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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风华：灵族》 楔子 有的人活着，他却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却一直活着。 浩荡黄沙，漫天飞扬。 黄沙之下，一片古城静静长眠，经久不起。 无尽黑暗中，有一双深邃的眼缓缓睁了开来。 他笑得沧桑，笑得温柔：“以八千岁为一大春，八千岁为一大秋。历经万载，吾终将归来。” 以鬼的形态，以灵族的身份，回到你的身旁。 有的人死了，他会一直被人记在骨髓里，生生世世。 永不磨灭。 第2章 考古教授 卡莫兹学院位居a市，是华夏唯一排入世界名牌私人大学的学院。 在这里学习和教授知识的，无一例外都是上流社会的贵族。当然也有平民，却是屈指可数——用他人的话来说，卡莫兹学院就是一家让你的钱有来无回的黑心银行。 即便耗损金钱，卡莫兹学院还是成了华夏人眼中最好的学府。 秦若璇站在学院门口的公爵雕像旁，一边啃着肉包子一边用眼光打量进出的每一个人。当一个浑身打扮偏欧美贵族风的少女盈盈而来时，她的目光顿住了。 顾念知道秦若璇在注视自己，她温和地望了回去。 那个啃着肉包子的女孩，长着一副精致的娃娃脸，身材娇小，她本应是甜美的，却因为头发扎起了当下流行的脏辫，又穿着潮牌宽松服的缘故，面上还配了一副圆框眼睛，故而多了一分清爽的气质。 岁月是一把锋利的刀，磨平了所有人的性子，还有容貌。但它也是温柔的，至少是对秦若璇温柔的。时间似乎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恋人，停留着，眷恋着，许久不愿离去。 犹记得当年初见时，那个一脸天真无邪的女孩，伸出胖嘟嘟的手，大大咧咧地笑着说：“初次见面，你好！我叫秦若璇，以后就是朋友了，请多多指教。” 真是一如初见呢。 顾念心里感叹着，脚步却不曾停下。她走到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秦若璇身前，将手置于胸前，弯腰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欧洲贵族礼：“好久不见，我的女王陛下。” “舍得回来啦？”秦若璇吞下最后一口肉包子，慢悠悠地开口，“不待在他国度余生了？” “心里惦记着你和安生，我又怎么舍得一个人呢？”顾念话音落下，前者便一把上前，狠狠地拥住了自己。对于这个举动，顾念表示见怪不怪了。她伸手回拥住秦若璇，目光温柔。 片刻后，秦若璇忽然发现来往的人几乎都在用异样的眼神瞟向自己这边。她的眼皮抖了抖，然后连忙松开顾念。 “念念，暑假开始的时候，我有发给你一首歌。你练习了吗？”秦若璇帮顾念拎了一个包，带着顾念一边朝学院内走去，一边开口问。 “你知道的，顾郁给我布置了很多任务，又要抓鬼又要抓人，我没时间啊。”顾念歉意地笑了笑，见前者目光微沉，似有愠怒之色，连忙把滚到喉咙边的话吐了出来，“不过刚巧最近几天不忙了，我就抽空练了一下。” 顾郁是她的兄长。在他面前时，她从不这么直接地喊他，而是喊顾先生。只有私下里，在秦若璇和安生面前，她才会这么直截了当地称呼那冰渣子。 “你要是记不得毁了我辛辛苦苦给你安排的表演的话，周六你可得全权负责我的国际嘉年华之旅。”秦若璇瞪了瞪顾念，如稚童一般的娃娃音不断传入前者耳中。 “好。”顾念失笑。 都成年了，还这么喜欢去游乐园玩。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呢。这样天真无邪，多好。不像自己，活在黑暗里，和黄泉，和死神打交道。舔着刀剑上的血，以此谋生。 顾念的眼微微一暗。 “最近阴界有些不太平，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总感觉，有什么大东西要醒过来了呢——”快到宿舍时，一路沉默的秦若璇忽然幽幽地开口。 “大东西？阴界和阳界安静了几千年，灵族也渐渐被他们认知——怎么会不太平呢？”顾念清秀面颊上嵌着的长眉微微一蹙。 秦若璇摇摇头，其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这都是那个人告诉自己的。 “我们的宿舍，还真是让人怀念呢。”顾念也不追问，她抬头看着眼前那三层楼的欧式豪华别墅，抿唇一笑。 “行了行了，不就两个月没和你的房间一起睡嘛，你先去教堂吧。服装在那边，你穿的时候小心点，它经不起折磨，很容易坏的。”秦若璇嫌弃地瞥了瞥她，一把夺过前者手中的行李。 顾念唯一不敢违抗命令的两个人，一个是顾郁，还有一个就是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娇小少女。她耸了耸肩，转身朝着百米钟楼旁的欧式建筑走去。 “真不知道她看到那件衣服时，会不会惊讶？”一缕温柔如水的女声，倏然闯进望着顾念背影发愣的秦若璇的耳中。 秦若璇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她们宿舍的第三个，安生，她没有侧头，只是有些烦躁地咬了咬唇角：“记不起来，不惊讶才好呢。” “可是，这是你一手为她设计的游戏啊——”女声依旧温柔，却似一根针，突然的扎到了秦若璇的心。 她把余光投给一旁不知何时到来，生的很是温柔的长发美人，忍不住冷哼：“是啊，是给她设计的游戏。可游戏主角脱离了策划师一手设定的剧情，越跑越偏，我能有什么办法？” 安生学着顾念刚才的样子耸耸肩：“反正你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不如顺其自然吧。随她去，反正结果一样。” “虽然是这样，但我是真的想帮他们的。明明是想叫他们早点碰到的，可我算来算去就是算不到他们相遇，我去阴间往生簿一查，那厮早就滚到六道里去轮回了。要再想和顾念见面，还得再等上一万年。我的时间不多，我不想等，我也耗不起。”秦若璇看了看远方渐渐落到山头之下的残阳，本来水灵灵的眸子渲染上了一层氤氲，变得更加水灵灵了。 “命嘛，冥冥中都是注定的。当年，她亲手选了一个，你就由着她去又有什么不好呢？反正只要她回去了，你不就达到了设计这个游戏的目的了么？”安生拍了拍秦若璇的肩膀，轻轻宽慰。 秦若璇没有接话，她抿着唇看着斜阳西下。一缕惨淡的云烟从心间蔓延而起，秦若璇忽然有些丧。 这夕阳西下，可真像是一个人经历了生老病死，到了尽头的模样呢。想要奋力挣扎，却是徒劳无功，最后还是沉入了海平面之下。 那个人……不也一样吗？ 教堂坐落在草坪的最东边，它正对着太阳下山的地方。每天日落时，学院里会有数以不计的人蜂拥而来，挤一块地方欣赏那日落之景。 大概因为今天是报名的缘故，教堂异常安静。 可如果细看，你就会发现有一道瘦瘦的身影坐在教堂前的台阶上，双手抱着膝盖，静静观赏斜阳。斜阳把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似乎要与这个看上去很孤单的小孩融在一起——至少在苍老的太阳前，顾念是个很小很小的孩子。 直到最后一缕阳光被天际吞噬，那轮半残的玉轮升入了长空，顾念才缓缓把视线挪向手中紧紧提着的袋子。袋子里是件古装，不知道为什么，古装正散出一阵又一阵的霉味。 “命啊，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呢……”顾念抿唇低低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眼眶染上了浅浅的红意。 翌日，开学典礼如期召开。偌大的教堂里，只见狂欢的贵族，不见一个老师——卡莫兹学院对学生们管的很松，每一届的开学典礼学院都让他们自己全权举办，这一届也不例外。 顾念穿着那套带了霉气的古装上台表演完后，在无数掌声中转身步入更衣间，卸了满身浓妆，小心翼翼地收起那衣裳，然后选了最安静的一隅，一边喝起调过的白兰地，一边打量着四方。 她很想离开的——今天顾郁也来了。 作为上一届最杰出的学长，顾郁当之无愧成了所有新一届学子们追捧的对象，开学典礼邀请他自然也是不例外的。可只要有顾郁在的地方，哪怕顾念再喜欢，也会如坐针毡。 就好比现在。 为了躲避顾郁的视线，顾念刻意选了最偏僻的地方，还头一次推脱了秦若璇的邀请。不过幸好他今天被一群学弟学妹们围着，不然自己肯定会忍不住当众开喷的。顾念如此想着，又忍不住哀怨起来。 教授怎么还不来啊—— “不好意思，爱丽丝，让你久等了。”在她抱怨完的下一刻，一抹慈祥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顾念抬头看了过去。那是个胖嘟嘟的黄发老人。他带着一副厚厚的厚厚的圆框眼睛，看起来格外慈祥友善。此刻，那副眼镜因为挤过人群的缘故，已被歪歪扭扭挤到了一边，就差一些便要掉下去了。 爱德华教授匆匆来到顾念跟前，扶了扶眼镜框，然后兴奋地开口说：“爱丽丝，你可真是我的幸运女神！托你的福，我找到那片古遗迹了！”因为过于激动的缘故，他的脸一下子变得涨红，就像吃了很多辣椒一样。 爱德华教授是研究世界考古学的顶级教授，一辈子从事考古行业。据他所说，他最热爱的就是探索发现华夏的古代文明，尤其是那些未知的文明——一旦发现一个未知文明，他就可以得到考古学界的最高成就奖，也就可以得到丰厚的奖金。靠着这比奖金，他的后辈可以衣食无忧。 顾念端着酒杯的手有一瞬的轻颤，她笑了笑，有些漫不经心地祝贺：“是吗？那恭喜您啊。” “据我化验的结果，那古文明离现在至少也有八千年的历史。而且，有极大的可能是一个未知文明！”爱德华教授说的胡子都抖了起来，他缓了缓自己的情绪，才把手里的一碟资料递给前者。爱德华教授充满歉意地闹了闹后脑勺，“很抱歉，忘了你约我来的目的了。这是你要的y国女王陛下的资料。这可是私密，不对外开放的，你可不能给别人看。” “我知道了，谢谢教授，等我回来帮您一起挖掘古墓。”顾念优雅地鞠了一躬，“那么，我先走了。” 然后也不看爱德华教授因为自己要帮他而更加兴奋的表情，转身打开一旁的小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喧闹的地方——方便离开，这也是她选择待在这一隅的原因。 第4章 棺椁少年 凌晨三点，y国雾气朦胧。没有一个人穿行于pm25之中，就连车子也是一样。所有的灯几乎都被雾霾笼盖，只要离了五米的距离，就已经模模糊糊了。 y国首都l市最大的私人医院也是如此。 医院顶楼，手术室前。 一个模样冷峻，五官分明的黑衣男子坐在长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红红的三个字，目光幽暗，闪烁间明灭不定。 顾郁的薄唇紧紧抿着，一丝不快从此间流淌出来。 二十个小时前，他正在工作时，私人电话突然被打响了。 这部电话除了顾念，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顾念在此刻打了电话，一定是出了什么事。顾郁放下手头的签字笔，拿起手机按了接通键。 耳畔并没有传来熟悉的温和女声，而是一道陌生的男音—— “顾先生您好，很抱歉我们破解了顾小姐的手机给您打了这通电话。实在是打扰您了，但是我们有非常要紧的急事。顾小姐在女王陛下的慈善拍卖会上受到了袭击，被狙击枪打穿了腹部。她出了很多的血。她是阴性熊猫血，很抱歉我们的库房暂时没有这种血源——您与她是亲生兄妹，据我们调查，您也是阴性熊猫血。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您来一趟y国。如果调动血库的话，顾小姐可能会错过最佳的抢救时机。” 那人说着一口流利地道的中文，只是中文的内容让顾郁足足震惊了三秒。 他回了神后，迅速挂了电话，让手下开着私人飞机直奔y国。直到看着顾念和自己的那一袋血进了手术室，顾郁绷紧的心弦才慢慢松了下来。 麻烦精，就会惹事。连一个一个只有百年修为的魔种也干不过，如果不是当时被什么东西护住了，现在估计—— 顾郁的眼皮跳了跳，冷沉的眼愈发冰寒。 “叮！” 手术室三个红字转成了绿色，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带着浓浓的消毒水味道从里面走了出来。为首的一个手里还拿着沾血的刀具，他是主治医生。 这是顾念的血—— 顾郁这么想着，目光冷冷地注视着面色凝重的主治医生。 “顾先生，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输血手术非常顺利，我们成功将子弹取了出来；坏消息是顾小姐在手术之后起了一些不良反应，需要待在重症监护室观察72小时。如果72小时候顾小姐还没有醒过来的话，请您节哀吧。”主治医生摘下手套，挥了挥手，指挥着护士们将一座病床挪向重症监护室——床上躺着的人瘦瘦小小，脸色苍白，正是顾念。 在为顾念安置好仪器后，医生和护士长长舒了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体相继离开。只留下一个穿着黑色潮牌衣服的冷峻少年，目光微怔地看着重症监护室里被一堆精密医疗仪器包裹的女孩。 准确地来说，他是在看女孩旁边静静站着的，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清秀女孩。 这个人的模样，可不便是顾念么？ 顾郁知道，站着的顾念，现在是属于灵族的——她离魂了。 “我记得，当年火海里，母亲也是这样子的呢。你说我穿连衣裙会和母亲一样优雅迷人吗？哦，对了，那把火，可是你亲手放的。是你杀了母亲，我最最亲爱的……”顾念低低地笑着，笑得纯真无邪，如同一个稚儿。她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坦坦荡荡地对上顾郁的眸，把那最最厌恶的二字轻轻吐出了唇，“哥哥——” 顾郁没有说话，只是手心紧握成拳，拳头在不断颤抖。 “一叹一生缘，一念一亡愿。可笑长生人，可叹短命魂。”顾念嘴角的弧度勾勒的愈发明显，弧度里的讽刺嘲弄也愈发明显。她慢吞吞地迈开一双赤足，慢吞吞地穿过防弹玻璃墙，再慢吞吞地与顾郁擦肩而过，最后与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无尽黑暗融为了一体。 顾郁的身形立于长廊之上，惨白的灯光把他照射的如同一尊雕像，远远看上去是那般萧瑟。 华夏b市，凌晨十点。 爱德华教授早早地就在实验室忙碌起来了。今天是开工挖掘考古现场的第一天，他必须要带足工具，大干一场。 只要得了荣耀，他就可以让后辈衣食无忧了。说到后辈，爱丽丝不是说好等她回来要帮自己挖掘古城的么？一定是在y国找到了帅气的贵族公子哥，和他夜店通宵去了。 爱德华教授激动地想着自己荣耀满归的样子，毅然决然地把顾念抛到了脑后。他收拾妥当后，拉着行李箱匆匆踏上了从b市飞往j市的直达航班。 历经十个小时的飞行，在抵达j市s区时，爱德华教授直感觉自己这把老骨头撑不住了。他咬了咬牙，把休息的念头拍飞到了九霄云外，然后带着一众考古队员来到了某片林区——这里是古城遗迹的地址，开始了第一轮的挖掘。 顾念用了片刻的功夫，从y国飘回到华夏后，随着爱德华教授一起来了j市。 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把树木连根拔起挪到一边，再小心翼翼地用铲子掘地，顾念只感心里一阵好笑——这古城遗迹被黄沙掩埋了八千年，至少在地下数十米。他们这样一点点一点点地挖，会挖到心态爆炸吧？ 顾念自觉无趣，转身飘向林区的东边。 那里是一座说高不高，说矮不矮的丘陵。丘陵上树木繁茂，根枝粗壮，看上去似乎已经有了很悠久的历史。 顾念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木，直接入了丘陵的内部。她现在的五官比人族敏锐了太多，也因此能够直接看到丘陵里头的陵墓。 把丘陵掏空了的巨型陵墓。 目光不断打量着陵墓最外圈数以不计的金银财宝和几乎腐朽殆尽的机关，顾念默默地想，这个有钱人，为了防止自己的遗体被毁坏，竟然在陵墓外面放了这么多的稀罕宝贝。 真是暴殄天物，浪费宝物的价值。不过也确实是管用的。一般盗墓贼挖墓只为一个目的，那就是谋生。谋生的根本，是钱。只要有了钱，谁会干掘人家祖宗的坟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呢？ 因此一旦有盗墓贼发现这陵墓，大概只会把外层洗劫一空吧。 顾念赞许着这墓主人的智慧，慢慢挪动着一双玉足，朝着更里头的隧道走去。隧道两旁铺满了玉石和黄金，就是地上也嵌满了珍贵的水晶。夜明珠在隧道里闪闪发光，似乎成为了这无极黑暗中唯一的太阳般的存在。 隧道被一道石门堵住了去路。石门的中央雕刻着七颗类似于星星的图案，看上去竟有些像玄幻小说里的阵法。 奇怪的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从心尖涌上来，顾念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图案，目光闪烁。 从刚才进了陵墓开始，她就能够触到东西了。这墓室的主人，改变的磁场还不是一点的大。 突然的，一种巨大的吸力蜂拥而来，叫嚣着把措手不及的顾念卷到了石门之后——陵墓的主墓室内。 顾念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远超凡人的视觉慢慢挪动它的工作体——眼球，四下打量。墓室的三面墙壁安着大大小小的，各式各样的长明灯，就是墓室中央的棺椁四围，也摆满了造型精致的玉质莲灯。 “用蜡烛燃烧来耗损氧气，再加上特殊秘药，以保棺材和内部尸体千年万年不腐不朽。真是个聪明的人呢——”顾念呢喃着，目光飘向棺椁上的那些图案。 说是图案，其实更像一种类似于甲骨文的字体。 顾念还没有来得及细看，刚才的那股吸力又倏然出现，把没有一丝戒备的某位直直吸入了棺椁之中。 巨大的冲击力和冰冷的触感接踵而至。饶是此刻身为灵的顾念，心里也扑腾扑腾狂跳起来——她扑到了一具可以被自己称为祖宗的尸体的怀中，最悲催的是，她感觉自己被锁在了棺材里，怎么也无法出去。 一阵惊悸过后，心慢慢静了下来。顾念小心翼翼地撑起身子，把那具尸体的外貌尽数看了去。 只一眼，她就明白了惊艳的意思。 这是一具少年的尸体。 少年的五官和那些国际女影星想比，也要胜出好几分。他的轮廓仿佛是被长天一笔一画认真勾勒出来的，那样精致。少年的眉间点缀着一颗朱砂，和那一身红衣相结合，把少年衬托的愈发像个画里精灵。少年有一双极其好看的凤眸，如果现在是睁着的话，一定会让无数女子为之倾倒，为之疯狂吧。 顾念愣愣地看着少年的尸体，樱唇蠕动颤抖，却只吐出了四个字：“原来是你……” 那个曾在她梦里笑得开怀，笑得爽朗的俊俏少年郎，现如今出现在她面前，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顾念忽然很想哭。 她垂眸伸手，就要缓缓抚上少年苍白的脸颊时，少年却缓缓睁开了凤眸。 眸如繁星，繁星璀璨。 眸里带笑，笑如桃花。 “活的开心些，不要再死了，乖啊——” 低低沉沉，覆满磁性的声音盘旋在眼皮子越来越重的顾念耳畔。在她意识消失前，她清楚地看到，少年的尸体缓缓挪动了起来。 不，不对，是灵。 棺材里的，才是已经腐朽的尸体。她看到的，是附身在尸体上的……少年的灵魂啊。 第5章 余生安然（一） 一个人要等待多长时间，才能等到自己的意中人。 秦若璇思考这个问题思考了很久，从她认识那个人，因为那个人想起另一个人开始，她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 某家私人医院顶层的洗手间中，一个相貌甜美，穿着一身潮牌衣服的女孩正静静注视着镜子。如果有他人在场，一定会认为这个女孩子在自恋，在臭美。 “你说这辈子，我等不等的到他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秦若璇轻轻地开口问。仿佛镜子里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一样。忽然，她失声一笑，“哦，对不起，我忘了，这是个游戏。” 这只是个游戏。游戏里的一切，都是按策划师的设计造出来的。怎么会有设计之外的东西呢？秦若璇伸手捏捏镜子里自己的脸，笑着说：“开心点开心点，这辈子没有也没关系啦！大不了等不到嘛！有什么好丧的。再说……他本来也不是你的。”可笑着笑着，却慢慢地凝住了。 果然还是有些想他呢。秦若璇丧丧地叹了口气，然后拎起一旁的水果篮离开了洗手间。 今天早上有个陌生的女人突然打来一通电话，说什么顾念现在已经苏醒，在a市的某某私人医院里，叫她自己去。挂了电话后，秦若璇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有些发懵，顾念就是出去了一趟，把自己送到医院里又是什么情况？秦若璇匆匆收拾了一下，也没有请假——反正那糟老头子不在，他考古去了，就直奔顾念所在的医院。 医院天台，一个坐着轮椅，穿着韩式病服的少女一边沐浴午后暖阳，一边把玩着一直精雕细琢的血色凤凰手镯。 顾念小心翼翼地玩赏着这镯子，目光微空。 那天醒来后，她的手里就莫名多了这支镯子。她感觉自己就像做了一场梦。梦见自己被灵族魔种刺杀昏迷，还梦见了一个睡在棺椁里的灵。 好虚幻。 但手里镯子温热的触感和这一身的病服却告诉顾念，这一切都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 “这么吹风，会着凉哦。”温柔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安生，一个带着执念的人，可以让执念长存，让自以为最是轰轰烈烈的爱长存不枯不朽吗？”顾念低着头，蠕动唇角，轻轻地问。 安生抱着大衣的手抖了抖。她把大衣披在顾念身上，然后抬起眼睛俯瞰整个a市。良久静默后，才接了顾念的话：“大概是可以的吧。如果彼此深深记得的话。” 顾念把玩手镯的动作顿住。 深深记得……说的很好听，可谁能真正做到弥塞和月欧那样呢。顾念心里嘀咕。 弥塞神话里，诸神之王弥塞和诸神之后月欧是一对恩爱无比的夫妻。他们曾一起下凡历劫时，因为灵族的插手而分开了数万年。弥塞和月欧受到了许多男女的追求示爱，还受到了灵族的阻挠，但他们对自己的爱情矢志不渝，一直奉承并坚守着自己的信仰。最终感动了灵族，释放眼线，使其重逢。 顾念清楚地记得，在那篇故事的结局，弥塞和月欧重逢时，他们紧紧相拥，并约定在每一生每一世，只要彼此深深爱着记着，就会让至高无上的爱情长存不朽——他们把这段誓言刻入了彼此的灵魂，永世不忘。 “矢志不渝的爱情，在现在是不可能有的。你看看那些年轻人，那些不是被钱，权，名誉冲昏了头脑。都不知道有多少白菜被又老又丑的肥猪拱了。”见顾念为自己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而略显懵逼，安生拍了拍她的肩膀，“现在呢，你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那些不切实际的什么忠贞爱情，欢迎以后随时和我扯。” 顾念撇了撇嘴。 每次一讲到爱情两个字，她就变成这毒舌样子了。真是个古怪的妮子。 “看你们聊的这么嗨，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们一人发一把瓜子？”秦若璇不咸不淡的娃娃音从楼梯口飘来，突然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倒是不知道璇璇变慢了，买一篮水果也需要这么久。”安生面色温柔，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她看了看有点尴尬的顾念，声音淡淡，“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送。”秦若璇面上扯起一抹明媚的笑，直到那温柔的身影离开了自己的视线，才转成了阴测测的冷。她把一张几乎被揉成纸团的报纸丢到轮椅上的少女腿上，声音寒沉，“知道后果吗？” 面对这股无形的威压，顾念把贵族的从容不迫展现到了极致。她慢吞吞地把镯子戴在腕上，再慢吞吞地摊开满是褶皱的报纸——这是一份a市晨报，今天的晨报头条上是用黑体写着“震惊！某国著名考古学家勘察出一片未知文明！”的一行字。 “一个未知文明，没什么好奇怪的。除了和灵族牵扯上了一点关系，反正他们早就知道这世间有灵族的存在了。”顾念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秦若璇当然知道某人口中的他们是指俗尘之人，她微微咬牙：“确实。但你知不知道，一旦这个文明被公众于世，爱德华那个糟老头子就会成为罪魁祸首，引来灵族无休止的追杀，直到死亡？” 这报纸是她坐电梯时闲得发慌从架子上随意抽的。如果不是碰巧抽到了今天的a市晨报，又碰巧看到了这么一行醒目的大字，秦若璇觉得自己可能得等到那糟老头子在颁奖典礼时才知道这么一片文明被他们挖了出来。 该死的老头子，他知不知道自己会大祸临头？秦若璇紧紧抿着唇，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顾念愣愣，老老实实地摇头。 “那个未知文明，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在了。”突然间，秦若璇收了满身寒冷。她有些颓废地弓着腰，一双好看的凤眸竟头一次染上了顾念从未见过的悲意，“它长眠在地下有什么错，为什么要把它重新展露在世人眼前呢？这个世界，这么脏，它会被玷污的……” 听着秦若璇尽说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顾念波澜不惊的眼微微一闪。她抚了抚手上的镯子，轻轻说：“你似乎对这个文明很熟悉。” 阳光温暖宠溺地铺洒在秦若璇长长的眼睫毛上，一闪一烁，如同一个在和大人撒娇淘气的小孩。她深深看了顾念一眼：“八千年前，云天的君王和灵族有着很深的渊源。如果你不想做阿拉雅的话，就把自己的光芒收一收。有的时候，藏在乌云底下，是很明智的聪明人的选择。水果给你放在病房了，自己去吃。还有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你的伤口正在以一种近乎变态的速度愈合，不出意外的话，两天后就能够办理出院手续。”说完看也不看顾念，就直直转身走了。 顾念若有所思地摩挲起下巴。云天，那个未知文明的名字。 阿拉雅是弥塞神话里最早死去的神。她因为把自己过强的能力展现在了世人眼前，最终引来恐慌和猜忌。人们把她骗到了天罚之地，以无尽神火把她燃烧成了灰烬。璇璇这是在警告她，不要锋芒太露，否则会招惹杀身之祸。她和安生一样走的匆匆忙忙，似乎在守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呢。 可是，谁在谁的秘密里，谁忘着谁记着，还真是拿捏不准。就好像重重云雾之中，你永远也猜不到那个要杀了你的人会出现在什么地方伏击你一样。顾念目光略空地看着手上已经沾了自己的体温的镯子，忽然低声笑了笑。 卡莫兹学院的周日是宁静而安详的。钟楼顶端，那只已经存在了几百年的大笨钟正以一种低沉悠扬的声音，慢悠悠诉说自己满身古老的魅力。 身为贵族的学生们在一个星期的第一天，是绝不会把大好时光浪费在散步这种消遣时间的事情上的——他们忙着去交际，去练习自己的技能，以在将来为家族出力而做准备。 安生坐在草丛上，目光温柔地看着眼前的空荡荡。 准确来说，世人眼里是一片空气。而她的眼里，却倒影着一座辉煌的木质阁楼。阁楼一看便知道有了些年头——木头墙上布满了一块一块的青苔，就像一个被人掐得遍体伤痕的孩子，那般让人心生同情。同情它的破败，叹惋它的没落。阁楼的前面，站着一个一身白色长袍，满头长发用玉簪绾住，长得文文静静，唇红齿白的俏公子。 俏公子仿佛瞧不到安生似的，正扛着一把比他还高处些许的铁锄头，一下又一下奋力地锄着身前中满了蔬菜的地。当然这蔬菜常人是看不到的。 “阿余，累了要记得歇歇。”安生伸手，佯装着抚摸到俏公子的头，温柔地笑着。 第6章 余生安然（二） 俏公子好像还是没有听到一样，依旧一下一下地锄地，一边锄地一边嘀嘀咕咕地念叨着：“阿然喜欢素食，我可需得多种些。讨了她欢喜，我也便欢喜了。”俏公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因劳作而发红的脸颊突然多了一份沉溺。 安生的鼻子很不争气地酸了。她僵硬地收回自己的手，静静地看着俏公子锄地耕作。越看越失神，越看越发愣。 “和你认识了这么久，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你还有一个这么俊俏的少年。”耳畔飘来的随和空灵的女声，把安生一下子从失神发愣里带了出来。 “这个阁楼，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在每月十五，也就是阴气最重的时候，才能把它祭出来。”安生昂头对着天空，声音温柔的让人心疼，“阿余啊，是个很傻很傻的傻瓜呢——”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衣裙飘飘，长发也飘飘，远远看过去就好像是电影里走出来的文艺女青年一样。尤其是那股温柔而略带忧伤的气质，那绝对是男人眼光停留的最好借口。 “介意和我分享一下你的故事吗？”顾念一边默默地想着，一边把一个杯子递了过去。杯子里是今天刚到的顶级猫屎咖啡——她知道安生喜欢喝咖啡，就带了一点过来。 “我的荣幸。”安生没有接过杯子，她慢吞吞地把头低下，然后又慢吞吞地把目光投向阁楼，“他叫余生，是我上一辈子，最大最大的遗憾。” 那是一段很久远的记忆了。 安生记得，她第一次和余生相遇时，是在一个绵绵大雨之日。那个时候，安生是一只灵。那个时候，余生是一个寒门书生。 “我记得那天雨下的很大，身为灵族的我，是很喜欢这种阴郁之气密布的雨天的。我坐在这座阁楼阁楼之上，静静地看着窗外行人匆匆路过，直到把目光放在了木桥上。” 顾念喝了口猫屎咖啡，然后顺着安生指的方向看了看阁楼的最高处。安生的瞳孔都没有聚焦，她还沉在回忆里呢。顾念这么想着，静静听着安生讲述她的过往。 说得再准确点，应该是她的前世。 安生说，当时行人很多，但她一眼就瞧见他了。就像一个明星，在茫茫人群中，你总能瞧见他——因为他与众不同的气质。那个长得瘦瘦弱弱，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但眼里带着与同龄人不一样的坚毅的温柔少年，就这么撑着一把破烂的油纸伞，失魂落魄地站在桥上。他怔怔地看着涟漪四起的小河，长久不语。路过的行人都用一种异常的目光看着少年——但他们只看了一瞬就离开了。他们需要归家，与妻儿父母相伴。 从少年怀里紧紧夹着的一捆书安生就知道他是个书生，还是个穷酸的落榜书生。今天是科考揭榜的大日子，他这么颓唐，只有一个原因。 他名落孙山了。 “我看见他抬起脚似乎要跳河自尽，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少年不能死。他被我看上了，怎么可以死在我的前面呢？虽然后来他还是走在了我的前面。”安生笑笑，一副很无奈的模样。 安生不想少年死在那小小的河里，她觉得少年应该是有一番大事业的。于是她施展法术，以一个眨眼的时间出现在少年身侧。行人们并没有在意到突然多了一个人，因为桥上本就人挤。 如此大雨，河水冰冷，公子若要沐浴，不若赏脸去小女的阁楼。公子面相好，染了寒气可是会破坏命格的。她记得她是这么说的。 少年明显地愣了愣，而后转头看向开口说话的人，再度愣了愣。 “我见他眼里有些懵，大概是在想他那样一个寒酸书生，怎么会有女子来问话。阿余啊，是块实实在在的木头，又腐又朽的。不过幸好，我能雕刻它。”目光里倒映着余生锄地，汗如雨下的身影，安生的眼里盛满了温柔。 安生顿了顿继续说，那个时候她是个性子浮躁的，见少年还在愣着，就干脆利落地施法把少年带到了阁楼里。 “这算是劫色吗？”听安生讲到这里顾念差点把那珍贵的咖啡喷出来，她优雅地擦了擦唇角溢出来的咖啡渍，斜眼瞥了一眼旁边的女子。 “算吧。现在想起来当时阿余对我灵族的身份是有着几分畏惧的，不过有有什么关系呢？他喜欢我，在见到我第一眼时，他就把我烙进他脑海里了——就像我对他一样。我们一见钟情，可谁都没有戳破彼此的小心思。” 她记得少年文绉绉地报了自己的名讳，再文绉绉地感谢她的收容之恩。少年说他叫余生，她笑着说她叫安然。 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的脸红了红，许久以后才缓了过来。 少年在她的阁楼里小住了一月有余，日日沉醉于酒乐，似乎有些乐不思蜀。 “看到他那样子，我心里有点急的。我就在想啊，我看上的少年郎，一定一定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而不是一个纸醉金迷的颓唐之人。所以有一天我就问他，阿余想不想做一个名扬四方的大英雄。如果他愿意，我就帮他，然后我的条件就是让他以身相许。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后来我才知道，他那时觉得我虽然身为灵族，却根本不可能帮他做到名满天下，但他就是信我。因为……他打心眼里喜欢我啊。”安生嘴角的笑越挑越高，到最后顾念竟然看到了一丝让人心怜的哀凉。 揉了揉眼睛，安生用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那个时候，天下是乱的，朝廷是乱的，因此靠科举根本不可能出人头地——除非你拖关系或者砸钱。但余生家里除了四面墙和一满筐书还有些必用家具，几乎什么都没有。 安生筹划了一年，四处精心布局，终于在新一年鞭炮声响起来的那一天，带着一万半数是灵族半数是人族的军队，吹着号角，打响了那个王朝的第一次农民起义。 他们自称是长生天派来惩罚暴君的，诸王之王盛怒，暴君必须下台。他们所到之处，旦逢战役，就把暴君之军打得四面逃窜。 烽火狼烟四起，农民起义不断爆发。安生和少年的军队不断扩大，少年的名气也在不断扩大。 “我用了十年时间，亲手为阿余打下了那个王朝整片的江山。我以江山为聘，终于实现了曾经对他许下的诺言，也终于把他真真正正地捆在了我的身侧。我记得开国封帝，我们成亲那一天，他穿着一身威武的明黄色龙袍，用万里红妆相迎。满天花瓣飞舞，满天百鸟争翔，满天彩云飘飘，满天琴瑟和鸣。场面壮美，一度红了我的眼。我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忘的……可是，幸福终归只是一瞬间——”安生哽咽，眼眶早已红如白兔，“我为了阿余，不惜血洒疆场，不惜背负起冷血残酷之名。我这一双手，染了太多太多无辜将士的性命。长生天看着我很不顺眼，给我降了一场天罚。却是那一场天罚，叫我和阿余永远永远地阴阳相隔了。” 那场天罚，把百里之土烧得焦黄，烧得此后再不生寸草。安生满身狼狈地跪在土地中央，眼角流着殷红刺目的血泪。她笑着，同时也悲着。笑自己可以释怀，可以解脱，悲自己不能继续陪伴阿余，得让他孤独余生了。 “如果还能再见的话……真想回到那个雨天呢……一定一定要认认真真地抱你一次。因为，你是我那又温柔又呆木的傻瓜啊啊……”她记得那时那是这么说的。 “我倒在了土地上，漫天黄沙掩埋了我焦黄的身躯。当我在神界苏醒，眼里又一次盛满光明时，我却再也找不到那个愿意被我揍，愿意被我骂，一直笑的温柔，目光坚毅的爽朗少年了。神族的一位神君和我说，阿余为了复活我，以一具凡人的身躯触动秘法，上了御界，找到主宰灵族生死的帝王梵尘修罗，甘以灵魂为祭，生生世世轮为奴仆，只要能把我复活——梵尘修罗最喜欢干净的灵魂，而阿余的灵魂，正如那性子一般，是水一般的清澈。修罗答应了，吟唱了三天三夜的咒文，把我的灵魂召集起来送往神界的神池，修养千年。” 那一刻，她才知道，她的阿余，那个曾经许她一生的爽朗少年，那个曾经给她甜蜜的温柔少年，再也不会回来拥抱自己了。 “我用我积攒很久的灵力，修筑了当年我和阿余初见时的那幢阁楼。再按我的记忆造了一个虚幻的阿余。”安生擦了擦不知何时变得冰凉的泪水，她笑颜如花地看着顾念，“所以啊，这辈子，我叫安生，安然……余生。” 这辈子，因为余生，她叫安生；这辈子，因为余生，她把浮躁的性子变成了和余生一模一样的温柔。 顾念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大概就是安然和余生的爱情吧。 第7章 毒枭复仇（一） 十月的凉风最是舒服。 