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爱 - xp1024.com
《暖爱》


初遇

到现在,我还是清楚的记得我对你倾心的那一幕,我想,你也是记得的,只是,羞于承认而已。

记忆中,那是个带着甜甜汽水儿气味的清爽日子,初夏暖暖的阳光透过杨树叶子的缝隙,如落星般洒落在地上

一个穿淡粉色衬衫的大男孩骑着单车穿过校园的林荫道,清风撩拨着他的细密柔软的发丝,露出他清秀的眉眼,微微一笑灿若春光。

像个调皮的孩子,他一手松开车把,微微张开怀抱,展开手掌。微风拂过掌心,穿过指缝,触得到,却握不住。自由自在的感觉,很好。

午后的校园,有些许的喧闹,午饭的时间刚过,在各处穿行的人不少。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学生,偶尔擦身而过的单车族,他人缘不错,不时有人和他打招呼,他总是挥挥手,冲对方笑笑。

骑车绕过篮球场,实验楼,他隐隐看到了寝室楼的影子,过了桥就到了。

那石桥很有些年头了,似乎建校时就在横亘在那人工河上了。石板不平,咯咯噔噔的感觉却让他觉得很有趣,所以即使别人总是绕着走,他却偏偏带些执念似的故意从这里过。

骑车上桥,一切似乎都和往日无二。

“许翰文!”

“嗨~”他很自然的偏过头去打招呼,正想挥手,却被什么东西晃了眼睛,没看真切那人的面庞。

“等一下!”就要错身过去的时候,来人却出声唤住了他。

“嗯?”他停下来,这才得以细看桥头站着的那个男子。

黑色仔裤,黑色t恤,黑框眼镜,左耳上的黑色耳钉反射着日光,那是暗夜中唯一的光芒,方才兴许就是被它晃了眼。见他停下车子,那人扶着桥栏的手落下,挂在皮带扣上,慢慢踱步过来。

几步距离,却足以评品一人的外貌。

嗯怎么说呢,他长得还真是挺俊朗的,暗色反衬着他略显苍白的面颊,淡粉色的唇瓣微微抿着,隔着一层镜片的双眸里盛满的却是让人看不透的深邃。一身的黑色很好的将他的身形勾勒的出来,纤瘦得有些羸弱的感觉,微含着肩背又显出一些略略的颓废。

可就是这么个很是容易引人回眸的忧郁小生,许翰文仍旧觉得陌生的很,没什么印象的。跨在车上,右臂支起身子来,他仍旧笑着看向在身前立定的人,“有事么?”

“许翰文,我爱你。”

“诶?”许翰文愣了,方才似乎是听错了什么,“你说什么?”

“许翰文,我白洋梓,喜欢你!”那男子说的认真,眼神中一丝飘忽都没有。

“呃”许翰文反应了许久,方才眯起眼睛,目光在那男子脸上逡巡,希望找出些许玩笑的痕迹,却被他的一本正经弄得有些发毛,“我好像不认识你”

“听好了,许翰文,”那男子倾身过来,凑到许翰文的耳边,呼出的热气打在他的脸侧,有股香甜的味道,他说,“我,白洋梓,娶定你了。因为,我爱你。”

“哈?”许翰文感到有些窘迫,身子猛地向后错,晃晃悠悠的就要从单车上掉下来,却刚巧被那人一把拉住。

男人的手,很凉,握住许翰文的手腕,让他有些微微的战栗。看他一脸窘迫,那人却微微一笑,收回了手。

许翰文揉了揉后脑的头发,脑袋有些懵。现在这是什么状况,自己被一个陌生人,还是个陌生男人表白了?还带上求婚?他发现自己都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了,只有些呆楞的不知所措。

那个自称白洋梓的男子见了他这副模样,却挑了挑眉,转身便打算离去。走下桥头,他忽然回转过身来,对着许翰文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阳光像流水般漫过他的眉梢眼角,嘴角轻吊,左边脸颊上浮起个小小的酒窝,有些,可爱。

恍然想起,他口中的气息,似乎是那种泡沫汽水的味道,有泡泡糖的甜味儿。

许翰文看着他离去,黑色仔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每一步都走得极优雅,双手挂在裤兜上,随意自然。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戛然而止的闹剧,让他这个当事人有种乘坐的游艺机突然停电的感觉,许久找不到回到地面的真实感。明明那时是极力抗拒不坐的,突然停下,却更觉空落。

大脑回神的下一秒,许翰文又被漫上心头的怒气吞没了,感觉好像被人耍了一样。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还是个大男人,说什么?喜欢自己,要娶自己?有没有搞错啊?

“哎,我许翰文哪里长得像女人了!你那个样子才像个女的好不?”撒气似的用力捶了一下车把,许翰文怒视前方那人离去的方向。不经意间,一阵轻笑钻进耳朵。

许翰文浑身一震,慢慢转过脸,正巧对上一旁长椅上年轻情侣看戏一般的眼神。

还有目击者么这回好像真的是被摆了一道

抬手揉了揉头发,许翰文尴尬的笑了笑,蹬着车子飞快的逃离了现场——

校园里从来都少不了各种各样的绯闻,在这一方面,中国学生的想象力,从来都是不可小觑的。

第二天一早,许翰文还躲在被窝里补眠,就被人一把掀了被子。

“唔,干嘛啊!”任何人被从暖和的被窝里揪出来,态度估计都不会太好的,许翰文语气不善,一把扯过被子,眯着眼睛看着扰了自己清梦的人。

“我说许翰文,你还有心思睡呢?”来人倒是很不客气,丝毫不给他再缩回被子里的机会。

许翰文瞅了瞅被好友丢到旁边床铺上的被子,不得不坐起身来。他习惯性的揉了揉头发,一脸的无奈加不耐,“沈纪月,你有毛病吧,一大早的发神经!”

“我发神经?要是没有我来提醒你,你就等着一会儿被人围观吧!”沈纪月拉了一旁的椅子跨坐上去,看着许翰文坐在床上穿衬衣。

“围观?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是不怎么不好看,可是有好看的人。”

“沈纪月,你有事说事,别在这里说些没营养的。”许翰文低着头,带着挺重的起床气一粒一粒的扣着衬衣上半透明的粉色扣子,对于好友的话不甚在意。

早已摸清老友脾性的沈纪月为他此时的淡定勾起了唇角,“不知道‘白娘子断桥桥头深情表白,青大惊现新新白娘子传奇‘这件事算不算有营养啊?”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讲故事呢?”许翰文皱了皱眉,径自跳下床去洗漱。

“你听不懂?”沈纪月的话音里带着明显的戏谑,抱臂靠在卫生间的门框上,“老实交代吧,你昨天在咱学校那破石桥上都干什么了。”

“昨天石桥?”许翰文像是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握着牙刷的手顿了一下。

“哟,这是想起来了?不是我说你,你惹谁不好,怎么偏偏去招惹那家伙呢?

“那家伙?”不说还好,一提起昨天的事情,许翰文立时就炸毛了。恨恨的吐出一口漱口水,“喂,是他莫名其妙找上我的好吧!我好端端的骑车去门卫取挂号信,回来就被人摆了这么一道。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诶!再说了,我这么个如假包换的男人,他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女的了,还什么娶我,我还娶他呢!”

“啧啧啧,看来这个青大法学院的高材生还真是有两下子,能把你这家伙弄到吹胡子瞪眼,还真不容易。”沈纪月看着好友气呼呼的一把扯下毛巾,满脸惊奇,要知道许翰文可是朋友圈里公认的脾气好人缘好,被人叫着蚊子也不恼火,曾经还有人说,如果哪天许翰文发火了,那准是要2012了。结果,一个白洋梓,轻轻松松的就让2012提前到来了。“呐,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外面可都在传,说那个白洋梓和你表白了。难不成是真的啊?”

正在这时,同寝室的苏夏提着热水壶走了进来,看见许翰文和沈纪月,笑着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表白?恶作剧才对吧,不知道我怎么惹着他了,非要这么整我!” 许翰文摇了摇头,神情是完全的无奈。“话说你怎么知道的?这都怎么传出去的啊?”

“是真的啊!怪不得上早课的时候旁边的女生问我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回寝室来。” 苏夏端着茶杯,很小声的插话进来,说着脸还红了起来,“她平时都不理我的。”

“什么?不是吧”许翰文很是吃惊,看来真是小看那对情侣的宣传能力了,当时还想着周边没什么人,没太在意的,这才一个晚上,怎么连寝室里的小书呆都知道了。

正说着,寝室里的另一个室友方其华也走了进来,“蚊子,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打饭的阿姨问我,平常总是要两个茶叶蛋的那个和许仙一个名字的小伙子是不是和那个长得挺排畅的叫白娘子的小伙子好上了。当时还觉得搞笑呢,现在想想,你们两个说不定还真有戏,哈哈!”

“诶?”这回许翰文已经是震惊了,食堂打饭的大婶也知道了?这是什么样的传播速度啊!“你们能不能不要和那人一起耍我了?”

“行了翰文,要不是我沈纪月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你,太了解你,吃准了你是个直的,我保准也就信了,谁叫你们两个名字起的这么配呢!”

“配?配你个大头鬼!”许翰文已经要火冒三丈了。

“可不是么,你是许翰文,他是白娘子,整个儿一白蛇传。”方其华故意把白洋梓的名字念错,说完乐得不行,“你老爹怎么就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啊,真等着你找个白娘子回家呢!”

“我是翰字辈的,当年我老妈说儿子是两个人的,不能只有我爸的份,非要把她的姓也加进去,于是就这样了。”许翰文耸了耸肩,表示无奈,一提到自家老妈,他就感到浑身无力。

“呵,那就是上天冥冥注定啊,说不定你真是许仙转世,只不过白蛇化成人形的时候一不小心变错了,成了个男的。哈哈,蚊子,怎么样,白素贞主动出击了,你要怎么回应人家啊?”方其华笑着凑上来,看着正往嘴里塞茶叶蛋的许翰文。

“不过,据说那个白洋梓还真是个弯的,看他的打扮”沈纪月也在一旁说着。

“起开,别在哪儿胡扯,小心吃我拳头!”许翰文一把挥开方其华,走过去扔垃圾。

“据说他在咱们入校的时候还迎过新生呢,指不定他那个时侯就瞅上你了。然后对你的行踪进行了深入考察,精心设计了断桥相会这一戏码,嗯,依照电视剧情节,下一步哎呦!疼呢!你真动手啊!”方其华摸着下巴,有模有样的推理着,冷不丁后背被许翰文拍了一巴掌。

“你们怎么跟女的一样,嚼八卦嚼得起劲啊!”许翰文脸上当真带上些愠色,“不过是个恶作剧,你们叽里咕噜有完没完啊!”

“蚊子,你今天真反常诶,认识你半年多,你今天这么大火气,我还真第一次见。”方其华转了转胳膊,好像刚才许翰文那一掌果真很用力似的。

“别说你了,我认识他十六年了,他这样子都我很少见。”

不再理会他们的议论,许翰文拽过一旁的挎包,“你们两个八婆,嚼舌根子别把舌头咬掉了!”说着就出了寝室。

骑着单车走在路上,照旧是很多人打招呼,许翰文像往常那般微笑着挥挥手,对于他们眼中多出的那一抹探究却是忽略了。

这一场闹剧,也不过是玩玩而已,那人定不过心,自己也不必太过在意。反正出国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定下来了,今后,和他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白洋梓,白娘子,等你的许仙把你从雷峰塔底下救出来吧!

车子碾过石桥上凹凸不平的石板,许翰文的目光从桥头一扫而过,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微笑

有些故事恰巧结束,有些故事却刚刚开始

照片

飞机划过长空,大洋的彼端,是新生活的起点。而我的心,是否能在这段新的旅程中寻到一个安心的停靠站

在一片懵懂之中开始异国的留学生活,忙忙碌碌中,许翰文终于理解了一个道理,有些事情,即使你做了再充分的准备,最后仍旧还是会被一系列的突如其来弄得招架不能。

半年的时光流水一般逝去,等到一切都步上正规,许翰文才有功夫坐下来,细细回想这六个月自己经历的一切。不同的思维方式,不同的生活习惯,要说全然适应,那是不可能的,要想完全融入这个陌生的社会,估计花上一辈子,也不大可能了。可慢慢的学着适应,也便慢慢的被接纳。学习另一种文化,学习照顾自己,学习独自一个人面对一切,许翰文不得不承认,出得国门,自己还是成长了不少。

认识了新的朋友,和老朋友也通过网络维系着情感,日子倒也不算太孤独。身边认识的人渐渐的出双入对,自己仍旧是一个人,偶尔也有想过找个人在一起,却不想因为孤单就随便开始一段感情。

所以,情感世界空缺,就让它空缺吧。

一个月里第三次搬家后,许翰文已经没兴致打开行李收拾屋子了。

“说不定过不了几天又要搬了,开箱了还要打包。”嘴里念叨着,许翰文坐在床上打开笔记本,登录qq,准备对自家太后进行每日的例行请安。

“土豆土豆,我是牛肉~”刚刚点击语音会话,带上耳机,老妈和往日无二的欢脱声音便传了过来。

“我说老妈,你能不能不这么无聊了”许翰文对谁都可以自发的好脾气,唯一对自家太后,永远都是被逼得没脾气。

“好了好了,下次换一个。嗯鲜贝鲜贝,我是雪饼~你看这个怎么样?”

“鲜贝雪饼”许翰文已经是一头黑线了,那边还说得挺开心的,“文雪女士,可以打住了今天找你有正事”

“好了好了,你说你说。”文女士似乎听出自家儿子语气里的无奈,立马刹住了。

“同学帮我介绍了个工作,在咖啡吧”怕太后反对,许翰文稍顿一下就开始陈述起自己的理由来,“我知道当时答应你和老爸第一年不打工的,但是这个机会很难得的,这家店里我住的地方很近,时薪也不错,是当地人开的店,朋友说活儿也不重,老板人又好,我就是想积累点经验,去体验一下”

那头沉默了一下,显然是在考虑,许翰文也不插话,就等着。

“你已经答应人家了是吧?”

“啊?”惊异于太后的明察秋毫,许翰文干笑了一下,“呵呵,他说我要是不去就找别人了,所以”

“就知道你先斩后奏,算了,准啦!你都这么大了,省得你老和别人说我垂帘听政,干预你掌权了。不过你给我听好,自己多长个心眼。”

“老妈,你不要老是把人往坏处想好不?你能不能阳光点?”

“算了吧,我不阳光在我面前你还这么灿烂?我是说,就算是天上掉馅饼,你也是被砸死的那个,所以,你别光想好事。”

“嗯嗯,知道了”许翰文嘴角抽搐,被天上掉的馅饼砸死,太后的嘴还真是毒

又和太后说了会儿生活上的事情,答应她帮她在淘宝网上定几件瑜伽服,许翰文就挂断了。自家太后接受新生事物的能力甚至强过自己,估计再惊世骇俗的事情放她眼里也都是毛毛雨了。

正准备和哥儿们聊会儿,qq突然弹出对话框,提示要清理文件夹。许翰文点开对应文件夹,发现里面存储的都是平时对话的表情图片什么的。

闲来无事,许翰文瞅了两眼。

搞怪的表情图片里偶尔有几张模糊的照片,仔细看看,方才忆起,那是沈纪月给自己发来的青大校园的近照。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费了挺大功夫才考上这所大学的,也在那里度过了半载的光景,留下了不少回忆,翻看着照片,许翰文还是有些怀念的。

目光扫过一张张不甚清晰的照片,许翰文嘴角带上一抹浅笑,半年多了,有好多事情都是在看到相片的时候才有朦胧的记忆,人还真是健忘的动物。正看得起劲,突然闯入视线的一张图,让许翰文愣了一下。

是那座石桥,桥头,一人浅粉色衬衫跨坐在单车上,一人一身黑衣黑裤身子前倾,两人的脸凑得很近,手机相机的产物让那画面看起来极为暧昧。

已经有些淡忘的记忆又一次回笼,许翰文蹙了蹙眉头。

记得那件事情之后,青大校园里还当真传起了两人的所谓绯闻。明明是素不相识的两人,偏生被人编出无数浪漫故事。那桥也不幸的在默默无闻了几十年之后,被人冠名为断桥,从此人车来往络绎不绝。许翰文却再没有踏上那石板,也不是他刻意规避,只是自那之后,出国留学的事情就让他忙得不可开交,再也无暇顾及那许多了。

那个“白娘子”也没再出现过,毕竟法学院是在城东的另一个校区里,平日里联系也并不多,这一点倒是让许翰文松了口气。

后来出国有一两个月的时候,某一天沈纪月突然发了这张图片来,说是别人传他的什么典藏版新新白娘子传奇生活照。那时候没有仔细看,一笑了之。对于沈纪月说的白洋梓是法学院成绩数一数二的高材生,却是个孤儿,靠着做兼职和奖学金的钱念大学,是如假包换的gay这之类的所谓调查结果,许翰文也不去搭理。只在好友以无限惋惜的口吻说那人身边有固定伴侣还来招惹自己的时候,许翰文才发了几个表示愤慨和无奈的表情给他,却并不上心。

自己出国这半年,估计什么流言蜚语也都该平息了吧。

现在再去看那张照片,想想那时他脸上明显写着的认真,许翰文心里还当真有点不舒服。

“有爱人了还跟我这儿搞暧昧,表白?表你个大头鬼!”说着,许翰文有些忿忿的瞪了图片上笑得嫣然的男子一眼。

正打算关闭窗口,暖风机喷出的热风打在脸上,许翰文突然就一个激灵。

那时他口中呼出的热气,也是这般酥酥麻麻,还有点痒痒的,许翰文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根。

天啊,自己这是在想些什么呢?

一个男人半年多前朝自己吹了口气,自己难不成就被吹弯了?

呸呸呸,自己这会儿肯定是被暖风吹糊涂了。

移动鼠标点了向上,进到别的文件夹里,不经意间翻出了很久以前的文档。打开,里面有好多好多的老照片,都是在国内照的呢。

有和母亲笑闹的照片,有和父亲正襟危坐的照片,有偷偷拍的楼下小妹妹的照片,有和死党勾肩搭背的照片,还有大学新生入学时的照片

那是母亲执意拉着那个接待的高年级师兄照的,那人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衣,金丝边眼睛,很是文弱的书生样子。记得当时师兄很称职的帮忙跑东跑西处理入学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迫站在镜头里,照片里那人的脸上一丝笑意都无,反而是眉眼间有很深重的愁绪。

再仔细看看,怎么这样巧,竟然真的是那人。

白洋梓。

恍惚间他离开时的那个微笑出现在脑海中,并不能算得上是粲然,仅仅是清浅的嘴角上扬,却足以把那张略显苍白的脸颊点亮。

不知怎的,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或许还有许多人数次照面交谈,可那个只有缘见得一面的微笑,竟然就留在了心底,清晰如昨。

莫名的心跳加速,许翰文皱了皱眉头,有些烦躁。

揉了揉头发,许翰文站起身,端起桌上的水杯仰头灌了几大口凉水。清凉的水流过咽喉,确实是让体内的燥热平复了些许。可混乱的思绪,仍旧理不清

恋爱这档子事,其实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太后大人也发话说有这个可以有了,可是,就是没有遇到那个对的人。

自己人缘不错,身边不乏女性朋友,可是真的没有能让他有特别感觉的。从上初中时偷偷喜欢过前座一个长头发女生之后,那种脸红心跳的感觉好像就只有上次被那个家伙莫名其妙表白那次了。

可恶,今天是怎么了!

许翰文烦躁的揉了揉头发,正想关了电脑平静下,却听到提示系统消息的咳嗽声。

点开来,是好友请求,验证信息是“青大师兄,有事请你帮忙,谢谢”。很是客气的口吻,许翰文没有犹豫,就通过了。

习惯性的点开个人资料界面,却发现这人什么都是默认的,除了昵称一点改动都没有。

别是做广告骗人的吧

许翰文都有冲动要删掉这人了,那人突然发来信息。

“你好。”

很正统的问候。

许翰文笑了笑,幸好不是乱入卖茶叶的。

聊了一会儿,才知道他参加辩论会需要一些英文的文献资料,青大的图书馆和市内的图书馆里都没有找到,经朋友介绍才找到许翰文的。这倒不是很麻烦,有了书名什么的,找到对应书籍扫描一下就行了。许翰文欣然允诺,等他把书单发过来。

黑与白之间,他的昵称。

许翰文有些迷惑,在他的逻辑里,黑白之间应该是各种色彩,可是和这人聊了几句,怎么对他的印象就是灰蒙蒙的一片呢,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难道黑白之间是冰窟?

呃许翰文自己都觉得这种打趣冷了点,更别提发给那人了。

淡漠到冰冷,这是许翰文对这人的评价。

正脑内呢,书单发过来了。许翰文随意的瞅了一眼书单,大多是些专业名词,熟识的几个单词没几个。

“你是学法律的?”凭着不多的那几个认识的单词,许翰文随便猜了下,随意的问了句。

“嗯,法学院大三。你呢?”

“通信工程,大二了”许翰文撇了撇嘴,感情找我帮忙,连我的专业都不知道呢。

“你叫什么名字?”

一行字敲过去,巧的很,自己也发了同样的信息。

好么,聊了半天,忙都答应帮了,这才准备互换姓名,不过连发信的时间都一秒不差,这默契程度也倒是挺高的了。

笑了笑,许翰文把自己名字敲了过去。

下一秒,他盯着屏幕上的三个字,愣住了。

“白洋梓”

在乎

有些事,有些人记得,有些人却忘记,这样的结局,我该庆幸,还是悲哀?

白洋梓,法学院的白洋梓

许翰文看着屏幕上黑色的宋体字,觉得有种被雷击中的昏眩。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孽缘啊!法学院那么多人,怎么偏偏找上门的是他?出国的人这么多,怎么偏偏他找上自己?

抑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有缘人?于茫茫人海中屡次碰巧相遇这么想着,心底漫起一丝丝隐隐的期待。

许翰文心底还在纠结着,想着那人估计也和自己一样惊奇,正不知如何接话,那边却已有了回应。

“嗯,挺有文采的名字。”

聊天窗口一闪一闪,许翰文被晃得眼晕,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也忘记要回复了。

他,好像不记得了?

淡漠而疏离的口吻,和半年前那个近乎挑逗似的所谓表白,竟像是出自于两人之口。

他忘记了,可自己这个被耍弄的当事人却还记得,这算是什么

许翰文有些傻傻的敲了一行字过去,“不觉得很熟悉么?”

含着一分隐隐的期待,等来了这么一句话,“许仙?”

哼,他果然还是想起来了。

可是下面呢,问他半年多前的那件事么?可提起来又有什么意义呢?等他道歉?这反倒显得他一个大男人有些小心眼了。

等了好半天,也不再见他接话。

他这么一沉默,许翰文倒有些不自在了,不想这么尴尬下去,便打起哈哈来。“那时候在石桥上,你吓了我一跳呢!”

“怎么了?”

那人却好像不太领情似的,倒是反问了一句。

许翰文这回真有些无语了,都给你台阶让你下了,你怎么还对迷瞪明明是你先耍我的!

哼了一声,忽然就不服气起来。

“呐,我是许仙,你是白娘子,哈哈!!!娘子,你就从了为夫吧~”有些咬牙切齿一般的一字一字念着把这么句话输了进去,头脑一发热,一个回车敲了过去,许翰文瞪着屏幕等着看他怎么回应。

那边半天没有反应,许翰文又觉得有些惶惶不安起来,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轻佻太过火了

犹豫了一下,正准备道歉,他的回复就过来了。

“小家伙,玩笑不可以乱开的。那件事,很抱歉,请别太在意了。”

许翰文把那句话读了好几遍,xiōng膛的起伏越来越剧烈。

玩笑不可以乱开那你当时还那么认真正经?抱歉不在意你那个时侯还轻易说出那种话?想着想着就准备回击他,却收到了他道晚安的信息。

他说,11点了,早点休息,麻烦你了,再联络,晚安!

看着他的头像暗了下去,许翰文愣了一下,火气也不知道往哪里撒了。木木的看了看电脑上的表,不过8点而已嘛,一定是找借口逃跑了!再转念一想,电脑上的时间是北京时间,自己所在的城市,确实已经是深夜了。

这人还挺细心的。

连老妈和自己聊天的时候都常常忘记时差,直到自己困得不行才提醒她,可是他竟然一直注意着。

他或许真的只是怕自己不自在,怕自己无法接受才会那样说的吧,是安抚也不一定呢

心里的火气渐渐就熄灭了对着屏幕上的那句话,忽然许翰文就又笑了,也不再计较那许多了。

关了电脑,许翰文躺倒在床上,望着台灯昏黄的光线透过灯罩在天花板上落下的斑驳影子,明明暗暗,深深浅浅。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穿着挺展的白色衬衣一脸忧郁接待新生的,是他;一身暗色有些邪魅的附上自己的耳朵说着爱语的,是他;远隔重洋请自己帮忙还记得顾及时差的,也是他

看不透,因为本就不是熟识的人。可就是这个仅有两面之缘的人,却总是不知什么时候就从心底某个角落钻出来,占据了自己整晚的思绪。

我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想法让许翰文自己吓了一跳。

“不可能吧,他和我一样是男的诶,”许翰文自言自语的说着,音调不自主就提高了,“我还是喜欢女人的!诶呀,不想了,明天还要打工呢!”

按灭了台灯,胡乱拉了被子蒙住头,闭上眼睛,许翰文强制的把这些东西从脑子里赶了出去——

周末,不大的咖啡厅里客人络绎不绝,来来往往却又都是悠闲自得的样子。

纯黑色的衬衣配上银色的领带,腰间系着黑色的小围裙,普通侍应生的打扮,却让这个中国男孩在众多膀大腰圆的外国人中格外的出挑。

许翰文在桌旁微微欠身,和客人交流着。

“hi, how are you today?”

“good! yourself?”

“not bad, thank you”

“that’s good!er one iced latte and one babycino, thank you.”

“no worries. that’s it for today?”

“yes.”

“it won’t be long, thank you.”

笑着和坐在胖爸爸旁边的可爱小女孩招了招手,许翰文转身拿着记录下来的点餐单子回了吧台。把单子交给吧台里的老板,许翰文又到另一张桌子前点单去了。

来这间咖啡店工作已经小半个月了,起初是应征在后厨帮忙做热餐的,却被老板看中顶了前厅离职的一个waiter。许翰文有着典型的东方人的黑头发黑眼睛,白白净净的面庞,干活又勤快,确是很招客人欢迎,老板同事对他也都很友善。许翰文干得也很愉快,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的交了好运。

“hey wen, latte is ready!”

“coming! thanks, bob!”

从老板手里接过托盘,许翰文冲他笑了笑。

老板是个中年大叔,很是和善的人,除了他男女通吃,身边男人女人换得很勤以外,倒也没太多可指摘的。每次许翰文说感谢他的照顾,他都会打趣似的说他对美人一向很照顾。虽然他看自己的眼神总是有些古怪,许翰文却也不在意,只是笑笑而已。

鬼佬对于咖啡有着特别的情感,不论早晚都有人或坐或站的品味着各式各样的咖啡甜点。忙碌到下午5点多,终于要收档了。

这天搭班的都是女生,所以最后洗碗洗杯子的活计就落在了许翰文身上,他挽了衬衣袖子,进到后厨里。满满一池子的咖啡杯,一个一个排进洗碗机里,几十斤的架子女生还真的推不动。费了好些力气,许翰文才把洗碗机关上。擦擦汗,站在一旁等着洗下一轮。

许翰文隐隐听到虚掩的后门有人在说话,一男一女,从门缝里看着好像是老板和他这一段交往火热的女友,两人语速极快,许翰文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他却也不打算去听,上次不小心碰到两人在拥吻,那南美辣妹恨不得整个人挂在老板身上,唇齿厮磨发出yín靡的声响,只一眼,许翰文就吓得退到了前厅,自己的心脏还没有强到能承受目睹真人上演限制级,自认还没开放到可以接受这一步。

这次难不成又好死不死的被自己撞上了?许翰文不由感叹起自己的“好运”来。

正巧洗碗机工作完,发出嘀嘀嘀的声响,许翰文拉开机器门,把架子拖出来,打算迅速完工后收工。

“hey wen!”

许翰文正低着头把第二轮的脏杯子放进洗碗机,被人冷不丁一唤,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站直身子。

见到老板一个人站在机器前,许翰文一阵庆幸。冲他笑了笑,复又低下头把最后几个杯子摆了进去。架子依旧很重,刚刚那一推一拉,许翰文身上的劲儿都使完了,这会儿有些力不从心。他推了几下,架子竟然只是挪动了一点,不待他抬起身子缓口气,一只粗糙的大掌覆上他的手背,那人一用力,架子就进去了。那人的手上有粗粗的糨子,手心很烫,许翰文吓了一跳,慌张的把手抽了回来。

“thanks, bob.”

许翰文微微一笑,老板看他的眼神让他有些发憷,不打算和这人单独相处,转身准备离开,却被那人拉住了胳膊。

“hold on a second, wen.”

“yes?”许翰文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莫名就觉得有些心惊。

“i think i have a feeling on you.” bob颇有些壮硕的身子倾了过来,贴近许翰文,离得很近,所以他身上浓重香水掩盖下的特殊气味也愈加明显起来,飘进许翰文鼻孔里,让他有些眩晕。

老板人高马大,若是来硬的,自己估计连一分的胜算都没有。许翰文往后缩了缩,眉头也蹙了起来,“but i’m a boy” 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颤得厉害。

那老男人却不甚在意,一手搭上许翰文单薄的肩膀,”so what? i don’t care! you know what? i only love beauties.” 说着就要环抱住他。

他的胳膊蹭过许翰文的脖颈,毛茸茸的触感让许翰文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but i care!” 咬了咬牙,许翰文双手用力一把推开了要欺上自己身的外国老男人,拔腿就往外跑。在吧台里扯出自己的挎包,许翰文头昏昏的只记得向外跑了。

顾不得回头,只是催动双腿向前跑。心脏扑通扑通的急速跳动着,像是要从xiōng腔里冲出来,也不知是因为剧烈的跑动,还是因为心底的恐惧。

直到跑到公车站,跳上公车,许翰文才有余力回头望望来时的方向。还好,老板并没有追出来。

在后排寻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许翰文有些脱力的把头斜靠在窗玻璃上,抱紧怀里的挎包。费力的喘息了好久,方才平复了紊乱的呼吸,鼻间却仍旧萦绕着那股恼人的狐臭,让他忘不掉刚才险些被一个男人抱住的情形。

太恐怖了,实在太恐怖了!

太后果然字字珠玑,自己还真是会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死的

车窗外,夕阳西下,映照着山下的幢幢房屋。很暖和的感觉,却离自己,很远。

许翰文第一次感觉,有些害怕,有些孤单。

让一个大男人承认自己害怕,或许是件不大容易的事情,可攥紧的手仍旧微微颤抖着,一下子就泄露了心事。

颤抖着手摸出手机,翻找着电话本,许翰文希望找到一个可以宣泄情感的人。

不想打给爸爸妈妈徒增他们的担心,也不想对着有了女朋友的沈纪月发泄,滑动触屏的手指在一个个名字上略过,却最终在一个有些许陌生的名字上流连。

白洋梓

上次帮他找书,为了方便要了他的手机号码,却还一次都没有拨过。这个时侯,突然就莫名的想起他的微笑来。犹豫了一下,手还是不自主的移过去,打开了短信编辑器。

“今天被老板表白了,一个鬼佬中年大叔,对我动手动脚,挺害怕的。不过我逃出来了,所以没事了。就是想找个人说说,你别担心,我没事,别回我短信了,挺贵的。”

写好了,许翰文又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

明明就还很是陌生的人,受惊吓了,自己怎么就想着要给他发越洋短信。

点了保存,合上了手机。短信没有发出去,许翰文却觉得心里平静了许多,像是得到什么安慰一样。

微微仰头,后背靠在车座上,许翰文脑中闪过一些想法,这让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同样是莫名其妙的被表白,上次仅仅是有些吃惊,这次却是恐惧到落荒而逃

似乎内心里隐隐明了有什么是不一样的

一抬头,许翰文看到了前车厢内相拥而坐的一对同性恋人。他们的头靠在一起,偶尔侧过头来浅浅吻上对方的唇,并不热烈的示爱方式,却让人觉很真实很温暖。

许是出来以后见得多了,许翰文倒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有悖伦常的,反倒觉得,有一丝羡慕

许翰文一阵心惊,自己这是

面对白人大叔,他心生畏惧,避之不及。面对那个男子,虽然初时震惊,其后却也没有多厌恶,反倒反复忆起,忘不掉他。

或许他在乎的,不是对方与自己相同的性别,而就是那个人。

那个大叔很明显不是自己对的那人,那么白洋梓呢,他会是么?

自己真的会爱上一个男人么?一个见过两次面,只在网络上有着不算很深的交情,只是聊天就能感觉到周身冷漠气息的男人

许翰文偏过头,把目光投向窗外的天空,橘色的天幕下,一架飞机驶向远方,那里,是家的方向

阳光

yīn天里也能透过云层望见太阳,原来这就是内心温暖的感觉

抱着厚重的典籍,穿行在看似没有尽头的书架间,淡淡的油墨香味让人有种沉醉的感觉,心情也很自然的安稳下来。

图书馆里是一如往昔的安静,并非临近考试,看书的人也并不很多,三两个书架间才会有零星的人影。

自己穿了多年的运动鞋踏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在有些空落的图书馆内回响,白洋梓听着,觉得有些孤单落寞,但这是他习惯了的,便也就任由抑郁的情绪在心底蔓延了。

路过一排排书架,来到了尽头的那个角落。白洋梓熟门熟路的转弯走过去,在墙角坐下来。

这里是只属于他一人的秘密地点,即使是和那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和他提过。

后背抵在墙上,曲起左腿支住书脊,右腿盘起来收到身前,双臂抱着书本,整个人都蜷在一起的样子,白洋梓总是这个样子坐着,好像只有这种姿势才会觉得心安。

打工和上课几乎占据了白洋梓除去料理生活之外的所有时间,自从那人走后,他又参加了校内的辩论赛,无非是刻意的让自己更忙碌起来,以期赶走那人在心底残存的影子,却发现只是让自己身体更疲倦而已。

那些曾经美好的回忆,太深刻,岂是轻易就可以抹去的。

于是干脆就放任它留在心底好了,或许将来会有新的记忆占据那里,掩盖了曾经的刻骨铭心。

微微从书本中抬起头来,就看到落在身前两步距离的阳光

已经是傍晚了,日光被窗棂切割,恰巧就止步于自己的世界前。

那个时候,以为自己全然浸入黑暗之中,便不会再去在意那从没照进自己生命里阳光。到最后才发现,原来那时只不过是整颗心都扑在那人身上,忘记了顾及自己而已

认识那人,是在街角的快餐店。

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午夜档总是拿钱比较多,可独自一人对着空荡的店面,一整夜也不怎么有生意。寂寞,自己是从来都不怕的,因为早已经习惯了。

那个人,就是在凌晨两点时走进店里的。一份鳗鱼饭,并不难料理,10分钟就做好了。

他吃完的时候,自己正抱着书本看得入神。

“你总是上晚班么?晚上没活动?”他倚在收银台上,身子前倾,“改天,一起出去?”

他的眼睛黑亮黑亮的,微挑的眼角带着无限诱惑的味道,一眼看进去,就迷足深陷。

3岁被丢在福利院门口,12岁被收养,14岁养母去世,16岁离开颓废的养父独自生活,除了养母身体尚好的那半年,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被人这般注视过,在意过。于是,就只是那一个看似专注于自己的眼神,便让自己坠入他编织的陷阱里。

尽管他是个男子,尽管他生活的世界离自己太遥远,尽管他嘴边常常挂着的甜言蜜语美好到不真实,自己就是盲目一样的只想追随着他。

他带着自己玩,带着自己疯。心里也知道他过得生活和自己想要的不同,却就是如同被蛊惑一般,只要他喜欢的,就拼尽一切想要给他。

他说,梓,你的皮肤很白,黑色的东西在你身上总是特别亮眼。

于是,收起洗到退色都不舍得换下的白衬衫牛仔裤,咬牙省下本就不多的伙食费。学着他的样子在身上套着黑色的衣装,只为他偶尔投来的目光里那聊胜于无的微弱欣赏。

他说,梓,我最喜欢你身上的忧郁气质,我们很像,都是游走在黑暗中的寂寞灵魂,相与为伴,排解孤独。

于是,敛起自己脸上本就少得可怜的笑容,让身边最后一丝暖意也飘散而去,只为与他为伴。

可是,就算自己爱得再用力,以为自己付出了全部,分手还是那么轻易就从他嘴里吐出。

活了22年,还是要一个人继续走下去。

幼时被遗弃,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现在留在记忆里的,只有一觉醒来生活就变了模样。自己倔强,所以在福利院里也并不招人喜欢,等到12岁才被养父母收养。他们膝下无子,养母喜爱自己,养父眼里却只有养母。养母因病过早离世,养父整日酗酒,不是不理解他,可再也感觉不到家的感觉。离开那里,从此只靠自己。进了大学校门,换了另一个生活环境,也曾经想要变得积极些,却被那个人带入另一个世界。跟着他尝试着放纵,尝试着张扬,以为和他长久的在一起就是自己的未来,却最后只是看清自己是很多人嗤之以鼻的同性恋,还是个或许再也不会爱的同性恋

也好,看清了自己,便不会耽误别人的幸福了。自己这样的个性,快乐不了,更是给不了别人快乐,误了人家女孩子的人生,才是可悲。

家,这种温暖的存在,自己怕是这一生也无缘了

白洋梓收回望着脚尖前方两步远的阳光剪影的目光,摘下金丝边眼镜,低下头,头顶抵在书本上。

萧渝,你走了,我才发现,原来我还是无法适应黑暗中的生活,我原来还是肖想着温情。

一个人的夜,还是太过寂寞。

“嗡嗡嗡~”

白洋梓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就震动起来,把他吓得身子一僵。

这手机每次想起来,也就是充充电了,没有什么朋友,养父那里除了自己给他汇钱的时候会发个短信告知下也不常联系,鲜少使用,因而它的存在感与全无也相差无几了。

掏出手机来,白洋梓发现是条短信。辩论组的同学说通过qq发了资料给他,提醒他注意查收。

背靠墙壁,长出了一口气,白洋梓站起身来,离开了那个阳光不愿眷顾的角落——

走进机房,白洋梓习惯性的向墙角走去。在角落的一台机子落座,白洋梓打开电脑,登录qq。

突然一下子开始冲击耳膜的提示音和闪动不停的图标,让白洋梓有一瞬间的恍惚。自己的qq,很少这般热闹过。

接收了同学所说的资料,白洋梓把鼠标移到依然闪动的图标上。

日光倾城。

是那个男孩子么好像是叫做许翰文的。他这是

白洋梓略微一回忆,便想到了上次和那个男孩子聊天的时候,好像是有些不愉快。之前找了他帮忙,倒也觉得他是个挺热心的人。他说起以前的事情,有些无奈,但还好他似乎并不很在意。后来自己偶尔上网,他总是在线,这时候他便会打个招呼,和自己聊起来。说是聊,其实自己只要说一句话,他便可以一个人说上好久。

那次,其实也是快要下线的时候,他问,“你有女朋友么?”

有些无奈,他既然记得那时的那一幕,该是知道自己是不喜欢女人的,怎么就非要这么问呢?是想要羞辱自己么?

大脑还没有慎重考虑,手指就先一步打了字发过去。

“我喜欢男人。”

之后顺手就关了qq,大半个月也没再上过。

后来虽然觉得自己难得的冲动了,却也并无意再解释什么。

现在,他留下这么多信息,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脑中计较着,白洋梓还是移动鼠标点开了消息盒子。

“那你身边现在有朋友么?”

“没别的意思,就是怕我总是这么拉着你聊天耽误你的事情”

“你不是生气了吧我不是故意的”

“只是每次和你聊天都觉得你挺孤单的,然后不自觉的就话痨起来了”

“我挺想陪陪你的”

“以后还是给你发邮件好了,你有兴趣就看看咯~”

“早些休息吧,晚安了!”

白洋梓看着将近一个月前许翰文留下的信息,觉得有些恍惚。

这个许翰文,真的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他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他是生活在阳光下的,或者可以说,他的存在就像是一缕阳光。

这样的人,让自己有种冲动要去靠近,却又怕离得太近,被黑暗包围的自己会自惭形秽。

20多封邮件静静躺在自己的邮箱里,大略扫下,竟真的是从那日开始日日都有。

白洋梓点开第一封,橘色的照片落入眼中,像是日落时的村落远景。夕阳的余晖铺撒在整幅画面上,房屋,小道,山坡,到处都是昏黄而温暖的色彩。

“虽然我这里是冬天,可天晴的时候,也仍旧有暖融融的日光。今天我换了新的兼职,在山上的一个小店里,下了工在等车,突然就觉得这样的景色很想和你分享,让你也晒晒我这里的太阳咯。呵呵,你那里还很热吧,希望只让你感到温暖就足够了,不要热的过火了。”

让自己感到温暖白洋梓握着鼠标的手顿了一下,除了养母的怀抱,至今自己都没有找到一个地方可以称得上温暖的。

第二封信打开,仍旧是一张照片打头。海上日出,海水是渐变的蓝色,像那时萧渝放在自己手里的一种冰凉的鸡尾酒,可是初升的暖日却把金光洒满整片海面,驱走了冰寒的感觉。

“新家在海边,4点多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海边,终于赶得及拍下这张日出的照片。海边的风有些凉,但是看到日光从海平面一丝一丝溢出来,心底突然就觉得很兴奋,也就忘记冷了。都说大海的广阔会让人忘记烦恼,那么我眼前的这片海送给你,希望也能带走你的抑郁。”

一封封信的看下去,竟然都是日光一般暖色的照片。山顶的日出,图书馆内的斜阳,田地里的烈日,还有yīn天的时候昏黄的台灯光线每一张都是让人温暖的颜色。

许翰文说,我想让你多晒晒太阳,总是在黑暗里,人会发霉的。

白洋梓嘴角弯了弯,萧渝总是说陪自己留在黑暗中,可这个许翰文,却想要带自己走出黑暗,这个小家伙,当真是与众不同。

一封信一封信的打开看,当白洋梓发觉自己非同以往的投入的时候,竟然已经翻过了20多封。

一张张照片,一句句暖人心的话语,许翰文似乎有种力量,让人想要分享他的那份阳光般的开朗情绪,很容易就被他感染了。

再想向下,竟然是最后一封了。

白洋梓看了眼最后一封信的日期,眉头皱了皱,心里突然有些失望。那是前天的信了

失望了么,那么自己方才应该是有所期待了,白洋梓抬起手,用力按了按太阳穴。自己没有这种感觉好久了吧,自萧渝走后,自己好像就是浑浑噩噩的向前,也不知道该憧憬些什么了。

这个小家伙,不过是聊了几次天,收过几封邮件,竟然就让自己心里重新找回了那种有所希冀的感觉。

可是,自己的冷漠终究还是让他退缩了吧。不管他心里是不是抱着那种所谓的情感,就算是做朋友,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回应,谁都会有想要放弃的时候吧。

看不到未来的等待,当真难熬,常常被会想要放弃的念头打扰,自己也尝过这种苦,不是么

既然这样,那么放弃了就放弃吧。

自己和他,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白洋梓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移动鼠标准备关闭电脑,最后瞅一眼邮箱。

恰巧,一封邮件翩然而至。

白洋梓愣了一下,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感觉,有点,甜丝丝的。

葱白的手指莫名的有些微的颤抖,点了好几次才打开邮件。

照片上,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钻进来,打在木质的墙板上。很温馨,就像是家的感觉。

“我小屋里的阳光,很安闲的感觉,这样温吞的日光,不知道你会不会和我一样觉得很安心呢。昨天发了一天烧,头昏脑胀的睡了一整天,没给你发邮件,对不起了。刚才清醒一些就想着你会不会担心呢,刚巧瞅见墙上落下的日光剪影,急急忙忙的给你发邮件。你那里也要换季了吧,秋天风大,多注意身体,发烧的感觉真的挺糟糕,呵呵。”

白洋梓对着电脑屏幕,望着那张照片,有些失神。

太久没有被人关心过了,甚至忘记了内心温暖起来的感觉了

原来,这种眼眶微微发烫的感觉,就是知道自己被人在意被人关怀后的动容

拉过键盘,十指跳动了几下。

“生病了就多休息,多喝些热水。谢谢你的阳光,很温暖”

默契

朦胧的爱恋,是你向前一步,成全了它,还是我后退一步,毁了它,抑或是,就这样不远离不靠近,暧昧一辈子

白洋梓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连面孔都记不住的人,怎么就不知不觉的悄然入住了自己的心。这种感觉很微妙,不是脑海里什么都容不下只有他,却是时不时的就在某个当口想起他说过的话,发过的图片

不同于和萧渝的同病相怜,许翰文给自己的感觉,是一种很舒服很想要靠近的感觉。

自从那天自己回了他一封简短的邮件,许翰文就好像受到鼓舞一般,更加勤快的给自己发邮件。从原来的每天一封到了后来的一天好几封,邮件的内容也不再仅仅是日光的照片了,更是添了许多生活上的话题。

许翰文烤了苹果肉桂松饼,会拍了照片发过来,告诉白洋梓以后有机会做给他吃;许翰文和朋友去逛街添购衣物,会拍了照片发过来,告诉白洋梓浅色的衣服穿了心情会轻快;许翰文与朋友结伴出行,会拍了照片发过来,告诉白洋梓以后很想和他一起旅行

白洋梓一封一封邮件的认真读着,脑海里就勾画着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样子。

许翰文唯独不拍的,就是他自己。

白洋梓问他,去了这么久,怎么就不见你给自己拍照留念呢。

许翰文说,照了,但是不想发给你,因为我想看看你还记不记得我的样子。

白洋梓就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回他一句,有时候,你真的像个小孩子。

许翰文那边就会发个愤怒的表情过来,然后说,你真的一点浪漫都不懂。

白洋梓没有笔记本电脑,要想上网要么就是去机房,要么就是去网吧,但终归是不能天天上网的。他这么频繁的给自己发邮件关心自己,自己却要隔好几天才能登录一次,白洋梓心里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可是告诉他不用天天给自己发邮件,让他多花些心思料理生活,他却很激动的回复说,“你这是关心我么?”注意力完全放错了地方。

每次劝阻都被他转移话题,白洋梓也就不再多言,看着他的照片和附言,留上几句关切的评论。

每次上线,白洋梓都算好时差,尽量在许翰文应该空闲的时候,和其他的朋友不咸不淡寒暄几句,就是和他聊天。开始的时候,那些不算很熟的朋友看到白洋梓上线,总是很吃惊的样子,渐渐的,白洋梓上线的次数频繁起来,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于是每次上线,白洋梓就几乎只是和许翰文在聊天了。

渐渐的,就好像是很熟悉的人了一样,白洋梓也会做些评论什么的,偶尔也说说自己这边的情况。

白洋梓常常会想,这个样子,就是和朋友的相处方式吧。

直到有那么一天,白洋梓登录邮箱,一封新邮件也没收到。

最近功课有些多,好几日没有上网了,前几天起许翰文就和几个朋友一起骑车去一处什么古迹了,之前还收到他在沿途拍的照片什么的,白洋梓本以为这次一定会积下好好多封邮件来不及看的。可是,怎么连qq上也一条留言都没有呢?

白洋梓淡墨色的眉毛微微蹙起,心里的感觉好像不仅仅是失落那么简单。

打开窗口,发了笑脸过去。这是除去刚添加好友那次,白洋梓第一次主动和许翰文联系。本来还期冀他在隐身,可等了一会儿,仍旧没有反应。

对着他一直暗着的头像发着呆,白洋梓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心慌。

接着,像是有什么执念一样,白洋梓隔半分钟,就发一个笑脸过去。

没有反应

再接着,他便也不发了,只是不断的往聊天窗口里添加笑脸,像是魔障了一样,一会儿一个,一会儿一个

可直到笑脸占据了整个窗口,仍旧是等不来回应。

白洋梓放在键盘上的手滑了下来,指尖挂在桌边上,微微颤抖。

有点小小的愠怒,恼他突然间失去了踪影,但更多的是担忧。他一人留学在外,总会遇到各种麻烦,也不知身旁有帮忙的人没有。

看着手腕上的手表一刻不停的转动,到了要做工的时间,白洋梓不得不关了电脑。

持续几天,白洋梓一有空就往机房里跑,开始还会发信息问他,后来,就开始对着许翰文暗着的头像发呆。

心中越来越不安,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直觉里他是不会躲着自己的,所以更是愈加担心。

什么时候,他对于自己已经如斯重要了呢?

以前几日聊天一次的时候,也不过是偶尔想起他,现在却是不论上课下课,上工下工,脑子里想得都是今天上网会不会碰到他。

也不知自己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天,一日,白洋梓做了整天的工,刚下工,又到了常去的那家网吧。

还是角落的位子,登录了qq,白洋梓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习惯对着他灰色的头像发呆了。移动鼠标,想要点开对话框,却不小心点进了他的空间。

许翰文的空间更新的很是勤快,写了不少的东西。白洋梓索性就开始翻看他以前写下的东西,给父母的,给朋友的,给自己的

读着读着,白洋梓就觉得自己有想要微笑的冲动,许翰文的文笔不错,写出来的句子常常能让人感同身受。可读着读着,白洋梓也同时觉得很伤感,许翰文和自己当真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有幸福的家庭,有很多的朋友,有美好的梦想。这些东西,他白洋梓,怕是早就被剥夺了拥有的资格。

不是不清楚自己的心被他触动了,更不是读不出他每一句话里的隐隐暧昧,也正是因为明了,所以才放任自己沉溺在他的别样的关怀里

网吧里有些嘈杂,空气也并不新鲜。

白洋梓侧过头去,身旁的男孩正握着手机说话,电脑屏幕的荧光打在他年轻稚嫩的脸上,那甜蜜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正和爱人通话。白洋梓又转过头,对面座位上,一个男孩子抱着他娇小的女朋友挤在一个转椅上,两人正耳语着什么,不时的对望微笑。

白洋梓突然觉得很无助,和他们想比,自己和许翰文的关系,真是浅薄的可以了。原来,除了网络,自己再没有办法与他相连,两人之间的关系是如此薄弱,只要他不上线,或是自己不上线,便轻易的就断了

就算自己读了他所有的博客,所有的日志,所有的邮件,他依旧是个模糊的影子。不知道他的声音,记不住他的样貌。而他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就算自己再不刻意去隐藏自己的真实个性,他看到的自己,始终都是那个自己想让别人看到的样子。

原来,又一个梦,要醒了

白洋梓看着屏幕上许翰文空间里的那张海面日出的照片,记得许翰文曾经说,这是他最喜欢的。在黑暗中等待了许久的大海,终于迎来她的希望,海蓝深邃,不过是在等待可以看透她的阳光。他还说,我很想做那个可以看懂你的人。

白洋梓自嘲的笑了笑,现在才发现,原来还真的曾经期待过他能给自己带来不一样的温暖。

可是连自己都看不懂自己,更匡论外人呢?

算了吧,自己还是适合在黑夜里独自前行。

这段如梦似幻的关系,断了,就让它断了吧。梦迟早要醒的。

关了电脑,出了网吧,白洋梓拖着疲惫的身子向自己租住的小屋走去。

走在那条自己无比熟悉的路灯照不到的小路,白洋梓想,或许这才是属于自己的路。

习惯了黑暗的双眼,对着屏幕看了许久,竟然有些看不清路了。白洋梓哼了一声,原来人都有惰性,贪恋阳光的色彩,连自己是什么属性都忘记了。

自嘲的撇了撇嘴,白洋梓长出了一口气,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前路是通向哪里的,或许,是更深的黑暗吧。

沐浴着幸福阳光的人,怎么会懂得如自己这般在黑暗中踽踽独行之人的苦楚呢。

自己,还是奢望的太多了

白洋梓用力晃了晃头,抬步向小屋走。

站在破败的三层小楼里自己暂时的居所前,白洋梓低着头在包里摸索着钥匙,天很黑,连月光也都模糊不清的。

正专心找着,突然振动起来的手机让白洋梓浑身一颤。

翻出手机,一串陌生的号码,奇怪的数位让白洋梓蹙了蹙眉。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接通了。

“喂?”对方似乎是很不确定的口吻,“请问是白洋梓的手机么?”

“嗯。你是?”

“打通了,终于打通了!”听到白洋梓的回应,对方很是激动,声音大的让白洋梓不得不把手机拿离开耳朵一点,“我是许翰文啊,你听得清楚我说话么?”

许翰文?

白洋梓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几秒,嘴里还带着疑问念了一遍。

“是啊,我是许翰文!嗳,你不会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吧”

他的声音很清亮,音调总是微微上扬着,听起来很舒服的感觉。

“没有”白洋梓很轻的答了句,下一秒却想起这几日自己的担心,“你最近怎么了,为什么都看不到你上网?”

“哦,我前几天搬家,断网了,然后手机话费又超了,没法给你打电话。今天刚到12点,我这里有了流量,一爬上qq,就看到你的头像灭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没事,他很好,这个念头出现在白洋梓的脑海里,烦乱了几天的心突然就安宁下来了,嘴上却犟了起来,“我没有。”

“呵呵,你有啊,我看到你每天给我发的笑脸了。”他在那头笑得开心,“呵呵,不过没有你笑得好看。”

“你在胡说些什么。”有些微怒的口气,白洋梓心里却是没有恼意的,奇怪得很,和他说话,好像很难生起气来。

“这几天,对不起了,让你担心”电话那头他的声音突然就敛了笑意,严肃了起来,“嗳我下个月回国,有些话,我想当面和你说”

“嗯?什么话?”许翰文的口气弄的白洋梓有些诧异。

“现在先不告诉你,呵呵。一定要看着你的眼睛告诉你,这样才有诚意,省得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许翰文转脸又变回了嘻嘻哈哈的样子,“你别着急嘛~嗳,好了,不早了,你休息吧,改天上网和你聊。”

“哦,你也睡吧,都凌晨了。”

“嗯,晚安!”

“晚安”

正准备挂电话,白洋梓隐隐听到那边传来一句话,“嗳,我想你”

手机已经扣上了,白洋梓怔了一下,突然发现走道里的灯亮了。

可能是刚才打电话的时候弄亮的吧,自己住在这里这么久,竟然没发现这灯,是声控的。

靠在门板上,白洋梓望着头顶昏黄色的小灯泡,嘴角微微翘了下。

这个许翰文,真的很特别——

转眼就是秋末冬初了,校园里仍旧青翠的树木便只剩下长青的松柏了。

天空灰蒙蒙的,不下雨,只是闷得不行。

白洋梓抱着一摞书,穿过校园,实在是觉得这样的天气,让人很是不舒服。

头顶一架飞机掠过,白洋梓举目望了望,想起了前几日和许翰文的聊天。

自从那次断网事件之后,许翰文便常常给白洋梓打电话发短信。他颇有点自来熟的感觉,不过通了几次话,他和白洋梓的对话就好像是多年的朋友一般轻松随意了。顺着他的节奏,白洋梓好像也放松了不少。

前几天他说,他马上就回国了,会到青大来找自己。

白洋梓想了想,记得他家好像和青大不在一个城市的,来找自己么,估计也只是说着玩的了。

今天刚好没工做,许翰文说这几天也没网上,白洋梓就想着去图书馆里坐坐,看看书什么的。刚拐过路口,手机却振了起来。

“喂,猜猜我是谁?”电话一接通,那边就传来一个欢快的声音。

白洋梓笑了笑,“你回来了?”

“呵呵,是啊,出来接我吧。”

“嗯?”

“我在你们校区门口啊,这里我不认识路,你出来接我吧。”

“你说真的啊?”白洋梓有些不可置信,他还真的跑来了。

“我什么时候骗你啦?快来啊,我手机还是全球漫游呢,贵死了。还有,我饿了,呵呵~”

“好吧,你等着。”

挂了手机,白洋梓便折了回来,向校门口走去。

要说自己和许翰文的交往方式,还真的是自己想想都觉得神奇。

认识不到一年,真正开始联系更是不过半年左右,可是就好像相知多年一样。自己也知道两人之间的差距和阻隔,可是对于他的暧昧与关怀,就是怎么也无法抗拒,甚至觉得很自然。他没说过和情爱有关的话,自己也不愿妄加揣测什么的,可是和他相处的舒心,让自己不免怀疑,自己是否对他有特别的感觉。

且不说爱情,有些信任,有些默契,是已然存在了。

就像现在,白洋梓看着校门口那个橘黄色的身影,就觉得,那应该就是许翰文了。

瘦高的男孩子背靠着路灯灯柱,微微勾着头摆弄着手里的手机。栗子壳一样深褐色的短发柔柔亮亮的,垂在眉梢,却挡不住他英气的眉眼,肌肤是小麦色的,带着年轻人该有的健康色泽。宽大的橘黄色卫衣搭配湖蓝色的牛仔裤,张扬着他身上的青春与活力。

像是藏在自己心里一样,那个模样,明明还很是陌生,却又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白洋梓走近几步,他恰巧扭过头来,定是看到了,却并不挥手,只是用灼灼的目光看着。

白洋梓记得的,他说过,要看看自己,是不是还记得。

他脸颊上有浅浅的笑容,嘴角弯起一个恰好的弧度,阳光般柔和。

原来,yīn霾的天气里,这样的笑容就是最耀眼的阳光

随心

害怕再次独自品尝失望的味道,我却还是决定,为了你,最后一次随心而动

“原来你还真的记得我诶!”许翰文对着朝自己走来的白洋梓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印象中你就该是这么笑着的。”走过去,白洋梓也笑了笑,像是熟识的朋友一般,竟然没有隔阂之感。

听了白洋梓的话,许翰文笑得更开心了,拉过身旁的大箱子,迎上去。

见了他的箱子,白洋梓惊了一下,“你怎么还带着行李?没回家?”

“我家不在这里啊,呵呵!”许翰文笑着揉了揉头发。

白洋梓立时蹙起了眉头,“怎么不回家,跑来这里做什么。”

“嗳,你看我一下飞机就朝这儿来了。怎么,还不欢迎我啊?”许翰文憨憨的笑着,许是看到白洋梓仍旧眯着眼,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他微微抬了抬下巴,“嗳,我专程来见你的。回了家就逃不出来了,所以我只能先买了机票来找你。”

白洋梓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的神采,觉得自己这个样子确实是太不领情了些,“干嘛专门跑来看我”

“呵呵,想你了呗~”

白洋梓知道他又开始似是而非的玩笑了,也不搭理他,径自换了话题,“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我没有住的地方”

“嗯?”白洋梓以为自己没听清。

“我下了飞机就打车过来了,没找到住的地方呢。”

“那你打算怎么办啊?”

“你不是在外面自己租房子住嘛,就收留我几天吧!”

“几天?”

“我定了回家的机票,10号的,” 许翰文的声音越来越小,只勾着头瞅着白洋梓的表情,“我兜里没多少人民币,住旅馆不够”

“你!”白洋梓瞪着他,怎么都觉得他是计划好的,“我屋子里只有一张单人床,连沙发都没有。”

“没事没事,睡地板嘛!你家里的地板总比大街强多了,呵呵~”他一手插在绒套的前兜里,一手拄着箱子的拉杆,笑得自然,“好啦,好啦,就这样吧,只有十几天而已嘛,呵呵。我坐了一整天的飞机,快散架了。飞机上的东西又难吃的要死,我们去吃东西吧~”

看他没心没肺的笑着,白洋梓很是无力的感觉,竟然就这么顺着他了,“吃什么?”

“嗯麻辣烫!”许翰文稍一沉吟,报出的答案却让白洋梓有些诧异。

“麻辣烫?你怎么想吃那个?”

“呵呵,国外没有啊。嗳,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很有名的店,走啦,请我吃饭吧~”许翰文说着就拉着白洋梓往一边走。

“嗯?不吃那个不行么,换个别的”白洋梓还在劝着,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拉住了自己冰凉的指尖。

那只手热热的,手心微微汗湿,不像它的主人那么瘦,反倒肉嘟嘟的,牵着自己的手,柔软而温暖。

脑中空白了两秒,回神之时,已经被拉着向一个小胡同里走去了——

买这些便宜小吃的小铺总是很受学生的青睐,即便已经过了吃饭点,店里仍旧有几分拥挤。

白洋梓坐在位子上,看着许翰文在店里跑来跑去的点餐取餐,很是轻车熟路的样子。嘴上说对这里不熟悉,竟然连胡同里的小铺子都知道。说他不是故意的,谁信呢

说是要自己请客,最后还是用帮忙看箱子占位子的借口把自己留在了空位上,他摇摇手里的钱包,说是请一顿饭的钱倒还有,反正还要住下,就当是住宿费的一部分好了。

白洋梓觉得新奇,其实,从小到大,不管是他请别人,还是别人请自己,都是没有过的事情。他手头拮据,自然就请不了别人,接收了别人的邀请,以他的个性,怎么会不回请别人。于是干脆都回绝掉了。

但许翰文就是有让人无法回绝的本事,抑或是,他白洋梓面对这样的许翰文,就是难以抗拒。

白洋梓推了推眼镜框,倒是很不愿意承认后一种说法的。

不见面还好,见了面,白洋梓就更加肯定这家伙就是个孩子。要说当时爱上萧渝是年少无知,被他身上自己未曾接触过的魅力吸引,那这个大男孩呢?不能说是一眼就让自己陷落其中,却是越相处越觉得舒服安心,很自然就让自己忘记去坚持躲在黑暗里,还想如他一般活得阳光洒脱。

但是和一个涉世未深,考虑问题都还太过简单的孩子谈所谓爱情,白洋梓觉得这样的自己,反倒是不成熟了。

“等急了么,先吃个白吉馍垫垫,麻辣烫很快就好了。”白洋梓正想着,许翰文举着两个白吉馍就走过来了,拉过白洋梓的手就把东西塞了进去,“你好瘦,多吃点,呵呵。”

白洋梓听着他数落人一般的口吻,嘴角抽搐,“你更瘦好吧!”

“才不是呢!你的瘦是瘦弱,我的瘦是结实。看到没,我身上可都是肌肉。看看看诶!”许翰文正在和白洋梓展示他胳膊上的肌肉,手舞足蹈的,恰巧碰上一个举着吃食走过来的女孩子,女孩手中的东西就贴上了他的衣袖,“对不起,对不起。”

“你这人怎么不看”那女孩子正准备开口训斥,听到许翰文道歉,反而有些尴尬的停了下来。

“对不起啊,你的鸡肉串被我给毁了,真是对不起,要不,我请你吃白吉馍吧!”许翰文揉着头发向女孩子道歉。

“哦,没事没事,呵呵。”

白洋梓觉得那女孩似乎是被许翰文脸上的笑容晃晕了,拿着白吉馍走的时候,眼神还止不住往他身上瞟。

“完了,正嫌肌肉少呢,她还真的给我添了几块。”许翰文抖着袖子,橘黄色的卫衣大臂上有个明晃晃的油印子,“没办法,得洗了。呵呵,我去取东西。”

看着他的背影,白洋梓安慰自己,那女孩子一看就是伶牙俐齿的,可还没开口就被许翰文轻易解决了。这是不是可以说明被他的笑容打败的,不止自己一人。

不一会儿,许翰文端着托盘回来了。

两碗麻辣烫,两瓶汽水儿。

深秋的天气,有些yīn冷,热腾腾的麻辣烫蒸腾出氤氲的白烟,很是温暖的感觉。两人面对面坐着,却都有些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白洋梓并没有吃很多,许翰文倒确实是饿了的样子,吃的满头大汗的,细密的发丝被汗水打湿,粘在额头上。这样的他,很自然很随意,虽然没有萧渝的优雅,却是那么的真实毫不造作。

“嘶嘶,好辣,好辣!”他的脸红扑扑的,微张着嘴呵气,辣的直吐气仍旧不愿放下筷子,许是看到白洋梓不怎么动筷子,他抬了抬下巴,“嗳,你怎么不吃啊?不喜欢么,这家的麻辣烫很有名的,我出国前就经常和朋友往这边跑呢!”

“不太饿,你快吃吧。”白洋梓微微笑了下。

“那就喝点汽水,这可是水蜜桃味儿的,呵呵,小时候就喜欢了,可是妈妈都不让喝。”许翰文拿过桌上的汽水瓶子,用牙齿撬开了铁皮盖子,递到白洋梓手边,眨了一下眼,古灵精怪的样子,“现在倒是可以喝个够了,呵呵。”

玻璃瓶子里淡黄色的水中不断有泡泡冒出来,空气里很快就弥散着甜甜的味道。白洋梓握着汽水瓶,丝丝凉意从掌心透到心里,这种汽水儿小时候似乎很流行的样子,自己却是从来都不敢奢望尝上一口,那该是怎样的奢侈品呢。凑到唇边,嗍了一小口,凉凉的甜甜的,也并不是什么特别的美味,却好像有圆满了曾经愿想的感觉。

“啊,吃的真爽!”许翰文吃东西很快,不一会儿就放下了筷子。

“嗯?你没吃完啊?”白洋梓有些奇怪,他不是一直喊饿的么,怎么还剩下了。

“呃,那个不好吃”

“你挑食?”

“没有啊”许翰文不承认。

“哦?”白洋梓抬起眼,许翰文却好像做错事一样低着头拨弄着碗里剩下的豆腐皮。

“我讨厌豆子”

“嗯?”

“豆子有豆腥味儿,奇奇怪怪的”

“这么大人还挑食?赖毛病!”白洋梓挑挑眉,看着他通红的耳根,觉得很有意思。

“那你就不挑食么?”许翰文不满的回嘴。

“有的吃就不错了,哪还有的挑。”一句话有些戳到了白洋梓的痛处,他冷冷的回了句。

许翰文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就笑了笑,“呐呐,刚才你还说是赖毛病呢!要不,你以前缺的挑食的机会,我以后都给你补上行不?嗯你先陪我一起不吃豆制品吧,这样以后还省得买了呢!怎么样?”

许翰文说得随意,似乎是想要都白洋梓开心,可却不知道这话听起来多少有些暧昧。

白洋梓一向敏感,自然是听出来了,他轻咳了两声,站起身来,“吃好了?走吧。”

“嗯?哦,走了。”许翰文本还在兀自说着,被他的问话弄得一愣,白洋梓已然朝外走了。

半下午的秋风染上了不少凉意,白洋梓有些瑟缩,把外套的领子竖了起来。他侧过头,发现身旁疾步跟上的许翰文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卫衣,连帽衫的领口大敞着,却不见他是畏冷的样子,反倒一手握着冰镇的汽水瓶子。

“你不冷么?”

“嗯?呵呵~”许翰文有些傻傻的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头发,“放心,我很耐冷的~”说完,竟还握着汽水瓶贴在脸颊上。

冰镇汽水储在玻璃瓶里,瓶壁上覆着一层细密的小水珠,再落到许翰文盈着笑意的脸上,更显得他像个孩子一样活脱灵动。

“不是喜欢喝么,怎么还拿在手里?”白洋梓对他的各种举动都有些奇怪。

“我不喜欢气泡太多的汽水,晃一晃,让里面的气跑出来点再喝。”

“那不就是糖水了”

“我就是喜欢汽水的味道,呵呵~”

“你这”都什么坏毛病啊白洋梓看着笑得明朗的许翰文,也不由的扬了嘴角。这人不光说话表情像孩子,做事想事也有些幼稚。

白洋梓突然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你怎么把人家的瓶子拿出来了?”

“唔?”正仰脖灌糖水的许翰文听了他的话,放下瓶子,有些不满意他略带责备的眼神,“你急着走啊,我只有拿出来了,还给了老板5块钱呢!”

“嗯”白洋梓在他略微委屈的口气里,也觉得自己刚才确实走得急了,“刚好,以后你把瓶子洗干净,我给你冲糖水得了,省得你买了。”

话一出口,白洋梓自己都拧了眉了,更别提许翰文了。白洋梓只瞅了他一眼,扭过头看向了街对面。

方才,许翰文笑了,笑得很开心,眉眼弯弯,一双大眼睛里的光彩让他不敢直视。

暧昧,就是你我都心知肚明,却谁都不迈出那一步,对望着,对于下一刻,无法抉择。

白洋梓自己也没想到,竟然真的就把许翰文带到了自己的小屋门前。

站在堆满杂物的走道里,白洋梓有些犹豫,好像打开门,两人走进去,有些事情就不一样了。

“嗯,到了啊?啊,我困死了,终于可以睡觉了~”许翰文似乎没有看到白洋梓的犹豫,把行李丢在一旁,伸了个懒腰,很是疲惫的样子。

白洋梓不懂,为什么许翰文对同样陌生的自己,是如何做到如此随意,如此的不设防,而自己,其实迈出这一步,心里都还有顾虑。轻叹一口气,扭过头去,问他,“你确定要住这里么?”

“诶?你反悔了?”

“我可没答应你。”

“什么嘛,都走到这里了,你突然赶我那我也回不去了,”他微微偏着头,直勾勾的看过来,一会儿却笑了,“呵呵,我赖在你这里不走了~”

他的话里有些许的赖皮,表情也很孩子气,但白洋梓看得出他眼中的真挚。

萧渝离开了,在自己心里留下了太多的回忆,那些黑暗的记忆,大概会记一辈子。可现在,却越来越贪恋他的微笑,谁知道呢,或许这缕阳光,当真是自己的缘分呢。

不如,就在随心一次吧。

“咔哒”一声,门打开,斜阳钻进黑暗的屋子里。

白洋梓听见自己的声音说,“请进”

暧昧

想你上前一步,因为似乎早已心心相映;怕你上前一步,因为担心这爱来得突然走走停停,我们之间,到底能相靠多近,维系多久

使用多年的塑料盆早已不复往日的光鲜亮丽,蓝色淡到发白,清水倒进去,却显得格外干净。

白洋梓把那件橘黄色的卫衣从衣架上收下来,再慢慢的浸进水里。

自来水管里流出的水,初冬天气里格外冰冷,凉意从指尖迅速渗入身体,白洋梓觉得头皮都有些发麻了。倒些洗衣粉进盆里,白洋梓握住了衣服,一点点揉搓起来。

衣料很柔软,十指握住,似乎让凉意退却了一些。白洋梓小心的洗着,有些担心把许翰文这件看起来挺高级的衣服洗坏了,更害怕把这温暖的颜色冲淡了。泡沫越聚越多,覆在橘色的衣服上,颜色便没那么鲜亮了,更像是有些暗暗的土色。白洋梓搓着看着,慢慢就想起了一些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

箱底那件陪自己走过十二载春秋的针织毛衣,也是土黄色的,好像,要比这个更灰暗些,毕竟是旧物了。

那也是让白洋梓心里变得温暖起来的旧事

那件毛衣,曾经是白洋梓很长一段时间的骄傲,也是他很久以来的精神寄托,直到,那人的出现。

福利院总会接受一些社会上的捐赠,衣服是其中一样。收到的衣物都是旧物了,可也都是能穿的,因为大小样式的问题,分配不均也是无可厚非的。白洋梓不爱说话,人缘也不太好,是那种很容易被遗忘的孩子,院里孩子多,老师难免就会忽略一些,所以每次分给他的,都并不是什么很好的衣服了。

不抱怨不代表不计较,那时的白洋梓也不过是个孩子,看到别人身上比自己新些的衣服,总还是会有些黯然的。

那时,他总会想,自己是不被喜欢的那一个。这么想着,人就更加沉默,更加不合群。

每个群体都会有核心人物,福利院里有个比白洋梓大上两三岁的男孩子,人长得好看,嘴巴也甜,待人接物很是得体,院里的老师孩子都很喜欢他。但是他身体不太好,所以才会一直没有人家愿意领养。他总是众人目光的聚焦点,小孩子总是以得到他的关注为骄傲的资本,不管他怎么说,每次发东西,最好的总是归他的,老师说他身体弱,孩子们自是没有异议。

白洋梓10岁那年冬天,天气格外寒冷。白洋梓是畏寒的体质,秋天过了一半就几乎把最后的衣服都裹上了。

一天午后,白洋梓缩在图书室角落里看书,手放在腿窝里,好不容易捂出些热气。那本书掉落在他脚边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捡了起来。递出去的时候,恰巧碰到了那人的手。

只是碰了一下,白洋梓也感觉到那人被自己手上的温度冰得迅速缩回了手。

“你手好凉!”

白洋梓抬头,就正对上那双带着惊奇的眼睛。

正是那个被众人捧在手心的病秧子,白洋梓对他并没什么好印象,自己为人又总是冷淡。一句“对不起”,其余回应欠奉。不管那人之后说了什么,白洋梓便只低头看书去了。

没过几日,那件土黄色的针织毛衣便到了他的手上。那毛衣粗线手织,很暖和,虽然颜色款式并不怎么出挑,可一看就知道是院里挺好的衣服了。白洋梓平时是肯定分不到这样的好物,把毛衣攥在手里,有些不知所措。

“看你又瘦又小的,穿暖和些。这衣服可能有点大,但是很暖和的。”

白洋梓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只是低着头瞅着手上的毛衣。嗫嚅了许久,方才道了句谢谢。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心里很暖,至少,还是有人惦念着他的冬日是难熬的

可是,没过几天,白洋梓还在想着怎么回报那人,那人就被一家人领养走了。

毛衣尺码有些大,白洋梓小时候个子低,穿起来像个袍子,却总是舍不得脱掉。小孩子都知道那是大哥哥留给他的,很是羡慕,他心里自然也是喜滋滋的。这或许也是他舍不得换下的另一个原因吧。

那件土黄色的毛衣被白洋梓放在枕边,不论冬夏都抱着睡觉,离了它就睡不安稳。

时光流逝,那个大哥哥的面容都记不清了,也不知道再见会不会认出来了,却仍旧是他心里最初的暖意。

后来,萧渝的出现改变了白洋梓的很多习惯。

萧渝说,既然孤独了,就索性悲凉到底。有了弱点,就会很容易被击倒。于是白洋梓舍弃了那件毛衣,逼着自己入睡,最后就开始任由自己整夜的失眠,直到困倦逼得自己合上眼睛。

萧渝走了,白洋梓却也想不起再去翻出那件自己逼着自己塞进箱底的毛衣了。

现在,却莫名其妙的想起来了这些曾经让自己温暖的往事。

白洋梓自嘲的笑了笑,屋里自己床上睡得香甜的家伙,还真是轻易就撩动了自己的心绪。

站起身,白洋梓把衣服拧了拧,挂在晾衣绳上,回身进了屋。

走几步到了床边,那人酣睡的面容就落入眼中。

许翰文睡相不算好,身子大打开着,微仰着头,嘴巴嘟起,睫毛一颤一颤的。可是却睡得很踏实的样子。

白洋梓走过去,给他拉了拉被子,自己这屋里一整冬都不燃炉子不供暖气的,许翰文在家里也是受宠的孩子,大概受不住这冷气吧。

“嗯”许翰文哼唧了一声,又把胳膊伸了出来。

被子下那人的身子若隐若现,想起他刚才的举动,白洋梓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许翰文刚跨进屋子,突然就有些拘束的样子,只是拄着箱子的拉杆站在门边,表情也没有路上生动了。让他把东西放一边,他愣了好半天,方才回神。

白洋梓知道他大概是没见过这样的屋子,这样简陋的居所,早已经习惯了,所以并不计较。

许翰文跑到屋外洗了把脸,回来以后下巴上还挂着水珠,但是脸上已经找回了笑意。许翰文嚷嚷着要洗衣服,还一把把外套扯了下来,只穿着灰色的背心在箱子里找衣服换。白洋梓找了盆来,带着他到屋外水池子边,让他自己洗。

许翰文再回来的时候,手上的衣服看着却是干的,嘴上还让白洋梓帮忙找地方晾干。白洋梓看了才发现,他竟然只洗了袖子,更准确的说,他只洗了弄脏的那半截袖子。

“你真能凑合啊!”

“呵呵,这是省水啊,本来就不怎么脏嘛。”他揉着头发讨好的笑着。

“你可够懒的了。”

“哪有,我勤快着呢。接下来这几天,你就好好考察我吧,呵呵~”他笑着把衣服递过来。

白洋梓拿着衣服晾出去,回来之后许翰文说困了,白洋梓拿他没办法,只好让他在自己床上小睡一会儿。

他笑着答应了,然后就开始脱衣服。白洋梓看着他脱得光溜溜的,只剩下一条小内裤,眉毛都拧起来了。

“你脱这么干净干什么?又不是洗澡!”

“热啊,呵呵,我喜欢裸睡~”说着,他就像条泥鳅一样钻进被窝里了。

他入睡很快,轻轻的打着鼾声,一听就知道累了。可是白洋梓一看到他露出的脖颈,马上就想到他小麦色健康结实的身体,心就开始扑通扑通的跳。有些不齿自己这样,他就走出屋子,把许翰文洗了一半的衣服收了回来重新洗过。

白洋梓平日在这屋里吃饭睡觉,却很少看书,因而屋里没有书桌凳子什么的。这会儿无事可做,他只好坐在床边,翻看着带回来的资料。

天色渐暗,白洋梓扭开了台灯,昏黄的台灯下,他开始发愁晚上的事情了。一张床,两个人,要怎么办?

床上睡了好几个小时的人却因为光亮睁开了眼睛。

“唔?”他把胳膊搭在额头上,迷迷瞪瞪的望着白洋梓。

“醒了?”

“嗯” 许翰文的嗓音有些沙哑,透着浓浓的慵懒和松散。

“不睡了?”看着他的样子,白洋梓有些好笑。第一次见面的人,竟然就能在人家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嗯饿了”

“饿?刚吃了饭没多久吧,你还一直在睡呢。”

“睡觉消耗能量我正在长身体呢,不吃长不高了”许翰文嘟哝着,在床上翻过身。

他的身子隔着被子贴上白洋梓的后背,胳膊有意无意的划过后腰,白洋梓像触电一样从床边弹了起来,“那就起床吧。”

许翰文见他站起来,双臂撑在下巴上,看着他笑得坏坏的。

白洋梓站在暗处,看着台灯光线打在他年轻的脸庞上,心又开始剧烈跳动。心动了?摇了摇头,想要把这种感觉甩开,却看到那人掀了被子,裸着上身坐了起来。

“我们吃方便面吧,嘿嘿,在国外都快想死了。”许翰文揉着头发笑得粲然。

直到从楼下小超市提了一袋子康师傅和几个鸡蛋上了楼,面条在水里翻滚着,白洋梓还是头昏昏的,一闭眼脑子里就冒出许翰文的笑脸。

“你看看,这件衣服你喜欢不?”白洋梓正出神的望着锅里跳舞的面条,许翰文就又凑了过来。

“什么?”

“嗯,挺好看的嘛。”

“你干嘛啊?”感觉他在自己后背上鼓捣着什么,白洋梓就要转过身来。

“你看啊,喜欢不喜欢?”

白洋梓看着许翰文手上举着的几块彩色的布,有些奇怪,“这什么?”

“给你的礼物啊,呵呵~”

瞟了一眼那花花绿绿的衣服,白洋梓皱起了眉,“我不要。”

“嗳,用我打工第一份工钱买的。虽然不是什么很好的料子,但是穿着挺舒服的。你看,浅蓝色,浅紫色,浅粉色,黄色,白色”许翰文像是献宝一样一件件的展示着他手上的t恤,“我和你说了浅色的衣服穿了心情好的,呵呵~”

“我不要。”白洋梓又说了一遍。

“干嘛啊,为什么不要,我漂洋过海带回来给你的而且还有特别含义呢,你看看嘛”许翰文有些委屈。

白洋梓看着他脸上的失望神情,有些不忍心,轻叹了口气,“我不习惯收别人的礼物。”

“可是你给我煮面了”

“嗯?”他这一说,白洋梓突然想起锅里的面,立马转过身去,“都是你,差点就煮过头了。”

“对啦,面条更重要!”

听着身后那人咬着牙说出的赌气话,白洋梓又一次肯定了他的小孩子心性。“可是你点名要吃的。”也不回头,白洋梓嘴上说着,手上熟练的打着鸡蛋。

很快的,面煮好了,两人端着碗在床边坐下。

“嗯,好香。”许翰文用筷子挑了面,凑上前去闭着眼睛闻,“嗳,你手艺真好。”

“方便面里面有料包。”

“可是是你煮的。”

白洋梓不敢看许翰文的脸,却还是猜得出那上面盈满的笑意。

“快吃吧,不是饿了么。”

“嗯嗯。”许翰文应着,就呼噜呼噜的吃起来。

看着他吃饭,白洋梓总觉得很香,仿佛那是什么人间美味,让旁人也很有食欲的样子。

“没人和你抢,锅里还有。”

“呵呵,好吃。”许翰文抬起头,看了看白洋梓,“你怎么就吃这么点?怪不得这么瘦。多吃点,长胖点。”说着,从碗里夹了荷包蛋放进白洋梓碗里。

“我不要我不饿的”白洋梓把那个荷包蛋又夹了回去,手偷偷的按了按胃部。

“诶,这是双黄蛋呢,你就吃吧。”许翰文又准备把它送过来,白洋梓急忙伸手挡,争不过了,只好妥协,“好啦,我吃半个,你吃半个”

“不行的,这两个蛋黄相亲相爱的,你怎么忍心分开它们啊。”

“你这都什么歪理啊。”

“嗯这样也行,你吃一半,我吃一半,然后咱俩想办法不让这两个蛋黄分开~”许翰文开心的说着,很快的夹了一个蛋黄塞进嘴里。

“嗯?你说什么?”白洋梓有些没听清他的话,蹙着眉头看他。

“快吃,快吃~”许翰文低着头,躲着白洋梓的目光。

不再追问,白洋梓想了想,还是把那半个双黄蛋放进了嘴里。

微凉的小屋子,因为开伙的缘故,四处都是面的香味和淡淡的热气。喝着热汤,感觉着身边那人的热度,白洋梓觉得很久都没有这种温暖的感觉了。

“真好吃,呵呵,你以后还给我煮面吧~”许翰文端着面碗,把汤都喝了。

“你你自己不会煮么!”白洋梓有些受不了他一直的暧昧,顶了他一句,接过他的碗,到瓦斯炉上又给他添了点。

“会”身后的许翰文出奇的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想些什么,“可是我想吃你煮的我想和你——”

“吃面!”白洋梓把碗塞进他手里,打断了他的话。

闪闪躲躲,总觉得两人都心知肚明,很想他把话挑明,却又觉得太过冒进,怕他把话挑明,白洋梓心里纠结的很。

许翰文好像也看出白洋梓心情不好,这个话题便也没有再继续。两人吃完面,收拾了收拾,许翰文打开电脑,趴在床上给白洋梓看自己在国外的照片。

他果然是青春活力的,照片不少,每张照片里都是笑着的。

白洋梓看着,自己也觉得心情变得轻快了。

两人看了好久,渐渐都有些倦了。白洋梓却不愿提出休息,因为这注定是个难题。

“我困了”许翰文打了个哈欠,在床上滚了一下,枕着胳膊看白洋梓,“我们睡觉吧”

“嗯?”那句话里的暧昧更是登峰造极,白洋梓愣了一下,“这”

“怎么啦,我们两个大男人诶,又不是‘男女授受不亲’,挤挤好了呗~”

许翰文一句话,却又好像脱清了一切暧昧不明。

白洋梓叹了口气,浅浅的答了声,“只能这样了”——

夜,黑暗静寂,却又不同于以往的孤寂。

白洋梓后背紧紧贴在墙上,本是透心的凉,却又莫名的觉得燥热难耐。

身边,是那人清浅的呼吸。不宽的单人床上,同一床被子里,他不着寸缕的躺在自己左侧不远的地方。白洋梓这么想着,就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只得尽力的离他远些。

和另一个男人睡在同一张床上,这早已不是第一次,和萧渝在一起,什么事情也都做过了。纯情什么的,自己也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就会有哪些顾虑。可是和许翰文离这么近,白洋梓自问还是会觉得不安。

和他在一起,又有期待,又有忐忑。白洋梓恍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和萧渝在一起时也不曾有过的。

想着想着,白洋梓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昏沉沉的,身边有另一道呼吸,自己竟然安心下来,总是半夜半夜的睡不着,今天,竟然这么早就有了困意

睡了不知多久,白洋梓被胃部的不适弄得又有些清醒过来。

自己的胃早就被搞坏了,想来下午又是辛辣又是冷热交替,这会儿该是撑不住了。

白洋梓用手抵住自己的胃,小口的呼气,想着硬撑一会儿好了,药在床头的小柜子里,许翰文睡在外侧,自是够不到了,捱过这一会儿,说不定就好了。

并不是激痛,一缕寒凉伴着酸蚀的痛感在胃部散不去,白洋梓愈发用力的抵着,后背靠着的墙透来的冰凉更让身上的不爽雪上加霜。

痛着痛着,人就不清醒了,只觉得牙关都在打颤。

他一个人过,什么痛没受过,白洋梓握紧拳头,想着痛楚一定会像往次一样,在自己筋疲力尽的时候退散。

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好像有了动静,白洋梓却顾不得许多,只屏了气息忍痛。

他从不软弱,所以不会发出什么呼痛的声音。可是每一下呼吸,似乎都扯得胃跟着抽痛。

“嗳,你怎么了?”那人的声音传进耳中,很是担忧的样子。

“没事,胃疼”随意的答了一句,白洋梓怕自己多说就会让轻哼从唇边泄露出,更怕那人看穿自己忍痛的辛苦,偏过头去,把脸埋在枕头里。

“胃疼?怎么回事?”许翰文凑过来,身上的热气让白洋梓抖了下。

“老毛病了”

“有药么?药呢?”

