来,哭的撕心裂肺。

“老安”彪子吸了口气,顾不得理会小妞妞,老安可能是唯一让他能感觉有点畏惧的人,彪子唯唯诺诺低下头,犹豫了几下,道:“小丘,挂了”

“怎么?”老安的脸顿时吊了下来,他看看我和彪子满脸的伤痕,还有刚刚凝固的血迹,忍不住皱起眉头,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彪子把大概的情况说了说,他倒没有多说跟我之间的打斗,只是对老安说明,那座建筑突然塌陷了,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只能仓皇逃出来。

老安没有目睹当时的情况,但听完彪子的讲述,眉头皱的更紧,他稍稍一想,站起身对旁边的人道:“收拾东西,马上走,一刻也不能停。”

“老安,不用那么急吧。”彪子道:“事情已经过去了。”

“你不明白。”老安摇摇头,目光朝黑暗的深渊那边瞟了一眼,道:“这应该是个很危险的讯号,如果再逗留下去,我怀疑还会有人死。”

我们就这么匆忙的离开了石桥,按原路朝地面赶去。女人跟河童还有巨大的不死鸟,全部死掉了,我不知dào

是不是这个原因让地下空间内的某些东西产生了变化,变化最大的,就是暗河,本来流速缓慢的暗河就像是发狂了一样,奔涌如潮,给我们的行进带来一些麻烦。老安不断的催促众人,让大家能走多快就走多快。

我有点佩服老安,因为我的预感算是非常准确的,从王陵返回之后,我心里一直处于一种非常不安的状态,总觉得事情好像不会结束。老安可能也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会如此匆忙。后面的路倒还好,没有太多意wài

,我们顺利的返回了地面。

返回地面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临近天黑,逃离了地下空间,我才觉得心里稍稍安稳了一点。老安还没有完全恢复,就在河岸对面搭起了帐篷,大家休息一晚,剩下的事情到明天再说。彪子独自跟老安说了一些事,可能是在说女尸脖子上那个东西,等到他们说完,老安就叫我过去。

我以为老安要说我和彪子在王陵里面内讧的事情,但他没有,只是默默叹了口气,道:“一个人,如果想做一些事情,最首要的条件是什么,你知dào

吗?”

“我不知dào

。”

“那我告sù

你,他要正视自己,正视自己的缺点和长处,然后谋划,然后去努力。”老安道:“如果不能正视自己,那么迟早都会载一个大跟头,说不定这个跟头会载的很惨,会让他一蹶不振。”

“或许吧。”我不置可否,其实心里觉得老安说的很对,一个人最愚蠢的地方,就是不能正确的正视自己的能力,本来只有三两力qì

,非要硬着头皮去搬一斤的石头,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被石头压死。

“你知dào

自己最大的长处是什么吗?”

“我不知dào

。”我道:“看样子,你知dào

?难道你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

“至少我了解一点,你最大的长处,就是”老安深沉如海,淡淡的笑了笑,道:“你的命,不会被别人夺去。”

“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命不会被别人夺去,但不要大意,能威胁到你的东西,还有很多。”老安摆摆手,道:“累了几天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和老安的谈话就这么多,他总是那样说半截留半截,显得讳莫如深。

队伍里的人连着折腾这么久,的确都累了,吃过晚饭不久,除了守夜的人,其余的全部都进入了梦乡,我同样也疲惫不堪,眼皮子沉的像是一座山,尽管心里隐约的觉得不安,但却忍不住一个劲儿的犯困,我本来并不想睡,可是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但我睡的很不踏实,梦境中总是闪现着之前在王陵里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女人的头颅在石室一角骤然睁开眼睛的一幕,让我睡着睡着就满头大汗。

我就在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持续了两三个小时,突然间,一阵稚嫩又尖利的叫声把我从半梦中惊醒。我翻身就爬了起来,回想到刚才那声尖利的叫声,我立即意识到,那好像是小妞妞的叫声。

第九十七章 惨死

我意识到这一点,心马上就提到了嗓子眼,妞妞的母亲结局那么惨,我不想再让她出现任何意wài

,无论她的母亲是什么样的,是好或者是坏,但她却无辜。当时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彪子暗地里做了什么手脚。我一把从身上掏出匕首,如果真是彪子做了什么,那就根本不用再考lǜ

什么,我绝对会要他的命。

帐篷的数量不够,老安用了一个,苏小蒙用了一个,其它的都在露营。我翻身爬起来的同时,苏小蒙慌慌张张的从旁边的帐篷里钻了出来,看到我立即露出一个想哭的表情。

“北方”她使劲忍着,颤声对我道:“妞妞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的!”我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一股无名火就在心头轰的冒了出来,忍不住朝彪子他们睡觉的地方望去:“你不是一直抱着她的!”

“是抱着的,但我太困了,就就把她放在我身边,当时我记得她是睡着的。”苏小蒙惊慌失措,结结巴巴道:“我们去找找,去找找你不要生气,一定会找到她的,她那么小,说不定是爬到帐篷外面了”

苏小蒙一边说,一边喊范团帮忙,就在帐篷四周开始寻找。我回忆了一下,但是听到声音的时候,我完全还处在昏沉的睡眠状态中,分辨不出声音的来源,也分辨不出距离我们有多远。我和苏小蒙的谈话声惊醒了其它人,我看到彪子揉着眼睛从睡觉的地方爬起来。

“彪子,让人去找找,快一点。”苏小蒙朝彪子那边喊道:“妞妞不见了”

“谁?”彪子走过来,不过立即明白苏小蒙说的是哪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他皱皱眉头,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说的都是废话!”苏小蒙拽着彪子:“快让人去找!”

彪子只听老安的话,不过估计因为苏小蒙是队伍里唯一的女性,所以彪子也会给她面子。被苏小蒙拽着不松手,彪子就道:“岳伦不是在守夜?找他问问。”

“对对对”苏小蒙转身就扯着嗓子大喊:“岳伦!岳伦!在哪儿!”

但是这样喊了几嗓子,我们没有收到任何回应。这样一来,不仅仅是彪子他们,就连苏小蒙也知dào

,估计是发生了预料不到的意wài

。队伍里守夜的人职责很重大,在别人睡觉的时候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和观察力,老安的规矩严,队伍负责守夜的人责任心都很强,从来不敢偷懒,就算方便,也不会离开多远。

然而苏小蒙这样喊着都收不到回应,只能说明,守夜的岳伦一定出事了。

“找!”这一下连彪子都坐不住了,把剩下的人都喊起来,分派了一下,到周围去找。

我以为睡眠中听到的叫声还会再次出现,可以根据叫声来辨别方向,然后一路找下去。但是叫声就传来那么一声,等我苏醒之后,再没有发出。我一直在暗中观察彪子的神情,他的样子好像就是刚刚睡醒,对妞妞失踪的事一无所知。

我毫无目标,只能根据自己的判断去寻找,露营地的旁边就是河,另外三面是树林子,我判断,妞妞不会在河的那一边,只可能在另外三面的林子里。我大致认定了一个方向,然后和苏小蒙还有范团匆忙的找下去,其余的人也在找,只不过跟我们不在同一个方向。

我们根本不知dào

自己寻找的方向对不对,所以我就打算顺这个方向找一段,如果没有结果的话,就迅速调整方向。林子不算很茂密,因为地势的原因,面积也不大,苏小蒙完全慌了,妞妞是从她手里弄丢的,一边走一边自责,时间一长,竟然哭了出来。

“好了,不要哭了。”我心里有点小小的感动,无论怎么样,她都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

“该走多远?”范团道:“我们不知dào

妞妞是从那个方向消失的,也不知dào

走了多长时间,你说,妞妞是被岳伦带走的?”

这根本就是没谱的事,讨论也没有用。我们顺着这个方向走了大概十多分钟,查探不到什么,我果duàn

的就调整了方向。这一次又走了十多分钟,我立即发xiàn

了一点痕迹。

林子紧挨着河,地表潮湿,土壤很疏松,我看到地面上的嫩草中有一排脚印,一直延伸到林子深处。这个脚印是非常清晰的线索,我们三个马上随着脚印跑下去。大概几分钟之后,林子猛然稀疏了很多,只有几棵生长了很多年的大树。

月光从树冠的间隙中照射下来,再加上手里手电发出的光线,我一眼就看到前面大约十几米的树下,站着一个人影。

“是岳伦!”范团的眼睛很好用,他在圈子里呆的时间长,对每个人都很熟悉,尽管只看到一个背影,但还是马上分辨出,那就是守夜的岳伦。

我们跑过去,还没等跑到跟前,就看见消失的妞妞正趴在离岳伦不远的地方,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对方。

“小妞妞!急死我了!你怎么在这儿!”苏小蒙赶紧跑过去,把妞妞抱了起来。

妞妞一身都是泥巴还有草叶,这让人怀疑,她是从帐篷里面一路爬过来的。作为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妞妞是元突王的后裔,谁都不能保证在她身上会不会发生平时难以出现的奇迹。

妞妞一声不响,眼神竟然有种成人般的镇静,她一个劲儿的在注视不远处的岳伦,过了很久,才抬起小手,咿呀咿呀的对我叫嚷了两句。

我让苏小蒙和范团留在原地,一个人慢慢靠近了岳伦。一个守夜者,深更半夜跑到林子深处来,事情本身已经不正常了,所以我很小心,在离岳伦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停下脚步。

岳伦背对着我们,好像一无所知。范团在那边喊,他也没有反应,我又仔细的看了看,这一下就发xiàn

岳伦的头好像紧紧顶着大树。

我慢慢走到他旁边,还未近身,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臭味就扑鼻而来。我看到他的脚下散落着几团类似脏腑的东西,大树的树干上也溅满了鲜血。我用匕首轻轻一拨他,岳伦就像一截僵硬的木头,仰面倒了下来。

他的胸膛完全烂成了一片,好像被萨姆弹打中了一样,心脏位置烂成了一个洞,整个心脏如同已经碎裂了。他的脸上挂着一种诡异的笑容,笑容僵僵的凝固在没有一丝体温的脸庞上。

“啊”苏小蒙可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望到这边的同时,赶紧就转过脸。

看到岳伦此刻的样子,我不由自主就回忆到所里的周副所长死去时的情景。脑子里顿时闪现出鸟喙铭文。岳伦的死状很像隐形凶手所为,然而在王陵中,他并没有直接接触到任何鸟喙铭文。

妞妞的脸随着苏小蒙的转动而一直扭着,始终注视着这个方向,她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岳伦,没有任何惊恐。这个人,就是在王陵中动手砍掉她母亲头颅的人。

“咱们怎么办?”范团愣愣的站了一会儿,被岳伦的惨状吓的浑身哆嗦,但是他的头脑还是清醒的,小声对我道:“这个事情,我觉得跟老安说一下比较好。”

“那就告sù

老安吧。”我喘了口气,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我终于知dào

自己的不安来自何处了。

虽然我们已经离开了元突王陵所在的石桥,甚至离开了地下,然而那双黑暗中的眼睛,却一直在注视我们。死在王陵里的那个人可能是意wài

,然而岳伦的死已经完全不能用意wài

来形容了。

范团用对讲机跟老安联络了一下,很快,其他人就赶过来了。老安看了看岳伦,一言不发,但是表情已经很慎重。队伍里的人都不说话,默默站在旁边,对于我来说,岳伦是个亵渎了元突王的罪人,但对于他们来说,岳伦是队伍里的同伴,同甘共苦的同伴。

“发xiàn

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子?”老安问道。

“对,就是这样的,已经死了。”范团解释,想对老安表明,这个事情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那就真***见鬼了。”彪子在老安身后骂了一声,又狐疑的看看苏小蒙怀里的妞妞,道:“这刑子也是在这儿找到的?她是怎么爬过来的?”

“彪子!”苏小蒙瞪了他一眼:“你嘴巴要是再这样不干不净,我真的生气了!”

“就是随口说说而已,我又不知dào

她叫什么,我怎么称呼?”彪子看到苏小蒙瞪眼,也就不再多说,从老安身后走过来,走到岳伦身边,蹲下去仔细的查看。

就在他蹲下来的一瞬间,眼睛立即睁的溜圆,突然就失声大吼着朝后躲,这一下重心不稳,彪子整个人翻滚在地,手脚并用想挣扎着爬起来。但是他好像失去了控zhì

,在地上接连翻滚了几圈,等到别的人过去把他扶起来的时候,彪子嘴角溢出了一片白沫,眼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睁的很大很大。

“罐子!”他吐着白沫,眼睛望向眼前的空气,发了疯一样大喊道:“一只罐子!”

第九十八章 脚心上的铭文

彪子完全和中邪了一样,一脸诡异阴森的神情,大喊大叫,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在他面前不断的晃动。他一个劲儿的朝后退,在泥泞潮湿的地面上连滚带爬,两个人拖都拖不住。可能范团他们弄不明白彪子糊里糊涂的到底在喊什么,然而我却听的非常清楚。

他不停的指着自己脸前,喊着罐子罐子。老安一声不响的站在旁边,或许连他也搞不懂彪子怎么了。但是我的脑子一闪,立即想起在地下见过的那些壁画。

无数的元突人在王的带领下,远走千山万水,只为了遥遥的膜拜一下整个部族的神明,那是一个被放置在巨大的王座中的罐子。一直到现在为止,我都无法从二维的壁画平面上去猜测罐子里到底是什么。

“罐子!罐子!”

在我思索中,彪子用力甩脱拉着他的人,一口气退到身后的大树旁,捡起身边的一根树枝,用力在眼前不断挥动着。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觉得,一种在元突王陵内隐约听到过的啸声,好像骤然间重新在耳边回荡起来。

我感觉脑子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的人和树林都模糊起来,模糊的场景茫茫的连成一片,啸声在耳边回荡,可能就是那么短短的一秒钟,我突然看到了啸声的来源。

一只圆柱形的罐子,飘飘忽忽的出现在眼前,我依然看不清罐子里是什么,只能看到是一只罐子,如同从时空的缝隙中钻出来一样。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手足无措,随着这只罐子的出现,我仿佛能看到元突王和身体分离的头颅就在罐子后面漂浮,那双失神的灰白色的眼睛,正注视着我。

林子里虽然有点阴暗,但现在是白天。我的胆子不小,然而这种光天化日之下出现的场景,却让我从骨子里朝外冒寒气。那只罐子在慢慢的逼近,啸声如雷,凄厉到了极点,仿佛下一秒钟就会从罐子里钻出什么东西。

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就占据了神经,我下意识的后退,耳边隐约传来苏小蒙和范团的叫声。

骤然间,一股冷水兜头从脑袋上面浇落下来,一下子让我清醒了很多,视线虽然依然有点模糊,却能看到苏小蒙和范团的脸。我一转头,就看到老安举着水瓶子,彪子的状况更不好了,完全失去了理智,正在用头使劲的撞击身后的大树,搞的血淋淋一片。

我想,如果没有人阻止他,他可能会活生生在这里自己把自己撞死。无意中,我的余光瞥到了不远处岳伦的尸体上,心里骤然就是一紧。进入王陵的一共只有四个人,其中一个被活埋在塌陷的王陵中,岳伦随之就惨死在林子里,紧接着,彪子和我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这让我感觉到,有一种我无法猜测和揣摩的力量,在冥冥中控zhì

着这一切。

尽管清醒后我根本看不见那只罐子的影子,但我很怀疑,那种冥冥中的力量,就是罐子所带来的。

“没事吧?”老安丢下手里的瓶子,道:“把头上的水擦一擦。”

“没什么。”我晃了晃头,感觉好了很多。

老安接着就快步走向彪子,已经没人能拉的住彪子了,他变的蛮力惊人,老安二话不说,走过去之后一下子就把彪子给打昏过去,然后松了口气,转头在林子附近望了一眼,招呼抬起彪子还有岳伦的尸体回去。

我被那种感觉弄的很不好,就如同一个走夜路的人一样,回过头什么都看不见,但转身又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一直跟着自己,心神恍恍。

离开树林子之后,妞妞就完全平静了下来,和正常的婴儿一样,咿呀咿呀的和苏小蒙闹着玩,老安叫人把彪子抬进自己的帐篷,出了这样的事,人人心神不定,尽管天还没亮,但谁都不再睡觉,紧张的围着老安的帐篷坐下来,打算熬到天亮。我是人群里最不安的一个,把精神全部集中起来,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通过这件事,我意识到苏小蒙怀里的妞妞,可能有点不寻常,我说不清楚不寻常在哪儿,但心里就有这种感觉。不由自主的我转头看了一眼,妞妞很开心,被苏小蒙逗的咯咯的笑。

“你心真宽啊。”范团说着坐到我们身边,朝帐篷哪儿看了看,对苏小蒙道:“刚才都快吓尿了,这会儿又笑的合不拢嘴。”

“你不觉得她很可爱吗。”苏小蒙毕竟年纪还不大,属于那种没心没肺吃饱就睡的人,前面的事刚过去不久,现在就和没事人儿一样。

“可爱么,喜欢的话你自己生一个啊”

“我锤死你”

两个人正打打闹闹,老安从帐篷里走了出来,他一出来,正在低声议论的人全部都闭上嘴巴。有人问彪子的情况,老安没回话,对我摆了摆手,道:“来。”

我和老安一起走进帐篷,彪子还没有苏醒,不过看上去状况好了不少。

“之前的事,彪子对我说了,他有不对的地方,但是我们跑那么远过来,就是要找该找的东西,有些线索,不能轻易放过。”老安道:“他有错,你不要介yì

,也不要往心里去,以后还得共事,关系真弄的太僵,我也很为难。”

我不答话,心里冷哼了一声,不管老安怎么说,我对彪子的印象根本不会改变,如果不是旁边有人,我说不定就会趁机搬块石头砸死那个王八蛋。

“今天队伍里死了两个人,你怎么看?”老安话锋一转。

“要听实话吗?”

“当然。”

“我只能说,他们罪有应得。”我笑了笑,根本不在乎老安是不是爱听这些话,反正这就是我的心声。

“我不是问这些。”老安叹了口气,可能也有点无可奈何,接着道:“小丘死在石桥下面,我没能看到,但这个事已经很不正常了,我不是想吓唬你。我没上过什么学,是个粗人,有的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反问了一句,通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我觉得老安并不像范团所说的那么阴森恐怖,反正至少对我还是挺客气的,所以我也没什么忌讳,说话很直。

“来吧,带你看看。”

老安带着我离开帐篷,绕过另外几个还没有睡着的人,一直走到不远处岳伦的尸体旁。这家伙死状相当难看,尤其是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得诡异可怕。老安蹲下身子,道:“我还没仔细看过小岳的尸体,但是有件事,我能肯定下来。”

说着,他动手去脱岳伦左脚的那只鞋,岳伦的伤基本集中在胸口,内脏破裂了,但是腰部以下还很完好。老安把他的鞋子袜子都扒下来,用手电朝尸体的左脚照了照。

那一刻,我立即看到尸体的左脚脚心上,有一个血红的印记,猛然看上去可能有点抽象,但只要仔细的分辨,就能看出,那是一个和鸟喙铭文风格很像的印记,或者说,那或许是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鸟喙铭文。

我吃惊的看了看老安,心说他的判断和猜测怎么可能如此准确?

血一样的印记,好像长在脚心上一样,老安用刀子刮了刮,印记依然清晰可辨。接着,他站起身带我重新走回帐篷。

“现在,把你的鞋子脱掉,左脚的。”

我一惊,立即明白老安想要对我表达的意思。我的手有点发抖,但还是飞快的脱掉鞋袜,在我看到自己脚心的时候,心一下子就凉透了。

在我的脚心上,有一个跟岳伦尸体脚心几乎没有区别的印记,鸟喙铭文的印记,只不过我的印记要淡一些,就好像用水稀释了无数倍的红色染料画上去的一样。

不用再有什么解释,我顿时明白了,彪子的左脚脚心,肯定也有这样的铭文。队伍里其它人都好好的,只有我们进入过王陵的人才出现这种状况,说明这个事情的针对性很强。也正因为这样,我恍然间顿悟,为什么我和彪子都会受到干扰和影响。

这是什么?是元突王与河童的诅咒?岳伦的死,彪子的发狂,这本身就很不正常,如果用正常的角度去思考,根本得不到答案。

但是接下来,我就意识到,导致岳伦惨死的力量,应该不是来自王陵内部的元突王跟河童,如果他们拥有这种力量,元突王的遗体就不会被亵渎。

我的思维顿开阔,视野也仿佛穿透了帐篷,望向茫茫没有穷尽的昆仑群山。我有种感觉,感觉昆仑山所隐藏的,不仅仅是一个元突古国那么简单,在它的深处,可能还有更加神mì

或者离奇的东西。

我想,那或许会是一个比地底方形洞口之后更加让人惊讶的秘密。

“在想什么?”老安递过来一支烟,道:“不用害pà

,小丘和岳伦虽然死了,但你脚心上的东西,要不了你的命,你没有发xiàn

吗?它已经开始淡化了。”

我不知dào

老安说的对不对,但事实好像就是这样,我脚心上的铭文要比岳伦脚心的铭文淡很多。

“还记得吗?这就是我和你说的你的长处。”老安抽着烟,很认真的对我道:“你的命,不可能由别人操控。”

第九十九章 祸不单行

我看着老安,突然有种更清晰的意识,我意识到我之所以能进入这个圈子,绝对不可能是一种巧合。尽管以前我有过类似的想法,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肯定过。

“那你告sù

我,我的命,谁能操控?”

“只有你自己。”老安灭掉手里的烟,慢慢站起身,把帐篷掀开了一角,天还未亮,远处的山都在一片朦胧的月光以及黑暗中,他像是自语,又像是对我讲述,道:“生,死,真是最奇妙的东西。中国的古代传说中,昆仑之主西王母,有长生的秘诀,周天子因此不远万里来到昆仑,想求长生之术。”

“老生常谈了,这些事情连范团都知dào

,有没有更新奇点的话题?”

“如果有一天,你真zhèng

懂得了长生不死的奥秘,那么你才算朝真相走近了一步。”老安道:“我文化不高,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是孔孟老庄,你应该是知dào

的吧?”

“如果你非要把我看成一个彻底的文盲,我也没办法。”

“假如我告sù

你,他们都还活着,你会怎么想?”老安放下帐篷,转头对我说了一句,很认真的说了一句,让我无比惊讶。

“我只能认为你在扯淡。”我觉得很无聊,昆仑山之行,是让我知dào

了这个世界上可能存zài

一些我还不能认识的事实,然而我不喜欢那些动不动就装作高深莫测,用历史上一些知名的人物做幌子和噱头的手段。孔孟老庄,都是死去了很多年的人,这一点无可争议。

“你不信,只因为你不懂。”老安并不争辩,望着还在昏迷中的彪子,对我道:“休息一会儿吧,这次的行动,成败并存,有失去也有得到,就这样吧,天亮之后我们离开。”

走出帐篷,我一直在回味老安的话,他好像不是在胡扯,尽管说的有点离谱,却让人深思。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再没有发生什么。天亮之后,有人就地埋掉了岳伦的尸体,这是没办法的事,来回几千里的路程,不可能把一具尸体带回去。做完这些,队伍就沿着我们来时的路出发了,有了相关的经验,行进就方便了很多,只不过在峡谷的入口费了点力qì

,那些守护入口的沙蜂很致命,队伍几乎和做贼一样仓皇的跑了出去。

一直走出峡谷很远,我回头看了看,我明白,还有一些秘密,肯定隐藏在群山之中,只不过我不知dào

还有没有机会再来这里。

这一眼望过去,纯属无意,但在视力可及的地方,我好像看到很远很远的山上,有一个人影,正沿着山路蹒跚而行。我不知dào

自己看错了没有,马上抓起望远镜。

我没有看错,果然有一个人,好像背着什么东西在走。我这么一望,立即引起了老安的注意,他也用望远镜去看。在这种地方,只要发xiàn

了人的踪迹,不管是什么人,都值得关注。老安立即让队伍停下来,但是跟对方的距离太远了,而且我们对周围的地形也不熟悉,即便去追,也不知dào

能不能追的上。

“追!”老安当机立断,因为从方向上分辨,那个人很可能是从峡谷内直接翻出去的。

所有的人立即分成两部分,从两个方向一路包抄过去,这段距离非常远,而且路不好走,根本没有任何把握可以追上对方。不过我们不好走,对方同样不好走,我一边追赶,一边不断用望远镜去观察。那个人断断续续的随着地形出现在视野中,他似乎暂时还没有发觉被我们跟上。

在崎岖中最少追击了有两个多小时,身边的范团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目标在视野里消失了大概有十多分钟,等再次观察到他的时候,距离已经不远了。他很可能是被前方复杂且危险的地形阻碍,所以走的非常慢。我和范团从这边追,老安他们从另一个方向绕,如果不出意wài

,对方肯定会被其中一路人追上。

紧接着,我的眉头就皱起来了,因为我看到对方的背影有一点点熟悉,他不壮硕,有一头脏兮兮的长头发。这让我想起临到元突古国遗址的时候,在河里追上的那个人。

是他吗?我不敢完全肯定,只能追上之后再说。

路果然变的非常难走,其中一段危险到了极点,一旁是紧贴着山的峭壁,另一旁是至少上百米深的沟地,在这段路上正直行走都很困难,必须侧身靠着身后的峭壁,一点点的走过去。好在这段路不算很长,约莫二十多米的样子,范团尽lì

吸着自己的大肚子,以免重心失衡,我很小心,既要注意脚下的路,还得操心他。

好容易要走到这段险路的尽头了,范团小心翼翼的一脚就从最后一点点险路上跨过去,这本来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然而在他一步跨出的同时,我们骤然感觉到眼前一黑,紧跟着,凄厉的马鸣声像是一道炸雷在耳边响起,随即,隆隆的车轮滚动声,夹杂着马嘶,呼的从对面猛扑过来。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八匹神骏所拉的古车虚影,尽管我知dào

这只是一道虚影,或者说是因为特殊原因而使人产生的幻觉,但那种幻觉真实到无可分辨,仿佛真有一辆马车迎面猛撞过来。尤其是范团这种没有任何相关经验的人,卡在险路的尽头,一下子就慌了,不由自主的闪身想躲。

路本来就窄到极点,范团虽然算是很灵敏了,但是闪躲之间,身子在后面的峭壁上撞了一下,那么胖的身躯,皮粗肉厚,弹性十足,这一下就让范团失去了平衡,一头栽向眼前的深渊中。

我站在他身后,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但范团栽下去的时候,我条件反射般的身手拉了他一下,可他太胖,体重惊人,我没有缓冲的余地,被他一带,也忍不住顺着朝脚下的深渊滑落。临危中,我一把拿出插在腰里的冰镐,用力一砸,冰镐勾住深渊边缘,我一手抓着冰镐,一手抓着已经吓尿的范团,额头上青筋暴露,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这这”范团总算是清醒了,随即又被现在的处境吓的魂飞魄散,他的双腿忍不住来回的哆嗦,伸头朝下面一看,顿时满脸冷汗。

“不要乱动!”我憋着气沉声对他说了一句,很难想象我是怎么样单手拉着一个二百多斤的大胖子在悬崖边缘打晃,尽管我已经用了全力,但抓着冰镐的手一点点在滑脱。负担太重了,我的体力再好也无法支撑。

更要命的是,八匹神骏的虚影既然在此刻出现,那么显而易见,趋势它们的人就在附近,不管对方是谁,这时候跑过来,我根本就没有任何还手和反抗的余地。我心里涌动着说不出的滋味,总之进入昆仑山之后,运气就差到极点,不知dào

几次在生死之间徘徊,眼见要离开这里了,却遇到这样的事。

我不知dào

该如何应对,如果我想活下去的话,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松开手,把范团丢下去,要是没有他这个沉重的大包袱,我绝对可以抽身翻上去。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然而我却很难做到,因为我一直是把范团当朋友看的。

不知不觉中,范团又晃了一下,让我很恼火,本来就不好受,他这样折腾,只能让我更吃力,但是我连说话的余地都没有,低头朝他看了看,正巧,范团也睁着那双无辜的眼睛望向我。

“哥们儿很抱歉。”范团脸上的汗瀑布一样的朝下流,但他竟然还挤出一丝比哭都难看的笑容,道:“又拖累你了,那个你松手吧。”

我没法回答他,心里刚刚想着唯一的办法是丢下他,他竟然直接就主动说了出来,这让我感觉自己的想法很龌龊。不由自主的,我抓着冰镐的手又加了最后一点力。

“松手吧!你还能活下去!”范团一点都不像作伪,他焦急的道:“拖下去,两个人都得死!哥们,记住我叫范团,以后得空的话,给我烧点冥币,要大面额的,听人说,那边物价太高”

我很想活下去,但是我的良知在不断提醒我,绝对不能松手。我不知dào

自己能坚持多久,这种固执不断把我和范团朝鬼门关里推。

就在我觉得自己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一双脚出现在我头顶的险路上,我使劲抬头望上去,果然,我看到了那个人。

他毫无表情的注视着我,但是冷漠的脸庞上,那双眼睛却出卖了他,他的思想情绪肯定在不断的波动。

这个人从出现之后,好像一直跟我处在敌对状态,从死村的装死,再到元突遗址那条河里的偷袭,都说明他对我没有什么善意。此时此刻,只要他动动手,甚至站着不动,我和范团都会在之后的几秒钟时间里落入百米深的悬崖中,摔成两滩爹妈都认不出的烂肉。

第一百章 钥匙 为书友软软的橡皮鱼加更

在我的思维中,这一次绝对是死定了。

但让我没有预料到的是,那个蓬头垢面的人只犹豫了几秒钟,朝周围看了看,果duàn

的甩下来一根绳子,我不知dào

他是什么意思,然而我和范团两个人已经被逼到了必死的绝路,看到一丁点希望,马上就精神起来。范团伸手抓住绳子,那人在险路上紧贴着峭壁,用力拽进绳索,我和他交过手,知dào

他的力qì

也很大。

这样一来,我的压力减轻了许多,顿时觉得身轻如燕,抓着冰镐一翻身从下面爬上去,然后迅速拉着绳子,两个人合力让范团也跟着爬了上来,等范团上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了,坐在路上一个劲儿的喘气。

我看看那人,他默默收好绳子,迟疑了一下,结结巴巴道:“你放我一次,我救你一次,咱们扯平了。”

他的话音很怪,就好像一个对汉语不怎么精通的人,但是我很清楚,造成这种结果的唯一解释,就是他孤独的生活了很多年,没有交谈的对象,没有机会讲话,甚至连最基本的语言功能都退化了一部分,如果再这样下去,若干年后,他可能会变成一个哑巴。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要走,我随即就跟了过去,一直走过险路。他背了一个用藤条编起来的大背篓,里面不知dào

装着什么东西。

“你是谁?你到这儿来干什么?”我在后面追问他,看得出他不善言谈,而且对生人比较避讳,但很难找到跟他沟通的机会,我得问明白一些事。

他摇摇头,问我道:“有香烟吗?”

我掏出身上刚拆封的烟,整包递给他,他放在鼻子边嗅着,脸上浮动起一种缅怀和陶醉的神情。但是他可能许久都没有抽烟了,香烟点燃只抽了一口,马上咳嗽起来。

“聊聊吧。”我抬头朝四面看了看,老安他们走的是另外一条路,想到另一边去阻截目标,一时半会间肯定来不了。

“什么都不要问,我也什么都不会说,我和你不认识,以前不认识,以后也不认识。”那人拿着烟,涩涩的道:“虽然,我觉得和你很有缘。”

“不问这些。”我知dào

强逼肯定没有用处,所以马上转移了话题,反正能套出来一点情况都是好的:“你要到哪儿去?顺路吗?如果顺路,可以搭伴,路上有个照应。”

那人抽着烟,朝山的另一头望过去,眼神有点迷离,慢慢道:“到很远的地方去,不要再问了。”

说完这句话,他什么都不肯再说,守着那个大背篓,连着抽了两支烟。看得出,他已经没有烟瘾了,抽烟,只不过是在找当年烟草所带给他的快乐,或者说,回忆。

抽完第二支烟,他站起身,把背篓背到身后,一言不发的走了。我不知dào

该怎么挽留,却知dào

这样的人可能根本挽留不住,他想走的时候,雷也打不动。所以这一次我没有再跟下去,就在后面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当他走出去大概有几十米的时候,突然就停下脚步,转身重新朝这边走来,我也迈动脚步迎了过去。他站到我面前,右手好像握着什么东西。

“这一次,如果我找到了那个地方,可能就不会再走了。”他朝我伸出手,慢慢摊开手掌,道:“我说的,觉得和你有缘,这个东西,我没有用了,给你。”

我看着他掌心里的东西,立即有种非常复杂的情绪。那是一根口香糖那么长的金属条,不知dào

是不是银制品,金属条两边有不规则的锯齿。这个东西带给我一种悲凉和哀痛,之前彪子他们从元突王遗体身上取走的,就是这种金属条。但这显然不是彪子手里的那一根,这个人手里的金属条没有链子,只绑着一颗红丝线结。

“它,或许有用,或许没用。”他把这个东西交到我手里,再一次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道:“但对我来说,没有用了。”

“能告sù

我吗?”我拿着东西在后面追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他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背对着我,道:“一把钥匙。”

说完这四个字,他真的走了,再也没有任何停留,渐渐从我的视线中消失。我在回味他的话,他在找一个地方,按照他动身的方向来看,那个地方,肯定还在昆仑山脉之内。

“我们也走吧。”范团打断我的思路,道:“逗留的时间太久,老安会怀疑。”

“恩。”我点点头,收好那根金属条,和范团一起按原路返回。

我们回到出发点,又等了一个来小时,老安他们也回来了,他们走错了路,连那个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老安问了我,但我没有说实话。无奈之下,他只能带着人按原计划离开这里。

从苍茫的昆仑山再次回到内地的时候,恍如隔世,过去熟悉的城市在我眼里突然陌生了一点,甚至连衣食住行都有些不习惯了。每次行动之后,老安照例会给队伍里的人放假,让他们休息,同时也会发一些钱作为补贴。这次也不例外,队伍里的人都领到了钱,小丘和岳伦死在昆仑山,这种事不能明说,但范团告sù

我,他们的家人都收到一笔补偿。

我已经退掉了之前租住的房子,现在没有地方住,干脆就在平时聚会的破酒吧里容身。一般情况下,老安不会连续进行活动,两次活动期间至少得有几个月缓冲和准bèi

的时间,所以比较闲。

但是休息了几天之后,老安说要带我去出货,顺便解释了一下。圈子里的成员基本没有工作,要生活养家,活动时还需yào

大量经费,花销很大,所以在行动时找到的一些没有用的古物,都会被作价卖掉。老安做这个事情已经几年了,有固定的客户。

“我带你去两次,以后这个事情就由你来负责。”

“为什么?”我道,因为老安说过,这些事在过去都是彪子负责的。

“没什么。”老安笑了笑,道:“原因很简单,他不如你。”

我也不知dào

老安说的这个“不如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从昆仑山回来之后,彪子的状况还没有完全恢复,虽然清醒了,也能走动,但身体有点虚,时常会做恶梦,经常梦见一只罐子在眼前晃动,偶尔还能听到那种凄厉的呼啸声,总之很不妙,精神压力极大。

第二天,老安就带我出门了,这样的交yì

做了不是一次两次,都是熟客,也没有什么花花,价钱大差不差就行了,老安带我去主要是为了让我混个脸熟,以后方便单独跟人家谈买卖。老城里的人很讲究谈事情的场合,他们喜欢在茶馆里搞这些,大概是从前清就遗留下来的传统,一直到现在,有些人还认为酒桌上谈事很没溜儿,去茶馆喝着茶谈生意才上档次。老城里的茶馆不多,寥寥几家,但接待的大部分都是这种“高端”客户,价钱贵的吓死人。

我们去的茶馆在一条老街上,茶馆的包间很大,也很安静。跟别的地方的茶庄不同,这儿的茶道师傅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看上去没有小姑娘那么赏心悦目,但功夫的确到位,一杯茶除了应有的茶香,似乎还能喝出点别的意蕴来。

等了大约有二十分钟,我听到有人上楼了。随后,包房的门被人推开,一个三十七八岁的人率先出现在包房门口,这个人脸上有几颗很大的麻子,但五官长相很端正,他穿着一件土布的对襟汗衫,手里盘着一串海黄梨。

一看到他,老安的眉心就跳了跳。他们两个应该是认识的,但好像显得有点不对付。那人站在门口,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的道:“哟,这不是安爷么?真是巧了哈。”

老安的嘴皮子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却没有说出来,他望着这个脸上长着麻子的人,就仿佛含着一颗生橄榄,酸中又有苦涩,顿了顿才道:“双城,很久不见了。”

“说的就是嘛,很久不见了,我和你比不得的,到处给人跑腿,混口饭吃。”那人不肯进门,站在门口道:“说起来真的巧,月前才到老太爷这儿的,要不是到这儿来,说不准就见不到你喽?”

他们两个之间是什么交情,朋友?仇人?我还不清楚,不过言谈中能分辨的出来,这个长着麻子的人不是正主,可能是老板的助手。

老安又沉默了,不再说什么。麻子就站在门口不断的笑,但那种笑容相当不友好。我能看得出,他偶尔望向老安的目光里,隐约带着一种形容不出的恨意。

就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门外又有人上楼了,脚步很慢,还伴随着阵阵咳嗽声,老安顿时站起身,回头小声对我道:“来了。”

我想,应该是谈事的老板过来了,门口的麻子退了一步,腾出地方。不多久,这次交yì

的卖主终于出现在门外。

然而当我看到他的时候,两个人顿时都是一愣。

第一百零一章 熟人

随着这个人的出现,我的思绪顿时就回到了之前那次奇幻之旅中,回到了遥远的大雁坡。

这是个老头儿,瞎了一只眼睛,一条腿也有点毛病,再加上年纪大了,好像没人搀扶着就走不成路了。他那只还算完好的眼睛紧紧盯着我,脸上的皱纹像是波涛一样来回起伏着,他好像很激动,拿着手里的拐棍在地板上咚咚的连着敲了好几下,伸出一只手指着我,却哆哆嗦嗦的说不出来话。

瞎三爷!大雁坡的瞎三爷!

我的脑子也有点糊涂,瞎子三爷是什么来路,到目前为止我还不太清楚,但是当时他暗中偷袭我,结果被我失手打死了。

眼前的瞎子三爷好像还和二十多三十年前一样,老态龙钟,事实上,我此刻心里讶异的并不是他当年怎么没死,毕竟见过了一些稀奇古怪匪夷所思的事情,让我明白了人的生命状态可能不像以前所想的那样。不过让我惊讶的是,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再次遭遇瞎三爷。大雁坡和老城相距太远,一个南一个北,而且当年的瞎三爷就是村子里一个瞎老头儿,但就目前的情况看上去,他明显混的很不错。

“三爷,您?”麻子在旁边看着瞎三爷哆哆嗦嗦的瞎激动却说不出一句话,马上凑过去,小声道:“您怎么了?”

“先先人板板哟!”瞎三爷哆嗦了半天,拐棍快把地板给捅出窟窿了,才骤然大喊了一声:“糟我找的好苦!”

这一嗓子吆喝出来,麻子还有瞎三爷身后的两个人一起望向了我,他们是瞎三爷身边的人,听得出瞎三爷语气中的不善。我顿时紧张起来,搞不清楚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承认自己的身份,承认当年痛扁瞎三爷的往事。

“怎么?”老安朝我身边走了一步,道:“认识?”

“不认识。”我的思绪一转,就意识到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承认当年的事,我在老城居住的时间还不长,根本不清楚老城内的种种情况,如果这个时候承认的话,鬼知dào

会惹出什么样的麻烦。不说别人,那个麻子就让我觉得,很难对付。

我这么一说,老安就定下心了,转身对瞎三爷道:“三爷,这是我这边的人,刚来没多久,今天特地来带他照个面,以后交yì

上的事,就由他来做。”

“还交个锤子!”瞎三爷的激动仍未平息,推开身边的人,拄着拐棍冲进房间,一直逼到我脸前,指着我的鼻子对身后的人道:“你们还不晓得,这个人叫老子吃了好大嘞苦头!”

老安一个劲儿在劝,几个人都进了房间,麻子反手关上房门,气氛马上就紧张起来,看得出,瞎三爷在老城里的势力可能比较大,连老安都有点忌讳。老头儿还和当年一样,嘴皮子碎的很,在那里破口大骂,谁也劝不住。

不管我承认不承认,反正瞎三爷就认为我是当年那个让他吃了大苦头的人,喋喋不休的骂了很久,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忍不住一屁股坐到身后的椅子上,身后的人马上过来揉胸捶背。一直等到他喘过这口气,老安才问了具体的情况,但瞎三爷也没有说的那么清楚,总之一口咬死他不会看错。

“三爷,先消消气。”老安劝道:“我还没弄懂您到底说的什么,不过听您的意思,那事儿过去好多年了,您看看他的年纪,二三十年前,他恐怕还不会走路。”

瞎三爷眯着那只还没有完全瞎掉的眼睛,突然就嘿嘿笑了起来,转头对我道:“这有啥子稀奇?你看看我,是不是也没得变?”

“你弄错了。”我道:“肯定认错人了,我没见过你。”

“你嘞脸皮比老子年轻时候还厚哦,吃干抹净就不认账喽?”瞎子三爷好像消了点气,但他的眼睛始终眯成一条缝,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活了那么大岁数的人,用民间的话来说,已经快成精了。

瞎子三爷坐在那儿,抚弄着手里的拐杖,他不说话,别的人也没法说,房间里沉默下来。过了很久,瞎子三爷颤巍巍的站起身,道:“这个事情不算完。”

说完,他先走了出去,麻子望了望我们,当他看向老安的时候,脸庞上又浮现出那种非常复杂的笑容。

“安爷,世事险恶,你得多注意。”麻子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道:“谁都有个旦夕祸福,说不准哪天腿一蹬,就过去了。”

老安不回话,但是脸色变的有点难看,今天的交yì

算是彻底泡汤了。瞎子三爷走了之后,我们也迅速离开这儿,老安的情绪不怎么好,一路上沉默不语,似乎在回想什么心事。他的样子让我感觉到,他和那个麻子之间,有很深的积怨。

我隐隐就觉得有点不安,因为从见到那个麻子开始,就一直感觉到他是个非常难对付的人。

然而更让我不安的是,瞎子三爷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先不说他的出现会不会给我带来什么影响,这个事儿本身就让人觉得奇怪。因此,我也一直在想,两个人默默无语的回到了小酒吧,进门的时候,范团已经等了一会儿,给我们带了饭。

“你们吃吧。”老安不说什么,转身就走到酒吧那边的小包房里,关上房门。

吃着饭,我就找范团打听,打听那个麻子的事儿,范团在老城居住了很多年,对这里的情况应该比我更熟悉。我对范团描述了今天的过程,提到麻子时,他还需yào

回忆,但是一说到瞎三爷,范团马上就有了反应。

因为范团家里以前一直都从文物投机交yì

的生意,所以对这个圈子很熟悉,范团道,瞎子三爷是老城势力最大的一伙儿文物贩子,崛起的很迅猛,黑白两道仿佛都吃的开,四五年前在老城这边开始扎地盘,不到两年就把该收拾的人全部收拾的服服帖帖,现在生意做的大,而且底子雄厚,范团他们这样的不大不小的家族因为分家导致势力溃散,他父亲决定洗手,也跟瞎三爷他们的挤兑有一点关系。

接着,我让范团回想一下那个麻子,仅凭讲述,范团也不明白我说的是谁。今天老安和麻子谈话中,我记得老安称呼对方“双城”。

“双城?”范团一下子皱起眉头,好像得到了提示,道:“李双城?麻子李?”

“你认识?”

“不认识,但是知dào

。”范团喝着啤酒,道:“很厉害的一个人。”

果然和我感觉的一样,那个叫李双城的麻子也是老城人,但少年离家,在外面至少混了十几年,有的人说他在少林寺练过武,也有人说他在云南和越南的边境那边跟人走玉,走毒,本事很大。前两年,麻子李从外面回到老城,收了一帮徒弟,他这种土生土长的人在老城很容易扎根,再加上手下的功夫很强,没多久就有了相应的势力。

后来就出事了,具体过程不清楚,但是范团说当时那件事影响有点大,麻子李被抓了起来,如果我不说,范团都不知dào

麻子李什么时候放出来了。

“估摸着,是瞎老三替他摆平的事儿?”范团猜测道:“然后麻子李才跟了他?”

我皱起眉头,瞎三爷本身就带着一些我尚且不知的秘密,他能从大雁坡的偏远小村一路混到北方的老城,而且混的风生水起,其中的过程耐人寻味,再加上麻子李,我心里就一直砰砰乱跳。

“这种人,咱们惹不起,但是能躲得起。”范团吃的满嘴流油,道:“可以跟老安说一下,反正收货的不止瞎老三他们一家,找找别的买主,把货出了就成了。”

我暗中苦笑,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他根本不知dào

之前我和瞎三爷之间的事。今天我抵死不肯承认,但瞎三爷眼睛瞎,心却不瞎,他肯定有数。

“另外”我想了想,道:“老安,跟麻子李之间,有什么过节?”

听到这句话,范团立即闭上嘴巴,下意识的就朝包房那边望了一眼。擦着嘴巴道:“他们今天有冲突了?”

“那倒没有,不过麻子李的语气很不善。”

“这个事,你要不提,我不会说,是老安最大的忌讳。”范团一直望着包房那边,尽管老安不可能听到我们的对话,但他还是压低声音,道:“这个事情,你听了就听了,如果让老安知dào

我们私下嚼舌头,估计会比泄露行动的秘密后果更严重。”

“我就是听听,一个字都不会外传。”

范团点点头,关于老安和麻子李之间的事,还是苏小蒙私下和范团闲聊的时候提起来的,队伍里其它人即便知dào

,也不敢随便乱说,只有苏小蒙那种没心没肺的才有胆子跟人议论。

“老安和麻子李,私怨的确很深,那就是件说不清楚的事,但是搞来搞去,最后就搞成这样了,仇人一样的。”范团道:“你可能还不知dào

,麻子李,是老安的大舅子。”

第一百零二章 下落

范团的话又让我吃了一惊,我只觉得老安和麻子李之间肯定有积怨和矛盾,但是根本想不到他们俩还有这层关系。

范团说,麻子李是那种天性不安分的人,家里管不住,很小就离家了。他有个妹妹,留在老城生活。除了当事人,当年的事情谁都不知dào

过程,反正老安认识了麻子李的妹妹。按年龄说,麻子李的妹妹比老安至少要小十多岁,但是最后还是嫁了老安。

老安那种人可能是不解风情也不懂生活的,野外探险,他是把好手,心思慎密,行动敏捷果duàn

,但是过日子就不行了。老夫少妻本来就不被人看好,事实证明,的确是这样。老安和麻子李的妹妹生活中的矛盾日积月累,越来越多,老安那个人不会解释,也不会哄人,有时候在外面一呆就是两三个月不回家,偶尔回家,吵架很凶。可能脾气上来的时候,老安会打老婆,打的次数多了,麻子李的妹妹有点受不了。

“有一次,麻子李的妹妹让打的撑不住,夺门而逃。”范团道:“当时可能已经深夜了,她失魂落魄的,最后让车撞死了。”

麻子李当时收到消息就赶回老城,先找老安的麻烦,不过老安行踪不定,而且那个时候他和瞎子三爷之间有合zuò

关系。老安弄来的货值钱,瞎子三爷不想断了这个货源,所以出来帮老安说了话。那个时候,瞎三爷的势力已经很大了,麻子李没法硬着头皮继xù

寻仇,这个事情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但是麻子李心里的怨恨,不可能化解。

“事情就是这样,反正消息都是从麻子李那边流传出去的,老安也不解释。”范团道:“先说好,听了就算完了啊,千万别说出去。”

“我知dào

。”

我和范团在酒吧里吃了东西,又喝着啤酒聊天,苏小蒙本来是闲不住的,但是正在忙着照顾妞妞。没她在场,少了点欢乐,不过让人觉得安静。老安一个人窝在包房里,始终都不肯出来,我跟范团喝着就上了头,夜里十点多钟的时候,地上的空酒瓶子扔了一地。

一直到我喝的有点发蒙的时候,老安才露面把我叫过去。我和范团在外面喝酒,老安一个人其实也在喝酒,不过他的酒量好,脸色如常。他问我和瞎三爷之间到底怎么回事,我白天的时候已经否认了,现在当然不可能改口。毕竟老安这个人,我还是很防备的。

“按道理说,三爷一般不会找普通人的麻烦,他年纪大了,事情又多,没那么大的精力了。”老安望着我,似乎在分辨我有没有说谎。

“我之前的家底,你应该摸过的吧?”我道:“我一辈子就没离开过以前住的地方,我可能跟他有什么?”

“我想过,所以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老安道:“但是,这段日子小心一点吧,三爷有点记仇,而且年纪大了,性格固执,自己认定的事,很少会改变主意。”

我一下子明白了老安的意思,他是想告sù

我,今天和瞎三爷在茶馆见面,毕竟是白天,即便有什么,他也不可能当场就把我怎么样。但是他手下养着一批人,还有麻子李这样的猛人,想要对付我,机会多的是。

“这段日子,暂时换个地方住吧。”老安站起身道:“现在就走。”

我喝的有点晕了,老安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必要换个地方。两人正商量着,范团就在外面敲了敲门,然后把门推开一条缝,道:“好像有人在外面敲门。”

“谁?”

“不知dào

。”范团道:“就听见敲了两下,然后没动静了。”

本来我和老安就在商量着换地方藏身,范团这么一说,让我们有点紧张。老安就问范团是不是听错了,酒吧的门是一道拉下来的卷闸门,外面如果刮风或者天气变化,可能会让卷闸门响。范团也不敢确定,我们马上离开包房,老安踩着桌子趴在上面的窗边朝外看了看,人影皆无。

“不要等了,现在就走。”

酒吧里没什么重yào

的东西,三个人空手离开。老安观察过,外面的确没有人,不过当我们出门的第一时间,就看到卷闸门边放了一只盒子。很普通的纸盒,我看了看,像是手机的包装盒。

盒子里面有东西,老安试探着,然后慢慢把盒子打开,这就是一个手机的包装盒,打开盒子的时候,一部崭新的手机就出现在眼前。

“先走,换了地方再说。”老安朝周围看了看,带着我们没入夜色中。他联系了其他人,不久之后,一辆车子拉着我们连夜离开老城的城区,在附近县郊找了个地方。

等到一切都安顿好了,老安才重新把盒子打开,他的眉头禁皱,而我也立即回想起佩新死去之前,在房间里发xiàn

的那部崭新的手机。那部手机就像是一道催命符,把佩新送进了地狱。我忍不住有点恨,但是满腔的怒火却一下子没有了发泄的地方。

在我的意识中,既然有人送来这部手机,就可能会以通话的方式跟我们联系,所以开始的时候,我们一直在等,等待手机铃声响起。我和老安都习惯熬夜,面对面的坐着,守着手机一支一支的抽烟,然而从后半夜一直等到天色发亮的时候,手机都悄无声息。

老安检查了一下,发xiàn

手机里确实有一张电话卡,这说明手机拥有正常通话功能,但是电话一直不响,我就有些不明白送电话的人有什么目的。

但是老安刚刚把电话卡重新插回手机的时候,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短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两个字:视频。

老安得到提示,马上就在手机的内存卡里找到一段视频。这部手机很新,几乎没有用过,整个内存卡里只有那么一段视频。

收到短信之后,手机再没有反应,这时候我和老安都明白了,送手机的人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让我们看到手机里的那段视频。但是还不能确定,送手机的人想让我看到视频,还是想让老安看到?甚或让我们两个一起看到?

联想到今天白天的事情,我觉得都有可能,麻子李跟老安有矛盾,我和瞎三爷之间还有老账。

“一起看看吧。”老安不再猜测了,直接打开了那段视频。

视频是直接用手机摄制好然后原封送过来的,摄像头像素很高,视频的背景是夜晚,但周围有火光,所以画面还是可以看清楚。

当视频开始播放的一瞬间,我脑子里残存的一点点酒意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因为我看到了画面里出现了一个人,正是这个出现在画面里的人,让我意识到送手机的人的目标,是我,他只是想让我看见这段视频。

我有点慌神,心里很多被自己强压很久的情绪瞬间就爆fā

了,我从老安手里抢过手机,只为了看的更清楚一些。

我看到了老神棍,看的很清楚。然而此刻,老神棍以一种很诡异的方式出现在画面中。

老神棍蹲在地上,脖子套着一根绳子,绳子就绑在身后的一棵大树上。他的神情有点萎靡,头发胡子长的很长,看上去乱糟糟的一团。

他左右各站着一个人,两个精装的男人,赤着上身,其中一个没有左臂,另一个没有右臂。两个失去了一条手臂的人,以一种很默契又对称的姿势站在老神棍旁边,各举着一支火把。

我看的心急如焚,因为从画面上来分析,根本就看不出他们身处在什么地方。骤然间,画面突然一黑,视频结束了,前后短短两分钟的视频,却像是一颗炸弹,在我心里炸响。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寻找青青,老神棍他们的下落,我没有想到我怎么找都找不到,然而线索却这样猛然出现了。

我又把视频来回看了几遍,看的非常仔细。我想,视频应该是真的,每一次视频开始播放,我都能看到被绳子绑在树上的老神棍那佝偻的身影。

“怎么?”老安一直没有打扰我,直到我重重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的时候,他才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我得离开一下。”我道:“我要去找一个人。”

“视频里的人?他在哪儿?他是什么人?”

“我的一个朋友,我得找到他。”说着,我就站起身,恨不得马上冲出房子。但是在我起身的同一时间,才意识到我所得到的,只是一段视频而已,除了这些,别无其他。甚至连一个大概的模糊的位置我都不清楚,这样,该怎么去找?

但是我静了静,就觉得送手机的人既然让我看到这段视频,就一定有他的目的。

果然,在我产生这个念头的同时,第二条短信滴滴响起,我飞快的打开收件箱。这条短信是之前那个号码发过来的,内容同样很简单,只有六个字。

人在八渡古寨。

第一百零三章 新的目标(一)

我望着手机屏幕,上面的字迹相当清晰,但是八渡古寨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地方,尽管看上去,它好像是某个旅游景点的名字,而且我从事的职业对这些地方不能没有了解,然而我的潜意识却告sù

我,不会那么简单。

“你决定好了,要去找这个人?”老安在旁边盯着手机屏幕。

我不知dào

该怎么说,最开始的时候,我一直认为老神棍他们的失踪,包括佩新的死亡,轻语的现身,可能都和老安有点关系,但是现在,老安的神情和举动都那么自然,这种自然的神情让我觉得,或许老神棍的事情真的和他无关?

我突然有点后悔,后悔手机视频的内容还有短信都被他看到了,这样一来,即便我去找人,也无法摆脱老安。

“我得找他,对我来说很重yào

。”我拿着手机站起身,天色已经亮了,我想去查查资料,准bèi

一下东西。

“你先不要急。”老安对我摆摆手,示意我重新坐下,他是个能分清主次的人,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就把麻子李带给他的不良情绪给驱散了,他道:“对方的意图很明显,既然给你留下了地点,就不怕你找不到。这个地方肯定是能找到的,关键的是,过程或许会有风险。”

我很赞同老安的观点,分析的比较透彻。

“你是圈子里的人,现在正好没有什么行动。”老安道:“陪你走一趟。”

我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现在还不是离开老安的时候,我明白自己的能量,如果认为找到老神棍的线索就可以脱离老安,那么最后的结果,吃亏的一定是我。

老安的经验非常丰富,在老城认识的人比我多的多,他马上让人去查八渡古寨这个地方,在信息化和网络覆盖率如此发达的现在,查一个大概的地名应该不是难事,但出乎我的意料,老安派的人忙碌了两个小时,一无所获。我不信任他们的能力,亲自去查,结果是一样的,八渡古寨这个地方,好像第一次出现在世界上,无人知晓。

这个结果让我有点烦躁,不停的翻看着手机那段两分钟的视频,希望能从画面里再摸索出一点有用的东西。但是摄制视频的人显然有所防备,视角控zhì

的很好,除了老神棍和那两个各断了一条手臂的人,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

也就是说,在我真zhèng

找到八渡古寨这个地方之前,他们不想让我知dào

任何关于八渡古寨的事情。

“把手机给我看看。”老安朝我伸出手,我犹豫了一下,反正视频的内容他已经看过,现在没必要隐瞒。

老安重新浏览视频,他是个很细致的人,不过我不相信他比我细致太多,我看不出的东西,他估计也看不出。老安连着看了几遍,然后把视频定格在十几秒处,摆到我面前。这让我心里一振,难道他真的能看出什么?

视频在十几秒的时候,可能是最清晰的一段,老神棍抬起头,但是距离远,看不到他的眼神,只能看出来他很邋遢,而他身边两个断了手臂的人没有露脸,我再看,也看不出老安想要表达什么。

“老安。”我放下手机,狐疑的望着他,道:“你是不是,认识这个人?”