一边品味哈根达斯，一边漫步于公园，目光所至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金秋十月里，这是最惬意的事情。 可是有些人却总是不能把自己的生活变得平平淡淡。 a市高级警察局。 一个瘦瘦高高，穿着白色韩式卫衣，戴着一副薄边圆框眼睛的男子坐在会议室里，面色淡漠地盯着对面从容不迫，满身充斥着上流贵族独有的优雅气质的少女。 “顾念，最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你是不是又一个人去执行任务了？”男子拨了拨几乎遮住眉毛的刘海，指指桌上的那一袋白色粉末。圆框眼睛下的一双凤眼在他启了薄唇时，无比配合地流出一抹冷意来。 好像还带了一点点怒气。 “亓大队长，您重点应该搞错了吧？您不是应该问我这袋新型毒品哪里来的么？”顾念瞪了瞪水汪汪，似乎很是诧异这个宅女心目中的禁欲系男神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我没搞错。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去很危险，会把命搭在里面的？”亓阳的眼角微微抽搐，声音比刚才更冷了。别看他表面上那样波澜不惊，亓阳的心里只感觉有一壶已经烧开的水，在那沸腾，好像要随时炸掉一般。 “今天阳光很好呢，请我吃饭么？好久没吃r国料理了，有些想吃三文鱼。”顾念打了个呵欠。 亓阳噎了噎。这话题转的真是猝不及防。 “去老地方。”他摘下眼镜，目光从温和变成了淡漠。 不得不说，眼镜是个好东西，戴上摘下完全两种气质。虽然都很高冷，但顾念个人还是喜欢摘下眼镜后的亓阳。 很像她记忆力的一个大哥哥。顾念如此想着。 看着起身离去的高瘦背影，她忽然轻轻抚上了心口。 那里的衣服之下，掩盖着一条最近新添的伤疤。如果细看的话，你会发现那伤口深得诡异，几乎打穿了整个心脏。 淡淡的痛楚传播到脑海，顾念忍不住陷入了回忆之中。 半个月前。 b市港口。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身材姣好的少女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抬头望着蓝天之下，大海之上欢悦翱翔的海鸥。 顾念的右侧是一个巨大的旅游包，重量几乎是她体重的四分之一——这里面装了很多海上必备品，还有一些硬家伙。 郁郁地叹了口气，顾念温和的目光多了一抹波动。今天早上她刚把月考卷答完，就被匆匆闯入考场的一群人给匆匆带走了。 教授和学生只是诧异地看了看随那些看上去像黑社会的人离去的顾念，就继续进行考试和监考——这个学院几乎都是贵族，家族里一旦出了事，就会有像带走顾念的那群黑衣人一样的保镖，把他们直接带走。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对此见怪不怪。 还处在懵逼状态的顾念就这么被带出了学院，换了身衣服再被带到b市港口。如果不是因为她看上去十分随和温婉的话，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一定会把这个立在原地几个小时的少女给送到警察局——她一身黑色，就好像那些电影里秘密交接不可告人的东西的人。 “请问，是爱丽丝小姐吗？”在顾念腹诽顾郁第十次后，一个长得肥肥胖胖，满头黄色卷发，穿着白色体恤的蓝眼外国男子走了过来，很绅士地用英语问。 “如果你们再不来，我可真打算离开。”顾念把那只旅行包递给卷发男子。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卷发男子接过旅行包，抓着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把包反背在肩上，然后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指指港口舶着的白色巨型游轮，道特夫先生安排的事情，请到我们为您精心安排的豪华游轮里详谈。” 道特夫是顾郁唯一的的英文名，一般人和他交际时都称他为mr·顾。除了道上的人，几乎没有人知道顾郁的英文名。 确认了卷发男子的身份，顾郁慢悠悠地哼起弥塞神话里的一支小调，慢悠悠地挪步在行人惊诧羡慕的眼光下，走进那艘港口最引人注目的豪华游轮。 听卷发男子说，游轮是顾郁名下的，专门供那些上流的顶级富豪做些不可告人的勾当。 “爱丽丝小姐，真羡慕您有一位了不起的哥哥。这艘游轮一天的收入，最低也有一个亿。”卷发男子两眼发光，眼神热切。 “是吗？谢谢称赞。”顾念淡淡地道谢。 了不起的哥哥—— 是挺了不起的，了不起到连自己的亲爹亲妈都忍心下手干掉，还干的连渣都不剩一点。 顾念低低一笑，笑里透着实打实的讽刺与嘲弄。 原本对卷发男子慈善外表的好感，因为男子拍到了马腿上的举动，而直接刷成了负数。如果不是因为顾郁有事让他转交给自己，顾念保证自己一定会让他立刻麻溜地滚蛋回家找妈妈。 男子丝毫不知道自己在无意间已经得罪了某位人士，他用一种超级热情的态度为顾念介绍着甲板上每一个沐浴海风，品尝威士忌或者香槟或者红酒的人。 “如果你再说一句跟事情无关的话，我保证你以后都会被人照顾。”终于，觉得耳朵嘈杂的顾念忍不住了，她轻轻一笑，漫不经心地开口。 卷发男子抖了抖身子，立刻闭住了在顾念眼中如同老妈子一样喋喋不休的嘴。 某人口中所谓的照顾，就是把自己打残，然后拔了你的舌头，再用顶级医疗术吊着你一口小命，派专人照顾你。为了让你守住已经知道的秘密，他们会让你与世隔绝，二十四小时严加看管，丝毫不让你有任何与外人接触的机会。直到死神悄悄带走你的生命，你那悲惨的灵魂才算得到了解放。 男子是知道这种后果的恐怖的。他曾亲眼看着一个不知怎么惹了道特夫的人，在没打麻醉的情况下，活活拔了舌头，还灌了硫酸进去。那人成了哑巴之后被关进了一出无人小岛，还是特别荒僻的那种。据那些看管的人说，他后来疯了，拿着一把火柴烧毁了整栋别墅——这还不算，他还把自己做成了炸弹，在房子燃烧起来的那一刻，点燃了自己，最后连一点灰也没落下。 果然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卷发男子暗暗唾弃了一口自己，带着顾念一路左拐右拐，来到了游轮底层的一间密室。 “爱丽丝小姐，道特夫先生要给您的资料都在里面。这扇门输入了您的虹膜和指纹，请您解锁。另外，您的旅行包我将为您放到密室旁边的卧室，房门密码是您的生日。”卷发男子指指一旁的白色铁门。 顾念点点头，把自己的眼睛对上了密室的门铃处，再伸出手指按了按门铃旁安置的一个小凹槽。 “身份确认，欢迎dr·爱丽丝小姐。”机械女声伴随着门齿转动声缓缓响起。 顾念推门而入，看到密室里只有一张开会用的大理石桌。桌上摆着一台最新款的笔记本电脑，电脑旁是一枚小巧的u盘。 真不愧是顾郁的作风，一如既往地简洁明了。顾念默默地想着，走到电脑前把u盘插了进去。 电脑自动开机，屏幕先显示出一堆繁琐的乱码，乱码再慢慢汇聚成了一张容貌冷峻的厌世脸。 如果这张脸的主人不叫做顾郁的话，顾念想自己一定会用欣赏的目光去看的。 “十月八号游轮启程，环绕地球一周。此次目标是参与环游的一位顶级石油大亨，奥里希·罗本戴夫。击杀他，把石油资料带回来。”电脑里的顾郁僵硬地挪动着自己的唇，一字一顿冰冰冷冷地开口。 奥里希·罗本戴夫，非洲顶级石油大亨之一，最近几年十分出名——他为了自己的利益，联合其他几位大亨，故意把石油的国际价格抬高了好几番，引来无数人民的抱怨与愤恨。 顾郁想拿到的，应该是他故意抬高石油价格的那些资料。有了这份资料，他就能去调动国际警察，把奥里希的家底抄个底朝天，再顺道把石油价格给降回原来的模样。 指尖碰动键盘，顾念缓缓打出“ok”两个字母——顾郁知道顾念杀一个人只需要一把枪，甚至连枪都不需要就可以了。但他这次给了自己这么多硬家伙，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奥里希曾和宋欢合作过。那天你易容杀了宋欢后，奥里希就意识到自己也可能会随时遭遇不测，他把那些宋欢的部下召集到了自己身边，支以高额酬金，来保障自己的安危。如果被发现身份，就把整个游轮的人都抹除，他们不需要知道太多秘密。”顾郁冷冰冰的目光透过屏幕直视顾念，“这艘游轮在我的严密监控下，如果你放过了一个人，我就会引爆你身边桌子下安装的五公斤c4炸药。我知道你死不了，但会大残，算是给你个教训，告诉你什么时候该善良，什么时候该无情。” 第8章 毒枭复仇（二） 顾念低头，看到了桌下包装的很好的绿色盒子，顿时心下了然。 她知道顾郁这种没有感情的人是说到做到的。 如果自己放过了船上任何一个人，他就会让自己和船的碎片一起掉入无边无际的大洋。 真他妈的操蛋。一想到那咸苦的海水，还有上次漂泊的场景，饶是性子再好的顾念也忍不住在心里爆了粗口。她狠狠按下关机键，推开门去了自己的卧室。在卧室打开的那一瞬，某位人士呆在了原地。 卧室是纯正的欧式风格，只是原本应是床榻的地方换成了榻榻米。只是此刻，榻榻米之上，端坐着一个头发用发簪绾着还过了腰的古装红衣少年。少年一边喝着冒着热气的咖啡，一边把目光投向窗外辽阔无边的海下之景。他一张比女子还好看却不失刚毅的侧颜对着顾念，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后者的存在。 是那天那个棺材里的灵族少年。 “抱歉，这里是我的卧室。”回过神的顾念轻轻开口。 “我知道，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少年充满磁性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没有回头，目光依然落在外头那些海洋生物身上。 “介意我和你共享咖啡么？”顾念从旁边的柜子上取过一只咖啡杯，走到少年对面，就着榻榻米盘膝坐了下来。 “可以，如果你不怕变胖的话。”少年这才把一双妖孽的凤眼转向对面嘴角微抽的女子。他扬唇笑笑，“我叫苏柒，好久不见哦，我的故友。” “在我很小的时候，见过一位和你容貌十分相似的大哥哥。不过很不幸，他有家族遗传的渐冻症。现在，我想他应该躺在那冰冷的石碑之下了吧。”顾念为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慢悠悠地说。 “这些水里的鱼，很自由。如果哪一天你脱离了束缚自己的枷锁，真真正正的无忧无虑，无所顾忌了，你也会像它们一样逍遥自在，做你自己想做的事的，对吗？”少年优雅地抿了口咖啡，然后看看因为自己这番话而面色微僵的顾念。 “你会读心术？”顾念轻轻抱紧手中发烫的杯子，那一双嵌在脸颊上的长眉微乎其微地皱了皱。 “唔，认识你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很久很久了呢……还需要用读心术吗？”苏柒歪歪头，似乎有些不解地笑。 “最多只有一个月不到。那次我的灵魂进了古墓，看到了附身在白骨上的你。”顾念侧头，把目光对上化妆台镜子上的一个凹槽——那里有两个红点在一闪一闪，顾念知道这是监听器和摄像头，她也知道监听窥视的人的名字叫做顾郁。 “你叫顾念，寓意是念故的意思么？”苏柒放下咖啡，一双如灼灼桃花的眼里倒影着顾念清秀的外貌。 “差不多吧。”顾念用咖啡勺转动着杯子里的白开水，似乎它是一杯尚未融开的咖啡，“苏先生，找我有事吗？” “有事。我想要一笔报酬。”苏柒似乎很郑重地点头，“有一只小野猫欠了我八千年的债，现在我想找她还我。可是她在我的眼前，却似乎不认得我了呢。” 顾念拨弄咖啡的手狠狠一抖。 “我欠过您什么，能说具体点么？”顾念把余光全部落在那针孔摄像机上。 “欠的有很多呢——”苏柒垂了垂眼睫，似乎陷入了回忆。不过一会他就又抬起头，咧嘴一笑，“哎，算啦算啦！这笔债欠了这么久再拖一个世纪，两个世纪也没关系啦！反正我都是快死的人了……唔，不对，应该是快灰飞烟灭了。因为我本来就是死人了，嘿嘿——”他笑得那样洒脱，那样没心没肺，似乎毫不在意自己即将消逝的灵魂。 苏柒笑着笑着，突然敛了神色，伸手一把揉住顾念乌黑锃亮的头发。嗯，发质很好，又软又顺，和当年的那一只小野猫一模一样。 “这艘船上安装了十个炸弹，分别在三楼顶层客厅一号餐台，二楼温泉室一号厅……记住他们的位置。今天晚上十点我会给你争取三个小时的磁场干扰，把炸弹拆了。”充满磁性的声音突然回旋在顾念耳畔。 顾念有些错愕，这个灵根本没有开口说话。 “是传音入密。”苏柒笑笑，启了薄唇，“我知道你是不会杀那些无辜的人的，我可爱而倔强的小野猫——” 他的身形缓缓消失在原地，只有头顶冰凉的不曾散去的触感，和那杯未喝完的咖啡告诉顾念，这个叫做苏柒的灵，刚刚坐在她的对面，用一种揉宠物的方式揉了她的头。 顾念理了理头发，走向摄像头的藏身处。她一把把它和窃听器揪了出来，如同抓住了一个偷窃了东西躲藏的不太隐蔽的窃贼。 “电影里有句话说，世界上总会有一个人的出现，会让你觉得之前的人生都是为了等待他的到来。你说是吗？我最最亲爱的哥哥——”顾念空洞着一双看上去似乎盛满悲伤的眼睛，轻轻呢喃了一句，然后把它们摊在掌心。 一缕白色的火焰被低低的吟唱召唤于掌心之上，在针孔摄像头和窃听器的滋滋求饶声中，冷漠地将之燃成了灰烬。 晚上八点。 平静的太平洋上，沐浴微风，缓缓漂行的巨型豪华游轮灯火辉煌，在漆黑如墨的海夜中，如同一颗耀眼的明珠。贵族们盛装打扮，聚集在游轮船舱的舞厅，在优美的华尔兹声乐里翩翩起舞飞旋，欢呼雀跃声此起彼伏。 舞厅二楼，一个穿着黑色抹胸露背礼裙的女子一手端着一杯顶级威士忌，一手扶着栏杆，目光慵懒地盯着下方热闹非凡的舞厅。女子的身材很好，那一套贴身礼裙更是把她完美的曲线给勾勒的淋漓尽致。 曾经有个人对上川酒子说，有时候把男人的眼球粘在你的身上，也是杀手的一种必要本事。看着这些贵族用目光贪婪地描摹着自己的轮廓，上川酒子骄傲而自信地微微昂起了下巴。 但一想到自己是来执行任务的，她脸上的那抹骄傲立刻趋于平静。 “报告boss，保护人物已接近刺杀目标。”看着舞厅中央，那穿着一身华贵拖地长裙，似星辰般闪闪耀眼，面容妩媚的女子，上川酒子抬手装作撩头发的样子，按了按藏在耳朵里的耳麦说。 “嗯，保护好她就行了。至于剩下的人，炸死了就炸死了。”接话的是一抹温软却不失威严的女声，女声打了个呵欠，慵懒如同猫儿地随意说着，似乎人命在她眼里，还不如一条狗值钱。女声顿了顿又说，“还有，阿酒记得你刚跟我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事情吗？” 上川酒子扶着栏杆的手微微一紧。 她喝下一口威士忌，淡淡地说：“boss就是放个屁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都记得，boss的话我又怎么会忘呢。弟弟已经年满十五岁，此次任务完成后，我就会回r国，把他接到组织任你们培养，生死不论。” “真是个乖女孩。乖女孩都是有奖励的。唔，奖励你什么呢？就奖励你四个月的自由时间吧。四个月之后，处理完家族里那些烂摊子的你，一定要开开心心哦。我的乖女孩，一定是人群中最耀眼，笑得最开心的那一个。没意见吧，我可爱的源生酒子少主？”女声嬉嬉笑笑地说着，语气那样调皮，似乎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孩。 “没。”上川酒子的眉毛微微一抖，在对方把电话切掉之后，她平静的眼以蜗牛的速度放出一抹复杂之色来。 她知道，一旦进了组织，她那懵懂无知的弟弟，也许就永远也见不到明日从云端升起的太阳了。可上川酒子无怨无悔，因为她也知道，这是她欠那个人的恩情，她必须得还。 每天都用地狱自残训练来刻意忘掉曾在r国的灰暗过往，当她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已经忘掉时，她最最亲爱的boss，只随口一句话，就让她想起了全部。 就像有人给了你一个枕头，你做了梦，梦里自己富贵发达，大红大紫，却忽然被叫醒，醒来你还是一个穷人一样。上川酒子想，此刻自己的心情大概就和那穷人一样，悲催悲催，苦涩苦涩的。 r国，一切的开始，却也是一切的终结。算了算了，逃不掉就逃不掉吧！ 上川酒子猛地干完杯中晶莹的酒，然后朝着大厅中央成了众人目光聚焦重点的女子举起了空空的杯子，低低地说：“祝你刺杀成功，亲爱的……dr·爱丽丝。” 第9章 毒枭复仇（三） 死亡是生命的的一部分，它代表着一切的开始，也代表着一切的终结——人们生来就是注定要死的。 而顾念的职业，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黄泉接引者——简单来说，她就是死神派来收你人头，让你提前和死亡这个坏蛋亲密拥抱的。 不过仅限于坏人和坏灵族的头。 通灵师是阴阳师的一支，不过他们和阴阳师有些不一样。比如阴阳师需要后天开天眼才能看到灵族而通灵师从娘胎里就自带天眼属性他们从生下来就能看到灵族了；再比如阴阳师依靠自身道法降服灵族，而通灵师却是依靠自身血脉传承收服灵族。 很巧的，灵族最喜欢的食物之一，就是通灵师的血。所以千百年来，通灵师的数量少之又少。而顾念很不幸却又很幸运地继承了通灵师的这个血脉，顺道也继承了黄泉接引者这个职业。 现在，她将引领身前这个和自己共舞的人前往地狱之渊。 一曲毕，又起一曲。 “您的血色手镯很美。”和顾念共舞的黄发碧眼男子一边由衷地赞叹，一边抱着某人纤细的腰肢，用一种色眯眯的眼神盯着她的脸说，“您的躯壳也很美，我亲爱的dr·维多利亚公爵殿下。” “能被奥里希先生喜欢，是我的荣幸。”只可惜你喜欢的不是我真实的脸，赞叹的也不是我真是的身份。顾念在心里把这一句默默地补充完整后，以一个旋转的姿态翻入奥里希怀中。 贪婪地嗅着顾念身上充满神秘诱惑的可可香水味，奥里希的眼里一次又一次放出了狼一样的绿光。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死神优雅的步伐在朝自己一步一步的逼近。 秦若璇坐在摩天大厦的顶楼，双腿腾空，随随意意地晃悠晃悠，似乎毫不在意自己一旦失足，就会粉身碎骨。 她把手中的江小白喝完，又开了一瓶未曾启封过的威士忌，大口大口猛灌起来。 “什么天长地久，什么地老天荒，我可去他妈的爱情，都是狗屎！”忽然的，秦若璇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对着远方竭力大吼。风儿徐徐地刮来，一下又一下温柔地抚摸着秦若璇冰凉湿透的脸颊。 “我尊贵的女王殿下，谁惹你了？需要我帮你效劳，把他剁成碎渣喂狗吗？”一道慵懒的女声不知从何处响起，嘻嘻笑着说。 “渣男贱女，果然绝配。”秦若璇忽然冷冷笑了起来，“只可惜那女的大概不知道，他在三个月前已经染上艾滋了！” “啧啧啧，最毒果然妇人心。”温软的女声寂静了一瞬，咂着嘴啧啧叹道。 “说得好像你不是女的一样。别忘了我和你共存，说我恶毒，就是说你。”秦若璇毫不留情地反击回去，虽然在外人眼里她是在对一堆空气讲话。 “你有见过豺狼虎豹承认自己是小绵羊的吗？既然不喜欢他，干嘛还要哭呢？你知道的，我最烦你们的眼泪水的。”女声忽然便淡了几分，似乎要去会周公一样。 “我不甘心。”秦若璇咬了咬牙，把一瓶威士忌灌了一大半后，狠狠吐出一口浊气，“算啦算啦，反正我对他也没有那种太深的感觉。念念呢？她在游轮上了？” “你们感情那么好，在看到她和死神擦肩时，你会不会难过呢？”女声没有回答，只是换了个话题问。 秦若璇那一双被酒意浸染的眼狠狠一抖。她把那瓶还没喝完的威士忌使劲朝下扔去，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远处灯红酒绿的世界，轻轻地回答女生的话：“阿染，你知道的，我的世界很小很狭隘，却刚好容得下你们。” 从小到大，陪伴秦若璇最久的伙伴，叫做孤独。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尝到了世事炎凉的滋味。当年秦若璇家道中落，她受尽了平时对自己好言好语笑脸相迎的人的冷嘲热讽。有人说她克死了自己的爸妈，也有人说克死了自己的家族。年幼的她在所有人的冷漠之下，曾一度痛苦到了极致，想以自杀来终结一切。 如果当时那个她没有苏醒，没有救下自己的话，也许秦若璇根本就不会认识顾念和安生。秦若璇深深地知道，在众人面前，她能够摆出女王的凌厉姿态，可在她面前，她却连低声下气求饶的资格都没有。 “我的女王陛下，您请放心，她绝对不会死的。但是，我要给她一点教训。用血的教训来告诉她，善良，有时候也是一种懦弱的表现。”女声嘻嘻笑着，“好了，接下来是我的showtime了。” 秦若璇缓缓闭起了眼睛。 当再度睁开时，那一双纯澈的眼缓缓淌出了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慵懒，还有隐匿于慵懒之下的暴戾无情。 “唔——贪婪，欲望，愤怒，伤悲，颓唐，冷漠……这个世界的空气，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恶心厌烦呢。”深深吸了一口气，秦若璇微微皱起了眉头，却又迅速舒展开来，换上了一副笑眯眯，平易近人的模样，“那么，收割人头的时间到咯。” 劲风吹来。 风里，那娇俏玲珑的身影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如同一只主宰黑暗的蝙蝠，迅速消失在了深深的夜空里。 奥里希觉得自己的体力还是可以的，只是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只跳了两个小时，他就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开始萎靡——他全身酸软无力，突然好想睡觉，睡到地老天荒，就是世界末日来了也不想醒过来。 “公爵殿下，怎么会有两个你呢？三个……四个？不对，是五个，六个……”奥里希摇晃着晕眩眩的脑袋，在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下，轰然倒在了地上。 舞厅一下子寂静了下来，只剩下播音器还在孜孜不倦地放着几十年前的老歌。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这个舞厅最瞩目的人，纷纷在心中想他是不是吸毒了。 不然的话，他不会跳着跳着就突然倒到地上，脸红成那副样子，某个部位还直直挺起。 “shit！”一旁的一个穿着白色衬衫，下着军裤，长得十分粗壮的彪悍男见状，神色不悦地低低啐了一口唾沫，从长腿大美女的身侧离去，迅速感到奥里希身旁。他蹲下身粗暴地拍着奥里希泛红的脸颊，一边拍一边冷冷地用英文吼着，“你他妈给我起来，快点！要发春回家里发去。” 这个人给了他和自己的一帮兄弟们一大笔雇佣金。靠这比雇佣金，他们不但能洗白自己，还能安然度过余生。前提是，雇主安然无恙。可现在他那位雇主突然倒地，还呈现出了一副中了药的模样。要是出了事，谁来付那笔报酬？他可不想自己和自己的兄弟白干了一个月。 顾念站在一边，和一众人淡淡地看着那彪悍男把手探上奥里希的鼻端，面上表情由不耐转成错愕恐慌。 奥里希，死了。 彪悍男猛地站起来，抽出腰间满配的ump9冲锋枪，对着顾念暴躁地大吼：“是不是你杀了他？” 整个一天奥里希都没有和任何人接触，除了这个自称为某国公爵的女人。一定是她趁着自己和兄弟们分散注意力的时候下药杀了奥里希。该死的，都怪自己太沉醉于女色了。彪悍男懊恼不已，下意识地把这些怨气全部归给了顾念。 “我现在才知道，脑子和身体原来是成正比的。”顾念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缓缓从腰间取出一把迷你狙击手枪，一边慢悠悠地上膛一边慢悠悠地说，“只可惜，以后你和你的兄弟们都不需要用脑子了。因为，你们即将被审判于地狱。” 围观的贵族们看到对方亮了真家伙，这才意识到危险，纷纷惊呼着转身离开舞厅。 嘈杂过后，就是诡异的寂静。 彪悍男和弟兄们的数柄枪口齐齐对着顾念，顾念却在子弹上膛后，把枪收在了腰侧。 “在你们去地狱赎罪前，我大方地分享一个秘密吧。”顾念伸手朝脸上抹了抹，然后灌上笑意，从容地看向那群杀气腾腾的人，“还认得我吗？” 又是一度诡异的寂静。 “是……是你？那天杀了老大的那个服务员？你不是和飞机一起被炸死了吗？”彪悍男的脸色有些扭曲，他现在有些不太确定面前这个随和的女子究竟是人还是鬼。 “bingo。现在，是制裁时间。”顾念眯了眯眼睛，面上的笑愈发温和起来。 第10章 毒枭复仇（四） 惨淡的月光铺洒在大洋之上，轻轻浅浅地勾勒着后者深邃的轮廓。黑夜浓如墨，似乎要带着安宁和寂静一同奔赴沉沉深渊。 晚上十点零一分。 轮船在继续行进，杀戮游戏在继续进行。 “妈的，干死她，为老大报仇！”熬不住那诡异的安静，其中一个脸色苍白，长得瘦瘦高高的青年男子用英文低低骂了一句，率先提起手里的重型冲锋枪，也不等彪悍男的命令，朝着对面优雅从容的女子就是一通乱无章法的扫射。 子弹在慷锵有力的砰砰砰声中，呼啸着破空而过，在一个呼吸还没到的时间就抵达了顾念身前一寸不到的距离。 然后卡在了半空。 高瘦男子有些懵逼，这什么情况？这子弹是不是看她富贵不敢打？ 其他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能够让快速移动的物体骤然停在半空，如同卡带一样，这世间只有一种人能做到。他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忌惮与警惕。 “你是通灵师。”彪悍男和他的手下一把扔下手里的枪——他们知道子弹对于通灵师连个屁都算不上。他目光冷冷地看着面前把玩着空中子弹的女子，声音沉沉。 “猜的真准。”被拨弄的子弹铛铛铛落地化成一堆粉末，顾念笑意盈盈地看过去，目光谦和，“不用求我，我不会手下留情的。也不用谢我，我会给你们一个痛快。” 彪悍男紧紧握住了拳头，一口银牙咬了又咬，磨得咯咯响。 早知道会碰上这么难缠的家伙，打死他都不会跟着奥里希。都怪自己太贪心了，真他妈的晦气倒霉。不，不行，他要活下去，他还有好多长腿美女没有泡呢！他还有杀兄之仇没有报呢！他怎么可以就这么窝囊废五地死在一个女人手里。 不，绝对不可以！ 等等，他记得，他带了那个东西来着？ 彪悍男忽然想起了什么，在顾念扣动扳机的一刻，快速把手伸进裤口袋里。 “再见。”顾念看着子弹脱离弹夹，眼角的笑越勾越大。但很快就凝住了，然后消失于面上。取代那抹笑意的，是错愕和不敢置信。 如同刚才瘦高青年对顾念开枪一样，子弹生生顿在了半空。它们不住地颤抖，似乎想要竭力挣脱束缚自己飞翔的那股力量。可再怎么挣脱，也徒劳无功——就像孙悟空被如来佛压在了掌心之下，怎么反抗也逃不出去。 彪悍男伸手虚抓一把半空里的子弹，子弹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灵诀·饕餮？你们早就发现我通灵师的身份了？”感受到彪悍男手里爆出的那股灵力，顾念温和随意的面色沉了沉。 “那天得知老大的客机失事时，我们立刻派了潜藏在警局里的人，让他们半夜偷偷拷贝一份打捞上来的黑匣子的资料。资料传输到技术专员的高配电脑，电脑迅速破译密码和防火墙，让我们看到了飞机上隐形摄像头的内容。当我看到那女服务员也就是你轻轻动嘴就叫他们在同一时刻全部沉睡时，我心里就已经开始怀疑你的身份了。所以，我一直备着一些东西，以防万一。”彪悍男举起从裤口袋掏出来的那只古老的怀表，朝紧紧抿着嘴巴的顾念微微昂起下巴，语气要多得意就有多得意，“刚才被长腿妹妹迷住了眼睛，都忘了还有一个这玩意了。亏你自爆身份的提醒，现在，刚好用上。什么地狱审判死亡游戏的，要死也是你先死！” 看着顾念面无表情的脸，彪悍男狰狞且猖狂吼了一句，他低头默默吟唱起一段古老的梵咒。 怀表缓缓发出一缕神圣的白光，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仿佛它成了一个刚初升的太阳，在努力突破层层厚云，展现自己温柔的光明。 可顾念并不觉得它温柔。 面对那股强大的力量，她只是惊了一瞬，面色又恢复了先前的温雅谦和。 “我的领域，尔等刍狗焉敢放肆？”她两目低垂，轻轻的声音不重不轻地飘散开来。明明是温和的，却让彪悍男一行人狠狠打起了哆嗦。 因为，他们感觉到了犹如君王一般的威严冷厉，还有君王独裁的杀伐之气。 黑夜里的城市中心，灯火辉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黑夜里的城市郊外，幽暗无比，荒无人烟，静的诡异。 “哒哒哒——” 一阵疾跑的脚步声打断了郊区的寂静。 灰白的月光十分大度地洒下银辉，照亮了大地，也照亮了那个疾步奔跑的人。 那是个模样妩媚的长发女人。女人穿着一身看上去十分名贵的白色连衣裙，把那婀娜的身材勾勒的十分完美。如果不是连衣裙上沾满了一块又一块清晰可见的血渍，如果女人的脚掌没有被打穿，如果她没有面色痛苦地蹒跚奔跑的话，看到她的人一定会猜测这个漂亮女人的身份——只可惜郊区没人，除了她。 突然，一股无形的拉力袭向女子洁白的大腿，女子哀嚎着扑倒在地。 “请饶了我吧，呜呜呜，我再也不敢出轨了，我一定好好对待我的丈夫。呜呜——”女子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挪动方向朝着本处于身后的黑暗使劲磕头。 “我最讨厌的人分好几种，而你，恰好处在这一种中——浪荡不贞的女人。”如同银铃的咯咯笑声从黑暗中传出，一个戴着小丑头套的女子缓缓走出，在长发女人惊恐的眼神中来到她身前。她低头俯视着这个为了让自己存活已经卑微如同蝼蚁一样的女人，眼角的笑意随着寒冷一同上升，“你呀，想活可以啊，等下辈子咯。不过呢，是在畜生道里。那么现在，我就大方地给你一个痛快吧。快点去找阎罗老头报道，然后报上我的丰功伟绩。” 她从腰侧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迅速地扎进女人的额心。动作快准狠，就好像她已经做过很多次这种事情了。 女人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被吓得瘫软，浑身无力。于是，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把轻度不过几克的匕首终结了性命。 拔出匕首，用女人连衣裙的领口擦拭干了血迹后，女子把目光淡淡投向身后的灯火。灯火处隐隐约约传来警笛呜哇呜哇的鸣叫声——那是长发女人在第一次被女子袭击后，用电量所剩不多的手机报的警。 “警官大人，很荣幸我为您们出掉了一个很坏很坏的大坏蛋。那么，后会有期咯。咯咯咯咯——”女子听着警笛声越来越近，她优雅地朝着灯火处行了一个贵族礼，然后纵身融入了黑暗之中。 晚上十点四十。 彪悍男摸着心口大小不一的伤痕，面色阴晴不定。真他娘的晦气，碰到了这么狠毒的一个女人。如果不是他有怀表护体的话，只怕会想他那群弟兄一样，死在女人的枪口下了。 “现在，只剩你一个了。”顾念抬脚慢慢越过一地的尸体，走到彪悍男眼前。在后者警惕的目光下，顾念缓缓举起手里的枪——那里还有最后一颗762子弹，是她留给彪悍男的。 “呵，你以为你能打死我吗？”感受到那股惊人的压迫力，彪悍男的心突突跳动。他冷冷一笑，佯作无所畏惧的模样。 “怎么不可能——”顾念的话音还没落下，子弹穿破肉体的声音就这么打断了她滚到喉咙口的话。 看着自己被打穿的心口，顾念呆了，彪悍男也呆了。他们二人齐齐侧首，把目光转向那个开枪的人。 那是一个手持重型步枪的贵族青年。此刻他的脸色十分惨白，只是惨白之下却又带着莫名的兴奋与激动。 “我的上帝，我干倒了一个！”看着顾念的身躯轰然倒下，他狠狠地蹦跳了三下，然后朝着在原地发愣的彪悍男跪下，一边磕头一边说，“尊敬的先生，我已经替你打倒你的对手了。请您放过我吧！” “嗖——” 彪悍男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看着一道刀片一样的白光滑过青年的脖子。 伴随着咕噜咕噜声，那颗保持着谄媚的笑意的头颅缓缓滚到了彪悍男的身旁。 突然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彪悍男下意识地看了过去。然后他再一次呆住。 这是个怎样的少年！他眉眼如画，凤目如花，一头长发伴着一身红色古风长袍，轻轻浅浅地勾画出了少年桀骜不羁的气质。 少年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直直走到彪悍男身前，一把将昏厥的顾念打横抱起。 “本来想放过他们的呢，可是伤害了我的小野猫，怎么可以活着见到明日暖阳呢……”少年腾出一只手敷在顾念的心口上，一阵白光浮现，那被打穿的心口迅速愈合，就连子弹也被疯狂生长的肉挤了出来。他温柔地看了看怀中面色由白渐渐转红的女子，咧嘴一笑，“记得我跟你说过，要你好好活着的话么？上次不准你死，这次也不准。不然谁来还债呢？唔，作为你将要乖乖听话的奖励，我就帮你收拾一下烂摊子吧。” 少年缓缓抬头，凤眼里的笑如同倾世桃花绽放。可是彪悍男却清楚地看到，来自于桃花深处的无尽杀戮之意。 他颤颤地蠕动双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在少年眯眼祭出的一缕白色火焰中化成了灰烬。 “灵诀·神怒。”少年淡淡地开口。 轮船剧烈颤抖起来。船上所有的人都惊恐地发现这船在二十多度的夜里竟然结冰了！他们迈开步子想要逃跑，可怎么跑也跑不过冰层蔓延的速度。只在几个呼吸之间，游轮就被硬生生冻在了海面之上。不但如此，附近百里的海域也被冰层覆盖。如果这时候有船只经过的话，冰面所散的寒冷一定会叫船上的人忍不住地想自己犹如身处两级之地。 “乖咯，送我可爱的小野猫回家。”少年敛了杀意，揉揉怀中女子的头发，然后微微闭起眼睛。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少年的身形就消失在了原地。 “咔嚓咔嚓——” 游轮如同一块碎掉的镜子，又如同一块塌陷的冰山，轰然倒入海中。 海夜再一次重归寂静。 第12章 古城遗迹（二） “没关系，那具棺材里的尸体也不是我的真身。那些蜡烛和秘药，只是为了能够镇住我这具灵罢了。”苏柒毫不在意地摇头，他看着那片被铁栏围起来的密林，目光有些怔松，“这么多年过去，它还是那样的安详。” “很快它就会热闹了，和当年一样热闹。”顾念垂着眼睫，低低地说。 苏柒的身子一颤，他迅速侧目看着身旁的少女。目光紧盯后者面上表情，他发现顾念还是一如以往的温和。 没有俏皮纯真，没有如纸一样的无邪。 “我和我兄长，也就是顾郁的通灵血脉是家族里最强的。偶尔我能够看到某个地方，某个人，某样物体的过去。”顾念抬眸，坦荡的目光直视前者。 “还以为小野猫想起来了呢。”苏柒呢喃，似乎有些失落。不过很快他又笑了起来——他总是在笑的。他问，“小野猫，你相信一句话吗？人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后的重逢。” “我相信。”顾念轻轻点头。 她一直都相信的。 人生就像一个大圆，兜兜转转还会回到起点，就像你两手空空来，两手空空去一样。在开始也是终结的时候，你什么也得不到，什么也带不走。所以唯一能够被灵魂眷顾并带走的，只有牵挂着的，割舍不下的情缘。即便在最后你释怀了，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些不舍。却是这种不舍，叫你多了一次来生再遇的机会。当你碰到一个从未谋面，却觉得他很熟悉的人时，他可能就是你上辈子割舍不下的牵挂。 相遇，即是重逢。 “妖孽，这古城遗迹和灵族哪一类有关？”顾念瞧见某灵投来错愕的目光，便微微昂起了下巴，轻哼一声说，“可不是只有你能给我起外号的。我看你长得好看，和华夏神话里的妲己有的一拼，才叫你妖孽。” 明明是在讽刺自己长得太祸水。可这幅容貌是老天给的，他能说什么？ 苏柒抽了抽嘴角，正色说：“灵族是除人族外，所有种族的统称，这你是知道的。灵族细分为神，仙，魔，妖，鬼，冥，御，灵八族，每族执掌一界，以族名为界名。不过因为人族生存的这一界鱼龙混杂，所以被其他八界称为凡界。其中神族统治九界，只是神族在很久以前的上古时代就销声匿迹了，所以现在代为执掌大权的是仙界。准确地来说，仙界执掌阳间，冥界执掌阴间。而你刚刚问的那位灵族，她是神族的守护者。” “神族已经堕落很久很久了。”顾念善意地提醒。 “她是神族匿迹前，最后一个神。”苏柒看着远方，目光有些空，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挂起的笑是顾念见过的最温柔的，“许久不见她了，还真是有些想念。” 顾念的心忽然有点堵。 “不过还是我的小野猫最让我怀念啦！”