给他指了床头柜,就听见身边一阵窸窣,那人好像没披衣服就跑下去了。

“你这里怎么没有热水?”许翰文好像有些着急。

“没事,凑合吧。药”

就着他的手,白洋梓吞了两片药,又倒了回去。

这种软绵绵的样子,他是真的不想让旁人瞧去,幸好那人没有开灯。

“你睡吧,我一会儿就好。”

木板床发出咯吱声,那人上了床,白洋梓却觉得他这回靠得近了些,不由得往墙边挪了挪。

“别动,我给你揉揉。”温热的掌心覆上自己冰凉的胃,白洋梓有些瑟缩。

“不”

“我给你暖暖胃,不做别的。”许翰文又靠近了些,一手扣住他,让白洋梓再躲不开了。

被子被塞进身体和墙相贴的缝隙,白洋梓感觉有热气打在自己脸上。

“你身上怎么这么凉”那人身子贴过来,却明显的保持了些距离,他一手在自己的胃上画圈,一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我给你暖暖”

靠近

有时候,人和人的靠近真的只是需要一个简单的契机而已,我们找到了,所以我们的人生,注定是要交汇的

许久没有回到这里了,许翰文觉得一切都是陌生却又熟悉。一手提着小袋大米,一手提着杂物跑回那个老旧的小楼时,许翰文并没感觉到初冬早晨的清寒,反倒是神清气爽的。

一想到早晨一睁眼自己面前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庞,许翰文心里就好像淌过清泉水一样,甘甜清爽。虽然他还是宁肯自己不舒服也不愿开口和自己讲,但凌晨时那场突来的胃痛,总归是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没有抱着他,因为怕他抗拒,虽然很想那么做。但靠得那么近,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也足矣。

许翰文想,或许这就是个机会,让两人的心,也可以贴得这么近。

自己的这段情开始的突然,那人不知何时就入住了自己的心,初时,自己也不能坦然接受,爱上一个男人,就算他思想开放,仍旧难免气闷,好像是相信了许久的定理突然被推翻一样。纠结了许久,终于还是不得不承认,是喜欢他的。不论是那个邪气嚣张的白洋梓,还是那个温柔淡漠的白洋梓。他的微笑,连带着他嘴角那个小小的笑涡,都住进了自己心里。

想开了,突然就抑制不住自己心里的那份念想了。想要和他在一起

很想打开天窗说亮话,又怕被他拒绝,畏缩着不敢上前,许翰文自己也说不清,一向莽撞的自己,这次怎么就如此矜持。

许翰文揉了揉后脑的头发,从裤兜里摸出床头柜上拿到的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很安静,折腾了半晚上,白洋梓这会儿还在沉沉睡着。

许翰文把米袋子放下,走到床边。白洋梓的脸色总是不大好,或许是身子虚的缘故,微微苍白的皮肤,精致的五官,没有女子的yīn柔,却是让人舒服的柔和。

“嗯应该要把你养胖一点~”许翰文笑了笑,站起身走去做早饭。

离家一年多,许翰文还是无法否认,自己做饭的手艺并不好,饿不到而已了,只是喜欢鼓捣一些独特的小食。小锅里注满水,撒进两把米,开了火,许翰文就在一旁处理着买来的各式水果。苹果,梨和香蕉切成小丁,橘子剥掉皮分成小瓣,看着小盆里的水果丁,许翰文对于自己处理食材的功夫还是满意的。

水开了,许翰文把锅里的水沥干,倒入牛奶,小火炖着,不时用勺子搅拌。不多时,奶香伴着米香,鲜香醇厚的气味儿便在小室内飘散开来。

白洋梓悠然转醒的时候,许翰文刚把水果丁倒进噗噗冒泡的米粥里。

“你起好早”

“嗯?醒了?我习惯早起锻炼啊,要不能这么健壮~还难受么?”许翰文一边搅动着锅里的粥,一边侧过身子来看着床上坐起的人。

“早就没事了。”对于两人这般亲近的相处方式,白洋梓似乎有些不自在,他弓着身子,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昨晚谢谢你了”

“干嘛这么生分”许翰文对他突然的疏离有些不乐意,“好啦,不说了,你洗漱吧。我做了粥,很营养的,你多吃点,呵呵,你真该长点肉了,瘦成什么样子了!”

又是一人一碗端着坐在床边,牛奶水果粥的味道淡淡的甜香,由口入喉,很快身子就暖暖的。

许翰文看身边人低着头吃粥,缓慢而细致,很是优雅的样子,真不知道他的气质是如何培养的。

“好喝么?喜欢的话我以后经常做给你吃,呵呵,我别的做不好,除了烘焙,就这个拿手~”看着那人微垂着眼睛盯着碗里晶莹的米粒,耳根却浮上一片绯红,许翰文心里乐的不行,他大概也是对自己有意思的,“那以后你也要给我煮面吃~”

“你今天做什么?”白洋梓用勺子搅动碗里的香蕉粒,不敢抬眼的样子。

“呃?”兀自甜蜜的许翰文反应了一下,只当他是害羞了,“去找朋友,沈纪月,我发小,呵呵~你呢?”

“早上有课,中午上工。”

“做工?还是快餐店么?12点下班?”

“嗯?”白洋梓稍稍惊奇了一下,“是的。”

“呵呵~我去找你~”许翰文为自己清楚记得那人的行程而沾沾自喜。

“我上班,找我做什么?”

“呵呵,看看你上班的时候什么样子~”

看着白洋梓微微蹙眉有些无奈的样子,许翰文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街角的快餐店,正午的时候迎来了一天的第一个客流高峰。

许翰文坐在窗边的角落位置,什么也不做,就只是看着柜台里忙碌着的人。

大红色的t恤衬得他的皮肤格外白皙,纤细的胳膊动作不停,熟练的cāo作着柜台内的机器备餐收银。白洋梓脸上并没什么笑意,却也并不生硬,很客气的感觉。做个工而已,别人都累得略显疲态,他却好像总是极其专注的样子,一丝不苟的处理着各道工序。

那个人办事总是这般较真,从他一尘不染井井有条的居所和平日交流时逻辑分明的说话方式都可以感觉到。学法律的人都是这么严肃认真的么?可是对着专业和工作这样,对着平日里接触的人也这样冷冷的,浑身散发着的淡漠疏离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他会不会很累?

许翰文看的入迷,似乎看到了他眉间淡淡的清愁,想来,他该是需要个人陪的,就算嘴上说抗拒,心里也是需要的,只是不知道,哪个人能不能是自己

正想着,柜台里那人却突然推开边门走了出来,手上还端着托盘,像是要送餐的样子。

看着白洋梓一步步走近,许翰文觉得自己的心跳忽然就加速了,头脑里还闪现过一些很浪漫的画面。初次见面时他就给了自己一个出其不意,现在他这是要

“您的中杯七喜,刚才机器故障,不好意思久等了,请慢用。”白洋梓弯下身子,把托盘里的塑料杯放在许翰文面前。

他这借口找的不错,许翰文仰着头,面颊因为心中隐隐的期待而微微泛红,压低声音说着,“呵呵,真体贴,知道我快渴死了~不过你亲自送来的,是不是要加小费啊~”

白洋梓似乎是看到了他的兴奋,把身子压得更低了些,在离许翰文很近的地方轻轻说,“这杯饮料算我请你的,喝完就回去吧,你坐在这里,用餐的客人都在一旁等着呢。”

说完,白洋梓提着托盘回柜台了。

这就没了?电视剧里的那些个浪漫对白什么的都没有?不是埋了戒指的冰激凌而是塑料杯里的七喜?

许翰文望着他的背影,一时没缓过劲来,有些愣住了。

敢情是觉得自己在这里碍着别人找位子了?

许翰文有些气不过, “我还不是为了来看你么!”咬着牙小声嘀咕了一句,端起桌上的饮料猛地灌了一大口。

咦,这个

没有直冲鼻腔的气体,没有充盈满口的泡沫,只有清凉爽甜的柠檬味道。

方才的怨气立马烟消云散,许翰文揉了揉头发,笑意蔓延到眉梢眼角,抬起头,正对上那人扫过来的目光。

冲他举起杯子,再送上一个大大的笑容,虽然只换来那人淡漠的一瞥,但许翰文却好像看到了他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涡。

原来这人还真是个面冷心热的家伙。

一杯饮料许翰文喝了一个中午,他捧着杯子,自然也不会有人请他让座。虽然他自己也知道有点不太道德,可是就是不想离开。安安稳稳的坐到下午,餐厅里的人去了大半,只剩下零星的几桌。

其他的服务员好像都到后厨吃饭去了,柜台里只站着白洋梓一个人。虽然不像中午那么忙了,他却也没多看许翰文几眼。实际上,除了中午那会儿给许翰文送了杯饮料,白洋梓完全就像是没看到窗边那个直盯着自己看的人一样。

许翰文却是丝毫不受打击,自己是看得津津有味。他这是工作认真,就算有自己这个诱惑当前,他仍旧专注于本职工作,嗯,这很好嘛。

许翰文正自我安慰着,就发现柜台前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像有小孩子的哭声。

许翰文走到近处一看,一个男子带着个小女孩刚刚点完餐,白洋梓拿着快餐店送的黄色气球伸出手去,小女孩的眼睛追着旁边座位小朋友手里的小老虎玩具,不管男人怎么说,就是不肯接过那个黄色气球。后面排队点餐的顾客有些骚动,似乎是不耐烦等待了。那个好像是她爸爸的男子皱了皱眉,呵斥了孩子两句,想要自己接过气球。小女孩小嘴一扁,就哭了起来。

许翰文看着白洋梓,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很是冷漠,鲜少插手别人事情的人,此时好像有些生气一样,眼睛微微眯着,手虽然没有收回,却是怎么也不肯把气球给训斥孩子的男人。他从柜台里探出身子来,把气球放在小姑娘面前,用很温柔的语调说着。

“小朋友,很对不起,那个玩具是套餐里附赠的,这个黄颜色的气球送给你好不好?”

小女孩并不看自己面前的黄气球,只是直勾勾的盯着白洋梓,眼中盛满泪水,“不要,我不要!我就要小老虎!”

“可是不买套餐不能送给你啊,这个气球也很好玩的。”

“不要,就不要!”小女孩用力拍了一下面前的那只气球,“为什么他就有,我就要红色的,红色的!”

“诶,你上脸是吧!”孩子的爸爸已经有些火大了,拽着孩子就准备到一边去等餐。

“先生你别急。”小孩子有些时候确实是会无理取闹的,孩子的爸爸似乎脾气不是很好,可今天的白洋梓却像是特别有耐心,他的身子又倾出些许来,“小朋友,你看,那个小老虎呢,是儿童乐园套餐里送的,可是你们没有点,所以不能送给你。你不要哭,这个黄色的大气球也很好看的。”

许翰文看着和耍着脾气越哭越大声的小女孩讲道理的白洋梓,感觉有些好笑,那孩子爸爸已经数次准备拉着孩子让开了,他却挡着非要和孩子讲道理。

“这家伙!”小声念了句,许翰文走上前去。

“哟,这是哪里来的小公主啊~”许翰文在小女孩面前蹲下来,听到他的话,小女孩扭过脸来看这个突然出现的大哥哥,许翰文从柜台上抽了张餐巾纸,给小姑娘擦了擦眼泪,“可是小公主怎么哭了呢?嗯?告诉大哥哥,谁惹着小公主了?”

小女孩子似乎对于公主这种称呼总是没有抵抗力的,被许翰文这么一说,小女孩哭声小了许多,抽抽搭搭的说着,“我要我要那个小小老虎不要不要这个”

“小老虎算什么,看大哥哥给你变个大老虎!”许翰文仰起头看向白洋梓,“有马克笔不?那种很粗的划线笔也成。”

白洋梓愣了一下,低下头找了半天,递给许翰文一根白板笔。

许翰文从白洋梓手中拿过气球和白板笔,冲他笑了笑,又低下头来。

许翰文拿着笔在气球上画了个猫脸,故意把“王”字漏掉,合上笔,“看,大老虎来了~”

小女孩从许翰文拿着笔在气球上画画的时候就停止了抽泣,勾着头看他在干嘛,这会儿气球送到她面前,她偏着头看了看,又看了看许翰文,奶声奶气的说道,“这是小猫咪,不是大老虎,老虎有大王!”

“是么?我怎么觉得挺像的呀?”许翰文故作惊奇,“那小公主说说,大老虎是什么样子的呀?”

“猫咪是老虎的老师,它们长得很像,但是老虎是森林里的大王。我见过老虎,是花的,头顶上有个大‘王’!”小女孩不过三四岁的样子,东一句西一句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末了还昂着头看着许翰文,很是骄傲。

“呀,小公主懂得真多,那我们去那边坐着,你给大哥哥画个大老虎好不好?”

“嗯!”小姑娘点了点头,搂着气球,任由许翰文把她抱了起来,早把刚才那个小老虎玩具忘到一边了。

许翰文抱着小女孩,对白洋梓挑了挑眉,又微笑了一下。转过头对孩子的父亲点头笑了笑,和他一起到了一旁的座位。

小孩子总是会对一些东西莫名的执着,当时大哭着非它不可,可是过不了一会儿,甚至又会很快的抛到脑后了。

送走那对父女,店里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个人了,柜台前的白洋梓低着头整理东西。许翰文走了过去,趴在柜台上。

“我要一份”

“您好!”白洋梓抬起头来,却正对上许翰文盛满笑意的双眼。“别捣乱。”

“我没捣乱啊,刚不是还帮你摆平了一件事么。”许翰文笑嘻嘻的看着他。

“那个小女孩和她爸爸走了?”

“嗯嗳,你是不是没有带过小孩子啊?”

“嗯?”

“这么小的小孩子耍起赖来,讲道理是没什么用的,更何况你也不是她的父母,教训自然也不行。你刚才那个样子,她说不定会哭得更凶。”

“哦?你很有办法咯?”

“小孩子是要哄得嘛,呵呵~”

“我刚才就是在哄她。”

“啊?你小的时候大人就是这么哄你的?”

“我小的时候没人哄。”听了他的话,白洋梓突然就变了脸色,冷冷的丢下一句话,反身进了后厨。

“呃”许翰文站在那里,愣了一秒,然后狠狠拍了自己的嘴巴一下,“乱说话!惹人家生气了吧!”

明明对他孤单落寞的童年有所耳闻,竟然还去戳人家的痛处。

他这么敏感的性子,该是曾经经历过多少压抑日子才养成的。若是碰到不懂他的人,定要觉得他不讨喜,可是他冰冷的外表下,也是很温柔的内心。

许翰文突然就打定主意要做些什么,又看了看里间白洋梓若隐若现的身影,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来,转身向外走去。

“沈纪月,有事找你。”——

许翰文跑着回到快餐厅的时候,店里刚刚换班,白洋梓和其他几个工友正走出门来。许翰文跑得呼哧呼哧的,就在近旁停下,双手撑在膝盖上弯腰歇气。

不远不近,许翰文正巧就看到,白洋梓和工友道了别后,站在台阶上,有意无意的向四周扫了一圈,低下头,有些略微失望的转身向小屋的方向走去。

忙了一下午断了气似的许翰文看到他不甚明显的动作,突然就像喝了一整罐红牛一样,一下子就精神了。

紧跑两步到了白洋梓身后,“surprise~”

身后的喊声让垂着头的白洋梓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来。

许翰文借着路灯的光线,看到白洋梓脸上迅速掩藏起来的欣喜,心中像是喝了蜜一样。

“不是回去了么,你又跑来做什么?”

听着他言不由衷的话,许翰文笑了笑,“回来哄你咯~”

“哄我?”白洋梓蹙起眉头,“做什么?”

“呵呵~”许翰文把手中的大纸袋子塞进白洋梓怀里,“你下午不是生气了么,所以要哄你啦~打开看看!”

“我又不是小孩子!”白洋梓眯了眯眼,言语里有些不满。

“诶呀,好啦,你不是小孩子”你是我娘子当然这后半句暂时只能在心里说了,许翰文偷偷笑了下,推了推他,催促他快点打开袋子。“你快打开看看啊~”

白洋梓犹豫了一下,方才慢慢打开袋子,又从里面摸出几个小袋子,挑了一个拿出来。

许翰文看着他脸上从迷茫诧异再到略微惊喜的变化,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呐,快尝尝看,虽然卖相不怎么地,但是味道那可是没的说~”把他手里的大纸袋拿过来,许翰文一脸期待的看着白洋梓。

白洋梓拿着纸袋子包着的蛋糕模样的点心,踌躇半天,方才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

“呵呵,再咬一口呀,还没吃到精华呢~”看他吃了一口就停下,许翰文急忙伸手托了托他的胳膊。

白洋梓抿了抿唇,又咬了一口。

看他抬起头来向自己的目光里有一丝惊异,许翰文脸上染上一抹得意的神色。

“呵呵,赞吧~这可是我最拿手的!本来是想和电视里那样做些很漂亮的糕点的,可是呵呵,还是这个比较实在啦,又好吃又有意义。”

“怎么讲?”

“嗯这种松饼很特别,表皮呢和一般松饼一样,是有些硬硬的,而且现在也被我放凉了。它的特别之处就在它的心,热热软软的奶油,香甜绵密的口感,让人忍不住想要再咬一口。”许翰文侧过身,一双明亮的眼睛锁住白洋梓,“它很像你不是么。虽然内心很柔软,可是因为害怕被伤害,所以才会躲在冷漠的保护层里。”

一抹惊异的神色从白洋梓脸上划过,随后他便扭过头去,盯着手里的蛋糕,用力的摇了摇头,“你别胡说!”

“我没有”

“好了,别净说些奇怪的话这个挺好吃的,谢谢。”

“白洋梓!”许翰文并不打算就此打住,他轻轻扯住白洋梓的手肘,“那个时候你说的话,你还记得不?”

感情

感情要靠双方的,你做出了你的努力,我想,我也不会让你伸出的手等待太久

“那个时候你说的话,你还记得不?”

想要逃避许翰文对自己性格剖析的白洋梓急着向前走,却被那人拽住衣袖,回过头来,白洋梓正望进一双盛满认真的双眸。

“嗯?”突然被这么问起,白洋梓有些搞不清状况。

“就是最开始的时候你说的话”昏黄的路灯光洒在许翰文带些稚气的面颊上,白洋梓看着,好像觉得一向喜欢嬉笑的他难得的有些凝重紧张。

“那个”白洋梓想想第一次用qq联系他的时候,好像还挺正式的感觉,不由就想笑了。那时候以为他是个很成熟的人,却没想到还是个孩子。扯起嘴角,淡淡的笑了下,“记得的”

“你记得?你真的记得?”许翰文很激动的移步到白洋梓正面,扳着他的双肩。

“嗯。”白洋梓点了点头,许翰文的脸红红的,眼睛里也闪着光似的,白洋梓心里不由得有些奇怪,他为何这么激动。

“你记得的,那不是恶作剧”

许翰文小声呢喃着什么,白洋梓听了,有些莫名其妙的蹙了蹙眉,“你今天是怎么了?想什么呢?”

“嗯”许翰文咬了咬嘴唇,深呼吸了一下,缓缓的开口,“那如果我说我也一样呢?我我也喜欢你。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就是就是做朋友做那种比一般朋友还要近的朋友”

他本是忐忑不安的斟字酌句,却越说越快,白洋梓听着,两条眉毛都要绞在一起了。他这是这算是表白么?还是只不过想要确定和自己之间朋友的关系呢?白洋梓不敢去猜测,虽然心里好像隐隐期待着什么。

许翰文停顿了一下,垂下头,用力喘了几口气,再抬起头,白洋梓从那双总让自己看到温暖笑意的眼睛里看到了郑重其事的神采,他很少这样的,不是弯弯的眼角,却不冷漠,似乎含着很深的渴望,他说。

“白洋梓,我们恋爱吧。”

秋风扫落叶,在午夜的街口钻进路人的衣领袖口。冷么?或许吧。

那人挡在自己身前,风从缝隙里穿过来,却已经消弭了战斗力。他身上总是有种说不清的味道,甜甜的,像是初次见面时那种汽水的味道。搭在肩头的双手隔着厚厚的衣料,还是把温暖传递过来,莫名的心安。

那个时候,很温暖。

走在回小屋的路上,飘落的雪花,飕飕的冷风,无一不争抢着把寒冷送给自己。白洋梓忽然就怀念起两个月前的那个夜晚。

独自走着,浑身上下,连带着心,都好像被冰冻了。

这条路,因为是两个人走,所以就不会冷了么?

可是那天,自己说了什么呢?

回他了什么似乎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拒绝了那份温暖。

太过突然的温暖,太过美好的设想,自己消受不起。自己这样的人,本来就该是独自躲在黑暗里的。幸福若是来的太快,似乎走得也更快,自己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再承受一次。

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被失望掩盖,眼里的期待也被一种诧异与不甘混杂的情绪驱逐,白洋梓忽然很不忍心。

自己不确定这次会不会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来了,所以踌躇不前。明明给了他希望,放他进来,又晾他在一旁,是不是也太过自私了?

萧渝说,不敢轻易付出真心,因为害怕被再次伤害。

自己是不是也变成这样了呢?

可是,不管自己是不是被冰封了心,这张因为微笑而生动的脸庞,本就该是带着温暖笑容的。

想着想着,白洋梓就鬼使神差开了口,“这条路很难走的。你我都是男人,将来要面对的压力是你没有办法想象的。你不像我,你有幸福的家庭,爱你的父母,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如何面对他们?我们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空间的距离,你并不了解我,我也不够了解你。再说,我也没有准备好接受一份新的情感。”

现在想来,那时的话多半是出于冲动的,却好像是事先就考虑过无数遍似的。

于是,那人仿佛听出了什么画外音一般,扑哧一下就笑了,“你搞得像大姑娘出嫁一样诶!喜欢对方,所以决定在一起,更深入的了解彼此,如果适合了,就一起往下走,不适合,一声拜拜祝福各自找到新的幸福。这才是恋爱啊!未来的事情,谁说的准啊,就算你做好了一万分的准备,命运还是会打的你措手不及。人生需要一些激情一些冲动,深思熟虑的结果未必就是最好的。不试试看就否定,说不定将来会后悔哦~不过既然你都考虑的这么深远了,呵呵,说明你对我还是有意思的嘛~”

不是没有震动,可还是摇头拒绝了,没有准备好,自己的心似乎还徘徊在黑暗与光明之间。

“呵呵,既然知道你心里还有我的位子,我是说什么都不会轻易放弃了~我等你咯~还有,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同性恋,可是我只知道我就是喜欢你~”

那一晚,许翰文的笑,没有以往的爽朗,却很真诚。

后来的几天,他依旧很活脱,自己刻意回避着,他却也只是靠近了一点点,没有强迫的意思。

送他离开的时候,他脸上挂着笑,提醒自己注意身体,要上车的时候,他把头凑过来,“嗳,我们是不是比朋友更近了一点点?”说完,拉着箱子跑走了,在挺远的地方回身,伸长手臂挥了挥。

白洋梓看着,听不到他的声音,却似乎读出他的口型,好像是说,“我等你”。

送走了他,又回到一个人,一个人上下班,一个人吃饭睡觉。

白洋梓突然就开始无法习惯这种空荡的感觉,温暖的感觉真的会让人眷念吧。

虽然许翰文仍然常常打电话过来,短信什么的也从没漏过哪天,白洋梓却发现,自己有些开始想念他在的那短短的半个月了。

穿过大街,拐进小巷,白洋梓渐渐被黑暗包裹。

手机突然就响了,白洋梓一点也不意外的接起,自己也没发现,手机早已被攥在手心里了。

“嗳,今天你那里下雪了吧~”

“嗯,下了,不大。”

“记得带上我给你寄的手套啊,那是我妈妈手织的。”

“嗯。”

一言一语的聊着,很快就过了巷子,小楼就到了。

挂了手机,白洋梓握了握拳,毛线手套戴在手上,有些微微的痒,隔不了风寒,却着实舒服。

白洋梓抬起头来,望向整座小楼里唯一黑着的窗子。

“如果我习惯了这种温暖,你又突然离开,该怎么办呢?”——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许翰文又踏上了异国的土地,搬了家,找了新兼职,作业很多然后,还在等他

白洋梓忙着毕业论文的事情,隔几天才上网看看他的留言。

有时候白洋梓会想,他这样的热情到底能坚持多久,如果自己有天上网,突然就收不到他的留言,自己会不会失落。

一向对自己不够诚实的白洋梓不得不承认,会的,会很失落。

他没有再开口问过要不要开始,白洋梓便也不愿先提。

有时候白洋梓甚至觉得,或许就这样不远不近的,也挺好,如果他有天离开了,自己还可以安慰自己,两个人从没有开始过,所以自己也不算被遗弃。

直到某个凌晨,白洋梓突然接到一个自己熟悉城市来的电话。

养父去世了。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准备,这就是命运,它为你设定了什么,从来都不会事先打招呼。

白洋梓坐火车赶回那个自己生活了16年的城市,离开了7年,一切都变得陌生了。

可是由不得他去熟悉,他要做的事情很多,没时间顾虑自己。

浑浑噩噩的到了医院,对着躺在太平间长长抽屉里的男人,白洋梓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那张脸,在脑海里已经有些模糊了,却还是记得的。那一声“爸”努力了几次才唤出口,可自己都觉得那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医院后门,那些只有几面之缘的所谓亲戚扯着白洋梓,七嘴八舌的说了些什么,头脑里一片混沌的白洋梓完全不记得了。

终于抽开身回到那个曾经的家,白洋梓站在客厅里,一个人呆呆的。

空气里飘荡着的灰尘告诉白洋梓,这里许久没人住过了。好像有个姑姑还是婶子的说过,养父是病逝的,应该在医院里住了很久了。

这里,已经是长久空荡了。

也是,家里的人都去了,这里不过是一间房子而已。

手里握着的,是不知什么人塞进他手里的一个信封。他看过了,只有五个字。

“爸对不住你”

曾经短暂的幸福,白洋梓没忘。就在这个小屋里,养父把已经12岁却矮矮瘦瘦的他抱起来,养母在一旁笑着看,养父说,以后是一家子了。

大伯说,养父有两个存折,一个是他和养母的,他拿去治病了,没留下什么钱;一个是留给自己的,数目并不大,看了之后,正是自己寄过来的钱。

这种淡漠到像水一样的关系,白洋梓不知道算不算亲情了。

他很茫然。

养父爱过他的,至少在那头一年里。

他爱过养父的,至少到离开家为止。

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xiōng口像是堵着什么。

手机响了,白洋梓接了起来。

“嗳,我放假了,两周的期中假哦~”欢快的声音从大洋彼端传来。

往日让自己温暖的声音此刻却无端的让人脆弱,白洋梓沉默了一下,方才开口,“我养父去世了”

一句话说完,白洋梓便径自挂了电话,他很害怕,再听那人的声音,自己会不会软弱到掉下泪来。

接下来的日子,白洋梓更是疲于应付,他没有时间去想许翰文的事情,许翰文也没有再打电话来。

那些甚至连白洋梓名字都叫不上来的亲戚们纷纷上门,谴责着白洋梓的不孝,斥责着白洋梓的不知感恩,白洋梓木木的听着他们讲完,然后回答他们这间屋子算是养父母的纪念,自己暂时不知如何处理,但是不想买掉。

送走一拨一拨的人,白洋梓知道应该要处理养父的后事,可自己从小在福利院里,从没人教过他白事该怎么办。那些亲戚此时却也都不插手,各个都推脱事忙,只有个年纪不大的小叔,偶尔提点一下。

许翰文找来的时候,白洋梓正坐在客厅里发呆。

看到本该在大洋彼岸的人风尘仆仆的出现在面前,白洋梓愣的说不出话来。

楼道里的光被高大的他挡住,站在黑暗屋子里的白洋梓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任由他把握住自己的手,冰凉的指尖渐渐漫上暖意。

没有出言安慰,没有相拥而泣,只是静静的对望,白洋梓却好像找回了些许力量。

后来,两个人在一起,发了讣告,设了灵堂,许翰文对这些习俗似乎真的懂些,事情也渐渐顺利了。

亲戚们对于白洋梓身边突然出现的男孩子很是留意,他们私下里的那些议论白洋梓也不愿多管。自己对于养父确实有愧,他们的训斥和白眼白洋梓也并不辩解,事情结束,或许就是陌路了。

火化之后,白洋梓把养父合葬在养母身边。

从墓园回来,许翰文说要送白洋梓回学校,然后自己就回去了。

白洋梓点点头,说要回那个屋子收拾些东西。

推开自己卧室的门,陈腐的味道让白洋梓掩了下鼻子,他让许翰文在外面等着,自己很快就出来。

关上门,白洋梓站在屋子中央,这里不过是巴掌大的地方,不宽敞,却曾经很是温暖。屋里的东西都维持着自己走的时候的样子,只是曾经色泽鲜艳的床单被罩早已经被灰尘染上了灰色。他一直没敢进来,因为那样他好像还可以骗自己,或许有人进过这间屋子,还挂念着自己。

算了,何苦呢,自己本来就是没人惦念的,何必非要逼着自己面对。

白洋梓摇摇头,推门准备出去。

许翰文正在讲电话。

“老妈,是朋友家出了些事情啦,我不是不懂才问你的么。诶呀,你厉害,我老妈是谁啊~已经搞定了,你放心好了。嗯我明天的飞机就回去你放心吧~”

白洋梓的手搭在门把上,动不了了。

若是没听到他的话,自己竟然就忘了,那不过是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为了自己在电话里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他就从那么远的地方飞了回来,整个假期都搭在这里了。在家里,他也是被人宠着护着的吧,这些红白喜事他怎么会懂,自己也该想到。

心里有很多感动,但又有一丝落寞。

白洋梓挪到屋角,也不管墙上地上的浮尘,就窝坐了下来。

他是在和母亲打电话吧,那个样子的轻松随意,才像是亲人不是么。

从自己16岁离开这里去外市上高中,就没和养父通过电话了。自己没有打过电话,他也没有找来。想不通在坚持着什么,似乎最初是期待着被人惦念的感觉。

身旁的同学一周不回家,父母的电话就打来了,要不就是提着东西到校门口。可是自己离家好几年,养父就好像忘了自己一样。

他不想要那句“对不住”,他其实只想要一份挂念。

屋外那人敲了敲门,而后慢慢推开门,白洋梓没看他,感觉他停顿了一下,走到自己身旁,也坐了下来。

“其实我心里对他,是有怨恨的”白洋梓蜷着身子,把头支在膝盖上,“说过要做一家人的,可他还是把我抛弃了我知道自己也错了,他毕竟是我的养父,我什么孝道都没尽过连他没了也是别人打电话告诉我”

“你还爱他么?”

白洋梓想点头,却还是摇了摇头,“不,好像已经没什么感情了就好像每次遇到困难的时候,人总会想到最亲近的人,可是从很早以前,我就想不到他了‘爸’这个称呼,我都觉得很陌生了”

“感情是双方面的事情,”许翰文曲起一条腿,另一条腿展开,背靠在墙壁上,整个人很随意的坐着,“有一方极力抗拒不行,双方都不去尽力也没用。他没有努力,你也放弃主动,所以你们之间的感情,才会慢慢淡漠”

“错过了机会,有很多事情,就追不回来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静静的坐着。

夕阳西下,橘色的阳光一点点从窗边撤离。

许翰文突然开口,“你知道么,亲情如此,爱情也如此。我已经做出了我的努力,在等着你的回应”

落日将他的发梢染成橙色,暖暖的,他的嘴角微微翘起,眼睛里仍旧是那种火热而又真诚的情感。

白洋梓忽然就觉得,他不再是自己眼里的那个孩子了,好像,长大了那么点。

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白洋梓看着许翰文,很浅很浅的勾了勾唇角。

许翰文好像看到了,他笑了,笑得像天边的彩霞一样,柔和的,温暖的。

“嗳,我想抱抱你。”

白洋梓仍旧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来,把白洋梓纳入自己怀里。

很僵硬的动作,白洋梓知道他很紧张,因为听到了他提速的心跳。

慢慢的,白洋梓松开环着双腿的手臂,试探着从许翰文的腋下穿过,双手在他后背扣住——

恋爱开始的很平淡,进行的也并不轰轰烈烈。

白洋梓毕业了,老师推荐他留校,本是个很好的出路。他却在一次招聘会上把简历投给了几家外地的事务所。

当他锁上那个小屋的门,带着仅有的一旅行袋行礼到了那个只在许翰文口中听说过的城市的时候,他自己还有些恍惚。

舍下熟悉的一切,只因为心里有个念头,下次那人回国,或许相聚的时间,就长了。

许翰文为了这件事很是开心了一段时间,再回国来,便常常往他租住的公寓跑。

虽然他一年里也只能回来那三个月,白洋梓的公寓里却存着他的很多痕迹,就像是两个人住着一样。

他搬来这座城市的第二年春节,许翰文把他带到了自己家里,说是家在外地的朋友。那样温馨的家,就像是想象中的一样。虽然许翰文的父亲也是冷冷的不太好亲近的样子,他的母亲却和善的很,是个让接触的人都很止不住想要亲近的人。从那年开始,许翰文就总是把他带回家过年,起初白洋梓很拘谨,慢慢的也能搭上话了。

许翰文一点一点的温暖了白洋梓的生活,虽然两人在一起,分别的日子要大于相聚的日子,思念总是很容易泛滥,但心却越来越近了。

谁也没许谁天荒地老,但是心里念着彼此却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未来什么样子,就是再有想象力的人也无法勾画,我们能做的,就是手握着手,珍惜现在这一刻。我不敢保证什么永远,因为对于突然发生的事情我总是准备不足,但我会准备好勇气,和你一起面对一切的勇气。”

想着许翰文上次离开时在机场留给自己的话,白洋梓提着公文包从地铁站里走出来,汇入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中。

这座城市很繁华,3年了,白洋梓有时仍然无法适应这里的喧闹。

周遭的热闹或许可以掩藏起内心的孤独,却也让自己的孤单更显悲凉。

走进小区大门,四周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白洋梓看着地上被路灯拉长的自己的影子,轻轻叹了口气,“许翰文,你这个家伙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哈哈,踩到你的影子了,你跑不掉了~”

熟悉的嗓音从前方传来,白洋梓抬起头。

一人双手插在裤兜里,身边堆着几个行李箱。他站在自己影子的末端,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

“嗳,我回来了~”

携手

我们都说好,做最后一个松开对方手的人,哪怕全世界都看不得我们幸福,我们的爱情,总还是有我们自己的祝福

“嗳,我回来了~”

路灯下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插在口袋里的男子脸上有些微的惊异,下一秒就浅浅的笑了。

“不走了么?”

许翰文笑了笑,几步走过去,挽住白洋梓的胳膊,下巴支在他的肩头,“不走了。不知道白先生这里,有没有小的落脚的地方啊?”

似乎被他吹出的气弄得有些痒,白洋梓缩了缩脖子,“你啊,一回来就贫,你哪次来我赶你走了?”白洋梓轻轻把他推开,往那堆杂乱堆放的箱子旁走去,“快搬行李上楼!”

白洋梓把公文包放在一旁,弯下腰来打理着那些箱子,似乎是在考虑怎么把这么多东西运上去。

他的脸庞藏在yīn影里,只看得出柔和却不失刚毅的线条。

许翰文偏过头看着,抿了抿嘴唇。

放弃了异国薪水丰厚的工作和永久居住权,终于还是回到了这里。

旁人都说自己傻,好好的工作了一年,正要升职加薪的时候却突然递上了辞呈。有了雇主担保,犹豫了好久才把申请递上去,却在快要批下来的时候请求撤销。连一向理解自己的母亲也一再劝他,再等等不好么。

可是,他就是等不了了。

认识白洋梓四年多,和他确定关系也有三年了,就算他不开口说,他心里的想法,许翰文也能猜到了。

毕业后在异国多停留了半年,他从白洋梓的言语里都听出了不安。

白洋梓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敏感的性格使得一点小事情都可以让他联想到很多很多,他却很少直言自己的想法,总爱闷在心里。处得久了,许翰文从他语调的变化里就可以听出他情绪的波动。

都说异地恋艰难,望不到尽头的漫长等待,触不到热度的孤独守候,太过磨人。其实,最大的考验便是不同的人生阅历会使得双方考虑问题的角度产生变化,渐渐的越行越远,好像找不到共同的话题一样。苦恼的时候,疲惫的时候,就算对方再体贴,那种感觉总是无法感同身受。

很多时候,这样一段感情的结束,也怪不得别人,却也怪不得对方。如果没有阻隔住双方的世间繁杂,空间和时间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这样的爱恋,总会掺杂了太多的不可预料。不安,只会扩大,因为不确定。

许翰文看过太多段异地恋情的结束,或许那种爱的感觉还在,但是谈恋爱的心却不见了。无奈,是比变心更让人难过的理由,因为伤的总是双方。

每个人决定舍弃的东西都不同,在许翰文心里,这段情是他心中无可替代的贵重物。

所以,他不要再等了。

白洋梓为了他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为了相守;他为了白洋梓回到这个熟悉的城市,同样为了相守。

回来了,要面对的事情只多不少,生计,前途,亲情可他许翰文从小到大,还真就没怕过什么,信心和勇气,是他从不缺少的随身物品。

公寓楼前,一人白衬衣灰西裤,瘦削的身板努力想要在拖动两个皮箱的同时再提起一个电脑包,很吃力,却也很努力。

“嗳,这种重活还是我来吧~”

弯弯嘴角,许翰文跑上前去,一把扯过电脑包斜挎在身上,把地上剩下的两个箱子一个抱一个拉,又冲身边人笑了笑,两人一道向楼道内走去。

台阶上,落下两人的影子,不远不近,若是伸出手就可以发现,那恰好正是两手相执的距离——

这年头,工作不好找,名院校高学历的毕业生很多,稍微好些的职位大家都是挤破头,在众多求职者中,许翰文这个留洋的海龟并不见得有多占优势。

还好,许翰文虽然在国外的公司工作了一年,却并不心高气傲,国外公司的薪水是怎么也不能换成人民币来比较的,既然已经放弃了,重新开始当然没那么简单。找个专业对口的工作,踏踏实实的干着,有养活自己的能力,他也就知足了。

朝九晚五的工作,偶尔加加班,许翰文挣得不算多,也不很忙碌。闲的时候还会在网上接一些小单子,赚些外快什么的。

和许翰文相比,白洋梓的工作可就算得上辛苦了。进事务所快三年了,上庭的机会轮不上,还是做些文字工作,却经常要出差调查什么的。

又是一个周末,白洋梓和事务所里的前辈方律师到外地取证,留许翰文一个人在公寓里。

一个人吃过饭,许翰文窝在沙发里,对着电话那头刚刚回到宾馆的人抱怨,“嗳,你说我这回来了,你却三天两头的加班出差,让我一个人独守空房,这算什么啊!”

“我不是有事情要做么。”白洋梓的嗓音沙哑,很疲惫的样子。

“怎么,很累?”

“嗯,还好吧。”

还好,许翰文一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心里有事,“怎么了,工作上的事情么?还是想我了?呵呵~”

“嗯想你了”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淡淡的开口。

“诶?”许翰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每次问他是不是想自己都会被噎回去的,这次是怎么了?“你今天怪怪的,到底怎么了?和我说说吧。”

“文你说,到底什么样的感情才能长久呢?海誓山盟说变就变,甜甜蜜蜜说分就分,一纸婚书说离就离唉,算了也没什么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看了几例离婚诉讼的案卷,总觉得好像爱情这种东西,什么都没有办法保障,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一点点小事,就会让一个家庭散了”

许翰文听着他慢慢说着,眼睛落在电视机上立着的相框上,想想,两人似乎连一张合照都没有,因为没有一个可以让两个人以亲密姿态面对的拍照人。

“你是在担心么?”

白洋梓没有回答,他浅浅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进许翰文的耳中。原来,自己在他身边这么久,他还是无法感到安心。也是啊,虽然嘴上都说着,只要两人知道就好,只要两人心里有对方就好。可是瞒着亲人,瞒着朋友,瞒着周遭所有人的这段恋情,总还是会让人有些惴惴不安。

“别想太多,我还在呢,在家里等你,你赶快把事情处理完,早点回来。”

“嗯,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许翰文仰靠在沙发背上,有些脱力的感觉。

有些时候,还是会希冀能有人给些祝福。虽然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可总想着,明明不是见不得光的事情,明明也是纯正真挚的爱情,为什么甚至连最亲近的人都不能分享。

被见证过的爱情不一定长久,可是想要相守的人总还是希望这份幸福留下些印记。

拿出手机,写写删删,花了好长时间才编出一条短信。

“洋梓,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我们也总不能一辈子躲着其他人吧,我们就是相爱了,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过错”

短信发出去好久,那边才回复过来。

“我是没什么可怕的,孤家寡人一个。可是你呢?你父母能接受么?”

看他提起父母,许翰文也叹了口气。太后那里还好说,父亲呢估计抄起拖鞋丢过来都有可能

可是,既然选择了在一起,不是要昭告天下,却总归不忍心瞒着自己的亲人。

父母是爱自己的,虽然难以接受,总有一天他们也会接受白洋梓的吧。

“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的。”

“对了,你不是一个人的,不是还有我么才刚刚离家两天而已,这么快就忘了我了?你也太没良心了吧?”

“洋梓,下次把你介绍给我的亲人朋友的时候,我好希望称谓,是爱人”

许翰文握着手机,笑了,自己还是改不掉这种毛病,一连几条短信发过去,连回应的间隙都不给人家。

这次,白洋梓回的挺快,却只有六个字。

“嗯,我陪你,爱人”

做了这个决定,要面对的事情很多,可一条路两人同行,总不会太难走。

许翰文把这条短信看了好几遍,深吸一口气,拿起身旁的电话,按下一串熟悉的数字,闭上眼睛,按下了接通键。

响了一会儿,电话接通了,“喂。”

带着慈爱暖意的声音让许翰文停滞了一下,咬了咬下唇,方才开口,“老妈,我啊~”

“文文啊,最近忙么,好久没回家吃饭了,你爸前几天还念叨呢!哎哎哎,你别走啊!”母亲在电话那头调侃着父亲,“你看着老家伙,还不愿意承认。呵呵,今天你王阿姨说家里小侄女找朋友呢,改天你见见吧?”

“妈,你别总是乱点鸳鸯谱行不?那小姑娘才多大啊!”

“怎么了,人家也有20了,男孩子大女孩几岁正好!不过我们家文文是不是谈朋友了?妈相信你的眼光,不过,也带回来让老妈看看啊,给你把把关。”

“妈,我”

“怎么啦,你老妈我又不是吃人怪兽,怕我见了给你吞了啊!”

“没有”许翰文又咬了咬唇瓣,“妈”

“好了,你每次一个劲喊妈,准是有事,说吧。”

“妈你下周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带个朋友回去。”

“嗯?我最近不忙啊,哪天晚上带回来吃饭都可以的。”

“我想你哪天白天有空,只找你一个人”

“这样啊周二周三我值班,周四下午轮休。你看行不?”

“嗯,好的。妈,你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许翰文摊开身子,仰躺在沙发上。天花板上有台灯落下的光斑,像是一朵洇开在宣纸上的花。慢慢渗透,或许比较容易接受吧——

站在那扇通往温馨港湾的大门前,许翰文手心里潮潮的,忽然有些胆怯。这么做,真的对么,就算老妈再开明,应该也是很难接受的吧。

手被握住,凉凉的触感,却让许翰文有些烦躁的心平静了些许。他扭过头,对着身旁的白洋梓笑了笑,用力回握了他的手。

白洋梓应该比自己压力更大吧,毕竟这是自己的家人,自己是再怎么都会被宽恕的,可他,或许要承受更多的责难。

一起面对吧,今后的路都要一起走的。

轻轻叩响了那扇铁门,不一会儿,门内传来脚步声。门打开,门内的妇人在看到屋外的两人时,微微怔了一下,却还是笑了。

“回来啦,快进来吧。”

拉着白洋梓在那张有些年头的皮沙发上坐下,许翰文沉吟了一下,抬起头对上母亲的目光,“妈,这是——”

“这是白同学嘛,过年的时候来过咱家的。呵呵,我记性好着呢~”许翰文话没说完,就被母亲打断了。

“妈,还有——”

“诶呀,你看我这是干什么呢!白同学,喝点什么不,果汁还是茶叶?”母亲又一次打断了他的话,许翰文微微蹙了下眉头。他隐约觉得,母亲似乎猜到了些什么。

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想要再给自己犹豫后退的机会,许翰文微微起身,拉住了母亲。

“妈,这是白洋梓,是我的恋人。”

一句话出口,屋子里瞬间静得出奇,屋角鱼缸里氧泵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许翰文盯着母亲的脸,想要看出些什么,却顺着她的目光落到了自己和白洋梓交握的十指上。

试探着开口唤她,“妈”

“我去给你们倒些饮料来。”母亲转身要去厨房。

“妈,记得我当时给你看关于同性恋的网站,你说过,你可以理解,可以尊重的。”许翰文看着母亲抗拒面对的样子,心下有些着急。

“可是你也该记得,我说过,只要不是你,就行。”

“妈”

“让妈静一静,想一想这太突然了”

许翰文还想说些什么,母亲却快步进了厨房。

坐在沙发上,许翰文有些不知所措。

早该想到的,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消息对于每个母亲,都不是容易消化接受的。

许翰文有些挫败的塌了双肩,“洋梓,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白洋梓许久没接话,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方才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许翰文的手背,“可是这一步已经走出去了,不是么?”

“我很爱他们的,我也很爱你,所以所以我最想得到他们的理解。我都不敢奢望祝福的,只要他们不恨我就行了。我其实很怕我妈妈会伤心,别看她平时很爱笑,适应力超强的样子,她真的也是很爱哭的。她现在可能已经哭了,可是我根本不敢去看她,我还是做了让她伤心的事情”许翰文垂着头,盯着脚下的地板砖,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

忽然,许翰文抬起头来,转身对着白洋梓,“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么说不是要让你觉得不舒服的,我只是我只是觉得自己有点有点不太懂事”

白洋梓笑了笑,伸手轻抚着他的脸颊,“不,你很懂事,可你就是太懂事了阿姨,或许会想通的”

许翰文伸手,握住他覆在自己脸上的手,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两个人一起不安的等待了许久,厨房内脚步声再响起的时候,文雪端着一大瓶橙汁走了出来。

她的双眼红红的,像是流过泪了,可神色却挺平静。静静的给他们两人倒了饮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在电视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这件事,你们能不能再想想?”她轻轻的开口,鼻音有些重。

“妈我们我们在一起已经三年了该考虑的,早就考虑好了”

“考虑好了么?”她摇了摇头,“没有,肯定是没有的。你们根本就还没有面对这个社会上各种人的眼光,你们不知道并非善意的目光有多可怕。”

“可是我们做好准备了。我们不怕的。妈我希望你能理解”

“孩子啊,妈不是说不能理解。可是你是我的孩子,我既然知道这个社会是如何看待同性恋的,既然知道你们要面对什么样的压力和白眼,你叫我怎么忍心呢?”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为什么非要走这条路呢,这条路多难走啊你们要知道,这样子你们会失去多少应有的快乐”

“妈,你别哭”许翰文抽了些面巾纸递过去,心里有些着急,“你别哭”

“妈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妈都知道可是你们让我这个当妈的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往这么一条路上走?你们也知道会受歧视,也知道会被误解,也知道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可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呢?”

文雪捉住许翰文的手,通红的双眼里写满苦苦的哀求,看得许翰文的心里一阵阵紧缩。

“妈妈,这条路有多难走,我们都知道。虽然不知道遭遇什么样的不公,我却知道,不论怎样,我就是想要和他在一起。”许翰文认真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妈妈,我知道很难,可我想要得到你的祝福就是因为这条路会很艰辛,就是因为可能所有人都不能理解我们,我们才更需要你和爸爸的祝福”——

从父母家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之时了。

母亲终究还只是痛苦的摇摇头,她说暂时接受不了,容她好好想想。

最后环视了一下这个给了自己18年温情的家,许翰文不知道再回来,要是什么时候了。

父亲很快会知道的,虽然现在他还一直都没打电话过来,许翰文也知道,母亲总会告诉他的,而他铁定是要生气的。

“交给时间吧,我的父母,我想他们最后都会同意的。”许翰文仍旧牵着白洋梓的手,“反正,我是绝对不会放开这只手了。”

“嗯,别放开。”

“嗳,今后说不定因为我们的关系会影响到很多事情,你能撑下去么?”

“要放手,也是在你之后。”

“呵呵,我会是最后放手的那一个~”

夜幕降临,月亮和星辰映照着夜空,街灯和霓虹点亮了城市,这座城市拉开了她夜生活的序幕。

长街上,两个俊逸非常的男子牵手缓步而行。一人开朗洒脱,阳光般的微笑让他英气逼人的眉眼带上了柔柔暖意。一人温和恬淡,如水的浅笑映得他的如玉面庞更显俊美无俦。

两人眼中只有对方的影子,纵使擦身而过的行人将何种诧异与鄙薄的眼神送过来,他们也依旧故我。

向前走,一直走

前方的路,依旧曲折,他们都知道,可是双手交握,微笑对望,就还有支撑下去的力量。

起点

初秋的早晨,六七点的光景,天光早已大亮,可半空中尚未散去的雾气仍旧让这座城染上一抹清寒。

小区里一片宁静,偶尔有起早的人路过,也大都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也是了,市区边缘的公寓住房面积小,但是房租偏低,交通也还方便,对于打工的年轻人,这里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了。

一人斜跨着旅行袋,一手拎着公文包,踏着熹微的晨光远远走来。

眉目间是隐约可见的疲惫,脚步也不甚轻快,可一身深蓝色西装却少有皱褶。一丝不苟的着装打扮,倒是能从其中将他的性格略窥一二。

挺括的正装西服修饰了男子略显单薄的身形,少了文弱,多了英挺。金丝边的眼睛架在鼻梁上,再搭上瓷白的皮肤,淡淡的书生气息下,透出些灵敏睿智却又清冷疏离的感觉。

跨上几级台阶,站在公寓楼道门口,白洋梓回身向来时的方向望了望,眼底有些不甚明了的期待。虽然有些期待能够恰巧碰上,可看了一会儿,又好像是觉得并不一定要等到那人了,微微摇了下头,转身进了公寓楼。

钥匙插.进锁孔内,轻轻一转,“咔哒”一声轻响,门便开了。

白洋梓走进去,把门在身后关上,也将室外的寒气锁在了外面。

屋子不大,甚至比白洋梓刚来这里时租住的那间公寓还要小些,东西不少,因而更是显得不甚宽敞。可那人就是喜欢这样的感觉。他总是有些奇思妙想,买些新奇的小玩意把房间进行改造,美其名曰,为生活增添新意。虽然最后收拾屋子归拢杂物的肯定是自己,白洋梓心里,却也并无怨言。

因为这个小屋子,是自己停留过的,最温暖最安心的地方。

日光从奶白色的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铺撒在米色的地砖和橙色的布艺沙发上,暖暖的。

站在门边,白洋梓习惯性的看向电视机顶盖上立着的银质相框,两张相互依偎相互映衬的笑脸住在里面,属于爱人的面颊上,是灿若春光的大大笑容,自己脸上也打破寒冰带着清浅淡然的笑意。

这是两人第一张合照,是和许翰文的几个要好的朋友聚会的时候,他的发小沈纪月帮忙拍下的。

照片上的两人,俱是坦然的神色,他们并非要将自己的爱情昭告天下,却并不惧怕周遭的眼光。爱情,更多的是相守两人的事情,选择走下去,就不该惧怕迎面而来的误解和伤痛。

每每看到那张照片里二人眼中毫不矫揉造作,毫不遮掩躲藏的幸福,白洋梓心里,就升腾起一片暖意。

虽然那人还是像个孩子,总要自己多加照顾,任性起来也很让人无奈,白洋梓仍旧觉得这些年的日子,挺美满。

若是能真正圆满,那就好了。

白洋梓褪下肩头的旅行袋,嘲笑了一下自己的贪心,有他陪着,也该知足了,还奢望些什么呢。

卧室门内的幽暗让白洋梓微微蹙了下眉头,他几步走到卧室门边,床上浅紫色被子下隆起的弧度让他愣了一下。

自己出差半个月,这家伙怎么就偷起懒来了?从和他住在一起,除了上次搬家他在雪地里摔倒那次,许翰文就没哪一天早上不起来晨跑的。今天这是怎么了?生病了?

白洋梓有些担心,衣服也来不及换下,急急的走到床边。

看到那张安恬的睡脸时,白洋梓的心放下了一半。又抬起手覆上那人的额头,感觉那里的温度并没什么不妥,白洋梓这才放了心,伸手推了推他。

枕在伸长的左臂上睡得香甜的人,动了动脑袋,砸吧了一下嘴巴,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白洋梓有些无奈笑了笑,难不成自己以前出差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赖床的?都七点多了,平常自己在家的时候,这个点,别说两人晨跑已经回来,就连早饭都应该吃过了。刚才还想着能遇到他跑步回来呢,这可好,人还在被窝里没有起床的打算呢。

不过,这家伙的睡相,还是像个孩子。嘟着嘴,脸上肉肉的,睫毛虽然不翘却又长又密,一张娃娃脸怎么都长不大的样子,二十好几了还总让人觉得稚气未脱,尤其是当他睡着的时候,真的会让人以为是个想要呵护的少年。

白洋梓正看的出神,冷不丁脖子上一紧,领带被人扯住用力一带,整个上身扑倒在床上。

他还没待做出反应,嘴唇就被人咬住了。

对,没错,是咬。

白洋梓回过神来,唇上传来丝丝痛感,那双本是闭着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眼眸里还有些从睡梦里带出的迷蒙。白洋梓抿了抿嘴唇,没介意被他咬破的嘴皮,冲他浅笑了一下,“醒了?”

“不是说昨天回来的么?”许翰文脸上还是迷蒙的神色,略微沙哑的声音里却隐隐含怒。

“证人那里突然有点问题,耽误了一趟火车。”白洋梓微微支起身子,随意的解释着。

“下次要么打电话,要么接电话。”许翰文抬了抬下巴,这是他和白洋梓提要求时的习惯动作。

“好了,我知道了。”白洋梓说着就准备坐起身来,可脖子的领带被扯住,他又倒了回去,身子一个不稳,急忙伸手撑了一下。

“唔”

白洋梓的手胡乱找地方支撑身子,一下按在许翰文的小肚子上,他闷哼了一声。

白洋梓看了看那人皱成一团的小脸,“怎么,弄疼你了?”

“是啊,天知道你怎么这么沉!”许翰文动了动身子,被子下的手好像是放在肚子上揉了揉,故作嗔怒的别了白洋梓一眼。

“这你还好吧?”虽然知道爱人对痛觉敏感,一点点小疼痛都忍不了,手上划个口子都疼得直叫唤,白洋梓还是有些不安,伸手过去要帮他揉。

“好啦~你亲我一下就不疼了~”许翰文松开拉住白洋梓领带的手,伸长胳膊挂在他脖子上,歪着头看着他,方才脸上的怒气也迅速的褪去了。

“嗯?”

“我想你了”

“嗯”

“我一直想你呢诶,我想你抱我了”许翰文睁着的大眼睛里满是恋恋的神采,看的白洋梓有些不好意思,更有些动情。

害怕自己大早上就想着那些事情,白洋梓有些不自然的撇过眼,岔开话题,“你今天怎么赖床没去跑步啊?我一出差你就偷懒?”

“啊?这个啊呵呵,想着你今天要回来嘛”

“我回来你就不去运动了?”

“想着你回来,所以我就在床上等你回来嘛”许翰文说着,手上也不停,白洋梓低头看的时候,发现自己衬衣扣子已经被他解开了大半,xiōng前的皮肤已经裸.露在空气里。许翰文拉住白洋梓西服的领子,就要把它剥下来,“娘子啊,相公想你了~来陪相公做些有意思的运动吧~”

白洋梓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为他那个称呼自己也红了脸,任他把自己的西服外套扯到手肘的地方,“小家伙,我才不过出差半个月”

“半个月?那是昨天!今天就是16天,半个多月了!”许翰文仰着脸辩驳着,许是看到白洋梓脸上的笑意,许翰文软下声音来,“我想你了不行啊!”

“行不过我可是今天休息,你还要上班呢”

“怎么,怕我下不去床?切,还小看我!也不知道是谁,才做了一次第二天就发烧感冒爬不起来了!”许翰文恶狠狠的用力扭着白洋梓的皮带扣。

“好了,我不是担心你么”白洋梓笑笑,心里却暖暖的,自从两人第一次做那种事情后白洋梓莫名其妙生病以后,许翰文就叫嚷着说他没体力,再没让他在下面过。白洋梓明白他的体贴,看他低着头和自己的皮带作对,伸手主动解开了自己的皮带扣,又把顺着他的手把西装衬衣都褪了下来。

白洋梓隔着被子抱了抱他,这才松开手把阻隔两人的障碍清开,掀开了被子,白洋梓的动作顿了顿。许翰文却有些迫不及待般的攀上白洋梓的肩背,火热的双唇贴上来,勾着他也钻进被子里。

好久没有亲近了,白洋梓心里也很期待,感觉许翰文用他的小舌轻轻碰了下自己的牙齿,白洋梓索性打开牙关,探出自己的舌尖和他的交缠在一起。大概是白洋梓的主动让许翰文欣喜,他揽住白洋梓脖子的手紧了紧,整个人都贴在白洋梓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总是喜欢吃糖的原因,许翰文的嘴里总有散不去的甜味儿,白洋梓小心的品着,很容易就沉醉其中。他伸手托住许翰文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感觉怀里的人身子软绵绵的,白洋梓松开了含在自己嘴里的唇瓣,许翰文趴在他怀里,xiōng膛剧烈的起伏着,有些不堪负荷的用力喘息着。

白洋梓又想起上次和许翰文拥吻,自己先停下来,许翰文还嘲笑自己。他说接吻是个体力活,考验肺活量的,还说自己体力差,这回可是他先受不了的。

果然是刚睡醒的人,战斗力不行。

白洋梓翘起唇角笑了笑,不想破坏气氛,只是用手抚了抚他的后背。

许翰文很快就平复了呼吸,侧过头在白洋梓脖根轻轻啄了一口,稍稍松开手臂,看着白洋梓,“怎么,这么快就没力气了?”

自己没说他,这家伙反倒先数落自己了,白洋梓勾勾唇角,“哪能啊!”话还没说完,那人就又贴了过来,白洋梓也呼应着搂紧了他。

“嗯文你怎么知道要讲究了”两人身体相贴,热吻的间隙白洋梓断断续续的问道。

“嗯什么你快点”许翰文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头正埋在白洋梓颈窝里,轻轻咬了一下白洋梓的耳垂,怀中人身子轻轻颤了一下,他满足的坏笑了一下。

“睡觉知道要要穿件衣服了”刚才许翰文窝在被子里,宽大的睡衣袖子都缩了回去,白洋梓刚才才看到他身上浅蓝色的棉质睡衣。心里奇怪从认识起就号称所谓裸睡一组的爱人怎么换上了睡衣。一边问着,一边就要去解他睡衣的扣子。

“嗯!”可能是白洋梓冰凉的指尖触及到了许翰文小腹的肌肤,白洋梓感觉到身前那人突然就僵直了身子,动作也停了下来。下一刻,那人却突然推开了他。

“怎了么?” 刚刚被挑起的热情被突然浇灭,白洋梓有些没反应过来,眯着眼睛看向倒在一旁轻轻喘息的爱人,觉得他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天!都7点多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许翰文忽然坐起身,有些慌乱的往床下蹦,“今天部门来新主管啊!我要迟到就死定了!嗯”

“小心!”许翰文从床上跳下去,身子突然一软,白洋梓急忙扑过去扶住他。“你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你去床上,我换衣服上班了!”许翰文站稳身子,把赤膊的白洋梓往床上推,打开衣柜取出他的睡衣扔给白洋梓。

“你稳当些,别毛毛躁躁的。”白洋梓接过睡衣走回床边换上。

“哦哦。”许翰文嘴上答应着,从衣柜里扯出衣服,背对着白洋梓往身上套。

“你今天是怎么了?不表演了?”白洋梓坐在床沿扣扣子,对着许翰文的背影问。照往常,这家伙铁定是要趁着换衣服的当口展示自己的八块腹肌,今天却像是害羞一样背过身去。

“谁叫你昨天不接我电话,惩罚你今天没得看!”许翰文飞快的套上衣服,跑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白洋梓扫视着房间,心里感叹这家伙终于学会珍惜自己的劳动成果了,半个月,屋子竟然和自己走的时候没太大差别,还算是整洁,比以前不知道好多少倍。

“诶,你这次保持的不错嘛,屋子挺干净整齐的。”看着一阵风一样跑出来的许翰文,白洋梓笑着说,“我有理由怀疑你这几天是不是就没在这里住。”

“嗯?”白洋梓本是一句玩笑话,许翰文却愣了一下,眼神有些慌张,“你乱猜!做律师的,不知道这种事讲求的是证据么,亏我还辛辛苦苦保持呢!”

“好了好了,别找了,包在客厅沙发上。”白洋梓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只当是他起床气还没过去,也不和他计较了。

“哦~”许翰文急急忙忙跑去外间,把沙发上的黑色挎包斜挎在肩上,扭头看向倚在卧室门框上的白洋梓,“对了,晚上我妈让咱俩回家吃饭,你有事情么?”

“没事,你下班我去接你,去超市买点东西带去。”

“嗯,我走了~”许翰文打开门,人都出去了,又回过身来,冲许翰文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娘子在家好好休息哈~”

说完,那人就把门给带上了,白洋梓无奈的摇了摇头,嘱咐他路上小心的话也没来得及说。

走到窗边,打开落地窗,白洋梓站在阳台上,看着那人从楼道里跑出去的背影。白t恤格子衬衣搭配牛仔裤板鞋,蓬松的头发因为奔跑耸动着,也快26了,可他怎么就还像是个高中生一样,不光是打扮,还有,心态。

这样也好,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天都充满活力。

“知足吧,白洋梓!有爱人若此,你还奢望些什么?”

看着那人一拐弯,消失在路口,白洋梓伸了个懒腰,转身回屋了——

许翰文站在小区门口的公车站张望着,不停瞅着手腕上的手表,一手轻轻按在肚子上。

“快来啊,快来啊,我没吃早饭就跑出来了诶,麻烦司机你给力点啊”许翰文喃喃自语,急的直跺脚。

还有10分钟就8点了,从这里到公司就算是打车也要半个小时,迟到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可是8点半的欢迎会要是迟到,自己就真的是罪过大了。

心里乱得不行,不管是刚才自己的冲动,被不得已叫停的情事,还是将要面对的斥责,都让许翰文郁闷。

又向远处路上望了望,公车是一点来的迹象都没有,许翰文终于打算换交通工具了,再怎么样,能挽回一件是一件了。

本来打算跑去地铁站的,可是刚刚从床上跳下来那一下子,小腹那里奇怪的感觉让许翰文不敢冒险。

“刚刚那么大的牺牲都做了,怎么能为了几个钱前功尽弃!”咬了咬牙,许翰文还是伸手招了辆出租车钻了进去。

试探

中型的城市,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发展着,却仍旧让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的人慢慢体验到了伴随着兴盛而来的嘈杂和拥挤。

正赶上上班高峰,主干道上堵车堵到5分钟还移动不了5米,出租车收音机里的舒缓音乐却只让坐在副驾驶座上,第n次看表的许翰文心情烦躁。

想想不过3个街口的路程,许翰文索性就付了车费在一个路口下了车,一路小跑到了公司所属的大厦。

已经是上班时间了,一楼的营业大厅里已经排起了长队,许翰文不敢看表,就怕上面的数字太打击人。脚下不停,直接冲进电梯间。

电梯在较高的楼层走走停停,办公时间,各个楼层间穿梭的人肯定要多起来,这个时侯想上楼,许翰文心里也知道不太容易。

站在电梯门前,许翰文左臂支在墙壁上,趁着等电梯的空当休息一下。

刚才光顾着担心迟到的事情了,这会儿停下来才发觉头昏昏的,闭上眼睛,许翰文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一直身体健康的人实在习惯不了这种晕眩的感觉。

“叮咚”一声,许翰文张开眼睛,电梯门在他面前打开,他急忙一步跨了进去。

起初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过了3层进入行政区,电梯就是每层都要停下,再到10层朝上的技术部,每次上下的人就不止一两个了。许翰文人缘又好,大多数人见了他一定会寒暄两句。对着那些或认识或生疏的同事,许翰文点头微笑,之后眼睛就直瞟显示板。

当红色的17终于跳到了18,门打开的瞬间,许翰文就冲了出去。

“砰!砰!”

突然炸响的小炮声音让许翰文一怔,往后退了一步。漫天的彩带落下之后,许翰文就看见自己部门的主管和同事围成一圈站在电梯间内,手里是鲜花和彩带什么的,看清是自己,每个人脸上都是诧异。

许翰文正想开口,就听到“叮咚”一声,右边那部电梯到了,门打开,有人走了出来。

一眼看去只觉他浑身暗色,立在那里,把走廊尽头的窗子挡到,yīn影落下,罩在他周身,竟然有些骇人。黑色的半长风衣恰巧将他的身材隐去,只从隐约的轮廓分辨出他大概双肩宽阔xiōng膛结实,立起的衣领遮住他的下巴,微抿的双唇,高挺的鼻梁,淡漠的双眼,整张脸如刀刻一般深刻凌厉。

这是个很严肃的人,貌似不太好相处的样子,许翰文这么想着。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冷冷的目光扫过电梯间里的众人,在看到独自站在电梯门前的许翰文时,停顿了一下,许翰文没有躲闪,而是和他对视了几秒,从那双漠然的眼眸中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很快他就错开了眼光。

而电梯间里的其他人,似乎被突然发生的事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都愣在那里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就这么冷场了好长时间,直到那个男人抬步准备向里走的时候,站在前排的林组长才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向前迈了一步,忐忑不安的唤了句,“钟总监”

“嗯。”男人点了下头,停下步子。

“我们技术一组为您准备了一个小型的欢迎会,不知”

林组长的话没说完,那男人就蹙起眉打断了他,“有时间做这些不如多花心思在策划案上,收拾一下,你到我办公室来。”说完,那人看也不看那两个手捧鲜花笑意盈盈的美女和铺着紫色金丝绒的方桌上精致的蛋糕茶点,绕过众人走进了玻璃隔间内的工作区。

许翰文望着那个黑色的背影,摇着头砸吧了一下嘴,小声的自言自语着,“切,学我家娘子穿一身黑,还摆一张冰山脸,可惜啊,怎么都没那种感觉。”

他正想得出神,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后背,嗷的一声跳开,扭过头,却看到了一脸不快的林组长,“呃组长”许翰文抬手摸了摸后脑,自知理亏的笑了下。

“许翰文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进公司几年,你第一次迟到,偏偏选今天不说,为什么还要赶着钟总监出电梯前一分钟到?”林组长个子不高身上干瘦,不过三十出头就谢了顶,看着老成很多。

“呵呵,这次是我错了,睡过头了”许翰文讪笑着缩了缩脖子, “也是碰巧了我也不想抢他风头的我去帮忙收拾东西”

“你别跑,”林组长看出许翰文想逃,一错身挡住了他往桌旁走的步子,“首先要处理的是你的思想问题。你啊,挺好的孩子,关键时刻掉链子!你要知道,人生不是这么容易的!”

一听到那句“人生不易”,许翰文就知道今天自己是逃不掉一劫了,组里人都知道,此话一出,组长就要开始摆老资格教训人了,而且没一两个小时不会结束。正在收拾残局的同事听到这句话,都对许翰文露出一个同情的表情。许翰文无奈,也不敢搞怪,只能站在那里听着。

林组长的话真的没什么营养,也大不了许翰文几岁,偏偏弄得好像大许翰文一辈一样。

许翰文瞅着林组长有些发亮的后脑勺,稀疏柔软的发丝上挂着两条彩带,他因为激动而不停晃动脑袋,紫色的彩带没抓紧,掉了下去,那个绿色的倒是挺顽强,还荡起秋千来,玩得不亦乐乎。

“林建忠林组长,钟总监请你15分钟以后到他办公室做工作报告~”突然响起的女声落在许翰文耳中,简直堪比天籁。

果然,林组长很快结束了批讲,让许翰文回座位上去了。

许翰文如蒙大赦一般,拽着挎包就钻进了自己的小隔间。刚刚在座位上坐定,打开电脑,许翰文就摸出手机来。

“娘子啊,相公我从今天起不幸的归黑寡妇管理了,还让林老师给上了一节思想政治课郁闷啊下班早点来接我~”

短信发出去,许翰文又对着屏幕上那人扎着围裙的“靓照”笑了笑,这才开始工作。

许翰文其实很满意自己的这份工作,他是个喜欢安定的人,对跳槽什么的也没想法。工资不算很高,但是顾着自己生活也算是绰绰有余了,白洋梓现在也挺能挣钱的,他偶尔再帮人家写个小程序赚些外快,两个人过得也算不错,许翰文自然也就挺知足了。

至于今后么,应该问题也不大吧

上了班对着电脑屏幕写程序,改程序,维护系统,和代码打一天交道他也觉得挺有趣。

快到下班时间,办公间里的同事都蠢蠢欲动起来,许翰文也开始为今天的工作收尾。他习惯上班时间高效率做事,一向是踩着下班的时间冲出办公室的,因为如果白洋梓事情不多就会来接他,他可不愿意爱人站在马路上吸尾气。

可今天,他正在收拾挎包,就见那个新到任的黑衣总监穿过办公区,下班走了。

许翰文瞅了一眼表,天,真准时。这种人不是一般都是工作狂的么,他怎么这么早就走了,许翰文心里不由奇怪了一下。

“钟总监真是太帅了,我就喜欢这种型的~这么准时下班,一定是去接爱人下班了。”作为组里唯二两个女士之一,筱芳的花痴和八卦在许翰文眼里一向是值得宽恕的,毕竟天天和一堆男人在一起,共同话题是少了些。

“哎,许官人,咱们新总监和你家小白相比,哪个更帅啊?”筱芳倚在许翰文的隔间的玻璃板上,看着手上忙碌的许翰文。白洋梓以前参加过许翰文组里的聚餐,所以大家对他们的关系也都了然,虽然有人不屑,但是至少也没有可以刁难的。

“这没有可比性好吧,再说了,比出来你准备做什么?”许翰文白了她一眼,径自做自己的事情,他可是急着下班呢。

“我不会和你抢啦~”

“切,你确定他会看得上你?”许翰文嘴巴也不饶人,瞪了那个八卦女一眼。

“据说钟总监是老板在外面的私生子,十几岁才被接回来的。”组里的李毅一向消息灵通,他一开口,本来急着下班的人都放缓了动作等着他继续说,许翰文却摇了摇头,和同事们打了招呼,挎上包就向外走去。

“钟潇榆,你们知道他名字的来历么”

身后的李毅还在讲着,听到那个名字,许翰文觉得有些熟悉,正巧电梯来了,许翰文立马把那想法抛到脑后,快跑几步冲了进去。

从办公楼里急匆匆的跑出去,许翰文一眼就看到站在阶梯下的白洋梓。他正对着来往的车流发呆,黑色的休闲服把他的脸衬得更显瓷白,白里透红的健康肤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很多。在一起有几年了,许翰文天天揪着白洋梓锻炼身体,督促着他健康生活,现在的白洋梓早已不像刚认识那会儿羸弱的好像一阵风都能带走了,身体结实多了。

嗯,果然还是我家娘子美,黑色都能穿出柔和的感觉。

许翰文笑着跑下台阶,在白洋梓右肩上拍了一下,再迅速的移到他左边。

白洋梓却没上当,很自然的把头扭到左边,正巧对上许翰文的眼睛。

“呵呵,怎么总是骗不到你~”许翰文笑着摸摸后脑。

“因为你这个游戏玩了太多次了。”白洋梓有些无奈。

“等很久么?”

“没有,刚到10分钟。去你爸妈家附近的超市买东西吧。”

“嗯,我妈说今天医院事情多,她没时间做饭了,晚上吃火锅,让咱俩捡想吃的买。”

“好,走吧。”

许翰文牵起白洋梓的手,两人一起向公车站走去——

周五晚上的超市,拥挤程度绝对堪比集贸市场。小喇叭里促销人员的吆喝一遍遍重复,混杂在各种人声之间,闹得人耳朵里嗡嗡响。本就人满为患的超市里早早的开了暖风,更显得空气稀薄,这在流感频发的秋季,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情。

白洋梓推着手推车走在许翰文的身侧。

“嗯吃火锅的话,我们要买锅底洋梓,我们该买哪一种?”许翰文站在货架前,看着琳琅满目的各种火锅底料,有些不知如何选择的样子。

“呃我也不知道,你找包装精致点的买吧。”白洋梓也被花花绿绿的包装弄晕了。

“你以前买什么牌子的啊?”

“以前的锅底都是我自己在家炖的,用鸡子和菌类熬的汤做锅底,哪里买过这些。”许翰文喜欢吃火锅,白洋梓买过一次这种锅底,发现里面那一整包调料粉好像就是鸡精,觉得不健康,以后就再没买过了,都是自己做。

“呵呵,这样啊那我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炖不?”许翰文在家几乎不做饭,听白洋梓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

“应该差不多,高压锅就行。”

“呵呵,我家娘子真贤惠~”许翰文笑着凑过来,揽上白洋梓的胳膊。

“好啦,走吧。”两人住在一起不久,许翰文就开始把相公娘子什么的挂在嘴边了,起初白洋梓很不习惯,总是红着脸堵他的嘴,后来也就随他怎么说了。甚至有些时候,还觉得挺有意思。白洋梓不得不怀疑,自己和他在一起,是不是连脸皮都变厚了。

两个人在干货区买了香菇,粉丝,腐竹,又在果蔬区买了茼蒿,土豆,生菜什么的,终于绕到了肉食区。排队买肉的人很多,人挨人,人挤人的,周围空气污浊的很。好不容易买了鸡子挤出来,白洋梓就看到许翰文拧着眉直拍xiōng口。

“怎么了?”白洋梓虽然并不排斥许翰文在公共场合和自己做那些亲密的举动,自己却不会主动做什么,只是倾过身子关切的看着他。

“没事,这里好闷啊!”

“你也不是第一次来,怎么变这么娇气!”看他撅着嘴,不停吹气的样子,白洋梓笑着调侃了他一句。

“我哪有娇气!今天就是很奇怪嘛,人出奇的多!”许翰文佯装生气的往前走去。

这间超市他们不是第一次来了,今天的人其实不算是最多了,过年的时候那才叫恐怖,白洋梓不知道许翰文在别扭什么,笑着摇了摇头,推着车跟了过去。

“还要买涮羊肉片,肥牛,丸子洋梓,我去冷柜那边,你在这里等我。”许翰文抵住手推车,让白洋梓不要在往前,自己转身到冷冻区去了。

白洋梓也不跟过去,就站在一旁看着他。

许翰文知道白洋梓胃不好,受不了凉,每次到这种地方都会让白洋梓止步。白洋梓也知道自己每次犯病,自己难受不说,许翰文也是整夜整夜睡不好,为了不让爱人担心,他也就不再做那些勉强自己的事情。这一两年,自己的胃病倒当真极少再犯了。

现在想想,自己这胃病,其实有一半的原因都是来自于自己当年自虐一般的行为,不按时吃饭,总是吃冷的,空腹喝酒什么的。

看着冷柜边翻翻捡捡,抱了一臂弯冷冻食品的许翰文,白洋梓的嘴角不自己的就翘了起来。

说他成熟吧,他有些时候的言行真的让人很无语;说这人像个孩子,他有时候又会做很多让人感动的事情。

“好了好了,都齐了~”许翰文跑过来,把怀里的东西丢进购物车里,“走啦走啦~”

“啊!”白洋梓一个没注意,许翰文就把他冰凉的手塞进了自己的脖子里,但很快又抽走,跑到前面去了。白洋梓看着他一脸坏笑,无奈的笑了笑。

两人在货架间绕行,准备去出口结账。

“啊,现在奶粉这么贵呢!”许翰文凑到摆着奶粉的架子旁白瞅着,对那上面的价钱很吃惊。

“我们事务所张姐家的小女儿,4个月断奶,现在一个月就得四桶奶粉。”白洋梓倒是不怎么奇怪。

“不是吧” 许翰文掰着指头算完,吐了吐舌头,小声的嘟哝了一句,“那不得把咱俩吃穷?”

“嗯?”

“诶,你赶快多挣钱吧,别到时候养不起孩子!”许翰文伸手拍了拍白洋梓,也没回头,只是盯着架子上的各种包装精致的奶粉。

“你说什么?”白洋梓被他的话弄得一愣。

“嗯?”许翰文扭过头来看他。

“什么养孩子?”白洋梓有些不可置信。

“呃”许翰文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问题,摸了摸后脑,嘿嘿笑了两声,“那个我们也可以有孩子嘛嗯领养嘛!对,领养!”

“领养?”白洋梓搞不懂他为什么突然提起孩子的问题,“是你爸妈因为孩子的事情说你了么?”

“不是啊!你不是一直喜欢孩子么”许翰文歪着头,好像在观察着白洋梓的反应。

“孩子还好吧你想要孩子么?”白洋梓看着许翰文,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应该要好好考虑一下那件事情了。

“有个孩子也挺好的,是吧?”许翰文还是那个表情。

“如果你喜欢的话”有个两人的孩子,或许也很好白洋梓把后半句藏在了心里。这种事情,还是等到自己确认好了,再和他讲吧。

“那如果将来某一天,有孩子能走进我们二人的世界,不管他如何到来,我们都会好好爱他,变成更紧密的一家人的,对么?”许翰文突然握上白洋梓的手,表情有些严肃的问道,。

白洋梓感觉到他掌心沁出的细汗,也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白洋梓觉得他的脸似乎有些苍白。轻呼了一口气,白洋梓看着许翰文隐含期盼的眼睛,给了他一个安心的微笑,点了点头。

家庭(从此往下7章,修改结构,无新内容)

秋日里渐渐天长日短,傍晚时分,太阳也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显出疲惫之态。橘红色的日光从厨房灶台前的窗户玻璃里透过来,暖融融的。

许家的房子有些年头了,也不甚宽敞,但是总给人温馨舒适的感觉。这大概要归功于家中勤快而又开朗的家庭主妇了,她不光调剂着家里的伙食,更活跃了这个家的气氛。

此刻,文雪女士正站在流理台旁边料理着她的“秘制酱汁”,一边数落着自己那干活心不在焉的儿子。

“文文,你手上动作快点,几个土豆切了半天了,你搞雕刻呢?”

“诶呀,老妈,你这把菜刀钝的切不动东西了你还怨我”许翰文低着头慢悠悠的切着土豆,他一边切一边抬起头问站在他身旁的白洋梓,“洋梓,你喜欢土豆条还是土豆片?”

“都行了,你看着点手!”白洋梓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恨不得夺下刀自己上手。

“你放心啦,我的刀工师传文雪女士,好的不得了~呵呵,你不是见过我切的土豆丝嘛,你还说很细呢~”

“嗯嗯,很细,你小心点”

“唉收了你,那真是师门不幸。人家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看小白是太惯着你,你的手艺早就退化到不知哪里去了!”许家太后明显不愿给儿子留面子,直截了当的揭露了他,“小白,他切一盘土豆丝用了半个小时吧?细是挺细的,等你切好了,人家一顿饭都做好了!”

“老妈!有你这样损自己儿子的么!”许翰文不满的别了自家太后一眼。

白洋梓看着这对母子的相处方式,不由得浅浅笑了。

“好了好了,小白啊,你去外屋歇歇吧,看看电视什么的,或者和他爸下棋也行。每次来都让你帮忙做饭,今天也没什么可弄得,一会儿就好了,你就别站这儿了,去吧。”

“我没事”

“去吧去吧,有你在这儿站着,这小子就不会好好给我干活!”

听自己老妈一个劲的揶揄自己,许翰文直对着她瞪眼。

“哦,那我出去了。你小心别切着手了。”白洋梓笑了下,转身出去了。

许翰文看着白洋梓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有些不太自然的样子,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也有快3年了,这个家在试着接纳两人的感情,接纳这个新成员,白洋梓也在试着融入这个三口之家,虽然都很难,虽然难免阵痛,但总归都没有放弃。

当年母亲大哭了一场,预料之中的父亲的暴怒却没有随之而来,许翰文不敢打电话过去,他也害怕母亲的眼泪和父亲的沉默。就在许翰文以为双亲正用冷战来对抗自己的选择的时候,母亲却突然打了电话过来。

“文文你要知道,不管我们是支持还是反对,我们都是爱你的,只不过选择不同的方式来理解你所谓的幸福。看着你长大,终归是希望你好。”母亲的声音里有些伤感,但依旧温和,“孩子,回家来吧,带着他一起。”

母亲算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一来二去也俨然把白洋梓当成自家孩子,虽然父亲依旧严厉刻板,对于家里突然多出的成员显然也并不排斥,家里还是一如往日般充满温情。

倒是白洋梓,他性子淡漠,虽然跟着自己进了家门,但是几年过去,熟悉却并不热络,总让人觉得有些客气。

不想勉强他什么,许翰文心里一直在等着有个契机可以让他真正融入这个家庭。

“老妈,你明知道我老爸对人冷冰冰的,非让洋梓和他独处,搞什么啊!”许翰文有些不满意自己母亲的做法。

“你老爸就是面子薄,两个人多说说话就好了~”文雪弄好了酱汁,端着盆子走到许翰文旁边的水池洗青菜,“诶,你这两天怎么样啊?有没有不舒服?”