“从来没见过,这点我可以保证。你估计是想歪了。”老安道:“我让你看的,不是画面中的三个人,而是他们身后的那棵树。”

“树?”我顿时恍然大悟,老安注意的,还是细节。

老安道,绑着老神棍的那颗树,应该是一棵云南松。这种树北方没有,主要分布地点在西南,但一棵树并不是绝对可以信赖的线索,云南,贵州,广西,都有这样的树。

“目标至少明确了一点。”老安站起身,道:“我去打听一下,碰碰运气吧。”

老城有一张错综复杂的地下人际关系网,老安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这个还不好确定,不过他肯定认识一些人。等到老安走了之后,我就试图和那个发来短信的手机号联系,结果跟我想的一样,手机关机了,那个手机号码完全是用来发短信用的,不可能打通。

老安一走就是十多个小时,我从中午等到晚上,不吃不喝。半夜十一点多钟的时候,他终于回来了。

“怎么样?查到什么没有?”我无法保持淡定,立即找他问。

“看起来。”老安淡淡笑了笑,道:“你的朋友对你真的很重yào

。”

老安并没有卖关子,接着就把结果和我说了说。从互联网上查不到关于八渡古寨的事情,就只能通过别的途径。那棵云南松是一个提示,老安在老城跑了一圈,专门找那些西南过来的人,最后,他找到了一个厨子。

那厨子是老城最大的一个川菜馆里的主厨,是个彝人,从小在贵州生长,大概二十来岁的时候辗转到了四川,学到一手厨艺,从此以后四海为家,在老城这边已经住了差不多五年。老安找他聊了聊,其实本来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是让老安想不到的是,他刚刚提到八渡古寨,那个老彝人竟然激动起来。

而且,老安观察到,老彝人在激动之中,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恐。

“八渡古寨在贵州,离老彝人的老家不远。”

在偏远的西南,尤其是苗彝布依聚集的地方,基本没有村子这个概念,有的人把自然村落称为寨。老彝人的老家在北盘江附近,如果从现在的地理位置来说,应该是在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域内。在那种地势恶劣复杂的山区里面,交通闭塞,一个寨子就好像一个独立的小王国。

在那种环境下,生存是第一个需yào

考lǜ

的问题,黔西南民族成分复杂,彝人并非那块土地唯一的主人,不过如果一个地区内有两个相距比较近的寨子,即便不是同一个民族,除非寨子之间有旧仇,否则他们会和睦相处,而且遇到事情的时候都会给对方帮忙,关系很融洽。

老彝人二十岁之前,一直生活在寨子里,对那片地区非常熟悉。黔西南那边,南、北盘江以及红水河构成三个小的区域水系,有时候,人必须外出时,水路可能比山路要方便一些。在距离他们寨子大概六十华里的地方,有一个地势非常好的地方,彝人曾经在哪里建过一个寨子,一直留存到现在。

那个寨子的历史久远,而且地理位置相对来说比较好,绕着寨子一共有八个小的渡口,可以顺水系到寨子周围任何一个地方去。但是从老彝人记事的时候开始,他们跟这个寨子几乎就没有什么来往。

不是不想来往,而是不敢来往。

当时跟老安讲到这儿的时候,老彝人还有点忌讳,可能是那个寨子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一直到现在都无法忘却。不过老安要套他的话还是很容易的。

老彝人说,那个周围有八个渡口的寨子里的人,都好像非常孤僻,厌恶与外人来往,老彝人十几岁的时候,偶然见过那个寨子里的一个女孩儿。那女孩儿长的非常清秀,但瘸着一条腿,不过老彝人马上就被吸引了,很喜欢对方。回家后,他跟父母说,想娶这个女孩儿做妻子,让父母到八渡寨子去求亲。然而父母严厉的斥责了他,告sù

他绝对不允许跟八渡寨子的任何人有来往。

他的父母说,八渡寨子里的人,都是怪胎。因为老彝人的寨子历史也同样久远,所以他们对八渡古寨的了解,超过任何人。据说,八渡古寨里初生的婴儿,无论男女,无论身体健康状况如何,在初生后的几天时间里,必然要被亲生父母亲手弄成残废。或者截掉一条手臂,或者把腿撅断,有的还会戳瞎一只眼睛,总之,这条风俗相当怪异且残忍。初生的婴儿有几个能承shòu这样的折磨?很多在父母亲手摧残下早早的夭折,能熬过去而且活下来的,只是少数,正因为这个怪异残忍的陋俗,八渡古寨的人口始终不多。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我思索着,最初,我还认为这是一种控zhì

人口的古老手段,荒僻的山区里,可耕地以及各种资源有限,有限的资源供养膨胀的人口,迟早会导致寨子的简单经济模式崩塌。我情愿这样想,因为以这样的角度去思考,八渡古寨的人或许就会显得正常一些,为了生存而沿袭这条陋习。毕竟,我不想跟一群怪人打交道。

但转念想想,这个一厢情愿的想法就被否定了。

“我相信,老彝人所说的地方,就是短信里提到的八渡古寨。”老安讲完之后,用一句话概括了自己的意见。

我默然不语,但心里已经同意了老安的意见。视频画面中,两个站在老神棍身旁各失去一条手臂的人,从我脑海里一晃而过。

不由自主的,我感觉一阵寒气从脚底板蹿到了头顶,不管我愿意不愿意,可能都要亲自去面对这个怪异到让人无法琢磨的彝人古寨。

第一百零四章 新的目标(二)

对八渡古寨的探索已经定了下来,老安的心里肯定也是没谱的,不过他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问我需yào

带哪些人。我对其他的人没有信任感和安全感,能信得过的,只有范团和苏小蒙。但苏小蒙要照顾妞妞,脱不开身,只有范团可用了。

“好。”老安没有表示别的意见,道:“彪子还没有养好,这件事情就不带他了,我考lǜ

考lǜ

,把路线还有准bèi

工作安排一下。”

事情就这么定了,具体的安排都是老安在做,他带人搞了那么久,轻车熟路。过了两天,苏小蒙抱着妞妞过来看我,妞妞吃的白白胖胖,乌溜溜的大眼睛一个劲儿的转动,看到我的时候,咧着小嘴就笑起来,模样非常可爱。

我怜悯她,怜悯她从出生开始就失去了母亲。也只有看见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在这个渐渐变的冷且无情的世界里,还存zài

着一分纯真。我从苏小蒙手里接过她,逗她玩儿,顺便就和苏小蒙说,要外出一下。

“去哪儿?”苏小蒙还不知dào

关于八渡古寨的事情。

“跟老安还有范团出去,不用多久就会回来,你的腰还没有好彻底,休息休息,带好妞妞。”

“那不成。”苏小蒙当时就不乐意了,她毕竟年轻,身体恢复的快。

我抱着妞妞,移开了望向苏小蒙的目光。因为我能看出来,她的不满中有一种形容不出的关切和牵挂。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嫌弃关怀太多,但现在,我不适合跟谁发生感情。对这个,我有点恐惧,让我夜不能寐的人已经出现在生命里,我不愿牵挂太多。

“到底要去哪儿?很远吗?”苏小蒙看我不说话,就越发急躁:“就算不让我去,也总得让我知dào

啊。”

我叹了口气,心想着就算我现在不说,也保不准老安和范团背后会不会透露给她,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瞒不住的。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一边逗着妞妞,一边道:“贵州那边的一个地方,彝人的古寨子。”

“去哪儿做什么?”苏小蒙跟着就道:“带我一块去。”

“不要胡闹”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怀里的妞妞突然就咿呀咿呀的喊起来,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抓着我的领子,大眼睛望着我,嘴里叫个不停。

我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妞妞应该是听不懂我和苏小蒙的对话的,但是在她听到了彝人的寨子时,却好像想要表达什么。她的小手紧紧的抓着我的衣领,不肯松开,苏小蒙怎么哄都没用。

“看吧。”苏小蒙道:“妞妞也不想你丢下我们。”

“不行。”我摇了摇头,对于八渡古寨,我们知dào

的太少了,即便老安这样的人也不能保证在途中会不会有什么意wài

。无法预料的危险以及敌人太多,我能自保已经是万幸了,带着苏小蒙,绝对是个拖累。

其实,我心底最深处并不是怕她拖累我,我只是害pà

,害pà

有一天突然就看不到她的笑脸和那颗白白的小虎牙。

然而事情让我始料不及,妞妞的坚韧令人咋舌,自从她听到彝人古寨这个字眼之后,就一直抓着我的衣领没有松手,她的力qì

惊人的大,跟同龄人相比几乎是个奇迹,我又不敢用力掰她的手,就这样过了好几个小时,妞妞没有一点睡意,依然抓着我的领子,睁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个劲儿的望着我,偶尔还会咿呀咿呀的喊两声,像是想对我表达什么。

可能就是这种反常让我产生了一个念头,或许,妞妞想到八渡古寨去?我不能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孩子去看待,因为她是元突王的直系后裔。

这种感觉一直在驱动着我做出决定,在妞妞抓着我的领子足足有六七个小时之后,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我对苏小蒙点点头:“一起去。”

“咿呀。”妞妞咧嘴就笑了起来,一直紧紧抓着我衣领子的手马上就松开了。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笑脸,我欣慰,但又伤感,同时还隐隐的忧虑。

天真的妞妞,她不知dào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最深的伤痛叫做欺骗,或许在她的世界中,只要听到一个承诺,就认为那是真的。

幸好,我不会欺骗她,即便她只是个孩子。

我以为带着苏小蒙和妞妞一起去会遭到老安的反对,事实上老安的确是反对了,不过在苏小蒙的坚持下,老安暗中询问过我的意思,等我表示同意之后,老安就没再说什么。随即又多准bèi

了一些物资还有装备。

我不想耽误太多时间,所以老安的动作也非常快,制定好了大概的路线后,各种物资就先通过物流发到了贵州那边,我们轻装上路。老安在那里不认识什么人,辗转托了别的关系。从行政区域划分上,八渡古寨应该属于鲁布革镇管辖,老安托的关系帮他联系上了镇zf里的一个人。

“这方便不方便?”我有点吃不准,本来我们做的事情就是不太能见光的,现在竟然主动去联系zf部门的人,风险太大。

“这是没办法的事。”老安道:“那个人靠得住的,不用担心。”

老安所考lǜ

的是,老彝人离开故乡的日子太久了,前后几十年时间里,他根本不知dào

八渡古寨又发生了什么,再一个,老彝人其实对八渡古寨了解的也并不多,我们要去八渡古寨做事,至少在行动之前就要把相关的情况尽可能摸索一下。老安谋划的比较细致,把各种可能都猜到了,他担心老彝人的那个寨子里的人会不配合,万一过去打听什么事,人家闭口不提,我们就完全没办法了。

“你也应该知dào

吧。”老安道:“八渡古寨,对老彝人的族人来说,也是个禁忌,他们不愿提起的。”

“恩。”我点点头,偏远山区里的人,远离现实社会,威逼利诱估计对他们来说都没用,真要敢用强,说不准这边刚吓唬人家两句,一群彝人就会举着砍刀冲出来。所以,zf的人出面比较合适。

初步计划就是这样,到时候具体情况具体对待。在去的路上,其实我心里一直不太踏实,因为看见范团和苏小蒙经常会因为争抢一袋子薯片或者一瓶可乐而闹个不停,除了老安,“黄金三人组”事实上一点都不黄金,在元突遗址的时候险些挂过去好几次。

但是我预感,这是一种安排,冥冥中的安排,既然让我们一起走,总会有道理。

我们先到了兴义机场,然后老安提前安排的人把我们的东西从这里拉到鲁布革。到达鲁布革以后,老安就开始联系通过关系在镇zf工作的那个人。听老安说,那个人只是zf里面的一个普通办事员,不过跨越了千山万水,在远离老城的地方还能找到带着zf背景的办事员,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以为对方会摆点架子,但是没想到他很痛快,接到老安的电话后马上表示过来见我们,我就想着,可能提前已经用钱喂饱了。

很快,这个办事员就跟我们碰了头,他大概有二十**岁将近三十的样子,人很热情善谈,可能在机关里工作的原因,混油了,一看上去就是那种八面玲珑的角色。他自我介shào

,叫颜世源。

双方寒暄了一阵子,颜世源是三年前从县综治办调到鲁布革来的,对这里的情况还算熟悉。老安没有多说废话,见面不久,就提到了八渡古寨。

颜世源果然是个人精,他根本就不问我们到八渡古寨做什么,这个人虽然年龄不大,但已经算是活明白了,不该问的事坚决不问,不该知dào

的也坚决不知dào

,这样可以给自己少惹麻烦。他收了钱,就只负责自己应该负责的,老安提起八渡古寨,颜世源点点头,道:“那个地方,我知dào

。”

八渡古寨只是当地的彝人对寨子的称呼,从1981年以后,八渡古寨附近的官方称呼,叫做兴平。所以除了当地居住的彝人,外人根本就不了解八渡古寨这个称呼。我想想,难怪在互联网上查询资料的时候一无所获。

“麻烦说说吧。”老安委托的人肯定已经给了颜世源一笔钱,不过为了把事情做的没有疏漏,在问话的时候,老安又拿了个信封,厚度可观,里面全是百元钞。

颜世源收了这个信封,面不改色,不过语气有了点点变化,变的和多年相识的朋友一样,推心置腹对我们道:“那个,你们去八渡古寨做什么,我不问,不过,先劝一句,那个地方如果能不去的话,还是不要去的好。”

“怎么?”

“我们聊天,要先说清楚。”颜世源笑着道:“你是朋友介shào

过来的,我们在这里聊聊天,只是聊天而已,别的事情嘛,其实我是什么都不知dào

的。”

“这个我心里有数。”老安一听就知dào

颜世源想提前撇清关系,这也是常情,他的背景不同,做事自然就考lǜ

的多一些。

但是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就开始乱跳,颜世源的举动分明已经告sù

我们,八渡古寨那个地方,不怎么平安。

“那就好,都是明白人,谈话也方便的多,言归正题吧。”颜世源慢吞吞道:“八渡古寨那个地方,出了不止一次事,死了不止一个人。”

第一百零五章 新的目标(三) 为半热生日加更

听到颜世源的话,我的猜测就算得到了印证,果然是这样,八渡古寨好像笼罩着一层神mì

的面纱,又好像是一头躲在黑暗里的獠牙怪兽,一旦闯入它的领地,它就会变得狰狞恐怖。

其实,无论是从前清民国直至解放后,八渡古寨那边一直都算是被官方遗弃的地方。在过去,当地的地方官从到任直至卸任,说不定都不知dào

辖区里还有八渡古寨这个寨子。八一年以后,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成立,官方才算对八渡古寨进行首次正视。

如果是当地土生土长的人,可能听说过关于八渡古寨的一些传闻,传闻那是被山妖控zhì

的一块地方,很邪门。八渡古寨纳入官方视线之后,估计也的确发生了不少意wài

,死过一些人,时间长了,就没人再管这里,久而久之,再一次与世隔绝。

“那些事情时间太久了。”颜世源挠挠头,道:“我听到的都是风传,就不再复述了,免得影响你们的事。”

过去的事,颜世源说不清楚,不过距离最近两次八渡古寨出现的意wài

,他是知dào

的。

第一次离现在大概有二十年时间了,省民族事务管理局的一些人下来搞调研走访,重点是那些老少边穷地区的少数民族居民,被人遗忘很久的八渡古寨,终于浮出了水面。镇zf里面的一些老人听说过关于八渡古寨的传闻,但是谁也不敢提,我们的干部都是无神论者,如果在正式的工作会议上说神神鬼鬼的事,不仅会被人笑话,最重yào

的是影响前途。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在两个调研员进山时,专门给他们配备了警卫,荷枪实弹的。

“后来,就出了事。”

事情不是发生在走访过程中,那两个调研员的确到了八渡古寨,但是寨子里的居民性格都很生冷,无论怎么做工作,都没人肯开口说一句话。他们无奈,最后悻悻离开,等返回镇子上的第二天,两个调研员全部死在自己的房间里。

“两个人都是头顶着墙死的。”颜世源小声道:“吓人的很。”

颜世源的姨父当时在镇派出所工作,还没有退休,据说亲眼目击过事发xiàn

场。两个调研员就头顶着墙,站的直直的,胸腔都烂成了一团,好像被什么东西掏走了心一样,墙上全是血,触目惊心。

一听这个,我马上回想起岳伦在元突遗址死去时的样子。颜世源尽管是听人说的这件事,但我觉得真实度很高,那两个调研员的死状,跟岳伦没什么区别。

这个案子开始的时候闹的鸡飞狗跳,整个zf机关的人都受到了严格的盘查。但是过了一个多月,风声渐渐平息下来,颜世源参加工作之后,曾经跟他姨父打听过这件事。他姨父没多说,就告sù

他,这个案子,上面不让查了。

第二次意wài

,发生在2000年,当时有一个全国性的人口普查。具体的过程跟前一件事差不多,负责普查兴平地区几个寨子的普查员,是从别的镇借调过来的,去过八渡古寨之后,第二天就死了,死因不明,又吓坏了一圈人。

从此之后,就再没有人敢去八渡古寨。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颜世源喝了口茶,站起身道:“我手上还有点事,就不坐了,你们有什么需yào

,随时跟我联系。”

“能不能派个人,跟我们走一趟,不用到八渡古寨去,就在附近的寨子里问一下,不会有事的。”老安把颜世源送到门口,提出要求。

“这个啊”颜世源想了想,道:“可以叫个朋友陪你们去,但绝对不能到八渡古寨,另外,天气热,又跑那么远的路,大家都不容易,该意思的,还是要意思一下。”

“这个没问题。”

颜世源办事很利索,两个小时之后,他的朋友到了,是武装部里的一个年轻干事,叫孟小郎。这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老安又拿了一笔钱,双方相处的很愉快。

我们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朝兴平那边走,孟小郎找了辆车子,反正还是我们出的钱。我们的队伍显得很怪异,四不像,不过孟小郎跟颜世源的秉性差不多,一路上天南海北的聊,敏感问题一句都不说。我心说难怪现在社会这么复杂,难混,年纪轻轻的人都已经这么精明了。

老彝人所在的那个寨子是个很正常的寨子,只要遵守他们的民族习惯,就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孟小郎告sù

我们,这样的彝寨虽然都有官方指派的类似村长一类的基层干部,但是寨子里真zhèng

说话算数的,是头人。

“要是我没记错,这个寨子当家的,叫果基穆布。”孟小郎笑着道:“果基在凉山是很大的一个彝族姓氏。”

说起这个,孟小郎就滔滔不绝。彝族人的姓氏跟汉族差不多,父姓加上名,果基穆布我不认识,但是当年和刘伯承元帅歃血为盟的小叶丹,名字就叫做果基约达,是四川彝族果基家族的头人。

孟小郎应该是来过这个寨子的,路比较熟,寨子很封闭,没有出过山的居民思想至少落后十几二十年,也不管孟小郎是那儿的,一看见他身上那身制服,就认为是公家派来办事的人。有了这层关系,省了我们不少事,我们见到了果基穆布。

那是个七十来岁的彝族老人,又黑又瘦,可能是常年抽旱烟的原因,牙齿几乎都黑了。孟小郎编了几句谎话,果基穆布没有表示怀疑,但是他当了很多年头人,身上有股气势,淡淡的点了点头。

随便说了几句以后,老安就提到八渡古寨。果基穆布的目光顿时锐利起来,眯着眼睛看了看我们。

“问这个做什么。”果基穆布的神色收敛的非常快,瞬间就平静如水,磕了磕烟锅。

“我们有保密守则,有些事情不能泄露。”孟小郎的神色也跟着严肃起来,对果基穆布一板一眼道:“他们那边出过不少事,你心里应该是最清楚的,现在全国司法机关大整顿,上头有红头文件,责令清理陈年积案。八渡寨子都是人命案,最近县里已经决定,由公安局,武警支队和我们武装部联合执法,现在是先调查一下基本情况。你是寨子里的头人,这点思想觉悟应该是有的吧,好好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想,这些话应该是吓不住果基穆布的,不过他当了那么多年头人,平时处理寨子里的事物,讲究的就是一个“理”字,所以听完孟小郎的话之后,果基穆布没有表示反对,只是望了望坐在我们身后的范团,从整个公安队伍里估计都找不出这么胖的人,我就很想跟果基穆布解释一下,这是县柔道队的,义务参加打击八渡古寨的行动。

“现在有几个问题,先询问你一下。”孟小郎对老安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们想知dào

什么,现在就可以开口问了。

该问什么,老安已经想好了,顿了顿,就问果基穆布,他们和八渡古寨之间,有没有日常性的联系。

“没有。”果基穆布摇摇头。

“从来没有?还是以前有,现在没有?”孟小郎在旁边帮腔道:“你们都是彝族,两个寨子又离的不远,可能从来都不来往吗?”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不是一回事。”果基穆布斩钉截铁,这两句话说的非常果duàn

,看起来好像是想跟八渡古寨撇清一切关系。

“为什么?不应该这样吧?就算你们现在跑到凉山去,那边的果基家也不会不认你们的对不对?”

“话是这样说,因为凉山的果基家,是我们的同族。”果基穆布道:“八渡寨子里的,都不是彝人。”

这句话顿时颠覆了我们之前得到的一些情况,但果基穆布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他是最有发言权的人。他既然说八渡古寨里面的人都不是彝人,那么事实估计就是如此。

“他们是一群山妖!”果基穆布提到八渡古寨的时候,就显得有些气愤。

他告sù

了我们一些事情,在寨子的传说中,八渡古寨所在的地方,本来是果基家的,不知dào

多久以前,一群人跑到这里,跟果基家连着冲突了好几次,每次冲突,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反正寨子里成批成批的死人,最后果基家撑不住了,只能被迫离开祖地,搬到了几十里外。这些事情是寨子里代代相传的,然而时间太久了,传着传着,信息就有所丢失,果基穆布只从上一辈那里听到这些,但具体的年代,他已经难以说清了。

“你说这些,是想干嘛?”孟小郎道:“你们想夺回原本属于你们的地,这个应该没问题,我们会大力支持。”

接着,老安又问了一些关于八渡古寨的事情,但果基穆布一辈子都没有踏进过八渡古寨半步,所以他能告sù

我们的,也是不知流传于何年何月的传闻。

果基穆布不善言辞,最后被孟小郎缠的没办法了,思考了很久,才对我们道:“有一个从八渡寨子逃出来的人,你们要不要见见?”

第一百零六章 外逃者

我和老安听到果基穆布的话,精神都是一振,这是之前根本没有想到的事,他们这里竟然有一个从八渡古寨逃出来的人。

“这样最好。”老安道:“见见他,你放心,我们只是问问情况,不会为难他。”

果基穆布点点头,朝门外吆喝了一下,随后走进来一个人,果基穆布跟他说了两句,他们交谈的时候用的是当地的土话,我们听不懂。过了有十来分钟时间,果基穆布说的从八渡寨子逃出来的人就来到我们面前。

“是个女人?”我一怔。

那的确是个女人,还很年轻,可能就是二十二三岁的样子,长的很清秀。她的眉宇间好像有一种天生而来的忧郁,在门口跟果基穆布鞠躬,然后就呆呆的站着。这不是寨子里的人,果基穆布对她很客气,让她在我们旁边坐下。那女孩儿看到陌生人,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不要紧张。”孟小郎笑眯眯对她道:“我们都是好人。”

我不由的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孩儿,从老彝人的讲述中,八渡古寨里所有的人好像都是后天性的残疾,不过女孩儿眉清目秀,看上去似乎很正常。

“阿俏。”果基穆布用汉话对那个女孩儿道:“你不要怕,这是咱们鲁布革镇子里的人,他们问什么,你照实说,他们就是打算给你阿弟申冤的。”

我还搞不懂这里面的关系,但是果基穆布一说,这个叫阿俏的女孩儿眼眶里立即湿润了,她转头眼巴巴望着我们,嘴唇颤抖了两下。

“我们先要弄清楚八渡寨子里的情况,然后会有行动。”孟小郎接着果基穆布的话,跟阿俏道:“放松一点嘛,不用那么紧张。”

我看着孟小郎很有点想泡妞的意思,就赶紧阻住后面的话。老安开始说正事,他心里也有跟我同样的疑问,觉得阿俏是个正常人。如果当初老彝人讲述的事情有水分,那么我们之前对八渡古寨的一些认知可能要重新调整。

“八渡寨子里的人,出生之后都要被折断手脚,或者弄残废吗?”

阿俏怔了怔,她可能还是不习惯跟陌生人交谈,转头望了望果基穆布。果基穆布抽着旱烟,恨恨的道:“那寨子里的人,都是山妖!心是黑的!”

在果基穆布的鼓励下,阿俏终于开始正式跟我们对话。她慢慢伸出自己的左手,她的左手一直包裹在袖子里,我没有观察到,当她伸出左手之后,我才发xiàn

,她左手上五根手指都被齐齐的截断了。

“啧啧,这多可惜,花儿一样的丫头。”孟小郎看到阿俏的左手,当即砸着嘴,惋惜不止。

老安不太想让孟小郎也听到这些事情,毕竟是个外人,所以让范团跟孟小郎先出去聊聊。

等到孟小郎他们出去之后,阿俏开始跟我们讲。和果基穆布之前说过的一样,阿俏说,八渡古寨里的人,其实都不是彝人。他们的习俗和彝族人完全不同,寨子本身就很怪异,有不少古怪的风俗。

但是阿俏知dào

的事情其实也不是很多,虽然她是八渡古寨的人,然而女性在八渡古寨中没有太多的地位,通常意义上,她们只负责劳动和生育,重yào

的事情都是男人在决定。老彝人说的没错,阿俏证明了这一点,在寨子里,每个出生的婴儿,无论男女,出生几天之后都要被弄成残疾。我就在想,有的人砍断了手,有的折断了腿,或许还有的刺瞎眼睛,他们对每个婴儿的摧残方式不一样,这里面,会有什么意义吗?

“阿俏。”我温和的问了这个问题。

“这全部都是一个人决定的。”

八渡古寨和果基穆布的寨子有一点相同,都有一个当家主事的人,但八渡古寨的主事者不叫头人,阿俏告sù

我们,整个寨子的人,都对那个人称呼上神。

“说说这个人的情况。”

阿俏是三个多月前从八渡寨子逃出来的,在这之前,她没有机会接触过外面的世界,也没有读过书受过教育,见识非常有限。她说不清楚所谓的“上神”是什么人,但是她过去听寨子里一些人私下议论时,提到过那个人的名字叫紫阳。

阿俏说不清楚紫阳是什么样的人,然而根据她的讲述去分析,我就觉得这个紫阳,好像是一个道士。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紫阳肯定不是姓名,只是道号。

“好大的气魄。”我暗自冷笑了一下,敢以这个道号自称的人,不是神经有问题,就是的确有真才实学。

紫阳相当神mì

,即便是寨子里的人也无法经常见到,据说,从阿俏的曾祖父在世时,紫阳已经一把年纪了,但是阿俏的曾祖去世了很多年,紫阳依然活跃在寨子里面。八渡古寨所有的大事,基本都要由紫阳来决定。每个婴儿出生之后,要抱到紫阳那里,让他过目,然后根据紫阳的吩咐,摧残他们的肢体。

不管八渡古寨里的人如何,但那些幼小的生命是无辜的,就因为紫阳一句话,他们将会永远失去原本属于自己生命和身体的一部分。

“阿俏,你知dào

为什么要这么做吗?”我对这个问题依然感觉很诧异,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非要搞成残疾。

阿俏低头想了想,她是个女人,在寨子里没有地位,不可能听到重yào

的事情,她所知dào

的,都是平时无意中听来的。在八渡古寨中,不知dào

何年何月开始,一直流传着一个人人都必须坚信的信条:任何一个人生活在世间,都充满了艰辛和危险,他们的生命无法由自己掌握,会受到一些未知的影响,只有肢体残缺的人,才有可能逃避这种影响。

“上神说过。”阿俏轻轻咬着嘴唇,道:“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不死的恶魔,他可以控zhì

所有人的生死。如果我们不这样做的话,一旦被恶魔察觉,就会丢掉性命。”

这个说法很无稽,如果放到以前,我根本不会相信,然而听阿俏说起这些的时候,不知dào

为什么,我突然就想起了那些被隐形凶手残杀的人,想起了岳伦,还有我和彪子当初脚心上生出的红色的鸟喙铭文。

自然而然,我也想起了那个只存zài

于幻象中的罐子。

阿俏是个很柔弱的女孩儿,平时非常听话,但是这样的女人,如果真遇到了自己接受不了的事情,或许就会非常固执,非常坚韧。几个月之前,她的母亲分娩,生下阿俏的弟弟,阿俏心里很清楚,几天之后,她的弟弟会被送到紫阳那里,然后由紫阳决定,截掉他身上的某一部分。阿俏不忍心看到这些,她的弟弟很可爱。

她没有太多考lǜ

的时间,那几天几乎每天都睡不着觉,在她的弟弟将要被送到紫阳手里的前一夜,阿俏终于下了狠心,抱着弟弟从寨子里逃了出来。

“都是我的错”阿俏说着就小声哭了起来,哭的非常伤心。八渡古寨周围都是水道,阿俏私自外逃,不敢动用小船,也不敢走水道,她的水性不好,一旦外逃中被人发xiàn

追过来,那就等于死定了。所以她从唯一一个陆路上的出口逃走,那是一道六七十米深的悬崖。阿俏拿了一根草绳,在快要爬下悬崖的时候,草绳突然断掉了,她从几米高的地方一下子摔落下去,虽然没有重伤,但年幼的弟弟却因此而死掉了。

阿俏很悲伤,一边说着,一边流泪,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终于逃脱了八渡古寨,从那个如同史前黑暗文明中的世界,逃脱到了现实中。

遇见这样的事,我不知dào

该怎么劝。事实上,外人的劝慰是最无用的,伤感的人之所以伤感,其实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所以我们都不说话,索性让阿俏痛哭,心里的哀怨以这种方式宣泄出来,总会好一点。

她哭了很久,让守在外面的范团忍不住探头进来看。一直等到阿俏慢慢止住哭泣,恢复了平静的时候,我才询问她最近寨子里有没有外人进去。我想着,八渡古寨里的人相互之间应该是熟悉的,如果老神棍这样的外人在里面呆上几天,阿俏会知dào



“没有。”阿俏摇摇头,她说从她懂事开始,寨子就很少有外人来,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

我想了想,阿俏是三个多月之前逃出来的,在她逃出来的时候,老神棍很可能还没有到八渡古寨。

阿俏知dào

的就这么多,她最多只能说清楚一些比较普通的情况,剩下的,就必须要我们自己去摸索。我和老安耳语了两句,我们都觉得,如果守在八渡古寨外面,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收获,想要知dào

情况,必然要冒险进入八渡古寨。

我们让阿俏把八渡古寨内部的地形描述了一下,但是她的生活圈子很小,寨子里面有些地方是不能进入的,一直到她长大成人,对那些地方都还很陌生。

我琢磨了很久,现在为止,对于老神棍的其它情况,我一无所知,我不能保证他没有危险。留给我的时间很紧张,能快一点找到他就要快一点。所以在听完阿俏的讲述之后,我私下和老安说了说,我们决定,明晚,最迟后天晚上,就要行动。

去探索那个笼罩着一层神mì

面纱的八渡古寨。

第一百零七章 水下

当天晚上睡觉之前,我和老安制定了一个比较详细的计划,从潜入八渡古寨到期间可能发生的一些意wài

,都考lǜ

到了。从八渡古寨东边那道悬崖进去,其实是最理想的,但我们的人少,能带进来的东西也有限,没有一些必备的装备,就无法攀爬上六七十米高的绝壁,商量了半天,还是要从水道进去。

休息了一夜之后,第二天我和老安一起到寨子周围看了看,这里到八渡古寨只有一条路,相距六十多华里,我们没能真zhèng

走到八渡古寨的外围。不过大致情况已经了解了,后面的路有阿俏的讲述,估计问题不大。

我们回到果基寨子的时候,就看到范团跟阿俏在聊天,这个地方的水土好像很养人,阿俏生活的环境差,但出落的真的很标致,裹在长裙里的身材曼妙。范团正在喷唾沫星子,他道城里的医疗水平很发达,可以给阿俏装上一只机械左手,能和正常人一样。

我把范团喊了过来,交代了一些事情,两个寨子比较远,我们要当天动身,晚上才可能赶到八渡寨子之外。老安在那边把孟小郎打发走了,之后,我们一起把东西收拾了一下,草草的睡了一晚,第二天清晨就动身从这里出发。

“我是不是就是见不得人的?”苏小蒙一脸的不满和委屈,她带着妞妞,抛头露面的很不方便,而且让人怀疑,所以一直把她安排在寨子里一个角落中,憋了整整两天。

在这种山路中行走,其实是种无形的折磨,天气相当炎热了,背着沉重的装备,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中间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我们走走停停,在黄昏时,接近了八渡古寨。

当我第一眼看到八渡的时候,不仅没有觉得这里很阴森,反而认为这是个风景还不错的地方。蛛网密布一般的水道在寨子外面环绕成了一片小小的水域,八渡三面临水,一面背山,地势很不错。

“现在考lǜ

清楚。”老安道:“要不要带孩子进去。”

他说的是苏小蒙怀里的妞妞,我知dào

,八渡古寨绝对不可能像外表看上去这么安详,但是我一直都隐约有种感觉,不懂事的妞妞缠着要到这里,不会没有道理。所以我想了想,点点头,道:“带,我觉得有必要。”

“你这么肯定吗?”老安道:“有根据?”

“没有根据,只是感觉而已。”

“咿呀”苏小蒙怀里的妞妞咧嘴就笑了起来,伸手遥遥朝我抓了抓。

八渡古寨相当安静,它的地势比较高,从我们这个角度去观察,暂时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我们在寨子边的水道旁隐藏起来,从黄昏到天色发黑,寨子里始终没有一个人出现。

“准bèi

动身吧。”老安把多余的东西都藏了起来,只随身带了些必备的,阿俏对寨子外的水道不熟,路要靠我们自己去摸,不过那些水道四通八达,只要中途不被人发觉,总能摸到寨子那边去的。

我们只能趁着夜色行动,所以天一黑,老安又观察了一会儿,示意我们下水。我和他走在前面,让范团和苏小蒙与我们保持一段距离,这样有危险的时候才能避免被一锅端。

“卧槽!这么凉!”范团刚一进水就呲牙咧嘴的打了个冷战。

我也觉得这水出奇的凉,被火辣辣的太阳晒了一整天,一丝丝温度都没有。刚进水的时候还觉得有点舒服,浑身上下的热气被水给带走了,但是游了那么十几米远,寒气逼人,寒冷的水仿佛被冰冻了一样,从每个毛孔渗入到体内,范团和苏小蒙的牙齿都格格作响,冷的受不了。小妞妞倒是很惬意,时不时还伸手拍着水玩。

水虽然凉,但是很清澈,被头顶的月光照着,几乎都能看到水中的情况。我们坚持着朝前面游了四五十米,然后顺着水道转弯。不熟悉情况是个软肋,如果是八渡寨子的人,估计一个小时就能摸到寨子边上,可是我们浪费了两个小时时间,路估计才走了一半。

游着游着,前面的老安就停了下来,转头抹掉脸上的水,对我道:“有没有感觉什么不对?”

“怎么?”我一惊。

“这是活水,水道四通八达,最后都会汇入河里,水道的水一直都在流动着的。”老安道:“但是水里没有鱼。”

他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在水道边下水的时候,水虽然很凉,但鱼却很多,时不时就会有鱼撞到腿,或者从身边游过去。但是到了这里,所有的鱼仿佛都消失了,水清澈,却如同一潭没有生命的死水。

“怎么回事?”我不知dào

这是什么原因。

“让范团和小蒙再离我们远一点。”老安吸了口气,道:“已经走到这里了,我们不可能退回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

“水里面本来有鱼,但到了这儿就全没有了,只能说明”老安看了看我,月光下,他的目光显得深邃无比:“水里有什么东西,鱼不敢靠近。”

我的头皮忍不住一阵发紧,我的水性在北方人里面算是好的,但是水中远比陆地上更危险,老安只能作出这样的猜测,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也不可能完全知dào

。我下意识的朝水面下看去,清澈的水下,连最小的鱼虾都没有。

我马上让范团和苏小蒙放慢速度,跟我们保持更远的距离。接下来,负责开路的老安更加小心了,我不知dào

是不是自己的心理原因,总觉得离八渡古寨越近,水就越凉,简直变成了一潭冰水,几乎能把人冻僵。

八渡古寨,就在水道尽头的山间,借着月光,只能看到它一个模糊的轮廓。望着远处的八渡古寨,我突然意识到,这样一个与世隔绝又神mì

兮兮的寨子,水道和后面的悬崖都是无形的屏障,悬崖没人能爬上来,而水道无人把守,这说明什么?

渐渐的,水道从复杂变的简单,网状的水道汇集成了几条,直通寨子脚下。我想催促老安快一点,只要越过水道踩上陆地,至少心里会踏实一些。

“先不要急。”老安的动作却越来越慢了,仿佛心有顾虑,他越这样,就让我心里越发毛。

人在紧张的时候,总会忍不住重复一个动作,就好像有人告sù

你,走夜路的时候,身边可能有什么“东西”,心里害pà

却还是要东张西望。我也如此,老安之前那么一提醒,就让我时刻注意着水面下的动静。不过观察了一路,除了感觉水温越来越低,其余的什么都看不见。

“你们三个留在这里。”老安小声道:“我先过去看看,如果没有问题,会通知你们。”

“这样不合适。”我不同意,抛开别的不说,至少现在,我和老安是同伴。

“那就离我稍远一点,免得出现情况全被兜进去。”老安不再多说了,加快了速度,一下子游出去七八米。

就在这个时候,我又低头看了看,突然觉得水底有一团飘飘忽忽的东西在慢慢的起伏,猛然看上去,好像一团水母。

这个东西让我很紧张,但是神经紧绷起来的同时,再转眼一看,又好像看不到了。视野在水面下肯定会受到光线以及其它一些情况的影响,我顿时不知dào

刚才看到的是真的,还是光线折射的错觉。

我立即回身对范团他们摆摆手,示意暂停,然后仔细在左右观察起来。那团飘忽的东西好像完全消失了,我一直盯着它刚才出现的地方,过了两分钟,还是看不见,我就安慰自己,肯定是看错了。

心里的紧张稍稍减轻了一些,但是眼神一瞥,我立即又在右边看到了那团飘忽的东西,黑乎乎的一团,正随着微微流动的水流而不断的收缩扩张。

我一把就掏出锋利的短刀,然而一转眼的功夫,那团东西仿佛又从视线里消失了,我有点急躁,又不敢冒然潜进水里。

接下来,那团东西就好像一条幽灵,不断从我的视线中浮现又消失,反复了好几次,搞的我神经有点过敏。但是情况没有完全确定,我不想惊扰到老安还有范团他们。

我在左右紧张的注意着,不知dào

那团东西会从什么地方再次出现。这一次,水下好像安静了,大概有五六分钟时间,那团东西始终没有现身。我一个劲儿的对自己说,那是错觉,是错觉,但是握着刀的手却在轻轻的发抖。

骤然间,我感觉身后好像有什么不对,因为水道里的水流非常缓慢,所以如果有比较大的波动,马上就可以察觉出来。我一下子回过头,立即看到那团东西飘飘悠悠的浮现在身后的水面之下。

我的情绪一下子紧张到了极点,因为这一次,那团东西已经差不多要浮出水面了。我顿时分辨出来,那是一大团头发。

还没等我有任何反应,那团在水里飘散的头发呼的随着水流分开,从里面浮出一张人脸,僵硬又惨白的脸,没有一丝表情,那双眼睛死鱼一般的睁着,直挺挺的望着我。

我感觉自己的视觉神经受到强烈的刺激,这种刺激立即转化成本能,手里的刀子马上砍了过去,激起一片水花。

第一百零八章 死斗

在我一刀砍过去的同时,水里的那张脸哗啦就完全浮了出来,我感觉刀子重重砍在非常坚硬的东西上面,铛的一声响,震的手指发麻。紧跟着,锋利的刀子被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我使劲想拔回来,却力有未逮。

这时候,前面的老安还有后面的范团都有了反应,飞快的朝这边靠拢。头顶的月光撒播下来,清凌凌的映照着静谧的水道。我看到水里钻出来的是一个“人”,**的头发遮住了脸庞,只露出一双死鱼般的眼睛。它浑身上下仿佛都包裹在一层厚厚的铁甲内,那种铁甲显然有年头了,长期浸泡在水中,长着一层绿油油的锈。

尽管这个“人”从水里出现,而且可以随手抓住锋利的刀子,但我心里始终有种感觉,这不是活人。

我自觉力qì

已经够大了,然而却根本无法和眼前这个裹着铁甲的东西抗衡,它抓着刀子,刀刃就像长在它的手掌上一样,夺不回来。水道不比陆地,虽然老安和范团都急速朝这边赶来救援,但在他们还没有真zhèng

到达的同时,铁甲人轰的一拳砸过来,带起串串水花。我不得不暂时丢了手里的刀子,被迫挡下这一拳。

接住这一拳的瞬间,我就感觉手臂像是被一柄铁锤重重砸了一下,疼的要死,这可能是我遭受到的最沉重的一击,整个人忍不住被砸的倒飞出去,轰的落入水面,差点昏厥。

嗖!

一根弩箭激射过来,但是根本无法穿透那厚厚的铁甲,紧跟着,老安也赶到了,二话不说,直接上去挡住铁甲人。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老安真zhèng

动手,即便在水中,他的动作也快的晃眼,腾挪闪打,功夫相当出色。

我被那一拳砸的有点头昏,但意识非常清醒,我知dào

现在的处境,所以马上抽身重新游过去,想帮老安。就在我游过去的短短十来秒时间里,老安至少跟铁甲人交手好几次,跟我所想的一样,铁甲人身上那层古老又厚重的铁甲是有效的防御,老安的拳头虎虎生风,却对它构不成太大的威胁。我游过去之后就傻脸了,不知dào

该怎么帮忙。

“哥们!闪一下!”范团停在距离我们七八米远的地方,举着手弩,紧张的寻找着机会。

我立即闪到一旁,老安很精明,激烈的搏斗中仍然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他开始保持跟铁甲人的距离。范团举着手弩来回晃动了几下,骤然抓住机会,又一支弩箭嗖的射过去。

这一箭非常精准,锐利的弩箭带着破空声,直接穿过湿漉漉的头发,砰的射在铁甲人的脸庞上,铁甲人被强dà

的冲击力震的忍不住仰头一倒,我借着这个机会,从旁边绕过去,一把就抓住那丛长长的头发,一只脚蹬着它的后背。

“身上的铁甲砍不透!”我急促对老安道:“只能试试脖子”

话音还没落,铁甲人反手抓住我一条胳膊,就像甩出去一个麻袋一样,把我丢到几米外的水面。我翻滚了一下,重新调整方向,转头的一刻,我看到铁甲人脸上中弩的地方开始淌血,鲜红的血,一串串的朝下流着。

我顿时就惊呆了,如果它在流血,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它肯定是个活人!我简直想象不出来一个活人怎么可能长时间蛰伏在河道的水底,就眼前的形势来看,铁甲人明显在水道这边守护八渡古寨,它必须要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注意着水面的任何动静,才有可能防御外敌。

但现在来不及想那么多了,老安明白我的意图,我对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就按刚才的方法来。厚重的铁甲砍不透,只能从没有铁甲保护的脖颈处动手。不过老安随即给我回了个手势,可能是告sù

我,我的力qì

没他大,他负责牵制铁甲人。

我觉得,铁甲人肯定是有思维的,它明白我们的意图,所以防护的更紧,进攻的也更激烈。此刻的情况很残酷,我打它十下,可能都和替它瘙痒一样,但它打我一下,我整个人都会被打飞。我和老安一左一右的缠着它,让它不能专心应对。

轰隆

铁甲人一出拳头,就好像一颗小小的炸弹在水里炸响,声势惊人,老安也不敢硬碰硬的和对方硬顶着干,不过他的优势在于灵活,不知dào

铁甲人来回轰击了多少拳,老安终于抓住机会,躲过铁甲人的一拳,闪身一缩,从对方胳膊底下钻过去,顺手抓住铁甲人的头发,然后按着对方的肩膀,整个人从铁甲人头顶翻了过去。

铁甲人的头发被老安紧紧抓着,老安在他身后落入水面,强dà

的惯性让铁甲人忍不住头颅一仰,我一直在等待可以动手的间隙,此刻无疑是最佳时机。我抽出身上另一把短一点的匕首,嗖的游过去,一刀就朝对方完全暴露在眼前的脖颈砍下。

匕首虽然短,但锋芒逼人,而且我用了全力,这一刀没能切断它的脖子,然而至少留下了一道四五厘米长的伤口,刀子割到颈骨的时候被卡住了,一股仿佛没有温度的鲜血从破裂的血管中飞溅出来,几乎溅了我一脸。

铁甲人那双死鱼般的眼睛一下子瞪的很大,我不知dào

是不是它的气管也被割裂了,总之伤口在呼哧呼哧的乱响。老安毫不手软,一见我得手,根本就不给铁甲人翻盘的机会,他用力抓着铁甲人的头发,两条腿几乎完全伸出来,紧紧蹬着铁甲人的后背,拼命朝后拉。在这种强dà

的压力下,铁甲人已经断裂的脖子渐渐朝后折成九十度,我听到骨头断裂的咔咔声,

“死!”老安骤然低低的吼了一声,双手连同身体猛然一抬,紧接着用力朝下一坠。咯嘣一声,铁甲人的颈骨估计被完全拉断了,整颗头颅软塌塌的垂了下来,只剩下一层皮肉连在身体上。

我长长松了口气,老安松开手,铁甲人的身躯拖着连在脖子上面的脑袋,很快的沉入水底。

“哥们!老安!你们好猛!”范团兴高采烈的游了过来,我笑了笑,余光看到一脸鲜血的老安,心里涌动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我始终觉得,我和老安是敌人,尽管现在因为各种原因迫不得已的合zuò

,但迟早都会翻脸的。之前,我只知dào

老安是个深沉的人,心机可能很深,也善于隐忍,然而今天看见他动手,我就知dào

凭自己的本事,除非藏到某个地方,把无念老和尚教我的东西苦练上一二十年,才可能跟老安斗一斗。

他太厉害了。

“老安,这东西是活的吗?”范团望着水面一圈圈仍在渐渐扩撒的鲜血,道:“否则的话不会流血。”

“八渡古寨,让人深思。”老安忍不住回头,看看远处的八渡寨子,道:“这个铁甲人让我想起了一些事。”

“什么?”

“过去,我们一直在找青铜,所有的行动都是围绕青铜展开的。”老安解释道,他们过去的行动不可能每次都能找到青铜,不过全力搜索之下,多少都会有点收获,包括很多信息。

老安一边想一边慢慢的说,我觉得他好像从铁甲人身上联想到了什么事情。我用水把脸上的血迹洗干净,对不远处的苏小蒙挥挥手,示意她先不要过来,血腥味很浓,我怕她和妞妞不习惯。

“这个裹着铁壳的王八蛋,到底什么来历?”范团接着问道。

“我只是猜测,我怀疑它应该是”

老安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完,我刚刚放下来的心骤然又高高提起,因为感觉到了一种很强烈的危机。范团可能还没有什么反应,正傻乎乎的等着老安说话,我一回头,立即看到在我们周围的水面上,至少慢慢浮起了六七团头发。

我的瞳孔猛然一缩,全身上下的神经顿时紧张的凝成一团,我相信如果配合得当的话,我们三个人可以搞定一个铁甲人,然而六七团头发一起浮了上来,隐隐把我们围在正中,一瞬间,双方的人数和实力顿时严重倾斜,我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

“卧槽”范团终于看到了那一团团慢慢上浮的头发,胖脸一抖,顿时就绿了。

哗啦

就和我想象的一样,六七团头发几乎同时浮出水面,七个铁甲人露出被湿漉漉的头发遮盖住的脸庞,还有七双仿佛没有任何生机的死沉沉的眼睛。

场面顿时乱了,根本就没有任何配合的机会,范团嚎了一声,被距离最近的一个铁甲人一拳打了个跟头,痛苦的在水里连连翻滚。老安算是好的,闪避的非常及时,我来回兜了几圈,被两个铁甲人死死的缠住,脱不了身。

“快走!”我忍不住就喊了一声,让不远处的苏小蒙快点后退,这样的情况下,我和老安难以自保。

身前身后的铁甲人每一击都可能把我硬生生打昏过去,我没有还手的能力,能做的只有躲避。但是水限制了我的灵敏度,我无法和在陆地上那样灵活。被逼的太紧的时候,我迫不得已会招架一下,然而对方身上的铁甲像是要把我的骨头给震断一样,

我没办法在左右夹击中游刃有余,不知dào

来回坚持了多久,我后心被重重打了一拳,身体呼的前扑出去,眼前一黑。就在这短暂的失去控zhì

的一瞬,我感觉脖子被一只手抓住,之后,整个人一下子被提出了水面。

第一百零九章 昆仑奴

一个人的脖子被卡住,绝对是很要命的事。铁甲人的手也被一层可以活动的铁甲包裹着,冰冷坚硬,卡的我喘不过气。我手脚并用,想挣脱出来,但手上哪一点功夫在此刻完全不够用了,我全力之下也无法触及到铁甲人的要害。它卡着我的脖子,几乎我把硬生生提出水面。

我的呼吸立即开始困难,感觉不能喘气,脸庞憋的发胀,渐渐的,眼珠也好像将要凸出眼眶。这时候没人能救我,范团和老安都被缠的恨死,尤其是老安,至少被四个铁甲人围着,他可以勉强在短时间内坚持,然而却无法脱身。

我的余光能看到周围的情景,我看到老安拼命想从包围中冲出一个缺口,过来帮我的忙,但是却无法做到。很短的时间里,卡着我脖子的那只手越收越紧,我不得不收回目光,注视着眼前的铁甲人。我看不到它的表情,只能看到那双眼睛里,全部都是森森的杀意。

如果无法呼吸,人能活多久?我没有想过,但是现在我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窒息可能是最难忍受的痛苦之一,我感觉大脑已经开始缺氧,开始浮现出光怪陆离的幻景。我眼前的铁甲人越来越模糊,而我本身挣扎的力度也越来越小,身体内的生机好像随着时间在飞速流逝,只要一分钟,我就会死掉。

隐约中,我听到范团的一声惨呼,他可能也遭到了严重的打击,老安更困难了,在几个铁甲人之间游鱼一般的躲闪,稍有不慎就会落下跟我们同样的下场。

咯嘣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脖子间发出的轻微的骨节爆响声,脖子被卡紧了一圈,眼珠子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老安救不了我,我并不是那么惧怕死亡,但是除了死亡,还有一些让我放不下的东西。

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咿呀”

就在这时候,一声稚嫩的童音从身后飘荡过来,此时此刻,这声童音像是一道闪电,带着强烈的穿透力,把周围所有的动静全部压了下去。骤然间,我感觉卡着自己脖子的手不由自主的松了松。

抓着我的铁甲人虽然还没有放开我,但是力度明显减弱了,这让我的意识还有视力快速回复,我艰难的喘了口气,此刻,我注意到眼前的铁甲人那双从发间露出的眼睛,瞳孔好像呼的一缩,眼睛也同时睁大了一圈。

“咿呀咿呀”

妞妞稚嫩的喊叫声从身后不断传来,而且越来越近,那种声音像是一种带着魔力的幻音,让几个正在疯狂围攻我们的铁甲人渐渐停止下来。随后,我就感觉身体猛然一空,落到水面,抓着我脖子的铁甲人终于松手了。

七个铁甲人,就保持着原来的位置,它们全部望向我身后,一动不动。我朝后游了一下,范团和老安都得到自由,老安还好,范团却很惨,不知dào

哪儿受伤了,哼哼个不停,水面上全是血迹。

不知dào

什么时候,苏小蒙抱着妞妞游了过来。苏小蒙脱掉了身上的救生衣,把妞妞放在上面。小丫头撇着嘴,举着两个小拳头,不断的晃动,这样子很萌,看得出,她好像生气了,平时苏小蒙拿着奶瓶逗她的时候,她就会这样。

随着妞妞一点点靠近,几个铁甲人突然就开始退缩,尽管退的很慢,却不停的退,它们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让它们畏惧惊恐。妞妞咿呀咿呀的喊着,小嘴撇成了一道弧线,黑乌乌的大眼睛闪着亮光。她不断的喊,我看到几个铁甲人在不断的发抖。

那一刻,我的猜测终于得到了真实的印证。我很庆幸当时坚信自己的猜测,坚持把妞妞带到这个荒僻的地方。那可能是我一辈子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如果没有这个决定,或许以后的一切故事,都会中止在八渡古寨。

“你没事吧!”苏小蒙到我身边的时候,紧张的看着我,我脖子上可能被卡出了一圈淤青,她心疼的摸着,眼睛泪汪汪的。

生离死别,总能真zhèng

的验证一个人的情感。

妞妞就坐在救生衣上,小拳头握的很紧,几个铁甲人退缩到了不远处,一同低下了头。它们没有语言,但是这个举动却明显表示出了退让,甚至一种臣服。紧接着,几个铁甲人从原地没入水中,我感觉,只要妞妞还在,它们不可能再浮出水面。

这次死里逃生无比的侥幸,妞妞望着几个铁甲人消失的方向,嘴里咿呀不停,像是要表达什么,只不过我们都听不懂。苏小蒙把她抱起来,慰劳般的拿出奶瓶,妞妞一直撇着的小嘴终于恢复正常,看见奶瓶就眉开眼笑。

水道的危机或许是暂时被解决了,周围变的异常安静。我和老安没什么事,范团的屁股上被抓伤了一块,伤很重,几乎硬生生被抓掉一块肉,范团疼的好像父亲过世一样,呲牙咧嘴。

“你最少二百多斤,现在少了二两肉,呲什么牙?”

“说的都是屁话。”范团疼的连还嘴的力qì

都没有,我和老安看了看周围,伤口得及时处理一下。

我们勉强找了个地方,让范团趴着,老安的动作娴熟,迅速把伤口给弄了弄。

“老安,之前没说完的话,现在说一说。”我想抽烟,但怕引来祸端,忍住了,舔舔嘴唇道:“八渡古寨怎么了?你想起了什么?”

“那个事情我开始的时候没有想到。”老安想了想,道:“你知不知dào

昆仑奴?”

我点点头,以前在文物所工作,必不可免的要接触很多相关的历史资料,还有上了年纪的同事闲聊时说的一些事情。中国历史上,唐代是使用贩卖昆仑奴最繁多的朝代,很多不明就里的人猛然听到这个词,可能就会误认为,这种奴隶是来自昆仑周围的人种。

事实上不是这样,历史上的昆仑奴,其实都是从西贡贩卖交yì

而来的东南亚黑人。当时有些人不知dào

原委,都认为这种黑人是从远山而来的奴仆。昆仑奴身体强壮,性情温和,又比较踏实肯干,在当时很受欢迎,市场紧俏,长安城内的贵族巨贾,外出时都要随身带两个昆仑奴,以示家资和身份。

“昆仑奴这个称呼,其实是个误区。”我道:“昆仑奴和昆仑山,没有任何关系。”

“你错了。”老安摇摇头,道:“真zhèng

的昆仑奴,就来自昆仑山。”

老安过去寻找青铜,无形中也是沿着周穆王当年西游的那条路在走,他带着队伍不止一次涉足西北,甚至远到新疆的边境。在这期间,他搞到了很多被隐藏多年几乎失传的史料。

历史上的丝绸之路,就是在西域诸国之间开拓而来的,当时西域有很多国家,包括世人熟知的楼兰,乌孙,若羌等等。这些古国在历史长河中先后消失了,但相关的历史文献并没有完全断绝。

当时在西域诸国的皇室以及贵族中,很喜欢一种奴隶,那种奴隶来自昆仑,他们最大的优点就是忠诚,可以毫无立场的忠诚,只听从主人的命令,那样的忠诚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道德底线。而且为了执行主人的指令,可以不吃不喝的蛰伏一个冬天。因而,昆仑奴最主要的作用,就是负责刺杀。

最初的时候,这种昆仑奴是匈奴人从昆仑山带出来,然后交换给西域诸国的,非常抢手,从汉武帝令卫青霍去病连番大破匈奴,迫使他们西迁之后,昆仑奴就开始消失。有人曾经到昆仑山内寻找,一无所获,也有人想用其它方式培养昆仑奴,依然没有收获。人的自私本性不可能因为某种培养而改变,除非思维僵化成一块木头,否则就没有绝对的忠诚。

所以,老安当时在阅读到这段资料的时候,就认为真zhèng

的昆仑奴,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培养手段,那是昆仑山境内西王母部族的不传之秘,外人无法得知,也无法模仿。

八渡古寨跟昆仑山相隔的太远了,老安开始的时候根本没有朝这方面想。就是从我发xiàn

那些铁甲人是活的,还会流血的时候,老安才受到了启发。

“现在,不用我说太多,你也该相信,我的判断有点道理。”老安看来妞妞一眼,道:“这个孩子,就是来自昆仑的。”

我不说话,自己琢磨,其实已经信了老安的话。妞妞的身份很不寻常,昆仑元突王的直系后裔,她一出现,就能震退疯狂的铁甲人,无疑说明这两者之间,存zài

着一定关系。

“如果按你这样推测的话,水道里的铁甲人,大概就是昆仑奴的延续版本?”我想想道:“那么八渡古寨,跟昆仑,甚至跟元突或者西王母部族之间,也有一定的关系?”

“这就是让我感觉奇怪的地方,它们相隔的太远了,本来不应该有任何瓜葛的。”

我们在这里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继xù

沿着水道慢慢的靠近八渡古寨。有妞妞在,那些铁甲人再未出现,这一路走的出乎意料的顺利,不久之后,我们绕过连着拐弯的水道,距离八渡古寨已经非常近了。只要再游上二三十米,就可以上岸,然后按照阿俏当时的讲述,从古寨右边一个平时供女人通行的小门想办法进去。

在我的潜意识里,至少水道这边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但我们快要游到岸边的时候,水底突然有了很猛烈的动静,一阵波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很大片的东西,哗的浮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章 潜入

在水里很难防备突如其来的意wài

,听觉视觉都受到影响,如果真的感觉到发生了什么,其实往往已经来不及了。我们觉得水底好像有东西哗的浮上来,心里都是一惊,因为那些铁甲人肯定不敢出现,这次浮出来的是什么,谁也不知dào



没有多少躲避的余地,几个人挤成一团,惊慌中,我觉得脚底触到了一片软绵绵的东西,若有若无,范团和苏小蒙都没有那么快的反应,只有老安,临危中箭一般的朝旁边游动出去,与此同时,我们听到岸边的黑暗中传来几声咔咔的声响,那种声音很奇怪,就好像有什么存放了多少年的机械突然开始运转,吱呀吱呀作响。



我也想跟着老安先游出去,但是不行了,在老安刚刚窜出去的同时,一张巨大的网突然从水中扬起,把我们几个人牢牢的兜在里面,网柔韧而且结实,人被兜在里面就好像几只八爪鱼,死活挣脱不出。一根埋在岸边的绳子嗖的飞了起来,可能有人暗中绞动这根绳子,绳子带着大网离开水面,岸边有两根很粗的木头桩子,七八米高,绳子拖着大网一路上升,最后肯定会被吊在两个木桩之间。

暗夜的水道旁边,是一片一片高高低低的石头,肯定有人隐藏在石头后面,估计是感觉我们全被兜在大网里面了,所以才第一次发出了声响,我听到两声低低的吆喝,岸边必然有人工控zhì

的绞盘,在绞动绳索。我用刀子用力割大网,这种网的材质很特殊,和普通的渔网根本不同,软塌塌的浑不受力,韧性十足,刀子无法一下子把网割开,至少需yào

一段时间,但我觉得,割破大网的同时,我们肯定要被高高的吊起,隐藏在石头后面的人会出现,情况相当不利。

我低头看了看,老安无声无息的游着,已经靠近了岸边,他在仔细的观察周围的情况。紧接着,高低起伏的石头后面冒出三个人,猛然看上去,这三个人的动作有点怪,好像三只行动在夜色里的老鼠,蹑手蹑脚。但是随即我就一下子反应过来,他们都是瞎子,眼睛看不见东西,但是听觉相当灵敏,完全靠耳朵在行动。

老安暂时没有动,就伏在岸边,绞盘停止了绞动,我和范团苏小蒙完全被兜在网里,吊到半空五六米的地方。老安观察了一下,估计也看出那三个人是瞎子,伏在地上,很轻很轻的靠近岸边的木桩。等到他接近木桩的时候,三个瞎子也差不多要过来了,骤然间,老安一跃而起,扒着木桩,身体嗖的蹿起来,一刀砍断了拖着大网的绳子。

我就感觉身体猛然一空,随着掉落的大网一下落到岸边半水半泥的地面上,老安毫不停滞,接着从半空跳下来,一脚踢翻了其中一个瞎子。

“快一点!”我抬手撑开大网,让范团找到网口,用最快的速度钻出去。

那三个瞎子很彪悍,但手上功夫有限,比老安差了一截,不过我唯恐会有其他意wài

,所以马上赶过去给老安帮忙。我们两个合力制服了两个瞎子,无意中余光一瞥,我突然看到之前被老安一脚踢倒的瞎子挣扎着掏出一根小圆筒,随手一拉,圆筒的一端就像被点燃了引信一样。看着这个像是烟花一般的圆筒,我就意识到,如果圆筒真的爆开,八渡古寨里面的人会得到讯息。但是我和老安距离有点远,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范团!”我低低喊了一声,范团在那边有了反应,这货肥头大耳的,但绝对不傻,一看那瞎子手里的圆筒,也随即明白是怎么回事。

“杂毛!”范团也不知dào

该怎么阻止对方,情急之下猛冲过去,一脚踹的瞎子乱翻白眼。这三个瞎子肯定也是古寨的人,倔强的要死,那瞎子被老安和范团前后两脚踹的几乎半死了,却仍然死死抓着手里的圆筒不肯松手。

范团一头冷汗,圆筒随时都可以爆zhà

,完全没办法了,那瞎子嘴角流着血,灰白的眸子一翻,好像在看范团。范团眉头一皱,胖大的身子猛然一扑,直接压到瞎子身上,二百多斤的体重,像一个巨大的肉盾,一下子把瞎子连同圆筒全部捂在肚皮下面。



紧接着,我听到一声闷响,圆筒肯定在范团肚皮底下爆开了,火星烟气四溢出来,隐约还有股皮肉被灼烧的焦味,范团疼惨了,但不敢乱动,死死掐着瞎子的脖子。直到圆筒里的火药喷发殆尽了,我和老安才把他抬开,范团躺在地上直喘气,肚皮上的衣服被烧焦了一大块。

情况总算是控zhì

住了,本来我想从瞎子嘴里逼问一些古寨内的情况,但是看着他们悍不畏死的样子,就知dào

肯定问不出什么。果然不出所料,老安试探着问,三个瞎子一个比一个嘴巴紧,大有一副打死都不说的悲壮。

我们问不出什么,但也不可能这样放掉他们,老安出手把三个瞎子都打昏了,然后紧紧的绑起来,拖到高低起伏的石头堆深处。我想着,八渡古寨可能很多年都没有遭到外来者的偷袭和潜入,所以除了水道内的铁甲人以及岸边的这三个瞎子之外,就再没有其它的守卫。夜色正浓,我们抓紧时间顺着一条倾斜的路,摸到寨子右边,这里有一道小门,是古寨里的女人平时出来劳动时通行的门。

这道门是不上锁的,只要能接近,就可以进去。我们顺着门悄悄钻到里面,顿时,真zhèng

的八渡古寨,就出现在视野中。

古寨像是陷入了沉睡中,悄无声息,寨子里全部都是那种高脚木楼,防潮也防虫蛇。阿俏说过,古寨大概分为三个部分,一个是居住和劳动区域,一个是男人们平时吃饭和聚会的活动区,这两个地方阿俏可以接近,但第三块区域很特殊,寨子里只有寥寥不多的人才有资格靠近,毫无疑问,八渡古寨里地位最高的紫阳,可能就住在这块区域内。我很怀疑老神棍是不是也在那里,如果真是的话,那估计会非常麻烦。因为我们找不到那块区域,而且时间又不多,天亮之前不管成事不成事,都必须要暂时离开。

几个人顿时犯难了,缩在一个很小的石头房子附近,在紧张的注视,我和老安商量,两个人分头去找一找,但是还没等他回话,距离这里最近的那座木楼亮起了灯,紧接着,一个独臂的壮汉从木楼里出现,一路朝我们藏身的小石头房子走来。看见有人靠近,范团就慌了,想动,但我轻轻按住他,从那独臂壮汉的动作上来看,他并不是发xiàn

了我们。我们几个都不敢动,我担心妞妞会突然咿呀乱叫,惊动对方,不过悄悄转头看了一下,小家伙乖乖的缩在苏小蒙怀里,露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左右乱看。

独臂壮汉确实是奔着小石头屋子来的,不过他没有发xiàn

我们,可能根本想不到会有人能从水道那边潜入寨子。他推开小石头屋子的门,走了进去,不多久,我听到风箱拉动的声音,还有锅铲和铁锅碰撞的声音,烧饭炒菜的味道随即飘散出来。

深更半夜,这个独臂壮汉是打算宵夜?我们不动声色的等着,等到饭菜都做好之后,独臂壮汉提着一个竹篮,从石头屋子走出来,毫不停滞的朝寨子的东面走去。

根据他所走的方向,我心里猛然一动,因为阿俏告sù

过我们,寨子的东面,有一道很小的木桥,穿过木桥之后,就是整个八渡古寨最神mì

也封锁的最严的一部分,没有紫阳的允许,任何人不能接近。我突然就觉得,这个独臂壮汉像是给谁送饭。

给紫阳?甚或,是给被他们关押起来的老神棍?