苏柒忽然侧头，坏坏地笑着伸手使劲揉搓着顾念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黑暗总会有终点的，那里将是无尽神圣的光辉彼岸。徜徉于暖阳，把自己变得开心些。不想笑不想说违心话的时候就不说不笑好了，记得乖。还有——” 苏柒凑近因为自己一番话处于懵逼状态的顾念，在她小巧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说，“我一直在你身边，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情，记得在心里喊我的名字——随你怎么喊都可以。保证随叫随到，我的小野猫。” 一阵微风吹过，带走了温暖，也带走了苏柒的身影。 伸手摸摸有点发烫的耳朵，顾念突然咬了咬牙——她一贯温和的人设崩了。 “色胚子。”顾念抚了抚手镯，嘀嘀咕咕地自语，“还真是没变呢。”她抬头看了看那轮圆盘，饱和润泽，如玉似凉。 挺好看的。 “今天的月亮还不错。”a市一栋内，一个带着小丑头套，穿着一身白色名牌运动服的女生抬头看着半空的月亮，声音柔软如同稚子，只是稚子是纯真无邪，而她却带着无尽寒意，“可惜任务好像出错了。你说是不是呢，我可爱的女孩？” 她的身后跪着一个身材妖娆，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女子。此刻，女子妩媚的脸除了苍白，几乎没有任何血色。 上川酒子的面色有些复杂。 这是她出使任务来，第一次失败。 那天她躲在二楼转角，用镜面反射的原理观察楼下的一举一动。当看到顾念被那贵族打穿心脏时，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也飞了。 保护任务死透了，这尼玛怎么和boss交差？还有，这个没事乱放子弹的蛇精贵族是哪个国家的？等她查出来，她一定带着一个军火库去干他全家。在上川酒子还处于风中凌乱的状态时，她手里拿着的那面镜子突然多了一个人。 一个红衣少年。 “灵诀·神怒。”镜子的倒影中，他抱着生死不明的顾念，轻启双唇，笑意覆盖了满目浓烈的杀意和暴怒。 上川酒子清楚地记得，那一瞬间少年爆出的那一股强大威压，丝毫不输于自家boss，甚至还有些要超越的迹象。灵诀的威力在顷刻施展，如果不是上川酒子反应够快，迅速施展灵诀逃出游轮，她保证现在自己已经成为长眠在海底的一块冰冻人肉碎渣了。 “那天我看到了一个红衣少年，他把顾念救起来了。我没有保护好她，酒子任打任杀，悉听尊便。”上川酒子抬眸，慎重而坚定看着那个女生的背影。 “红衣少年？”女生掐了掐手指，若有所思地说，“看来剧情发展还是准确的。算了算了，这次就不杀你了。不过呢，还是有一点小惩罚的。把你的弟弟给我，做成混血种吧。”女生转头，笑意吟吟地对上听完自己话后的上川酒子变的更加苍白的脸。 混血种，人族和灵族的血统，各占一半，混合而生的人，即为混血种。混血种的对于修炼灵诀的天赋，远高于人族，这是好处。但自古有好必有坏——混血种将不会再有一丝一毫人类的感情，他们会变成麻木不仁的杀人机器，没有痛感，没有眼泪。 用自己的血和敌人的血，来为创造自己的主人效忠。直到他们的灵魂枯竭，灰飞烟灭。说白了，混血种和傀儡木偶几乎没有区别。 上川酒子知道，如果弟弟变成了混血种，那么他将再也不是自己的亲人——他将是boss手里的一款武器，杀人或屠戮灵族的最最好的武器。 她蠕蠕嘴唇，却只是轻轻吐出了一个字：“好。”便再也没有了生息。 仿佛她已经成了一个死人。 “真是个乖女孩，我喜欢。”女生伸手摸了摸上川酒子的头，“回r国吧。我在r国为你准备了十个军火库，如果你的家族有胆敢反抗你的，放心去收拾。他们欠你那么多，拿性命来偿还也还是亏欠你的。记得回来时不要迟到哦！” 上川酒子低着头，沉默不言。耳畔传来呼呼的风声——她知道boss乘着夜风离开了，就像蝙蝠一样迎风飞翔。 身体仿佛失去了支撑的重心，上川酒子一下子瘫软在地。 她狠狠颤抖着，忽然间昂起了头颅。那双妩媚的眼珠，氤氲遍布。如果这时有人看到的话，一定会忍不住地痴迷陶醉。 在以往，她的骄傲，她的尊严，绝不会容许她这样的。可这时的上川酒子，却只想买一瓶二锅头，在天台一边吹凉风，一边狠狠灌醉自己。 因为从某个时候起，她就要失去唯一一个真正牵着她，挂着她的人了。 “在认识boss的时候，我就知道，从今以后，我将眼前有路而身后无身……只能……回头无岸了。”上川酒子站了起来，看着女生消失的方向，目光深邃，深邃里带着一种近乎痴狂的崇拜和无奈不甘。 身上沾了鲜血，踏入了黑暗，谁还会天真无邪？ 谁也不会。 这是一场大的诡异的暴雨。 暴雨夹杂着劲风，吹倒了不算粗壮的小树，吹垮了不算坚固的土堆，也吹散了考古人员本是坚定不移的心。 “教授，这么大的雨，怎么也得下个三天。等雨下完了，我们的炸弹也就废了。而且这密林本来就处于低洼地带，容易积水。看这雨势，至少会淹了附近几十公里……我们赶紧撤吧。”一名考古队员犹犹豫豫地对正在研究古城遗迹草图的爱德华教授说。 钱什么时候都可以赚，但关键是你得有命享受啊！没命享受，要钱有屁用。他们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撤离，撤离，再撤离。 “爱丽丝去解决了，不用怕，最多一天以后就会放晴，到时候考古继续。那些炸弹你们也不用担心，等雨停了就会有直升飞机过来给我们送补给箱。箱里的炸药，够你们一边吃一边玩了——如果它能吃的话。”爱德华教授指了指一旁不知时候换了一身白色古装，盘膝落座，闭目冥想的顾念，然后用有些不耐的语气开口说，“好了好了，我还在研究这古城呢，没事该干嘛干嘛去。”别看他平时是个心平气和的，一旦碰到了工作上的事情，他比那火药还容易要点燃。 第13章古城遗迹（三） 在这暴雨开始下的时候，顾念就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属于凡界的味道。 “灵诀·五感。”顾念悄悄吟唱梵咒，开动五官。 果然不出所料，她嗅到了一丝冥界的气息。 这股气息，还不是一般的强。如果是自己上去硬刚的话，可能三两就就凉凉了吧。顾念寻思着该如何解决这麻烦，忽然想到了昨天晚上某只被自己称为妖怪的少年的话。 有麻烦就喊他。 嗯，这次一定喊。顾念默默地想着，然后委婉地告诉同样看着雨天错愕发呆的爱德华教授自己发现了让雨天快速结束的办法，前提是自己得有一个发呆的好地方。 爱德华教授知道顾念从不夸下海口，说到做到是她的好品格之一。他立刻让顾念坐在自己的帐篷里，想法多久呆就发多久呆。 顾念捻着灵诀，造了一个分身来糊弄爱德华教授，真身则沿着着从高空落下来的雨滴逆势而上。 云端之上，她看到了一只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的大家伙。这位伙计把灰色的云层当成了柔软的棉垫，趴在打着震耳欲聋的呼噜，一边打呼噜还往下淌着一大串哈喇子——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暴雨和雷声了吧。 “妖孽，你在不在？”顾念抽搐着嘴角，她缓缓停在比自己大了数百倍的怪物身前，在心里默默地呼喊。 “小野猫想我了吗？”覆满磁性的声音在顾念念头落下的一瞬，出现在她身侧。苏柒如同那些魔术师一样，突然出现在顾念面前，完美的脸上挂着一分名叫愉悦的微笑。 “自作多情。”顾念撇嘴，伸手指指二者侧边的大家伙，“这大怪物的口水影响了我们的考古发掘。” “它不叫大怪物，它有名字的。它叫雨蛇，是随龙族布雨的妖族。只是这条雨蛇好像是被什么困住了，才陷入了沉睡。平常它要是这么睡的话，那些布雨的龙族早就上前一巴掌呼上去了。不对，应该是一条雷呼上去。”苏柒摸了摸大蛇覆满了西瓜大小的鳞片的面颊，然后看向顾念，“去它的梦境里看看吗？这样子的话也许会让你的考古进展恢复到之前哦。” 看着他笑眯眯的脸，顾念忽然有了种不良大哥哥哄骗你进入不良场所的感觉。 “好。” “拉住我的手。”苏柒伸出自己长长的袖袍。 顾念犹豫了一下，轻轻拽住了前者的袖口。 “闭上眼睛，元神归一，小心别被雨蛇吞噬了你的灵魂。”苏柒将另一只手搭在大蛇的眉心，忽然肃穆地开口，“灵诀·离魂。” 一缕又一缕的白烟突然从顾念头上飘起来，然后汇聚在苏柒身侧——这俨然就是第二个顾念，只是她透明了些。 “走咯，我的小野猫。”苏柒看看那具呆立原地的躯壳，忽然挑唇一笑，一把搂住身侧顾念的腰肢，不等某人反应过来，便化成了一团光钻入大蛇眉心深处。 顾念看到了一片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荒原。荒原上寸草不生，就和秃顶的人一样。 荒原呈现着一片冻土的颜色，似乎它已经被寒霜浸染了成千上万年。遥遥的天际是一片白，和荒原融成一体。 这就是大怪物的梦境吗？好荒凉，好……孤独。 “还真是有点怀念这里呢。”苏柒感叹。 “所以我旁边的这位色胚子可以放开他的咸猪手了吗？”顾念直对某灵，淡淡开口说。 苏柒咧嘴：“明明是狐狸手嘛。” “我大概知道色狐狸的称呼怎么来了。”顾念若有所思，但她还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所以接下来我要找到大怪物，帮助它逃脱梦魇么？” “差不多，跟我来。”苏柒忽然拉起顾念的手，朝某个方向跑去。 这手感还不错，就是凉了些。也对，小野猫现在是灵体。苏柒一边跑一边想。 后知后觉的顾念只是紧紧盯着前方轮廓越来越明显的参天大树。 一种异样的感觉突然腾上心头。 和梦里那个场景好像是一模一样的。 梦里，那个白衣银发的少女手握长笛，坐在数百长高的巨树之下，静静眺望远方。她如同一座冰雕一般，一坐就是亘古，再也不起来。或者说，再也起不来。 “他不会回来了……”顾念忽然低低地说。 苏柒的眼神一震，他侧眸看着这个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的少女，不由微微勾唇。 他没有找错，他从来不会找错的。 因为他从不曾忘记。 他的小野猫啊。 “嘶嘶嘶。” 耳畔传来的一阵吐信声，叫头皮发麻的顾念瞬间回过了神。她转身看去，发现自己和那条大蛇几乎是零距离接触的时候，脸瞬间绿了。 “你打扰到我工作了。”顾念退开一段距离，优雅地说。 “我也不想的。”大蛇苦逼着一张纯正的蛇精脸，声音低沉却像个稚童一样抱怨起来，“龙仙让我布少量的雨，现在外面估计都要成洪灾了。都怪那人类突然打了我一记，龙仙知道我雨量弄错，肯定得揍死我。要让我知道是谁，我一定把她的头咬下来下酒！”它霍霍磨着牙齿，在顾念看来如同一个被欺负了的孩子固执地要找到那个人然后欺负回去一样。 “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吗？”苏柒淡淡地问。 听到这声音，大蛇的身躯猛然一震。它睁圆了一双蛇眼，将那红袍少年仔仔细细，认认真真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打量了好几遍，忽然蹭蹭蹭往后退开了好几米。 “你你你，你活的还是死的？”大蛇见鬼似的开口。 苏柒似笑非笑地看着大蛇：“看来你不想要出去了。小野猫，我们出去把它杀了一样可以解决你的问题。”说罢他牵起顾念的手，点着自己的眉心，就要转身离开。 “别别别，祖宗我错了，我还小我还没泡到一条蛇呢。”大蛇见他口中吟诀，不似开玩笑，连忙求饶，“祖宗您听我说，想让我醒过来在我的七寸注入灵力就可以了。不然我可能会睡上三天三夜，把这人……”在苏柒冷冷的目光下，大蛇吞了口口水，谄媚地改了称呼，“把您的小野猫的工作地给变成一片湖泊。” 顾念开始考虑这大怪物的种族。 是狗呢，还是狗呢，还是狗呢…… “小野猫，我们走。”苏柒满意地点点头，抱着一脸漠然的顾念化光离去。 呆呆地看着他们突破屏障，远离自己的视线，大蛇默默地下了一个决定。 赶紧把这祖宗回来的事情告诉他们，讨功劳去，说不定就有机会跑一趟化龙台了。 回到梦外大蛇身前，苏柒捻诀让顾念回魂，然后走到大蛇右边，对着某个地方狠狠打了下去。 “嗷！”大蛇突然睁开眼睛，嗷嗷乱叫起来。 它是被痛醒的。 尼玛祖宗下手不分轻重的嘛！他还是个孩子啊！ 大蛇撇着蛇唇，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地看着苏柒。 顾念慢慢捂住耳朵，面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 嗯，呱噪。 “吵到我的小野猫了。”苏柒不咸不淡的一句话瞬间让大蛇闭紧了嘴。 “要委屈找你爹妈，现在把你多布下的口水收回来。不然，我不介意让你尝尝再入梦魇的滋味。”苏柒扬唇一笑，笑得妩媚。 笑得好奸诈。顾念和大蛇这么想着。 威逼利诱，还只有威逼，祖宗好坏。大蛇吐槽了一瞬，为了不让自己再回到那狗不拉屎的荒芜之地，再尝一遍让人发指的孤独——好吧他没有头发，大蛇使出平生最大的气力，一口猛吸，下方汹涌的水如同倒流的水一样，顷刻间回到了大蛇的腹中。 “祖宗我走了，祖宗再见！”再也不见！大蛇讪讪笑着，卷起一团白云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 苏柒打了个呵欠，揉揉一双装满了桃花的凤眼，然后看向静静看着自己的顾念，忽然一笑：“这么看着我，是不是喜欢我呀！我不介意小野猫以身相许哦。或者我以身相许也可以。”他咧嘴一笑。 “抱歉，让你感到很疲惫。”顾念缓缓鞠躬，声音真挚而温和地道歉。 苏柒怔了怔，一把拉起顾念，轻描淡写地说：“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我的小野猫对我说对不起了。那样子我会觉得很难过。” “为什么？”顾念迷惑。 “因为让你愿意亲近的人突然间就这么礼貌了，我会觉得你不要我了。”察觉到顾念眼里一瞬间滑过去的深色，苏柒脸上的笑意缓缓绽开，“这样子的话，你欠我的债可需要加倍奉还哦。” “真是个吝啬的家伙。”顾念侧头撇嘴。 “我本来就很吝啬。”因为我等了八千年。苏柒笑嘻嘻地揉了揉前者的头，“接下来你发掘古城的时候，遇到困难记得喊我哦，保证随叫随到。”他俯身，握住顾念素净的小手，轻轻落下一吻。 顾念呆了呆。 “臣退了。”他笑眯眯的脸直直盯着顾念，直到身子缓缓消失，化成了透明。 顾念感觉到，自己毫无波动的心，因为他这一吻而轻轻动了起来。 如果说黑暗里的第一缕暖阳，是秦若璇的话，那么黑暗里的第二缕暖阳，便是他的吻。 不，不对，是他。 那个色狐狸，那个吝啬鬼。 第15章 古城遗迹（五） “长明灯，明千百年而不灭。古人的智慧，可真高。”目光缓缓流转于那些古老的青铜灯上，顾念走向其中一盏，对着它的把手狠狠往里一按。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齿轮转动的声音缓缓传来。 顾念身侧的一面黑墙倏然朝地上倒去，把爱德华教授吓了一大跳。 “这是古城的城门，历经近万年的蹉跎，早就碳化腐朽了。我想这空旷的地带，应该是护城河。”顾念看着黑墙里面隐隐约约的建筑模型，目光闪烁，明灭不定。 那股灵族的味道，本是忽远忽近，飘忽不定的。可在她打开城门那一刻，味道突然浓郁了许多——那只灵族就躲藏在古城遗迹里。 “教授，我写给你的那东西一直都有贴身带着吗？”顾念突然问。 “当然有。我把它放在了心口的口袋里。”爱德华教授指了指防护服的某个地方。 “不要拿下来，接下来的路，会很危险。”靠着灵诀，顾念把五感发挥到极致。她缓缓抬眸，一双燃烧着银灰色光芒的眼瞳骤然在黑暗里显现。 她丝毫不在意身边紧跟着爱德华教授——这双银瞳除非你有着通灵血脉或者你是灵族，不然你是看不到的。 耳畔灵敏地捕捉到远处的一丝异动，顾念轻轻抽出腰间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往前一步一步挪动伐子。 爱德华教授屏住呼吸，紧紧跟着前者。他知道危险就在附近，因此大气也不喘一口，生怕呼吸重了一点危险就会突然降临。 四面的古建筑在顾念超凡的视力和爱德华教授的照射下，于八千年后的一个夜晚，又重现于这个世界。 尽管经过了岁月的摧残，木质古建筑几乎腐败殆尽，但如果细瞧，还是能够见出当年辉煌的技术的——平民的矮屋，富贵人家的房子，商人的小铺，妓女的青楼，老板的酒馆……一间又一间紧密相连，鳞次栉比，让人看的眼花缭乱。 “这就是八千年前的建筑吗？真是妙，太妙了！这么精致的建筑，就是一千五百年前那个扬名世界的盛唐王朝也要逊色好几分啊。”爱德华教授看着四围的古建筑遗迹，一双碧眼里盛满了对于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结晶的惊叹。 顾念的脑海突然浮现起古城犹在时，青石街道上人潮澎湃，车水马龙，吆喝声传遍大街小巷的热闹画面。画面里，残阳斜下，平民们生火炊烟，幸福美满；富贵人家围聚一隅，其乐融融；青楼歌舞升平，热闹喧哗；酒馆香气四溢，生意兴隆……还有城中最繁华最富力的一座府邸，府邸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画面再转，变成了现在这副安安静静，廖无人烟的灰败模样。 一种由时间磨砺出来的孤独感突然涌到了顾念的心头上。 它曾经也热闹过呢。只是岁月不饶人，更不会饶了这些没有生命的建筑。人被埋葬于黄沙之下，建筑也是如此。顾念有些同情，有些怜悯地看着这座古城遗迹。 “爱丽丝……你有没有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爱德华教授突然问。 “教授，请您先闭上眼睛。在我说睁开之前，不论您听到什么，闻到什么，都请站在原地不要动。我画给您的那张护身符，会绝对的保障您的安全。”顾念死死盯着某个方向，随和的声音难得多了一抹慎重。 爱德华教授心里一紧。他知道爱丽丝这么说就是怪物出现了，而爱丽丝好像还要和怪物搏斗。虽然清楚爱丽丝的水平没有那么菜，爱德华教授还是按耐下心中的恐惧，颤声提醒道：“爱丽丝啊，那个，生命诚可贵，打不过你就跑吧。我来替你挡一会，反正我是把老骨头，它估计不喜欢又老又酸的肉的。记得要把我的相机带出去啊，等以后一定要告诉我的孙子他的祖父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在白天看到那血肉横飞的场景，得知爱丽丝拼了命保护自己后，爱德华教授的心态就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他有骨气有血性的，虽然他很老了。他想要荣耀，但这并不是要建立在他人尸体上的。而且那些考古队员已经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丧命了，所以他说什么也绝对不会让爱丽丝再出事情的。 他良心过不去啊。 “您好好呆着吧，记得相信您的学生，她不是一个胆小怕事，懦弱无能的人。”顾念微微一笑，在爱德华教授担忧的目光下，转身走向了更深出的黑暗。 黑暗一下子把她娇小的身影吞没了，似乎要让她永远沉入深渊一般。那一刹爱德华教授突然生出这么一种错觉来，他的爱丽丝很可能会一去不复返。他想去帮忙，但一想到顾念的忠告，立刻止住了迈开的步伐。 不能给她添麻烦了，已经添的够多了。 漫步在黑暗之中，身旁是枯朽破败的古代木质建筑，顾念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是说不出的微妙。 她在一座庞大的木质建筑前驻足。这座建筑和之前看到的有很大的不同，大概是因为使用的材料不一样的缘故，它依稀在黑暗里闪烁着昔年的模样。 “伙计，你还要躲多久呢？这里，可没有外人了。”顾念看着那幢建筑，轻轻地说。 一声低低的悲鸣从黑暗深处传来。 银灰色的眼睛骤然亮起。它缓缓从建筑里走出来，让顾念一下子看清了它的样貌。 这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它睁着一双圆汪汪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这个人。眼睛里盛满了水雾，似乎下一刻它就要泪如泉涌了。 “你是在等我吗？”顾念缓缓蹲下身，伸手摸了摸白狐柔顺的毛发，“小家伙，你也和他一样，等了八千年吗？”谁也不知道，她在看到它时，心里翻滚起了滔天的悲伤。 白狐呜呜叫着，拱了拱顾念的手背，然后转身朝着那幢高大的建筑跑去。顾念连忙站起来，跟着跑了进去。 在跑进去的一瞬间，她的脚步顿了顿。 她能感觉到，有一双阴鸷浑浊的眼睛在盯着她。 建筑的面积很大，顾念跟着白狐跑了五六分钟才停了下来——停在一间石室前。 “呜呜——”白狐仰头，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顾念。 “是想让我帮你打开它吗？”顾念看着那扇密封的石门，缓缓伸手附了上去。她闭眼吟诵起一段古老的梵咒，附着石门的手心随梵咒的吟唱而绽出淡淡的光辉。顾念睁开发亮的银眸，厉喝一声，“开！” 石门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带着无数灰尘朝上笨拙地挪动。 门后是一间很宽广的冰窟。冰层里埋着一种不知名的晶体，却正是这种晶体默默地为冰窟带来了数千年不衰不灭的淡蓝色光辉。 冰窖中央，是一块冰棺。 透过冰棺，顾念依稀可以瞧见那里淌着一个红袍少年。 红袍…… 脚步不自觉地迈开，朝着冰棺走去。在俯首瞧清冰棺里少年的一刹，顾念瞬间怔住。 这完美无瑕的轮廓，一模一样的容颜，可不便是……妖孽么？ 白狐欢喜地叫了一声，直直扑上冰棺，一下又一下舔着散着寒气的冰块，目光里盛满了柔情。 “妖孽，妖孽，你在吗？”顾念轻唤，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妖孽没有回她。 “说好随叫随到的，骗子，又骗我。”顾念低头看着棺材里的少年，眼眶里布起了氤氲，“这就是你真正的尸身吗？” 在她伸手就要抚摸冰棺的时候，一阵寒气突然从身后袭来。顾念心里一惊，凭着后天训练出来的敏锐和开了灵诀的五感迅速朝一边侧身。 “咔擦！”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她侧身后飘入耳畔。顾念的余光注意到自己刚才呆的地方，多了一把镰刀。镰刀很长，通体发黑，很像死神专属的那把收割之镰。 此刻，镰刀因为使用者用力过度，死死嵌入了冰棺，冰棺被凿出了一个大洞。 “我等你现身等了很久，现在终于忍不住了么？”顾念直起腰身，不咸不淡的目光轻轻投向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入了冰窖，浑身上下被纱布包裹如同木乃伊的怪物。 怪物的没有眼珠的眼眶深邃黑暗，直直盯着前者，一字不言。抽出镰刀，怪物朝着顾念再度挥了下去。 一道白影突然扑向怪物的肩膀，在后者没有察觉时，白影露出满嘴尖牙，狠狠咬了下去。 白狐看到怪物时，先是一愣，然后眼里爆出前所未有的愤怒。它呜呜长鸣一声，就出其不意地对怪物发起了进攻。 “伙计快下来，这怪物是魔种，身上带着剧毒，你会死的！”顾念大吼。她心里急得要死，抬起一脚踢开镰刀，再抬起一个回旋踢，狠狠给了怪物一记。 怪物似乎没有任何痛感，就连白狐咬入了自己的肩膀，都渗出黑色的血了也不坑不叫。怪物空洞的眼眶依旧冰冷，挥起紧紧握在手里的镰刀朝顾念发起了进攻。 突然，镰刀卡在了半空，就像时间停止了一样。 “睡了一个很舒服的觉呢，该活动一下筋骨咯。”慵懒而低沉的声音，不轻不浅地响了起来。 第16章 古城遗迹（六） 一抹红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冰棺之上。 白狐欢叫一声，欣喜地扑了过去。 伸手抱住白狐，任之蜷缩在自己的怀中，苏柒打了个呵欠，双腿盘起，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朝顾念打起了招呼：“小野猫，想我了吗？”他的唇瓣高高扬起，看上去是那样开心——他总是面上带着笑意的。 “才没有。”顾念看见到苏柒之后，心里莫名的孤寂突然就消失了。她看着呆若木鸡的木乃伊状怪物，撇嘴如同小孩子一样告起状来，“妖孽，这怪物你认识吗？它似乎和你过意不去的样子，把棺材都敲碎了。” “哦？”苏柒眯了眯眼，这才把目光投向怪物。他眼里的笑意又浓郁了些，声音随着笑意愈发低沉，愈发充满磁性，“不巧，不认识。不过，我刚刚好像有看到它在欺负我的小野猫。” 怪物颤抖着身体，一双干瘪的手死死抓着长镰，空洞的眼眶直瞪着苏柒，似乎很诧异自己会看到这个红袍少年。片刻之后，怪物噗通一声朝着棺材上的红衣少年跪了下来。双手捧着长镰，一边动作僵硬地磕着响头，嘴里一边叽叽咕咕地开口说着一些顾念不大懂的火星语。 “求饶么？”苏柒摩挲着下巴，盛满笑意，如同倾世桃花绽放的凤眼突然泄出一缕寒意，“别人也许会饶你一条狗命，可是在我这里，伤了小野猫的，不论他是人是神，是鬼是魔，是妖是修罗，下场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那缕寒意在怪物身上无限扩大，怪物低垂着头，身体早已抖成了筛子，仿佛自己陷入了一个冰雪交杂的极寒之地——虽然这里本来就是冰窖。 “去阎罗老头那里报道吧，下辈子在畜生道里好好反省自己。”苏柒打了个响指，一缕白色的火焰骤然凝结于指尖之上。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笑着说，“不好意思，忘了你本来就是灵族。灵族死了，可就真的死了，再也没有活的机会了呢。所以伙计……可惜咯——”他朝着怪物轻轻一点。 火焰立刻活了过来，从苏柒的指间脱离，以迅雷之速跳到了怪物身上。怪物没有任何的反抗，就这么嗷嗷叫着被烧成了灰烬——它想跑啊，可是苏柒的灵魂威压太强了，压的它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于是它在肉体的痛苦折磨下，完成了在凡界的最后一段旅程，然后领了盒饭，从此消失在世间。 “小野猫的心，在刚才跳动的很乱。是在担心我吗？”收拾完怪物，苏柒摸着白狐柔顺的毛，笑嘻嘻地看向顾念。 顾念走到冰棺前，把温和的目光全部投给了冰棺里似乎在沉睡的红衣少年。她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在苏柒皱眉要表示自己的不满的时候，终于启了双唇：“他是你吗？” 苏柒愣愣，突然明白顾念是在问这棺材里的红衣少年和自己是不是同一个。 “他即是我，我即是他。他是肉体，我是被肉体保护着的灵。肉体与灵，本是同根的。”苏柒侧头，摸了摸比自己没有温度的身体还冷的冰棺。眼睫低垂，叫顾念看不到他眼里的神色。 白狐轻鸣，小心温柔地舔舔苏柒的手背。 “那他在这里躺了几千年，他会孤独吗？”顾念的声音温温柔柔，似乎怕自己说大声了会吵醒棺材里的少年一样。 “会吧，谁知道呢？”苏柒跳下棺材，看了看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尸体，轻描淡写地说，“小野猫，你要我的身体吗？可以用来炼傀儡哦！”看他那样随意的模样，好像毫不在意这具身体曾陪他度过整个年华。 他是知道了什么吗？顾念的瞳孔缩了缩，一缕不安从心底深处泄了出来。 她隐瞒了了太多太多事情，连自己都分辨不出哪件是真哪件是假了。妖孽是很聪明的，聪明到连变态都要折服。他的洞察力和敏锐力，是旁人远不能及的。正是意识到这点，顾念才会担心。担心他把自己隐瞒的事情从心底深处一点一点扒出来，然后展现于阳光之下。那样子的话，顾念觉得自己就会成为一只遍体鳞伤的小兽，再也无法认认真真地去面对这个充满了黑暗与腐败的世界。 “你想要对付你的兄长，可你深知自己没有那个能力。我的身体历经千年万年不腐不朽，吸收了天地精华早已超脱了灵族的躯壳。如果用来炼成傀儡，那么小野猫就相当于拥有了一支灵族军团。有这么帅的傀儡陪着，又能手刃仇人，何乐而不为呢？”苏柒侧头，笑眯眯地看着顾念。 预料之中的，顾念错愕了。 她缓了缓自己的心神，尽量不颤抖着声音问：“你怎么知道……我想要对付我的兄长？”你又怎么知道，我想要亲手结束他的生命？ 果然还是隐藏的不够好么？果然还是被他看出来了么…… 顾念有些丧。 “因为……”苏柒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挑起前者的下巴，迫使她那双有些灰暗无力的眸子对着自己。苏柒敛了眉间笑意，充满磁性的声音郑重而认真，“你是我的小野猫。你的每一个思想都属于我，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是我的专属。我这八千年，也是因为你。所以懂了吗？” 所以她要用尽余生来还债，因为是她把自己唤醒，也是她让自己沉睡了八千年，等待了八千年。 顾念静静看着这个认真的红袍灵族少年，忽然一叹。她轻轻推开苏柒，俯首看着棺材，淡淡地说：“有的人生来就被注定了自己的命，你如此，我也如此，我们都如此。只不过你被注定的命尚可以自己主宰，而我的沉浮，这个世界的沉浮，都不属于自己。”属于另一个人，那个人掌管着天道。 “小野猫的意思，你的生命，被别人主宰？”苏柒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卜算是窥探天命的一种。上一辈子的孽会是因的开始，这一辈子的缘会是果的结束。”顾念十分隐晦地说着，然后深深看了若有所思的苏柒一眼。 她相信妖孽一定能够理解自己的话外弦音的。 一定。 “小野猫，这一辈子，终于学聪明了嘛。”苏柒失笑，伸手摸了摸顾念的头，然后把怀中的白狐递了过去，“它也是我的灵魂之一，你可以叫它阿白。”他低头看着那只白狐，目光微空，似乎陷入了某一种回忆。 顾念目视着那只在自己怀中安安静静，乖的不像话的狐狸，忽然说：“落神庙中梨白花落，以子木为李，取姓而名白。这是它名字的由来吗？” 苏柒身子一震，这下子轮到他错愕了。 不应该啊。小野猫不可能记得的。这里面肯定有蹊跷，他得去阴间查查。 苏柒收回错愕的表情，笑吟吟地看了看白狐，再转向冰棺。然后他伸手，一巴掌把冰棺拍的粉碎。冰棺里的少年尸体，也随着冰棺一起粉碎。 顾念：“……” 这是在毁尸灭迹吗？毁尸也就算了，他毁自己的干嘛？ “往事有甜蜜也有痛苦，想多了反而会复杂。还不如把当下活好，活的开心点才是真道理。你说是不是呢，小野猫？”苏柒祭出白色火焰把冰棺残渣烧成一摊红色的水后，慢悠悠地说，“现在呢，我要去阴间一趟，会一个故友。有机会的话，你们会见面的，他一定很想念你。” “死人吗？”顾念想象着一具腐败的人壳，上面还趴着肉嘟嘟的蛆，对自己笑眯眯地伸手打招呼，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不算吧，最多是个老不死的。”苏柒摸摸下巴，“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的性子有没有沉稳一点。哎，算了也不说了，我先走咯。记得好好保护自己呐，我回来看到你受了伤会生气的哦。”他低头在顾念的眉间落下点水一吻，然后笑吟吟地消失在顾念面前，只留下冰冷的空气。 顾念抱着白狐，看了看地上那滩水——那滩血水，然后转身走出冰窖。 一个故地再怎么留恋，还是要过当下生活的。 爱德华教授等了很久很久，感觉自己一瞬万年。在他快忍不住要去寻找顾念时，后者娇弱的身影终于珊珊而来。 “爱丽丝，你没事吧？我们——白，白狐……活的？”爱德华教授看到顾念怀里睡觉的白狐时，登时懵了。 这古城遗迹被泥土密封了八千年，这狐狸是怎么在没有空气，没有食物，没有水源的情况下活下来的？真是个奇怪的家伙。他低头凑近白狐，以一种十分诡异复杂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 就像看到外星物种一样，那目光似乎要把白狐抓过去解剖了一样。但他才不会这么做——他是研究考古的，才不是研究什么外星物种的。 “教授，里面的危险都已经清除了。现在请先随我上去吧，等下次装备齐全，再来探险也不迟。身体最要紧，身体垮了可是不能够考古的。”顾念温和地劝说。 爱德华教授连忙点头，跟着顾念原路返回。 顾念走在最前方，丝毫没有看到身后的看上去十分慈祥的教授正做着一个让人十分诧异的动作。 他咧嘴笑着，越咧越大，几乎超出了正常人的极限。 诡异到了极致。 第17章 源生之难（一） 入冬了。 一艘豪华大船缓缓驶行于太平洋之上——在华夏到r国的路线间。 船头站着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女子。女子身材高挑，那件紧身衣很好地勾勒出了她完美的曲线。不算太冷的海风轻轻拂过这个女子的面颊，吹过她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也吹过她有些烦躁不安的心。 上川酒子端着一个高脚酒杯，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摇晃着酒杯里的香槟。 看了一望无际的海洋，又看了洋上与浪花共舞的鸥鸟，然后把酒杯递到涂了口红的唇前，一口抿尽。 “真他妈的透心凉。”把那价格不菲的酒杯使劲往前一置，看着它化成一道弧线，十分完美地落到了海平面之下，上川酒子满意地笑了笑。 “随意糟蹋他人财物，是一件很不美妙的事情。”大大咧咧的男声从一边传来。一个穿着最新款高领白色毛衣，长得阳光爽朗的少年笑吟吟地走向上川酒子，先是拨了拨那细碎的刘海，然后端着一杯红酒朝前者致敬，“我的酒子公主，谁惹你了，需要我帮你效劳吗？” “不需要。”上川酒子看着站在自己旁边，品味红酒，目眺远方的男子，语气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你怎么来了？你不应该在欧洲执行任务吗？”这个话痨突然出现在船上，怕不会是那个人派过来折磨自己的吧？ “突然想看r国富士山的美景了。这个季节去泡温泉一定很舒服。诶酒子你说，我们去泡温泉的时候能不能叫上一两个小姐？叫一个也行，在我们泡温泉的时候给我们做全身按摩，想想都舒服。”少年喝着杯里的红酒，在注意到某人鄙夷的目光后，立刻十分狗腿地露出讨好式的笑容，“哎呀呀，酒子姐姐你今天看上去怎么这么性感？我好喜欢你的。不过这双鞋子好像还不太称你诶，要是鞋跟高一点一定会把你变成女王的——” 在他吧啦吧啦还要继续鬼扯顺带拍马屁时，上川酒子额角上缓缓爆起青筋，她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冷冷地用中文低声吼道：“尧曦辰，你再多说一句废话，我保证等会你一定在鲨鱼肚子里游泳！” 太踏马烦了。上川酒子表示自己头疼。 “不说就不说嘛，凶什么凶，怪不得找不到男朋友。”尧曦辰身子一抖，有点委屈地撇撇嘴，忍不住轻轻嘀咕起来。 “尧曦辰，你是不是觉得生命太长了？要不让我来帮你剪掉一点，让你快点去和阎罗王打报告？”上川酒子忽然静了下来。她抽出贴着腰藏着的军刀，目光淡淡地看着那个表情微僵的少年，然后做出一个妩媚的笑脸，“追老娘的人，能从华夏b市排到r国广岛长崎！你觉得老娘缺对象这种东西吗？” 尧曦辰点头哈腰讪讪笑着：“不缺不缺，酒子最不缺对象了，缺老公。” 上川酒子：“……” 她可以用手上这把军刀干死这个人吗？ “不过话说回来，我来这里还是有事情要干的。至于找老公嘛，以后实在不行我来凑合凑合。”尧曦辰一本正经地说着，眼见某人处在了暴走边缘，咳嗽一声连忙正色起来，“我家boss让我去r国保护一个人，这几天她也要去r国出行任务了。” “是顾念吧。”上川酒子淡淡地报出那个所谓的被保护者。 她知道尧曦辰口中的boss和自己的boss是两个人，也知道这两位boss关系非同深浅。所以她才会认识尧曦辰这么一个……不误正经的二货外加话痨。 一定是上辈子造的孽，这辈子让她加倍来还的。不然她肯定不会碰到尧曦辰这种好像刚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人。上川酒子默默地想。 不过他认真的时候还是勉强能够进入自己的眼睛的。 “嗯哼！boss把这么一号人物交给我了诶，我要不好好保护，会被boss狠狠修理一顿的。”尧曦辰说的很害怕似的，面上却尽是得意之色。 “认真不过三秒，说的大概就是你这种人了吧。真好奇会有什么样的人瞎了眼喜欢你这只万年单身狗。”上川酒子抽了抽嘴角，冷冷地挑眉讽刺。 尧曦辰挺着身躯，面上带着充满阳光而自信的笑：“我也好好奇啊，谁会喜欢我这只万年单身狗。可总会有的，不是吗？” “美好的梦是可以有的，所以你洗洗睡吧！”上川酒子被他眼里的自信给辣到了眼睛，不由侧目转向茫茫大海。 她并没有看到，在自己转身时尧曦辰眼底一闪而逝的悲伤。 悲伤到温柔，温柔到令人心碎。如果被人看到的话，一定会很诧异这个看上去那样阳光爽朗的男孩，竟然会流露出一种近似忧郁的眼神。 人类所不能及的地方，是一片阴冷黑暗。