“妈!”许翰文急忙往外屋瞅,生怕她的声音传到外面去,“你小声点,不是让你保密么!”

“你放心,电视机开着呢,他们听不到。”文雪把水管开大了些,哗哗的水声把两人的声音掩盖住了,“你回答我,那些症状好点了么?”

“没事了”许翰文低着头,眼睛盯着手里的萝卜,有些不好意思。

“药呢?按时按量吃了没?”

“吃了老妈,你别问了,就帮我保密好了。”许翰文不想继续下去,准备打住话头。

“你当初让我帮你签手术协议的时候,不是答应我有什么事情都告诉我的么?你妈我是个医生,多少能判断哪些症状是正常的,哪些需要医生处理。我知道你心里在盘算什么,你急着出院,我考虑再三也没拦你。我帮着你,你瞒着小白,还准备瞒着我?”

许翰文不敢抬头去看自己母亲的眼睛,突然有些后悔当初把手术的事情告诉了她,自己好像总是以为她想自己的知心朋友能接受所有事情,却又总是忘记她还是个担心孩子的母亲。

虽然人造子宫移植不算是什么很大的手术,但是风险也不小。就算母亲也是个医生,知道自己身体一向很好,能从那个主刀医生的讲解里面了解实际的危险系数是多少,她还是会担心吧。再说了,男人生子,本就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纵然已经发展了多年,很多孩子也都健康的长大了,可若是让一个母亲接受自己的儿子为另一个男人挺着肚子生孩子,总还是有些难度。

现在想想,自己当时丢给了母亲一个多大的难题啊,不让告诉父亲和白洋梓,签了协议自己直接就开始准备接受手术,然后还要提早出院。那一个礼拜,她一定经历了很多挣扎

自从喜欢上白洋梓,自己对父母似乎就少了很多体谅和关心

“妈,对不起我知道自己很任性,让你担心了我真的没事”

“好了,你这个倔脾气,我什么时候争得过你!你要做的事情,什么时候不还是顺了你的意。”文雪无奈的叹了口气,“知道你走这条路困难还支持你,知道你做的事情危险还帮你签协议!”

“呵呵,我老妈最好了~”许翰文连忙赔笑。

“行了吧你!要不是我等着抱孙子,这种事情你想都别想!诶,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等真的有了以后吧,我想给他个惊喜~”

“我看你还是早点和他说吧,也不知道人家怎么想的呢,别最后把你当疯子了!”

“你胡说什么呢!他也有这个想法的,刚在超市我试着问他了。再说了,这种事情又不是什么耸人听闻的新闻,技术已经成熟了,做手术的又不止一个两——阿嚏~”正说着,许翰文突然打了个喷嚏。

“怎么,感冒了?”文雪关切的问。

“没有啦,可能是洋梓想我了~呵呵~”许翰文揉了揉鼻头,笑着和老妈开玩笑。

“没病就好,你现在抵抗力弱,多注意点你快把手上的萝卜切好,准备开饭了。”文雪把水龙头关上,把青菜装进筐子里,“总之,你好好照顾自己,检查什么的按时去,别不当回事儿。”

“嗯嗯,谨遵太后懿旨~”许翰文用力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转过头对着外间喊了句,“洋梓~开饭了,过来端东西!”

白洋梓应声走了进来,文雪也就没再说什么。

许翰文很喜欢一家人凑在一桌上吃火锅的感觉,氤氲的水汽,沸腾的汤锅,温暖的感觉让人从周身到心底都很舒坦。

“文文,你别吃辣椒!”文雪把盛辣椒酱的罐子从许翰文手上夺了过来。

“啊?”看着老妈的眼神,许翰文有些扫兴却也没异议,“好吧”

“怎么了?”白洋梓有些奇怪的看着他。

“嗯?”许翰文一愣,想起自己一向是无辣不欢的,突然被老妈摆这么一道,白洋梓看来一定会觉得奇怪,他连忙找借口搪塞,“我这几天上火,老妈禁止我吃辣椒,呵呵。”

“哦。”

还好白洋梓没追问,许翰文松了一口气。

“翰文,拿两个杯子过来。”许侑今天似乎兴致很好,拿着白酒瓶子要小酌一下。

“哦~”许翰文拿了酒杯过来,“老爸,我给你倒酒~”

“好好,这杯是你的,那个小白,你也来点儿。”

许翰文看着老爸摆在自己面前的酒杯,有些为难,“那个老爸,我今天不想喝酒”看着许侑随之皱起的眉头,许翰文急忙接了句,“让洋梓陪你喝吧,他酒量不错哦~”

白洋梓本就不大会应对这种事,也没接话,一时间有些冷场的样子。

“诶呀,你这老头子,你和酒是亲戚啊,几天不见就想得慌!少喝点!小白,你把你那杯喝了就成了。”文雪说着抬手把许侑手里的酒瓶拿走,“意思意思就成了,你还准备不醉不休么!”

白洋梓反应了一下,端起杯子,“叔叔,我陪您喝两杯吧。”

许侑愣了一下,方才笑了笑,“好好,看看人家,许翰文,男子汉连杯酒都不会喝!”

“唉,老爸,人家还说孩子是自家的好呢,不就是一杯酒么,你就看扁我了,有你这样的么”许翰文端着盘子往锅里倒丸子,偏头冲白洋梓吐了下舌头。

“好了好了,锅子开了,赶快吃东西。”文雪招呼着他们涮东西吃。

很快,火锅的热气就飘散在不大的饭厅内,香喷喷的热食下肚,每个人身上都热乎乎的。

许翰文看着白洋梓脸上浅浅的笑意,心里很开心,他想着,或许很久的以后,他们也会有这样一个温馨的大家庭

生病

在许家吃完晚饭,两人又帮文雪收拾了残局,这才从许家出来,搭公车回了两个人的小窝。

白洋梓在屋里收拾着明天上班要用的材料,听着浴室里时不时传出的越来越响亮的喷嚏声,拧了拧眉。

这是怎么了?

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喊冷,要说他往年就是下雪天也只穿一件毛衫一件外套的,这才刚初秋就受不了了,真是怪事。

结果这家伙贴了过来,把手塞进自己衣服兜里,仰着脸说,“你要是亲亲我,我就不冷了~”

白洋梓只当他是像以前一样玩闹,笑了笑也就没再理他。

没想到他这会儿还真的像是感冒了一样。

“咔哒”一声,浴室的门开了,隔了一会儿,许翰文穿着睡衣披着浴巾从卫生间走了出来。从卫生间到床边这几步路,他就打了不下五个喷嚏。

“怎么一直打喷嚏,生病了么?”白洋梓把整理好的包放在一旁,走到床边坐下,抬头看着站在床边擦头发的许翰文。

“嗯?怎么可能~”许翰文的鼻音挺重,他吸着鼻子,用浴巾揉着头发,“咱俩在一起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见我病过?”

白洋梓被他瞪了一眼,一时没接上话,想想还真是的,除了两年前两个人在大冬天搬家,许翰文被地上的冰滑倒髋骨骨裂那次,许翰文也就是感冒了两次,连发烧都没有过。

“那你吃什么药啊?”白洋梓看着许翰文从床头柜里摸出个药瓶,倒了一大把药粒在手上就水咽了下去。

“嗯?这个啊我妈说我上火嘛,可能是缺维生素了,呵呵”

“可是你那是什么维生素啊,没便签没”白洋梓有些不相信似的,想要拿过那个瓶子看看,许翰文却迅速的把瓶子塞回抽屉里去了。

“好啦,我妈给的,没错啦~睡吧睡吧,我要困死了,身上好累”

“你去吃点药吧,看你都有点流鼻子了。”

“没事啦~是药三分毒,我妈很少让我吃药的,你看我平时也基本不让你吃药吧。再说我又没病,睡觉啦~”许翰文掀开被子钻进去,还伸手拉着白洋梓也倒下来。

“你明天早上还晨跑不了?”白洋梓在床上躺平,伸手推了推许翰文。

“嗯?再说吧”许翰文已经闭上了眼睛,随意的答了一句,往白洋梓这边挪了挪,整个人欺在白洋梓身上。

“呵呵,还准备偷懒么?”白洋梓顺从的揽过许翰文。虽然知道到了半夜这家伙铁定会蹭到别的地方去,每天睡前白洋梓还是会让他窝进自己怀里。

“嗯”那人哼唧了一声,似乎已经迷糊了。

看来自己出差这半个月,这小家伙估计又接什么单子了,不知道熬了几个晚上。唉,每次都这样,这次是真的累到了

“好吧好吧,睡吧。”白洋梓笑着刮了一下许翰文的鼻头,侧过身子把台灯关了。

一觉睡到天亮,从梦中转醒的白洋梓还没睁开眼,就发觉每天早晨都空落落的怀抱里此刻仍旧像昨天晚上一样缩着一团软软的东西。

这小东西,昨晚倒是罕见的老实。

揉了揉眼睛,白洋梓小心的伸了个懒腰,深吸一口气,xiōng腔里满是那人发丝间甜甜的洗发水味道。

白洋梓拿过床头的闹钟,6点了,该是起床晨跑的时候了。

怀里那个每天起床比闹钟还准时的家伙,此刻正睡得安然,不过呼吸声却很大,似乎有些鼻塞的样子。看来真是感冒了。

白洋梓小心翼翼的把许翰文放在他那一侧的床上,又给他掖了掖被子,自己下床换衣洗漱去了。

白洋梓正刷着牙,方才还呼呼大睡的家伙竟然揉着头发走了进来。

“你没叫我”许翰文还有些迷瞪,声音哑哑的。

用水漱了口,白洋梓扭头看着靠在水池边上,明显没什么精神的许翰文,“你再去睡会儿吧,两天不跑步没什么的。看你睡得那么香,前几天太累了吧。”

许翰文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没有”

看他蔫蔫的样子,白洋梓双手搭在他肩膀上,把他推回卧室,“去睡吧,看你站着都能睡着。”

“你还跑步么?”许翰文躺回床上,仰着头看坐在床边的白洋梓。

“去啊,我都换好衣服了。我跑一圈就回来,你再睡会儿,我回来叫你起来。”

“我要吃鸡蛋灌饼”

“好,我去买。”

“要小区外面那个大姐卖的”

“好好,给你买两张,抹厚厚一层酱。睡吧”白洋梓看着许翰文眼皮都打架了还想着早餐,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站起身出门晨跑了。

白洋梓在小区里跑了一圈,看了看表,觉得差不多该回了,这才绕到门口买了鸡蛋灌饼。想想许翰文昨天上班迟到,今天还是早点叫他起床吧。之前许翰文常常嚷着要买车,自己心里有别的打算,总是找理由否决。自己去工作的事务所有准点的地铁搭,可许翰文每天上下班都要换乘几趟公车,白洋梓有时候也挺心疼的。

赶快去了解一下那件事吧,如果不成,干脆就买辆车好了。

白洋梓想着想着,就走回了家。刚一推开门,就听见有人咳嗽的声音。

许翰文端着水杯站在厨房里,脸都皱到一起去了。

“我说你感冒你还不信,不舒服了吧,”白洋梓走过去,取出盘子把鸡蛋饼摊开来。“把东西吃了,然后吃点药再上班。”

“我没事,”许翰文喝了一大杯水,清了清嗓子,“那个我不想吃了,不饿了”

“诶?”刚才睡梦里都想着鸡蛋饼,这会儿突然不想吃了?白洋梓诧异的不行,“稍微吃点,空腹吃药不好。”

“感冒吃什么药,多喝点水就行了。我真的不想吃了,这会儿直反胃,”许翰文摇了摇头,转身往外屋走,“我这就走了,昨天都迟到了,今天还是早点出门吧。那个黑阎王一样的新总监我还是小心点吧。”

“给给,拿一个饼路上吃吧,是你自己说的么,不能不吃早饭。”

“哦,好吧。”许翰文接过白洋梓递过来的袋子。

“我下班去接你吧。”

“好啊~呵呵~”许翰文说着就背起包准备出门了。

“你路上小心点啊!”白洋梓看他脸色发白,有些不放心的说着,“上班多喝点热水。”

“嗯嗯,娘子,相公出门啦~”

许翰文一溜烟跑了,白洋梓只能在门后直摇头。

怎么都忘不掉耍宝!——

日升日落,循规蹈矩的一天,忙忙碌碌的,开会,整理资料,会见客户。白洋梓的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或许沉闷,但也算贴合他的个性。有些许的死板,但更多的是严谨。

往日里,白洋梓倒也是挺享受上班的这个把小时的,可今天却不太一样,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的。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时间,老板说有客户请客吃饭商谈细节,白洋梓好说歹说给推掉了。白洋梓心里一直担心着许翰文,中午的时候给他打电话,他一直说嗓子疼。

白洋梓从事务所出来,打车到了许翰文公司楼下。

出了车门,就看见那人靠在石柱上,低垂着脑袋,一看就知道不舒服了。

把许翰文接回家,路上还直哼哼着难受的家伙,进了屋就倒进沙发里,也不说话了。

许翰文要是喊着说不舒服呢,白洋梓倒还不担心了,他一没声儿,白洋梓反倒感觉不太对劲。

这家伙,没什么事儿的时候喜欢瞎哼哼,偶尔还撒个娇什么的。但要是真的难受的很了,就该忍着不说话了。上次他摔倒的时候,坐在水泥地上一个劲的说没事,最后愣是被人家抬上救护车,一个月都没能下地。

果不其然,把手覆上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说明了自己的猜测。

“翰文,换身衣服去床上躺着,你发烧了。”白洋梓弯下身子,手支在沙发帮上,俯下身子看着许翰文。

“没事,你做饭吧”

“好啦,去吧,你吃点药睡一觉,我这边饭就做好了,走吧。”

“我没事啊你亲亲我就好了~”许翰文仰起头,后脑支在沙发靠背上,声音喑哑却仍旧摆出一副无事的样子。

“生病就是生病了,别硬撑!”白洋梓说着就把许翰文从沙发上拽了起来,送进了卧室里。

“我不吃药”躺在被窝里直打抖的家伙,一个劲的重复这句话。

“我告诉你,发烧会烧坏脑子,你就硬撑吧,到时候你烧傻了,我看你怎么办。”白洋梓从抽屉里把温度计和退烧药都拿出来。

“我就是傻了,也得赖着你”

“可是一个比你还傻的家伙我可不要!”

“你不能不要”

平时伶牙俐齿的人很明显这会儿精神不济,白洋梓偶尔一次的玩笑话他还没找到笑点。一看他这个样子,白洋梓叹了口气。

温度计塞进去,到时间再抽出来,38°,还好不算太高,白洋梓想,他大概是不常生病的缘故,所以才这么蔫吧。

许翰文一直说不要喝药,白洋梓没办法,倒了一大杯热水让他喝下去,给他裹好被子让他睡了。

许翰文就这么一直睡,晚饭也没吃,到了半夜,白洋梓看他还没退烧的迹象,有点担心。其实他没什么照顾病人的经验,以前生病的时候总是自己捱着,现在所能做的也不过是记忆里自己生病的时候许翰文做的那些。

想了想,白洋梓到卧室打了热水,想要给许翰文擦擦身子。

小心的把手伸进被子里,把许翰文捞起抱在怀里,他整个人睡得昏昏沉沉的,这么乖顺的许翰文让白洋梓有些不习惯。轻轻把他往怀里拢了拢,隔着睡衣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白洋梓蹙了蹙眉。

手探过去,白洋梓把他睡衣的扣子一粒一粒解开,刚刚解到xiōng口,本来昏睡着的人突然就惊醒了,挺大劲的用力拨开了他的手,身子往一旁错开去。

“不要!”

许翰文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但是很明显还很迷茫。

白洋梓被他如此反应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才把他又拉回怀里,“我给你擦个身,降温快些。怎么,吓到你了?”

“嗯”许翰文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抬手拽住xiōng口的衣襟,“不用了,我又没事”

看着他脸都烧红了,白洋梓有些无奈,“你又不吃药,又不要我给你擦身,就这么干熬着?”

“我没事,就想睡觉”许翰文身子又抖了一阵,他把脸侧过来,头在白洋梓xiōng前蹭了蹭,“喝几杯热水,发发汗,明天早上就没事了”

“要不我们去医院吧?”白洋梓心里有些着急,但是自己又没什么办法。

“我妈是医生,我就算是半个医生,听我的,没错”

“可是我生病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帮我退烧的不是么?结果到你自己身上就不让了?”

“我底子好”

“你!”白洋梓被许翰文噎的无话可说,突然发现他刚才被自己解开扣子的睡衣被他攥在手心里,却还是能从缝隙里看到他xiōng口的小麦色皮肤,白洋梓暗暗骂自己粗心,急忙拉过一旁的被子把他裹紧。

“你陪我睡一会儿吧,明天还上班呢。我真的没事儿,我小时候发烧40°都没事儿”

“好了好了,你身子骨结实,你躺着,我去给你倒热水。”

白洋梓端着热水壶走回卧室,倒了一大杯热水让许翰文喝下,不一会儿他头上果然冒了点汗。白洋梓松了口气,把手放在他头上,试了好几次,却不觉得温度往下走。想来想去,或许是自己太急了,白洋梓又给许翰文灌了几大杯热水,直到许翰文皱着眉头闭着嘴巴说什么也不喝了。

“最后一杯,快喝了,我都妥协什么多次了,这方法是你自己说的。”

“不行了,我实在喝不下了,再喝胃会炸开的你看我都出汗了一会儿就好了,让我睡吧”许翰文半睁半闭着眼睛,不停摇晃着头。

白洋梓怕他身上刚发的汗又被他这么一折腾给弄消了,只得放下了杯子,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似乎真的降了些,“那你老老实实睡觉。”说着,他自己也躺到床上去,半靠在床头守着许翰文。

也不知是许翰文这个方法确实有效,还是他身体底子真的很好,过了一夜,烧竟然真的退了下来。再量温度,只是稍稍有些低烧而已,白洋梓这才算是真正放了心。

这没想到,这个看似强健的家伙生起病来,还挺难伺候的。

自己总是生病,倒真的不会伺候病人,白洋梓看着背上挎包跑着出门的许翰文,轻轻笑了笑,好在是病好了。

渐变

不过,事情可没白洋梓想的那么简单,许翰文这次不知道是怎么了,像是要把前几年该生病的时间都补回来似的。下午回家的时候还是低烧,到了晚上温度就又上来了,好不容易一个晚上给捂下去了,第二天白天还是低烧,晚上就又飙到38°。这么折腾了快一周,终于消停了下来。

白洋梓真的觉得自己的身体比几年前好得多了,许翰文生病这几天,每天晚上都守夜,周末睡了个懒觉,竟然就没什么感觉了,更没什么头疼脑热的。这大概是许翰文天天拖着他晨跑的功劳吧。

经过这么一病,许翰文的娃娃脸瘦了一圈,两只眼睛显得更大了,看起来却显得更小了。早晨,两个人一起站在水池边洗漱,许翰文对着镜子,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白洋梓。

“诶,娘子,你家相公是不是变帅了~”

白洋梓笑了笑,也没回话。

“唉,我小时候,我妈总说什么,发烧以后就会长个子。结果,我就总是期待发烧,可是我实在是太健康了,”许翰文边说还边摇头,“不过我这会算是火了一把,让我看看我是不是长高了~呐呐,相公我个子又高又强壮的,娘子你才好依靠嘛~”

“好了吧,26了你还等着长个子么!”白洋梓轻拍了许翰文一下,“走了,出门了,今天跑3圈。”

晨跑休止了一个多星期之后,两个人又恢复了以前的作息。早起晨跑,吃早餐,上班,晚上散步聊天看电视什么的。

可是有些变化,白洋梓还看在了眼里。

许翰文变得矜持了。以前光着膀子满屋子跑,时不时的向白洋梓秀自己的肌肉,正洗着澡也敢直接拉开门让白洋梓递换洗衣服进去。现在呢,这人却连睡觉都裹得严严实实的。

从前经常被他这么放肆的行为弄得不好意思,他突然开始矜持,白洋梓却有些不适应了。像是突然有了什么秘密一样。之前白洋梓从不主动问许翰文什么,他自然就会主动说了,现在隐隐觉得被隐瞒了些什么,白洋梓也不愿开口问。

他也该有些秘密的,不是么,就像自己心里也有不曾分享的东西

白洋梓摇了摇头,想要把那些莫名的烦躁甩开,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呷了一口。

“白小子!”一个中年男子走到白洋梓对面坐下。

“赵老师,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你这小子,总这么客气干嘛,我成天给你添麻烦了!说吧,你小子找我什么事?”西装革履的大叔随意的点了咖啡,看着有些踌躇的白洋梓。

“赵老师,我听说你这方面比较熟”白洋梓把水杯握在手里,不停的旋转着,“我想咨询你一些关于收养的事情”

“哦,这事儿啊,手续不难办的,怎么,有朋友要办么?”

“不是是我有这个想法”

“嗯?白小子,就算你不精这方面,最起码应该知道吧,你年龄不够啊!”

“我知道所以我在想,事实收养”白洋梓盯着水杯里旋转的柠檬片,有些不敢抬头看对面的人。

“你!这”老赵想说些什么,却有些生气的说不出来。

“我也28了,现在先一起生活,等到30再办收养,如果是一个男孩子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那你不如等两年以后呗。”

“可是赵老师应该听说过我的家庭情况” 白洋梓咬了咬牙,头一次在人前亲口承认,“我,有同□人”

沉默了很久,老赵方才开口,“嗯我有耳闻可是你该知道,国家对于同性之间并不支持”

“我知道,所以等多长时间,都没用的但是我们之间的感情很稳定,可以给孩子提供好的环境。这点你放心。”

“这不是我放不放心的问题。这件事不太好办一般这种情况,社区的证明都开不下来”

“赵老师不能帮忙么”白洋梓有些企盼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这个近些年尝试的不止一例,可都没什么进展这个,你知道的,很敏感”

“要是需要钱”白洋梓说到这里,咬住下唇,有些说不下去。

“洋梓,你是个律师,你该知道有些事可为,有些事是绝对没得商量的。就算买个孩子回来,孩子的身份也尴尬,你总该为孩子的将来考虑下吧。我是个父亲,我多少可以理解你对孩子的渴望,但是唉,你还是好好打算下吧。”

白洋梓坐在扶手椅里,望着咖啡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心绪纷乱。

赵律师已经走了,这个忙他说他帮不上。

其实白洋梓心里也不算是考虑清楚了,一直都很纠结的。

他可以看出许翰文是喜欢孩子的,自己心里也并不排斥,甚至有些期待这样一个圆满的家庭。可是,两人可以照顾好一个孩子么,能够教育好一个孩子么?孩子又能否接受自己成长在这样一个家庭里呢?两个父亲,没有母亲

现在还要考虑这孩子兴许要做黑户,户籍什么的都成问题。

考虑了这么久,没斟酌清楚的事情,还是这么多。那天竟然还冒失的和许翰文提起孩子的事情,勾起别人的希望又浇灭,这才是最伤人的。

或许,自己真不该期待这么多的开始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了,果然因为在光明下太久了么,忘记现在这一切,已经是上天的施舍了

白洋梓有些伤感,低下头,手里玻璃杯中的柠檬片泡了有一会儿了,丝丝缕缕飘散开来,心里空落落的感觉

放弃吧,既然捉不到手里。

两个人相守,也不算是伤感了吧。只希望不要让许翰文为难了——

“呃,吕医生,你好。我是许翰文。”握着手机站在公共区的窗前,许翰文不时留意着身后是否有人出没。

“哦,小文啊,怎么了?”电话那头是个挺清亮的男声。

“那个说好上午10点去你那里的,一直抽不开身,都这会儿了我还在公司。对不起了,我尽量下午去吧,你看这样行么?”

“我看看排程嗯,下午4点吧。”

“好的。”

“嗯,这几天你情况怎么样?我给你的药剂量比较大,你记得按时吃了么?”

“吃了吃了,我多听话啊,这么听话的病人你也没怎么遇见过吧~”

“手术后第8天就蹦跶着非要出院的人,还敢和我说听话?”

“呵呵,我身体底子好嘛”

“底子好也经不起折腾,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些,绝对不是吓你。虽然你是我这里情况最好的一个,可是后续的各种情况都不是我可以预期的,作为医生,我需要你这个病人的绝对配合。”

“呵呵,知道了,放心吧。”

“如果今天的检查没什么问题,最后一针雌激素注射之后,就算是结束了。但是我的建议是,一个月的休整期之后再进入下一个阶段,同时你尽量去献一次血,留个血液样本也行。”

“呵呵,知道了”许翰文摸着后脑,有些不知如何答言。自己这个主治医生,是很负责任,也很啰嗦更有点过于正统其实很难想象,他这样一个刻板的人怎么就会想到选择这么一个课题。

“你不要嫌我啰嗦,等到你和爱人一起来见我,我还有很多要注意的和他讲的。孕期要注意的事情很多,光看那些孕夫手册是远远不够的,同时还要留意”

“呃,那个”许翰文企图打断吕医生的长篇大论,可是

“嫌我啰嗦?到时候有的是苦头让你吃。如果这件事这么简单,现在我根本就没有空闲在这里和你讲电话,预约手术的人排期都要排到明年去。你以为手术前那么多检查都是做做样子么,那里面的每一个指标都可能”

“那个吕医生啊”许翰文再一次插话。

“好了好了,听出你现在有些不在状态了,等到时候再和你仔细说吧。好了,我这里来人了,先这样吧。”

“嗯嗯,好的,谢谢吕医生了,嗯,下午见。”挂了电话,许翰文长出了一口气,“如果你不这么啰嗦呢,说不定和你说话还挺有趣的,呵呵~”

把手机塞进兜里,许翰文转身走出休息间。

前脚出了休息间,许翰文就看到林组长背着手在格子间里绕来绕去,急忙几步走了过去。

“林组长!”

“哦,小许啊,正找你呢!”

“呵呵,我也找您呢。”

“钟总监找你谈话,你整理一下最近的工作情况,10分钟以后去他办公室。”

“呃”许翰文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有些措手不及,愣了一下发现林组长转身就要走了,急忙喊住他,“组长!我要请假!”

“嗯?”林组长一张包子脸都要皱起褶子来了,“又请假?”

“呃就3个小时”

“这个月你已经把年休假都休完了,还请假?这次的案子呢?”

“呃组长,你答应吧,这次的企划案我已经送到您桌上了,今天的任务我都完成了。”

“总是请假,影响不好。人生不是这么容易的”

“那个我去总监办公室!”许翰文赶快截住林组长的话头,跑到自己隔间取了文件夹,也不管林组长数落的话追在自己身后,跑着就到了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口。

许翰文深吸了一口气,敲了门,听见应声,推门走了进去。

正是正午时分,可这间办公室却是背yīn处,阳光照不进来,很是yīn暗的感觉。

老板椅椅背对着门,许翰文站在门口,袅袅青烟笼罩下,只看到那人苍白的手搭在扶手上。

“敲了门进来,就是站在门口发呆么?”老板椅突然转过来,靠坐在黑色真皮椅子上的人眸光一闪,挑了挑眉,左唇角微微勾起。

“总监,听组长说您找我。是要汇报工作么?”许翰文定了定神,面前这个包裹在黑色衬衣里的男人让他心里有些不太舒服。这栋办公楼应该是禁烟的,可面前这人似乎并不在乎。

“嗯,坐吧。”他倾过身子把烟头按灭。

许翰文走过去坐下,把文件夹递上,开始介绍近期自己手头的工作进程。

许翰文说的认真,虽然之前并没有为这个报告做什么准备,但是对于案子的熟悉程度还是让他在很短的时间内理清思路。专注的介绍着现阶段的工作,许翰文的目光不时落在面前翻看文件的那人身上,越看越觉得他有哪里很熟悉。

“你留过洋?”许翰文的总结刚刚结束,那人却问了这么一句。

“嗯,是的。”

“为什么没留在那里?”

“因为这里有更吸引我的。”想起爱人,许翰文脸上染上一抹笑意。

“不是因为呆不下去了?”

“诶?”这人不善的言语让许翰文愣了一下。

“哼,考不上大学,在国内混不下去了,父母出钱送出国镀金,结果仍然一事无成,没本事留在那里,最后又灰溜溜的逃回来。”钟潇榆靠回老板椅里,手肘支在扶手上,两手的大拇指绕着圈,看向许翰文的眼睛里,有几分挑衅的意思。“手里握着所谓名校的文凭,实则一无是处,这样的例子,我见得不少。”

他话音里的轻视很明显,许翰文和他对视了一下,好脾气的笑了笑,“我从不认为出国留学是什么所谓镀金,至少对于我来说不是,那只是一种历练,而我的父母选择让我经历,我选择去体验同时成长。不可否认,在哪里都有混日子的人,可是国外有,国内同样也有,最关键的,还是本人的态度。”许翰文坐在那里,不卑不亢,丝毫没有被那人森寒的逼视吓倒。

“哦?那许先生的态度是如何的呢?”

“学自己想学的知识,做自己喜欢的工作,享受自己追求的生活。”

“看来许先生的人生很是顺遂。”

“呵呵,算是吧,我运气还不错。”虽然并不喜欢他的说话方式,许翰文也并没有气恼,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向面前这人谈论自己生活的必要。

“那你遇见我,运气兴许就没这么好了。”男人把玩着打火机,说话总是嘲讽的口吻,“跟在我手下工作,哼,对你,还有外面做的那些人,都是一种讽刺!你出去吧。”

文件夹被丢了过来,老板椅又转了回去,他似乎又燃起了一支烟,烟蒂在他惨白却修长的手指间明明灭灭。

总监么,在这个公司里一个虚有其表的职位,上上下下谁都心知肚明。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有身份有来历,但多半没什么本事。只当是土地神,供着便好。

许翰文看着那个落寞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人似乎也是有故事的。笑了下,他推门退了出去。

有些人的冰冷让我想要温暖,可有些人抑郁我却无暇顾及,终究,心不在此

思虑

时间已经是临近傍晚了,医院内仍旧人来人往。走廊上,一扇门被推开,一个严肃认真的年轻男音从门后传来,接着,便有一个身着浅灰色休闲西服的男子踏步出来,身后跟着一个戴着宽边厚底眼镜医生打扮的男子。

“好了,这件事情就先这样吧,古老太太的身体你多cāo心了。”

“嗯嗯,你放心吧,她也就是年龄大了,这些毛病也都是老年病,还算是稳定的。”

“那我就先走了,齐大哥你忙吧。”

“走吧,我送你出去,反正今天不坐诊,顺道去我老婆她们科室瞧瞧。”

“最近怎么样,嫂子那边还好吧?”

“呵呵,没什么事情了,就是忙,她最近又接了好两个肾脏移植手术。上回那官司麻烦你了,要不她现在哪还能上手术台啊。”齐医生憨厚的笑了笑。

“都过去那么久了,别再提了。再说,那个所谓的事故本身就不是嫂子的过失。”

“那时候她老觉得天都塌了一样,可最后都解决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是。要不是那件事,怎么让我们交上你这个朋友呢!”齐医生说着轻拍了一下白洋梓的肩头。

认识齐安是源于一年前他老婆惹上的一起医疗纠纷,那件事本不是他爱人的过失,但是病人家属却闹得很凶。白洋梓接了案子以后,费了挺大功夫方才了结的。要说白洋梓这几年打交道的人也不少了,可是且不说交心的朋友,就连一般可以吃个饭聊个天的朋友都没有几个,可是这个看起来有些呆,人却老实诚恳的齐安,却成为了白洋梓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最近白洋梓接了一个关于遗产分配的案子,其中当事人的夫人正巧就是齐安的病人,于是白洋梓今天就来了解一下老太太的情况。

穿过长长的走廊,绕过拐角,两人踏入了门诊大厅。

形形□的人穿行而过,各人身上独有的气息混杂在一起,把来苏水的味道冲淡不少,室内的空气显得有些污浊。

一排一排的蓝色塑料椅子上稀稀落落的坐着等待看诊的病人和家属,白洋梓的目光随意的扫过大厅,突然他感觉那些本是等得有些无聊的人的注意力都向一个地方汇聚起来。

白洋梓也随着看过去,只见一个男人正绕过廊柱,打算从比较偏僻的地方穿过大厅。那人四肢很纤细,腹部却突兀的隆起,他一手撑在腰上,有些吃力的走着。

许是看到了白洋梓微微蹙起的眉头,齐安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笑了笑,很随意的开口,“是个孕夫,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该生了。”

“嗯?”白洋梓有些惊异的扭过头看向齐安。

“怎么,你不知道我们院里有全省最好的男性生育专科么?很多人从外地到这里来找那个男男生子专家吕医生,想要做那个人造子宫移植手术的。”

白洋梓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男男生子么,也不是没听说过,只是这个社会对于同性婚姻都无法接受,更别提同性生子了,法律伦理诸多方面都存在极大分歧。再说了,这种有悖自然伦常的方式,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吧,看他走路的样子,就觉得很辛苦。

而且看他穿过大厅这短短的路程里,周遭人指指点点的小声议论,恐怕善意的不多吧。那他日常生活中呢,收到来自外界的压力肯定更大吧。

“据说这个手术费用挺高的,而且危险系数也不低,慕名而来的人很多,但是真正能够接受手术的又在少数了。”齐安知道白洋梓和许翰文的事情,倒也没有另眼相看,看他关注,还以为他感兴趣,“具体的我也说不上,但是我记得之前我给你的那本杂志上有吕医生的专访来着。”

“杂志?”

“对啊,就是那本我说有登一篇关于养生方面文章的杂志啊。你不会一忙起来就给忘了吧!”

“这个”白洋梓有些不好意思,他可能真的就给忘到脑后了。

“洋梓~”

正想着怎么和齐安解释,清朗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手臂突然被人挽住,白洋梓偏过头去,果然对上许翰文那双盛满温暖笑意的双眼。

“齐医生好啊~”

“你怎么在这儿?”

“诶?哦,我来找我老妈啊,呵呵。”许翰文毫不避讳周围人的目光,挽着白洋梓的胳膊半倚在他身上。

“呵呵,好了,白大律师也有人来接了,我去看我老婆去了。先走一步啊,改天一起吃饭!”

和齐安道别后,两人相携出了医院。

“你这会儿不该上班么?”白洋梓拉了拉身边那人挂在自己臂弯的手。

“嗯?我请了几个小时的假。”许翰文直盯着街边小店的橱窗,有些心不在焉的回道,“嗳,洋梓,我们进这家店看看好不?”

“嗯?”白洋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家孕婴用品专卖店,开在医院门口,多半是为了来看产妇和孩子的人买礼物方便。许翰文突然要进这种店,白洋梓心里一紧,他不会还惦记着自己上回提起的事情吧。可是领养的事情已经没可能了,他该要失望了吧。

“走啦走啦。”许翰文也不管白洋梓沉沉的目光,拉着他的手就往里走。

被许翰文扯进店里,白洋梓跟在很是兴奋的许翰文身后,在货架间绕行。

“呀,洋梓,你快看,这小衣服小鞋子,是不是很可爱?”许翰文把玩着小婴儿的衣物,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感觉,“你看这小鞋,还没我的手指头长呢,那小孩子生下来得有多小啊~”

“翰文”看着他拨弄货架上的小物件,眼里满是期待,白洋梓心里很不好受。“你很喜欢孩子对不对?”

“嗯?还好啦,其实小孩子哭起来很烦的,呵呵,不过娘子这么有耐心的,带孩子肯定有一套~”许翰文正摆弄着婴儿用的小奶嘴,作势就要往白洋梓嘴里塞。

“翰文”轻轻拨开他的手,白洋梓声音有些低沉。

“怎么了?开个玩笑嘛~”许翰文吐了吐舌头。

白洋梓正想着怎么和许翰文谈孩子的事情,却正巧看到迎面走来一对男子,其中那个挺着大肚子的,好像就是刚才在医院大厅里看到的那个。

“嗳,洋梓”许翰文轻轻戳了一下白洋梓。

“嗯?”收回目光,白洋梓看着许翰文,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恍惚觉得他脸上有些红。

“那个你会不会觉得那个人很奇怪”许翰文的声音很低,头也微垂着,眼睛却一眨不眨的定在白洋梓脸上。

“你说那个孕夫?”看到许翰文点了点头,白洋梓眯了眯眼睛,“说实话,有一点吧可是看着他挺辛苦的”

“你会觉得他像个女人一样挺个大肚子,很恶心么?”

“嗯?恶心倒也不会吧,毕竟他孕育着新的生命,也挺不容易的”

那对男子结了帐出门去了,看着那个孕夫有些笨拙的身姿,白洋梓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要说厌恶,那是没有的,可要说平常心看待,倒也有些难度。其实,应该是有些佩服的。白洋梓自问,自己怕是没有那个胆量敢于改变自己的身体,像个女子一样怀胎。他再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男子的自尊让他本能的排斥这样的事情,怀胎孕子,应该是女子的责任吧。再说周围人的目光,那样的压力,他也没信心坦然面对。

或许,是自己爱的不够深也不一定吧,自己对于孩子的执着还不足以让他愿意用健康和尊严去换吧。

或许,他是说或许,有那么一天,对于许翰文的爱会让他动摇,愿意以男身孕育一个真正属于两人的孩子。可至少现在,他还下不了这种决心。

“呵呵,是么,只要洋梓不讨厌就好了~反正你会喜欢孩子的~”许翰文不知道白洋梓的心思,自顾自笑得开心。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许翰文脸上的表情和他今天的行为让白洋梓觉得有些古怪。

“没什么啊,看看我家娘子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够不够强~”许翰文狡黠的眨了眨眼,“呵呵,走吧,我饿了,我们去杜陵街吃十里香小馄饨吧~”

“嗯?”许翰文突然转换话题,白洋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挽着出了商店。

“我今天要吃两碗,你不许说我!”

“好啊,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只要你晚上不要撑得睡不着!”白洋梓笑了笑,既然话题被扯开,那就暂且搁置吧,等找个好机会,再和他好好谈谈。

“我哪有?”

“哦,上次一个人吃了三笼小笼包,撑得拉着我在街上逛到半夜才回家的人是谁啊?”

“诶,我们认识这个人么?”

秋风吹过,未解的问题也好像被带走了。或许暂时放下,也挺好,但总有一天,还是要拾起。命运给了你机会喘息,可你却任时光流转,以为可以逃避,最后,她只好给你一个措手不及

过去

夜都休闲会馆,所谓的上流人士消闲放松的场所,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集餐饮,洗浴,酒吧等娱乐场所于一体的高消费会馆。

坐在酒吧隔间内的皮质沙发上,耳边是驻场歌手快节奏的弹唱,眼前是蓝荧荧的光束从一圈一圈的台阶边缘射向穹顶,许翰文抱着双臂看着远远走来的一行好友。

“诶,蚊子,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他又不来了?”严磊在许翰文一旁坐下。

“嗯,我下班早。他今天加班,来不了。”许翰文抬高身子接过另一好友手里的冰桶。

这几个人是许翰文的朋友,都是年轻人,偶尔会在这里聚聚,喝点酒,聊聊天什么的。白洋梓似乎极不喜欢这样的聚会,开始为了许翰文也来了几次,后来他总说要加班,许翰文看出他在这种场合的不自在,也就没勉强。

“磊子,接着~”酒瓶在空中画了个弧线,落到严磊的手中。

“蚊子~”

“别给我,我今天不喝酒。”

“诶,戒酒了?”

“算是吧。”许翰文偷偷摸了摸小腹,前几天吕医生说,自己的身体已经可以孕育一个宝宝了,那就要为迎接孩子的到来做准备,做个称职的爸爸。酒,还是不沾为好。

“女士的饮料来了~”一瓶可乐直直的朝着许翰文飞过来,伴随着戏谑声音而来的男子一身咖啡色西服,颈上系着的金色丝巾在荧光下亮闪闪的。

“沈纪月,你小子什么时候能不损我!”许翰文拧开可乐的瓶盖,又把瓶子放回桌上。

“切,谁叫某人有了老公忘了旧友,连瓶酒都不敢喝了!”沈纪月走到许翰文身旁坐下,手臂伸展搭在沙发背上。

“沈大公子,麻烦你嘴上积点德吧!我不是帮你省钱么~”

这家会所是沈纪月老爸开的,从大学毕业以后,他就进了这里从小工学起,几年以后才升做了经理。

几个人说说闹闹,没什么主题,也没什么特别的项目,只是和朋友在一起,就觉得挺开心。

他们的隔间在比较高的台子上,视野很好,酒吧里进进出出的人都看得清楚。

许翰文不时瞅着门口,想着白洋梓会不会提前来接自己,却被好友一顿损。笑闹归笑闹,教训了好友几句,许翰文的眼睛还是会瞥向那里。

“诶?这人”突然出现的门口的人让许翰文蹙了蹙眉。

黑色西装下是黑色的衬衫,一个人走进来,坐进包厢的角落,不一会儿便一手夹着烟,一手握着酒瓶。酒吧内光线不甚明亮,他又低垂着头,许翰文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觉他周身都是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他微微扭头的时候,耳朵上闪亮的东西晃到了许翰文的眼睛。

这是

“黑寡妇总监?”许翰文有些诧异的念了句。

“萧渝?”身边的沈纪月也念叨了一个名字。

“嗯?你说什么?”许翰文扭过头,发觉沈纪月看的方向和自己的相同,“你认识我们总监?”

“你们总监?”沈纪月反问了一句。

“嗯,那边角落里坐着的那个全身上下黑不溜秋的,就是我们钟总监啊。”

“什么?切,这还真够巧的”沈纪月灌了一口啤酒。

“什么巧不巧的,你认识他?”

“钟家的二儿子嘛,名义上的养子,实际上却是钟老爷子在外面的私生子。据说十几岁才被从孤儿院带回来的,也不怎么受待见的样子。他上高中的时候好像成绩还不错,但是到了大学就开始一副吊儿郎当的富家公子哥形象了,也不见有什么本事。他那个大哥手腕强硬着呢,能给他挂个职位,分他点钱花就算不错了,反正横竖饿不死他,钟家也不在意他花的那点钱。”

“诶,你们俩不也是青大的么?那和他还是校友呢!没听说过萧渝这个名字么?”身旁的严磊也插话进来。

“嗯?”

“他大学读了五六年吧,呵呵,也没人管他,他那时候过得叫一个潇洒。对了,他好像也是喜欢男人的,那时候好像还有个玩得挺好的小男孩,他们一堆人基本上天天晚上就在酒吧里混,学校附近那里的酒吧街都被他们玩了个遍。东校区都知道他们俩的浪漫故事,好像还有照片什么的。不过后来萧渝被送出国了,就散了。让我想想,那个男孩叫什么叫”严磊用手抵着眉心,想了半天。

“怎么了,说啊!”沈纪月催促着。

“好啦,八婆一个,你怎么就喜欢这些个八卦!”许翰文推了一把沈纪月,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丢下手中的可乐瓶,拉过一旁的大玻璃杯,拎起冰桶倒了些冰块进去。许翰文一手一瓶绿茶,一手一瓶威士忌,倒转过来靠在杯侧。那两股液体从杯子两边注入杯中,穿行在冰块间,在某个点相会。

许翰文专注的看着那渐渐上升的褐色液体,咬着嘴皮,拼命想把外间的声音隔绝掉。

一旁的沈纪月还在问着,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两个瓶子都见了底。身旁的好友看着许翰文端起大玻璃杯,往小杯里倒酒,有些惊异的问他怎么了。他也不答言,只是一杯一杯倒着,也不让别人插手。

满满的六只杯子。

“磊子,你别告诉我那人是你啊~呵呵,我可真没看出来~”

许翰文端起第一只杯子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严磊刻意压低的声音。

“是白洋梓”

绿茶配威士忌,这是白洋梓教给自己的喝法,他说这样不容易醉。

不会醉的,所以就放任一次吧。

第一杯入口,嗯,果然不会醉,反而更清楚了。因为我听到你的名字在我耳边回旋。

第二杯入口,谁说我一沾酒就醉的,我都喝了两杯了,脑海里你的模样还是那么明晰。

第三杯入口,我又想起初见时你的微笑了,呵呵,我就是被那样的你迷住的。

第四杯入口,你会在等着我么,至少现在是这样的吧,可是你还能陪我多久

第五杯入口,这样喝,确实很有风味,只是,这是他喜欢的味道么

第六杯入口

六年了,白洋梓,原来我对你的过去一无所知。你不愿提起,我也不曾发问,我以为我不在乎的,可是,我在乎

我一直笑着,却不知道我的幸福,是否也是你的幸福

再没有见你那么笑过了,你的笑,会不会只给了他呢,于是留给我的,只剩下这么多了

洋梓啊,如果某一天,你的过去来敲你现在的门,你会不会就此离去——

夜幕降临,秋风有些冷有些萧索,月色是清冷的。可对于有些人来说,热闹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吧。

夜都门口,往来的车辆都是些高级的牌子,白洋梓站在路边看着,突然想起几个月前许翰文和自己提起要买车的事情。他这些年来在外面接的那些小软件订单,应该挣了不少钱吧,两人的积蓄并在一起,买辆中档车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正想着,门口走出几个人。白洋梓看过去,一眼就认出许翰文那件米色的小夹克。可是随后他就蹙起了眉,因为那人整个身子都瘫倒在沈纪月的身上了,头还埋在人家肩头。

喝醉了么?

快步走上去,从沈纪月手里接过那个已经不省人事的人。

“那个不好意思啊,刚才发生了点事情,他喝多了点。”沈纪月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你等会儿,我送你们回去。”

白洋梓半抱着瘫软的许翰文,虽然不想麻烦别人,可是自己估计也没办法把他弄回去,索性就答应了。

许翰文的酒品还不错,也不说话,更不闹腾,就是眯着眼睛,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白洋梓半抱着他,闻着他身上烈性酒的味道,两条俊眉拧在一起。

一路上,沈纪月开着车,一句话也没说。

终于到了公寓楼下,白洋梓谢过了沈纪月,也不让他帮忙,独自半抱半拖着许翰文往楼上走。

“那个”沈纪月突然开口,“麻烦你好好待他,他挺喜欢你的。嗯很喜欢你的”说完,上车走了。

白洋梓望着消失的车子,眯了眯眼,无心琢磨他话语里的意思,现在重要的是把这个醉酒的家伙弄回家去。

许翰文身上结实,虽然比白洋梓低了那么一点点,可身上都是肌肉,重的不行。白洋梓又拉又拽的,好不容易把他弄回屋子。

进了屋,有些脱力的白洋梓实在没劲把他弄上床了,只好先让他倒在沙发上,自己坐在边上喘口气。

抬手把他额上汗湿的发丝拨开,借着月光,白洋梓凝睇于那人的面庞。他脸上总是像覆着一层光辉,就算不笑,仍旧是阳光的。

这样的人,哪怕在黑暗中,仍旧耀眼的让自己不能忽视。他是一道阳光,或许恰好可以照进自己原本黑暗的生命里。过去于黑暗为伴的日子,大概真的,就可以这么过去了。

白洋梓倾下身子,吻住了那两片淡粉色的唇瓣。

绿茶的苦涩伴着威士忌的辛辣,这家伙,竟然记得

小心的撬开他的贝齿,吮吸着他嘴里残留的酒液。那里面,似乎不仅仅有自己曾经万分熟悉的酒气,好像还有一份甜丝丝的味道。像是,汽水的甜味儿。

白洋梓有些沉醉的吻着,不知什么时候,那人似乎有些回应,于是,吻逐渐深入,身子逐渐火热。

白洋梓觉得自己似乎也醉了,无法自控一样,耳边好像有人在说话,像是咒语一样。

“抱我,抱抱我洋梓啊,求你抱着我要我吧,好不好?我好怕你不要我了”

像是受了蛊惑一般,白洋梓就顺了那个声音的意,顺了体内躁动不安的足以燎原的□的意。抱紧了怀里的人,褪去衣物,交缠在一起。

爱到深处,他问,“我爱你,你呢?”

白洋梓没说话,只是更用力的抱紧怀里的人,将两人融合在一起。

意识抽离时,白洋梓隐隐听到这么一句问话。

“如果某一天,你的过去来敲你现在的门,你会不会就此离去”

现在

一夜癫狂,如梦似幻,从睡梦中苏醒的白洋梓甚至有些怀疑昨夜那场情事的真实性。

卧房内有些昏暗,阳光却从窗帘的缝隙中钻了进来,明亮耀眼。白洋梓把手臂搁在额头上,挡下了些许光线。身旁左边的被子被拱起一个小包,看起来很像是那人团起身子缩在那里一样。可白洋梓伸出手去,却扑了个空。

那里哪还有爱人的踪影,分明就是卷起来的薄毯。

白洋梓又合上眼,细细想想,却还是无法在脑中搜寻到有关于昨夜的明确记忆。只记得自己一时冲动,被一个醉鬼弄得自己也好像迷醉一般,可那时明明还在沙发上,不知何时就回到了床上。

伸手摸过床头柜上的闹钟,看清上面的数字的时候,白洋梓吓了一跳。

定下神想想,才意识到这是周末的早晨,9点钟也不算很过分了。

可是往常这种早晨总会哼唧着腰疼往自己怀里拱的家伙,却早早的爬起来了。

鼻间淡淡的油烟味道告诉白洋梓,许翰文似乎已经在厨房里忙活着了。厨房里都换了塑料碟子,这次该不会损失太大吧,但是估计一会儿厨房的残局自己又要收拾上个把小时了。

白洋梓笑了笑,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

沐浴洗漱过后,白洋梓循着香味走到厨房门口,倚在门框上看着灶台边忙活着的那人。

抽油烟机打在低档,吸走少许油烟,却放任了平底锅里饼子的香味散开在小屋内。流理台上两个不锈钢小盆里一个盛着浸水的土豆丝,一个盛着拌好的土豆丝面糊。一旁的圆碟子里还摞着4,5张烙好的土豆丝饼。

厨房里干净的有些出奇,这让白洋梓微微有些吃惊。这家伙从来都是炒一盘子菜要用4个碟子,煮一碗面要用3个锅子的,每次他做饭,自己都要跟在后面收拾半天,否则水池里的东西一定要堆得老高,今天倒是收拾的干净,连流理台都像是边用边擦的样子。

油锅发出“滋拉”的响声,白洋梓偏过头去,就见许翰文一手拿着铲子,一手握着锅柄,正在给锅里的饼翻个儿,那动作,有点笨拙,有点滑稽。弄了好几次,饼都从铲子上滑了下去,许翰文终于失了耐性,丢下铲子,准备用手帮那张不听话的饼翻身。

看着他冒失的举动,白洋梓眯了眯眼,几步走上去,拍掉了他的手。

“傻瓜,这样不烫手才怪!”伸手接过许翰文手里的锅,铲子一挑,手腕一抖,饼子在空中翻了个儿,稳稳当当的落在锅中央。

“嘿嘿,还是娘子厉害~”许翰文咬着嘴唇笑了,拉着白洋梓的胳膊就要往他身上靠。

“诶呀,我刚洗了澡,你身上都是油,可别往我身上蹭。”白洋梓推了他一把。

“切,你竟然嫌弃我!早上可不是这样呢,扣着我的手死掰掰不开,让昨晚累得半死的我愣是把你拖到床上去的。”许翰文不满的瞟了一眼白洋梓。

被他说的有些满脸通红,白洋梓也不敢去看许翰文的眼睛,只把手放在他后腰上轻轻按了按,“不好意思,昨天晚上累着你了吧”一想到昨天晚上自己都累到人事不省,喝醉了酒又居于下方的许翰文,一大早又爬起来做饭,目测着应该是把自己前两天买的那一大包土豆都切了丝了,这会儿身上肯定不会舒坦。

听他这么说,许翰文身子立马软了下来,就着白洋梓的臂弯就靠了过来,“是啊,累死了,腰快断掉了~”他苦着脸往白洋梓怀里蹭,“不过,娘子亲我一下就没事了~”

这会儿白洋梓没再躲开,就任他靠在自己xiōng前,看着他故意装出来的撒娇模样,再感受着手掌下他僵硬的后腰,白洋梓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这个不好意思你到床上再躺会儿吧,饭我来做好了”

“嗳,和你开玩笑呢!”看着他的样子,许翰文一把推开了他,拿起勺子在煮粥的锅里搅了搅,“你相公的体力可不是一般的好,娘子你还要多加锻炼啊~”说着还偏过头来冲白洋梓挑了挑眉。

“什么啊,还不是因为昨天你醉得像摊泥,我能把你从酒吧弄回来已经不错了,你还质疑我的体力?”白洋梓绕过去料理锅里那张饼。

“昨天对不起了”许翰文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

“嗯?”

“发生了一点事情,所以我有点有点失控了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保证不会再喝那么多酒了!”

白洋梓看着举着勺子信誓旦旦的某人,不由得笑了,“谁还没有个烦心事?发泄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偶尔放纵一下而已么。”

“嗯绿茶配威士忌真的挺好喝的,你怎么会知道这种搭配的?”

许翰文状似漫不经心的问着,白洋梓笑了笑,“曾经有个朋友教的。”

“朋友”

许翰文不知道又小声念叨了些什么,白洋梓没有听清,也没再问,“诶,你今天倒是勤快,厨房还挺干净。”

“嗯?哦,那是啊,不能总让你帮我打扫战场不是~你相公我也是很能干的~”

“好了,别贫了,快点做好吃饭了,饿死了。”

“好啦好啦,很快就可以吃了,话说你昨天没吃饱么?”

“嗯?昨天?”

“没想到娘子胃口挺大~嘿嘿,咱今天晚上接着来?”

“呃你一大早就想着这些事情,精虫上脑了吧!”

“呵呵,娘子不想么诶呀,你看看,饼都要糊了!你还敢说你没想!”

许翰文仍旧像往常那样笑着,明媚的阳光落在他的眉梢眼角,白洋梓觉得心情很好,这样的生活,他该要知足了。就算自己的过去有再多值得悲戚的事情,现下的生活却只让自己想要微笑。

沐浴在阳光下的感觉,很好——

从那次的醉酒之后,许翰文变得更加勤快了,原先总是理直气壮“奴役”白洋梓的家伙现在开始主动做家务了。虽然他偶尔会帮倒忙,但总归也是自己料理过生活的人,做起事来也算有模有样的。

可不光是这些事情勤奋,另一件事许翰文更是积极。打着帮白洋梓锻炼体力的旗号,几乎每天晚上都拉着白洋梓做运动。要说每天最累的应该是他自己,可他却是乐此不疲的样子。白洋梓每晚对着一熄灯就欺上身的家伙,实在是又无奈又好笑。

可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拒绝不了许翰文。有时候他为一件事找一个理由,自己就可以在心底替他找一百个理由说服自己那仅剩的一点点矜持。

两个人在一起甜甜蜜蜜的,白洋梓很知足。许翰文公司聚餐,以前他总是找借口要白洋梓陪着去,这次却很体贴的自己去了,也没喝酒。知道白洋梓最近工作忙,也不让白洋梓接他下班了,甚至还会打电话叮嘱白洋梓下班早点回家休息。

这些关怀看在白洋梓眼里,心里是很开心的。

其实白洋梓倒是挺喜欢接许翰文下班的,两个人一起走路或者搭车回家,说着一天里发生的事情,讨论着晚餐要吃些什么,顺便可以看看街景。只是最近一段事务所里的一个老律师病了,他的活儿摊到白洋梓头上的还不少,所以不加班已经是不错了,更别提比许翰文下班早去接他了。

白洋梓工作的事务所规模挺大,口碑也不错,刚巧这个生病的老律师就是许翰文他们公司的法律顾问。虽然平时没什么交集,可他这一病,往那个公司送文件的任务就恰巧落在白洋梓身上了。虽然这里面不乏所里其他人对他的特殊关照,白洋梓还是很乐意接受的。

白洋梓自己其实也无法否认,自己并不是个浪漫的人,许翰文想出的那些个点子他就连照做都觉得不自然。可这次,他突然就很想看看许翰文工作时候的样子,给他一个惊喜。

最近几天许翰文有些奇奇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太多累到的原因,每天晚上洗澡都半天不出来,脑袋一沾枕头就犯迷糊,当然不可能再缠着白洋梓做那些事情了,理由还是什么锻炼需要劳逸结合,给白洋梓一些时间消化吸收前一段的锻炼成果。白洋梓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又隐隐觉得他在搞什么秘密活动。

“今天,就让我来查查你的岗。”白洋梓提着公文包站在大厦门口,抬头望了望蓝色的楼体。虽然无数次在这座大厦楼下徘徊,可对它的内部却甚少踏入,今天他特意没有给许翰文打电话,就是想要看看自家这个最近懒得出奇的家伙上班的时候是不是也在偷懒。

在前台小姐那里做了登记,白洋梓就上楼送文件去了。将文件留在秘书室,又和公司里的某个负责人谈了一会儿,交代了一些事情,白洋梓的工作任务就算完成了,这才坐电梯上了18楼。

从电梯间走出,隔着厚厚的玻璃板,白洋梓看到了许翰文工作的地方。

一个个的格子间,每个人的桌上都放着好几台电脑或是电子设备什么的,有人对着屏幕快速的敲击着键盘,有人拿着文件和屏幕上的东西比对着什么,还有人在皱着眉头苦思冥想着。办公室里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看着屏幕上的那些代码,感受着室内略显沉闷的气息,白洋梓甚至觉得这份工作颇有些乏味。

目光在隔间中穿行,白洋梓搜寻着那人的身影。不一会儿,他的目光在某处停了下来,那张桌子上放着一个橘色的马克杯,是几年前他和许翰文在陶艺馆里做的。杯子有一对,紫色的那只现在就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白洋梓记得,杯子外表无甚新奇,可是杯子内壁却有许翰文刻的对方的名字。他那个时候说,“嗳,工作的时候不能分心,可是喝水的时候就是放松时间,这个时候,一定要第一时间想到对方~呐呐,喝着有我的味道的水,你有没有觉得很甜啊~”

想着想着,白洋梓不自觉的就翘起的唇角,许翰文似乎总是可以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说辞。

不过,他这会儿好像不在?

“先生,请问您找谁?”

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过来,白洋梓和她说了两句,才知道许翰文今天请了半天的假,这会儿已经下班走了。

白洋梓又望了望那张算是整洁的桌面,“你这家伙,不见你在家里打扫卫生,办公室你倒还整理的挺好。”他笑了笑,转身乘电梯走了。

白洋梓站在大厦门前,掏出手机来,打算给那个逃班的家伙打个电话。

请假么,不知道这又是在搞什么鬼。搞不好一会儿自己到家又会收到什么“惊喜”。

号码都拨好了,正准备接通,白洋梓突然就犹豫了,许翰文喜欢做这些事情,喜欢不时的来个惊喜,干嘛非要破坏他的兴致,不如

白洋梓正斟酌着,手机却突然响了,未知号码来电。不知道又有什么工作了,白洋梓叹了口气,接了起来。

“喂,您好。”

白洋梓问了声,等了半天,电话那头却无人应答。大概又是拨错号码了,白洋梓打算挂了电话。

“梓,我回来了”

曾经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白洋梓握住手机的手颤抖了一下,头脑一阵恍惚,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这个声音,那么熟悉,白洋梓曾经以为有这个声音萦绕在自己耳边,这一生便足矣。为了这个声音,他几乎搭上了自己的尊严,自己的信仰,自己的坚持,最后,这个人还是带着这个声音离他而去。

白洋梓记得,那时这个声音说,“对不起,散了吧,别等我,我再不回来了。不想说分手,因为或许这样,你可以告诉你自己,我们从来都没有开始过。走吧,别回头,因为我不会在那里了。”

当年走的决绝,走的莫名其妙,现在呢?

不是说不会回来了么,怎么又出现了呢?

“你能不能回头”

那个声音像是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哪怕心突然就痛得无以复加,白洋梓仍旧不可抑止的想要顺从的回过头去。

可是,回头我要如何回头呢?

好不容易走出你留下的yīn霾,找到了真心相爱的人,为什么你就偏偏要在这个当口回来。

不知道身后会有什么,虽然心中有个声音嘶喊着自己仍旧有些许思念,拼命叫嚣着让自己回身,可是眼前突然出现的那张笑脸,让白洋梓浑身一震。那微笑,就像此刻大路尽头西斜的落日,暖暖的。

“不”不会回头了,白洋梓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心却很坚定。

自己已经走过黑暗了,因为那抹阳光已经照进了自己的生命,所以,不要,更不能回过身返回黑暗之地了。

微微扬起头,白洋梓闭了下眼睛,“我不会回头了,再见,萧渝!”

挂断电话,白洋梓长长出了一口气,低下头,提步向前走。

本以为结束了,解脱了,可突然——

“白律师!”

身后一个女声响起,白洋梓条件反射的转过身去。

手里被人塞进了什么东西,白洋梓却没了感觉,他只是站在那里,移不动脚步。

一人一袭黑衣站在台阶顶端,暮秋的风带起他的风衣,耳际的发丝被拂开,露出那颗耀眼的黑色耳钉。他望向这里,面上秋水无波,眼中却是波澜四起。

看着他一级一级台阶的走下来,白洋梓感觉自己的心率越来越快。这时候应该要转身离开的,这也是刚才的决定,可现在,却迈不动,移不开。

直到那人在自己身前三步处站定,白洋梓却只能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连错开目光的力量都没有。

“梓,你好么?”

萧渝的声音和七年前相比,仍旧那么沧桑,却好像是抽空了力气一样,疲惫而又沙哑。他依旧不曾笑过,冷冷的表情掩盖下他所有的情绪。

我,好么?

他的问话让白洋梓一下子回神,自己好么?很好的,现在的自己不是很好么,为什么他一出现自己就乱了步调呢?不该这样的,就算心里会想念,看到他会心痛,仍旧,已经是过去式了。

轻轻吐出一口气,把鼻间的烟草味道驱赶走,白洋梓微微笑了,“我很好,你呢?”

萧渝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白洋梓,很久没有接话。

“你好像瘦了不少,以前倒是挺结实的。”白洋梓尽力随意的说着。

萧渝似乎打定主意要打破白洋梓的镇定,只一味的盯着白洋梓看,不再出声。

一时间,四目相对,白洋梓有些尴尬,心却渐渐平静。

再看这人,确实是虚弱了些,脸色有些蜡黄,似乎不太健康的样子,冷硬的面部线条倒是没变,还是一副阎王相。要说看起来还真不像是好相与的人,自己当时怎么就觉得他这张脸有着无限吸引力的呢?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白洋梓突然很想笑,原来自己已经被许翰文带坏了,开始联想些奇怪的东西了。

“你,变了。”萧渝眼神微闪,突然开口说话。

“嗯?”

“你会笑了”

“我以前也会笑的。”

“不,你以前看似笑得开怀,可实际上,心却从来都没有跟着快乐过。可是你现在笑的时候,眉梢眼角都带着快意”

“哦,是么?”白洋梓有些惊异他会这么说,捏了捏手里的文件夹,有些不自然的说着。

“想聊聊么?”萧渝嘴上虽然是询问,脚下的步子却已经向一旁的停车场挪动,“走吧。”

“不了,我要回家了,家里,有人等”

萧渝的步子顿了一下,脸色暗了暗,“那就让他等。”说完,用力扯了白洋梓的手腕,带着他向停车场走去。

白洋梓挣动了几下,握着自己手腕的手骨节分明,干瘦的可怕,却仍旧让他无法挣脱。只得随他下了车库,又被他塞进车里。

白洋梓有些生气,想要质问他,突然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可他扭过头,就看到刚钻进车内的那人双臂支在方向盘上,身子剧烈的抖动着,脸色苍白到失了血色。

“你你还好吧?”白洋梓也知道那个时候几个人一起放纵的玩乐,各人身上都有些病症。自己的胃病也是那个时候落下的,却被许翰文养护的好了许多。不知道眼前这人是出了什么状况,记得当时他的肾好像是有些毛病的,只不过那时谁都不在意。

萧渝也不说话,颤抖着手从兜里摸出药瓶子来,一下就吞了一大把,之后从车中的杂物箱里摸出一瓶酒来,往嘴里灌了几口,把药送了下去。

“你!”白洋梓和他分别很久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是这般自虐。用酒喝药,这么危险的事情他还在做么?“你这是在干什么?”

萧渝靠在椅背上粗喘了几口气,脸上依旧苍白,嘴唇上还有刚刚咬出的牙印,他抬手抹去额头上的细汗,“呵呵,我以前一直这样的,梓不记得了么?”不在意的笑了笑。

“你这样毁身子的,不知道会有什么副作用,太危险了!”白洋梓皱着眉看他。

“呵呵,这条命也不值钱,没了就没了,有什么的。”萧渝侧过身子,倚在车门上。

“你胡说什么,你自己的命自己不珍惜,等着别人为你cāo心么!”想着他自暴自弃一样的行为,白洋梓语气不善。

“哼,谁会为**心?”

“这总有人的”

“你呢?你会记挂我么?”

车内弥散着暧昧的气息,白洋梓觉得有些别扭,“会吧,是朋友么。”

“朋友?呵呵!”萧渝嘲弄的笑了,“梓,你真的变了好多。”

“是么或许吧我现在过得挺好”

和萧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白洋梓不时看看手表。萧渝把他的心焦看在眼里,却不露声色的继续说着不痛不痒的闲话。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

“怎么,这么想着那个人?”

“他是我爱人。”

“爱人?哼,我们这样的,会得到长久的爱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总也不愿意迈出第一步,让别人递过来的手等到失去耐心,爱,就永远也不会有。”

“哦?你怎么就这么确定不会再次被伤得体无完肤?”

“我不确定,但我也不怕。因为痛苦的滋味已经尝过一回了,不是么?”

“那你岂不是该谢谢我。”

“谢什么?谢你曾经那么随意的出现在我生命里,撩动了我的心,又甩甩手走了?”

“梓,你变得伶牙俐齿了,要是以前,你怕是早就低下头,沉默不语了。”萧渝倾过身子来,“梓,那个我爱的,沉默又忧郁的男孩子,去哪里了?”

“丢了,那个白洋梓早已经被你丢弃了,不是么?”白洋梓直直的看着萧渝,丝毫不躲闪。

“可是你明明回头了”萧渝伸手抚上白洋梓的脸。

“呵!回头么”白洋梓侧过脸,躲开了那只手,“萧渝,我们回不去了。就算我回头,也回不到原来的那个地方了。”

“你不是说不试试就不知道结果么?”萧渝大力的攫住白洋梓的手腕,呼出的热气喷在白洋梓脖颈上。

白洋梓却没有再挣动,只是扭过头去,静静的看进萧渝的双眼里,“我们之间的尝试,早已经过了期限。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时光不留情面,你早已走开,我亦没有在原处等你。我们,都回不到当初了。”

我们不是两条平行线,而是两条相交线,短暂交汇,却只会渐行渐远

觉察(新内容)

空荡的走廊里,冷风穿堂而过,莹白色的灯光让影子都躲了起来,一片孤寂冰寒。

不时走过的护士衣角是粉红色的,仍旧无法为这冰冷的医院一角带来一丝暖意。嗅着来苏水的味道,昏迷的人不曾醒,清醒的人反倒更清明。

突然,清亮欢脱的手机铃声响起,白洋梓把手机从兜里摸出来,摁下了接听键。

“娘子啊你让相公我等得好苦啊”

“我我手头有点事情没办完,可能还得再等一会儿才能回家”白洋梓低着头,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易拉罐。

“啊你真的忍心让你相公我饿死家中么”

“别闹,有正事你先找点东西吃吧,嗯?”

“不要,我等你回来。我要是不说等你,我敢保证,你这个工作狂绝对会忙到半夜还饿着肚子回家。”

“好了,你先找东西垫垫,别饿坏了,等我回去做饭,行吧?”

“那你记住相公在家等着呢,早点回来啊~”

“嗯,记住了,快去吃点东西。好的,我挂了。”

白洋梓望着手中渐渐暗下来的手机屏幕,嘴角微微上扬。随意找了个键按下,屏幕上五彩斑斓的照片就又亮了起来。

小小的屏幕被数件彩色的t恤衫占据,有点让人眼花,似乎不是白洋梓的风格,却是他用了好几年的桌面。那些t恤是许翰文送给他的礼物,用他自己第一次打工挣来的钱买的,各种颜色,却都是一个款式,花式字体的一句英文。

i love x

起初白洋梓并不觉得特别,可当几年前两人第一次在某样东西上留下各自名字的首字母时,白洋梓终于顿悟他的小诡计。可问他,他却死不承认。

“那是x,未知数好不好?是‘我爱谁’的意思所以你就放心大胆的穿吧~”

他一脸坏笑,让人不看出他的小心思都难。白洋梓了然他的心意,却不好意思把那样的衣服穿出去,因而只是在床上摊开留了张照片,之后就把那些衣服仔细的收了起来。

我爱谁我爱许

“请问您是刚才打电话的白先生么?”一个中年男子突然出现在白洋梓身旁。

“嗯?哦,是的,我是白洋梓。”

“我是钟先生的秘书刘亿,小少爷的事情麻烦您了。”

“没事,都是朋友。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一步。”

“好的,辛苦您了。”

白洋梓冲那个男人点了点头,提步向电梯间走去。路过那个平面玻璃隔离起来的病房时,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偏过头去看了眼。

洁白的床铺上安静躺着的那人,终于不再是只属于黑色了,身旁大大小小的仪器显示着花花绿绿的数据。这样的景象,让白洋梓觉得极其不真实。

萧渝,钟潇榆,你何苦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

重度肾炎二次发作,尿毒症早期,这个样子的你竟然还敢抽烟喝酒?你还是像当初那样,不惜命。这条命对你来说,永远都那么不值钱。你说,没人在乎的,怎么会呢,我当初就曾经那么那么在意过,可是,你不是不要么?那所谓的怜悯我不会给,你更不会要,那你现在这个样子的自暴自弃,自怨自艾,到底又是想要什么呢?

你我都不是言情小说里的主人公,就算命运再离奇,有再多的巧合发生,我们两个之间注定是已经结束了的。那时候的热情,已经淡了,也不会因为你把自己整得多么落魄而有所改变。你有你的家人,我,也有我的家人。

从前的那段日子,我们早已挥手作别。

狗血的剧情,注定没有狗血的结局。

“白先生,还有什么事情么?”那中年男子见白洋梓不离开,又走出来问道。

“没事了。”白洋梓转身要离开,却还是停下步子,“告诉他,好好对自己,这世上如果连自己都不珍惜自己,那就不要奢望别人会如何爱惜你。”

不再流连,目光从那张蜡黄虚弱的脸上移开,白洋梓迈步离开了病房,走出了医院。

白洋梓瞅了一眼手表,已经十点多了,下午萧渝突然在车里昏倒,不得已随着救护车来了医院,又听医生讲了他的病情,一直等到钟家来人。本还打算晚上给许翰文做顿好吃的呢,现在这个时间,只能下泡面凑合了。

想着家里还有人等,白洋梓招了辆计程车往回赶,可当他站在公寓楼下望着自家窗户里漏出的橘黄色光线时,只堪堪踩上10点的尾巴。

打开家门,扑鼻而来的香甜让白洋梓笑了,这家伙,又开始鼓捣他的烘焙配方了。

把公文包放下,白洋梓走进了厨房,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的人。

唉,还说等自己呢,这瞌睡虫一来,就把自己给忘了。

白洋梓环视了一下厨房,不由得感叹,这次真的是许翰文烘焙过后把厨房收拾的最干净的一次了。走过去,看到了桌上盘子里叠放的松饼,拿起一个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奶香从缝隙里钻出来,有些烫口,却和六年前那个秋夜里第一次尝到时一样的好味。

这家伙不知道又准备了什么惊喜,记得上一次做这种松饼的时候,许翰文突然变出两张飞新加坡的机票,说要和自己度蜜月。这次呢,难不成要二度蜜月?

“嗯,不行都要六个”原本趴在桌上睡得香甜的许翰文突然嘟哝了一声。

白洋梓以为他醒了,低下头,可他只是把右臂打开压在头下,蹭了蹭,又接着睡了。

扭头看看桌上,加上自己手里这个,总共是八个松饼,他怎么就数出六个来?还都要,好啦,不和你抢了。白洋梓把松饼放回盘子里,伸手在许翰文微翘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

厨房里的灯撒下昏黄的光线,打在许翰文的脸上,显得暖暖的。

“文,文文”白洋梓轻轻唤了他几声。起初在一起的时候,许翰文就让他喊自己的小名,白洋梓不好意思,所以从来都只在他睡着的时候或是在情动的时候这么叫他。他倒是不客气,洋梓洋梓的叫着,很快就变了调,成了“娘子”。白洋梓开始还有些气恼,后来也就懒得纠正他了。

“文文?”见他没反应,仍旧睡得死沉,白洋梓笑着摇了摇头,弯下腰,吃力的把人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一段许翰文所谓的锻炼有成果,白洋梓竟然觉得抱起许翰文没以前那么辛苦了,竟然一步没停把他抱上了床。

把人丢在床上,白洋梓坐在床边喘了好久,余光一瞟,很快就无奈的叹了口气。

果然,指望这家伙做什么事情利索点,这辈子都不大可能了。

绿色的运动衫上到处都是面糊和糖霜的印记,牛仔裤上竟然还有手指印,这人从来都不懂得穿件围裙!

无奈归无奈,让这么一个一身面糊的家伙就这么睡着,就算白洋梓不怕弄脏床铺,他也会不忍心这人睡得难受。

从衣柜里取出许翰文的睡衣,白洋梓把睡沉了的家伙抱起来,准备给他换衣服。先把运动衫替他脱掉,又把背心给褪了下来,对着他光溜溜的上身,白洋梓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烧。扯过一旁的睡衣就给他套上,一粒一粒扣子扣下来,眼睛滑到他的小腹时,白洋梓的手定住了。

手不由自主的抚了上去,小麦色的肌肤上静静的躺着一条有些狰狞的疤痕,从他的小腹延伸下去。白洋梓眯了眯眼睛,用手轻轻的把许翰文的内裤向下拨开了一点,这才看清了那条足有半个巴掌长的疤痕。

疤痕很新,白洋梓不记得许翰文之前做过手术或者受了什么伤的,他也并没有见过许翰文腹部有过这样一个痕迹,因为许翰文以前总是很喜欢秀自己的腹肌。那么

白洋梓蹙起了眉头,眼光扫过一旁的睡衣,突然想起了什么。

就是自己那次出差之后,习惯裸睡的许翰文突然就穿上了睡衣,之后也总是遮遮掩掩的,自己好像真的就再没有看到过他裸.露的腰腹。

白洋梓一阵心惊。

他难不成在自己出差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或者他趁着自己出差做了什么手术?

白洋梓不由得手臂收紧,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他这几日都怪怪的,萎靡不振的,还总好像藏着掖着什么。想到下午萧渝躺在病房里的样子,白洋梓心里一阵紧缩。

别出什么事情啊,一定要好好的

白洋梓很想把许翰文摇醒,问他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还要瞒着自己。可低下头,看着怀里人睡得安恬的样子,又不忍心扰了他的美梦。

抱着他坐了好久,白洋梓感觉他似乎有些冷,一个劲的往自己怀里钻。这才想起给他换衣服换了一半,就这么让他睡了,是要着凉的。连忙给他把睡衣换上,塞进被窝里。

坐在床边看着爱人的睡颜,白洋梓不可抑止的胡思乱想,闭上眼睛,那张淹没在各种冰冷仪器里的苍白容颜就替换成了许翰文的小脸,连他脸上的笑也消失了。

不行,不能在这样想下去了,这是自己吓自己!

白洋梓用力甩了甩头,拾起许翰文换下的衣服,走进了洗衣房,企图用家务冲淡自己脑海里的幻象。

有些迷迷糊糊的把衣服丢进洗衣机,撒了洗衣粉,洗衣机都开始注水了,白洋梓才想起许翰文喜欢往裤兜里塞零钱。急忙把洗衣机停下来,白洋梓把那条沾了水的牛仔裤揪出来,手一摸,竟然还真的有东西。

白洋梓掏出来一看,竟然是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条。纸条湿了水,贴在了一起,白洋梓怕是什么重要东西,连忙小心翼翼的把它展开,摊在一旁的桌面上。

不经意的看过去,竟然像是一张化验单,白洋梓有些紧张,连忙打开大灯,凑近些仔细看看。

这一看,白洋梓可真的被震住了。

白洋梓双臂支着桌沿,玻璃片后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那张单子上的字迹。

这,怎么可能

许翰文,怀孕了?已经六周了?

洗衣机发出滴滴的响声,却丝毫引不起白洋梓的注意,他只是低着头,对着那张单子发呆。他的世界,静得出奇

害怕

“唔”

感觉有点冷,许翰文翻了个身,打算像往常一样缩进那人怀里继续睡。可翻过去,却扑了空。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身旁的被子枕头整整齐齐,根本没有那人的影子。

许翰文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意识渐渐回笼,这才想起,昨天晚上自己似乎没等到白洋梓回来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嗯,看来是他把自己弄到床上来的。可是这会儿怎么不见人呢,起这么早

许翰文下了床,揉着眼睛去洗漱,却被一旁地上的旅行包绊了一下。

“嗯,这是”许翰文皱了皱眉,他不用猜就知道,白洋梓又要出差了

顾不上洗漱,许翰文直接往外间走,果然在厨房里发现了正在煎蛋的某人。

“娘子你又要抛下相公外出游玩了”

白洋梓听到声音,肩膀颤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仍旧料理着锅中的煎蛋,“醒了我要出差几天,早上突然接到的通知。”

“又是出差你干脆辞职在家陪我吧,相公我挣钱养你~”

“胡说什么呢,快点洗脸刷牙,准备吃饭了。”白洋梓也不抬眼看许翰文,只是低着头把煎蛋和牛奶放在餐桌上。

“哦”许翰文不情不愿的站起身往卫生间走,正想看看外面的天气,却看到了晾台上挂着的衣裤。看到自己的牛仔裤,许翰文突然想起了那张化验单。“啊!”

他火急火燎的跑出去,把裤子拽了下来,手伸进裤兜里摸索着,可四个兜都翻遍了,竟然没找到!

“单子,那张单子呢?”许翰文提着牛仔裤冲进厨房,对着白洋梓嚷嚷着。

“单子?”

“对啊,我裤子里那张化验单呢?”

“这个么?”白洋梓抬手一指桌面,许翰文急忙冲过去。

“啊,找到了,幸亏没洗坏”许翰文喃喃着,突然想起什么,声音立时顿住。过了半晌,他才抬起头看向白洋梓。

“你,都知道了?”他试探着问道。

“嗯。”白洋梓点了点头。

许翰文看着白洋梓全无表情的脸,心里咯噔一下,“我们有孩子了,你不喜欢?”

“没有”白洋梓说着叹了口气,转身去水池里洗碟子。

“上次我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喜欢孩子的么?”看着他的表现,许翰文的头有些懵,“我以为你想要个孩子的你在博客里不是也写着想要一个我们两个的孩子么”

“什么?”白洋梓转过身来,看向许翰文的目光里有些不可置信,“你说我的博客?你看过我的博客?”

“我就是在网上搜索着玩的,然后觉得那个挺像是你的我只是突发奇想用自己的生日试了一下密码,没想到真的打开了”许翰文乐了一下,却又看到白洋梓眼底的渐渐聚集起来的愠怒,立马敛了笑意,“我就是偶尔看看的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白洋梓不断摇着头,很是失望的样子,“没想到,你,你我们是在一起了,可是最起码的隐私还是要有的吧,总要互相尊重不是么?你这样”

“可是你总是什么都放在心里,也不告诉我,我就是想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嘛”虽然嘴上在辩白,许翰文却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许翰文,我以为你懂我的”

“我也想啊!可是我不是神仙啊,我也有猜不透的时候我能看出你开心或者生气,可也不是每次都能猜到原因,你又不愿意说”

“你!唉,算了我走了,你吃了早饭上班吧”白洋梓甩手离开了厨房,许翰文愣了一下,急忙跟了出去。

“洋梓,我不应该偷看你博客的,这个是我不对,可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总在猜你的心思,我也很苦恼啊!”跟在白洋梓身后,许翰文有些着急起来。

“我从来都没打算让你猜我的想法。”白洋梓冷冷的回了一句,手上忙着收拾旅行袋。

“可是我们生活在一起啊,我们总要互相了解啊,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却什么都不愿意和我多讲。”

“连动手术怀孩子这种事你都瞒着我,你还敢说对我坦白?”白洋梓眯着眼睛看向许翰文,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怒气,“人命关天的事情你不计较,反倒在乎些小事,许翰文,你的评判标准还真是奇特!”

“我以为你想要个孩子的!”

“你以为?可是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你一个人就决定了,现在还说是为了我?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个生命,你有没有为这个孩子想过?孩子不是你说想要就可以的,他的成长,他的未来,他要面对的一切,这些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你不是个孩子了,为什么想问题还这么简单?说到底,你这就是自私!”