我的心开始乱跳,因为毫无希望的情况下,突然抓到了一点线索。我和老安打了个眼色,在独臂壮汉走远之后,立即悄悄跟了上去。

跟我所想的一样,独臂壮汉提着竹篮子,一路朝东走,走到寨子的最东面,有一道木桥,横跨在环绕寨子而流的一条水道。寨子东面是水道比较稀少的地方,越过木桥之后,水路渐渐消失。我们不远不近的一路尾随,前面有一道直立的峭壁,峭壁上大大小小都是山洞,不过独臂壮汉没有停留,提着篮子继xù

走。

我们跟着他走到峭壁的尽头,独臂壮汉左转了一下,绕到峭壁的旁边,我们怕被发觉,不敢跟的太近,所以等了几分钟之后才跟了过去,但是等几个人也顺着对方走的路绕过峭壁的时候,前面的独臂壮汉突然就看不见了。

他的确看不见了,我只能听到一阵哗哗的流水声,月光被头顶的峭壁挡住,前方朦胧一片。我们失去了追踪的目标,顿时举步维艰,不知dào

该怎么办。原路退回,这唯一一条线索就等于中断,但继xù

跟下去,却没有目标。

就在举棋不定的时候,我突然在哗哗的流水声中听到一阵隐约的呼喊声,我听不清楚呼喊声的内容,但是听到这声音时,神经就是一紧。

我能分辨的出,那是老神棍的声音,尽管很模糊,我却依然可以分辨出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水帘洞

第一百一十章

水帘洞

我觉得自己不会听错,虽然听不到老神棍具体在喊什么,但是从那阵隐约的嚎叫声里,我听到了痛苦和凄惨。这种感觉非常不好,一直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dào

是老神棍单独被关押在这里,还是青青陈雨她们都在,一听到那喊声里的痛苦,我的心脏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刺痛。

但是碍于眼前的情况,我不敢马上就跑去搜索,只能耐心的等。喊叫声断断续续,听的时间长了,就能听出它好像是从一个空洞的地方传出来的。独臂壮汉再也没有出现,我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走远了,就这样等了有十多分钟,我才慢慢挪动脚步,和老安一左一右的继xù

朝前走了一段。

终于,我找到了那阵水流声的来源,在距离我们大概有十几二十米远的地方,山脚和地面之间裂开了一道口子,约莫四米到五米高,就好像大山张开了一张巨大的嘴巴,从山体上方流淌着泉水,丝丝缕缕的流过裂口,汇聚到地面几条坑洼的水道里,顺流远去。这如同传说中的水帘洞,洞口几乎被水幕给挡住了。

“独臂人可能就是顺着这里进去的。”老安道。

当初阿俏提供的关于寨子东面这部分地区的情况很匮乏,因为她从小到大,只在哇哇降生的时候被父母抱来过一次,懂事之后再未来过,所以根本说不清这边是什么状况。

就在这时,之前听到过的老神棍凄凉痛苦的呼叫声,穿过水幕飘到了耳边,让我猛然一震,声音好像就是从这里面出来的。

“进去看看。”我无法再忍耐下去,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必须要把握住。

我们做了一下简单的安排,还是我和老安走在前面,水幕如雨,我们两个一头扎进去,浑身顿时被淋湿了,范团和苏小蒙也跟着跑进来,妞妞被浇了一头水,撇着嘴轻轻咿呀了一声,可能有点不满。

眼前的空间有点狭窄,但是视力可及的范围之内,就能看到前面的空间相当大,四周崎岖的石壁上,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油灯光。空间里有一股淡淡的腥味,我唯恐这些味道有什么猫腻,下意识的就掩住鼻子,不过老安嗅了嗅,说味道没有古怪,这可能是一种海鞘鱼的鱼油味。

那种鱼在明朝末年的时候还有出产,海鞘鱼很大,最大的有一人多长,东海的渔民喜欢捕捉成年的海鞘鱼,然后炼油,炼出来的海鞘鱼油凝白如玉,如果再加入其它一些辅料做灯油,很耐燃烧。过去东海沿岸的一些海神庙里点的就是海鞘鱼油,半斤油可以燃一年不灭。

星星点点的光带来一些亮度,省去了手电。我们进来之后仍然没有看到独臂壮汉的身影,然而老神棍隐约的呼喊声一直在耳边缭绕,让人不得不怀疑他就被关在这个空间的某个角落中。但是非常奇怪,我和老安认真的辨认了许久,始终找不到声音的具体来源方向,它就好像被几个扩音器同时扩散了,四面八方,绕绕不绝。

“现在没有办法,我们又不熟悉情况,只能先顺着路走。”老安道。

他朝前指了指,星星点点的火光后方,是一条山间隧道般的路,大概有六七米那么宽,两旁的石壁上,每隔一段就会有两盏对称的油灯。油灯连绵不绝,现在还不知dào

延伸出去多远。我们紧贴着石壁根部,一字排开,慢慢的朝前走,石洞里非常潮湿,不停有水滴从头顶滴下来,走着走着,我就觉得气温一下子降到了冰点,浑身上下乱冒寒气,那种感觉好像并不是寒冷那么简单,就如同一个人走在鬼火荧荧的乱坟岗中,生理和心理一起觉得冷。

“怎么这么冷?”范团挺着被熏黑的大肚子,打了个冷战。

这种凉相当不正常,让人心里不安。紧接着,我们在石壁的一边看到了一个半月形的坑,这个坑是人工凿出来的,只有一米多深。借着星星点点的油灯光,半月坑里面露出了三只铁笼子。那种笼子就好像屠宰场里装活猪的笼子,长条形的,透过笼子,我看见每个笼子里都塞着一个人。

瞬间,毛骨悚然的感觉就从心底冒了出来,我还看不到里面人的模样,但很怕是老神棍。老安蹲在旁边看了看,暗中打开一把手电,朝里面照去。这样就看的更清楚了,里面的人肯定不是老神棍,从外观上看,像是死去了很久的尸体。因为气温和湿度的原因,三具铁笼子里的尸体外面长着一层苔藓。

随后我就意识到,这个月牙坑是最冷的地方,只要靠近,就会觉得森森寒意从里面扑面而来,让人冷的想发抖。

“死家伙,没事的。”范团哈着气,和苏小蒙从后面看了一眼。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一只铁笼子里的“尸体”骤然睁开眼睛,那是一种很难让人接受的场景,一具几乎长满苔藓的尸体,突然就睁开眼睛望着自己,让人头皮发麻。



三具尸体防腐都在此刻睁开双眼,最先苏醒的那一具慢慢伸出双手,用力扒着铁笼子,它的手臂粗壮有力,好像瞬间恢复了生机,抓的铁笼子咯咯作响。我们几个人立即被惊的一跳,忍不住倒退了两步。

“咿呀”

妞妞安静了许久许久,这时候突然就张嘴喊了一声,她似乎对寒冷和月牙坑里的铁笼子好不畏惧,反而好奇般的望着那三具尸体。

当她稚嫩的声音飘出的时候,铁笼子里的三具尸体也随即安静了下来,它们依然睁着眼睛,但是眼神中的寒意和敌意仿佛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谁也说不清楚的东西。其中一具尸体从铁笼子的缝隙里使劲伸出手,妞妞也从苏小蒙怀里探着手,老安想了想,让苏小蒙把她抱了过来。

“会不会吓到她?”苏小蒙站在月牙坑边,犹豫不决。

“不会。”老安转头对我道:“这不是尸体,是活的,它们可能会伤害任何人,但绝对不会伤害这个孩子。”

妞妞被抱着,对着铁笼子伸出自己的小手,咿呀不停。铁笼子里躺着的三具“尸体”在这时候都颤动起来,它们从笼子缝隙伸着手,想要摸摸妞妞,但它们又有畏惧。

“咿呀。”妞妞睁着大眼睛,小手在笼子上面拍了拍。

就在这一刻,我看到三具“尸体”仿佛一起开始流泪,它们木然又冰冷的眼神里有一种眷恋和渴望。

无法形容这一幕,让人心底震撼。三具不知dào

躺在这里多少年的“尸体”,泪流满面,泪水从眼角流出,流过布满斑斑苔藓的脸庞。

“这个,肯定是在八渡古寨外面守护水道的铁甲人,也就是昆仑奴。”老安道:“除去生活在昆仑山的西王母部族,世界上没人再可以培养出这样的昆仑奴。”

“那你的意思是?”我很疑惑,最后一代昆仑奴被培养出来不久,西王母部族就随着匈奴人的入侵而消失了,从此之后,西域各国再也寻找不到真zhèng

的昆仑奴。那么时隔了两千多年,距离昆仑山遥遥千里之外的黔南,会有昆仑奴?

“只有一个可能。”老安道:“这些昆仑奴,是八渡古寨的人从昆仑山挖出来的。”

“我懂了!”我恍然,道:“八渡古寨和昆仑山的西王母部族之间,有密切的关系?甚至,会是他们的后裔?”

“绝对不会。”老安不易觉察的叹了口气,看着铁笼子,道:“如果真是西王母部族的后裔,他们绝对不会这样对待昆仑奴。”

老安这么一说,就让我愈发对八渡古寨的来历感觉怀疑。



就在我思索的时候,一声很清晰的喊叫,骤然从远处飘散过来,那声音还是老神棍的,但是他仿佛受到了什么强烈的刺激,这阵喊叫几乎已经不像是人发出来的。我立即站了起来,朝远处望过去,除了星星点点的油灯光,其余的一概看不到。

“我们走吧,速度快一点!”老安暂时丢下月牙坑里的三个昆仑奴。带着我们继xù

向前,漫长的隧道不知dào

还有多长,但是油灯越来越稀疏,我们一路走,没有遇到任何阻滞,不知不觉中已经前进了有四五百米左右。

油灯完全消失了,隧道可能也到了尽头,隧道之后,是一个呈椭圆形的空间,大概七八十米长,在空间的正中,地面裂开了一道至少十米宽的大裂缝,油灯就是在这里消失的。我们观察了一会儿,不得不打开手电,这样才能看清眼前的一切。

那条巨大的裂缝吸引了我,手电照耀下,我看到裂缝里有很多很多木头以及金属参杂而构成的架子,架子牢牢的固定在裂痕壁上,这可能是方便人上下的脚手架。我还没有完全看清楚裂痕下面到底有多深,就从里面再次传出了老神棍鬼哭狼嚎般的叫声。

叫声依然模糊,听起来却让人心神不宁,至少我心里非常不安,只想着能快点找到他。

“等一下。”老安拉住我,犹豫了一下,朝布满了脚手架的裂痕中望了一眼,然后对我道:“这个事情肯定不对。”

“怎么?”

“你不觉得,这道声音从出现开始,就一直在把我们朝一个地方引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攀爬中的危机

老安的话如同醍醐灌顶,之前我一直在惦记着那道声音,一路跟来,没有顾得上多想。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道理,从这里到水帘洞的入口,距离很远,除非那种凄惨痛苦的喊叫声是不停移动着的,否则我们在洞外就不可能听到。

而且这么一说,我对那种声音又有了新的想法,声音听起来模糊又真切,细细的回味,总觉得它有点飘渺。当然,这不能排除因为地势和空间的影响,导致声波在传导中出现了变化。反正我的心里已经不再平静,站在巨大裂痕的边缘,左右琢磨。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退回去吗?”范团在旁边问道。

“不用。”老安朝裂痕下面望了一眼,道:“如果这条路必须要走,那就走下去。”

老神棍的喊叫声仍然在不断的响起,裂痕之下,是一道规模很大的地层断裂带。密密麻麻的脚手架遮挡住了一部分视线,八渡古寨的人在这里经营了不止一代,这种规模的脚手架不是二三十年就能搭建出来的。

老安的判断可能对我们来说不是个好消息,但我不再继xù

想下去了,有些事情就如他所说,尽管知dào

危险,却不得不做下去,如果仅仅要逃避保命,那还不如干脆不来八渡古寨。

我们开始尝试着朝下面爬,这种脚手架的构造有些复杂,不过正因为这样,人爬在上面的时候即便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偶尔失手,也不会马上就自由落体般的掉下去。然而当我跟着老安朝下面爬了大概有六七米左右,随即产生了一种感觉,我感觉就在这下方的黑暗里面,有不止一双眼睛正窥视着我。

这种感觉很不好,却无法逃避,越朝下走,脚手架的规模就越大,痕迹也越陈旧。八渡古寨的人口始终不多,因为大部分初生的婴儿都被他们的陋习给弄死了,这让我联想到,估计很多年以来,除了维持日常生活必要的生产之外,他们几乎把所有的人力物力都来修筑这些脚手架了。

“老安。”我爬着爬着就想起一些事情,尽管对老安还是心存芥蒂,不过这个时候不能太计较,所以事情还是得和他讨论商量:“你还记得当时我们得到的一些信息吗?”

“你指的是哪方面?”

“关于八渡古寨的来历。”我道,从老彝人还有果基穆布的讲述中我们得知过,八渡古寨里面的人其实不是当地土生土长的彝人,他们是外来的,跟八渡古寨最早的主人,也就是彝人进行了长时间的斗争,最终才把彝人彻底赶走,占据了他们的寨子。当我看到深邃的底层断裂带,还有这些前后维持了很多年才修出的脚手架,就觉得八渡古寨的祖先占据这个寨子是不是别有用意?黔西南地域那么广阔,人口又稀少,完全犯不上跟人打打杀杀的争抢地盘,无主的地多的是。

老安说不出更新的见解,但是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认为八渡古寨的祖先抢夺这块地,一定有特殊的用意。

“凡事皆有因果的。”老安道:“你说的或许有道理,这个世界上不会存zài

无缘无故的事。你所看到的,有时候只是果,所以会让人迷茫,但只要你找到了真zhèng

的因,就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个没有读过书的粗人。”

我本来想用这种交谈方式来减缓心理的压力,老安有时候说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但是刚刚说了两句,我们几乎同时听到了一阵很轻微的声音,那种声音就好像是一根很长的铁链子在某个地方被人拖动了。我不知dào

复杂的脚手架之间有没有什么机括,古老又巨大的机括结构中一般都会用到粗长的铁索。

那种声音突如其来,而且距离好像非常近,我们在攀爬的时候,注意力大部分集中在脚下,唯恐会失足。当我抬起头左右观察的一瞬间,从脚手架里突然伸出一只手,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衣领子。

这一抓并不能把我怎么样,也不会导致生命危险,但可以想象一下,那样的感觉几乎能把人活活吓昏过去。手电还在我身上,借着光线,我看到了那只手,很枯瘦,皮包着骨头,好像一只饿死鬼。

紧跟着,我又看到了这只手的主人,他和我之间隔着几根手指那么粗的钢筋,眼神直盯盯的望着我。他的形体和手一样,几乎没有肉,完全像一副由皮肤包裹着的骷髅,双颊深陷,眼窝子深的足能倒进去半杯水。我感觉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瞬间直立起来,条件反射似的把手电插在腰里,一手紧紧抓着钢筋,一手闪电般的掏出刀子,用力朝面前的手割下去。

这个躲在脚手架里饿死鬼一样的人反应很迅速,刀刃刚刚触及到他的皮肤,他就飞快的缩回手,但是迟了一点,尽管他很快,不过手臂上还是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鲜血飞溅。那人的脸估计有很久都没有洗过了,结着一层污泥油垢,他一下子退到了我暂时不能触及的地方,脸上露出一个说不清痛苦还是怎么样的表情。

之后,他咧嘴露出一个很古怪的笑,我看到他的牙齿掉了几颗,反正这样子让人看着就想打冷战。范团和老安都有了反应,不过情况暂时并不至于让我手足无措,所以他们都不算太慌。然后,我听见这个人叽里咕噜的冒出一句话,那肯定是汉语,但是因为地域的偏差,口音跟北方人差距太大,猛然听上去,稀里糊涂的,但是回过神一想,他好像在说,你们死定了。

他躲在几根钢筋和木头交织的屏障后面,我够不着他。这个人身体一动,我就又听到那种微微的铁链碰撞的声音,定神一看,他身上有一根手指头那么粗,非常长的铁索,铁索在他腰上缠了好几圈,不知dào

另一端在什么地方。这个鬼一样的人咧着失缺了几颗牙齿的嘴巴,猛然用力拉动腰上缠着的铁链,哗啦声大作,复杂的脚手架内部肯定随着他的拖动产生了什么反应,很多金属相互碰撞之后发出的叮咚声不断的响起。

一瞬间,远近到处都是铁索被抖动的声响,让人怀疑这里锁着无数个跟眼前饿死鬼一般的人。范团马上警觉了,停止向下,飞快的爬到苏小蒙身边,我和老安也想相互靠近一些,以免意wài

发生的时候不能相互照应。我们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但是还没等真zhèng

凑到一起,从我头顶上突然就跳下来一团黑黝黝的东西。我的一只手必须要抓着脚手架才不至于掉落,这样一来,抵抗能力就被减弱了一些。我大概分辨着那团东西掉下来的轨迹,缩脖子朝里面贴了贴,想避过去,但没想到那团东西竟然是活的,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巨大的惯力差点把我带下去,我双手抓着眼前的钢筋,脑袋忍不住朝后一仰。

与此同时,几个人全部遭到了袭击,铁索碰撞声在周围每一个角落里来回的回响,我听到乱七八糟的吱吱声,好像一大群老鼠从地洞里面钻出来一样。这样的声音让人听起来就浑身发冷,而且,抓着我头发的那团东西还在不停的朝下使劲坠,想把我带下去。我暂时看不到那是什么,然而对这种感觉相当抵触,我腾出一只手,朝后一抓,感觉抓到了一团乱糟糟的毛。

那时候什么都顾不上想了,我猛然一发力,使劲抓着身后的东西用力朝前面甩去。那东西应该不算太大,但抓着我头发抓的很紧,我把它甩向前面的同时,就感觉自己的头发也被带掉了一大缕。



那东西被硬生生的甩到前面的几根钢筋上,叽喳乱叫,它可能也被这一下给撞的发晕,失手掉落下去,但是这东西身上缠着一根不太粗的铁链子,链子搭在木头和铁网上面,吊着那东西来回晃悠了几下。

这一刻,我终于看清楚了那是什么。那好像是一种很奇怪的猴子,脑袋特别大,小胳膊小腿顶着一颗硕大的脑袋,看上去滑稽但又阴森。被我甩出去的猴子晃了几下之后恢复了意识,抬手抓着脚手架,飞快的又爬了上来。

前后全部都是这种大头猴子的叫声,不知dào

有多少只,一下子把我们几个人给围住了。我应付的很吃力,当时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只去而复返的猴子身上,冷不防从眼前的脚手架缝隙里探出一只猴爪子,在我额头上抓了一把。

我怀疑这种大头猴子是八渡古寨的人豢养出来的,攻击性很强,而且爪子应该被磨过,无比尖利,一把抓过来,几乎从我脸上抓掉一块肉,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来,差点糊住眼睛,我擦都来不及擦,伸手抓住那只大头猴子身上的铁链,死命的朝外拉,大头猴子被卡在两根钢筋狭窄的缝隙间,手脚身子都被拉出来了,只剩那颗大头卡着过不来,我毫不手软,手上一加力,大头猴子的脖子肯定被卡断了,露在外面的两条腿病态般的抽搐了几下,随后就软塌塌的垂了下来。

这时候,上面的苏小蒙发出一声惊叫,而且妞妞也开始咿呀咿呀的乱喊起来,她能震住铁甲人,完全是因为那些昆仑奴来自她的老家,但是对于这些大头猴子,妞妞浑然无力。我抹掉脸上的血,抬头看过去,苏小蒙和范团的处境很不妙,被十来只大头猴子上下围着。

第一百一十三章 猴子搬来的救兵

我们的处境因为这些大头猴子的出现而变的危险起来,但是没有任何办法,我和老安尽全力摆脱纠缠着我们的那些猴子,然后迅速朝苏小蒙他们靠拢过去。范团此刻很神勇,一手扒着脚手架,另只手拿着手弩,瞅机会就射杀大头猴子。然而这么做却不能完全化解危机,大头猴子之间有复杂的铁索相互连着,它们没有失足掉落下去的危机,即便掉下去,也很快能够重新爬回来。更要命的是,猴子比我们的动作更灵敏,短短几分钟时间,范团吃了大亏。

我在朝上爬的时候,用力拔下来一根一米来长的钢筋,挥舞着开路,我和老安之间配合的还算默契,前后照应着,渐渐接近了苏小蒙。

范团可能撑不住了,左右都是猴子,防备了这边防备不住那边。一个疏忽,一只大头猴子呲牙咧嘴在他脸上抓了一把,一下就抓了个满脸花。范团当时就急了,丢了手弩,揪住那只猴子使劲朝旁边的铁架子上猛磕。

“卧槽!破我的相!老子还没结婚!你破我的相!”

我和老安在这个时候爬到了他们那里,我立即守到苏小蒙旁边,妞妞咿呀乱叫,一边看着我,一边指着那些大头猴子,小嘴撇着就想哭。我也取出一截绳子,飞快的打了个结,拦腰把苏小蒙还有自己绑在一起,绳子一头固定在脚手架上,这样等于身体有了依托,双手全能吃的上劲。恰好头顶有一只大头猴子探着爪子扑过来,我两只手握着钢筋,打棒球似的全力挥动出去,一下子就把这只猴子拦腰打飞出去。

但是猴子太多了,在脚手架的缝隙里钻来钻去,密密麻麻的一片,这种东西的头大,脑容量自然就不小,而且是被人豢养的,斗了一会儿就全都精了,不跟我们正面交锋,晃来晃去的背后偷袭,范团让抓的一身都是伤,血葫芦似的。

老安借机带着范团跟我们汇合到一处,他朝周围看了看,道:“猴子这东西,和小人一样,远则怨恨,近则不恭,对付它们,只有一个办法。”

说着,老安也取了绳子,把自己固定在脚手架上,他看起来粗手粗脚的,但是一旦有了可以借力的地方,马上生龙活虎。

他腰里绑着绳子,一脚踏着脚下的铁架子还有木头,借着这股力,身体猛然就蹿了出去,这样的功夫可能要很多年才能练出来,当身体蹿出的一刻,老安就变的几乎和猴子一样灵敏,他盯住了一只比较大的猴子,踩着脚手架之间的空隙,竟然直直的追击过去。

他的动作太快了,眼睛几乎都跟不上这种节奏,只能看到两团黑乎乎的影子在脚手架之间来回飞窜。估计就是三四十秒的时间,我听到那只大猴子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被老安一把抓在手里。我们手里的光线也跟了过去,在光线的照射下,老安漠然伸手紧紧抓着那只猴子,一动不动。

大头猴子在老安手里死命的挣扎,其余的猴子渐渐都围到老安周围,蠢蠢欲动。老安举着那只猴子,至少停了有两分钟,等到所有大头猴子全部聚集过去的时候,他突然一手抓住猴子一条后腿,两条手臂猛然一扯。老安是练过功夫的人,臂力强劲,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会留手。

刺啦

那只硕大的猴子硬生生被老安撕成了两半,鲜血混着乱七八糟的脏腑洒出去一片,接着,他抬手把两片猴子的残躯用力扔出去。猴子肯定是活不成了,但是神经还没有彻底瘫痪,残躯挂在脚手架上,不住的颤动。

浓重的血腥还有臭味随之飘散出来,所有蠢蠢欲动的猴子叽叽喳喳的退后了一截,它们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

这就是动物和人的区别,动物在任何时候都不会知dào

人心里怎么想,但人却知dào

它们怎么想。

血淋淋的猴子立即把所有的猴子全部吓住了,那些猴子望着突然发威的老安,就好像看见一个带有极度威胁的天敌一样。

双方对峙了一小会儿,老安猛然拍了拍身旁的脚手架,这个举动威胁不到附近的猴子,然而却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本就战战兢兢的猴群顿时开始溃散,拖着身上的铁链,从脚手架各个缝隙里面迅速的后退,然后隐没在黑暗中,前后两三分钟时间,所有的猴子全都不见了,只剩下隐隐约约的铁索与石壁铁架相互摩擦的声音。

我们不敢怠慢,马上就给身上的伤口消毒,范团身上的伤口最多,尤其是脸上的伤,让他忍不住肝儿颤。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就嘟囔,说这会影响他以后的婚姻和性福。

“和你说一下,现在,你来做主。”老安嘴角咬着绷带,把胳膊上一处伤裹好,然后对我道:“还要不要继xù

走下去了。”

他没有调侃和开玩笑的意思,好像真的把决策权交给了我。我犹豫了,如果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的话,那么我会毫不犹豫的继xù

,但是我看着苏小蒙和一脸伤痕的范团,心里就觉得不忍。

“不行的话,你们回去,我再下去看看。”我想了想,只能这么回答,

“进退,都是一起,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什么人,一旦进入我的队伍,我就不会丢下你。”老安几乎不假思索的说道:“绝对不会丢下任何一个同伴。”

这让我想起了在昆仑河谷的时候,老安冒死在网一般的闪电中救回保良的那一幕。我说不清楚自己是被什么给触动了,突然觉得老安这个人无论好坏,都是一个真实的人。

我们还想继xù

商量一下,但是就在伤口刚刚处理完不久,已经消失了的铁索摩擦的声响由远至近的重新回响起来。我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些大头猴子去而复返了。

几个人立即全神戒备,用手电去照,脚手架阻挡了一些视线,不过和我所想的一样,很多猴子密密麻麻的聚集在一起,从脚手架中空的地方朝这边蹑手蹑脚的走。

“还尼玛的想搞偷袭!”范团看见这些东西就火大,挺着肚皮站直身子,牙咬的格格作响:“爷跟你们拼了!”

猛然看上去,那些猴子就好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凑堆过来想背后袭击,但是看了一会儿,我突然觉得不对,猴子之所以走的很慢,好像完全因为它们拖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抱着妞妞先走!走快点!”我什么都不想,马上让苏小蒙躲的远一点。老安估计也看出什么了,和我站在一起,紧密注视着猴子的举动。

此刻的情况突然就变的很诡异,一群猴子拖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在慢慢靠近我们,就好像一个原始部落里的土著斗不过装备现代化武器的军队,转而拖出来一件秘密武器一样。

猴子在慢慢的接近,随着双方距离的不断缩减,我听到一些猴子开始乱叫,它们的叫声里有一种复仇般的快意。距离的缩短让视角扩展,视线也逐渐清晰,当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到一定程度之后,我从那群猴子中间,一下子看见了它们拖出来的东西。

“卧槽!一根大木头!”范团忍不住道:“是想拖出来撞死我们?还是想撞毁脚手架?”

“那不是木头!”我感觉额头上开始冒汗,那些猴子齐心协力抬过来的东西非常粗大,估计一个人都合抱不过来,而且很长,猛然看上去,的确像一根刚刚从老林里砍伐下来的原木,但是在我的观察下,我看到这根“木头”上面,布满了铜钱那么大的鳞片。

鳞片一层一层,泛着一种乌黑又光亮的色泽。当猴群把这根“木头”般的东西拖到一定距离时,立即松手一哄而散。一瞬间,那东西完全暴露在我们眼前。

“不是木头!那是”范团一怔,脸上的肉就开始抖,声音也开始发颤:“那是什么?一条蛇?水缸那么粗的蛇?”

“不是!”我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脑子飞转,一些过去听人讲过的事情嗖的从记忆深处冒了出来。

这个被猴群拖出来的东西的确很像蛇,但即便是最大的岩蟒和蚺都不可能长出这种鳞片。我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过这根东西,不仅仅是我,当今的生物学领域中,对于这种东西的记载也很可能是空白。

这条巨蟒一般的东西通体乌黑,这种色泽是光线照射鳞片之后产生的,但是它的头部上面有一个赤红色的包,很像丹顶鹤。这是一个相当显著的特征,如果不是这个特征,我可能还回想不起关于它的来历。

猴群放下这个东西之后就叽叽喳喳退到了后面,一只比较大的猴子上蹿下跳的蹦过来,跳到这东西脑袋后面的位置上,它冲我们呲着牙,表情很丰富,但我知dào

那绝对不是善意的表情。

紧接着,这只大头猴子在那东西脑袋下面的部位一伸手,抓住一块鳞片,用力拔了下来。在我的观察中,那东西好像始终处在一种沉睡的状态里,但这块鳞片被拔下来之后,它好像受了什么刺激,硕大又粗长的身躯触电般的一抖。

“什么都别说了。”我擦掉头上的汗,感觉腿有些发软,抬手就抓着脚手架:“跑!不跑就没命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王虫

我心里只剩下逃跑的意识,范团他们估计也被吓住了,然而我们几个正好处在巨大的脚手架中部位置,好像被吊在房梁上一样,不上不下,即便想逃也跑不快。

就在几个人紧张成一团的时候,被拔掉了鳞片的东西连着抖动了几下,粗大的身躯开始缓缓的反转,它好像从沉睡中苏醒过来了。后面那群大头猴子全部躲的很远,叽叽喳喳一通乱叫,上蹿下跳的,显得很兴奋。

“哥们!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范团忍不住举起手弩,但是他看看手弩的大小,再看看那东西的体积,立即觉得气馁。

“王虫。”我感觉嘴里一阵发涩,额头汗流不止。

在我的认知中,这种东西只存zài

于飘渺的如同山海经一样的野史里。历史上第一个记载王虫这种生物的人,是西汉的东方朔。他说南方有一种大虫,形体如蟒,巨首赤顶,身盘如山,是天底下所有虫子里面的王者。东方朔的记载可能也来自传闻,之后,据说葛洪曾经亲手捕捉过这种王虫。

我们所里那位精研明史的老研究员跟我闲聊时,曾经提过这个东西,不过他不是刻意讲述王虫这样的生物,只是在说到明成祖的时候,顺口提了那么几句。他说王虫原产安南,也就是今天的越南,从这可以看出,王虫应该是亚热带地区的产物。葛洪说,成年的王虫活的年头越久,头顶的红包就越鲜艳,最后将会赤红如血,这种王虫体内会孕生出一颗淡黄色的珠子,珠子有敛精养气的功效。

明成祖时期,曾经出兵平定过安南一次叛乱,因为这个,被重新扶持上位的安南国王进宫了两颗王虫珠,明成祖大加赞赏,说珠子功效非凡。他一说好,下面那些王公大臣都认为是真的好,还有人特意翻找了葛洪的原文古籍。这些人利用各种渠道,明里暗里找安南索要这样的王虫珠,引发了大规模的捕杀。王虫数量本来就很稀少,又进行灭绝性的捕杀,到了明武宗时代,还在索要王虫珠,但安南人表示,没有了,所有的王虫已经被捕杀殆尽。

那个老研究员说,王虫珠可能是有,但是清代的张廷玉曾经说过,王虫珠只不过是和牛黄狗宝一样的东西,或许能治点病,不过不可能敛精养气,也就是说,王虫珠应该是结石一类的玩意儿。

这些传闻可以抛在一边,我们要面对的是活生生的王虫。这绝对是亚热带雨林中复杂的食物链终端,安南人捕杀王虫的时候亲眼目睹过,一条成年王虫,可以弄死一头大象。

我们护着苏小蒙开始拼命的逃,目测一下,从现在的位置到脚手架下的地面,至少还有三十米左右,如果出了意wài

,肯定要摔的稀巴烂。我们把绳子放长,不等爬下去两米,脚手架空隙中的王虫已经完全苏醒了,庞大的身躯一抖,比洗脸盆都要大的脑袋轰的撞击过来,两个木头顿时被撞断了,脚手架一阵晃动,让人心惊肉跳。

“弄死你!”范团惊慌失措,脸都吓绿了,不过还是壮着胆子抬手用手弩射击,然而用手弩去对付王虫,就好像拿着一根牙签去扎老虎一样,没有任何用处。

我们加快了速度,整个脚手架内部,是一个复杂的空腔,人行走在里面的话,可能还要绕开木头铁架子之类的障碍物,但是王虫一动,横冲直撞,再结实的木头都拦腰被撞断。我正爬着,头顶风声呼啸,赶紧抽身一躲,一根三米长的木头堪堪的贴着后背掉了下去。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办法了,老安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挡住这样的大家伙。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逃跑,我和老安还有范团顶在前面,掩护苏小蒙,她身上绑着绳子,攀岩一般的朝下滑了好几米远,我就思索着绳子如果够长,可以拼命一口气顺绳子滑到底部,踩着陆地至少比现在的状况要好一些。



一转眼的功夫,王虫完全把脚手架撞出了一个口子,粗长的尾巴从缺口探出来,贴着脚手架就是一扫,对于人来说,那是一种绝对性的力量,没有对抗的可能,粹不及防之下,我被王虫的尾巴扫中了,就好像被一根檑木撞了一下,整个身体不由自主的横飞出去。

幸亏身上绑着绳子,我像一个小小的钟摆,被绳子吊着晃了一个几十度的弧线,然后重新晃悠回来,晃来晃去的,我立即成为一个很明显的目标,从缺口探出来的王虫尾巴再次横扫而来,我宁愿自己撞在脚手架上,也不想再被它给扫一下,情急之中硬生生的转身撞在脚手架一边,死死的抱住一根木头,身体还没有停稳,王虫的尾巴就从身后嗖的扫过去,带起一阵呼啸的劲风。

我们都不敢妄动了,紧贴着脚手架,然后找机会慢慢朝下怕,王虫找不到攻击的目标,那群大头猴子又开始上下乱蹦,它们能发xiàn

我们的位置,然后叽喳叽喳的乱喊一气,我不知dào

这种叫声里是否带着一种提示,总之猴子一通叽喳乱叫,王虫的尾巴就霹雳闪电一般的在脚手架上乱拍,给我们带来巨大的威胁。

我低头看了看,苏小蒙总算是爬远了,暂时脱离了王虫的攻击范围,但是心还没落到肚子里,王虫的尾巴一扫,范团就惨呼一声,身上坠着绳子,从远处横飞过来,我一手扒着脚手架,一手使劲伸出去,凌空拉住他,范团被结结实实的扫到后背,我拉住他的同一时间,范团一口血就噗的喷了出来。

“妈的,舒坦多了!”范团连擦嘴的机会都没有,匆匆骂了一句,我就用力把他扯回来,两个人靠在脚手架上,一动不动,直到王虫的尾巴来回扫了几次,才手忙脚乱的朝下爬。

大头猴子非常讨厌,遥遥的跟着我们,不停的给王虫指示方向。我彻底恼了,抢过范团手里的手弩,这个东西对付王虫没有效果,但是射穿一只大头猴子还是不成问题的。我定住心神,嗖嗖两下,两只大头猴子在上面发出惨叫,其中一只可能被射中了要害,翻滚着从脚手架上滑落下来,一下子摔到了底部。

同伴的惨死对大头猴子来说是最有效的震慑,一时间,那些猴子老实了一点,不敢再跟的那么近。王虫失去了指示,攻击完全陷入混乱无章的状态中,粗大的尾巴在脚手架上乱拍乱撞,我感觉这片脚手架几乎要崩塌了,立即拉着范团,不要命的朝下滑了七八米。

我们在逃,王虫则穿行在脚手架的空隙中,遇到钻不过来的地方,它就一阵猛撞,脚手架吱吱作响,轰隆塌下去一片,我们全都站不稳了,被迫冒着危险下滑。实在是被逼的没办法,苏小蒙先爬到了底部,我和范团几乎是摔下去的,临近地面两三米的地方,猛然被腰里的绳子给坠住了,感觉骨头差点被抻断。

我立即调整好身体的位置,拔刀隔断绳子,一下跳到地面上,抬头一看,老安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被老虎追逐的兔子,敏捷的翻来翻去,不久后也落到地面。几个人暂时没什么大碍,马上就想朝远处跑。

但已经来不及了,王虫追的很紧,轰隆撞塌一片脚手架,从缺口钻出来,它的身体很可能超过了十米,头下尾上的一探,估计也把持不住重心,直接从上面掉了下来。

那么沉重的身躯猛然落在地上,让我感觉脚下的地面微微一震,王虫的身体一盘,然后呼的伸张开来,我们暂时跑不开,马上就被裹在攻击范围之内,老安算是好的,行动很敏捷,纵身一跳,从王虫身上一跃而过,范团没办法,抱着头硬挨了一下,好在皮粗肉厚,球一样的被扫到旁边,以我的体力,躲避这次攻击本来没有问题,但是余光一瞥,苏小蒙抱着妞妞好像被吓傻了,呆呆的看着王虫的身躯扫过来,却没有任何反应。

她呆呆的站着,怀里的妞妞也茫然无知,大眼睛忽闪着,不知dào

自己将要面对的,是致命的一击。

“快跑!”我大喊一声,等苏小蒙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没那么好的身手,完全躲避不开。

情急之下,我不顾一切的扑了过去,猛力把她朝旁边一推,但是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在王虫的攻击范围内。刚刚把苏小蒙推到一旁,我就觉得后背像是被一根巨大的木头硬撞了一下,五脏六腑仿佛都颠倒了位置,头一晕,身体就横飞出去,重重落到苏小蒙脚下。

我感觉从嗓子里涌出了一口血,实在没忍住,噗的吐了一地。

“北方!北方!”苏小蒙蹲下来扶起我,使劲朝后面拖,我努力抬起头,不知dào

是不是喷出的鲜血引起王虫的注意,苏小蒙只拖着我后退了一步,王虫调转身体,慢慢的朝这边游弋而来。

我被刚才那一下弄的身体快要散架了,脑子里的意识都还清醒,然而却软塌塌的没有多少力qì

,我知dào

,只要王虫过来,我们就死定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战

我不肯束手待毙,苏小蒙扶着我,用力朝后面退。这时候,老安的身影一晃,出现在王虫旁边,他知dào

我受了伤,但是遇见体型如此庞大的敌人,他拦都拦不住。

一眨眼的功夫,老安从身上掏出一支枪,我们的本意是想瞧瞧的在八渡寨子里先摸索一下,尽量避免惊动寨子里的人,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弄出的动静已经够大了。老安不再犹豫,抬手就是一枪,枪声在空洞的地下显得非常刺耳,王虫那么大,想击中它一点都不难,但正因为它太大,小小的子弹无法致命,王虫中枪之后,身体就稍稍抖了抖,接着继xù

朝我这边爬过来,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老安咬着牙,一口气把枪里的子弹全部打光,又飞快的换了个弹夹,前后十几发子弹打在身上,王虫终于有了反应,它这种体型的动物,在自然界里几乎没有天敌,遭到连续的攻击,肯定被打怒了,身子一晃,把注意力集中在老安身上,调头就追了过去。

我一口气松了下来,苏小蒙连忙扶起我,看着我脸上的血迹,还有不断从嘴里溢出的鲜血,她急的当时就哭出声了,用手摸着我的脸,抽泣着道:“北方,你怎么样?怎么样?”

“咿呀”妞妞很少会哭,但是我满脸的血迹让她的大眼睛泪汪汪的,撇着小嘴,伸出手乱抓。

“我没事。”我勉强笑了笑,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乐观,绝对不能垂头丧气,我捏捏妞妞胖乎乎的脸蛋,犹豫了一下,又轻轻摸摸苏小蒙的脸,道:“不要担心,我没事。”

“吐了这么多血,还没事。”苏小蒙哭着望向我:“你要有事,我和妞妞怎么办。”

那一刻,我的心突然被触动了,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我是个理智的人,我知dào

一个人如果牵挂太多,那么他注定会活的很累。我的牵挂已经够多了,然而这时,苏小蒙好像把我当成了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这种依靠如果持续下去,我想,我会再多一个牵挂,或者说负担。

“好了好了。”我安慰她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说着,我靠在石壁上,努力调整呼吸,想恢复一些体力。老安被王虫追的非常紧,范团也跟着帮忙,但那绝对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老安他们没有翻盘的希望。我大口喘气,把嘴角的血都擦掉,站起身之后觉得到处都是伤,不过却不像刚才那样有气无力,我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没有什么可用的,最后只能提着那把锋利的短刀,想冲过去。

“北方!”在我将要转身的一刻,苏小蒙猛然拉住我,她停止了哭泣,尽管眼中还有泪水。她看着我,很认真:“不能丢下我们。”

“不会的,不会。”我冲她笑了笑,然后转身就跑,王虫的身体很长,头部在十米之外追着老安,尾巴却拖在十米之后,我冲过去,抱着它的尾巴就是一顿猛砍,想让它分散精力。但是这个庞然大物身体外面全是鳞片,刀子很锋利,却砍不透。

我一急,就用力用刀刃横着朝它身上刮,想把鳞片刮下来。王虫的体型太大,随便一动,就是一个很广的攻击范围,老安非常吃力,尽管身手非常灵活,但无形中像是被围在一个冲不出的圈子里。时间久了,难免出现疏忽,我刮掉十几片鳞片,一刀子捅下去,王虫并非刀枪不入,这一下就见了血。

疼痛让王虫有点发狂,脑袋一甩,老安轰的就被撞了出去,重重的落在旁边的石壁上,然后滑落下来,他翻身一闪,躲过第二次攻击,这一下绝对撞的不轻,虽然没有内伤吐血,但老安的脸色已经变的惨白。

王虫抓住这个机会,一下子把老安和范团挤到一个死角里,同时尾巴一抖,我抱不住它的尾巴,被甩了个仰面朝天。



范团比老安慢了一些,让王虫挤在角落里,迟了那么一步,仅仅一步而已,他整个人又像一颗球一样,被重重撞到石头上,范团本来就带着伤,这一下让他撑不住了,勉强爬起来,又一头栽倒在地上,满嘴都是血。

“跑啊!”范团大口喘着气,远远冲我喊道:“带着小蒙跑!别管我们!”

但我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如果现在丢下这个胖子独自逃走,那么我等于无形中丢掉了最基本的良知。

可是我能怎么样?我飞快的想着,却想不出一点办法。王虫算是跟老安他们死磕上了,大脑袋撞来撞去,那种力量完全不是人所能承shòu的,撞的石壁上石屑纷飞。老安还在坚持,但范团明显不行了,动作越来越慢,迟早会被活生生的撞死。

他们两个不能被挤在死角中,所以拼命的朝外冲,老安跳了出来,范团落在后面,脚下踉跄着摔了一跤,一直在横冲直撞的王虫突然改变了策略,硕大的嘴巴一张,一下子就把范团给吞进去一半。如果是老安或者我这样的体型,估计没有任何悬念,马上就会被吞进去,但范团那么胖,身上又背着一个包,身体被吞进去一半就被卡住了。

这一下我再也没法留在后面周旋,飞快的跑过去,跟老安一人抓住范团一条腿,使劲朝后拉,我们的力qì

是没那么大,但事关同伴的生死,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但这样不行,范团就被卡在王虫的嘴巴里,吞不进去,也拽不出来。我心急火燎,一狠心,让老安撑住,然后跳到王虫身上,举刀子拼命刮它的鳞片,一刀一刀不要命的朝里面捅。不知dào

捅了多少刀,王虫终于吃痛了,脑袋一甩,吐出范团。

可能就是在拼命砍杀王虫的时候,我想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不知dào

最后能不能奏效,却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彻底搞死这个庞然大物。

“你们引住它,尽全力!”我跳下来,绕了两个圈子,然后靠近范团,拿走了他的包。老安暂时还不知dào

我要做什么,不过现在任何解释都是多余,他马上调整计划,又换了个弹夹,一梭子子弹打过去,把王虫的注意力引走。

我在王虫身体旁边游弋,抓住机会就跳上去,用刀子在它身上留下几个深深的伤口,这些伤口危及不了它的生命,但对我来说却有大用。地下的低温和地表气温无法相比,冷的出奇,这种体型的动物想在这里长时间停留蛰伏,体表下面就必须囤积大量的脂肪。我不断在王虫身上开口,割出很多道十几厘米深的口子,然后把包里的固体燃料掰开塞进去。

做这些事情说起来就是几句话的功夫,但是只有身临其境,才会知dào

有多困难。我被甩脱了不知多少次,脑袋上撞的全是包,老安更吃力,引着王虫来回乱跑,这个铁打一般的人在受到几次攻击后终于撑不住了,嘴角开始朝外渗血,但是他很坚韧,仍然咬着牙在坚持。

“撑住!”

我大吼一声,十几块固体燃料被塞到王虫身上的伤口里,我又拿出一小桶柴油泼上去。柴油泼完,我还觉得不够,把作为助燃剂的一点汽油也泼到王虫身上。王虫身上沾着那么多燃料,油光光一片。做完这些,我抬腿跳起来,解恨似的打亮打火机。

“去死吧!”



汽油马上被引燃了,剧烈的燃烧着,燃烧的汽油又引燃柴油,继而慢慢引燃固体燃料,那种固体燃料很耐燃烧,而且一旦烧起来就不好弄灭。乱七八糟的燃料混杂着王虫伤口里的脂肪,很快就烧的一塌糊涂。

一瞬间,十多米长的王虫就好像一条在地面翻滚蜿蜒的火龙,燃烧带来的痛苦让它不停的挣扎,甚至发狂。但是火焰无法扑灭,很多躲在阴暗处的大头猴子都受惊了,乱成一团。

我们的处境好了许多,王虫在毫无目标的左右乱窜,三个字躲到一个角落里,不声不响的看着这团火。空气中满是脂肪烧焦之后的味道,范团抽抽鼻子,咧嘴笑了笑,这种味道让他想起了野外烧烤。

王虫彻底燃烧起来,就等于至少几百上千斤脂肪在燃烧,前后持续了二三十分钟,巨大的王虫终于被烧死了,但火焰还未停息,那些大头猴子逃的无影无踪。我们三个人都松了口气,靠在石壁上,感觉浑身上下的力qì

都用尽了。

“但愿只有一条这东西。”范团喘了口气,如果这个时候再冒出一条王虫,我们能做的只剩下等死。

“这种东西是传闻中绝灭的物种,这里能有一条,已经是奇迹了。”我道。

老安擦着脸上的血迹,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我们和苏小蒙汇合,喝了一点水,休息休息。

“事情肯定是不对了。”老安慢慢喝着水,对我道:“周围太安静。”

我想了想,的确是这样,我们是跟着那个独臂壮汉一路走到这儿来的,从阿俏的讲述中,这里应该是整个八渡古寨最神mì

的地方,是主事者紫阳的居住地,不管老神棍有没有被关押在这里,肯定会有其它八渡古寨的人。但是我们之前跟王虫一番大战,几乎把脚手架都给拆了,那么大的动静之后,周围悄无声息,甚至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一切,显然很不正常。

第一百一十六章 遇见了他

这里不正常,是我们的共识,但是仔细的一琢磨,如果说这是个圈套的话,那么就是一个让人无法摆脱的圈套。现在的我们处在进退两难的境地里,我跟老安交换了一下意见,他说看我的意思。

前面的路还有很长,尽管暂时察觉不到危险,但我知dào

如果继xù

走下去,情况肯定不会平静。但是巨大的脚手架就在眼前,八渡古寨的人经年累月修葺这样的脚手架,直通裂痕的底部,会没有用处?

“继xù

走吧。”我道:“小心一点就是了。”

我们整理了一下东西,范团的伤比我和老安要重,亏得他胖,勉强坚持的住,我让他退到后面,跟苏小蒙走一起。

走着,我们就看到了一些东西,应该是顺着巨大的脚手架运到底部的,不知dào

具体要搞什么。空间本来比较大,但是朝前面走了最多三四十米,地势猛然收口,只留下一个四五米高的口子,还没走到跟前,我和老安就望到了地面上一片黑压压的东西。

那些东西像是一个个毛茸茸的麻袋,一个挨着一个,杂乱的铺了一层,但仔细的看看,又好像是什么动物的皮,反正非常渗人。老安的腿有一点伤,我叫他留在原地,自己过去看了看,这一看,头皮就有点发麻。

地面上满满一层猪羊的残躯,还夹杂着很多认不出的动物,这些东西仿佛被什么给吃空了,只剩下骨头和一层皮,最上面几张皮子明显时间不久,刚被啃噬过。我心里一惊,事情明摆着的,八渡古寨的人肯定在这里养了什么东西。

“是什么?”老安在后面小声的问。

我回头跟他说了一下,朝四周看去,但是什么也看不到,只有这些被吃空了血肉的动物残躯。反正眼前的一幕让我非常不踏实,总觉得会有东西隐藏在附近。

“不行的话就退回来,商量一下。”

我刚想转身,猛然间就觉得头顶有一种让我感觉熟悉的声音嗡嗡响了起来。那种声音来的非常突然,但脑子一闪,仿佛瞬间就回到了遥远的昆仑,元突遗址。嗡嗡声如同无数轰炸机在高空飞过,我不敢完全确定,然而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沙蜂。

匆忙中我举着手电朝上看,立即看到在距离我大概**米的上方,吊着一个巨大的蜂巢,顿时就明白了,那些猪羊鸡狗之类的东西,全都是拿来喂养沙蜂的。蜂巢就吊在这个四五米高的缺口上,无形中等于最有效的守护,如果有外人闯到这儿,被成群的沙蜂围住,绝对活不下去。

“走!”我低喝一声,招呼老安后撤,他曾经说过,被沙蜂蛰一下,人就九死一生了。这个险绝对不能冒。

说完,我也想调头就跑,但是头顶的沙蜂一群一群的飞了出来,我不知dào

它们是否能够分辨出寨子里的人和外人的区别,可成群结队的沙蜂攻击性非常强,已经隐隐锁定了我和老安。我感觉头大了一圈,意识到一旦沙蜂展开攻击,那么苏小蒙和范团就得遭殃。

我立即打消了逃走的念头,当时在元突遗址的入口被沙蜂蛰过,但最终还是活了下来,那种滋味相当难受,可我没有别的选择。我立即脱下身上的外衣,连番朝着头顶的沙蜂挥舞起来,老安已经退走了一段,渐渐的,所有沙蜂都被我吸引住,我用衣服把头包裹的严严实实,转头就引着一大片沙蜂冲进那个四五米高的口子里,这个时候只能把它们引的远一些,才能保证老安的安全。

“我引走它们!”我冲进口子的同一时间,回身对老安大喊了一声:“别跟着我!”

我捂着头跑的非常快,一头冲进那个口子,地势只是在这里收缩了一下,之后又扩展开了,地面不平,我跑不过那些沙蜂,不过身上外露的皮肤都尽lì

挡住了,还能坚持那么一会儿。可这样不是长久办法,我带着无数的沙蜂跑了一阵子之后,就为自己的莽撞感到后悔,老安他们留在后面或许是没事了,然而我却想不出该怎么脱身。

崎岖的地面一直在延伸,我不能停下,越跑越远,地势开始复杂,我冲上一块大概六七米高的地方,抬眼朝前面看过去,隐隐约约的,发xiàn

空间好像到头了,不远处就是一道没有出路的绝壁。我开始考lǜ

绕圈子,尽lì

寻找水源。

当我跑下这片高地,开始兜圈的时候,余光就在旁边不远处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我不知dào

这是不是错觉,但是那个人影晃动了一下,然后就隐没到了石头后面。这里有其它人,这原本是我已经想到的,所以心里并不奇怪。不管他是谁,偷偷摸摸藏在这儿,一定有不良动机。这个人影好像有意守候在这儿的,假如我和老安没有遭到沙蜂的袭击,那么摸索着走,肯定会走到这里。

想到这儿,我就不再犹豫,引着头顶仍然盘旋的一大窝沙蜂折身就朝人影隐没的地方跑过去,乱石后面,是一块小小的开阔地,当我冲过一堆乱石之后,立即看到一个无比迅捷的身影,正想转身从另一堆石头边绕过去。

“谁!”我低低喊了一句,二话不说,引着沙蜂就朝他跑,偷偷摸摸藏在这儿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如果能借这个机会脱身的话,对我来说是件好事。

那人不回话,但是奔跑时的速度非常之快,我必须要用尽全身所有力qì

才勉强可以跟上。两人一前一后穿梭着,我在想,如果这是八渡寨子的人,我不怕他还有其他同伙,不管对方有多少人,只要敢露面,这群沙蜂足够他们喝一壶的。

但是前面那人的速度以及耐力都让我意想不到,我拼命追着他跑了一会儿,始终无法追上,我吃了对地形不熟的亏,追来追去,距离竟然越来越远。当时有点急,憋着一口气横冲猛跑,终于把距离又拉近了一些。

骤然间,前面那个跑的飞快的人一下子停住脚步,让我粹不及防,不知dào

他是什么意思,但是我不管那么多,引着一群沙蜂继xù

朝他跑过去。

“难怪,三爷说你不是个好鸟。”那人冷笑了一声,站在原地道:“想引这东西害我?”

我还不能清楚的看到他的脸,但他的声音让我感觉有点熟悉,略略一回忆,就想起来这是曾经在瞎三爷身边出现过的麻子李。

他怎么会在这儿?我瞬间就糊涂了,可转念一想,心里嗖嗖的冷,难道老神棍就是被他们抓过来的?

“你在这儿干什么!”我一点都不客气,虽然麻子李已经停下来了,我仍然没停,继xù

朝他跑。

“想用这东西害我,还差了点。”麻子李撇撇嘴,可能很多有本事的人都是这样,眼高于顶,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他一动都没动,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点不知什么东西,在身上洒了洒,顿时,一股有点刺鼻的味道散发出来。沙蜂对这种气味非常敏感,而且抗拒,气味飘散出来的时候,我离麻子李还有一段距离,但头顶的沙蜂轰的就乱了,犹豫不前。

我很不愿意跟麻子李打交道,但实在是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又靠近他一些。那种怪怪的气味更浓了,盘旋在我头顶的沙蜂群迫不得已的散去。

“还有谁在这儿,一块叫出来吧,躲躲藏藏的不累吗?”我问麻子李,其实是想探探虚实,他这样自傲的人,估计不屑撒谎。

“别把自己看的太高,你觉得我一个人收拾不了你们?”麻子李依然在冷笑,那笑容看上去让人很不舒服,他想了想,把手里的瓶子抛给我,道:“老安在哪儿?”

我本来不想跟他说,但就在这个时候,范团他们的呼喊声远远的传了过来,可能是我跑开的时间太久了,他们几个不放心。麻子李也听到了这阵喊叫,我很怕老安他们会受到沙蜂的袭击,丢下麻子李就跑。

范团他们果然被零散的沙蜂盯上了,我冲过去什么都不说,打开瓶子就朝他们身上洒,怪异的气味刺激了沙蜂,很快就飞的无影无踪。这功夫间,麻子李也从远处过来了。当老安和范团看到他的一刻,表情也有点意wài

,尤其老安,那种意wài

里还包含着不自然。

“双城,你怎么也在这儿。”老安是个比较深沉的人,尽管意wài

,却还是稳重,我不知dào

是不是他老婆的原因,对于麻子李,他一直温和而且客气。

“这些废话就不用说了,安爷,你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我吧?”麻子李的嘴角歪着,有点调侃的意思,挥手道:“走吧。”

“双城。”老安立即走到前面,隐隐挡住我们几个人,慢慢道:“我和你的事,不要搅合别人进来。”

“安爷,咱们之间那点小事,我都忘记了,你还挂念?是不是觉得亏心?”麻子李皮笑肉不笑的道:“还有,在这里,你说了不算,说话算数的是我。”

老安额头上的青筋不易觉察的跳动了一下,他说话更慢了,但每一个字都好像铁板钉钉一样:“有什么事,跟我说。”

“人多了不是热闹嘛?”这时候,从我们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我心里一凉,猛然一回头,立即看到仍然穿着制服的孟小郎,他虽然脸上笑嘻嘻的,但手里却有一支枪。

“走吧。”麻子李又摆了摆手,道:“带你们去个地方。”

第一百一十七章 石头大门

看到突然出现的孟小郎,我顿时就不知dào

事情是怎么搞的。那是老安提前安排的关系找到的人,但是孟小郎出现在这儿,就说明老安的关系网有了问题。我也搞不清楚老安到底是有意的,还是关系网确实出现故障。不过看他和麻子李对峙的样子,并不像假装。

这些事情还可以暂时不考lǜ

,我最在意的是麻子李的出现。麻子李应该是瞎三爷的人,他既然出现,就证明这个事情的背后操纵者,是瞎三爷。我记得当时在茶馆见到瞎三爷时,他的表情很震惊,完全没有想到能在老城里遇见我,我觉得老头儿做不了伪。见到瞎三爷的当天晚上,我收到视频,这就说明,我和瞎三爷见面之前,老神棍已经被人控zhì

了。

这是怎么回事?按照我的分析,事情就不对路,至少时间上说不过去。

随着孟小郎的出现,老安的手微微动了动,但是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我估计他觉得没有胜算,所以不想冒险,由此可见,麻子李的功夫,不会比老安差。

接着,老安转头看了看我,没有说话,不过我能读懂他眼神里想表达的意思。到了此时此刻,除了见机行事,没有别的办法,如果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大不了一拼,就这么简单。

“要去哪儿?”我问麻子李。

“不远,很快就到。”麻子李道:“是有个人想见你,走吧,到地方就知dào

了。”

前面有麻子李这样的高手,后面有拿枪的孟小郎,我们被围在中间,其实,就算现在没人拿枪逼着,或许我也会跟麻子李走,因为到了这一步,我想知dào

是谁在主使这一切。

和我之前观察的一样,空间前面的路不长了,走了大概七八十米,就到了整个空间的尽头。我看到一面峭壁般的石壁,把空间的一端堵的严严实实,周围依然很静,但是走着,麻子李手里的手电就在石壁根照出一个盘坐在地上的身影。

虽然麻子李什么都没说,但是我能猜想的出,那个盘坐在空间尽头的人,就是这件事里最关键的一个人物。

我们越走越近,随着距离那道盘坐的身影的缩短,我逐渐感觉到了一种以前从未体验过的压力,那道身影就好像一个散发着巨大能量的能量体,无声无息,却让人望而生畏。我不知dào

范团他们有没有这样的感觉,但我自己的脚步仿佛也随之开始沉重,有点抬不起来。

在距离那道身影还有十米左右的时候,麻子李停下脚步,他的态度恭谨了许多,看样子对那道盘坐的身影也很忌讳。能让麻子李这样的人都畏惧的,还会有谁?

麻子李站在哪儿,对着盘坐的身影道:“他们来了。”

那道盘坐的身影随即就有了反应,慢慢站起身,其实这个时候我已经能看出个大概。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完全是一身道家的装扮,尽管身在这种阴暗又潮湿的环境中,但一袭麻布长袍干干净净,仿佛一粒灰尘都没有沾染上。

他的头发在头顶打了个发髻,插着一根木簪子,如果只看这头白发,会让人觉得这是个年纪非常大的人,然而他的脸庞好像没有一丝皱纹,雪白如玉,柔润光滑。那样的白发,和没有皱纹的脸庞组合在一起,给人一种仙风道骨般的感觉。

他慢慢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麻子李闪身退到一旁,这个老道士一般的人避开老安他们,目光直视着我。他的眼睛清澈而且明亮,然而不知dào

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道士的脸庞或者目光里,有一丝无法形容的邪异。

“贫道紫阳。”老道士淡淡的开口说了一句。

跟我料想的一样,这个道士装扮的人,就是阿俏说过的八渡古寨的主事者,神mì

的紫阳。我顿时觉得有点乱,看样子,麻子李肯定是和紫阳老道过去就认识的,现在他们混在一起,就说明控zhì

老神棍的人员成分有些复杂,不仅有八渡古寨的人,还有瞎三爷的人。

“你是紫阳。”我掏出身上那部崭新的手机,把视频打开,在他面前晃了晃,道:“我想见见这个人。”

“会见到的。”紫阳的语气很淡,在八渡古寨的传说中,这是个不知dào

活了多少年的人,主掌着古寨内所有人的生死,同时也主掌八渡所有的秘密。他的语气波澜不惊,然而我所感受到的那种压力却丝毫没有减轻。

“你有什么条件,说吧。”我道,跟这样的人交谈,就不需yào

再说什么客气话,紫阳不会无缘无故的把老神棍掳走,我必须要抓紧时间问清楚,因为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dào

青青她们是否也在这里。

“看着我的眼睛。”紫阳骤然话锋一转。

不知dào

为什么,我对这个人本来有很深的戒备,但是他那么一说,我的眼神就忍不住转到他脸上,盯着他的眼睛。那一刻,我感觉眼前黑了一下,视线也跟着一阵模糊。

与此同时,我的心脏一阵狂跳,从那种铺天盖地的压力中,突然萌生出一缕致命的危机。我能感觉到,那种危机的气息和隐形凶手出现时的气息很相似,然而却比前者更加隐蔽,更加犀利。我想动,然而整个身体就如同被鬼上身了一样,保留着些许意识,却手足无力,好像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

一瞬间,我就被那种危险的气息完全包围了,身体无法动弹,能看见的,只有紫阳那双深邃的眼睛。我忍不住开始发抖,心里条件反射般的开始运算那个可以抵御隐形凶手的符文。然而没有任何用处,那种危险的气息越来越浓,几乎在几秒钟时间里就达到顶点,我感觉有什么无形无迹的东西透过我的胸膛,从心脏部位一穿而过。

那种感觉难受的要死,几近窒息,仿佛整个人瞬间被分裂成了无数的碎片。意识也开始昏沉,朦朦胧胧中,我听到老安怒喝了一声,但是接下来,什么都听不到了。

我的昏沉可能只是很短暂的一段,等到视线重新恢复的时候,麻子李正在阻拦老安,我仍然站在原地,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之前那种致命的危险气息已经不存zài

了。我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胸口,没有鲜血,也没有伤口,心脏在正常的跳动。

看到我清醒过来,老安和范团也随之安静,紫阳依然面无表情的站在我对面,他望了我很久,慢慢道:“没有问题了。”

“你想干什么?”我觉得他刚才是一种试探,很危险的试探,我侥幸活了下来,如果换做别的人,可能会被弄死。

“想让你做一些事。”紫阳甩了甩衣袖,道:“如果你做好,一切心愿都会如愿以偿。”

“要做什么。”

“跟我来。”紫阳转身就走,我知dào

他肯定不会对我动手,要是想杀我,用不着等到这时候。但是老安他们没有这个权力,范团不放心,但脚步刚刚一动,就被拿着枪的孟小郎给逼住了。

我跟着紫阳走,空间已经快要到头了,走了不远就是紫阳刚刚盘坐过的地方,他朝右边转了一下,石壁上有两块凸起的石头,很大,紫阳绕过其中一块石头,站到了石壁的对面。他对我招手,指着石壁道:“看。”

两块凸起的巨大的石头之间,是一个大概三米宽的空隙,在空隙里,我看到了一道门,石头大门,这道门不知dào

是谁留下的,石门光滑如镜,尽管空气常年都很潮湿,但是上面什么都没长。大门光亮的甚至可以倒影出人的影子,一尘不染。

“要你做的事情,就是打开这道门。”紫阳转头对我道。

“只是打开这道门?”我有点疑惑,科技发展到了这个时代,一道看似坚固又厚重的石门能代表什么?成片成片的山都可以被炸平。

“若你觉得简单,现在就可以试试。”紫阳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个不知意味的笑容,道:“试试。”

紫阳明显是在激将,我很不屑这种低级的手段。我没有上套,也没有畏惧,因为我搞不懂紫阳想干什么,打开这道门,是他对我的第二次试探?或者是他的真实目的?我想先观察一下这道门有没有什么玄机,但是我只朝前走了一步,仅仅一步而已,周围的环境好像瞬间就变了,阴风呼啸,暗色如墨,隐隐约约中,我仿佛听到从极远极远的地方,猛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那种叫声让我的心神随之颤动,叫声并不陌生,我曾经在元突王陵中听到过。

光滑如镜子般的石头大门上,嗖的映出一个罐子的影子,我感觉自己的脚心突然像燃起一团火一般,灼热无比,紧跟着,有一股强dà

且无法察觉的力量从石门上箭一般的穿了过来,那种力量穿透躯体和心脏,仍然没有消失,硬生生的把我撞的倒飞出去,一下子摔在紫阳身后四五米远的地方。

第一百一十八章 前因后果(一)

这一下摔的非常狼狈,从石头大门传来的力量是我根本无法阻挡的。鞋子被甩掉了一只,脚心依然火烧火燎般的灼热,我顺手脱下袜子,立即看到脚掌上出现了一个红的和血一样的符文标记。

那股隐隐的啸声以及罐子,让我依然心惊肉跳,我站起身,紫阳无动于衷,只是回头淡淡看了我一眼,道:“知dào

这道门为什么打不开了吗?”