在一片广袤土地之上，有两位面貌不凡的少年并肩立在最高处的亭子里，眺望远处游动的白茫茫——那是万物死去之后的灵魂，它们要排着长龙一样的队伍，静静地跟从黄泉接引者走上八百里黄泉路，前往阴曹地府，经过审判，或进入炼狱，或升入仙界，位列仙班，或越过奈何桥，喝一碗孟婆汤，进入六道轮回，再尝人世苦楚。 “阴界还是一尘不变呢，老家伙你也还是一尘不变呢。”其中一个红袍少年眯着一双妩媚的凤眸，笑眯眯地说。 “彼此彼此。”另一位白衣少年一手托着一柄紫檀拂尘，一手握着一只玉质烟斗。动作熟练地抽了口烟，然后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这仙族的烟抽了八千年还是一个味道。诶，话说你真找到她了？”他有些好奇地测过了头。 “嗯。”苏柒点头，含笑的眼里多了一分沉重，“这次来阴间，是想托你帮我查一个人。” “我靠不是吧！你我好歹也算老友吧？这老友重逢，你不送礼物也还要我帮你办差事？喂，臭狐狸，有点不厚道了啊！”少年瞪直了眼睛，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苏柒抽了抽嘴角，心里却有些感慨。 历经人世数番沧桑，还能保持着昔年的少时模样，直言直行，真是……让他羡慕呢。 “礼物么，很简单。等你办成后，我带你去见她，我知道你挺想她的。毕竟她可是唯一一个敢用那种称呼喊你的人。”苏柒侧头笑眯眯地说。 “切，当我傻哦。”少年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我当着你的面抱她，你肯定得揍死我。我惜命的很，才不干蠢事呢。还有，我是那种重金不重义的人吗？把我想哪里去了？快说快说，查什么人，查完我要好好沐浴一番。” “嘴上说着惜命，却还是要去见她，真是个名副其实的二货。”苏柒见某人有些尴尬，也就不再揭老底，开门见山地说，“我要你查的那个人，他的名字，叫顾郁。” 海风不疾不徐地吹起，尽情徜徉于大洋之上，那样自由，那样令人羡慕。 这是顾念今年不知道第几次船渡太平洋了。 看着一望无际色彩单调的大海，顾念趴在栏杆上，无趣地撇起了嘴巴。 好想去潜水，在这个不算太冷的初冬，一定够刺激。妖孽会怕水吗？他现在是在凡界，还是在其他异界？她胡思乱想着，忍不住打了个小呵欠。 似乎懂了自家主人的小心思，耳麦很是时候地真动了起来。顾念直起身子，按动耳麦，优雅有礼地用英文说：“你好。” “是我。”耳畔传来一道大大咧咧，充满阳光气息的声音，“可爱的爱丽丝，有没有想我啊？” “杰克，你从欧洲回来了？”顾念有些诧异。 “那当然，任务完成的杠杠的，这不来陪你了嘛！嘿嘿，好吧开玩笑的。boss叫我来陪你一起执行任务，据说这次要干的家伙背景挺硬。”尧曦辰看了看一边沉默不言的上川酒子，继续笑嘻嘻地说，“爱丽丝，反正任务时间还长，等到了r国，我们先去泡温泉啊。这冬天不泡温泉不去富士山，那可真是一种过失。” “好啊。”耳麦那边，顾念一口应了下来。 某只妖孽说，人活在当下，要活得开心。人生也就这么一回，确实应该怎么开心怎么活，但前提是有度。顾念这么想着，就答应了尧曦辰的请求。 “嗯呢，十个小时后东京铁塔见啦！我要先去好好享受一顿r国料理，不然没力气干活了。”尧曦辰笑眯眯地挂了电话，然后叹了叹气，“哎，这辈子也就只能和爱丽丝这样的好女孩共同泡温泉了。” “温泉分男女的。”上川酒子冷冷地睨着这个一点都不正经的保镖。 “也有不分男女的。不过呢，我可是个大绅士，保证不和爱丽丝泡一个温泉，不然人家肚里塞了个球我可是要遭大霉的。”尧曦辰拍拍挺直的胸脯，突然问，“诶，酒子，你家boss最近有没有空啊？” “她还没有眼瞎到会看上你这个万年狗。”上川酒子撇过头，她保证如果面前这个人敢染指自家boss的话，她绝对会让他滚到炼狱里去跪着忏悔。 第18章 源生之难（二） “哇，老兄不带这么打击人的。”尧曦辰张了张嘴，有些不满，却又不敢瞪上川酒子，只能轻轻鼓起嘴。乍一看上去很想是偶像剧里生气的阳光型小奶狗。 “突然有点想见你口中曾经那个超有绅士风度，阳光却不像现在这样跳脱的尧曦辰。”上川酒子突然说。 尧曦辰愣了愣：“为什么？” “因为再和你唠嗑下去，我觉得我会忍不住杀了你然后把你的尸体肢解丢到海里喂鱼。”上川酒子把玩着军刀，不忘斜睨一眼变了脸色，像在吃土的尧曦辰。 “大姐，奶奶，祖宗，我错了。小的知错了，我保证闭嘴，用我所剩不多的良心发誓。”尧曦辰颤抖着声音，竖起四根手指头，哭丧着脸说，“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稚儿，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上川酒子：“……”这话怎么听着她是十恶不赦的坏蛋似的，虽然她本来就不算好人。还有，他有老母有孩子吗？她怎么不知道？ “在我的杀念还没有到达极致之前，滚。”上川酒子把刀收在腰侧，闭眼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烦躁不耐地冷冷吐出一句话。她自己那宝贵的唾沫才不要浪费给一个十分欠揍的二货。 “是！小的这就利索麻溜的滚了。”尧曦辰立刻回恢复那副笑嘻嘻的脸，他拨了拨额前的碎刘海，然后屁颠屁颠地离开了。 在转角处，他突然顿住了脚步。那张阳光的脸轻轻注视着上川酒子的方向，面上带着是与刚才的嬉皮笑脸截然相反的优雅高贵。 高贵之下，是让人窒息的温柔和悲伤。 “你说很想见到当初的我，我又何尝不是呢？”尧曦辰苦苦一笑，目光空松地自言自语，“我又何尝不想，见到当年的她呢——”他低头一叹，看着自己那双布满了老茧的手，有些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 人活在世上，就干两件事情，忙活和等死。为心里之人而忙碌操劳，在穷尽一生，油尽灯枯后撒手归天。在死亡到来前，他还有很多很多事情可以做。 比如找人，再比如找到之后静静等待或者守护。就算这辈子寄人篱下，他也觉得活的不憋屈，活的有价值。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不能再拥抱她，再亲吻她。没关系，以后总会有机会的。要加油，不要气馁。尧曦辰暗暗地激励着自己，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逐渐染上浓郁的坚定之色。 虽然希望渺茫，但总要尝试一下。就像哥伦布探索新大陆一样，没有一点勇气，谁知道有没有奇迹和你拥抱满怀。 坐了十个小时的船，顾念揉着有些晕的脑袋，在港口慢悠悠下了船。接待顾念的人早就在那里等着了，在看到顾念是，先是愣了愣，然后面带欣喜之色地走上前。 “您就是爱丽丝小姐吗？”接待员是个十分有礼貌的小姐，她对着顾念行了一个标准的r国礼仪，垂眸低声问。 “是。”顾念在太阳穴上抹了些提神的精油，然后做了一个深呼吸，提了提神后才优雅地点头回应接待员。 接待员连忙帮顾念拎过行李箱，温恭地说：“我们在东京为您安排了高档酒店，配备了二十四小时热水和在线服务，欢迎您来到东京。现在请随我搭乘专车，前往酒店。具体事情，mr·顾已经安排好了。” 顾念没说什么，蔫巴巴地点点头随着接待员走进那辆让万众瞩目的迈巴赫中。 鼻尖攒动着顶级古龙香水的气味，顾念忍不住放松了身子，惬意地闭起眼睛，开始思考自己该如何完成这件有点艰难的任务。 这次她的任务目标是一个名叫源生旭的人。 说起源生旭，就不得不说起他这个姓。 r国是现在世界上承认黑道是合法存在的国家之一。其中r国最有名的黑道家族之一，就有这源生家族。源生家族明面上掌控着r国的三分经济命脉，实则掌控了五成。源生家族的行业十分复杂，可以说是三百六十行，行行有源生。他们干着白道的政治活，也干着黑道该干的交易活。 所谓交易，就是毒品，枪支弹药，和一些国家明令禁止的违禁物。这些东西一旦被检查出来，那恭喜你得去蹲个十年八年了，运气不好的话可能是无期徒刑。但是源生家族是r国黑道界的大boss，就是首相也要赏脸给面子的，更何况是警察呢。所以但凡是源生家族名下的黑道交易，警察们通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表示自己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反正到时候他们捞的油水警察们总能分到的。交易的越多，油水捞的就越多，他们才不会和钱过意不去。 源生旭，源生家族当代大家长，为人很辣果断，做事决绝，在黑道上拥有着绝对的领导话语权。可以说他就是放个屁，r国都要抖三抖。 不过最让顾念感兴趣的还是这位大家长的情感史。 资料上说，迄今为止，源生旭总共讨了五个老婆。第一任是他老爹老娘在他很小的时候配的娃娃亲，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可源生旭对这位青梅竹马并不感冒，他骨子里是喜欢那种有个性的女人的，而不是这种低声下气，温柔贤惠的女人。在他们成年结婚后，原配老婆先后生育了一女一男。然后源生旭在自己老婆怀孕期间，十分张扬地给她戴了顶绿帽子。 他找了一个比那温柔贤惠的老婆年轻漂亮，有身材有活力有个性的女明星。在原配夫人苦苦哀求下，毅然决然离婚再娶，然而只过了几个月就二度离婚。于是源生旭找了第三个，第四个，直到在五年后遇见了第五个，也就是一直恩爱到现在的这一个。 他的现任老婆是一位医学家，准确地来说，是研究异族身体结构的医学家。据说当初这两人初见时，医学家正专心致志地观察某个时代留下来的异族样本。源生旭对这位长相极好，小了自己十岁的医学家一见钟情，不顾家族长老反对，和她结了婚。 真是一匹好种马，好到连自己糟糠妻子被人糟蹋到自杀都没有一点情感波动，好到把他和原配的一双儿女当成狗来养，让他们活的连畜生都不如。顾念默默地想。 某家国际大酒店。 一个穿着打扮十分潮流的男子站在门口，手里叼着一根抽了一半的雪茄。在看到那辆迈巴赫中时，连忙把雪茄丢到地上，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理理衣襟，然后十分优雅地走向停下的车子，绅士地打开车门说：“欢迎光临，我的爱丽丝。” 顾念下车，给了尧曦辰一个大大的微笑：“感谢杰克。” “为您服务是我的至高无上的荣耀。”尧曦辰十分狗腿地嘻嘻一笑，“那么，现在爱丽丝是不是应该请我一顿丰盛的晚宴呢？我已经饿了很久很久了，船上那些食物，让我尊贵的胃感到十分不舒服。”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他吃不惯那些垃圾食物，快给他吃最好的。 这家伙。 “给这位先生准备一份顶级料理。”顾念无奈地摇摇头，用一口利索的r国语言对接待员说。 接待员认认真真地记下，然后拿出别在胸口的对讲机说了一通，再朝顾念鞠了一躬说：“r国料理已经在安排了，请您和这位先生先移步套房，我们为您们准备了欧式皇家茶点，欢迎享用。” “好好好，快带我去。我要饿死了。”尧曦辰两眼放光，也不顾自己绅士不绅士的问题，直直看着接待员。 接待员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带着一脸无语的顾念和目光如狼似虎的尧曦辰走向通往顶层总统套房的电梯。 “您的料理会在五分钟后从小电梯上来，这是房间磁卡，请您妥善保管。”把磁卡递给顾念后，招待员再度鞠了一躬，乘着电梯下去了。 尧曦辰迫不及待地从顾念手里抓过磁卡，打开那木质大门后把眼睛全部落在了榻榻米旁的茶几上。一碟一碟精致的点心立刻勾起了他的食欲，尧曦辰把磁卡朝后一抛，也不管顾念接不接得住，就直接扑了过去，一手抓起一块点心横扫起来。 “爱丽丝，以后我跟你混吧。这么好吃的点心，以后一定能天天吃到。”尧曦辰含糊不清地说。大概是被噎到了，他倒了一杯果茶一通猛灌。 顾念忽然觉得尧曦辰是不是受了顾郁的虐待，这副模样就像饿死鬼投胎一样，八百年没吃过一顿好饭似的。 “如果你跟我混，也许你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因为你的boss，叫顾郁。而且，你才不会真的跟着我。”顾念淡淡地说。 尧曦辰顿了顿，把口中点心咽下去后，像是很不好意思地看着顾念，撇撇嘴说：“不要揭穿我嘛！开个玩笑你都要当真。boss对我那么好，我才不会离开他。” “恐怕全世界认为他好的人，也只有你这么一个二货了。”顾念垂眸低声说。 “那可不一定，你不也觉得他很好吗？”尧曦辰挑了挑眉。 “好吗？”顾念抬眼，平淡无波的眼直视前者，直到某人抖起了身子，才慢吞吞地笑了笑，“身为我的兄长，亲手杀了我们的父母，我恨他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觉得他很好呢——” 第19章 源生之难（三） 尧曦辰有些毛骨悚然，这笑太他么冷了。他哆嗦了一下身子，讪讪一笑：“那个，那个爱丽丝啊，要不要来一块点心，比组织里那自称厨王的傻缺做得好吃多了。” “你吃吧。我去外面乘个凉。明天泡温泉时，记得想想该怎么下手。”顾念走向阳台，忽然又转头问，“还有雪茄吗？” 尧曦辰张了张嘴，连忙取出一包没动过的雪茄，递给顾念，讨好地笑着说：“这是g国特产，外头很难买到的，我托了关系才买到一箱，都舍不得抽呢。” “愿上帝保佑你这个善良慷慨，有绅士风度的男生。”顾念失笑，在胸口比了个十字，半是开玩笑半是真挚地祝福了一句，然后走向阳台。 “女孩子抽什么烟嘛。爱丽丝不会被那男人婆带坏了吧？”尧曦辰忽然想到了抽烟喝酒打架样样在行的上川酒子，不由抽搐了一下嘴角。 他家boss知道爱丽丝抽烟，会不会打死自己？一想到很有这个可能，尧曦辰整个人都不好了，心里不断生起一股后悔之意。 后悔自己把烟屁颠屁颠地给了她。真该改改这个见了女生就不会懂得拒绝，唯命是从，跟狗一样的性格。算了算了，都已经狗了那么多年，还是不改了……boss应该不会杀了自己的吧？尧曦辰一边纠结地想着，一边默默吭哧吭哧吃起点心来。 沐浴着晚上的凉风，顾念一边抽着雪茄，一边眺望远方灯火通明的东京夜景。繁华喧闹，喧闹被黑暗覆盖着。黑暗里，有没有什么肮脏见不得人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想知道。 “真好看。”注视着那最最显眼的东京铁塔，顾念低低地说。 “小孩子家家，抽什么烟啊。”覆满磁性的声音，低低沉沉从一边传来。 顾念知道，这声音的主人，属于一个灵族少年。少年总是穿着一身红袍，总是眼角含笑，总是那般桀骜不羁。 “雪茄味道还不错。大概知道你们男人为什么一心里烦躁苦闷就要抽烟喝酒了。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解压方式。”顾念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只被抽了一半的雪茄，然后掏出一根新的递给不知何时出现的红袍少年，“需要我为你点火么？” “我不抽烟。”苏柒摇摇头，“最多喝酒抚琴。在那个时候如果松懈了下来，就会出很多差错。” 顾念知道他说的是八千年前，他曾为人族的那个时代。她把烟收了回去，目视远方：“明天要去泡温泉，那里阴气重，妖孽可以过去修养。” “不必了。”沐浴着晚上凉凉的风，苏柒很是惬意地眯了眯一双凤眼，然后侧身揉揉顾念的头说，“我只是回来告诉我的小野猫一声，我要去找一个人。很抱歉接下来的时间不能够随叫随到，所以你要保护好自己哦。如果碰到了危险，不好逞强。人族的命就只有一条，要好好珍惜。” “拜我兄长所赐，我还没有那么弱。”顾念看了看那个眉眼如画的少年，忽然问，“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唔，算是吧。”苏柒点点头，然后手上力道加大，笑眯眯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丧的前者，“好啦好啦，开心点嘛。我的小野猫才是最重要的，开心点啦。”面对这样的顾念，他有些不知所措，干脆扮起了鬼脸。 顾念噗嗤一笑：“原来妖孽也有二的时候。” “只要小野猫开心了，再二都可以。”苏柒咧嘴，“我走啦，玩的开心。”他俯身上前吻了吻顾念的眼睛，然后渐渐变成透明，和空气融成了一体。 感到他在眼睛上留下的余温，顾念有些失落，有些不甘。 一定要快点成长，一定不要被他人驱使。她的命，只能她说了算。她……不要成为脚本里的角色！ 第二天早上七点，尧曦辰如同闹钟一样，准时准点地叩响了顾念的门，扯着嗓子喊：“爱丽丝，我为你准备了r国料理，还有我自己去借了厨房做的烤面包和豆浆还有油条，快起来咯，不然我要一个人吃完啦！” 顾念洗漱完毕，不紧不慢地开了门，瞧见扶着推车，一脸嘚瑟的尧曦辰，不由失笑：“什么时候改行做服务员了？” 尧曦辰嘚瑟的脸僵了僵，他有些委屈地撇撇嘴：“什么嘛，明明是厨师。快尝尝快尝尝，我第一次做给女孩子吃诶。”这辈子第一次。 等早餐摆在了茶几上，二人在榻榻米上坐下优雅地品用起来。 “杰克，很抱歉今天温泉我不能去泡了，今天我要去一趟源生氏族的大本营。”顾念放下豆浆，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站起身来换鞋。 “啊？你今天就去啊！不好好享受一下温泉太可惜了。”尧曦辰咬着油条，含糊不清地说，“算了算了，我一个人就一个人吧。还有小姐可以陪我。” 顾念摇摇头，把房卡丢给尧曦辰，转身伸手往脸上一抹，用易容术变了一副模样后拎起一只香奈儿包包匆匆离开。 源生家的大本营位居郊外的深山密林，远离城市。据说是上任大家长嫌弃那些r国人天天耍弄枪支弹药，烦得耳蜗疼，就下令迁徙到了密林中图安静。 顾念开着迈巴赫，于一个小时后在一座十分豪华的木质古风别墅前停了下来。 铁门前看守的两个保安见到这个身材火辣，面容妩媚的女子开着一辆价值不菲的豪车，下意识地愣了愣，这是哪家的明星大小姐，他们怎么从来没见过？难道又是大家长新包养的？ “这位小姐，请问您有事吗？”出于礼貌，保安上前关切地问，一边开口一边用余光偷偷瞥着顾念脸部朝下的地方。 风光无限好，比家长夫人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不行不行，要喷鼻血了。保安连忙将目光收了回来。 “您好，我是爱丽丝，收到了吉川先生的请柬，今天是过来和他的那些考古家鉴赏大家长收藏的古董的。”顾念递出一张烫金的请柬，面带微笑，优雅从容地说着一口流利的r国本土语言。 吉川平次是当代源生氏族的大管家，兢兢业业地管着家族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还管着源生旭黑道白道交易的事情。那些毒品交易，枪支弹药交易，都是源生旭放心交给他一手操纵的。可以说在r国，除了源生旭这个主人能压他，其他人看到他连屁都不敢蹦一个。 万一一不小心惹了他，你自己死了不说，连累家人那可就是真的罪过了。 保安接过请柬，细细看了一遍请柬，确认是自家管家发的后，出于心细还是拿起对讲机确认过后，才对着耐心等待的顾念微微鞠了一躬：“抱歉，爱丽丝小姐让你久等了。请您将车子停在我们左侧的停车区，然后有保姆来带您去见吉川先生为您安排的考古家。” “好的，真是麻烦您了。”顾念微微一笑，依言把车子停在一边，然后跟着匆匆赶来的一位穿着保姆制服的女子走向木质别墅。 顾念趁保姆专心致志带路时，悄悄吟诵梵咒，开动五感。她把神识放到最大，仔仔细细地横扫过以别墅为中心，方圆一公里的区域。 监控设备覆盖了整片区域，想要杀了源生旭再光明正大地逃走是不可能了。不过不得不说，这繁茂的森林可真是一个杀人藏尸的好地方。处处安装红外感知系统，一旦有人侵入，森林里密布的用高科技做的机关就会自行启动，不把那入侵者弄死就不会停。啧，黑道老大就是黑道老大。不过和顾郁比起来，还是要差了一大截。那个家伙的防御系统，简直比女王的亲卫队还要亲卫。顾念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起来。 吐槽的同时，顾念开始慢慢思索如何靠近源生旭，悄悄处理掉他，再如何悄悄离开。 在她离开之后，又有一辆大红色的兰博基尼停在了别墅门口。保安正准备上前询问，但一看到驾驶坐上那张张扬妖娆的脸，登时愣住了：“大，大小姐？” “你是准备让我继续停在这里吗？”女人缓缓一笑。 保安身体一哆嗦，鞠躬道歉过后，连忙和另一个有些懵逼的保安打开了厚重的大铁门。 “吉川先生，大小姐回来了！对，是她，我没看错的。她就是源生酒子大小姐！”在车子扬长而去后，保安一把抓起对讲机，急急忙忙地说。因为过于激动的缘故，他的脸在一瞬变得通红。 别墅某间书房内，一个面容苍老，头发花白的老人缓缓放下对讲机，目光平和地看向书桌上端端正正摆着的相框。相框里是一张有点发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一男一女两个看上去十分羸弱，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孩紧紧相拥。女孩麻木地看着镜头，如同死人一般。 “时隔多年，您终于要回来了吗？我的酒子小姐——”老人微微一笑，笑的慈祥和蔼。 第20章 源生之难（四） 上川酒子蹬着一双高跟鞋，缓缓走向那代表着家族权威的书房。 高跟鞋在厚重的紫檀木门口停下。 静静看着这扇历经了沧桑的门，上川酒子忍不住在沉默中陷入了回忆。 很久很久以前的回忆。 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很瘦很瘦的小孩。那个时候，她和母亲还有弟弟，因为遭受家族里的歧视和不待见，所以只能吃别人吃剩的饭菜，有的时候还是馊了好久的。为了一口吃的，为了能让自己懵懂无知的弟弟和孱弱的母亲活下去，她就凭着那一副风吹能倒的身体，和佣人养的狼狗争夺食物。 她被狼狗咬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地躺在狗窝前。没有一个人来关怀她的生死，似乎她就是一团凝聚的空气。不，不对，还是有一个人关怀她的。 上川酒子记得，在自己快要和世界saybye的时候，有一个慈祥的老人把他抱了起来。动作很轻，就像自己是他的掌心宝一样。 那个人，叫吉川平次。 他用当时最先进的医疗手段治好了她满身的伤痕，在她醒后还很抱歉地看着自己，一双本该浑浊但却清明的不像话的眼里充满了内疚——发自内心，没有一丝一毫的伪装。 “为什么要救我呢？”小酒子很是迷惑。 “好好成长吧，孩子。”吉川没有回答，只是揉了揉她的头，笑得和蔼，就像一位老爷爷在看自己的孙子一样。 小酒子是打心眼里感激他的。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还能有这么一缕阳光照进来，为她带来温暖，虽然微不足道。 好好活下去，为了母亲，为了弟弟。她目光坚定地暗暗想着。 于是她不顾母亲的劝阻，一边忍受着家族里同龄人的鄙视嘲弄，一边在家族私立学校里勤奋读书。她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她那个身为大家长的爸爸就会回心转意，好好对待她的母亲。 可是她错了，大错特错。 那一天，那些地痞流氓在母亲带着小酒子上街寻求工作时，不断地调戏二人。在他们把脏兮兮的手伸向小酒子时，母亲终于忍无可忍，抓起一根木棍把其中一个人打伤了，却是这一个举动彻底惹恼了那些混混。 他们面色愤怒，狰狞地笑着，当着小酒子的面扒了母亲的衣服，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疯狂绝望地叫喊，在无尽屈辱中被轮上。 她看了，面无表情地看完了整个过程。谁也不知道，她那颗稚嫩的心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回家后，母亲痴痴傻傻地大笑着，披头散乱地在自己那又破又小的屋里悬梁自尽。当母亲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在不断散发出一阵又一阵恶臭了。所有人都幸灾乐祸地看着小酒子，幸灾乐祸的同时，也忍不住升起了一份同情。 大概是在想这个小女孩，什么都不懂，就没了母亲。而父亲却全然不管，真是命不好。 吉川为母亲办完简简单单的葬礼后，带着她找到那几个混混，在他们惊恐的眼神里，命令属下把他们一个一个剁碎，然后混合在一起扔进了大海。 从那以后，她讨厌男人，讨厌每一个男人，包括吉川平次，这个自称以后会保护她的老人。 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没有一个目标。有一天，看着尚还年幼的弟弟被人欺负的嚎啕大哭，她如死灰般的心慢慢复燃。 为了弟弟，一定要坚强勇敢。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支柱了，她不能再失去他。至于那个大家长父亲，呵呵，他连母亲的葬礼都没有出现，还在母亲去世后立刻离了婚。这种男人，没资格做她的父亲，没资格做她的亲人。 上天似乎很同情年幼却不甘沦为人下人的她，于是就给她安排了一场邂逅。 十岁生日那一天，漫天飘雪。她上街讨生活，她遇到了改变了她此后命运人生的人。她戴着一个小丑面具，眼里含笑地朝着自己走来。 “小女孩，想要立于人群之上，蔑视那些曾经看不起你的人吗？想的话，可以考虑跟我走哦。我会保护你，帮你快快成长，然后让他们匍匐在你的脚下，任你践踏。”她揉揉小酒子蓬乱的头发，声音软软却充满了诱惑。 保护她……这是第二个，承诺会保护她的人呢。 第一个是吉川，可是他总是不在家，而且他是男人，她最讨厌男人了。 她知道，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唯一让她拜托受尽冷眼的机会。于是她点头了。 小酒子恍恍惚惚地回家，突然受到了医学上的父亲的晚餐邀请。她有些错愕，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怎么会突然找她？ 她理了理脏乱的头发，然后在女佣羡慕嫉妒的眼光下，缓缓走向那最最豪华的大厅——那里坐着的，是家族最核心的人物，可惜她没有资格。 她也不屑。 在餐桌前，她第一次看到了这个所谓的父亲。和老照片上的一样威严，就是眼角多了点皱纹。此刻，他正规规矩矩地和一个看上去很不拘谨的女人交谈。那个人，戴着一张小丑面具。 “既然您想带走她，那便请您随意吧。喂，说你的，那个女孩，过来和公爵打招呼。”男人恭敬地对女人说完，然后冷冷地看了看小酒子。 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仿佛她就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紧要的路人。 饶是知道这个父亲的残冷无情，小酒子的心还是忍不住微微一抽。 她面无表情地对女人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小女孩，以后你就是我的首席接班人啦，和你父亲道个别，我带你去蓝天上飞翔。”女人笑嘻嘻地伸手抱住小酒子冰冷的身体。 小酒子依言，朝着这个男人鞠了一躬。 女人要她以她的弟弟作为离开的代价，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答应了。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女人想要她的弟弟也步入她的后尘，成为一个冷血动物。可是她没有拒绝，因为女人给了她新的生命，她有什么资格去拒绝她？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要低头，再也不要被人嘲弄。不论多大的苦，多大的难，她都能够接受，只要她变强，她就可以不用被鄙视了。在女人带着她离开时，她暗暗地想着。 于是她开始进行残酷的地狱魔鬼是训练，进入组织后又拼了命的去学习每一项女人交给她的技能。在她成年时，女人给了她一份礼物——她把自己身为y国公爵的身份传给了她。于是她成了人上人，被万人敬仰。于是她在家族里出了名，她的弟弟也终于被接受，再也不受他人歧视。 “酒子，我知道是你，进来吧。” 随着一道温和的老人声传来，上川酒子的思绪到此结束。她从回忆中醒来，慢慢推门而入，淡淡地看着那个坐在书桌前，微笑看着自己的和蔼老人。 “很久不见，你瘦了。”老人指指桌子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这次我回来，要带走阿汝的。”上川酒子淡淡地说，“以后，他将再也不会有源生这个姓。” “你要带走源生季汝？”吉川平次怔了怔，然后平静地看着前者，“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上川酒子丝毫不在意周围全是实木，她抽出一根雪茄，慢慢抽了起来。狠狠吐出一口烟雾，上川酒子冷冷地挑起唇角，目光里含着十足的讽刺：“别装傻了。这次回来，你还不知道我是本着打垮你们源生氏族的尊严来的？” “我发誓，在我有生之日，我一定要践踏你们的尊严，让你们也尝尝受尽冷嘲热讽的滋味。” “我知道。”吉川平次忽然想起这么一句出自小女孩稚嫩之口的话，于是淡淡一笑，苍老的面容覆满了长辈一般的慈祥，“很多很多年前，在你和公爵走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或者说，在更早更早之前。大概是什么时候呢—— 哎，他老了，记不清了。越老越不中用咯。 上川酒子盯着吉川平次张满了褶皱的脸，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已经没有当年的威武了。他正在慢慢走向衰退，就像迟暮的阳光一样。 原来时间真的很无情。 “你不想知道我怎么践踏你们的尊严吗？”上川酒子注视着吉川平次，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一向高傲的自己在这个历经世事的老人面前，就是一个在撒泼耍性子的小孩。 永远也长不大的那种。 “不想。再过一些时候新的管家就会就任，我该退休了。”吉川平次温和地笑着，眼角的皱纹因为那一笑更深了几分。 上川酒子突然泄了气。 本来想好好气一下，恐吓一下这个糟老头的，可是好像不管她怎么说，怎么冷笑，他就是那样安安静静，平平和和，再也不像当年一样有人稍微惹了他，惹了源生氏族，他就派人带着家伙干了那人整个家族。 这老家伙，真的老了。 第21章 源生之难（五） “我准备了一份文件，不出意外的话几天内会传到你们掌控的黑道网站的封面上。至于文件的内容么，是关于几十年前的那件事情的。”上川酒子掐掉手中的雪茄，朝脸部表情终于有点变动的吉川平次微微扬起笑脸，声音也难得温柔了几分，“我想这件事情被公之于众的话，你们一直保护着的可笑的自尊和颜面，一定会被践踏的一文不值吧？” 吉川平次的眉头皱了皱，浑浊的眼露出一抹深意来。他静静看着上川酒子，脸上慈祥依旧不变：“如果这么做的话，你就真的和家族决裂了。酒子，真的这么希望的吗？”他轻轻一叹，似乎有些无奈，却完全没有生气的迹象。 “在当年我亲眼看着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的母亲上吊自尽时，我的眼里就已经没有了家族的概念。”上川酒子噌的一下站起来，转身大步走向木门，推门离开前，不忘冷冷地抛给那陷入沉思的老人一个嘲弄的眼神。 顾念在这源生氏族看完他们收藏的古董，觉得三观被狠狠刷新了。他们确定那些东西真的价值连城吗？她怎么觉得，那些还不如她送给璇璇的那本古代食谱值钱—— “爱丽丝小姐，请问是这些古董让您感到不满意了吗？”一旁兴致勃勃介绍自家古董的考古家瞧见顾念微微出神，忍不住停下喋喋不休的讲解，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别问他为什么小心翼翼，他只是不小心知道了这个叫爱丽丝的女人和那个顾家的关系。 那个家族，就是在黑道称霸的源生氏族也要礼让三分。但凡和顾家站的上边的人，绝对不是得什么轻易可以招惹的良善之辈。他清楚地记得前几年有个不知死活的家族惹了和顾家称兄道弟的一个人，结果在一夜之间被人家灭门，警察还屁颠屁颠地帮着顾家收拾残局。 用他们黑道的话来说，谁不想活了，就去尽情地作顾家的死。 “没有，请问这些古董是什么年代的？”顾念回神，慢吞吞一笑。 考古家：“……” 他已经唾沫横飞地说过三遍了，感情她一句没听进去？自己也太他妈失败了吧！ “要不然我带您去大家长的私人收藏室，哪里收藏了很多——”正当他开口想带顾念去自家大家长私人收藏室时，一个疾步匆匆跑来的下人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下人先对着面色不悦的考古家鞠了一躬，然后转头看着顾念说：“爱丽丝小姐，大家长先生听吉川先生说您来拜访了，特地结束了事务前来接见您。他为您安排了一桌r国料理，请您过去享用。” “好的，麻烦您来报信了。”顾念笑了笑，对着考古家微微低头，“谢谢您今天的招待，下次有空我们继续。” 第一次做讲解员就被无视，太他妈伤自尊了好不好？呜呜，大家长，下次他宁可自己被打死也不要再给人家讲解了。考古家看着他们离去，有点委屈地想。 顾念随着下人来到一间装修的很古朴的餐厅，在下人离去之后，她静静看着里面，没有贸然进去，也没有贸然开口——里面的榻榻米上端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男人已到中年，却仍然可见当年的俊郎神态，那一身黑色和服更是把自带的威严气势给衬托的淋漓尽致。女人穿着红色和服，一头偏酒红色的长发被束成高高的发髻，面容妖娆妩媚，仿佛江户时代的绝色歌姬。此刻她正捧着一杯热茶，一边慢吞吞地喝一边和中年男子……斗嘴？ “听说您前几天出了车祸，竟然没有伤到半分么？那司机的驾驶水平可真高。”女人淡淡地说。 “托您的福，不但没事，我的妻子还为此受了惊吓，提前为我带来一个七斤重的大胖小子。母子平安，只是他们现在在欧洲修养，可惜您没有那个眼福，看不到了，他们过一年才回来。”男人看着桌子上的饭菜，笑得随意。 女人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她砰一声放下茶杯，也不管滚烫的茶水烫到了自己的手，只是抬起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冷冷注视着男人：“既然你已经有了别的后代，那么我带走源生季汝，也应该没有问题了对吗，源生旭大家长？” “您请随意。”源生旭，也就是中年男子学着欧洲人的样子耸耸肩，半点没有黑道boss的威严，看上去很是慈祥平和。 上川酒子气的牙痒痒，心里是止不住的失望。 怎么说源生季汝也有他一半的血脉，他不应该开口挽留一下的吗？呵，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有了新欢忘了旧爱，还他妈忘得很彻底，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认了。果然，果然她不应该还不死心，还对这种渣中极品的男人抱有一点侥幸，抱有一点希望！ 在十几年前就抛弃了自己的老婆孩子，这种人还有什么良知！不行，看到他就想喷他，还是赶紧走吧。上川酒子磨着牙站了起来，嘲弄地看着源生旭说：“希望您接下来活得再长久一点，不要因为一点小风小浪就把自己的老命给赔进去了。您还得活着，看着我和弟弟怎么恶心您的视野。希望下次见的时候，不是彼此的葬礼。” 她保证这是她最后一点良心，最后一点给源生旭这混蛋的良心。如果他还不当心，还是和以前一样狂妄自大的话，呵呵，她才不会来参加他的葬礼，才不会。 “很抱歉，让身为客人的爱丽丝小姐您久等了。那是小女，脾气有些暴躁，请您见谅。快过来做吧，我请了家族里最好的厨师为您安排了一桌不亚于七星级酒店的r国料理。”源生旭皱了皱眉，在看到在门口面容似乎有些尴尬地站着的顾念时，连忙摆出一副平和的姿态，指了指旁边的客座，大大方方地说。 r国人都这么有礼貌的吗？就连父女也这么彬彬有礼，礼过头了吧……不过话说回来，刚才那个女的她好像在哪里见过。是在哪里呢？ 顾念慢吞吞地回忆着，慢吞吞地脱了高跟鞋，小步小步走到榻榻米前，学着源生旭的模样跪坐下来，然后从容优雅地微微一笑说：“实在是不好意思，劳烦您大老远跑回来接待我了。” “哪里哪里，这是我的荣幸。”源生旭为顾念斟了一杯酒，举起自己的酒杯一笑，“这是我们家族的工厂自己产的清酒，味道还是不错的。” 顾念举起酒杯敬酒，礼貌地拿手掩着酒杯一饮为尽。 用脚趾头想她都知道为什么源生旭这么殷勤款待自己，还是亲自款待。 原因无他，她现在的身份是和顾家称兄道弟，关系亲密的朋友。顾家是世界最顶级的豪门家族，没有之一。谁也不知道顾家的起源，他们只知道顾家的爪牙遍布全世界。惹了和顾家搭边的人，无一例外都死的透透的。