许翰文愣住了,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白洋梓。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了,他还从没见白洋梓发这么大的火,用这么大的声音讲话。许翰文定定的看着双眼通红的白洋梓站在自己面前,他xiōng膛剧烈的起伏着,紧接着,他提起地上的旅行包,淡淡的说了句,“我走了,过几天回来。”

然后,就是门被用力带上的声音。

许翰文呆楞在原地,大脑像是短路了一样。

自己策划了许久的惊喜,最后竟然变成了自己的惊吓

这算是什么呢,自作自受么?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说服自己接受那个手术,逼迫着自己坦然面对像个女人一样挺着肚子的男人,听吕医生一遍一遍的说着手术的危险有多大,直到昨天看到那张化验单还觉得一切就像是梦一样。

现在,许翰文真的希望这就是一场梦。

这是第一次猜错了你的心思吧

许翰文一个人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心里对白洋梓也是有一些埋怨的。

现在是要怎么办呢,说了是两个人的事情,你还是丢给我一个人来处理了。是的,我目光短浅,我只想到你没有感受过亲情,从我父母那里也找不到想要的情意,所以看到你提起家,提起亲人,我就想要给你一个圆满的家。孩子的未来,我是真的没想过,是我太自私了,只想到你了

许翰文用力深呼吸了几次,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许翰文,又不是世界末日,干嘛哭丧着脸!他只不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下班给他去个电话,道个歉,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你爱他的,不是么?他应该也是爱你的”

强打起精神的许翰文收拾好自己就急匆匆的跑去上班了。

在公司忙碌了一天,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许翰文坐在沙发上,对着手机上白洋梓的照片一遍遍的给自己打气。以前和白洋梓闹别扭,也总是许翰文先开口服软,可这次,他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犹豫了半天,许翰文把手覆在自己微微发热的小腹上,轻轻呢喃着,“诶,宝宝啊,你们的那个爹爹应该还是喜欢我们的吧,至少应该还是喜欢我的呵呵,不是啦,他其实很喜欢孩子,当然会喜欢你们嗯,会的,他只是觉得太突然了,被吓到了,只要我一开口,他肯定就不生气了”

鼓足勇气,许翰文把电话拨了出去,听着嘟嘟的提示音,他觉得自己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可过了一会儿,电话却被挂断了。

许翰文并不吃惊,白洋梓生气的时候总是这样的,看来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隔了一阵,许翰文又拨了一个,这次没等多久,就被挂了电话。

一连打了五个,都被那人挂了,许翰文再打,那边就提示对方关机了。

许翰文有些挫败,把手机丢到沙发角落里。

是啊,这次是自己错了,不该偷看他的博客的。白洋梓心思那么细腻的人,又极度敏感,心里有些话不想让人窥探是很正常的事情。自己看了,还理直气壮的,他当然要生气了,算了,就让他惩罚一下自己吧。

窝在沙发里,不一会儿许翰文就有些昏昏欲睡了,脑袋一坠一坠的。

“唔!”手机短信铃声突然响起,许翰文一下子清醒过来,急忙爬过去,把手机从沙发缝了摸了出来。

一条广告而已,许翰文失望的叹了口气,不死心的又拨了一次号,对方仍旧是关机。

把手机握在手心里,不一会儿,许翰文就睡着了。再睁眼,天都亮了,手机上却没有未接来电,看来白洋梓还没消气。叹了口气,许翰文爬起来上班去了。

连着两天,白洋梓的手机都关着,许翰文越来越不安起来。

若是放在往常,许翰文心里或许只是有些担心,可是总监办公室连着几天都空着,他实在无法克制自己心里不断蔓延的想象。

不会的,白洋梓怎么可能这么做呢!好歹在一起也六年了,就算他不想要孩子,也不会在这个当口跟那人跑了吧

许翰文暗暗在心里骂自己胡思乱想,却还是实在忍不住了,他打电话到白洋梓的事务所打听情况,结果那边说,白洋梓那天早上主动提出替另一个律师出差,两天的行程,然后他前天又打电话请了一天假,今天下午应该就回来了。

许翰文越来越坐不住了,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回家呢?下午总监在公司出现了一会儿。如果他们两个没有在一起的话,那白洋梓去哪里了呢?

电视机锁定在新闻频道,每每出现“事故”两个字,许翰文心就揪一下。他在家里转来转去,白洋梓经常出差的时候变更行程又不打招呼,也不是第一次一生气就关掉手机玩失踪,可这一次许翰文却格外担心。

他害怕了,可自己也说不清是更怕爱人和旧情人走了,还是更怕爱人遇到意外,两件事,似乎都让他连想象都觉得沉重。

焦躁了一整夜,第二天天没亮,许翰文就出门了。

坐在事务所门前的长椅上,许翰文望着天边渐渐升起的旭日,轻轻呼出一口气。

天气真的冷起来了,竟然都有哈气了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许翰文第一次感觉不到热闹。

许翰文低下头,用手指抠着长椅木条上的凸起。

这一次,自己真的好像有些神经过敏一样呢。可是怎么办呢,就是克制不住的要去想。如果不是这么巧的话,他真的可以狠狠的敲自己几下,把这种想法赶走的,他也真的可以很自信的说,虽然嘴上从不说,白洋梓心里还是只有自己一个

可是,可是呢如果爱人第一次躺在自己身下,意乱神迷的时候喊的是另一个名字,爱人第一次高烧躺在自己怀里,神志不清的时候唤的也是那个名字,自己要如何说服自己忘记那个名字

或许是自私吧,为了这些说不出口的原因,自己再也不愿让他处于下位,天天拉着他锻炼身体不愿他再生病。这个样子,就再也听不到那个名字了吧

洋梓,这就是我的秘密,最大的秘密

猜得到那人在你心里曾经造成多大伤痛,一句询问或许就能撕开那或许微微结痂的伤口,你要我如何忍心开口?

对不起,我以为自己总可以没心没肺的笑,可对着这件事,不管我多努力,就是笑不出来。

我也会怀疑自己呢,因为我也会害怕失去。这个样子,你会嘲笑我的吧

已经是初冬了,风有些凉呢。

许翰文扭过头,眼睛顺着人行道望向远方,洋梓,你会回来的,对吧

或许,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了

想通

从地铁站走出来,冷风便迫不及待的钻进衣领袖口,让人禁不住浑身瑟缩。白洋梓紧了紧身上的风衣,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因为天气原因,航班取消,白洋梓不得不坐了一夜的火车返回。本来以为回来了会暖和些,却突然发现这座城市也已经挡不住寒冷的侵袭,被寒流攻占了。

白洋梓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果真是冬天要来了么?这场全国范围的降温来得突然,在外出差的白洋梓不由庆幸那天早上自己心慌意乱,竟随手把厚毛衫丢进包里带了来,这可是派了大用场了。可是家里那人呢往年许翰文很是耐冷,一整个冬天一件毛衫一件外套就过去了,现下这个温度,估计还穿着衬衣到处跑呢。可他现在的身子不同往日,他又是个不cāo心的主儿,也不知道这两天他加衣服了没有。

想到这里,白洋梓又开始后悔起自己那天的冲动来。

要说那天自己故意抓住许翰文看自己博客的事情,冲动的和他吵了一架,却也并不是真的很生许翰文的气,至少不是为了这件事。

那博客用了许翰文的生日做密码,自己心里也就没打算防着许翰文,他看了也就看了,要是放在平常,稍稍有些不快,说他两句也就过去了。那时候,却好像成了一个绝好的借口,让自己可以逃离,可以寻个地方找个时间好好理一理那件事。

说到底,不过就是自己心中烦乱,找个借口逃避罢了。

那个晚上,看到那张化验单,想到许翰文小腹上长长的刀口,白洋梓心里有说不出的慌乱。他想到了齐安对自己说的男性生子的事情,想到了在医院里看到的大肚子男人,想到了小时候孤儿院里老师抱在怀里的小婴儿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接受自己的爱人像女子一般怀胎生子,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照顾好爱人,更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做一个好父亲

太多的未知突然的闯入他的脑中,让白洋梓难以招架,所以他像往次一样的,选择了逃避。

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要回来,因为摆在他面前的不是一道选择题。许翰文已经做了决定,而他要做的,就是接受。他只是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的犹疑和无措伤害到许翰文。

其实从很早开始,白洋梓就开始期盼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他想如果有一个孩子作为联系自己和许翰文的纽带,自己兴许就找到了所谓的亲情。打算了好久的领养最终无疾而终,白洋梓着实失望了一阵子。这下突然被告知即将成为父亲,除却那份惊惶,白洋梓心里还是有一份欣喜的。

现在想想,那个时侯许翰文一次次的试探和暗示,原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不论怎样到来的孩子,两人都会爱他,都会尽力给孩子幸福。那时应下许翰文的话,现在想想,白洋梓依然会守着这个想法。

孩子的事情很容易就想通了,可许翰文要亲身孕子这件事,他还是有些难以理解。

白洋梓虽不是老古板,可对于男身受孕这件事,他脑中仅仅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大抵就是失了男子的尊严,变得虚弱笨拙,完全没了往日英挺风姿。用这样的代价换一个孩子,白洋梓一直都觉得无法忍受。

无可否认的是,他是爱着许翰文的。既然爱人做了这样的决定,就算是被迫接受,也还是要陪着他一起渡过。更何况,他明白许翰文这么做总是因为爱。

白洋梓通过网络查询了关于人造子宫移植和男性生子的讯息,又请了假专程去拜访这方面的专家。

中年医生详细的解说让白洋梓再也无法忽视心中的疼惜,他更加肯定了不能让许翰文一人承担的想法,但同时心里也漫上了浓浓的担忧。

违背自然常理男身孕子,孩子诞生的幸福总是要付出代价来换取的。

孕育着真正属于两人的孩子,这其中的艰辛和以后的痛苦许翰文不可能不知道。可哪怕改变了身体构造,之后还要面对很多的伤痛和压力,他依旧选择了这条路。

不管他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冲动,许翰文这样的勇气,白洋梓自问是没有的。可是既然他自己都无法想象去承受这份辛苦,他又怎么忍心自己的爱人去承受?

终于,白洋梓还是做了决定。

回去吧,就算难以理解爱人近乎自虐的逆天行为,白洋梓还是觉得应该要陪着他一起走。

坐在归程的火车上,邻座的年轻妈妈臂弯里躺着个小娃娃,不知是什么事情不顺意了,孩子一直不停的哭闹。年轻的妇人哄了好久,孩子方才缓缓睡去。她有些抱歉的冲白洋梓笑笑,见白洋梓并不介意,她便轻声和白洋梓聊起来。原来她丈夫在外地打工,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这次是去探亲的。听她和自己数说着孩子哪里像老公,哪里像她自己,白洋梓心里突然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生养一个孩子不容易啊,我那个时侯难受得总抱怨来着,可是当你把这么一个小宝贝抱在怀里,它咧开小嘴冲你一笑,你就会觉得一切都值了。”

那个年轻的妈妈念叨了很多事,白洋梓却独独记下了这么一句。

走在大街上,白洋梓眼前又出现了那个襁褓里稚嫩安恬的睡脸,或许有这么一天,当自己怀抱着属于自己和许翰文的孩子的时候,就会完全懂得了吧。

但现下,他要陪着爱人走下去,就像他曾经说的那样,不论未来会发生什么,至少要准备好面对的勇气。

白洋梓扯了扯肩上的旅行袋,想象着傍晚时候许翰文看到突然出现在办公楼下的自己该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不由得抿了抿唇,这兴许是自己第一次给他惊喜呢。

从地铁站走到事务所,白洋梓心里想得全是许翰文和孩子的事情。想到晚上要去接许翰文下班,然后和他仔细谈谈这件事,白洋梓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他正疾步走着,视野中突然出现的一个身影让他微微一愣。

事务所楼前的木质长椅上,一人正坐在那里,双臂撑在大腿两侧,身子前倾,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人,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人。

两人的目光对接的时候,白洋梓从那双熟悉的褐色瞳仁里,看到了陌生的神采。

有那么一瞬间,白洋梓看到许翰文紧绷的身子松弛了下来,安心释然从他眼中一闪而过。随后的表情,让白洋梓脚步一顿。

慢慢走上前,把旅行袋搁在长椅上,白洋梓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许翰文默不作声,只是仰着头看站在面前的白洋梓,他的眼中涌动着渐渐浓烈的怒火。

“你生气了?”

“嗯!”白洋梓的话刚刚出口,xiōng口就挨了一拳。他本是微微倾着身子,被许翰文突然一击,踉跄了一下。揉着闷痛的xiōng口,白洋梓皱起了眉头看着面前突然动手的人,“你做什么?”

许翰文仍旧不说话,狠狠的盯着白洋梓,xiōng口剧烈的起伏。拳头又一次举起来,这回的方向竟然是冲着白洋梓的面颊。

白洋梓也不躲,只是很奇怪的瞅着行为怪异的许翰文。就见那灌注了全力的拳头在半空转了方向,堪堪落在自己的肩胛处。挺疼,却也知道是泄了气力的。

伸手挡下他又一次捶过来的拳头,白洋梓有些不解,“你干什么?”

许翰文喘着粗气,似乎在极力压制着怒气,恶狠狠的瞪着白洋梓。

“白洋梓,你个混蛋!有本事就骂我啊,打我啊,干嘛不接电话,干嘛玩失踪!你这个大混蛋!”

许翰文一把拽住白洋梓衣服的前襟,用力扯着他弯下腰,接着张口就骂,弄得白洋梓措手不及。

“你——”

“每次都这样,你以为每个人心脏都这么强啊,次次提心吊胆的,我都快被你整疯了!”

丝毫不顾及周围路人的眼光,许翰文的声音不大,却也咄咄逼人。他骂得起劲,可白洋梓却感觉揪住自己衣服的手有些颤抖,耳边的声音也开始发虚。

“你凭什么这个样子折磨人啊,有火气你就发出来啊,一声不吭的玩冷暴力!”许翰文用力喘了几下,再开口,声音里带着颤音。

“我求你下次再不要这么折磨人了,你要是生气就换种惩罚措施。哪怕你对着手机大骂我一顿,再也不要总挂我电话,再也不要不听我解释,再也再也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离得很近,白洋梓这个时候才看清许翰文的面色,隐去笑容的脸颊有些苍白,眼底明显的黛色和抿得发白的双唇都让他看起来很是憔悴。

他的样子有些颓废有些狼狈,白洋梓看着这个样子的许翰文,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他果真不会照顾自己,短短几天就把自己弄成这样又或者,他满心都在担忧着自己,再也顾不上其他

自己想要逃避,想要寻个借口冷静的思考,却又忘记了自己逃开的时候,许翰文在承受着何种的煎熬。

自己总是这样吧,一生气就躲得远远的,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却忘记了早已不是独身一人的时候,现在,已经有人在记挂着自己了。许翰文从没埋怨过自己,自己便觉得这就是理所当然。原来,这样真的很伤人

还想着要好好照顾他,陪着他走过这个坎儿,可自己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就已经先将他一个人丢下了。

深呼吸,白洋梓稳住自己疼得发紧的心,很小声,却很诚恳的开口。

“对不起文,对不起”

许翰文似乎并没料到白洋梓的道歉,愣了一下。对视了几秒,他却像没解气一样,白了白洋梓一眼。

“诚意呢?”

“嗯?”

“光说就行了?你的诚意呢?”

听他这么说,白洋梓突然就笑了。想来许翰文该是不气了,却仍旧闹着别扭。

白洋梓缓缓俯下身,有些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在许翰文的唇瓣上轻轻的落下了一个吻。

他抬起身子,如愿看到愣住的许翰文。

这是他的第一次吧。

白洋梓面子薄,在人前总是不愿张扬的。但这次的吻,却是他真真正正主动献上的,为了向爱人道歉。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双臂撑在许翰文身后的椅背上,白洋梓覆在他的耳边,深情的说着。

许翰文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双臂环上他的脖颈,头顶抵在他的肩头。柔柔的发丝蹭得白洋梓有些痒,心里却很甜。

“对不起这次是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自作主张的,本来还打算给你个惊喜来着,没想到光惊不喜了这次是我太任性了,可是可是孩子我是一定要留下来的,你别——”

“我会爱他。”

“嗯?”许翰文抬起头来,眼中闪着喜色。

“我会爱这个孩子。那时候我只是没考虑清楚其实我也很期待有我们自己的孩子”

“真的?”

“嗯”

“真的?”

“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白洋梓伸出手,放在许翰文面前,小声的对他说,“所以呢,相公,跟娘子回家吧。”

笑着看向许翰文,果真等到了他的笑容,他嘴角上扬,还是那个恰好的角度,恰似阳光落下。

“嗯”许翰文握住白洋梓的手,准备起身。

“你手怎么这么凉,你等了多久?”被他冻得一缩手,白洋梓蹙着眉看许翰文。

“没多久,刚出”许翰文边说边站起来,却突然没声了。

白洋梓一回头便吓了一跳,许翰文支着头,身子晃了晃就朝一边歪倒。

他连忙伸开手臂,正巧接住软倒下来的许翰文——

纵使心中有多少忐忑担忧,白洋梓还是不得不强迫自己安定的坐在诊室的转椅上。

脑子里想着早上许翰文的模样,止不住的心疼,很想陪着他,现在的白洋梓却只能盯着窗台上那几盆蟹爪兰发呆。

“白先生等不及了吧?”

清朗的男声在门口响起,白洋梓急忙起身。身着白大褂的医生摆摆手让他坐下,自己则绕过办公桌坐下来。

“虽然我有你的全套资料,但是却是初次见面,我姓吕,是许翰文的主治医生。”

“吕医生,您好。很抱歉直到现在才来找您”

“呵呵,这恐怕也怪不得你。我这个病人的牛脾气,我也是深有体会了。刚才已经和你说了,大人没什么大碍,cāo劳过度而已,输了液就可以回家了。我找你来呢,主要还是想问问你,你们的决定是什么?”

“决定?”

“嗯,你们打算留几个?”

“呃吕医生,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你知道许翰文这一胎有几个孩子么?”

“这个他的情况我还不太了解,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聊”白洋梓有些赧然,很抱歉的看着吕医生。

“那我告诉你,是6个。”

“6个?”

“没错。所以不能都生下来。”

“这个意思是”

“要减胎。需要你们决定的是,留几个孩子。”

劝说

“你们两个好好商量一下,三个以上是绝对不行的,他身体也承受不了。我的建议是留一个或者两个,这样对大人孩子都好。”

“嗯,我们会好好考虑一下的。谢谢您了,吕医生。”

轻轻带上木门,白洋梓站在走廊上,深深叹了口气。摘下眼镜,白洋梓闭上眼睛,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再睁开眼,面前空荡的走廊笼罩在朦胧的光影下,不清不楚。尽头的窗户透进的并不明亮的阳光模糊成一片,却仍旧是暖融融的感觉。

并不打算把眼镜戴上,白洋梓就这么向着那头的病房走去。

耳边是隐隐约约的喧闹人声,白洋梓偏过头去,岔路拐出去,玻璃拉门的外面便是妇产科了。光是听声音,便可以知道那边的热闹。白洋梓甚至可以想象得出,一对对夫妇相携而过,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萦绕着他们的,是来自于亲人朋友的乃至是陌生人的祝福。

一扇门之隔,这里,就只有冷清

且不论男身孕子要承受的压力和危险,仅仅是世人的眼光,就让许多想要踏入这扇门的人望而却步,犹豫徘徊。

100个对人造子宫感兴趣的人里面,30个人听了详细解说后愿意进行测试,却只有1个人能得到医生的许可进行手术。

听着吕医生的话,白洋梓不知道该不该感到幸运。许翰文心意坚定,身体状况良好,当时又有许母出面签下了手术协议书。可是呢

“这个手术的风险不小,毕竟这个器官是不属于男性的,植入后的排异是个大问题。还好病人的体质不错,在提高雌性激素水平后,没有出现严重的排异反应,可是我们不能完全断定在将来的某一天会不会出现排异。”

吕医生是个认真严谨的人,说话极有条理,很耐心的和白洋梓解释。

“关于多胎的问题可能比较专业一点,但是既然你这么执着,我就大略和你讲一下吧。由于男性自身无法产生卵子,我们现在的做法是提前用体细胞培育出一部分卵细胞,然后植入患者肠道。然后用药物控制这些卵细胞,使得它们随着人体内新陈代谢而改变状态,大部分卵细胞处于休眠状态,少数卵细胞活跃,从而模仿出女性体内每月排卵的状况。但是,药物仍旧无法像复杂的人体那样,所以一些因素会造成失控的情况出现。这种药物仍然在临床试验阶段,多胎的产生并不是意料之外的,相反,这种情况正是现在讨论比较热烈的问题,并且,尚无好的解决方法。”

白洋梓是文科生,可是高中时期所学不多的生物知识还是帮了忙,他大略了解了一些,因而更是有些不解,“那什么事情会导致失控呢?”

“烟酒药物高热辛辣剧烈活动,这些是已经确定的,还有一些仍待进一步研究。”

“这”

“所以我当时要求他禁烟忌酒,减少活动量以及尽量食用清淡事物。可是,他一向不是个听话的病人。既然你来了,我就请你好好盯着他,作为医生,我会尽我所能的帮助他顺利渡过整个孕期,但是你们如果不配合,那我只能尽心而已。”

靠在窗边,白洋梓用手指摩挲着眼镜的金色边框,眼睛望向天边。近视的眼睛根本看不清什么,只是灰蒙蒙的一片,隐约可以分辨出太阳的方向,却也看不到刺眼的阳光。

吕医生的话言犹在耳。

“我想你也心里有数,这种逆天的行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至于是不是真正值得,现在下定论还太早。”

是不是值得呢?白洋梓说不清,医生的话或许是太过谨慎,毕竟要让病人和家属了解一切可能出现的情况,可是有些事情,白洋梓却可以肯定医生并没有刻意夸大的意思。

“哇~~”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哭声,像是小孩子发出的。孩子哭得可怜,可不一会儿,就有哄逗的声音传来。孩子哭了一阵,竟然又笑了。听着“咯咯”的笑声,白洋梓轻轻吁了一口气。

把眼镜带上,白洋梓转身推开一旁的门,走了进去。

这里并不是病房,只是间供输液的病人休憩的诊室。不大的屋子里,六张病床,五张都是空着的。

白洋梓脚步很轻,小心翼翼的走到靠窗的那张床边。

初冬并不强的阳光照下来,并没什么热度,落在那人的眉梢眼角,却让白洋梓心里敞亮了许多。

许翰文微闭着双眼,睡得很安稳,嘴巴稍稍嘟起,发出细微的鼾声。

白洋梓看看吊瓶里剩下的大半瓶药水,在床沿坐了下来。

这家伙很少睡得这么老实,也是,看他眼底浓浓的青色,这三天肯定没怎么休息。想到打开手机时蹦出的那上百条短信,白洋梓心里就酸涩涩的。

孩子的事情,他一定很苦恼吧

不论几个孩子,舍弃哪个都会难过吧。自己却把他一个人抛下面对这个难题

六个孩子,是上天多降下的幸福,还是命运提出的交换条件?如果说有舍才有得,那么该舍弃什么?

白洋梓有些苦恼的闭了闭眼,头脑发涨。

每次自己遇到难题的时候他都在身边,可他进退两难的时候,自己却躲了起来

抬起手帮他理一理有些凌乱的发丝,露出他光洁的额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俯下身子,白洋梓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轻吻。

看着他睡梦中仍旧像是带着微笑的面颊,白洋梓脑海里突然出现一张小脸,那张脸上有着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红嘟嘟的小嘴,好像还有肖似自己的瓷白皮肤,重要的是,有和许翰文一样的笑颜

白洋梓浅浅的笑了,这样可爱的孩子,当真是让人期待。虽然不愿爱人受苦,可既然事已至此,不如陪他一起共同等待孩子的降生吧。至于苦难,自己陪着他一起捱,或许真的有那么一天,自己也会觉得,很值得。

“一个吧,一个就够了我也不贪心,有一个像你一样爱笑的孩子,我就知足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所以你不可以有事,我还要你陪着走呢”

许翰文扎针的手有些凉,白洋梓轻轻托起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掌垫在下面,掌心相对

以前,总是你来温暖我的手,今后,希望我也可以给你温暖——

已经是入夜时分,火锅店的生意仍旧不错,大厅里还有刚落座不久的客人。

窗边的小桌上,白洋梓正往滚开的汤锅里丢平菇,他很认真的把不大的蘑菇撕成一条一条的,再放进锅里。他手上忙碌着,不时抬头看看对面吃得满头冒汗的家伙。

“慢点吃,又不是有人和你抢。看你吃的,好像几天没吃饭一样。”白洋梓提起筷子,夹了些羊肉放在许翰文盘子里。

在医院里睡了一整天,天都黑透了,许翰文才幽幽转醒。白洋梓还不放心,可吕医生说没什么大碍,药水也输完了,就让他们回家了。

从医院里走出来,许翰文就嚷嚷着饿死了,要吃火锅。白洋梓一看表,都9点多了,两人一商量,就在医院不远找了家火锅店坐下了。

“你不知道你不在这几天我的伙食水平下降了好几个档次”

许翰文的吃相一向不怎么好,但是呼噜呼噜吃东西的样子,落在白洋梓眼里,却有那么几分可爱。

可是现在,白洋梓有些无心欣赏,他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和他商量那件事情。不知道为什么,白洋梓有种感觉,这个问题似乎似乎并不那么简单。

刚才选了这张靠角落的桌子,白洋梓就是打算在饭桌上和许翰文提一提孩子的事情,因为他知道,许翰文吃饭的时候,总是最好说话的时候。

“嗳,你不吃?”许翰文看白洋梓对着窗外的霓虹发呆,用漏勺舀了些肉放在白洋梓盘子里,又用脚踢了踢他的脚。“你赶快吃,再晚了吃该不消化了。”

“嗯文文”白洋梓用筷子戳了戳盘子里的肥牛,犹犹豫豫的开口,“那件事,你怎么想的?”

“嗯?”许翰文正从锅里夹土豆片,有些心不在焉,“什么?”

“嗯”白洋梓吐了一口气,看着许翰文,“你想要双胞胎么?还是觉得一个就够了?”

“哈?”许翰文猛地抬起头,刚夹起的土豆片又掉回锅里,溅起些汤汁。

白洋梓急忙拿纸帮他擦,“小心些,用漏勺啊”

收拾停当了,两人坐定,许翰文又低下头,似乎在躲着白洋梓的眼睛。

“文文?我刚刚说的话”

“嗯?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嗳,你尝尝这个土豆,很好吃诶~刚刚好~”

“我在问你孩子的事情,你想好了么?”

“你都知道了”许翰文放下手里的筷子,抬眼看向白洋梓。

“嗯,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如果你说了,或许我就不会这么莽撞的逃跑了。

“呵呵,你那时候好凶,我哪有机会说啊~”许翰文憨笑着揉了揉脑后的发丝。

“”白洋梓一下无话,面前浅笑的爱人无心的抱怨,却好像是在谴责他的自私,他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对不起”

“干嘛啊!娘子你今天是怎么了,来来来,相公亲手给你夹一颗茼蒿,好好吃哈~”

“文文”

“呵呵,你快吃啊~虽然我现在一个人吃顶7个人的份,可是他们战斗力实在有限,你再不吃,难不成要打包?”

听见那个数字,白洋梓突然吓了一跳,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小声的开口试探,“你打算留几个孩子?”

“嗯?什么叫留几个?”

白洋梓皱起了眉头,“你该不会想都留下来吧?”

“嗯,是啊,怎么了?”

“你在说笑吧?”白洋梓觉得难以置信,可对面那人偏偏答得理所当然。

“没有啊,有了为什么不让他们活下来?”

“可是这也太多了吧?”

“怎么,你怕养不起?”

“这不是养不养得起的问题”

“那就没问题了。”

“有问题,吕医生说了,一胎这么多孩子,没有办法保证他们的健康,减胎手术是一定要做的。这不仅仅是为孩子的健康考虑,还是为你的身体考虑。”

“那个手术我不会做的。”许翰文用筷子拨弄着锅里的菜叶,闷声说着。

“为什么?怕疼么?吕医生说可以用麻醉药的,不会疼的。”

“那也不做”

“文文,你身体受不了的,这样子负担太大了这次你听我的,嗯?”

“我没事,我身体好着呢!”

“你这不是闹着玩的,你别这么幼稚。”

“我幼稚?”许翰文好像有些生气,把筷子丢到一边,看着白洋梓。“你听到那个医生说的了吧,那个手术是怎么做的?把药物注射进去,让孩子的心跳停止!那是生命啊,已经有心跳了!我们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判他们死刑?”

白洋梓看他有些激动,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压在桌子上,“你别激动,听我说。前几天你不是才和我讨论过安乐死合法化的事情么,当时你不是觉得挺合理的么?”

“那不一样!你是个律师,竟然还偷换概念!安乐死是针对行将就木的人,他们拖着那样的身子,活着是一种痛苦。可是这是新生命,他们还有希望,还有大把大把的时光!”

“可是六个孩子全部存活的几率很小,全部健康的几率更小,你忍心看他们生下来就是残疾的么?”

“就算残疾也仍然到这世上走过一遭,我们凭什么剥夺他们生的权利!”

“可是你怎么能确定他们就愿意被这么生下来?如果我们能预见他们将来要经受的苦难,为什么一定要将他们带到人间?我们就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宝宝不好么?”

“我不管,这件事我说了算!”

“文文,这不是制气的时候,你听我说,六个孩子,他们可能一生下来就要进icu,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残疾,有些残疾重的或许活着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种折磨。谁不希望是健康的呢?”

“谁说他们就一定是残疾的了!你就不能阳光点?”

“这不是我阳不阳光的问题,我说的是事实,你不要逃避。你想问题别这么——”

“诶呀,烦死了!我没吃饱,再点东西吃!”许翰文皱着眉打断白洋梓。

“你听我说”

“不听!我饿了,没心思听”许翰文把筷子头放在嘴里咬着,不愿再谈。

“你算了,再说吧”白洋梓看着他没精打采的样子,知道劝不动,只得先作罢,“没吃饱?锅里还有不少东西呢”

“我要吃丸子”

“吃点肉吧,那些丸子营养价值也不大,少吃点,嗯?”

“我要吃丸子”许翰文用力咬着筷子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白洋梓。

“好吧”白洋梓对他这种眼神完全没抵抗力,只好把服务员叫了来,拿过菜单重新看。“嗯墨鱼丸,鱼丸,花枝丸这里有六种丸子,你要吃哪种?我记得你喜欢墨——”

“都要!”

“诶?”白洋梓诧异的抬起头看他。

“我说六种都要!”

“吃不完的,我都吃饱了”服务员在一旁站着,白洋梓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许翰文闹别扭。

“我自己吃!”

“你”知道他在闹脾气,白洋梓有些无奈,也知道这个时候和他讲道理是没用的,只好和服务员商量点了个拼盘。

等到一大盘丸子上了桌,白洋梓帮他煮好了,许翰文刚吃了一个,就跑进厕所里去了。

白洋梓对着那盘丸子直摇头,这家伙,孩子气的很,明明就吃不下了

白洋梓轻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这个决定难下,但他更知道这个决定必须下。许翰文对天生残疾的孩子见得少,所以很难理解,但是他自小在孤儿院里,各种孩子都见过,他明白那种感觉。更重要的是,许翰文的身体承受不了。他决不能冒这个险,哪怕一个孩子都不要,他也不能拿爱人的健康去换。

白洋梓扭头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呼出的气在窗玻璃上凝成一片白雾,模糊了视线。可没多久,那雾气便凝成了水珠,玻璃就又一片清明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白洋梓想,许翰文也总会想通的

说服

十二月份的天气,已经很是寒凉了。呵出一口气,竟然能够看到白雾了。

清晨的小区内人烟稀少,上班族中有几个会愿意舍弃这宝贵的睡眠时间,跑到室外来挨冻呢?

白洋梓独自一人慢慢的跑着,脸上冰凉,可身上却热乎乎的。不得不承认,这几年他的身子被许翰文调养的不错。而晨跑变成了他的习惯,就算是许翰文贪睡的现在,他也自己坚持着。

正巧,他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来好好考虑一下今后的事情。

已经一个多星期过去了,白洋梓留心着许翰文的状况,他除了嗜睡以外,也就是食欲不太好,倒也没发现有白医生说的那些比较厉害的症状。许翰文又是个不cāo心的主儿,大大咧咧的,白洋梓问什么他都说没有。白洋梓也就没多想,毕竟他现在更cāo心怎么说服他“就范”。

白洋梓也郁闷,要说自己也算得上是事务所青年律师里小有名气的一个,可到了许翰文面前,怎么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手呢?都十好几天了,孩子的事情许翰文还是不愿松口。吕医生说最好是在孩子九周之前把手术做了,可这眼看着就不剩几天了,自己最近刚巧有两个案子要开庭,许翰文又每天忙着交接工作,愣是就没逮着几次机会。

站在楼栋口,冷风灌进白洋梓领口里,他缩了缩脖子,想着一会儿叫许翰文起床的时候一定要抓住机会再说说他。

回到家,洗了个澡,换好衣服。白洋梓进了厨房,把牛奶倒进塑料杯里,再放进微波炉里转3分钟,又把切片面包丢进烤面包机里。等简单到不行的早餐弄好,白洋梓才走进卧室。

坐在床边,看着仍旧睡得香甜的某人,白洋梓的唇角不自觉的勾了勾。

轻轻摇了摇他,“起床了,文文。”

没反应。

拍拍脸,“快点,再不起来要迟到了。”

还是没反应。

一把把窗帘掀开,“天可是都大亮了,你还睡?”

仍旧没反应。

叹了口气,白洋梓又回到了床边。

许翰文这家伙,以前是有光就睡不着觉的,除非累过头了。可现在,每天早晨为了叫他起床,白洋梓都要想尽办法。

看着他睡得香,白洋梓不忍心叫醒他,可不叫他吧,等他醒了铁定要怨自己。又等了一阵,白洋梓靠坐到床头,连着被子把许翰文捞进怀里。

“文文,起床了”一边在他耳边念着,一边摇晃着他的身子。

离得很近,白洋梓可以感觉到他呼吸频率的变化,他心里有数,许翰文这是醒了。

“文文,你醒了吧?”

“嗯,没醒”刚睡醒的许翰文嗓音哑哑的,有些不清不楚的。

“没醒还能说话?”

“我梦游”

“躺在床上梦游?好了好了,快睁眼了。”

“嗯你亲一下我就睁眼”

“快,别闹了,起床,都快八点了。”

“你亲我一下我就起床”

面对许翰文的耍赖,白洋梓是越来越无法招架了。敷衍一样在他额头亲了一下,那家伙才懒懒的睁开眼。

许翰文不情不愿的穿衣洗漱,白洋梓看他懒洋洋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说他,“你不都辞职了么,怎么还干个没完啊?”

“嗯?”

“对着电脑辐射那么大辞职了你还加班加点的干什么?”

“你以为辞职就跟电视剧里那样啊!辞职信一写,往老板桌上一摔,一声‘老子不干了,爱谁谁!’,然后拍拍屁股走人?”许翰文正对着镜子打理自己的头发,听了他的话,直接送他一个白眼,“没想到我家娘子思想这么幼稚!不要小看你相公,再怎么说,我也是技术部的骨干。手里好几个项目呢,不交代清楚,怎么走?”

“翰文你是不是很舍不得”白洋梓靠着门框,望着那人的后背,忽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许翰文挺喜欢他的工作吧,虽然是他要怀孩子的,可是就这么辞职了,多少会不甘心的

“嗯?”许翰文身子僵了一下,看到镜子里白洋梓忐忑的眼神,他笑了笑,“切,又小看你相公了不是!咱这是技术工种,就算不给人打工,咱照样不缺活儿!等着吧,把这群小家伙生下来,想用你相公的公司排队都排到马路对面~”

“文文” 许翰文转过身靠在水池边上,白洋梓听着他故作轻松的言语,很心疼。

“呵呵,娘子该不是怕养不起家吧?付不起奶粉钱?”许翰文弯下腰,从下方偏头看着白洋梓,还眨了眨眼睛。

听他这么说,白洋梓忽然又想起自己早上的打算,连忙收起刚才的心痛,面对更棘手的问题。

“养不起啊一个养得起,六个养不起”学着许翰文开玩笑的口气,白洋梓回了句。

“嗯?”

“翰文啊,这么多孩子,咱俩都是打工的,怎么养得起啊?”

“呵呵,不怕不怕!”许翰文上前两步,拍了拍白洋梓的肩,“你没看电视上报道的么,人家前脚生多胞胎,后脚赞助商就送奶粉尿不湿来了~”

他说的认真,白洋梓也愣了一下,“哈?”

“真的,只要不是三鹿找上门就行,现在这些买奶粉的,品质都大同小异了”

“刚还说我幼稚,你才幼稚呢!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想什么呢!”白洋梓忍不住在那个仍旧在幻想的人头上敲了一下,“快醒醒吧!”

“切,大不了到时候我接几个大单子,很快就把钱挣回来了。手术费就是这么来的~”

“养孩子不容易呢,要花钱的地方挺多的。”白洋梓换了策略,这回准备从养孩子的费用下手,“而且万一孩子生下来不太健全,可是需要钱呢。”

“呸呸呸,有你这么当爹的么,竟不想自己孩子好!”

“吕医生的话你没听么?你肚子里就这么大,装得下六个孩子么?生下来健全的可能性多小你没听到?”

“又来了不管怎样,那都是生命!”许翰文有事不愿再谈的样子,拎起包就往外走,“告诉你,死心吧,白大律师!你说不过我!”

“哎哎哎,你回来,把牛奶喝了!”白洋梓看他要走,急忙冲进厨房把牛奶端出来,却只赶上他的背影。

白洋梓看着杯子里不断晃动的牛奶,叹了口气。

前几天开始他早餐就只喝牛奶,今天连牛奶都省了,早知道就在饭桌上说了

白洋梓很发愁,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劝说许翰文了。前几天他妈妈也说过许翰文,结果他这个牛脾气,就是转不过来弯。

一手撑在沙发背上,白洋梓感到很无力。他是真的没想到许翰文会在这件事上这么坚持,平时挺好说话的,这次却谁说都不行可是这个样子,绝对不行!白洋梓闭上眼睛,有些头疼。

白洋梓想着,过几天如果他再这样,实在没辙了,就想个办法把他骗到医院去

可当天下午,他的想法就变成了现实

白洋梓刚从法庭上下来,办公室的小刘就打电话过来,许翰文在公司晕倒了,已经被送进医院里了。

和同事交代了一下事情,白洋梓心急火燎的就冲到了医院。

刚推开玻璃门,白洋梓就碰到了吕医生。

他正和一个孕夫还有他的伴侣说着什么,看到慌乱的白洋梓,连忙叫住了他。

“白先生,你等一下!”

白洋梓一路上都无法安心,小刘电话里说的含糊,只说让他到医院去,许翰文的情况他是一概不知。握着手机又不知道该联系谁,这时候看到医生,白洋梓急急的就冲了上去。

“吕医生,他怎么样?”

“不是什么大事,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你等下,我再仔细和你说。”吕医生看他着急,安抚了他两句,又回头和那一对男人说话。

白洋梓听他说许翰文没事,心算是定下来一点。等医生送走那一对,才回过头来和他谈许翰文的情况。

贫血?

白洋梓有些头大。说实话,他真没注意到。

这几天两人都忙,白洋梓想着怎么劝许翰文做减胎手术想得焦头烂额,这会儿再想,的确是有些疏忽了。他早饭越吃越少,午饭晚饭两人几乎没在一起吃过,看样子他也没好好吃。这么想着,白洋梓就止不住的自责。

“其实也算是正常了,六个孩子成长都需要营养的。只不过手术必须要尽快做了。”

“是,我已经想好了,手术是一定要做的可是他的工作,我还没做通”

“不管他想不想得通,手术必须得做!他的身体撑不住的,贫血就是征兆了。一般孕妇尚且难以负荷六个孩子,更何况人造子宫?而且,我已经发现其中一个胎儿情况不太好,多胎的情况下,如果一个胎儿出现问题,很容易影响其他的孩子。如果你们还打算要其他的孩子,最好早做决定。”

告别了吕医生,白洋梓才朝病房走去。

耳边回响着医生的话,白洋梓感觉头像炸开一样的疼。

不能再心软了,他就是再任性,这次也不能由着他了。一想到一向健康的许翰文软绵绵的躺在雪白的被单中,白洋梓就平静不下来。

病房很小,只有两张床,一张空着,像是刚有病人出院的样子。

床被摇起一点,许翰文闭着眼睛靠坐在那里,手上还插着输液管子。不过十几天的功夫,白洋梓却觉得他好像又瘦了。早上起来怎么就没觉察到他身体的不对劲呢,还以为是天寒的缘故。

白洋梓走到床边,犹豫了一下,才在床边坐下。伸出手臂,穿过许翰文后颈,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许翰文的身上,永远都带着甜甜的味道,白洋梓觉得挺好闻的。把脸埋进许翰文细密的发丝里,甜丝丝的味道在鼻腔内飘荡,白洋梓就想起了初见时自己第一次尝到的汽水儿味道。

怀里人挪了挪身子,更贴近白洋梓一些。

“醒了?还有没有不舒服?”白洋梓轻声问道。

“我没事”

“又是没事都晕倒了还没事,你非要吓死我么?”

“呵呵,你亲我一下就真没事了~”

白洋梓轻轻叹了口气,真的低下头吻了一下他的头顶。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许翰文用没扎针的手握住白洋梓的手,两个人静静的坐着。他这么安静的样子,白洋梓没怎么见过,以为他身上难受,就更心疼了,被他握住的手主动的与他交握,又叹了口气。

“洋梓那个手术我做”

“嗯?”

“我说那个减胎手术我愿意做了”

白洋梓有些吃惊,他没想到许翰文会突然松动了。他侧过身子,看着许翰文的眼睛。

“你说真的?”

“嗯”许翰文没精打采的,眼底神色黯然,不像是在玩笑。

“想通了,你终于想通了!”白洋梓有些激动,念了几句,却觉得许翰文的脸色不太对,“文文,你相信我,这个决定是对的我们会有健健康康的孩子的,嗯?”

“嗯”许翰文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又把眼睛闭上了。

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没办法真正接受,白洋梓也就不再追问他突然改变决定的原因了。心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也感到有些失落,但他更明白这个决定是没错的。

过了一会儿,护士过来把针给拔了。许翰文要在医院里住上几天,白洋梓赶回家取了些换洗衣物和日用品。晚饭是白洋梓从外面买回来的粥,两个人心情都不太好,也没怎么吃。

晚上,白洋梓不放心许翰文,要到空着的病床上睡下,却被许翰文扯到了床上。许翰文钻进白洋梓怀里,非要抱着他睡。没办法,白洋梓只能也缩进他的被窝里。

关了灯,又过了好久,白洋梓心里想着孩子的事情睡不踏实,一面觉得要舍弃自己的孩子有些不忍心,一面又为许翰文的身体担忧。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为了许翰文和孩子的健康,这个取舍是正确的。

正想着,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句很轻的问话。

“洋梓我们这样做,真的对么”

“唉相信我,我们这么选择,真的是对的我们想要孩子,不就是因为想要一个和美的家庭么?不就是想更幸福么?可若是孩子不健康,到时候又是担心又是心疼,真的,那才是痛苦”

“”

“如果我们不能给孩子幸福,那么最好还是不要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不幸的孩子,我见得太多了”

等了很久,许翰文都没再说话,白洋梓想他一定是睡着了,轻拍了几下他的后背,“睡吧,好好睡吧信我,这真的是对的”

窗外的月亮很亮,月光落在病床前的地上,莹莹的亮。

白洋梓闭上眼睛,幽幽的开口,用极轻的声音讲述着一段往事

“在我小时候,福利院里的小朋友很多,很多从我记事时起,每年都有新的被遗弃的孩子送到这里。这些孩子大多都是残疾的,有些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智力上的当初我还一度怀疑,自己身体健全,是不是因为脑子不好,才被爸爸妈妈丢下的后来才发现,我好像真的是不被期待的,即使我没什么毛病,还是被抛弃了

“其实在我们那里,身残真的算是好的了。有些孩子的样子,没见过的人真的很难想象的怎么说呢,有些可怕我记得有一个小男孩,他的脑袋上的骨头缺了一块,那里只有头皮包裹着,是软的,也不长头发,就那样裸.露着。粉红色的,带着血管什么的。第一次看,真挺恶心的他的眼睛特别亮,很漂亮,他醒着的时候就忽闪着大眼睛到处看人,他不会说话,就只会傻笑他这个样子的,都坐不起来,只能躺着,生活都不能自理好像是一年,还是两年呢,他就没了

“还有个小女孩,生下来腿骨就少一截,被丢在福利院门口的。每次我们跑着做游戏,她都特羡慕的看着,可是院里没有钱给她做手术的,装义肢的钱还是好心人捐的还有一个女孩子是兔唇,挺白净的小脸,后来就总怕见人还有个弟弟,先天性心脏病,稍微一激动就晕倒,一换季就生病,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还有个哥哥,都十几岁了,连个完整句子都说不出

“他们里面有开朗的,也有常年抑郁的,不管他们心态如何,如果可以选择,他们一定希望是健康的”

白洋梓收紧了双臂,更紧的拥住怀中人。

“文文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不管是残疾也好,健康更好,我也都会爱他们,也不会抛弃他们。可是,如果他们生下来就注定不幸,我们为什么非要让他们品尝这份苦痛呢?”

减胎

冬日的清晨,当第一缕曙光穿透单薄的窗帘在病房内铺撒开时,白洋梓已经像往日那般从睡梦中醒来了。

抬手揉了揉眼睛,从床头柜上拿过眼镜带上,白洋梓低头看了看怀里安睡的许翰文。睡梦中的他总是习惯性的微微嘟着嘴,怎么看都像个孩子。帮他理了理蹭得凌乱的头发,白洋梓轻轻叹了口气。

本该是每日晨跑的时间,白洋梓正打算起身,却害怕吵醒自己怀里的许翰文。昨天几乎是后半夜才睡着,白洋梓的精神也不大好。昨天就已经打电话请了假了,索性就偷一次懒,陪他睡一会儿罢了。

希望这家伙今天起来,不要反悔才好

虽然许翰文昨天亲口答应了,白洋梓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心,其实不管白洋梓承不承认,在他心里,许翰文就像个半大的孩子。常常数落着许翰文长不大,可心里就是喜欢他身上那种简单随性无所畏惧的朝气。

看着他的脸,白洋梓总是自觉不自觉的想微笑。他自己好像也能感觉到,就像萧渝那时候说的,虽然不是放声大笑,但现在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快意。

和许翰文在一起,白洋梓真的变了许多。变得,幸福了

白洋梓正想着,xiōng口就被捶了一拳,笑了笑,把横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拉进被子里。

怀里的家伙睡觉就是不安生,不一会儿就要换个姿势。昨天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白洋梓可是没少挨他的“拳打脚踢”,幸好没被他踹到地上去。

许翰文在被窝里不老实的动来动去,把热气放走不少,白洋梓怕他冻着,搂着他的胳膊紧了紧,可他却好像要对着干,动作还大起来了。

白洋梓怀疑他是睡醒了,和自己闹着玩,低下头,却看到他眉头一耸一耸的,抖动着眼皮要睁开眼似的,一只手压在xiōng口。白洋梓心里一跳,稍稍松开手,轻声问道,“文文,怎么了?”

没想到他这边胳膊刚刚松开点,那边怀里的人就翻身从另一边下了床。

“诶,慢点!”

看着许翰文刚从床上翻下,脚一软就朝地上坐下去,白洋梓的心忽悠一下,连忙下床。他趿拉着鞋绕过床头,还没冲到地方,就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白洋梓脚下不停,绕到床的另一边,面前的景象吓了他一跳。

“文文?”迟疑的叫了一声,白洋梓慢慢蹲下身去。

许翰文根本顾不上回答白洋梓,他跌坐在地上,拉着原本放在床下的痰盂,佝偻着身子难受的吐着。

从没见他这个样子过,白洋梓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探过身子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白洋梓的动作并没什么大的效用,许翰文抱着痰盂直呕到吐酸水,方才缓和下来。

“呃”许翰文慢慢直起身子,疲惫的长出了一口气。白洋梓连忙从床头柜上倒了水递给他。

许翰文漱了口,脑袋靠向床沿,似乎有些脱力。

白洋梓从他手里抽出水杯,托着他的胳膊想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他却好像突然回神一样,胳膊抽了回去,扭头看向白洋梓,“呵呵,呃这个有点恶心呢”说着手就伸向那个痰盂,想要拉走它。

伸手拦下了他的动作,白洋梓握着他的手腕,沉声说道,“最近经常这样么?”

“嗯?”许翰文愣了一下,没让他扶,自己扶着床站了起来,“呵呵,没这么丢人过”

“为什么不告诉我?”白洋梓皱着眉,微微有些愠色。

“呵呵,这是正常现象啊又不是什么大事看你大惊小怪的啊~~”许翰文云淡风轻的说着,期间打了好几个呵欠,并不理会白洋梓yīn沉的面色,他拧了拧鼻子,“嗯,怪不得宝宝不喜欢呢,我肚子里的东西都什么味儿啊”

“我去收拾,你去床上躺着。”截住他弯腰的动作,白洋梓端起痰盂进了卫生间。

清水冲下带走了浑浊,看着座便器里的水涡,白洋梓心里却堵得难受。

天天盯着他守着他,还是没能注意到。浓重的无力感让白洋梓陷入自责之中。他突然贫血晕倒送医,自己怎么就没往这方面想呢!真是迟钝的可以了!

早就知道许翰文虽然喜欢瞎嚷嚷,可真正有事情的时候从来不愿多说,今后要遇到的事情想必不少,白洋梓暗自提醒自己,今后一定要多留心了。

白洋梓微微仰起头,望着有些发黄的天花板。

以前也没什么,可自从手术这件事之后,心里就好像有个疙瘩一样,总隐隐觉得他对自己不像以前那么坦白了。要说秘密,自己瞒他的也不算少了,可两人之间不够坦诚的感觉,还真是最近才有的。

轻轻吁了一口气,白洋梓拧开水管,用凉水洗了把脸。

以后还是多多cāo心他的身体吧,至于自己心里的那些事情,早已经就是陈年旧事了,再提也没什么意义了,何必拿出来添堵呢。现在对自己最重要的,不就是外间那个喜欢呵呵傻笑的家伙么。对了,还有他肚子里的小生命

提着冲洗干净的痰盂返回病房,白洋梓在床边坐下,却发现被窝里的人已经抱着胳膊又睡着了。

怪不得自己一直没发现呢,原来经过了那个小插曲,他还能再次跑去和周公下棋。

把棉被向上提了提,把许翰文裹得严严实实,白洋梓不知道他一会儿会不会又难受起来,也不敢离开,就在床边坐着看他。

第三次把他从被子里蹬出来的脚塞回去,白洋梓轻笑着捋了捋他蓬乱的头发,“明明就还像个孩子,怎么就会想到要造个孩子出来呢这么危险的事情,该说你这家伙冒失么”

许翰文自然是不会答话的,他窝在被子里,仰面睡得惬意,丝毫没有白洋梓的那些忧虑。

又让他睡了好大一会儿,白洋梓还是把许翰文叫醒了。就算许翰文再嗜睡,白洋梓还是觉得把觉睡颠倒了,晚上精神白天困可就不好了。

许翰文也没再犯恶心,反倒把白洋梓买回来的一大瓶牛奶都喝了,还吃了几片面包。白洋梓知道问他也是白问,索性不提早晨的事情引他不舒服了。

提着暖水瓶从热水房出来,白洋梓就被吕医生叫进了办公室。

等他再回到病房的时候,小护士刚刚把吊瓶给弄停当。

白洋梓在病房里收拾着东西,想着刚才吕医生说的话,心里有事,人就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在床上输水的许翰文本就是个安分不下来的性子,躺了没多大一会儿就烦了。

“娘子啊,你别收拾了,不是很快就可以回家了么,你过来陪我说说话吧”

“你好好躺着,别乱动,省得一会儿弄得回血了。”

“唉娘子啊好无聊啊你帮我把电脑搬过来吧”

“那个有辐射,你安生会儿,要不了几个小时就输完了。”

“辐射因为这个我都辞职了,玩玩游戏也不可以啊嗳,娘子啊,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这瓶水输完咱就走吧大不了明天我自己再来,嗯?闷死了这么呆上几天,我头上就要长草了”

轻叹了口气,白洋梓停下往橱柜里塞包的手,走到床边坐下来。

“文文吕医生说,既然咱们决定要做减胎手术了,也就别麻烦了,准备几天,就动手术了所以,暂时就不能出院了”

这番话成功止住了许翰文的聒噪,他咬住下唇,眼睛也垂了下来,似乎想要逃避这个问题。

“文文,刚才吕医生问我,最后决定要留下几个孩子”白洋梓把手搭在许翰文的肩头,却没有强迫他看向自己的眼睛。

这个决定很难下,但是不得不下。

病房里很安静,白洋梓甚至觉得可以听得到药液一滴一滴落下的声音。

许翰文终于抬起头来,对着白洋梓伸出手。看着他张开的手掌,白洋梓摇了摇头。

“文文,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许翰文撅了撅嘴,把拇指收了回去。等了一会儿,似乎是看到了白洋梓眯起的眼睛,又把食指收了回去。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白洋梓抬起手,把他的中指压了下去。

可白洋梓刚刚松松手,许翰文的手指就又立了起来。

“文文,别闹,两个,最多只能是两个。”

“可是他们两个是连在一起的,你动了中指,无名指也会动。”

“那就这样。”白洋梓把他的小指收回去。

“不如这样吧。”许翰文把中间的三个指头都伸了出来,嬉皮笑脸的。

“我不是在和你做游戏,两个,或者一个。”白洋梓坚决的说。

“三个!吕医生当时说可以的,他说三个以上才要做减胎手术的!”许翰文坐直了身子,瞪着白洋梓。“三个,或者不做!”

两人对视着,以往产生分歧的时候,服软的总是许翰文,可这一次,他却是打定主意不松口。

白洋梓叹了口气,握住许翰文的手,指腹轻轻揉着他手背上青紫色的地方,这是昨天输液留下的。

“文文,你明知道昨天出院的那个孕夫就是因为三胞胎中的一个胎死腹中才入院的”许翰文的手明显的抖了下,白洋梓絮絮的说着,也不抬头去看他,“文文,我们留下两个孩子好不好,留两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养不教父之过,我们也没这么多精力,就全心全意的对这两个孩子好,给他们幸福,这样也挺好的,不是么生下孩子,就得给他们幸福的”

病房里的暖气并不很强,一直躺着,许翰文的手不像往日那么暖,白洋梓冰凉的指尖触及在上面,他也没有因为冰到而抽回手。

并没有等来想要的答案,白洋梓有些无奈,抬头看看药瓶,似乎快要见底了。站起身准备去护士站叫护士过来。

“就这样吧”

听到床铺上的人开口,白洋梓转过身来。“嗯?”

“我妈说了,男孩儿他不带,女孩子的话她可以考虑考虑。唉,要是生两个男孩,估计还好说,万一运气不好,选中了三个男孩,以后的日子就没法儿过了。算了,两个就两个吧。”

“你的意思是”

“好啦,别摆一副死人脸。我就是说说,两个孩子都自己带,就算女孩也自己带,行了吧!”许翰文往枕头上一靠,看似随意的笑着说,“我妈从小的梦想就是幼儿园阿姨,你还不给她机会,唉”

白洋梓看他笑着,却明明白白的看到了那笑里的勉强。他是有些不理解许翰文过分的坚持,可仍旧明白他心里的不舍。

“我们会有两个健康可爱的孩子的”

“那是,也不看谁生的~”

决定终于算是下了,吕医生很快的定下了手术方案,排期手术。

手术那天,吕医生说需要用b超辅助减胎术的实施,可以让他们再看看孩子。

站在诊室里,看着显示器里那六个袖珍到和豆子差不多大小的胎儿,白洋梓xiōng腔漫上一波暖流,他突然有些明白许翰文的坚持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孩子,却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们齐聚。对于其中的4个宝宝,他刚刚说了“你好”,却很快就要说“再见”了。

耳边是吕医生一个个的数着胚胎数的声音,白洋梓不由的也随着他一起数着自己的孩子。

一个个小到不行,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们的心脏在跳动。

心里很难受,白洋梓侧身握住许翰文的手,却第一次发现他手心的温度比自己的还要低。

知道他不舍得,可是这个时侯诀不能心软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白洋梓离开诊室,到外间去等候。

诊室的门关上的那一刻,白洋梓看到了许翰文脸上的表情。不再是方才面对自己时安抚的微笑。他死死的盯着屏幕上颤动的影像,那么专注,像是要刻进心里去

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白洋梓双手交握,止不住的颤抖。那扇木门里面,有他的爱人和孩子。

白洋梓忽然觉得这也像是一种抛弃,虽然他们不曾有过意识,甚至还没完全成型。可是,他们是上天送来的礼物,同样是生命的开始。

白洋梓终有有些明白许翰文那时的执着了。

可他现在,只能静静的等待,等待那些孩子寄居的地方被长长的针侵入,注入将他们扼杀的毒药。这是他的选择,不是么?

逼不得已的选择,因为他要对自己的爱人负责,对父亲这两个字负责。他只能对那些即将逝去的孩子说一声对不起,和一句再见。

这并不是一个大手术,不过个把小时,许翰文就被护士从诊室里推了出来。

白洋梓急忙走上前,许翰文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他伸出手,握住许翰文放在床上的手,却感觉他也轻轻的回握了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许翰文被医生要求绝对卧床。从不安分的人一下子安静了不少,安安生生的侧卧在床上,看他这个样子白洋梓却觉得心里很难受。

病房内的气息很沉重,活跃气氛的任务从来都是许翰文来承担,白洋梓也不知如何开口去劝他。

他下.体偶尔会流血,还会腹痛,只有这个时候,许翰文才会微微蹙起眉头。

虽然医生已经用了药,可不定时的宫缩仍旧是不可避免的。吕医生让许翰文尽量少动,以左侧卧休息,禁止半卧。一个姿势保持了好几天,白洋梓看着都觉得难受。

白洋梓本就是个细心的人,许翰文一皱眉,白洋梓就知道他不舒服了。灌了热水袋贴在许翰文的小腹上,白洋梓轻柔的帮许翰文按摩着身子。

“好点了么?”

“没事”

看着病床上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没精神的许翰文,白洋梓心疼的说不出话来。若是往常,这家伙肯定会嘟着嘴巴,忽闪着大眼睛说,“疼啊,可是娘子亲一下就不疼了~”

可现在,他又怎么会有心情说笑呢。

昨天,b超屏幕上仅剩下了两个小豆子,那空落落的屏幕刺得两人揪心。许翰文望着屏幕,那目光似乎是想从那里再找出另一个来。

从听到吕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之后,许翰文脸上就再没浮起笑意,面无表情的样子,让白洋梓心疼。

“文文,别难过了好么别忘了,还有两个小不点儿呢。”白洋梓握着许翰文的手伸到暖水袋下面,覆在他有些温热的小腹上,“以后,我们加倍疼爱这两个小家伙,我们会幸福的,嗯?”

许翰文看向白洋梓,日光灯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更显得他的面颊有些苍白。他的眼睛似乎有水波的晃动,眨了眨眼,他轻轻的开口,声音哑哑的。

“我们要很幸福很幸福”

告别

不论你有多少开心,有多少忧虑,时光总是不会驻足的,如水般从指缝中悄悄溜走,或许冲淡了哀伤的回忆,亦或许只是掩盖了不快的印记。

转眼间元旦假期已经结束,减胎手术已经是一周前的事情了,许翰文身体回复的不错,吕医生允许他不必再绝对卧床,可以适当的下床活动一下。许翰文身边不再是全天候的离不开人照顾了,白洋梓的假期也不得不结束了。

变故来的突然,为了照顾许翰文,算上周末和法定假日,前前后后白洋梓还是请了不下十天的假。就算他之前几乎从没请过假,同事有事第一个顶上,这些天也不间断的做着些文案上的工作,白洋梓还是感觉自己这么长时间不去事务所有些欠妥,毕竟他是给人打工。

当然,白洋梓也承认,自己心里还是有别的计较的。以许翰文现在的情况来说,白洋梓考虑将来要请假的时候不会少,他不能一次性把年休假用完。许翰文已经辞了职,现在养家的就只有白洋梓一个人了。白洋梓不得不开始考虑家里的经济问题,他们是有存款没错,但也不能坐吃山空吧。请一天假当天的工资没了不说,连手上的案子也少了。

元旦过后,白洋梓回事务所上班,午休的时候到许翰文公司取回他的东西。

站在格子间的桌旁,白洋梓把桌上的书本文具一样样的收拾到纸箱子里。

那天许翰文在公司晕倒,送他就医的同事肯定已经知道了他的情况。之后,公司直接准了许翰文辞职,他手上没交接完的项目也不必再跟进,前几天又通知许翰文把留在公司的东西整理取回。白洋梓明白,许翰文怀孕这件事还是让公司上层介怀的。

直接结束了倒好,白洋梓也不准备让许翰文再回那里接受同事异样的眼光。

午间的办公室里并不热闹,人们大都出去吃午饭了,留在座位上工作的人并不多。把许翰文习惯用来记录算法设计的木杆铅笔塞进盒子收进箱子里,白洋梓抬头望望这间办公室,心里有些伤感。

许翰文隔间的玻璃上贴着他的工作计划,12月25日那个格子里有一颗用铅笔画出的五角星,灰色的,标记着“交接完毕”。白洋梓知道,那代表着许翰文一直负责的一个大案子,从策划到程序他是一路跟下来的,每次提起来许翰文都神采奕奕的,说那就像他的孩子。

现在,许翰文为了真正的孩子,不得不把这个孩子送到别人的手上。

许翰文晕倒的前一天晚上,白洋梓还和他谈起过这个案子,那个时候的许翰文盘腿坐在床上,微微笑着,他说,“会难过,但应该不会后悔。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总要分个轻重缓急。”

孩子对于许翰文,真的很重要

白洋梓叹了口气,低下头继续整理物品。

“诶?你是许翰文家的那位?”

清丽的女声在身旁响起,白洋梓侧过头,蹙眉想了一下,“嗯筱小姐吧,您好。”

“呵呵,叫我筱芳啦~你这是”

“哦,我帮许翰文收拾一下东西。”

“嗯许翰文他真的辞职不干了么?”见白洋梓点了点头,女孩子靠在玻璃隔板上,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唉怎么都这样啊~许官人走人了,新来的帅气冷酷总监也总不来上班,整个组里也就这两个养眼的,结果都走了,唉,生活啊,你真的欺骗了我,我上班所有的乐趣都被你剥夺了!怎么办啊~美型男,你为什么总是和我的生活道路背道而驰!”

身边的女孩子一点也不矜持,嗷嗷叫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响,很快就招来了其他男同事的回应。

“筱芳,你这话打击面太广了啊!”

“筱大美女,您看我这型的,能引起您的兴趣不?”

“胖朱,你的自恋只会帮助我的审美水平直线跌落,马上就要创历史新低了!!啊啊啊!!”

白洋梓没打算回话,只是偶尔微微笑下,手上仍旧在忙碌着。

“唉,算了小许这家伙早就名草有主了,本来就只能过过眼瘾。可是钟总监呢,冷漠之中透着高贵,狠厉之中带着脆弱,周身散发着魅惑的忧郁气质,啊,这就是我的理想型啊~”

忧郁气质么?白洋梓在心里轻笑了一下,这种气质大概只是一种障眼法,抑或可以说是一种伪装,表面的漠然只是为了掩盖内心的胆怯罢了。

男同事起着哄散开了,白洋梓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们总监姓钟?”

“是啊,钟潇榆,多气质的名字啊!”筱芳已经是星星眼了,整个人趴在玻璃隔板上,“哦,对了,你上次聚餐没去,呵呵,那次就是钟总监的欢迎会啊~唉,不过他最近都不怎么来上班了,这个月也就上周露了一面”

这样啊,原来萧渝也在这里工作,怪不得上次来找许翰文就碰上了。

不来上班么,也是,拖着那种身子,还工作什么?根本就是在玩命了。

想到这里,白洋梓才意识到,自从那天把萧渝送进医院,自己几乎没有再想起过他。虽然现在提起来也会开始担心他,可是已经不像那个时候他一不舒服自己打工上课心里想的都是他的情况了。

不可否认的,自己曾经是那么热切的爱过。可是,那一切的痴迷已然翻过,多年前的那份温暖还在,但爱情确实已经走远了。

年少轻狂的时候,那场近乎于疯狂的恋爱,早已曲终幕落。现下的生活

思绪回转,那个萦绕着温馨的小屋,那个笑得自然随性的男孩,那两个悄然孕育的生命,哪一样都让白洋梓xiōng腔满溢一种说不上的情绪,暖暖的,很充实的感觉。

想着想着,白洋梓已经抱着整理好的箱子走出了许翰文公司的大楼,再替他望一眼这个遗留下梦想的地方,白洋梓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离去。

不想把这些东西摆在许翰文面前,白洋梓先把东西送回了家。许翰文这两天精神好了不少,可仍旧有些沉闷,白洋梓知道孩子的事情对他冲击有点大,劝过他几次,自己倒是先想开了。慢慢的兴许就好了,他相信那个灵动活脱像个大男孩的许翰文会回来的。

放好了箱子,白洋梓架上锅子把米粥煮上,又准备做几个清淡开胃的小菜。前几天许翰文卧床,一直打着营养针。这几天才开始进食,胃口也不太好的样子,白洋梓有些担心,更是怀念以前那个抱着碗吃得一脸幸福相的家伙。

白洋梓正开着水管用手搓洗着黄瓜,放在客厅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擦了手拿起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号码让白洋梓眼皮跳了一下。

果然,接起电话,白洋梓的眼睛就渐渐眯了起来,吐出“我马上过去”几个字的时候,他的眉头都拧在一起了。

跑进厨房关上火,白洋梓披上外衣就冲出了家门。

白洋梓边往楼下走边按下手机上的快捷键,很快电话就接通了,可是持续的嘟声却把他的期待变成了无奈。

下班潮尚未退去,白洋梓招了辆出租,直奔医院而去。

坐在出租车里,白洋梓执着的拨打着那个号码,直到耳朵里充斥的满是嘟声。

第六次从嘟声等到提示音,白洋梓终于忍住没再打过去,抬起右臂支在车门把手上,中指搭在太阳穴上。

“许翰文不知道去哪里了,护士给他挂水的时候还在,可是换药的时候就找不到人了,一个多小时不见人影了。他现在还不能长时间活动,最好还是卧床”

吕医生的话敲打着白洋梓脑中的神经,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许翰文这家伙,跑到哪里去了,竟然连电话也不接,以前可没这样过的。

从来都是自己躲到让他找不到的地方,任他着急的找也不回应,直到消了气才自己现身。可什么时候他也开始玩失踪了呢?

唉,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呢,他说不定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呢

要不是他最近几天情绪都不高,白洋梓也不会这么着急,毕竟许翰文的性格本就是有事说事,不在心里藏事情的,躲起来发泄也不是他的个性。

唉,说不定到了病房发现他已经自己回来了呢。

从出租车上跳下,白洋梓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病房。

空荡荡的病房还是让白洋梓失望了,扶着门框的手不可自己的有些发颤。

慢慢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窝在床脚的棉被。深重的凉意告诉白洋梓,早上还安安稳稳躺在这里的家伙离开被窝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怎么会不见呢?除了病房和家他还能去哪里呢?

在床边坐下,白洋梓摸出手机继续拨着那个号码。

嘟声,无人接听,嘟声,无人接听,一遍又一遍的循环往复,白洋梓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停不下来了。

文文,你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白洋梓在心里重复的问着,慢慢的,那句话就像咒语一样,让白洋梓心焦。

一个声音告诉他,许翰文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能像个小孩子一样乱跑走丢不成?

另一个声音告诉他,许翰文这几天这么反常,心情低落到极点,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第一个声音又说,他也是个大男人,哪有那么脆弱了,再说他那么宝贝孩子,怎么会乱来?

另一个声音接话,就是因为他宝贝孩子啊,所以这个坎才这么难跨过去啊!

停!

白洋梓猛地站起身,用力甩开头脑里争论的两个声音。

许翰文一直没走出来,这一点白洋梓相信,可他同时也相信同床共枕几年的爱人没这么容易被击垮。

他不脆弱,他只是爱得太用心。

等在病房里,他总会回来的,可是内心的焦灼不允许白洋梓这么枯坐着等待。

用力的深呼吸,白洋梓拨电话到事务所告了假,攥紧手机,走出病房。

这间医院是许妈妈工作的地方,许翰文应该从小就经常在各处穿行的,对这里也熟悉的不得了。许翰文也不是乱发脾气的人,他应该只是想找个地方安静一下,那么,他应该不会出医院的。

门诊楼,急诊部,住院部,餐厅,小花园整整一个下午,白洋梓在医院里漫无目的的乱穿,自己也觉得这样没效果,可是不想停下来

穿过回廊,是和门诊大楼相连的一幢老式三层小楼,白洋梓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还有什么办法呢

捏着手机,边走边翻着通讯录,白洋梓摩挲着屏幕,看着上面许妈妈的电话号码,或许问了很快就有结果了,可就是没有勇气按下接通键。

不应该让长辈担心的

这么说服自己,白洋梓心里却愧得很,其实还是觉得生分吧,没办法开口热络的交谈,总是想逃避。

“小白?”

正犹豫着,身后却传来有些熟悉的轻唤。

呵,真巧

“文阿姨”白洋梓转过身,看着身穿白大褂的许妈妈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啊?是找我么?呵呵,病理科在这个老楼里,挺不好找的呢~”许妈妈很亲切的说着。

“呃不是我联系不上许翰文”

“嗯?这小子刚做完手术没几天就乱跑?打他手机啊!”

“他没接”

“哦,他不知道又跑到哪里睡觉去了吧,手机响了也听不到。不过医院里信号不好。说不定他看到未接来电一会儿就给你回了,可是你这边接不通呢。”

白洋梓看看手上的手机,果真没信号,心里突然有些激动,说不定真的就让许妈妈说准了呢。这么想着,白洋梓就有了事情真的就是这样的错觉,心情也没方才那么沉重了,更添了几分急切。

“去吧,从那边的门进去,穿过走廊去楼梯口试试。”许妈妈给白洋梓指了路,“呵呵,对了,那个过道里的橱窗摆的是人体标本,你可别被吓到。给你报个料,呵呵,许翰文小的时候捉迷藏躲到那边,吓得好长时间不敢来医院找我,这个胆小鬼哟~呵呵,去吧去吧。”

“谢谢阿姨”

“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了。看你急的,找到他训他一顿,去吧去吧。”许妈妈笑着拍了下白洋梓的肩膀。

白洋梓抿唇浅笑了一下,和许妈妈道了别。

拉开木门,白洋梓侧身走进走廊。

这里似乎是医护人员专属的领域,长长的过道里一个人都没有。天还亮着,天花板上的灯棒没有开,只有橙黄色的夕阳透过尽头大敞的玻璃拉门照亮了整条走廊。偏过头,侧面的墙壁上果真悬挂着一扇扇大大的玻璃橱窗,荧光灯照射着一个个的玻璃瓶子,还真的有些yīn森森的感觉。

白洋梓并没想太多,也不会被吓到,况且他只是借个道而已。

快步向前走,白洋梓不经意的看向侧面的橱窗。结石标本,病变组织的标本,还有些畸形胎儿的标本,不知道是故意染上的颜色还是本色,五彩的颜色让白洋梓觉得很不真实。说不上恶心,只是这些并不是用来欣赏的,自然没什么美感。

疾步走过几个橱窗,白洋梓突然在一个玻璃柜前放慢了脚步。

一行字吸引了他的目光。

“生命的开始要远远早于诞生的那一刻。”

双脚不由自主的移上前去,目光锁住了架子上不过拇指大小的玻璃小瓶。白色的荧光穿透了瓶子,淡黄色的液体里漂浮着一个小小的躯体。

袖珍的身子略微透明,大大的脑袋上有小小的眼睛耳朵嘴巴,细胳膊细腿蜷缩在身前。它漂浮在液体里,无依无靠的,安安静静的睡着。

这是8周的胎儿标本

不过五六十天的光景,小小的生命已经初具雏形了

那六个小豆子,应该也是这个模样吧,大大的头,小小的身子,可他们一定不是这样孤单的,他们躺在文文肚子里,暖暖的羊水包裹着他们,一定不会像这样孤独无依的

双眼望着那个小小的身躯,白洋梓觉得喉头有什么东西哽住了,连带着呼吸也沉重了。用力的咬住下唇,白洋梓慢慢抬起手,大大的手掌覆在玻璃上,慢慢收回五指,想要握住。

握不到的,就算握到了,这也不是自己的宝宝,不,说不定那四个小豆子也会这样躺在冷冷的福尔马林药水里,在射灯下无处躲无处藏,被迫承受着好奇的目光。

突然间,白洋梓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苦笑着低下了头

怎么可能呢那四个孩子可是“喝”了毒药了,他们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甚至连这个孩子这般安详的睡颜都不会有吧

闭上眼睛,白洋梓仰起头,摘下眼镜,把手掌覆盖在上面。

眼眶很热,烫得人想要睁开眼睛,似乎有东西急切的要冲出来

孩子们,对不起

明明是无能为力的抉择,明明当时心痛也没有改变心意,为什么现在却一再的让自己愧疚到无以复加。

幸亏,看到它的是狠心的自己,若是许翰文看到了

突然的响动让白洋梓浑身一震,他慢慢扭过头,看向前方。

过道里空空落落,似乎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

可再仔细看,橱柜挡住的角落又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

皮鞋踏过水泥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白洋梓一步步的靠近,心里倒不是恐惧,而是忐忑。

那个角落里渐渐露出了毛绒拖鞋的鞋头,然后是金色的丝绒睡裤,曲起的双腿

白洋梓停下了脚步。

暖暖的橘色残阳恰巧照到橱窗下的角落,有人双手环住膝盖,微蜷着身子,头靠在木质窗框上,金色的睡衣外裹着米色的粗线毛衣,毛绒领子窝在脖子里,睡相安恬,眼角却又有犹未风干的泪痕

似乎是哭累了睡着了

“文文”

白洋梓有些呆楞,傻傻的盯着暖橙色光辉下那人安睡的模样,恍惚觉得,他的嘴角微微上翘着,好像回到了从前的那个样子。

慢慢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白洋梓很轻柔的揽过他的肩膀,让他毛茸茸的脑袋窝进自己的颈窝,指尖轻轻的抹去他眼角残余的泪花。

也是呢,这条长廊他幼年就来过,怎么可能没看到过这些东西呢。

“傻瓜,原来你心里藏着这么个秘密你的坚持,我懂了

“今天是第七天了,你说过的吧,不论什么伤心事,过了第七天,发泄过了,就只可以把它埋在心底,还是要朝前看。今天也是那四个孩子们的头七之日,我们和他们做最后的道别好不好?

“不是说了么,我们要很幸福很幸福的”

把外套垫在许翰文身下,用力把他抱紧。斜对面的橱柜里,一字排开的玻璃瓶中的躯体渐次的变大。

“我们的孩子也会这样一点一点的长大,他们不会悲凉的躺在冰冷的药水里,他们会躺在我们温暖的臂弯里”

白洋梓也闭上眼睛,扣紧怀里的人,一起享受着冬日最后的一丝温暖

出院

云开雨霁,天际初晴,或许心中仍旧无法忘怀昨日的伤痛,可是终究不能为了那许许多多的无可奈何而止步不前。选择微笑不是因为没有痛苦,只是相信,向前走才有新希望。

许翰文是个懂得宣泄情感的人,尽情的发泄无法让人忘记什么,但却可以帮他从过去的烦恼中跳脱出来,重新振作。

当第二天清晨的朝阳伸出她温暖的双臂拥抱这座北方城市的时候,从睡梦中清醒的白洋梓在身旁爱人的脸颊上看到了阔别已久的微笑。

许翰文微肿的双眼里还覆着迷蒙的水汽,嘴巴微微嘟着,嘴角轻轻挑起。

只一眼,白洋梓就知道,那个乐呵呵的大男孩回来了。

“醒了?”

“没醒”长长的睫毛呼扇了两下,眼睛又闭上了。

“你已经整整睡了十四个小时了,还困么?”

“嗯如果娘子给相公一个早安吻,相公我就勉为其难醒来好了~”

身边闭着眼睛的人微抬起下颌,露出颀长脖颈的美好线条。白洋梓笑了笑,倾下身子,把一枚轻吻落在他光洁的额头上。

对上他猛然张开的双眼,“早安,文文。”——

许翰文的身体一向很好,思想上振作之后,身体上的状况气色也很大。除了早晨定时的恶心反胃和轻微的贫血以外,许翰文的身体可以说已经恢复了八九成了。

几天之后,在接受了吕医生的又一次关于那天许翰文失踪的严厉斥责之后,白洋梓终于可以把那个自称呼出口气都是来苏水味道的家伙接回家了。

办好出院手续,两人从医院走出来,鉴于吕医生一再交代许翰文现在仍旧需要少运动多休息,虽然有公车可以从医院门口直接到家门口,白洋梓还是决定打车回家。

“哎哎哎,你干嘛!”白洋梓刚把手抬起来,就被许翰文一下给拍掉了。

“打车回家啊,你还要去哪里?”

“打什么车啊,你不知道最近出租车起步价又涨了么?从这儿打车回家,估计一张粉红毛爷爷就要离我们而去了,你钱多啊?”

“哪有那么夸张!再说这也不是钱的事情,你刚好一点,吕医生不是说了,要——”

“吕医生吕医生,你这么听那家伙的话你和他过去好了!”许翰文不耐烦的甩了甩手,看到白洋梓慢慢眯起的双眸,脸上马上挂上了微笑,“嗳,我是个大男人诶,身体倍儿棒,哪儿就像他说的那么弱不禁风了?走啦走啦,快点回家吧~”

白洋梓刚想接话,不远处的公车站正巧有公车进站,许翰文拽着他的胳膊就往那边跑。

“文文,别跑!”白洋梓喊他,可惜许翰文的力气一向不小,有他扯着,白洋梓根本拉不住,还好只是几步路。

从医院开走的公车几乎从来都是满载甚至是超载的,望着车门前不短的队伍,白洋梓倒是不担心许翰文去和他们挤着往车上走,这家伙这点还是很有规矩的,他挂心的是看这个情况自己想为他找个座的想法是铁定要落空了。

看着本来空荡荡的车厢渐渐把长龙一样的队伍都收纳进去,自己却涨得好像要吐出来一样,白洋梓倒是有点期待两人挤不上去。

很可惜,两人还是做了最后的两名乘客。

公车上人挨人人挤人,反倒是车门这里还有些空当,白洋梓不由庆幸。

公交车晃晃悠悠的就上路了,路上车多,速度倒也不快。白洋梓一直注意着许翰文,想着他一有不舒服就拉着他下车打车回家。结果过了两站停车,没人上来,几个人挤下车以后,面前竟然还刚巧空出个座位来。白洋梓急忙把许翰文扯过去,也不管旁人或诧异或鄙视的目光,按着他坐下。

许翰文倒是没表示什么异议,刚上车还和白洋梓讨论旁边新车型的人这会儿好像真的累了,不光靠在白洋梓身上,还把脸都埋进白洋梓的大衣里去了。

白洋梓皱了皱眉,车厢里依旧拥挤不堪,他只能稍稍弯了弯腰,“翰文,怎么了?”

“没事儿,有点闷。”许翰文坐直身子,侧过身把窗户拉开,“开窗透透气就好了~”

冷风从窗缝迅速拥入,白洋梓猛地一激灵,许翰文倒是长出了一口气。

可腊月的风当真是冷得刺骨,这么吹着,到家非感冒不可,“还是把车窗关上吧,这风太凉了,”白洋梓说着,抬手就要把半敞的车窗拉上。

“别啊!闷死了!”许翰文按着他的手,仰着头不满的看着白洋梓。

“这么吹要生病的,你现在不能着凉。”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啦,没事儿!”

两人正争执着,后面座位的老太太看不下去了,“哎呦,我说年轻人,你是没事儿啊,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可禁不住这么大的凉气,凡事儿也多替别人想想才行呢!”

许翰文被老太太训得一愣,手一滑,窗户就被白洋梓关上了。扭头和老人道了歉,许翰文返回身,双手捂在脸上,也不出声了。

车里人多,空气不流通,汗味烟味酒味尘土味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虽然不是难以忍受,白洋梓也觉得不是很舒服。不过也不知道许翰文是赌气还是怎么的,这会儿还真就娇气了。不过白洋梓想了想,还是拍了拍许翰文的肩,想劝他下站就下车。

结果他话还没出口,车门一开,许翰文腾地站起身就冲出了车外。

白洋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要追,手里的行礼还差点被车门夹住。等白洋梓站定,理了理乱掉的风衣,正想数落一下冒失的许翰文,却看到他一手撑着灯箱,一手捂在xiōng口,背对着自己垂着头,好像不太舒服?

白洋梓几步走过去,目光刚刚瞥到他有些发白的面色,就来不得及多想,丢了行李袋,揽住了许翰文的双肩。

结果许翰文一把拂开他,冲到垃圾桶旁边弯下了身子。

听到熟悉的呕吐声,白洋梓急忙走上前,伸开双臂托住许翰文。看着他把中午吃的一点点面条一点不剩都倒出来了,白洋梓的眉头都拧在一起了,早上都闹过一回了,这半大下午的怎么就又难受了。果然还是不该纵容他去挤公交。

他正想着,许翰文已经直起身子,从衣兜里摸了面巾纸擦嘴。

“呃那公车上的味儿难闻死了”

“好点了么?”

“呵呵,没事了,吐过之后就好多了天,这垃圾桶实在太恶心了,可怜我美味的西红柿鸡蛋面了”许翰文说着,摆摆手退开了好远。

白洋梓看着立马恢复活力的许翰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文文,咱打车回家吧,不能再挤公车了,行不?”

“嗯,要不咱走路吧,还可以锻炼身体~”许翰文还是不愿意打车。

“从这儿走回家,天黑了都到不了!为了那几个钱,不值得。”

许翰文还在犹豫,白洋梓已经拦了车,也不管许翰文想通没有,直接就把人塞进车里了。

报了目的地,白洋梓扭头看看身边低着头的家伙,以为他又不舒服了,结果他突然抬起头,脸上带着笑,“嗳,我算了诶,这样我们还是省钱了~”

“啊?”

“一段路坐公交,一段路打车,还能省7,8块钱呢~”

白洋梓被他的表情逗乐了,“天,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抠门了?以前还说钱是挣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结果现在都变成小算盘了!”

“是你说的我什么都不考虑,太过理想化,我这不是学着理财么!”

白洋梓愣了下,上次吵架的时候自己口不择言,他竟然还记得

他这边不答话了,许翰文也没再说什么,拉着白洋梓的胳膊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突然过于亲昵的动作让白洋梓有些不知所措,慌张的抬头看了看司机,大叔却似乎不甚在意,他这才松了口气。想许翰文刚才不太舒服,咬了咬牙,就任他靠着了。

咋咋呼呼的许翰文好一会儿没说话,白洋梓以为最近越来越贪睡的家伙又打瞌睡了,自己就扭头看着窗外。

车子驶上立交桥,白洋梓把目光从外面的车流转回车内,垂眼一看,却看到许翰文拧着眉头,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白洋梓唬了一跳,急忙抬手拍了拍许翰文的脸颊,“翰文?”

“难受”许翰文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

“哪儿难受啊?”

“恶心想吐”

“这”白洋梓有些为难了,车子正在立交桥转盘上绕圈,也不能停下车来,可是看许翰文这样子应该已经忍了好久了,这会儿捂在嘴上的手都发颤了,这

“小伙子是晕车了吧?”司机听了两人的对话,透过后视镜望过来。

“不好意思师傅,您看方便停下车不?”白洋梓看着司机蹙着的眉头,心里也听不安的。

“这桥上怎么敢放你们下车!给,接着点吧,别弄车里啊!”司机不知从哪里摸出个塑料袋递了过来。

白洋梓刚接过袋子,正犹豫许翰文会不会觉得这样不太好看,他已经扯了袋子吐了出来。

“呕呕”

许翰文撑着袋子吐了个天昏地暗,肚子里的东西都吐空了,还是止不住干呕。他也终于顶不住了,身子贴在白洋梓怀里,一抽一抽的。对着袋子里的秽物,还有车厢里似有似无的汽油味,许翰文觉得胃被人捏在掌心里一扭一扭的,直泛酸水儿。

白洋梓看他难受成这个样子,心里挺不是滋味,可又帮不了他,只能从后面揽着他的身子,伸手覆在他的胃部轻轻揉着。

车子下了桥,白洋梓也没让司机停,想着许翰文这个样子走回家也不现实了,还是就这样赶快回家的好。

好不容易折腾到家了,把腿都打颤的许翰文放到床上,白洋梓心里想着看来今后出远门都是问题了,看许翰文这个样子,公车出租不能坐,地铁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白洋梓叹了口气,把盛了热水的杯子递给许翰文,“文文,喝点热水。”

“嗯”许翰文喝了水,用力清了清嗓子。

“你睡会儿吧,一路上累了。”

“不睡,睡不着”

“你躺下,闭着眼睛一会儿就睡着了。”

“饿着肚子肯定睡不着”

“嗯?饿了?”