我心里已经有了想法,毫无疑问,这道石头大门仿佛有一股神mì

的力量在加持守护,一旦靠近,啸声和罐子就会出现。

这同时也让我明白,或许不是紫阳的试探,他真的想打开这道石门。如果这样联想的话,那么八渡古寨最初的祖先霸占这个地方,并非没有原因。从第一代八渡人出现到现在,前后有多少年?这道石门依然完好无损的挺立在这里,他们不是不想打开,而是无能为力。

能让一群人连续若干个世纪不停追索的东西,会是什么?我望向那道石门,百感交集。

紫阳在旁边开口了,讲述了他们进行的一些活动,对于这道石门,八渡古寨的人几乎把所有能用的办法都用了,这些年,他们甚至动用过巨量的炸药,但守护这道石门的那股神mì

的力量令人难以想象,大堆炸药爆zhà

之后,石门仍然丝毫无损,就和最永恒完美的东西一样,没有任何破绽,无迹可寻。

这让我意识到,我要接受的是怎么样一个条件,八渡古寨那么多年都没有做到的事,我该怎么去做?

我暂时顾不得想这些,最担心的还是老神棍。我找紫阳问,原本以为他可能会为难我,但没想到他很痛快,答yīng

让我见见老神棍。

我回到原来的地方,麻子李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孟小郎还是嬉皮笑脸的样子,但手里的枪一直对着老安他们。紫阳把麻子李喊过去说了两句,紧跟着,我们就原路返回。事实证明,从我们进入水帘洞之后所经lì

的一切,可能都是紫阳安排好的,不知dào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只是感觉后怕,如果我们没能挺过去,估计遇见王虫的时候就已经被群灭了。

回到古寨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寨子里的人在忙碌,跟我听说的一样,整个寨子里全部都是肢体残缺的人,听人讲述和自己亲眼目睹是两个概念,只有身临其境,看着一群群瘸子聋子瞎子的时候,才会感觉八渡古寨有多么古怪。

“你到底是跟谁混饭吃的?”我跟着麻子李走了一路,忍不住问他道:“紫阳?还是瞎三爷?”

“当然是跟着三爷的。”麻子李头也不回的道:“三爷替我摆平了一些事,我得报答。”

“那跟紫阳是怎么回事?你们三爷和紫阳有合zuò

关系?”我很奇怪瞎三爷怎么会和偏远的八渡古寨扯上关系。

“这个”麻子李停下脚步,转头对我笑了笑,道:“三爷嘛,年纪大了,有些事他不感兴趣,就让他好好歇着,他不做,我们来做。”

麻子李就说了这么多,再问他就不肯说了。他带着我走进一座高脚木楼,这座木楼的窗子都被钉死了,麻子李推门进去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了老神棍。

老神棍的样子有点可怜,衣服又脏又破,头发乱的一团草似的,被一根绳子绑在木柱子上,旁边有两个独臂人在看守。

“放开他。”我看着这些就有点发火。

“放开就放开,你们飞不走。”麻子李让人把老神棍松开,然后转身走出去,边走边道:“你们好好聊聊。”

很久没有见到老神棍了,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老神棍的目光有些呆滞,他的嘴唇来回哆嗦了几下,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我有点心急,因为想立即知dào

青青他们的下落。

“你们怎么回事?青青在哪儿?在哪儿?”

“我不知dào

。”老神棍茫然的摇摇头。

我继xù

问,但老神棍一问三不知,他被人抓了之后,辗转被转移了几个地方,来来回回,把他也给弄晕了。不过从目前的分析来看,青青应该不在八渡古寨。想着,我的眉头就皱起来了,抓走老神棍的人,应该和紫阳有关系,这些人相当厉害,他们甚至能分清楚我和老神棍以及青青之间的关系。

他们知dào

我最在意的人,所以只让我见老神棍,又用青青吊住我。我彻底无奈了,老神棍并不知dào

什么,见到他,也只不过能让我了解,他还活着,青青也活着。

“北方。”老神棍舔舔嘴唇,被押了这么久,他的神态跟以前有所不同,显得畏惧而且拘谨,猛然见到我之后还适应不了,低头想了半天,才对我道:“有个事情,我一直很担心,又没有人可以说,你知dào

不知dào

,它在我心里快要憋炸了。”

“你慢慢说,现在有的是时间,不要急。”我看着老神棍,愈发觉得他可怜,毕竟,这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这段日子里被折腾的够呛,我给他拿了烟,道:“慢慢聊着,不用太急。”

“你知dào

的,我跟老伙计从大雁坡逃出来,等于捡了条命。”老神棍抽着烟,道:“死过一次的人,对那些事情看的就比较淡。”

“我懂。”

“但是他们给我看了些东西,看完之后,我就很怕。”老神棍抓着自己的头发,显得有点痛苦,道:“像个噩梦,看完就忘不掉了。”

给老神棍看东西的人,应该是紫阳。具体来说,那不应该被称为一件东西,而更像是一场幻境。

“他给你看了什么?”

“他让我看,看自己最后是怎么死的”

紫阳给老神棍看到的,是从一面很古老的铜镜里折射出的画面,那面镜子古朴斑驳,然而折射出的影像却异常的清晰。老神棍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镜子里的老神棍被无数把利刃穿胸而过,鲜血流了一地,场面非常凄惨。

听老神棍说着,我就觉得那肯定是紫阳的一点把戏。

“你相信这个?”我问老神棍,他虽然上了年纪,但过去的经lì

还有职业使然,他不是个没有文化和见识的人。

老神棍有些迷茫,但他看过铜镜里的画面后,就一直感觉,铜镜折射出的影像会是真实的,他惧怕那种死亡方式。那种强烈的恐惧让老神棍心神不安,随时随地都会产生错觉,觉得要从四周突然钻出无数把刀子,把自己绞成碎片。

“北方”老神棍瑟瑟发抖,道:“我不想那样死掉”

“不会的。”我也不知dào

说什么去安慰老神棍,思想,是一个人身上最容易动摇,但同时又难以攻破的部分,一旦某个人坚信了某个信念,那么你可以打他,杀他,然而就算杀掉他,他依然会带着那个信念死去,至死不改。老神棍好像走火入魔了一样,无论我怎么说,都劝说不动。他一直念叨着,自己不想那样死去,不想落个悲惨的下场。

与此同时,紫阳这个老道士在我心里的定位,立即变成了妖道,我不怀疑他有本事,但他对付老神棍所用的最多也就是蛊惑人心,致人迷乱的下乘手段。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门外就有人守着,我不能跟老神棍谈论比较敏感的话题,所以劝了他一会儿,我就去找麻子李。

“我想要见见紫阳。”我对麻子李道:“另外,能不能对我的朋友客气点。”

“正好,他也想见见你。”麻子李道:“走吧。”

麻子李带我穿过寨子,依然走的是那条向东的路,当我们走到一个山洞洞口附近时,麻子李就停下脚步,让我自己过去。我觉得紫阳有点造作,在这样的环境里,住在高脚楼估计是最舒服的,但是他偏偏住进山洞,那样子或许是在故作高深。

“见到他了。”紫阳端端正正盘坐在山洞里,我看到了陈旧的蒲团还有香炉,他微闭着眼睛,道:“有何感想?”

“我想看看,自己最后是怎么死的。”我在他对面坐下来,我坚信自己能够抵挡那种幻境。紫阳在我的认知中,已经变成一个神棍般的妖道,心里的畏惧减少了,自然而然就觉得他散发的那股压力无形中也在缩减。

紫阳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道:“你不会死。”

“是么?”我笑了笑:“你有不老药给我吃?”

“有的人,注定永生。”紫阳睁开眼睛,道:“不死不灭,不入轮回。”

我又笑起来,这样的话跟鬼扯一样,脑子生锈的人才会相信。

紫阳无声的看着我发笑,他肯定能看出我笑容中的不屑和怀疑,但是他一个字也不说,大有一种爱咋地咋地的架势。

等我收敛了笑容,紫阳才开口道:“无知者无畏。”

“那你让我畏惧一下。”我挑衅一般对他道:“也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手段。”

我并不是没事找事,我很清楚,紫阳或许会蛊惑人心,但这样的人让麻子李都敬畏,他必然有过人之处。我得想办法尽量摸摸他的虚实。

这会是个强dà

的敌人,我的预感一向很准确。

“世间有很多事让人难以置信。”紫阳道:“若你不信,却也不代表那不是真的。”

“比如呢?”

“你曾经惹过麻烦,摊上官司,为此疲于奔命,对不对?”

紫阳说的事情,可能是指当时连夜搬运武胜利的尸体时惹到的麻烦,我一辈子就那一次触了霉头。

“没想到你躲在八渡寨子里还能知dào

这些事。”

“那你知dào

这件事最后为何不了了之?”紫阳不理会我语气中的不恭,接着道:“为何最后没有牵连到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前因后果(二)

“你知dào

这个?”我感觉意wài

,紫阳知dào

那件事并不奇怪,但他知dào

的那么清楚,就有点让我意想不到。从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又经lì

了种种波折,如果不是紫阳现在提起来,我几乎就把事情给忘记了。

不知dào

为什么,当他提及这些,我突然意识到那件事情最终不了了之,的确有些不正常。

“我为何不能知dào

?”紫阳静静望着我,那双带着些许妖异之气的眼睛精光四射,道:“你心虚了?”

“一点也不虚。”我装着没事,但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件被淡忘的事重新翻出来,就带着很多疑团。当前的司法制度我还是清楚的,各地公安机关都有明令,命案必破,深更半夜带着具尸体乱跑,被抓到之后肯定要全力侦破。然而时隔不久,这个案子好像就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老神棍和我第一次从荒山外出时,通缉令就不见了。

“世间万事,若有前因,必有后果。”紫阳道:“不妨告sù

你,那件官司最后不了了之,是因为,他们抓到了凶手。”

“你在说什么?什么凶手?”我完全糊涂了,没有人谋杀武胜利,何来凶手一说?但是当时警察扣住了那辆运尸的车,很容易能从车辆入手,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

如果这样一想的话,在警方的视线中,我就是唯一的犯罪嫌疑人。

“你还不明了,那就给你看看前因,再看看后果。”紫阳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面斑驳的铜镜,那镜子是陈年古物,看着这镜子,我不由就想起老神棍讲的事情。

铜镜锈迹斑斑,紫阳在我面前举着镜子,我唯恐会被什么邪法迷惑心神,所以异常的戒备,但他没有做什么,静静托着镜子。

锈迹斑斑的镜面,黯淡无光,但是不到一分钟,镜子就明亮起来,如同一面小小的屏幕。我从镜面中看见了暗夜,看见了一辆飞驰在道路上的车,那辆车非常熟悉,毫无疑问,镜面中此刻显现出的场景,就是我当时搬运尸体时的一幕。

紧接着,车子被拦住,然后调头狂奔,那画面清晰而且真实,完全不像是虚无的幻觉,我一边看,一边不断的提醒自己,可是心里却忍不住相信了,镜子里的东西,都是真的。

之后,车子被警察围住了,他们发xiàn

了后备箱里的尸体,后援很快赶到了,估计有专业的刑警。我看着镜子里的画面,如同在观看一场现场直播,不仅画面清晰,甚至还能听到当时的各种声音。

紧接着,画面一转,很多警车在一个陈旧的居民区外聚集,至少二三十个警察从居民区的几个入口涌进去,不到十分钟时间,几个警察押着一个人从其中一个入口走出来,跟很多新闻里看到的实况录像一样,被押着的人好像是命案的重犯。当他们越走越近时,那个被押着的人使劲抬起头。

那一瞬间,我的眼睛就定住了,连眼珠子都仿佛不会转动,死死盯着镜面,心中莫名的震惊。

那是谁?我不知dào

,但我能清楚的看见,被几个警察押着的人,长着一张和我一样的脸。

接下来的画面,一下子跳到了审讯室,很正规的审讯。那个被抓获的犯罪嫌疑人有点颓废,我看着就觉得额头很想冒汗,因为这个嫌疑人的一举一动,哪怕一个最细微的动作,都跟我的习惯惊人的相似。

我肯定,如果一个熟悉我的人此刻观看着镜子里的画面,会毫不怀疑的认为,那个人是我。

审讯时的声音很清晰,我听到负责审讯的警察问道:“姓名?”

“于北方”嫌疑人戴着手铐,犹豫了一下,慢慢的回答警察的问话。他的声音跟我没有区别,尤其是语气中那丝无奈,像极了我。

警察又问了几个问题,包括年龄,住址,工作单位,这个同样叫于北方的人回答的滴水不漏。

他连武胜利的事情,还有为什么搬运武胜利的尸体,说的一清二楚,甚至连当时一些心理动态都很明确。看着看着,我就恍惚了,如果不是我,怎么可能了解的那么清楚?

再之后,画面显现出这个嫌疑人被刑拘,投入看守所,继而由法院审判,虽然他不是杀害武胜利的凶手,但有的事情说不清楚,还是判了一年半的有期徒刑。

画面的最后,我看见他被押送到了十字桥监狱,当他走进监狱大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种眼神让我感觉到了失落还有隐隐的绝望。

所有的画面到这里就结束了,铜镜的光亮开始暗淡,恢复到了斑驳的原状。紫阳收回镜子,道:“你懂了么?”

我无法开口,因为一直在考lǜ

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似乎得到了模模糊糊的答案,却因为心理上的一些原因而无法完全肯定。武胜利那件事,我并非脱离了干系,之所以事后我没有受到通缉和追捕,完全是因为另外一个跟我一样的人,顶替了我的位置,或者说顶替了我的罪名,被警方逮捕,又被法院审判,投入了监狱?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么就可以理解了。在警方的视角,这个案子已经结案。

“不要用下三滥的手段来骗我。”我对紫阳不客气道,因为我从镜子里看到的画面有点无法接受,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另一个于北方。我在指责紫阳,但底气却不足,因为隐隐约约中,我觉得那镜子里的一切,都很真实,我不能接受,所以只能希望那是紫阳的骗局。

“是否骗局,天知地知我知。”紫阳淡淡一笑,抬眼望着我,道:“其实,你也知。”

我顿时哑口无言,本来这是件看上去很无稽的事,然而我想不出什么去反驳紫阳,因为我的脑子里顿时浮现出曾经在元突遗址时经lì

的那一幕,我看到了自己的尸体,同时还有苏小蒙和范团的尸体。

“若你不信,且有兴趣,可以到十字桥监狱去看看他。”紫阳道:“现在他还在那儿。”

“好了不要说了。”我止住紫阳的话,道:“你究竟要我做什么,只是打开那道石门吗?你们寨子的人弄了那么多年,都弄不开,你指望我弄开吗?”

“你比任何人都适合做这件事。”

“为什么?”

“现在你无需知dào

太多,只管照做就是了。”

紫阳告sù

我,这样的石门,并不止一处,分布在各处,他可以给我大概的位置,然后由我去摸索查探。我想知dào

,青青她们现在的下落,但紫阳没说,他只表示,只有在我做好了自己该做的事时,才能见到青青。

我很被动,紫阳可能知dào

我的软肋,青青在他们手上,不管对方提出什么条件,我都无法拒绝。但我要做的这件事需yào

多长时间?十年二十年?甚或更久?

“或许,无需那么久,你有信念,一切皆可化为现实。”紫阳道:“我这里给你出人,出钱,出力,无论你需yào

什么,都可以要求。”

“我想问问,石门上那只罐子的影子。”我道:“你知dào

那只罐子的对不对?”

那只罐子太神mì

了,我见过壁画,也见过幻境中的罐影,却从未见过实物。在我的认知中,那只罐子应该是元突古国甚至整个西王母部族祭祀的对象,这是一种相当奇怪的信仰,古老的部落在世界上曾经存zài

很多,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会用一只罐子当做本民族的图腾。我已经感觉到,我要做这些事,以后还会必不可免的跟罐子打交道,我想尽lì

知dào

更多的隐情。

“那只罐子,是我们的终极敌人。”紫阳的表情就和一汪深山中的潭水,无论悲喜,从不起波澜,但是当我提到那只罐子的时候,他的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有种恨意,同时也有种隐隐的畏惧:“那是世间最大的恶魔。”

“一只魔罐?”我道:“那罐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dào

。”紫阳微微摇头,我也不知dào

他是不是说谎。

紫阳也是个不喜欢说话的人,把该说的事情说完,就闷头不语,我连问了几个问题,都没有得到答案,索性站起身,准bèi

离开。

就在我将要转身离开山洞的时候,猛然听到噗的一声轻响,仿佛是一块瓷器之类的东西骤然破碎了,下意识的一回头,我就看到山洞的洞壁上荡起一片绵绵的灰尘。这时候,从容的如同高天流云般的紫阳第一次露出了惊容,他望着山洞的洞壁,身躯就颤抖了一下。

接着,他匆忙站起身,扑到荡起灰尘的地方,甩着衣袖驱赶尘土,灰尘散去的一刹那,我看到洞壁上好像镶嵌着一块如同汉白玉般的玉石,那块玉石上似乎刻着一个我没有见过的鸟喙铭文,但是玉石无缘无故的破碎了。

紫阳站在这块破碎的玉石前面,身躯连着抖动了一阵子,当他慢慢回过头时,脸庞上涌动着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我不知dào

这块玉石破碎到底意味着什么,然而从紫阳的表情来看,显然是出了天塌地陷一般的大事。

“他们”紫阳猛吸了一口气,道:“来了。”

第一百二十章 监狱里的于北方

紫阳的表情让我感觉,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不知dào

洞壁上那块玉石的来历,也不可能知dào

紫阳说的到底是谁来了。

“你说什么?”

“强敌来了!”紫阳仍然注视着石壁上那块莫名其妙破碎的玉石,道:“不可揣度的强敌!”

“在哪儿?”我一阵紧张,事实上,紫阳的敌人不一定就会是我的敌人,但此刻我们身在八渡古寨,如果真有强dà

的敌人赶来,很可能会波及我们:“在寨子附近?”

“不。”紫阳摇摇头:“还很远,尚不知在何处。但他们既然来了,迟早都会出现。你无需担心,他强任他强,只不过一个拼字,这么多年,我们就是拼着才活下来,没甚么大不了。”

我感觉紫阳对我还是不信任的,一旦牵扯到比较重yào

的事情,就会闭口不提。这让我意识到,他找上我,只是为了让我帮他做事?我讨厌这样的合zuò

方式,跟老安合zuò

,至少双方还能站在一个位面上对话。

本来我是打算要走的,但是石壁上的玉石一破碎,紫阳就改变主意,他招呼我坐到洞外,然后取了一张画在皮子上的图。那是一幅地图,画的非常精细,而且有明显的文字标示。我一愣,因为看到了长白山三个字。

“下一步,你到这里去,那边有一道门。”紫阳指着图道:“先找到它。”

“你说什么?”我微微吃了一惊,听紫阳的意思,他根本就不知dào

那道门在哪儿,只不过指出了一个方圆足有数百里的区域,让我去找。

“无论能否打开它,都要先找到再说。”紫阳道:“若你需yào

什么,现在就说。”

“如果找不到呢?”

“那你就带着你的人,留在长白山,一年也好,十年也罢,直到找到它为止。”紫阳斩钉截铁,语气淡然但有种没有商量余地的感觉。

“你说了算吗?”

“若是不算的事,我就不说了。”紫阳看着我有点愤愤然不服的样子,悠然道:“我不能断过去,判将来,但对你的事情,甚至比你自己知dào

的都要多。你尚在襁褓就失去父母,孤苦伶仃,寄人屋檐之下,饱受人情冷暖,你自傲,外人难以接近,但若真能接近,你会以命相待。”

“你知dào

的的确不少。”我冷笑了一声,我的那点惨史也不是什么秘密,他们既然掳走了青青,还有陈雨和郑童,那么就会有办法从陈雨嘴里打听到我幼年时的事。

“你觉得这还不够吗?”紫阳又是淡淡的一笑,道:“若你觉得我从你朋友那里逼问出这些,那你就错了。你曾经怨恨过你的父母,怨恨他们生你却不养你,但你的父母当时把你弃之街头,实属无奈,他们贫寒,无力供养你。”

我说不出话了,紫阳一字一句都像摸透了我的心,又像一根软刺,不断撩拨着我,让我既难受又想知dào

内情。

“好好做你的事吧。”紫阳收回地图,道:“你的母亲已经过世,父亲仍在。”

“他在哪儿?”我几乎没有任何思索,脱口就急切的追问道:“他在哪儿!”

“他只是个普通人,碌碌无为,做好事情,你会见到他。”

说完这些,紫阳转身就回到山洞,恢复之前盘坐的姿势,仿佛入定了,我追着问他,却始终得不到一个字的回答。这个狡猾的老道士只抛出一块诱饵,等我咬上之后就开始收线。我明知他有目的,却无法抗拒心里的冲动。

紫阳就这样把我打发走了,我们在寨子里呆了一天,他没再露面。麻子李不好说话,但孟小郎相对来说还是很和善的,笑嘻嘻的带着我在寨子里逛了逛,我看到一寨子缺胳膊少腿的人,就感觉浑身上下不自在,情绪低落。

再然后,麻子李带着我们离开了八渡古寨,其中还有老神棍。我们直接回到老城,麻子李着手去准bèi

各种东西。在这个期间,我的心始终无法平静,只要稍稍一动,就会想起在镜子里看到的情景。

这个事情,我估计紫阳不会撒谎,因为只要到十字桥监狱一问就能验证真假。尽管这是个让我无法接受的事实,但我还是想去看看。我无法单独行动,而且经过八渡古寨这件事,更让我对老安产生了另类的怀疑,不过我要出门,就不可能瞒过他。

而且我隐隐担忧的,是如何去面对十字桥监狱的另一个于北方?那种接见不可能私人化,会有狱警在场,别人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在监狱里碰面,会不会多想?这个事情本来已经被平息了,我不愿多找麻烦。但心里实在憋的难受,我只能去找老安商量,他想了想,说这个问题应该不大。

他给我弄了一撇假胡子,还有一副墨镜,我出去剪了头发,当戴上胡子以及墨镜之后,样子微微有了些改变,这样的改变无法瞒过熟人,不过对于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来说,应该是够了。

“不会有事的,可以在十字桥那边找一些关系。”老安道:“监狱接见的时候说话不方便,找些关系会好一点。”

“你确定你的关系网不会再出现问题吗?”

老安的脸色顿时变的有点难看,他没解释,不过我能看出,他估计也有自己的苦衷。

老安提前联系了一下,第二天,我们两个单独从老城出发,赶往十字桥监狱,在那边等了大概一天左右,上下都打点好了,而且正巧是接见日。

多余的过程不多说,之后,我终于见到了那个蹲班房的于北方。

在我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神经就被一种形容不出的情绪凝固了,甚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和我之间,已经不能用相似来形容,我感觉,那个穿着号衣坐在对面的人,就是我自己,一定是。

我强行压抑住心里的波动,为了避免任何意wài

,我不打算说话,想说的都由老安去问,我在旁边听。看样子,蹲班房的于北方日子过的并不是那么惨,脸色很红润。

但是,在我们见面之后的很短一段时间里,我就发xiàn

了异常。按道理说,蹲班房的于北方根本不知dào

我和老安是谁,然而见面之后,他的表情很自然,竟然问都不问我们的来历,直接开始对话。

“在这儿过的习惯吗?缺不缺什么东西?”老安道:“缺什么的话,可以说。”

“不缺,挺好,我每天背监规,劳动,吃饭睡觉,一切都好。”蹲班房的于北方笑了笑,又嘘了口气,下意识的朝旁边的狱警看了一眼,道:“只是,偶尔的,会觉得有那么一丁点不习惯,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不习惯。”

“能和我说说你过去的经lì

吗?”老安寒暄了两句之后就开始切入正题,这是我必须要问清楚的,我想知dào

,这个于北方对于过去,到底了解多少。

在接见之前,监狱里的管教可能事先跟于北方打过招呼,所以他有问有答。监狱的确是个改造人的好地方,是虎得窝着,是龙得盘着,再有脾气的人进来住两年也都会变的没脾气。老安一问,蹲班房的于北方就开始回答。

“我是孤儿,被父母遗弃的,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现在应该叫做福利院了吧,我住的福利院在那个城市的最东边,一个大院子,三栋楼,别的人我估计记不起来了,不过记得当时厨房做饭的一个老阿姨,胖胖的,我们喊她熊猫阿姨”

他在说,我在听,每一个字都像一个雷,在耳边隆隆的炸响,如果不是亲身的经lì

,他可能说的那么清楚?

接着,他说了离开孤儿院后的经lì

,说起上学时半工半读,在一家小饭馆打工,因为某天上了自习之后去饭馆迟了,被老板大骂了一顿,当时心里就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

不可否认,那件事,还有当时自己心里的想法,都被这个于北方滴水不漏的描述了出来。那些事情,可能会有人知dào

,但自己的心里活动,除了自己,还有谁能说的清楚?

“前段时间,在号子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老安在他讲述完之后插嘴问道:“管教说,你那段时间情绪很不正常,还差点跟人打架。”

“那段日子,总是半夜做一个噩梦。”蹲班房的于北方揉了揉眼睛,道:“同样的一个梦,连做了好几天,让我感觉精神都快崩溃了。”

“什么样的梦?”

“我梦见自己在一个黑咕隆咚的山洞里,然后,从一个大坡上滚下来很多石头,把我砸到了,我爬起来之后继xù

走,但是,当我翻过了那道大坡时”于北方的眼角轻轻的抽动了一下,道:“我看到了自己的尸体,静静躺在那儿,后脑壳几乎被砸的稀烂,已经死去了一段时间。”

我心里的震惊已经无法形容,下意识的就转头看了看老安,这个于北方讲述的,明显是当时我在元突遗址地下时的经lì

,他在监狱里住着,根本没有出去的机会,但他做了这样的梦,那意味着什么?

一瞬间,我突然就分辨不清楚,我和对面这个于北方,谁才是真zhèng

的于北方?

接见的时间有限,不过老安把该问的事情都问了,事实上,从于北方的回答里,我什么都没有得到,只能认为,他是一个跟我在同样环境下长大的,拥有同样心理,思想,以及性格的人。

这个于北方被狱警带走了,从始至终,他没和我说过一句话,甚至连正眼都没看我一下,但是在他被带走的时候,突然转过头,冲我道:“喂!你要小心。”

我不想说话,做出一个询问的手势,问他要让我小心什么。

第一百二十一章 老龙湖(一)

如果放到别的犯人身上,已经被带走了还要说话,肯定会让狱警制止。不过这一次老安的关系网铺的还算不错,狱警停下脚步,让那个于北方把话说完。时间很有限,我也顾不得再掩饰自己的声音了,压着嗓子,直接问道:“小心什么?”

“小心”对面的于北方看着我的墨镜,还有嘴唇上那撇假胡子,道:“小心你身边的女人。”

他一说,就让我心里紧了一下,几乎不假思索的继xù

问道:“哪一个?”

旁边的狱警忍不住看我,好像觉得我是那种在外面养了几个小三的富二代,看得出,他很羡慕。

“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感觉。”那个于北方笑了笑,道:“小心就是了。”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对话,说完之后,于北方被带走了。我站在原地使劲的想,对于这样一个人的提示,我无法忽略,但是他给的提示范围稍稍有点大,我一下子就弄不明白,该小心的人是谁。

轻语?青青?苏小蒙?还有接触不多的陈雨,甚至阿俏?

我的心里本来就不怎么舒服,见到这个于北方之后,特别是在他提出了隐隐的警告时,就更加烦躁了。好像肉里有一根刺一样,扎的人很不适应。老安在旁边拍拍我,示意先离开。我们走出监狱大门的时候,他就道:“有些话你可以听听,但没必要当真。”

“把它当成一场梦?”

“大概差不多吧,如果你太认真,你就会对这个世界失望。”

我们原路返回了老城,麻子李的效率很高,该准bèi

的东西已经备齐。队伍的人员也基本确定下来,老安,苏小蒙还有范团,这是老班子,我坚持要留下范团。彪子恢复的差不多了,和圈子里的保也加入了队伍,除此之外,孟小郎笑眯眯的告sù

我,他也得跟我们并肩作战。看起来紫阳对我还是不放心,非要派个人过来当监军。

有些话,当初紫阳没有说清楚,不过麻子李进行了补充,茫茫一条山脉,去寻找一个洞口,或者说一道门,那是在开玩笑。麻子李道,我们的重点勘察目标,是老龙湖。这些话是单独对我说的,我出来之后,看见老安他们就在外面等我,彪子也在其中。我对这个人有种异样的反感,老安可能看出来了,所以把彪子先打发走。

等到彪子离开,我就把麻子李的话转述了一遍。老安沉默不语,苏小蒙和范团估计听都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在讲述期间,我无意中注意到,保良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不过保良的岁数最大,也最稳重,异样的表情只是那么一闪,就恢复了正常。

老安习惯在行动之前把所有能搞到的资料都查找一遍,尽量的熟悉当地的各种情况。他跑去找资料,我就觉得,保良之前的表情,好像带着点别的意思。趁着范团跟苏小蒙逗妞妞玩的时候,我找保良说话。

最开始的时候,保良什么都不肯说,我问了,他就装糊涂。

“保良,在昆仑河谷的时候,你不会忘了老安是怎么把你救回来的吧?”我道:“要不是他救你,你是不是已经挂了。”

“恩。”保良是实在人,不会说违心话,我一提这个,他就点头。

“那么我就告sù

你,别的人你可以不管,当我们是空气,死活跟你没关系,但这次老安也要跟着队伍一起去,如果你知dào

什么事情而不说出来,到时候真的出了意wài

,老安要顶雷,说不定还会丢命,你忍心?忍心看着他出事?”

对付实在人,就要用实在的办法,我一说,保良就坐不住了,头上直冒汗,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我看着他意志有点动摇,就想着这个时候不能逼的太紧,要给他考lǜ

的余地,所以停下话,和他一起抽烟。

过了有几分钟时间,我灭掉手里的烟头,道:“老安这个人,我不说他好坏,你比我了解,你要知dào

,他是个很顾同伴的人”

“我知dào

,这个我知dào

。”保良皱着眉头,拿起已经燃到头的香烟,冷不防被烧了一下,他一哆嗦,抬起头,朝不远处的苏小蒙和范团望了望,道:“兄弟,你来的时间毕竟不算长,不懂我们的规矩,不是我不肯说,老安最忌讳行动之前有人说三道四的传一些闲话,而且,那个事情我不知dào

怎么开口讲。”

“我有分寸,你说吧。老安那边如果真的怪罪你,我会说话的。”我又递给他一支烟,老安的这个规矩,我听范团提过,主要还是怕流言多了,神神鬼鬼的让人心慌,会影响队伍的稳定性。

不过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保良也能看出我在圈子里的地位比较特殊,老安从来不会为难我,这让他的顾虑减轻了一些。

“我们换个地方说。”保良看着范团他们,虽然离的还比较远,但他不放心,唯恐别人会听到我们之间的谈话,所以坚持要换地方。我想了想,索性跟保良一起跑到小酒吧,从里面锁上门,安安静静的开始谈。

“我说之前,你得相信,我讲的事儿可能有点鬼扯,不过要不是真事的话,我就没必要说出来故yì

吓唬你。”保良抽着烟,道:“不瞒你说,我听到老龙湖这三个字,就忍不住想发抖。”

“你知dào

老龙湖?”

“知dào

的。”保良的表情有点苦涩,也有点不自在:“不过我说不准,你提的老龙湖跟我见过的是不是一个地方,可是同在长白山,估计不会有第二个老龙湖了。”

保良进入老安的圈子时,年纪就已经比较大了,他沉默寡言,尽lì

做好自己的事,很少跟人交流,久而久之的,别人也觉得他无趣,越来越疏远。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即便圈子里的人对他也不是那么了解。

“我是东北人,过去住在葫芦岛。”

保良的父亲早逝,在二十多岁之前,一直跟寡母住在葫芦岛,他是个本分人,没上过什么学,高中毕业之后自己做点小生意,日子算是过得去。

在保良的意识中,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葫芦岛的打算,那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但是二十多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那件事情说起来也不至于让保良要死要活的,然而却无形中改变了他后半生的命运。

“那一年八月份的时候,几个朋友到我的摊子找我,说过两天一起出去玩,我没在意,以为就是在葫芦岛本地玩玩,随口答yīng

下来。”

但是到了第二天,保良就知dào

,那几个朋友想出远门,跑到长白山去玩几天。保良要照顾生意,还得伺候母亲,听到这个开始犹豫,不过朋友一起劝,最重yào

的是,那些朋友里有一个叫英子的女孩儿,跟保良青梅竹马长大,保良喜欢她,那种默默的喜欢。别的人劝说,保良会犹豫,不过英子一说,保良就无法再拒绝了,他专门到葫芦岛乡下老家那边把二姨接过来,托她照顾母亲一段时间。

几个人很快就上路了,年轻人凑在一起,无所谓吃什么东西,住什么宾馆,反正嘻嘻哈哈的瞎开心。他们凑了一些钱,从葫芦岛出发,沿途经过几个景点,最后越走越远,就到了长白山。

在刚刚进入长白山的时候,他们本不打算走的太深,因为缺乏经验,随便玩玩就算了,这可能有点遗憾,不过没有办法。但是紧接着,他们遇到了两个放山人,放山人是山区里采参挖药打猎之类的职业统称。那两个放山人很友善,带着保良他们朝深处走了几天。

他们涉足的,应该是广义上的长白山,距离朝鲜边境还有很远。两个放山人一路带他们走到了铁木岭,那儿是图门江的源头所在地,地表水资源丰富,林海广袤。两个放山人还要继xù

走,但是保良就有点不放心了,因为放山人跟他们讲了很多故事,保良当时胆子不算特别大,唯恐再走下去,会遇到黑瞎子之类的东西,所以强烈要求就此止步,几个朋友也觉得差不多了,所以告别了放山人,打算在铁木岭这里玩一玩,就按原路返回。

“我们在铁木岭的南边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绕路走,到了东端。”保良道:“就是在那儿,我看到了老龙湖。”

当保良见到老龙湖的时候,有一点诧异,因为两个放山人在离开之前,对他们详细的说明了铁木岭周围的地形还有具体情况,从这上面看,放山人途经铁木岭不是一次两次了,比较熟悉,不过他们根本就没有提过,铁木岭的东边有一个湖。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湖在地图上是没有标示的?”

“没有。”

“那你怎么知dào

,那个地方叫老龙湖?”我产生了一些怀疑。

“本来是不知dào

的,但我们走到湖边的时候,那儿立着一座碑。”保良道:“很老很旧的石碑。”

那座碑不知dào

是什么时候立在湖边的,也不知dào

是何人所立,反正残缺的不像样子,在石碑上,龙飞凤舞一样的刻着三个字。事实上,连保良也吃不准那是不是汉字,他们当时观察了半天,勉强认出来,那好像是老龙湖三个字。

“然后呢?”我问道,保良的解释还算说的过去,暂时可以相信,反正迟早要到老龙湖去的,他应该不会撒谎。

“然后”保良抬头看看我,道:“一段噩梦开始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老龙湖(二)

每个人可能都有一段痛苦且不愿面对的回忆,我不想揭谁的伤疤,只不过情况紧急,我必须要弄清楚关于老龙湖的事。所以我给了保良一段沉淀的时间,等他抽完手里的烟之后,才道:“说说吧,这个对我们来说很重yào

。”

“我会说的。”保良道:“你考lǜ

一下,或者跟老安商量一下,我决定不了队伍的动向,但劝一句,老龙湖那个地方,最好不要去。如果,咱们还能找到它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

“讲完你就会明白。”

当时保良和他的朋友也没有深想,因为都是心计不深的人,思想比较简单,见到有一个清澈的小湖,当时很高兴,兴冲冲的奔了过去。老龙湖不大,除了湖岸边立着一块石碑,再没有其它东西。湖水非常的清澈,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底,虽然山里比较清凉,但毕竟是在盛夏,这个小湖带给他们丝丝凉意,说不出的舒爽。

“当时傻乎乎的,只顾着高兴,什么都没有想。”保良苦涩的笑笑,道:“如果放到现在,那段噩梦可能就不会发生。”

幽深清澈的老龙湖,正好位于植被茂盛的铁木岭东端,但是当时保良他们根本就没在意,整个老龙湖周围,没有一棵草木,清澈的水里也看不到一条鱼的影子。

几个人兴高采烈就开始玩水,在岸边相互嬉戏,越玩越高兴,最后干脆下水去游泳。保良当时有点担心,怕在水里出事,私下跟英子说不要下水了。不过英子玩的正开心,完全没当回事。保良无奈,又不会游泳,只好守在岸边等着他们。

岸边很凉快,保良坐着就想打盹,不过不敢睡过去,大概十几分钟之后,他跑到不远的地方方便,等到再回岸边的时候,一下子就惊呆了。刚才还在湖里玩的昏天暗地的几个人,短短几分钟时间里无影无踪,保良以为几个朋友故yì

逗自己玩,但是绕着湖找了一圈,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他开始心慌,那些人的衣服都还在岸边放着,人却怎么找都找不到。

保良瞬间谎成一团,独自一人站在老龙湖的岸边,就好像自己方便的那几分钟时间里,世界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他找了可能有十几二十分钟时间,一无所获,就在他紧张到了极点的时候,突然发xiàn

,从湖中心浮出来一个人,仰面朝天,死气沉沉的浮在水面,完全和一具尸体一样,保良惊呆了,紧接着,其他几个人陆陆续续从水底浮了上来。

“他们都死了,静静的,浮在水面一动不动。”保良的神情中带着遗憾和惆怅,他发xiàn

朋友失踪再到人浮出水面,之间有差不多二十分钟,任何人都不可能在水底呆那么长时间。几个朋友全部死掉了,包括他喜欢的那个女孩英子。

保良对游泳一窍不通,尽管在岸边急躁的要发疯,却没有办法到湖心去。老龙湖好像一潭死水,没有一丝丝的波澜和流动,尸体从湖心浮起来,就一动不动的飘在原处。周围袅无人烟,保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任何办法,他从正午一直逗留到天黑,又从天黑熬到天亮,在老龙湖的湖边,保良足足守了三天。这不仅仅是他能不能想出下水的办法,关键是,下水之后会不会有危险?那几个朋友说实话都死的不明不白。

“我没办法”保良的双手插在头发里,重重叹了口气,事情过去不少年了,但就因为当时有一个自己默默喜欢的女孩子,所以他难以忘记这些,时至今日,回忆起来依然很伤感。

三天之后,保良咬着牙,从老龙湖附近弄了些可以搬动的树枝,草草的扎了一个很简陋的小筏子,幸好湖水是死的,他乘着小筏子跑到湖心去,一具一具把那些尸体运到岸边。三天时间,尸体已经被泡的发胀,当他看到英子那张有些变形的脸庞时,忍不住失声痛哭,那一刻,他感觉天塌了,感觉失去了人生里最美好的一段回忆。

尸体无法带回去,只能就地埋葬。然后,保良失魂落魄的独自顺着原路朝回走,最终回到葫芦岛。他很迷茫,不知dào

该如何对待这件事,几个人一起出去了,最后只剩自己活着回来,心理负担相当重,他甚至不敢把这件事告sù

母亲,回到葫芦岛之后,暂时没有回家,在别的地方窝了几天,昏沉沉的不知白天黑夜,消极也低落到了极点。

“那些天,天天都在喝酒,醉的一塌糊涂。”

就这样熬了一个来星期,保良回家了,在他看来,几个朋友一起外出,那么久没有消息,他们的家人肯定要相互走访打听一下。所以保良心里很忐忑,不知dào

该怎么面对朋友的父母。然而回家呆了两天,没有人来找他,最后,还是他自己忍不住了。他觉得,必须要给死者的家属一个交代,至少要让他们知dào

,他们的子女现在埋在什么地方,还可以想办法把遗骨给迁回来。

抱着这样的想法,保良下定决心,到几个朋友家里去通知一下,至于有什么后果,那些死者家属会不会因为悲伤而迁怒于自己,保良没有考lǜ



他第一个去的,是英子家,他见过英子的父母,都是比较和善而且讲道理的人。当保良敲开英子家家门的时候,感觉自己就要崩溃了,说不上是恐惧,是惊讶,是欣喜,还是什么。

给他开门的人,竟然是英子,而且在英子身后,那几个一同前往老龙湖的朋友都在场,他们正在吃饭喝酒,看上去气氛热烈,但是在保良敲门后,所有的人一起闭上嘴巴,转头看着他,一言不发,他们仿佛不认识保良,神情中有种陌生和疏远。

保良整个人就僵在英子家的门口,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围桌而坐的几个人。那时候正好是白天,保良不觉得自己在做梦。他木木的看了英子半天,回想着当初在老龙湖的时候,是自己亲手把几个朋友的尸体埋下去的。

英子的态度有点冷淡,漠然问保良,问他来做什么。一句话就把保良所有的话全部给堵了回去,那时候,保良完全懵了,分不清东南西北,甚至连怎么离开英子家的都不知dào

,失魂落魄。

保良跑回家,当晚就失眠了,他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事后几天时间里,他悄悄跟踪过几个朋友,发xiàn

他们的生活和以前仿佛没有什么变化,很正常。保良是个内向人,遇见这样的事情,琢磨几天之后,就琢磨出自己的办法。

“我决定再去老龙湖看看,我想抛开岸边的土,看看朋友的尸体还在不在里面。”

这是保良想出的笨办法,但却是非常有效的办法,他记得当时走过的路,从葫芦岛出发,然后顺路进入长白山区,来到了当初的铁木岭。

这一次,保良的想法被现实完全打碎了,他几乎绕着铁木岭整整走了一圈,却根本没有发xiàn

老龙湖的影子。那个湖,仿佛彻底从铁木岭消失了。这可能是保良一辈子里遇见的最奇怪的一件事,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他在铁木岭晃了几天,无奈之下,重新回到葫芦岛。

我一边听一边想,这肯定不是事情的最终结果,还会有下文,说不定保良离开葫芦岛,然后又加入老安的圈子,都和这件事情有关。

“从铁木岭回来之后,我不知dào

该怎么再去和英子他们接触,我时常还会守在英子家附近,和过去一样,悄悄看她几眼。”保良道:“有一天晚上,我看着英子下班回家,自己在那儿坐了会儿,就打算走,不过还没走出多远,英子就在后面喊我”

当保良讲述到这里的时候,我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是麻子李打来的。我接了电话,麻子李就急匆匆的问我在那里。

“在外面。”

“马上过来一趟,十万火急的事。”麻子李加重语气,道:“快一点!”

我对麻子李没有好感,但是迫于某些原因,还是得保持合zuò

的态度。我让保良留在酒吧等我,然后去找麻子李。

但是在我看到麻子李的时候,发xiàn

他正悠闲的翘着二郎腿喝茶,根本不像有什么大事的样子。

“你不是说有十万火急的事吗?”

“有。”麻子李悠然道:“想告sù

你几句话。”

我顿时有种被愚弄的感觉,要不是因为觉得打不过他,这时候肯定冲上去海扁这个王八蛋。

“你想说什么?”我忍住气,问道。

“不要怀疑任何一件事情,包括你看到的,听到的,既然你听到看到,那只能说明,那件事情发生了。”麻子李道:“谁都有可能欺骗你,惟独这个世界,它是真实的。”

“你到底想要告sù

我什么?”我对麻子李这番乱七八糟的话感觉无法理解。

“没什么,来吧。”麻子李指指他身边的椅子,道:“坐下来看部电影。”

第一百二十三章 死亡证明

麻子李若无其事,说了半截子就不说了,我在他身边坐下,本来以为是想给我看看什么录像之类的东西,没想到真的开始看电影,等到一部片子放完,我坐不住了,跟保良的谈话还没结束,所以我就跟麻子李说,想回去。

“不要急,电影很精彩,你们去了长白山以后,恐怕就不得闲了。”麻子李抬手拦住我,道:“再看点,别急,安爷等会儿也要来。”

我越发感觉麻子李不对头,但是他还是什么都不说,兴致勃勃的看着电影,过了一会儿,老安果然来了,麻子李照样不说正事,三个大老爷们并排坐着看电影,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就这样熬了两三个小时,我跟老安打了个眼色,看上去,老安也不知dào

把他喊过来有什么事情。

“双城。”老安道:“是有什么事吗?”

“我敢劳动安爷么?那简直是开玩笑。”麻子李盯着屏幕,头也不转道:“没什么事,安心吧。”

“要是没什么事,我们那边还得准bèi

一下。”老安道,意思是想带着我先走。

“这是三爷的意思,留你们在这儿看看电影,要不要让三爷出来亲自跟你说?”麻子李有些不耐烦,本来就和老安有过节,三言两语就毛糙了,道:“现在是不是都觉得翅膀硬了,三爷的话也敢扔到地上?”

“我没那个意思,只是想把事问清楚。”

“管好你的人,做好你的事。”麻子李冷笑了一声,道:“不该问的,不用问那么多。”

老安说不出话了,瞎三爷今非昔比,再也不是当年大雁坡那个碌碌无为的瞎老头儿,他在老城的势力很大,如果想继xù

混下去,就不能得罪瞎三爷。我总觉得这个事情有什么不对,但是跟老安交换眼神,他也很迷茫。

就这样看着无聊的电影,一直看到深夜,大概十一二点的时候,瞎三爷来了,老头儿现在架子大的很,出入都有人搀扶伺候,他可能对我依然有很深的成见,见面就想拿拐棍抡我。麻子李在一边劝,低声说了两句,瞎三爷才愤愤的停手。

我们围在一起吃宵夜,多少年了,瞎三爷的习惯还没有变,无酒不欢,喝的晕乎乎的,在那里大呼小叫耍酒疯,还扯着嗓子唱川剧。我和老安彻底就让搞晕了,根本不知dào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但是隐隐约约中,我觉得这跟我独自追索老龙湖的事情有关?我和保良的谈话还没有结束,就接到麻子李的电话,不过麻子李一句不提,我也不敢确定。

吃过宵夜之后,瞎三爷几乎已经人事不省了,让人扛着回卧室。麻子李还是没有让我们离开的意思,继xù

看电影。一直熬到天色蒙蒙发亮,他才伸了个懒腰,道:“有些事情,手不要伸的太长。”

这个话也不知dào

是对我说的,还是对老安说的,反正麻子李说完之后就走了,丢下我和老安两个人。一直到这时候,我们两个才有了交谈的机会,不过我看着老安的确像什么都不知dào

的样子。

“你睡一下吧,熬了一夜了。”老安道:“我还有点事情没做完。”

“行。”我知dào

从老安嘴里也问不出什么,转身就走。

“等下。”老安叫住我,想了想,道:“这两天不要惹什么麻烦,三爷不会平白无故的喊我们过去,肯定是有什么无意中犯了他的忌讳了。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这次只是个小小的警告,当心点就是了。”

老安说完,就在那边跟苏小蒙他们打电话,我还惦记着和保良之间的谈话,不过那么长时间没回去,我不知dào

保良还会不会在酒吧里等。

老安走了之后,我打了保良的电话,但是关机,尽管不确定,我还是赶到小酒吧。打开酒吧正门之后,阳光从门外直射进来,把昏暗的酒吧照亮了一点点。隐约中,我看到破旧的吧台边站着一个人,等视线适应了昏暗,我就看清楚了,那是保良。

这真是个实在人,我那么久没回来,他还一直守在酒吧。我快步走了过去,当走到保良身边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头,他的表情乃至目光都有点呆滞,像是一截木头似地,站在吧台旁边,木愣愣的望着我。

“保良,你?”我忍不住停下脚步,朝四周看了看,酒吧里没有别的人,一切都和我昨天离开时一样,但惟独保良的样子显得有些怪异。

“我没事。”保良呐呐的说了一句,我说不清楚他到底是那儿不对劲了,但总觉得非常奇怪,我上下打量他两眼。

“保良,没事的话,把昨天没说完的事情说完?”我试探着问他。

“兄弟我不能说了。”保良直直的望着我,道:“没法再说了,我在想,和你说的那些,是不是我在胡说八道。”

我皱起眉头,不知dào

保良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兄弟,送你几句话,你听着。”保良站在原地道:“有时候,会遇到点自己理解不了的事,那些事,其实没有必要每一件都刨根问底,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情,过了底线,只能带来更多的麻烦。”

“能说的更清楚点吗?”

“这个世界的秘密有很多,没有任何人能够全部洞悉,但是,对于有的人来说,真zhèng

的秘密,只有一个,掌握了这个秘密,就掌握了全部。”保良的语气低沉而且悲凉,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他垂下头,好像不愿意再看我,又好像浑身上下都没了力qì



“是谁让你和我说这些话的?老安?麻子李?还是别人?”我知dào

,保良自己肯定不会和我说这些,他不是那种性格。

“有的事,过去就过去了,要向前看。”保良低着头,呜咽般的道:“就能说这么多了,以后的路上,你可能还会遇见更奇怪的事,你要做的是淡定,甚至,当它们根本不存zài

。”

说完这些,保良就不出声了,我想把事情问清楚,我离开的这一夜之间,他肯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确定,但从保良的语气中,我听出了不妙的预兆。

“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保良终于抬起头,慢慢的递给我一张纸,我接过来一看,那是一张医院里出具的死亡证明。抬头第一栏里死者姓名后,填写的是宋保良这三个字。我心里一惊,目光迅速挪到证明的尾部,那里填写的时间是昨天晚上十点十五分。

这意味着什么?我猛然抬起头,注视着保良,他默然不语,眼睛也黯淡无神,我又低头看着手里的死亡证明,看得出来,这肯定是正规医院出具的权威证明,到火葬场或者派出所都能用得上。

噗通

就在我讶异间,保良一头栽倒在面前,好像一个沉重的麻袋,倒下去之后就声息皆无。我赶紧蹲下去拉他,但是触手之间,发xiàn

他的身体冰冷而且僵硬。

那一瞬间,我就意识到,我所要面对的,是一个强dà

而且拥有超出正常能力的团伙。保良的死,只是一个警告,在警告我不要去打听不该打听的事情,那样会拖累自己,还会连累别人。

我感觉身心疲惫,心里很多念头一下子空了。

老安接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我还坐在保良的尸体旁边。老安可能没有料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有点愤nù

,拳头握的很紧,嘴唇来回哆嗦了几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们,都是虫子。”老安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保良被送进了火葬场,这个事情好像彻底结束了,老安不再提,麻子李也没再说什么。两天之后,所有准bèi

工作全部做好,我们从老城出发,先到了沈阳,然后继xù

向北,坐火车到了松江河。如果是正常的旅游,下一步可以到二道白河,然后坐车子进入长白山景区,但孟小郎带我们走了另外一条路,很难走,一直翻山。我从来没来过这儿,可是走着走着,我总有种特殊的感觉,觉得我们在走当年保良他们曾经走过的路。

没有车子,所有东西都要靠人去扛,越走下去,我心里那种特殊的感觉就越强烈,我隐隐觉得不是在进入长白山,虽然周围的一切都告sù

我,这里是中国的东北,是广义上的长白山脉腹地,但我一直臆想,我们正在走进一个从来没有涉足过的神mì

的世界。

我怀疑孟小郎以前可能来过这儿,在复杂的地势中能够准确的辨认出正确的方向以及路线,我们走了大概两天多时间,到了一个叫做焦家窝子的地方,这里估计是进入山地最后一个能叫出地名的所在。

“后面的路,我就不怎么熟了。”孟小郎跟我们道:“可能会走的比较慢,不过这个季节的山里头,有好吃的,也有好玩的,不会寂寞。”

“既然不知dào

路,为什么不提前找好向导?”我道:“真以为是在旅游?”

“不是尽量想保密嘛。”孟小郎劝到:“路都是人走的,别人能走,咱们也能走。”

我不知dào

是不是巧合,在到了焦家窝子的当天,我们遇到了两个放山人。说实话,这里和二三十年前不同,附近的当地人可以依靠景区和旅游者赚钱,收入还很不错,已经没有什么人愿意做放山的行当了。

我盯着两个放山人,他们大概都四十岁左右,身上的穿着呆板陈旧,好像是从另一片时空里走出来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放山人

不知dào

为什么,一看到两个放山人,我的思绪就开始乱飘,想起保良跟我说过的事。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然而两个放山人一副八十年代初期的打扮,土的掉渣却又有些诡异,由不得我不想。

两个放山人出现之后并没有搭理我们,坐到不远的地方啃干粮。老安盯着他们一直在看,我注意到,老安没有作假,他可能是第一次见到这两个放山人。

与此同时,孟小郎的眼睛就眯起来了,慢悠悠的走过去,跟两个人搭腔。两个放山人也不见外,孟小郎一开口,他们就回话。

“你们在这儿放山,有多少年了。”孟小郎平时一直是一副嘻嘻哈哈的二皮脸,但是这时候很罕见的郑重起来,跟两个放山人面对面的交流,一本正经。

“记不清楚了。”一个放山人啃着干粮,道:“好些年了吧。”

“来来往往的,不累吗?”

“那不是也没办法。”

“带我们进山走走吧,反正都是顺路。”孟小郎道:“我们不会走太远,就到铁木岭,老龙湖。”

“那个地方,没听说过。”

“走走就知dào

了嘛。”

说着话,孟小郎和两个放山人不约而同的笑起来,我就觉得,这段简单的对话里面寓意很深,因为他们的笑容看上去神神mì

秘的,像是各自心怀鬼胎。但是我听不懂他们的话。

跟放山人约好了之后,队伍就上路了,老安觉得两个放山人不怎么正常,私下跟孟小郎沟通过,想谨慎行事,但是孟小郎说肯定不会有事,那两个放山人路头熟,认得去铁木岭的路。老安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以往的队伍里,他是绝对的领导者,可是孟小郎的身份比较复杂,又像是紫阳的人,又像是瞎三爷的人,总之不能得罪。

我们沿着山路走了一段,越走我就越觉得不踏实,这个事情不问清楚是不行的。虽然这一次没有带妞妞来,但苏小蒙和范团两个没心没肺的屁事都不知dào

,一路上指指点点说说笑笑,看上去很欢乐。我找了个机会接近孟小郎,拉着他抽烟,故yì

落到队尾,然后就小声问道:“你看不出这两个放山的有点不对劲?”

“那是明摆着的事,怎么会看不出来?”孟小郎笑了笑,殷勤的替我点着烟,抽了一口,道:“兄弟我又不是菜头。”

“那怎么还要跟着他们走?”我觉得孟小郎太儿戏了,这件事根本不跟我们商量,自己做主,我一直在想二十年前保良所走的那条路,那是一条不归路。

“哥。”孟小郎搭着我的肩膀,亲亲热热道:“你将来是要做大事的,现在咱们兄弟俩结个善缘,以后多多照应一下。你问的话要是换了别人,哪怕老安过来问,我也不会说,既然是你问,我可以解释解释。”

“这里面还有什么猫腻?”

“猫腻谈不上,但是很怪。”孟小郎指着脚下这条好像延伸到了山区深处的蜿蜒小路,道:“打个比方说吧,我们从这里出发到铁木岭老龙湖,如果是第一次去,就算把腿走断,也不可能找到铁木岭。”

“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接。”孟小郎很认真的指着前面两个放山人,道:“只有他们可以带路。”

孟小郎告sù

我一些事情,他们寻找老龙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以前来过,不过孟小郎没有参与。放山人带路的传说不知dào

是什么时候开始流传的,据说只有这两个放山人可以带人走到铁木岭,至于能不能找到老龙湖,就看个人的运气。放山人带路没有什么条件,只要你说想去,他们就会带着你走。

听着孟小郎的话,我不由的再次注视着两个放山人,他们看上去很普通,除了衣着跟现在的时代不相符,别的地方都寻常。

“不要小看他们。”孟小郎猛抽了一口烟,道:“至少一百多年前,这两个放山人已经在这儿了。”

我现在还弄不清楚八渡古寨的紫阳和瞎三爷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他们即便不是一个团体,肯定也有合zuò

的意思。孟小郎说的放山人的事情,是瞎三爷或者紫阳过去派人经lì

过的,放山人带他们到了铁木岭,但没有找到老龙湖。

“那几个去过铁木岭的人,后来都挂了。”孟小郎道:“没办法,我们只能走这条路,在焦家窝子等着两个放山人出现。”

和我想的一样,还没有真zhèng

到达铁木岭,事情就已经透出了一种诡异。两个放山人像幽灵一样出没在焦家窝子和铁木岭之间,就是为了给人带路?

为了把事情弄的更清楚些,我有意接近两个放山人,他们很善谈,也不管有没有人听,一边走一边讲一些山里面的事。但是除了那些野史奇闻,再问他们别的,两个人就一字不吐,怎么套话都不管用。

无奈之下,我们只好跟着两个放山人走,中间没有出现什么意wài

,过了两天,两个放山人在清晨指着远处一座好像铁疙瘩一般的山头,对我们道:“铁木岭。”

“谢了。”孟小郎跟两个放山人道谢。

“不谢。”其中一个背着自己的包袱,又拿起那杆不知dào

从何年流传下来的土枪,道:“我们走了,路还有很长。”

“等一等。”我连着考lǜ

了两天,到了放山人将要离开的时候,就再也忍不住了,追上他们,道:“能问件事情吗?”

两个放山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道:“问吧,但不要指望什么事情都能回答你。”

“我想问问,二十年前的一件事。”我道:“二十年前,也是夏天,你们有没有带几个从葫芦岛来的年轻人进山?”

不知dào

为什么,当我走进了深山中的时候,对保良的讲述产生了一丝怀疑,因为他讲述的太真实了,事情过去那么多年,真实的过分,就显得失真。

“没有。”放山人斩钉截铁般回答道:“绝对没有。”

“很多年了,我们带谁进山,一共带了多少次,多少个人,心里都有数的。”另一个放山人在旁边补充道。

我瞬间就疑惑了,保良在撒谎?他在欺骗我?但是他讲述的又那么真实,大部分讲述和实jì

情况是符合的,这证明他熟悉铁木岭,然而没有放山人的引领,保良能够自己找到铁木岭?

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油然而生,我感觉保良骗了我,他所说的二十年前那件事情,可能是不存zài

的。但是他欺骗我有什么目的?他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编织出一个谎言,是想对我表达什么?

从两个放山人身上没有得到其它线索,他们一旦上路就走的飞快,不多久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整个铁木岭就像一个沉寂了千百年的世界,而我们,是第一批闯入者。

“如果咱们能找到老龙湖的话,它会在铁木岭的东边。”孟小郎道:“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

“如果找不到呢?”我心有顾虑,孟小郎都已经讲清楚了,老龙湖不是随时随地都能见到的,那是一座仿佛带着神mì

色彩的魔湖,时隐时现。

“那就等着。”孟小郎道:“大家辛苦一段时间,这件事做好之后,上神和三爷那边,都会有所表示的。”

我们开始绕着铁木岭去找,和保良之前说过的一样,铁木岭周围是植被很茂盛的地段,尤其在这个季节。我们是清晨开始朝那边走的,一个来小时就走到了铁木岭的东边,然而情况和我想的不一样,铁木岭东边几乎被一片树林覆盖了,根本就没有老龙湖的影子。我见过很多奇怪的事情,包括死人复活这样匪夷所思的奇迹,然而我却始终弄不明白,是什么力量能让一个天然的湖泊消失了又出现,出现了又消失。

“看起来,这一次是白走了。”孟小郎苦笑,招呼大家原地休息,给众人加油打气,范团他们估计还不知dào

,等不到老龙湖出现,我们就不能离开,竟然有心情在林子里采野菜打兔子。

我们开始在铁木岭转悠,一连三天,每天至少要围着它走两次,但是传说中的老龙湖始终没有影子。其实,野外探险中,各种各样的危险并不是让人感觉最痛苦的,最难耐的事情就是你找不到目标,还要一直晃悠下去,没有日期,没有边际,就和接受了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一样,让人烦躁。

经过元突遗址那些经lì

,彪子收敛了一些,不过晃悠了三四天,人人心里都有点不耐,他找范团的碴,我们两个又顶撞了一次。

可能是来到铁木岭第五天的时候,我被安排守夜,这种茂密的而且不经开化的深山老林中难保不会有什么大型的野生动物,所以露营地旁边彻夜燃着一堆火,我们就在铁木岭东边露营,第二天还要接着寻找。

我一个人守着夜,半夜的时候范团爬起来方便,迷迷糊糊的跑出去一二十米,开始的时候我没有在意,但是足足十来分钟过去,还不见他回来,我就心说膀胱再大的人也不可能一泡尿撒到这个时候,心里的戒备顿时萌生出来,抓起身边的武器,慢慢的朝那边走过去。

我刚一迈动脚步,范团就从前面一溜小跑的跑回来,他对着我使劲打着噤声的手势,等到两个人碰面之后,范团的脸变的一片惨绿。

“那边那边”范团转头指着身后,但是可能因为紧张的原因,他结结巴巴了半天,也没有把话说完整。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两只鸟

我看着范团的样子,不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也不像遇见了危险,反正就是有些惊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暂时看不到任何东西,范团就把手指放在嘴唇边嘘了一声,很小声道:“那边有很多人。”

“恩?”我一怔,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有别的人从别的路来到了铁木岭:“是什么人?”