尤其是现代顾家大家长带领顾家有了质的飞跃，黑白两道听到顾家，都得避让，礼让三分。 顾念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狐狸，假借着顾家这只大老虎的威名，作威作福，欺负弱小的家族。当然，源生氏族作为黑道的头头，一点也不弱小。但和顾家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 到哪都躲不开顾郁的影子。 “今天见到您家族里收藏的那些古董了，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呢。”简直刷新了对有价值的古董的三观，连尿壶也要当成宝贝收藏，口味真是太重了。心里吐槽完毕，顾念大方得体地笑着说，“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古董，就放在那看上去有些年头的收藏室里，不怕有人偷了吗？” 源生旭又给顾念倒了一杯酒，与她碰杯后才带着自信的笑说：“这您就不知道了吧。这幢老别墅周围一公里都覆盖着我从欧洲那里弄来的用最先进技术做的红外感应系统。一旦发现有活物擅闯进来，会立刻启动隐藏的机关。直到感觉不到活物的温度，机关才会再度消隐下去。至于古董室么，我还是相信我们家族的素质的。因为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人，早就被提前清理干净了。” 顾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要除掉这个源生旭，不用动用枪支弹药，一开枪就会被树林里的红外机关给射成刺猬的。那如果，使用灵族的力量呢…… 顾念的眼底闪过一丝深意，她很好地把它隐藏起来，夹起一块三文鱼认认真真地咀嚼咽下，由衷地赞叹说：“真的很不错，比y国的那些r国料理师做得好吃多了。大家长的厨师就是不一样。” 虽然拍了一个很拙劣的马屁，但谁都喜欢被拍，不是么？ “如果爱丽丝小姐喜欢的话，欢迎您随时来我家。”源生旭被这不会拍马屁的女孩给逗乐了，哈哈大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随着笑而变得明显。 顾念知道这只是一句客套话，所以她并没有当真，只是摇摇头，温和谦恭地拒绝了源生旭。 你们r国人有礼貌，我们华夏也可以有礼貌，而且可以做的比你们更好。反正，r国礼仪之道本来就是从华夏学过去的。 第22章 源生之难（六） 别墅的某个小阁楼。 一个瘦瘦小小，眉眼深邃沉稳的男孩扒拉着又馊又凉的饭菜，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有些发黄的旧书。 “就是这里么？”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轻轻的询问声。 男孩继续扒着饭，继续看着书，只是把余光悄悄留给了那有动静的一方。然后他看到一个穿着红色和服，长得很像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里的那个女人推门进来，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像是悲伤，像是愧疚，像是……他独不出来。 上川酒子看着四围蒙着厚厚的蜘蛛网，连家具都是破破烂烂的，忍不住地想，这他妈连狗都住的比人好吧。他们有空给狗整高端狗窝，就没空给他准备一间像样的房间吗？ 一股怒意从心底深处蔓延，紧接着是内疚和怜惜。上川酒子理了理自己的情绪，让面色带上多年未有的温柔，然后轻轻开口说：“阿汝，姐姐回来了，来接你离开。以后有大鱼大肉，有大房子住，再也不用被人欺负了。” 哦，原来她是他的姐姐，和模糊记忆里的那个大女孩还是有几分像的。 源生季汝默默地想着，把碗筷放下，抬头静静看着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上川酒子，在她离自己还有几步的时候开口说：“请您止步吧，我脏。” 上川酒子心头一酸，她一把上前紧紧抱住这个面黄肌瘦，未长开的容貌却比女人还精致的男孩，眼里染着十年来头一次涌出的泪水。 在母亲上吊自杀的时候她没有哭，在离家远去他国的时候她没有哭，在经历魔鬼训练的时候她没有哭，在出任务快死掉的时候她也没有哭，她把那不该留的泪水狠狠憋了回去。可她现在真的憋不住自己的泪腺了。 源生季汝有些无措洛歌地感受着这个自称姐姐的人的颤抖，大概是血脉相连的原因吧，他的心也有一些颤抖。犹豫了一下，源生季汝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在后背的衣服使劲擦了擦，然后拍拍上川酒子的背。 他从来没安慰过人，从来没人给他安慰。 “别哭了，我很好。”源生季汝低垂着眼睫，轻轻地说。 抹掉眼泪，上川酒子松开源生季汝，余光无意间瞥到他吃饭的碗，再度愣了愣：“他们不是答应我，给你好饭好菜了吗？”又突然明白过来，自己不在了，他们也不需要做样子，所以该怎么对不受待见的人就怎么对待。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真他妈的过分虚伪，和源生旭那种马一样虚伪。上川酒子愤怒地眯了眯妖娆的眼睛。 “姐姐，不用杀他们，他们是无辜的。”源生季汝知道她动了杀念，用那只自认为擦干净的小手轻轻抓了抓前者的衣袖，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眼，举着手里发黄的书籍说，“没有好饭好房子吃，我还可以读书，有很多很多书可以读。” “傻阿汝。”上川酒子怔怔，忽然想到他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叫自己姐姐，心里泛起了阵阵苦涩到极致的涟漪。她摸了摸源生季汝脏乱不堪，沾满了灰尘的头，“如果以后跟姐姐走了，你可能会吃很多苦，可能会变得很陌生，可能会不认识姐姐，甚至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但你的尊严绝对不会受到践踏，你愿意吗？” 源生季汝沉默。 许久之后，他点点头，用很细很小的声音从喉咙里吐出了一个字：“好。” “为什么呢？”上川酒子心里本来想着他肯定不答应自己，自己就伸手把他打晕带他离开，哪怕他恨自己厌自己，她也会如此，可她没有想到他会点头。 “你是我姐姐。”源生季汝抬头，静静看着面前这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女人，勾了勾干涩的唇角，“除了大家长，只有你和我血脉相连了。” 顾念用了一个小时和源生旭扯东扯西，谈天说地，谈古论今，最后扯到了一些两道的秘密。在午餐的最后，源生旭笑着说：“和您交谈，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这是最后一杯酒，敬完之后我该去休息了。”他缓缓举起了不知道第几次被斟满酒的酒杯。 “敬您。”顾念认真地和他碰杯，一饮而尽。 她其实是有些佩服源生旭的。把黑道掌管得井井有条，还这么博学多才，如果不是太花心的话，他一定是个好男人，顾郁也不一定会要杀他。 午餐结束后，源生旭去了书房，顾念则打着要观赏观赏别墅风景的名号，暗暗把这里的地形给细细记了下来。然后她在保安的目送下，开着那辆迈巴赫离开了别墅。 回去酒店的路上，顾念按了按耳麦上的按钮，给秦若璇打了一个跨洋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明显沙哑的女声。 “我今天要去执行任务了，那里到处都是红外线，还有激光，很像生化危机里的那个小路。”顾念看着前方的红绿灯，轻轻地说。 “别给我死了，死了除了我和安生，可就就没人记得你了。”秦若璇沉默了一下，用沙哑的声音慢慢吞吞地回答着顾念。 顾念低低一笑：“我知道，女王陛下。”本来有些迷茫的心，在听到熟悉的人的声音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像找到了正确的路一样，顾念甚至觉得自己在一瞬间轻松了许多。 连带着面对死亡，她都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等你回家。”沙哑的声音顿了顿，覆上一层威胁，“竖着回来，别让别人带着一堆碎肉回到华夏。” 顾念的眼眶红了红：“我知道，先挂了啊，我开车呢。”然后迅速切了电话。 明明是自己要打的，还没说几句就挂了，真是不够意思。不过，至少还是有人能会关心她的死活，至少这证明她还不孤独。为了在意自己的那个人，怎么也要在死神到来前混好吧？混的再烂，也要给他们一个交代。不然他们会难过的。 顾念这么想着，嘴角慢慢朝上扬了扬。 秦若璇挂了电话，目光冷冷地看着前面那个在啃食死人肉，面目赤红，浑身包着纱布的怪物。 “一定要杀了源生旭吗？她可能会死，你不希望她死掉的。她死了，这个游戏就崩掉了。”她轻轻地说。 “这是顾郁给她安排的，她没有权利拒绝，我也没有权利去阻止。”温温软软的女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响起，女声嘻嘻笑着，“这只怪物这么可爱，你说我要不要送给顾郁做礼物呢？” 目光落在疯狂蚕食尸体的怪物身上，秦若璇沉默了一下，声音又冷了几分：“随便。” “不用担心啦，他的通灵血脉可比顾念纯正许多，没那么容易死的。就当做是给他一个警告好了，杀了我那么多灵族属下，该有一点教训。那么，借一下你的身体咯。” 秦若璇的身子一震，喉咙不自觉滚动着，笑嘻嘻吐出一句话来：“去杀顾郁的左膀右臂，那个名叫杰克的男人。我可爱的怪物，完成之后就把他的肉赏给你了。” 怪物本来赤红的眼睛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更加爆红。它嗷叫了一声，对着面前站着的女人认认真真，恭恭敬敬地跪地拜了拜，然后颤颤巍巍地站起，带着满身血污，步履蹒跚地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秦若璇的身体再度一抖，目光在一瞬的迷茫之后迅速变得清明。 “阿染，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你算不到的事情，还有你掌控不到的事情，你会不会，惊讶呢？”她知道那女声的主人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于是低低笑了起来。笑容充满了自信，似乎对于怪物的离去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忧。 晚上十点。 泡了温泉，享受了顶级r国料理的尧曦辰带着脖子上的一颗草莓，慢吞吞地回到了房间。房间很安静，安静到连针掉到地上都能被听到。 尧曦辰突然想起顾念早上说自己不回来了，要一个人去刺杀源生旭，登时心里一沉。 “我靠这臭丫头真去啦！她知不知道人家是黑道大boss，哪里是说杀就能杀的？笨死了，笨死了！”尧曦辰气得直跳脚，也不管自己那看上去很像奢靡一夜的混混公子的形象，抓起脱下的外套直接地跑出了门。 匆匆地打开一扇窗户，尧曦辰迅速地默默吟诵起一段古老梵咒。一双黑色的羽翼凝于他的背后，尧曦辰爬上商户，以肉眼追不到的速度和风融在了一起，消失于有些冰冷的夜色之中。 源生别墅。 一道黑影如同燕子一般敏捷地在树林中疾步如飞。或者说，黑影真的在飞。 顾念念了灵诀，把自己全身的体温降到了最低，然后小心翼翼地祭出一对暗红色的如同蝙蝠一样的翅膀，在树林间穿梭，迅速飞向被树林包围着的古别墅。 不知道为什么，巡逻的保安总是感觉到一阵阴冷。他们有些不安地瑟缩了一下脖子，下意识地加快了巡查的步伐。 赶紧巡逻完，赶紧换班，今天的夜也太他妈冷，太他妈阴森了。保安们在心里如是抱怨着。以至于他们丝毫没有看到，头顶有一道身影直直飞入了别墅。 这个夜，注定不是安静和谐的。 第23章 源生之难（七） “灵诀·五感。”顾念落在别墅里，收了翅膀，轻启双唇。一双眼睛在口中灵诀落下后，于黑暗里亮起了银灰色的光芒。 她仔细听着空气里的每一丝震动，轻轻翕动鼻尖，顺着某个方向走了过去。 今天她和源生旭碰杯的时候，特意在后者身上留下了一种普通人族查不出来的印记。只要这印记没消失，不论源生旭在哪里，她都能操纵神识感知印记，找到源生旭。 整幢别墅都很安静，平时那些忙碌的女佣和下人仿佛蒸发了一样，不见踪迹。大概因为这古别墅有快百年历史的原因吧，整栋大楼看起来阴森森的。 顾念的心里有些发怵，她碰了碰手腕上散发着温热的血红色手镯，低低地说：“阿白，借你的鼻子一用。”她才不会说她有点慌，在这么空荡的别墅里。 手镯发出一闪一闪的光，然后飞出一颗白球。白球嘤咛，变成了一只一尾白狐。白狐睁着一双银灰色的狐眸，瞧着黑暗里和自己眼瞳颜色一模一样的的顾念，欢悦地叫了声，扑了过去。 顾念抱住飞扑过来的白狐，抚抚它那柔顺的皮毛，然后温柔地开口问：“阿白，记得我今天悄悄给你闻的味道吗？” 白狐蹭了蹭顾念的胸口，以示自己知道。 “那么，得麻烦阿白帮个小忙咯。” 顾念勾唇笑笑，低头覆在白狐耳畔，轻轻私语几句，然后拍拍它的脑袋，看着它一闪一烁，明灭不定的眼眨巴眨巴看着自己，转身撒开四蹄，融入黑暗之中。 “很抱歉，大家长先生，作为一个合格的黄泉接引者，您的命，我不得不取。希望您度过黄泉彼岸，被审判轮回之后，在下一世做一个称职的丈夫，做一个让人钦佩而非心怀畏惧的大英雄。”顾念满怀歉意地看着白狐离去的方向，先是轻轻鞠了一躬，然后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 源生旭坐在书房阳台旁摆着的榻榻米上，和吉川平次喝着小酒，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聊天。 “酒子小姐要带走季汝公子，您大概已经知道了吧。”吉川平次抬头看着天上半遮半掩的月亮，微微一笑。 “他走不走，对我来说无所谓。那个女人，本来就是家族强塞给我的。他们想让我繁育血统纯正的子嗣，留下最高贵的后代，我就如他们所愿。结果因为我不待见他们，他们便把她和她的孩子当成狗来养。”源生旭喝了一口清酒，惬意地叹了口气。 吉川平次皱了皱眉，慈祥的脸似乎有了一份埋汰：“可是，这不是您默认之后他们才做的吗？如果您稍微对他们认真一点，可能穗子还不会死。” 源生旭沉默了一下，端起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饮尽后，才淡淡地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抱怨我呢？何况，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您知道我不喜欢的，强加给我，我会厌恶，发自心里，由内而外。” 源生穗子，他第一人妻子的名字，他这辈子最不愿意想起的人之一。 吉川平次叹了口气，端着一杯清澈的酒，用一双浑浊的眼继续看着月亮。 “酒子小姐她说她会让家族难堪，需要我帮您效劳吗？算是退休之前，最后一样工作了吧。”吉川平次把那杯酒喝完，平和地说。 源生旭愣了愣，对于吉川平次说要退休的话很是诧异。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兢兢业业了一辈子的管家，已经老了。 岁月无情，让白发赶走了他所有的青丝，让皱纹爬满了他慈祥的脸，让他那双清澈的眼，变得越来越浑浊。 时间原来过得这么快。 不知道为什么，源生旭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快被他忘得一干二净的画面—— 两个模样俊俏的小孩，围着一个穿着黑色和服，面目慈祥的男人蹦蹦跳跳，玩的不亦乐乎。男人笑的宠溺，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们，生怕他们伤着一点。 那两个小孩，一个叫源生旭，一个叫源生穗子。 “穗子是个好女人，算是我欠她的吧。不对，我已经欠她了，欠了多少年呢……”源生旭呢喃自语，他盯着手中空空的酒杯，目光和酒杯一样空。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请您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您了。”吉川平次蹒跚地站起来，笔直地挺了挺苍老的身躯，对源生旭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慢吞吞地走向书房的门口，推门离开。 源生旭正在回忆着，突然听到砰一声巨响，心里猛地咯噔一跳。 那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一股不祥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源生旭悄悄起身，从旁边的书架上摸出一本书——书是空心的，用来作为装物体的容器。源生旭从书里拿出一把六轮手枪，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靠近门口。 这把枪是他那位已故的父亲和吉川平次一起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他一直好好珍藏着，从来舍不得用。 可现在并没有闲情让源生旭回忆过去，他推开门，迅速地扫了扫两边，见没人之后才低头一看。 那一低头，让他的眼睛狠狠颤动起来。 书房阳台的月光柔柔弱弱地穿过这一隅，不轻不浅地洒在地上，洒在了……那个面部朝下倒地的老人身上。老人的脖颈周围有一摊被月光照成黑色的液体，源生旭知道，那是血。 他也知道，那个老人，他叫吉川平次。 这位老人，刚才还在心平气和地和自己交谈喝酒，刚才还慈祥地和自己告别，怎么就这一瞬的功夫，他已经去了黄泉了呢—— 源生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位让他尊敬让整个源生氏族尊敬的老人，这个名叫吉川平次的老人……离开了。 忽然，他听到了一阵呜噜呜噜奇怪的声音。 源生旭侧头一看，对上一双亮的吓人的银灰色狐眸。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清了那是一只毛色纯白的狐狸。此刻，白狐恶狠狠地呲着一口尖牙，背部高高拱起，似在蓄力，准备对源生旭发起致命的一击。 但源生旭没有害怕，他只是把目光落在了狐眸主人下巴染着的血渍上，然后死死地盯着，满口银牙死死咬了起来。 那是吉川平次的血，那是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的老人的血。 源生旭的一双眸子猩红无比，眼角闪烁着晶状物，在月光下显得很是朦胧。他怒喝一声，把手枪倒抓过来，朝着白狐狠狠砸去。 那是他最尊敬的老人，他本可以寿终正寝的，这小畜生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白狐敏捷地躲闪着近乎疯狂的源生旭，躲闪间不忘抬起尖锐的爪子，狠狠地挠了挠后者俊朗威严的脸。它蹦到一边，看着微微喘气，面目狰狞的源生旭，银灰色的眸子里涌动起一股名为轻蔑的光辉。 源生旭转身看了看地上再也睁不开眼睛的老人，万分痛苦悲哀地低嚎一声，丢了手枪，朝着白狐扑了过去。 顾念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一人一狐在那搏斗。男人似乎魔怔了一般，浑身散发着叫人胆寒的杀意。 白狐显然不想跟男人纠缠，看到顾念之后欢悦地鸣叫一声，脱离男人笨拙的抓捕，朝后者奔了过去。 顾念看到地上那具尸体，也是愣了愣。然后她想起自己对白狐说的话，顿时反应了过来。 “把这栋楼里，染着那股气息的人咬死。”她记得，刚才她是这么对白狐说的。 可她不知道吉川平次和源生旭待在一起，还染上了他的气息。 一股杀错人的愧疚涌了上来，但很快又消散了——杀手需要时刻控制自己的感情，不然就不是一个好杀手。 “是你让它杀的平次吗？”源生旭狼狈地站了起来，看着昏暗中，穿着黑色紧身衣，戴着面罩的顾念，声音沙哑而低沉，覆满了让人心惊的寒意。 “应该杀你的，只可惜他沾上了你的气息，阿白认错人就咬死了。很抱歉，如果你舍不得心疼的话，也没关系，等会去阴间和他同道就好了。想必你不会寂寞，他也不会孤独。”顾念耸耸肩，看似毫不在意地说。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简直太过分了，混蛋！”源生旭磨着牙，想要掏枪干了这个女人，又想起枪在刚才被自己扔掉了。于是目光狠狠转动，然后落在长廊墙上挂着的古代武士刀上。他迅速抽出其中一把，朝着顾念劈了过去。 “r国刀道？”把白狐放在肩头，顾念不急不缓地向后避退，直到被源生旭逼到了墙角。 源生旭举着武士刀，用了最大的力气，朝着顾念竖劈下去。 顾念眼疾手快，以惊人的弹跳能力朝半空一跃，做了一个高难度的前空翻后，顺利躲开武士刀的进攻。 “阿白。”顾念轻吐二字，肩上白狐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奔过来的源生旭飞扑过去。在源生旭暴怒地劈砍白狐时，顾念抽出腰间匕首，抓着机会近身贴近源生旭，刺向他的后背。 到底是做了黑道boss的，源生旭感觉到后背一阵劲风，连忙甩开白狐的纠缠，避向一边。 反应再快，也没有刀子快。他后背上的衣服，被顾念划了一道大口子，甚至还划到了他的背部表皮组织。 那股淡淡的刺痛感，叫他一下子找回了失去的理智。 “不用蒙面了，dr·爱丽丝。”源生旭擦了擦额头上落下的汗水，冷冷一笑。 第24章 源生之难（八） “看来您已经发现我了呢，大家长先生。”顾念只是愣了愣，却没有吃惊，丝毫不在意他已经猜到自己的身份。 “最近一年，唯一一个来到古别墅的客人，是你。我的家族，我有绝对的自信，他们是不会背叛主人的。所以在看到平次倒下的身体时，我就想到了可能是你潜了进来。”源生旭看了看不远处的尸体，目光一暗，“一个有教养的考古家，教养再好，也掩盖不了你眼底的，只属于杀手的淡漠麻木。都怪我，当时对你太放松了，觉得你和顾家有关系，这点淡漠麻木也不能代表什么。如果我早点把你赶出源生家的话，平次就不会这么早离开，连看孙子的机会都没有。” “很快你也没有了。”顾念抄起匕首，纵身一跃，挥向源生旭。 源生旭双手把刀，目光冷厉沉着地看着这个如飞鹰一般，戴着银灰色美瞳的女人——他不知道这是顾念开启灵诀之后的变幻，他只是有些惊奇这个女人的眼睛会发亮。不过他并没有在意。 在顾念要刺到自己时，源生旭双脚迅速变换步伐，躲开了那致命一击。 看着这样的源生旭，顾念忽然想起了某一款游戏里，会二天一流，说着排好队一个一个来的日本武士。活脱脱的现实版嘛。 顾念勾了勾唇角，却又很快正色起来。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她必须要快点解决这个人。直觉告诉她，还有更大的危险躲藏在暗处。 别墅外的密林。 尧曦辰缓缓落在一棵古树上，先是嗅了嗅空气，确认没闻到血腥味后，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垂下一双纯澈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人密林的某处黑暗，吹了记口哨说：“喂，我说，你还要躲多久呢？” 一只浑身缠着染血的绷带，手持长镰，眸子赤红的怪物低低嗷叫着，缓缓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它抬头看着尧曦辰所在的方向，目光阴鸷。 “唔，漂洋过来来杀我，我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感动呢？”尧曦辰翕动鼻子，闻到一股海潮味，眼角的笑意愈发浓了起来，“哎呀，忘了你是不会说人话的了。这份大礼，我替你主人收下了。至于她心里所要的回礼么，得看你有没有本事咯。” 尧曦辰的眼底淌出一抹寒意，他双手快速变换动作，在极短的时间内打出一套诀法，随着口中吟唱，一缕又一缕的亮光从他的眼瞳扩散。月光弱而微凉，却清楚地照到了那一双金色的瞳仁。 金瞳明亮清冷，安置在尧曦辰俊郎的面上，借助月光，为这个爽朗的少年平添一份清冷，一份肃杀，还有一份……神的威严。 “灵族分八，神族陨而仙族当权。这双金瞳，出于对天敌本能的恐惧，我想，你不会不熟悉的吧？”尧曦辰满意地看着怪物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升起一根手指头对着它摇了摇，“现在可没有反悔时间了哦。火力全开！” 他双手向两边一展，凭空祭出一把长剑，俯身向着怪物冲了过去。怪物无视了心里的恐惧，举起手里长镰，与尧曦辰交锋。 密林间，有一颗红点突然亮了起来。 紧接着是窸窣的蠕动声。 顾念和源生旭交战了数十个回合，分别推开到长廊两侧，目光沉重地看着彼此。 “想不到，人老亦壮。是我小看您了，大家长先生。”顾念看着微微喘气的源生旭身后的那一小小身影，银色的眼瞳微微闪烁。 源生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冷笑一声，挥着武士刀就要再度冲过来。可他刚迈开一只脚，整个人就像卡带的动作片一样，生生顿住了。 有一样没有顿住，那便是源生脖颈上留下来的血。 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就这么被暗算了，源生旭瞪圆了一双眼睛看着满嘴鲜血的白狐从他身上跃开，再蹦到顾念的身边，和后者用颜色一模一样的银灰色眼瞳淡淡地看着自己。 “兵不厌诈，很抱歉，大家长先生。现在，我需要去帮助我的同伴了。下辈子，请您别再碰到我，那样子您也许会开心。”顾念对着那个僵住的男人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抱着白狐转身离开——她从刚才就闻到了一股属于灵族的气息，再接着飘散过来的就是尧曦辰的味道。 她知道尧曦辰来救自己，她也知道尧曦辰有九成的可能唤醒了沉睡在密林里的机关。她从来不喜欢亏欠人什么，所以她必须去帮他，所以她用了卑鄙的手段。 “我不是个好人，但我也不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顾念低低笑着，在源生旭不甘的目视之中一步一步离开，一步一步融入黑暗，一步一步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没有了别人之后，源生旭再也支撑不住失血的痛苦，脱力的双手任由武士刀摔落在地。他扑通一声跌倒在地，脖颈的两个洞如同失了控的水闸，不断地涌出鲜血。 源生旭颤巍巍地转身，爬向那个倒在地上沉睡的老人。 “平次……”源生旭跪坐起来，挺直了身躯，模糊的双眼死死注视着这个慈祥的老人，声音哽咽虚弱，再也没有了平时当大家长的威严。 在全身失去力气之前，他朝着吉川平次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一边磕一边不断地呢喃着对不起。 最后他体力枯竭，瘫软地倒在了木地板上。 脑海中突然浮现起四十多年前，那个年轻的管家，带着两个小孩去郊游，去拜见天皇，去校场看兵士训练等等等等场景。 一首奇妙轻快的曲子，从脑海里回荡，越来越响，直到占据了他的整个耳畔。 源生旭知道，这是他刚记事的时候，吉川平次唱给他的歌，是为了庆祝他生日快乐。 那是他第一次唱，也是最后一次。 “下辈子……您还愿意做我的管家吗……”源生旭的唇角忍不住扬了起来，在最后一口呼吸结束的时候，依然高高扬着。 那双包含威严的眼睛，在黑暗中逐渐失去了光泽，最后和黑暗沦为了一体。 尧曦辰看着怪物笨拙地挥着长镰，以为这个举动能够打到在半空中快速穿梭的他，不由露出了一个嘲笑白痴的眼神。 他挥剑挑住怪物的长镰，用力往后一甩，那把长镰就这么华丽地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然后跌落到身下的密林。 “嗤嗤！” 尧曦辰没有讽刺怪物的功夫，在那阵奇怪的声音从密林传来后，心底瞬间警铃大作。 作为一个杀手，他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是暗器的声音。 然后他看见密密麻麻的银针超自己的方向飞扑过来。 “我靠要不要这么倒霉啊！”尧曦辰头皮一阵发麻，狠狠抽搐起嘴角，一边暗自吐槽自己最近霉运爆棚的时候，一边低头看着下方，想寻找躲避之物。 突然的，他把目光落在了怪物身上。 怪物：“……”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怎么办？这个变态人种为什么要笑，还笑得这么诡异？ 尧曦辰笑眯眯地说：“喂，该到你派上用场的时候了。”在银针快飞到自己身边时，他一把俯冲下去，抓起手无寸铁的怪物深吸一口气，然后使劲往前狠狠一扔。 那些银针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全部扎到了怪物的后背上。尧曦辰清楚地听到，寒铁穿破绷带，扎到肉体之内的声音。 巡逻的保安听到密林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非人类嗷叫声，吓得心啊胆啊都差点蹦出来了。他们很想进去查看一番，可心里清楚那些机关的变态的他们，默契地匆匆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走进别墅里。 一边感受着四围的安静，保安们一边羡慕那些女佣和下人。大家长和管家先生对下人就是好，晚上都不让他们值班的。 可他们很快就羡慕不起来了。 二楼的长廊上，淌着两具尸体。薄弱的月光照清那两具尸体的容颜，顿时把保安们吓得打了个哆嗦。 那那那，那不是他们的大家长和管家吗？他们怎么……怎么死啦？！ “快通知夫人，还有酒子大小姐——”震惊过后的保安们一边惊惧地看着那两具月光下的尸体，一边迅速做出了决定。 此刻他们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 大家长死了，唯一被他认可的小家长现在还还欧洲，而且根本没有管理家族的能力。管家也死了，那这个庞大的源生氏族，以后该被谁管理呢？难道要让夫人继承位子吗？ 不，绝不可能。他们不会服从一个小孩的命令，更不会服从一个不姓源生的女人的命令，而且她和源生氏族根本没有血缘关系。那么—— 保安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神里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然后读出了一种名叫后悔的神色。 晚上十一点。 上川酒子看着梳洗完毕，安眠的源生季汝，嘴角不自觉地挂起一分亲人间才有的温柔的笑。 突然，她的手机震动起来。 上川酒子蹙了蹙眉，看看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和那串陌生的号码，暗暗想着这个时候谁会给她打电话。 第25章 源生之难（九） 犹疑了一下，上川酒子拿起手机，走到阳台，拨了接通键。 “您好。”她淡淡地看着外头的月亮，神色不耐。 在电话那畔的人说了一通之后，上川酒子面上的不耐慢慢转成了错愕，然后是让旁者读不出的复杂。 挂了电话，上川酒子缓缓跌坐在阳台边的榻榻米上，脑海不断回想着刚才通话的内容—— “酒子小姐，大家长先生和管家先生……遇刺了，身受重伤。很抱歉我们发现的不及时，无法对他们进行抢救。请您节哀顺变，于明日公开他们的死讯吧。还有一件事……我们源生氏族，需要一个领袖。” 源生旭死了能在情理之中，可为什么吉川平次那个老头儿也死了？被顾念误杀？他今天还平平静静地和自己交谈呢，怎么就一眨眼的功夫，真的去了阴间—— 上川酒子紧紧咬着嘴唇，突然伸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一颗又一颗晶莹的水珠从指缝间滚落，在月光下一闪一闪，明耀而凄凉。 尧曦辰狼狈地躲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触动的机关，刚刚躲完这边的暗箭，下一刻那边的激光就飞了过来，后头还有怪物狂暴的怒吼。 某人表示自己的霉运被刷新了一个度。 挥剑打出一朵剑花，避退暗中飞来的机器虫子，尧曦辰跳到一颗树的顶端，十分苦逼地看着体态比刚才变大了一倍的怪物，一瞬间有点欲哭无泪地咧嘴笑了笑：“上帝，开玩笑不要这么过分的。” shit！早知道就不来r国了，狗屎！这怪物要杀自己，简直他妈拼了一条老命，拜托他快刚不住了，爱丽丝快点来啊！尧曦辰在心里呐喊着，纵身一跃到另一棵树上，避开飞射的激光。 大概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的缘故吧，在尧曦辰念叨完顾念名字的时候，顾念修长的身形以迅雷之势出现在他身边。 她的肩膀上趴着一只懒洋洋的白狐，疾风吹的她风衣飞扬，月光也过来凑了热闹，给她撑起了最神秘优雅的色彩和背景。乍一看上，立于树端之上的这个女子，如同神明降世，高贵清冷，威严肃杀。 “抱歉，让你久等了。”顾念先是看了看暗器四处横飞的密林和密林中的那只庞然大物，然后把目光转向身旁某棵树上，发型凌乱，满身狼狈的俊郎少年。 尧曦辰撇撇嘴，眨巴着一双明亮清澈的金瞳，似乎很是委屈地说：“爱丽丝再不来，杰克就要给自己收尸啦。” 顾念失声一笑，将手置于心口，遥遥对前者行了一个欧洲礼：“我的骑士，荣耀和伙伴与您并存。” 经她这么一正经地称呼自己，一直以厚脸皮无敌自称的尧曦辰忍不住龇牙咧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把你的体温收起来，这里安装着红外感应系统。没有了温度，他们就会重新沉睡。还有一件事，我们需要速战速决。”顾念指了指身后发出大钟声的别墅。 “这么快就干了源生旭啦？原来黑道大boss，也不怎么样嘛！”源生旭嘴上吐槽着，却没有忘记顾念说的话，他笑眯眯地提起手中长剑，“骑士将要屠戮怪物咯，我尊贵的公主，请您好好欣赏骑士杰克的风采吧！” 尧曦辰说着，目光微微转凉，骤然加快了林间穿行的速度。顾念也没有闲着，配合着尧曦辰的动作，吟唱灵诀破坏那些红外感应的机关。 机关似乎察觉到了这两个人的危险，把隐藏了的王牌打了出来。 “卧槽这是机械蜜蜂？机械鸟，这玩意啥，机械昆虫？”尧曦辰看着一群密密麻麻的东西被释放出来，忍不住爆了粗口。 “我摧毁机关，那些小东西就交给你负责咯。”摧毁掉一个释放激光的机关，顾念看着和那些小机器奋斗的尧曦辰，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纵身跃往密林深处。 她刚刚在不经意，用开了灵诀的眼睛间发现所有的机关都连接着密林最深处的一棵大树。不用脑子想也知道，那是整个红外感应的中枢系统。中枢系统被破坏了，所有的机关都会陷入瘫痪。 这设计，绝了。顾念默默地笑了笑，飞速贴近那棵看上去瘦瘦小小的树。 “灵诀·飞刃。”口中吟诀，一道白色的光刃从顾念亮腾腾的双眼里飞出，在眨眼的功夫没入她面前的那棵树内。 树狠狠颤动了起来，顶端冒出缕缕青烟。和尧曦辰拼死搏斗的小型机器在青烟冒出时，迅速僵住了身形。它们一颤一颤的，眼里冒着的亮光挣扎了两下，不甘不愿地灭了下去。 随之轮入黑暗的，是整片密林——红外感应系统被顾念用灵诀打出的飞刃弄瘫痪了，至少得有好长一段时间才能自动修复过来。不过到那时候源生氏族的人会不会换系统，谁也不知道。 “快走吧，过一会源生氏族的人要从全世界赶过来参加前任大家长的葬礼了。”顾念见尧曦辰蹲下身子，摸着下巴研究起那些瘫痪的小型机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们是在一个频道的吧？都什么关头了，杰克这家伙还在研究小机器？ “这些小东西，好像还挺有趣的。”抓起一把塞进口袋里，尧曦辰站起来笑眯眯地看着前者，“收工回家，睡觉咯。” 二人同时展开一对羽翼，纵身飞往广袤的天空。 临去前，顾念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乱做一锅粥的源生别墅。 12月2号凌晨八点。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西伯利亚的寒流漂洋过海抵达r国时，没了那威力，确认让人冷的发颤。 