“嗯,肚子里连一点面汤都不剩了”

看着许翰文藏不住笑意的脸,白洋梓还是觉得心疼,刚才他的样子真是像要把胃都翻转过来清空一样。这个时候心里更是后悔为什么前几天忙乱到没在家里准备些吃的,只能现在问了赶快去超市买了,“那想吃什么?”

“可以点菜?”

“嗯。”

“嗯我要吃红烧排骨,孜然羊肉,爆炒腰花,酱——”

“不行,”许翰文掰着指头点菜,白洋梓急忙打住他的话头,“文文,这些不行,太油腻了,吕医生说——”

“吕医生说饿死我算了!”许翰文气呼呼的往床上一倒,“我要吃肉!天天清粥面条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白洋梓看着许翰文耍赖,在床边坐下,“没说不可以吃肉,可是刚才那些都太油了,嗯我给你做清蒸鲫鱼?”

“我要吃羊肉串!”许翰文用枕头拍打白洋梓,被白洋梓用手扯住,他就往回拽。

“芹菜炒肉?”

“我要吃炒大肠!”许翰文扯着枕头,然后突然松手,白洋梓一下扑到许翰文身上。

“文文”白洋梓趁机拉住了许翰文又要行凶的手。

“冬瓜排骨总可以了吧!”许翰文挣了几下,可是明显身上力气都在刚才耗尽了,不得不放弃了挣扎,心不甘情不愿的妥协了。

“这个可以有”

“那可乐鸡翅呢?”许翰文趁机又试探了一下。

“这个也没有。”白洋梓站起身,摊了摊手,然后顺手接下了许翰文掷过来的枕头,把它放回床头,“你在家休息会儿,我去超市买点东西,嗯?”

“我和你去吧。”

“你还有劲儿?”白洋梓别了他一眼,把许翰文的睡衣取过来,递给他,“别逞强了,先换换衣服。”

白洋梓去厨房看了看剩下的东西,许翰文换了衣服之后跟了过来,白洋梓把他押回了卧室,塞进厚厚的被子里。

“你好好在家睡觉,我回来给你炖排骨,否则今天晚上还是大米粥。”

“娘子,你好狠的心啊~”躺在被窝里的许翰文抬手捏了捏白洋梓的脸。

“好了,你别闹。还有没有不舒服?”

“有啊,孩子一直在闹呢”

“啊?”白洋梓被吓到了,急忙伸手就要摸许翰文的肚子。

“诶~别乱摸啊,你手凉呢!”

“哪儿不舒服,你和我说!”白洋梓着急的不行。

“孩子说想吃肉了”说完,他扑哧一声笑了,白洋梓还在愣着,“诶呀逗你呢!这才多大啊,宝宝们怎么可能会叫!傻瓜!”

“你这家伙!”白洋梓回过神来,拍了拍许翰文的脸,“好了好了,你个食肉动物,我去买肉,好了吧?”

“呵呵,娘子最好了~宝宝要是会说话,一定也会表扬你的~”许翰文呵呵笑着。

“切,变脸还真快!”白洋梓伸手在许翰文鼻尖上刮了一下,直起身来,又帮许翰文把被子掖了掖,这才出了门。

白洋梓一个人在超市里采购,也没有逛的兴致,直奔食品区。

买肉的冷柜前,白洋梓挑了两条脊骨,想了想许翰文那个馋猫儿的样子还是换成了肉多些的脊排。

超市工作人员在柜台里忙碌着,白洋梓只能排队等着。

身旁的一个有些年纪妇人正和身边的年轻女子讲着选肉的常识,包饺子用什么,炒菜用什么,炖菜用什么,各个部位肥了好还是瘦了好。老的讲的仔细,少的听的认真,不知是母女两个还是婆媳两个。

看着两人的互动,白洋梓忽然想起了很早以前和许妈妈一起逛菜场的事情,那时候他和许翰文也没什么常识,厨艺都只停留在做熟能吃的阶段,市场上的菜都认不太全。还是许妈妈带着两人逛市场,教他们煮饭做菜,打好了基础,才有白洋梓后来自学出来的好手艺。

白洋梓轻轻叹了口气,其实许翰文的性格真的很像他妈妈,甚至许妈妈还要更容易亲近一些,可是好几年过去了,白洋梓还是无法真正坦然的与她相处。或许是因为对于最初因为自己和许翰文的事情弄得老人伤心而愧疚,更或许是因为他心里有层隔膜夹在那里,捅不开也就无法真正融入

买好了排骨,白洋梓又拐到果蔬区,随意的选了几种蔬菜,白洋梓边走边琢磨。下午许翰文吐得那么厉害,实在是他没预料到的。看来他对汽油的味道还是很敏感,以后要多注意了。

正想着,手机响了,却是自己担心的那人。

“怎么没睡?”

“饿得睡不着娘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你是前几天睡太多了吧!家里也没什么东西了要不你去冲杯蜂蜜水喝吧,胃里一直空着也不好。”

“不想喝那个”

“你就想着吃肉!”

“不是我啊,是你儿子好吧”

“看看你这爸爸怎么当的,什么都推给不懂事的孩子。”

“我没有!要不你等他们生下来问咯,他们肯定说喜欢吃肉,因为在爸爸肚子里的时候没吃够”

“行了,不和你说了,我要去结账了,马上就回去了。你要不睡觉就去看电视吧,我很快回去了。”

“对了娘子,帮我买那个”

“好了,你放心吧。”

挂了电话,白洋梓提着篮子拐进摆放糖果的货架前,拿了两大块巧克力。许翰文喜欢吃甜的,有的时候一大块巧克力放在手边一会儿功夫就能被他消灭。每次看他握着甜腻的东西吃的起劲,白洋梓都担心他会得消渴症,结果每次体检许翰文的血液检测都说他血糖低,白洋梓算是彻底无语了。

终于买齐了东西,白洋梓付了帐就往家赶。想着等他回了家,家里那位一定要饿坏了,急匆匆的赶回家,却没人来应门。

用钥匙开了门,果不其然,白洋梓看到了缩在被窝里睡得香甜的某人。

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白洋梓掏出巧克力放在他枕头边,在他挺翘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淡淡的笑了。

“小家伙,你这个样子,还要做爸爸”

今天真是让他受苦了,想想他那个时候的样子就心疼,唉,这个小爸爸,希望今后不会再这样了。白洋梓隔着被子在许翰文腰腹间来回摸了摸,小声说了句,“乖孩子,你们要比爸爸听话才行。”

孕吐

“哎,九九,你还好吧,看你最近整天都没精打采的,很不舒服么?”

“唉要死了天天吃不下饭不说,还老是恶心想吐,弄得浑身不得劲,生个孩子太痛苦了,要难受死了”

“我看你都瘦了不止一圈了,没请教下大夫么?”

“问啦,人家大夫说妊娠反应是因人而异的,有些人反应就比较大,还说我这样算是正常的。唉,你看我表姐,她怀我小外甥的时候,能吃能睡,那有这么多事儿啊!羡慕死了!我现在是稍微沾点荤腥都受不了,有时候想着都觉得胃里闹腾的慌”

“让家里多弄些清淡的吧,缺了营养可不行。”

“我都吐怕了,想着吃了也要吐,我就一点东西都不想吃了。我老公说不行就去打营养针,不忍心看我强忍着吃东西。”

“当母亲辛苦啊,你多多休息吧。”

“唉,做女人难,做怀孕的女人更难啊”

白洋梓提着公文包站在电梯间里,身边同样等着乘电梯下班的女同事正和好友诉着苦,准妈妈一脸憔悴,看着很是辛苦的样子。听着她们的谈话,看到女同事娇弱惹人怜的样子,白洋梓垂下头,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么?

明明一样的孕期反应,甚至还要更加厉害些,可看看面前被折磨的痛苦不堪的女同事,再想想家里那位,白洋梓不由感叹许翰文的心态真的好太多了。

出院那天公交车和出租车上污浊的空气似乎成为了许翰文强烈妊娠反应的催化剂,从那天开始,孕吐开始折磨着许翰文,而且一发不可收拾。白洋梓这才明白了吕医生当时交代那些注意事项的必要性。

许翰文开始吃什么吐什么,一小碗只放了几滴香油的蛋花汤就可以让他吐到胃里只剩胃液,小半碗白米饭吃下去不到半个钟头他就扑到厕所里吐到天昏地暗,到了现在就是好好坐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恶心起来。

看他吃不下东西,白洋梓很心疼,变着花样的给他做清淡又有营养的菜色,结果仍然是徒劳。还把许翰文弄得老大不愿意,说是白洋梓虐待他的胃,不给他肉吃。最后还是许妈妈发了话,一句“既然吃什么都吐,不如想吃什么就尽量吃点吧”成了许翰文的尚方宝剑,常常搬出来压白洋梓。

白洋梓看他辛苦,觉得许妈妈的话也有道理,所以只要对他身子没坏处,也就尽量顺着他了。

持续的孕吐似乎浇不灭他对食物的热情,哪怕前一分钟还对着马桶吐到直不起腰,后一分钟漱了口就又拿了东西往嘴里放。

白洋梓看他这么辛苦,心疼他营养跟不上,可他却仍旧整天乐呵呵的,“吐不怕啊,我再吃就行了,呵呵~吃十口吐九口总还留一口不是~”

想着想着,白洋梓已经从事务所走出来,下了地铁站,随着人流挤上了通往家那个方向的地铁。

车厢里满是下班回家的人,大多是一身疲惫,即将到来的夜晚对有些人来说是放松享受的时刻,对另一些人来说是却可能是另一段劳苦的开始。

跟着车体微微晃动,白洋梓心里盘算着晚上的菜谱。

轻快的手机铃声响起,很快便被周遭嘈杂的人声淹没,衣兜里微微的振动才让白洋梓意识到那声音来自自己的手机。

摸出手机,有一条新短消息,不用多想,白洋梓就猜到这是家里那位给自己的新“指令”,轻轻笑了下,打开短信来读。

“娘子,宝宝们说昨天的羊肉串味道不错,今天还想吃~还要栗子蛋糕和巧克力慕斯~还有还有,宝宝们让我告诉你,路上多注意安全,我们在家耐心等你平安回来~ 爱你的帅相公”

看着那让人脸红的称呼,白洋梓把手机屏幕握在手心内,有些心虚的抬头环顾四周。车厢里的人或随着晃动的车厢倦怠的发呆,或拿着手机打电话发短信上网。没看到有注目的眼神,白洋梓这才安下心来。

自己的爱人,像个傻子一样固执的守着执念,像个孩子一样疯狂的迷恋甜食,有些傻,有些天真,可当真正看透他的心意之后,白洋梓总是被感动的那一个。

许翰文真的是个很特别的人,至少对于自己。他总是像阳光一样让自己的心充盈着暖意,也教会自己真正的微笑

车窗外黑洞洞的,偶尔有光亮闪过,白洋梓看着窗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脸庞,曾经那上面只有漠然和冷酷,曾经他和那些朋友朗声大笑却笑不到心底,现在,即使只有浅浅的笑,却带着幸福的含义。

提前一站下了地铁,白洋梓照着在车上盘算好的路径行进。

出地铁站往西三个街口,往北拐,过了第二个路口再向前走一会儿,就看到了那间装潢精致的西点房。这家店还是白洋梓和同事打听到的,店面虽小,但是店里西点师傅的手艺可是一顶一的,而且几乎许翰文爱吃的那些西点这里都可以买到。当时同事还和白洋梓开玩笑,说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像个小女孩儿喜欢吃甜点。白洋梓脸皮薄,只是笑了笑,心里想的却是家里的那个大孩子一定会很开心。

走进店里,选了一个栗子蛋糕,还有巧克力慕斯,白洋梓又点了两块蓝莓的芝士蛋糕。那个酸酸的味道应该开胃,说不定许翰文也会喜欢。收银的女孩好像对白洋梓这个常客已经有了印象,微笑着很热情的算了账,白洋梓笑着点了点头。

从西点店走出来,白洋梓往回走了几个路口,又拐到另一个岔路,在一个胡同口的小店里点了十串羊肉串。目光定在黑色的炭块里明灭的火星上,白洋梓有些愣神。这么油而且不算卫生的东西,许翰文竟然还能吃得津津有味,可是点了香油的鸡蛋羹他闻到味道就冲进厕所了。唉,他果然是食肉动物

跨出小店,白洋梓看看左手提着的蛋糕盒,又瞅瞅右手塑料袋子里的羊肉串,满意的快步赶公车去了。

白洋梓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推开大门,屋内的热气在让他的眼镜片上凝结了一片水雾。

模模糊糊的他看到客厅有人窝在客厅的沙发里,把公文包放在门口地上,白洋梓换了鞋往屋里走。

“文文,我回来了。”雾气散开,白洋梓看清了盘腿坐在沙发上勾着头写东西的家伙。

“回来啦”那人心不在焉的答着,头都没有抬起来,手上的笔仍旧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白洋梓不知道他在忙活什么,见他没工夫搭理自己,就先到厨房把东西放下。取了盘子把羊肉串拿出来,塞进微波炉里,又取出蓝莓蛋糕放在小碟子里,端着走了出来。

等他回到客厅,许翰文已经放下了笔,仰着头看向白洋梓,白洋梓笑了笑,走到沙发边上坐下,把蛋糕放在茶几上。

“忙完了?”白洋梓伸开手臂揽住许翰文的肩头,看到他手上握着的木杆铅笔,不由蹙了下眉头。“你又在设计什么?”

“没什么就是接了个案子,呵呵”许翰文讨好的笑了笑。

“接案子?你现在怎么还接案子?”白洋梓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挣点钱嘛,反正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就上了半个钟头网,接了案子我就下来了,你也看到了,我做设计没用电脑”许翰文在白洋梓身上蹭了蹭,拿笔在他臂弯戳了戳,“我保证我每天动电脑不超过一个小时,我保证!”

听着他的保证,再看看他折腾了大半个月有些发白的面色,白洋梓最终还是只能叹了口气。

“唉”白洋梓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今天怎么样,还好么?”

“还那样呗~”见他不再追究,许翰文咧开嘴笑了。

白洋梓伸手在许翰文胃部揉了揉,“胃里都吐空了吧”

“所以正等你回来把它填满啊~嘿嘿~蓝莓芝士蛋糕!你怎么猜到我想吃这个了~”许翰文丢下笔,向前探出身子去取小几上的碟子,“还是娘子了解我啊!”

“诶,你当心点。”许翰文半个身子都悬在半空去够蛋糕,白洋梓被他的动作唬了一跳,揽着他的腰,帮他把蛋糕端过来。这人怎么就是毛毛躁躁的,一点没意识到现在要学着保护自己保护那两个小家伙呢。

“唔,好吃嗯”许翰文用小勺挖着吃,吧嗒着嘴巴的样子让白洋梓无奈的摇了摇头。别看他现在吃的香,保不准一会儿就又难受了

“酸不酸?”

“不啊,很好吃,你尝一口~”

“不了,这东西我吃着腻”白洋梓躲开了他递到嘴边的勺子,见他还执着,握了他的手塞进他嘴里,“快吃吧,胃里空着不舒服”虽然听了许妈妈的话在家里放了不少苏打饼,但是许翰文却不喜欢那个,白洋梓每次劝他用那个垫垫肚子,他倒宁愿饿着也不吃。

“对了,你吃吧,我换个衣服去做饭,嗯?”白洋梓抬手帮他理了理发丝,站起身来,“今天吃西红柿鸡蛋面吧?”

“好的,呵呵~这个真的很好吃,酸酸的味道,xiōng口好像不那么堵得慌了,嘿嘿~”

“嗯,你喜欢我明天再给你买。”

白洋梓换了家居服进到厨房里,关上了门,许翰文现在闻不得油烟味儿。

锅里接好水放在火上,白洋梓转身从冰箱里取了鸡蛋和西红柿。把西红柿洗净切块,鸡蛋打散加些料酒。开火架锅,热锅内倒油,待油热再倒鸡蛋液,一系列动作白洋梓做的极其熟练。很快,香喷喷的炒鸡蛋出锅了,金黄的颜色带着油亮的光泽,白洋梓却有些担心油是不是倒多了些,不知道一会儿许翰文会不会受不了。

水开了,白洋梓转身去冰箱里拿面条,却一眼瞥到微波炉,这才想起里面的羊肉串。

害怕羊肉串凉了没法吃,白洋梓关了火,把羊肉串取出来端到外屋给许翰文。

“文文,先把羊肉——”推开门,沙发上竟然空了。白洋梓走过去把羊肉串放下,看到那半块蛋糕,了然的叹了口气。快步走到卫生间旁,没待推门,就听到里面的响动。

白洋梓打开门,走到里间。

许翰文半跪在地上,双臂撑在陶瓷的座便器上,佝偻着背。他的嘴微微张着,不停吐着酸水。

白洋梓蹲下来,把他发颤的身子搂进怀里,抬手在他xiōng口帮他顺气。

“呕呃呕呕”许翰文已经把刚刚吃了那一点蛋糕都吐出来了,又吐了半天胃酸,靠在白洋梓怀里的时候已经只能干呕了。

又闹腾了半天,许翰文终于吁了口气,把头枕在白洋梓xiōng前,算是止住了干呕。

折腾了这么半天,许翰文又出了一身汗,米色的厚绒套领口已经有些潮气了,白洋梓心疼的帮他把额头的汗擦掉,又在他头顶亲了亲。

“好点了么?”

“嗯没事了就是更饿了唉,你儿子就是看不得我吃东西”

“好了,起来吧。”白洋梓用力把许翰文扶起来,捏着他的胳膊,觉得他好像又瘦了,原来挺结实的身板儿,现在已经快要皮包骨了。才三个多月啊,后面的日子怎么熬

许翰文自己走到洗手池旁漱了口,摸了摸肚子,“唉,你们不让我吃,那你们也没得吃啊!真是的!不吃你们也长不大,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白洋梓看他叉着腰,低着头孩子气的和宝宝说话,也止不住笑了,走过去环住他的腰肢,摸了摸他微微松软但仍旧平坦的小腹,“果然没长大”叹了口气,白洋梓还是很介怀,“文文,今天上午我给吕医生打电话了,他给你开了些维生素,说是能缓解一下。看你这难受的,我明天就去取回来。”

“嗯?没事,我明天自己去吧,你别再请假了。”

“你去?不行!你在家好好休息吧,我午休的时候去。”白洋梓怎么可能让许翰文去,不管是乘公车还是搭地铁,跑这一趟对于现在的许翰文都是一场酷刑。

“好吧呃去找点东西吃,呵呵,胃有点疼”

许翰文走回客厅,拿起羊肉串就往嘴里塞,可刚咬了两口,眉头就蹙起来了。

“文文,别吃了,这个太油腻了,我现在去下面,一会儿就好了。”

“没事儿,呵呵,我喜欢吃羊肉串,宝宝们肯定也喜欢,呵呵~”许翰文还在努力嚼着,一只手却按在了胃上。

“文文,别强迫自己吃,嗯?”白洋梓把竹签子从许翰文手里夺过来,不让他在费力的往下咽了。不忍心看着他硬撑着吃东西。

“诶呀,就算我不吃,孩子也得吃啊!没事儿,我吃十口,吐九口,总还留一口不是~我什么都不吃,宝宝们靠什么营养长大啊,呵呵。”许翰文又拿起一串羊肉串,左手摁了摁鼻头,稍稍停顿了一下,才张开嘴去咬羊肉。

白洋梓抿着嘴唇,看着这样为了孩子可以勉强自己吞咽的许翰文,心里突然就觉得,他真的有点爸爸的样子了——

第二天中午,白洋梓一点不耽误的赶到了医院。

和吕医生聊了很久,白洋梓知道许翰文这样的情况对于怀着双胞胎的孕夫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吕医生听了许翰文那个“吃十口吐九口还能留一口”的理论,竟然表示赞同。

“没发现这家伙还挺勇敢的,能自己吃点最好。我这里很多人都选择输营养液,可是这样还是没有自然摄入来的好。”

吕医生给许翰文开了些维生素,告诉白洋梓或许可以缓解,但是彻底摆脱妊娠反应不太现实。不过一般情况下,到了四五个月之后,孕吐就会减轻很多了。

从吕医生那里出来,白洋梓去从药房取了药。

下行的电梯里,白洋梓手里握着两个小小的塑料药瓶。两瓶维生素,不过几块钱,虽然将信将疑,白洋梓还是希望这两个小药瓶能起点作用,至少别让许翰文再这么难受了,这要是把胃给吐坏了,以后就要遭罪了。

“老板嗯,我刚从小少爷的病房出来。”

身旁的中年人正在通电话,白洋梓扫了一眼,觉得他的侧脸有些熟悉,但又想不大起来。

“嗯,我和主治医生谈了,他说情况很不乐观嗯说是恶化的速度很快,小少爷又不太配合,之前总是无故从医院失踪,好像又开始吸烟喝酒了嗯现在已经有肾衰竭的症状了,所以开始透析了。医生的意思是如果情况控制不住,等到转入晚期,就只有一条路了”

白洋梓微微眯起眼睛,听着他的话,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他是

“怕是只能肾脏移植了。”

秘密

“嗯起床了不能再睡了”被窝里的许翰文小声叨念着,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伸展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起床了!”

自从有了孩子,又辞了工作,许翰文原本规律的生活是被打破的彻彻底底。晚上十点不到就哈欠连天,早上天光大亮还酣睡不醒,而且白天也是常常犯困想打盹,别说白洋梓怕他这么睡睡出毛病来,许翰文自己都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就有向某种家畜发展的潜质了

勉强撑着身子从床上爬起来,许翰文飘进卫生间,似乎像在梦游一样的把刷牙缸放在水龙头下接水,又从牙刷架上摘下牙刷,拧开牙膏盖子在牙刷上挤出一段牙膏,把牙刷塞进嘴里。直到熟悉的呕吐感从xiōng口升起,他也只是习惯性的丢下牙刷,低下头张开嘴,任由酸涩灼热的感觉从xiōng腔蔓延到喉头。

吐出几口酸水,许翰文双手捧了冷水扑到脸上,清凉的感觉才彻底让他处于休眠状态的大脑启动起来。

“唔,又忘了,看来需要再放的隐蔽一点”许翰文拉开水池上方的杂物柜,把那支香橙味道的牙膏放了进去。早在半个月前,他用这种味道的牙膏刷牙就已经引起不适了,可是起床刷牙这一系列的动作熟练到闭着眼睛也能做,每次反应过来的时候,酸水都漫到嗓子眼了。甚至现在连干呕都已经成为早晨许翰文机械运动的一部分了。

用清水漱了漱口,许翰文懒洋洋的回到卧室。

“嗯,被子不叠了,反正一会儿肯定又犯瞌睡了。”许翰文看了看床上胡乱摊着的被子,为自己的懒惰找了不错的个借口,就到厨房找东西填饱肚子去了。

“吃点什么呢?嗯小家伙,你们两个想吃什么?看样子你们老爹今天可是准备了不少好吃的~”餐桌上的碟子里有三明治和蛋糕,旁边的几个保温饭盒里有炒菜有包子有米粥,电饭锅还冒着热气,出门上班前白洋梓已经把许翰文的早餐中餐以及加餐都准备好了。

双臂撑着餐椅背,许翰文的目光在餐桌上扫视过好几遍,仍旧拿不定主意该用什么填饱咕咕叫的肚子。说实话,他没什么胃口,虽然满桌子的好吃的,可是肚子里的馋虫似乎冬眠了,似乎没什么东西能勾起他的食欲。可是他不能不吃东西的,哪怕一会儿就会全吐干净,也一定要吃些进去。

“唉,虽然那个时侯我也不是自愿要揣着你们的,都是因为你们那个爹爹喜欢宝宝,可是你们也在我肚子里住了这么久了,也算有点感情了。所以只要你们听话,我还是会努力喂饱你们的,怎么样?”隔着厚厚的绒衣用手拍了拍肚皮,感觉好像鼓起来了一些,许翰文笑着走到冰箱前面,“嗯,先喝点牛奶吧,补点钙你们才长得快~”

手刚刚触及牛奶盒,许翰文就看到了盒子上贴着的便条。

“微波炉里有温牛奶,不要喝凉的,否则小心宝宝们惩罚你。”

不是什么甜言蜜语,却让许翰文的嘴角向上翘起,心里也暖暖的。

留学的生活让他养成了许多或好或坏的习惯,其中一个就是喜欢在早晨喝凉牛奶。放在以前,这或许不算什么,但是现在白洋梓对于他这种从冰箱里直接拿了牛奶盒往嘴里灌的习惯深恶痛绝。许翰文不听话,结果弄得某天肚子疼,被吕医生一顿训斥。虽然之后许翰文还是屡屡顺手从冰箱里取牛奶,但都被白洋梓及时制止了。

笑着关上冰箱门,许翰文拉开微波炉门,取出盛在塑料杯里的牛奶。小心的尝了一口,不冷不烫,温热的温度刚刚适口。

在餐桌旁坐下,一边吃着蓝莓芝士蛋糕,一边喝着牛奶,许翰文一脸餍足的表情。

奶香混合着酸甜的味道滑进喉咙,很舒服的感觉。白洋梓是越来越懂自己的心思了。

起初和他开始的时候,心里的念头本是希望自己可以温暖他,让他脸上落寞孤单的神情都被初见时那种笑意取代。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自己却是越来越依赖他,越来越享受他的照顾。变成了他给自己温暖,给自己温情了

自己会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的,圆了他这个梦,他或许也会感觉到温暖吧

正想着,手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许翰文勾头一看,是父母家里的来的。

“喂?”

“文文啊,是妈妈。最近怎么样,反应还是很大?”

“嗯?还好吧,没事了”许翰文用勺子捣了捣蛋糕,被母亲这样问着,他一个大男人不免有些难为情。

“嗯,能吃的东西就多吃点,别缺了营养。对了,下下周就过年了,今年我去你们那里过节。”

“啊?这每年不都是我们去家里么,你们干嘛要跑过来?”

“不是我们,是我。”

“诶?你这又是唱哪出啊?”

“那个死胖子,不管他了。我跟你们一起过年,妈给你做好吃的!”

“唉,妈,我爸又怎么得罪你了?呃不是又是秦阿姨那事吧?”电话那头的太后大人没答话,许翰文立马就了然了,“诶,老妈,你怎么揪着这件事没完啊,平时你也不是这样的吧。秦阿姨是我爸的初恋没错,可那都是老皇历了,她是经常给我爸打国际长途没错,可她嫁到国外做家庭主妇无聊而已,你要不要秦阿姨来一次电话你就闹一次别扭啊?很幼稚好吧”

“你说我幼稚?我是你老妈诶!”

“可是你和我爸都过了三十多年了,现在还纠结这种事,真的很幼稚诶!”

“谁让他当年追我的时候骗我说我是他初恋呢!要不是你奶奶偷偷——”

“偷偷告诉你,你还被蒙在鼓里老妈,是不是初恋这种事情有那么重要么?正因为我爸经历过几段感情,所以才会更懂得如何维系你和他之间的感情,更懂得该要珍惜属于他的你啊,这有什么不好的?好啦好啦,我不和你说了,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这周末不回去了,把空间留给你和我老爸,你们自己解决问题去吧。”

“诶,你怎么不站在我这一边呢,亏我这么疼你!”

“无语,不和你扯了,挂了!”

挂断电话,许翰文抬手揉了揉眉心,自家太后这种脱线的想法实在让人崩溃,也就是那个外冷心热的老爸能忍受她了。

不过这种事情真的是遗传的么,揪着过去的往事不肯放手自己不也正是为了白洋梓曾经的那段初恋久久不能释怀么

“诶呀,不想了不想了!许翰文,你像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到底是不是老爷们儿!”用力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许翰文从餐桌旁起身。

踱步到书房,打开电脑上网,许翰文开始专注于现在手头唯一可以让他忙碌的事情。

没过多久,电脑屏幕上就弹出窗口提醒二十分钟过去了。

许翰文有些无奈,这个系统激活时间计时器还是自己编写的,结果现在被白洋梓用来控制自己的用电脑时间以往每次都是等着三十分钟到,各个应用软件都被上锁之后,许翰文才恋恋不舍的起身,这次却好像没什么兴趣再弄下去了。

“这些人的效率真低,我的设计稿都改三回了,他们竟然连初稿都没审完!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许翰文从转椅上站起身,又弯下腰把电脑cāo作界面上和客户聊天的窗口关闭,这才转身出了书房。

踱步到客厅里,望着空荡荡的屋子,许翰文心里也是空落落的。

很无聊

朋友的聚会总是定在pub,二手烟加上浑浊的空气,许翰文可不愿用这些东西来污染自己宝宝们。工作也辞掉了,晨跑自己也爬不起来,时不时发作的孕吐更是把他死死的困在了家里。

“做点什么呢得找点事做才行”许翰文叉着腰在客厅了转圈圈,“嗯能干嘛呢不能打游戏,不能去跑步,难不成要去看肥皂剧?呃,这也太扯了吧”

在屋子里徘徊了好久,许翰文突然想起了什么。扑到沙发边上,拿起日历。

“唔,果然是要过年了呢!嗯”

白洋梓是个很爱干净的人,每年过年,家里都要大扫除。往年这个时候,他一定已经开始劳动了。可是前一段时间他忙得晕头转向的,哪有功夫考虑这些事情呢。许翰文想着自己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今年的扫除就由自己来做好了。

许翰文一向是行动派的,说做就做,跑到卫生间找到抹布,又用脸盆接了水。

“嗯从最脏的一间开始擦好了,这样子比较容易出成绩,也有继续干下去的动力!”许翰文考虑了一下,端着盆向储藏室走去。

说是储藏室,其实是一个单人间,只不过被用来存放杂物而已。

“诶,宝宝出生以后,这间房应该改成婴儿房的,呵呵,改天和洋梓商量一下~”许翰文嘻嘻笑着,推开了储藏室的门。

“唔!”扑鼻而来的尘土和潮气让许翰文浑身一颤,迅速把脸盆放在地上。一手捂住嘴,一手握拳在xiōng口用力捶打。好一阵子,那种翻腾的感觉才慢慢退去,许翰文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把门大大打开,适应了一会儿屋内的气息,许翰文才慢腾腾的走进去。

冬日里少见的好天,灿烂的暖阳透过窗户撒进屋内,飘荡的尘土在光束中无所遁形,却有种特别的趣味。

屋内仅有一个大衣柜,却并不显得宽敞。在日常生活里,白洋梓和许翰文都算是懂得精打细算的,打折的时候买回来的大包卫生纸,大瓶沐浴液,家庭装的肥皂洗衣粉什么的,还有不用的皮箱包袋,一样样整齐的摞放在屋子里。白洋梓平时是经常整理这里的,但是最近实在是忙到脚打后脑勺,所以这里才会积了尘土。

把脸盆在地上放下来,许翰文摆了抹布,走过去擦洗着屋内物品上落着的浮灰。

嘴里哼着小曲,许翰文干得不亦乐乎,不管他干得好不好,干活的积极性还是很高的。

擦完了浮灰,又拿了拖把来拖地,好不容易弄完,许翰文觉得胳膊都酸了,于是自以为到了休息时间的某人把拖把往一旁一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一扭头,正巧看到衣柜内嵌的穿衣镜里倒映出的自己的侧影,许翰文吃了一惊,“天,我真的吃胖了诶!”

镜子里运动绒套下袒露的腰腹似乎有微微的凸起,虽然不明显,可对自己身材极为在意的许翰文是不可能忽略的。

白洋梓天天摸,竟然都没什么感觉,许翰文撇了撇嘴,今天晚上一定要让他好好摸摸。他儿子都长个子了,看他还怨不怨自己亏待儿子!

许翰文正想着,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衣柜上方有一个小箱子。

似乎没见过这个箱子呢!许翰文感觉陌生又好奇,于是踮起脚尖,把箱子拖了出来。却以外的发现箱子很轻,被拉下来的时候还发出坷拉坷拉的声音。

箱子的款式古板又老旧,很有些年头了。许翰文用手抹去箱子上的灰尘,意外的发现那上面的浮尘恰是全屋中最薄的。

神秘的感觉让许翰文更加好奇了。

把箱子放在地上,许翰文在地上盘腿坐下,双手轻轻用力一拨铁扣,“咔哒”一声,箱子开了。

没有机关,没有密码,铁扣上也没有斑斑锈迹。

小心翼翼的把箱盖打开,呈现在许翰文面前的东西让他愣了一下。

无他,一件已然灰暗的土黄色粗线毛衣,一个首饰盒

这么大的箱子里只放了这么两件东西么?

许翰文把那件毛衣展开,有些小了,像是少年的尺寸,样式却很是老旧。袖口和肘弯已经磨得油亮,整件毛衣的味道也不是很好,是旧物,被人小心的收藏却没有细心打理的旧物。

这样的毛衣自己是没有的,自己少年时期的衣服估计也大都被母亲捐掉了,难不成是白洋梓儿时的?

想不出什么重要的结论,许翰文把毛衣放下,拿起了那个黑色皮面的首饰盒。

小巧却不小气,握在手心里,上层的皮面和下层的绒面带来两种不同的触感,却出奇的相称。

白洋梓大概不会有这样的东西吧,看起来很贵重呢。

盒盖被打开的瞬间,修长的手指顿住。

明亮的冬阳投射过来,在黑曜石的棱面上跳跃,幻化成七色的光彩。

从绒布里拔出那颗耳钉,许翰文感觉自己的手有些颤抖。

这颗耳钉他认得的,已经是数次谋面了

八年前在爱人的左侧耳垂上熠熠发光,八年后在上司的右侧耳垂上炫耀光辉。

手一抖,耳钉掉落在地上。许翰文慌慌张张的去捡,像是被人发现了心思一样,手里的盒子又跌落脚边。一张纸条从盒子里掉出来。

“镌刻此时此刻的爱情,我们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有的只是现在这一刻”

飘逸的字体,许翰文见过几次,最深刻的一次,便是自己辞职信上那大大的“批准”二字。

伸开盘着的双腿,双手支在身后,许翰文闭着眼睛仰起头。

亲爱的,这是你的秘密么

初恋

皮鞋踏在水泥地面上,发出踢踏的声响。夕阳透过楼道尽头的窗玻璃,明晃晃的,让人看不清前方。

低着头向前的白洋梓有些魂不守舍,从电梯间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直到一抬头面前已经无路可走,他才恍然发觉已经从家门前走了过去。

回神的白洋梓转身走回家门前,握着钥匙的手却在门前顿住。

深呼吸几下,白洋梓抬手擦了把脸,确定自己整理好了情绪,这才打开了家门。

大门被推开的瞬间,扑面而来的熟悉气息让白洋梓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不少,迷乱的心也安定了下来,忽然就觉得拥有这么温馨幸福日子的自己是如此幸运。

如果说方才脸上的笑是为了掩盖心中的不安,那么现在翘起的嘴角,就真的是笑由心生了。

在门口放下公文包,换了鞋,白洋梓边进屋边扬声喊话,“我回来了!我给你买了刚出锅的鸡蛋卷!”

客厅没人,可呼唤很快便有了回应——

“回来啦~我在储藏室~”

白洋梓奇怪的皱了皱眉,怎么跑到储藏室里去了?

“你在储藏室里干什么?”白洋梓走到门口一看,两条好看的俊眉完全拧紧了。两个大行李箱挡在门口,原本整齐摞放的日用杂货像堆积木一样垒在墙边,摇摇欲坠的感觉,房间的正中央,散乱的整理箱和衣服堆里坐着忙得不亦乐乎的许翰文

“你这是在干嘛啊?”

“嗯?”许翰文手上忙着在衣服堆里扒拉,随意的抬头看了看白洋梓,“我在干活啊!收拾屋子整理旧货呢!”

“收拾屋子?”白洋梓看着混乱不堪的小屋,瞬间头大再一看,这人竟然坐在地板上!眯起眼睛,“你是不是又忘了我说的话了”

“嗯?什么啊?”许翰文把一件发黄的白t恤丢到左手边的衣服堆里,完全没发觉白洋梓表情的变化。

“我说过不许坐在地上,你这个坏习惯什么时候能改啊!”

“啊!”许翰文这才反应过来,从衣服堆里抬起头看着有些生气的白洋梓,“这不是方便么而且,家里是木地板,不太凉”

“唉快起来!”一提到许翰文这些个在国外养成的坏毛病,白洋梓就头疼,什么自来水从水管里接了就直接喝,随便找个地方就往下坐,凉牛奶不加热就当做早餐,说多少遍都改不掉他这些习惯。把挡路的大箱子拉到房间外面,白洋梓快步走到许翰文身边,想要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快起来!地上太凉,一会儿该不舒服了!”

顺着白洋梓胳膊上的力气,丢下手上的衣服,许翰文从地上站起身,“我活儿没干完呢”

白洋梓瞪了他一眼,看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有种小孩子办错事时候的不安,摇了摇头叹出口气,“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用心记呢?”

“我记得啊娘子交代的事情相公我都埋在心底的~只不过埋得太深了,所以一下子没翻出来”许翰文讨好般的笑着,抬眼瞅了瞅白洋梓。

“你呀唉”白洋梓无奈的摇了摇头,拍了拍许翰文的衣服上的灰尘,“你今天这又是在折腾什么?不难受了?”

“呵呵,快过年了嘛,我想每年你都要在家里大扫除,今年你这么忙,我这么闲,不如我自己慢慢做呗!你看”许翰文正想向白洋梓展示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结果自己环视一圈就收声了

“我可没有每年都把这些旧衣服都翻出来啊,你把这些都好几年不穿的衣服全拿出来是干嘛?”

“呃我本来是在擦灰嘛,然后就突然想起来,我肚子里这两个小的出来以后得有住的地方吧,然后咱家能做婴儿房的就只有这间了,趁着没什么事情我们先开始布置不好么,偶尔添置些小玩意儿,到时候也不会忙乱啊~”

听着他的话,白洋梓笑了,许翰文这种说一出是一出,想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怕是要跟他一辈子了,“你这是在清理房间么?”

“是啊,这么多衣服堆在那里,好多都是不用的了”许翰文见白洋梓不像要继续追究的样子,就又蹲下身子接着整理那堆衣服去了。

“你别蹲着了,多难受啊!”白洋梓走到客厅,拿了沙发上的垫子走回来,放在许翰文身后的地上,“坐在这个上面吧。”

“呵呵,是啊,蹲着挤着咱儿子了~”许翰文双腿一伸,坐在垫子上。

“怎么,肚子疼了?”看他抬手在小腹处揉了揉,白洋梓有些关切的在他身边蹲下来。

“没有啦,呵呵~对了,你来摸摸,我觉得他们长大了诶~”

“嗯?”被许翰文牵着手伸进他的绒衣,覆上他温热的小腹,虽然那里已经不是结实的肌肉,而是松软柔和的,可白洋梓仍旧感觉不到什么隆起,“有么?”

“你好好摸摸啊,真的有感觉啊”许翰文一直盯着白洋梓的表情,不一会儿就失望了,“难不成是我吃胖了刚才试了试前几年胖一点时候的牛仔裤,都扣不上扣子了要不是孩子长大了,那只能是我吃胖了”

见他有些失落,白洋梓跪在地上,伸手揽过他的肩头,“那应该是孩子长大了,我天天摸,所以没有感觉到吧。你说说你每天吃的东西基本都贡献给马桶了,胳膊腿儿细了不止一圈,怎么可能胖呢!对了,今天感觉怎么样,好好吃饭了么?”

听着白洋梓的话,许翰文脸上的yīn云还没聚起就散开了,“还那样呗,我拼命吃,他们拼命让我吐,呵呵,跟和我比赛一样!”

“这样你还笑!”他这么说,白洋梓更觉得心里难受,晃了晃他的肩膀。

“呵呵,我是爸爸,怎么能输给他们呢!我肚里肯定有存货!”

“好了好了,该饿了吧,你今天也没给我发信息,我不知道买点什么好。刚好小区门口有推车子买鸡蛋卷的,我看着还挺干净的,就买了一斤,你等会儿,我去给拿过来。”白洋梓站起身到外屋茶几上把塑料袋提过来,“刚好,还热着呢!来,尝一口!”

许翰文也不从白洋梓手里接过来,自己手里扯着衣服,非要就着他的手吃。酥脆的鸡蛋卷被他一咬,碎裂成好多块,白洋梓急忙用另一只手去接。

“好吃么?”白洋梓捧着一把蛋卷碎片,急切的问他。

“嗯,好吃~呵呵,还要!”许翰文仰着脸,嘴角还沾着芝麻。

白洋梓看看手里的碎片,正准备再从袋子里拿一个蛋卷给他,那人却朝他手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就那个,碎成片的好吃~”

“这你怎么吃,舔么?”白洋梓示意性的把手伸到他面前,没想到他真的就凑过头来,伸出舌头把东西卷了进去。“干嘛非这么吃,我买了一大兜呢!诶!”

许翰文把蛋卷吃完,小巧的舌尖在白洋梓手心轻轻的拂过,带些挑逗和恶作剧意味的动作让白洋梓愣了一下,瞬间一种酥.痒的感觉从手掌传遍全身。

“嗯,比蛋卷味道还好~”许翰文舔了舔嘴唇,笑得开心。

触电的感觉从身体内退去,白洋梓感觉自己的脸颊要烧起来了,脸怕是已经红到脖子根了

“嘻嘻,娘子的脸红扑扑的,好像桃子,哈哈,好想咬一口~”

“你呀!不是要干活么!”白洋梓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伸手去拨弄地上的衣服。

“呵呵,是呀,干活,干活”许翰文倒也没打算糗白洋梓,只是好笑的看着白洋梓,脸上带着小诡计得逞的笑意。

“咳,嗯左边这些衣服是做什么的?”白洋梓急于扯开话题,指着身边那一摞叠好的衣服问许翰文。

“哦,这些衣服都是你不穿了的。我妈他们医院有个护工,老婆跟人跑了,他自己带着个智障儿子。原来我妈看他挺不容易的,老把我穿不上的衣服给他儿子穿。我想把这些衣服都给我妈,让她给人家。”

“这些合适么?”白洋梓翻翻许翰文挑出来的衣服,忽然就想起儿时在孤儿院等着发衣服的场景。那时候院里收到的衣服,哪有这些名牌货,孩子们也不计较款式什么的,洗的干干净净,穿在身上就挺好了。那时候的那件厚毛衣,抗寒保暖,也算是稀罕物了。

“嗯嗯,他和你身材挺像,差不多了他从小个子就高,那时候我们院子里的孩子还叫他傻大个儿呢!不过,你可能比他还高些”正说着,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扭头看着白洋梓的脸,“我可没说你傻大个儿啊!”

看着他急于辩解的表情,白洋梓笑了笑,“我也没说你说我什么了呀,你这样比较像此地无银三百两!好了,我来弄吧,你去一边吃蛋卷,饿着可不好。”

“呵呵,快整完了,我已经洗了一部分了。”

“明天就周六了,刚好去你家,把衣服送过去,嗯?”白洋梓蹲在许翰文身边,从箱子里拉出一件衬衣,看看好像还是去年买的,叠好了递到许翰文手上,让他规整到右边的整理箱里。

“这周不去了。”

“嗯?为什么不去?是太累了么?”

“我妈正和我爸冷战呢!咱俩干嘛巴巴的跑过去当炮灰啊!”许翰文抬手揉了揉脑后的头发,“我都无语了,你说她和我爸都结婚这么些年了,干嘛非得动不动就翻旧账?是不是初恋真的就这么重要么?”

“这个只要现在过得好不就行了么”白洋梓低着头整理衣物,没有抬眼看许翰文,“你回去好好劝劝阿姨吧”

“我才不劝呢,让他们两个玩去吧,无聊的很。再说快过年了,我妈肯定又在家炸东西,那东西那么油,不健康得很。”许翰文撇撇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可每年你也没少吃吧,炸丸子炸藕合什么的,也就是你吃的最香!不过你现在受不了油烟,不去就不去了吧。”扯过箱子里的最后一件衣服,看了看,白洋梓把它归到要送人的行列,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就这些了吧,都整好了?”

“嗯,洗好的我都晾出去了,等会你把这些洗了呗~”许翰文双手支在身后,仰起头看站着的白洋梓。

“你还洗衣服了?你这一天还真没少忙活,累了吧?来,去外面沙发上坐着去!”白洋梓弯下腰,一手拉着许翰文的手,一手揽着他的腰,把他从地上扯起来。

站起身的许翰文伸了个懒腰,露出一截腰腹,不知是不是他挺xiōng的缘故,白洋梓觉得他的小肚子还真的有些凸起来了。

“我要吃蛋卷~”

“吃吃,走,去外面吃。”白洋梓提起地上的袋子,推着许翰文出了储藏室。

关上门的瞬间,白洋梓扫视了一眼,许翰文的成果让他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这个周末有的忙了。门关上的瞬间,白洋梓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却也说不上来,他也没太在意,回身到厨房里做饭去了。

晚饭后没多久,许翰文又一次清空了刚刚吃进肚子里的西红柿鸡蛋烩饭。白洋梓倒了温水,让他把吕医生给开的药吃下去,又给他冲了碗芝麻糊。

许翰文坐在沙发上,蛋卷就着芝麻糊,吃得不亦乐乎,眼睛还盯着电视,关注着大洋彼岸篮球场上的战况。

洗过碗,白洋梓想着过几天可能要降温,怕衣服洗了好长时间不干,决定趁着这几天天晴,赶快把积攒的脏衣服和储藏室里的那些衣服给洗了。

从储藏室里把那些衣服抱出来,直接丢进洗衣机里,这些旧衣服白洋梓从来都是洗过之后才收进整理箱的,所以用洗衣机洗一下就行了。倒了两勺洗衣粉,白洋梓就让洗衣机转了起来,自己拧开水管,接了一脸盆水,把两人这几天换下来的衣服从筐子里一件一件捞出来,搓搓领口袖口腋下,等着洗衣机停下来就把这些也塞进去。

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水管还在往外流水,白洋梓双手撑在水池的边沿上,盯着水从淡蓝色的小盆中溢出。

下午电梯里的那个男人的对话,他过了好久才想明白。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诊楼的大门,一个多月前萧渝那张惨白的脸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转身走回医院大厅,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到了上次的病房。

那人真的还在这里。

可此时此刻的萧渝,憔悴的让人心惊。他瘦了,因为靠坐在床头上的肩背似乎就是那么薄薄的一片,可他的脸却肿胀着,样子有些可怖。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初恋曾经是个俊俏的帅哥,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是让无法把这个人和以前那个嚣张霸道的人联系在一起。

病床上的那人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只有起伏的xiōng膛昭示着生命的仍旧延续。

隔着玻璃,白洋梓望着自己曾经最爱的人,觉得心口有如针扎。

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了么?萧渝,为什么要这么不爱惜自己?

白洋梓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那种感觉应该被称作什么,可他清楚,那已经不是爱了。有关切,却并不急切。谈不上痛心,只是有些为他伤感。

无法像一般朋友一样,推门进去问候,他只是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甚至没让那人察觉。

其实,萧渝的事情,早就和自己没有关系了,他只是自己那段无疾而终的初恋里的主角,而那幕剧,早已曲终人散。

“嘀嘀嘀!”洗衣机发出的提示音让白洋梓瞬间回神,拧上水管,白洋梓用脸盆里的冷水洗了把脸。

初恋或许很美好,但那只是曾经。为了早已翻过的书页而错过了面前精彩的章节,这样的事情,才当真可悲。

白洋梓甩了甩头,从水池底下抽出大盆,拉开洗衣机的盖子,把洗好的衣服端到晾台挂起来。

推开玻璃门,冷风立刻钻进屋里,白洋梓迅速把门在身后关上。现在这个时侯,可不能让里面那个小家伙感冒了,要不他肚子里的小小家伙可就更危险了。

从盆里捞起一件衣服,白洋梓抬起头,准备拽几个衣撑下来。一排洗好的衣服整齐的挂在晾衣绳上,看样子这些都是许翰文挑出来要送人的,一眼看过去,白洋梓却一下子怔住了。

在晾衣绳的末端,挂着一件大大的毛衣。土黄色的毛衣很破,袖口甚至有些脱线了,灯泡发出的昏黄光线只有些许打在上面,昏暗更让它添了几分残破。

它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白洋梓有些不可置信的摇摇头,自己明明把它和那颗萧渝送的耳钉放在了一个手提箱里白洋梓突然想起来了,自己退出储藏室的时候感觉到的不对,正是自己的那个小箱子被人挪了地方,而那个人,只可能是许翰文

可现在的白洋梓没有心情去琢磨许翰文看到这两样东西会有什么反应,毕竟他对自己的那段过去几乎一无所知,看到了也不该在意。白洋梓现在满心想的都是那件被洗过的毛衣,和它将来的命运。

真的要把它送人了么,自己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现在真的要选择抛弃了么?

白洋梓走过去,抬手握住了那件毛衣的衣袖,仍旧潮湿的衣服很是冰冷,白洋梓似乎感觉不到它曾经给自己带来的那种温暖的感觉了

十岁那年那个男孩在自己耳边说的话似乎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他有个父亲给起的名字,叫做钟潇榆

攥紧手掌,渗出的水却只让自己的手更加冰冷。

他或许真的活不长了,自己的初恋,自己最初的温暖,或许真的就像这件曾经带给自己无限温存的毛衣一样,失去生命的热度

心里有些难过,似乎还有些舍不下。

虽然不爱了,却没有办法让自己完全不在意,不担心。毕竟,他曾在自己最孤独的时候给过自己一份温情。自己或许可以丢掉那颗价值不菲,作为定情信物的黑曜石耳钉,却无法轻易丢弃这件早已破损的厉害的毛衣

靠在墙壁上,白洋梓仰起头,任窗外的冷风拍在脸上。

爱情或许会过期,但恩情总是没有保质期限的

心门

午后的城郊开发区颇有些宁静,鲜有人烟,倒是不时有货车在新铺好不久的柏油路上驶过。

许翰文漫无目的的走在人行道上,东张西望的,身旁却只有一排排的车间厂房,很有些百无聊赖的感觉。

“唉,以前和洋梓一起散步到这里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这里这么荒凉呢唉,真无聊啊”

时间一点一点的向年关靠近,白洋梓是越来越忙,许翰文却是越来越闲。

正如以往临近年关那样,事务所里接下的案子大都急着结案或是尽量理出个头绪定下个方案,这个时候的白洋梓正是一年里最忙的时候。而被迫强制赋闲在家的许翰文,在成功收获一笔不小的报酬之后,挣外快的工作也被白洋梓禁止了。在家闲得发慌的许翰文实在被憋得没办法了,只好独自一个人跑到外面逛大街。

脚边小石子被运动鞋踢到,划出一个小小的弧线,落在身前不远处,走几步过去,再一脚送它向前。许翰文揉了揉头发,觉得这日子过得实在没趣。

白洋梓一个人工作的辛苦,养着自己这个本该是壮劳力现在却是“好吃懒做”的家伙,甚至连家务劳动都一个人全包,丝毫不让自己染指。想想他最近几天脸上的疲惫神情,许翰文甚至开始有些怀疑,自己当初那个决定下的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要是当时纵容他去做手术呢?那么就应该是自己照顾他了,他也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辛苦了

心里盘算着,许翰文却摇了摇头。

自己身体这么好,还天天吐得几近虚脱,要是换成白洋梓,不知道要难受成什么样子,自己怎么舍得。再说了,照孩子现在这个成长速度,不知道过几个月,自己的肚子会不会被撑爆,吕医生说的那些反应肯定也不是乱讲,白洋梓那么弱的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把手□运动服的兜里,许翰文摸了摸自己鼓起来的小腹,四个月不到的两个孩子,已经把自己的肚皮顶出了一个圆弧。笑了笑,许翰文小声的对着自己的肚子说道,“你们还是乖乖的待在我这里吧,呵呵,咱们就先享受一下,到时候你们可要爱你们的爹爹,好好孝敬他哈~”说完,他还拍了拍肚子,生怕孩子们没听到似的。

熬过这几个月,抱着两个小宝贝,白洋梓不知道该有多高兴,许翰文忽然觉得挺值得的。

白洋梓一直以来都无法完全融入自己的家庭,虽然自己的父母都在试着把白洋梓看做自家孩子,可是白洋梓却不是那么容易敞开心扉的人。既然这条路不好走,那么圆满他心中对家对亲情的渴望,或许自己现在选择的路更容易一些,一个真正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或许可以让他再次开怀大笑吧。

想着想着,许翰文就觉得现在这段时间的一切都值得了,两个孩子,串起两个人,爱情有了传承有了延续。微微仰起头,并不刺眼的冬阳落在眉梢眼角,浑身上下都是暖暖的感觉,许翰文脚下的步子也有力了不少。

正想着,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悦耳的铃声把许翰文唤回神来。

“喂,蚊子,晚上出来玩儿呗~”刚接通电话,沈纪月带些痞痞音调的嗓音就从那头蹿过来,直直的冲击着许翰文的耳膜。

“诶,沈纪月,你什么时候能不总是想着玩?”

“嗯?和你不谈玩谈什么,和你谈酒店管理还是谈料理家务,家庭妇男?”

“你给我打住哈,否则我现在就撂电话!”

“切,还不允许人说了!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不像家庭主夫?工作也辞了,聚会也不来了,就算是白洋梓输了官司,你们家也不用低气压到现在吧?”

“什么?你说洋梓输官司?”

“诶?你不知道么?我们公司一个副总的离婚案啊,那家伙的男女关系一团糟,请了个挺大牌挺有手腕的律师,结果还真让他赢了。我们还为他老婆不值呢,明明是这老家伙在外面有小的,可是就是抓不住他小辫子。他老婆又没有工作,连儿子的抚养权都争不过来,你说扯不扯!你家那位没和你说么?”

“没有可是不是还有二审么?也不算是完全输了吧?”

“这个我也不清楚,反正是结案了,好像是那个副总用孩子的抚养权威胁他老婆,我也是听人家说的,具体情况也搞不明白。哎呀,你看他也没和你提,肯定是没当回事儿,你还计较什么。”

“哦,我知道了改天再和你联系吧,先这样,挂了。”

手机在手心里微微发烫,许翰文出神的看着脚下水泥砖上的花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大概是白洋梓第一次输官司吧,记得上一次去他们事务所找他,他上司还夸他来着,说他很有潜力,是个好苗子。这次却突然栽在这么个小官司上

也不能说是栽吧,其实输官司这种事情本不算什么大事了,每年接那么多案子,那个律师能保证自己只赢不输呢?

可是白洋梓的心气高,他把自己的全胜战绩看得挺重,这一点许翰文是知道的。而且第一次经历失败,从yīn影里走出来,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就像一个总是考第一的孩子,突然就被批了不及格,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近几天他情绪不高,许翰文也意识到了,本以为是因为太忙太累的缘故,现在看来却很有可能是因为输官司的事情。

“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还是学不会对我敞开心扉么?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赖么?”喃喃自语着,许翰文把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向前走。

白洋梓总是喜欢把事情闷在心里,表面上他或许是个什么事情都不甚在意的人,可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被他埋在心里,连亲密如两人的关系,他也不愿多言,只会独自郁闷悲伤。

时间长了,许翰文从他的一个表情就能看出他的心情,从他的一句话就能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或许这可以被称作默契,可毕竟是两个人,再了解也难免会有疏漏的。没有必要的沟通和交流,光凭着默契总还是有遗漏。

许翰文很苦恼,却对白洋梓的倔脾气没有办法。

每个人心门的那把钥匙,都只握在他自己手心里。

如果他拒绝打开,那整个世界都只能束手无策。

许翰文叹了口气,眯起眼睛看向天边微微发红的日头。不论心中有多少无奈,他许翰文的字典里永远都不会有“轻易放弃”这四个字。

手握成拳,用力向天的方向击出,许翰文对着道路的尽头大喊了一声,“加油!”

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许翰文决定再做一次努力。

还有一辈子不是么,总有一天,你会敞开心房,放我进去——

躺在床上,摩挲着盖在身上的毛毯,许翰文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和白洋梓谈这件事情。

今天白洋梓一如往日般的温柔,可眉眼间的疲惫却更加明显了。吃完饭,收拾了碗筷,他甚至没有像之前几天那样坐下来陪自己聊一会儿,问问孩子的事情,摸摸自己的肚子,而是直接就钻进书房,还把门给关上了。

他把自己搞得这么疲惫,是为了掩盖伤心么,为什么就是不愿和自己谈谈呢

浴室里哗哗的水声有着催眠的功效,对于嗜睡的许翰文来说,更是效果显著,每天晚上许翰文都能在淅淅沥沥的水声中陷入半昏迷状态,直到浴室的拉门声唤回他一半的清明。可今天的许翰文却是格外的清醒,他听着水声慢慢止住,一阵安静过后,拖鞋在地上踢踏的声音响起,随后拉门被人拉开。白洋梓裹着浅灰色的浴袍,用毛巾揉着湿发,从浴室走出来。

许翰文半躺在床上,侧过头来,接着橘黄色的灯光看着走过来的白洋梓。

大概是刚洗完澡的缘故,白洋梓白皙的脸颊上染着一抹淡淡的嫣红,眼睛蒙着一层水汽。水珠从他发丝上滑落,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下,挂在他的鼻尖上。他垂着目光,很温顺的感觉。不带眼镜的白洋梓少了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像个学生一样文气。

白洋梓抬起头,正巧对上许翰文凝视的目光,“还没睡?”

“呵呵,美人出浴,真好看”

“嗯?什么?”

“我说我家娘子现在很好看~”

“好了,别贫了,早点睡吧。”白洋梓把毛巾丢在椅背上,走到床边半躺下,许翰文很自然的顺势躺进他的怀里。

“洋梓,你最近很忙么?”在白洋梓怀里拱了拱,寻了个舒服的位子,许翰文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嗯?还好吧,到年终了,都这样。”

“可是你今年好像特别忙,往年你倒是很少把工作带回家来。”

“哦,今年事情多”白洋梓好像不太愿意谈的样子,扭头伸手拉了拉盖在被子上的毛毯。

“工作上的事情不太顺心么?”

“没有,挺好的。”

“看你不太开心的样子,和我说说吧,虽然我帮不到你,可是做听众我还是很称职的~嗯?”

“你今天怎么这么兴奋?身上不舒服么?”白洋梓眯起眼睛看着许翰文,又把手探进被子里,“诶,孩子又长大不少呢,和昨天比都不一样了。”

白洋梓的大手在鼓胀的小肚子上游走,凉凉的痒痒的,许翰文本来是很享受这种按摩的,可今天却怎么都觉得他在转移话题,心里不由有些憋闷,“我天天像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就是他们不长个子,我也要长膘了。不对,猪长膘还好卖呢,我是一点用都没有!”自从许翰文发现自己的小肚子有凸起的趋势开始,他就发现自己的腰围攀升的极快,按说这孩子才三个多月,自己的皮带已经松了两个扣眼了。现在白洋梓连他帮忙开解都给拒绝了,许翰文赌气的觉得自己算是一点用都没有了。

“别胡说!你为我们的孩子提供了安心的家,而且你那是吃了吐吐了吃,天天都在吃老本,孩子长大是没错,你怎么可能长胖!”白洋梓搂了搂许翰文,从声音里可以听出他的心疼,“睡吧,别想那么多,嗯?我也累了,明天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

听他说自己累了,再看看他眼下的青黛色,许翰文只得生生压下心里想要继续问他的念头,“算了,睡吧你别那么卖力,顾着点身体。”说完就打了个哈欠,这才发现自己也困得不行了。

“好,我知道,睡吧,看你困得。”抬手帮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白洋梓扭身把台灯关上。

“晚安”

“嗯,晚安”

许翰文闭上眼睛,心里告诉自己要好好打算一下,赶快解开白洋梓的心结,想个办法能和他摊开来谈谈。可是想着想着他就被瞌睡虫夺走了神智,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似乎已经是深夜了,许翰文摸索着起身,准备去厕所。身边空落落的感觉让许翰文愣了一下,头脑恢复了一些清明。

床头的表闪着荧光,告诉他现在已经是凌晨3点了,摸摸身边的被子,早已凉透了。

不用想,白洋梓一定又在书房里。

黑暗里,许翰文曲起双腿,抱住膝盖,把头埋进去。

找借口让自己睡觉,只是为了逃避那个话题,宁愿用工作让自己整夜清醒,也不愿开口和自己谈论心里的不爽。

“我们之间的信任真的只有这么多么一直以来都只有我全心依赖你,你只是扮演着被依靠者的角色。和我在一起,你也要这么累么”

漆黑的夜里,许翰文低低的嗓音暴露了他心里的挫败感,可他的问题,没人回答

相陪

又是一天忙碌的工作,看着原本堆积如山的文件一份一份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消失,就快要可以休息下来的白洋梓反而有些不安。

他需要忙碌起来。

只有忙碌起来,让那些法律条文在头脑里回转,自己才不会反复回想过去的这段混乱的时日。

在事务所就把自己埋进文件堆里,在家就让自己投入家务劳动中,白洋梓就这样强迫着自己忽略掉那场输掉的官司。

可是越是在心里强调自己根本不在乎,那种后悔的感觉就越是强烈到无法忽略。

是的,他后悔

就像一直考高分的孩子突然就被判了不及格的感觉,哪怕面上装作无事,心里却在一直想着,如果当初不是这样做,而是那样做,现在又会怎样怎样。

虽然身边的同事都安慰他,所里的前辈也一再和他强调每一个出色的律师都是在失败中成长,从败诉中取得经验,甚至老总都没有对此事太过介怀,白洋梓自己还是对于这场失败无法释怀。

或许这次败诉有对方和代理律师做手脚的缘故,可白洋梓觉得自己也还是必须要负上一部分责任。理由是,那段时间,他心里在考虑别的事情,私下里也在做着别的调查。

而这个扰乱他心绪的事情,就是那个躺在医院里的人。

从那天看到医院加护病房里孤零零躺着的萧渝,到看到那件多年前的早已灰败老旧的毛衣,再到从萧渝的主治医生那里听说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和心理状态,白洋梓心里暗暗有了个想法,他想帮助这个人。

不管是否因为他曾经是自己的初恋,白洋梓能肯定的是,自己想要回报他曾经对自己的那份关怀。

其实白洋梓也并不清楚自己要如何帮助萧渝,萧渝是钟家的养子,他家里并不缺钱,他的病又有医生关照着,一个律师也插不上手。只是看着他那个样子躺着,放弃再为活下去努力,像是已经被判了死刑一般颓败,心里便很不是滋味。

白洋梓私下里查了很多关于肾病的资料,又去咨询了齐安的老婆,她的专科就是肾病。了解了一圈,白洋梓心下有了盘算。

就在他一心考虑这些事情,同时还要照顾孕期反应强烈的许翰文的时候,突然就在法庭上遭受了重重一击。

白洋梓心里很难受,可自己也知道,重来一遍的话,自己总还是会做同样的决断。

自己都不知道这种难以言喻的烦闷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以前似乎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许翰文总能摸透自己的心思,简单的几句话就能驱散心头的yīn云。但是现在这个时候,他需要的是安心静养,自己这种抑郁的心绪,还是不要让他担心好了。

甩甩头,白洋梓发现自己又跑神了好久,伸手去拿桌角未处理的文件,却摸了个空。

大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该处理的事情其实也都处理的差不多了,白洋梓这几天又这么拼命,哪里还会有文件堆积如山的可能呢?

叹了口气,白洋梓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偌大的办公室已经接近人去屋空了。再看看表,原来已经是午饭时间了。

想了一下,白洋梓还是从桌下拉出袋子,把装着昨天家里剩饭的保鲜盒拿了出来,准备到休息室用微波炉热一下。

白洋梓清楚自己的胃有毛病,饿一顿或许不是大事,可现下还有许翰文需要自己照顾,自己的健康对医院里的萧渝可能也很重要,自己绝对不可以病倒。

善待自己,爱惜自己,不仅仅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爱自己,关心自己的人最好的回报。这句话许翰文总是在白洋梓的耳边不厌其烦的念。

刚走出自己的小隔间,白洋梓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特别的铃声让白洋梓一下就知道这是爱人的短信。

“娘子~相公带了好吃的来犒劳你,在天台,快过来~”

读完短信,白洋梓脑中蹦出两个问号。

第一个问号,“这家伙怎么跑来了?”

第二个问号,“他怎么跑上天台的?”

白洋梓记得,事务所所在大楼的天台之前有人闹过跳楼,所以天台的门是锁上的。虽然知道许翰文喜欢搞些浪漫,可是这次的事情似乎并不那么容易,没有物业的钥匙,他是上不了天台的。

拧了拧眉,白洋梓边拨电话,边搭电梯往顶楼走。

许翰文的电话竟然关机!

猜不透他又有了什么怪点子,白洋梓只能先做电梯上顶层,试着从楼梯间往天台走。

从电梯下来,白洋梓走进楼梯间,快步爬过一截楼梯,当他看到天台紧闭的大门时,同时也看到了坐在门前台阶上的许翰文。

阳光只被允许从天窗中透过,楼道里有些昏暗,许翰文坐在暗处,浅灰色的高领毛衣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宽松的下摆正巧掩盖住他隆起的小腹。他把右腿微微曲起,左腿伸长,左脚上纯白色的运动鞋正巧享受到阳光的照拂。

迎上他带着笑意的双眸,白洋梓走到他面前。

“我给你打电话,怎么关机了?”

“哦,手机没电了,刚才在换电池。”

“天台的门是锁上的,上不去的”

“我发现了呵呵,爬上来才发现的”

“钥匙在物业那里,一般情况是不外借的。”

“呵呵,是啊,你们物业还真负责,怎么商量都不行!”

许翰文咧开嘴笑着,仍旧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样子,可白洋梓推了推眼镜,却看到了他额头上沁出的一层细密的汗珠。

“你跑了好几趟?”物业可是在一层,爬上来发现门不开,他又跑下去,之后又跑上来?

“嗯?呵呵我一天好吃懒做的,就当带着儿子们锻炼身体了~”

“你怎么来的?”

“坐地铁啊,还是到你们事务所方便,地铁五号线直接就到了,都不用转车的。”

“你坐地铁没事儿?”

“嗯?哦,我带着口罩呢,呵呵,我聪明吧~”

许翰文双臂撑在身后,扬起下巴自得的朝白洋梓笑着。

白洋梓抿了抿嘴唇,走到他身边坐下,“你突然跑来做什么?”

“呵呵,你这么辛苦的养家,我这个吃闲饭的做点好吃的来犒劳你一下嘛~”许翰文正嘻嘻笑着,似乎是看到了白洋梓眯起的双眼,笑容僵了一下,“呃我可没有坐在地上啊,你看,我把大衣折起来垫着呢,你别数落我。”

听着他急切的辩白,白洋梓到嘴边的话又滑进了肚子里,那些埋怨他乱跑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我没准备说你什么,只是觉得你大老远跑过来,担心你。”

“呵呵,还是娘子好~放心啦,你看我这么活蹦乱跳的,有什么可担心的~”

“活蹦乱跳是这么用的么”

“呵呵,你明白就行了呗~好啦好啦,快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许翰文从身边拉过一个环保袋,像献宝一样把里面的保鲜盒一个一个掏出来,“呵呵,我拿手的~”

“是越南冷卷么?”不待打开盒子,白洋梓就凭着隐约的影像猜出了盒子里的东西。

“嘿嘿,娘子真聪明~”把一次性手套递给白洋梓,许翰文乐呵呵的拉开盖子,“我在家想了半天,也只有这个能做了,其他的我看着直犯恶心,呵呵”

戴上手套,白洋梓从盒子里抓起一个冷卷,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筋道的米纸里包裹着胡萝卜,黄瓜和生包菜的细丝,还有米粉,花生碎和鲜虾,再配上暖暖的蛋汤,当真是美味。

白洋梓看着一脸期待的许翰文,笑了笑,“比以前还好吃!”

“真的么,真的么?呵呵,我加了秘方哦,我添了一把香菜末~你再尝尝炒鸡的,这个味道呢?”

“都很好吃。”

“哪个最好吃?虾的?还是鸡的?”

“都好吃。我更喜欢虾的,味道比较鲜。”

“呵呵,我也最喜欢虾的。可是那时候我打工的那家店里,鸡冷卷的销量最好,呵呵,一上午都要好几十盒。”

“你别光顾着我,你自己呢?中午吃了么?”

“临出门前吃了点”许翰文低着头往碗里倒蛋汤,躲着白洋梓的眼睛,“我不太饿。”

“今天怎么样?这会儿呢?不舒服么?”

“没有啊,今天上午也没怎么闹,只是没什么胃口,呵呵。你别管我,快吃啊,一会儿蛋汤凉了,别弄得胃疼了。”

“你喝点蛋汤吧,味道挺好的,也挺清淡的,嗯?”白洋梓把碗端起来,送到许翰文嘴边。

“嗯,不要了”许翰文撇过头,可最后还是没扭过白洋梓,很勉强的喝了一口,之后就再也不喝了,“好了好了,我喝过了。”

白洋梓看拗不过他,只好继续解决自己的午餐。

许翰文在一旁安静的看着白洋梓吃饭,过了一会儿,他淡淡的开口。

“呵呵,本来以为可以到天台上浪漫一下的,不过这样也还不错,今天风挺大的,天台上说不定很冷呢~”

“嗯,挺好。”

“呵呵,洋梓,你知道么,在国外的时候,我曾经办过一件很囧的事情,就是关于天台的。”许翰文抱着胳膊,弯下身子倚在自己的膝盖上,没等白洋梓接话,径自讲了下去,“有一次呢,我在班上做演讲,本来写了一份很好的稿子,上台前也好好背了几遍。可是一上台,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稿子不熟,结果我把要说的东西给忘得几乎一点不剩。老师给了我一个很低的分数,几乎就相当于是不及格了,我挺难受的。呵呵,虽然心里一再告诉自己,不要太过于在意分数,可是因为之前那段时间总是想着找房子搬家的事情了,总觉得自己没有尽力,我心里挺埋怨自己的。

“那时候刚到国外不久,朋友也不多,没有一个可以让我倾诉的对象。我很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于是呢,我就想到了天台,打算去天台上吼一吼。我当时在一栋18层的大楼里上课,我从教室所在的第十层走进楼梯间里,爬了八层楼梯上到顶层。

“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那栋楼里的门只有从里面可以打开,从楼梯间回到楼层里是需要获得许可的学生卡的。我站在上锁的天台门边,心里有些沮丧,准备下楼,却发现回不到楼层里,整个楼梯间相当于是被封闭上了。

“我无奈的一层一层的往下,每到一层就用力敲门。结果我一直下到第八层,仍旧没人回应我。之后我索性就不敲了,边往下走边大声喊,反正也没人搭理我,如果这样真的能喊来人,刚好放我回去。

“我就大声喊啊,骂啊,把心里的压抑,出国以来因为遇到各种困难积累下来的郁闷全部都发泄了出来。那时候我就想,整个楼梯间的每一级台阶都是我的听众,它们分享了我的心事。可是如果有个人愿意听我讲讲我心里的事情,那该有多好至少不用像个疯子一样乱嚎,也不用总是伪装成无坚不摧的样子,呵呵”

许翰文讲了好久,久到白洋梓早已经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的看着他。

看到他眼中难得的落寞,白洋梓心里微微的刺痛,他伸出手臂,揽过许翰文的肩膀,许翰文温顺的倚在他肩头。

直到许翰文停了下来,白洋梓才轻声唤他,“文文”

“当时发泄的挺爽的,虽然感觉自己挺悲凉的,呵呵也就是因为这样,我只要有不顺心的事情,就一定会和你讲,或许我在别人眼中像是永远无忧无虑的样子,可是在你面前,我是完整的,我把自己完完全全放在了你的面前。”

白洋梓不知道该答些什么,心里暖融融的,手上紧了紧,把他圈在怀里。

许翰文轻轻转过身,面对着白洋梓,很认真的说道,“所以洋梓,我很希望你也可以这样。我不是说要你把所有的事情一丝不漏的都告诉我,我只想你能把一些不快乐的,不舒服的事情和我分享。别把事情都闷在心里好么?”

“我”被他突然的请求吓到,白洋梓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咬了咬下唇,他隐约觉得许翰文似乎知道了自己近些日子的烦心事。

“洋梓,我不是神算子,不是每次都能猜到你的心思,有很多时候我只能知道你不开心,然后就尽力让你笑起来。我知道你要强,知道你不愿意让身边的人担心,可是我们是彼此最亲近的人不是么?如果你在我面前都不能完全放松,你该有多累”

“文文,我”白洋梓有些踌躇,许翰文的话没错,可是若是让他一下子敞开心扉,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毕竟他已经习惯了独自背负,突然就让他把心里的苦闷讲给别人听,即使是最亲近的许翰文,他也还是觉得有些困难。

“我真的很希望你可以对我打开心门,真的,我想做你可以放心依赖的另一半。在我面前呢,你可以不必那么坚强”

白洋梓张了张嘴,还是有些难以启齿,他有些懊恼自己的性子。就在他觉得许翰文要失望的时候,许翰文却突然笑了笑。

“呵呵,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娘子你好好想想吧,相公我还是很值得信赖的~嗯你吃饱了么?”

“嗯?吃好了”白洋梓有些没反应过来。

“那我们收摊吧~你还要回去工作不是么?年底事情多呢。”

两人把东西收拾好,许翰文却提出要走下楼去。

“才十五层而已,很快就下去了,嗯?走吧!”

许翰文坚持着,白洋梓却不愿意。许翰文忙活了大半天了,最近他很容易疲惫,再爬楼梯下楼,不知道要累成什么样子。

“要不你背我下去吧!”许翰文语出惊人,

“这怎么行会压着孩子的”白洋梓瞟了瞟许翰文毛衣下凸起来的小肚子,摇头拒绝许翰文的提议。而且,这样挺傻的吧

“没事儿啊,我弓起身子,嗯?你就背我一次吧,嗯?”看白洋梓怎么都不点头,许翰文有些急了,“可是你上次生病就是我把你从家里背到医院的诶,你还没背过我呢!我现在不很沉的~”

对于许翰文的提议,不管有多幼稚多丢人,白洋梓最终都不得不妥协。

这次当然是同样的结果。

小心的背起许翰文,白洋梓有些心惊胆战的感觉,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许翰文近四个月的肚子顶着自己的后腰,温热而又柔软,让他心中滑过一丝悸动,同时更让他浑身都紧绷起来。

许翰文双臂环着白洋梓的脖子,热热的呼吸喷在白洋梓的后颈上,痒痒的,也很温暖。

许翰文真的不算重,白洋梓背着他小心翼翼的向下走,他身上的骨头还有些硌着自己的后背的感觉。

摇摇晃晃的走着,许翰文突然开始哼起歌来,起初声音低低的,渐渐他清亮的嗓音就在空荡的楼梯间里回响。

他唱的是张栋梁的《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

“你的心那么脆,一碰就会碎,经不起一点风吹

“但是天总会黑,人总要离别,谁也不能永远陪谁,而孤单的滋味,谁都要面对

“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你想不想找个人来陪,你的快乐伤悲,只有我能体会,让我再陪你走一回”

一曲结束,歌声很久才散去。这个时侯,白洋梓听到了许翰文附在自己耳边说出的话。

“我希望你能想起我”

爱人

相爱的两人要想相守一生,除了缘分,更重要的是相互信任,相互理解,相互支持。

俗话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道理其实总是很容易讲明白的,过后想想也很容易接受,可真要做起来,确实是有些难度的。

那天把许翰文背下楼,又送他上了地铁,白洋梓在独自走回事务所的路上,细细想了许翰文的话。

两人交往至今,一路上似乎并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只在平平淡淡之间偶遇坎坷。最初的时候,白洋梓以为许翰文从来都不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他总能化解。直到和他生活在一起,渐渐发现他也会抱怨,也会生气,甚至还会发脾气。但不论他有再多的不快,两个人一起散个步,聊个天,许翰文寻个机会发泄下,最多不超过七天,他一定又会开朗起来。

仔细想想,白洋梓恍然发觉,许翰文在自己面前真的是很随性。也许在交往的时候人总是刻意把自己觉得好的一面展现在对方的面前,可真正生活在一起,天长日久,最真实的那一面还是会显露无疑。

白洋梓记得刚刚同居不久的时候,自己问过许翰文,为什么感觉他和之前谈恋爱的时候很不同。

那个时候许翰文正趴在床上啃苹果,含混不清的答道,“因为你现在看到的不止是我想让你看到的那些侧面,现在在你面前的是完完整整的我。”

“原来你之前有所隐瞒啊!”

“呵呵,谈恋爱的时候谁都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放在对方面前吧~故意也好自发也好,我觉得没有谁不是这样吧。怎么了,我做错什么惹娘子不高兴了?”

“没有,你这样挺好。”

“嗯其实我觉得这大概就是恋人和爱人的区别吧~怎么,后悔了?”

“当然没有。”

“嘿嘿,后悔也晚了~上了我这条贼船,你就别想下去了~”

白洋梓一直没有想清楚许翰文所谓的恋人和爱人的区别,但是虽然后来的许翰文更小孩子气,几乎完全颠覆两人初相识时他在白洋梓心中成熟稳重的形象,但是白洋梓却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依赖,同时很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

现在,是不是到了自己也完全敞开心怀的时候了呢?白洋梓一再在心里问自己。答案似乎并不费心思。

白洋梓承认许翰文的话没有错。

既然爱这个人,选择和他生活在一起,为什么不能将自己完全交付于他,为什么在他面前还要伪装坚强呢?

白洋梓完全能够接受许翰文说的话,甚至可以说很想如他所说的去做。可如何去做,白洋梓却有些没底。

白洋梓的性格不像许翰文那样大开大合,让他拉着许翰文在大街上狂奔,在屋顶上唱歌,这些许翰文用来发泄的事情他都做不出来。

心里想开了,可完全敞开心扉却并非易事。

下一次吧,白洋梓想,如果心里有了事情,或许可以试着和许翰文谈谈。

虽然没有和许翰文谈输官司的事情,可经过那天,白洋梓似乎真的就放开了。不再纠结那一次失利,心情轻松了许多。

雨过天晴。

很快,农历新年就快到了。

大年二十九的晚上,白洋梓和许翰文两人和往年一样收拾着东西,准备第二天到许家去,和许翰文的爸妈一起过春节。

“这桶油明天提上吧,事务所今天发的。”白洋梓把一箱苹果一箱梨摞放在客厅沙发旁边,提起门边的一桶油,问许翰文。

“嗯?留咱家吃呗,反正家里油也不多了。”

“可最近家里也不怎么用油啊,你吃不了油腻的,我做菜很少放油了。”

“我妈他们医院肯定会发的,别提了,挺沉的。油又没那么快坏,留着以后吃呗!”

“那是你父母家,你怎么小气成这个样子!”白洋梓靠在卧室的门框上,看着许翰文把衣服丢了一床,对着穿衣镜一件一件往身上比划。

“我哪有小气啊,我爸血脂那么高,让他少吃点油是为他好~”

“你还挺有理由!哦,对了,齐大哥给我一盒信阳红,你爸喜欢喝茶,明天给他提去。这茶叶好像挺不错,据说是嫂子以前的病人送的,他们也不喝茶,所以给我了。”

“呵呵,我老爸还真的就好这口儿~谢谢大哥嫂子了~”

“好了,明天你提着这盒茶叶还有这桶油,我抱着这两箱水果,搭出租车去吧,快一点,你说呢?”

“哦”许翰文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你倒腾什么呢?”白洋梓看他快把衣柜都清空了,衣服摊了一床,还皱着眉一个劲的摇头。

“我找件明天穿的衣服啊!”许翰文把手上的白毛衣丢到床上,又把一件深蓝色的夹克穿上。

“怎么,你还像小孩子一样过年了还要穿新衣服?”白洋梓走过去把他乱丢的衣服一件件叠好。

“不是啊,你看看我现在这个肚子,不被我爸发现才怪!”许翰文一把脱下夹克,扔到床上。

虽然孩子刚刚满四个月,可许翰文的肚子已经鼓了起来。米色的保暖内衣裹在他身上,恰巧把他隆起一个不小弧度的小腹勾勒出来。之前两人还一直苦恼孩子不长个子,现在许翰文却开始发愁他们长得太快了。

许翰文有些苦恼的戳了戳自己的小肚子,“我爸那个老古板,要知道我跑去生孩子,他不打断我的腿!”

看着许翰文有些夸张的表情,白洋梓心里有些难受。许父的严厉,许翰文对他父亲的畏惧,白洋梓这几年是看的明明白白。

“对不起”

“嗯?对不起什么?”许翰文正把一件鹅黄色的绒套套在身上,听了他的话诧异的扭过头来。

“让你瞒着父亲做这些事情你还这么辛苦我觉得,很对不起”

“干嘛这么说!”许翰文扯了扯身上的绒套,走到白洋梓身边,“要怀孩子是我自己的决定,你哪有对不起我?至于孩子闹腾嘛,要知道天上是不可能掉馅饼的,要想抱上可爱的宝宝,不受点苦哪可能?而且天天享受你的照顾,我不知道活得多滋润,呵呵~”

“文文”帮许翰文整了整衣服的下摆,让衣服边把他的小腹掩起来,白洋梓拉着他的手让他在身边坐下,“这件挺好”

“呵呵,是啊~看着也挺年轻~”

“你明天少吃点油腻的,要不又该不舒服了,嗯?”

“知道了,如果我爸问起来,就说我公司同事今天晚上聚餐,我喝了点酒,胃里不舒服。嘿嘿,我爸撑死了骂我两句,也不会多想的。”

“嗯”白洋梓低下头整理床上的衣服,装作无意的开口,“文文,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

“以后?”

“等再过几个月,你肚子会更大,那个时候怎么瞒?总不能不去你家吧?”

“呵呵,这个好办啊!我和我老妈商量好了,年后过不久呢,她就和我爸出去度假,在外面玩几个月回来,那个时侯说不定孩子都生下来了,他知道了估计也不会太计较了,呵呵~说不定他看到孙子一高兴,连我都免罪了~”

看着许翰文一副xiōng有成竹的样子,白洋梓虽然担心也不好再说什么打击他,只好笑了笑。

“啊,我想起来了!还有那些衣服!前一段整出来的旧衣服,明天一块儿给我妈送去,让她赶快给人家。看我这脑子,天天什么事情都不想,还连这么点小事都记不住!”许翰文蹦起来,揉揉头发,跑去晾台把衣服收了回来。

许翰文这么一说,白洋梓突然想起了那件毛衣,手上收拾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

这半个月过得浑浑噩噩,衣服洗了也没来得及收,他就把那件毛衣将要被送人的事情给忘掉了

许翰文抱着一大堆衣服走回来,站在床边呼哧呼哧的喘了几下,“唉,老了老了,没怎么干活就不行了”

“累了么,我来吧。”白洋梓把手上的衣服挂进衣柜里,走过来要接他手上的衣服。

“呵呵,开玩笑呢~我哪有那么不中用!而且现在是三个人在干活呢,效率应该更高才对!”许翰文嘻嘻哈哈的绕过白洋梓,把衣服放在床的另一边,坐在床边收拾衣服,“咱家洗衣粉好像不怎么香,几乎没味道啊!”