“我说不清楚,你只能自己去看看。”

范团拉着我朝那边轻轻的走,一直走到他刚才方便的地方,眼睛一转,我就看到月光下,前面二三十米的地方突然聚集起大片的人群,细数一下,大概得有一百多个。

紧接着,我的目光顿时有点呆滞,心里说不上是不是兴奋,因为透过那一群站立着的人,我看到了湖,老龙湖。

碧波粼粼的老龙湖,就在这个夜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铁木岭东端。范团不知dào

隐情,看到那些人就已经很惊讶了,又望见突然出现的老龙湖,当时嘴巴就合不拢,转头看了看我,满脸的疑惑。

“去!”我贴着他的耳朵道:“把老安他们叫过来!”

范团从我的语气里听到了不寻常的意味,转身就贴着地面朝回跑,我回头仔细的注视着前方,原本,这是一片茂密的林子,但此刻林子完全不见了,只剩下老龙湖,以及在岸边聚集的人。看的越久,眼睛对光线和环境就越熟悉,我感觉到了异样,那些人都面朝着老龙湖,我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影,然而从衣着上来看,这些人之间的年代跨度可能很大,我甚至看到有人穿着前清时期的马褂子。

这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紧接着,站在最前面的人朝前走了几步,无声无息的进水,跳进老龙湖,剩下的人一个一个跟在后面,全部用同一种姿势下水。所有的人入水之后,就像一条条死去的鱼,仰面躺在水中。

就在这时候,老安他们赶过来了,彪子还是那副鲁莽的样子,没等真zhèng

靠近就问发生了什么事,我唯恐会惊动那些人,转头对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老龙湖!”孟小郎一下子趴到我身边,神色中有种惊喜,但是望着那一群刚刚下水的人,他也有些迷茫,可能在来之前,紫阳并未交代这样的情况。

“那些人是怎么回事?”范团至今还不明白这个问题,不过没人能够解答他。我看着在水中漂浮的那些人,突然就想起保良之前对我编造的那个谎言,他说他的朋友都在老龙湖里淹死了,尸体漂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刹那间,我额头的汗水就哗的冒了出来,尽管保良讲的是假话,但是我却突然觉得,水里漂浮着的,好像全部都是尸体,都是已经死去的人。

我们几个人就趴在原地,因为不明情况,所以不敢乱动,也不知dào

该怎么办。

“老龙湖出现的话,会在什么时候消失?”我问孟小郎道。

“这个说不准,但从出现到消失,肯定要有段时间。”孟小郎道:“我们有小氧气瓶,可以下水去看看,但是水面浮着那么多人,是怎么回事?上神没有讲过。”

我不知dào

老龙湖的出现有没有规律,唯恐它会在眨眼间再次消失,心里很想抓紧时间,但是水面上浮着的那些人总给我一种不死不活的感觉,反正非常别扭。

“让人过去看看。”彪子在旁边插嘴道,目光不由自主的就飘到了范团身上,他使唤范团使唤习惯了,凡事都让范团去打头阵。

“不要闹。”老安皱皱眉头,对彪子道:“这里不比别的地方!”

“只是打探下情况,他又不会死。”彪子对老安比较怕,嘴里嘀嘀咕咕的。

“下次遇见这种情况,要去你自己去,不要随便指派人。”我对彪子道:“没人是你的奴才。”

彪子很不满,当时想要还嘴,老安还没来得及制止,不知dào

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很像鸟鸣的声音。在深山老林里面,听到鸟叫,这本来很正常,但是这声鸟叫的穿透力太强了,仿佛跨越了不知dào

多少山头,清晰的飘荡到了这里。

这声鸟鸣打破了深夜里的寂静,我心里一紧,害pà

会惊动湖里那些人,从而导致不必要的麻烦。就在这时候,我发xiàn

彪子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嘴巴张的很大,浑身发抖,身子不由自主的就弯了下去。

“嗷!!!”彪子的腰一弯,整个人倒在地上,一条腿就像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不停的抽搐,他抱着腿在地上打滚,可能这种感觉相当难忍,彪子忍不住干嚎了一声,脸上顿时冒出黄豆大的汗珠。我很想发怒,这个时候出问题太扯淡了,可是转念想想,彪子鲁莽,却不是完全不懂事的人,他一嗓子喊出去,说明完全控zhì

不住自己。

我斜眼朝老龙湖那边看了看,想观察下彪子的声音会不会惊动那些人。果然不出所料,彪子的嚎叫传过去之后,死水一潭的老龙湖上像是骤然泛起微微的波澜,那些浮在水面上的人相互碰撞着,渐渐沉到了水底。

真的是这样!我心里一紧,事情已经很明显了,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的“人”果然不对劲,我很怀疑,那些都不是人。它们下沉的速度非常快,几乎就是眨眼间的功夫,已经完全没入水中,水面恢复了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彪子!你怎么了!”老安一看老龙湖的人都沉到水底,当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扶起在地上不断翻滚的彪子,道:“怎么回事!”

“安哥”彪子在极力忍耐,但可能承shòu不住痛苦,拼命抱着自己的腿,哆哆嗦嗦道:“腿腿要断了”

从彪子倒地到现在,最多只有两分钟时间,但是我发xiàn

他的左腿粗了一圈,像是猛然肿胀起来,又好像充了气的皮球,很快就把裤子都撑的紧绷绷的。

“把他的裤子划破!鞋也脱掉!”孟小郎伸手就掏了把刀子,二话不说,直接割烂彪子的裤子,范团也慌了,忘了平时彪子对他恶声恶气指手画脚,赶紧过去帮忙脱鞋。我们不知dào

彪子的腿怎么会突然肿胀起来,估计孟小郎是害pà

他的左腿最后肿的连鞋都脱不下,会卡死毛细血管。

彪子的鞋袜很快就被范团吃力的脱了下来,在脱掉袜子的那一刻,我看到彪子左脚的脚心上,显现出一个很清晰的血红的印记。这个印记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当初在元突遗址的时候,我和他都有过这样的印记,但是休养了这么长时间,印记早就该消退了。

“让一下。”孟小郎三五下就把彪子的裤管完全割开,他的左腿已经胀的和苏小蒙的腰一样粗,连表皮都快要透明了,隐约能看到肌肉里青色的血管。孟小郎在他腿上捏了捏,又来回看了几眼,想了想道:“到底还是差了一点,当初做的事,抹都抹不干净。”

“他不是已经痊愈了?”老安道:“要不然也不会让他参加队伍。”

“安爷,你不了。”孟小郎摇摇头,道:“那只罐子想让谁死,谁就躲不过,他能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救救救我”彪子疼的满脸流汗,听了孟小郎的话,马上就挣扎着开始哀求:“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以后是长”

“你够了!”孟小郎平时一直嘻嘻哈哈,但现在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厉声呵斥彪子道:“闭嘴!否则你会死的很难堪!”

“算了。”老安劝道:“他疼昏了头,不要计较,救救他。”

“试试吧,上神不在这儿,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孟小郎斜眼看了看彪子,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拇指那么粗的小竹管,拔开塞子,在彪子的腿上倒下去一点黑色的粉末。

本来我以为那就是黑色的药粉,但是再仔细看看,那些全部都是非常小的黑色的虫子,黑色的小虫子一直处在蛰伏状态,直到接触人体之后,才苏醒过来,那么一小撮黑粉,不知dào

是多少虫子组成的,唰的一下子就钻到了彪子的表皮下面。

彪子疼的咬紧了牙,眼角不断的跳动抽搐,汗流不止。范团用毛巾蘸了凉水给他擦,前后几分钟时间,也看不出孟小郎的办法有没有用,不过彪子左腿肿胀的趋势被止住了,腿还没有复原,也没再继xù

肿下去。

这个时候,我们之前听到的那声鸟叫又一次传来,很显然,鸟叫声近了很多,那是一种我从来没有听过的鸟鸣,听着凶残而且凄厉。随即,从铁木岭北边的天空中,划过两个巨大的影子,在月光的映照下,能看出那是两只鸟,黑色的鸟,几乎和我见过的那只硕大的不死鸟一样,双翅展开将近一米长。

它们飞的很快,从北边越过铁木岭,直奔我们而来。当距离我们很近的时候,两只鸟猛然俯冲下来,像两架小小的轰炸机,迅猛异常。我觉得它们有点像鹫,但又不太像,通体羽毛乌黑发亮,仿佛两只巨大的乌鸦。

这两只鸟的出现,让我隐约预感到一种不祥,下意识的抓过范团的手弩,就想把它们射下来。

“留下它们!快!”孟小郎的眼睛一眯,骤然大叫了一声。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下水

孟小郎的骤然大叫顿时印证了我的想法,这两只鸟绝对不是山林里普通的飞禽,我的动作很快,举着手弩一箭射了过去,但没有经过专业的训liàn

,而且是对付在半空移动着的目标,力有未逮,顿时射空了。

老安随手举起了枪,不过他的身手强,平时不怎么用那玩意儿,枪法估计也有限,而且此时此刻,开枪不一定是好事,我们怕枪声会引来什么。两只鸟可能像是抓到了我们的软肋,在半空一折身,重新俯冲过来,翅展差不多一米的鸟,尖牙利嘴,如果真被抓上一下,绝对不好受。

黑鸟几乎是贴着我们的头皮飞过去的,范团摘了背包使劲抡过去。我匆忙装了一根弩箭,但是又射空了,它们飞的太快。当两只黑鸟第三次俯冲而来的时候,我就观察到了,它们的目标不是我们,而是在地面上呻吟的彪子。

“借一下力。”老安收好枪,跑到我身边,对我做了个动作,说起来很奇怪,我们两个合zuò

的时间不是特别长,而且我对他一直有股隐隐的成见和戒备,但跟他合zuò

的确非常默契,有些话不用明说,我一听就知dào

他打算怎么做。

我不觉得这样能成功,但是还是想试试。我半蹲在地上,肩膀和腿全部暗中吃上力。范团抡着背包把两只黑鸟给轰走,不过一转眼间,它们又在半空一转,再次冲了过来。

“走!”老安已经准bèi

好了,两只黑鸟好像并不怕人,飞的非常低,在它们猛冲而来的同时,老安看准机会,抬腿一跃,踩到我的肩膀上,我也做好了所有准bèi

,肩膀一顶,双腿跟着一撑,老安借着这股力,身体猛然就一冲而起。

我们的时间拿捏的非常精准,老安跳起来的同时,正好是两只大鸟从我们头顶飞过的时候。老安伸手就去抓,一把抓到一只大鸟。但是他在头顶没有借力的地方,只有一只手能用得上力,那只大鸟猛力挣扎,硬生生从老安手里挣脱出去,半空中抖落下一丛鸟毛。

老安落地的时候,两只大鸟已经飞出去很远,但看样子,老安刚才那一下并没有吓退它们。我很怀疑这两只鸟是不是有灵性,因为它们好像看得出,我们这几个人就这么点本事,奈何不了它们。

“都不要动。”孟小郎脸上肃穆的紧,轻声对我们打了招呼,几个人原地停下来,孟小郎的眼睛一下子精光四射,炯炯有神的盯着飞到远处的大鸟:“不要动,都不要动”

和我想的一样,两只鸟飞出去之后,很快又调头,在我们附近盘旋了两圈,发出几声凄厉的尖叫,紧跟着,它们又一次朝这边冲来。

“胖子!”孟小郎盯着快速飞来的大鸟,对范团道:“和之前一样,拿背包抡它们!”

范团答yīng

了一声,刚刚把背包举起来,两只黑鸟已经冲到头顶,他连蹦带跳的去轰。就在两只大鸟被范团的背包赶出去的瞬间,一直静静站着的孟小郎突然抬手甩出去一把刀子,刀光比大鸟的速度更快,我眼睛都来不及眨,立即看到一只大鸟在半空扑腾了几下,发出一声惨叫。

“追!”孟小郎的眼睛顿时一亮,抬脚就跑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的脚步忍不住就放慢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从当时在贵州见到孟小郎开始,我都认为他只是个跑腿办事的小人物,但彪子出事之后,孟小郎的一言一行都让我觉得,他好像没有那么普通,是他掩饰的太好了?尤其是在他甩出刀子打落那只大鸟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

不过现在肯定没法问什么,我跟着孟小郎就朝那边跑。那只大鸟飞不动了,朝前扑棱了十几米远,越飞越低,最后一头栽倒在地上。一只鸟中刀,另一只则不肯离开,在我们头顶上不住的盘旋,几次试图冲下来攻击,孟小郎又拔出一柄刀子,这种鸟果然有灵性,知dào

孟小郎不好惹,吃了一次亏后就不敢再靠近了,之后,它在半空飞了几圈,迅速朝铁木岭北边飞走了。

“抓到一只,弄起来看看。”孟小郎做完正事之后,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就又浮现出来了,抽抽鼻子道:“看看适合红烧还是烧烤。”

大鸟身上中了刀,但依然很凶,范团尝试着抓它,差点就被叼了一口。制服它之后,孟小郎用布套套住它的爪子,才开始仔细的观摩。这只鸟看上去野性十足,也没有发xiàn

其它人为的痕迹,所以吃不准到底是不是谁有意豢养的。

“可惜了,飞走了一只。”孟小郎蹲在地上扒拉着大鸟,道:“我们得抓紧。”

“飞走了一只?那代表着什么?”

“没什么,反正抓紧时间就是了,万一睡觉起来一睁眼,老龙湖又不见了,那不是抓瞎了?”孟小郎笑了笑,提着大鸟朝回走。

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彪子的情况好了很多,看起来孟小郎的那种虫子好像拥有奇效。孟小郎把大鸟随手丢在地上,刚一落地,大鸟扑闪着翅膀就贴着地面朝前跑,范团马上去追,但是那只大鸟好像已经做好了决定,跑到旁边一块石头跟前时,一头就撞了上去,它的力qì

很大,直接把脖子给撞断了,翅膀扑腾了几下,随即断了气。

“性子好烈。”孟小郎一怔,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笑着道:“要是个妹子,恐怕我还弄不住哩。好了,不说这个,我们说正事吧。”

不知dào

为什么,看到这只大鸟自己撞死在石头上,我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就轰的蹿到头顶。

“我们抓点紧,成事不成事,都要先把老龙湖的情况摸一摸。”孟小郎道:“潜水装备有两套,下去两个人,注意安全,有情况的话不要拼命,油滑点。”

说着,孟小郎望向我,道:“老兄,这只能麻烦你了,没别的法子。”

“可以。”我不假思索的答yīng

下来,紫阳让我来老龙湖,有事肯定是我去出头,我不畏惧这些。

“还有套装备。”孟小郎又转头看看彪子,道:“你去吧。”

彪子的腿算是复原了,停止了肿胀,肿胀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影响,脚心上那个殷红的印记也稍稍淡了一点。不过他的情况看上去不好,范团犹豫了一下,对孟小郎道:“他身体没康复,还是我去吧。”

“不行。”孟小郎笑着摇摇头,道:“只能他去。”

我不知dào

孟小郎这么安排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是老安没有反对,把彪子扶起来,拍拍他,道:“小心着点。”

我们慢慢走到老龙湖岸边,在岸上,我看到了那块古老又残破的石碑。看到这块碑,我真觉得有点琢磨不定,保良如果是说谎的话,他能知dào

的这么清楚?连这块碑都描述的一清二楚。

“记住我的话,别逞强。”孟小郎又刻意交代了一声:“吃不准的事情别莽撞,一次不行还有二次。”

我们全靠人力背负装备,不可能预备的那么齐全,只有两个小氧气瓶和脚蹼。这种小氧气瓶最多在水里坚持个十五分钟左右时间,还要预留几分钟的余地,以便返回或者应对突发情况。

老龙湖完全恢复了平静,之前那些浮在水面上的人的确不见了。我望了望好像一眼就可以看到底的水,戴上了脚蹼。

“北方”苏小蒙一脸的担忧,跑过来想说什么,但咬咬嘴唇,生生忍了下去,她看看老安,又看看孟小郎,最后拉着我的胳膊:“答yīng

我,一定好好的回来。”

“不要弄的和生离死别一样。”我笑了笑,但是望着苏小蒙脸庞中掩饰不住的担忧,我觉得心里那扇紧闭着的门,被悄悄的触动着,好像要推开一道缝隙。

我不知dào

这个世界上真zhèng

关心我的人有几个,但是我也无法否认苏小蒙的关心,那种关怀,有令人无法怀疑和抗拒的诚挚。我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脸,道:“很快就会回来。”

我在前面,彪子在后面,慢慢的坐在岸边,然后一点点下水。当水淹到脚脖子的时候,一股仿佛要钻到骨头里的寒意就嗖的升腾起来,已经这个月份了,但是水却凉的透骨,我狠了狠心,一下子跳进去,立即就像是被一大坨冰给包围了一样。

第一百二十七章 湖下的洞

“怎么样?”孟小郎就蹲在岸边,等我下水之后,马上开口问。

“凉的邪乎。”我的牙齿格格作响,很快就在水里尽lì

的游动,只要一停下来,就会有被冻僵的感觉。

“稍稍忍耐一下,很快就会好的。”孟小郎道:“湖边肯定没什么,要找,只能到水下去找,可惜了老兄,我知dào

的有限,全要靠你自己去摸索。另外,把这个带上,说不定会有用。”

孟小郎把那根小竹管递给我,我点头示意知dào

了,然后来回活动了一下,钻进水里。说起来很奇怪,在水面呆着的时候,水温特别低,但是一钻进水下,好像就没有那么冷了。探照灯在水下可以照射出去一段距离,湖水确实非常清澈,没有任何杂质。我和彪子下潜了三米深,开始在湖底来回的看,这样一看,就看出来一点问题,因为湖底太平坦了,就好像一个人工的大水池,丝毫没有天然湖泊的样子。



我们游出去了大概十几米远,目光透过潜水镜,好像看到一条模模糊糊的影子从身边一掠而过,那绝对不是错觉,但是等我回过头,却什么都看不到。彪子对我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也看到了一些东西。

这让我心里有点发毛,水温无形中仿佛又降低了一点。我和他一人一边,朝四周观察了下,就在两个人重新转过头示意没什么发xiàn

的时候,我们周围突然一下子冒出很多影子。

一条条模糊的人影,就在我们旁边鱼一样的游来游去,那些影子虚幻又有点飘渺,好像是从放映机里放出的老胶片一样,伸出手去摸,摸不到它们的形体,影子仿佛是透明的,有形无质。

随后,影子先后清晰起来,各种各样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和之前漂浮在水面上那些“人”几乎一模一样。我和彪子随身带着武器,但是刚掏出来就觉得有些多余,武器对这些影子肯定是没用的。

一条影子呼的飘到了我面前,很魔幻的感觉,它的形体突然就充实了,好像一个平面上的人物突然变成了三维的影像。这是一个老道士,须发皆白,他很清瘦,跟八渡古寨的紫阳一样,有些仙风道骨的风范,然而他的目光却比紫阳更温润平和,他的目光里没有一丝邪异的气息,却多了一种执着,好像对一个东西追求了无数年之后依然不肯放qì

的执着。

我一下子就怀疑,这些都是曾经探索过老龙湖,然后又因为各种原因死在这里的人?老道士明显不是一个生命体,只有在夜色高悬的深邃湖泊里,他才能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视线中。

老道士悬浮在眼前的水中,身体在不停的晃动,变幻,他好像凝视着我们,过了一会儿,周围那些乱七八糟的影子呼的沉入到水底,如同蛰伏了一般,只剩下眼前这个老道士。他悬浮了一会儿,无声无息的转过身,朝前面慢慢的游去。尽管他没有任何指示,但我觉得,他在指引我们。

我对彪子打了手势,然后跟上老道士,彪子有些迟疑,在后面拉我。我想的很清楚,如果要对我们不利,那么多影子出现的时候,吓也能把人吓昏过去,老道士肯定没有恶意。抱着这个念头,我紧紧的跟随,老道士没有转弯,几乎是直直游出去的,大概三十多米后,已经接近了老龙湖另一端的湖岸。

到了这里的时候,我顿时就明白了老道士的意图,在湖岸一面的壁上,有一个半圆形的洞口,完全被水覆盖着,洞口足以钻进去一个人,但是探照灯无法照射的那么远,看不到洞里的情况。

骤然间,我仿佛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那声叹息里面如同隐含着许多许多。

“就是这里”老道士的影子在洞口边上慢慢的变淡了,淡到几乎看不清楚,但是那道声音却一直回荡在耳边:“没有长生,多少年,一场梦罢了,去吧”

当声音消失的同时,老龙湖彻底安静下来,老道士,虚幻的身影,全部无影无踪,剩下的,就是那个小小的半圆形洞口。

毫无疑问,那老道士的影子有意把我们带到这里,然后让我们进洞。我和彪子暂时浮出水面,两个人的嘴唇已经冻的发青了。

“进去看看吧。”我暂时抛开对彪子的成见,一起下水就是同伴,不能斗气。

“你不觉得他是故yì

引我们过来的吗?”彪子抹了把水,道:“老安叫我做事,我做,但是现在不是老安的事。”

彪子说的也没错,老道士的举动看上去可能是一种指引,但同样也有可能是一种诱惑。不过我心里的感觉很强烈,感觉和那个老道士隐隐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渊源。

这时候,孟小郎就从对面跑了过来,蹲下来和我们说话,我对他讲了讲,孟小郎几乎没有太多犹豫,直接让我们进去。彪子略微表示了一下不同意见,孟小郎就皱着眉头,道:“时间很紧,你就不要那么多废话了好不好。”

我不知dào

孟小郎说的时间紧到底意味着什么,反正他一说,我也有种急迫感。略微交谈了两句,我和彪子重新下水,在洞口那里看了看,然后一头钻了进去。洞有点倾斜,完全被湖水灌满了,我严密的计算着路程,必须要留足够的氧气返回。

倾斜的洞大概有二百米长,我们游的很快,通道倾斜的幅度不大,不过路线这么长,现在肯定位于地下非常深的地方了。紧接着,通道转了个弯,地势也慢慢向上,又是百余米之后,我就感觉身体在上浮,脑袋猛然间一暖,轰的冒出了水面。

我们的头顶,是一个圆圆的如同气泡一样的空间,空气质量很不好。我和彪子都让冻的够呛,浮出水面的时候马上就爬到岸边,空间不大,最多三四十平米的样子,对面同样有一个半圆的洞,这个洞好了许多,里面的水只到脚脖子,不用氧气也可以徒步过去。

已经到了这里,我就隐约感觉,那个老道士冥冥中指引的是一条正确的路,至少,会让我们走到该走的地方。

“走走吧,应该是没错的。”

“你别想的那么简单。”彪子冷哼了一声,回头朝来路看了一眼,道:“水里那么多人,是怎么死的?”

彪子的话让我一阵沉默,他说的有道理,不管老道士是否有恶意,但他死在了老龙湖。我丝毫不认为自己的本事会比他大。

可是,摆在眼前的路,如果不走,还有别的办法?

不管彪子同意不同意,我收拾了一下东西,在洞口边看看,走了进去。彪子无奈,只能跟在后面,一路都在嘀咕。这条通道不长,只有二十米左右,还没有走到通道尽头,照射出去的光线就无限扩散开了,那意味着前面的空间更加广阔。

当我走到这儿的时候,就感觉前方的空间里,有一种冥冥的吸引力,相当强dà

,双腿几乎都不受身体的控zhì

了,想朝里面走。但这种感觉出现的同时,又有隐隐的危机,好像随时都有一把无形且锋利的刀子,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们两个一前一后走到了通道的尽头,眼前的空间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它不算特别大,好像两块巨大的被掏空的石头又合并在一起。按照路线判断,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在铁木岭边缘的地下。

这个空间很简单,简单到一眼就可以望到头儿,我总以为是复杂的地势还有意wài

的情况导致以前来到老龙湖的人一个个死去,但如此简单的空间里面,究竟能够隐藏什么?

目光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黑暗,我没有朝前走,就站在原地看。在光线可及的空间尽头,我隐约看到了一道门。

一道石头门,就在空间的尽头。八渡古寨的紫阳,想要打开这种门,然而看着看着,我就察觉到,那道门并不是封闭的,不知dào

什么原因,导致它裂开一道口子。

我忍不住就走了过去,虽然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但总觉得在门的那一边,有什么东西不停的呼唤我。紫阳所追求的,是门后的秘密,眼前的那道门,其实已经打开了。

走出去一段路,距离门越来越近,身后的彪子突然就哎哟了一声,我刚想回头看,但目光一下子被那道门上的符号所吸引。石门如果是完整的话,那么上面的鸟喙铭文也应该是完整的,不过石门裂开了一道口子,符文也随之绽裂。

“不行!”彪子在后面开始大呼小叫,我不得不放qì

观察,转而注意他。

在我回身的一刻,一道不知前后听过几次的呼啸声,从空洞的空间中勃然爆fā

出来,那道呼啸仿佛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却如同可以穿透空间,呼啸一下子充斥在整个空间里,尖利而且凄惨,刺的人耳膜发痛。

彪子使劲抱着他的左腿,本来他的腿已经停止了肿胀,但是这时候就像被吹进去一股气。与此同时,我感觉自己的脚心一股灼热般的刺痛,神智瞬间恍惚了。

我仿佛看到罐子,很多罐子,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砸落下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莫名其妙的对手

无穷无尽的罐子不断的落下来,我使劲晃了晃脑袋,幻觉瞬间就消失了。但是那阵凄厉的呼啸好像还在耳边回荡,与此同时,我感觉左脚脚心的灼热感在急剧的增强,像是被一团烈火熏烤着,渐渐从脚掌开始向上蔓延。

彪子更惨,已经差不多恢复的腿重新胀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哀号。我看了看,赶紧拿出孟小郎给的那根小竹管儿,倒了点黑色的粉末出来,那些微小的黑虫子很快就复苏,开始朝皮肉下面钻。



就在这个时候,从我正前方骤然爆fā

出一股极其强劲的气流,没有任何形体,却尖锐的像是一根离弦的箭,我粹不及防,身子一歪,没能躲过去,那种很怪异的气流仿佛从右胸前嗖的穿了过去,整个胸膛似乎在这一刻被穿的稀烂,身体忍不住后仰着摔了出去,连着滚了几米远才停下来,痛的几乎要窒息。

就在我眼睛一黑,差点就地晕过去的同时,脑子却无比的清晰,我突然想到,是不是有这种石门的地方,都会有那种罐子的虚影,以及凄厉的啸声?这应该不是巧合,而是一种必然,罐子的影子,还有凄厉的啸声如同在守护这种石门一样,任何接近石门的人,最终都会遭到犀利致命的打击。我不知dào

自己为什么能活下去,但死在老龙湖里的那么多人,必然都进入过这个湖中的洞,他们是被罐子和啸声弄死的?

有孟小郎给的黑色粉末,彪子的情况得到控zhì

,很显然,八渡古寨的紫阳清楚这样的现象,那种黑色粉末很可能是对此而研造的。

当那股穿胸而过的气流把我狠狠的撞了一下之后,周围无穷无尽的啸声好像慢慢的消失了,我扶着彪子的腿,肿胀也随之减轻,已经勉强可以走路了。我们两个站起身,朝四周的黑暗中望了一眼,异样的平静,只能听到彼此之间的呼吸声。那道石门依然在不远处矗立,我走近了几步,发xiàn

门上那道裂痕应该是山体下方的空间因为自然的原因而造成的,不怎么宽,一米不到,如果侧着身的话,应该可以勉强钻进去。

紫阳交给我的任务,是想办法打开这样的石门,我不知dào

自己是不是幸运,老龙湖下的这道石门本身就是绽裂的。这是不是等于完成了老龙湖这边的任务?我不确定紫阳会不会承认,因为此时此刻,我心里想的最多的,是石门的后面。

石门后面,是什么?让紫阳那样的人,还有整个八渡古寨苦苦追索了多少代。一瞬间,那道绽裂的石门迸发出强dà

的吸引力,让我不顾一切的慢慢的走了过去。

距离石门很近的时候,我停下脚步,石门后漆黑一片,那是一个不知dào

有多大的空洞,我原本以为门后会是一个屋子,屋子里面会有什么东西,但事实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石门后面,就是一个巨大的空洞,遥遥不知尽头。

“里面是什么?”彪子从后面跟过来,伸头朝前看了看。黑暗,永远带给人懵懂的未知和恐慌,面对一片无尽的黑暗,谁都无法保证里面会隐藏什么,彪子摇摇头,道:“你不会是想进去吧。”

我的确有这个打算,因为我知dào

,这次如果离开老龙湖,把情况反馈给紫阳之后,他肯定会让我到别的地方去,老龙湖出没不定,我不知dào

这次离开,还会不会有再来到这儿的机会。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能让我知dào

石门后面究竟是什么。

“如果你不想进去,就自己回去,或者在这儿等着。”我检查了一下随身的东西,我们下水的时候没有想到会长时间逗留,所以身上的东西寥寥无几,这就限制了我的活动范围,只能进去看看,然后马上回来。我把仅有的那点东西弄好,然后转头对彪子道:“没人勉强你。”

彪子有点想发火,不过还是忍住了,他不想进去也得进,因为现在队伍的成分复杂了一些,他得对老安负责。

我尝试着靠近石门,没有别的感觉,只感觉到自己的脚心依然在隐隐作痛。我在门边站了很久,然后侧身钻过石门。

仅仅是一步的距离,就那么一步,我站到了石门的后面,但这一步的距离,却好像跨越了千山万水,心里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感觉对石门后的空间,又熟悉,又陌生。它有一股让我熟悉的味道,同时却意识到,我肯定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绝对是第一次。

彪子也跟着钻了进来,脚下的路有点不平坦,我抽抽鼻子,空气很潮湿。可能是对面空间里的潮气顺着裂痕蔓延到了这边。我有点吃不准,因为看似平静的空间里,总有点让我感觉不踏实的因素,我下意识就掏出了老安给的那把锋利的短刀。

空间很大,但是地势一点都不复杂,一条路平坦的通向前方,我在前面,彪子在后面,朝前走了不远,空间像是被一堵巨大的石壁给堵住了,石壁的最下方有一个两米多宽的洞口,彪子跟在身后道:“走走就差不多了,一直走下去,万一遇到什么事,我们连回来的资本都没有。”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猛然就看到,洞口的另一边好像有很微弱的光“呼”的闪了一下,那道光一晃而过,消失的很快,但在黑暗中还是被我捕捉到了。我抬手制止彪子继xù

说下去,身子一闪,轻轻的贴到洞口旁边。

我静静等了几分钟,光线再也没有出现,彪子可能没有看到刚才一晃而没的光,忍不住想小声的问,我赶紧示意他闭嘴,因为贴着洞口,我听到一阵很轻很轻的刷拉拉的声音。

那阵声音和光线一样,出现了一下就马上消失了,但是让我觉得分外不安。我又等了几分钟,洞口那一边悄无声息,我不确定那是什么发出的声音,既感觉危险,然而不弄清楚的话又有些不甘。我对彪子打了个手势,他把手电光调的很低,然后又朝洞口凑了凑。我们两个下来的时候没有带枪,彪子也拿出一把刀,这时候需yào

严谨的配合。

我深吸了一口气,身体轻贴着石壁,慢慢的移动脚步。我想要看看洞口那边的情况,但是当我从这边探头到洞口另一边的时候,猛然就被吓了一跳,我眼前出现了一张脸。

这张突然出现的脸让我心里一惊,但是随即我就反应过来,洞口后面好像立着一面镜子,因为我看到的那张脸是自己的脸。光线虽然昏暗到最低点,不过我自己长的什么样子,穿的什么衣服,我还是清楚的。

然而就是那么一秒钟的时间里,我的头皮突然急剧发麻,立即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洞口后面可能根本没有什么镜子,那张脸是真实存zài

的,也就是说,洞口那边也有一个人,正在小心翼翼的朝这边张望。

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穿着同样的衣服,两个人之间相隔着一个不大的洞口,距离如此之近?

我的反应一直很快,然而这一次是个例外,因为完全被弄懵了。那张脸的主人最开始的时候肯定和我一样,思维根本反应不过来,但是就在我迟疑的这一瞬间,他突然就举起一把雪亮的刀子,迎头狠狠的砍下来。

“杀了他!”这个人举起刀子的同时,低低喊了一声,随后,从对面洞口的另一边又跳出一个人,举起刀子,两个人一起朝我扑杀过来。我没有反抗的意识,因为大脑好像完全僵直了,那个后来跳出的人,竟然是彪子?



我抽身猛退了一步,对方手里的刀子顿时看到了身边的石壁上,火星乱溅,这一下绝对用了全力,如果不是我退的及时,挨了这一刀就会丢掉半条命。

面对疯狂的扑杀,我没有再迟滞的余地了,举着刀子开始反击,彪子也在另一边愣了神,可能完全适应不了突然从洞口那边跳出来另一个自己。他一愣神,胳膊就被对方一刀划出个口子,挨了一刀,彪子立即清醒了,同时也发毛了,嗷的跳起来,拿着短刀乱抡。他的性情暴躁,为人也有点刻薄,但手下的功夫绝对不弱,我们遭到突然袭击,反应慢了半拍,所以开始的时候有点吃亏,不过仅仅那么一会儿,马上就扳回了劣势。

打着打着,我看出了一点端倪,对方虽然也是两个人,但他们之间好像不怎么对付,各自为战,开始还合zuò

一下,不过转眼间就分开了,各打各的。我感觉抓到了一点机会,转身跑到彪子身边,暂时丢下那个很像我的人,跟彪子一起对付同一个对手。

两个人的力量合在一起就很强劲,洞口另外一边的彪子明显撑不住了,另个很像我的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全力帮忙,想帮另个彪子解脱困境,但是已经打到了刀刀见血的地方,谁后退一步就会死的很难看。

彪子绝对是那种不能吃亏的人,哪怕吃了一分钱的亏,也要拼命抢回来。他挨了一刀,眼睛都红了,在我的配合上,很快把对手逼到洞边,我鼓足力qì

,朝前猛然一冲,另个彪子抬手挡住我的攻击,但是防御出现了漏洞,被随后而来的彪子一刀捅进了心口。

差不多一尺长的刀子,硬生生捅进去一半,刀子捅入对方心口的同时,彪子的嘴角就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第一百二十九章 针对彪子的袭杀

我能理解那种心情,刀子看似捅在另一个人身上,但同时又像是捅在自己身上。不过现在没有留手的余地,我低低喊了一声,把彪子从迟滞中拉了回来,他一愣,随即拔出刀子。接着,我们两个一起对方剩下的一个敌人,那种感觉非常奇怪,就好像当时在十字桥监狱里看到另一个于北方一样。

彪子的眼睛红了,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杀的很有劲,可能把平时对我的成见不满全部发泄到这里,我恰恰相反,每一次动手,都感觉是自己在捶打自己。两个对付一个,优劣顿显,很短时间里,那个人撑不住了,他没有犹豫,抽身一退,马上顺着洞口朝远处跑。我本来想追下去,但怎么想都不合适,事情明显不对了,石门后面的世界,让我感觉危险,我眼睁睁看着那个人飞快的没入远处的黑暗里,放qì

了追击的念头。

“走,我们也回去。”我招呼彪子离开。

“这个人”彪子望着那具已经停止呼吸的尸体,先的有点迟疑:“这个人怎么办?”

“已经死了,没必要理会,走。”我转身就走,随后又回过头,对彪子道:“记住,那只是个敌人,很陌生的敌人,他不是你!”

我和彪子很快就顺原路返回了,重新游回老龙湖,然后探出头,孟小郎他们正在岸边焦急的等候,看见我们立即就围了过来,范团伸手把我和彪子拉上岸。孟小郎就示意我到一边去谈,他问我下面的情况,这个也不需yào

有什么隐瞒,我如实说了石门的事,不过对于那场打斗,还是埋到心里。

“这个太好了。”孟小郎眼睛一亮,来回搓了搓手,道:“上神肯定会高兴,这个地方不能久留了,我们必须马上走。”

孟小郎的神色里有点急躁,看样子是不想在这儿呆了,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原因,拉着他想问个清楚。

“老兄,咱们先走,然后在路上慢慢的说”

不等孟小郎把话说完,我们两个几乎同时听到一阵鸟叫,从不远处传来,那种鸟叫有些熟悉,是之前那种黑色的大鸟所发出的,我们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抬头望去,月光下能够清楚的看到五六只鸟正急速飞来,全部是黑色的大鸟。

“又他娘的来这么多!”彪子喘着气,可能对这种大鸟很厌恶,范团在那边做好了准bèi

,试着想用手弩射杀一只。

几个人的注意力全部被头顶的大鸟吸引了,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我们刚刚分散开,准bèi

迎战,从不远处的草丛里,骤然射出一支长箭。那是一支长的有点吓人的箭,大概一米左右,从草丛里穿出来之后,长箭发出一股犀利的破空声,声势逼人。

这一箭来的太快了,让人粹不及防,我心里一惊,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有些迟,不过转眼间我就发xiàn

,长箭的目标不是我,也不是范团他们,而是彪子。彪子站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他的反应不慢,匆忙中闪身一躲,但那支箭实在是太快了,一箭穿透了彪子一条手臂。

彪子来不及发出惨呼,第二支箭又从草丛里激射而来,彪子连滚带爬的躲,长箭连着射了几支,每一支都如同想把彪子彻底射穿一样。

与此同时,头顶飞来的几只大鸟也一起俯冲过来,齐齐的扑向彪子,我们两边受袭,而且还不知dào

敌人有多少,形势立即变的被动。老安率先冲过去,给彪子帮忙,孟小郎皱皱眉头,可能觉得有点烦,但是好歹是一个队伍里的人,丢下谁也不合适。

就在我们帮着彪子解围的同时,从不远处的地方,呼啦啦跳出来五六条身影。月光下,我能看到那五六个人粗壮而且魁梧,都赤着上身,他们像是岩石雕凿出来的一样,坚定且有力。每个人的皮肤折射着一种古铜的色泽,他们强壮但是迅捷,奔跑间像是一只只狂追猎物的豹子,杀气升腾。

这五六个人的出现立即打乱了我们的部署,范团离的最近,转身就迎了上去,但是这显然不够,一个脸庞棱角分明又冷峻的男人猛冲过来,抬起胳膊一扫,范团二百多斤的身体立即被打的倒退出去,蹬蹬的一屁股坐到地上。这些人的目标同样很明显,都是冲着彪子去的,孟小郎骂了一声,迫不得已转身过去迎敌。

“范团团!”苏小蒙离范团很近,看到范团被对手一拳打的几乎吐血,赶紧就上去扶。我之所以喜欢范团,就因为这个人有道德底线,而且讲义气,他知dào

我们的人不多,对付大鸟,再对付这五六个孔武有力的强敌会很吃力,所以勉强爬起来,又扑了过去。

但是他的力量太薄弱了,那个脸庞棱角分明的冷峻男人微微皱起眉头,这次可能又加了点力,一下子把范团打的翻翻滚滚,范团爬不起来了,抬起头的同时,噗的就吐出一口血。

这时候,苏小蒙就在他旁边,五六个强敌身上升腾的杀气越来越重,一个人冲过来的时候,重重推了苏小蒙一把。他可能并不想要苏小蒙的命,但举手投足间大力蓬勃,苏小蒙连着滚了几下,脑袋正好撞在湖岸边的石碑上,鲜血顺着白皙的脸庞朝下流,她可能被撞晕了,勉强扶着石碑站起身,但是身子转了两圈,一头栽到了湖水中。

我顿时慌了,彪子的处境很紧张,五六只大鸟连同五六个强壮的敌人都奔他而去,老安和孟小郎招架的非常吃力。但是我顾不上他,我不想苏小蒙出现任何意wài

。所以我抽身退了出来,飞快的跑到湖边。

在我跑到湖边的同时,立即惊呆了,苏小蒙落水的时候已经昏了过去,如果没有意wài

,她应该飘在水面上。但是当我跑过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她好像被什么东西使劲的朝水底拖,已经拖到了水下三四米深的地方。

我没有半点犹豫,马上就跳进水里,湖水透骨的凉,但让我的脑袋猛然清醒了一下。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在我心目中的分量,好像越来越重了,在她遇险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想,甚至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全去救她。

我跳进水里就朝深处潜,距离一近,视线就清晰了点。我发xiàn

苏小蒙飘忽在水下的身影旁边,有几条几乎察觉不出的影子,就是这几条模模糊糊的影子,在拉着她一点点的下沉。我迅速的游过去,那几条影子就像一群受惊的鸟,在我靠近的时候呼的四散开来。我抓起苏小蒙就朝水面上浮。

等到浮出水面,我的心狂跳不止,因为我看到苏小蒙一动不动,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站着晶莹的水珠,因为湖水太亮,导致她的身体摸着没有一丝温度。我甚至不敢去试探她的鼻息,我怕自己承shòu不了最坏的结果。

“小蒙”我的声音有些发颤了,轻轻拍拍她的脸,她没有反应,额头的伤口离开水就又开始流血,这让我心静了一些,抬手在她鼻子前试了试,她还有呼吸。

但是现在我不知dào

该怎么办,苏小蒙和范团都需yào

照顾,老安也需yào

支援。孟小郎在那边斗的很辛苦,抽空对我大喊道:“老兄!你先走!这边的事情不要管!快走!”

“他一走,我们这边撑不住的!”彪子胳膊上的箭还没有机会拔下来,听见孟小郎的话,马上就开始叫唤。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吧!”孟小郎似乎对彪子的意见越来越大,噗的吐了口唾沫,恶狠狠道:“要不是你!会有今天这麻烦!听好了,我跟安爷拖住这几个人,你他妈的给我走!朝相反的地方跑!”

我惦记苏小蒙,但是一转头,又突然觉得自己隐隐有点挂念老安,说不清为什么。我抱着苏小蒙,又扶起范团,看看老安,他没有说话,只是对我点了点头。

我不再迟疑,抱着苏小蒙就开始跑,她的身体离开水,渐渐恢复了一点温度,这让我感觉,她不会有大碍的。我带着苏小蒙还有范团以最快速度从铁木岭的东边跑到南边,几乎不觉得累。跑着跑着,苏小蒙开始发抖,好像很冷的样子,我们浑身湿透了水,山林里夜间的风又比较凉,但是我不敢停,唯恐会有人追上。

我们一口气从南路跑了两三里地,苏小蒙不知dào

是怎么了,不仅在发抖,而且昏迷中,手一直下意识的扒着自己的心口,那可能是一种条件反射般的动作,我感觉有点点不对劲,突然就想起来孟小郎之前说过的话。老龙湖,只有我和彪子能下去。

这让我很不安,不得不停下来,找了个背风的地方,范团在观察周围的动静,倒是很安静,那五六个敌人的目标是彪子,只要彪子不跟来,他们就不会追击我们。

“小蒙,醒醒。”我轻轻喊她,但苏小蒙没有半点反应,她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心口了,呼吸有点困难,双手扒着心口的衣服,抓的非常紧。

我慢慢的拿开她的手,把已经扒的乱糟糟的衣服解开。我有点不自然,但是情况所迫,也顾不得避嫌了。

解开她的衣服,我立即看到她的心口有一个淡淡的鸟喙铭文,铭文带着血色,但是已经慢慢的变淡了。

这时候,一个小小的本子从苏小蒙贴身的口袋里掉了出来,我当时没在意,等到苏小蒙的情况好了一点,不再那么难受的时候,我才把掉落的东西捡起来,打算继xù

抱着她走,走远一些再说。

很无意的,我看了看这个小本子,但是一看之下,目光马上就移不开了。

第一百三十章 真实身份(一)

这个小本子很精致,粉红色的外皮,打开之后,里面有两张照片。就和很多女孩子放在钱包里的照片一样,但这个本子对苏小蒙来说可能很重yào

,贴身藏放着,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异状,可能我还不会发xiàn



吸引我的,是其中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上,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女孩子大概三四岁的样子,男孩则有十来岁,两个人端端正正的站在哪儿,男孩子拉着小女孩的手,另只手里则拿着一团棉花糖。可能所有的孩子幼年时的梦都是由一团团五彩缤纷的棉花糖开始的,小女孩看上去很快乐,小小的,纯纯的,笑的无比开心。

尽管照片上的小女孩只有三四岁,但我还是依稀能够分辨出,她的脸上带着苏小蒙的影子,从一张三四岁时的照片去判断一个成年人,这有点不靠谱,可我心里的感觉非常强烈。如果照片里仅仅是她一个人的话,那么我不会有什么怀疑,珍藏一张童年的照片,很多女孩子都这样,无可厚非。

让我很难以相信和极度疑惑的,是小女孩身边的男孩。那男孩十来岁的样子,身体瘦弱单薄,抿着嘴唇,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十多岁,正是最活泼的年纪,但他身上没有一点点童真以及朝气,像是活了一把年纪的人,板着脸,有点木然的站在镜头前。

看着这个孩子,我的思绪顿时就飞到了当年的大雁坡,当时跟瞎三爷接触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奇怪的小孩,曾经引起我的注意和好奇,但那时候我要做的事情很多,而且随着瞎三爷“死去”,也不敢过多逗留,然而那个小孩给我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我很清楚的记得,在我带着轻语从大雁坡地下逃出的时候,中途遇见过他,他木木的跟我说了一句:我记到你了。

当时的小男孩已经有几岁了,所以我可以毫不费力的分辨出来,照片中拉着小女孩的人,就是我曾经在大雁坡见过的小男孩。

我的心一下子凉透了,看着仍然还没有苏醒过来的苏小蒙,我觉得有点冷,也觉得有点疼。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我已经慢慢的相信了她,而且慢慢接纳了她,我愿意相信她只是个不懂世事没心没肺的丫头,我愿意相信最早和她因为青铜而相遇的过程是个偶然,但这张照片彻底粉碎了我的想法,让我失望,失望到了极点。

我看着苏小蒙,她好了一些,胸口的鸟喙铭文正在继xù

变淡,已经成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留在心口处。尽管我失望,却依然不想让她出现任何意wài

,但是对于这样出现在身体上的鸟喙铭文,我不知dào

该怎么处理,只能让它自己慢慢淡化下去。她身上浸透了水,山风阵阵,她在微微的发抖,我伸出手,迟疑了很久,终于把她抱在怀里。

“哥们,她怎么样?”范团在旁边观察着情况,回头问我。那帮敌人可能真的被彪子引走了,山里上一直静悄悄的。

“还没有醒。”我对苏小蒙的怀疑,顿时也转移到了范团身上,反正总觉得心里非常别扭。

“换个地方吧,这里风太大,你们身上都是水。”

我不说话,抱着苏小蒙就走,我们转了个弯,走到山路旁边一个小山坳里,在那边找了个地方,身上湿透的,停下来就觉得嗖嗖的冷。范团捡了点干柴,就地烧了堆火,我没办法把衣服脱下来烤,就脱了鞋子,想把脚弄干。犹豫了很久,我还是不忍心看着苏小蒙就这样湿淋淋的躺在旁边,所以把她朝火堆旁移了移,又脱掉她脚上的鞋和袜子,放在火边烤。

在脱掉她袜子的时候,我又有些惊讶,我看到苏小蒙两只脚上,各缺少了一根脚指,断指处的伤口显然已经很长时间了,而且断的非常整齐,应该是故yì

截掉的。我的心顿时乱成了一团,立即想起了遥远的八渡古寨,想起整整一个寨子的残疾人。我不知dào

苏小蒙截掉了两根脚指的原因,但脑子总是不由自主的把她和八渡古寨的那些人联想在一起。

我朝旁边的范团望过去,他正无声无息的注视着我。当两个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时,范团明显有点不自然,把头扭向一旁,给火堆添柴。

“知dào

这是怎么回事吗?”我指着苏小蒙的脚,问范团。

“不知dào

。”范团拼命的摇头,我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很想揪着他的衣领子逼问,但是一看到范团身上的伤,又有些不忍,连着几次,他都陪着我一起倒霉,搞的伤口不断。

我忍住心里的火,范团也不敢说话,苏小蒙开始有了知觉,梦呓一般的说着乱七八糟的话,像是发高烧后的样子。我摸摸她的额头,很凉。之后又看了看,苏小蒙心口的那个鸟喙铭文已经淡的几乎看不到了。尽管满肚子都是火气,但还是忍不住顺着这个在琢磨,鸟喙铭文直接影响到了人体,我和彪子早就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只不过苏小蒙的状况更严重一些,一旦被鸟喙铭文附身,就会失去知觉。

苏小蒙梦呓了很久,手就开始乱抓,身体一个劲儿的发抖,我狠下心不想管她,但最后还是硬不下来,慢慢伸出手。在抓到我手的那一瞬间,苏小蒙好像立即安静了很多,不到五分钟,就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范团赶紧就跑过来,可能想缓解一下气氛,但我根本没心情,默默看了他一眼,范团讨了个没趣,干笑两声,悻悻坐回原位。

“我冷”苏小蒙轻轻说了一句,她头上的伤口还没有结痂,脸色也苍白,我弄了点热水给她,看着她慢慢喝完。我想先把失去确认一下,所以没有发火,也没有立即追问,一直到她喝完水,情况好了点的时候,我才扶着她坐起来。

“老安他们呢?”苏小蒙醒来的时候,可能发xiàn

自己的鞋和袜子都脱下来了,表情立即变的有点不自然,一边转移话题,一边到处找自己的袜子。

“他们不会有事的,一会儿可能要跟我们联络。”我把她的鞋袜都递过去,道:“怎么样?还好吗?”

“还好,就是头痛。”苏小蒙飞快的穿上鞋袜,朝火堆边坐了坐,对我笑了笑。

“这本子你弄掉的。”我把那个小本子递给她,同样也笑着,指了指那张照片,道:“这丫头傻乎乎的,又丑,是谁?”

“讨厌。”苏小蒙一把抢过小本子,道:“你看不出来?是我,乖巧又伶俐的。”

“旁边那呆呆的小男孩儿是谁?”

“真讨厌啊!”苏小蒙看不出我已经有了很深的怀疑和戒备,拍了我一下,皱着眉头道:“我哥哥。”

“是么?”我慢慢点了一支烟,道:“你哥哥,是不是在四川大雁坡长大的?”

一刹那间,苏小蒙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偷袭后的惊愕,她呆呆的看了我半天,勉强弯弯嘴角,道:“你你在说什么”

“这个小孩儿,是大雁坡长大的,他是瞎三爷的孙子。”我抽着烟,道:“如果他是你的哥哥,那么你和瞎三爷是什么关系?当时老安提到瞎三爷的时候,你装着什么都不知dào

的样子,这是为什么?”

“你”苏小蒙的神情非常尴尬,好像说谎当面被人拆穿了,脸上青红闪烁,支吾了半天,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我一直都觉得,不管我们如何相识,不管发生过什么,你的心都是善良的,所以我对你的戒备一天天减少,直到我看到这张照片。”我很难受,说不出的难受,无比的压抑:“你骗了我。”

“没有,真没有”苏小蒙急了,想要解释,但是照片就在眼前摆着,她可能根本不知dào

我去过三十年前的大雁坡。

“这些不提,你和八渡古寨是什么关系。”

“八渡古寨?”苏小蒙愣了愣,立即争辩道:“没有关系,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的脚呢?脚呢!”我扔了烟头就站起来,那种被人欺骗和愚弄的感觉瞬间爆fā

,再也控zhì

不住,我压着嗓子质问道:“不要说你的脚指动过什么手术!”

苏小蒙顿时哑口无言,范团赶紧过来劝架,拉着我道:“哥们你别上火,有什么事慢慢说”

“你也闪开!”我一把推开范团,矛头完全对准了苏小蒙。

“北方,你不要急。”苏小蒙拉着我,道:“听我慢慢说。”

“你说吧,我想听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喘着气,尽量让自己平息下来,但是胸口那团火在不停的朝上蹿。

“我不知dào

你了解多少,有的事,也不打算一直瞒着你,我想,总有一天你会清楚的,所以”苏小蒙低着头,摆弄手里那个本子,道:“你说的没错,我哥哥,是在大雁坡长大的,但是我和三爷爷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你说的很糊涂。”

“这都是实话”

“收起你的实话!走!马上走!我不想再看见你!”我接受不了欺骗,也接受不了被欺骗后对方给予的模棱两可的解释,火气再也压不住了,站起身就指着旁边的夜色:“马上!”

“北方,不要生气,不要生气”苏小蒙和范团一起来劝,但是我心里的感受,谁能体会的到?一个从小没有父母的孤儿,在孤独和逆境中长大,对于感情,可能会很敏感,我控zhì

不住情绪,气的浑身发抖,范团劝不住,苏小蒙几乎要哭了,紧紧抓着我一条胳膊,道:“听我说好吗?听我说”

“还有什么可说?告sù

我?还有什么可说?”

“从我的脚开始说吧。”苏小蒙拽着我,生怕一松手我就会离开,她低头想了想,道:“北方,说实话,如果不是我缺了两根脚指,可能刚才在老龙湖,就已经死掉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真实身份(二)

苏小蒙的话让我意识到,她果然比我想的复杂,至少对于这些事情,她了解的比较多。我心里很不滋味,难以形容的滋味,又愤nù

又憋屈,但是已经开始交谈,我不想半途而废,忍着火气听她继xù

讲。

“你一定看到我胸前的符号了。”苏小蒙拉拉衣服,道:“那种符号对人有极大的影响,但是根本防备不住。”

我知dào

鸟喙铭文好像有一种被动防御的功能,如果有人试图解读它,触及某个不知名的铭文时,杀死过陈老和周副所长的隐形凶手就会出现。但是在我更深入的接触到这些事情之后,就清楚鸟喙铭文不仅仅是可以被动的防御,而且可以主动的攻击,我,彪子以及苏小蒙的遭遇说明了这一点。

“北方,我不骗你,我知dào

的事情可能没有你想象的多,也不能完全解开你心里所有的疑惑。”苏小蒙很怕我生气,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我的神情,道:“一直到现在为止,我不知dào

这种符号为什么会在身体上出现,它的出现,会预示死亡。”

苏小蒙所说的情况,可能在很早很早以前就被人注意到了,我不知dào

是瞎三爷那一系的人还是紫阳那一系的人闲注意这些。鸟喙铭文一旦在身体上出现,那个人就会必死,没有任何人可以挽救他。估计漫长的时间中,瞎三爷或者紫阳一系的人始终在追逐相关的秘密,所以他们的人被这种符号害的不轻,来来回回死掉了很多人。一个团体一旦被某种事物威胁,就会转移注意力,付出各种各样的代价去寻求可以躲避的办法。

苏小蒙说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种能够抵御鸟喙铭文的方法被人研究出来了。那种方法,就是取掉人体的某一个部位,或者一条手臂,或者一条腿,也可以是一只耳朵,两根手指脚指,反正人为的伤残能够抵御鸟喙铭文致命的袭击。

“这是为什么?有什么原理?”我听着就感觉很匪夷所思,这种办法有什么依据?

“人体有伤残,就代表着这个人已经不完整了,符号会破坏完整的人体,如果一旦出现残缺,就有机会逃避死亡。”苏小蒙摇头,仍然把我拉的很紧,道:“我不知dào

这些依据是什么,我真的不知dào

。”

“那么,这些事情是谁告sù

你的?”

苏小蒙犹豫了,低下头轻轻咬着嘴唇,可能这个问题让她很难回答。因为告sù

她这些事情的人,也很可能就是最早的时候安排她有意接近我的人,一旦暴露出这个人,很多事情可能也会随之浮出水面。

“我不勉强你,即便你不说,我也会自己去找。”我甩开苏小蒙的手,站了起来。

但是她很快就重新拉住我,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道:“北方!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一个对我来说很重yào

的人,被紫阳抓去了。这个人对我很重yào

!”我沉声道:“不找到她,我不会罢休,就算付出惨痛的代价,我也不可能收手。”

“是我哥哥。”苏小蒙可能真的有些手足无措,愣愣的望着我,眼里闪动着泪:“你不要生气,是我哥哥告sù

我这些的。”

“你哥哥。”我继xù

问道:“那么瞎三爷,跟你是什么关系?”

如果不看到这张照片的话,可能我也不会乱想,但脑子里乱哄哄的想了一会儿,我越来越觉得,苏小蒙和那个照片里的小男孩,在相貌上有一点点相思。我知dào

那小孩儿是瞎三爷的孙子,这个绝对错不了,可是苏小蒙信誓旦旦的说,她和瞎三爷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哥哥小时候很苦。”苏小蒙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流着眼泪,道:“他爸爸很早的时候就去世了,他是跟着三爷长大的,他爸爸去世不久,妈妈就改嫁了,嫁到了离大雁坡一二百里外的地方。”

我没有表态,但是心里还是相信苏小蒙这段话。当时在大雁坡的时候,我打听过瞎三爷的情况,情况是乡民一手提供的,不会作假。瞎三爷的儿子死的早,儿子死了,儿媳也跟着跑了,只剩下一个孙子。

苏小蒙接着告sù

我,小男孩儿的母亲改嫁之后,生下了苏小蒙,这样一说,她和小男孩,就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妈妈命也不好,生下我之后不久就病故了。”苏小蒙抹抹眼泪,道:“我爸爸他们家里想要男孩,我从小就不受待见。”

过去的事情,苏小蒙不想多说,她的童年一样很不幸,一直到三四岁时,瞎三爷带着孙子,从别的地方找这里来,无论怎么说,苏小蒙和那小男孩毕竟是一个母亲生出来的,所以瞎三爷留了一笔钱,想把苏小蒙领走。苏小蒙她父亲那边本来就不喜欢她,又收了钱,想都没想就答yīng

下来。

从那时候开始,苏小蒙就跟着哥哥和瞎三爷长大,当时瞎三爷还没有真zhèng

发迹,辗转了很多地方,最后才在老城落脚。苏小蒙的哥哥不喜欢说话,很沉默寡言,这个我能猜得到,从他小时候的样子就能判断出长大后的基本性格。不过他对苏小蒙还是很照顾的,兄妹两个感情很好。

我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往往一件事情可能会让人联想到周边的另一些事情上去,我一直在回想着那个小男孩,想着他的样子,还有说话的语气。不知dào

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他好像并不陌生,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想了很久,一下子恍然了。

会是他?

“北方,不要再为了这些事情发脾气了好吗?”苏小蒙看我皱着眉头不说话,继xù

劝道:“有些事情,迫不得已,但将来肯定会和你说清楚的。”

“继xù

说吧。”我收敛心神,这是个机会,可以借机把苏小蒙心里所有的隐秘都逼问出来。

和我以前猜测的差不多,当时在那个古玩论坛里面,苏小蒙是有意接近我的,然后把我引到老安的队伍里来,这些事情都是瞎三爷那边传的话,然后苏小蒙执行。至于为什么这么做,苏小蒙问过,却没有得到回答。

最重yào

的一个问题,他们为什么要引我上路?苏小蒙也说不清楚。如果仅仅是想对我不利的话,没必要这么费事,凭瞎三爷还有八渡古寨的力量,轻松就可以把我收拾掉。

“你哥哥,在这些事情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我问苏小蒙,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小男孩,这时候的岁数比我还大,我隐隐觉得,他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

苏小蒙说,他哥哥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就到别的地方上学去了,那时候正好是瞎三爷努力“打拼”的阶段,但他哥哥没有留在身边帮忙,一直读书,连着读了很久,之后又在别的城市里参加了工作。在苏小蒙的印象里,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好像很少参与瞎三爷的事情。

“他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dào

。”苏小蒙摇头,最后一次跟她哥哥通话,还是在两个月之前,当时没有说太多,她哥哥只告sù

她,自己辞职了。

能问出来的,就是这么多了,一刹那间,我觉得身边的苏小蒙和范团,变的飘忽不定,我无法再信任他们。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从一个热闹的地方突然抛到了荒郊野外,没有一个朋友,甚至连一个能够倾听自己心声的人都找不到,极度的孤独。我默默抽着烟,不久之后,孟小郎先跑到了附近,我们联系上,随后汇合。

“安爷有点犯晕。”孟小郎咂咂嘴,道:“我让彪子把人引走,引走了就是了,可是安爷爬彪子挂掉,非要掩护他,现在可好,弄的不知去向。”

孟小郎说的很轻松,可能完全没有把彪子当回事。我大概知dào

老安的性格,不管我对彪子有什么成见,但毕竟他是跟了老安很久的人,老安不忍心丢下他送命。

双方失去了联系,情况就很棘手,我们没有目标,又不想丢下老安不管,在周围跑了两个小时,孟小郎咬咬牙,道:“老兄,不行的话,你先走吧,我留下来找找安爷,实在找不到的话,会去跟你汇合。”

我不相信孟小郎有这么大公无私,但也没必要跟他客气,当时就调头朝来路走,一口气就赶回了当时的出发地,又倒车离开,找了个宾馆倒头睡了一觉。

苏小蒙喊我吃饭,但一点胃口都没有,她一直在刻意的讨好我,可我没有心情,没心情再多说一句话。她有点伤神,带着尴尬的微笑走了,当我看着她的背影时,就觉得我和她之间,有了距离。

我在床上窝了很久,然后懒洋洋的起身,这时候距离我离开铁木岭已经有三天时间了,老安他们还没有传回什么消息。正打算洗漱一下,手机响了起来,最开始我以为是孟小郎他们逃回来了,但是拿起来一看,是一个很陌生的号码。以前不接电话,是怕背着武胜利那件命案被人查到,现在就没这个顾虑,所以按下接听键。

话筒那边传来一个很陌生的声音,是个男人,听着声音年纪应该不算太大,跟我差不多的。我根本就不知dào

他是谁,但这人直接就问我道:“你那边说话方便吗?”