黑道大boss，源生氏族大家长源生旭和其管家吉川平次逝世的消息，如同几十年前的大爆炸的火花一样，在r国飞速流传开来。 源生氏族给外头的消息是，源生旭死于自然猝死，吉川平次死于心脏病发。一个人死可能是意外，两个人死可能也是意外，可同时死，怎么也不可能觉着是巧合意外吧？ 所有人都不信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但所有人心照不宣地闭嘴不问。他们不想过问，也不敢问。 前来参加葬礼的人听源生氏族的下人说，为大家长和管家主持葬礼的是源生旭大家长第一任妻子源生穗子的女儿，源生酒子。不过因为继承了公爵的名号，现在叫上川酒子。 此刻，这个被众人牢记于心的名字的主人，正冷冷看着面前这个抱着小孩，容貌极美的妇人。 “您的意思是说，我的孩子不能继承大家长位子？我也不能？”妇人狠狠瞪着上川酒子，身体如同抖米一样颤动个不停。 “我虽然改了名字，但骨子里留的依然是源生旭，也就是医学上公认的我的父亲的血脉。按理来说，在源生旭没有留遗嘱的情况下，第一继承人依然是我没错。您是外姓，源生氏族的人，不会服从您的。如果要伪造遗嘱，请您先想想您现在依靠的家族，它姓源生，想查真假只是我一句话的事情。所以，您还有意见么？”上川酒子淡淡地开口说着，神色不耐地看着这个怔了怔，面露不甘却欲言又止的妇人，举起手挥了挥，“请她出去吧，我累了。” 她主持了一上午的葬礼，看一大群人假兮兮地哭来哭去，确实累了。 下人恭敬地应了一声，态度强硬地请着有些颓唐的妇人出门。临走前，妇人看了一眼坐在书桌前，扶额闭眼的上川酒子，再看了看怀中酣眠的婴儿，突然嚎啕大哭着离开了。 上川酒子十分不雅地掏了掏耳朵，抓起桌上的一只签字笔，从抽屉掏出一张支票，以自己的名义写了一个八位数进去，交给旁边仅剩的一名下人：“给那女人，叫她安安分分的，下半辈子家族会养她和她的孩子。” 下人自然知道上川酒子口中说的是谁，恭敬地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看着冷冷清清的书房，上川酒子突然笑了起来。 昨天坐在这里一个老人，今天却躺在了冰冷的棺材里。昨天和她拌嘴的那个威严大家长，今天也同样躺在了棺材里。她应该开心吗？ 应该吧。 今天葬礼上，她用了铁血手段让那些有小心思的人断了二心，用一番简简单单却最有效的话绝了那女人靠子爬上权利最高位的梦，然后再用一种淡漠麻木的眼神看着曾经自己最憎恨的人被人用铲子一点一点地埋到土下。 她应该开心的，她得到了一切，本来就应该属于她的。 可她开心不起来，而且觉得心口很闷，很难受。 一个人把自己的半辈子都放在一个目标或一个人上，可当那个目标完成了，或者那个人离开了，他就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那是一种类似怅然若失的感觉。带着一点迷茫，带着一点不知所措。 上川酒子觉得自己现在大概就是这样的。 看着源生旭因为颜面而向自己露出失败者的丧狗表情，是上川酒子这正在活着的二十年唯一的目标。可目标人物突然死了，她有点不适应。 “源生旭，如果可以的话，下辈子，我甘愿我只是一个贫困潦倒的普通人，再也不要倒霉，碰到你这种薄情寡义的王八蛋父亲。”上川酒子看着桌上摆着的那张相框，目光有些空洞。 第26章 黑暗之魅（一） 从r国回来后，顾念又回到了平平静静的小生活。 没有顾郁给他派任务，没有亓阳找她聊案件，也没有那个神出鬼没的红衣灵族少年。 自从上次妖孽说去阴间之后，她好像就没有看到过他呢。顾念如此地想着。 “又是一个飞机，诶，我炸了炸了。我说顾念，我已经赢了第十把了，是我太厉害还是你太不认真？”扔了手里的牌，然后伸手往出神的某人脸上贴了一张细长的纸条，秦若璇很是不满地撇起了嘴巴。 “春天还没到呢。”一边手里捧着一把牌的安生慢悠悠地往地上一放，再慢悠悠地朝顾念脸上贴了一张纸，抿唇偷笑。 “我还没有男朋友。”顾念回神，瞧见眼神暧昧的安生和秦若璇，顿时抽搐起嘴角。 秦若璇凑过去扒拉了一下顾念的衣袖，让她露出那一只色泽极好的血红色镯子来。她调侃地看向顾念，见后者面露尴尬不由挑眉：“念念，撒谎也要好好打一下草稿的。” 顾念感觉脸上一阵发烫，她立刻低头。余光瞥着手腕上被阳光包围的镯子，顾念忍不住再度失神。 妖孽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我去一趟洗手间。”在某二人调侃的眼神下，顾念匆匆从毯子上起来，匆匆从客厅小跑到洗手间。 反锁上门，看着镜子里面露红晕的自己，顾念拧开水龙头迅速沾着冷水拍打起脸来。 这水真冷。 “大冷天的，为什么不用热水洗脸呢？” 在顾念用衣袖擦脸时，一阵极覆磁性的声音从一边不轻不浅地传来。 她擦脸的动作顿了顿。 换换放下衣袖，顾念侧目看了过去，眼瞳微颤。 果然是他。 镜子里倒影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穿着红色古风长袍，眉间点缀着朱砂，容貌如画，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少年。少年笑意吟吟的凤眼，此刻正倒影着顾念失神的小脸。 “想我了吗，小野猫？”苏柒一把上前捧住顾念的脸，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啄了一下，然后满足地揉了揉前者的头，“反正呐，我想你了。简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说得这么文绉绉，也不怕没女生喜欢你。”顾念有些不自在，佯作淡定地推开苏柒，用袖子继续擦起没有干的脸。 其实她在掩饰她的不自在。 换句话说，她……很没出息的害羞了。 “明明刚刚就有只小野猫对人宣誓我是她男朋友来着。”苏柒昂起了下巴。 “我没承认。”顾念放下衣袖，低头看着地板。 “可你也没有否认啊。”苏柒撇嘴。 顾念：“……” 她记得她否认了来着的……这妖孽耳背了？ “顾念你死厕所了？要这么慢？”外面突然传来秦若璇的吼声。 一级警报，女王大人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顾念的眼皮突突一跳，连忙应了一声匆匆离开卫生间，只留下苏柒笑吟吟地看着她的背影。 在顾念的背影消失后，苏柒眼角噙着的笑意立刻消失，只留下无尽深邃。 “顾郁是人族，这点我去阴间往生簿查了。我又顺带去查了另一个人，那个人也转世了，只是缺了一半灵魂，她不完整。” 脑中不断回荡着阴间与他相会的白衣少年所说的话，苏柒缓缓摩挲起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洗手间外，三个随意而坐的少女，然后缓缓顿在一个人身上。 “所以说，这整个一场游戏，都是你一手策划的么？本事倒是渐长，染染。”苏柒轻轻一笑，一字一顿地突出那两个字。 不知道为什么，秦若璇总感觉有什么在看自己。她看了看洗手间的方向，见是空空如也，便也不多在意，只把目光留给那慢吞吞走过来的顾念。 她起身把后者的手机抛了过去：“那个大冰块找你，说有事。” 顾郁？又给自己派任务吗？ “喂？”顾念愣愣，接住电话凑到耳边。 “今天是母亲和父亲的祭日，晚上十点老地方见。”顾郁冰冷的声音透着屏幕传来。 顾念的心口一抖，另一只手不自觉攒成了拳头。她定了定心，轻描淡写地问：“敢问顾先生一句，你左边胸膛的那块地方，会不会痛？” “从来没有过心的人，心就不会有痛感。记得晚上来的时候带把雨伞，天气预报说要下雨。”顾郁沉默了一会，用更冷的声音回复着前者，然后顿了顿，叮嘱一句便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没心还会叮嘱人，他到底是真的无心还是在装模作样？如果是假的话，当年那一幕为什么会发生，为什么会要让她亲眼看见？ 顾郁，你个大混蛋，连自己亲妹妹也要坑。 把手机收了起来，顾念有些蔫巴巴地低着头。 “怎么了，是顾郁说你了吗？”安生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看都看得出来，她想到她死去的老爹老娘了。被自己的亲哥哥杀了，还他妈逼着自己看，任谁都会受不了。”秦若璇翻着白眼，拍拍顾念的肩膀说，“丧女孩，振作一点啦。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抬头向前看，朝有阳光的地方努力奔跑。” 顾念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慢吞吞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璇璇，别这么刺激小念。今天应该是小念父母的祭日。”安生见秦若璇还要开口，连忙对她摇摇头。 “祭日怎么了？祭日就应该丧着一张脸，爱他妈理谁就理谁了吗？搞清楚一点，连过去都走不出来的人，有什么资格去做黄泉接引者，有什么资格去守护自己要追逐的信仰？”秦若璇鼓着嘴，故意把声音放到了最大。 她不担心顾念那才是有鬼的。她就是要激一激某人，让她不要那么丧。可是好像不管用诶。 看着顾念十分惨淡的背影，秦若璇有些气恼无奈，看向安生说：“我不管了，今天晚上有约会，我就不回来了，安生你也不用等我和顾念。” 最近她跟那个人赌气，天天晚上跑到夜场钓小哥哥。 “嗯，路上注意安全。”安生看着秦若璇也回了自己的房间，默默一叹，开始收拾满地的扑克牌。 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像璇璇你一样有这无与伦比的自信，丧亲之痛对于小念来说，绝对是一辈子的伤痕。想要忘掉，没有几十年也几乎是不可能。 “所以，一切如你所说的，顺其自然，不是更好吗？”把扑克牌收到盒子里，安生轻轻地呢喃。 晚上九点。 顾念换了一套迪奥高定的黑色礼服，让自己看上去沉静肃穆些，拿起钥匙出门发动那辆大红色兰博基尼的跑车——卡莫兹学院是允许驾车入校的，迅速朝着a市郊区开去。 今天晚上的云层很厚，几乎看不到月亮的身影。顾念隐隐听到了轰轰作响的雷鸣声，突然想起早间某人交代自己要带伞来着。 然后她忘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今天的心有些不踏实，就想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仿佛是为了印证了她的想法，原本只是滚雷不落雨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大暴雨，还是带风的那种。 开着敞篷兰博基尼的顾念：“……” 喂……不是……要不要这样？ 顾念抬头眯眼，看了看山顶上亮着灯的别墅，猛地一踩油门，把车速飚到了一百二十码。 暴风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到顾念身上，又冷又疼。在顾念快怀疑人生的时候，宽广的盘山道路前突然出现了一群黑影。 什么情况？在高速上拦路，不怕死了？ 顾念拍拍喇叭，又猛地一踩刹车，震耳欲聋的摩擦声就这么在山间回荡开来。在车子左右打滑，好不容易停下来的时候，巨大的冲击力差点把顾念撞飞出去。她有些愠怒地擦擦眼角上的雨水，想看清这群不怕死的拦路人长什么样。 不看还好，一看她立刻抓起了安置在车子一侧的ump9。 他们浑身上下包着发黄的绷带，只露出一双殷红的眼睛，森冷地看着顾念的方向。这根本不是一群人，这是一群灵族。 “魔种？又来干我么？”大概是因为阴雨天气，有大概是因为今天对自己是个特殊日子的缘故，顾假的心情不是很好。 她勾了勾唇，在怪物们捧着枪还没有行动的时候，率先起身对着前方一阵疯狂扫射。 山顶别墅。 一个模样冷峻，穿着迪奥高定黑色燕尾服的男子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风雨大作的夜。 突然，男子看到盘山高速公路上爆出了阵阵火光，紧接着听到了一阵沉闷的轰响，一如这沉闷的雨夜。 枪声—— 顾郁长长的眉宇轻轻一皱。 “哒哒——”“哒哒——” 这时，一阵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不疾不徐地闯入顾宇的耳畔。由轻变重，由远及近。 感受到背后一阵冷意，顾郁猛然转头，目光里多了一个披着黑色斗篷，只露出一双猩红色双眼的怪物。 怪物带着一把ak47，在顾郁转身用一种淡漠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动作僵硬地提起了枪。 枪口对准顾郁的心口。 “愚蠢。”轻启双唇，以不屑的语气吐出二字后，顾郁麻木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黑如曜石一般的眼眸，变成了如太阳之焰一般的金黄色。 第27章 黑暗之魅（二） 那群怪物仿佛是死不了的一般。 无论顾念请它们吃了多少子弹，怪物总能不紧不慢地爬起来，抓着枪不紧不慢地朝自己发射。 不过不得不说，他们的枪法还真是烂的够可以。消耗了这么多子弹，自己连一枪都没中。不过就是可怜这辆车子了，她还没开几次，就要报废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还是被一群不是人的魔种打坏的。 “灵诀·饕餮。”心里吐槽完毕，顾念口里吟诀，点点手里的镯子，一颗做工精细的炸弹突然飞了出来。 “小心炸弹。” 顾念拉了引信，猛地向前抛了过去，然后起身借助灵诀的力量跃到一边的大石头后面。 一秒，两秒，三秒…… 顾念紧紧捂住耳朵。 然后她没有没有预料之中震动和爆破声。 懵逼了一秒，顾念在心里产生了一种非常不美妙的预感。她回头看了看，脸顿时绿了。 这炸弹很给力，很是任性的在关键时候掉了链子——它卡住了，然后熄火了？！ 老天你可以让我再倒霉点吗？顾念忍不住伸手对着天空比了一个中指，眼看着怪物持着枪械越逼越近，顾念咬咬牙，扣动扳机，把手上ump9里剩余的子弹全部打到了车子上。 这次老天没和她开玩笑，车子在预料之中地发生了爆炸。 “轰！” 炙热的火光冲天而来，即便是大暴雨也无法阻止那疯狂蔓延的趋势。 怪物们是很好的引燃物，在跑车爆炸的时候，火焰扑到了他们身上，就着那身绷带狠狠燃烧起来。它们扔了枪支，痛苦地嗷叫，在地上不断翻滚。 “加了料的火味道应该是挺不错的，咬死你们这些大怪物。”顾念冷冷一笑，丢了已经没有子弹的冲锋枪，淋着愈发猛烈的暴风雨，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山顶别墅走去。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到有一道身影，扛着一把两米长的镰刀，缓缓地跟在自己身后。 雨幕之中的夜色，冷沉而肃杀，一如顾郁现在的表情。 他打开窗，把手里已经变得残缺不残的怪物尸体往外头一丢，然后去了洗手间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清洗着自己沾染了怪物墨绿色血液的手。 上了二楼，看到那满地墨绿色液体的时候，顾念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某位仁兄也被魔种杠上了。只是顾郁实力太变态，估计那家伙都还没有过手几个回合，就已经咔嚓了吧。 顾念默默地想着，忍不住看了看那个从洗手间走出来，面色平淡的冷峻男子。 “喝点什么？这里有一瓶几十年前封存的红酒，香槟也有，还有伏特加。”顾郁走到厨房自配的吧台边，指了指冰箱，然后看着顾念。 “伏特加吧。外面的雨挺冷的。”她需要热源，伏特加度数很高，用来暖身最好不过。顾念淡淡地说着，一边活络着因为冰冷而变得僵硬的筋骨，一边走向顾郁，静静看着后者取酒，调酒，然后一口喝完之后，把酒杯往顾念的后方扔去。 嗯？等等，往后面扔干嘛？ 顾念突然听到一阵呜噜呜噜的低吼声，下意识地转头一看，瞬间就明白了某人刚才那番动作的缘故。 这个大家伙，披着一件粗麻黑袍，只露出一双猩红阴森的眼睛。乍一看上去，几乎就是生化危机里那扛着大刀的丧尸的翻版。唯一不同的是，眼前这家伙不是丧尸，是灵族。 魔种。 “告诉你一个很好的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我没枪。”顾念手腕翻动，暗中蓄力准备扑过去给怪物一记。 “优秀合格的阴阳通灵师，不需要依靠外物，靠自己就行。”顾郁单手撑住吧台，十分流畅迅速地翻了出来，朝着怪物奔了过去。 在他和怪物搏斗的时候，顾念清楚地看到前者的眼里燃烧着黄金之焰。 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你屠戮灵族，竟然是在父亲和母亲的 祭日。真是……可笑至极。顾念讽刺地勾唇笑了笑，然后那抹笑意迅速隐了下去。 因为顾宇的肩膀被怪物的镰刀划出了一道大口子，一直划到手肘。鲜血不断翻涌，甚至隐隐可以看到皮肉之下的森森白骨。 他伤的很重。 该去帮忙吗？ 不……需要的吧。 他是个骄傲的男人。他有着让人望尘莫及的自信和尊严，每一个认识他的人，或者见过他的人，都会下意识的认为，这个清冷高雅的男子，是君王的宠儿。 他确实是君王的宠儿，他也是长生天的宠儿。他拥有着的通灵血脉，是顾家迄今为止最最精纯的。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踏着累累白骨，踏着无数人的尸体，登上顾家大家长这个王座，让所有人顶礼膜拜，以畏惧的眼神，臣服的眼神看着他。 哪怕身处绝境，哪怕面临死亡，哪怕沦为刍狗，他也不会低声下气祈求他人帮助。这是顾郁，顾念十八年来认识的顾郁。 顾念这么想着，手里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停歇。只是眨眼的时间，一道灵诀已经被掐在手掌之中。 只要顾郁撑不住了，她一定会出手。 这个大冰块，这个杀人魔的命，只能被自己审判。其他人，没有资格。 “灵诀·冰冻。”暴怒的杀意在黄金瞳里凝结，顾郁冷冷地吟诀，伸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用了十成十的力量，拍在怪物心口的位置。 怪物挥着镰刀扎下来的动作瞬间僵住，它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了冰霜——几个呼吸的功夫，怪物被硬生生冻成了冰块。 “滚回炼狱去重造吧。”顾郁伸出手指，弹了弹冰块，然后退开到一旁，冷冷地看着冰块轰然塌下，裂成无数碎渣。 抬手拍出一掌，一缕白色的火焰飞出去，把那些冰块烧的连渣也不剩。看着冰块消失后，顾郁收回火焰，若无其事地走回吧台，拿过刚刚取出来的冰镇伏特加，往那条受伤的手随变一倾倒。 顾念抿了抿唇，默默转身离开去找了一个紧急医疗箱过来。 “消毒棉签，绷带都在里面，自己弄。我先去摆阵法。”顾念看也不看突然顿珠动作，静静看着自己的某人，再度转身离开。 顾郁也不拖拉，简单的消毒处理了一下，拿起绷带迅速包扎。一套动作做完，顾郁低头收拾起医疗箱，然后冷冷地开口说：“你什么时候待在她身边的？” “没有告诉你的必要吧。不过我倒是好奇，把心思藏匿的这么深，小野猫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看出来呢？”低沉覆满磁性的声音，慢悠悠响起，慢悠悠回了顾郁的话。 顾郁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顿，抬起一双淡漠的眼睛注视起眼前的少年。少年穿着一件红色古风长袍，眉眼如画，长发如墨，容貌好看的连国际女星也要自愧不如。此刻，他那双风情万种色凤眼，正笑意吟吟地望着自己。 “没有告诉你的必要。”把刚才少年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顾郁重重合上医疗箱，声音较之刚才又冷了几分，“她是黄泉接引者，一个好的黄泉接引者，是不需要过多感情的。” “是么？”少年眼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却没有到达眼底，“可我觉得吧，是人都是需要感情的。人族啊，是有血有肉的动物呢。会哭会笑会闹腾，才是一个正常的人。整天活的和木偶一样，谁会愿意把他当做正常人来看。她又不是蛇，蛇连血都是冷的。” 顾郁的拳头轻轻握紧，淡漠的眼里似乎有了一分杀意：“我怎么做，是我的事情，轮不到你一个灵族来管。而且，我的身份，是阴阳通灵师，是黄泉接引者。”他没有发现，自己在一个灵族少年面前，竟然打破了惜字如金的规矩，破天荒地说了那么多话。 “要杀了我么？”少年蹙了蹙眉，似乎很是纠结的样子，“如果小野猫不会生气的话，那么你尽情来审判我吧，老朋友。” “我们不熟。还有，离她——远一点。”顾郁的眼睛，缓缓变幻成了太阳一样的黄金之色。 “切，还以为你会和当年一样。结果越来越有小孩子的味道了，啧啧啧。”少年忍不住摇摇头，一副痛惜叹惋的样子，“真是怀念当年那个纵马驰骋九州，意气风发，充满豪情壮志的你呢。” “顾郁，你要不要祭祀了？不来的话，我就自己先开始了。”某个房间里突然传出顾念不悦的催促声。 仿佛是个净化剂，在听到顾念清澈空灵的声音之后，顾郁眼里的黄金色瞬间退了个一干二净。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仿佛无时无刻不在笑的少年。 顾郁把医疗箱放回原来的地方，面色晦暗地走向顾念所在的房间。 顾念的面色也是晦暗的。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他面前喊他顾先生，在他背后才壮了胆子敢直呼其名。 可今天是一个很特殊的日子，又是因为顾郁才变得这么特殊，顾念便忍不住抱怨起码某人。这不抱怨还好，一抱怨立刻直接喊了某人名字。 不会又给自己丢组织里去吧？顾念在顾郁进来的时候，正好想到这里，不由哆嗦了一下。 第28章 吾心难言 她悄悄抬头，看着顾郁面无表情地完善还没有布完的阵法，不由松了一口气。 “取香。”顾郁冷冷地说。 顾念连忙起身，把阵法中央的位子让了出来，然后去一边的楠木柜子里取出三支长香。不等顾郁发话，打了个响指，祭出一缕白色火焰，点燃了长香，然后小心翼翼地插进了一鼎青铜香炉。 顾郁摊开右手，口中默吟一句，用左手滑过右手掌心，掌心破开一条口子，鲜红的血液在顾郁的摆动下缓缓滴落进香炉里。 “以吾之名，祭吾之血，引汝之灵。急急如律令，现！”顾郁伸出右手，在空中画了一张淡淡发光的符箓，然后把带血的掌心印了过去。 飘飘荡荡的香烟本是一团散沙，在顾郁这鲜血的献祭下，慢慢地凝聚在了一起。一缕柔和的白光从香烟里孕育而出，紧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第四缕。 顾念死死盯着白光内边，那个逐渐变成人的雏形的光影。光影散去，露出了一个人。 准确地来说，是一个灵族女人。 这个女人的五官很是温婉，只消一眼就能让你将她深深印入脑海。她穿着一身拖地白色连衣裙，把眼底蓄着的温柔给衬托的完好无漏。 却是这个温柔的眼神，叫顾念看的红了眼睛。 “母亲……”她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眼前这个人，是她这辈子烙在心底，死也忘不了的。她的母亲，顾家前任大家长，顾雅。是当年死在一场大火里，不惜一切把纵火凶手推出来的无辜母亲。 顾郁默不作声地看着，眼里的淡漠退了些许。 “念念，我的小宝贝，这么大了，再哭鼻子会变丑的哦。”女人宠溺地笑着。 顾念连忙擦擦泪水，扯着嘴唇僵硬地笑了一笑：“父亲呢？今年……怎么不见他陪母亲一起来？” “他啊，他先去轮回了。”顾雅的眼里似乎有了一抹感伤，但只是停留了片刻便消失了，她笑着说，“阿郁，今年过后，就不用再耗损精血祭灵了。在地府停留了这么久，怪不好意思的。我也该走了，他会孤独的。” “好的。”顾郁点头。 顾念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温婉的女人，很不敢相信这是今生最后一次和她交谈。 “如果有缘，以后还会见面的。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还可能是亲家呢。所以啊，念念就不要伤心咯。”顾雅见顾念本是红着的眼睛又红了，眼里流出一丝心疼，连忙出声宽慰。 顾念恍恍惚惚地点点头，心里却更加恨起了身旁的人。 如果不是他，如果没有他，母亲和父亲怎么会死？ “念念，你先出去吧，妈妈有几句话和你哥哥说。”顾雅柔柔地开口。 如果可以，我宁愿他不是我哥哥。顾念冷冷地看了一眼一直保持沉默的顾郁，转身出了房间。 在关门的一刹，被硬生生憋回去的眼泪再也制止不住，唰唰流了下来。顾念走进旁边卧室的洗手间，任由眼泪一滴一滴落到洗手台上。 “那么可爱的小野猫，哭了可是会变丑的哦。”充满磁性的声音从一边传来。 顾念泪眼蒙蒙地转头，看着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红衣少年，含含糊糊地说：“那我宁愿我变丑，变成残废，我只想他把我的父亲和母亲还给我。” 苏柒失声一笑，伸手把顾念揽了过来，低头轻轻吻掉她的泪水，然后揉揉她的头，抓着顾念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乖，别哭啦，这里会疼的。” “你有心吗？”手心处是一片冰冷，顾念却觉得很温暖，心里温暖。她抬头看着苏柒的眼睛，怔怔地问。 “遇到你之前，我是没有心的。遇到你之后，我有了一颗属于小野猫的心。”苏柒笑吟吟地捧着顾念的脸，“只属于小野猫哦。” 顾念噗嗤一笑，却又迅速隐去了笑意。 鬼都可以有心，为什么你就无心呢？我最最亲爱的……兄长。 她侧头，神情复杂地看着被紧紧关住的门。 “有的时候呢，你的眼睛，可是会撒谎的。别那么伤心啦，再哭小心长皱纹。”苏柒皱了皱眉，伸手捏了捏顾念软乎乎的脸。 “妖孽。”顾念忽然开口。 “干什么呀？”某只妖孽捏脸捏的不亦乐乎。 “借你的胸膛一靠。”顾念垂着眼睫毛，低低地说。 “只为小野猫张开怀抱，只给小野猫温暖。”苏柒松开手，任由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任由她无声哭泣。他看着怀里的顾念，眼角不自觉然上了一抹温柔和心疼。 按理来说，鬼是没有温度的，可顾念竟然真的感觉到了他的温暖。 明明刚才还是冷冷的死人一样的温度，这是错觉吗—— 如果是，请让她一直沉浸吧。 房间里，顾雅看着面前这个静静注视着自己的冷峻男子，微微一叹。 到底还是阿郁最像他。 “念念还是不肯原谅阿郁吗？”顾雅低低一笑，“也对，念念亲眼看到是你纵了火，杀了我们。不怪她，也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这命运。” “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顾郁轻轻地说。 在顾雅面前，他完全没有了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样。此刻的他，像极了一个沉默寡言，静静聆听母亲训诫的少年。 “辛苦你了。阿郁，还记得妈妈和你讲过的一句话吗？”顾雅微微一笑。 “用生命守护心底的光明。哪怕昙花只是一现，也要拼尽全力留住它的温柔。”顾郁垂下眼睫，“我一直记着，可她不信我。” “你啊，对念念太苛刻了。没发现吗，她很怕你啊，小傻瓜。”顾雅忍不住摇头。 这么闷的性子……果然和他是父子。 顾郁抬头，有些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灵族女人：“我……太严厉了么？她……怕我？” “怕你，又恨你，却隐忍着什么也不说。这般倔强，也不知道和谁学的。”顾雅有些无奈，“如果以后念念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委，一定不要让她再难过了。” “嗯。”顾郁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疑惑地看着顾雅，“她的身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跟了一个红衣灵族少年。他的实力很强，我打不过。” “红衣少年？灵族——”顾雅有些讶异，她掐了掐手指，面上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命该来时总会来。这是念念做的选择，就由着她吧。” 顾郁蹙了蹙眉，面上难得多了一抹担忧：“顾念是至阴之体，生来容易招邪祟。他们最喜欢的食物，便是她身上自带的阴气。对他们而言，那是大补之物。” “阿郁在担心念念么？”顾雅抿唇一笑。 顾郁默然不语，没否认也没承认。 “去叫念念进来吧。”顾雅也没有戳穿，只是叫顾郁开门把顾念喊进来。 顾郁应了一声，开门去寻顾念。他打开隔壁卧室的房门，看见顾念躺在床上，神色宁静地依偎在一个俊俏的不像样的红衣少年的怀里，睡得安详。少年正沉溺地看着，察觉到了有人过来，也不抬头，只是把手指放在嘴边，轻轻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打了个响指，靠着顾郁的门便自动关上了。 两边拳头不自觉握紧，顾郁眼里淌出了前所未有的冰冷。 还有隐藏在冰冷之下的杀意。 他转身进了现钱的房间，淡淡地对顾雅说：“她被那灵族抱着睡着了。” “这孩子。”顾雅宠溺地笑了笑，然后看着顾郁，目光颇有些不舍，“记得照顾好自己啊，还有念念。她是个孤独的小孩，在黑暗里活了那么久，被束缚了那么久，她需要一点阳光和自由。” 香烟微微震动，然后缓缓散了开来。同时散开的，还有顾雅的身影。 伸手掐灭长香后，顾郁清理起了房间。期间手上的伤因为动作过猛，又爆开了一次，顾郁却毫不在意。 他只是在流血的时候，把抬起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房间。 闪闪烁烁，明灭不定。 顾念睡得舒舒服服，起了个大早，精神抖擞。但一想到昨天自己靠着苏柒睡着了，没有和顾雅告别，顾念的心里就有些小后悔。 看开点丧女孩，以后有缘还能再见的。暗暗鼓励着自己，顾念深吸了一口气，起身下床走向洗手间，简单洗漱一番下楼准备去做早餐。 当她在楼梯口看到一楼大厅那张三米长的餐桌上摆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炸酱面时，忍不住愣住了。 这是小时候她最爱吃的，顾雅最擅长做的。每次戮灵成功，顾雅就会为自己和顾郁一人准备一盘炸酱面。 顾念的心里酸了酸。 她慢吞吞地走下楼，慢吞吞地走到餐桌前，然后看到炸酱面旁有一张便利贴。 “牛奶在微波炉里，自己去拿。”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刚劲有力，锋芒内敛的字体，叫顾念看得心头突突直跳。 这是顾郁写的字她没认错。只是顾郁他突然对自己这么好，是想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关乎性命的任务要给自己啊？ 顾念去厨房打开微波炉，看到真有一杯牛奶，顿时胡思乱想起来。 第29章 保护你啊（一） 炸酱面散出一阵又一阵诱人的香味，一下子勾起了顾念的食欲。 好吃的东西不吃白不吃。 顾念甩甩脑子，端着牛奶回到桌子旁，揉揉饥肠辘辘的胃，抛开那些让自己徒增烦恼的杂念，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就着温热的牛奶静静享用起炸酱面。 在她把最后一口炸酱面送入嘴中时，那只被忘到九霄云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你好。”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秦若璇，顾念愣愣，往上一滑接通了电话。 “今天十五号星期六，上次欠我的嘉年华，是不是该考虑还给我了呢？我的大小姐——”秦若璇故意拖厂尾音。 “当然。”咽下炸酱面，顾念抽出一张纸巾优雅地擦擦嘴，然后失声笑了笑，“哦，对了璇璇，都忘了问了，我上次快递给你的那本古代食谱还不赖吧？” “咱家念念给的东西，那必须杠杠的。”秦若璇毫不吝惜地吹捧着顾念，然后威胁道，“八点嘉年华门口见，我请客。你要是不来，我就把古食谱里的药膳全部做出来，把你喂成一个大胖子，看谁以后还会娶你。” “一定到，我的女王陛下。”顾念连连应着，然后挂了电话。 她其实想自己掏钱来着的，毕竟国际嘉年华那可是最吃钱的地方之一。只是她知道按照秦若璇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倔强性子，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璇璇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凭着一手高超的电脑黑客技术赚的挺多。偶尔不想干活了，召唤几只小鬼过来，去阴间顺点钱财。这日子过的不要太逍遥。 顾念默默地想着，起身端着盘子洗刷干净，放进消毒柜后，转身离开别墅。 高速公路山已经没有子弹的凹槽和怪物的尸体还有破烂的兰博基尼了，看来顾郁手下收拾的速度挺快的。顾念拿出手机，准备叫一辆网约车，不料突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直接把她手机抢走了。 “现在坏人这么多，要是来的一个人把你拐走了，那我不就亏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红衣少年把玩着手机，笑眯眯地看着黑了脸的顾念，伸手揉揉她的头，然后轻轻覆住某人的双眼，“闭上眼睛。” “做什么？”顾念不解。 “乖啦，闭上眼睛，给你一个惊喜。” 他低低沉沉的声音那么有磁性，又说这么宠溺的话，于是顾念很没骨气地承认自己被撩到了。 “哦。”她乖乖闭上了眼睛。 “呐，数三个数，然后睁开眼睛。” “一……二……三。” 顾念乖乖数着，感觉到束缚着自己眼睛的那只手缓缓离去，慢慢睁开眼睛，然后愣住了。 眼前是一片热闹无比的大型游乐园，如果不是人来人往的喧哗近在耳畔，顾念一定以为自己在做梦。 嘉年华？她刚刚不是在盘山高速上的吗？这就是妖孽的惊喜么？ “小野猫，昨天是你们人族的情人节诶。是不是也该考虑给我一个礼物呢？”苏柒笑得痞痞的，可顾念却觉得该死的好看。 “那你要什么礼物啊？”顾念下意识地问。 “唔，今天做我女朋友，如何？”苏柒单手托着下巴，故作沉思，然后笑吟吟地看着前者。 顾念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变快了一点。 他的眼睛里……笑意很不正经，神情却很认真，他……没开玩笑？ “就只能一天哦。”顾念点点头，看似很敷衍地应了下来，“不过妖孽可要记得换一身衣服，你这样子虽然好看，但很另类。” “明白。”苏柒嘻嘻一笑，伸手打了个响指。 响指声落下，苏柒立刻换了一种穿衣风格。只见这时的他没了长发，梳着一头潮款刘海，穿了白色高领毛衣，墨色显瘦九分裤，又披了一件黑色外套，乍一看上去很像偶像剧里的长腿欧巴。左耳朵打了两个耳钉，配上这副祸国殃民的脸，和那双眼睛，简直不要太撩人。 “当明星的好料子。”顾念啧啧一叹。 “不稀罕，我的小野猫，走吧。”苏柒握住顾念有些凉的手，也不等后者反应，径直朝着某个方向走了过去。 顾念没有发现，苏柒露出了一抹得逞后胜利的微笑。 秦若璇和安生在门口一边刷手机一边等顾念。忽然感觉到有人朝着自己走来，齐齐抬头，又齐齐愣住。 眼前这一男一女，穿着一模一样的情侣衣，手牵手走来，女的是她们最熟的顾念，这男的……长得这么好看，是哪家明星？ “念念，你男朋友？”秦若璇很是稀奇地盯着面色羞赧点头的某人，然后摇了摇一旁的安生，“安生安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小念她终于开窍了。”安生笑眯眯地看着面前这二人，“小念，不给你男朋友做个介绍么？” “她和我说过了，经常有提起你们。让我来猜猜，唔，你看上去古灵精怪，是小野猫口里最常念叨的秦若璇吧。”苏柒看向秦若璇，见后者连连点头，又看向温柔的安生，“你这么温婉，一定是安生了。” “那个，他叫苏柒。”顾念尴尬地咳了一声。 “渴了吗？我去给你买水。”苏柒揉揉顾念的头，转身去往一边人群拥挤的小卖部。 秦若璇把顾念拉到一边，偷偷捅了她一下，埋汰地看着她：“太不够姐们了，藏掖了这么久，害老娘担心你会嫁不出去。