“太香了不好,衣服洗干净就好了,干嘛非要香味呢。”

两个人坐在床的两边,各自收拾着自己手里的衣服。

白洋梓不时看向许翰文那边,那件土黄色的毛衣被压在一堆衣服下面,不甚显眼,白洋梓却一下就发现了。

眼看着它上面的衣服一件一件被许翰文叠好放进大袋子里,白洋梓的心一点点揪紧。

他想开口留下那件承载着自己回忆的毛衣,可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怕自己开口,却无法和许翰文解释自己要留下他的理由。

可真要把这件毛衣送人,白洋梓又是十分的不舍得。

直到许翰文提起那件毛衣,把它叠好,白洋梓正巧收拾完了自己这边的衣服。他转过身把衣服放进衣柜里。同时深呼吸几下,鼓起勇气来。

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却看到那件毛衣被放在一旁,许翰文正弯着腰把装衣服的大袋子系好。

“文文这件毛衣可不可以留下来?”

“嗯?”许翰文抬起头来,看着白洋梓。

“这件土黄色的毛衣,可不可以留下来,不要送人?”白洋梓把那件毛衣拿在手里,对上许翰文的双眼。

“呵呵,好啊,你想留就留下来呗。”许翰文笑了笑,答应了。

他没有问。

许翰文并没有开口问白洋梓为什么要留下这件毛衣,可白洋梓却觉得自己看到了他眼中的渴望,一闪而过,但分明很清楚。

“好了,明天把这个袋子也提去。”许翰文把大布袋提到沙发旁边放下,“好了,我去洗个澡,有点累了,明天还得应付我那个难缠的老妈和恐怖的老爸呢,呵呵~”

浴室里响起哗哗的水声,白洋梓手里抱着那件毛衣,小心翼翼的把脸埋在里面,深深吸了一口气。

很香,不是洗衣粉的味道。这种洗涤剂的味道很好闻,是很熟悉的味道,可白洋梓却又想不起是什么味道。

许翰文应该是想知道原因的吧,可他却没有问。他是在等自己先开口。

白洋梓想起了前几天许翰文说的那些话

当两个人都洗过澡,躺在床上的时候,床头灯散发出暖暖的光线,不耀眼,却很是温馨。

白洋梓靠坐在床头,伸出手臂,把许翰文揽进怀里。许翰文似乎并没有睡着,在白洋梓xiōng前蹭了蹭。

白洋梓捋了捋许翰文湿湿的额发,轻轻的开口,“文文,你想听那件毛衣的故事么?”

“嗯?”许翰文身子僵了一下,似乎被吓到一样,慢慢睁开眼睛,仰起头看向白洋梓,眼里满是小心翼翼的神色,“你想告诉我么?”

“如果你想听的话”白洋梓低头看着许翰文。

“我想听!”生怕白洋梓反悔一般,许翰文急急的答道。

“嗯,你躺好”白洋梓把许翰文往怀里搂了搂,又给他掖了掖被子,这才缓缓的开口。

这似乎是白洋梓第一次主动和许翰文讲起自己儿时的往事,之前对着昏睡的许翰文说过一些孤儿院的事情,可对着清醒的许翰文,而且说起了自己在孤儿院的境遇,这真是头一回。

白洋梓的声音很小,淡淡的语气,从自己记事的时候起,讲到自己孤独的童年,再到那个叫做钟潇榆的大哥哥如何用一件厚毛衣温暖了自己。他讲得很仔细,很认真。

讲到自己曾经被孤立起来的时候,白洋梓的声音更低了,却有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指尖。

许翰文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望着白洋梓,耐心的听着。

“其实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或许并不是别人不愿意接受我,只是我自己拒绝别人的关心,拒绝别人走进我的世界,所以他们才只能远离。我总以为自己是最可悲的,最孤独的,所以把别人的关心都当做是怜悯

“到后来,几乎就没有人愿意搭理我了所以当那个大哥哥把毛衣给我的时候,我心里很感激他,觉得很温暖虽然之后我仍旧封闭自己,可那件毛衣带给我的温暖,我一直都没有忘掉。因为我总以为那可能就是我这一生中唯一的温暖了

“直到遇到你”

白洋梓停了下来,就这么看着许翰文。

四目相对,不言不语,许翰文突然就笑了。

“谢谢你,洋梓,谢谢你愿意和我讲这些事我很高兴”许翰文笑得很开心,他抬起身子,胳膊一撑,把一个吻印在白洋梓的双唇上,“嗳,只要你愿意,我就给你暖一辈子~”

抿起嘴唇,白洋梓也笑了。

他突然发现,把心里的事情和许翰文坦诚相告之后,心变得很轻松。自己曾经看做最最灰暗的记忆,似乎也并不再是不能触碰的伤疤了。

“我想,这次我们才真正的像是爱人了~”许翰文扭过身子,往被窝里拱了拱。

“嗯?”

“之前你对我呢,更像是恋人,现在呢,才比较像爱人了。”

“恋人和爱人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啊。当两个人还是恋人的时候呢,他可能会觉得自己喜欢对方的全部,对方的每一个小动作在他的眼里都是美的,他的不好完全被屏蔽掉。可是他爱的,大概是自己在心里想象的那个人。当两个人变成爱人以后,他或许觉得对方并不那么完美了,也有缺点,也会犯错误,可是呢,他仍然爱对方,喜欢他的优点,包容他的缺点,努力理解他,信任他。这时候他爱的,是这个人”

“那么,我们现在算是爱人么”白洋梓问怀里的人。

没有回答,白洋梓低下头,听到了清浅安稳的呼吸声。

白洋梓浅浅笑了,这家伙大概睡了,今天他也确实累了。

白洋梓俯下身子,在他的头顶轻轻亲了一下。

香甜的味道飘进白洋梓的鼻尖,愣了一下,白洋梓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这个香味,和毛衣上的一模一样。

原来你知道的你知道这件毛衣对我很重要

你说过,好毛衣一定要用洗发水来洗的。原来你根本就没打算把这件毛衣送掉,所以才用自己的洗发水来洗,所以才特意把它放在一旁

谢谢你,我的爱人

除夕

除夕,一年的结束,连接着另一年的开始。在中国人的眼中,这不仅是辞旧迎新的时刻,更是合家团聚的佳节。

算上今年,这已经是白洋梓在许翰文家和许家人一起过的第五个除夕了。从交往的第一年起,除了中间因为许翰文向家里坦白两人的事情而造成冷战的那一年,许翰文每年都会带着白洋梓回自己家过年。

白洋梓能够理解许翰文的心思,他希望自己可以融入这个家庭,他是想填补自己心里亲情的缺失。

除了一起吃年夜饭,许翰文还常常计划着大家一起度周末,野餐啊,钓鱼啊,甚至还曾经和许爸爸一起去洗浴。对于许翰文一次次煞费苦心的安排,白洋梓都尽力配合,可他总是觉得,自己这种冷淡的性子并不很招长辈们喜欢。

白洋梓很尊敬许翰文的父母,甚至比许翰文还要孝顺,可是亲昵热络仍旧是一种奢望。或许是从小就没怎么体会过所谓的亲情,白洋梓心里很渴望亲情,也知道许父许母对自己很好,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别说和严厉的许爸爸了,就是对着亲切慈爱的许妈妈,白洋梓仍旧是尊重里透着淡淡的疏离。

但是逢年过节,能够和爱人还有爱人的亲人聚在一起,白洋梓还是感觉很开心。许家轻松温馨的氛围,让他也觉得心里暖暖的。

可是今年却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往年一到端午中秋之类的节日,许翰文就积极的张罗着回家,就算不赶巧回不去,他也会抽空跑一趟拿些妈妈做的元宵粽子什么的回来。今年这个大年三十,许翰文从几天前就开始发愁了,甚至中间还动了找借口不回家过年的念头。

从出租车上下来,白洋梓张罗着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许翰文却跑进了临近的公共厕所。

本来就受不了车上的汽油味儿,再加上一直担心自己怀孕的事情会在今天穿帮,许翰文上车没多久就用手捂着嘴,面色不佳的趴在白洋梓肩膀上抽气。

白洋梓不用想就知道许翰文一定在厕所里吐得难受,他心里担心的不行,可是地上堆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他得看着才行,走也走不开,没法进去看许翰文的情况。

白洋梓站在路边,脚边是水果箱子和几个纸袋子,手插在裤兜里,勾着头往一旁的公共厕所看。

过了好一会儿,许翰文才甩着手从公厕里走出来。

看着他略显虚浮的步子和发青的面色,白洋梓拧了拧眉。

“咻~好了好了,胃里都倒空了,估计一会儿回家也不会再吐了。”许翰文弯下腰去提袋子。

“还好么?你进去那么久,早上也没吃什么。一会儿到你家,先找点东西垫垫胃,要不更难受,嗯?”白洋梓抱起水果箱子,又把许翰文手里的袋子拽过来一个,“这个也给我吧。”

“呵呵,没事~”许翰文虽然这么说着,可还是任由白洋梓把袋子拿了过去,勉强的笑了笑。

看着平日里吐到天昏地暗也没这么蔫的许翰文,白洋梓有些不理解,“你为什么这么怕你父亲?我看他虽然严厉,但是平时对你可是慈爱有加啊。”

“唉,小时候被他打怕了”两个人边向家属区走去,许翰文边和白洋梓讲述着自己童年被父亲修理的“惨痛记忆”,“我小的时候呢,我爸在外地当兵,好几个月才回来一次。他每次回来,我妈就和他汇报我的情况。你也知道啊,男孩子哪有几个不捣蛋的。也无非就是踢球把谁家的被单搞脏了,和别人家的孩子合伙把小女生逗哭了,要不就是砸破了邻居家的玻璃。都是些个小事,我妈平时只会说说我,可是到我爸那里,就是要上手教训了。好几个月的错误积累下来,可是得挨上一顿暴揍。所以我爸每次从部队回来的日子,在我心里都是黑色的。”

“没想到你小时候这么顽皮。”

“爱玩是天性啊,偶尔犯个小错误,我妈一告状我就挨打。那时候他穿的可是军靴,那底子可硬着呢,牛皮的啊!打在背上腿上火辣辣的疼!后来我爸转业,到地方上当干部,我可是伤心了好久,还问我妈我爸什么时候再出远门。”

“你这家伙,你妈妈那时候不知道该有多伤心!好不容易把你爸爸盼回来了,你这个当儿子的一点也不高兴!”

“诶,你想想啊,以前是隔几个月被揍一回,现在是现犯错现处理,我不得隔几天就吃一顿皮带炒肉啊!将来这两个孩子出生,我肯定不会让他们怕我我可不信什么‘棍棒底下出孝子’!”

说着说着,两人就走到许家门口了。

许翰文闭上了嘴巴,面上紧绷着,抬起敲门的手停在那里,好久都没落下去。

白洋梓把手里的箱子放在地上,扳过许翰文的肩膀,“文文,别担心。我想你父亲还是爱你的,实在瞒不住我们就坦白,他总会理解的。再说了,这件事是我的错,他也不会怎么生你气的,嗯?”

“我爸这人唉,算了,我都这么大了,他总不至于像我小时候那样,脱了鞋追着我打吧~”许翰文深深呼了一口气,冲白洋梓笑了笑,“其实我也不是怕他打我,我就是想他年纪大了,怕他接受不了,别气坏了身子”

“没事的,没事的”白洋梓安抚的摸了摸许翰文的脸颊,又帮他整了整身上的羽绒服。其实裹上厚厚的羽绒服,许翰文的肚子倒也不显,只是显得他浑身圆滚滚的。可一会儿进了屋,脱了外衣,那件宽松的绒套不知道能不能保住秘密,白洋梓心里也是没底的很。

“咔嗒”一声,门突然被人打开了,惊得两个人都浑身一颤。

“哎呦,回来啦!怎么不进屋呢!”文雪笑着把防盗门打开,把两人迎进屋里,回身叫老伴“老许,快出来,儿子回来了!”

“爸妈”白洋梓和许翰文连忙提着东西进了屋。

“嗯,回来了。”许侑背着手从里屋走出来,点了点头。

“还带什么东西啊,你们这两孩子啊!我都准备好了!来来,老许,你把这垃圾倒了去,过一会儿这垃圾可就不能倒了,得攒着呢!”

“你这老太婆,攒垃圾干什么!”许爸爸不乐意的接过垃圾袋走出门去。

“聚财聚财!你就知道扔,把财气都散完了!”许妈妈嘴里絮絮说着,眼睛瞟着向楼下走的老伴。看到他下了楼,这才回过身招呼两人,“来来,家里热,把外套脱了吧!”

“哦。”许翰文对着自己老妈可是不遮掩,直接就把羽绒服脱了。身子一挺,鹅黄色的厚绒套下鼓起的小肚子更是凸出的明显。

“哟,我孙子都长着么大了~”许妈妈一把摸上许翰文的肚子,喜滋滋的说着。

“妈”许翰文吓得往回一缩,不住的扯着衣服。

“和你老妈还害羞什么!行了行了,别拽了,一会儿衣服被拽出个洞,更显眼!”

“老妈你能不能不亏我”许翰文脸红红的,低着头只顾着把衣服整好型,遮住自己的肚子,“一会儿你可得帮着点,别让我老爸发现啊!”

“唉,我说你瞒他做什么,他也不能把你怎么招啊!你看你们俩的事儿,他最后还不是妥协了!”

“一年多不让我进家门,还不算把我怎么招了?这是冷暴力啊!老妈,你还想不想抱孙子了”

“得得得,你也就是欺负我心软!”抱孙子的诱惑真是力量大,许妈妈顺利被许翰文打动。

“我家太后真是开明又善解人意啊~”许翰文乐呵呵的扯住自家老妈的胳膊晃了几下,扭头偷偷朝白洋梓挤了下眼睛。

看着这么大了还和母亲撒娇的许翰文,白洋梓好笑的摇了摇头。

许爸爸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许翰文为了躲父亲,忍着胃里翻腾的感觉拧着鼻子钻进厨房陪老妈准备食材去了,留下白洋梓陪许爸爸写春联。

许爸爸并没接受过专业的训练,书法完全是个人爱好。可一手字虽然不大能上台面,可也是有些水平的。

往年总是许翰文陪着父亲写春联贴春联,白洋梓在厨房里拌饺子馅和面。许翰文嘴甜,三言两语就能把老人哄得开开心心。许爸爸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被说得开心了,也只是点点头,但是饭桌上总会多喝上两杯。

白洋梓自问没有许翰文这样的能力,面对严肃的许爸爸,他心里常常是犯怵的,和许翰文的那种害怕是不一样的,毕竟不是自己的父亲,他真的是到了能紧张到冒一身汗的地步。

书法他也不懂,只是看着,偶尔说一两句“不错”,“有风骨”之类夸赞的话。结果他的一句“很有颜体味道”让许爸爸很是开心。原来,老爷子最近正在摹写颜真卿碑拓。这一句话正巧就对了老爷子的胃口,和白洋梓仔细的讲起了这颜体的独到之处。

结果直到许妈妈和许翰文把饭菜端上了桌,许爸爸还意犹未尽。

白洋梓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急忙把许老爷子写好的春联贴了出去。

大家都上了桌,许爸爸拿出藏了好久的茅台,正要倒酒,被许妈妈拦下来了。

“别喝这个了,大过年的搞得头昏脑涨,你这个年纪了,多注意点。孩子们这几天免不得要喝酒,在自己家再弄个醉醺醺,多没意思!”许妈妈把一瓶葡萄酒拿出来,“你们三个喝这个吧。”

许爸爸最终没能扭过老伴,摩挲着手里的茅台瓶子,恋恋不舍的又放回柜子里。

许妈妈拿了四个一模一样的玻璃杯,倒了三杯葡萄酒,又倒了一杯葡萄汁,趁着许爸爸去放酒的当儿,把葡萄汁放在许翰文面前。

同样是暗红色的液体,不放在一起比,还真看不出区别。许翰文真就这么蒙混过关了。

一家人碰了杯,许爸爸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脸上却染上了些许喜色,许妈妈喝了葡萄酒,脸上户红扑扑的,显得很富态。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开吃了。

许爸爸端起酒瓶给白洋梓添了些酒,单独要和他碰。

许翰文很是吃惊的看向白洋梓,对于他的“特殊待遇”表示惊奇。白洋梓对他笑了笑,自己心里也对这有些突然的殊荣感到莫名,但同时又好像有些欣喜的感觉。

年夜饭很丰盛,却并没有太过油腻的饭菜。许妈妈果然是用了心的。

白洋梓看着许翰文抱着一碗白饭,夹了好几块红烧肉,还把自己夹给他的清蒸鱼都吃了,虽然他能吃是好事,可白洋梓却有些担心。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刚才在厨房里一定又吐了。许翰文每次把胃吐空,胃里就会烧得慌,然后他就拼命往肚子里塞东西,可这个样子,一会儿肯定会更不舒服。

“文文,你少吃点肉,吃点青菜,嗯?”白洋梓给许翰文夹了一筷子醋溜白菜。

“嗯嗯”许翰文抬起头冲白洋梓笑了笑,又埋头往嘴里扒饭。

“半大小伙子能吃肉是好事!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一口气吃了十八个肉包子!”

“你还说呢,你一顿饭能把家里一周的粮食给解决掉!要不是你在部队,家还不被你吃空!”许妈妈故作嗔怪的瞪了老伴一眼。

“能吃怎么了,我干活也利索!身体结实着呢,又有力气,我们连就我体能最好!”

“这一点我可以作证,小时候我爸要打我,我跑出去,他不一会儿就提溜着我回来了,大气都不带喘的。”

“你这小子,我打你,是让你长记性,别天天上房揭瓦,净让你妈cāo心!”

一家人一边吃一边聊天,电视机里的电视节目也热热闹闹的,气氛很是温馨和乐。

一顿饭下来,许翰文真的吃了不少,虽然他没表现出恶心反胃的症状,白洋梓还是一直关注着他,怕他会不舒服。

吃完饭,白洋梓帮着许妈妈收拾残局,许翰文则陪着许爸爸到沙发上坐着看电视。

洗碗的时候,趁着水声,许妈妈和白洋梓讲了许多要注意的事情。毕竟是过来人,许妈妈说的好多都是书上看不到的知识,白洋梓受教不少。

许妈妈和白洋梓端着拌好的饺子馅和面团走出来,许爸爸正在教育儿子。

“你要加强锻炼啊,我看你最近这个脸色不怎么健康,身上好像也长了不少肉。这可不行,还没到中年,这么小年纪就挺个啤酒肚,像什么样子!”

许翰文抱着靠垫窝在沙发上,点头应承着父亲的教训。他脸上虽然笑着,可手指却抠进垫子里,白洋梓看着就能感觉到他的紧张。

“胖点怎么了,我觉得我儿子就是太瘦了,长点肉才好呢!”许妈妈走过去把报纸铺在茶几上,放好案板盖帘什么的,“好了好了,包饺子了!”

白洋梓看许妈妈帮忙引开了话题,急忙走过去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坐在许翰文身边。摸到许翰文的手,用力握了握。

许翰文的手心都是汗,指尖却冰冰凉凉,白洋梓见他紧张成这个样子,不免心疼。

“还是我擀皮,你们三个包。”许妈妈拿起面团,麻利的搓成长条。

白洋梓把盛馅儿的小盆端到中间,又用筷子搅了搅。

浓浓的香油味儿混着肉馅腻腻的味道飘过来,白洋梓心里还在嘀咕许翰文会不会受不了这个味道,身边的人已经蹦了起来。白洋梓抬起头,就看到许翰文磕磕绊绊的往卫生间跑。

“砰”的一声,卫生间的门被关上,紧接着就是作呕的声音。

家里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呕吐的声音在小小的卫生间里回荡,传到客厅里,让客厅里的三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白洋梓想起身追去看看,却又怕自己这个样子太过明显,只能坐着。他小心的看着二老的面色,许翰文交代好的那些说辞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白洋梓没说过谎,这种情况让他有些难以招架。

许爸爸已经把探究的眼神扫过来了,白洋梓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一面是揪心许翰文的情况,一面是紧张现在的处境,一向从容的白大律师觉得自己现在喉头发紧。

隐约可以听到远处的鞭炮声,电视里还在播放着欢快的乐曲,可白洋梓却觉得屋里的气氛凝重的不行。

他张开嘴,尝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紧张。

“翰文他”

许愿

“翰文他”

鼓足勇气开口,声音都是发颤的,白洋梓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

他不曾感受过父亲的慈爱,遥远的少年时期那个高大的形象给他留下的只有模糊的背影。成家立业多年,他仍旧羡慕那些可以抱住父亲大腿撒娇,骑在父亲肩头雀跃的小孩子。

许翰文对于父亲的畏惧,白洋梓或许可以想象,但却无法赞同。当事人不知,可他这个局外人却总能将老人眼中的爱意看的分明。

这个一直扮演着严父角色的老人,只是舍不下身段而已,抑或只是嘴上逞强,从他在凝视着小儿子的时候眼中闪烁的光彩,旁人哪里会看不出他对儿子的疼爱。

这样的情感,是他白洋梓羡慕不来的,他不能让自己的爱人错失。要知道,人生中有太多的不可追,往往当你悟出,却早已错过了。

清清嗓子,白洋梓提起一口气。

“其实翰文他这样,是因为——”

“昨天公司聚餐,一高兴就喝高了,呵呵”

白洋梓的话被打断,愣了一下,一抬头,却见不知什么时候许翰文已经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倚在门框上,和自己老爸陪着笑脸。

许爸爸皱起眉,审视的目光从许翰文身上转到白洋梓身上。

“老爸,你别看洋梓了他还不是怕你训我唉,昨天老总放血啊,桌上上的都是五粮液,呵呵,没把持住就多喝了几杯”许翰文揉了揉头发,嬉皮笑脸的和父亲解释。白洋梓看着他死扣住门框的手,心里堵得慌。

“你这小子,干什么事情都没个尺度!看看这大过年的像什么样子!”许爸爸也没再追究,狠狠瞪了自家儿子一眼,扭过头看向白洋梓,“小白,你以后监督着他,酒要喝适量,过量了伤身还误事!别最后养成个酗酒的坏毛病!”

白洋梓点头应下,眼睛却一直定在许翰文身上。许翰文笑得有些勉强,脸色发白,两手拽着衣摆,却没有看向白洋梓。

“好了好了,你少说两句吧!文文你以后也懂事点,少喝点酒,嗯?来吧,我们先开始包饺子,文文,你去倒点热水喝。”许妈妈招呼着沙发边的两人开始包饺子,同时用眼色提示许翰文到一边去。

白洋梓一边包着饺子,一边关注着许翰文,他抱着杯子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看得出精神不太好却还在强撑着。不时评论着电视里的节目,活跃着气氛,同时也竭力想把大家的注意力从刚才的事情那里挪走。

许爸爸起初还有些气不顺,低着头只顾着包饺子,渐渐也就没再继续发脾气,偶尔还批评一下许翰文有些偏颇的评论。

许妈妈一边擀着饺子皮,遇到熟悉的歌曲还跟着一起哼唱,也挺乐呵的。似乎真的把许翰文刚才的话当了真。

白洋梓觉得,似乎这里只有自己还在乎,还纠结。

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饺子,苦笑了一下。那是一家人的默契,自己果然还是被排开的那一个。

“就这些了,馅儿拌多了,明天汆丸子吧。”许妈妈站起身,把盛满饺子的盖帘端起来,送到厨房里。

许爸爸搓了搓手,也起身去洗手了。

白洋梓把最后一个饺子放在盖帘边上,看了眼窝在沙发里的许翰文,小声问他,“胃里还难受么?”

许翰文愣了一下,扭过头来看着白洋梓。他浅浅的笑了下,摇了摇头,“没事。”

白洋梓还有些不放心,可许爸爸已经走过来了,他不好再说什么,叹了口气,走进厨房里。

厨房里收拾停当,四个人坐在客厅里看了会儿春晚。热闹倒是挺热闹,但节目没什么创新,看得人多少有些寡淡。倒是窗外一阵强似一阵的鞭炮声让许翰文坐不住了。

前几年市区里禁放,每到过年,许翰文就叨念着,回忆着儿时放鞭炮的情形。出乎白洋梓预料,许妈妈竟然也对放炮这件事很是怀念。白洋梓这才知道,原来许翰文的这颗童心竟然还是遗传的。

今年政府放宽了政策,大年三十到初七,三环以外允许燃放鞭炮。许翰文盼了好久,早就手痒了。可是他现在这个样子,白洋梓怎么可能让他跑去放鞭炮。

结果许妈妈竟然从晾台提出来一挂鞭,火红火红的,很喜庆。

“洋梓,我们下楼放炮!”许翰文激动地冲上去接老妈手里的鞭炮,兴奋使得他有些苍白的脸颊覆上一层淡淡的粉红色。

“文文”白洋梓正想阻止,却有人先开了腔。

“老许,跟我下楼放炮去!”许妈妈语出惊人,白洋梓和许翰文都愣了,许爸爸倒是对自己老伴的话没做太大反应,慢悠悠的开口。

“你多大岁数了,和孩子抢什么!回头再闪着腰!”

“切,你这老家伙,一点童心都没有!好不容易能放炮了,我不信你就不手痒!走走走,今年让这两个小的看家,咱俩乐呵乐呵去,听听响呗!”许妈妈走过去拽许爸爸,“谁知道明年你还有没有劲头放炮啊,快起来!”

结果在两个小辈惊奇的目光中,年过半百的许爸许妈提着鞭炮下楼放炮去了。

“呃,我老妈一向这样她总和我讲自己小时候怎么带着一帮小孩子打群架从大孩子那里解救我舅舅还有掏马蜂窝的英勇事迹”许翰文揉着头发和白洋梓解释。

“嗯阿姨这样很好啊,心态很年轻”

“呵呵”

两人突然变得有些没话说了,白洋梓有些尴尬的看着门上贴着的福字,不知说些什么。

“呃我们也别真的就看门啊”倒是许翰文先开了口,“来啊,我们去看烟花~”

白洋梓被许翰文挽着胳膊,和他走到阳台上。

许家住在老式楼房里,楼层不算低,拉开窗户就可以望见被点亮的夜空。

窗子被拉开的瞬间,鞭炮的鸣响伴着孩童的欢呼钻进屋里,硝烟混着尘土被冷风携卷着扑面而来。白洋梓伸手环住双手支在窗台上,把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的许翰文。

烟花射向天空,炸开的瞬间完成它这短暂一生的完美演出,“砰~砰~”的响声是她的出场曲,也是她的谢幕曲。

姹紫嫣红,无数花火将节日的夜空点亮。

许翰文仰起头,靠在白洋梓肩上,十指相扣放在xiōng前,望向远方的天空。

这么热闹的气氛,许翰文却如此沉默,白洋梓心中很不安。

刚才,差一点,就差一点自己就

“好漂亮啊~你有没有许愿?”许翰文偏过头,热热的气息喷在白洋梓脖颈上,“小时候这个样子的烟火很少见到的,只有一次我妈带我去北京看我爸,在那里见过一次。那时候我妈妈告诉我,那个火球是上天给观世音娘娘传话的。如果我对着它许愿,它就能把我的愿望告诉观世音娘娘,她要是觉得我听话呢,说不定就会满足我的~呵呵,很傻吧,可我还真的信了,结果我老爸还头一次把我放在他肩膀上,那时候我觉得我是离天空最近的,娘娘一定先听见我的愿望~”

白洋梓揽着许翰文的腰,大大的手掌覆在他鼓起的小腹上,“你当时许了什么愿望?”

“呵呵,我想要一个能常常陪我玩的爸爸~”

白洋梓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甚至连安慰的立场都没有。他不懂父爱

“可是真的实现了~因为之后我爸就转业回地方了,然后几乎天天陪我满院子‘玩’捉迷藏,呵呵”许翰文半侧过身子,拽了拽白洋梓的衣领,“所以你也许愿啊~很灵的~”

看着许翰文亮晶晶的双眼,白洋梓有些好笑,他怎么这么幼稚,“那是逗小孩子玩的,你多大了,还信啊!”

“呵呵,这种事嘛,本来就是做着好玩的~那些所谓的神明鬼灵,你若是信,它就有,若是不信,它就无。有时候呢,人真的需要一些这样的小小的相信来寄托心里的愿望。这和生日愿望不是一样么?”

又是一个红色的亮点升到空中,烟花绽开的瞬间,白洋梓不由自主的在心里默念了一句话。听到“砰”的一声,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真的傻了一回。

“许了么许了么?”许翰文急切的摇晃着白洋梓,隔着厚厚的衣服,白洋梓似乎都能感觉到他冰凉的指尖。

抬起左手捉住许翰文的两只手,白洋梓浅浅笑了,“许了。”

“你许的什么?”

“不能说吧,不是说了就不灵了么。”

“切,不说就不说!”许翰文故作生气的扭过身子,又探头往楼下看人家放鞭炮去了。

白洋梓也倾过身子,贴上他的后背,两手环抱住他。手掌下是柔软的隆起,鼻间是香甜的气息,白洋梓微微眯起眼睛。

许翰文喜滋滋的讲着自己小时候的趣事,“你知道么,我小时候总觉得那种挂鞭放着不过瘾,所以都把大的拆成一个一个的小炮,呵呵,这样就可以放好多次了~可是那样捻子就很短了,必须点了就跑开,否则就炸到手了。我还没失过手呢”

把有些发烫的脸颊埋在许翰文软软的发丝间,白洋梓望着远方的夜空,对着不断绽放的烟花,像有了执念一样的默念着。

父子平安

这是白洋梓的愿望,不用考虑,不用斟酌,因为他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个。

被他揽在怀里的许翰文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漫天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把那个笑容渲染的更加温暖。

过了没多久,在阳台上那两人被冻僵之前,许爸爸和许妈妈高高兴兴的回来了。

许妈妈脸上红光满面,眉飞色舞的讲着楼下的热闹场景,还激动的准备买二踢脚到市区以外放。连一向严肃的许爸爸面上也染上些喜色,带着浅笑的面庞显得柔和不少。

之后许妈妈烧了水,四个人一人一个大木盆泡了脚。双脚泡在热乎乎的水里,白洋梓握了握许翰文的手,温热的手心让他满意的浅笑了一下。

白洋梓这边帮着许母收拾好了洗脚的木盆,那边就敲了钟。

许翰文打了好几个哈欠,老人看起来也有了疲惫的神色,白洋梓站起身,准备像往年那样和许翰文回家去了。

虽然许家承认白洋梓和许翰文的关系已经有好几年了,可直到现在,白洋梓还没在许家睡过一晚。表面上的理由是许翰文屋子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两个人没法睡,可白洋梓心里也承认,自己确实没有想过在许家休息的想法。他在这个家里,只不过是个客人。

许翰文从来都没有勉强过他,许父许母每次都挽留也都被他挡下了。

所以每一个除夕的凌晨,两个人都会离开许家,打不到车就牵着手走回家。

可今年两人一说要离开,许妈妈却极力反对。

“都这么晚了,还走什么!到处都是放炮的,也不安全。家里这沙发可以打开做沙发床,一个人睡这里,大年夜的,别跑了!”

许翰文没同意,进里屋拿了外套就要走。

许妈妈一个劲的给白洋梓使眼色,白洋梓也不是没看到。再想想许翰文今天折腾了一天,要是一会儿打不到车,两人可就得走回去。之前是他身体好,走回家大年初一一觉睡到大中午,立马就又生龙活虎。可是他现在怀着孩子,体力本就下降不少,又精神高度紧张了一整天,再走这么远怎么受得了。

白洋梓考虑了半天,许翰文都提着外套走出来了,他这才开口,“要不,今天晚上就留下吧”

许翰文愣了一下,许妈妈已经高兴地把他们的外套又拿回了里屋。

白洋梓冲着有些呆楞的许翰文安抚的笑了笑,“你也累了,在这里睡一晚吧,明天回家。”

老人没有精力熬夜,许翰文坐在沙发上也是一个劲的掉脑袋,一家人没等春晚结束就洗洗睡了。直到躺在有些发硬的沙发床上,白洋梓还有些恍惚。

不是第一次在陌生的床上睡觉,可这次却格外的难以入眠。

心里想着里屋床上的那人,还有他肚子里两人的宝贝。

自从知道了许翰文怀孕的事情,白洋梓就再也没有出过差。每天晚上许翰文都是躺在白洋梓的怀里,两个人的四只手覆上两个宝宝安睡的地方,这样静静的睡去。不知道今天没有陪着他,他会不会睡不安稳

许翰文喜欢蹬被子,着凉生病可不是小事。他晚上吃了不少水果炒货,夜里不知道会不会肚子不舒服

白洋梓摇了摇头,为自己突然变得婆婆妈妈感到郁闷。可心里还是担心

翻了个身,白洋梓吓了一跳,黑暗中有人正摸索着走动。

“文文?”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嗯”

轻声的回答让白洋梓提起的心落回了原位,他坐起身来,向黑影走去,“怎么了?”

“胃里,不太舒服”

白洋梓正巧摸到了卫生间的吊灯开关,“啪”的一声,明晃晃的光就流泻下来。

慢慢适应了灯光,白洋梓才看清了倚在自己身上的许翰文。

他抿着的嘴唇有些发白,眼睛微微闭着,额头上满是沁出的汗珠。

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一定忍了好久了。

急忙扶着他进到卫生间里面,把门关上,白洋梓转过身,许翰文已经双手支在膝盖上弯下了腰。

白洋梓扶着许翰文的腰,手在他xiōng口揉抚帮他顺气。可是许翰文张着嘴,只是一直干呕,什么也吐不出来。

许翰文难受的不行,整个身子都瘫在白洋梓怀里了。

正在这时,客厅里传来脚步声,夹杂在远方鞭炮声中的男人的咳嗽声让许翰文瞬间全身紧绷。

白洋梓看着他面色一整,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只能轻轻拍了拍许翰文的肩膀,希望他能放松些。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终于离开了,白洋梓感觉怀里的人身子松了下来。刚想松一口气,许翰文却扑到马桶边,把晚上吃的那些东西都吐了出来。好不容易止了吐,许翰文软在白洋梓身上喘了半天才缓过劲。

等许翰文准备起身的时候,他腿一软,差点又坐回地上,白洋梓直接大臂用力,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啊!”许翰文轻呼一声,手臂连忙环住白洋梓的脖子,“你吓死我了!”

“你腿上没力气,我抱你回去。”白洋梓轻轻笑了下。

“呵呵,只要你别半路把我丢下就行~”许翰文也不害怕,还往白洋梓怀里拱了拱。也没了刚才的虚弱,脸上还有一抹淡红。

“怎么会!”

许翰文笑着推开门,关了灯。白洋梓小心不发出太大脚步声,绷着劲抱住许翰文,快步走回他的屋子。

当他把许翰文稳稳的放在床上的时候,他已经双臂发颤了,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你还,还挺沉”

“呵呵,你不光抱着我呢,还有咱儿子呢~”许翰文双手也不从他脖子上放下来,笑嘻嘻的附在白洋梓耳朵边说着。

“好好,那你带着儿子好好睡觉,嗯?”

“那你呢?”

“我也去睡觉。”

“别走,就在这儿睡吧”

“不行,这床太窄,该挤着你了。”

“不挤,你抱着我就行了,上来啊!”许翰文往里蹭了蹭,给白洋梓留出半个床位。看白洋梓不愿上床,他扁了扁嘴,“大年夜还要分床睡”

白洋梓怕了他,只好爬上床去。

这床是许翰文上中学时的单人床,就算是贴着墙,两个大男人躺上去还是显得太挤了些,更何况白洋梓很怕压着许翰文的肚子,不敢离太近,他几乎半个身子都在床外了。

许翰文却不安分,白洋梓越是要和他保持距离,他越是要贴上白洋梓。长长的手臂环过白洋梓的脖子,整个人都黏在白洋梓身上了。隔着单薄的睡衣,白洋梓觉得他隆起的肚子正抵在自己的小腹上,软软的触感,还热热的。

这真是对意志力的极大考验啊

白洋梓被许翰文蹭得浑身燥热,只能搂着他,期盼他早点睡着,别在自己身上继续点火了。

可许翰文却似乎没有睡觉的打算,被白洋梓抱着,仰头把眼睛挣得大大的。

“怎么不睡?”

“新年愿望”

之前两个人总是在除夕夜里走回家,漫漫长路,两个人就说定,每人说一个新年愿望,让对方当场达成。许翰文这会儿不急着睡,原来是在等新年愿望。

“这”

“你先说!”许翰文完全不给白洋梓犹豫的机会,直接要求他许愿。

白洋梓想了想,也不知道该许什么愿。

“说啊说啊,你不说,我就许两个~”

“嗯你为什么要自己生孩子呢”这个问题白洋梓很早就想问了,一直没有开口,今天头脑一热,直接就问出口了,“我很想知道原因”

“诶?这个啊”许翰文笑了笑,“因为我不想让你受苦啊!”

“嗯?”

“你身体哪有我好啊,让你怀不如我来怀咯~”

“什么意思?”白洋梓有些不解,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借着窗外烟花的火光看着许翰文。

“我说了你别生气。”

“嗯,不生气”

“半年前吧,我在你书桌上看到一本杂志,杂志的封面正巧就是吕医生,我奇怪你怎么看医学杂志,就拿起来翻了翻,结果看到了对吕医生的专访。刚巧那一段时间你的博客里写了关于孩子的事情”

“你以为我想自己生孩子?”

“不是么?我知道你很喜欢小孩子,我也想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可是我舍不得你受罪啊~我身体底子好,所以我来~”

“我”本来是打算领养一个孩子的看着许翰文眼中闪烁的光芒,白洋梓到嘴边的话说不出来了。甚至当初还曾经极度反感男人生子这件事…

“我猜错了么?你不喜欢孩子么?”许翰文有些着急,撑着身子要坐起来。

白洋梓抱住他,让他紧紧贴在自己xiōng口,“不,我喜欢,我很喜欢谢,谢谢你”

“呵呵,你喜欢就好了~还好我没有猜错~”许翰文放松下来,“那该我了~我的新年愿望是娘子笑一个~”

“嗯?”

“笑一下吧~我知道你今天一整天都在担心我父亲的事情,我不想你有个不开心的大年夜所以,给我笑一个吧~”

“我没有不开心”白洋梓低下头,亲了亲许翰文的额头,“我只是不想你这么辛苦”

“我知道你想把这件事告诉他,可是我还没准备好我很怕他会对我失望他一直希望我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是我这个样子我怕他接受不了,会失望”

“不会的这么有责任有担当,就是个男子汉!我想叔叔会明白的”

“再等等再等等等我准备好了”许翰文闭上眼睛,在白洋梓的臂弯寻了个舒服的位子,闭上眼睛。

“嗯,我陪着你”

压力

春节的七天假期过去,白洋梓轻松休闲的生活就又到了头,终于回到事务所,开始新一年的忙碌。

许翰文依旧是在家呆着,不过放假几天两人到商店里采购了一圈,节后的许翰文就在家里忙活着布置两个小宝贝的房间。

节后没多久,不知道许妈妈用了什么招数,许爸爸当真被说动,老两口一起旅游度假去了。

小两口本来对这件事是乐见其成的。许翰文想的自然是不必担心在老爸面前穿帮,而白洋梓则想着,一来呢既然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很久不去看老人也不合适,可许翰文一见他父亲就紧张,弄得每次回家都像赴刑场一样,既然他暂时不愿意让老人知道,不如先分开一段时间;二来老人出门转转散散心,对身体也有好处,最近两人的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了,对老人的照顾多有疏忽,老人能自己找些乐子,许翰文和自己也稍稍安心一些。

虽说许妈妈在家的时候,两个人也并没有觉得轻松多少,可老人一出门,这两位准爸爸还真没少出乱子。

许家二老走后没两天,就出事了。

那天白洋梓正在上班,突然接到许翰文的电话,一向心直口快的许翰文在电话那头吞吞吐吐的,从他的语调上白洋梓感觉他挺着急,可就是不说正题。白洋梓问了半天没问出怎么回事,倒是他自己先说没事了,把电话挂掉。可没过多大一会儿,这家伙又打了过来,仍然是扯些有的没的。白洋梓急了,请了假就往家赶。

一到家,就看到了窝在沙发里发愣的许翰文,白洋梓忙问他出什么事情了。许翰文的欲言又止让白洋梓心急,他眯了眼睛看着许翰文,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许翰文才开口。

“早上我没吃什么,有点犯恶心,就去厕所了完事以后我正准备冲水,然后看到一小截白白的东西挺短,但是细细的,挺像是小孩子手指头的你说会不会这要是真的被我吐出来了,怎么办啊”

可能是因为心急,许翰文有些语无伦次,抓住白洋梓衣袖用力晃着。白洋梓听了半天,终于搞明白了,看着许翰文蹙紧的双眉,纵使心急,白洋梓也只能开口劝慰。

“四个多月的孩子手指应该还没有发育完全吧你也不能确定那个就是手指头啊别瞎想,嗯?”

“有的,书上写的已经发育好了,所以我才这么担心的怎么办啊,这安也安不上去啊孩子生下来就是残疾”

“别胡思乱想,小孩子的手指头哪里就那么容易断了!”白洋梓本来还不信,可是许翰文少见的紧张情绪很快就感染了他。

“小孩子多脆弱啊,那么小,软软的,碰都不敢碰的”

白洋梓连忙抱住许翰文,拍了拍他的后背。“可是也没出血不是么?”

听白洋梓这么说,许翰文眉头蹙得更紧了,“不是我我前几天还发现我吐出来的东西好像带血丝漱口的时候水都有点发红”

“那你怎么没和我说!”许翰文把这事情一说,白洋梓心里咯噔一下,又是担心又是生气。

“我以为没事儿的”许翰文低着头,也不去看白洋梓了,“我以为是别的什么红色的东西来着可是今天又有那个东西,而且我这几天又觉得肚子里咕噜咕噜的,我就怕是不是孩子不好了”

“不会的不会的”看着许翰文这么担心,又听了他的分析,白洋梓心里也越来越没底了,“我们别自己吓自己,没事儿的你又没磕着碰着,孩子的手指怎么会无缘无故断掉呢?”

“我在布置屋子啊,常常搬东西什么的,而且我睡觉又不老实”

这下夫夫二人的心都悬起来了,白洋梓握紧许翰文的手,发现两个人的手心都是汗湿的。

这可不是小事情啊,万一孩子生下来真的少一根手指该怎么办?这孩子还没出生作为父亲就没保护好他,生下来遇到更多危险可怎么办呢?

两人沉默着,客厅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在回响。

过了一会儿,许翰文把头枕在白洋梓肩膀上,弱弱的问他,“你说要是真的可怎么办啊”

白洋梓深吸了一口气,扳正许翰文的双肩,很严肃的看着他,“我们现在先不要慌乱,一会儿我给吕医生打电话,约个时间检查一下。我觉得应该没问题的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也还是会爱这两个孩子的,不是么?我们更留心些照顾他们,如果可以复原,我们当然要尽一切可能给孩子做手术,可如果没办法了,我们也要教会孩子积极生活。当然,这都是后话,现在我们该做的,就是先和吕医生谈谈,好么?”

许翰文点头同意,白洋梓定了定神,给吕医生去了电话,电话里也没提什么事情,他怕说不清楚,只约了第二天去医院检查。

两个人紧紧相拥着在床上坐了一晚,谁也没睡着。第二天一早,简单收拾了一下,草草用了些早饭,两个人就赶到了医院。

吕医生对于他们突然的约见感到奇怪,因为许翰文一向是自诩身体状况良好,几乎想连一月一次的检查都省掉,这次却急匆匆的要来检查。他本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还打算让他们当时就来医院,结果听了小两口的叙述,他只觉得哭笑不得。

“没事儿。”吕医生下了结论。

“嗯?”医生刚听了叙述就下定论,两人都没反应过来。

“我说孩子没事。”

“可是我真的吐出一个很像手指头的东西。”

“那可能是鸡骨头或者其他看起来很像的东西,不会是手指。”

“可是四个多月的孩子确实该长手指头了。”

“但是胎儿的身体是浸在你子宫内的羊水中的,和食道又不相连。”

许翰文脸上紧张的神色褪去了一点点。

“可是我经常会磕磕碰碰,难免会伤到孩子。”

“有羊水保护着胎儿,而且胎儿又不是瓷娃娃,一碰就碎。”

“可是我还吐血了。”

“那应该是呕吐物中有东西划破了你的嗓子,带出的血丝。”

说到这里,许翰文有些喘,眼神也开始飘忽,不再紧紧盯着吕医生了。但是他还是有些小声的开口。

“可是我还觉得肚子里有东西在动。”

“那是胎动!”吕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脸无奈的表情,“我想知道你有没有认真读《孕夫手册》,四个月会出现胎动,胎动是什么感觉,那上面写的清清楚楚,而且上次产检我也和你说过了。”

“我”许翰文摸了摸后脑,紧张和担忧是没了,只剩下一脸的尴尬。

“那就是说这些是正常的情况了?”白洋梓又确认了一遍,看到医生笃定的点了点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白洋梓偏过头去,只见许翰文低着头,滑下的碎发掩住他发红的耳根,他藏在桌子下面的手摸上自己的小腹。

白洋梓知道他是在为自己的大惊小怪感到不好意思,搂了搂他的肩膀,“放心了,没事的。”

吕医生又交代了一些事情,叮嘱两人一定要认真阅读手册,之后两人就起身准备离开了。许翰文用羽绒服把自己的肚子裹的严严实实,一脚跨出门的时候,吕医生又叫住了他。

“你身体底子比来我这里就诊的大部分孕夫都要好,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只要你配合我,有什么事情及时和我沟通,不出意外的话,我可以保证你和孩子的健康。你心里不要有负担,安安心心的养着,我觉得平安产子问题不大。”

虽然从医院回家之后许翰文又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样子,钻进储藏室里继续他的“婴儿房装修工程”,似乎将之前的事情完全忘记一样。白洋梓心里却平静不下来。

吕医生的话提醒了他,许翰文心里其实有不小的压力。

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许翰文会有什么心理负担。从减胎手术的yīn影中走出来之后,许翰文虽然被孕吐困扰,可精神却是极好的,问他怎么样,他还像以往一样甩出一句,“难受啊可是娘子亲一下就没事了~”再加上他对待那些指导和叮嘱,不论是来自许妈妈的还是吕医生的,都是一副了然不必多言的态度。白洋梓自然而然的以为,许翰文以前一定认真研究过男身受孕的注意事项,自己照顾的也还算是妥当,他根本不会有什么紧张情绪。

看来,还是自己忽略了。

体内孕育着两条小生命,这本来就是不小的责任。而之前为了劝服他同意减胎,和他讲的那些残疾胎儿,早产流产的事情,哪一件都会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就算许翰文自己不去想,他心里还是会不自觉的留下yīn影。

回过神来再想,其实这件事情两个人还真的有些离谱。

离了许妈妈这位家庭医生一样的存在,对于突然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许翰文有些招架不能,胡乱联想的结果就是得出了有些荒诞的结论,而自己对于孕产不甚了解,被他的紧张情绪感染,顺着他的思路就走了下去。这才造成了这次的慌乱。

那天晚上,搂着把自己当做抱枕的许翰文,摸着被他自己喻为“小西瓜”的隆起,白洋梓暗暗提醒自己,今后一定要多多关注爱人的心理,帮他疏导那些他自己不曾意识到的压力,直到他顺利产下两个小宝贝。

可事情往往不随人愿。

日子一天天过,让许翰文吐到脚软的妊娠反应慢慢退出了舞台,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逐渐攀升的腰围就开始给他制造麻烦了。

小西瓜变成了大西瓜,许翰文偶尔会和白洋梓抱怨,儿子们让他弯腰下蹲变得迟钝了,而且和他抢饭吃让他总觉得饿。

这种时候,白洋梓就会揽着许翰文变粗的腰身,把手放在他的腹侧轻揉,感觉掌下温热柔软的地方传来轻微的颤动。然后对着他浅浅的微笑,温柔的问他哪里难受。

许翰文就会嘟着嘴仰起头,“哪儿都难受不过,只要娘子亲我一下,肯定就不难受了~”

许翰文的赖皮偶尔能换得一个期待中的轻吻,但更多的时候等来的只是白洋梓的浅笑。

这样的日子,平淡但也幸福。

白洋梓本以为可以这样一直下去的,和最爱的人一起期待着凝聚两人爱意的孩子出生,然后一起学着照顾两个宝贝。可是突如其来的两个电话让他不得不开始为另一件事情做准备。

第一个电话来自齐安的老婆,萧渝的主治医生。

她告诉白洋梓,萧渝的病情恶化的很快,有些失去控制的前兆。她已经通知钟家人考虑最后一个方案了。可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找不找得到肾源,萧渝等不等得到那个时候,都是问题。

放下电话,白洋梓到洗手间里,接了一大捧冷水泼在脸上。

萧渝特殊的血型,冷漠的亲人,都让他寻得合适配型难上加难。这件事,白洋梓之前是考虑过的。

他没有想到萧渝的情况会恶化的这么快,他也没有想到萧渝会如此不惜命。

上一次见面,萧渝问他,为什么愿意和许翰文这种不男不女的人混在一起。白洋梓气恼的对他说他没有资格这么说许翰文,还说不会再管他的事情。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萧渝的病房。

想想这也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情。那时候他还有力气挑逗自己,故意做一些暧昧的事情。现在却已经是病入膏肓了。

记忆中对凡事都满不在乎萧渝,对他说或许可以当做从未在一起过的萧渝,却突然在几年后再次闯入他的生活,以同样的强硬态度,却是以这种颓废的姿态。

其实除了再次见面那回,萧渝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实际上他也并没有那些气力去迫使白洋梓做什么。

或许如他告诉自己那般他只是不愿忘记旧日的恩情,或许是他受不了那个自己追逐过的耀眼的明星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白洋梓就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对萧渝的事情置之不理。

所以白洋梓又踏进了萧渝的视野,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被世界抛弃。至少,他要为那人努力一下。

只是,白洋梓一遍遍提醒自己,现在自己挂心的,只是童年孤儿院里的大哥哥钟潇榆,而不是带他初尝禁果又狠心离去的萧渝。

就在白洋梓为了萧渝的事情心烦意乱的时候,他接到了第二个电话。

“洋梓~我是老三啊,李海柏。”熟络的问候唤起白洋梓脑中的记忆,儿时那个年纪不小仍旧吸着鼻子跟在钟潇榆身后的男孩,成年后那个喜欢打着呼哨骑摩托伴在萧渝左右的男人,他几乎知道白洋梓22岁之前展露在外人面前的全部。

“三哥”

“哟,可以啊,还记得呢!那我也不和你客气了,下周我带着媳妇去你那儿,招待下呗~”

误会

钟潇榆病重的消息和李海柏突然的来访打乱了白洋梓心中的规划。本想要彻底遗忘过去,却不想还是要为年少的轻狂买单。

他明白,他现在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影响到自己和许翰文今后的幸福。

三哥李海柏那里是推不掉的,毕竟是从小相交至今的朋友,虽然说不上关系有多亲近,但相同的出身总让他们有太多不可言说的特别情感。

至于钟潇榆那边,既然已经挂心了,如果真的自己有救他的能力,白洋梓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眼睁睁看着的,至少他还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于是当天下班后,白洋梓就到家附近的宾馆帮李海柏夫妇预定了房间。第二天上班后,又和齐安的老婆方圆联系,到医院做了配型检查。

忙忙碌碌的从周一到周五,周末又加了两天班,公事私事加在一起,让白洋梓真有些筋疲力尽的感觉。

还没待缓口气,李海柏就带着他的那位来了。

火车站的出站口,凭着有些淡忘的模糊印象,白洋梓勉强认出了李海柏。喊了声“三哥”,可相依偎的两人走到面前,白洋梓的一句“嫂子”刚到嘴边就又给咽回去了。

又黑又壮的李海柏怀里靠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男生,虽然很秀气,可眉宇间的英气还是让他的性别不容错认。只是他那小鸟依人的模样再加上甜腻腻的嗓音,让白洋梓一下子愣在当场。

白洋梓尴尬的不知如何称呼,男孩倒是很大方,“洋梓吧?我叫白棠,海棠花的棠哦~呵呵,你该叫我声‘三嫂’的吧~这几天要麻烦你啦~”

白洋梓礼貌性的点了点头,尴尬的看着一旁的李海柏。

李海柏只是最初见到白洋梓的时候点了点头,就再也没出声,直到男孩说完,才一脸宠溺的朝男孩笑了笑,又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这才回头看白洋梓,“好小子,这也就是六七年没见,你老弟还真行,混得人模狗样的!”

白洋梓笑了笑,李海柏说话一向这般粗俗,收养他的那对夫妇家里也并不很富裕,他也只读了大专就在社会上混了。那时候和萧渝在一起,李海柏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好几年了。又是好几年没见,他仍然是这样。以前和萧渝在一起的时候,他身边带的都是粉嫩的小女生,突然换成个男孩子,却也并不让白洋梓吃惊。毕竟,这个男孩子不论长相还是语气,还真有些让人误认的潜质。

把他们送到宾馆,又安排了晚饭。

饭桌上,白洋梓问了他们此行的计划,竟然只是为了来看一场画展。

李海柏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这种闲情逸致的人,白洋梓正想问,他倒自己开口解释了。

“呵呵,我是个大老粗,哪有这么高雅的情趣!还不是小棠,他是搞美术的,问他要什么生日礼物,他竟然非要来看这个什么印度画展。”

“不是印度,是印象派画展~”一旁抱着可乐喝得正起劲的白棠听到他的话,扭过头来打断他。

“好好好,知道了,印度派”见男孩嘟起的小嘴油亮亮的,李海柏拿起桌上的餐巾帮他小心的抹去,嘴里念着哄逗一般的话语。

“是印象派”男孩子不依不饶。

“嗯嗯,印象派你好好吃吧,不是最喜欢糖醋里脊么,多吃点”

看着从前粗枝大叶的李海柏如今这般细致宠溺的对待他从前一直嗤之以鼻的所谓娘娘腔的小□,白洋梓不由在心里感慨,原来爱情真的就是这么奇妙。

“洋梓啊,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啊?”用勺子给男孩盛了不少糖醋里脊,李海柏拿起酒瓶,给白洋梓倒了杯酒,“找到伴儿了不?”

“我挺好,我爱人人很好,是之前大学的学弟。”提起许翰文,白洋梓笑了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过得好就成!唉以前的那些个事儿啊算了,不提也罢!”李海柏也端起酒杯干了,拿起筷子夹了花生米送进嘴里,“诶,对了,改天咱两家坐一块儿聚聚呗!我家的你也见着了,让三哥也瞅瞅你家那位呗!”

“这”若是以前,不用李海柏提起,白洋梓主动就会带许翰文来了。可现在这个情况,白洋梓不确定许翰文会不会愿意以大肚子孕夫的形象示人,“那个”

“别这个那个了,怎么,还怕三哥我见了人,给你拐了去?告诉你吧,现在就是天上七仙女儿下凡,我也是非小棠不要了!”李海柏一脸深情的搂了搂白棠的肩膀,男孩倒是没怎么理会,继续埋头扒饭,李海柏轻轻叹了口气,“唉,咱那个孤儿院你也没再回去过吧?前些年我还去看过,那一片都拆迁了,也找不着搬到哪里去了。我也就是想着吧,咱这一起长大的弟兄,虽然也不沾亲不带故的,可毕竟有那些个情分呢。现在能联系上的也没几个了,能有机会见见的,也就想知道过得好不好。你从小就是个冷冰冰的性子,说实话,那时候你和大哥分了,我还真怕你走不出来听你说过得挺好,也就是想亲眼见见,没啥别的。”

李海柏说完,又闷了一杯酒。

白洋梓摩挲着手中的玻璃酒盅,低头看着杯子里的透明液体。

李海柏的那句“弟兄”,让白洋梓心口有些微微的酸痛。听着李海柏絮叨着那些童年的往事,虽然有一多半自己并不曾参与,只是远远望着他们,白洋梓仍然觉得心里的某根弦被触动了。

不是说当初曾经多亲厚,只是那种独特的在孤独落寞中成长的共同经历,让他们或许遥远的心的距离,很容易就拉近了。

鼻头发酸,白洋梓只好更深的埋下头去,用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黄瓜。

随着年岁的增长,或许也有许翰文对于自己的影响,白洋梓觉得再忆起年少之时,那些所谓的被孤立被抛弃的伤痛,早已没有那么深刻了。取而代之的,是对于那些给予年少无依的自己一个吃住无虞的童年的人们,深深的感怀。

现在听李海柏提起往事,提起那个被改造成公园的小院子和那些断了联系的或亲切或严厉的老师,白洋梓心里也是颇多感伤。

一顿饭吃的多少有些压抑,白棠不喝酒,白洋梓陪着李海柏喝了一整瓶白酒。

从餐厅出来,李海柏已经有些醉醺醺的了,还揽着白棠的脖子,嘴里哼着有些低俗的歌曲。白棠单薄的身子哪里经得住李海柏的重量,白洋梓只好把他们送回了房间。

临走时,快要不省人事的李海柏还不忘再次和白洋梓提议见见他的爱人。怕他耍酒疯,白洋梓只好答应他回去和爱人商量一下。最后又把电话号码留给白棠,交代他有事情就和自己联系,白洋梓这才离开了宾馆。

从宾馆走出来,早春的冷风刮在白洋梓脸上,他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虽然那一瓶白酒大半都进了李海柏的肚子,白洋梓这个陪酒的也没少喝。他索性就没再坐车,直接走回家去,权当醒酒了。

走到自家楼下,白洋梓望见了穿透窗帘的暖光。抬手看了看手表,他蹙了蹙眉。

都十点多了,这家伙怎么还没睡?

快步上楼,走进家门,白洋梓才发现原来只有卧室亮着灯。蹑手蹑脚的走到卧室门边,待他看清了屋内的情形,不由翘起了嘴角。

自从上次的乌龙事件之后,许翰文心情好像没有受多大影响,却比以往听医生话了。那本从吕医生那里领回来的孕夫手册也变成了许翰文的枕边读物,没事就会翻开看看。不过他最近是真的被瞌睡虫缠上了,每天晚上白洋梓从浴室里出来,看到的景象都和现在一样。

床头灯投射下暖融融的光线,灯光下许翰文靠坐在床头,双手抱住那本搭在他隆起小腹上的孕夫手册,眯着眼睛昏昏欲睡。许翰文的头一点一点的,那本孕夫手册也慢慢的从他身上往下滑,可每当快要趴到书上的时候,他就猛地抬起头,摆好坐正的姿势,然后又继续打瞌睡。

眼见着那本孕夫手册就要掉到地上了,白洋梓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接住书本。

白洋梓抬起头,许翰文正巧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唔回来啦”

把书放在床头柜上,白洋梓在床边坐下,“嗯,不好意思,回来晚了。”

刚才在门边看着困成这个样子仍旧坐着等待自己的许翰文,白洋梓心里挺过意不去的。虽然之前和许翰文打过招呼要晚归,可是丢下他一个人在家,白洋梓还是觉得自己有些考虑欠妥了。

“没事,朋友从外地来当然要招待好了。”

“晚饭好好吃了么?”

“都几点了,当然吃过了。” 许翰文揉揉眼睛,把手垫在身后挺了挺腰,坐起来一点。

“药吃了么?”

“吃了。”

前几天,许翰文说肚子里胀得疼,两人到医院去咨询了吕医生。结果医生说因为许翰文身体里的人造子宫伸缩度不好,孩子长得太快,所以才会感觉腹部胀痛。吕医生说问题不大,只是开了些有助于宫体膨大的药片。

“哦,对了,我今天终于把壁纸给贴好了,我的眼光不错,鹅黄色的看起来很温馨。呵呵,你有空去看看吧。”许翰文揉了揉头发,又打了个哈欠。

“嗯嗯,我知道了,你也别总是爬高上低的,磕着碰着怎么办?在家就多休息吧。好了,早点休息吧。”白洋梓一边答应着,一边把许翰文塞进被窝里。

“诶呀,我知道了诶,你那个三嫂长得怎么样?”在白洋梓扶持下躺好,许翰文反倒不急着睡了,非要打听八卦。

“呃没什么三嫂,只有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你不是说你这个三哥喜欢粉嫩的小姑娘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三哥突然改性了,两个人还如胶似漆的,三哥对他还宠得不行。”白洋梓随意答了两句,想起李海柏的提议,觉得还是应该问一下许翰文,“那个三哥说想一起吃个饭”

“吃饭?他要见我?”

“嗯没事,我本来就已经回绝的差不多了,我就是和你提一下,你不想去也没什么。”

“呵呵,没什么啊,不就是一起吃个饭么~好久没下馆子了~”出乎白洋梓意料,许翰文竟然一口答应了。

“你同意了?”

“嗯。怎么,你不想我去?怕我出去给你丢人?”许翰文学着白洋梓眯起眼睛。

“哪有!我是怕你不方便,觉得不好意思”

“呵呵,哪有什么不方便,街上那么多大摇大摆的孕妇,也没见谁不好意思的。”许翰文满不在意的说着,笑了笑,推了一把白洋梓,“去洗澡去,一身的烟味儿酒味儿,洗完赶快睡觉。”

“好的,你先睡吧。”帮许翰文拢了拢被子,白洋梓站起身来。

许翰文的反应有些超出白洋梓的预料,本来就是随口问问,没想到他还真的答应了。

白洋梓也没再多想,洗了澡自已也睡了——

那天晚上临睡前白洋梓和许翰文提起三哥要一起吃饭过后,白洋梓就再没说过这事情。许翰文本来就不太在意,答应白洋梓也是因为觉得那是他从在孤儿院时就在一起的兄弟,自己应该热络些。既然白洋梓没再提,许翰文也就没再问起。

现在孩子一天一天长大,在自己肚子里也越来越活泼,许翰文的“婴儿房装修计划”是进度缓慢。

快五个月的肚子已经开始影响到许翰文的下蹲和弯腰的幅度,就算他想逞强,也得看孩子同不同意。没办法,他只能借助着身旁的墙来完成各种有些难度的动作。

费了将近两个星期的功夫才把壁纸贴好,许翰文开始对照着图纸研究婴儿床的组装方法。

结果他忙活了两天,好不容易把所有零件都拼到了一起,以为可以收工的时候,又在纸箱里发现了一个被遗落的零件。

费了好大劲把才拼起来的婴儿床再给肢解,许翰文捶着蹲得发麻的双腿,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稍事休息。

又把图纸仔细的研究了一遍,许翰文刚想再次开工,白洋梓一个电话打来,许翰文只好放下手中的活计,把自己收拾好,等着白洋梓来接自己到饭店吃饭。

对这个三哥许翰文还是有些好奇的,白洋梓说两人不仅是孤儿院的朋友,在白洋梓上大学的时候还有些交情。据许翰文所知,在自己开始和白洋梓有接触开始,他和这个三哥就没联系了,那么和这个三哥有交情的,应该就是沈纪月口中那个玩得很疯狂的白洋梓。不得不说,许翰文对于白洋梓那段自己不仅没有参与过,而且几乎从没听说过的往事很好奇。

从衣柜里捞了件毛衣外套穿上,许翰文在镜子前比划了半天,本来是很遮身材的深褐色,现在也还是让自己隆起的肚子显露无疑,许翰文拽了拽帽子,放弃遮掩。

反正已经和白洋梓说过,和三哥还有那个男孩子解释过自己怀孕的事情了,他们要是在意也就不会再提出一起吃饭了。既然如此,许翰文觉得也没必要再麻烦了,自己做的事情又不是见不得人的,还遮遮掩掩的做什么。

可是直到和白洋梓出现在饭店的包厢,被那两人的目光包围住,自我感觉已经被大街上各种各样的目光锻炼到免疫的许翰文还是感觉有些不自在。

寒暄过后,四人分别落座。

三哥给许翰文的感觉是个粗犷大气的北方汉子,而那个叫做白棠的男孩子则是秀气的像个温柔可人的小女生。两个人的搭配让许翰文着实有些跌破眼镜的感觉。

一坐下身来,有桌子挡着,旁人也就看不出许翰文的特别了,李海柏也没再继续注目许翰文,而是招呼着各人喝茶点菜。

那个白棠却真的像白洋梓所说,像个小孩子一样,表面上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一双大眼睛却不时的往许翰文这边瞅。可是他的小动作实在太明显,许翰文不仅没生气,反倒觉得挺有意思,朝他笑了笑。

男孩似乎也发现自己的“偷窥”行为被事主发觉了,闹了个大红脸,直往李海柏怀里钻。好在李海柏没多问,任由他在自己怀抱里拱。

许翰文看着这一对,觉得来这一趟还挺值,也见识了另一种相处方式。

除了白棠,其他三个人随意的聊了聊,从本市的名胜古迹聊到地产小吃,菜刚好就上来了。

因为要照顾许翰文的缘故,白洋梓不打算沾酒。虽然没人陪,李海柏还是叫了瓶二锅头自己喝着。

边聊边吃着菜,许翰文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才叫做腻歪。

白洋梓是个极其细心的人,平日里照顾许翰文也是极为贴心的。虽然在外人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夹个菜,添个水什么的,也都做得很自然。许翰文在白洋梓面前呢,偶尔也撒撒娇,耍耍赖什么的,增添一下生活情趣。

可对面的那对呢,真是对如胶似漆,水□融的最好诠释。吃个饭,那个男孩儿恨不得窝在李海柏怀里。而李海柏看起来是很不拘小节的人,这个时侯又细致的让人咋舌,一边和两人聊着天,不时还把菜夹进白棠的盘子里,留心着荤素搭配,还要照顾着男孩儿的情绪。鱼肉挑好刺,虾子剥好壳,连羊肉串也要把肉从签子上剥下来才夹到白棠那里。而白棠的表现完全符合他的名字。白棠,白糖,那是甜的发腻啊。说个话慢声细语的,南方的方言配上软软的嗓音,撒起娇来让李海柏招架不能。

许翰文在一旁看着,心里觉得好笑。可是这或许是他们所追求的幸福,旁人无从知晓他们心中的感受,自然也就不能妄加评判。

一旁的白洋梓把手伸过来,在许翰文的后腰上按揉了几下,许翰文扭过头,送了个微笑过去。

从来都没有和白洋梓抱怨过腰疼,可白洋梓却经常会在恰当的时候帮自己按摩,许翰文心里美滋滋的。

这种平淡的默契,才是自己追求的幸福。

吃了一会儿,许翰文起身要去洗手间。白洋梓提出陪他去,却被他给拦住了。

晃荡着往洗手间走,许翰文心里犯嘀咕。

笑话,上个厕所还要人陪,把自己当什么了!

可是他自己却是没注意到,他的步伐早就没有先前那么灵便了。只不过,要强的某人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从洗手间出来,迎面碰上了白棠。远看这个男孩子,简单的条纹t恤,有些破旧的牛仔裤,感觉很温顺,丝毫不符合许翰文心目中对搞艺术的人的形象界定。

他又是那种很好奇的眼神盯着许翰文看,似乎根本不知道这个样子是不太礼貌的。

“小心看路,饭店里送餐的人多,别烫到你。洗手间在左手边,走到头就是了。”没打算和一个孩子计较,许翰文抬手给他指了方向。

他愣了一下,似乎终于对自己盯着别人看的举动感到不好意思了,脸上又是红扑扑的,点了点头,侧身跑走了。

许翰文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往包厢走。

在包厢门口,许翰文正准备推门,门内的对话让他搭在门把上的手顿住了。

“许翰文许翰文我说怎么这么熟悉,他该不会就是青大的那个许翰文吧?”

制止了要帮他开门的服务生,许翰文站在门边继续听着。

“是啊,我之前和你提过啊,我们是大学校友。怎么,三哥之前也认识翰文?”

“你不记得了么?那时候我们经常出去喝酒,猜拳输的就要玩大冒险,你几乎是不参与猜拳的。可是那次是你和萧渝赌气,非要和我玩,结果一局就输了,当时他给你出的题就是和这个许翰文表白啊!诶,就是因为他的名字很特别,我才记到现在,而且之后好像青大校园里关于你们两个的传言可是满天飞啊,什么新白娘子传奇,还有什么许仙白娘子”说到这里,李海柏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看白洋梓的反应,“怎么,你不记得了?”

释怀

“怎么,你不记得了?”

李海柏说的话好像是一个故事一样,白洋梓难以确定它的真实性。他死死盯住李海柏,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有这样的事情么?他怎么好像一点印象都没有。自己和枕边人还曾经有过这样一段往事么?

“我我没印象”

“不会吧,那天你当着萧渝的面把一整瓶混了绿茶的威士忌都喝下去了,然后我们骑着摩托去校园里,好像萧渝是随手指了一个骑车路过的男孩。有印象不?”

白洋梓眯起眼睛,努力回忆着。

“然后是我去找旁边好像认识他的同学问到了他的名字,当时我还讽刺他妈妈是不是电视看多了,想让儿子当许仙想疯了。这点记得不?”李海柏耐着性子循循善诱。

白洋梓还是摇头。

“然后好像是你说看着他的路线,打赌他会从石桥上过,自己跑到石桥上堵他,还让我们在树林里看着。后来那小子应该真的过去了,你就当着萧渝的面亲了他一下。后来你回来了,萧渝表面上很平静,实际上当晚他就发疯一样拉着我去公路上飙车,那摩托车骑得,恨不得飞起来!诶,你真的不记得了?”李海柏端起酒瓶,把瓶底的一口酒倒进嘴里,“我刚才还真的以为就是这场闹剧促成了你们俩呢。因为之后没多久萧渝就走了,我还以为唉”

“不是的”白洋梓闭上眼睛,顺着李海柏说的线索又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的有了些模糊的印象,“我没有亲他我只是说了”要娶他

白洋梓想起来了,可却并不是记得很清楚,毕竟对于那时的他,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而那之后,萧渝莫名的离开让他的世界乱了套,校园里的传言也没有进到他的耳朵里。

可是,许翰文是不是记得呢?

白洋梓用力敲了敲头,突然就开始后悔年轻时的那些荒唐事。

对自己可能是个玩笑,可是对于许翰文呢,或许真的对他的生活造成困扰了呢他到底记不记得这场闹剧呢,到底有没有认出和他开这个玩笑的自己呢?

白洋梓正蹙眉想着,门被推开,许翰文回来了。

白洋梓猛地站起身,像是被捉了现行的孩子,却又怕自己的行为太过激,让可能毫无所觉的许翰文心生误会,搓了搓手准备去扶他,又被许翰文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讷讷的看着许翰文不甚灵便的走过来,在身边坐下,白洋梓想伸手帮他把凳子推好,却又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有讨好的嫌疑。等他回过神来,许翰文已经坐好了,还扯了扯自己的衣袖。

“别看了,白棠刚刚出去,哪里会这么快回来。先坐下吃饭吧!”

“嗯。”顺着许翰文的话,白洋梓才算是自然的坐回位子上。

白洋梓给一旁吃炒米的许翰文盛了一碗豆腐汤,看着他冲自己暖暖的笑了笑,又低下头吃饭。那个样子让白洋梓无从得知他是否听到了什么,更无法猜测他是否之前就想起了什么。

如果他之前就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已经宽恕了自己鲁莽的行为了呢?

如果他还没有想起这件事,将来他若是记起会不会鄙视自己的轻率?

如果他刚才在门口听到了什么,他会不会想起那件事情,从而更加生自己的气?

饭局的后半段,白洋梓就沉浸在自己的无数个如果当中,丝毫定不下心绪。

在那短短的不到十分钟的交谈过后,白洋梓觉得许翰文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也变了,似乎带着些埋怨。可再定睛看看,又觉得许翰文和之前没有两样,根本没什么不同,可能只是自己多心了。

猜测着,白洋梓的心在不安忐忑和负罪歉疚中沉浮。这或许不是件大事,甚至可以看作是一个恶作剧,可是它发生在约定相守的两人之间,到底会不会影响对方对自己的看法,这让白洋梓无法轻易释怀。而且这件事背后隐藏的,是自己和萧渝混乱的往日恋情,那段不曾和许翰文坦白过的过去。

一顿饭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白洋梓记不得白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记不得之后自己又吃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甚至连他们是怎么结了帐的都不记得了。

他只知道穿衣服出门的时候,许翰文推开了自己要帮他拉衣服的手。之前在医院,他还很顺从的让自己帮他穿衣服的。可是现在他却不愿意了。

白洋梓承认自己很敏感,对很多事情都想得太多,可是他没办法制止自己去想。因为,这个人在他心中的分量,太重了。他害怕这个人轻视自己,害怕这人对自己失望。

直到夹着细小雨滴的晚风拂过面庞,白洋梓才醒悟,一行人已经站在饭店门口了。

李海柏走过来,用力拍了拍白洋梓的肩膀,小声的和他说,“老弟啊,别太在意了。都是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而且也不是啥大事。说不定人家都忘了呢!”

白洋梓勉强的笑了笑,点点头,“知道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去医院看萧渝,我中午再和你联系。”

“好的。”

两人谈好了,白洋梓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白棠竟然围着许翰文,一脸好奇的不知道在问些什么。许翰文轻轻的摸着毛衣外套下隆起的肚子,笑得一脸温柔。

白洋梓突然就很害怕,很害怕那件小事可能会扯出更多的事情,然后让许翰文对自己彻底失望,对这段关系彻底失望。

他呆呆的望着许翰文,直到李海柏走过去,揽着白棠的腰把他拉走,白洋梓才走上前,和那两人道别。

目送着李海柏半搂半抱的带着白棠离开,白洋梓转过身。外面有些飘雨丝,却细小到很容易就忽略了。

伸出手去,像是有小虫子误打误撞碰到手心上的感觉,早春的夜雨,还真是悄无声息。

白洋梓正犹豫着要不要打车回家,胳膊就被许翰文挽着向外走去。

“下着雨呢,打车走吧,别着凉了。”

“呵呵,这么小的雨,干嘛要躲啊~以前下暴雨我们两个还拉着手在雨里狂奔回家呢!”许翰文把下巴抵在白洋梓肩膀上,斜仰着头看他,“离家又不远,也就十几分钟的路。吃完饭消消食呗~”

想了下,白洋梓也就没再坚持,只是帮他拢了拢领口,拉着他的手一起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冷了一定要说,你现在可不能感冒的。”

“嗯嗯,娘子放心~”

看着许翰文脸上的笑容,白洋梓心里又有些抑郁起来。

低下头,看着两人脚下,一对皮鞋,一对球鞋,本不是最般配的,现在却迈着相同的步伐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这种有人同路,辛酸幸福共同分享的感觉,白洋梓很珍惜。

“嗳,你知道刚才白棠那小子问我什么么?”一旁的许翰文突然打破沉默。

“嗯?”白洋梓偏过头去看他。

“他问我挺着肚子像个女人一样,不会觉得很丢人么?”

白洋梓有些吃惊的睁大了眼睛,白棠一看就知道是被李海柏宠坏的孩子,可也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直接的问题,“那你”

“呵呵,我告诉他啊,当你开始在意一些东西的时候呢,你就会很自然的忽略另一些事情。我知道我真正在乎的是什么,所以我可以选择不去理会那些异样的目光。”

“他说什么?”

“他啊,完全就是小毛孩子一个!他说,他就只在意他家里那位对他的看法,可是每次问他,他都不说。他还觉得三哥有事情瞒着他,没有和他坦白。”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和三哥也是好久没联系了。”

“呵呵,其实坦白嘛,一个人是不可能对另一个人完完全全坦白的。就像我曾经和你讲的那样啊,有些秘密是不必告诉旁人的,谁还没有个小秘密啊~只要不是完全封闭了自己,允许对方适当的关心,也愿意和对方分享一些事情,就很好了。”

“允许留些秘密么”

“是啊,两个人相处也是一门艺术啊,讲究留白的~如果一个人完全侵占了另一个人的私有领地,那个人岂不是会觉得很憋屈?”

“嗯那你是怎么和他说的?”

“我说,只要你能确定他是爱你的,那么你就要相信他。如果实在好奇的厉害,就是想知道,不如就直接去问他。可如果觉得可以允许他留下这些秘密,那么就不要纠结,权当完全不知。不过我还有一句话没说完,三哥就把他拉走了”

许翰文说这些的时候,两个人正在路口等红灯。对面红色的小人很是刺目,白洋梓扭过头看着许翰文。

他稍稍倾了身子过来,凑到白洋梓身前,一字一句很认真的说着。

“要相信,说与不说,都是因为爱你。”

街口的路灯让许翰文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鼻尖有些微的发红,微抿的嘴唇唇角上扬。他被握在自己掌心的细长手指暖暖的,还有些微微汗湿。

许翰文灼热的目光锁住了白洋梓的双眸,那温暖的热度白洋梓感受到了。

“他能听懂么?”

“呵呵,不知道啊,反正有人能听懂就够了~”

白洋梓望着对面突然运动起来的绿色小人,迈开步子,配合着许翰文的步幅过马路。

以白洋梓的敏感程度,许翰文突然和自己说这些,他很自然就想到了原委。也听出了许翰文话音里的坦然,白洋梓突然就觉得不如说开了,自己的爱情或许也没自己想的那么脆弱。

“你都知道了对不对?在门外都听到了?”

“嗯,听到了。曾经还把它当做你的浪漫告白呢,呵呵”

“怨我么?”

“为什么?”

“那时候的我很放纵,干过很多荒唐事当初如果这件事不是对你,我估计也会做”

“可恰巧就是我啊~若不是因为这件事,我们之间说不定就不会再有交集了。我可能真的是因为那件事,才会去考虑和你之间的事情的。所以说,上天也知道我是适合你的,所以让你来找我啊~”

“可是”

“可是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否定了我们六年的感情?你当我傻子啊!可是你以后决不能再对别人表白!”

“坚决不会了!”

“谅你也不敢!”

“萧渝也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钟潇榆,我们曾经恋爱过,和他在一起的那两年,我很疯狂”

“我听说过,也猜到了。我想说,谢谢你愿意告诉我,之前我曾经纠结过,但是现在已经想开了。虽然我不是你的初恋,但是我是你现在的爱人。还有,你改变不了过去,却可以把握住现在,而现在永远都比过去重要。”

“所以”

“所以你一定要把握住我~”

白洋梓没有想到事情这么轻易就解决了,张开五指,和手心里的另一只手十指相扣。

“嗯,一定会把握住你,还有我们的宝宝”

相互依偎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街口,来往的车辆很快淹没了两人的足迹。那一声淡淡的接话,也只有连心都依偎在一起的那人听得到了

“还有我们的幸福”——

医院的人流量一向都是不可小觑的,不管是在工作日还是休息日。南来北往的人除了汇聚在交通站点,也会纷纷向这个地方聚集。

午后时分的医院住院部,探病的人仍旧不曾退潮。

白洋梓带着李海柏和他的“小媳妇”走进住院部大楼,已经和萧渝说过今天会带他们两人去看他。前天打电话的时候,那人的精神还算不错,听到李海柏的名字的时候,还吃惊不小,倒也没说不见。以他的个性,这个样子已经算是欢迎了。

之前就告诉李海柏现在的萧渝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威风凛凛,潇洒帅气的俊俏公子了。中晚期尿毒症,血液透析已经消磨掉了他一身的英气,身体浮肿更是掩盖了他曾经英俊的面容。

想到这样的萧渝,白洋梓心里就觉得惋惜,同时也会提醒自己该要珍惜和爱护自己。

本想再提醒一下李海柏,希望他也能劝劝萧渝积极配合治疗,可已经进了电梯了,李海柏还在哄他的小棠。

实际上,三个人刚从吕医生那里出来。

李海柏告诉白洋梓,昨天和他们吃完饭,回到房间里,这小祖宗就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非要像许翰文这样也自己生个孩子,还说这样才叫□得深。李海柏不同意,结果那孩子就又哭又闹的。

没办法,李海柏只好求助于白洋梓,本来还打算和医生偷偷商量下,让他故意把手术说的危险点痛苦点,吓吓白棠,让他打退堂鼓。结果刚听了吕医生的介绍,只是一些最基本的症状就把白棠吓住了。之后吕医生问他们要不要做个检查,一听要抽血,男孩直接就吓跑了。

结果一路上白棠就在埋怨许翰文,说他骗自己,还什么可以忽略,可以不在乎。

李海柏安慰着他,对他说自己本来就不在乎孩子的事情,也不舍得让他受苦的。

白洋梓在一旁听着,心里无奈的很,一点也插话的打算也没有。

这个白棠果然是个孩子,许翰文的话他真的一句都没听懂

摇了摇头,白洋梓领先几步,带头往萧渝病房走去。

走到萧渝病房所在的vip病区,周围的环境一下就安静下来了,也正因为这样,前方病房门口倚在门框上那人说的话,才会那么清晰的传入白洋梓的耳朵里。

“你一定要这样么?”

他话音一落,病房里就有玻璃瓶被砸在地上的声音。

这个声音白洋梓有些熟悉,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而那间病房正是他们今天要探望的,这倒是让白洋梓有些吃惊,萧渝什么时候惹上这么一个人?可又不能冲过去问,白洋梓只好继续站在一旁听着。

“好啊,你摔啊!反正你现在唯一不缺的就只有钱了!”

那人仍旧抱臂倚在门边,直到一个装着液体的瓶子飞了出来,在他脚边碎裂,溅了他雪白色的裤脚满是淡黄色的水渍。

“很好,你有本事!不过你以为你这个样子你那个亲妈就会活过来了么?就会把你当儿子疼了么?或者你那个亲爹会良心发现不让你继续当私生子?你那个老哥会把你当亲弟弟宠?你做梦吧!连自己都不知道爱惜自己,你还等着谁爱惜你?”

挑衅一般的说完这些话,那人转身离开病房,回身的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白洋梓,却又装作没见到,反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白洋梓很是奇怪,沈纪月怎么会认识萧渝呢,而且似乎还很熟,而他刚才说的话,又是怎么回事

无份

沈纪月离开病房之后,两个小护士走了进去。

当白洋梓带了李海柏和白棠进到病房里,护士已经将地上的玻璃碎片收拾的七七八八,她们似乎对于病房里刚才那样的争执早已见怪不怪了。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道很淡,也没有普通病房里那种饭菜的味道,没见到花束,却有淡淡的清香。整间病房都被收拾的干净整洁,室内温度也很是合适,护士护工都伶俐周到,可是这样一间像宾馆套房一样的病房丝毫没有给人宾至如归的感觉,反而更让人感到寒凉。

白洋梓忽然想起曾经听萧渝说过一句话,“呵!这房间方便的很,如果我愿意,我可以一辈子住在这里不出去,直到死”

说这句话的时候,萧渝就和现在一样,靠坐在床头,一脸yīn郁的望着窗外的天空。屋外晴空万里,可阳光就是照不到萧渝这里。

护士拿着打扫工具出去了,白洋梓才向病床那边移了几步。

听到了脚步声,萧渝头也不回的恨声骂了句,“滚!”