“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对方听着我这边的环境很安静,接着就道:“我只想找你打听个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意料外的相遇

这个陌生人的来电立即引起了我的警觉,因为发xiàn

了苏小蒙的欺骗隐瞒,所以我的戒备更高,潜意识里就认为周围的人都不可靠,所以对方跟我说要打听一个人的时候,我就想把电话给挂了。

“先不要挂电话。”对方拦住我,道:“可以听我说完吗?”

这个人的声音很温和,有一种我形容不出的亲和力,或者说,让人信赖的力量。我犹豫了,对着话筒道:“我们认识吗?我们都不认识,你找我打听什么人?”

“我有一个朋友,失散了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找他,但是没有任何结果,这不是我朋友的行事习惯,没办法,我只能尽lì

去找,同时,我也能预感到,他肯定出事了。”那人缓了缓,道:“能找的地方,我全部找了,能想的办法,也全部想了,没有用,所以,我想办法调出了朋友的通话记录,我发xiàn

,你的这个手机号码,是我朋友在失踪之前最后一个拨打出去的电话,他叫郑童,你认识吗?”

是郑童的朋友?我的戒备马上降低了一些,郑童给我留下的印象很好,虽然和他不算非常熟,但就因为不熟,他尽全力帮我的忙,让我能够回到大雁坡,了解到当年事情的真相,我心里感激他,也把他当做朋友。当时我到大雁坡以后,郑童可能无法确定我在什么时间段回来,所以就只能每天固定拨打电话,来确定我的行程,我没能接到他最后一个电话,不过通话记录却显示了这个没有接通的电话。

“我,认识他。”我戒备降低了点,却并没有完全放松,因为郑童陈雨他们现在有可能在紫阳手里,我不敢保证这是不是紫阳的一个圈套,所以我暂时没有说那么多,只说我认识他。

“能跟我说说吗?他有没有跟你讲过想要去什么地方,或者说见什么人?他和他的女朋友在一块,而且还要照顾一个老人,如果没有很重yào

的事情,他不会出远门,这点我可以肯定。”对方继xù

道:“拜托你提供一些情况吧,这对我来说很要紧,我可以付给你报酬。”

“不用报酬,他是我朋友。”我仔细的分辨着对方的话,从电话的归属地来看,这个人使用的是一个来自湖南长沙的电话,我认真回想了一下,我跟那边的人没有什么来往,至于郑童有没有湖南的朋友,我不清楚。

“希望能帮帮我。”对方没有多说什么,但是从他的语气里,我能听得出,他很担心,担心郑童的安危。

在这一刻,我仿佛很理解他的心情,因为我刚发xiàn

青青他们不见时,也非常焦躁。我想了想,道:“他给我打最后一个电话,我没有接到,现在这个不是问题,我只想问问,你用什么证明你是他的朋友?”

“这个,真的不好证明。”那人沉默了一下,道:“现在,我只能用语言来证明。”

我紧张的思索着,苏小蒙靠不住了,就代表我身边所有人,包括老安在内都已经靠不住了,我在孤军奋战,我不敢想象,即便我全部按照紫阳的话去完成任务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有郑童的朋友可以给予一定的帮zhù

,可能会好一些。但是我不知dào

他的朋友是干什么的,假如只是个上班的小职员,那么可能没有用处。

“我能问个问题吗?”想到这儿,我就直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我做点小生意,小本买卖。”那人道:“不过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我会尽量满足。”

对方前半句话很谦虚,但后半句话就有点让人深思了,直觉告sù

我,这肯定不是个小职员,甚至不是个普通的人。

“我没有什么要求,郑童也是我的朋友,实话说,我在找他。”

“有眉目吗?”

“暂时还没有。”我不敢把实话说出来,现在只是通话,我根本不知dào

对方是谁,所以还不能交底。

那人考lǜ

了一会儿,然后说有时间的话,方便不方便见面聊聊。现在正好老安和孟小郎他们都没有回来,我有活动的自由。所以紧张的考lǜ

了一会儿,我试探着问对方的位置。

“没事的,你说你在那里,我很快就到。”

我说了一个离我比较近的地方,对方说当天晚上会到。接了这个电话之后,我马上就简单收拾了一下,离开宾馆,唯恐老安他们会突然赶回来,然后阻止我外出。出门时范团正好在门口晃悠,我告sù

他我出去吃点东西,然后离开宾馆打车,来回绕了好久,确信范团没有跟上来之后,才再次寻找落脚地,静静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在我等待期间,苏小蒙打了很多电话,我挂掉后回了条短信。我不想听到她的声音,我怕我愤nù

,又怕自己有点放不下。到了当晚十点多钟的时候,那个陌生号码再次打来电话,告sù

我已经到了。

我把接头的地点安排到一个比较热闹的地方,现在的天气已经热了,尽管到了晚上十点多,但街头路边散步乘凉还有喝酒的人还有很多。

很快,我见到了那个人,还有一个他的同伴。这个人年纪比我稍稍大一些,看着很文气,但是那种文气后面,又好像有一种驯服不了倔强以及沧桑,他很友好的跟我打招呼,然而,在我望到他身后的那个同伴时,一下子就愣住了。

一些记忆里的片段在不断的漂浮,他的同伴静静的站在后面,一句话都没有说,在他看到我的那一刻,淡淡的眼神里突然爆射出一道精亮的光芒。我的第一感觉,这是个很淡然的人,可能把一切事情都看的非常淡,无喜也无悲。但是他看见我,明显有些压抑,有些出乎意料,正是他的这种表情,让我觉得我自己的判断没错。

我见过这个人。

如果猛然看着他,可能会觉得很陌生,但是他的眉眼,他的五官,还有那种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沉默和内敛,都让我回想起当时在夹江拐角的小山上,遇见的少年,那是无念老和尚两个徒弟之一,当时他才多大?三十年后的今天,我真的无法确定是不是他。

但是他看见我时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和我通话的人看看我,又看看他身后的同伴,有点迷惑,道:“你们,认识?”

“从夹江来吗?”我忍不住就朝他走了两步。

“我记得你。”他轻轻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他的嘴唇上蓄着两撇小胡子,脸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这让他看起来更加神mì

,又很沧桑。当初第一次在无念老和尚那里见到他的时候,我就有种感觉,我感觉他长大之后一定是个不平凡的人物。三十年时间过去了,他的经lì

,或许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我记得,他叫向腾霄。

本来我心里有戒备,想要先和对方谈谈,然后再做决定,但是看到向腾霄的时候,我心里的戒备立即消散了。无念老和尚教出来的人,不会有错,而且更重yào

的是,我不知dào

这些向腾霄经lì

了什么,他长大了,完全变成了一个中年人,可是我仍然能感觉到,他是一个正直的人。

我很高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兴奋,当我在被周围的人都欺骗和蒙蔽的时候,能够遇见向腾霄,那是一个奇迹,也是一种幸运。

很可能来找我的人还有向腾霄本身也不怎么相信我,但是有当年小夹江那段不是交情的交情,接触起来就方便了很多,省掉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们重新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把彼此间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我没有说过去的事,直说自己之前遇到了麻烦,然后遇见陈雨,继而认识郑童。

“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和我通话的人笑着伸出手,道:“我叫师天。”

师天只是笑了笑,随即就收敛了笑容,我觉得他对郑童很重视,两个人的关系应该非常好。

“你和郑童认识很久了吗?”

“不算太久,但是过命的哥们,必须得找到他。”师天道:“不仅仅因为他是哥们,更重yào

的是,他知dào

一些事情,我怕这些事从他嘴里泄露出去之后造成一些麻烦。当初那件事把我们两个,还有其他人都玩惨了,保险起见,得找到他。”

向腾霄还是当年的性格,我和师天在一起说话,他在旁边默默的听,不发表任何意见。师天问我有没有郑童的消息,我想了想,道:“我也一直在找,有点眉目。”

“知dào

他在哪儿?”

“这个不知dào

,但是知dào

他的失踪和谁有关。”

我确定郑童陈雨他们的失踪和紫阳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所以整理了一下思绪,打算原原本本的讲一下。这时候,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我以为又是苏小蒙或者范团打来的,准bèi

拿出来挂掉,但是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出来一个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的名字。

看到这个名字,我的心咯噔跳了一下,预感着事情是不是无形中到了一个很关键的关口上?向腾霄和师天因为郑童而联系到了我,随后,这个人又打来电话。

事情一下子变的热闹起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平静的谈判

电话上显示的名字,是候晋恒,也就是陈老刚刚死去的时候,负责调查侦破的那个警察。我当时跟他见过面,也通过话,所以电话里存着他的号码,自从半夜搬运武胜利的尸体事发之后,只收到一条短信,从此就再也没有联系,后来事情越来越多,差一点就把这个人给忘记了。

然而就是在铁木岭看到苏小蒙随身藏放的照片,以及后面的一系列讲述,让我突然再次对这个警察产生了疑问和猜想,我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准确,但那种预感一旦萌生,就在心里扎根了。

电话一直在响,我看看向腾霄还有师天,向腾霄是当年的性格,很少说话,师天就对我打了个手势,示意我自便。我起身走到一旁,接了电话。

“警官你好。”

“不用再喊我警官。”候晋恒还是过去的那副语气,淡淡的,却有一种沉甸甸的厚重,他在电话那边对我道:“我已经辞职了。”

“太可惜了,公务员,说辞就辞了。”

“没什么可惜的。”候晋恒笑了笑,道:“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有,但是不知dào

从何说起,警官你呢?突然打电话过来,不会只是问候吧?”

“有的事情,到了该浮现的时候,谁也挡不住,总要真相大白的,蛰伏的过程结束了,就是要复苏的时候。有空吗?见个面,喝喝茶。”

我没有马上答复,自从听了苏小蒙的讲述,重新确定了照片上那个小男孩的身份之后,我就隐约觉得,迟早都要和这个有些奇怪的警察再次相遇,不过没想到会来的这么突然。我不知dào

该不该答yīng

候晋恒,相遇是要相遇,但起码得保证自己的安全。

“警官,你稍等一下,我这边有点事,过五分钟给你打过去。”

我挂掉电话,跟向腾霄还有师天说了关于候晋恒的事情,如果淡忘了这个人,可能不觉得什么,但是一旦想到他,再把他和整个事情联系到一起,就会发xiàn

,这是个比瞎三爷还要隐秘的人。

他一直藏在幕后。

一听到这个人可能和郑童的失踪有点关系,师天马上就道:“约他出来见面。”

“他可能没那么简单。”

“这个不是问题,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点线索,不可能就这样放qì

的。”师天看上去白白净净,很像个读书人,但是真的说起要紧的话,却又一种豪爽的草莽气息,他对我道:“我做了那么多年生意,多少认识些朋友,都可以喊来帮帮忙,约他,不会有麻烦的。”

我不是不相信师天,只不过毕竟和他第一次见面,心里有些没底,想着,我就抬眼望着向腾霄。向腾霄不说话,但是轻轻点了点头,他一点头,我就好像有了强dà

的后援力量,心里也随即打定了主意。

我给候晋恒回拨了电话,告sù

他,可以见面聊聊。对于这些,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所以电话里没有说那么多,我问了见面地点,候晋恒想了想,道:“去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吧,你觉得呢?”

“可以。”

挂掉候晋恒的电话,我们三个人就开始准bèi

,我暂时不打算再跟老安他们混在一起,眼下是个机会,如果能借此一鼓作气的找到青青还有郑童他们,当然是好的。老神棍暂时是顾不上了,我没办法把他也找回来,心里犹豫了很久,觉得老家伙有点可怜。

我们很快就上路了,师天不停的打电话,做一些安排,向腾霄永远都是那样,对一切好像都是淡淡的。我和他聊了几句,说起无念老和尚的逝去,他淡然的神情里明显流露出一丝伤感。

“师傅很好,但是,我留不住他。”向腾霄道:“没有谁可以不死的。”

“你跟郑童,也是朋友?”

“我不认识他,他是我弟弟的朋友。”向腾霄看看旁边忙成一团的师天,道:“我只是陪他来的。”

我们的行程很快,到了之前生活了很久的小城,其实,离开这个城市不算太长时间,然而可能经lì

了那么多,总觉得有些陌生。师天安排的人也马上到了一部分,我问过师天他是做什么生意的,师天说自己开了个花店。但是我看着他安排的那些人都是满脸横肉,愈发不能把他们跟花儿联系到一起。

等到一切都准bèi

的差不多了,我跟候晋恒打了电话。当晚的凌晨,我们来到最初见面的那个地方,店已经打烊了,吃不到东西,也喝不到茶,我在长椅上坐着,慢慢的等,不久后,候晋恒出现了。

他穿的很朴素,而且整个人都像是被一团低调又寻常的气息包裹着,可能,这是我第一次正视他,从那种低调的气息背后,我嗅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息。

“很久不见了,你看上去还好。”候晋恒坐在长椅的另一端,跟我保持了两米距离,他手里有两枚磨的发光的硬币,

“你说你记到我了,果然是记到了,一直过了这么久,最终还是找上我。”我知dào

向腾霄还有师天他们就在附近,所以心里并不慌张,从容的跟候晋恒道:“可惜我眼里没水,认出你的时候有点晚。”

“不晚的,一切都还来得及。”

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完全确定,这个叫候晋恒的警察,就是三十年前在大雁坡时见过的瞎三爷的孙子。一旦得知了他的身份,很多无形的线就可以连在一起。候晋恒显然可以影响瞎三爷那帮势力,而且跟八渡古寨的紫阳也有关系,尽管我现在还不知dào

他究竟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但毫无疑问,他绝对是个非常重yào

的人。

“我们走的,好像不是一条路。”

“其实,是一样的,我相信你不会忘记自己心里的一个疑问,那可能是你最大的疑问。”候晋恒拿出一支烟,点燃后道:“世界的本质。”

我不能不承认,这个当初轻语第一次告sù

我的问题,已经成为心里最浓重的疑团,世界的本质。

“每个人的路,都一样的,只不过他们以不同的方式在走。”

“我想知dào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道:“你可能跟老安,跟孟小郎,甚至跟紫阳都很熟?这期间发生的事情,你不会不知dào

吧,甚至,你就是幕后的操纵者?”

“我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候晋恒道:“长生,我只想要长生。”

“那是扯淡。”我笑了起来:“这个世界不存zài

长生,没有人可以长生。”

“你错了,长生,存zài

着。”候晋恒很认真的对我道:“至少,有一个人从很久很久以前一直活到现在,我也想长生。”

我在分辨候晋恒的话,想从他的话里得到一些别的信息,但是我们的交谈有点隐晦。说实话,我不相信候晋恒的话,他是个明白人,不会不知dào

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长生,像无念老和尚那种人最终都难逃生命的衰竭,何况别人?

“告sù

你,长生,不是目的,而是一种手段。”候晋恒抽着烟,慢慢道:“那种长生可能会很残酷,但是为了达到目的,我不得不那么做。”

“你的最终目的是?”

“理解世界的本质,从而控zhì

它。”候晋恒道:“这就是唯一的目的了。”

“我不太明白。”

“你或许不明白,但我现在能说的只有这么多,除非你真zhèng

和我们融为一体,才可能知dào

更多的事情。”候晋恒把玩着手里的硬币,道:“这么长时间了,你周围的人对你还算是不错的吧?但是你一直在抗拒,这让事情进展的不顺利,我需yào

合zuò

,不过如果最后真的合zuò

不成的话,就只能用强迫的方式,让你去接受这些。”

说到这儿,我明白了,跟苏小蒙相遇,然后接触老安,然后再到八渡古寨,这应该都是候晋恒一手操作的。我不是个容易屈服和掌控的人,尤其是这一次借着老安他们遇险的机会脱出掌控,候晋恒可能觉得这样控zhì

我有点困难,所以才会亲自出面。我觉得,事情可能真的到了某个比较重yào

的阶段,否则候晋恒还会默默的呆在幕后。

“我就想找到我该找的人,剩下的事情,我没有多少兴趣,你能理解我吗?”

“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不能赞同。”候晋恒站起身,道:“你可能还不知dào

,已经开始混乱了,出现了我无法预料和掌控的事情。”

候晋恒说的话虽然有些隐晦,但我还是能听懂他的意思。他是来和我谈判的,希望我能顺从的服从他的安排,去做一些事情。借此,我也能够想到,如果我答yīng

了,可能一切都会风平浪静,平静的夜晚会继xù

平静下去,可是只要我拒绝,后面将会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

“在你不告sù

我,我的朋友在什么地方之前,或者不告sù

我,世界的本质是什么之前,我想我会保持自己的自由。”我对候晋恒道,其实已经是在表态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力,我不阻挠你。”候晋恒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示过愤nù

或者暴躁,淡淡的点点头,示意明白我的意思。

我和他之间有两米的距离,就在他点头之后的一瞬间,候晋恒突然就伸出手,一把朝我抓过来。他的动作之快,是我平生仅见的,就在他出手的一刻,我甚至觉得,连老安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伸手一抓,立即就抓住了我的领子,几乎把我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谁是高手

我跟无念老和尚曾经学过些功夫,而且力qì

又大,平时很对自己的身手有点信心,然而当我被候晋恒一把抓住的时候,所有的信心顿时粉碎无形。他出手快且狠,一旦抓住人,就不会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我知dào

你带的有人。”候晋恒微微的笑了一下,道:“让他们出来吧。”

就在这时候,我们头顶发出卡啦卡啦的一阵轻响,紧跟着,一道人影从二楼一跃而下,我依稀能够看到那是向腾霄。许多年没见,我并不知dào

向腾霄当年和无念学到了多少,但是这一跃,动作轻敏飘逸,有种说不出的风采。

向腾霄还未落地的一瞬间,一只拳头已经轰的击向候晋恒。我跟候晋恒距离这么近,立即能看到他平静的眼神中有种意想不到的惊讶,瞳孔也随之收缩起来。

在这个年代中,各种武器取代了传统的功夫,但是有一些人,固执的用自己的拳头去打败敌人,那都是自信的强者。向腾霄就那么一拳,已经让候晋恒感觉到了紧迫,他不得不松开我的衣领,全力应对向腾霄。

两个人都不高,都不魁梧,然而却像是两只从山林中跃出的豹子,瞬间就碰撞在一起,他们的动作几乎用肉眼已经分辨不清楚了,快到了极点。

呼啦啦

在他们刚刚交手的一刻,金瓶梅带着提前安排好的人从黑暗中各个角落里钻了出来,但是金瓶梅的神色并不紧张,他对向腾霄很有信心。在这些人出现的时候,我看到从更远的地方,飞快的围过来一些人,对方奔跑的非常快,等他们离的近了,我才发xiàn

,那都是些残疾人,有的瞎一只眼睛,有的少几根手指,那个最早在小县城里见过的一只耳,赫然也在人群中。

看到这些残疾人的时候,当初苏小蒙对我讲述过的话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她说过,只有身体不完整的人,才有机会躲避无形的袭杀。苏小蒙没有说谎,候晋恒的这些人,全都是残疾,但残疾人为什么可以躲避无形的袭杀,暂时还搞不清楚道理。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了,候晋恒准bèi

的非常充分,他是个细致而且谨慎的人,一直都默默无闻的留在幕后,即便自己亲自露面,也带足了人,他的人多,没过一会已经要把我们包围起来一样,向腾霄抽身朝后退了一步,然后招呼我和他一起跑。我本以为是要逃走,但是跑了一会儿就明白过来,向腾霄不会逃,现在虽然已经深夜了,但我们打斗的地方太显眼,向腾霄可能不想惹出别的麻烦,他做人做事都很低调。

我们绕了一会儿,在一个较僻静的地方停下脚步,师天的神情很轻松,好像并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在我们停下脚步的同时,后面追击的人已经围了过来,向腾霄一声不响,轻轻吹了声口哨。

清脆的口哨声在四周回荡,骤然间,不知dào

从什么地方蹿出来一只巨大的影子,快的像一团燃烧在夜色中的火,呼的扑出来,一个身高至少一米八的汉子立即就被这团影子扑倒了,嗷的一声惨叫。

当影子停下来的时候,我看到那是一只巨大的獒犬,浑身毛色火红,我不养狗,也不懂狗,但是能够察觉的到,它凶猛异常,身子直立起来足有一人高,脑袋和脸盆似地,威猛的像是一只狮子。

“藏区的獒到了内地,就不如在高原上那么彪悍,环境不同了,而且还会串种。”师天在旁边气定神闲的站着,像是闲聊般的对我道:“但是火虎绝对是獒中的王,三只这样的獒,能撕碎一只熊。”

那只火红的獒犬显然经过很严格的训liàn

,只要盯住谁,就好像一只猎物被狮子锁定了,一只獒犬顿时把候晋恒的部署完全打乱,不少人看见火虎就躲着跑,稍慢些就会被一下子扑倒。

在这些纷乱的战团外,向腾霄和候晋恒正在对峙,不管我愿不愿意,都要承认候晋恒是个强dà

的对手,他比老安更加沉稳有力。

这是个高手,绝对的高手。

两个人相隔了三四米的距离,候晋恒一直纹丝不动,但是他的眼角在微微的跳动。这不知dào

是不是一种紧张的表现,却已经被向腾霄捕捉到了。

“你不行。”向腾霄终于说出今晚的第一句话,寥寥三个字,却像是最有力的杀器,顿时让候晋恒的眼角病态般的抽搐了几下。

没有任何语言,两个人再次交上手。那一刻,我惊呆了,我不知dào

这些年以来,向腾霄经lì

了什么,他的动作好像并不多么狠,并不多么快,然而每次出手,都把候晋恒逼的如同没有退路一般。

短短几分钟时间,候晋恒就连着倒退了很多步,向腾霄依然保持着从容。到了这时候,我已经知dào

,就像向腾霄说的一样,候晋恒,不行。

候晋恒的神态开始乱了,梳理的整整齐齐的头发微微有些凌乱,呼吸也显得急促。但这也是个从来都不肯认输的人,尽管知dào

自己落在下风,却仍然拼尽全力向前猛冲。

两个人的身影不知dào

第几次碰撞,向腾霄微微退了那么一步,身体站的笔直,候晋恒就不行了,连着倒退出去,不等站稳,眉头就紧皱着,鼻子嘴角渗出一丝血迹,猛的咳嗽了几声。

这时候,候晋恒手下的人可能发xiàn

形势不利,都开始拼命,那些全部是极其彪悍的人,一旦拼命就很可怕,几个人围着火虎,来回引着它,剩下的全力在冲击师天带来的人。这样一拼命,师天就再也无法跟之前那样淡然。看的出来,他有那么一点功夫,不过完全不够看。

向腾霄转过头,当他看到师天被人围起来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过去援救,候晋恒他眼神里,带着一种可能从来都没有过的挫败感,他望着向腾霄,已经明白,自己斗不过这个沉默的,脸上有一道刀疤的中年男人。

向腾霄对师天非常的眷顾,尽管师天暂时还没有什么致命的危险,但他唯恐会出现任何差错。在向腾霄赶去救援师天的同时,候晋恒擦掉嘴角的血迹,抬头看了看我。之后,他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飞快的跑向远处。

“他”我看着候晋恒的背影,又看看不远处的向腾霄,心里感觉非常可惜,候晋恒肯定知dào

很多很多秘密,一旦这一次放过他,估计就很难再把他逼到困境里。然而向腾霄的心思全都在师天身上,我没办法说那么多。

候晋恒一走,剩下那些人就七零八散,再也没有什么斗志。我估摸着,下面这些人只是充当打手的角色,不会知dào

太多隐秘。

混乱很快就结束了,我们抓到了两个受伤的敌人,接着就迅速从这里离开。我们盘问了被抓到的两个人,和我预想的差不多,他们只是打手,仅此而已。

“还有其它线索吗?”师天觉得真无法从对方嘴里掏出点有用的情况,只能再来询问我。

我想了半天,可能最后的线索,仍然留在八渡古寨,紫阳也是个非常重yào

的人物,那个老道士给我一种高深莫测又阴沉沉的感觉,但我相信向腾霄。

“八渡古寨”师天看看向腾霄,道:“走一趟。”

我们的动作非常快,为的就是在候晋恒把消息传到八渡古寨之前,可以抢先一步。寨子那边的通讯很落后,可能会有留在外界负责联络的人,但他们往返寨子之间也需yào

时间。

紧张的行程中,我问了向腾霄过去的事,他不善表达,简单说了几句,但从那些话里,我听出了一种伤感,还有沧桑。

“你要找的朋友,是女人吗?”向腾霄突然转移话题,问道:“是你的什么人?”

“是个女人。”我点点头,但是不知dào

该怎么形容我和青青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也很莫名其妙。

“你喜欢她。”向腾霄轻轻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车外。

“是”我犹豫了一下,最后把那种难以形容的感情,变成了喜欢这两个字。

“我也有女人,她很好。”向腾霄没有看我,轻声在说着,好像在说一个故事,说给我听,说给自己听。

他说,他和他的女人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比那些相濡以沫了很多年的爱人之间都要亲密,那是一种从苦难和曲折中升华的感情,弥足珍贵。说着,他拿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好像是一个藏族的女孩子,很年轻,清纯的如同雪山上融化的圣水,没有尘世间的瑕疵,她静静坐在那儿,望着镜头,微微露出一丝笑容,那笑容让人温暖。

但是我拿着这张照片在看的时候,手就微微抖了一下,因为我看到向腾霄背对我的身影,像是抽泣般的颤动。

“她,现在在哪儿?”我问道。

“她得了一种无法医治的病,没人能治好她。”向腾霄仍然背对着我,道:“所以,我理解你。”

“那不要紧的!还有办法可以试试!她在哪儿?时间还来得及吧?”我想起了青铜小炉里的那种结痂物,尽管不可能让人起死回生,但至少还有挽救的余地。

“她死了。”向腾霄终于回过头,他没有哭,那双淡然的眸子里,仿佛飘动着那个女孩的身影:“死在我怀里。”

第一百三十五章 和他们的重逢

听了向腾霄的话,我一下子愣住了,最初的时候,我只感觉到他的眼神中有一丝说不出的伤感,但是我根本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照片中的女孩子死去了,他不难过吗?我不敢想想青青,甚至苏小蒙如果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的话,我能否承shòu住那样的打击。

他的悲伤,不愿对任何人表述,不愿流露,如果不是我三十年前就认识他的话,可能他对我也不会说这么多。他从我手里接过照片,淡淡笑了笑,道:“我不难过。”

“恩?”我觉得他不像是那么无情的人。

“她还活着,一直活着。”向腾霄指指自己的胸口,道:“一直都在这里,我可以时时看到她。”

我沉默了,就和我想的一样,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永恒的东西,也没有真zhèng

的永生,谁都会死,如果想要永远留住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放在自己的心里。无论过去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只要自己还活着,就会觉得她也活着。

一路无话,我按着前一次来过时记在心里的路线,带着他们到了距离八渡古寨很近的地方。寨子外面的水道依然静静流淌,我知dào

水道下面潜伏着危机,又唯恐八渡古寨的人时刻都在观察寨子周围的情况,所以尽管不愿意,但还是忍到入夜以后才开始行动。

向腾霄的水性非常好,进入水中就像一条鱼,无声无息的游动,如果不仔细分辨,根本不会知dào

水里已经进去了一个人。我和师天稍稍差了些,勉强跟上他。到了当初和老安他们来到八渡古寨遇险的水道附近时,我就提醒向腾霄,前面会有危险。

我们全神戒备,已经做好了迎敌的准bèi

,有向腾霄开路,我心里还是比较踏实的。但是神经紧绷着,一直没有得到放松的机会,反而越来越感觉到讶异,因为我们一路不停的穿过那段水道,始终寂静无声,沉在水底的那些守护者,好像全都消失了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师天皱起眉头,他的经lì

可能比我要多,越是这样的安静,越会让人觉得后面肯定会有更大的危机。

“我也不知dào

。”我再次观察周围的地形,不可能记错的,当时差点在这儿栽了跟头,我记忆犹新。

不知不觉中,整条水道已经要过去了,距离八渡古寨也越来越近。清亮亮的月光下,我突然发xiàn

,八渡古寨的正门是大开着的,虽然周围看不到一个人,但是寨门不知dào

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当时我就想着,我们紧赶慢赶,估计还是晚了一步,候晋恒提前通知了八渡古寨的人,他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bèi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可能就没有什么机会,紫阳那种人,除非是偷袭,让他措手不及,一旦他有所准bèi

的话,那么即便向腾霄动手,也胜算不大,毕竟这里是八渡古寨。

我们一下子就不敢乱动了,趴在水道边的岸上,朝寨子望过去。寨门完全打开了,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一丁点火光。就这样注视了大概有十分钟左右,寨子里面左右两座木楼的上面轰的燃起了两团巨大的火焰。两团熊熊的火焰把寨门附近的一片区域照亮了,直到火光冲天的时候,我才隐约看到,寨子的大门外静静站着两个人。

距离这么远,我不可能看到那两个人的相貌,看到身影的一瞬,我还以为是紫阳或者其他人,然而随后,我就生出一种感觉,我感觉那两个人是那么的熟悉和亲近,那种熟悉的感觉让我几乎放qì

了戒备的念头。

想着,我就打算靠近一些,以便看的更清楚,师天拉住我,小声道:“现在不能过去。”

“我想看看他们是谁。”我道:“我有预感,我认识他们,而且不是敌人。”

“相信预感是万事失败之母。”师天道:“还是先想办法看清楚再说吧。”

他拿出一架小望远镜递给我,夜视望远镜对我的帮zhù

不是太大,它只能更清楚的显示出两个人的轮廓。但是如果寨子门口是两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人的话,我可能会觉得他们的脸庞很模糊,然而我的确熟悉他们,看了一下,我的心就像是被一股形容不出的激流猛烈冲撞着,难以平静。

诧异,极度的诧异,一种困惑瞬间就完全把我包围起来。我丢下望远镜,用力揉揉眼睛,恐怕自己的视觉会出现问题。我不顾师天的阻拦,执意又朝前悄悄靠近了一些,这一次,我看的更清楚了。

深夜的八渡古寨之外,我看到那两个人一男一女,一个是轻语,另一个,是陈老。

我感觉脑子一瞬间就混乱了,轻语死了,在我面前死掉的,陈老也死了,尸体都被火化。但是转眼间,我又觉得似乎没有什么不可能,既然死去的轻语可以在麻孜县出现一次,和我深夜相见,那么陈老也出现,好像不至于那么令人讶异。

那一刻,我彻底相信我们的计划失败了,八渡古寨的人有了充分的准bèi

。但是我还不清楚,轻语和陈老并肩站在古寨的大门外,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相信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是这两个人出现在视野里,就像两块巨大的磁铁,完全把我的目光乃至精神都牢牢的吸引住了。师天在旁边小声说了一些建议,但是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我很想去和轻语还有陈老见面。

“不能过去,不合适。”师天拦住我,道:“他们肯定有准bèi

的。”

“你不知dào

。”我摇了摇头,不知dào

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两个一前一后死去的人,又站到了面前,那意味着什么?或许是一个奇迹,或许是一个无人知dào

的秘密。

就在师天和我小声商量的时候,我听到了轻语的声音,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但是声音却清晰的飘到了我们这边。

“北方,我知dào

你在,这里没有危险,你可以出来。”

这句话顿时就把我心里仅存的哪一点戒备给打消了,我不相信别的人,但我相信轻语。我全力挣脱师天的阻拦,挺身而起。

“你太冲动了!”师天小声的责怪。

“让他去。”向腾霄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我站起身的时候,他才对师天道:“那边有他想见的人,如果不去的话,他会很难受。”

我感激的回头望了望向腾霄,他和当年的性格没有区别,然而却像是能读懂别人的心,体谅别人的痛楚。

我站起身就朝寨门那边走去,寨子在水道尽头的一片矮山上,我翻过面前的坡,立即看到轻语和陈老两个人。

他们都在原地站着,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轻语在微笑,陈老和过去一样,带着老学者身上那种呆板和沉默,两个人不说话,默默的看了我很久。我也不知dào

该说什么了,那一瞬间,我突然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因为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他们已经死去了。

“北方,能再见到你,我很开心。”轻语微笑着,朝我伸出一只手,示意我走过去。

我的戒备消失了,但潜意识里对危机的敏感仍然存zài

,我朝周围看了看,紫阳好像是道门的人,我得提放幻觉一般的把戏。寨子里面仍然没有动静,而轻语和陈老又真实的无以复加,每一根头发,甚至脸上的皱纹都清晰可见。

“是你们”我看着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又想起了许久之前发生过的那些事情,心里感慨万千,非常复杂。我想和轻语是单纯的朋友,想和陈老是单纯的师生,然而那些往事,注定我们的关系无法那么简单。

“北方,有很多话,你想问,对不对?”轻语看着我,说实话,我有些不习惯那种安静的目光,我所认识的轻语,一直都很茫然。

“是有很多问题。”我想问的事情很多,但是不知dào

该从哪一个问题问起。

“这个世界上,没有可以一直隐瞒下去的真相,现在不知dào

,不代表以后也不知dào

。北方,你应该明白。”轻语朝前走了一步,道:“你不会想到,还能再见到我,见到他。”

“的确没有想到。”

“既然我们能够在这个地方以这种方式相遇,那就说明,一些事情已经隐瞒不住了,即便你不寻找答案,答案也会自己冒出来。”

轻语在说话,陈老则沉默无语,我不知dào

是不是当年在大雁坡的那些事情让他至今仍然心怀愧疚,总之他的目光有些闪烁,不敢正视轻语,也不想正视我。作为一个当时的目击者,我应该鄙夷他的为人,鄙夷他在遭到危险时所作的事,然而转念一想,陈老对我的那些关怀和照顾,都历历在目。我在心底叹了口气,目光转向他,道:“老师。”

“好,好。”陈老点点头,随即又陷入了沉默。

“有些话,肯定是要说的,三十年前的荒山,可能不是该说的时候,但现在,可以说了。”轻语接过我们的话,道:“北方,第一个想问的问题,是什么?”

人这一辈子,可能有很多心愿,也可能有很多疑问,那些东西在不可能实现之前,只能作为一种幻想拿出来温习一下。但是如果真有了机会,反而会迷茫,不知dào

什么才是最重yào

的,也不知dào

什么才是自己最想知dào

的。

我考lǜ

了很久,才抬起头看着轻语,道:“第一个问题,世界的本质是什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最终答案

世界的本质,是我最想知dào

的一个问题,题面只有寥寥五个字,但里面涵盖的东西却很多。我问出来之后,就望着轻语,希望她可以给我明确的答案。

“和我想的,差不多。”轻语微笑着,道:“你会对这个问题有兴趣的,我对这个问题的认识,从第一次接触鸟喙铭文开始,那是个起点,以后的很长时间里,我一直在研究这些,不能说完全了解,至少有了一点自己的心得。这个问题只能我自己想办法去寻找答案,了解它的人太少太少,我找不到兴趣相同的人。”

“以后的很长时间里?”我还没有得到答案,又一次疑惑起来,轻语能够在三十年后的今天出现,已经是我意想不到的事情了,她死在荒山,生命终结,就意味着这个人永远离开现实的世界,我不相信因果轮回那一套,在我的意识里,人死万事空。

但是我没有问,世界的本质,应该比这个疑问更重yào

,我不想打断轻语的话。

“你应该能想到,这个问题包含的层面非常多,如果单独立一个学科出来,可能会繁复到极点,你的老师博学多才,通古知今,但他可能也不了解这些。”

说着,轻语转眼看了看陈老,三十年的旧情夙愿,不是说忘就可以忘记的,就因为陈老当年一脚踢下轻语,让这个女人的命运发生了转折,孤苦的在荒山里死去。我觉得,轻语可能不会原谅陈老,无论什么时候提起来,都会有怨,有恨。但是轻语望向陈老的时候,表情和目光都很自然,没有恨,同样也没有爱,就像在看一个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的陌生人一样。

倒是陈老,有点不自在,转眼看看轻语,目光马上就躲避过去,他轻轻咳嗽了一声,道:“没有人能够识穷天下,我不懂的事情太多,不懂的,我不会乱说,还是你继xù

讲吧。”

“北方,你是一个聪明人。”轻语想了想,道:“我在考lǜ

,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让你理解这个复杂到极点的问题。”

“我有时间,你可以慢慢的说。”我没有回头,但是知dào

向腾霄就在身后不远的地方。

“我想做的,就是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简单的说吧。”轻语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头,然后扔了出去。石头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落在远处,她望着那道弧线,道:“看到石头从这里到前面所划过的弧线了吗?如果简单的说,那就是世界的本质。”

“我真的听不懂。”我顿时糊涂了,简单化的问题,却听的如此抽象,完全无法理解。

“我只是形容,石头飞上半空,划出弧线,然后落地,这是一个程序,完整的程序,如果没有外力的影响,它会按照这个程序演化出整个过程。”轻语道:“你知dào

吗,这就是我想表达的,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程序。”

“巨大的程序”我看着轻语,回想着那道弧线。

“一个程序,从开始到结束,有预定的轨迹,整个世界,是一个程序,世界里的一切,一座山,一片海,一棵树,一个人,乃至一粒尘土,都是这个程序中的一部分,它们是一个小的程序。如果没有外力的影响,那么程序会一直按预定轨道进行,但是,如果一旦出现了可以影响程序的外力,那么很多事情都会被改变。”

“我还是不太明白。”我道,轻语解释的已经够清楚了,我不是完全听不懂,而是不能相信。

“拿一个人做例子吧。”轻语指着旁边的陈老,道:“从他出生开始,他的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是程序的一部分,掉了一根头发,跌破了膝盖,都是预定好的轨迹,从生到死。北方,你能明白吗?世界是一个程序,一个人,是这个程序的一部分,而一个人,也可以是一个完整的程序,他身体里每一个细胞,又是一个单独的程序,这,就是世界的本质。”

“世界的本质,是这样?”

“所以说,要杀掉一个人,无需用刀子捅入他的心脏,或者用子弹打进他的头颅,只需yào

破坏他身体的某部分程序,就已经足够了。”轻语道:“你现在知dào

,为什么当时在大雁坡,我们试图要解读鸟喙铭文的时候,会有隐形凶手出现了吧?”

“鸟喙铭文是什么东西?”

“鸟喙铭文,就是程序的平面模型,你可以这么理解。每一个事物,都有对应的一个铭文,包括我们人,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死亡,而是代表自己的那个铭文被人发xiàn

继而破解,那样的话,或许会比死亡更痛苦。”

我一下子想起我和彪子被那阵奇怪的啸声困扰的时候,从脚心上显现出的鸟喙铭文。毫无疑问,如果按轻语所说,那么我和彪子当时的状况就危险到了极点,那代表着有人正试图破解我们身上的铭文。

继而,我又想到了苏小蒙的讲述,还有轻语身后的八渡古寨。我猜想,人体如果是一个完整的程序,那么身体的残缺,就表明这个程序被外力改变了一些。即便有人掌控了这个人的铭文,或许也无法按照正常的程序去破坏他的程序。

这就是整个八渡古寨的人全部残疾的原因?他们追索的秘密太过重yào

?随时都要防备自身程序的破坏?

“北方,想要理解这个问题,真的太难了,世界上有多少物质?浩繁如烟海,我们能做的,只是理解它,而不是洞悉全部,哪怕用一生的时间去追寻,你也不可能什么都知dào

。世界上所有的秘密,都在本质中,如果你理解了本质,可能就会明白一切。”

“那么,鸟喙铭文是从什么地方而来的,或者说,是什么人留下的?”我道:“留下鸟喙铭文的人,是不是就是最早知dào

这种本质问题的人?”

“没有人能说的清楚,谁第一个发xiàn

了鸟喙铭文,可能从这个世界诞生时的那一刻,鸟喙铭文就已经产生了。”轻语道:“但是最先发掘这些铭文的,是长生观。”

“长生观”我一下子就回想到了西北古地中的法台寺,想到了那个巨大的六角形印记,又想到无念老和尚,长生观所隐藏的秘密,由来已久,他们研究各种各样的东西已经不是三五十年的时间了,成世纪的积累,让那些秘密越来越多,但是随着无念老和尚的逝去,我以为这些秘密都会烟消云散,从此断绝。

“长生观始终没有消失过,他们一直都在。”

“我还想知dào

。”我想了想,道:“你知dào

长生观,那么,你和长生观,有什么关系?”

到了这时候,我已经毫不怀疑,轻语,不可能和长生观没有任何联系,也不可能跟八渡古寨没有任何联系,当时在麻孜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她是自主的,自己来,自己去。没有知情人通报我的位置,她不可能找到我。

“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轻语同样考lǜ

了一下,道:“我和他们,是同一类人,都是一群在不断追求答案和真理的人,仅此而已。”

轻语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说出了长生观,她是向我透露一些信息,可能是无意的,也可能是有意的,那么我可以八九不离十的断定,八渡古寨,必然就是长生观的延续。

“你身后的八渡古寨,就是当年的长生观吗?”

“可以这么说,时间过去很久,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了一些变化,长生观已经不可能像过去那样鼎盛,但他们没有消失,依然在追求着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

“那么你知dào

不知dào

!”我突然对轻语有了另外一种看法,她是一个知识分子,有着中国文人传统的死板和固执,她不问事情的缘由,总认为追求真理就完全无错:“就是你身后的八渡古寨,绑走了青青!”

这一刻,轻语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青青,毕竟是她的女儿。她沉默了半天,才慢慢开口道:“北方,我知dào

,你对青青的感情,但是请你放心,她很安全。”

“好吧,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寻找她,她有你的照顾,那么我就不操心了。”我退了一步,突然感觉眼前的轻语,陌生了,陌生的让我感觉不认识,从前心里对她的眷恋,还有伤感,无形中衰减下去一大半。

“北方,你难道不想问问,我,还有他,是怎么来的吗?”轻语看出我脸上的变化,也看出我的脚步在不断的后退,她朝前走了几步,道:“在你看来,我们都是已经死去的人了不是吗?你对这些难道一点都不好奇,不想知dào

?”

“如果我想要知dào

什么,我会自己去找答案。”我还在后退,此时此刻,我感觉只有跟向腾霄他们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那并非因为我察觉到了危机,而是来自心底的一种孤独,我感觉一个很熟悉而且亲近的人突然陌生又疏远。

“北方,你不要走,你还不知dào

本质后面,会有怎么样的危险,很大的危险。”轻语接着道:“长生观一直在追寻这个,而且已经有眉目了。”

“我不需yào

知dào

。”

话音还没有落下,一直站着没动也没说话的陈老突然抽搐了一下,胸膛仿佛被一颗子弹打爆了,鲜血混杂着残碎的肌肉和内脏组织,喷溅到四周。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混乱

那情况来的非常突然,没有任何征兆,让人措手不及。我的眼神一晃,陈老已经不行了,直挺挺的扑倒在地上,连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说。我不知dào

该怎么形容我对他的看法,但是师生之间的情谊,仍然印在心里,他倒下的一刻,我忍不住就冲了过去。

“老师!老师!?”我扶起陈老,但是他已经生机全无,嘴巴和鼻腔里全都是血,模糊糊的一片。

我说不清楚自己的感受,呆呆的看着陈老半天,慢慢把他放下来,轻语无声的站在旁边,我抬头看看她,她的脸庞依然那样,无喜也无悲。我不能说她做错了什么,毕竟当年是陈老先做了过分的事,但他们毕竟是夫妻,曾经爱过。

爱恨交织,才是人生。然而我看着轻语平静的表情,就觉得她太淡然了,淡然的好像陈老是一个陌生人。

“北方,不要伤感。”轻语看了半天,开口对我道:“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什么生死,就算青青现在也倒在我面前,我同样会这样平静,因为我知dào

她不是真的死了,也不是真的离开了,她倒下,只不过是从一个起点走到了终点,在她倒下的一瞬间,这个终点,将会变成新的起点。”

我看着轻语,突然感觉无话可说了。我不否认她的学识,但是我从来不认同掌握真理是为了让人更理智,理智到几乎没有感情。我把陈老的遗体翻过来,擦掉他脸上还有身上的血,又把那副摔裂的眼镜给他戴上。我不能带他走,可至少要把他埋葬。

“她说的没错,那只是个新的起点。”

在我刚想带陈老走的时候,一道似曾熟悉的声音就从身后的八渡古寨中传了出来。两旁木楼上的火仍然在燃烧,紫阳的身影慢慢从火光之后的黑暗中走了出来。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随时随地都会给人带来巨大的压力,他出现的同时,不远处的向腾霄已经有了警觉,可能是怕我有什么危险,他慢慢从藏身地走了出来,一直走到我身后,默默和紫阳对峙着。

向腾霄沉默,像一把装在剑鞘中的利剑,所有锋芒都收敛起来,紫阳高傲,锐气逼人,好像随时都会给对手致命一击。向腾霄对付候晋恒时那种从容看不到了,因为他能感觉到,紫阳远比候晋恒更加难缠。紫阳的表情同样不轻松,他眯着眼睛,目光一直紧紧盯着我身后的向腾霄。两个人都能感受到对方非比寻常,是人中的异类。

“我和你,不会是敌人。”紫阳盯着向腾霄很久,终于慢慢挪开目光,看着我道:“我曾经想过,如果你还能再回八渡古寨,不论什么原因,我奉你为主。”

“算了吧。”我摇摇头,默然一笑:“我想找的人就在你手里,你还想跟我编什么谎话?”

“你想带走他们,随时都可以。”紫阳道:“听我说完,你随时可以带走任何你想带的人。”

说着,紫阳盘腿坐到原地,我想了想,也跟着坐下了,这个妖异的老道士,肚子里还是有料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找上我?”我道:“有原因吗?”

“有。”紫阳马上点头,道:“或许你还不知dào

,不久之前,这个世上所有的不死鸟,全部都灭绝了。”

“恩?不死鸟,全部都灭绝了?”我惊了一下,但是又纳闷,然而脑子电光火石的一闪,马上就意识到,如果紫阳说的是真的,那么不死鸟灭绝,就意味着世界上再也没有血卵。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八渡古寨,绝对是长生观的传承,长生观最后一个巨子是无念,已经逝去了,但是无念可能没有想到,在远离西北古地的这个角落中,还会有同根的道统在延续。长生观巨子因为服食血卵而与众不同,那么,紫阳找我的理由,就是这个?

“我知dào

你们的道统,也知dào

你们的规矩。”我道:“但是,不死鸟的血卵不是对每个人都有用的。”

“你是聪明的。”紫阳点点头,道:“一点就透,这样好。其实,现在你要知dào

的,不是血卵究竟有没有用,而是更重yào

的一个问题。”

“什么?”我看看紫阳,又一转头,向腾霄就在我身后很近的地方,也在听紫阳的讲述。

“大混乱,将要开始了。”紫阳道:“你应该记得当时从这里出发时,那块洞壁上的玉,突然破碎了。”

“我记得。”我点点头,当时那块玉破碎的时候,紫阳的表情就一阵紧张,他说,是强dà

的敌人来了。我只单纯的认为,是八渡古寨的敌人出现了。

“当时,我不知dào

玉因为什么具体原因破碎,但是事后就明白。”紫阳道:“你去过昆仑,去过元突遗址,还见过元突王陵,既然知dào

这些,我讲的话,你必然能懂,元突人,回来了,回到这个世界上来了!”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让我顿时想到了很多。元突人的突然消失,一直都是个谜,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任何消息,正因为这样,本身就地处偏僻的元突古国,没有留下多少实质性的史料记载。他们去了哪儿?时隔许久,又是从哪儿回来了?

不由自主的,我想起老安,想到当初在老龙潭突然出现的那几个健硕的袭击者。

“元突人,是西王母部族的一支,他们长居昆仑,对有些事情的了解和掌握,或许比我们长生观还要多。”

“元突人当年去哪儿了?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去了另外一个世界。”紫阳突然就探出身子,离我近了一些,一字一顿道:“你相信不相信,这个世界,不是唯一的世界,或许在很远,或许在很近的地方,还有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有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也正坐在另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面前,交谈着?”

“那道那道门?”我完全被紫阳的话吸引了,立即问道:“昆仑山元突遗址的大门?老龙湖下的大门?”

“是。”紫阳慢慢点头:“那道门,通往另一个世界,元突人从那一道门离开了,这么多年销声匿迹,但是他们一旦回来,就证明,某些秩序被打破。”

“也可以说,一些程序被破坏了。”轻语在旁边插嘴解释道:“程序没有破坏,他们永远都回不来。无穷尽的世界,无穷尽的我们,都在不同的世界里,重复相同的一切,也许,有的世界里,你已经死去了,也许有的世界里,你刚刚降生。北方,这不完全是平行空间的概念。”

“你”我看着轻语,突然就察觉到了一些信息:“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不是,我还是我,但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轻语道:“若干个世界之间,可能会相互发生你所想象不到的影响,譬如你在这里死去了,另一个或者几个平行的世界里,那个你,也会死去。也可能,在别的平行世界中,你安然无恙,这都不好说。掌握这些世界之间的联系还有某些定律,是我一直追求的。”

“显然,你成功了。”我定下心,很多事情无形中有了答案,我能理解为什么当时我看到佩新在面前像是被淹死了一样。如果这么说,那么八渡古寨,或者说长生观的人已经掌握了足够的秘密,他们甚至可以把另一个佩新,另一个轻语,从另一个世界中带回来。

“没有成功,或者说,没有完全成功,这里面还有很多漏洞和弊端,程序很复杂,如果只掌握了其中一部分,并不代表什么,大混乱还是会到来。”

“什么是大混乱?”

“元突人的归来,就意味世界的程序遭到了破坏,他们可以从另一个世界回来,那么还有其他人也可以回来,你无法想象,有一天自己睡醒的时候,突然发xiàn

这个世界里多出了很多很多的你,或者,你死去的亲人,朋友,又出现在你面前。如果生活在各自的世界里,那么可能我们和他们不会有矛盾,但同处在一个世界里呢?将会发生什么?”轻语笑了笑,道:“比如说你的工作单位,那么多北方都抢着去坐一个位置,比如说你的家,同样有那么多北方认为,他们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世界没有法律了,没有秩序了?”

“不仅仅这么简单,这个世界的承载能力是有限的,无论好的东西,坏的东西,积累到一定程度,都会打破平衡,我预言,如果大混乱开始,这个世界跟其它平行世界连通,那么越来越多不应该出现的人出现,会导致资源的分配不均,导致世界性的紊乱,到最后,我相信,每个国家的zf迫不得已,都会出于自身考lǜ

,把一部分不该出现的人,人道毁灭。也就是说,很多很多你,会在你的面前死去。”

“你觉得”我感觉嘴角有点抽搐,不自然的笑了两声:“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如果你不相信这个理论,那么你遇到的事情,就无法解释,不是吗?”

我依然在笑着,但是心里翻江倒海,我想起在元突遗址那道大门后,看到的苏小蒙,范团,以及我本人的“尸体”,还有跟彪子在老龙湖时遇见的另外两个“我们”。

“北方,你应该相信的,虽然有时候你会冲动,但我一直认为,你是个有理性,会思考的人。”

“我不信”我固执的摇头,尽管已经知dào

,轻语说的有道理。

在我坚持的时候,身后一动不动的向腾霄突然轻轻按住了我的肩膀,在我耳边道:“和他们继xù

谈。”

“恩?”我回头看看他,不知dào

他为什么突然就发话了。

“因为,我相信他们说的话。”向腾霄对我点点头,眼神中有一种光,仿佛在追溯过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联手

轻语和紫阳都在旁边,我没办法找向腾霄问的那么清楚,但是他这样的人都相信紫阳的话,那肯定是有确凿的原因,所以我示意明白,转头跟紫阳继xù

交谈起来。事情的大概,我已经清楚了,缺乏的是一些细节。

“长生观寻找这个秘密,已经很久,历代的巨子,都用特殊的方法延长生命,来持续道统的传承。”紫阳道:“你服食过血卵,是最有资格成为巨子的人。”

“我没有什么兴趣,实话实说。”我摇头,这样的要求,无念曾经提过,但是我已经拒绝了,更不可能答yīng

紫阳。

“你可得到永生,把这个世界的一切尽收眼底,可以在时间中不受约束的遨游,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轻语道:“那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

“还是说重点吧。”我道:“这些就不用说了。”

“关于鸟喙铭文的事情,还没有说完,铭文代表一切的程序,控zhì

了铭文,就等于可以控zhì

一切,不瞒你说,长生观一直在研究这些,可以控zhì

一些东西,但进展不算太大。”紫阳接口道:“真zhèng

可以控zhì

鸟喙铭文的,是一只罐子。”

说到这儿,我马上想起了不止一次接触过的那只罐子,神mì

的罐子,那罐子被元突人当做神明一般的膜拜。

“那只罐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只有找到它的时候,才会知dào

,它必然就在昆仑山。”紫阳道:“这只罐子会杀掉任何敢于触碰鸟喙铭文的人,谁都不能例外,长生观摸索到了身体残缺可以躲避袭杀的办法,但是,真zhèng

能找到,接触那只罐子的人,只有服食过血卵的人。”

“我的作用,原来是这个。”我笑了笑,紫阳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让我做什么巨子是假,这才是他的真zhèng

目的。

“时间可能已经很紧迫了,元突人在寻仇。”紫阳不动声色道:“大混乱随时都可以爆fā

,你不必着急回答,你可以想一想。”

紫阳说完就闭上眼睛,盘坐在原地,轻语也低下了头,不知dào

在想些什么。向腾霄拍拍我,示意我走远一点,我们两个朝旁边走了一会儿,他转身对我道:“这个道士说的,有可能是真的。”

“你怎么知dào

?”

“过去,为了找她,我踏上过一段普通人无法想象的旅途。”向腾霄慢慢的讲述,他可能是为了寻找那个照片中的女孩儿,所以远走到了一个很特殊的地方,从他的讲述中,我甚至怀疑他去的地方,并不是现在的这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中,向腾霄遇见了很多很多事情,原本,他以为自己再也回不来了,但是机缘巧合,让他重新回归,但是他所遇到的事情,一直都没有答案。他从不和别人提起这些,因为说出来没人会信,但是紫阳今天的话,却触动了他的心弦。

正因为向腾霄的这些经lì

,让他相信大混乱或许是真的,或许很快就会到来。

“你怎么打算。”向腾霄说完之后问我。

我想想,不管紫阳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那跟我有多大的关系?我只在意青青的安危,除此之外,我不在乎别的。

“你不能这样想。”向腾霄的眼神不像紫阳那样精光四射,但沉静又深邃,他望着师天藏身的地方,道:“如果一个人,只为自己活着,或许他不会那么累,但他不会有快乐,你可以不管别的人,却不能丢下你的亲人,不是吗?你有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你可以冷血到看着别人死去而无动于衷,但有一天这些厄运也将降临到你亲人的身上时,你该怎么做?”

向腾霄的话音不高,却像是震耳欲聋一般,让我心中感慨万千。我想起之前紫阳给我看过的那些画面,想起不知dào

在世界上那个角落正默默无闻为生活而奔波的父亲。

我心里有牵挂,我不可能放下一些人,我可以不管这个世界会如何,但是那些人,就是我的世界。

“难道要和紫阳他们联手吗?”我转头看看身后,小声道:“那个道士一直让我感觉妖邪。”

我一直感觉紫阳不是正人,正因为这样,他给我带来的压力才更大。但是向腾霄不以为意,看看我,道:“无论别人如何,做好自己的事,成功,失败,只是个结果。我过去没有信仰,从不信因果,但现在,我信,你要相信,你付出了多少,以后都会收获多少,只付出而没有收获的人,只是那份收获,或许会来的迟一些。”

“我相信。”

这可能是我认识向腾霄之后,他所说过的最长的一番话,正是这番话,让我感触,也让我内心的观点发生了隐约的改变。我重新走到紫阳身边,道:“要我怎么做。”

“你考lǜ

好了?”

“不要多说那么多了,要我怎么做。”我心里很清楚,和紫阳这样的人合zuò

,等于与虎谋皮,暂时的合zuò

关系不会保持太久,一旦到了事情快有结果的时候,肯定要图穷匕见,但是没有办法,很多信息都掌握在紫阳手里,如果不联手,我拿不到那些信息。

“眼下最要紧的一个问题,是元突人。”紫阳睁开眼睛,道:“有人在元突王陵里做的太绝,现在想后悔也来不及。”

紫阳说的,肯定是彪子。候晋恒,八渡古寨,瞎三爷,老安,这些人之间必然有紧密的关系,甚至可能是一个整体,彪子当时做的非常过分,元突王的遗体都被亵渎了,归来的元突人必会报这个死仇。

“早知dào

事情会是这样,不如没到元突遗址的时候就把彪子杀了。”我冷笑了一声。

“那时候,还杀不得。”紫阳摇摇头。他们八渡古寨是除去无念之后,长生观唯一的传承,一直沿袭着当年的很多旧规,对巨子的选择也是这样。我不知dào

是不是自己的运气比较好,不死鸟的血卵罕见到了极点。彪子曾经吃过一枚不死鸟的卵,但不是最纯粹的血卵。他的性格暴躁,而且不能顾全大局,并不是合适的人选。

然而整个八渡古寨里面,再找不出比彪子更合适的人,紫阳曾经为这件事考lǜ

了很久,不想把彪子扶上正位,但又不能完全放qì

他。老安知dào

这些事,所以对彪子看重而且照顾。

“其实,本可以完全不理会他,我们已经立了巨子。”紫阳道:“但是这巨子,跟长生观历代巨子的抱负都有所不同,我说服不了他,又唯恐道统在这里断绝。”

“谁?”

“你认得。”

紫阳这么一说,很多人的影子在我脑海间呼呼的闪过,最终定格在了一个人身上。除了他之外,我再想不出其它的人。

候晋恒,肯定是他。他身上的某些气息,让我感觉,这个人之所以重yào

,是因为他的背景不同,他出身贫寒,唯一的特殊背景,很可能就是服食过血卵。就因为这样,我对紫阳的话产生了一些怀疑。如果候晋恒已经服食过血卵,那么他完全可以躲避那只罐子的袭杀,达到长生观最终的目的。

“这件事,好像不是非我不可。”

“本来是这样,不是非你不可,但巨子所追求的,与所有人都不同。”紫阳道:“历代巨子,都有漫长的生命,那种生命不能成为真zhèng

的永生,却也差不多了,长生观之前所有的巨子,都在走一条长生的路,只有这任巨子,想要另一种永生。”

巨子是长生观的绝对领袖,一旦做出决定,连紫阳都无法阻止。我还不清楚候晋恒最后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但我猜测,那或许是一个比鸟喙铭文甚至大混乱更重yào

的结果?

“他想要什么样的永生?”