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什么时候处的对象啊？他长这么好看，怎么就没有嫌弃你这颗白菜呢？” 顾念看着秦若璇一脸的八卦和调侃，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早知道就不答应了，都怪自己脑子抽风。好了，现在自己挖坑自己跳。 反正她乐意。 心里突然甜滋滋的，比以前吃蜜糖时还要甜。 安生看着苏柒的身影，轻轻眯起了眼睛。 他的气息…… 难道—— 苏柒很快拎着好几个袋子回来了。 他递给顾念，宠溺地笑了笑：“奶茶，小女生都喜欢喝这个。不知道你喜欢哪个口味，就都买了一遍。” 顾念接过袋子，细声细语地说了声谢谢，心里却有些疑惑。 妖孽哪来的钱，不会去抢劫了吧？ “我给了他们一块黄金。”苏柒的声音突然响在自己脑海。 顾念惊奇地抬头看着前者，见某人眨眨眼睛，瞬间知道了这是他在心里传音。 土豪，有钱人。 “哎，今天还想和你好好疯玩呢，结果你得去陪你男朋友，啧啧啧，见色忘义啊。”秦若璇故意耷拉着脸，长声一叹，“欺负单身狗。” “那个，我也喝不了这么多，你们拿去呗……”顾念讪讪一笑，留了两杯给自己苏柒，剩下的全部递给安生和秦若璇。 “那谢谢啦。票给你，我和安生再去补一张。就不当电灯泡咯，玩的开心。”秦若璇也不推脱，大大方方接过奶茶，分给安生两杯，从单肩包里取出两张烫金的门票，给了顾念后，便拉着安生迅速离开。 “他变成了现代人的模样，我差点都没认出来。不过他们终于碰到一起了，开心死我。”秦若璇补票时，眼角的兴奋激动怎么也掩饰不住。 “璇璇的意思，他就是小念一直等着的灵族少年？”安生恍然地点点头。 难怪她刚才感知他的气息，觉得不对劲。那气息太冰冷了，绝对不是一个人族的温度。 “这游戏终于回到了正轨，真好。”大大吸了一口手里的草莓味奶茶，秦若璇心情大好地扬起手里的票子，“走，去嗨皮，今天不累不归！” 安生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忍不住羡慕起来。 这样无忧无虑的，真像个小孩子呢。 嘉年华平时人就挺多，一到双休节假日更像是过年回家一样，要多拥挤就有多拥挤。苏柒和顾念走了一个上午，也就堪堪坐了一趟过山车。 “诶，妖孽快看，是摩天轮。”顾念正在舔一根巨型棒棒糖，突然看到江畔之上那高高耸立的百米摩天轮，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 小时候她和母亲来游乐园玩时，她最喜欢的就是摩天轮了。 她喜欢那种徜徉于半空，俯瞰全景的感觉。 “想去坐吗？”苏柒低头注视着这个今日少女心爆发的女孩，眼里除了沉溺和温柔，再无其他。 顾念连连点头，可一看到那里排着密密麻麻的人，连忙摇头说：“算了吧，妖孽陪我走了一上午了，一定累了。我们去找璇璇他们吧，他们一定在餐厅吃饭了。” “今天，我是小野猫的男朋友，所以没关系啦。去吧，我陪你。”苏柒勾唇一笑。 顾念愣愣，清澈的眼睛里突然便有了些氤氲。 能够给她阳光，给她温暖的人真的很少。她应该珍惜，不是吗？ “谢谢。”顾念垂着眼睫，努力不让苏柒发现自己的异样。 可此刻苏柒的眼里都是她，又怎么会发现不了。他想要伸手揉揉某人的头，某人却突然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飞速啄了一下。 苏柒愣了愣，眼里慢慢涌起了难言的深邃。 小野猫—— 她调皮了。 第30章 保护你啊（二） “快去排队吧，不然等会人更多了。”顾念扬唇给了他一个甜甜的微笑。 “这样子，才算一个女孩。开开心心，有什么烦恼，都抛在脑后好了。”看她这么开心，苏柒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虽然他眼里本就噙着笑意。 二人慢慢向前走去，这般和谐的背影，被不少路过的人当成明星给悄悄拍了下来。 秦若璇和安生玩了一圈下来，坐在花坛旁的长椅上一边啃热狗，一边看对面那高高鼎立的摩天轮。 晴空之上，云卷云舒，为摩天轮这一幅画勾勒了淡淡的一笔。 只是晴空却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变成了乌云密布，雷声滚滚的模样。 嘉年华的游客们看到这一幕，纷纷撇着嘴，陆陆续续起身离开，原本排着队等待坐摩天轮的也迅速离开长栏，生怕被雨淋了一星半点，回头又要感冒。 秦若璇却知道，这根本不可能下雨。 因为她看到了云端之处，那一点一点蠕动，一点一点扩大的一根长线。 “安生，你看到了吗？”秦若璇的声音突然降了好几个温度。 “那是——”安生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眯了眯眼，一缕深意从中泄了出来，“空间裂缝么？” 秦若璇抿着唇角，水汪汪的眸子里倒映出了这样一个画面—— 雷霆中央，有一只硕大无比的爪子从长线里慢慢伸了出来，扒拉着长线让它的面积变大，然后伸出了头，和整个身子。 这是一只看上去很像欧洲飞龙的怪物。怪物同体呈墨红色，因为隔得太远，秦若璇只能看到它那一双赤金色的眼睛，在黑云之中亮的吓人。 怪物煽动翅膀，踉踉跄跄动了一下，然后朝下方飞扑过来。 朝着摩天轮的方向。 “是纯血魔种！念念他们在哪？！”秦若璇心头咯噔一跳，她吼着蹦了起来，四下看着，然后目光猛地顿在那缓缓滑动的摩天轮上。 她在那里，感受到了一股灵族的气息。 顾念和苏柒刚坐上摩天轮，天上就打起了雷。突然变了的天气，让顾念的好心情一下子去了一大半。 “这天，说变就变。”趴在栏杆上，看着游客蜂拥着往嘉年华门口走去，顾念微微一叹。 苏柒没有说什么，只是把目光抬了抬，投向天上。 然后他看到了一条长线，和一只从长线里窜出来的怪物。 心里一惊，苏柒刚想出声提醒顾念，摩天轮里安置的紧急喇叭却突然响了起来。 “喂喂喂，下面收到一则紧急通告。由于天气急变，摩天轮的内部零件遭受毁坏，摩天轮即将倒塌，摩天轮即将倒塌！现在紧急停止，请各位打开舱门，在安全梯上有序离开。请速度有序离开，不要拥挤，以免发生踩踏事故。” “璇璇的声音？她在搞什么——”顾念话还没有说完，摩天轮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颤动。 顾念一个不稳，朝一边跌了过去。 完了，脑子要被撞坏了。 这是顾念闭紧眼睛，即将磕到门槛时唯一的想法。 然后她磕到了软软的，带着温度的东西。 心里疑惑，顾念睁眼，瞧见了苏柒的白色毛衣，不由一愣。 苏柒瞧见顾念要磕到脑袋时，眼波一闪，瞬时出现在某人身侧，做了她的肉垫子。 “没事吧？”苏柒扶起顾念，上上下下打量起来。 “没事。”顾念摇摇头，转头看着那些尖叫着从安全梯上下去的游客，心感奇怪，“璇璇这是在干什么？摩天轮怎么说坏就——”突然感觉到了什么，顾念猛地抬头。 一条又粗又大的红舌头便这么入了她的视线。 舌头包裹住了摩天轮那一整面，所经之处，留下了让人恶寒的唾液。 舌头慢慢缩了回去，让顾念看清了舌头的主人。 这只……很像欧洲飞龙的大怪物。 摩天轮控制室，保安看着这两个突然出现的漂亮女生，目光一阵恼火无措。 就在刚才，这两女生踢门而入，嗯，踢门，然后一个推开自己开启了紧急喇叭播放器，一个拦住自己不让他靠近。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那女生已经叽里呱啦说完一通话了。 “你们在干什么？知不知道这么做会给我们公司带来多大的损失！你们赔得起吗？！”保安忍不住大吼起来。 “你他妈要钱还是要命？要钱要多少老娘给你多少，要命现在赶紧利索麻溜地滚！”秦若璇转头用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然后继续调动监控，寻找着顾念的身影。 保安被吼得有些发懵。 回过神来，保安掏出电棍，想狠狠教训这两个女孩子。可是屋里突然出现的一片阴影，让他的瞳孔瞬间变大。 那缓缓倾斜过来的，可不便是湖中央的……摩天轮吗—— 苏柒搂着顾念停在半空，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里蓄满了让人心颤的杀意。 就在刚才，他们面前这怪物一口咬断摩天轮的支撑柱，让摩天轮瞬间失去平衡，朝着一边跌了过去。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抱着顾念出去，只怕她现在已经随着摩天轮一起倒下去了。 顾念的脸很烫。 她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发花痴，其实是挺厉害的。 耳朵一阵颤动——是耳麦响了，顾念连忙按了按耳麦，接通了电话。 “念念，那家伙是纯血魔种，是奔着你来的，当心点。我去给你们布置结界，等会你们自己从里面打破就可以出来。提醒一下，这东西皮糙肉厚的很。” 秦若璇说了大一通，连忙挂了电话。她拽着昏迷的保安，往大门口一扔，然后拉着安生跑向湖中央。 别问她怎么那么快逃出来的，她只是召唤了几只小鬼，做了个瞬间移动而已。 “纯血魔种啊。”顾念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面前这怪物，心里惊奇。 头一次见呢。 苏柒皱了皱眉，看着怪物的眼光愈发不善了起来。 “璇璇布了结界，这方圆一百米是没人了。妖孽，你带我去下面。”顾念把目光从蠢蠢欲动的怪物身上挪开，看了看四周若隐若现的光圈，突然对苏柒说。 “这方圆一百米是湖。”苏柒瞪了瞪顾念。 “相信我嘛。”顾念眨了眨眼睛。 苏柒看了顾念一眼，默默搂紧后者，慢慢往下滑去，停在了湖面之上。 怪物也紧跟着飞了下来。 顾念闭起眼睛，轻轻吟唱起一段古老的梵咒。 “灵诀·凛冬。”顾念突然挣脱开苏柒，跃了出去。 在她的足尖触碰到湖面的时候，湖面瞬间起了变化。 原先静止的水，慢慢变成了凝固的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出去。只在几个呼吸的功夫，方圆一百米的湖面，就变成了一片冰原。 “高阶灵诀，念念这么厉害的吗？”远处餐厅，拿着望远镜观望的安生有些错愕。 “她一直都很厉害，只是隐藏了实力不让大冰块看到而已。你想啊，要被大冰块看到了，念念她还能有好日子过吗？”秦若璇心里那个自豪，仿佛被夸的人是自己一样。 安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调动了一下倍镜，继续关注着湖面之上的一举一动。 顾念缓缓睁开眼睛，眼里盛满了星辰一样的银灰色。 “妖孽，你别动哦。”顾念转头看着微微愣神的苏柒，“它既然是冲我来的，那么我来解决就好。我不希望你有事。” 苏柒垂了垂眼睫，眸里竟然没有了一分笑意。哪怕是刚才，他眼里生了杀念的时候，那笑意还是在的。 可是面对着这双眼睛，他那些笑根本凝聚不起来。 这双眼睛，他感觉自己看到了另一个人。 那个被他刻入了灵魂的，永远也无法泯灭的人。 “你想要我的血吗？”顾念转头，跨前一步，看着怪物，轻轻笑了笑。 怪物早已急不可耐，眼见着湖面冰冻了，便干脆落了四蹄，撒腿朝着顾念奔来。 顾念不紧不慢地伸出一只手，轻轻吟唱起梵咒：“祭吾之魂，借天地之灵。凛冬之海，吾为君王。凡逆之臣，皆以血终。灵诀·寒冰。” 怪物长而尖的鼻翼刚刚触碰到顾念，便立刻被冻住了。 冰似乎长了眼睛，迅速爬满了怪物的全身。 怪物被冻成了一座冰雕。 顾念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冰雕仿佛一块碎了的玻璃，哗啦哗啦轰然倒地。 秦若璇：“……” 安生：“……” 这……就结束啦？没有激烈的大战，没有热血沸腾的搏斗，就结束啦？ 秦若璇和安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的面颊上找到了一模一样的震惊。 只有苏柒皱着眉头，紧紧盯着那碎掉的冰块。 顾念转头看着苏柒，微微昂起下巴：“妖孽，我保护你啊。” 苏柒咧嘴一笑，正要给她一个答复，突然变了脸色，纵身跃过去抱住顾念跳到半空之上。 顾念疑惑，低头看了看，脸也在一瞬间变了好几变。 本来碎成无数块的怪物，突然凝聚在了一起。不知道为什么，怪物的模样发生了一些变化。现在看上去，更像是一个通体长着黑色鳞片，后面挂着一双大翅膀的的人类。 第31章 保护你啊（三） “人……类……”怪物抬头看着顾念，轻轻蠕动嘴唇，发出极其嘶哑的声音。 突然，怪物的目光一凉，煽动翅膀朝顾念飞了过来。 “这他妈进化了？”秦若璇张着嘴巴，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这魔种本来是幼体，来凡界估计是想借着小念的血让自己进化成成年体。结果小念误打误撞，激起了魔种内心深处的求生欲，让它突破了自己的极限，进化了。”安生一叹，眼里闪烁着浓郁的担忧。 当初和顾念还有秦若璇结识的时候，是在九年前的一次山顶探险。她们碰到了百年鬼怪，三人联手收服，顺道结了交情。这么多年过来，她们的感情没有被时间冲散，而是越来越浓，越来越割舍不下彼此。 她很想去帮忙，可是她只是一介凡胎，去了也是送死。虽然她有上辈子的记忆，她会捉鬼，但这魔种是纯血的，她那些小东西跟本奈何不了它。 小念这次……麻烦大了。 “妖孽松手！”在怪物扑过来的瞬间，顾念吼了一声，没有丝毫的犹豫，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推开了苏柒。 苏柒怔怔地看着顾念的身形被怪物戳穿，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小野猫，他等了八千年的小野猫…… 他缓缓垂下眼睫，双拳轻轻握紧。 秦若璇呆住了，安生也呆住了。 “念念……她不会死的，她还欠我一个小侄女，还欠我一个伴娘呢。”秦若璇有些失神，愣愣地说着。 “她没事。”安生拉了拉秦若璇的衣袖。 听了安生的话，秦若璇的目光聚焦，顿时错愕起来。 “嗨，你好啊。”空灵优雅的声音从一边传来，惊到了苏柒，也惊到了怪物。 苏柒猛地抬头，瞧见怪物身后笑意吟吟的顾念，惊讶之下又看了看原先被怪物戳穿的顾念。彼时，他才发现这不过是一个虚影。 真正的顾念早在推开他的时候就已经吟唱灵诀，闪到另一边去了。 苏柒紧握的拳头骤然松了开来，眼里又凝聚起了笑意。 “耍……我……”显然是被顾念给刺激到了，怪物赤金色的眼睛里爆出了类似熔岩的物质。 它咆哮了一声，带着那让人心颤的“熔岩”飞了过来。 顾念没有闪避，抡起拳头轰在了怪物覆满鳞片的腹部。似乎觉得一拳不够，又接连不断地打了三四拳才慢悠悠往后退了一步，打量起浑身颤抖的怪物来。 秦若璇抽搐着嘴角，她记得她有说过这家伙皮糙肉厚不怕打来着，念念这是在干嘛？找虐吗？拳头不疼吗？ 顾念要是听到的话，肯定会喊一句，疼啊。 但是因为怪物其他地方更厚，所以她只能捡稍微柔软一点的地方打了。这不，怪物都开始哆嗦了么？ 怪物哆嗦了一会，踉踉跄跄地直起身子，狠狠地看向顾念。它不做任何犹豫，张开血盆大口，朝顾念的肩膀咬了下去。 几乎是瞬间的事，顾念的肩膀被咬穿了。 “顾念！”秦若璇和安生惊得呼吸都忘了。她们下意识地喊出了那个脸色逐渐变得苍白的女孩的全名，企图唤回她的意识。 可她们忘了，彼此之间隔着的距离。 怪物地吮吸着顾念的血液，目光里充斥着贪婪与渴求。 它不远万里破空而来，就是为了这一口血液。天知道它渴求了多久？！今天终于尝到了，一定要把这卑微的人族给吃的干净再回魔界，找个好地方闭关修炼。 突然，它听到了一阵肉体被穿破的声音。声音落下后，怪物瞳孔瞬间放大了好几个度。 怪物的嘴角带着类似熔岩的唾沫和殷红的血渍，缓缓松了口。它僵硬地转头，一双赤金色的眼睛里倒影出了一个从现代潮牌变成古风红衣的少年。 少年的手，正停留在自己的腹部，带着它的血液。 他，偷袭了它？ “别用你肮脏的唾液，去玷污我的小野猫高贵的血。”苏柒伸出那只贯穿怪物腹部的手，粗暴地掐住它的脖子，往后狠狠一扔。 怪物跌落在冰面上，捂着腹部嗷嗷大叫起来。那模样，像极了一个撒泼的小孩。 秦若璇和安生抽起了嘴角，只是看了看怪物，便把担忧的目光投向冰面上那个被咬穿肩膀的少女。 同样的，苏柒管也不管那嘈杂让人心烦的嗷叫，他甩甩手上的液体，大步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顾念，伸出另一只干净的手，小心翼翼地覆盖在她那几乎被怪物咬出白骨的肩膀上。 一缕又一缕的白光从掌心溺出，依附于顾念的肩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为她治愈着那可怕的伤处。 “怪我。如果刚刚不听你话，你就不会受伤了。”苏柒的好听的声音里是浓浓的自责，他心疼地看着顾念，“还疼吗？” 顾念摇摇头：“死不了。更大的伤都受过，这点不算什么。刚才是我大意了，抱歉。”让你担心了。 “笨蛋，和我道歉干嘛？”苏柒使劲捏捏她的脸，眼里带着一丝怒意，“呐，待着别动，我保护你啊。” 顾念乖乖点头。 她知道这怪物她打不过，所以她也不再逞强。 哎，本来是她保护妖孽的，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似乎每次都是这样呢…… “需要叫阿白出来帮忙吗？”顾念看着眼前这个突然祭出一把三寸青色长剑和一只小巧的葫芦的少年，目光微闪，轻轻问。 “不需要。呐，听话，乖乖待着哦。”苏柒咧嘴一笑，然后转身看向那个缓缓爬起来的怪物。 他冷哼一声，伸手挑开葫芦的盖子，往嘴边一凑，一股清澈的液体不紧不慢地落了出来，落入苏柒的口中。 “那是……酒吗？”安生呆看着他喝完一壶，呆呆地问。 她怎么突然就觉得，这个少年和某款游戏里喊着将进酒杯莫停的拿剑刺客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酒鬼嘛，怎么会不爱酒呢。”秦若璇撇撇嘴，眼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辉，“不过话说回来，他还是老样子没变，美酒不离身。” “一壶酒，三尺剑。青莲歌，百鬼愁。喝足一壶，火力全开。”收起葫芦，苏柒目光倨傲地睨着怪物，“孽畜，准备好接我一剑了么？” 他缓缓笑了起来，一双凤眸燃起了银色的光辉。苏柒口中吟诀，在三尺长剑剑身发出淡淡的光泽后，提着剑朝怪物奔了过去。 身形之快，如同云中雷电，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叫人无法锁定他的踪迹。 怪物摇晃着翅膀，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还没有站稳，苏柒便已经提着剑冲到了它身前。陡然一剑挥出，一道银色的剑气，如同破空的流星，瞬间没入了怪物的身体。 “这一剑，罚你生出不该有的念头，妄动小野猫之血肉。”苏柒噙笑却冰冷到让人胆寒的声音，骤然响起。 怪物笨拙地伸出爪子，企图抓住苏柒，可它刚触碰到苏柒的衣角，还没有做出下一个动作，苏柒提着剑跃到怪物后背，对着中心之处狠狠刺了下去。 怪物嗷嗷大叫起来，疯狂地扑棱起翅膀。 “这一剑，罚你来到凡界，盯上小野猫之过。”苏柒抽出染上了奇怪液体的长剑，跃到怪物上方的半空，笑意更深，冷意更甚。 “该……死……”怪物狰狞地抬起头，注视着那昂着下巴，以一种君王之姿蔑视自己的苏柒，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被他当成了一件玩物。 他那样的高高在上，很明显是不屑于自己的。不行，它是魔族，怎么可以被一个卑微的人族鄙视？不可以，绝不可以！ 怪物低吼一声，忍耐了许久的怒火终于被点燃爆发。它煽动翅膀，蓄了一股力量，对着苏柒喷出一团火球。 炙热的温度，一下子让厚厚的冰原有了融化的迹象。 顾念心里咯噔一声，想要开口提醒苏柒。可当她看见苏柒那双盛怒冰冷而含笑的眼睛时，要滚出口的话瞬间咽了回去。 “将进酒里杯莫停，青莲剑里歌青莲。凡王之怒，皆当以尔之血终！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灵诀·剑歌。”苏柒没有躲避，一剑朝下挥出。 凌厉的剑气爆闪，于刹那间凝聚成一朵青莲，飞撞向火球。两者触碰的时候，秦若璇和安生还有顾念的呼吸几乎是停止的。 这一剑，决定着怪物和苏柒的生死。青莲破开火球则苏柒生，火球毁灭青莲，则怪物生。 可以说在这一刻她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似乎不愿意辜负她们的愿望，青莲没有任何阻碍地化解了火球，继续朝着看呆了的怪物飞去。怪物反应过来想要逃跑时，已经晚了太多。 青莲没入了怪物的身体。 怪物整个僵住，以十分诡异的姿态。 片刻后，怪物缓缓倒在了地上，伴随着从身体里燃烧起来的白色火焰。它痛苦地嗷叫着，企图挣扎掉这些火焰。可再怎么挣扎也是无济于事，于是它在不甘与绝望之中，被燃烧成了灰烬。 “这一剑，是罚你，胆敢让我的小野猫受伤。我的小野猫，只有我能欺负。尔等孽畜，触之必诛！” 那一刻，苏柒眼里闪烁着的桀骜是那般耀眼，成了星辰般的存在，也成了顾念眼里唯一的存在。 她怔怔地看着半空那个为他而盛怒的红衣少年，心里有了一种名叫悸动的感觉。 她承认，她的心跳又一次加快了，因为这个名叫苏柒的灵族少年。 第32章 二货神棍 苏柒落到地上，收起长剑，慢慢走到顾念身前，刚咧嘴笑了一下，便突然喷出一大口血，往地上倒了下去。 顾念一懵，蹲下身子迅速扶住苏柒的脑袋，不让他磕碰到寒冷的冰面：“妖孽你怎么了？” “好困呐，小野猫，我要睡一会，就睡一会……”苏柒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眼皮子也开始上下打架，他努力睁着一双变回墨色的眼睛，让眼睛里带着沉溺，“记得乖哦，再让自己受伤，再不好好保护自己，小心我——”话还没说完，便合上了眸子。 身形也缓缓消失了。 顾念知道苏柒只是消耗过度去休息了，可她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升腾起一种空荡的感觉。 有点恐慌，有点无措。 一如很久很久之前。 起身缓缓走出结界，顾念抬手一弹，一颗光球从指尖飞出，融入冰面，冰面瞬间化成了一滩水。 她放开神识寻找着秦若璇和安生，然后在不远处的餐厅二楼看到了她们。她们齐齐挥着手，然后又动作整齐地指了指某个方向。 毕竟是多年的死党了，顾念立刻明白了她俩的意思—— 警察来收拾烂摊子了。 她们是在叫她赶紧走，省得被警察逮住了又要问东问西，怪麻烦的。 顾念想走的时候，却已经晚了一步。 “顾念，又是你？” 带着一分惊异的熟悉声音从后方传来，顾念听到后不由自主地僵住了脚步。回头看向那个穿着特警制服的淡漠男子，举手摇了摇，嘴角扯出一抹弧度：“亓大队长，嗨，你好啊。” 结果就是顾念和秦若璇还有安生因为干扰公共秩序，被关进局子七天。 当顾郁听到消息过来保释顾念三人的时候，她们已经被关了四天了。 “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迈巴赫轿车上，顾郁目光冰寒地扫过面前这三个模样略有些憔悴的少女，然后停顿在中间那个模样清秀，气质优雅的女生身上。 “我们碰到一只纯血魔种，璇璇为了救群众，冲进操纵室启动了紧急播放器。”顾念紧紧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 顾郁又把目光转向最左边那个长相甜美的女生，谁也看不到他在看向她时，瞳孔有一瞬间的闪烁。 “是这样的。那魔种差点把念念吃掉，要不是——要不是念念修为高深，她早就翘辫子了。”秦若璇咳嗽一声。 妈的吓死她了，差点把苏柒待在顾念身边的事情吐出来。要被顾郁知道，她敢保证苏柒虽然不会凉凉，但一定会很惨。 “嗯，你们先走吧，我有事情和顾念说。”顾郁点点头，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秦若璇和安生相互看看，嘴角不约而同地抽搐起来。 这里离学校至少还有好几公里吧？算了算了，打的打的。 她们同情地看了一眼顾念，然后下了车子。 “那只纯血魔种，是你招来的吧。”没了他人，顾念突然抬头，以前所未有的冰冷目光，看着顾郁。 别问她怎么知道的，她只是在事后想起来那怪物的眼瞳深处带了一种肉眼看不到的印记。那印记被烙在了怪物的灵魂里，只有用特殊手段才能被发现。 而那种印记，是顾家阴阳通灵师的专属。 “是我如何？”顾郁眼波微动。 “我猜的没错的话，祭灵那天晚上，你看到了妖孽。出于某种原因，你想要除去他，所以你招来了这只纯血魔种。你知道他不会让我受伤，为了保护我，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去除掉那怪物。那样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不能再动用灵力。”顾念突然笑了起来，“从小到大，但凡贴近我在意我的，小到一只猫狗，大到一个人，一个灵族，都被你除去了。顾郁，你怎么不杀了璇璇和安生呢？那样，我就真的只能活在黑暗里了。那样，我就真的能够一辈子活在你的阴影里了。你……怎么那么让人讨厌呢，顾郁。” 她突然垂下肩膀，一副蔫巴巴的样子。 这样子的她，很像一个融不进阳光里，眼睁睁看着别的小孩快乐的孤独小孩。 顾念突然顾郁滚动着喉结，却只是用冰冷的声音说：“你是一个阴阳通灵师，是一个杀手。这两种职业，不需要感情。”他没有解释为什么不杀秦若璇和安生，他不想解释，也解释不清。 “可我也是一个人啊。”顾念看着自己的手，声音更轻了几分。 “老大，组织里来消息说来了一位y国客人，想和老大谈谈关于股票的事情。”前方的司机突然开嗓了。 这声音的主人，是顾念很熟悉的尧曦辰。 “知道了。”顾郁不再看顾念，拿出一旁的笔记本电脑，开始着手准备资料。 “杰克，停车，让我下去。”顾念淡淡地说。 “不准停。”顾郁敲打键盘的手顿了顿。 “那我现在就跳下去。”顾念抬头，平淡无波的眼神直视对面这个容貌冷峻的男子。 顾郁抿了抿唇。 车子在路边缓缓停了下来。 顾念下车，一阵凉风顿时扑面而来。看着车子远去，顾念松了口气，抱着肩膀蹲了下来。 大概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得到一点温暖吧。 这里是一片几乎没有人的公路。凉风从这呼呼地略过，为它平添一分阴冷诡异之感。 顾念紧闭双眼，感受着冷风从她发烧呼啸而过，感受着眼角溢出的晶状物伴随着冷风飞过脸颊，飞过耳畔，飞往远方。 “孤独的小孩，为什么会哭呢？”突然，一道温暖的男声缓缓响起。 顾念抬头看了过去。泪眼朦胧之下，她隐隐约约瞧见了一个穿着白色道袍，手执一把玉质烟斗，梳着发髻的古装道士。 道士生的极其清秀俊俏，一双眼眸更是如同阳光一般灿烂。此刻，这笑意吟吟的道士正慢慢朝自己走来。 “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好看，就是瘦了。”道士一把拉起顾念，伸手拂去后者的泪水，然后咳嗽一声说，“说错了，再来一次。先做个自我介绍，小子乃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羁……天命不凡的道士，复兴欧阳，单名一个奈字。” “二货神棍。”顾念撇撇嘴，心情却没有刚才那么遭了。 “哎呀呀，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真他妈舒服。”欧阳奈眼里放光，看宝似的看着顾念，嘴角牵起的笑意越来越大，“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顾念。”顾念报出了自己的姓名，默默退开一步。 她现在怀疑这家伙怕是个从精神病院里出来的。 “顾念……念故的意思么？管他的，小念念，我们交个朋友如何？我保证我们成为朋友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有危险叫我啊，随叫随到。”欧阳奈拍拍自己的胸膛，自信满满地说。 顾念怔了怔，脑海里突然回想起某个红衣灵族少年说过的话—— “遇到困难的时候记得叫我哦，保证随叫随到。” 妖孽……他还没醒过来么？ 一想到苏柒，原本转晴的心情又低落了下去，顾念摇摇头，蔫巴巴地拒绝了欧阳奈：“我是个活在黑暗里的人，我不配有朋友。”谁和我交朋友，谁就会被死亡审判。 虽然看到这个二货神棍，她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这样的吗？”欧阳奈蹙了蹙眉，然后毫不在意地大大咧咧一笑，“管他的，你这个小朋友我交定啦！” “为什么叫我小孩？”你看上去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因为——”欧阳奈就要说下去，突然瞪了瞪顾念，“小孩子家家，哪来那么多十万个为什么？把你的手抬起来。” “哪个？”顾念一愣。 “左手。” 顾念乖乖抬起左手。 欧阳奈凑到顾念左手戴着的那只手镯前，仔细观察了好一会，然后伸手轻轻一弹。 “好了老伙计，死睡那么多天，不怕我把小家伙抢走啊。”欧阳奈嘻嘻一笑。 顾念看到手镯泛出一阵浅浅的光辉，然后一缕白光从里面飞了出来。白光扩大，慢慢凝聚成一抹人形。 光芒散去，一个容貌精致，几乎可以用美来形容的古风红衣少年出现在顾念的视野里。少年笑眯眯地看着愣住的顾念，缓缓张开双手：“小野猫，想我了吗？” 顾念一下子扑到苏柒的怀里，感受到他的温暖后，才恍恍惚惚地明白过来，这不是幻觉。 妖孽回来了。 “哇靠，老子大老远过来不是看你们撒狗粮的好伐？”某只单身狗瞪着这两人，以示自己的存在感。 顾念连忙松了开来，面上多了一抹红晕。 居然他张开手自己就扑过去了。顾念，你的定力呢，你的矜持呢，你的淑女呢！ 全喂狗了…… “老不休，说你的，要不要多待几天？”苏柒皱了皱眉，一缕不爽从眉间迅速滑过。他看向欧阳奈，眼里的笑意忽然变深了。 “不用了，我还是去仙界泡美眉吧。我这坛万年的陈醋，你可吃不起。”欧阳奈扬了扬下巴，祭出一支玉质烟斗，递给顾念，“小念念，我要走啦。以后有事情呐，就拿着这烟斗去阴间寻我。我在八百里黄泉，彼岸花盛开的地方等你。” 顾念点点头：“有空找你玩。”虽然好像不大实际。 “还有，我要送小念念一句话。这人生呐，从来没有哪个是真正圆满的，有的时候呢，求而不得未必是遗憾。珍惜当下，珍惜眼前，才最是实际。好了，慢慢体会吧，我走啦，不要想我哦。哥是个传说，不值得迷恋。”欧阳奈拍拍顾念的肩膀，在苏柒笑得诡异的眼神下转身大步离去。 身形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顾念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二货神棍，和杰克还真是有的一拼。 第33章 星辰大海（一） 欧阳奈离开之后，顾念转头看着苏柒，咳嗽一声说：“璇璇她去陪她的男朋友了，安生要去福利院和小孩子们一起过圣诞，这个圣诞只剩我一个人怪无聊的。” “小野猫的意思是，让我陪你过圣诞么？”苏柒咧嘴一笑，直接戳破了某人的小心思。 “男朋友陪我过圣诞，那是理所当然的。”顾念挑了挑眉。 “可我记得，男朋友的期限，只有一天诶。”苏柒看似很苦恼地皱了皱眉。 “因为上次你没有陪我过完二十四小时，所以这次我要连着利息一起讨回来。”顾念一本正经地说着，还摇了摇手指，“一共两天，圣诞节前夕和圣诞节，如果这两天你缺席了，那么很抱歉，男朋友期限继续延长。” 苏柒伸手揉了揉前者的头，目光温柔宠溺：“遵命，我的小野猫。” 顾念低头默默地笑了起来，敛起眸中一片坚定。 天知道她等待了多久，忍耐了多久。可是一味地忍让，换来的却只是更进一步的轮入黑暗。 她不要继续忍下去了。 顾郁，他所最不想看到的，她偏要给他看。 她要告诉他她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而不是一个整日和刀剑相伴的杀戮机器。 “妖孽，告诉你个秘密。”顾念这么想着，突然抬头看着苏柒，见后者挑眉，起步凑到他的耳畔，气息如兰地轻轻吐出一句话来，然后满意地看着苏柒那张几乎万年不变的笑脸上多了几分错愕，几分惊讶，还有几分欣喜。 “此话可当真？”苏柒感觉自己有些幻听，他有些不确定地看向顾念，那个面上染了笑意的少女。 “比珍珠还真，比黄金还真。不过妖孽可不能告诉别人，尤其不能告诉她哦，她会难受的。”顾念优雅地牵起唇角，动动手指，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苏柒伸手把顾念揽进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神色微怔，似还有一份心疼。 “隐忍这么久，辛苦你了，小野猫。”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尼采曾说，受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利。所以我应该掩去悲观，忘掉悲观，不是么？”顾念反抱住苏柒，声音细弱，“而罗曼·罗兰说，谁要在世界上遇到过一次友爱的心，体会过肝胆相照的境界，就是尝到了天上人间的欢乐。因为她只是她，所以我心甘情愿。”发自内心，由内而外。 你永远无法想象一个人在黑暗里徘徊，几乎忘了光明的事时候，那个给你带来温暖的人的重要性。你也永远无法想象，如果哪天你失去了这个人，你会有多么悲伤。 对于顾念而言，这个人比救命稻草还重要，比她最需要的暖阳还重要。 她可以放弃所有，用一身倔强去守护她。 因为这个人，是秦若璇。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苏柒伸手给了顾念一个不轻不重的脑瓜子，“先把自己照顾好，再去照顾别人。” “收到。”顾念把头埋在苏柒带着暖意的胸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鼻尖萦绕着独属于前者的淡淡香气。 人生本是一片荒凉，这一路上需要有情感为你添置色彩。任何一个人都喜欢那五彩纷呈的世界，而非只有黑白的冰冷世界。 顾念也是如此。 所以……她算是一个不合格的杀手吧。 顾郁，这一次，她绝不再让步，寸分不让！ 打的回了学院，顾念开始着手准备复习的资料——马上是爱德华教授的考古学论文考试了，她需要准备一篇论文，以此交付考试。 说到爱德华教授，自从那次古城探索回去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吃的喝的都是助理们送过去，也不知道做些什么。 算了算了，还是好好想想论文该怎么写，写完该如何准备圣诞节礼物吧。顾念咬着笔头，轻叹一声，默默埋头奋笔疾书起来。 真羡慕璇璇和安生，一个大一就把金融修到了满分，一个前几天就过了理科考试，不像自己连考试时间都没个确定的。 她们现在应该已经去狂欢了吧？侧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大厅，顾念苦巴巴地又叹了一声，继续奋笔疾书。 这时，她的耳麦突然震动了起来。 “喂？”顾念愣了愣，放下手里的笔按动耳麦，接通了电话。 “我现在在y国开会，圣诞节礼物过几天给你寄过去。”耳麦那一边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自然是顾念再熟悉不过的顾郁。 他要给自己送礼物？太阳倒着升出来了么？还是世界末日来了？ “顾先生，如果您想给我布置高难度任务的话，请您明说，我不喜欢拐弯抹角。”顾念淡淡地说。 “没有任务。”顾郁静默了一会，声音里的冰冷退了一些，“这几年没给过你一件像样的礼物，今年是你成年的第一年。算当做成年礼吧……提前送一句祝福，圣诞节快乐。至于之前那件事，我欠你一句抱歉。现在补上。好了，挂了。” 顾念听顾郁讲这么一大通话时，整个人就呆住了，到后来还是耳麦的嘟嘟声把她的神智给拉回来的。 平日里惜字如金的他说了这么多话也就算了，他要送自己礼物……还给自己说对不起？这算哪门子稀奇事？ 顾郁……他是不是被调包了？ 这是顾念此时唯一的想法。 这边，顾郁挂了电话后，听见一旁那个站着的看上去有点吊儿郎当的人一直在偷笑，不由冷冷地看了过去：“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没笑什么。”尧曦辰摆摆手，眼里却充满了调侃，“老大，头一次见你这么关心爱丽丝诶。不过，人家好像不接受呢。哎呀呀，估计是被虐的太惨了，心里怕你怕的要死，都不敢相信太阳也是能从西边出来的了。” “我看你一点都不怕我。天底下能这么和我说话的人，除了你，也就那个人了。”顾郁蹙了蹙眉，语气冰冷，眼里却没有丝毫的不悦。 