白洋梓愣了一下,倒是身后的李海柏先开了腔。

“哥”

声音不大,却带着浓浓的震惊与不可置信,让白洋梓的心剧烈的颤了一下,也惊动了倚靠在床头的病人。他慢慢扭过头来,白洋梓清晰的听到了身后的抽气声。

病人的脸并不是苍白的,而是蜡黄中带着因为肿胀而显出的红紫,空洞的双眼半睁半闭,却能窥探到眼白中飘散着鲜红的血丝。这张脸孔丝毫没有所谓病弱的美感,只让人觉得心惊。

若不是那熟悉的轮廓和眉眼告诉他这是萧渝无异,白洋梓自己也不敢相信这个颓败的人是自己当年的初恋情人。正当而立之年,本该是年轻力壮的人却被病痛折磨到脱形,生命过早的显露了颓势。

“哥”李海柏又喊了一声,硬汉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他向病床前走了两步。

都是在一个孤儿院长大的兄弟,钟潇榆就是他们的大哥。因为他被抛弃时襁褓里卡片上工整的写着“钟潇榆”这个名字,所以院长才会给院里那些没有名字的孩子取下一水一木的名字。

他们,从在孤儿院里重生的那天开始,就是兄弟。

所以当李海柏嘴里一遍遍的叫着哥,双手握住萧渝放在雪白床单上干枯僵硬的手掌时,那种感情,他们三人都懂得。

“哥哥,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没什么,早不死晚死,我也活够了。我死了,大家也早省心。”

“哥你胡说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再说我们这些做弟弟的也都挂念着你呢!”

“挂念我做什么!干你该干的事情去!你这不是过得挺好的么!”

“哦,对了,小棠你过来!”李海柏回头招呼白棠,拉着白棠的手站在萧渝床前,“哥,这是白棠,我媳妇”

这么说着,李海柏黑黑的脸上爬上一抹绯红。白棠难得的有些害羞的躲在李海柏背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惧怕这样的萧渝。萧渝倒是难得的笑着点了点头。

几个人又随意的聊了几句,白洋梓便发现萧渝有些体力不支了。也是了,刚和人吵架发了脾气,这会儿又聊了半天,对于一个重病的病人来说,是很吃力的事情了。

“萧渝,你休息吧,我看你也累了,我们——”白洋梓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怎么,在家里管你那个大肚子男人没管够,还要来管我?”他声音虚弱,却气场不减。

“我告诉过你,萧渝,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没有资格这么说他!”白洋梓眯起眼睛看着这个霸道的男人。

“资格?作为你曾经最亲密的爱人,你说我没有资格?”萧渝刻意的把重音放在“亲密”上,挑衅一样的看着白洋梓。

“你!”白洋梓怒视着那个口出狂言的人,心里突然升起一丝厌恶。

不打算再和他说下去,白洋梓叹了口气,转身走出病房。

身后,是李海柏的大嗓门。

“哥,你干嘛故意把洋梓气跑?你明明你当初明明就是因为生了大病才离开的,你没和他解释么?”

脚步顿了一下,却并没有停住,白洋梓还是在身后带上了病房门。

在塑料长椅上坐下,白洋梓把胳膊支在膝盖上,低头数着脚下地砖的块数。目光随着走道向远处延伸,一直通到一片明亮的走廊尽头。

白洋梓突然站起身来,一步一个地砖的往前走。

临近傍晚的走廊里有些昏暗,灯光还没有点燃,因为太阳还在继续发光发热,只是没有那么多精力顾及到每一处角落。

没有阳光关照的地方,是黑暗寒冷的。

既然渴望温暖,不如就靠得近些。所以,往前迈一步就好了。

依靠在走廊尽头的窗台上,白洋梓微微眯起眼睛,摘下眼镜,按揉着鼻梁,享受着暖暖的日光浴。

那是多久之前呢,应该是和许翰文交往不久,他在图书馆的那个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看着窝在黑暗角落的自己,他踢了踢自己的鞋子,笑着和自己讲,“喜欢阳光,你就主动一点啊!她都尽了最大努力靠近你,你却躲着她,还怨她不眷顾你!往前迈一步!”

想着往事,白洋梓不由自主的翘起嘴角。

他很庆幸,庆幸自己遇到了许翰文。他总能用一些稀奇古怪的方法扫清自己心头的yīn霾。

白洋梓是爱过萧渝的,但那是曾经。因为两人相似的命运,因为对彼此的惺惺相惜。他们曾经一同感伤,一同放纵,但似乎从没有一同真正快乐的大笑过。

不管李海柏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在白洋梓心里,那段年少轻狂时的初恋已经结束了。过了期的体贴,或许会让人感到遗憾,但早已是于事无补。他们曾经有缘,却最终无份。

白洋梓想,或许真的像许翰文说的那样,是上天的安排吧。

该做的事情,他还是会做,但爱情,已经错过了。

戴上眼镜,直起身子,白洋梓拍了拍因为靠在窗台上而沾染灰尘的衣袖,转身往病房走。

还没走到病房,就看到李海柏和白棠坐在门口的长椅上。

“三哥,要走了么?”

李海柏没有回话,甚至没有回过头来。倒是白棠,像受惊一样,看着白洋梓小声说,“那个大哥刚才抽了整个人就像抽筋一样,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还翻白眼吓死人了”

白洋梓的眉头拧了起来,是抽搐了么看来,萧渝的病情真的是不容乐观了。

“医生在里面?”

“嗯”白棠似乎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一旁的李海柏却头一次没去安抚他,只是沉默着。

白洋梓在长椅旁抱臂站着,静等着医生急救结束。

过了一会儿,李海柏开口了,“小棠,去楼道口买点饮料喝吧,我们等会儿走。”

男孩站起身,顺从的离开了。

剩下的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李海柏才闷闷的说了句,“来这边坐下。”

白洋梓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把烟卷放在手心不停地搓着。

“洋梓我是真的把你当老弟的”

“我知道,三哥。”

“本来我看着你和现在这个也处得挺好,不是也要有孩子了么我是什么都不想说了可是今天看哥这个样子,我心里难受啊洋梓,你知道不,当初——”

“我知道,”不待李海柏说完,白洋梓就插话进去,“我知道三哥要说什么我承认我喜欢过他,他当初的突然离开确实是我们分手的唯一理由。可是,过去了,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洋梓啊”

“三哥,人总要向前看不是现在我过得很好。你也知道我有爱人了,而且我们很快又要有孩子了,就算知道了当初那场分离只是个善意的谎言,我也不可能抛下现在的一切和他再在一起了。三哥,人一辈子或许会遇到不止一个让自己心动的人,但总有那么一个人,你会想牵着他的手,和他一直过下去。或许不够浪漫,但那种感觉,很真实兴许白棠会是你的那个人,而我觉得,许翰文就是我的那个人”

白洋梓说的恳切,李海柏没再接话。两个大男人坐在病房的走廊里,静静地等待着。

又过了半晌,病房的门再次打开,女医生从病房里走出来,摘下口罩。

“诶,洋梓,你也在啊。”

“嫂子,他怎么样?”白洋梓迎上去,这个医生正是萧渝的主治医生,齐安的老婆。

“这会儿没事了,不过昨天就已经有一次这种抽搐和惊厥的症状了,唉,情况不乐观啊。哦,对了,你的检查报告出来了,这会儿忙不,我和你谈谈。”

“嗯,能稍等会么?大概十几分钟吧,我去你办公室找你。”

“嗯,好的,我等你。”女医生笑着点了点头,拿着听诊器回办公室了。

病房里的萧渝经过急救,已经安稳的睡去了。白洋梓和李海柏在病床边看了一阵。

“我明天就走了,以后,哥这里,你多cāocāo心,毕竟,是咱的大哥呢”

“嗯,我知道。”

“你们的事情,我也管不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着吧”

李海柏叹了口气,最后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萧渝,转身离开了。

送李海柏和白棠坐上回宾馆的出租车,白洋梓反身回到医院里。

看到那份递到手上的检验报告,白洋梓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没有很兴奋,应该只是庆幸吧。

“他的运气可真好啊,虽然他的父母兄弟都没来做检验,可是你这个非血亲一检查就配上了。我本来还不抱什么希望呢!”

“是啊,很巧”白洋梓笑了笑。巧么?或许是有那么一点吧,但是自己能配型成功的比例,本来就应大很多吧。理由,旁人自然是不必知道的

“现在有了肾源,就要看他本人和家属的态度了。他父亲那里是没什么问题了,主要就是萧渝他自己的态度。你也知道的,他一直都不太配合治疗,还有点自暴自弃。”

“我会再劝劝他的,毕竟是救他的命。要做手术的话,他本人是不是也要签字?”

“是啊,家属和本人都要签,不过最后如果他的情况不允许的话,有家属的签字,他不签也是可以的。啊,对了,说到手术签字,如果确定了要做手术,你这边的问题解决了么?你和翰文讲了没有?”

“我打算确定了再和他讲的。”

“没他签字我可不敢给你做手术啊!要不那小子知道了,非杀我不可!呵呵,玩笑了,不过你还是和他商量下的好。”

“我会的。”

“虽然是好事,可毕竟是个手术,风险还是有的。而且手术前后要住院,手术后还有一段恢复期,还需要他照顾什么的。如果他不放心,可以让他来找我,我和他详细解释。”

直到挤上回家的公车,白洋梓头脑里还回旋着齐安老婆的话。

“我觉得他倒不会不同意,但是担心是肯定会有的,别看他是个傻大胆,什么事情发生在他自己身上都不怕,可一遇上你的事情,他就小心的不得了!”

当初做配型检查的时候,白洋梓并没有考虑太多。只是想着如果自己会不会配型成功的可能性比较大。如果别人都不成,至少还有自己。

可当医生告诉他,既然已经配型成功,一旦和家属还有本人沟通好,就希望能尽快排期手术,白洋梓心里突然有些担心。

关于手术的事情,摘个肾而已,对自己倒不是多大的事情。或许会疼,但是这些都不是他现在所关心的。

他担心的,是那个现在即使是自己在他身边照顾着还会放心不下的人。

这是救人的事情,依许翰文的性子,应该是不会反对的。

可是这个手术肯定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活,到时候,他不光不能照顾许翰文,甚至还可能会需要许翰文的照顾,也会让他担心。就算是现在开始排期,手术大概也要在下个月才能做,那个时侯许翰文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快六个月了,吕医生曾经提醒过,就算是许翰文的身体素质很好,男性产子这种逆天行为也会是很辛苦的过程,月份越大要面临的问题就越多。

把怀着双胞胎的许翰文丢下自己照顾自己,不,还要照顾两个孩子,白洋梓觉得这样的自己很过分。

但是怎么办呢,如果还能找到别的肾脏供体,白洋梓或许还能考虑不做这个手术。可现在的情况是,萧渝的病情急剧恶化,他的血亲又没人出面,他那个特殊的血型又极难配型成功。既然查出自己符合,自己又怎么能束手旁观呢?

这明显是个两难的抉择。白洋梓苦恼了一路,从医院到家门口,他都没有考虑清楚。

钥匙□锁孔内,还未转动,门却自己开了。随后,一张带笑的脸就从门后露了出来。

“回来啦~我都听到你的脚步声了,呵呵,快进来。”

看到许翰文的笑脸,白洋梓就决定暂时放下心里的苦闷。

走进家门,才发现许翰文竟然围着围裙。橘黄色的格子围裙罩在他圆滚滚的肚子上,那个小熊图案正巧贴在他肚子隆起的最高处,看着很是可爱。

“你在干嘛?怎么还穿着围裙?”

“呵呵,看你这么晚还不回来,我以为你又要加班,就想着先做饭了。把菜洗好切好,就有点累了,刚在沙发上歇了会儿,你就回来了,呵呵。刚好,大厨来炒菜吧~”

“好的,大厨换个衣服就来!你就在沙发上坐着等着吃吧!”推着许翰文在沙发上坐下,白洋梓去卧室换了家居服。

白洋梓前脚进了厨房,许翰文后脚就晃晃悠悠的跟进来了。

“炒个蚝油生菜,再做个孜然羊肉。”

“诶,不是让你歇着么,你怎么又跑进来了!”

“呵呵,一个人呆着挺没劲的。我就进来看着你做,刚好陪你聊聊天呗~”许翰文拉了一把餐椅倒坐在上面,趴在椅背上冲白洋梓笑。

“好吧,你离油锅远点,别烫着你。”白洋梓看了看流理台上的食材,看到了一盘切好的里脊肉,“这是做什么?小酥肉?”

“嗯嗯,今天看电视上做,突然想吃小酥肉了,我把肉都切好了,糊也调好了,是电视上的配方,呵呵,你炸吧。”

架好油锅,把油倒进去,白洋梓把炉子点燃,把手放在油上试着温度,等到温度差不多了,就用筷子夹了肉裹好面糊放进锅里。

“啊,好香~”

第一锅只放了几块进去,很快就炸好了,白洋梓把炸好的小酥肉捞起来放在盘子里,直接递给身后馋的直流口水的某人,“先尝尝,好了我再接着炸。”

“嗯嗯~”许翰文迫不及待伸手从盘子里拿。

“小心烫!”白洋梓拍掉他的手,用筷子夹了一块递到他嘴边,“从油锅里捞出来的,你直接就下手啊!慢点吃怎么样,你自己调的糊?”

“嗯,我果然有当大厨的天分啊~太好吃了~”许翰文吃的满嘴油,没接白洋梓递到手上的筷子,又伸手去盘子里拿了吃。

“慢慢吃你先吃吧,我接着炸。”

“嗯嗯”许翰文正忙着吃,根本顾不上回答。

背过身,白洋梓想着许翰文的样子,边笑边继续忙活着。

等到白洋梓忙活完,用了整整一小碗肉,成品却只剩下了小半盘。还是白洋梓怕许翰文吃太多晚上胃里不舒服,竭力制止,这才留下了这么多。

结果晚饭桌上,许翰文喝了两大碗粥,还嚷着没吃饱。

白洋梓早就吃完了,他起身给许翰文添了一勺粥,又坐下来看着他吃。

“唉,还是两个人吃饭有意思,中午我一个人,要不是你儿子强烈抗议,我都懒得吃饭。”

“饭一定要吃的,别饿坏了。”

“呵呵,知道啦。如果我不吃,你儿子是不会放过我的!”正说着,许翰文突然倾过身子,很严肃的问白洋梓,“你说,我怀的是不是两只小猪仔啊?”

“嗯?”

“他们也太能吃了吧,而且只要饿到他们,就把我的肚皮当鼓面敲”

“别胡说!吃你的饭吧。”

“呵呵,不就是说说你儿子的坏话么,你看你急的样子!”许翰文故作生气的撇撇嘴,低下头接着喝粥。

“文文这周六”

“又要加班啊?”

“不是,不加班了,在家陪你。”

“呵呵,你终于不加班了!那我们周六就去超市大采购一下,然后再去给你买几件衬衣,嗯你要裤子不,要不去逛逛吧,试试再说”

看着许翰文兴奋的安排着周六的行程,白洋梓心里酸酸的。大略想想,自己好像真的有好长时间没好好陪陪许翰文了。

至于那件事,就等到周六之后,再说吧

动摇

人算不如天算,越是计划好的事情越容易被打乱。周五临下班时上司的一句话,让本来答应好要陪许翰文度周末的白洋梓不得不在案卷堆里度过了自己的周六。因为老板临走前放下话说只要任务完成,明天就可以不用加班,白洋梓又在事务所里忙到入夜。

等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家,客厅墙上挂钟的时针已经在朝12进发了。

许翰文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他进了门,挥了挥手中的苹果核。

白洋梓把手中的公文包丢在门边,换了拖鞋走过去。“这么晚还不睡,看什么呢?”接过许翰文手里的苹果核丢进茶几边的垃圾桶里,白洋梓一边往沙发上坐一边扯着脖子上的领带。

“看,这车是不是特酷!”

电视里正在播的好像是一档探险节目,许翰文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上正在滚滚黄沙中飞驰的小车,从一旁的小盆里又摸了个苹果放进嘴里。

“喜欢?”

“当然!我一直很喜欢路虎,越野车排量大,马力足,这样的车很适合自驾游的。”一提到喜欢的东西,许翰文双眼放光,说的头头是道。

每次听许翰文提起车子的事情,白洋梓心里就觉得有愧。

前两年许爸爸许妈妈打算给两人买车,被许翰文给拦下了,他说能自己搞定,让二老用这些钱去旅游。那时候许妈妈说,这钱本来就是给你攒着娶媳妇的,当时气氛就冷了。结果许翰文嘿嘿一笑,揽着自己老妈的肩膀说,没有媳妇茶喝,可是又添了个孝顺儿子,老妈你可是赚翻了。许妈妈就笑了,然后二老要帮买车的事情就算放下了。

后来两个人的钱攒的差不多了,许翰文还拉着白洋梓去看了好几次车,白洋梓就是下不了决心。其实在白洋梓心里,他更想先买房,先安定下来再说出行方便的问题。而且那个时候他心里在考虑领养孩子的问题,想着给孩子一个稳定环境很重要。他把这个问题和许翰文谈了,许翰文却不大乐意,说现在城市扩张,就算买房也一定是在市区外围,没车更不方便。两个人为了车房的事情争执了好久都没有定论。

结果当白洋梓放下了领养孩子的事情,正准备和许翰文谈买车的事,许翰文趁着他出差,跑去医院做了手术,还怀了孩子。虽然那是许翰文自己乱猜闹的乌龙,可是在白洋梓看来,他总还是在为自己考虑,否则他这么喜欢车子,又那么怕疼,怎么可能拿攒了好几年的几万块买车钱去挨那么一刀子。

“对不起”

“嗯?怎么又来了?”许翰文似乎了然白洋梓突然感伤的原因,抬手拍了下白洋梓的后背,“你老是这个样子,我下次还敢不敢欣赏好车了?”

“不是我总觉得你是为了我才”

“诶,这两个小家伙也有我的股份好吧!我觉得这些钱花在这个地方很值得,呵呵~再说了,你相公我可是很会赚钱的,等到我解禁了,再找个工作,接几个单子,很快钱就攒出来了~放心,车会有的,房子也会有的。”

许翰文冲白洋梓挑挑眉,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看着他打了个哈欠,眉宇间有些疲惫,白洋梓抿了抿唇,开口道,“你在家好好休息。”

“还休息?我现在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估计超过一半的时间都在睡觉!到时候这两个小家伙出来了,我肯定要把现在损失掉的工作时间补回来!”许翰文向沙发边沿挪了挪,推开白洋梓要帮忙的手,有些费力的把盘坐的双腿伸展开,“正当年的劳动力哪里能总这么懈怠!以前在我老爸的眼皮子底下,一年都难得睡一次懒觉!”

“你现在情况特殊”

“我知道。呵呵,为了你的宝贝儿子就算睡得全身发软我也得睡啊~唉,你果然比较心疼他们”许翰文夸张的摇了摇头,看到白洋梓变得严肃的表情,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啦好啦,逗你玩的!”

白洋梓把站起身的许翰文拉到自己身边,仰着头很认真的和他说,“孩子很重要,但是你更重要。”

“呵呵,我知道~”许翰文笑着弯下腰,在白洋梓的发顶啄了一下,“晚安吻,早点睡吧。”

“嗯,好的。今天晚上好好睡觉,明天我在家陪你。”

“好的。”

许翰文慢悠悠的走回卧室,一手撑腰的动作落在白洋梓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

刚才,许翰文弯腰是想亲自己的嘴唇,可是最后却把吻落在了自己的发顶。他的吃力和他的小心白洋梓感觉到了。

许翰文是个多爱逞强的人呢,他可是髋骨摔裂还敢咬着牙搬箱子的,刚才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改换动作,应该是不想让自己发现他身体上日益明显的不便吧。

白洋梓抬起头,电视上正播放着孕婴奶粉的广告,扮作孕妇的女演员撑着后腰慢慢走到男演员身边,接过他手里的奶杯,对观众讲着奶粉解决了她身上的各种不适。

腰背酸痛,头晕贫血,下肢肿胀

白洋梓看着屏幕上被打上叉叉的红字,心里一阵酸涩。

也曾指着屏幕上的各种症状问许翰文,他不屑的推开自己的手,说自己是男人,身体比女人强壮的多,根本没那么多毛病。

可真实的情况呢?

吕医生给开的促进人造子宫膨大的药,本来是要他吃一个月的,结果半个月就被他吃完了。问他怎么吃这么快,他说问过吕医生,对孩子影响不大,而且让孩子在他肚子里憋屈着,不利于发育。

许翰文要不是觉得胀痛的很了,怎么会这么大剂量的吃药呢?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白洋梓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仰起头。

他又想起了那件未曾和许翰文提起的事情。这肾到底还要不要捐?

把问题推给许翰文么?他这么讲义气的人,一定会让自己捐吧,然后有什么事情都自己挨着,只会偶尔发发牢骚什么的。

他总爱笑,偶尔示弱,正是这样的性格,才让人更容易忽略,他是个一遇到大事就喜欢自己抗,自己忍的傻瓜。

白洋梓的心,动摇了

不想了,明天先好好陪许翰文一天。

关掉电视,白洋梓从沙发上站起身,把西装外套搭在肩上,灭掉吊灯,回卧室去了。

一片黑暗之中,电视机上原本靠坐在一起的毛绒小熊,歪倒了一只,恰巧倒在另一只的腿上——

早春三月,供暖刚刚停止,倒春寒让屋子里的温度比冬天还要低。

窝在暖和的被窝里,睡得迷迷糊糊的白洋梓有些不情愿睁开眼。他从小就是个自律的人,可和许翰文在一起以后,反而会偶尔睡个懒觉,生活习惯闲散了不少。

一旁的被子已经空下来了,白洋梓一边奇怪一向喜欢赖被窝的家伙为什么起来这么早,一边伸出手去摸床头的闹钟。

半睡半醒之间,表盘上时针指向的数字从狭小的眼缝中钻进来,白洋梓又把闹钟放回了床头柜上。

刚想缩回被子里再眯一会儿,白洋梓却像才醒过来一样,一把抓起闹钟。

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

11点了?!

天,自己这是睡了多久啊!

迅速的跳下床,白洋梓几步跑到洗漱间洗脸刷牙。

牙刷在嘴里迅速运动,对着镜子里睡得迷迷瞪瞪的自己,白洋梓狠狠的骂了自己几句。

还说要陪许翰文呢,结果自己一睡就把半天睡过去了,怎么这个时侯犯懒呢!

用手接了一捧凉水洗了脸,白洋梓睡衣也没换下就开始满屋子找许翰文。

本以为他会在客厅看电视,要不就是在书房玩电脑,没想到最后竟然在婴儿房找到了他。

房门被推开的瞬间,白洋梓被吓得倒抽了一口气,差一点一声惊呼就要出口。

房内的许翰文正站在高高的梯子上挂窗帘,因为梯子距离窗户有些距离,靠边的窗帘扣显得有些远,只见许翰文稍稍踮起脚尖,隆起的肚子顶在家用梯子最上方的扶手上,伸长了胳膊去够窗帘扣。

白洋梓马上就想制止他的这种冒险举动,可又怕自己的呼唤吓到他,一个不小心出差错。只能等他放下脚跟,稍做休息的时候,白洋梓才轻轻喊他,“文文?”

“嗯?”许翰文听到声音,慢慢的扭过头来,“呵呵,起来啦!”

“嗯,起来了,”看他扭头辛苦,白洋梓走过去扶住梯子,“你先下来,你现在这个样子太危险。”

“快好了,就剩三个扣子了。”

“你下来,我来弄。你还怀着孩子呢,一不小心摔个好歹,可不是小事儿!快点!”

“真没事,你看我都弄好那么多了。”许翰文还想拒绝,可是看到白洋梓脸上的表情,撇了撇嘴,慢慢从梯子上往下挪。

“小心点”白洋梓揪着许翰文的衣服,在后面护着他,生怕他一脚踏错,从梯子上滑下来。

许翰文本想一步一步爬下来,结果一抬腿,发现肚子顶着,迈不开步子。真是上来容易下去难。最后只好小心的转过身,坐在梯子的台阶上,把脚挪到下一层,两只脚都踩稳了,这才把屁股移到下一层。

许翰文往下移了几层,白洋梓就抓住了他的手,稳稳的扶住他。

许翰文做这些动作,让他心惊胆战的同时,更加怀疑自己的决定。没自己看着,许翰文指不定要做些什么高难度动作呢!

“嗳,你是不是想笑?”许翰文摇了摇白洋梓牵住自己的手。

“嗯?”白洋梓精神紧张,根本没在听许翰文说话。

“想笑你就笑好了,我也知道我这个样子像只大笨熊爬台阶的大笨熊”

“没有”

“什么没有,看看你忍得多辛苦,都憋出了一头汗!”许翰文从梯子上下来,抬手帮白洋梓抹了抹汗。

“那是被你吓得!”白洋梓没好气的瞪了许翰文一眼,“你就在下面干些收拾的活就行了,干嘛还爬梯子!这么危险的活儿等我来做啊!”

白洋梓正严肃的批评许翰文,他却突然扑哧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我很认真的和你说!”

“呵呵,不好意思我手有点脏”

“这不是手脏不脏的问题,是安全的问题!你有点准爸爸的自觉好不好!”白洋梓反身爬上梯子,三下五除二就把窗帘安好了。

从梯子上爬下来,白洋梓拍拍手,环视了一下整间屋子。鹅黄色的墙纸铺的很整齐,显得整间屋子温馨可爱,墙裙上的一圈q版小熊姿态各异憨态可掬,浅卡其色的窗帘上也是小熊的图案,墙角是拼装好的木质婴儿床和抽屉衣柜。

“呵呵,不错吧~这可是我的劳动成果~”许翰文扶着衣柜,擦了擦抽屉拉手上的小熊浮雕,笑着看向白洋梓,像是在等着他的表扬。

“嗯,很漂亮。就是你布置这些,太辛苦了。”白洋梓的手拂过婴儿床的栏杆,走到许翰文身边,帮他捏了捏肩膀,“以后这些爬高上低的活计,等我回来再做,你量力而行,慢慢干,多休息,不行就等我回来做,嗯?”

“等你回来做?你十天半个月才有一天休假,我哪舍得抓你做壮丁啊!”

白洋梓这几天不光忙工作的事,为了萧渝的事情还隔三差五的往医院跑,许翰文这么一说,他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对不起,以后我一定尽量少加班,多在家陪陪你。”

“陪我是小事,多休息休息是正理!看你累得!”

“呃对啊,你今天早上怎么也不叫我,让我一下睡到大中午头。”

“叫你?呵呵,没舍得。我看你最近挺忙挺累,晚上睡觉都打呼噜了,早上睡得那么香,就想让你睡个彻底的懒觉。一觉睡到自然醒,呵呵,这样才舒坦~”

“我打呼噜?”白洋梓皱了皱眉,他好像没什么印象自己睡觉打呼,“把你吵醒了?”

“哪有!我睡得多沉啊!呵呵,我就是晚上起夜的时候听到了。”

“你怎么还起夜了?”白洋梓挺奇怪的,许翰文一向没有半夜起床的习惯,通常都是一觉到天亮,睡眠好到不行。

“嗯?哦,嗯我昨天水喝多了,呵呵~”许翰文支吾了一下才回答,马上又把问题引开了,“吃饭吧,你的早饭和午饭看来要合一顿了,呵呵!呃你先去洗洗脸,我刚刚爬梯子,手上都是灰,把你抹成花猫脸了”

“诶?”白洋梓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你呀饿了么?也别做了,上街吃吧!”

“好啊,吃完还可以去超市逛逛买点东西。”

“你想吃什么?”

“我可以随便选么?”

“嗯,你随便选。”

“那吃炸□,呵呵,我想老爷爷了~”

白洋梓刚想开口拒绝,看到许翰文期待的眼神,又想到自己也算是食了一半言,只好勉强点头同意了。

白洋梓洗了把脸,两人换了衣服就往最近的购物中心进发,到了肯德基,白洋梓把走得一头汗的许翰文在靠角落的位子上安顿好,这才到柜台去排队点餐。

要说许翰文在国外待了好几年了,这种垃圾食品早就该吃烦了,可他就跟上瘾了一样,隔不久就要来吃炸鸡。除此之外,许翰文还对方便面情有独钟。要不是领教过许妈妈大厨级别的做饭水平,白洋梓还以为许家的饭菜水平低下,才使得许翰文对各种快餐如此钟情呢。

按照许翰文的指示买了汉堡套餐和炸鸡,白洋梓又专门加钱请服务员把冰可乐换成了热牛奶。当他端着餐盘走回座位的时候,恰巧看到了这么一幕。

许翰文坐在临路的位子,天蓝色的连帽绒套让他看起来挺像个大学生。他正笑着看着身边的小男孩。

小男孩站在他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大哥哥,你帮我把球捡出来吧。”

稍微低下头,就能看见有个还在闪的弹跳球在许翰文里侧的凳子腿旁。许翰文倾了倾身子,很显然,他是看到了。可是他却没有如男孩所愿弯下腰去捡那个球。

虽然套头衫很宽松,很好的遮住了许翰文凸起的小腹,可他肚子里毕竟怀着两个五个月大的孩子,要想弯下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还有凳子挡着。

要是扶着腰蹲下去,说不定可以捡到那个球,可是要是这样做了,他笨拙的样子就要被整间店里的顾客看到了,而且还有摔倒的危险。

许翰文显然很苦恼,他不露声色的把手扶在后腰上,装作用眼睛去找球,往前屈身试了试,困难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他扭头看了看小男孩,似乎是孩子脸上的着急让他不好意思了,他笑了笑,又扭过去继续去试。而那个孩子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一个劲的点着脚尖给许翰文指那个球的所在。

这么辛苦的许翰文让白洋梓心头一颤,他好像突然才发觉,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他们把许翰文的小腹撑得隆起很高,让他的行动变得笨拙而迟钝,这样的他,能照顾好自己么?

白洋梓又一次动摇了

孩子不耐的催促很快引来了周围人的目光,许翰文更努力的伸出胳膊去抓那个球,白洋梓急忙走过去,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我来。”

他弯腰钻到桌子底下,伸长胳膊越过桌腿,成功的拿到了那个小球。

把球递到孩子手上,男孩子乐呵呵的跑走了。

没再多说什么,白洋梓把托盘朝许翰文那边推了推,“快吃,不是饿了么。”

“我要吃炸鸡~”许翰文笑着把盒子打开,拿了炸鸡来吃。

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没再提刚才那件事,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你怎么这么吃啊?”白洋梓看着许翰文把番茄酱挤在炸鸡上,皱着眉头问他。

“番茄酱酸酸的,很好吃的!你也尝尝!”说着,许翰文拿着酱包要往白洋梓手里的汉堡上挤,被他躲开了。

“我不要,你自己吃吧”白洋梓把热牛奶往许翰文那里送了送,“喝点东西,小心烫。”

“烫?这是什么?”许翰文揭开盖子,在看到是牛奶之后,失望的叹了口气,“我要喝可乐,要冰的”

“不行,那个太凉了。”

“我只喝那个”

“别闹,喝点热牛奶,暖暖身子。”

“我走了一身汗,不需要暖了。我就要喝冰可乐。”

“你现在不适合喝那个。”

“可是在外国那些孕妇都是随便喝的,还吃冰激凌呢!”

“所以你不是和我说,外国大街上到处都是残障人士么!”

“那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因为中国父母不会轻易让残障孩子上街的!”

“你不要强词夺理否则下回你就别想再吃这种垃圾食品”白洋梓眯起了眼睛,不太高兴的看着找各种理由要喝冰饮料的许翰文。

“切!不喝就不喝,咱不稀罕!”又过了一会儿,许翰文啃着手里的鸡块,咬牙切齿的怨念,“你不知道,人家说要是怀孕的时候吃不到想吃的,孩子生下来会变大小眼。”

“那就连巧克力也不要吃了,”白洋梓也有办法对付他,低头咬着自己的汉堡,轻描淡写的说,“让小眼睛变大,大眼睛再变小,这就刚好了。”

“你!”许翰文瞪了瞪眼,一副不和白洋梓一般见识的表情,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番茄酱鸡块去了。

看他不再坚持,白洋梓也软下来,把蛋挞的盒子打开,拿了一个放到他手边,“蛋挞,趁热吃。”

许翰文本就不是个爱生气的人,他也知道白洋梓限制他是为了他好,没过一会儿,就又有说有笑了。

吃了饭,两个人又在超市里逛了一大圈,等到回到家,许翰文累得倒在床上就起不来了。

白洋梓看他不愿动的样子,想着晚饭已经在外面解决过了,走回家也算是消食运动了,帮许翰文换了睡衣,就让他躺进被子里睡觉了。他自己则拿了睡衣去冲澡。

哗哗的水声淹没了一切,白洋梓站在莲蓬头下面,人水流划过自己的身体。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他忽然意识到了许翰文很需要自己。

离孩子出生还有将近五个月,可隆起的小腹,酸胀的腰背已经开始阻碍许翰文的日常生活了。

不论是他昨天晚上缓慢的起身,今天中午笨拙的下梯子,还是下午勉强的捡东西。每一件事情都在提醒白洋梓,许翰文是真的需要他的照顾。

今后的五个月,他是不应该,也不能够缺席的。

这一次,他是真的动摇了

可是如果他不捐肾,萧渝要怎么办呢?他还能有生的希望么?

白洋梓想,他这次,或许应该自私点吧

关掉水龙头,擦干身子,白洋梓走到床边坐下。

看着许翰文安恬的睡颜,舒展的眉眼,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就这样吧,就自私一回吧

白洋梓站起身,准备擦干头发睡觉了,明天,应该找医生聊聊了。

突然,身后那个本该睡着的人开口了,“你有什么事情要说吧?”

“嗯?”白洋梓吃惊的转过身。

许翰文把一只手放在后脑,稍抬起头看着白洋梓,“你有事情要和我谈吧?你别忘了,我可是最善于观察你的表情了,呵呵,你从几天前就开始不对劲了。有什么事情,说吧。”

反对

“我有些不能确定,这个肾到底捐不捐”

在许翰文的追问下,白洋梓不得不道出了这几天让自己苦恼的事情。从他和萧渝的二次相遇,到他发现萧渝的病情,再到血检表明他可以为萧渝捐肾,白洋梓无一隐瞒,全盘托出。讲述期间,他也注意到了许翰文脸上的犹豫。看现在面对许翰文的沉默不语,白洋梓竟然有些紧张,他突然开始害怕许翰文会一口答应。

自己心里已经动摇了,要是他现在答应,自己说不定也会被他劝服。

“其实,我已经差不多考虑好了,这个手术我不去做了”

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白洋梓很希望他能抬眼和自己对望,但又怕他眼中的难以抉择更让自己心疼。

过了很久,许翰文的目光终于从被单上抬起来。

“我不同意。”

“嗯?”

“我说,捐肾这件事情,我反对。”

白洋梓本以为不管许翰文内心再怎么天人交战,最后的结论都会是让自己捐肾。没想到,许翰文沉默许久,答案竟然是如此坚决的拒绝。

这个回答实在是出乎白洋梓预料,甚至是和他的想象背道而驰。白洋梓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如果你是想要问我的意见,那么我的意见就是这样。我不同意你捐肾。”许翰文已经坐起了身,靠在床头一脸认真的看着白洋梓。

“嗯我也是这样决定的只是,我想着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所以才想着出点力但是现在你和孩子都很需要我的照顾,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抽身去捐肾,置你们于不顾”

“你知道就好。洋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有家,所以做什么事情都要顾着这个家才行”许翰文直起些身子拉过白洋梓的手,用自己的指腹摩擦着他的手背,“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如果你捐了肾,万一有什么算了,不说了,早点睡吧,你明天还早起上班呢。”

“嗯睡觉”帮许翰文躺好,又帮他把被子盖好,白洋梓仍然觉得自己有些没回过神来,又在床边坐了会儿。

“其实我身体没那么差了我只是放心不下你”白洋梓的声音很小,似乎没有惊动已经进入梦乡的许翰文。

床头灯的光线并不明朗,打在许翰文脸上,留下交错的光和影

走回自己那边,躺到床上,关掉床头灯,白洋梓在一片黑暗之中闭上眼睛。

许翰文竟然会不同意

白洋梓很难想象,许翰文竟然没有多加考虑就如此决绝的说了不。

他说自己该为家庭考虑,说自己身体不好,这些都没错。刚才在浴室里已经考虑的清楚明白,也动了心思明天就和萧渝的主治医生聊一聊,至少要把手术拖到许翰文把孩子生下来之后。

可是当许翰文再次说出这些事情,反而一闭眼眼前就会出现那个埋在雪白被褥中的残败身躯。

怎么办?真的要置萧渝于不顾么?

许翰文一向坚强乐观,如果半个多月没有自己陪伴,虽然会很辛苦,应该也可以支持下去吧。

可是如果萧渝没有自己这颗肾呢?

他会死的吧

不,他家里有钱有势,就算是养子总也是有感情的,他们现在只是太忙,最终总不会放任萧渝死去的,他会得救的,就算没有自己。

白洋梓睁开眼睛,阻止萧渝颓废虚弱的面孔再次闯入自己脑海,抬起左臂,握拳用手背拍打自己的额头。

不要再摇摆不定了,白洋梓,多想想你身边的人,嗯?就算他不能理解你,他终归还是在为了你,为了这个家在考虑虽然他不能理解看到情同手足的大哥病弱的躺在床上时心里的震撼,不能理解听到在最寒冷的冬季把一件毛衣放在自己手上的哥哥即将不久于人世而自己恰巧可以救他时心里的激动

就算许翰文再善解人意,他终归还是有不能理解的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白洋梓心里开始烦躁。翻过来覆过去的想,一会儿觉得该自私一点,好好照顾自己的身边人,一会儿又觉得不该忘恩负义,要救萧渝一把

落地窗上长长的拖地窗帘微微的拂动,似乎是有风从窗缝钻了进来。黑暗中,隐约看得到米色的窗帘被撩动,又飘落,之后又打个旋起舞

一整夜,白洋梓就这样睁着眼睛,脑中是考虑不清楚的抉择,眼前是模糊不明的窗帘舞蹈,直到天明

时针向六点方向逼近的时候,白洋梓关掉了闹钟,从床上起身。

两个人的被窝依旧是温暖的,可白洋梓第一次,睡了一整夜仍然觉得手脚冰凉

白洋梓自嘲的笑笑,只不过是自己辗转反侧一整夜,把被子里的热气放跑了罢了,何必如此多愁善感。搓搓手脚,他走进厨房,准备许翰文这一天的饭菜和自己要带的便当。

炒了三个菜,又煲了粥蒸了饭,昨天许翰文点名要吃的馄饨也包好放进冰箱里,白洋梓拿出保鲜盒,准备给自己随便装些东西做午饭。

捐肾的事情,就这样吧。在家里的大事上,自己很少听许翰文的。这次他既然开口说不希望自己做,而且又是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候,虽然心里多少有些介意,自己还是听他的,暂时不去做这个手术了。如果许翰文平安把孩子生下来之后,情况允许,自己再捐肾。

想到这里,白洋梓把刚盛进盒子里的一勺米饭又倒回锅里。

既然这样,今天中午就去找一下医生,和她再谈谈萧渝的治疗方案。同时,去看看萧渝吧。毕竟,这样一个抉择,对于萧渝来说,可能就是断了他的生路。

打好领带,穿好西服,白洋梓来到床边,抬手帮熟睡的许翰文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又摸了摸他身前隆起的小腹。看了一会儿,感觉这一大两小睡得安稳,白洋梓这才起身上班去了。

早春三月的清晨,东风打散了细密的雨丝,却把雨滴送向更远的地方。

白洋梓缩了缩脖子,可是衬衣领子怎么也不能起到御寒的作用。走到路口的时候,白洋梓觉得自己拎着公文包的手已经冻僵了。

换了个手提包,快速的把那只冻到发红的手塞进兜里。

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让白洋梓瞬间想起一件很久之前的往事

那还是许翰文刚回国的不久的事情,他跑了近一个月,凭着在外国公司不算长的工作经验,总算是在现在的公司找到了个还算不错的工作。

他第一次领工资,乐呵呵的跑去买礼物。给许爸爸买了一瓶好酒,给许妈妈买了一件羊绒衫,剩下的钱全部拿出来,买了一双羊毛手套。

晚上两个人从许家出来,许翰文才把那双手套掏出来,说是送白洋梓的礼物。

可等到白洋梓接到手里来,才发现只有一只左手的。

一脸莫名的看向许翰文,他却笑呵呵的帮白洋梓把手套带上,“你一定觉得我小气吧,给所有人的礼物中这份最便宜,最后还只给你了一只,呵呵”

“知道你还笑!”

“因为我只剩这么多钱了,还有,另一只是我的~呵呵,帮我戴上!”许翰文把左手的那只塞到白洋梓手里,同时把右手也递到他面前。

白洋梓边帮他戴手套边问他,“这又是什么说法?”

“呵呵~”戴好了手套的许翰文笑得一脸灿烂,用左手牵住白洋梓的右手,一起塞进自己的大衣兜里。“小时候家里没钱,就只有一双大手套。每年冬天我们家人一起出门,我爸爸妈妈就会各戴一只手套,然后让我走在中间,各用另一只手握住我的一只手。”

许翰文牵着白洋梓慢慢的走过天桥,穿过街市,在璀璨的霓虹灯下笑着对他说,“所以,这是一家人的意思~”

那是一个深秋了,路上行人都缩着脖子快步从他们身边走过,谁也不曾留意两个牵手前行的男子。

他一入秋就冰凉的手,被许翰文包在手掌心里,一起“躲”在许翰文的大衣兜里。

很暖和,不止是交握的手掌。

“我们或许不会有我父母那样坎坷贫穷的生活记忆,大概也不会一路风平浪静平坦无坎,但是我们是一家人了,所以就一定要风雨同行,甘苦共度。我没有戒指给你,也不会要你给我买那种东西,这双手套,就是我们的见证。”

收回思绪,白洋梓抬头望望有些灰蒙蒙的天空,握紧了西裤兜里的手。

那双作为定情信物的手套,应该是在衣柜的某个角落里吧

曾几何时,他们也是很浪漫的。可现实总归不是想象中那么美好,太多无奈,太多繁杂,能一起走了这么远的路,并且仍旧愿意继续走下去,并不仅仅是缘分二字就可以概括的了。

要体谅,还要包容。

同样是有棱角的两个人,如果谁都不愿意为对方翻个面,总是尖对尖,伤害累积,早晚有一天是要走到不可弥合的尽头的。

这一回,就听你的话,包容你为了这个家的自私吧!

白洋梓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走进了事务所,开始一天繁忙的工作。

就算是早早到了事务所,从早到晚,白洋梓连续见了好几个客户,中午休息时间都忙得连坐下喝杯茶的功夫都没有。

看来是没机会和医生谈不捐肾的事情了,白洋梓这么替自己找借口。

他不愿意承认的是,自己好像下不了狠心去做这种可能会阻断萧渝生路的事情,心里隐隐还有期待,或许许翰文晚上会突然回心转意呢。

可是这一次的许翰文,像是打定主意要和他作对到底似的。不仅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甚至还天天催着白洋梓给医生打电话告诉她不做手术。

白洋梓渐渐不耐起来,许翰文却丝毫不让步,家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沉闷。

很奇怪,当想着许翰文可能会支持自己捐肾的行为,强撑着捱过没有自己陪伴的日子时,白洋梓心里就不停的想到许翰文将来几个月的不便,为自己不顾许翰文不顾家的行为感到愧疚。

可当许翰文真的开口反对自己捐肾时,白洋梓却开始下不了决心推掉捐献了。每次许翰文在饭桌上或者在床上问起自己什么时候去和医生解释,白洋梓就不可抑止的想起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萧渝。

人果然是个矛盾的动物。

白洋梓发出这样感叹的时候,他正咬着一个夹了豆腐串的烧饼。

突然,手边的手机响了起来,白洋梓一看,是萧渝的主治医生,急忙接起来。

寒暄一阵,她突然告诉白洋梓一个让他诧异无比的消息

“前几天,钟潇榆的父亲和哥哥都来医院了,血样已经取了,配型报告过几天就出来。我本来想着你哪天过来我再告诉你,没想到都快一星期了,你连电话也没来一个。呵呵,如果可以在血亲可以找到合适的肾源,手术成功率要提高好几成。”

“血亲?”白洋梓皱起眉。

萧渝是孤儿啊,他现在的父亲是他的养父,怎么会是血亲?

“嫂子,你确定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么?”

“啊?这个还用怀疑么?难不成你知道什么□?呵呵,我知道你想给他捐肾,可是用血亲的肾脏,理论上排异反应会小一些。”

“可是萧,钟潇榆知道这件事么?”

“他知道的,虽然装出不太情愿他们来探望的样子,可是晚上精神明显好一些了。”

“这样啊”既然萧渝没有说什么,那就是真的了。可当时萧渝一直都和自己说那是养父养母,他们对萧渝也不很亲的样子,难道他的亲生父亲和亲哥哥出现了?

挂断电话,白洋梓仍旧是一头雾水的感觉。

可是不管怎样,他原本想的事情成真了,并且比预想的更好,这也算是好事了。有养父给他出手术和治疗的费用,又有亲生父兄可能提供肾源,萧渝这次,是真的会得救了。

虽然心中疑惑,还有些不踏实,可白洋梓还是感到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可以专心守着许翰文了,也不用对萧渝心怀愧疚了。或者说,他可以不用瞒着许翰文准备手术的事情了

回了家把这件事告诉许翰文,他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过,家里有些冰冷的气氛终于升了些温度。

看着许翰文终于又笑着让自己摸在他肚子里活动的孩子,白洋梓心里却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他一再告诉自己,不能因为一件事情就对许翰文产生怀疑。六年的感情难道还敌不过一次考验?

努力压下心中的异样,白洋梓决定把那件事情抛到脑后去。

可白洋梓的轻松日子没有过多久,隔天下午,另一个人的电话就让他陷入更深的苦恼之中

松口

“果然是你,哦不,是你果然来了。”

“有这么吃惊么!我见到你就挺平静的。”

医院的走廊上,白洋梓看着从对面走来的作为病人家属的沈纪月,脸上并没有吃惊的神色。

在事务所里接到一个自称是萧渝家属的人打来的电话,说是想和自己聊聊关于捐肾的事情,虽然固话没有来电显示,颇有些熟悉的声音和前几天的偶遇还是让白洋梓猜出了来电人的身份。

“呵呵,看来你听出来了。”

“不止是听出来了,那天我就看出来了,那个从萧渝病房里走出来的人就是你。”

“哦,看到了。没什么,这人简直是死驴脾气,根本不识劝。不过我现在有杀手锏,我的话,他是不想听,也得听。”沈纪月把手插在裤兜里,笑得一脸得意。

“你和萧渝是什么关系?他哥哥?”昨天电话里这人说萧渝父亲和哥哥的配型测验都不符合,现下情况急迫,只能请白洋梓帮忙。这个自称萧渝亲属的家伙,不是他父亲就是他哥哥。可是话刚出口白洋梓就在心底否定了,这人明明和许翰文一样大,肯定比萧渝年纪小,那这个家属

“他哥?我还他爹呢!呸呸呸,当他爹,我得折几年阳寿啊!而且就算有这种面瘫加忧郁症的人做老弟,估计也得疯!不过他家里那两位,做得倒是更绝”

“那你你是骗我来的?”白洋梓眯起眼睛,看着沈纪月。

“骗你?算是吧!但应该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我没打算把你准备不经过蚊子允许就捐肾的事情告诉他。”

白洋梓蹙了蹙眉,却没有否认。

没错,自己是有这样的打算。昨天听他在电话里说自己是萧渝唯一的希望,如果自己不把肾捐给他,他或许连这个春天都熬不过去了。白洋梓稍加思索就答应了今天来医院详谈。一个晚上的思考并没有让他再次动摇,反而让他考虑清楚了其他一些事情。

捐这个肾,就算是报答萧渝儿时送那件毛衣给自己的恩情了。报了恩,对萧渝的情也就了了,自己用后半辈子来弥补许翰文。

有了这个想法,白洋梓才会在今天,来医院赴这个约。

“哼,是钟潇榆家属这件事,确实是我骗你的。但是他很需要你这颗肾这件事,却是真的。”沈纪月冷笑了一下,慢慢开口,“这也是我急着找你的原因。捐肾的事情你和许翰文谈了吧?”

“没错。”

“他没同意吧。”

“你怎么知道?”沈纪月用的是肯定语气,这让白洋梓有些吃惊。

“呵呵,我就知道!”沈纪月在长椅上坐下,理了理自己的绛紫色金丝绒西装,“这小子一碰到你的事情呢,全身的神经就都紧绷起来了,考虑问题完全一根筋!”

“嗯?”

“什么事情只要以牵扯到你啊,什么处事哲学,什么热心仗义,通通都被他抛到脑后去了。现在这样还算是理智多了,以前的他,啧啧啧他这人啊,整个儿一个重色轻友的典范!”

白洋梓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把眼神移开了一些。

“他对人对己呢,完全是三重标准。就拿捐肾这件事来说,如果是我要捐,他会说,你自己决定。如果是他自己呢,他肯定是二话不说就签字同意。可如果是你呢,他肯定是百分之百反对。所以,这件事我只能来找你。”

“手术我会去做的。”像是害怕沈纪月的话动摇了自己的决心一样,白洋梓坚决的吐出这句话。

“那翰文那里”

“我不想再和他争执了,所以我不打算和他说这件事了”

“你确定瞒得住他么?”

“至少得等到手术准备好,我再和他解释。不过我觉得,想比许翰文,萧渝那里可能更难办。他一直都不同意做手术的。”

“呵呵,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能搞定他。”

沈纪月信心满满的样子让白洋梓心里的诧异更深了,他眯起眼睛,“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和萧渝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是恋人?”

没想到沈纪月竟然嗤笑出声,“恋人?他想我还不想呢!我只是恰巧知道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所以他们老的小的都得听我的。”

“有意思的东西?”

“呵呵,这个你倒是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白洋梓还想问下去,医生却刚巧午休结束回来了。

虽然之前已经和白洋梓讲过,但医生还是又一次详细的和他讲了整个手术的过程,手术中可能会发生的一些突发情况,手术后可能会有的症状包括术后恢复时要注意的事项。

认真听了医生的讲解,白洋梓在沈纪月灼热的目光中郑重的点了点头。女医生笑了笑,又继续说。

“既然洋梓你已经决定要捐肾,而且钟先生的身体也不适合再继续等待更合适的供体,我是这样想的,洋梓你需要再做一个更详细的配型检查,如果确定没有问题了,就排期手术。你们看呢?”

“我没问题,我今天下午和单位请了假了,如果可以,一会儿就可以做检查。”白洋梓对医生的提议没有异议,沈纪月也代替钟潇榆同意了医生的计划。

“好的,那我现在给你开单子,你一会儿直接去楼下划价交钱,然后再去抽血就行了。”

女医生很快的开好了单子,递给白洋梓。两人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恰巧有电话打进来,两人也就没再多说,直接起身离开。

“喂,嗯是他刚走嗯嗯他怎么突然想做这个”

白洋梓把门在身后带上,女医生的话被关在门内。

两个人一起往楼下走。

“我一直都很奇怪,你怎么就会想到为那家伙捐肾?”楼梯间里,沈纪月突然问白洋梓。

“没什么,我们是兄弟。”

“兄弟?据我所知,他只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你们两个曾经是情人才对”

“嗯?”白洋梓回头蹙眉看着沈纪月。

“我调查他就是因为这件事,我怕你伤害翰文。结果”沈纪月低头苦笑。

“没错,我和他曾经在一起过,所以我知道他的血型很稀有。rhyīn性的ab型血。刚巧和我的一样。”

沈纪月没再接话也没再问问题,直到走到一楼大厅。

“可是好像rh阳性的人也可以给yīn性血的人捐肾”

“我知道啊,可是那样风险更大不是么?”看沈纪月一直低着头,白洋梓故作轻松的说,“你现在是怎样?想让我反悔么?”

“不是我突然很害怕,我这样和你暗中勾结欺骗翰文,等他知道,会不会灭了我”

看着一向是以一副公子哥形象示人的沈纪月垂头丧气的样子,白洋梓笑了笑,“他哪有你说的那么暴力。”

“他在你面前,那绝对是纯良小白兔一只,可是在我面前,那真是大象面前的蚊子,嚣张得很啊唉,算了,等到事情结束,我买一堆补肾的上你家给他负荆请罪去真担心他会不会直接废了我”

“他会想通的我现在倒是更担心他”担心他在手术的这段时间内,到底能不能照顾好自己,“算了,不说了,你快走吧,我去排队划价了。”

和现在才想起苦恼的沈纪月告别,白洋梓一个人在门诊大厅里排队。

虽然是工作日,可换季的时节,来看病的人很是不少,每一个窗口前都是人头攒动。

白洋梓站在队伍中间,安静的等着。

看起来,沈纪月很可能真的是萧渝的恋人了。这样也好,能有个人帮助萧渝重新燃起对生命的热情,管他用什么方式,总归是件好事了。至于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白洋梓倒没有多大兴趣去探究。

捐肾不是儿戏。就算不懂医,也该知道身体里少了个正常运作的器官是很伤身体的。

这句话突然在耳边响起,白洋梓猛地抬起头,四处张望着在人群里找寻。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自己心里想的那个人影。

白洋梓自嘲的笑了笑,这句话虽然是许翰文说的,但是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许翰文怎么会出现呢。他现在应该在家休息才对

稍微偏偏头,白洋梓有些无聊的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大门边,走进来一对挽着手的男子。瘦小的男子扶着他挺着肚子的爱人在一旁的塑料长椅上坐下,又在他面前蹲下身,似乎是在问他什么。坐着的孕夫带着大大的口罩,摇了摇头,帮爱人拍了拍肩头的灰尘。蹲着的男子又帮爱人整了整口罩,这才起身汇入排队的人流之中。

又是一对恩爱的准爸爸。

白洋梓突然想起,当自己在医院里接受手术的时候,如果许翰文生病了,他会不会记得要到医院来看病

直到听到护士小姐的喊声,白洋梓才回过头来,意识到是轮到自己了,快步走上去,把单子递上。

划了价交了费,白洋梓拿着单据上二楼去抽血。

在楼梯间里,又遇到了那对准爸爸。

瘦小男人扶着爱人正辛苦的爬楼梯。

“你辛苦了,可是咱还是走楼梯吧,电梯里空气不好,都是细菌和病毒。我扶着你慢慢走,你腰酸么,靠着我,等回家我好好给你按摩按摩。”

男人的话显得很没有常识,可听在白洋梓耳中,却让他心头流过一股暖流。

看着负担着孕夫庞大的体积的瘦小男子小心而又稳当的向上迈步,白洋梓握着单子的手有些发颤。

或许那个手术对自己来说不是什么大事,甚至前后不过20多天就可以出院,可是,有谁可以代替自己像那个瘦小男子照顾自己爱人一般的呵护自己的许翰文呢?

知道决定做了就无可挽回,白洋梓也并没有改变决定的意思。

看着枣红色的血液顺着细细的管子流进塑料试管中,白洋梓似乎已经预想到了自己会后悔。

明知道会后悔还要去做一件事,或许是因为固执到太不清醒,或许是因为理智到太过清醒。

白洋梓知道,自己注定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萧渝死去,所以,即使从下决定的瞬间就开始后悔,他还是选择向前走——

那天从医院回到家中,白洋梓没有再提起和萧渝或是捐肾有一星半点关系的事情。

许翰文也像是毫无所觉一般的,继续过着安心养胎的日子。

一切看似,都很平静。

几天后,白洋梓拿到了最后的血检报告。医生说一切都没有问题了,已经和病人家属商量过,手术日期初步定在下周,待病人进入隔离病房观察几日后,最后敲定手术日期。

从事务所回家的路上,白洋梓一直在走神。

许翰文前几天有些感冒,虽然昨天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可白洋梓却不敢再相信他所说的没事了。再加上昨天从许翰文捏腰的小动作发现他开始腰疼了,白洋梓觉得自己必须要想个办法,最起码自己不在这几天,得有人照顾一下许翰文,不要让他乱来。

白洋梓考虑过给许妈妈打电话,可是许翰文前几天和他们通电话,他们正在海南岛玩呢,自己突然打乱他们的行程,似乎有些不太好。而且,白洋梓并不愿意麻烦老人。

可是他们两人的朋友中,没有谁知道许翰文怀孕的事情。就算告诉他们了,一个个都是粗枝大叶的男人,谁照顾得好呢?

还有一件事,白洋梓还没有想好什么时候和许翰文解释自己要离开几天,他并不打算和许翰文说谎,虽然不想让他担心,可是这个时候让他发现自己的不诚实,反而会更伤他的心。许翰文是个明事理的人,一旦事情已成定局,他总还是会想通的。

白洋梓心神不宁的回到家,又心神不宁的做饭吃饭看电视,直到坐在许翰文床边帮他按摩腰腹的时候,还是没有回神。

“娘子这是几个月没吃到,饿了么?”许翰文捉住白洋梓已经偏离方向揉到自己下.身的手,戏谑的看着回过神来的白洋梓满面通红的样子。

“我我有点走神了”

“你那哪是有点啊,你是走远了!”

白洋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把手放回许翰文后腰上,继续帮他按摩。

许翰文的身子被他按的一晃一晃的,他闭着眼睛,像是要睡着了一样。

白洋梓望着昏黄灯光下他安然的面庞,又开始想着那些似乎没有答案的问题。

“你不是要捐肾么?”闭着眼睛的许翰文突然开口问道。

“嗯?”

“你不是要给你那个初恋情人捐肾么?”许翰文又问了一遍。

“那个”白洋梓不能确定他突然问起的原因,也不敢贸然和他讲。

“你要捐就捐好了。”

白洋梓手下的动作僵住了,他有些不敢确定的问道,“你同意了?”

“反正你都开始准备不是么”许翰文仍旧闭着眼睛,只是抬起手,在自己圆隆的肚子上画着圈。

“我本来打算过几天和你说的”

“捐吧捐吧,那是你自己的,我有什么办法拦你!反正我有两个”

许翰文突然的回心转意让白洋梓很兴奋,果然,他的爱人还是能理解自己的。虽然他现在嘴上说的不好听,可是他终归还是同意了。

白洋梓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只好继续给许翰文按摩。

许翰文推开白洋梓的手,“去吧,去洗澡吧,我好多了,别在这里献殷勤了!”似乎感觉到白洋梓的歉意,他突然睁开眼,坏坏的一笑,“难不成你现在真的饿了?呵呵,如果你儿子不反对的话,我倒没意见~”

白洋梓被他说的一窘,脸颊发烫,站起身直冲浴室。

在浴室里冲了个澡,他才算是平静下来。

小心的走到已经睡着的许翰文床边,白洋梓蹲下身,在他额头落下一个轻吻。

“谢谢你,亲爱的。”

足疗

许翰文同意了捐肾的事情,也算是了了白洋梓的一桩心事。

找了个合适的时机,白洋梓把做捐肾手术需要请假的事情和老板谈了,老板表示理解,也准了他半个月的休假。

白洋梓本来准备在手术前休息一星期,在家好好陪陪许翰文,他却死活不同意,非要白洋梓把休息时间留到手术后。白洋梓一向说不过许翰文,再加上自己休假前手头的工作还需要处理到一个段落,他只好在家陪了许翰文一个周末之后,又到事务所继续最后一周的收尾工作。

又是一天忙碌的工作,下班的时候白洋梓接到许翰文的电话,让自己到市里的中心书店接他。

当白洋梓急匆匆的赶到书店二楼的时候,许翰文正站在一个书架前。

许翰文的动作实在有些滑稽。

他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挑了一大堆书,就立在他身边的地上。他似乎是又看中了书架下层的某本书,一手扶着书架隔板,一手托着肚子,弯腰试了几次,脸都有些憋红了,还是没拿到。只好改换策略,又把手撑到后腰上,很缓慢的蹲下身去。

书店里不乏好事者,早有人在一旁指指点点了。许翰文却像毫无所觉一样,继续努力去够那本吸引他注意力的书。

白洋梓看不下去了,几步冲过去,扶住许翰文。

“你要哪本?我帮你拿。”

“诶,你来啦。”许翰文扶着白洋梓的手直起身来,指着书架最底层的一本书和白洋梓说,“就那本,《足疗攻略》,我可是找了半天才找到。”

白洋梓轻松的把书抽出来,许翰文接过来翻看了几眼,又想了想,似乎是打算买下,把它放在那摞书的最上面,弯下腰,准备把那些书都抱起来。

他一手撑书架,吃力的往下蹲,白洋梓被他的动作吓到,半抱着把他拉了起来。

“你又要干嘛!”

带些斥责意味的话让许翰文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呵呵,忘了有你这个壮劳力了~把书抱起来,咱转战下一个书架。”说完,他一摇一摆的走开了。

怕他又做什么高难度动作,白洋梓连忙抱起书,跟上他的步子。

“怎么突然想起买书了,还买这么多。”手上的重量让白洋梓皱起了眉,他这是要在家开书店么。

“嗯?呵呵,学无止境嘛~”手上的书全部移交到白洋梓那里,许翰文双手撑在后腰上,挺了挺身子,“唔早知道就等你来了再拿过来了,一直抱着腰都快断了。”

“是啊,你怎么这么傻呢!”向上托了托书,白洋梓不满的看了眼许翰文。

“我不是想着这里面有些书都只有一本,被人家抢走了怎么办!”许翰文说着,又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来。

“你都买的什么书啊,还会有人和你抢?”白洋梓把书支放在书架边沿上,偏过头去看书脊,“《食疗治百病》《家常补汤》《在家也能做足疗》《足疗治病不求人》你这是要研究养生?”

“嗯这里面很多学问的我打算从明天晚上就开始试验一下”许翰文笑了笑,把手里的书也放到那一摞书上。

“你现在怀着孩子呢,别乱弄这些东西,你要想弄,问问吕医生再说,嗯?”白洋梓抱着书跟上往收银台走的许翰文。

“不是我要试,”许翰文双手放在连毛衫的前兜里,偏过头对白洋梓一笑,“是你!”

交了钱回到家,白洋梓走进厨房做饭,许翰文就窝在沙发里看那些刚买回来的书。

晚饭的时候许翰文也没再提他的什么试验,可白洋梓洗完碗出来,就看到他又坐在沙发上抱着一本书看的很认真。

白洋梓在他身边坐下,他也没搭理,仍旧埋头在书中。

许翰文的身体柔韧性倒是不错,肚子早已经挺起来了,甚至已经是一个“大冬瓜”了,许翰文竟然还能把腿盘起来。虽然有些吃力,许翰文还是半靠在沙发上,歪着身子,一边看书,一边对照着在自己脚上比划着什么。

白洋梓看他扭着身子很辛苦,把手悄悄伸到他后背上,小心的捏揉了几下,“歇歇吧,别看了,嗯?”

“不行,这可得研究清楚了,可不能按错穴位!”许翰文也没阻止白洋梓的动作,反而稍微偏过身子,离白洋梓近了些。

看他好像还挺享受的,白洋梓手上不停,帮他捏捏腰,又帮他揉揉肩。

许翰文认真的看书学习,白洋梓心里却在考虑事情,他可是有话要和许翰文讲的。

“文文”白洋梓试探着叫他。

“嗯?”许翰文头也没抬。

“我下个星期就要住院手术了,中间最少有十几天不在家”

“我知道,嫂子和我说了” 许翰文明显的心不在焉。

“你一个人在家不行的吧要不,找个保姆?”

“请保姆?”许翰文终于抬起头来,“我一个大男人,强壮的快赶上牛了,请保姆干什么?”

“我不是想你现在怀孕了,有很多事情不方便,有个人照顾你,我也放心点。”白洋梓把头探到前面,面对面的和许翰文说话。

“我有什么让你不放心的!净瞎cāo心!”许翰文抬手在白洋梓额头上敲了一下。

“可是”

“没有可是,接着按啊,别偷懒!”拽着他的手又放回自己后背上,许翰文低下头继续研究。

白洋梓任命的继续按摩,手指在许翰文厚实许多的腰背上移动,没什么专业的手法,但是很用心,僵硬的地方,比别处凉的地方都要多按揉一会儿。

自己手术期间有护士照顾,可是保不准许翰文会一趟一趟的跑医院。自己的爱人有多不老实,多不知道量力而行,白洋梓是实实在在领教过无数回了。

白洋梓想着要找个人,不说替自己照顾许翰文,至少看着点他。

本来有一个人选倒是不错,沈纪月,白洋梓一开始就想到他了。用许翰文自己的话说,沈纪月可是从穿开裆裤那时起就天天腻在许家了,和许翰文的关系是没话说,他对许翰文也很尽心。可是他现在和萧渝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让白洋梓很犹豫。

白洋梓愁得不行,许翰文倒是一心扑在养生学上了。

当天晚上,许翰文一直看到困得直打哈欠,被白洋梓推着上床睡觉。

隔天晚上,吃完晚饭,白洋梓本以为他又要开始看书了,没想到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个搪瓷脸盆,把一堆乱七八糟的草药丢进去,接上水,放在燃气灶上煮开。

许翰文挺着个肚子忙得不亦乐乎,白洋梓却是一头雾水。可是问他,他又笑而不答。还神神秘秘的说,“呐呐,你去外面坐着,等着享受吧~”

怕他烫到,更怕他又做什么“杂技动作”,白洋梓只好在一旁看着。

那盆水很快被烧开,厨房里开始弥漫着中药特有的苦涩味道。

被那味道呛到,许翰文捂着嘴干呕了几下。

“诶呀,你别再弄了!”白洋梓看他难受,不想他再在厨房里待,急着把他往外推。

“嗯没事,”许翰文拍了拍xiōng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快好了快好了。”

“你去外屋坐着吧,我看着还不行?你告诉要煎成什么样的,我看着,嗯?”白洋梓揽着他的腰,不管他说什么,就要把他拉出去。

“再沸腾一次就好了,几分钟的事情。”许翰文笨拙的在白洋梓怀里扭动,还去扳他的手。

“好的,我替你看着。”白洋梓嘴上说着,手上发力,不由分说的把许翰文拦腰抱起。

“啊~”许翰文被吓得,声调都变了,急忙双手怀住白洋梓的脖子,“你怎么又突然抱我!”

“因为,你,不听话”许翰文明显比几个月前重了,白洋梓抱着他有些吃力,只能尽量快的走到沙发边。

“算了,再让你抱一次好了~”

“嗯?”白洋梓屏着气,脚下加快速度,顾不上听许翰文的话。

“以后,我肯定不会忍心再让你抱我了”

“怎么?”许翰文的声音很轻,白洋梓恰好把许翰文放在沙发上,有些没听清他的话。

许翰文没有松开揽着他脖子的手,仰起头笑了笑,“我说,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白洋梓也对他浅浅笑了下,“你一直都在调养我的身体,要不是你以前天天拉着我晨练,我哪有现在这么健康的身体!”

“是啊,把你身子调理好了,你就跑去给人家捐肾!”许翰文剜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我去看你的药。”虽然知道许翰文并没别的意思,白洋梓还是有些不自在,起身去厨房煎药了。

等白洋梓端着煎好的药水出来,许翰文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木盆。让白洋梓把药倒进盆里。等白洋梓把脸盆洗干净,就听到许翰文喊他。

被许翰文拉着在沙发上坐下,白洋梓隐约猜到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呃,用这种黑乎乎的东西洗脚,会越洗越脏吧”

盆里的药汤黑漆漆的,隐隐还有青烟冒出,白洋梓实在不愿意把脚放进这种东西里面,一脸厌恶。

“你胡说什么,这叫足浴,快点放进来。”许翰文坐在一旁,凸起的肚子让他只有叉开腿才能坐得住不倒下,可再弯腰去捉白洋梓的脚,却是不可能了,“这会儿水温正好,别把药放凉了!”

看许翰文扶着肚子倾身想要帮自己脱袜子,白洋梓心惊胆战的拦住他,“好好好,我泡!你坐好,坐好”

小心翼翼的把脚放进木盆里,慢慢没入药汤中。滑滑腻腻的感觉并不让人讨厌,却也没有很舒服,白洋梓忍耐着想要把脚抽出来的冲动,尽量让自己放松,尝试着随意的和许翰文聊天。

“呃,这东西有什么功效?”

“嗯?”许翰文看他把脚泡进去,就又开始看书了,他一问,这才扭过头,“这个是补肾的~”

“我的肾很好。”

“有病治病,没病强身。你把一颗肾给那个人了,我当然要好好宝贝你剩下那一颗了。其实我本来打算等你手术之后再开始的,白白便宜那个人了!”说完,许翰文撇了撇嘴,继续看书了。

泡了没一会儿,白洋梓就觉得身上热得不行,出了不少汗。

“这东西发汗的么?”

“嗯,解表发汗的,呵呵,差不多了,你出来吧。”许翰文把书放下,终于给白洋梓下了赦令。

把脚擦干,把药汤倒了,白洋梓以为自己真的解脱了,可是他似乎想得太美了

“来啊,来啊,把脚放在我腿上,”许翰文坐在沙发一头,拍拍自己的大腿,看着直摇头的白洋梓,“没事啊,又不是让你把脚放在我肚子上。”

“干嘛啊”白洋梓直觉上接下来的事情不是很舒服,有些不情愿。

“没事儿,给你按摩一下,足底按摩~”许翰文又是那招,俯身去拉白洋梓的脚。

他的肚子顶在沙发垫子上,一手抓在白洋梓小腿上借力,另一手要去抬白洋梓的脚,却直不起腰来了。

“好了好了,服了你了。”揽着他粗壮的腰身,白洋梓无奈的妥协了。

“呵呵,我是为你好啊~”直起腰的许翰文一脸计谋得逞的坏笑,拍拍肚子,似乎是在和宝宝说“合作愉快”。

白洋梓不情愿的把自己的左腿抬起来,脚放在许翰文的大腿上。脚旁温热而柔软的圆隆让白洋梓的动作有些受限,他很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踢到宝宝们了。

许翰文似乎也是瞅准了这一点,他一手托起白洋梓左脚的脚跟,一手握住他的脚掌,先是轻柔的晃动着。

“你放松点啊,怕什么,我还能把你的脚给掰断啊,放松!”

许翰文的手暖暖的,在脚底板不知名的穴位上按揉,力道也不重,白洋梓觉得还真是挺舒服的。可是他是真的放松不下来

刚才身上出的汗还没退下去,他双手撑在身后,上身微微后仰,看着许翰文的肚子,就怕自己的脚碰上去了。

许翰文按得很专心,垂着头,后颈上似乎有细密的汗珠。就这么不温不火的按摩了半个多小时,白洋梓终于有些松懈下来。

突然——

“啊!”

事发突然,白洋梓完全没有防备,许翰文的力道很大,脚心处被狠狠的一个按压,疼得白洋梓喊出声来,脚也猛地抽了回来。

紧接着——

“唔”

这回发声的,却是捂着肚子的许翰文。

看他突然扶着肚子皱起眉,白洋梓顾不上脚底火辣辣的疼,急忙扑了过去,“怎么了?文文,肚子疼是不是?我是不是踢着你了?文文”

“嗯不是”许翰文拉过白洋梓的手,让他覆在自己腹侧,“你儿子们踢着我了”

孩子已经五个多月了,这早已经不是第一次胎动,可是这么专心的感受孩子生命的律动,白洋梓还是第一次。

许翰文的肚子软软的,隔着一层睡衣,可以感觉到底下的肚皮一颤一颤的,像是有东西在一下一下的拍打着自己的掌心。

白洋梓跪在沙发上,感受着那种来自幼小生命的问候,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一个没察觉,唇上突然被人轻轻咬了一下。

回过神来,白洋梓看到面前的许翰文咬着下唇,笑得灿烂。

“儿子们笑话你呢!他们说,爸爸都没怎么用力,爹爹就疼得嚎叫出声,真丢脸!”

被许翰文揶揄的一脸羞色,白洋梓红着脸坐了回去,“我那是一个没注意”

“好啦好啦,怪我,我没提醒你。”许翰文又握住白洋梓的脚。

“你轻点,手不疼么”

“疼了说明这里有病,治疗有效果,不疼就不按了!”许翰文勾起食指,其余四指握拳,把手势给白洋梓看了看,“我这是专业的~”

“呃”许翰文按压下去,白洋梓又咬紧了牙关,“你这都是什么歪理啊呃,轻点吧”

“不能轻。”许翰文也很吃力,咬着牙用劲按,“我告诉你,这个穴位对应着肾脏,你没事的时候也可以自己按按。”

“那我自己来吧,看你累得。”白洋梓努力压制着自己想扭动左腿的冲动,只能小幅度的晃动,每次稍稍碰上许翰文的肚子,就立刻反弹回来。

“不行,你自己使不上力气诶,对了,你要捐哪边的肾?”许翰文突然停下来,一脸正经的问白洋梓。

“应该是左边的吧,怎么了?”

“那就对了,右脚我就不按了!凭什么便宜那个人!”

“诶?”白洋梓有些莫名其妙。

“左脚对应右肾啊,这个是咱们自己的~”

“文文别闹了”许翰文的幼稚让白洋梓想笑,他都想些什么呢!

“干嘛啊,我说真的,没和你开玩笑!”许翰文别了白洋梓一眼,继续卖力的按着。

足底按摩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两个人都是一身汗。一个是疼得,一个是累得。

当晚,许翰文躺在白洋梓怀里,睡得很香。他热热的呼吸打着白洋梓的前xiōng,圆圆的肚子贴在白洋梓的侧腰上,一手环着肚子,一手揽着白洋梓。被他紧紧缠住,白洋梓心里暖暖的,却久久无法入睡。

脚心仍旧是一突一突的疼着,可心里更疼。自己的脚底上有层皮鞋磨出来的硬硬的茧子,许翰文那双没怎么做过家务的手,按了一晚上,食指通红,他说不疼,可却不让自己碰。

许翰文说,以后只要没事情,每天都要给白洋梓做足底按摩,一定要坚持下去。

白洋梓笑笑,这个喜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家伙,不管他能坚持多久,他的心意自己都是懂的。

其实白洋梓没有想到许翰文会这么上心,昨天泡在书店一整天,今天又跑东跑西弄了这么多草药和器具回来。医生说,理论上摘一个肾,是不会影响生活的,可是要好好保健,防止余下的这颗肾得病。

回想最初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自己胃不好,许翰文也是又给自己熬中药,又给自己煲补汤。

所有人都知道,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许翰文一碰到白洋梓的事情,就变得认真又细致。

用心,因为在乎。

白洋梓没有想到,或许许翰文自己也没想到,这个诺言,他守了三十多年

牵挂

有些人,对于那些因为情势所逼而不情不愿答应下来的事情,直到发生的那一刻前,都还是会期待某个突发事故能让事情脱离预定好的发展轨迹。

许翰文正是这种人,所以在白洋梓手术前的那些日子里,只要他脑中有空闲,就会幻想一些小概率事件甚至是不可能事件突发,然后白洋梓就不必躺在手术台上挨那一刀了。

只可惜,当他一边给白洋梓按脚一边想象着护士跑进来说白洋梓的血型搞错了的时候,医生们已经在为第二天上午的手术做准备了。

“文文?文文?”白洋梓喊了许翰文好几声他也没反应,只好坐起身来握住他的手,“好了,别按了。”

“嗯?医生说什么?”许翰文猛地抬起头,还没从自己的想象中回过神来。

“医生没来。”白洋梓蹙了蹙眉,“你又想什么呢?”

“诶?呵呵,说秃噜嘴了,我是问你说什么?”许翰文可没打算告诉白洋梓自己又在做白日梦。

“我说你别按了,回家休息吧。这都9点多了,你再不走,到家都不知道几点了。”

“走?去哪儿?”许翰文往后仰了仰,靠在床尾的栏杆上,两手搭在肚子上。

“回家啊!你不是答应我了么。今天你来医院陪我一天,从明天开始,你就要在家好好休息,否则我就要找人看着你了。”

许翰文看着白洋梓眯起眼睛,这是他要生气时候的典型表情,却一点也不害怕,“但是今天还没结束呢~”

“那你怎么样,准备在这里待到12点?”白洋梓下了床,把衣架上许翰文的外套拿了过来,“快,回家吧,我天天都给你打电话,嗯?”

许翰文还想继续在病房里陪白洋梓,可是今天从家里跑过来,又在病房和医生办公室之间来回跑了好几趟,怀着孩子的身体真是比不上从前灵便了,酸困的难受。病床又那么窄,之前和白洋梓睡在一起,白洋梓都只能侧身睡,现在再加上两个小的,他可不想白洋梓明天在手术台上补眠。更何况,他明天还有计划呢。

脑筋转了几圈,许翰文顺从着白洋梓给自己套衣服的动作,把外套捂上了,可嘴里还不忘嘟哝,“这个黑寡妇总监,真小气!也不说给请个陪护,连床都只给一张!”

“好了吧,我住院的各项费用都是钟家出的。”

“那钱不该他们出么?捐肾还得自己掏钱?真是的,儿子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他老爹也不来看一眼,就是养子也不带这么狠心的!这老头,估计就认得钱了!”虽然许翰文不待见钟潇榆,可是白洋梓和他提过钟潇榆养父对他的态度,人情冷暖什么的,许翰文还是很重视的。

白洋梓没接话,蹲下来帮许翰文把长大衣的拉链拉上,换了个话题,“这几天你最好别出门了,刮大风,冷得很。有什么需要的,想吃的,都和李阿姨说,让她来的时候顺道买好,你听我说了没?”

“噢噢,知道了,你放心吧!你要再和儿子们打个招呼不?”许翰文扶着腰挺了挺肚子,白洋梓主动的把手覆上去。

“你别老是儿子儿子的,万一生个女儿呢!”白洋梓顺势把许翰文搂进怀里,大手隔着衣服在他腹侧揉了揉。

“呐呐,我说是儿子就是儿子,你信不信?”许翰文挑衅一样的挑挑眉。

白洋梓抬手在许翰文鼻尖上刮了一下,“没根据的话,怎么说都没用!”

“切,事实胜于雄辩,过几个月就见分晓~”

许翰文低头揉着肚子,冷不丁额头上被亲了一下,他抬起头,正对上白洋梓盛满爱意的双眸。

“回家吧,我这边你就放心好了,小手术,只要创口愈合了,我就回家。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有事呢,就给我打电话,如果我的电话打不通,就给沈纪月打,嗯?”

“给那小子打?哼,估计他现在一看到我的号码腿都哆嗦!”

“不会的,好了,走吧!到家了给我来个电话。”

“嗯,我走了,你早点睡觉。”

挥挥手,把手□大衣口袋里,许翰文转身走出病房。

天有些晚了,许翰文正巧赶上末班公车。

车上没什么人,老式车的车厢里有些昏暗,接着车窗外漏进来的明晃晃的灯光,许翰文扶着座位靠背上的扶手缓慢而又小心的走到后排的单人座位上坐下。

司机和车上寥寥的乘客向他投来探究的目光,许翰文却丝毫不挂心,反倒旁若无人的把手放在腹顶画圈。

他不是厚脸皮,甚至小时候在全班五十几个同学面前演讲都会浑身发颤,可是莫名其妙的,只要在白洋梓面前就会变得胆子很大。在大庭广众之下牵白洋梓的手,在父母面前大声说出要和白洋梓共度一生,在朋友同事面前大方的承认自己的性向介绍自己的爱人,甚至是挺着大肚子在人群中穿行。

记得那个小孩子一样的白棠直白的问他,难道不觉得丢脸么。

丢脸这种事情,好像真的没想过。

因为爱,真的会让一个人拥有莫大的勇气。

虽然医生和白洋梓都说明天的那个手术很小,有一个医生母亲的许翰文也知道这种手术并没太多危险,可是平白在身上摘个器官,总还是会让人不安。

望着车窗外略过的七彩霓虹,许翰文露出一个微笑,“洋梓,明天我一定会把勇气送到你手上!”

刚刚动情的说完,许翰文揉了揉头发,马上就反悔了。

“呃不能说勇气,否则你该觉得我小看你的胆量了

“嗯帮你加油!呃又不是去比赛

“祝福?祈福?愿望?鼓励?诶,宝宝,你们俩说,爸爸该怎么和你们爹爹讲呢?唉”

穿街过市,公车载着纠结用词的许翰文向着家的方向驶去——

第二天一早,在第三个闹钟在客厅里吵闹了五分多钟之后,许翰文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右手握拳在酸痛的后腰上用力捶了几下,许翰文这才撑着身子坐起身。看着床边地上倒着的两个闹钟,许翰文觉得自己昨天晚上把最后一个闹钟放在客厅的决定很明智。

看看时间,许翰文告诉自己要加快速度了。

托着肚子从床上下来,许翰文看看在地上挺尸的闹钟,一片狼藉的卧室还有凌乱不堪的床铺,又低头看看自己高耸的肚子,决定还是晚上回来再一起收拾。

洗漱完毕,随意的嚼了几片面包,许翰文穿好衣服,拿起昨天翻箱倒柜找到的东西,出门了。

早晨的公交车可不像末班车那么宽敞,白洋梓的手术在上午十点,去医院的路上避不开上班高峰。上车的时候许翰文找了个座位坐下,侧身捏了捏发胀的小腿肚。可能是昨天运动得太多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竟然腿抽筋,到早上还别别扭扭的。

公车行到中心广场站的时候,上来了几个老年人,似乎是刚刚晨练结束,手上还提着扇子什么的。

前面座位的年轻人都站起身来让座了,许翰文看着也轮不到自己这里,就没多想。倒是坐了一会儿,腰有点酸了。他一手扶着前座上的扶手,一手捏了捏后腰。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挺精神的阿姨没在前面坐,走到后车厢来,许翰文的动作落在她眼里似乎变了味道,“哎呀,年轻人,你坐吧,我就坐几站就下车了!不过你这么小年纪就挺个将军肚,要多锻炼啊!”

许翰文抬眼看了看她,有些尴尬。他也总不能说自己怀着孩子,没法给阿姨您让座吧。

阿姨的嗓门很是洪亮,半个车厢的人都往这边看过来了。许翰文是坐也坐不住了,只好扶着椅背站起身,“阿姨,您坐吧”

阿姨似乎也没有真的不想坐,点了点头就坐下了。

车上都是人,许翰文怕挤着自己的肚子,只好一手挡在腹顶,一手用力抓紧椅背上的扶手。

从中心广场到医院,快半个小时的路程晃下来,许翰文下车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脚步都是飘的。

不过看看表,九点多,好在没误事。许翰文深吸了一口气,悄悄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在心里和宝宝们打商量。

“你们今天可别闹啊,爸爸有正事要办。我们一起给爹爹加油吧!呃是不是鼓励好一些?”纠结了一个晚上,许翰文还是没有想好怎么形容自己突然跑到医院的行为,可是他丝毫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

“反正就是告诉他,我们在等着他,就对了~而且,娘子做手术,做相公的,带着儿子们在手术室外面等着,很理所应当嘛~”许翰文一边往白洋梓的病房走,一边小声自言自语着。

快到病房门口的时候,许翰文拨通了白洋梓的手机。

“喂,娘子啊~”

“文文,有事么?”

“没什么事啊。怎么,不乐意我打电话?”

“当然不是,看见你突然打电话,吓我一跳,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呵呵,我就是想你了,算不算是有事啊~”

“没事就好。”

“你干什么呢?”许翰文已经走到病房门口了,从门上的玻璃窗里看过去,白洋梓正靠坐在病床上,似乎是刚刚做完手术前的准备,医生护士都出去了。

“没什么事,就等着手术呢。你呢?”

“我啊,我正准备看看医生的手术准备做得齐全不,有没有漏掉什么。”说着,许翰文推开了病房门,如愿看到了白洋梓一脸的惊奇。

“你怎么跑来了?”