“永生,永生”紫阳考lǜ

了一下,突然就改变了话题,道:“元突人,极其危险,他们从异世归来,拥有超凡的力量,这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话音未落,盘坐着的紫阳还有我身后的向腾霄突然就动了起来,两人的速度几乎一样快,电光火石一般,紫阳随身一闪,身体几乎要虚化了。向腾霄却快的真实,一把就把我按到在地上。

嗖嗖嗖

我倒地的同时,一排几乎一米长的大箭不知dào

从什么地方激射而来,幸亏向腾霄临时拉了一把,一支箭几乎是贴着头皮飞过去的,全身上下的汗毛顿时直立。紧跟着,向腾霄一刻不停,转身就朝师天藏身的地方扑过去,他担心师天的安危。

一排大箭,箭簇闪着寒光,随后,在八渡古寨大门前的斜坡下方,慢慢出现了一排身影。为首的一个,高大健壮,足足有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他和向腾霄一样,皮肤古铜色,脸庞刀削斧凿一般,棱角分明。他的头发很长,在脑后扎了个辫子,这些人可能是从寨子外的水道浮水而来,身上水迹还没干。

这个皮肤古铜色的人一出现,就有一种浓烈的肃杀在周围飘荡,他默默注视了我们片刻,抬手拔出腰间的刀,嗓子低沉的一喝。一排高大健壮的人顿时随着这声低喝而躁动起来,全部拔出腰间的刀,猛冲而来。

那一刻,我几乎要窒息了,只有那么十来个人,然而我却像面对着千军万马一样,压力暴增,身上的毛孔仿佛都被刀光逼的收缩起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毁灭

十多个人并排拿着刀朝我们冲过来,我虽然有些功夫,但是那种杀气却让我的双腿开始发抖。

“后面去!”紫阳一转身,快的就像黑暗里的一道光,反手把我拉到身后,这一转眼的功夫,最前面的那个古铜色皮肤的人,已经举刀冲到了跟前,紫阳身子一晃,不知dào

从什么地方抽出一把短刀,寒光闪烁,架开对方凶猛的一击。

就在紫阳和对手交锋的一刹那间,黑暗的八渡古寨里面,呼的冲出了一群人,想把紫阳从对方的攻势中解救出来。但是那十多个人赤着上身的人如同天生的战士,刀光四处闪动,惨叫声连连响起。

“你们退后!都退后!”紫阳抬手脱掉身上的长袍,他已经知dào

对面这些人的厉害,八渡古寨寻常的打手一个照面就会被砍倒。我挤在人群里,不由自主的看了看轻语,她一点都不紧张,好像真的看穿了这个世界的本质,看穿了生死。我朝后退了一下,心里就意识到,这些赤着上身又高大健壮的人,应该就是归来的元突人。

就在这时候,师天也从另一个方向挤到了人群里,向腾霄冲过来,跟紫阳站到一处,他的手里多了一根圆的金属管子,前面有锋利的刃口。当向腾霄拿着这根金属管子的时候,整个人的气息顿时变了,像丢掉了外面的剑鞘,寒气逼人。

“亵渎王的人杀!”古铜色皮肤的人生硬的说出一句话,每一个字几乎都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对于这场厮杀,我不知dào

该说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紫阳和向腾霄一旦联手,立即就压住了对方的攻势,完全没有留手的机会,那些元突人悍不畏死,只要还能动弹,就会接连不断的发起攻击。我看到鲜血在飞溅,紫阳和向腾霄的身体每次一晃,都会有人踉跄着倒下。我有些不忍,因为我能感觉,那些元突人在倒下之前的愤nù

,还有不甘。

过程很激烈,我形容不出来,大概十多分钟后,其余的人都被向腾霄还有紫阳放翻了,只剩下古铜色皮肤的那个人。不得不说,元突人很勇猛,但是他们的运气很差,遇到的向腾霄还有紫阳都是高手中的强者。

到了这时候,古铜色已经难以挽回劣势,但是他根本没有任何逃走的意思。一个人持刀,站在向腾霄和紫阳跟前。

“亵渎王的人”古铜色突然开始大笑,我甚至能看到他的双眼中有一种奇异的光在不断的晃动。他将近一米九的身躯里面像是有很多很多微型的炸弹一颗接着一颗的爆zhà

,噼啪作响。在我的意识里,这种不畏惧死亡的人,即便周围的人全都死光了,也会奋不顾身的扑过来。那一刻,我很想出去阻止,很想阻止向腾霄和紫阳杀戮他。

他身躯里的爆响达到一定程度,每一块肌肉如同充血了一般,微微的开始发胀,我看到他赤着的上身,慢慢显出一片殷红的印记,那些印记越来越明显,像是一幅抽象的图,但更像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鸟喙铭文。

古铜色没有再迈动一步,就站在原地,慢慢举起手中的刀,他的手腕一转,刀锋顿时对准自己,举到了脖颈前。

“他要自杀?”师天在旁边小声道。

“拦住他!”紫阳的眼睛猛然一睁,那种噼啪作响的声音,还有古铜色身上显现出的那副图案,都像是带着极度危险气息的东西,让紫阳一下子就震惊了:“不要让他死!他在召唤那只罐子”

话音未落,紫阳立即冲了过来,向腾霄不比他慢,他手里的金属罐子比紫阳手里的短刀要长,扑出去的同时,金属管嗖的猛刺向前,想要拦住古铜色手里的刀。

但是已经迟了,当向腾霄手里的金属管刚刚触碰到古铜色的长刀时,对方猛然加力,锋利的刀刃从脖颈间一划而过,那种刀子,能将坚硬的骨头都砍断,更不用说血肉之躯。古铜色的力qì

大,而且出手很重,仿佛把对我们所有的愤恨全部发泄到自己身上,一刀划过,他的脖子几乎被割断了一半,血管完全断了,鲜血喷薄而出,像一朵猩红的花,在我们面前砰然绽放。



古铜色的还没有倒下,强壮的身躯一下子就炸开了,上半身像是被粉碎了一样,星星点点的血肉喷洒的到处都是,只剩下下半截身体,仍然站在原地,不肯倒下。

“糟了!”紫阳的表情一变,二话不说,调头就在人群里寻找我,大喊道:“跑!什么人都不要管!跑!”

空气中只剩下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我什么动静都听不到,但是紫阳那么一喊,寨子门口的人都开始惊慌。我拍拍师天,示意他快跑,然而转身的一刻,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轻语。

“还不走!等什么!”我对她低声道。

轻语看看我,还没有来得及答话,我们同时听到了接连不断的鸟鸣,那种鸣叫好像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一样,带着一种黑暗还有毁灭的气息。抬头一看,从八渡古寨的西面,不知dào

飞过来多少只曾经见过的黑鸟,那种黑鸟跟不死鸟完全相反,不死鸟带有神mì

的意味,象征生命和永恒,但这种黑鸟一出现,就好像一片阴云,笼罩在人头顶,压的我有点喘不过气。

黑鸟太多了,多的不计其数,一片一片的飞过来,它们在八渡古寨的上方盘旋,叫声不断,听的我心里像是要产生绝望一样。八渡古寨的人还保持着许久之前黔西南少数民族狩猎的方式和习惯,很多人举起了弩,还有土枪,对着天空一阵猛烈的进攻,想把那些黑鸟打下来。八渡古寨精于狩猎,强劲的弩带有巨大的杀伤力,至少五六只翅展一米的黑鸟在半空嘶鸣着,然后俯冲落地,带着身上的弩箭,在地面上翻滚挣扎。

“就是一些鸟而已,可以把它们全都杀掉!”有人射中了一只黑鸟,觉得它并不难对付,借助寨子的有利地形,可能慢慢的把它们全部收拾掉。

但是就在五六只黑鸟被射杀的时候,天空突然阴暗下来,无缘无故的阴暗,一阵这辈子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狂风不知dào

从什么地方猛然钻了出来,地面上的石头土屑顿时就被席卷上天,寨门两边两团巨大的火焰被风吹的猎猎作响,狂风迷的人睁不开眼睛,左右团团乱转。

一阵不知dào

前后听过几次的凄厉的啸声,随着狂风在八渡古寨周围旋绕,我能感觉到,这阵啸声比之前听过的更真切,好像带着无法宣泄的怨恨与怒气,如同发出啸声的人就在不远处一样。

黑暗完全笼罩了八渡古寨,飞沙走石,远近的群山在晃动,一块块巨大的石头砰砰的炸的粉碎,我感觉脚下的大地在剧烈的摇移,从八渡古寨的北边,大地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硬生生的撕裂了一般,一道裂痕咔咔的延伸过来,把整个古寨一分为二,八渡古寨里的人来不及逃窜,至少二三十个人粹不及防,一下子掉落到了裂痕中。那一刻,仿佛是世界末日要来了,整个世界似乎要以八渡古寨为中心,被一块块的粉碎。

我被狂风吹的睁不开眼睛,但是心里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努力用手遮住脸,朝前方望去,就在古铜色死去的地方,一只罐子,像是从镜花水月里面折射的虚影,在不断的放大,又缩小。那是一只半透明的罐子,里面肯定有什么东西,不过我却看不清楚。

这是一只魔罐,是元突人的信仰的神明,是可以控zhì

鸟喙铭文从而影响世界一切的东西。它有巨大的吸引力,我几乎忘记了周围的危险,想要拼死冲过去,只为了看的更清楚一些,看清楚罐子里面的东西。

“不要过去!”轻语伸手拉住我,她几乎被风吹的抬不起头,死死的抱住我,在我耳边大声喊道:“不能过去!这是罐子的影子,你只有接触到真实的罐体时,才能靠近它!”

八渡古寨完全混乱了,向腾霄支撑着身体,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站立,师天也是有过很多经lì

的人,虽然不如向腾霄那么坚韧,但是还能坚持的住,我想靠近他们,在这个时候,和信任的人站在一起,会有更多的安全感,即便我知dào

毁灭真zhèng

到来时,他们可能也会死掉,但那种安全感,来自内心。

“给我一把刀子!”轻语又在我耳边大声的喊,我从身上拿出刀子给她,轻语的身体比较单薄,被风吹的摇摇欲坠,我的心很矛盾,但是犹豫再三,还是伸出一只手,揽着她的腰。

轻语一下子站稳了很多,她拔出我给的刀子,毫不犹豫的一刀砍下去,生生的砍掉自己左手上一根尾指。鲜血横流,被砍掉的指头随即就被风吹走了,轻语丢下刀子,随手用衣角裹住指头上的伤口。

“罐子会引发人体某个器官的自动毁灭程序,如果不这样,我会死。”轻语又一次大喊起来:“告sù

你的两个朋友,如果他们不想死,就快一点动手!罐子的虚影出现,已经快要来不及了!”

第一百四十章 主角

轻语的话顿时提醒了我,尽管这个观点很扯淡,但是无数事实已经让我相信,这是真的,那只神mì

的魔罐可以摧毁一切。

“快一点!”我接过轻语手里的刀子,转身递给旁边的师天,大声贴着他的耳朵道:“切掉一根手指!快点!”

师天表示有些不理解,他不清楚这只罐子的事,我拼命的想解释,但现场这么乱,而且时间又紧迫,几乎没有什么机会了。向腾霄还站在旁边,盯着那只不断扭曲的罐子虚影,我来不及和师天说那么多,反正塞给他刀子就冲向向腾霄。

“快!切掉一根手指!”我踉跄着跑,地面抖动的越来越剧烈,几乎完全站不稳了,轻语说过,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一个程序,罐子如果掌控了任何物体的铭文,就可以毁灭它。我感觉像是在看一场末日电影,山崩地裂,昏天暗地。

向腾霄察觉我正朝他奔去,转过了身,一片混乱中,只有他的身体挺的笔直,像是永远都不会倒下。但是没等我跑到他身边,整个八渡古寨像是要颠覆了一样,寨子旁边的水道轰隆轰隆的作响,如同一场倾盆大雨洒落下来。我一下子扑倒在地,感觉大地在倾斜,身子随着倾斜而滚动。

这时候,那阵凄厉的啸声仿佛要达到顶点,压过了狂风和黑鸟鸣叫的声音,像是有一根钢针扎进了耳膜里。但是整个八渡古寨里的人都是肢体残缺的,除了在毁灭般的破坏里被摔死砸死的人,其余的还算好,在拼命的逃窜。啸声像是索命的音符,我什么都不愿想了,使劲扒住地面,朝向腾霄和师天那边喊,想让他们快点切掉手指。

毁灭终于随着凄厉的啸声而达到顶峰,地面上的裂痕咔咔作响,寨子像是一块饼干,被无情的捏成了几块,整面山坡都开始塌陷了。很多人嚎叫着被淹没到了碎石的洪流中,我不知dào

被接连砸了几下,尽管不致命,但觉得腰杆子都要断了。那种情况下,我完全顾及不上师天和向腾霄,忍着身上的痛楚,心顿时就沉了下来,他们不知dào

罐子代表着什么,在这样的力量摧毁下,他们还能活着吗?没有任何人可以抵挡罐子的力量,因为那种毁灭是来自他们本身。

我又感觉到了孤独,彻底的孤独,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酸楚,不敢想象如果向腾霄也在这里死去的话,我会如何。我只能被动的紧紧抓着可以借力的地方,闭上眼睛在坚持。达到顶点的啸声持续了大概有五六分钟,那只罐子的虚影突然砰的一声爆开了,在影子爆开的同时,粉碎成几块的寨子抖动了一下,所有的木楼全部塌成一片狼藉的平地。漫天的黑鸟开始重新朝西边飞去,大地混乱荡起的尘土遮天蔽日,罐子的虚影消失的时候,周围渐渐恢复了平静。我松开手,拼命从碎石和木头中间钻出来,朝向腾霄刚才驻足的地方跑过去。

我很怕我看到的,是一具心脏已经爆裂的尸体,那种感觉让我提心吊胆。

但是在我跑过去的时候,就看到被平为一片废墟的地上,慢慢站起来一道身影。那是向腾霄的影子,尽管尘土还在弥漫,我却能够感觉出来。我心里的恐惧马上变成一种惊喜,跑的更快了。

向腾霄脸上没有别的表情,他站起来之后,从不远处的地方,师天也灰头土脸的跑了过来,他没有向腾霄那么镇定,刚才被吓的够呛。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还活着。

“刚才,你说什么?”师天吐出嘴里的灰尘,道:“周围的动静太大了,没听清楚。”

我笑笑,又感觉讶异,他们两个看上去好好的,并没有切掉手指什么的,但是在罐子那种打击之下,竟然能和八渡古寨的人一样躲过杀戮?师天一个劲儿在问,我们一边走,搜索着还没死去的人,一边就谈了谈,我大致把情况告sù

他们,听完这个,师天就笑了。

“很危险,不过还好。”师天举起自己的左手:“我以前切掉过一根手指。”

他的左手尾指上,有一个淡淡的疤痕,看上去像是截掉过一根多余的手指,疤痕的时间肯定不长,最多三四年的样子。接着,师天又拉起向腾霄的手,在他左手同样的部位,我看到了相似的一道疤,不过向腾霄的疤陈旧的多,几乎察觉不出来了。

“这是巧合吗?”我看着他们两个人手上相同的疤,有一点意想不到:“如果不是巧合,那就是一种幸运。”

“不是。”师天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的左手,在我的印象里,他虽然没有向腾霄那么沉稳,但至少是个有经lì

的人,温和而且稳重,善于控zhì

情绪,但是当他看着自己的左手时,我发xiàn

他的眼睛好像湿润了,抽了抽鼻子,道:“就因为这个,我失去了很多。”

我不明白师天的意思,这时候,紫阳也从远处抽身钻了出来,这个老道士一把年纪了,却比狐狸还滑,那场带着毁灭力量的灾难,没让他掉一根毛。

“看见了吧。”紫阳抖抖衣服上的灰,一头白发全部散乱了,显得有点狼狈,脸色也很不好kàn

,长生观经营了很多年的八渡古寨彻底被毁于一旦:“再不动手,下次灾祸殃及的,就不仅仅是我们八渡古寨。”

“那只罐子,在什么地方。”我问紫阳道:“你一定知dào

的。”

紫阳想了想,他开始始终不肯告sù

我罐子的具体位置,可能是想在联手中掌握一些主动,但是今天的打击太大了,让他不得不重新考lǜ

。想了一会儿,紫阳道:“只知dào

大概,还要继xù

去找,但现在没有之前那么容易了,元突人既然能够回归,那么原居昆仑山的另一些部族说不准也会出现,那将会是巨大的阻碍。”

“放人。”我道:“放了人,再说别的。”

“可以。”紫阳看看我,道:“下山之后,你会见到你想见的人。”

寨子完全毁了,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一些人在清理长生观先人留下的一些遗物,紫阳带着我们先下山。一路无话,我们在镇子上呆了大概一天时间,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我见到了青青。

我一直都在找,一直都在想,在我印象里,我为这次寻找吃尽了苦头和磨难,我曾经幻想,如果自己真的能找到青青,我会不会丢下一切念头,跑过去抱着她。

但是当我真zhèng

看到她的时候,突然就胆怯了。我站在原地,愣愣的有点不知所措。

青青还是原来的样子,头发那么长,脸庞那么清瘦,白皙,她的眼睛依然是灰色的,然而浑身上下散发的那种气息,忍不住想让人亲近。

我不想说什么,说什么都是多余,我也不想那么激动,但是控zhì

不住自己的情绪。青青站在我对面,她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dào

自己被带到什么地方,面对什么样的人,然而在她出现的第一时间,那双灰色的眼睛里,顿时就充盈了泪水。

“北方”她哭着伸出手,哭的很伤心,慢慢朝我这边走着,一边哭一边道:“我知dào

,知dào

你在这里,北方”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但是除了流泪,我还能怎么样。我再也不想那么多,一步就走到她身边,抓着她的手,把她拥进怀里。

我不知dào

自己心里还有什么想法,抱着青青的时候,眼泪一个劲儿的朝下流。她哭着哭着,又笑起来,尽管带着泪,却笑的很甜。她慢慢伸出手,在我脸庞上摸着,擦掉我的眼泪。

“北方,我知dào

,一定会见到你,我跟他们打赌的,不信你可以去问,我知dào

的”青青笑着,道:“我们都相信的”

我抬起眼睛,看到了后面的郑童和陈雨,可能八渡古寨的人抓到他们之后,并没有怎么为难,陈雨跟小时候一样,忍不住气,这时候眼睛瞪得很圆,恨不得用目光剜死紫阳。郑童看到我的时候,表情有点尴尬,竟然还嘿嘿笑了笑。

但是当他看见从里屋走出来的向腾霄还有师天时,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了,有种说不出的激动和喜悦,扑过来就把师天给抱住了。

眼泪和笑容在这间屋子里横飞,我抱着青青,目光转向了角落里的轻语,她仍然那么淡然,就在看到青青的时候,眼睛里也只是闪过一丝带着欣慰的光。可能,青青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母亲,她熟悉狼的气息,反而对母亲的气息陌生了。我等她慢慢恢复了情绪,就拉着她,走到轻语面前。

那一刻,青青微微的愣住了,她有一些茫然,但是手指在发抖。毕竟是母女,尽管这是第一次在同一个世界里相见,可冥冥中有种东西,在牵引她们的心灵。

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默默无语,有人两两相望,屋子里的人不多,但充斥着喜怒哀乐。我觉得,这就是真实的人生。

在轻语和青青默然相对的时候,屋子外面,走进来一个人。我不感觉意wài

,只是觉得他出现在这个地点,有点出乎意料。

候晋恒进来的第一时间,先看了看向腾霄,对于不久之前的那次冲突,他可能忘记了,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到我身上。

“还是需yào

谈谈的。”他指指自己,又指指我,道:“我和你,才是这个故事的真zhèng

主角。”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再向昆仑

候晋恒淡淡的一句话,让我的心情开始急剧的变化,我突然觉得屋子空旷了,就连向腾霄和紫阳那种人都显现不出来,能看到的,只有我和候晋恒,这个故事的两个主角。

“走吧,去谈谈。”候晋恒慢慢转身走出了屋子。

我意识到,有些话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即便我不问,候晋恒也会说。我没有犹豫,迈步就跟着他走,脚步刚刚一动,青青就察觉了,她的感觉还是那么的敏锐。她一步跑到我面前,脸上全都是焦急和不安,她能察觉出候晋恒身上,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气息,那种气息虽然不是那么危险,却让她非常不安。

“北方,不要去,不要去”青青拉着我,脸上的泪水还没有干透,她用力摇着头:“很不安全,很不安全的感觉,不要去”

“没事的,不会有事。”我安慰她,我心里清楚,和长生观的联手绝对只是暂时的,但是这些事情,不能不管,就和向腾霄说的一样,即便我不关心任何人,可这个世界上,仍然有让我牵挂的人。不管候晋恒最后会怎么样,至少现在我是安全的。

陈雨跑过来扶住青青,我摸摸青青的头发,然后吸了口气,大步走出屋子。候晋恒带着一些人,他拉开一辆车子的车门,然后钻了进去。我也跟着上了车,车里就我们两个,像个封闭的小世界。候晋恒习惯性的抽烟,还拿着那两枚硬币,轻轻的磨动。

“过去的事,你觉得还有必要提吗?”候晋恒道:“如果觉得有必要,我可以向你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算了,那些没用的就不用说了,直接说正经事吧。”

“你知dào

,我从小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候晋恒抽着烟,眼睛微微的闭上,仿佛在回忆幼年时的生活:“家里成分不好,多少年一直扣着一顶大帽子,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就剩祖父带着我,那时候,村子里的人看不起候家,当面喊我祖父三爷,背地里都喊他三瞎子,你明白不明白,每次看见他们飘过来的眼光里的鄙夷时,我很痛苦。虽然我很小,但我知dào

那种目光代表着什么。”

事实上,瞎三爷当年在外面闯荡的那些年里,并不是一无所获的,他肯定知dào

了一些事情,也知dào

了大雁坡的重yào

,所以混了半辈子,最后还是回到了故乡。候晋恒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能猜的出来,他父亲的死,不会那么正常,一定跟瞎三爷当年得到的收获有很大关系。也就是说,瞎三爷不知dào

在什么地方得到了信息,返回家乡,这些信息后来传给了候晋恒的父亲,他父亲在单独行动中遭遇到了意wài

。那些信息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dào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他父亲死后,候晋恒得到了一些好处,血卵也很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服食的。

在候晋恒十来岁的时候,长生观发xiàn

了他,血卵很罕见,候晋恒也随即从一个穷乡僻壤里的孩子,转身变为长生观的巨子。那种变化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对他来说,几乎在转眼间突然拥有了整个世界。候晋恒的条件好了,接回了苏小蒙,跟我想象的一样,他不是个暴发户,在条件好转后,依然按自己的理想,去上学念书,然后参加工作。

“这么多年了,除了抽烟,我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不喝酒,不打牌,一年四季只有四套衣服,我的工资都存zài

卡上,几乎没有动过。我也不喜欢女人,从来不找女朋友。”候晋恒像是在回忆自己的生平,淡淡笑了笑,道:“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很无聊的人。一些同事私下里谈论过,我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我默然不语,候晋恒可能真的和他自己说的一样,对人生中所有的乐趣都视而不见。但是他活的很顽强,而且活的好像很充实。我看着他,突然就觉得,他真的无欲无求了?

不是,绝对不是。

“我想要的,你懂吗?”候晋恒道:“可能别的人不懂,但我相信,你一定会懂。”

“你是个控zhì

欲很强的人,你想把自己所能控zhì

的一切全部牢牢的抓在手心里。”我道,事情到了现在很明显,候晋恒是长生观的巨子,八渡古寨那些人,包括紫阳在内,都要服从他的领导,而且瞎三爷手下的势力,其实也是候晋恒在控zhì

的。这说明,他还有欲望,控zhì

的欲望。

“你说对了,的确是这样。”候晋恒道:“说了这么多过去的事,你果然能听懂的。”

“然后?你要说什么?”

“别的一切一切,都不重yào

,元突人和昆仑部族回归,这没什么大不了,他们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我不怕。”候晋恒道:“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只罐子身上。”

“说说吧,那只罐子是怎么回事。”

“你说的没错,我有一个愿望,唯一的愿望,这一辈子几乎都是为了这个愿望在奋斗,我想控zhì

,去控zhì

能控zhì

的一切。”候晋恒道:“这个故事说到最后,其实就是长生的故事,我和你都会长生,只不过方式不同。你做巨子,我,做那只罐子。”

“你说什么?”

“你会明白的,在见到那只罐子的时候,你会明白的。”候晋恒想了想,道:“这个世界,很快就会乱套的,没有掌控能力的人,活不了太久。”

“我知dào

大混乱。”

“大混乱到来的时候,不仅仅是很多世界的你汇聚到一起,还有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候晋恒道:“比如说,在这个世界上死去的人,在另一个世界说不定会完好无损的活着,你的亲人,或,你的敌人。那将会是什么样子?生死不分的混沌世界。混乱的气息已经开始弥漫了,用不了多久,我想,每个世界中最顶尖的人,都能感受到那种不寻常的气息。所以,我们要抢在所有人前面,找到那只罐子。”

所有的事情差不多都说的很清楚了,唯一不明白的,仍然是那只罐子。但是我相信,就和候晋恒说的一样,在找到那只罐子的时候,一切谜题都会得到答案。

我回到屋子,把情况跟向腾霄他们说了一下。其实我心里还记着跟向腾霄一起长大的那个熊孩子,说到他的时候,师天就笑笑,说那熊孩子是个闲不住的人,被另一件事情绑住了,脱不开身。

我们没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唯一能做的就是见机行事,我们暂时回到了老城,所有的人会慢慢朝这里聚集。过了有三四天功夫,苏小蒙他们终于回来了,孟小郎受了很重的伤,老安和彪子倒没有什么事。我不愿再面对苏小蒙,心里的结一旦结上,就很难再打得开。

准bèi

工作在紧锣密鼓的进行,这次是一个大行动,光负责携带给养和装备的人就有很多,瞎三爷手下的人动用了一大半。

中间的过程就不多说了,反正每天的情绪都不稳定,会感觉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差不多有十多天的时间,我们分批从老城出发,沿着上一次去昆仑山的路线,朝那边赶过去。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就方便了很多,一路上几乎畅通无阻。那阵势非常的大,车队在麻孜西面集结之后,浩浩荡荡,为了不让人怀疑,车队分成了三部分,前后都是运送物资的,我们走在中间。

我们开始的时候走的很顺利,越过了雷击河谷,妞妞长的非常快,能吃能睡,在颠簸的路程中还是不耽误睡觉。越过雷击河谷之后,已经完全进入了无人区。我对苏小蒙已经完全不信任了,不搭理她,甚至连妞妞都不让她抱。坐在车子里,看着窗外,又看着呼呼大睡的妞妞,我感觉很痛苦,因为一看到这些,就会不由自主联想起苏小蒙那张脸。

车队停了下来,可能是要吃饭。苏小蒙在车窗外对我摆了摆手,但是我转过脸,就装作看不见。苏小蒙不甘心,轻轻的拍打车窗,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熟睡着的妞妞突然就醒了,先是睁着大眼睛迷茫在周围看了看,然后大哭起来,伸着小手,朝车外乱抓。我不知dào

怎么哄孩子,也不知dào

妞妞怎么会突然哭的这么厉害。

她伸着小手,使劲乱抓,那意思好像是要下车。我打开车门,其它人都陆陆续续下了车,然后在空地上开始烧火。妞妞哭的越来越厉害,朝着西边不停的抓着,这时候,向腾霄皱了皱眉头,丢下手里的烟,单膝跪着,耳朵贴近了地面。

他静静听了那么两分钟,呼的站直身子,道:“有人来了,我听到了马蹄声,人很多。”

“做准bèi

!”紫阳看看向腾霄,虽然我们的阵营不同,但紫阳知dào

向腾霄的不凡之处,所以向腾霄一开口,紫阳连想都没想,立即吩咐所有的人严阵以待。

向腾霄听的一点都没错,在我们把车子开到一排,然后躲到后面之后不久,两只巨大的黑鸟在高空出现了,紧跟着,隆隆的马蹄声从前方隐隐传来,声势很大,尘土四处飞扬。

第一百四十二章 鼓声

眼前的一幕,完全就像是最早进入北美的殖民者在迎击土著印第安人一样,听到那阵马蹄声和漫天的灰尘之后,我立即想到会看见什么。果然,不到半支烟的功夫,滚滚而来的尘土中出现了很多骑着马的人,他们还没有完全靠近,强劲的箭已经像雨点一般的激射过来。我毫不怀疑,这些是远归到故土的元突人,他们的长箭势如破竹,尽管距离还远,但一些箭已经把车子的车窗玻璃震出了裂痕。

“拿家伙!拿家伙!”有人在大声的喊,躲在车子后面的人开始瞄准,元突人的凶悍,很多人都见识过,完全不敢有任何大意,没等对方再冲出去多远,几支枪一起发出了轰鸣,砰砰乱响之中,尘土中最前排的几匹马嘶鸣着摔倒在地,马上的人肯定中枪了,驾驭不住马匹。

但是没有一个人后退,那些元突人的攻势反而更猛烈了。然而他们的弓箭完全不能和枪相比,强劲的箭全部被车子挡住,我们的子弹却可以轻松穿透他们的血肉之躯。一片凌乱的枪声之后,冲在最前面的元突人全部倒下了,十几个人中枪,有的没有被打中要害,挣扎着放掉受惊的马匹,站起来仍然朝前冲。

这完全不是一场力量相当的战斗,元突人和送死没有区别。躲在车子后面的人打了一阵,有人开始手软,毕竟不是兵荒马乱的年月,混江湖的人动动刀子已经是极限,像这样直挺挺拿着枪对人群扫射的情况,几乎没有过。但是即便手软,也没人停下,因为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一旦让元突人冲过来,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我抱着妞妞躲在车后,小丫头一个劲儿的哭,哄也哄不住。枪声和马蹄声淹没了妞妞的哭喊。这时候,从滚滚的尘土中,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声,紧跟着,一阵咚咚声随着号角响起。那声音很像是鼓声,鼓声每响一下,我的心脏就感觉被什么东西狠狠锤击着。怪异的鼓声,并不响亮,却像是掐着人的心跳节奏响起的,那一瞬间,我感觉无比的烦躁。周围那些人甚至忘记了射击,愣愣的望着席卷而来的尘土发呆。

不多久,从滚滚的尘土中,呼的冲出来两个徒步奔来的人,他们合力捧着一面鼓。那鼓并不大,其实一个人就能抱得起来,很古老的鼓,边缘完全黑了,鼓皮灰扑扑的。捧着鼓的人一面跑,一面敲,我不由自主的捂着胸口,感觉心脏随着鼓声激烈的跳动着,越来越快,甚至自己都能听到狂乱的心跳声,仿佛胸腔里的心随时都会从嗓子里跳出来,天旋地转。别的人更惨,几乎把持不住,从车旁踉跄着扑倒到地面上。

鼓声慢慢的密集起来,咚咚不停,我完全撑不住了,一只手勉强抱着妞妞,紧紧靠在车门上,大口的喘气。我的脑子一会儿像是要炸了,一会儿又像是空荡荡的一片,扭头透过车窗玻璃,飞扬的尘土外,好像多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我隐约看到在光晕里,显出一个女人的身影。但是这道身影只是那么一晃,立即又被鼓声震散了。除了紫阳和向腾霄,其他人都在地上来回的翻滚,痛苦不堪。枪声中止了,那些骑着马的元突人借着这个机会,一口气冲过来。他们手里的长刀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两三个元突人收不住惯性,从车子之间的缝隙想要冲进来,但是胯下的马匹被车子卡住了,元突人翻身跳下来,一人一刀,地面上翻滚的人顿时被砍死了两三个。

就在他们想要继xù

杀戮的时候,向腾霄和紫阳一人一边扑了过去,下手很重,一个元突人被向腾霄一拳硬生生的打出去几米远,噗的喷出一口血,另外一个被紫阳打断了颈骨,扑腾了两下就没气了。

两个人虽然厉害,但元突人太多了,不等他们抽身,其它元突人呼啦啦的已经把车队围了起来。我想站起来,然而那阵鼓声却像是一座山压在身上,难以动弹,费了很大的力qì

,我才勉强站稳。可是已经有点迟了,至少十几个元突人举刀冲进来,向腾霄和紫阳无法一下把这些人击杀,一旦出现疏漏,那些翻滚在地几乎失去了反抗能力的人难免要遭殃。



就在这个时候,怀里的妞妞突然爆fā

出最响亮的一声哭声,她哇哇的哭着,冲那些元突人伸出了手。

一瞬间,举着刀的元突人全部都停了下来,妞妞的哭声越来越响,甚至压过了隆隆的鼓声。她使劲挣扎着,想要下地。我几乎要抱不住她了,苏小蒙扶着车从一旁走过来,想要接过妞妞。但是妞妞一蹬腿,落到地上,然后朝那些元突人爬过去。她一边爬一边哭,元突人定定的呆了一会儿,不知dào

是谁先大声喊了一下,紧跟着,一群人噗通就跪到了地上。

“咿呀”妞妞爬出去几步,慢慢停了下来,她不哭了,胖乎乎的小脸上全部都是泪,但是笨手笨脚的从地上爬起来。

我相信,元突人之间,可能有一种特殊的感应。他们远离这个世界很多年,元突王没有等到族人回归的一刻,但是留下了唯一的后裔。当妞妞爬过去的时候,几个为首的元突人愣愣的张开嘴巴,他们的手在颤抖,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刀。

眼泪,瞬间就充斥在这些悍不畏死的元突人眼中,他们看着妞妞,无声的哭着。最后,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跪在地上,朝妞妞这边爬,一群元突人忘记了攻击,全部跪到妞妞面前。

他们的王,死去的很凄惨,正因为这样,年幼的妞妞更让他们感觉酸楚和心痛。一大帮身强体壮的元突人跪在地上,头都不抬。

“咿呀”妞妞舞动着小手,她连话都不会说,却想表达什么,鼓声停止了,我们的压力骤减,苏小蒙踉跄着跑过去,抱起妞妞。我暗中松了口气,如果不是妞妞,这场杀戮持续下来,就算有向腾霄和紫阳这样的高手,我们必然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双方顿时僵持在原地,没有进攻,却也没有后退。许久之后,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元突人抬起头,朝着苏小蒙伸出手,他可能想把妞妞要回去。但是苏小蒙很清楚,这是我们唯一可以抵御元突人的屏障,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把妞妞交给他们。苏小蒙后退了几步,紫阳抢到前面,拦住那个元突人。

大部分元突人从异世归来不久,他们不通我们的语言,双方无法直接交流,只能凭借表情眼神和动作去分辨对方的意思。那元突人的意图很明显,他想接回元突王的后裔,但是紫阳不肯。几个元突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他们可能表示,只要接回王的后裔,他们会马上退走。

紫阳冷笑了一声,现在已经完全抓住元突人的软肋了,这样做,我觉得有些羞愧,但是现在关系到整支队伍的生死存亡,我说出来也不会有人听。就在那些元突人的注视下,紫阳让下面的人上车,然后准bèi

出发。

所有的元突人都愣了,有人想要冲上来,但是看着苏小蒙抱着的妞妞,随即又踌躇不前。趁着这个机会,我们收拾了残局。就在还没有出发的时候,从对面还没有完全落下的尘土中,又飞驰过来几匹马。他们跑的非常快,听到马蹄声不久,骑马的人已经出现在视野中。我看到第一匹马上,坐着一个年纪很大却不显老迈的元突人。他最少得有六七十的年纪了,然而身体异常魁梧,满头的白发随着马匹的颠簸而四散飞舞,他脸上的皱纹像是一道道深刻的年轮,那双眼睛囧囧有神。

这应该是一个在元突人中地位很高的角色,他一到来,那些跪在地上还未起身的元突人都围了过去,有人在用他们的语言对老元突人讲述,一边讲,一边朝我们指。老元突人静静的听,神色没有一丝波澜,淡定到了极点。

等到听完讲述,老元突人慢慢控着马匹,走到了车队前面。他像一尊石像,却散发着让人战栗的气息。

“你们,抓到年幼的王,以此对抗我们。”老元突人会说生硬的话,他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你们会死。”

在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老元突人隐约有那么一点点眼熟,但是我可以确定,从来都没见过他。一刹那间,我一下子想起为什么会觉得眼熟。之前在八渡古寨,那个异常高大的元突人,和老元突人相貌有些相似。那肯定是他的子侄,然而已经死掉了,用自己的生命颠覆了八渡古寨。

“没有什么好讲,闪开!”紫阳觉得自己抓到元突人致命的软肋,所以言语间很不客气,抬手想要驱赶对方。

“告sù

你们,我们,不再需yào

王了。”老元突人没有任何表情,漠然说了一句,接着,他可能用元突话对所有的元突人也说了一遍。

那一刻,不仅仅是我们,连所有的元突人都愣住了。我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那些元突人呼啦啦跪了一地,向老元突人不停的辩解,可能接受不了对方的话。在元突人眼里,他们的王是至高无上的,需yào

顶礼膜拜。

“不需yào

王了!”老元突人骤然转身,一摆手,两个抬着鼓的元突人马上重新擂鼓,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鼓声咚咚响起。

老元突人慢慢拔出腰间的刀,朝我们指来。忠诚,是元突人的本性,尽管对老元突人的命令很不理解,甚至难以接受,但是随着鼓声响起,所有的元突人都慢慢拿起已经放下的刀,本来已经将要平息的战斗,顿时一触即发。

第一百四十三章 绝地反击

鼓声重新响起来,本来稍稍好转的局势立即恶化,除了向腾霄他们,其余的人完全被鼓声压制了,那是种无形的压力,压的人喘不过气。与此同时,老元突人不顾开始哇哇大哭的妞妞,第一个举到骑马走来。

“这边来!”紫阳招了招手,把几个勉强能行动的人召集到一辆车子后头,向腾霄和他的情况好一些,老安还有麻子李糟糕一点,不过还能动。他们全都集中到一块,捡起地上的枪。

我看看正在大哭的妞妞,小家伙依然朝那些元突人伸着小手,她可能对很多事情都还懵懂,却能感受得到,这些拿着刀正在慢慢逼近的人,都是她的族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群可以亲近的人。但是老元突人显然已经彻底放qì

了元突王的后裔,大战一触即发。

咚咚咚

鼓声如雨点,一瞬间就密集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我拼命挺着腰,不让自己倒下来。心脏又在随着鼓点而狂跳,噗通噗通作响。除了寥寥不多的几个人,其余的全都顶不住了,站都站不起来。元突人勇猛异常,一次冲锋,被紫阳他们几个打倒了一片,但是依然和之前一样,不畏惧死亡。

那个老元突人尤其凶悍,在一片尘土中躲过激射的子弹,翻身从马背直接跳到车顶,居高临下一刀砍了过来,长刀就像一道飞驰的光,势不可挡。

能挡住他的,只有向腾霄。那根金属管从向腾霄手里骤然划出,堪堪挡住老元突人的一刀。刀光闪动的飞快,和金属管瞬间碰撞了无数次,叮叮当当的响声如同爆竹。紧跟着,紫阳也动手帮忙,老元突人迫不得已跳了下去。

咚咚咚

在元突人被打退的同一时间,老元突人一声大吼,后面两个敲鼓的人像是疯了一样,鼓声连成一片。我们这边的人痛苦的在地上翻滚,有人扶着车站起身,嘴巴大张,眼珠已经凸出眼眶,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掐着自己的喉咙。



我看到至少两三个人在勉强站起来的同时,胸口嘭的爆出一团鲜血,皮肉绽裂,骨头崩断,整颗心脏从创口处蹦了出来,一直到心脏落地时,还在跳动。随着鼓声,更多的人面临死亡的威胁。

“这样下去不行!”紫阳的白发又散乱了,回头看了一眼,皱起眉头。向腾霄不说话,但是看着眼前的形势,也有点失措。

这时候,候晋恒不知dào

从哪儿跑了出来,他在全力抵挡鼓声,脚步有点虚浮。冲着我一挥手,我们走路都困难,元突人发起第二轮进攻,候晋恒和我躲在车后,他贴着我的耳朵道:“现在,能挽回局面的,只有我和你。”

“你说什么?”我看看候晋恒,他虽然很厉害,但比向腾霄他们差了一些,连向腾霄都不行,凭我和他,能行?

“仔细看看尘土中的鼓。”候晋恒抬起头,透过车窗朝那边望着,道:“全神贯注的看。”

听了候晋恒的话,我下意识的去看,尘土中能够依稀看见两个正在猛捶皮鼓的元突人。当我集中精神望过去的时候,那种虚幻的感觉又一次出现在脑海里。我觉得视线随着尘土而模糊,隐约中看见了一个女人的影子。

“好了。”候晋恒拉拉我,道:“不要完全陷进去,会很麻烦。”

“那面鼓,是什么东西?”我已经意识到,想要扭转局势,只能从那面鼓上打主意。

“要是我没猜错,那面鼓”候晋恒脸上的肌肉在不断的跳动,可能也撑的非常辛苦,喘了口气,道:“鼓,是用那个人的皮做的。”

“那个人?是谁?”

“一个一直没有死去的人。”

候晋恒的话让我彻底迷糊了,一个没有死去的人,但是身上的皮拿来做鼓了?可这个时候根本来不及再讨论什么。

“听着!”候晋恒道:“能抵御那面鼓的,只有我们两个,可能会熬的很辛苦,却不会因为这个丢命!”

我顿时就明白了候晋恒的意思,简短的商量了一下,我们两个弯腰走到紫阳那边。都是明白人,略微一说就完全明了。此刻,元突人正在远处集结,准bèi

发起再次攻击。我们要抢先一步,不等他们做好准bèi

,紫阳率先从车后跳了出去。

“记住。”在我跳出去的时候,候晋恒又一次拉住我,道:“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疑惑,也不要停顿,只管朝前冲。”

本来我心里还没有什么,但是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就有点毛,然而候晋恒说完之后就朝前面跑,我只能一路跟过去。元突人显然没有想到我们会主动出击,阵脚随即有点紊乱,不过老元突人经验非常丰富,立即带着人骑马冲向我们。

“去死吧!”麻子李端着枪,扣着扳机就不松手了。

子弹横飞,但是奔跑中命中率不高,尽管枪里的子弹一口气就打完了,却没能把所有的元突人都拦住。在换子弹的间隙中,老元突人已经冲到了跟前,带着马匹横冲直撞的惯性,一刀拦腰砍过来,麻子李顺势举枪当了一下,整个人都被震的倒退出去。

“快!”紫阳闪身就扑了过去,死死缠住马背上的老元突人,向腾霄也出手了,被这两个人缠住,没有任何人能从容面对,老元突人显得有点狼狈。

候晋恒根本就没有停,继xù

朝前跑,我真的有点撑不住了,两条腿重的抬不起来。但是妞妞的哭声隐约从身后传过来,那哭声让我精神猛然一振,在车子后,不仅仅是妞妞,还有很多人,他们活下来的希望,都寄托在我们身上。我硬着头皮在坚持,距离对方越近,鼓声的影响越大,像一堵无形的墙,在阻隔我们。

“你知dào

吗!”候晋恒一边跑,一边头也不回的拼命喊道:“吃过血卵之后,真zhèng

的结果是什么!”

“是什么!”我不知dào

他干嘛要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些。

“很快你就会知dào

了!”候晋恒回头看了我一眼,因为承shòu强dà

的压力,他的鼻子开始渗血,面孔也变得扭曲。

说完这句,他回过头,咬着牙闷头前冲,根本不管周围的任何情况,老安还有麻子李一左一右的跟着,在抵挡四周的元突人。

我终于要撑不住了,一条腿一软,噗通就跪倒在地上,双手死死撑着地面,才没有最终摔倒,但是这一倒下,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就无比的困难。朦胧中,总感觉自己头顶像是顶着什么东西,在压着我的脖子。

我勉强抬起头,抬头的一瞬间,脑子轰的就大了,我看到一个女人,高大健壮的女人,正站在我的面前,用一只手压着我的头。我全力想要晃动脑袋,去驱赶这种错觉,但是整个人连同精神仿佛都被这个女人压住了,难以动弹。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的候晋恒可能也到了强弩之末,老安跟麻子李没有紫阳那么厉害,完全是凭韧性才坚持下来的,当距离那面皮鼓还有大概十几米远的时候,三个人一起撑不住,接连俯倒在地。我怀疑候晋恒的主意是不是打错了,本来在车后面,还可以坚持那么一会儿,想想别的办法,但是直接冲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被元突人团团围住,没有退路。

在我迟疑的时候,俯在地上的候晋恒突然慢慢挺身站了起来,他伸展双臂,抬起头,一声大吼。



我看到一片金灿灿的光,从他的头顶一下子冲了出来,那片光芒比阳光都要耀眼,刺的人不敢正视。光芒冲出候晋恒的头顶,稍稍黯淡了一些,一圈光晕之中,我似乎看到了一只不死鸟。

黄金般的不死鸟,带着神圣的气息,它像是刚刚从烈火中涅槃一般,舒展着巨大的翅膀,滚滚的尘土被不死鸟逼退了。

此时此刻,我感觉自己身体中那股一直都无法直接察觉到的力量,从每个部位慢慢的汇聚,之后一下子冲到了头上。

这股力量显得无比强dà

,我顿时一挺身,眼前的那个女人轰的就不见了,紧跟着,我感觉自己的头顶上,跟候晋恒一样,冲出一片金光。

金光汇聚成了一只展翅的不死鸟,血卵是不死鸟鸟王的精粹,孕育着一条不灭的魂。两只不死鸟一前一后,展翅就飞到前方,朦胧中,它们发出了一声鸟鸣。这声鸣叫顿时将鼓声压了下去,两个正在敲鼓的元突人身子一震,随即加大的力量,不死鸟在他们上方盘旋了几圈,鸟鸣声接连不断,鸟鸣和鼓声混到一起,此起彼伏。

尽管鼓声还没有完全消失,但是对我们来说已经轻松了很多,老安跟麻子李相继站了起来,拉着我就跟上候晋恒,不死鸟在盘旋,散发的光晕没有人可以接近,元突人被阻隔到外面,就连老安和麻子李也一步都走不动,我丢下他们,一步冲进了光晕照射的范围内。跟候晋恒一前一后靠近对方。

压力一减,候晋恒的身形顿时就稳了,他抬手掏出一把枪,毫不犹豫的就是两枪。他的枪法很准,两枪过去,两个击鼓的元突人头颅就被打爆了,一起倒在血泊中,那面灰蒙蒙的皮鼓,也翻滚着落在尘土中。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条死路

皮鼓落地,我们的压力骤减,老安和麻子李精神抖擞,抢着把两旁要靠近的元突人逼回去。候晋恒没有半丝犹豫,一步跨过去,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寒光四射的刀子。他一脚踩住尚在尘土中微微滚动的皮鼓,用力一捅。

皮鼓被捅破了,候晋恒又用力的划,把鼓皮划烂,一直等到整个鼓都稀里哗啦的时候,他才停下手。

这时候,从群山深处极远极远的地方,好像出现了一声嘶吼,那是一个女人的嘶吼声,痛苦之极。我一下子就呆住了,这道声音仿佛能够震撼人的心灵。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瑟瑟发抖,两只盘旋在上空的不死鸟的影子,重新化成一片光,在我和候晋恒的头顶消失了。

烈马嘶鸣,正在不远处跟紫阳他们鏖战的老元突人听到这声嘶吼,顿时抽身就朝后跑,随后抓起旁边一批马身上的缰绳,翻身上去。我们的人没有鼓声的影响,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从地上爬起来开始反击。老元突人说走就走,没有一点犹豫,马蹄踏着滚滚尘土,从我们身边一冲而过。一阵低沉的号角响起,所有的元突人都开始撤tuì

,有人直至临走时,仍然没有忘记妞妞,遥遥的跪拜,之后才匆匆离开。

现场一片狼藉,元突人突然撤走了,我们也不敢停留,迅速收拾了东西,然后一路前进,看能不能追击上对方。车辆在这种崎岖的地域里没有太大的优势,元突人熟悉地形,等到我们正式开始追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你不觉得到了这个时候还隐瞒一些情况其实很没意思吗?”我问候晋恒:“要瞒到什么时候?”

“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问,那个女人是谁。”我一下就想起在那面皮鼓的咚咚声中出现的女人的影子,还有极远处远处的一声嘶吼,我不知dào

那女人是谁,但潜意识里已经有了概念,那绝对是一个非常非常重yào

的人物。

“她?”候晋恒笑了笑,道:“没什么不能说的,她是昆仑之王。”

“西王母?”

“你知dào

吗?这个故事,是一个关于长生的故事,看起来林林总总,里面涵盖的很多,但是最终说穿了,就是长生两个字。”候晋恒望着远山,道:“周穆王当年西游来到昆仑,见到西王母,古籍中传闻,西王母爱慕周天子,但是周穆王想要的东西,她给不了。”

“周穆王不是在寻长生之道?”

“这世上,只能有一个人长生。”候晋恒道:“我们这个世界,很快将要成为一个焦点。很多个平行的世界共存,可能会有无数个你,无数个我,无数个其他人,大混乱的开始,其实就是程序的紊乱,没有那道法则的制约,任何人都有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里。但所有所有的世界中,只有我们这个世界,有一个西王母。这就是她的特殊之处,也是重yào

之处。”

“那么”

“没有那么了。”候晋恒打断我的话,道:“听人讲述,不如自己亲眼看看,相信我,很快就会看到的。”

我没再问,但是心里知dào

,候晋恒还有什么没告sù

我,那可能是最深层次的隐秘,不到最后关头,他不会讲出来。

车队在尽量快速的前进,之后的一天一夜里,我们处处小心戒备,但是元突人再也没有出现。到了第二天晚上,山间开始起风,很大的风,从山峰的最高处呼啸而来,地面上的碎石随着狂风滚动,坐在车子里仿佛都不稳了,我们被迫停下来,在两道山崖之间躲避大风。本来还想朝着里面再挪动一点,但是两道山崖那边就是一道深谷,只能停在半中间。

风大的有点邪乎,像是鬼哭狼嚎一样,车队熄了火,人呆在车里休息。夜色完全黑了,上头的月光被两面悬崖挡着,周围开了几盏车灯,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但是斜躺着不到十分钟,范团和苏小蒙就顶着风跑过来。本来不想理会苏小蒙,可范团笑着拍车窗,外面又那么大的风,我想了想,还是拉开了车门。

“来,吃点。”范团抬手递过来一个冒着热气的饭盒,道:“做点饭难死了,好容易弄了这么点,我还一口没尝呢。”

“谢了,你吃吧,我不饿。”我说着话,余光看了看苏小蒙。我始终不敢正眼看她,因为心里对她有怨,但又有种说不出的情愫,

“哥们。”范团把饭盒放下,收起脸上的笑容,低着头琢磨了一会儿,对我道:“我知dào

有的话不该对你明着说出来,显得我嘴太碎,但是你知dào

吗?你作为一个男人,度量是不是有点太小了?小蒙怎么了?你只知dào

她欺骗了你一些事情,你只能看见这些,她为你付出的,你全都看不见。”

“别说了”苏小蒙拉住范团,等她转头看我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带泪了:“北方,饭给你留在这儿,饿的时候记得吃。”

说着苏小蒙要拉范团走,范团的脾气很好,至少跟我认识之后,从来没有因为大事小事翻过脸吵过嘴,但是现在,范团有点带气,可能是这么久以来,一直替苏小蒙抱不平,他被苏小蒙拉到了车门边上,还不肯走,对我道:“你把不把我当朋友,我没话说,因为的确没为你做过什么,但是她不一样,我说你能不能把你的度量放的大一点,谁都能容,就是容不下她吗!”

我没有什么可以辩驳,人就是这样,心里堵着一口气的时候,可能自己怎么想都想不开,但是旁观者看的,或许比自己更清楚。我说不上苏小蒙有什么对不住我,各自的立场不同,说出话就要为自己负责,我,难道没有欺骗过她?

但是我的性格让我很难对人说软话,我不用抬头,就能想象到苏小蒙那双含着泪的眼睛,还有那张已经憔悴了很多的脸。

“我”我鼓起勇气,把别的念头都放下,想要说一句话。

但是只说了一个字,突然感觉车顶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砸了一下,轰隆一声,前半截车厢都变形了。我不知dào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收回要说的话,一下子从车里钻出来。等我钻出来的时候,在周围车灯的照耀下,立即看到车子前半截的车顶,一块大石头还在微微的颤动。

“怎么搞的!”

这不是结束,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第二块第三块石头已经从旁边的悬崖顶上滚落下来,那么高的悬崖,石块带着强dà

的惯力轰隆轰隆落地,有一些落在车上,带路的向导车几乎被砸扁了。石块渐渐就密集起来,把一群人逼的没有办法躲。什么东西都来不及抢出来,一起朝入口那边跑。但是靠近入口的时候,大大小小的石块中还夹杂着雨点般的箭,两个最前面的人哼都没哼,已经被射的刺猬一样。

“冲不过去!不行!”有人高声喊着,被迫退了回来,这样硬冲,不等跑出去就已经挂掉了。

一群人只能分散开,重新退回了原地,石头还在不停的滚落,我们呆在地面上,被动到了极点,不可能一直都防御的滴水不漏,前后三四分钟时候,又有一个人来不及躲闪,被一块半个水缸那么大块的石头硬生生砸成了肉泥。

“快点,朝那边试试!”范团抖着一身肉在前面冲,形势完全混乱了,谁都顾不上谁,我想找青青,但是几盏车灯被砸的碎裂,没人敢再打开光线,那将会变成明显的靶子。

“青青!”我大声的喊着,但是回应我的只有石头砸落下来的隆隆声,我没办法,跟着范团一起跑。悬崖前面就是一道深谷,肯定是绝路,唯一的办法就是贴着深谷的边缘,去躲避如雨的石块。我和苏小蒙跟着范团紧紧贴着悬崖根,那算是一个石块滚落的死角,朝前跑了一段,深谷就在眼前。

“朝那边走。”范团小心翼翼的迈开脚步,深谷和悬崖交接处,只有一米多宽,一条一米多宽的路,可能人走上去不会觉得什么,然而当这条路的一边就是万丈深渊时,心理就会完全不一样。下意识的,我就觉得路很窄,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走了几米远,范团停下脚步,道:“就在这儿呆着吧,上头的攻势停止了以后再说。”

经过这次打击,我们的损失肯定非常大,但是完全没有办法,只能听天由命。我们三个动都不敢动,风还是很大,必须紧紧扒着石壁上凸起的部分才能站稳。呆了大概五六分钟左右,头顶呼呼的风声中,骤然传来咔咔的声响,根本不用看,我就知dào

那是石块在掉落中跟石壁摩擦碰撞发出的声音。

“躲开!”我一声大喊,范团和苏小蒙都惊呆了,我们只能松开手才能躲避过去,但是身在此处,一松手就会被风吹的东倒西歪掌控不住平衡。

范团朝前走了一步,苏小蒙朝我这边退了一步,我吸了口气,把手一松,想给她腾出点地方,但是松手的同时,一阵特别强劲的风呼的刮过来,身体顿时不稳,脚步一乱,人就倾斜着朝旁边的深谷里滑下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再也见不到了

劲风呼啸,一松开手被吹倒,随即就收不住了,眼看就要朝深谷里掉下去,苏小蒙一手扒着石壁,一手紧紧的拽住我,我脚下一滑,整个人顿时坠了下去,她是个女孩子,力量有限,凌空拽着我,非常吃力,每一秒钟都有可能坚持不住。

轰隆

头顶滚落的石头几乎贴着我的身体滑下了深渊,范团抓住机会,一步抢过来,帮着苏小蒙拉我。但是一块石头滚落了,第二块接踵而来,三个人牢牢被困在原地,没有躲闪的余地,很快就要被石头砸中。那么大块的石头,可以直接把人砸成肉饼。

“松手吧!”我使劲的想要挣脱他们,但是苏小蒙死活都不肯,范团急了,用力掰她的手,在石头将要落到头顶时,范团把苏小蒙朝旁边推了一下,之后,我们两个人完全失去了控zhì

,顺着深渊掉了下去,临危中我伸手一撑,堪堪避过滚滚而落的石头,然而随即就无法掌控局面了。

下坠的速度非常快,我只能尽lì

在中途抓住沿着石壁长出来的草和树来减缓下坠的趋势,两只手被划的血肉模糊。范团更惨,体重在那里摆着,下坠的速度比我还要快,尽管一路都在全力避免直接被摔死,但他还是无形中比我多滑下去一大截。

我不知dào

深渊的具体高度,大概估算一下,可能有六七十米的样子,六七十米的高度,对于自由落体来说,只是眨眼间。经过几次缓冲,范团终于在下面抓到了一棵小树,稳住了身形,我落到他旁边的时候,也抓住另一棵树。两个人剧烈的摇晃了一阵,总算稳住了。

“哥们,捡了条命。”范团嘿嘿的笑了笑,但语气在发颤,谁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都不可能完全淡定的。

我很担心苏小蒙,不知dào

她在上面能不能撑得住。我和范团抓着树稳住身形之后,就开始试探着朝谷底爬,我打开备用手电,在下面照了照,离谷底大概有七八米高,平安的爬下去,应该不成问题。

“哥们,我先来。”范团抢先就想朝下爬,他的体重在野外探险生存中始终是个软肋,不等他松开面前的小树,树本身已经承shòu不住他的重量了,树根从石缝里连根被拔起,带动这一片碎小的石头。范团整个人的重量完全靠树在支撑,树从石壁脱落,他一下子就从眼前直直的摔到了下面的谷底。

“范团!你怎么样!”我心里一惊,立即扒着石块和缝隙,飞快的爬了下去。

“我没事”范团强忍着不出声,但是额头上的冷汗和黄豆那么大,紧紧抱着自己的左腿,牙齿几乎把嘴唇都咬破了。

我一阵紧张,弯腰看看范团的腿,如果我判断的没错,范团的左腿已经被硬生生的摔断了。我感觉心里无比的刺痛,看着他那张流满汗水的脸,难受的很。

“范团,躺下,躺好。”我连忙摘下身上的包,想给他固定一下,但是事情发生的突然,我身上没来得及带那么多东西。我立即转头在四处寻找,寻找可以充当夹板的东西。

“哥们别紧张,我没事的”范团一头冷汗,却强撑着笑了笑,两条胳膊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但是被摔断的那条腿刚刚一触地面,立即就闪电般的缩了回去,一下子重新摔倒在地上。

“范团!不要硬撑了!”我拦住他,从落在谷底的那棵小树上折断几根树枝,给范团正了正骨位,然后用力缠紧。

我们身在谷底,想要这样直接爬上去根本不可能,唯一能做的就是从别的地方寻找出谷的出口。我让范团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扶着他站起来,慢慢的朝前走。地势完全是陌生的,我不知dào

出口在哪儿,就先顺着一个方向走。

走了不到一二百米,迎面突然冒出了一团团火光,看到这种火光,我的心就是一颤,因为那是火把的光,如果是我们的人,肯定会用手电或者探照灯。

“我们朝后走。”我马上灭了手里的光,扶着范团朝后退,但是根本走不快,而且在这种环境下,对方出现的同时其实已经注意到我手里光源,躲都躲不掉。

“哥们,你先跑。”范团想推开我的手,一本正经的对我道:“我完全撑得住,你先走,我随后就跟上你。”

“别扯了!”我知dào

范团的意思,他只是不想拖累我,但是我绝对不会丢下他,尽管敌人越来越近,但绝对不可能。

我强行扶着范团走,因为速度受到限制,后面的火光已经很近了,强劲的箭在身后激射着,我一边跑一边全力躲避,一个不留神,一根箭穿过左肋,把衣服完全射透,幸好只是擦破了点皮,没有伤到肌肉和骨头。但就这么一下,我就不敢再想下去,如果真的被射中要害,会有什么后果。这是我第一次对这样的冷兵器产生恐惧。

“我跟他们斗斗。”范团一翻身,强行从我手上挣脱出去,伸手掏出一把枪,这是我们现在唯一可以依赖的有效武器,但是光线太暗,范团开了两枪,那些拿着火把的人立即就分散开来,呈S形在跑,范团稳稳心神,一边瞄准,一边对我道:“其实我还是不习惯用枪的。”

在范团的防御下,那些敌人依然在慢慢的逼近,无法精准射击,范团只能连续扣动扳机,靠子弹的密集程度来勉强支撑一会儿。这样一来,子弹消耗很大,三四个弹夹全都打空了。

“哥们!北方!你走!”范团拿着已经没有子弹的枪,转头对我道:“算我求你了!”

“大不了,死在一起罢了!”我横下心,范团越是这样,越让我坚定的想要留下来,起码不能丢下他自己去逃命。

没有枪支的防御,敌人的进攻速度顿时又快了,我看到几个最前面的元突人挥舞着长刀冲了过来。我把范团朝旁边挪了挪,掏出自己那把短刀迎了过去,元突人很勇猛,但是我现在肩头担负的是自己还有范团两条命,所以我全身上下的勇气全部被激活了,毫无畏惧。

几个元突人把我围了起来,剩下的那些敌人仍然在逼近,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战胜这么多人,但还是顽强的想要抗争下去。被那么多人围着,我无法面面俱到,紧紧三两分钟时间,左臂上就挨了一刀,幸亏闪的及时,刀子只在胳膊上留下一道不深的口子,然而却血流不止,连止血的机会都没有。

一些人围住我,另外一些逼近了范团,范团连站起来的能力都没有,随手捡着身边的石头,用力朝对方扔,我心里急的要死,大吼一声,用短刀架住一个元突人砍来的刀锋,用力把他朝后推,一直推到范团身边,才反手捅穿了他的心脏。

我把靠近范团的人都逼退了,但是那没有太大用处,敌人的人数多,被逼退了一步,立即又四面八方的围了上来,我死战不退,已经被逼到了绝处,又是三两分钟时间里,胳膊和腿上各中了一刀,虽然不重,可是这样流血也能把我流死。

“北方。”范团在后面靠着石壁,语气突然平静了下来,他不紧不慢的对我道:“其实我骗了你,枪里的子弹没有完全打光,最后一颗,留给我自己。”

“你要干什么!”我心里一凉,却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

“我认定你是个好哥们,为了好哥们,我先走一步。”范团叹了口气,道:“再也见不到小蒙了,还有妞妞,你要活着,见到她的时候,告sù

她,我走的很快乐,一点也不痛”

砰!