“呵呵,我电话里不都说了么。”

“你忘了和我的约定了”

“呃”许翰文的确是从答应白洋梓的时候就已经忘了这个时侯,他倒还笑得出来,“呵呵,那个以后你可以惩罚我~”

“你”白洋梓气结。

“你先别生气,我是来送东西的,呵呵,医生准备不了的东西~”

许翰文走到床边,笑嘻嘻的拿出袋子里的东西,在白洋梓诧异的眼神中,拉过他的左手戴上。

“这个手套”

“呵呵,我厉害吧,你把它藏在衣柜最下边的整理箱左侧的金属箱子里了。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许翰文得意的笑笑,而后正色道,“洋梓,你还记得我当时告诉你,这个代表什么?”

白洋梓定定的看着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代表着一家人的意思。”

“原来你记得~奖励一下~”许翰文咧开嘴,凑到白洋梓脸颊边亲了一口,“别说我煽情,更别说我小看你,我要你戴着它进手术室。没别的,再小的手术也会有危险,我都会担心。但是如果你记得有家人在等你,多一份牵挂,你说不定会多一份努力,我也就多一份安心。”

白洋梓愣了一会儿,似乎没想到许翰文会说这些话,良久,他才开口,“对不起”

“你现在没有对不起我,但是如果你不给我好好的,就一定是对不起我!”许翰文没有白洋梓那么感性,他抬手敲了白洋梓额角一下,之后微仰起头,看着窗外的阳光翘起了嘴角。

似乎被他的情绪感染,白洋梓也没再说什么深情的话,反而想起了什么,“对了,我记得你答应我的,要是乱跑我就可以找人看着你的”

“诶?这个”许翰文缩了缩脖子,正想打马虎眼,护士正巧进来了。

是要手术了。

护士要把白洋梓推进手术室了,许翰文站在一旁看着白洋梓,见他躺在床上还是眯着眼睛看自己,知道他是在催自己回家。

“你放心吧,我回遵守诺言,会回家的~”

“晚上么?”

白洋梓似乎看透了许翰文的小心思,许翰文揉揉头发,笑笑,“这个你安心手术吧~”一抬头,前方靠着墙壁站着的人让他眼前一亮,“呐呐,沈纪月会看着我的~”

倚着墙壁的人闻声扭过头来,他的目光在触及到许翰文的时候,先是慌张了一下,而后定住,接着嘴巴微微张开。

“沈纪月~好久没见哈~”

手术

手术室的大门上红灯高悬,厚实的木门隔断了外界一切探究的目光。医生和护士似乎另有通道进出,而门前长久冷清的结果,便是让等待的人心中愈发焦躁,不知手术是否早已结束,抑或仍未开始。

许翰文坐在门前的长椅上,眼睛虽然没有定定的落在那扇木门上,心中却也并不十分安定。说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可这个时候要让他当做没一星半点事情发生的在家里睡觉,他可是做不到。

这个手术的难点是在肾脏的受体那里,可那个钟潇榆身边的亲人是一个都没有来,倒是自己的发小突兀的杵在这里。公司的老少钟总许翰文都是见过的,从一个雇员的角度来看,两位虽不算得上亲厚,可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狠心把重病的儿子或是弟弟丢在医院不管的人。或许这又牵扯到所谓大家族秘辛之类的事情,许翰文自认是摸不透的。至于沈纪月,白洋梓和许翰文提过他似乎对钟潇榆有意,但他们两人如何会产生交集,许翰文更是摸不到头脑。

这些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多想无益,许翰文背靠着木头椅背,双手交叉叠放在腹顶眯起眼睛,并不打算利用等待手术结束的这段时间来探究这些事。他可不像身边的那位一样,一肚子的好奇却偏偏想问不敢问,只会一次一次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自己这里扫视。

相识将近二十年,许翰文自然知道对付急脾气的沈纪月,最好用的办法就是等,等到他自己把自己的耐性磨光了,该说的该问的,他自己就会开口。

果不其然,今天的沈纪月并没有让许翰文等很久。

“诶,蚊子,你”沈纪月用胳膊肘戳了戳许翰文,小心翼翼的瞅了眼许翰文的脸色,“你这该不会是”

抬眼看了看谨小慎微的沈纪月,许翰文在心底笑出了声,这样轻声细语和自己说话的沈纪月可是少见,他挑了挑眉,很随意的说,“没错啊,我怀孕了。”

“可是你这你怎么会我不是问你为什么会怀孕,我听说过人造子宫,我就是就是不明白你怎么会”

看来自己怀孕这件事对沈纪月真的是不小的惊吓,一向口齿伶俐的人竟然连舌头都打结了,许翰文笑了,“怎么给沈大公子吓成这样?就是因为洋梓和我都喜欢孩子,想要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没什么特别的。”

“那为什么是你?”沈纪月蹙起了眉头,“为什么不是姓白的怀?”

“要是他怀,谁给你家那位捐肾救命!”许翰文别了他一眼。

“怎么可能?”沈纪月猛地站起身,音调一下就提高了,“你是因为这个才去做手术的?你是因为白洋梓要捐肾给钟潇榆才自己怀孩子的?可是可是你不是痛觉敏感么?你前几年骨盆还骨裂过!你不要命了!”

沈纪月皱着眉头在走廊里乱嚷嚷,许翰文连忙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让他坐下,“你嚷什么!”抬手在他脑袋上狠狠拍了一下,“你是傻子么,逗你的!捐肾是什么好事么?我还制造机会让他去啊!”

“这个”沈纪月颇为尴尬的摸了摸鼻头,“那你是?”

“他身体很差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可能让他去做这种刚经过人体试验没几十年的手术!”

“那是以前好吧!手术前体检,他的身体壮得很!”

“壮?他身体底子不好,这几年刚刚补回来一点,结果你就撺掇他去给你家那位捐肾!还说我重色轻友?沈纪月,我看你小子才是色迷心窍了吧!”许翰文狠狠的瞪着沈纪月。

这家伙让他完全火大,他明明就知道白洋梓刚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身体有多弱,也该知道自己费了多大功夫才把白洋梓的身体调理到现在这个状态,他怎么还敢背着自己和白洋梓串通去捐肾。

“你都知道了啊”沈纪月自觉有愧,声调瞬间掉了下来,“那你怎么还同意,而且你这个样子,不需要他照顾么”

“我不同意怎么办?就算我不同意,他不还是和你商量好了瞒着我做手术么?”

“我我只是觉得那个人就这么死了,很可惜我本来也是看一提到他和白洋梓的事情你就那么难受,才会去调查他的,没想到翻出了他的身世我就是不想看着他这么死了,没别的我不知道你有孩子了”

“这和我怀孕没有任何关系,我可以照顾自己。”许翰文平静下来,一手撑着扶手一手扶着后腰,吃力的站起来,“我一心护着他,一点伤都不想他受,可是他却为了他的初恋情人把自己的身子给毁了”

许翰文撑着腰往前走了几步,他知道自己现在大腹便便又粗笨迟钝的样子落在沈纪月眼里,一定很难接受。可是他早已经习惯了只看着对自己重要的,忽略旁的目光。现在在他眼中,红灯下的大门里,才躺着自己最该注意的人。

“我知道钟潇榆这个人对洋梓有多重要,还曾经以为他要用一辈子才可能忘掉这个人。我承认,我没那么高尚,当听到我的爱人要给他的前情人捐肾,我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所以我不计后果的反对了可是,当我看到我说出‘不’字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时,我就知道我错了。”

背着身,许翰文看不到老友脸上的表情,或许他无法理解,可是因为一同经历了太多事,所以可以很放心的和他说着这些。

“你一向很理智。”

“呵,我的理智早在确认自己喜欢他的时候就不够用了”许翰文自嘲的笑笑,“后来我才想,如果我当时同意了呢,他是不是就有可能放弃这个手术”

“可是他会一辈子都忘不了钟潇榆。”

“或许吧,当时还没想这么多我就是想,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他不做这个手术,健健康康的活着。”

“文阿姨是医生,你怎么这么没常识,捐个肾而已医生说理论上一个肾就够用了。”

“就因为我老妈是医生,我才知道一个‘理论上’里面有多少说不清的事实。”

“那你为什么还同意,你也不打电话和我讲你现在这个样子,又担心白洋梓的身体,干嘛还发善心”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许翰文转过身来看着沈纪月,“发善心?我才没有发善心。我自私的很呢!只能说他运气好。”

“运气?你们家决定事情是掷色子决定的?”

“怎么可能!”许翰文无奈的瞥了一眼沈纪月,“是我手上没筹码我没打算用孩子来逼洋梓放弃,他自己的身体他又不在乎。可是他和钟潇榆之间有远胜于爱情的羁绊,如果不让他把心里的感谢报答完,他才真的是会挂念一辈子后来我就想,就当给我们大家一个机会,如果可以,我也不拦了,没想到老天也帮他,呵呵”想想那份检查报告,许翰文笑着摇了摇头。

“你在家里真没地位!”

“你呢?我就不信了,你能压得住黑寡妇总监?”

有些沉闷的气氛被沈纪月突兀的评论打破,两个死党之间又恢复了之前对着干的状态。

“切,就他?你之后没见过他吧,整天把自己搞得像根蔫萝卜,软趴趴的,病得都脱形了。”沈纪月翻翻白眼。

“哎呦,心疼了?诶,我怎么不知道,你也喜欢男人呢?”

“怎么了?你喜欢你家娘子就行,到我这里就不行?”

“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挺突然的。之前都没听你提过钟潇榆这个名字。只知道沈大公子是流连花丛之人,看不出来啊”

“看不出来的多了!我以前还以为你这人是宁折不弯呢,就是喜欢男人,那也肯定是我啊!”沈纪月晃到许翰文身边,痞痞的看着他。

“就你?照照镜子去吧!”许翰文一拳捶在沈纪月的肚子上。

“呃你好狠的心啊”沈纪月皱着眉弯下腰。

青梅竹马的朋友在作秀,许翰文怎么会看不出来,可他弯腰的一瞬间脸上的有些伤感的神色,让许翰文稍稍愣了一下。

沈纪月蹲在地上,垂着头。

“文文,你幸福么?”

沈纪月的声音闷闷的,他已经有十多年都没这样叫过自己了,许翰文有些不适应他这个样子。

“沈纪月,你搞什么?”他蹲不下去,只能用脚踢了踢沈纪月。

“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你站起来!蹲地上画圈圈诅咒我么?”

“我曾经和你说过,我将来就是结婚,也绝对不会和自己最爱的人结婚,因为离得太近,缺点就被放大了,会幻灭的”

“你还是小孩子么?要是一点缺点没有,那就是神。做什么事都按你的心意来,那就是第二个你。自己一点努力都不付出,光想着别人来迁就你,这就叫自私!有机会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却放弃,还是这么没胆的理由,你就是个傻子!”

“呵呵,我就是傻子!”沈纪月仰起头,脸上的笑让许翰文更不舒服。

“你小子失恋了?”拉了一把从地上站起身的沈纪月,许翰文奇怪的问他。

“嗯,很早以前就失恋了,只是现在才觉得难过。”

“呃,那你就是迟钝!呆子!”

“有人不迟钝就行了”

“呵呵,那个黑寡妇精明着呢,手术康复之后,他保准把你这个傻子和呆子的综合体吃干——”

木门里传来一阵轻响,上一秒还笑着和好友开玩笑的许翰文猛地转过身,死死的盯着那扇门。

“怎么了?”沈纪月快步走过来,看看许翰文,又看看手术室纹丝不动的大门。

“里面有声音。”许翰文蹙起眉头,依旧亮着的红灯晃得他眼花,他却不想错开眼。

“哪有什么声音啊!刚刚一个小时不到,你急什么!”

“确实有声音!” 抬起手看看腕上的手表,许翰文很笃定的说完,又低下头自言自语了一会儿,“洋梓的手术很快,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好了好了,去那边坐会儿吧,你这样挺累的吧”沈纪月指了指许翰文身前膨大的肚子,有些犯怵的样子。

“嗯?我没事,习惯了。”许翰文揉了揉肚子,一步一晃的和沈纪月一起走到长椅旁坐下。

等待是让人难耐的,而这次两个人都没有意向再挑起话头了。

许翰文把一只手压在身后,用力把腰背撑起来一些,这样好像会舒服一点。腹中的孩子像极了白洋梓的性子,总是很乖觉,安安静静的。只是宝宝们爱睡觉的结果就是长得快,不到六个月,两个小家伙就让许翰文觉得腰腹沉重。

可每当许翰文感觉到怀着孩子给自己带来不适,他都会觉得很舒心。因为这似乎更印证了他当初决定的正确性。自己的身体这么强壮,难受当然会被缩小很多倍,换做白洋梓肯定是承受不了的。

空闲的手在腹侧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许翰文的目光在木门和腕上的手表间来回移动。

眼看着指针不紧不慢的爬过一格又一个,许翰文心里的着急像涨潮的海水一样漫上来。

可他扭头看看,沈纪月双腿分开,两臂架在腿上,头深深的埋下去,脸上倒是挺平静的。许翰文可不愿让好友看了笑话,生生压下心里的不安,继续坐着静等手术结束。

当白洋梓被护士推出来的时候,人还在沉沉睡着。

而许翰文早在“手术中”三个字暗下来的瞬间,就“身手敏捷”的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木门前。

沈纪月看他动作笨拙却冲劲十足,吓得连忙用手托住他的胳膊,陪他走到门前等着。

护士并不多解释什么,只说手术没问题,要送病人去病房,具体的等整台手术结束,医生会详细说明。

许翰文听到没问题,就放了一大半的心,想想也不是什么大手术,也就平复心情随着床车进了电梯。

电梯里并不宽敞,放下宽大的床车,许翰文也是勉强挤在缝隙处。他稍稍弯下腰,拉住白洋梓的手。触到毛茸茸的手套,许翰文低下头,弯起嘴角。

出电梯门的时候,床车的轮子不知被什么绊住,两个小护士用力的推了几下没推动。许翰文便也上手帮忙使力,身边突然出现的两只手让他愣了一下。

“沈纪月?”他不在手术室等着,跟着下来干什么?

“嗯,快推,别耽误别人用电梯。”沈纪月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几个人的努力下,车床终于挪动了,可是突然开始向前动,方向却偏了,许翰文吓得用力握住扶手,可沉重的床车还是挤压了一下腹部。突然的闷痛让许翰文一口气没倒上来,眼前忽然一黑。

“怎么了?”身旁的沈纪月扶了许翰文一把。

“嗯,没事。”站稳步子,许翰文揉揉肚子,又觉得好像没事了,冲沈纪月笑笑,快步追上床车。

把病床送进病房里,小护士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给白洋梓挂上吊瓶就走了。

许翰文拉过一旁的凳子,扶着腰慢慢坐下,看到沈纪月还站着,“你快回去吧,那边手术还没结束呢!”

“没事”沈纪月似乎并不着急,眼睛倒总是围着许翰文转。

“那你也别呆这儿啊,这种手术一般都全麻吧,护士也说他要下午才醒呢。”许翰文急着把这个碍眼的赶走,他还想单独和白洋梓待会儿呢。

“那你中午吃什么?”

“呃”许翰文摸摸肚子,除了稍稍胀痛以外,他倒真的有些饿了。可是他也不能让自己的好友不顾爱人围着自己转吧,“行了行了,你别管我了,上去看着你家那位吧!”

“你吃什么,我请客。”

“没事你请什么客?”想了一下,许翰文觉得他应该是为了白洋梓捐肾的事情过意不去,于是笑了笑,“好啦,你别觉得有啥不好意思的,虽然我不是心甘情愿要他捐的,他可是自动自发的,既然是他自愿的,最后我也同意了,你们也就不用觉得有什么过意不去。快去照顾钟潇榆吧!”

沈纪月又盯着许翰文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出去了。

看着门合上,许翰文微微抬起身子,把凳子拉得离床近些,上前捉住白洋梓的手。

病床还是在早晨的那个位子,床头柜上还有早晨留下的半杯水,可是眼前人却没有像早晨一样看到自己就绽放出笑容。他的笑容虽然一直很浅,但总是暖暖的,带着热度似的。

虽然知道白洋梓醒来看到自己坐在床边,一定不会高兴,许翰文还是固执的在一旁等着他睁开眼。

眼睛扫过纯白被单下白洋梓的腹部,那里现在应该绑着绷带,很疼吧,流了多少血呢许翰文帮他拉了拉被子,刻意不让自己再看过去。

病房里空空荡荡的,许翰文对着依旧沉睡的人念叨着。

“你看看,我把你养得多好,结果你非要自己糟蹋自己嗳,你最好赶快好起来,要不我就天天让你喝最苦的汤药!对了,我还要让儿子们一起笑话你!”

托着肚子从凳子上起身,许翰文小心翼翼的在病床边上坐下。摆弄着白洋梓绵软无力的手,他小声的嘟哝着。

“嗳,你满足了吧,顺了你的意了那你以后能不能忘了他了?不是我小心眼,可是你是我的初恋,你的初恋却是别人,而且还给初恋情人捐了个肾,你再放不下他,我可真的亏大了再说了,我可是打算陪你一直走下去的,你老了还不得我养你!

“好吧好吧,算我小心眼,我又不是圣人,我就是不喜欢你心里装着别人

“你说过吧,钟潇榆喜欢你身上的忧郁气质。不过我喜欢你哪一点呢,你应该不知道吧,呵呵,我喜欢你脸上的微笑,从第一次,你在学校的石桥上对我做那个恶作剧的告白的时候,我就喜欢你脸上自信的微笑。”

许翰文拉着白洋梓的手放在自己嘴边亲了亲。羊毛手套许久没戴,有些落灰了。羊毛混合着灰尘吸进鼻子里,痒痒的,可许翰文却把脸埋在里面,觉得很舒服。

“所以,你把忧郁都留给他,对我微笑就好…”

窗台上的小鸟听到了许翰文的喃语,有些害臊一般,匆匆拍翅飞向楼下的花圃。

萧索一冬花圃里,枝桠上正生发出嫩绿色的新芽。是春天到了,新的希望到了

术后

白洋梓苏醒的时候,许翰文刚把来送饭的沈纪月推出门外。

“我知道了,我吃我吃,你快去吧,钟潇榆不是也送回病房了么,去去去!守着你家那位吧,守着我算什么!”

把病房的门合上,许翰文转过身,抬眼的瞬间,恰巧对上一双略带迷蒙的明眸。

刚刚清醒的白洋梓,眼中少了平日里的深邃和严肃,多了几分迷茫和柔情。从混沌中走出,他似乎渐渐认出了面前的人,眼角慢慢下弯,眼波中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这个眼神,像极了以前他发高烧时,偶尔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的样子。他不是在示弱,而是那种源自心底深处的最自然最放松的姿态不加遮掩的暴露在许翰文面前。应该说,是信任。

许翰文也笑了,走到床边,捏了捏白洋梓的手。

“醒啦~”

白洋梓嗯了一声,动了动脖子。

“疼不疼?”

回答许翰文的是一阵很轻的摇头。白洋梓似乎早就不习惯这种自己躺着许翰文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状况,他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身。

许翰文急忙按住他,“诶诶,你别起来啊,还不能动呢!我去叫医生。”

医生给白洋梓简单检查了一下,说是没什么问题了,最近几天不要移动,更不能沾水,小心护理着,适当的补一补,问题不大。又瞅了瞅病床旁边听得认真的许翰文,建议他们请个护工。

白洋梓并不答话,只是抿了抿唇。

许翰文自然是了然白洋梓独来独往惯了,很排斥外人触碰他的身体。许翰文可是记得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睡在一张狭小的床上,他的身子离自己有多远。

“呵呵,嫂子,这事儿我们两个再商量商量。”

“也就是几天的事情,花不了多少钱。你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法照顾他不是。腹部的伤口可得小心点。”

看了看点滴的速度,女医生带着小护士走了。

送走医生,许翰文也没再提请护工的事情,只是慢慢的在床边坐下。

“刚刚护士说,麻醉药药力退了伤口会有些疼,你一定要和我说,我有止痛药。”

“没事”白洋梓的声音有些喑哑,他用力清了清嗓子。

“要喝水么?”许翰文把桌上的杯子端起来,又想起什么,从床头拿了些卫生纸,蘸蘸水,在白洋梓嘴唇上点了点,“你现在还不能喝水,先这样凑合一下吧。”

许翰文弯着腰,肚子正抵在床沿上,觉得有东西在自己腹侧动来动去,弄得他有些痒痒的。

“嗯?”许翰文侧过身,发现白洋梓正用手背蹭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呵呵,你不会说,你睡了一觉,两个小家伙就长大了吧!”

白洋梓轻声笑了,麻药的药力还没过去,他似乎还有些蒙蒙的,“我不是唯心主义者。就是看他们乖不乖,有没有趁我睡觉给你捣蛋。”

许翰文侧身倚坐在床沿上,“我可是发现了,这两个小的和你是一个性子,你在手术室里睡觉,他们就在我肚子里睡觉。这会儿你醒了,估计过一会儿他们也该闹腾了。”

“吃午饭了么?”白洋梓把手绕到许翰文身前,在他鼓胀的肚子上摩挲。

“嗯?你饿了么?”

“我是说你你可真是说话不算话,答应好的这几天不跑来医院,结果第一天你就破戒。”

“啊?”听到白洋梓把话头引到这个方向,许翰文立马意识到“大事不妙”,看来是要“秋后算账”了,咧开嘴讨好的笑笑,“我不是担心你嘛,呵呵呃,那个沈纪月那小子刚刚买了盒饭。我正准备吃呢~”

许翰文把床头柜上的塑料袋拽过来,把里面的一次性饭盒在白洋梓面前晃了晃。

“嗯,吃吧,吃完就回家休息。”

拉过床边的凳子,许翰文移到那上面坐着。掀开饭盒盖子,饭菜的油腻味儿让许翰文蹙了蹙眉。

“怎么?不喜欢吃?”白洋梓似乎看出了他迅速变化的表情,偏过头来看他。

“啊?没有,呵呵,我在想这盒‘快餐’让沈大公子的钱包瘪了多少。”饭盒里的菜色明显不像是医院门口小摊贩的水平,大概是某个酒店里打包的饭菜。有排骨鱼块鸡脆骨,这些都是许翰文从小时候就喜欢的肉菜,可现在红黄的酱汁却让他有些反胃。

咽了下口水,把堵在xiōng口的浊气压下去,许翰文夹起一块红烧排骨,正要放进嘴里,却发现白洋梓在盯着自己看。

“想吃么?”许翰文把筷子伸到白洋梓嘴边,“尝尝吧~”

“不用了,你快吃。”白洋梓偏了偏头。

“就尝一小块,嗯?”许翰文笑着坚持。

“你呀”

白洋梓正准备妥协,嘴巴微微张开,筷子的方向却突然一变,又进了许翰文的嘴巴。

“呵呵,我忘了,你现在不能吃东西呢~得等通气以后~”看着白洋梓脸上无奈的表情,含着排骨的许翰文一脸坏笑。

白洋梓被他逗得脸色微微发红,上身又不敢动,只能瞪了许翰文一眼,“瞎胡闹!”

“呵呵,我没乱说啊,医生说的,不通气不能吃东西,你没看我刚才连水都没敢给你喝么!那是要防止肠粘连的!”

“好了好了,别闹了,你快吃吧,都过了中午头了。你不饿,饿着孩子了!”

许翰文嘻嘻笑着,低头用筷子拨了拨饭盒里的饭菜。

红色的肉排伴着褐色的汤汁,许翰文是越看越恶心,不知道是他糟蹋了饭菜,还是饭菜糟蹋了他的食欲。

勉强吞了几口白饭,许翰文把饭盒盖子一扣,塞进塑料袋里。

“怎么了?没胃口?”白洋梓关切的目光扫了过来。

许翰文连忙笑笑,“这东西真没法吃,一会儿我回家下面条吃。”

“一会儿是多大会儿?”

“呃,就是一段时间”许翰文摸摸后脑,讨好的赔笑。

“回去吧,饿坏了可不好。”

“没事”许翰文一点也不想走,如果可以,他还想陪夜呢。而且食欲也都被刚才那盒“大烩饭”给破坏殆尽了,他这会儿觉得早上吃进肚里的那几片面包都被那块排骨策反了,直想往上冲。

“不是没事,等到你饿了,再做饭就晚了。你做饭那速度”

白洋梓正说着,有人突然敲了敲门。

“你怎么又来了?”

许翰文对着门外的好友一脸不耐,他很奇怪沈纪月今天为什么总往自己这里跑。

“听说他醒了?”

“嗯。”不情不愿的让沈纪月进屋,许翰文又踱回床边,“你不去看着钟潇榆么?”

“切,那个白眼狼,小爷我懒得理他!”沈纪月跟着许翰文走到床边,冲白洋梓点了点头,“诶,醒了。”

“嗯。纪月,麻烦你个事情。”白洋梓微微欠起身子,又被许翰文眼疾手快的压了回去,只能抱歉的朝沈纪月笑笑。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没事儿,你说。”

“你能不能帮忙把许翰文送到车站去?然后,这几天也请你看着许翰文,别让他到处跑。”

白洋梓语毕,余下的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放心,我准保把他押送回家!”先回神的沈纪月乐呵呵的答应了,然后拍拍许翰文的肩膀,“哈,蚊子,你家当家的可是把你交到我手上了,这几天你可得听我的!”

许翰文一脸郁卒,看着床上的白洋梓,“你这算什么啊,让他看着我?”

“说话要算话”

听了白洋梓的话,许翰文撇了撇嘴,但随即就计上心头。沈纪月这家伙,是要多好打发有多好打发,要多好欺压就有多好欺压,对付他要比对付白洋梓容易多了,这回还刚好找了个免费司机,可以去的地方更多了。想到这里,许翰文面上假装被迫同意,心里却乐开了花。

“翰文,回家吧,赶快回去做点东西吃,嗯?”白洋梓推了推许翰文。

“哦纪月,你去外面等我一下,我和我家娘子有悄悄话说~”

看着沈纪月一脸受不了的表情走出去,许翰文转过身,换掉脸上不正经的神色。

“那我就先回去,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就按铃和护士说,别自己忍着。我和儿子们在家等你回来。嗯你现在基本是什么都不能吃,但是,这个应该可以吃。”

说完,许翰文弯下腰,双臂撑在床上,把自己的双唇送到白洋梓嘴边。怕自己的肚子会碰到白洋梓的伤口,也怕他会抬起身来迎合自己扯到患处,许翰文努力的撑住身体,又尽力把头压得很低。

身上笨拙,可许翰文的舌头倒是依旧灵活,轻巧的突破白洋梓的牙关,探进他的嘴里,一下下的挑逗着他的舌尖。

白洋梓似乎感觉到了许翰文的体贴,配合的抬高下巴迎合他,攫住他的唇舌。

其实除了在床上恩爱的时候,他们两个很少这么激烈的接吻,这次没有拥住彼此的双臂,反而更加卖力的想将唇齿贴合。

一吻终了,当许翰文恋恋不舍的从白洋梓口中退出时,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嘿嘿,怕你饿到,让你一次把豆腐吃个够”

白洋梓笑笑,抬起胳膊,用带着手套的手摸了摸许翰文的脸颊。

“回家吧,等我出院,陪你一起产检。”

许翰文点点头,双臂撑在床沿上支起身子,依依不舍的往门边走。

就要推门出去的时候,他又回过头来,抿抿嘴唇,有些不情愿的说,“钟潇榆的手术很成功,现在还在加护病房,等过了观察期就会送出来了。所以,你别担心”

床上的白洋梓定定的看着自己,隔着镜片,许翰文看不清他眼中的神采。

有些勉强的笑笑,他转身出门。

“我没办法不担心。”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许翰文愣在那里,可随后,他低头展颜一笑,没再回头,径直出了病房。

沈纪月看着从病房走出的许翰文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有些莫名其妙的问他,“你傻啦?”

“你才傻了呢!走吧,不说送我回家么!”

把一脸呆楞的沈纪月甩在后面,许翰文一手托着圆鼓鼓的肚子,快步朝前走。

下午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小麦色的脸颊上漾着粲然的微笑。

他听到了,白洋梓平淡之中透着真情的话语。

“我没办法不担心,相比他,我更担心你。”

够了,足够了——

“蚊子?你家住这里?”

“不住。”许翰文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忽略沈纪月言语间的不可置信,率先推开车门,“快下车!”

一手护着肚子,许翰文带着沈纪月在人声嘈杂的菜市场里穿行。

“诶诶,蚊子,你这是要搞什么?”

“到菜市场还能干什么!”许翰文正留意着菜摊上的果蔬,头也不回的甩给沈纪月一句话。

这个沈纪月还真是好糊弄,给他指着路他就开到菜市场门口了。途中就问过几次是不是搬家了,许翰文不置可否的哼了几声,他就开始声讨许翰文不讲义气,搬家不请客。许翰文不由感叹,自家娘子让这个人看着自己,明显就是失策。

“你要买什么?”

“你跟着就行了,又不让你掏钱!”许翰文把一兜姜丢到沈纪月手上,拍拍手上的土,继续往前走。

“我们去超市多好,这里人多又杂乱,诶,你小心!”许翰文光顾着买菜,差点被一个骑自行车的人碰到,沈纪月替他挡了下,“你自己当心点行不!我可不想被白洋梓分尸啊!”

“切,总听你说怕这个怕那个,我怎么觉得就你胆子大呢?背着我怂恿洋梓的时候你倒也没因为怕我就不做了啊?”

一家家摊铺转过来,许翰文倒是不嫌菜市场里杂乱,只是这几天来回折腾,又走了这么一会儿,身上累得不行。腰上不得劲,迈步有些吃力,肚子里的孩子也时不时的动动。但许翰文觉得还算撑得住,也就没当回事。

“呃,我们去超市吧,我怕人家碰着你,行不行啊?”

许翰文在水果摊上挑苹果,沈纪月就在他身旁小心的护着,倒是很用心,但怎么看怎么滑稽。

他伸开手臂,不敢里许翰文太近,就在他身后几步围出一个圈,可他两只手上都提着塑料袋,再加上他东张西望又一脸戒备的样子,更是惹人注意。

许翰文低头挑苹果,根本没注意沈纪月,只知道他在身后,还和他讲着买苹果的诀窍,“诶,我告诉你啊,这挑苹果,可是有学问,这把儿周围有这种暗黄色疤的,才甜呢!别觉得不好看,洋梓从来都是这么挑的,一挑一个准。诶,你听见没啊?”

许翰文一扭头,正好看见沈纪月像个衣架一样立在身后,脸上还是高度紧张的样子,扑哧一声就笑了。

“你干嘛呢!”

“呃我怕人碰着你”

“别胡闹了,我不是文物,用不着栅栏围着!”

买好苹果,许翰文又朝肉食区走去。

“你不是奇怪为什么来这种地方么,因为只有菜市场才有卖下水的。猪腰子,牛尾骨,这个地方才买得到。”

许翰文朝沈纪月挑挑眉,这个富家子不知道多长时间没进过菜场了,看他脸上古怪的表情!

可是往前走两步,许翰文脸上的表情也古怪起来。

这里的味道实在是太恶心了

血腥夹杂着肉腥,让许翰文有立马转身撤退的冲动。

“这里太恶心了你确定这里买的东西能吃么?”沈纪月小心的问。

“废话,你没看那么多人在买么!”许翰文瞪了拧着鼻子的沈纪月一眼,带头向一个铺子走去。

一手摁住xiōng口,许翰文用牙齿把上下嘴皮咬紧,尽量少放浑浊的空气进入肺腔。

他现在很想吐,甚至可以说秽物都冲到嗓子眼了,可是他并不打算因为这个就退回去。

打头的铺子是买禽类的,许翰文买了一只鸡子,又往里走。

问了好几家买肉的铺子,这半下午的,都没有猪腰子卖了。店主看他年纪轻轻挺个肚子,还皱着眉头面色不佳,对他的态度也不太好,甚至有些鄙夷。

许翰文无暇顾及这么多,他现在只想赶快买到东西,冲出这个地方,把胃里的东西都清出去。

十几个铺子问过来,终于在一家肉铺找到了猪腰子。

许翰文并不懂得挑,看着血糊糊一团,嘴里都是酸涩的味道。

看看铺子还算是正规,店里也不算很脏,许翰文实在没气力再逛了,也就定下了。

他用手背抵着嘴,向店主比伸出食指,想了想,又换成两个指头。

没等店主把东西称好,许翰文已经受不了了,冲到一旁的垃圾桶边弯下腰。

直到胃里泛出的酸水都吐干净了,许翰文才扶着肚子直起身。

有人递过一张餐巾纸,许翰文接过来擦了擦嘴。

“你还好吧?”沈纪月一脸惊慌,显然被许翰文吓到了。

摇了摇头,许翰文抬手掩住口鼻,这里的气味让他还是直犯恶心。突然想到东西还没付钱,转身想回去,却被拉住。

“东西买好了,我们走吧。”

坐在沈纪月的车上,许翰文脱力的躺靠着,一手揉着肚子,一手反手压在额头上,闭着眼睛休息。

“你这样不用去医院么?”

“没事,你怎么这么大惊小怪”

“可是真的挺吓人的你确定不要去看看么?”

“好好开你的车!别瞎cāo心”许翰文把头一偏,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唉,果然还是把这么丢人的一面显露在朋友面前了

“对了,我买了两个腰子,我炖好汤,给你那位也送点去我是看着你面子上才给他弄得你这个笨蛋肯定想不到做这个他好了,洋梓也就不用分心了”

许翰文说着说着,就没声儿了。

车在路口停下,沈纪月扭头一看,他xiōng膛微微起伏,已经睡着了。

“喂,有没有人说过,你变了很多,婆婆妈妈的!不过真的开始会照顾人了”

护工

白洋梓在医院呆不下去了。

短短一周的住院生活,他丝毫没有放松休养的感觉,反而觉得心整天都高高悬着。

不是因为医院的环境太杂乱太吵闹,也不是因为身上的伤处疼痛难忍,更不是因为护士的护理不够仔细。而是,自己的这个“护工”太过自觉,又太不自觉

照顾病人很仔细,什么活都想干。照顾自己很马虎,什么不能干偏要干。

手术当天,把许翰文交给沈纪月送回家去,白洋梓本以为他就算是不情愿也只能在家里好好休息,没想到天刚刚擦黑,他就提着两个保温桶和一个大袋子跑回来了。

那时候白洋梓还不能吃东西,许翰文说是为了他可以及时吃到东西,要时刻准备着。

看着许翰文讨好的笑脸,白洋梓觉得腹部的伤口传来丝丝痛楚,一阵阵头大,实在狠不下心把急匆匆赶过来的他立马赶回家。所以当他拉了凳子在病床边坐下的时候,白洋梓没说什么。

他的默许在许翰文那里就是莫大的鼓励。给点颜料就开染坊,说的就是许翰文这种人。

所以直到天黑,许翰文都没有主动离开的意思。

病房里没什么事情做,许翰文也不是那种勤劳到到处找活干的人。起初,他也就是在病床边守着。

麻醉药的药力是慢慢消退的,许翰文没来之前,白洋梓就已经隐隐觉出疼痛了。和许翰文聊了一会儿,渐渐就觉得痛感已经需要忍耐了。手不自觉的想去触碰创口,腰背也管不住的想要扭动,但白洋梓还是有点常识的,知道现在不能移动,只能竭力克制自己的动作。

可是他没意识到自己蹙眉的动作已经落入许翰文眼中了,还强打着精神和许翰文聊天。

结果许翰文摇了摇他的手,问他是不是难受了。然后像是猜到白洋梓会摇头,他抢下话头。

“难受啊,没事,亲一下就不难受了~”

之后,又是像中午那样笨拙的趴在床上,亲了白洋梓一下。

分散注意力确实可以起到暂时让人遗忘痛楚的功效,只可惜镇痛效果有限。

爱人主动献吻让白洋梓不好意思之余心里很甜蜜,可是他那一个不经意的蹙眉动作造成的遗留效应却让白洋梓后悔不已。

知道白洋梓伤口疼痛以后,许翰文是打定主意晚上也不走了。

不管白洋梓怎么说,他都不听,从护士站借了一床被子来,非要在沙发上守白洋梓一夜。白洋梓那个时候是真恨啊,自己肚子上开了个口子,刚想起身阻止许翰文,他一句“伤口裂开好得更慢”就把自己打回去了。

等到熄灯之后,白洋梓睁着眼睛睡不着,一半是疼得,一半是担心的。没戴眼镜的白洋梓看不清东西,但是窗边沙发上鼓起的一团映在他心里却是分外清晰。沙发那么窄那么硬,许翰文挺着肚子缩在上面,一定不会舒坦。被子又那么薄那么粗硬,盖在身上,一定不会舒服。

白洋梓也不知道他睡着没有,只知道自己稍微动一下,他那边就立刻有动静,应该是醒了,白洋梓隐约觉得他是撑起身子往这边看过来。

一整夜,怕许翰文会睡不好,白洋梓就只好僵着身子尽量不动,就是偶尔动动,也不敢发出声音。

第二天,身子酸乏的白洋梓扛不住了,也不忍心许翰文再在沙发上凑合着给自己守夜了。

好不容易用他在这里自己睡不踏实的理由让他晚上回家休息,白洋梓以为自己可以松口气了,却没想到这仅仅是开始。

早上把他送走,中午他就又回来了,还带着重新熬的汤。说是不管白洋梓吃不吃,都得有新鲜的准备着。

白洋梓处于“生活不能自理”的阶段,在床上躺得身子发懒发麻,许翰文很主动的上手按摩。他的手法力道都恰到好处,白洋梓觉得很舒服,但是一看到许翰文隆起的肚子和他站起身都挺不直的腰背,白洋梓就不忍心让他再按下去了。

可是白洋梓再三阻挠却惹得许翰文不高兴了,他背身坐在床边生闷气。 白洋梓伸手帮他揉揉腰,他就挪到白洋梓够不着的地方,还小声嘀咕。

“你都不让我动,我凭什么让你碰我。你跟我这么客气,我怎么好意思让你帮我按摩”

白洋梓是哭笑不得,这家伙,又在和自己耍赖了。

可是观察了几天,白洋梓就发现,许翰文对付自己的绝招是耍赖,对付沈纪月的招数就是耍无赖了

当白洋梓终于可以吃饭以后,许翰文送饭送得就更勤快了,鸡汤,鱼片粥,煨腰花顿顿变着花样的做。白洋梓皱皱眉头,他就解释说是沈纪月送他来回,每天都有免费车接送,他也不费劲。

许翰文对压榨沈纪月的行为是这样解释的。

“诶,你都给他那位捐了一个肾了,他还不该让你吃上热乎饭菜啊,就让他接送我几趟,他还蹭吃蹭喝,哪里亏着他了!”

沈纪月面对给自己委以重任的白洋梓,只能报以歉意的一笑。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他才告诉白洋梓,许翰文威胁自己,如果自己不接送他,他就自己坐公车来医院。

其实许翰文做饭的水平也不怎么高明,出国几年他的提升就是饿不到自己了,所以面对着飘着血沫的鸡汤,没有破肚的清蒸鱼,带着腥气的猪腰汤,白洋梓觉得不算意外。

许翰文每次把饭送来的时候都是信心满满,结果掀开盖子之后他自己总会被饭菜的味道恶心到。倒是白洋梓颇为平静的吞咽着。

这个时候两个人之间就会发生如下对话。

“病号饭是不是很难以下咽对不起但是它很有营养,你就当吃药好了”

“没有,至少都熟了。但是相比能吃却不算美味的病号饭,病号比较关心做饭送饭的人。”

然后许翰文就会笑着说自己没事,还让白洋梓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和里面频频活动的孩子们打招呼。

送饭守夜按摩帮扶如厕还不算,许翰文还隔两天就要帮白洋梓擦身。

许翰文经常把双手撑在后腰上,手指用力扣进去,每次松开手都会在衣服上留下印子。每他这样一次,白洋梓心里想要出院的想法就加一分。

要不是许翰文还算健康的脸色和积极的心态,白洋梓真的是无法强迫自己再在医院里呆下去了。

靠在床头上,白洋梓想着早上自己提出出院要求时女医生脸上的难色,恨不得现在就逃出院去。

最少还要再待三天,这是医生几番思考给出的答复。

他自己都觉得没什么事情了,可医生说创口需要完全长好才能拆线,否则裂开他就更不要想出院了。

到下周许翰文怀孕就满六个月了,这一个星期他忙活来忙活去的,一定要去吕医生好好检查一下。如果他一个人去,肯定要瞒下一些事情,所以白洋梓绝对是要陪同的。

白洋梓打定主意,等到出院了,一定得让许翰文好好休息休息,再给他好好补补。

唉,这家伙还是没学会照顾自己

白洋梓正在叹气,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不用看就知道是自己的专属护工送饭来了。

“病号娘子,相公给你送饭来了~”许翰文一手提着一个保温桶,迈着八字步朝病床走过来。

“今天怎么这么早?”白洋梓支起小桌,接过他手上的保温桶放好。

“嗯?哦,今天动作快嘛~呵呵,快尝尝,今天的病号饭很丰盛。清蒸鲈鱼和牛尾汤,呵呵~”许翰文把碗筷摆好,拉了凳子来在床边坐好。

“你不一起吃么?”

“呃,不了,我在家先吃过了”许翰文搂着肚子靠在床边,笑着把饭盒往白洋梓手边推,“你快点吃~”

白洋梓看了看保温桶里的鱼,卖相很好,葱花蒜苗绿油油的铺了一层,让人很有食欲。闻闻也没有鱼腥味儿,倒是有一股子清香。再看看牛尾汤,奶白色的汤汁里漂浮着枸杞,桂圆,还有其他一些也像是中药材的东西,味道很是鲜美。

看来许翰文对做菜可真是天赋异禀,才这么几天,就有这么大进步了。

这分量还有这家常的切菜方式让白洋梓丝毫不认为这菜是许翰文从饭店买的。

表扬了许翰文几句,他还不好意思的脸红了,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肚子看。

白洋梓笑了笑,拿起筷子吃饭。鱼肉入口的滋味更让他坚定了自己的看法,这味道绝对和许妈妈做的有的一拼。

“你不是找枪手替你做饭了吧?”白洋梓笑着和许翰文开玩笑。

“没有,你哪里看出这是别人做的了!”许翰文猛地抬起头,激动的反驳。

“没有没有,我逗逗你,你激动什么!”一看他炸毛的样子,白洋梓急忙安抚他。

似乎也感觉到自己反应过度了,许翰文笑着揉了揉后脑勺的头发,之后又接着低头揉肚子。

“怎么了,肚子不舒服么?”看他最近几天经常把手放在腹底揉来揉去,白洋梓担心的问道。

“嗯?没有,揉成习惯了。没事,就是手闲得没有地方放,呵呵~你快吃啊,一会儿凉了。”白洋梓一问,许翰文立马就把手移开,撑在分开的腿上。

对他这种敷衍的行为,白洋梓没招,自己又不能拉着他检查,只能是盼着尽快拆线,赶快陪他去产检。

白洋梓吃完饭,许翰文把东西收拾好以后,就在床沿坐下,非要给白洋梓剪脚趾甲。

他肚子鼓得很圆,坐在床尾,两腿必须大大分开垂在床边,在大腿上铺了块毛巾,捧起白洋梓的脚放在上面,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个指甲刀。

“文文,别费功夫了,我过几天出院再剪,反正也不长。”白洋梓把脚抽回来,他现在一定要尽量让许翰文少做这些弓着腰的动作。

可是脚又被他捉了回来,“还不长?再不剪,等你出院那会儿,鞋都穿不上了!”

“哪有那么夸张!再说了,这大白天的,我脚也没洗,多脏啊。”白洋梓又要抽回脚。

“别乱动!要不我可不保证不会剪到你的肉!”许翰文作势瞪了白洋梓一眼,低下头认真的开始修剪,“洗什么脚,我昨天才给你擦过,你就穿过拖鞋,脏什么!除非你嫌我没给你洗干净”

看着许翰文勾着身子,鼓胀的肚子被窝在身体之间,以一个不算舒服的姿势给自己修剪指甲,白洋梓感动之余更多的是心疼。

他的头发好像有些长了,低下头的时候耳根的发丝滑下来,盖住小半张脸。许翰文的头发一向是柔软的,哪怕理成平头,摸起来也像是一层绒毛,手感很好。

阳光下,他柔亮的发丝闪着褐色的光芒,让人很有轻抚的冲动。

触不到他,白洋梓只能靠在床头,欣赏着独属于自己的“秀色可餐”,和他有一句每一句的聊天。

“文文,你有没有记得每天晚上吃钙片?要不腿该抽筋了,别忘了。”

“放心吧,我记性多好,每天睡前一片不是么,我记得~”

“你记性好么?我觉得你的忘性更好!那个钙片也别多吃,过量也不好。还有,晚上睡觉前用热水泡泡脚,解乏的,喝杯热牛奶也好”

“知道啦~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更年期了,好啰嗦不过据说男人的更年期比较晚啊!”

“我早衰了,行了吧!”

“不行!你得陪我一起老才行~”

“行行,你怎么说我就怎么来”

聊着聊着,白洋梓有意识的把话题往自己希望的方向拐。

“文文,我也没什么事了,医生说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嗯,多住几天呗,彻底好了再出院,反正有人出钱~”

“住院是什么好事么,占这便宜干什么!”

“呵呵,我就怕你还没好就急着出院!”

“不会的,我又不喜欢医院。”顿了顿,白洋梓终于讲到了正题,“既然这样,你也别总往这里跑了。医院的盒饭也挺好的,我自己照顾自己也没问题,你就好好在家歇几天,嗯?”

“我是因为一个人在家呆着寂寞,所以才来这里找你说话的”

许翰文的那点小心思白洋梓哪能猜不出,知道他不想让自己过意不去,也怕自己担心,可是这个借口实在太粗糙了。

“那你就给我打电话,我陪你聊天,行不?”

“嗯好了,剪完了~”许翰文抖了抖毛巾,忽略了刚才的话题,从床上慢慢挪下地。

抖了抖衣服,许翰文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提了热水瓶出去接水了。

白洋梓坐在床头,苦恼的蹙起眉头。

许翰文真的是自己命中的克星,自己拿他真的是没招。这样耍赖都可以

接下来的几天,许翰文送来的饭是一天比一天丰盛,白洋梓直夸他有天分,许翰文总是很谦虚的笑笑。

而白洋梓一心期盼的出院通知迟迟没下来,女医生反倒告诉他,伤口愈合情况不够理想,必须再留院几天,至少要住够整两周。

白洋梓把这个消息和许翰文说了,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和白洋梓说好好在医院里呆着。

许翰文近几天似乎有些疲惫,白洋梓担心的不行,总催他回去休息,他也不听。

正当白洋梓急着想办法的时候,送饭的人,突然换了。

疏忽

四月的天气,乍暖还寒。

窗外正是晴空万里,春意融融,病房内却弥漫着沉闷压抑的气息。

白洋梓坐在病床上,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面前的小案上熟悉的保温桶里牛尾汤正如往日一般冒着腾腾热气,鲜美的味道和大米的清香交织在一起,飘散的不大的病房内。蒸气朦胧了白洋梓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片,使得窗边高大的背影更显冷淡疏离。

再有个两三天就可以出院了,白洋梓满心想的就是出院以后要如何帮许翰文调理身子,完全忽略了另一件悬而未决的苦恼事。

午饭时间突然出现在病房的许父,周身强大的气场让白洋梓愣在当场,怔忪不能语。

他一向是惧惮许翰文的父亲的,一年都说不上几句话,还总是要掂量着话题口吻场合是否合宜。他没什么和长辈相处的经验,更不懂讨好取悦,面对一向温文和气的许翰文母亲尚且无法亲昵,更何况许父这位有着冷硬性格的转业军人。

且不说许翰文怀孕的事情许父并不知情,就是平时无事相瞒,白洋梓也不一定能和许父有超过5句的对话。

从许父走进病房的那一刻开始,白洋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全身所有的神经就完全紧绷着。

许父并没有多说什么,回应白洋梓问候的也只是简单的颔首。他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嘱咐白洋梓快吃饭,然后就一言不发的负手站在窗边。

二老不是在外旅游么,前几天许翰文还说他们在杭州,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许翰文出什么事情了,所以他们才赶回来的?还是他们本就决定结束旅行,回来以后才知道这一系列的事情?那许父对于许翰文怀孕的事情又是怎么处理的?

白洋梓一肚子的疑问,却不知如何挑起话头。

许翰文父亲的态度看起来并不像是震怒的样子,他的沉默让白洋梓无从辨别他只是如往常一般寡言还是因为心里有事才不言不语。

白洋梓或许了解枕边人,可对于许翰文的家人,他不得不承认,知之甚少。

无从揣度老人的心思,但心中的担忧随着时间的流逝更加深重,白洋梓只得硬着头皮发问。

“叔叔您——”

“放心吧。”

白洋梓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开口,却被许父一句话截断。他仍旧背着身,不知看向哪里,白洋梓只从话音里可以听出是在和自己讲话。

“许翰文没什么事情,就是这几天刮风,他有点感冒,他妈妈把他接回家住了。你们两个的事情我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了,他妈妈现在还有些想不通的,再给她点时间。再过几天吧,等你出院了,我们再好好谈谈。”语毕,许父转过身来,看着白洋梓。

许父的目光里带着饱经世事积累下的睿智和锐利,和他对视,白洋梓有些被他看透的错觉。

许父的话很含蓄,听的白洋梓一头雾水,但是他听到许翰文病了是确定无疑的。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病了呢,这个时候生病很危险啊,好多药都不能吃的。

情急之下,白洋梓心里的顾虑也算不得障碍了,“他病了?文文生病了?”

面对他的急色,许父却很镇定,他摆了摆手,“没事,他妈妈在呢。你现在先好好养着,饭菜不可口你就和我说,有想吃的也和我讲。好了,你好好吃饭,我先走了,我看我在这儿你也拘束。”

白洋梓怔怔的想要起身相送,却被许父挥手止住,“好了,别动了,还没好利索呢。我晚上再来,你吃饭吧!”

病房在他身后关上,白洋梓盯着白色的门板,一阵恍惚。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每一个步骤都只是本能的回应,丝毫没有思考抉择的空闲。

许翰文的父母突然旅游归来,不知道许翰文是如何应对的,照许父今天的说法,他应该知道许翰文怀孕了才是,可他并不见太过激动愤怒,倒好像是许母不知因为何事心中郁结。而许翰文又生病了,还被他母亲接回许家了,如果是简单的感冒,许母这般举动又有些过激了。

白洋梓越想越着急,抓起床头的手机,打给许翰文。

电话竟然关机了?

白洋梓又连着拨了几次,次次都是礼貌的女声提示对方关机。

这是什么情况?

许翰文的习惯白洋梓很清楚,他的手机是24小时开机的,就算两人生气吵架也绝对不会关机或者乱挂电话。而且最近他总是跑来跑去,白洋梓没法跟着他,就要求他一定要把手机放在手边,自己一打电话就接。

联系不上许翰文,情况又不了解,白洋梓心里很没底,想了想,他打电话给沈纪月。

“诶,蚊子啊,我还真有几天没见他了。前几天钟潇榆情况不稳定,一直在加护病房,除了我又没人看着。我实在走不开,就和蚊子说没法接送他了,让他打车或者找磊子,可是他说没事。我记得文阿姨他们也是那天前后回来的,我想着有他们在,应该不会让蚊子跑了,也就没再问他。怎么,有事儿啊?”

没再和沈纪月多说,白洋梓默默把电话挂了。

沈纪月短短的一番话让白洋梓心里的担心不减反增,而且还添上些自责。

低下头,白洋梓看着面前渐渐冷却下来的肉汤上飘荡的葱绿色蒜苗,奶白色油花,棕褐色草药,心中五味杂陈。

沈纪月说,这几天都没有接送过许翰文了。无顺风车可搭,许翰文这个吝啬鬼一定不会愿意打出租白洋梓似乎可以想象到拥挤的公车上,许翰文一手提着保温桶,一手握住横杆,笨重的身子随着车厢的摆动而摇晃,被人群来回推搡之中还要小心保护着肚子,可就算有座位也一定让给老人小孩,一趟路下来肯定是身累心也累。

沈纪月说,许翰文的父母回来好几天了。之前就一直为瞒着父亲动足脑筋,好不容易在母亲的帮助下把父亲支开,却在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再次遭遇这个难题。以妇人一般腹部高隆的形象面对自己的父亲,一直不愿父亲失望的许翰文会有有多难堪,有多痛苦,白洋梓是能够理解的。

怪不得那几天他看起来那么疲惫。

他一个人要照顾肚子里的两个小的,要横跨整个城市给自己送饭,要应对严父的震惊甚至是震怒

而自己呢,说是为了报恩,可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被困在床榻上,把一切都丢给了许翰文。

白洋梓第一次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本来以为自己考虑的很清楚,虽然优柔寡断,但至少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可现在突然发现,世事无常这四个字,真的比它们表面上看来要复杂得多。

一向认为自己是理智的,还常常被上司同事夸赞心思缜密,一经事才发觉,自己考虑到的对比忽略的,甚至连对半分都是夸大了。

靠在硬邦邦的床头,摘下眼镜,白洋梓把手压在额头上。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抽痛,脑子里一团乱。似乎想清楚该怎么办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考虑好,仍旧束手无策

白洋梓就靠坐在床头上,皱着眉头,闭着眼睛。拼命的想清楚,却又什么都理不清。

直到病房门又一次被推开,白洋梓才猛地睁开眼睛,快速坐起身。

可这回进门的,却是沈纪月。

他也没打招呼,径直就走过来,拉了椅子在床边坐下来。

“你怎么来了?”白洋梓刚刚松了口气,可沈纪月脸上的严肃让他的心又悬了起来。

“还不是为了你们两个!”沈纪月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地上,不满的白了白洋梓一眼,“你和那个笨蛋到底搞什么,竟然能把文阿姨给气到,我真佩服你们,我可是从小到大都没见她对谁瞪眼睛!”

“阿姨她生气了?”白洋梓感觉很奇怪,怎么是许翰文妈妈生气了,不该是他父亲么?

“可不是!你不是问我蚊子的事么,挂了你的电话我就给他打,结果关机,我又打到家里,是阿姨接的,说蚊子在家。然后我就开车去了,他见了我激动地什么似的,交代我一堆事。从那里一出来我就奔这里来了。”

“他还好么?”一听沈纪月见到许翰文了,白洋梓急忙问道。

“早没事儿了,这会儿就是好像有点感冒,直咳嗽。不过有文阿姨这个医生在家呢,不怕这个。”

沈纪月说得随意,白洋梓听得揪心,“没上医院么,他吃药了么?”

“诶呀,就是个小感冒,咳嗽几声,你激动什么!这不是重点,你先回答我个问题,你要捐肾这件事,没和叔叔阿姨讲么?”

这问题有些出其不意,白洋梓稍稍诧异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是吧,你们两个傻了吧!这事儿能瞒着老人么!完了,要是让阿姨知道是我怂恿的,看今天的架势,估计许家家传的那个玉质擀面杖就要落我后背上了!”

“你是说,阿姨是因为这件事生气的?”这一点白洋梓还真的没想到。

“当然啊!我以为你们当时和老人商量了呢,唉,我当时没想到蚊子会是现在这个状况啊”沈纪月苦恼的挠挠头,“打个不确切的比喻吧,也不算比喻了,就是这么个事。如果将来蚊子生了个闺女,长大结婚了,她正怀孕呢,女婿给别人捐肾住医院了,你突然去看女儿,发现女儿挺个肚子躺床上正发烧呢,你能不气吗?”

“文文发烧了?”沈纪月的话通俗易懂,白洋梓立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急得紧紧握住沈纪月的衣袖。

“诶诶,你悠着点,这还没好呢,”沈纪月急忙把白洋梓摁回床头,“万一伤口抻裂了,你就在医院里再住个十天八天的,蚊子那小子可就得急疯了!”

白洋梓被沈纪月大力的压在床上,心却砰砰跳。

“不是和你说他没事儿了么,你急什么!而且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我是照文阿姨那态度猜的!”

沈纪月这么一说,白洋梓才算平静一点。不过静下来一想,沈纪月说的好像确实是他和许翰文忽略的一点。

“蚊子呢,让我跑一趟,就是要告诉你,他妈妈有点担心他,所以让他回家住一段,让你安安心心在医院里养着,等伤口好全了再出院,说不定到时候他已经把阿姨的工作做通了。至于叔叔那里呢,他早就知道蚊子怀孕的事情了,也想通了,现在算是同一阵线的。”

白洋梓没接话,就听沈纪月一个人说着。

“其实吧,文阿姨也就是气那么一阵子,你想想,让她接受自己儿子给别的男的怀孩子就已经够受了,再让她看到儿子挺着肚子跑前跑后照顾别人,确实有些难度。而且你们也没和她商量下,不说不尊重,至少是有些不像一家人了。

“反正我觉得吧,文阿姨把蚊子关家里也长久不了,她也就是在气头上,以蚊子对***那油嘴滑舌,很快就能攻下了!还有啊,我今天看见了,阿姨还指导蚊子煲汤呢,那可是给你送的汤,虽然就是随口说了句,不过这也是有进展了。”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沈纪月就起身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他提起地上的袋子,告诉白洋梓里面是许翰文专门交代他买的红富士苹果。

病房里又剩下白洋梓一个人了,安安静静的。往日里有许翰文在,一定会有说有笑,现在却静得让人不安

原来相处了六年,自己和许翰文的家庭之间,还是有这么多没有调和的问题。

自己从小是孤儿,就算被领养也没有好好体会过被父母疼爱的感觉,可是这并不能作为无法和许翰文父母好好相处的理由。

白洋梓无法否认,在这件事上,他不曾用心,甚至是有些刻意的去回避。

抬手去拿桌上的水杯,手触到许父送饭来时用的袋子,白洋梓才发现里面鼓鼓囊囊的,好像还有东西。掏出来,才发现是几个红富士苹果

地上的是许翰文交代沈纪月送的,那这些,就是许父自己准备的。或许有心,或许无意,白洋梓心里莫名的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

想来,六年多了,自己不曾记得许翰文的父亲母亲喜欢什么,厌恶什么,只是许翰文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很生分,很疏离

到底是许翰文的家庭难以融入,还是自己选择远远观望不肯靠近。为人父母的心情,自己到底懂得多少

恍悟

“你出去,别站这儿,碍手碍脚的!”

厨房里蒸气缭绕,许妈妈扎着围裙正在案板边忙碌,端着切好的青椒片倒进锅里,她轻轻推了推站在一旁的许翰文。

“我不是看老妈这么辛苦,想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么~”许翰文倚在冰箱上,咧嘴笑笑,却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帮忙?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帮倒忙我就谢天谢地了!成天就让人担心,刚想着省点心了吧,立马就出事!”许妈妈头也不抬的冷声回应,掀开砂锅锅盖,用长勺搅了搅。

“哪有什么事啊,你就是爱小题大做诶,妈,那个腰花你别炒过头了,少放点油!”

“行了,你省省吧,还指导我呢!你做出来的那些东西哪里是补品啊,毒药还差不多!打我和你爸回来,哪还让你下过厨房!”许妈妈翻炒着锅里的菜,对许翰文的话嗤之以鼻。

“是是,我做的东西是毒药。那你儿子这几年能存活下来,都是洋梓的功劳,他可是得你真传!你看,他把我养得白白胖胖的,你倒好,一点小事就把他说得好像一无是处”许翰文一边说一边看着自家老妈的态度,把握好“火候”。

“你倒是向着他!你怀着他的孩子,还为了照顾他累到昏倒,他为了别人自愿住到医院里去。就这样你还天天牛尾猪腰子的给他补!”

“妈!我晕倒那事儿和他没关系,你别什么事情都往他身上推”虽然确实是怀了孩子,可被母亲这么说,许翰文心里还是不乐意,总觉得她像是在数落自己怀孕的女儿。

“行,我不说!你倒是说说,他这都出院了,怎么还指着你给他送饭?”许妈妈嘴上不情愿,手上却不停,端起锅把炒好的菜往保温桶里倒。

“呃还没出院呢”许翰文摸了摸头发,不愿意讲实话。

“切,你小子还蒙你老妈呢!你都和你爸商量好上午去接他了不是么!”

被老妈瞪了一眼,许翰文赶紧赔笑,“他不是刚刚出院,cāo劳不得么!”

“那你就合该cāo劳了!你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子,逞强不是这么逞的!好了好了,你去外屋歇着吧,昨天半夜还听见你咳嗽呢,多喝点水去!”

被老妈轰出厨房,许翰文走到自己屋里的床边坐下。

捂着嘴咳嗽了一阵,许翰文把枕头垫在腰后靠坐在床头,大手覆上圆隆的腹部,画圈安抚里面躁动不安的两个孩子。

就算母亲是第一个知道自己要怀孕的人,父亲也说过早就知道自己怀孕并且已经想通接受,在双亲面前许翰文还是无法完全放松的揉腹挺腰做出一副孕夫的姿态。其实,除了白洋梓,许翰文不愿意在另外的任意一个人面前显示自己的笨拙和不便,更不要提示弱了。

这几天的事情,实在是让他苦恼。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向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母亲竟然会“软禁”了自己。

前几天,在外地旅游的父母因为母亲工作上的一些问题临时回家,打了许翰文一个措手不及。最初许翰文是担心父亲会发现自己怀孕的事情,尽力想要避免和他们见面。可是母亲却在他煲汤的时候跑到家里来看他,又对他的厨艺提出质疑。许翰文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既然有大厨在,自然就不班门弄斧,直接交给母亲来做。

白洋梓在住院,许翰文天天跑医院,家里是一团乱。许妈妈问起原因,许翰文这才后悔让白洋梓请来的阿姨干了一天就走,情急之下只好扯谎说白洋梓出差了,自己懒得收拾。

许妈妈也没多问,只是念了几句,说白洋梓怎么这个时候把许翰文丢家里去出差。临走了说会天天来给许翰文做饭,想吃什么都和她讲。许翰文一想,自己的做饭水平实在是太委屈白洋梓了,也就没拒绝,只把要给白洋梓送的饭菜说是自己想吃的,把老妈做好的给白洋梓送去,自己想办法填饱肚子。

这样子持续了几天,某天晚上许翰文给白洋梓送完饭回家,在路上还算着日子,觉得父母该是重新出发的时候了,还为自己瞒天过海的功夫沾沾自喜呢。终于松了口气,上楼的时候,许翰文觉得这几天还真是累坏了,想着没什么人会看到,也就放纵了自己一下,提着袋子的手撑在后腰上,另一只手托在腹底,一摇一摆的往家走。正当他慢悠悠的一边捶腰一边挪步,同时嘴里叨念“真累”的时候,家门边抱臂站着的双亲让他吓得一愣。

嗫嚅着想要和父亲解释自己现在诡异的身形,许翰文期待着母亲能出言相助,却在她眼底看出别样的情绪。心里一急,再加上劳累,许翰文觉得眼前忽明忽暗了一阵,之后的事情就全都不记得了。再睁眼,就已经躺在父母家自己之前住的小床上了。

这之后双亲的态度实在是出乎许翰文意料。

母亲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知道了白洋梓捐肾的事情,为他这种“不顾及现实情况”的奉献精神大为光火,并把他的行为定义为没有把许翰文放在心上的不负责任行为。反倒是父亲对白洋梓的行为表示赞同,劝老伴不要小题大做,干涉儿子的生活。

可是许妈妈好像是铁了心要“惩罚”白洋梓,她把许翰文关在家里,没收了他的手机,还打着照顾许翰文的旗号在家里监视他。

虽然对母亲心疼自己不忍心自己受苦的想法多少能理解一点,许翰文心里还是很抵触母亲这种把自己看做需要重点保护的“弱势群体”的想法。

许翰文根本没想到老妈会这么反对白洋梓捐肾,她好歹也是个医生,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怎么能见死不救。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自己和白洋梓的错误也就是在于没有和二老商量,老妈一下子没想清楚罢了。虽然完全不能理解老妈这么做到底是希望有什么结果,许翰文还是相信她并没有破坏自己和白洋梓之间关系的想法。

认定了母亲并不会做什么彻底拆散自己和白洋梓的行为,许翰文也就不急着“逃”出去了。因为受益于母亲的高水平厨艺的可不止是白洋梓,还有自己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这两个小祖宗可是不待见自己的作品,自己在家做饭的那几天,连消失已久的孕吐都卷土重来了。有老爸帮忙送饭,虽然许翰文心里惴惴不安,担心白洋梓和他相处不好,可白洋梓的伙食水平可是提升好几个档次,自己也省下些力气对付肚子里总是“造反”的小家伙。

这些年来,一直想着如何让白洋梓融入自己的家庭,却忘记了自己的父母或许也没有完完全全的接纳自己和白洋梓的关系。看来,家庭相处也是一门自己没搞懂的学问啊!

叹了口气,许翰文在床上换了个姿势,用拳头捶了捶腰胯。

白洋梓今天就出院了,有几天没见,许翰文心里还真是挺想他的。在父母家呆着也并不自在,天天提着神没办法在父母面前完全放松,而且把刚出院的白洋梓一个人放在家里,许翰文也很不放心。

掩着嘴咳嗽了两声,许翰文脑中有一个计划悄悄成型。

看来是用点手段刺激老妈一下的时候了——

把桌上水杯里剩下的凉白开倒干净,白洋梓反身回到床边,把杯子放进旅行袋中。

白洋梓环视了一下病房,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许翰文的父亲到楼下去办出院手续,应该过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左思右想,白洋梓还是决定再去看萧渝一眼。

穿过长长的回廊,在萧渝的病房门口,白洋梓恰巧碰到从里面走出来的女医生。

“诶,洋梓啊,来看朋友?钟潇榆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排异反应也比预期中小很多。放心吧!他家属在呢!呵呵,这几天怎么没看见翰文,他前几天还问过我这边的情况呢。唉,你们两口子也够义气了,他是那种情况你还给朋友捐肾,呵呵,不说了,你看看朋友,早点回去休息吧。”

女医生笑了笑,夹着病历本离开了。

白洋梓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了病房内的两人。病床上躺着挂吊瓶的萧渝,床前小凳上坐着削苹果的沈纪月。

病房内的气氛似乎很沉闷,但默然之中却又是奇异的和谐。

嘴角微微上扬,白洋梓搭在门把手的手慢慢的滑落。

转身离开,再无回首,或许绝情,但再牵扯下去,即便不是因为爱情,对爱我们的人都是一种伤害。

这就是我们的结局了,这样的结果,对你,对我都好

走回自己的病房,许翰文的父亲还没有回来,白洋梓又检查了一遍行李。

病房门大敞着,有人轻敲了一下。白洋梓回过头,竟然是吕医生。

“你真的住院了!看到许翰文那份报告的时候我还觉得奇怪呢,没想到唉,挺年轻的,怎么就”吕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蹙着眉和白洋梓说。

白洋梓请吕医生坐下,不甚在意的回答,“一个小手术,不碍事的。”

“找到别的疗法了么?我前几天看到报告就想和你们联系,可是许翰文手机打不通,他也没来找我。我得和你说,许翰文现在的状况可不适宜做这个手术,你们得为孩子考虑考虑。”

“这个手术已经做了,我今天出院,回去一定好好给他补身子。”医生这么一说,白洋梓想到这十多天,许翰文确实太辛苦了,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白洋梓的话却不知哪里激怒了吕医生,他很激动,一下子站起身,一脸的惊奇,“什么?做了?那孩子呢,引产了?为什么没有和我联系!”

“引产?吕医生,应该还不至于吧,我捐肾的事情他也同意了,他前几天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妥的。”

“你捐肾?”吕医生一脸迷茫,“你捐肾给他?”

“不是的,是给我一个朋友。”

“既然这样他干嘛和你做肾源配型检查?”

吕医生的话也让白洋梓一头雾水,他皱着眉头,眯起眼睛看着吕医生递过来的化验单。

“要不是他妈妈前几天打电话问起他的情况,我在电脑上查他的病历,我还不知道这事呢。虽然现在病历都联网了,我能看到他各方面的病史,这种事情你们也应该和我商量的,不管怎样都要考虑孩子的事。”

白洋梓握着化验单的双手有些微微发颤。

这样的单子不久前他才拿到一份,那个时侯他正准备瞒着许翰文给萧渝捐肾。而手上的这份,日期和那一份一样,只是变成了许翰文和自己的配型结果。同样的a型血,虽然他是rh阳性,可配型仍旧成功了。

白洋梓猜不透许翰文的用意,他为什么这么突然的做这样的检查。记得这份报告出来的那天,他突然同意自己捐肾

那个时侯,他好像说过,“捐吧捐吧,那是你自己的,我有什么办法拦你!反正我有两个”

反正我有两个

白洋梓脑中好像炸开了一样,他好像明白了许翰文那个时侯突然回心转意的原因,明白了许翰文心中一直盘算的事情

吕医生还在说着什么,似乎是搞不懂许翰文和健康人做配型的理由。白洋梓却并不想和他解释什么,简单说了几句就把他送走了。

慢慢的走到窗边,白洋梓望着远方碧蓝的天空

手伸进大衣口袋里,摸到了毛茸茸的东西,软软的羊毛触在手心,带来丝丝麻痒。

那时候还为他像是赌气一般的话别扭了一阵,现在想想,却又是暗藏玄机。

我选择给萧渝捐出一个肾,这是我的决定你说你拦不住。

你有两个肾,所以如果将来发生什么事,你还可以捐给我一个

眼眶有些发烫,白洋梓闭上眼睛,那些滚烫的液体流不出来,似乎又倒流回去,淌过心坎,灼热的气息充满了整个xiōng腔。

是感动,还是感激,还是别的什么,白洋梓自己也说不清。

“手续办好了,我们走吧!”极富磁性的沉稳嗓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白洋梓的思绪。

许父办好出院手续回来了,他走到床边提起旅行袋,招呼白洋梓一起走。

“叔叔,我来吧。”白洋梓急忙上前接下旅行袋,跟着许父一起出了病房。

从住院部大楼出来,许父的司机迎过来,许父却停下步子,扭头对白洋梓说,“急着回家么?不急的话和我聊聊。”

父父亲

春天的花圃里,不论是冒出嫩芽的枝桠还是绽放笑颜的花朵,处处都洋溢着新生的喜悦气息。医院天井中的小花圃被悉心照料着,更是在春季把她一年最初的美丽展现在曾为她注目的人面前。这里的花儿并不多,但翠绿欲滴的颜色足以把希望传递到期盼健康的人心中。

白洋梓跟在许翰文父亲身后,慢慢的在花圃的小径中踱步。一步半的差距,白洋梓看不清这位父亲的面容,只看得到他宽阔的脊背。

七年了,白洋梓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仔细观察过许翰文的父亲,或许是因为畏惧,或许是因为抗拒,让他从未产生了解和接近的想法。

可是短短半个多小时的聊天,许侑在白洋梓心目中的形象似乎一下子就具体起来。

他有坚强意志和说一不二的真性情,他也有默默柔情和宽宥包容的大xiōng襟。但是现在,他就是一个疼爱儿子但却总是默默付出父爱的父亲。

“许翰文小的时候,都是他妈妈带着他,我那个时候在部队,几个月才回家一趟。小时候男孩子没有不捣蛋的,我一回家,他妈妈就告状,那时候我火气也大,听见他犯错,抽了鞭子脱了鞋就打他。所以这小子,怕是一直恨我恨得牙痒痒的。”许爸爸负手走在前面,说到这里,低头呵呵笑了。

“怎么会呢翰文一直都很尊敬您的”听出了许爸爸话语里的苦涩,白洋梓想要出言安慰,却又不知如何措辞。

“呵呵,孩子,在我面前没必要这么拘束!”许爸爸转过身,朗声笑了笑,用力拍了下白洋梓的后背,“当初接受你和那小子的关系,他妈妈说,要把你当做半子。我就说,不是半子,是长子,从今往后,我们家就是两个儿子。”

许爸爸的话是白洋梓完全不曾料想过的,他惊得猛然抬起头。

“孩子,我知道要让你完完全全和我们成为一家人很难,毕竟缺少从小到大的情感积累。遇到事儿呢,我们两个老的也难保不会先想着那小子。我们只是希望你能放松些,别老是自己不把自己当这家里的一份子,觉得不自在。”

许爸爸的话让白洋梓一下子想到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说过,感情是双方面的事情,有一方极力抗拒不行,双方都不去尽力也没用

白洋梓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自己能走进许翰文的心里,却永远在他家庭的大门外止步不前。

大概真的是他,没有尝试过吧。

白洋梓抬起头,望着许父慈爱的眼眸,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父拍拍白洋梓的肩膀,似乎并没有因为他不回话而失望。

“这次这件事呢,你也别怪你们妈妈,”他慢慢转过身,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其实她这个人怎么说呢你看着她好像什么都能接受都能理解,其实啊,她才是最想不开的那一个。许翰文几乎是她一个人带大的,所以在她眼里,就是见不得那臭小子饿了伤了。呵呵,不过幸好我们两个倒是没什么秘密,她什么都愿意和我讲,我也能开导开导她。当许翰文要去做那个什么手术,找他妈妈签字,我就知道这件事了。起初我们两个谁也不愿意,就想着,生了个儿子,最后不光‘嫁’了个男人,现在还要跑去生孩子,这不真成女的了么!”

白洋梓在另一个石凳上坐下,抿着唇听许爸爸讲,听到“女的”这个词,他的眉头拧了拧。

“后来他妈妈把那小子的原话学给我,我觉得,也是这么个意思。既然你们两个选择生活在一起,能有个生命的延续和牵绊也倒是补足了遗憾。至于这个孩子谁来生他比你身子好,你比他会照顾人,他这么选择也没错。当时没让你们知道我也知情,也是我拉不下老脸和你们讲。最后顺水推舟去旅游,是因为想让你们轻轻松松的,也是放心你们两个能处理好。”

许爸爸这么坦诚的和自己讲着他的想法,白洋梓心底忽的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流,很亲切的感觉。

“至于你捐肾这件事,从道义上,我们谁都不会反对你。但是作为你的亲人,不担心你,那是不可能的。我刚才也和你说了,我们这次回来根本没想留下,知道你捐肾这件事完全是出于偶然。一开始,他妈妈是气你们这么大事情也瞒着我们,后来又担心那个毛糙小子顾不过来,可没想到在你们家门口撞上那么一幕。”

最开始许爸爸就和白洋梓讲了事情的经过,白洋梓多少也猜到许妈妈生气的原因了。

这几天他自己也想了很多,其实最开始他们选择瞒着父母的决定就是不对的。有些时候,隐瞒是善意的,却总是有太多的后遗症,揭开真相后的伤害并不见得会少。

“这个是我考虑不周了我当时把事情都想得太简单我太自我了”白洋梓自责的说着。

“呵呵,现在的孩子有几个不自我的,和你比,许翰文这个没吃过苦,又被资本主义思想侵蚀的,更是自私的很!”许父笑了笑,不以为意的和白洋梓说,“下次啊,小事可以瞒,大事不准瞒!你看看,如果你起初和我们讲了,他妈妈做的饭不比那小子好吃?有我们看着他顾着你,你不比现在安心?”

“我知道了”

“好了!这件事就这样了!其实你妈他也快想通了,之前你喝的汤吃的饭都是她做的。嘴上说是嫌那小子碍事,实际上呢” 许爸爸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呵呵,你明白就好了!一会儿我把你送回家,你在家歇歇,中午去家里吃饭吧。说几句好话,指不定吃了晚上饭,你们两个就能一起回家了!其实啊,也都是盼着你们好,你只要让她知道,你们可以让她放心,一切就都好说了。”

许爸爸带头往医院外面走,不疾不徐,似乎隐隐之中照顾着白洋梓的体力。

老人的关怀,有的时候很直接,有的时候却很含蓄。直接的时候会觉得接受不了,含蓄的时候又会无意忽略。

春日的暖阳斜照在面颊上,白洋梓觉得周身都染上些暖意。

望着身前几步魁梧却微驼的脊背,白洋梓想起很早以前和许翰文散步时他像是开玩笑一样说的话。

他说,“嗳,你准备什么时候正式过门啊?上次我回家,我妈还和我说呢,你都没叫她一声妈呢!”

走出医院大楼的时候,一缕春风迎面而来,白洋梓深吸一口气,清凉的空气冲进肺腔里,整个人似乎都充满了新鲜的气息。

白洋梓嘴唇微动,吐出一个词。

有些混乱的人群中,那句话被冲散了,没人接收到,可白洋梓却轻扬起嘴角。

终于,还是向前迈出了一步——

钥匙在锁孔里扭动几圈,再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迈步进屋,熟悉的气息让白洋梓心底升起一种踏实安心的感觉。

把旅行袋放在门边,换上拖鞋的白洋梓在家里绕了一圈。

不得不说,家里很乱。客厅里的沙发上靠垫被胡乱堆放,甚至有一个跌落在地毯上。厨房里的水槽中有没来得及洗的锅碗,流理台上保鲜盒随意的放着。卧室里的地上码放着本应该在衣柜里的整理箱,床上的被子还没有叠好。洗衣房里的竹筐中积攒了好几件衣服,洗手台上丢着剃须刀唯一整齐的,应该就是储藏室,也就是未来的婴儿室。和两个星期前相比,似乎没什么变化,许翰文大概没时间进来布置了。

把客厅地毯上的鹅黄色靠垫捡起来,白洋梓躺靠进软软的沙发里。

以前也是经常出差的,甚至又一次一个月都没回家,比这样乱的屋子也不是没见过。可今天,这样的家却让白洋梓的心都乱起来,有些什么被放错地方的感觉

是了,这样的房间,时刻在提醒着白洋梓,那个以往总是第一时间跑出来迎接自己,找千万个借口逃避整理屋子的家伙,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在这个屋子中做了些什么。同时也在提醒着白洋梓,那个家伙,把请来的阿姨打发走了,自己照顾着这个家。

而最让白洋梓难受的事实是,他,现在不在

到卫生间洗了把脸,白洋梓提醒自己打起精神来。

白洋梓走进洗衣间,把要换洗的衣服一件件从竹筐里拿出来,用肥皂搓洗过袖口领口,分颜色丢进洗衣机里。让洗衣机工作起来,他又到厨房里洗了堆积的碗筷锅盆,拿抹布擦洗干净流理台和餐桌。晾好浅色衣服,再去洗深色衣服,接着白洋梓整理了卧室,塞好被扒拉出来的整理箱,又叠好被子毯子。晾好最后一件衣服,白洋梓回到客厅。

一眼看到电视机上靠坐的毛绒小熊玩偶倒了,白洋梓走过去,把躺倒的白熊扶起来,又让它环抱住褐色小熊。

捏了捏褐色小熊软软的熊掌,白洋梓笑笑,“马上就去接你回家。”

可是接回爱人和孩子的路,并没有白洋梓想象的那么简单

许妈妈似乎并不像许爸爸说的那样容易攻克。不知道哪里想不通,她这次是打定了主意不轻易放过这两小口。

出院当天的中午,白洋梓买了些水果就直奔许翰文父母家去了。见他进门,许妈妈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瞪了许爸爸一眼,转身又进了厨房。

许翰文倒是一脸兴奋,乐呵呵的走过来,当着老爸的面在白洋梓脸上亲了一口。

“嗳,想我没?”

抱紧了他,白洋梓倒不敢像他这么“放肆”,只是用手摸了摸他鼓胀的肚子,看着他笑。

许爸爸一脸淡定,视而不见一般走进书房写大字去了。把客厅留给小两口。

“你好不好?”

“你好不好?”

一张嘴,两人问的话竟然如出一辙。相视而笑,看着对方脸上的神采,有些话有些事,不言自明。

“你瘦了。”许翰文捏了捏白洋梓的脸颊。

“哪有,天天喝大补汤,又不活动,我最少胖了5斤。”白洋梓把他圈在怀里,用手在他腰背上揉捏,“你也胖了,后腰上都长肉了。”

“切,嫌弃我了?你看着吧,等我把这两个小崽子弄出来,一个月,闪电恢复健美身材~”说着,许翰文还做出个健美的姿势。

“哪有嫌弃你,我巴不得你胖点呢,看你前几个月吐得,先把之前亏得补上再说!”白洋梓帮怀中人理了理有些偏长的发丝,“这几天有什么不舒服么,听叔叔说你晕倒了,沈纪月还说你感冒了,现在呢?好点了么?”

“别提了好不,那么丢脸的事心里一急扑通一下就栽倒了,我爸我妈两个人愣是没扛动我”许翰文低下头,脸上红红的,“还是我爸的小司机叫楼下保安帮的忙,丢脸死了!”

“怎么回事?没去吕医生那里看看么?”白洋梓担心的不行,紧紧环住许翰文,眼睛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想看看有哪里伤到了。

“能有什么事!就是精神紧张了,呵呵,醒来以后就被我妈关在家里了”许翰文一摊手,一脸无奈。

“过两天我带你去产检,让吕医生好好给你检查一下。”看他站了一会儿就用手撑腰,白洋梓急忙拉着许翰文到沙发上坐下,“我去厨房里帮帮阿姨。”

许翰文拉住他,“干嘛啊,你刚出院,坐下歇会儿,我去帮她她都把我赶出来。”

“阿姨生我气了”

“没有,不知道她别扭什么呢。吃完饭,一会儿咱就回家!”

“文文,别闹脾气。这次是咱俩做的不对,确切的说,是我做的不对。我应该先和长辈商量的,让你一个人照顾自己还要照顾我。他们担心生气也都没错。”

“瞒着他们也是怕他们担心啊”

“好了好了,你坐这儿休息,我去帮忙。”

白洋梓到厨房里帮忙,许妈妈让他到外面休息,虽然语气不善,脸上也没有笑意,可白洋梓知道她也是想着自己的身体。

白洋梓笑了笑,把许妈妈炒好的菜盛进盘子里,放在一旁。

许妈妈没以前那么和颜悦色了,却也并不是刻意为难白洋梓,没有让他炒菜,只让他在一旁看着。

寻了个机会,白洋梓很诚恳的开口,“阿姨,这次的事情是我的错。我应该先和您还有叔叔商量的,翰文是这样的身子,我又了解他倔强的性子,应该知道他不会愿意请来的阿姨照顾他的,应该考虑周到些再做决定的。阿姨,对不起”

许妈妈没有抬头,用竹铲子拨拉着锅里的蔬菜,一言不发。

“阿姨,我我想今天”

“捐了一个肾,以后要注意保养,少吃点油腻的,你以前就不好烟酒的,以后也别碰了”许妈妈把保温桶里的汤盛出来,递到白洋梓手上,“喝吧,上午熬的牛尾汤。你刚出院,先把身体养好,文文我先照顾着,让他再在这儿住几天吧。”

白洋梓听了前面的还很感动,可再听后面的,就知道许妈妈还是不放心。刚想再说,许妈妈端了盘子去外面摆桌子开饭了。

一顿饭吃的挺沉闷,许翰文不断活跃气氛,但是许爸爸和白洋梓在饭桌上一向不多话,许妈妈今天也是板着脸。

最后,白洋梓还是没能把许翰文接走。

许爸爸送他出去的时候,劝他别急,慢慢来。

接下来的几天,白洋梓的假期还没结束,就天天往许家跑,可不管他怎么说,许妈妈还是那句话,“你身体没复原,又没什么经验,文文还是我来照顾。”

就在白洋梓觉得自己快要无计可施的时候,一个晚上,一个电话把他从睡梦中叫醒。

许爸爸说,许翰文病了,他和许妈妈扶不动他,让白洋梓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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