这句话刚刚说完,我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枪响,我的心好像随着这一声枪响而碎了,我发了疯一样把面前的人逼走,转头一看。范团依然斜斜的靠在石壁上,但是他的太阳穴上有一个弹孔,手里还握着那支在袅袅冒着缕缕青烟的枪。

鲜血洒满了石壁,范团的眼睛没有闭上,遥遥的望着头顶的天穹,他的脸还没有冷,他身上的衣服散乱了,隐隐约约露出一身的伤疤。我记不清楚和范团搭伴之后,他到底受过多少次伤。

他总是乐观的,喜欢笑,一直到他死去前的一瞬,笑容还挂在脸上,他好像一点都不痛苦,走的很从容,很快乐。

我强忍着,才没有流下眼泪,只是范团一个人死了,但是我的世界里,却如同缺失了最重yào

的东西。我咬着牙转过身,和后面的元突人拼杀。元突人的气势衰了,他们崇尚勇士,当他们看到一个为同伴而甘心赴死的人时,他们也无法淡定了。

我一边杀,一边冲,范团死了,我没有任何顾虑,冲的很猛,也很快,我一口气从元突人的包围中杀了出来,拼命朝远处跑。那些人在后面追,但是不可能再给他们任何机会,我一直跑出去一两华里,把对方远远的甩到后头,然后绕了几个圈子,跑到了深谷的拐弯处。

跑到这里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哗哗的落下来,一下子跪倒在地。

“范团”我伤心到了极点,心里所有的一切好像瞬间就空了,我什么都不愿想,也什么都不去想。

我只知dào

,我再也见不到那个胖子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释怀

我很难受,无以复加。但是我不能在这里久留,抹掉眼泪,急匆匆继xù

向前,范团临死时的样子,我无法忘记。本来,我对元突人并没有多大的怨恨,然而现在,我已经把他们当成了最大的敌人。

我不知dào

出口在什么地方,朝着和刚才相反的方向跑着。一边跑一边匆匆把身上几处不重的伤给裹了起来,深谷非常长,身后的元突人完全被甩脱了,我一口气跑了差不多四十分钟,深谷跟另一道峡谷交叉到了一起,看起来还要跑很久。我就觉得路线不对了,调头顺原路跑。

跑着,我的心情就忍不住的沉重,不由自主的想闭上眼睛,如果这样一直跑,就会跑到刚才范团死去的地方。我不忍看到他,却还想再看他一眼。

范团静静的躺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是睡着了。我蹲在他身边,轻轻把他仍然睁着的眼睛合上,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在地上刨了个很大的坑,把范团抱进去,一把一把朝里面洒土,最后,我在埋下范团的地方做了个标记。

我不会让他一个人沉睡在这里,如果我能活着离开昆仑,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他走,带他一起回家。

我继xù

向前,深谷只有一个入口,不在刚才那边,肯定就在这边。元突人完全不见了,几十米的高度,我看不到上面的情况。但是依稀能够听见零星的枪声,就在我准bèi

迈步朝前跑的时候,上头突然打下来几道很强烈的光,是我们车载的探照灯的光。随后,腰上的对讲机发出一阵刺啦刺啦的声响,试着打开,信号被屏蔽了一部分,但大概还能听得清楚。说话的人是老安,上头应该没什么事了,我跟他说了一下,不多久,上面垂下来一根绳子,把我拉了上去。

元突人虽然被打退了,但是队伍已经七零八落,一半车辆受损,风差不多停了,我们摸不清楚对方的虚实,又不敢在这儿久留。紫阳他们都有点狼狈,候晋恒的额头不知dào

什么时候受伤了,默默的抽了一支烟,转身朝一辆车子走去。

“他们要拼,我们也拼。”候晋恒上了车就不再说话,我听出他语气里的狠意。他做长生观巨子有多少年了?十年?二十年?他半辈子都在为自己的理想奋斗,眼见到了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的地方,没有人能够阻拦他,即便知dào

前面是一条死路,他也会走。

我找到了青青,还有苏小蒙,我不知dào

该不该把范团的死讯告sù

她。但是这些事情瞒不住,苏小蒙有些敏感,当她看见我一个人回来,而且脸上的表情带着悲痛的时候,已经察觉到了一些。

“北方”苏小蒙轻轻走到我面前,声音开始发颤:“范范团团他他”

我心里又痛了一下,不知dào

是不是情绪很不好的原因,我突然觉得,如果不是当时照顾苏小蒙,避免她落下来,范团会掉下去吗?会死吗?我的思想可能有些偏激了,扭头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北方!”苏小蒙在后面紧紧跟过来,道:“他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

我被追问的有点烦,越来越烦,当苏小蒙跟着走了一大段路的时候,我一下子转过身,冲着她吼道:“非要问!你明知dào

是怎么回事!非要我亲口对你说他死了你才甘心吗!才甘心吗!”

我的吼声惊动了所有人,苏小蒙没有想到我会这样,一下子就顿在原地,眼睛里的泪水瞬间流了下来。我有点恼怒般的望着她,大口喘着气,尽lì

让自己能够稍稍平息一点。

苏小蒙呆呆的看着我,眼泪无声无息的顺着脸颊汇集到下颌,又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青青从后面走了过来,她伸出手,想扶着苏小蒙,但是又觉得不妥,重新把手收了回去,她在苏小蒙身后对我打手势,可能不想让我再吵下去。

我的情绪平复了一点,心里又后悔了,这个事情能怪她?她跟范团经常一起玩,她不会希望范团出什么事情。

我后悔,却不肯嘴软。转过头不去看她,苏小蒙默默的走到我跟前,一个字一个字对我道:“在你看来,我只是一个故事,甚至是一个笑话,我说的话,你不想听,我做的事,你不会懂,你不是我,你怎么能知dào

我的心。”

我不知dào

该说什么,转身就想走。

“北方!”苏小蒙一下提高了语气,抑制的哭声再也忍不住了,她紧走一步,一把抓住我,伸手从身上掏出一把刀子递到我面前:“来,被你误解,被你冷落,对我来说,比死了都难受,你拿刀,剖开我的心,你亲眼看看,看看它,是不是和你想象的那样黑。”

说着,她把刀子塞到我手里,我有些羞愧,不敢看她。她越来越激动,抓着我的手,要我剖开她的心。我一动不动,但是骤然间,她猛然自己朝刀尖上用力撞了过来,我没想到她会这样,措手不及,尽管全力抽手,然而刀子还是刺到了她的胸膛。

“你干什么!”我一下子慌了,心里本来就在阵阵绞痛,此时更痛的厉害,好像自己的胸口被刺中了一样,我一把抱住她:“你要干什么!”

“我只想让你看看,我的心,是不是和你想象的那样。”苏小蒙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痛苦,嘴唇颤抖着,那双大眼睛里,仍然满含着泪。

“好了,我”我还是说不出话,看了看她的伤口,幸好衣服比较厚,刀子只刺进皮肉不到一公分,却着实吓了我一跳。

我抱了她很久,心里所有的怨,仿佛就在这短短的拥bào

中化解掉了,恨,很快,释怀,其实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我们重新上了车,剩下的东西顾不上了,连夜赶路。现在距离目的地还远,几辆负责后勤的车子开到了前面,一路打探情况,给大队开路。我想,元突人可能会层层设防,他们毕竟是这里的土著。但是接下来两天时间里,一切都很平静。

然而越是平静,候晋恒的情绪越是不安,他开始第一次显得有点不稳,有点烦躁,不停的抽烟,偶尔露营或者休息的时候,他会不定的到没有人的角落里走来走去。时间久了,我怕他神经过敏。

“已经距离目的地很近了,而且情况这么稳定,你为什么还是不安稳?这不是你的作风和性格。”我找他谈话,我们两个站在一片深邃的群山外围,望着高峰的雪顶。

“越是平静,越对我们不利。”候晋恒道:“你知dào

吧,元突人攻击我们,我们损失很大,他们损失更大,现代化的武器对付弓箭,怎么说也占有优势的。”

“然后呢?”

“他们可能是觉得无法靠这种突袭和埋伏的办法把我们一网打尽,所以,他们只能抢先一步,到目的地去。”候晋恒道:“我猜的不会有错,他们一定是这样想的,无法在中途战胜我们,就只能用时间和距离战胜我们。不相信的话,你等着看吧,后面,我们不会再遇见什么危险。”

我不知dào

候晋恒说的到底有没有道理,但是又接下来两天,情况和他说的一样,相当的顺利,在快要临近目标地点的时候,车子开不动了,路很难走,我们把必要的给养收拾了一下,又把车子隐藏起来,徒步前进。这完全就要靠两条腿跟元突人争速度,体力消耗特别大。可是茫茫一片大山,真zhèng

的目标地点是在哪儿?

我们分成了两路,紫阳跟向腾霄各带一路,分开走一段就会碰一次头,交换一下意见。最开始的两天,我们什么都没有发xiàn

,因为山地太广袤。渐渐的我就有点失望,还有点担心,这样找下去,如果什么都找不到呢?如果真让元突人破坏了候晋恒的计划,他会不会发疯?一个只剩下唯一欲望的人,当他的欲望不可能实现的时候,他很可能会因此崩溃,甚至会牵连自己人。

“永远不要放qì

希望。”向腾霄可能看出我的顾虑,道:“在事情还没有结果之前,哪怕就在结果之前一秒钟,一切还都有希望。”

我信他的话。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我们照例跟紫阳的人汇合,在一处山背后面碰头。刚刚碰头不久,向腾霄最先听到了一阵号角,那种号角的声音和牛角不同。

“海螺号。”紫阳听了一下,道:“肯定是。”

昆仑山远离大海,一切跟海洋有关的东西拿到这里,都是很珍贵的。两个人锁定了这阵号角声,然后立即带着我们朝那边走。号角声持续了很久,听上去不止是一个号角发出的。我们贴着旁边的一座山走了一段,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隐隐还有马蹄踏地的声响,等到完全绕过这座山的时候,山脚下的一大片平地上,出现了很多人的身影。

那一瞬间,我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昆仑山,无数西王母属下的部族,聚集在一起,他们吹动号角,有几十个人骑着骏马,在人群周围一圈一圈的跑动。隐约中,我看到了那个老元突人,他站在人群的最前列,手里举着一杆几乎已经烂的只剩下旗杆的旗帜。

第一百四十七章 血战

看样子,元突人是在进行一次隆重的活动,或许是祭祀,或许是其它。他们的人很多,我们就隐伏在暗处,暂时没有乱动。等到骑着骏马的元突人绕了很多圈之后,号角声停止了,老元突人举着那杆将要烂光了的旗帜,走到人群前一块高大的石头上,他用元突语跟下面的人说话,虽然语气激昂慷慨,但我们一句都听不懂。

他可能在动员这些元突人,随着他的话,下面那群人时而就振臂高呼,啸声震天。大约有十多分钟,老元突人大喊一声,从石头上一跃而下,把手里的旗帜交给旁人,人群顿时散开了,大约有三四十个人随着老元突人走到那块空地的尽头,接着,其他人从一旁搬动十多根巨大的原木,这些原木被放到空地尽头的一面峭壁前,接着,它们被架成了一个很大的巨型绞盘。

完全都是纯人力在扭动这个绞盘,很多赤膊的元突人驱赶着高头大马,拼命的拉着绞盘上的绳子。绞盘一点点的转动,峭壁上仿佛被硬生生的拉开了一道门,那道门越来越大,当绞盘停止转动的时候,峭壁上已经出现了一个长宽都在五米左右的门。

老元突人带着三四十个高大强壮的属下默默的目睹这一切,当那道门被打开的时候,其余的人纷纷呼啸着朝后退。老元突人单膝跪在这道门前,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却能察觉到,他有一种敬畏。

之后,老元突人站起身,带着三四十个人从五米见方的门走了进去,剩下的元突人分散在四周,隐隐的把这道大门护了起来。

“就是这儿了!就是这里!”候晋恒一直在看,看到老元突人带人走进那道门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一下抓住我的手,抓的非常紧:“看到了吗!他们已经打开了西王母祖地!”

“你的意思,最终极的秘密,是在这里了。”我看着下面的一幕,心里反而不那么激动了,我的眼前一直都晃动着那些已经死去的人的影子,他们的死,跟今天的一切,有脱不开的关系。

“就在这里!”候晋恒激动的有点难以控zhì

,抓的我的手有些生疼,他转头对旁边的紫阳道:“把外面这些人都挡住,我要进去!”

“难!”紫阳头也不回,看着下面,道:“他们人太多。”

“我不管那么多!”候晋恒平时控zhì

情绪一直控zhì

的很好,仿佛对一切都淡淡的,然而当心底的欲望将要变成现实的时候,他也像一个普通人一般:“不管难不难!我要进去!”

紫阳看看向腾霄,向腾霄是真zhèng

的淡定,他不表示什么看法,但是我从他的眼睛里,也看到了一丝忧虑。他不是怕自己死去,而且怕身旁的师天有什么闪失。向腾霄费了无数的精力和时间,才让师天一直活到现在。

“紫阳!”候晋恒冲着紫阳发脾气,额头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的鼓起来:“我是长生观巨子!现在命令你,下去!拦住那些人!”

紫阳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可能从来都没有见过候晋恒这样无法控zhì

情绪,他的嘴唇动了动,但是最后还是一句话没说,猫腰站起身,对着后面那些人小声的吩咐着。随即,人员都被部署了一下,大部分人会跟着紫阳下去,青青她们要留在这里等。

“不要!”候晋恒又一次冲着紫阳道:“所有的人,都进去!”

“你在说什么!”我道:“那些人都进去干什么!她们没有太多力量!进去送死?”

“你会懂的。”候晋恒缓和了一下语气,道:“有种东西,叫做命运,你相信吗?她们的命运都是注定的,生,或者死,谁也改变不了,除非,除非我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们,才有可能逃脱命运的安排。”

“你不是只追求长生!长生跟她们的生死有什么关系!”

“北方,我的伙伴。”候晋恒突然笑了笑,道:“如果你想痛苦,那么就把她们留下,最后,你会看到是什么结果的。到时候,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

我犹豫着,候晋恒虽然在笑着和我说话,但是他的语气里,总有一种我说不出的东西。

紫阳把人分派好之后,就准bèi

一涌而下了。我左思右想,还是不敢带着青青她们冒险,我让她们留在原地。到了这个时候,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我知dào

,苏小蒙和青青都不希望我出现什么意wài

,但是,已经到了这个关口,我,绝对是躲避不了的。就像候晋恒所说的一样,只有我和他,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

“不能丢下我,不能”在我转身将要离开的时候,苏小蒙和青青一起跑到面前,苏小蒙变的那么多愁善感,尽管我还好端端的,她却已经哭的不像样子,伸出手紧紧抱着我,头埋在怀里:“别丢下我们。”

青青没有苏小蒙那么主动,但是她的眼睛里,也闪着泪光,就站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我朝她伸出手,把她也抱在怀里,两个女人都在哭。

“等着,我会回来的。”我不想让这种很悲伤的情绪影响自己,过了一会儿就轻轻推开她们:“我保证,一定会回来。”

我不敢再看她们的泪眼和愁容,勉强笑了笑,扭头就走,但是脚步刚刚迈动,轻语又站到了我面前。

“北方,我知dào

,因为一些事情,你对我的看法发生了转变,我不想解释,也不希望你因为我而改变想法。”

“没什么,我该走了。”

“等一下。”轻语拦住我,她回过头,看看远处的峭壁,还有峭壁上那道五米见方的门,回过头,露出一个有点古怪的笑容,道:“那,可能是一个人的必经之路,如果不经lì

那些,你永远不会知dào

,人生的真谛,还有这个世界的真谛,北方,其实,世界的本质是不会变的,但是对于人来说,仅仅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本质,还是不够的,我想,经lì

过这些后,你会明白,去吧。”

“我还是不懂你的话,过去不懂,现在仍然不懂。”我答了一句,转身就走。

“你会懂的,我保证。”轻语仍然保持着那个古怪的笑容,道:“放心,你会安全,你不会死的。”

说完这句话,轻语闪到了一旁,让开一条路。但是我的脚步却有些沉重,她不对劲,尤其是脸上那古怪的笑容,是我过去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紫阳已经领着人开始朝坡下冲,我来不及再想那么多,然而,轻语那古怪的笑容,却已经深深印在我的心里。

杀声震天,这是一场没有失败者的战斗,败掉的一方肯定会死,我们,元突人,只能活下来一方。我们的人也不算很少,从山坡冲下来的同时,已经被下面的元突人发xiàn

了,号角声呜呜响起,四面八方的元突人一起朝我们涌来。我抬眼看看另一边,向腾霄还带着一少部分人隐蔽在最后。

在这样的开阔地上,枪械就占据了很大的优势,所有的子弹都被分光了,每个拿着枪的人不要命的扣动扳机,元突人一片一片的倒下来,在我看到他们的时候,立即想起了范团临死前那双一直都没有闭上的眼睛。

“来吧!”我低沉沉的吼了一句,一口气把枪里的子弹打光,然后又换了弹夹,从山顶冲到山坡下,这期间不知dào

有多少元突人倒下了。

我突然觉得,眼前的山,眼前的云,还有猩红的血,像是一幅亘古的画卷,定格在巍峨的昆仑山中。那种感觉,就如同在过去某个醒来的清晨,回味昨夜所做的梦。明明自己没有经lì

过的事情,却在梦境中出现,而且那梦境真实到让自己忍不住相信,好像真的曾经经lì

过。

我觉得,我熟悉这幅画卷般的场景,可能,我是在哪里见过。与此同时,我不由自主的回头看看青青她们藏身的地方,心里突然又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

但是心里带着这股不祥的预感,却仍然忍不住随着前冲的人流而继xù

射击。我们的物质丢弃了一部分,子弹不是很多,本来需yào

合理的利用,然而在候晋恒疯狂的催促下,很多人无节制的开枪,结果没等冲到山坡最下方,就已经打光了随身的子弹。

不得已,我们开始跟元突人短兵相接,就在双方近身搏斗的同一时间,一直隐藏着的向腾霄,带着一些人从另一边蜂拥而来,突突突的枪声再一次在四周回荡,元突人抵挡不住接二连三的袭击,死掉了很多。

但是四周所有的元突人几乎都被吸引而来,双方都在血战,候晋恒根本不管别人,冲下来之后拉着我就朝峭壁那边的大门跑去。紫阳和向腾霄全力甩脱,跟随我们而来,把剩下那些元突人都留给了属下。

“巨子!我们只有四个人!”紫阳考lǜ

的比较多,可能他的欲望也没有候晋恒那么强烈。

“四个人,足以改变一切!走!”候晋恒没有一丝停留下来的意思,他紧紧拉着我,唯恐我会落后一步,身后的杀声还在不断响起,听起来惨烈又凄凉,候晋恒仿佛对这些充耳不闻,他一边跑,一边转过头,对我道:“如果不成功的话,我宁愿死在里面!”

第一百四十八章 似真似幻

所有的元突人都被我们的人拼着命挡住,我不能确定能挡多久,但候晋恒不顾一切的朝着崖壁上的大门猛冲,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们四个人跑的飞快,峭壁上的大门很多年都没有被打开过了,一股陈腐的味道。

候晋恒第一个冲了进去,当向腾霄走到大门边上的时候,鼻子轻轻抽了抽,脚步就放慢了。我看着他有些迟疑,过去问他怎么回事。

“这是个什么地方?”向腾霄问我道。

“说不清楚。”我摇摇头,候晋恒只告sù

我,这里可能是最后的秘密所在地,但是究竟是什么地方,他没有说。

“是座墓。”向腾霄朝里面看了一眼,道:“绝对是。”

向腾霄很有把握,我也相信他的感觉。峭壁上这道大门之后,整个山体仿佛都被掏空了,进去的三四十个元突人已经没了踪影,只在很远的地方,可以看到微微的火光。那是很明显的标志,候晋恒立即就盯住那些火光,开始朝前跑。

这个地方被人精心的整理过,耗费了不知dào

多少年的时间和人力,崎岖的地形中被开出了一条宽阔的路,两边都是骑着马的勇士石雕,一个挨着一个,仿佛守护在这里的卫队。路还没有到达尽头,两旁全部是用巨大的石块堆砌起来的如同殿宇般的大建筑,那种建筑可能无法住人,纯粹是一种威严和尊贵的象征,来彰显墓主人生前的权势。

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只要伸出手,就能摸到道路两旁那高大的石像,但是我的眼睛一阵恍惚,一阵清晰,相互交错中,就有种朦胧的错觉,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味。可我形容不出来,心里别扭的要死,却只能跟着他们一起跑。

前面的元突人走的比较慢,沿着蜿蜒的路,像一条行进在黑暗中的火龙。我们不敢打开光源,就摸黑跟着,走了差不多有一华里多,距离元突人也越来越近,本来,我们不想声张,也不想惊动对方,要跟着他们一路走到终点去,然而这时候,前面的火光一下子就灭了,二三十支火把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样,顿时陷入彻底的黑暗中。

我们在原地停了下来,还是不敢妄动,不知dào

该进还是该退,向腾霄和紫阳的感官很敏锐,停了一会儿,紫阳想慢慢朝前走,但是向腾霄拉住他,元突人突然灭掉火把,而且是一起灭掉的,说明他们已经有了防备。

“现在怎么办?”候晋恒小声道:“冲过去!”

“退!马上退走!”向腾霄不同意他的意见,转身招呼我,想顺着原路离开。

候晋恒已经铁了心了,甚至不管现在有多危险,是什么样的局面,就在我们争执不下的时候,距离不远的地方,轰的亮起了一团非常大的火团,把四周照耀的一片通明。与此同时,两边接连又亮起了零星的火把,火光亮起,我一眼就看到那个老元突人,他就站在一面石壁的前方。

“一路跟来,你们,无非就是想看这个。”老元突人的汉语仍然说的非常生硬,他很镇定,甚至连腰上的长刀都没有拔出来。

“我想要的,你没有。”候晋恒慢慢朝前走了一步,面对这么多人,他一点畏惧都没有,眼神中全都是渴望的光:“闪开,这个时代,已经不属于你们!”

“你想要的,就在这里。”老元突人的神情和候晋恒成为鲜明的对比,他慢慢走到了一旁,身后那面石壁隆隆响了一声,大概七八米高的地方,骤然露出一道仿佛贴在石壁上的门户,那门并不宽,门后的空间也不大,在门打开的一瞬,我一眼就看到一张像桌子那样宽大的王座。王座金光耀眼,镶嵌各种各样的翡翠和宝石,光华夺目。

我的瞳孔瞬间就收缩了,不是因为这张宽大的王座,而是王座上的那只罐子。

我见过很多次罐子的虚影和画像,却是第一次面对面的目睹这只充满了神mì

的罐子。我曾经幻想过许久,幻想着找到那只罐子,然后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但是此刻我虽然看见了罐子,但里面的东西,却被王座折射的阴影遮挡着。

“罐子!”候晋恒的目光顿时就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那只罐子,仿佛拥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吸引着他失去了理智。

我很想知dào

罐子里的东西,之前向腾霄说过,这里很可能是一座山陵,不用推测,这种规模的山陵,只可能是一个人的,那就是西王母。本来,我以为那只罐子,可能是西王母的尸体?但转念一想,那面灰色的战鼓,就是用她的皮做的,罐子里不太可能是西王母的遗蜕。

骤然间,我忽然觉得事情好像有点点诡异,诡异的就像是一场梦一样,那只罐子,可能是所有一切的终结秘密,那样的秘密沿袭了上千年,而我们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它,这个过程是否太简单了,简单的有些让我不敢相信。

就在我思索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候晋恒已经动了,朝罐子一步一步走去,紫阳紧紧跟随着他,但是只走出去两步,站在石壁旁边的老元突人纵声笑了起来,他不说话,就那样大笑着,不过半分钟的时间,老元突人回荡在广阔空间里的笑声中,突然夹杂出一阵隐约的嘶吼。

那种嘶吼声我知dào

前后听过多少次,但全部都是类似幻听一般的声音,然而此刻,我听到的是真真切切的嘶吼,一个女人的嘶吼,凄厉之极。

轰隆

我们脚下的地面一下子裂开一道很大的缝隙,就好像强烈的地震突然袭来,那种情况完全是躲避不开的,即便向腾霄那种身手也不行。巨大的裂痕从石壁前隆隆的延伸到脚下,四个人粹不及防,随即就被裂痕吞没了。

啸声仍然在继xù

,幻听和真实的啸声,就好像一个人脱下防弹衣硬生生挨了一颗子弹一样,耳膜快要被刺穿了。裂痕不知dào

有多深,掉下去之后,整个人结结实实摔在石头上,头晕目眩,嘴巴和鼻子一起朝外渗血。不等我从地上爬起来,一阵颤动从两旁传来,整个山体都仿佛随着啸声而颤动,两旁的石头开始纷纷碎裂,顺势朝下面掉落。裂痕虽然很宽,但是立即就被这种混乱完全覆盖住了。我的肩膀上接连挨砸,幸亏石头不大。我爬起来就跑,随手去拿手电,候晋恒和紫阳先后叫了一声,叫声马上被隆隆声给淹没。

我听不到向腾霄的声音,他即便受伤也不会发出任何声响。我刚掏出手电,想要打开,骤然觉得头顶上飘过来什么东西,下意识的一抬头,那只罐子好像就在裂痕的上方飘动着,我只能看到它的轮廓,依然看不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

迟疑只是一瞬间,我看到罐子周围淡淡的光晕中,显出一个女人高大的身影,她就站在裂痕的上边,一只手呼的按了下来。这让我惊慌失措,身子连着退了几步,正头顶突然被什么砸了一下,这一下很重,我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直接就昏了过去。

不知dào

过了多久,我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周围完全安静了,看不到罐子,山体也不再动摇,头疼的非常严重,晃一晃就像是要把大脑甩出来一样。我昏迷之后,应该就没有再挪动过,掏出来的手电依然紧紧握在手里。

我不知dào

周围的情况,随后就把手电打开了。强烈的光线有点刺眼,在光源出现的一瞬间,我心里立即就是一惊。

我看到了候晋恒的尸体,就在我对面,他斜斜的靠在石壁上,半截身躯被大小的石头盖在下面。他的死相和范团差不多,睁着眼睛,无神的望着头顶,嘴边的血迹已经干涸了。

我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对于这个人,我不知dào

该怎么去评价。但是眼睁睁看着他就死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我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忍。随后,我突然就慌了一下,向腾霄和紫阳呢?他们两个在哪儿?如果他们安然无恙的话,甚至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我一直昏迷到这时候。

一刹那间,我的心就完全慌乱了,强撑着站起身,拿着手电在周围来回的找。全部都是石头,乱糟糟的一片,走了几步远,我看到一片碎石下头,露出一片衣角,那是紫阳的衣服。我匆忙走过去掀开上面一层石头。

紫阳死了,被砸的面目全非,血肉模糊,那头花白的头发中全部都是干透了的血。

我忍不住退了一步,慢慢的转头,朝旁边看去,心里的不祥预感,越来越浓重。就在紫阳旁边五六米远的地方,我看到了一只手,手的主人被石头压住了,只有这只手露在外面。我猛然一抽搐,感觉像要昏死般的痛楚。

掉下裂痕的,只有我们四个人,候晋恒和紫阳都找到了,那么剩下那个已经被石头盖住的人,还会是谁?

是向腾霄吗?

我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但还是忍不住走过去,颤抖的手把石头一块一块的搬开。石头渐渐被搬掉了,露出了这个人的胸膛,接着,露出了他的脸庞。

第一百四十九章 梦一场

当我翻开那些石头的时候,思维顿时就停滞了,好像世界崩塌了一样。向腾霄那张古铜色的脸,现在变的惨白一片,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像沉睡一般的安静。但是我知dào

,他不知dào

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没有呼吸了。

我把其它的石头都搬开,向腾霄的半截身子几乎都被砸烂了,尽管知dào

他的所有生命特征都已经消失,但我却不相信他已经死了,我把他扶起来,用力拍他的脸,大声叫他的名字,我希望他能突然睁开眼睛回一句:我没事。因为我觉得向腾霄是不会死的,他能应对这个世界上一切的困难和危险。

但所有的希望都在我的不理智中破灭了,不知dào

过了多久,我感觉精疲力尽,我终于说服了自己,他真的死了。

周围听不到任何声音,元突人可能已经不在了。我想把向腾霄带回去,他整个人都僵硬了,冷的没有一点温度。我从混沌中开始惊慌,因为想到了还留在外面的青青他们。紫阳和向腾霄都死了,剩下的人,能逃脱这场厄运?

我用皮带把向腾霄和自己绑在一起,然后拼命从裂痕的底部朝上面爬,完全不知dào

心里在想什么,空荡荡的,又好像塞满了愁思。裂痕凹凸不平,爬上去并不算很困难,但是等我真zhèng

从下面爬上来的时候,感觉手脚都在发抖。

上面完全漆黑一片,元突人不见了,石壁上那尊王座以及罐子都不见了,我没时间再考lǜ

这些,背着向腾霄就朝外跑。那条路依然平坦,然而我却跑的跌跌撞撞,期间几次摔倒。我终于明白,自己之前不祥的预感究竟来自何处。

我跑出山体,在我进来之前,剩下的人和元突人进行着生死搏斗,我不知dào

自己昏迷了有多长时间,但是等我跑出来的时候,外面完全安静了,一个人都看不到,元突人,我们的人,消失的无影无踪。我的慌乱顿时爆棚,朝着青青他们藏身的山坡顶继xù

跑。

我一口气跑到山顶,在那一瞬间,我的意志终于崩塌了,彻底的崩塌。我之所以还能坚持跑回来,就是因为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但是我看到眼前的一幕,噗通一声就歪倒在地。

全都是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我看到了青青,看到了苏小蒙,看到了轻语,她们全都死了。

这就是结局吗?我想哭,却哭不出来,嘴唇上下颤抖着,伸出手朝前面抓,我趴在地上,一步一步爬过去。

青青的脸庞还是白皙的,但是嘴角渗着一丝血迹,苏小蒙就在她旁边躺着,那双大大的眼睛呆滞的望着头顶的天空。

死了,全都死了。

我心里完全一片空白,师天他们就在不远处躺着,我不知dào

自己该怎么办,下意识的摸摸身上的刀子,只要抬手在脖子上一抹,那么可能一切就都真的结束了。但是我死了,这些人怎么办?就留在这儿,任凭他们的尸体遭受风吹雨打?

我想了半天,把他们安葬,是我想出的唯一的办法。我挣扎着站起来,开始把尸体都拖到一起,我好像没有力qì

了,拖动一具尸体都很困难。我慢慢的走来走去,把尸体集中到一起。不知不觉中,轻语的尸体,出现在了面前。

不得不说,我对她的感情非常复杂,在她活着的时候,我对她产生过很深的成见,但是当她静静躺在原地,成为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时,之前所经lì

过的一切,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里,我想起了跟她在荒山中度过的那段岁月,想起她因为误食蘑菇瞎了双眼,想起她临死前对我说过的话

心痛,像被刀子割着一样。那种痛楚难以抗拒,让我的大脑开始混乱,视线也接着眩晕起来。

我摇摇晃晃的弯下腰,把轻语脸上的尘土慢慢的擦掉。就在我将要把她抱起来的那一瞬间,轻语的眼睛唰一下就睁开了,脸上露出那副略显古怪的笑容。

在她睁开眼睛的同时,我视线的那种眩晕感就好像不可收拾了,眼前猛然一黑。

那种感觉非常的奇怪,好像昏厥了,又好像正在做着一个梦,头晕的厉害。我下意识的想要抬手去摸摸自己发昏的头,但是手腕顿时就被人抓住了。

我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轻语那略显古怪的笑容。心里顿时一惊,余光看到旁边还有其他人。

青青,苏小蒙,向腾霄,师天,范团一个个鲜活的面孔呈现在眼前,那一瞬间,我不知dào

这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zhèng

和他们相聚在了另一个世界里。我并不害pà

,只是觉得讶异,这些都是很熟悉的人,我相信即便他们变成鬼,也不会害我。

“你醒了。”轻语收起脸上的笑容,范团则在旁边憨憨的笑着,递给我一杯还冒着热气的水。

我接过水的时候,顺势摸了一下他的手,范团的手肉呼呼的,带着人体正常的温度,我手里的杯子微微斜了斜,热水洒在身上,顿时就一疼。

“不要紧张,你没有看错,我们都在,我在,青青在,他们,也在。”轻语对我道:“你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一场梦而已”我不由自主的转过头,周围的地点,我似曾熟悉,那是之前我们途经的一个地方。再转头一看,我们的车队还是好好的,所有的人安然无恙,正在收拾东西,准bèi

安排守夜,然后轮流休息。隐约还能看见紫阳跟老安还有麻子李交代什么,候晋恒就坐在一辆车子的后面,无声无息的抽烟。

我真的有点恍惚了,因为分不清楚,这到底是一个梦,还是其它。周围的那些人无比真实,妞妞还在苏小蒙怀里呼呼的睡觉。我本来还有一点点怀疑,但是当我看到苏小蒙那双眼睛的时候,心底仅存的一点怀疑,也一扫而光。

她的眼神里,全部都是对我的牵挂,没有任何作伪的成分,真挚到了极点。那种目光给我更真实的感觉,甚至比人还要真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转头看看他们,本来是很希望向腾霄出面做个回答的,但是他沉默惯了,又不善言辞。

别的人想说又怕说不清楚,最后,还是轻语道:“没有谁有恶意的,只是想让你提前知dào

一下,生和死的真谛是什么。”

“为什么要让我知dào

这些。”

“你一定已经知dào

了,我相信你的悟性,你能察觉到,生和死,其实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你是这个故事里,两个主角之一。”师天也凑过来,转头看看紫阳他们,虽然所有人都混在一起前进,但是毕竟都有各自的分属,紫阳和人正在那边说话,师天就接着对我道:“你的情绪不稳定,更重yào

的是,你有很多顾虑,而且还对这个事情充满了不确定性,这个办法是那个姓侯的提出来的。”

“你做了一场梦,亲身体验到了这些,你一定不希望梦里的一切会变成现实对吗?”轻语道:“那就让自己真zhèng

融入到这个故事里,把自己当成主角。”

我满头都是冷汗,不知dào

是不是还在回味那个可怕的梦境,但是我的心里充满了庆幸,幸好,那只是个梦,否则我不清楚该如何面对青青和苏小蒙已经发冷的尸体。

“虽然只是个梦,但,那有可能也会变成真的。”轻语道:“一切,都在你一念之间。”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我翻身爬了起来,舒展了一下身躯,现在的感觉非常好,因为看到那些人都还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时间不会太多了,你没有再做一梦的机会。”轻语看看前方,道:“最多三天,我们会到达最终的目的地,到时候,就是一切都该落下帷幕的时候。”

车队连着行驶三天,那段距离肯定不近,我想跟候晋恒去谈谈,因为心里的确因为一场梦而有了很深的感触。没想到我这个念头刚一产生,老安就从那边走过来,说候晋恒想找我。

我跟着老安走,但是只走了不到五六步远,就听到隆隆的响声从西边传了过来,那声响不知dào

距离这儿有多远,听着并不刺耳,却有种震撼人心的感觉。隆隆声接连不断,随即,一声凄厉的嘶吼声从隆隆声里面挣脱出来,一下子刺入了耳膜。

我不会听错,那绝对是罐子发出的嘶吼。以前听到罐子的嘶吼时,距离都很远,至少也在千里之外,但是这一次,我相信听到的是罐子真zhèng

的声音,和梦境里的声音是一样的。

“这是怎么回事!”我吃惊的望向老安,轻语刚才还说,中间有三天的路程。但是没等动身,嘶吼声已经飘到了耳边。

“我也不知dào

。”老安同样产生了一丝惊讶,他不会说谎。

就在我们两个不知所以然的时候,紫阳和候晋恒快步从那边跑了过来,隆隆声和那声嘶吼很快就消失了,但候晋恒的表情很不自然,不知dào

是紧张还是兴奋,望着那边很久,才带着颤音转头对我道:“大混乱,提前爆fā

了!”

第一百五十章 大结局(一)

候晋恒的表情紧张又兴奋,我还不知dào

大混乱真的爆fā

之后究竟会是怎么个样子,但是现在已经来不及多说了。大混乱提前爆fā

,那些元突人不可能再有精力伏击我们,所以车队马上启程,一路用最快的速度朝目的地赶。

沿途和预想的一样安静,两三天的路程中,时时都能听到从西边传来的那种隆隆声,还有凄厉的嘶吼。向腾霄一直默不作声,不知dào

在想什么,师天跟我说过,距离目的地越近,就越是危险,那种危险不仅仅来自未知之处,而且还来自候晋恒。

“这个事情一旦到了最后关头,就是图穷匕见的时刻了。”师天微微叹了口气,道:“那是最危险的时候。”

我也不知dào

该怎么说,但是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那个悲哀的梦让我感觉无比的可怕,如果变成现实,我可能会崩溃。

我要让他们,都活下去。

我们一路走了两天多时间,本来以为寻找真zhèng

的目的地还需yào

一段时间,但是在目的地附近,所有人一眼就看到了一座几乎崩塌了一半的山,山体裂开了,在堆积起来的巨大的乱石中,我们找到了一个非常宽阔的入口,纷乱的石块中,到处都是被压死的人,尸体无人收敛,横七竖八的保持着死去前的样子。几乎全部是元突人,我略一猜想,就知dào

这肯定是元突人进入山体内部之后,突如其来的崩塌造成的伤亡。

“希望还来得及。”候晋恒只停顿了片刻,立即就带着人朝山体深处走,紫阳把剩下的人安排了一下,青青和苏小蒙她们都留在了队尾,有人保护。

这座山体内部的情况,跟我的梦境不太一样,但是在步入入口的时候,向腾霄仍然抽了抽鼻子,他说,这里必然是一座陵,山陵。

我不知dào

现实跟梦境之间是否真的没有什么关系,走进山体内部之后,总觉得里面的情景依稀熟悉。幸存下来的元突人应该都在山体内,但是走了一段路之后,周围很安静,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那条两边都是人俑的通道将要走到尽头的时候,火光乍现,大团大团的火在前面的一堵石壁前燃烧着,终于看到了元突人的身影。

那个老元突人就站在石壁前面,但是他的神情远没有在梦境中那么淡定。整个山体不知dào

受到什么力量的影响,时常都会微微的颤动一下,大大小小的石块从山体上方滚落下来,很不安稳。当我们出现的时候,老元突人并没有震惊,也没有讶异,一直到这时,我才猛然看到,在那堵石壁的根部,盘坐着四个头发胡须都已经雪白的老头子。

四个老头子不知dào

有多大的年纪了,寂静无声的盘坐在火光无法照耀的阴暗处,一动不动,仿佛两块石头。而且,几乎所有的元突人都守在石壁附近,好像在守护,又像是在防御。候晋恒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石壁的上方,尽管石壁看上去是完好的,连一条裂痕都没有,然而就仿佛是有一种冥冥中的感应,我觉得自己的视线好像能够穿透石壁,望到隐藏在石壁内的王座,还有那只罐子。

“该来的,总会来的。”老元突人慢慢朝前走了一步,用生硬的汉语道:“已经在等你们了。”

“是啊,该来的总会来的。”候晋恒望着石壁,转头对我道:“大混乱已经开始了,我有感觉,很快就要混乱。”

无数个世界的连通点,就是这里?我猛然想起之前听到的一句话,大混乱开始的时候,每个世界里最顶尖的人物,可能都会有感知。

“战吧!”老元突人骤然举起手里的长刀。

他举刀的同时,候晋恒已经拔出了枪,一阵如雨般的子弹扫射过去,很多元突人应声倒下。这种现代武器跟冷兵器的交锋,本来没有任何悬念。但是在他们开枪的同时,我就感觉眼前好像花了一下,再一转眼间,盘坐在石壁根部的四个白胡子元突人已经不见了。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那四个白胡子元突人的速度简直跟向腾霄都没有什么区别了,如同一道暗夜中的闪电。这个念头还没有转完,我就在光线交错的昏暗中隐约看到一道影子,猛扑过来,紧接着,候晋恒整个人就像是一条被人抛出来的麻袋,被一个白胡子元突人一拳打的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我们的阵营中惨叫声接连不断,四个白胡子元突人就好像四条冲进了羊群中的猛虎,连枪械都没有太大的用处了,所有人就只能看到人影一闪,然后要害部位被重击一拳。我不知dào

那种年纪的人为什么有如此超凡的力量,白胡子元突人出手非常重,只要一拳击中要害,挨拳的人几乎已经死了一大半。

“巨子!”紫阳在后面一步跳了过来,只有他这样超强的高手才能捕捉到白胡子元突人前进时的轨迹。紫阳一动,向腾霄跟着也动了起来,两人一人拦住一名白胡子元突人,立即陷入了恶斗。

这四个白胡子元突人可能是除了向腾霄和紫阳之外,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向腾霄和紫阳拦住对方的同时,就被缠的死死的,几乎腾不出手再顾及其他人。然而白胡子元突人一共有四个,剩下的两个依然在人群中冲杀。老安从后面斜着扑过来,想要挡住其中一个,但是他比不上向腾霄,勉强坚持了两分钟,就被对手一拳打的吐血。

我赶紧扶住踉跄倒退的老安,前后两分钟时间,他好像遭到了致命的重创,脸色变的惨白,嘴角不断的溢出鲜血。麻子李也紧随而上,但是他跟老安的身手差不多,就是坚持了那么一会儿,就败下阵来。

“顶住!”候晋恒被打的吐血,却像是要疯狂起来一样,他一把又抓起身旁的一支枪,跑到我面前,道:“想办法把石壁打开!”

“现在没有机会!你分不清形势吗!”

“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候晋恒喘了口气,看着周围一个个被白胡子元突人击倒的同伴,道:“大混乱真zhèng

爆fā

起来,顶尖人物都会赶到!到那个时候,他们跟我们敌友不分,会更棘手!只有想办法在这一切发生之前,阻止它!”

“那怎么办!”

“希望平行世界的那些人会来的晚一些,还有弥补的机会。”候晋恒挺了挺腰,道:“来吧!”

说着,他拉着我就冲向一个白胡子元突人,这种行径跟自杀都差不多,我被迫跟了上去,但是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只看到瘦骨嶙峋的白胡子元突人晃了一晃,脸颊顿时像是被一柄铁锤子砸中了,身体随之翻滚出去,头晕目眩。

紧跟着,候晋恒也被一拳打的滚滚而来,我们两个的半张脸几乎都被打的要脱离身体,他噗的吐出一颗牙齿,站起身的时候,头顶微微泛起了一股金灿灿的光芒。我看不到自己的头顶,然而却能感觉身体里那股隐约存zài

的力量迅速汇集到一起,然后冲出顶门。

整个山体几乎都被两团金灿灿的光芒照亮了,我看见两只不死鸟的影子在上方不断的盘旋。四个白胡子元突人看到两只不死鸟的影子时,脸色都是一变,想要猛扑过来,但是其中两个被向腾霄和紫阳缠的死死的,老安和麻子李拼了命缠着另外一个。剩下的一个白胡子元突人飞快的移动,但是不等他冲到跟前,两只不死鸟的影子猛然拔高了一截,从上方轰然撞击到了石壁上。

那个位置,应该就是石壁隐藏着王座和罐子的位置,轰隆一声巨响,两只不死鸟的影子迅速化为了两团金光。就在这时,凄厉的嘶吼声猛然爆fā

出来,山体隆隆作响,石壁旁边的石头像是泡沫一般的粉碎了。

我感觉到一瞬间,好像整个空间都出现了扭曲,石块纷飞,粉碎的石头和飞扬的尘土中,石壁四周至少出现了十几个黑乎乎的洞口,那些洞口有一种扭曲的力量,仿佛任何东西被放置进去,都会一下子绞成粉末。

深邃的黑洞,望不到尽头,再强烈的光线照射进去的时候,也立即被吞噬殆尽。

“完了!”候晋恒忍不住晃了晃,道:“和其它平行世界连通的交汇点被打开了!”

我还是不能完全理解大混乱的意思,但是我却很明白,这些黑乎乎的洞口,就是连通另外一个世界的唯一通道。从这个洞口里,或许会走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人。

“还有办法阻止吗!”

“不知dào

!我不知dào

!”候晋恒惊恐的望着那些黑乎乎的洞口:“只有替代那只罐子,才有可能阻止!”

我不知dào

该如何掌控罐子,甚至一直到现在为止,我根本不清楚那罐子里面究竟有什么。就在我和候晋恒惊魂未定的时候,不远处的紫阳猛然爆fā

出一声惨叫,我回头一看,他好像被白胡子元突人重创了,雪白的头发乱成一团,嘴里鲜血狂喷,身子忍不住趔趄着倒退,一下子倒在地上,勉强挣扎了几下,却再也爬不起来了。

紫阳被打倒,向腾霄顿时承shòu了巨大的压力,他从进攻变为防守,全力躲避两个白胡子元突人的夹击,他很灵敏,对方同样敏捷,就那么僵持了片刻,三条人影骤然混成了一团,等到再次分开的时候,我看见向腾霄忍了几忍,虽然没有和紫阳一样大口喷血,但嘴角却已经渗出了一丝血迹。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结局(二)

形势顿时紧张到了极点也危险到了极点,老安和麻子李联手,最多只能对付一个白胡子元突人,向腾霄一个人能对付三个元突人吗?

向腾霄嘴角渗血,但是没有一丝退却的意思,他转身迎上正面而来的白胡子,但另外两个已经飞身扑来。这时候,师天再也忍不住了,抬手抓起一支枪,拼命拦住其中一个扑向向腾霄的元突人。他的身手跟对方差的太多太多,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师天连一枪都没来得及开,就已经被白胡子元突人一拳打的翻滚出去。那一拳的力量超乎想象,师天在地上至少滚了好几米远,又连滚带爬的退了几步,才勉强一屁股坐到地上,身形不稳,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你回去!”向腾霄对师天的眷顾超过任何人,看到师天受伤,他一直淡定且无惧的眼神中,就有了深深的忧虑。

“我不!”师天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就在这一刻,师天身后十几个绽裂的黑洞中,突然蔓延出一股让人战栗的气息,我根本不知dào

那股气息到底是从那个黑洞中传出来的,但是仅凭这股迫人的气息,就知dào

一定是个超强的人。

单凭这股气息,肯定无法压住几个白胡子元突人,但是已经让他们感觉到了危险。渐渐的,那股气息越来越近,好像逼到了眼前。师天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就转过身,朝着一个黑洞张望过去。

黑洞内寂静无声,我看不出有什么异样,里面好像是绝对的黑暗,再强烈的光线也无法照射进去。师天望着黑洞,嘴唇微微的开始颤抖。

骤然间,一道并不高大的身影从黑洞中慢慢出现了,他走的很慢,却一步一个脚印。我看不出这个人有多大年纪,他的腰身有点微微的佝偻,额头上一道浓重的连心眉,样子看上去有点猥琐。

这个人从黑洞中走出来的同时,已经和师天面对面的站到了一起,相隔最多七八米远。那人停下脚步,静静望着师天,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很真挚,又很猥琐的笑容。

“是”师天猛然颤抖了一下,好像不敢相信这个人已经出现在眼前,他的身体来回晃动着,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了。紧接着,师天几步跨过去,一下跪倒在这个人面前,眼泪如同开了闸的水,哗哗的朝下滴落,他几乎泣不成声了:“麻爹是你吗麻爹”

“起来。”那人给人一种强dà

的压力,并不高大的身躯里好像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但是他对师天却异常的温和,拉着师天,道:“卫少爷,老子知dào

,你现在肯定不姓卫了,但是老子叫顺口了,喊你声卫少爷,你不介yì

吧?”

“麻爹”师天不知dào

被勾动了什么心事,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他紧紧抓着这个人,唯恐一松手对方就会消失一样:“麻爹我梦到过你好多次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起来,起来。”这个人虽然微笑着,但是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他轻轻摸摸师天的头,道:“老子这不是好好的。”

这个人的到来,让打斗暂时停止了,他一边安慰师天,一边抬眼环视四周。我觉得他和向腾霄应该也是认识的,当目光扫过向腾霄的时候,他微微点了点头,向腾霄迟疑了一下,最终也点了点头。

从他们的表情中,我看的出,这两个人过去也曾经发生过一些故事,或许是恩,或许是怨,但是就是这一点头间,过去的一切好像都已经被释怀,或者说被淡忘了。

“别的人,老子不管,但是谁要动他一根头发,老子会拼命的。”这个看上去有些猥琐,长着一道浓重连心眉的老家伙口气很大,他似乎已经分辨出了现场的情况,对几个白胡子元突人道:“老子吹了一辈子牛,但这一次,是认真的。”

“你的口气太大了。”老元突人瞥了那人一眼,的确,这个被师天喊做麻爹的人,貌不惊人,只是身上那股气息让人畏惧。

“那就来试试。”麻爹把师天轻轻拉到身后,佝偻着腰,慢慢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若无其事道:“老子死了多少次的人了,会怕你么?”

我感觉形势有一点点逆转,对我们有利了,但是还是无法完全放心下来。麻爹和向腾霄一前一后,中间是四个白胡子元突人。就在他们对峙的时候,又一阵迫人的气息,从那边的黑洞中传出。

随着这阵气息的弥漫,我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这是一股强dà

的气息,然而我却没有一丝的恐惧,因为这股气息带给我的,是熟悉和温暖。我不由自主的朝黑洞那边走了过去。就在还没有走到入口的时候,一道身影,从里面显出。

“是你,果然是你”我心里涌动着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我看到从黑洞里走出来的,是无念老和尚。

“你我,果然是有缘的。”无念老和尚远比麻爹要淡然的多,他看着我,笑了笑,不需多说什么,仅仅这一个笑容,已经让我感觉到了安全。接着,无念老和尚转动目光,落到向腾霄身上,他仿佛有点点感慨,沉吟了一下,道:“你,也长这么大了。”

向腾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他本来就不善言辞,在这个时候,可能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望着无念老和尚,就像许多年前在夹江后山学艺的时候,那个几岁的向腾霄望向无念老和尚的目光一样,崇敬,亲切,敬佩。

我想,候晋恒说的果然很对,大混乱已经到来了,无念老和尚和那个麻爹,显然是顶尖的人物,他们最先赶到,如果拖延下去,肯定还有其它人会陆陆续续的赶来,真到了那时,可能情况就会更混乱,更复杂。

“你们侵扰了神明的安静,会遭到残酷的惩罚!”老元突人感觉自己的优势已经渐渐减少,变得有点急不可耐,想趁着还能控zhì

局面的情况下把我们先一网打尽。

就那么一转眼的功夫,混战就从四个元突人还有向腾霄他们开始了。无念老和尚的本事,我很清楚,绝对只会比向腾霄强,但是让我意料不到的是,那个被称为麻爹的人,竟然出奇的厉害。

这种高手之间的争斗,尤其发生在光线昏暗的环境下,我几乎已经分辨不出他们的身形了,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影子在黑暗里不停的闪来闪去。此时此刻,很难预料这场战斗最终的胜利者会是谁,当四个元突人跟向腾霄他们混成一团,周围的人也陷入了争斗中。我不知dào

该不该加入进去,心里一直惦记着青青他们,但是刚想转身到后面去,候晋恒不知dào

从什么地方钻过来,一把拉住了我。

“该是我们出手的时候了,想要控zhì

局面,这是唯一的机会!”候晋恒看着那边的战团,道:“谁输谁赢,还不能确定,必须抓紧时间!”

候晋恒拉着我,绕来绕去,从混乱的战团里一点点接近石壁。老元突人显然看出了我们的意图,但是他刚刚一动,想要过来阻拦,老安和麻子李一起扑了过来。

“快!”

山体好像还在微微的摇动着,石壁上那道缝隙越来越大,当我和候晋恒跑到下面的时候,咔嚓一声,石壁的缝隙一下子扩大了许多,那尊金灿灿的王座,骤然出现在眼前。

“不要怕!那只罐子奈何不了我们!”候晋恒抽身就朝上爬,然而话是那么说,事实却根本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我刚刚走到石壁跟前的时候,那只罐子好像就开始在王座上颤动,一种强dà

的无形无质的力量,在极力的压制我们。

一股啸声从上头的罐子里爆fā

出来,这股声音太强烈了,甚至连鼻子都开始微微的渗血,我和候晋恒被压在石壁的根部,连一步都迈动不了。这样下去,不要说去靠近罐子,两个人很快就会被活生生的震死。



当身体遭到啸声和压力的影响的时候,我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感觉那股熟悉的力量,从体内轰然而出,两只不死鸟的影子重新显现出来,绕在我和候晋恒的头顶。不死鸟黄金般的光芒还有清脆的鸣叫声无形中抵消了很多来自罐子的影响,我们两个挺了挺身,勉强从粗糙的石壁上慢慢朝上爬。

没有人能像我们这样近距离的靠近罐子,甚至连向腾霄他们也不能。这只罐子的力量超乎想象,短短七八米的距离,对我们来说却像是千山万水,每迈动一步,都要用尽全身上下所有的力qì



头顶上不死鸟的影子仿佛渐渐的淡了下来,候晋恒的脸色有点焦急,他猛然挺身子,扒着石壁的缝隙边缘,咬着牙冒出了头,紧接着,他头顶的不死鸟在缝隙里紧紧的包裹住巨大的王座,我感觉压力又是一轻,什么都来不及想,下意识的抓着候晋恒一条腿,用力的爬到上面,然后按着缝隙边缘,翻身就爬了上去。

在我们接近罐子的那一刻,啸声和震动都明显减轻了很多很多,就在这时,我亲眼看到了那只罐子,它距离我只有一米远,也就在这一刻,我终于知dào

,罐子里面是什么东西了。

结第一百五十二章 大结局(三)

王座上的罐子,几乎是透明的,距离这么近,在我爬上去的第一时间,就看到那只罐子里,放着一颗完整的大脑。那很像是一颗人的大脑,不知道在罐子里放了多少年,但它给人一种具有生命的感觉,整颗大脑仿佛还在微微的蠕动。

这,就是罐子里的东西?是一切的秘密?

当我和候晋恒爬上来的时候,不死鸟的影子渐渐暗淡了,却仍然紧紧包裹着王座还有罐子,我们的压力骤减,候晋恒深深吸了口气,转脸看看我,道:“这就是我想要的东西,我想要的长生。”

“这是西王母。”我不用候晋恒再解释什么,顿时就明白了很多事情。西王母的部族,应该是最早接触到鸟喙铭文的人,也是最早接触世界本质的人,他们掌握了很多鸟喙铭文,无疑就等于掌握了摧毁与破坏的力量。

“没错。”候晋恒的呼吸有点急促,他想要伸出手,去抓到那只罐子:“这就是我想要的长生。”

没有人可以不死,包括无念老和尚那样的人,尽管能活的很久很久,活过一世又一世,但是他依然会随着时间而灰飞烟灭。唯一的长生,就是西王母的长生,也是罐子的长生,这个神秘的女人,曾经统治了昆仑不知道多少年的女人,选择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的欲念和思维保持下来。

她抛弃自己的身体,只留下一颗大脑,她不能吃,不能喝,不能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只罐子里,注视着这个世界的一切,控制这个世界的一切。她有能让沧海变为桑田,让山脉变成平地,但是只是一颗大脑而已。

“如果没有别的影响,这只罐子,可以一直保存下来,永远不会毁灭,这个世界没有永恒,但这只罐子,是唯一的例外。”候晋恒道:“也是唯一可以长生的方式。”

我看着候晋恒,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所追求的,就是这个?就是抛弃自己的身体,变成罐子里的大脑?那样,即便能够永恒,他的生命和思维中,还会有一点点快乐吗?但是当我望着候晋恒的眼睛时,随即就明白了。

控制欲,就是他的追求和快乐。

“我要取代它的位置,那样,就可以控制这个世界。”候晋恒的眼神里,那种渴望的光芒更甚了:“你可以好好活下去,能活很多很多年,你可以成为长生观的巨子,我能帮助你实现你所有的愿望。”

“但是它没有蓄意破坏什么。”我想了想,这只罐子只有在遭到触犯的时候,才会发起攻击,接触过鸟喙铭文的人,都会死,但那样做,只是为了保证这个世界的秩序和法则。如果想要毁灭世界,罐子不会等到今天。

然而候晋恒呢?我根本不能保证他掌控了全局之后,到底会做些什么。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真正危险的,并不是这只罐子,而是站在眼前的这个人。

下面的打斗愈发激烈,我回头看了一眼,四个白胡子元突人,还有向腾霄他们三个,几乎都拿出了拼命的势头。在不死鸟的影子包裹下,罐子的啸声时有时无,但是每一次啸声都对向腾霄他们造成巨大的影响。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和候晋恒这样抵御罐子的袭击的。

轰......

四个白胡子元突人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他们之间的配合已经默契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纷乱中,我隐约看到向腾霄还有麻爹的身影被人重重的击的倒飞,他们倒退出去很远,尽管没有倒下,身体却摇摇欲坠。几个人都在吐血,这种以命相拼的战斗不会持续太久,很快就要分出胜负。

陡然间,我意识到了什么不对,眼睛一晃,立即看到之前被打倒在地的紫阳。他的身手跟向腾霄不相上下,原本不可能被这样轻易打倒的。我狐疑的看看候晋恒,他点点头,道:“你猜对了,这场战斗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我一定会是赢家。”

我一下子就了然,打到这种地步,无论是向腾霄他们,还是元突人,都无法停止,最后必然会拼的两败俱伤,诈死的紫阳到时候很容易收拾残局。只要候晋恒取代了罐子,就能迅速关闭已经打开的通道,收回所有的控制权。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即便现在下去阻止,肯定也没有任何用处。

和我预想的一样,斗争残酷而且激烈,片刻间,我看到向腾霄的身躯又一次倒飞出来,虽然他同时也打伤了一个元突人,但是这一次倒下,向腾霄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重新站起身。不等他再次冲上战团,麻爹也随之翻滚出去很远,无念老和尚最能坚持,然而平时淡然的神色里已经多了几分危机感。

他们每个人虽然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感官异常敏锐,都明白这一战的关系重大。

“快一点!帮我!”候晋恒拉着我,想要一起把那只罐子从王座上搬下来。我不肯动手,就这一回头的功夫,下面的打斗爆发到了极点,不知道来回碰撞了多少次,向腾霄三个人跟四个元突人几乎死死的纠缠到了一起,谁也没有余力再多做什么,只是咬牙坚持,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鹬蚌相争......”

我预想的没错,之前已经不能动弹的紫阳慢慢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一步步走向战团,此时此刻,别的人都没有余力了,只有他还保持着全盛时的状态。我不知道紫阳会把向腾霄他们怎么样,但心里一急,当时就想跳下去。

“回来!”候晋恒一把拉住我:“你和我的命运,是绑在一起的!我死,你也会死!”

紫阳越走越近,就在他快要接近战团的时候,从黑洞那边,又散发出一股逼人的气息。感应到这股气息的时候,我就知道,又有人要来了。

紫阳的脚步一下子顿在原地,此时,四个元突人,甚至向腾霄都不可能再阻止他,然而那股突如其来的气息,却像是一把利刃,刺的紫阳不安。

慢慢的,从黑洞里走出一个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然而他出现的一瞬间,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无与伦比的霸气。

他的年纪很大了,头发胡子白成一片,脸上皱纹密布,但是他的身子很结实,年轻时肯定是一等一的好手。他走的很快,应该是个脾气暴躁的人。

在这个人出现的一瞬间,师天顿时不能平静,身体就像是受了风寒一样在发抖,麻爹出现的时候,师天激动,而且兴奋,但是这个人的到来,让师天显得情绪无比复杂。他迟疑了一下,慢慢走到这个老头儿的面前,两只眼睛里有泪水,还有隐约的怨意。

“小兔崽子。”那老头儿和师天一样,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用力拍拍他的肩膀:“你长大了。”

麻爹嘴角渗着血,被元突人缠的死死的,却望着紫阳在笑。

“什么人!”紫阳显然也能感受到那股霸气,眼睛猛然一睁。

“我姓卫,家里排行老八,别人都喊我卫八。”那个一身霸气的人快步走向紫阳:“李陵卫八。”

和我想的一样,这个老头儿脾气相当暴躁,没有什么交谈和解释的余地,奔向紫阳的时候,所有人都感觉压力倍增。

“你想死是不是!”候晋恒使劲拽着我,我用力甩开他的手,从石壁的缝隙直接跳了下来。我一离开,不死鸟的影子也随之跟我一起离开石壁缝隙,候晋恒一个人顿时顶不住罐子带来的巨大的压力,但是他死死的抱着王座,死撑着不肯下来。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让我感觉恐惧,从黑洞中走出来的这个叫做卫八的人,年纪虽然大了,却无比的犀利,整个人就像一把刀子,步步紧逼紫阳。

嘭......

候晋恒终于坚持不住了,被罐子的压力从上方重重的甩了出来,他的身体划出一道弧线,轰然落在几米远的地方,落地的时候,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却没能站稳。

“保持这个结果,其实是最好的,大混乱不会继续。”我慢慢走到候晋恒跟前,用枪对准了他的额头。

枪声响起的时候,另一边的紫阳被卫八死死的压住了,那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如果不出意外,紫阳绝对没有翻盘的能力。

看着额头上多了一个弹孔的候晋恒,我如释重负,但是一回头,我看见苏小蒙就在不远的地方,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哭泣,就那样望着我。我的心里紧了紧,然而心里却没有一丝悔意。我想,她应该知道,我在做什么。

头顶石壁上的罐子发出一阵啸声,但那啸声却柔和了很多,四个白胡子元突人听到啸声的时候,拖着伤重的身体,一起跪了下去。在他们的心目中,罐子是无上的神明,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能违背和亵渎。

“麻爹。”师天望着仍然挂着一丝猥琐笑意的麻爹,声音开始发颤了:“是要走吗?”

“看见你长大,老子心里已经很宽慰。”麻爹擦擦嘴上的血,用力支撑身体站起来,道:“人不能太贪,能再见见你,已经是奢望,这个世界,不是老子的,而是你的,老子留不下来。”

罐子的啸声渐渐的加大了,卫八丢下已经不能动弹的紫阳,最后看了师天一眼,那一眼里,有很多很多我无法理解的东西,但是他没再说一句话,转身走向了黑洞,麻爹拍拍师天的肩膀,笑了笑,跟在卫八身后。

该走的,谁也留不住,我想和无念老和尚再说一句话,但是他只是冲我点了点头,那一刻,我明白了,有些话,其实不用说。

轰隆......

当无念老和尚的身影消失在黑洞的时候,山体猛然颤抖了一下,轰隆声不绝于耳,十几个刚刚出现不久的黑洞,随着这阵颤抖而消失了。

我看着石壁那道裂痕慢慢的弥合,看着消失在视线里的王座和罐子,说不出心里到底是沉重,还是轻松。一切都看似结束了,但是脚下的路,却还没有走到尽头。

这场风波持续了多久,我已经回想不起来,但是当真正离开昆仑的时候,其实事情的过程已经不重要了,一个句号,可以代替所有。

一个多月之后,我和青青他们,来到了大海边,那是她的夙愿,想要听听大海的声音。

“你可能有麻烦了。”郑童悄悄挤了挤眼睛,青青在那边站着,苏小蒙在另一边站着,她们沉醉在大海的风声和浪花里:“二选一,你只能要一个。”

我苦笑了一下,心里百感交集,一个人,如果得到什么的时候,可能同时也会失去什么,我很难选择,选择那种得与失。这是一个巨大的难题,我真的犹豫了。

也许,这就是真正的生活吧。

全书完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