尧曦辰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讪讪一笑：“老大你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啊？” “杰克追女生的时候，女生喜欢什么礼物？”顾郁没有回答，一边打着键盘一边问。 “这个嘛，有很多啦。什么化妆品啊，玫瑰花啊，烛光晚餐啊，追人的小套路啊，数都数不清，比天上星星还多的。不过老大你是要送爱丽丝礼物的话，还是建议别送玫瑰花好了，要送也别送红玫瑰。”尧曦辰见顾郁顿住打键盘的手，抬头看了过来并示意自己解释一下，于是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红玫瑰花一般寓意爱情，是用来送给恋人的。如果老大要送的话……考虑一下蓝色妖姬怎么样？” “蓝色妖姬？”顾郁平淡无波的眼有了一丝轻漪。 “相守是一种承诺，这是它的花语。我想，这很符合老大吧。”尧曦辰大大咧咧地笑着遮起眉间突然溢出来的伤悲，“很符合老大和爱丽丝呢。”也很符合他和她。 “相守……是一种承诺——”顾郁垂了垂眼睫，俨然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尧曦辰默默退了出去，把这一隅留给了那个眼里带着一分迷茫的冷沉男子。 有的人呢活着的时候深爱着自己的意中人，却因为意外而不得不分离，最后亲眼看着意中人带着苦涩无奈踏入黄泉路。那种悲伤，没有失去过的人，永远也不会懂。 其实他挺羡慕老大和爱丽丝的。 虽然老大可能木了点，占有欲强了点，洁癖重了点，性格冷了点，但他和爱丽丝都活在彼此的世界里，谁也无法离开谁。即便爱丽丝恨老大，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但这是不争的事实，谁也无法改变。 可不像他，那是被老天爷特别眷顾过的。大概是上辈子欠的太多，负的太多，所以这辈子他只能苦巴巴地在躲在黑暗看着，远远的，远的不能再远。所以这辈子他学会了适可而止，学会了狗着过日子。 笑嘛，好像谁都不会似的，不就用来遮掩悲伤的嘛！哎，他尧曦辰可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圣诞节没女朋友没兄弟都没关系，不是还有老大嘛！反正老大也是一个人了，不对，老大也有人陪了！ 他要在y国开会，那么多人陪着他呢。 尧曦辰有些丧丧地叹了口气，摇摇头拿起手机轻车熟路地按下一串号码：“喂，请问老店长还在吗？对，是我，要订一份套餐，店长知道的，叫他做好了快递过来，冷了没关系，我付双倍的钱。地址我过会发过来，好的，多加点辣，麻烦啦。”看，他还是有人，呸，美食陪的。 “杰克。”里面突然传来顾郁的声音。 尧曦辰打开门进去，笑嘻嘻地问：“老大叫我干嘛，小弟一定为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成语用的不错。酒子把她弟弟源生季汝从r国带回来了。你去安排一下，给他一个身份，一月份进入组织开始训练。至于剩下的那个人要如何做，在训练好基础后你给她送过去。”顾郁难得简单地夸赞了一句尧曦辰，然后把一只u盘放在桌上，推了过去，“里面是源生氏族的高级机密，一天内破解，把最重要的送过来。” “得令。”尧曦辰小心翼翼地接过那u盘，然后狗腿地笑了笑，“老大您慢慢工作，我去等外卖了。如果您也要的话，我去帮您也点一份。” “不用了。”顾郁摇头，余光看着尧曦辰出去带上门后，按动鼠标，点下了一份从欧洲送到亚洲的跨州快递。 第34章 星辰大海（二） 准备好会议所需的资料，顾郁起身走了出去。 欧洲的冬天几乎不见雪，但还是有几分凉意的。街道两边的树图上了白石灰，为光秃秃的树身添了一抹色彩。散步的行人挺多，他们结伴而行，安安静静地笑着走着，再安安静静地与顾郁擦肩而过。 今天是圣诞节前夕，所有的商店都摆上了一棵造型精致的圣诞树，门牵挂起了圣诞老人的卡通头像，窗户上也贴上了好看的壁纸。 顾郁停在一间小教堂门口。 教堂里，老人和小孩齐齐唱着歌，歌声舒缓，伴随着管风琴的音乐不紧不慢地向外扩散，让每一个人的心都沉淀。沉淀于安逸祥和，还有宁静快乐。 门口摆着一棵两米的圣诞树，树上挂着五颜六色的奇形怪状的小电灯，还有许许多多小礼物。树的旁边是一只用蜡做成的麋鹿，还有一个肥肥胖胖，留着白胡须，扛着一个大礼袋的圣诞老人。 顾郁抬起一只脚想往里面走，但又不想破坏这份和谐，只是站着静静听了一会圣歌，便继续向前走去。 再入眼帘的，是一片喷泉。喷泉前，有一个打扮成圣诞老人模样的人，扛着一个大礼袋，从里面掏出一份又一份小巧的盒子，笑眯眯地递给每一个路过的行人。他看到了走来的顾郁，也掏出一份礼物递给了他。 “圣诞快乐，年轻人。”他热切地送上了一句祝福语，然后转身为其他行人发放圣诞礼物。 顾郁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说出口，只是看了看那忙碌于奔走的和蔼老人，迈开步子慢慢走到一处电话亭旁，打开礼盒。 他看到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圣诞老人不倒翁，和几块糖果。 顾郁看着那不倒翁，目光有一瞬的失神。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温柔的女子抱着自己，对自己笑吟吟地说：“阿郁啊，你看，那个不倒翁呢，是怎么打也倒不下去的。咱们做人呐，也要一样。无论做什么事情，既然心里决定了，那就必须要去认真地做，不能懈怠一丝一毫。一个人光有超凡的天分，但凭着天分想成为人上人，这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加一点点坚持，加一点点汗水进去。只有这样呢，他才能够被所有人景仰。阿郁也是哦，以后继承了妈咪的身份，一定要勇敢地把这条路走下去。哪怕风雨交加，哪怕充满血腥，也要不负初心。” 当时的他很年幼，大约只是懵懵懂懂的。他点头答应了那个人的话，那个是他母亲，最后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人。 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他不后悔，不悔当初的决定，也不悔决定之后一直走在这条路上。 即使孤单一人。 顾郁捏着不倒翁，看了一会，把它和糖果塞回礼盒，随便给了一个路人，转身朝自己的住所走去。 圣诞歌传遍了整个街道，所有的人都陪伴着自己的亲人，笑意和温暖写满了他们的脸。 凉风里，那高大的背影一个人走着，竟隐隐有了几分萧瑟的味道。 顾念网购了一堆圣诞节的装饰品，在平安夜晚上陆陆续续收了七八个快递。到最后，敲门的保安喘着气对顾念说：“顾小姐，麻烦您下次一次性下单，这样跑来跑去，我可能会甩了这半肚子肥肉。” “那真是麻烦您了，平安夜快乐。”顾念递给保安一个礼盒，微微一笑，然后在心口画了个十字，用一口流利的英语送给保安一句祝福，“这是平安果，希望您和您的家人们快快乐乐，平平安安。” “谢谢。您也一样，平安夜快乐。您的这棵圣诞树我就先放在门口了。”保安乐呵呵地接过，转身离开。 顾念看着保安离去，朝着圣诞树勾了勾手指。 圣诞树震动了一下，慢慢从地上飘了起来。随着顾念往屋里走的步伐，圣诞树也慢慢朝里面飘去，直到入了大厅，顾念才让它落了地。 “这便是圣诞树么？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覆满磁性的声音从一边传来。 “还没有装饰呢。”顾念看了看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身侧的红衣俊美少年，勾唇一笑，指指那堆快递，“作为我的临时男朋友，妖孽是不是该考虑考虑和我一起布置一下？” “遵命，我的小野猫。”苏柒咧嘴一笑。 两个人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拆快递装扮圣诞树，包裹礼物，大概快十点的时候，才堪堪忙好，有了喘息的功夫。 “好咯，我去准备火鸡还有红酒，请稍等一下。”顾念满足地欣赏着自己和苏柒亲自动手，辛辛苦苦布置了两个小时的成果，心里暗暗想着这空荡荡的别墅终于有了一点温暖的味道。她看了看在那拨弄圣诞树上的小礼物的苏柒，目光微微一软。 顾念去厨房端来事先做好的烤火鸡和百年红酒，放在大厅的餐桌上，然后拿起一旁沙发上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了别墅里的智能音响。 “……overthefieldswego laughingalltheway bellsonbobtailsway makingspiritsbright whatfunitistorideandsing asleighingsongtonight oh，jinglebells，jinglebells， jinglealltheway …………” 大厅里响起一首经典的圣诞歌，一瞬时把那有些沉的气氛给带动起来了。仿佛这里是一个快乐的天堂，没有忧伤，没有烦恼。 “这是小野猫做的吗？”苏柒坐到餐桌旁，拿起叉子叉了一块烤火鸡肉，递至唇边优雅地品尝起来，了了不忘亮着眼睛夸赞道，“娘子做的就是不一样。” “突然很好奇你一个古代生物，怎么学会的这些现代东西？”顾念脸上一热，默默地决定转移话题。 “这里停了八千年，自然要好好转转，不然坏了小野猫就会嫌弃了。”苏柒咽下火鸡肉，指指自己的脑子，笑得很是不正经。 顾念默然，从餐桌旁的消毒柜里拿出两只高脚酒杯，打开红酒轻轻嗅了一下，往两只酒杯里分别倒了一点。 “这红酒可不比白酒，后劲很大。”顾念坐到苏柒的旁边，递了一杯给苏柒，然后隔空做了个碰杯的动作，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红酒。便是这么一抿，就让她身为贵族，只属于贵族的高贵气质显露无疑。 苏柒的眼瞳深邃了些，学着顾念的样子慢慢品了一口红酒，目光一亮。 这酒微涩，含在口中许久之后有一股独特的芬芳，爆发在唇齿之间，最后隐入脑中。 好酒归好酒，他还是钟爱那无色清澈的白酒佳酿。说到佳酿，他突然有些怀念当年偷喝的桃花陈酿了。 那可是她亲手酿的，亲手埋到树下的。苏柒感慨地想着。 两个人默默品用着平安夜不算太丰盛的晚餐，欢悦而温馨的圣诞歌切换了一首又一首，从不端歇，大概是想为这两个人，不对，是想为这一个人族少女和灵族少年之间的粉红泡泡续航吧。 顾念和苏柒不知道，此时此刻彼此的心间都诞生了同一个想法。 所谓岁月静好，大概也变莫过于此了。 “妖孽，闭上眼睛，给你一个surprise。”晚餐的最后，顾念放下刀叉，突然看着苏柒说。 苏柒心里不免有些好奇，却还是乖乖闭上了眼睛。 这么信任自己，就不怕她使坏吗？看到他这么听话，顾念的心微微一酸，酸过之后却是淡淡的甜蜜。 能够让妖孽这般信任的，除了上次的那个二货神棍，大概也就只有自己了吧。 她轻轻起身，走回自己的卧室，捧着一个包装得很精致的礼盒走了出来。 “伸手。” 苏柒伸出了两只手。 “打开吧，不过是闭着眼睛打开。”顾念把礼盒放在苏柒的手上，然后用双手蒙住他的眼睛，“以防万一偷看，再做一层保护。” “这么神神秘秘的。”苏柒抱怨，只是弯起的唇角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他闭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礼盒，解开盒子上的绳子，把盒子的盖子放到了桌上。 “我数三二一，然后睁开眼睛哦。”顾念偷偷一笑，故意拖长了倒计时，“三……” 苏柒的心跳突然加快了。 小野猫此时的声音，很软很撩人，呸，很撩灵族。 “二……” “一！好啦，睁眼吧。”顾念突然松开了手。 苏柒适应了一下那瞬间变强的光明，慢慢低头睁开眼睛，看往礼盒。 礼盒里是一捆竹简，还有一颗红豆做成的骰子。 那竹简似乎已经有些年头了，看着便有一种古老的气息。 苏柒拿起竹简，解开束缚着它的绳索，摊开将里头的内容一览无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谦谦君子，淑女好逑……”苏柒读到此处，便忍不住咧嘴一笑，抬头看着顾念，“我可以把这个理解成是小野猫的告白吗？” 第35章 星辰大海（三） 顾念轻哼了一声，瞪了瞪苏柒：“念完。” “收到！”苏柒眼里带着丝丝宠溺，低头认真读起竹简上那些娟秀大方的小篆，“往事一杯酒，愿与君共愁。凡尘今世梦，梦遥遥无期。吾曾为天下而负君，今为君而负天下。以黄泉之名，以彼岸之名，愿世世与君好。怎奈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盼今朝有酒，醉生梦死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今生，君为暖阳，吾为冬心。阳入冬心，心随阳暖。彼之，则为安好。” 读到最后，苏柒的眼里，几乎只剩下了温柔。 他抬头看着那个撇过脸，一副我很棒快夸我的样子的顾念，嘴角的笑愈发明朗。 小野猫…… “这颗骰子，是为何意？”苏柒捏起那颗红豆骰子，放在手心十分新奇地把玩。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顾念依然撇着头，只是耳朵迅速红了起来，如同一只熟透的大虾。 “天知地知，你知——”苏柒坏坏一笑，突然伸手把顾念拉到自己的腿上，迫使她看着自己。他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啄了一下，目光温柔而认真，“我也知。” 顾念迅速低下了头。 格老子的，她怎么这么不争气？又害羞了怎么办？在线等啊她好着急。 都怪妖孽，这认真不痞不坏的模样把她撩死了。 苏柒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耳根子，挑挑眉也不再逗弄这薄脸皮的人儿了。 他看着顾念迅速站了起来，做回自己的位子佯作无事地喝红酒，不由失声一笑。 “这骰子，可算是小野猫与我的定情信物？”刚才的念头喂了狗吧，谁让此刻的小野猫这般可爱呢？ “才不算。我的定情信物，一定要是独一无二的，这骰子都快被他们用透了，才不要做定情信物。这最多是圣诞礼物。”顾念哼哼。 “好，我知道了。”苏柒摇摇头，眼里尽是笑意，“这不是定情信物，这是圣诞礼物。”不管小野猫心里有没有认可，反正他是把它当成定情信物了，嗯，好好收藏。 顾念突然对苏柒伸出双手，眼睛亮腾腾的。 “什么？”苏柒作势不懂，目含疑惑。 “哼！古人有云，礼尚往来，则为君子也。我送你礼物了，你肯定也要送我礼物啊。那么，我的礼物呢？”顾念把手往前一摊，在苏柒面前露出了一副从未有过，与本身优雅气质不符的撒娇耍泼皮的模样。 苏柒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顾念的脸，那柔软的触感让他都舍不得下手重了，就怕一不小心破坏了这白白嫩嫩的小脸：“不急，今天只是平安夜，明天才是圣诞节。” “分明就是没准备，还要找借口。”顾念收回手，撇撇嘴巴。 天知道她心里已经开始唾弃自己了。 顾念，你的优雅呢，你的气质呢，你的淑女呢！怎么一道妖孽面前，这些玩意儿就全部喂了狗，不对，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没有找借口。”只是想给你一个很大很大的惊喜，所以才要好好准备。想到这里，苏柒颇有些无奈纠结地看着那仿佛生气了的小女生。 要不要提前给她？ 还是算了。但看她这么生气，哪怕是假装的，心里也疼啊。 “哎，算啦算啦！等会带你去个地方。”顾念把手凑到嘴边，悄悄地说，还朝苏柒眨了眨眼睛。 苏柒本来想说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但一想到某些事情，便讪讪住了嘴。 顾念起身，动作利索地收拾起餐桌，把餐盘刀叉一股脑放进洗碗机，拍拍手去自己的房间换了一身白色迪奥羽绒服，戴上一只棕色的画家帽，走出房对静静坐着，毫不厌烦地把玩红豆骰子的苏柒招了招手：“嘿，走啦！” 苏柒很宝贝地收起骰子，慢悠悠起身离开餐桌，随着顾念离开别墅。 夜里的学院安静十足，安静里，每一幢别墅都洋溢出欢悦的嬉闹声。卡莫兹学院的贵族和平民学生们虽然刻苦，但在该庆祝的节日里，还是会放松一下的。 就比如圣诞节。 顾念凭着记忆力的方向，左拐右拐，来到了学院的高级礼堂。 礼堂正在演奏一曲很古老的北欧圣歌，里头的学生们神情肃穆，虔诚地吟唱着，十分忘我。 “这里没有教堂热闹，但是礼堂二楼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之一。学生们唱圣歌时，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被打扰了。所以我们悄悄上去好啦。”顾念突然牵住苏柒骨节分明的手，拉拽着他小心翼翼地朝二楼走去。 苏柒的眼神深邃，一双好看的眸子全部落在了这只素净的小手上。 当初就是这么一双手，这么一个小人儿，支撑起了整个家族，谈笑间决定了九州的兴衰存亡。 也就是这么一双手……哎，怎么又去想了—— 顾念带着苏柒来到灯光一片昏暗的二楼，径直朝着通往阳台的门走去。顾念轻车熟路地从地毯底下扒拉出钥匙，在苏柒略带诧异的目光里插孔，再轻轻打开。 顾念看到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心里松了口气，脚步也欢快了起来。她走到阳台的沙发旁，一下子摊坐了下来，指指四方，语气颇为自豪：“这里，便是朕的天下。” 像一个家用露天阳台。目光四下扫过，苏柒暗暗地想着，开口说：“这里，便是小野猫要带我来的地方么？” “是啊。这里被我承包了，直到毕业再还给他们。”顾念站了起来，走到阳台边上，突然兴奋地说，“妖孽妖孽，快看雪，下雪了！” 她接住一片雪花，六瓣雪花很像是美术生精心画出来的作品，只是一到手里接触到了温度，它就光荣地结束了自己的使命。 “小野猫，想知道我给你准备了什么惊喜吗？”看到她露出了孩子一般的笑容，苏柒按捺住心头的悸动，走到她身边，替她拨弄掉头顶的雪花。 “想啊，可妖孽不是说要等到圣诞节才给我的吗？”顾念撇撇嘴。 “是啊，可是没办法，我的小野猫太可爱了，不忍心让她心里如同挠痒痒一样的难受。那么，闭上眼睛吧。”苏柒学着顾念的样子，眨了眨眼睛。 顾念的呼吸有一瞬的停顿。 刚刚看到了电…… 她乖乖闭起了眼睛。 苏柒勾唇一笑，伸手往旁边的半空一挥，声音沉溺：“好了，睁眼吧。” 顾念心里有点紧张，不敢睁开眼睛。但那只名叫好奇的猫拼了命的唆使，于是顾念悄悄睁开了一条缝。 然后一条缝迅速变圆了。 此时此刻，她的眼前不再是空空荡荡，是一片碧莹莹的大海。 大海之上，满天繁星，是真的满天，几乎找不到空隙的那种，就像银河一样。星罗棋布，五光十色，璀璨耀眼。那轮月亮是她见过最大的，如同夜里西沉的太阳一般，悄悄在海角露出半个头，为这二人带来明亮温暖的月光。 感受到身子的晃动，顾念低头，赫然发现自己和苏柒正在一叶扁舟上。扁舟随波逐流，静静漂泊，漫无目的。 “真好看。”顾念呆呆地说。 “嗯，真好看。”苏柒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深邃。 她的眼里倒映着满天星辰，满天星辰大海里倒映着她和他。她看着满天星辰，他在看她。 星辰再璀璨，也不及她一分。 海面上突然升起点点荧光，围绕着这一叶扁舟不断飞旋，不断空舞。一上一下，很是好看。至少顾念是这么觉得的。 “这里是神族遗迹，星海。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之一。”苏柒轻轻地说。 “妖孽，这份礼物，我很喜欢，谢谢。”顾念侧头看着这个红衣灵族少年，抿唇一笑，笑里带着一分感动。 这礼物，是这个灵族少年认认真真，用心准备的。 真好。 苏柒咧嘴一笑：“别和我说谢谢，那样我会觉得小野猫不要我了。要道谢的话……不如这样——”他话音还没落下，就突然往前一步，搂住顾念，闭眼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顾念的心狠狠抖了抖，她略略动了一下，想挣扎出去。可是苏柒铁了心要吃她，锢的死紧死紧的，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撼动某人，呸，某灵族一毫。 “乖。” 苏柒覆满磁性的声音传入脑海，再传入她心间。 听到苏柒的声音后，那挣扎的少女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一顿，便慢慢放弃了挣扎。 她缓缓闭上眼睛，再缓缓张开贝齿，踮脚勾住苏柒的脖子，把唇舌间的温暖和甜蜜毫无保留地递了出去。 愿岁月静好，愿岁月饶人。 愿年华曼度，愿不负年华。 满天星辰，愈发璀璨；萤火月光，愈发柔和；两人温度，愈发灼热。 大海之上，倒影出了一片星辰，一叶扁舟，还有扁舟之上，紧紧相拥的那对璧人。 秦若璇在夜店嗨了一晚上回来，不见顾念，便知道她是出去和某个灵族少年约会去了。 进展不错嘛！秦若璇露出了老母亲一般的微笑。 “璇璇，外面有一捧九十九朵的蓝色妖姬，上面只有一张贺卡，也没写是谁送的。是你的吗？”安生抱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蓝色玫瑰花回来，疑惑地看着笑得可以用慈祥来形容的秦若璇。 “我没订花，可能是追我的男孩子送的吧，要不然就是念念的。”秦若璇耸了耸肩。 她并没有注意到，圣诞树前，被分散着插了开来的蓝色花朵。 第38章 试谈云天（二） 考试开始，爱德华教授开始点名，被点到的学生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口齿清晰地演讲起论文来。 西泽排在了顾念前面一个。 他演讲的内容是关于非洲某个失落遗迹的，当爱德华教授听完他的演讲时，不耐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微笑：“西泽，优等。下一个，爱丽丝。” 爱德华教授缓缓抬头看向那个气质优雅的少女，嘴角挑起一抹兴致盎然的笑意。不过不是很明显，但顾念和西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笑里还带着诡异到极致的冰冷。 让你再嚣张一会好了，反正野猴子怎么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掌心。 顾念站了起来，声音空灵清朗：“我的论文题目是，失落古国和异度空间。” 她缓缓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咬字清晰地慢慢讲了起来。 “公元纪年2018年9月4号，爱德华教授在j市s区挖掘出一片古城遗迹。考古队员根据仪器分析，得出这片古城至少已经有了八千年的历史。这个消息，大家都知道吧，在当时可是上了头条新闻的，我们想一想，在八千年前，华夏的人民在干什么呢？那个时候，我们刚刚对农业有了初步的认识，刚刚步入了社会雏形。” 学生们听着，脸上的神情有片刻的呆愣。 华夏的古文明，他们可是熟记于心的。八千年前那种蛮荒时代，根本不可能会出现能够造出古城的华夏文明。 这个劲爆的消息，他们得知的时候竟然是在考试。哎，都怪爱德华教授封锁消息封锁得太紧了。不过，好像也不能怪他。 毕竟这片古城遗迹，属于一个从来没有出现在华夏历史上的未知文明。 爱德华教授看着学生们好奇的眼神，面上挂着和蔼的微笑，静静聆听着顾念的演讲，只是桌下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西泽显然注意到了爱德华教授这个小动作，那张好看的薄唇轻轻朝上一扬。 很好，上钩了。 “我随着教授炸开土层，深入地下几十米，渐渐地剥开那层轻纱，让曾经被黄土掩埋的古城重新见到了现世的阳光。不得不说，古人的智慧，真的很高。他们在古城四旁建筑了堪比墨家机关术的机关，又在那些木质建筑里加入了特殊的防腐剂，致使古城近万年还能保持着原样。不过在我们进去之后，发生了一件可以算是考古界的损失的事情。那些建筑接触到了活动的空气，竟然慢慢有了腐朽的迹象。” 顾念慢条斯理地讲着，似乎没有发现爱德华教授紧紧抿起的唇角。 “随着深一步的探索，我在一幢建筑里寻到了一些竹简。竹简有些碳化，却还是很清晰地把那些类似甲骨文的文字呈到了我的眼中。我借阅家族的秘史，查到了这些文字组成的段落的翻译——凤城，云天主城者，位居江南。由此可见，这片古城遗迹的名字，叫做凤城。而这一片失落的文明，叫做云天。” 顾念说到此处，略略顿了一下。 因为她撒了一个小慌。 那些竹简根本就是她平白捏造的。她是在那口棺材上看到的，至于能读懂，她自己也挺好奇自己能够读懂。 就像是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人，突然间能够精通最最繁杂的语言一般。 “不论是正史还是野史上，八千年前的华夏，都是一个上古蛮荒时代，根本不可能出现高等文明。而云天出现在八千年前，仅仅只是一个古城便是如此让人惊叹，可以想象它曾经是多么的繁荣。但这么繁荣昌盛的一个王朝，却没有被任何一部史记记载下来，我想任何一个人，都会对此心生疑惑的。那么，是不是也可以因此做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呢？云天，存在于华夏，却并非这个时空的华夏，而是另一个和我们同处于三维空间的平行空间的华夏里。” 学生们莫名激动了起来，仿佛自己在听一个什么不可言传的大秘密。 “平行空间，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熟悉的。它出现在小说里，是小说里所谓的穿越者所到的世界。我曾经看到过一则短报，在非洲某个国家，有一扇人工堆筑起来的大石门。石门年代很久远，谁也不知道这石门属于哪一个王朝。同样的，在华夏z市出土的浪渚文化，距今已有五千多年历史，却从没出现在历史上。由此，我们可以做一个大胆的猜设，这些文化，都出现在另一个平行空间里，而不是我们现在所在的空间。” 顾念慢悠悠阐述着自己的理论和依据，频频引来其他学生的点头和惊羡的目光。 这个女生，不愧是爱德华教授的头号学神。这种论文写出来，就是那些资深教授也要自愧不如吧。 和她相比，自己写的那些简直就是一坨狗屎。哎，人比人，气死人。 “一个人如果达到了光速，或者超越了这个极限，那么他便可以在两个空间自由穿行，可以在虫洞两端随意来去。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至少对于现在人们的科技来说，是不可能的。如果这种技术出来，人们能够穿梭时空，便证明了这些文明的真实性和不可置否性。” “相信大家一定知道灵族的存在吧。”顾念注视着学生们，余光却全部留给了讲台边那个眉心微抖的老人。 学生们下意识地点点头。 灵族，是他们畏惧而又莫名追崇的群体。它们超脱凡尘，不受生老病死的拘束。它们有的善良，有的残暴，有的时候能够给予人类莫大的帮助，有的时候却能掀起毁灭性的灾难。 比如说几十年前那场世界大战。 据说是一个灵族女子挑拨离间，最终触发了全球性的巨型战争。 “灵族只是一个统称，想必大家也是知道的。我在凤城探索时，偶然地发现了灵族的痕迹。这也可以间接地证明，灵族并非个个都是嗜血成狂的魔头坏蛋。好吧这和我现在讲的不搭边。”顾念拢拢衣襟，淡淡一笑。 她的位子处于讲台的斜对面，虽然距离有些远，但她还是能看到，教授捏的拳头都发白了。 这一把火，就把你逼出来了么？ 顾念抿唇一笑，眼瞳深邃。 第39章 联手戮杀（一） 顾念演讲完自己的论文时，学生们已经听的瞠目结舌了，就是西泽也对身边这个少女流露出了惊讶的目光。 她对考古学，似乎真的很喜欢。 只可惜，她和自己，都属于那个组织。 西泽温柔的眼睛暗了暗，似乎是在惋惜。 “如果有证据证明的话，我相信能够进入异度空间，只是一个时间上的问题。大概就是这样了，我的演讲，到此结束。”顾念轻轻鞠了一躬。 掌声如雷贯耳地响起，久久不绝。 “爱丽丝，成绩优秀。”爱德华教授面带微笑，“你很棒，晚上来我的实验室一趟，有些事情要和你谈。” “好的，教授。”顾念慢吞吞应了下去，然后坐回到自己的位子。 她侧目看着西泽，西泽也在看着她。 朝后者比了一个手势，然后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考试结束，顾念抱着资料转身走出教室，西泽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 “有位老朋友回来了，猜猜是谁？”西泽把顾念还没有喝完的牛奶递了过去。 顾念接过还有一点余温的牛奶，打开盖子喝了一口：“是杰克吗？” “他在老大身边。再猜猜。”西泽笑了笑。 “是凯撒吗？”顾念突然想到一个身影。 “嗯，她去热带雨林寻找失落遗迹，顺便带了些宝物回来。她说要送你一件，就过来了。” 西泽带着顾念来到学院内的一家咖啡厅。 顾念老远就看到那个黄发碧眼，打扮的像是一位贵族绅士的人。 同为混血，又同为皇室后裔，西泽和凯撒两个的气质就像是两个极端。 一个温柔如暖阳，一个略带冰冷，大众的贵族生人勿近。不过后者的优雅，好像比西泽还要明显了好多。 凯撒·奥丁·贝纳多特，中文名苏子叶，拥有北欧皇室的血脉，虽然是个女的，却被父母当成了男孩子来培养。也是因此，她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穿过女装，就连性子也是男孩子的爽朗阳光。 和西泽一样，她是顾念在组织里的朋友，有过生死交。 此时此刻，苏子叶正坐在靠窗的咖啡台旁，一边沐浴阳关，一边懒洋洋地品茗着手里的咖啡。阳光像个调皮的孩子，把她那头自然卷的金色长发照的发亮。 “考完试了。”显然是注意到了顾念和西泽，苏子叶抬头挑眉。 她的声音偏慵懒化，有些雌雄莫辩的感觉。 “去了一趟热带雨林，怎么没被那里的生物折腾的半死？”顾念和西泽坐在苏子叶的对面，然后看着一边的服务生，浅浅地说，“服务员，麻烦两杯猫屎咖啡，不加糖。” “好的。”那服务员记了单子，偷偷看了一眼对面慵慵懒懒的苏子叶。 那一双白蓝色的眼睛，简直比童话故事里的公主王子还要好看。这行头，一看就知道是公爵。长这么好看，追求他的女生应该不少吧！ 服务员一边犯着花痴，一边走到吧台，把单子递了过去。 “嗯，也就一般般。回来洗了几十次澡而已。”苏子叶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她放下咖啡杯，从一旁拿出一个小小的礼盒，递给顾念，“其他的都被洗白拍卖了，这件我看着还不错，送给你当做圣诞礼物了。” 苏子叶秉持着一条规则，要么不送礼物，要送就送最好的。从小到大，她送顾念的礼物，没有一件的的价格低于一个亿。 顾念接过那盒子，好奇心驱使着她打了开来。 那是一条项链，项链坠着一片晶莹剔透的白色雪花，看上去质地很好，不像是金银玉做的。只是这一眼，顾念便忍不住呼吸一窒。 然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爬上了心头。 “这里面，有灵族的力量。”顾念盖上盒子，淡淡地看着前方那靠着软沙发的优雅女子。 “嗯。”苏子叶勾了勾唇，“surprise。我还要去y国找老大汇报情况，先走了。服务员。”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褶皱，苏子叶打了一个响指，一边的服务员立刻跑了过来。 “这两位的账，算我身上。不用找了。”苏子叶那双碧眼里凝聚着一丝对于女士的友好微笑，他从口袋里拿出两张欧元，递了过去。 “好，好的，先生慢走！”服务员红着脸，迅速鞠了一躬。 我靠他在对自己笑，笑得那么好看，太撩人了！ 顾念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这条项链，微微蹙眉。 晚上九点。 夜里的校园外头泛着些些许许的冷意。 学生们早早地歇息了——他们考完了试，这几天要收拾东西，准备早点回家族。 顾念慢腾腾地走在一条两边中满梧桐的小路上。 路上堆积着尚未融去的雪，走路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这种黑夜叫人忍不住地心慌。 顾念走到一栋实验楼里，坐了电梯来到地下三层。她看着那黑暗不见光的实验室，目光晦暗。 微微闭眼，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了一双如星辰般璀璨的银灰色亮瞳。 “吱嘎——” 她缓缓推开那山钢化玻璃门，一只脚刚踏入实验室时，一股凌厉而冰冷的杀气就扑面而来。 暗中，一道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那是一只长得很丑的怪物。怪物凹凸不平的面上只有一只圆圆的赤红色眼睛。它那一对又细又长的獠牙如同蜘蛛的利齿上，正在滴答着一串墨绿色的液体，看得顾念心里一阵恶寒。 从它的六腿，顾念就看了出来，这是一只还没修成人形的蜘蛛精。 妖种。 “修炼了八千年，还没成人形，天赋这么差劲，不好好上进努力，还要来祸害他人，真不知道你爹妈怎么教你的。”顾念默默一笑，撇头看了看怪物身侧晕过去的爱德华教授，眼里的银灰色又浓郁了一分。 “我天赋如何差，轮不到你一个卑贱的人类来说话！”怪物显然是被激怒了，冲着顾念竭力嘶吼道，“你们说我祸害他人，你们又何尝不是？！古城在地下沉睡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破坏他的宁静？你说，你们该不该死？”它那嘶哑难听的声音里带着十足的讽刺，像是顾念在贼喊捉贼一样。 “打扰了你的修行，我很抱歉。但是附身他人，害他折损阳寿，这点，就是你的不对了。”对于怪物对人类偏执的厌恶，顾念只是摇摇头。 第40章 联手戮杀（二） “受死吧。”怪物冷笑连连，獠牙微动，一口墨绿色的液体喷了出来，直奔顾念。 顾念面色变了变，这家伙修行了八千年，便是一滴毒液都能把自己腐蚀成一具白骨，更何况这一满满一口！ 太恶心了顾念，如果被它喷到你应该没有脸去见母亲的。死在一只蜘蛛精嘴里，任谁都会觉得憋屈啊。 这是顾念此时的想法。 在毒液喷过来的时候，顾念下意识地往旁边避了过去。 那一口毒液落到了钢化玻璃门上，几乎是在瞬间就把那道门给腐蚀了个一干二净。 怪物狞笑，腹中蓄力，又是一口毒液准备喷出来。 这时，一道白光突然飞了过来，直接的没入了怪物的腹部。 怪物凄厉地嚎叫起来。 “去了一趟洗手间，抱歉，来晚了。”温柔的声音在黑暗里传来，显得格外动听。 顾念侧头看了过去，那个单手拿着一把白色龙骨折扇，微笑着朝自己缓缓走来，眼里盛满了黄金色的男子。 有一点顾念很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动用灵诀时，他们的眼睛都是太阳一样的金黄色，而自己却是冰天雪地一样的银灰色。算了，现在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 “换个地方吧，教授醒来看到这里的资料被毁了，会疯的。”顾念轻轻地说。 “好。”西泽眯了眯眼睛，黄金瞳里绽放出一抹耀眼的光芒，他挥动扇子，一贯温柔的声音此刻竟充满了神祇一般的威严，“灵诀·虚无。” 他话音落下，周围的场景顿时一阵扭曲，如镜子一般碎成了一块又一块。镜子碎了之后，又出现了一片完整的三维镜子。这里是一片广袤而荒芜的土地，便是头顶的天空也是光秃秃的，不见一片白云。 除了若隐若现的雷霆。 “蛮荒——”怪物看着周围的场景，赤红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恐，看着西泽的眼神发生了变化，“你是什么人？怎么能够动用这种顶级灵诀，带我来到这里来的？！” 它声音颤抖，听得出来实在害怕。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种顶级灵诀的，不过我只会这一种，也只能带你们来这一个地方。”西泽耸了耸肩。 顾念低了低头。 有这么好的天赋和通灵血脉，又通晓顶级灵诀，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怕不是魔鬼吧—— 某个最多只能用高阶灵诀的人默默叹了口气。 “你那手里的扇子，可是九阳龙骨扇？”怪物注意到他手里一摇一摇的扇子，那本是颤抖的声音又抖了几分。 “我不知道。你问这么多，是想逃走吗？”西泽温柔的眼睛轻轻斜了过去，似笑非笑地看着那怪物。 “笑话。我堂堂一介灵族，岂会怕了你们这卑贱人族？看招！”怪物是禁不起挑衅的，西泽这带着轻蔑之色的一眼把它那被恐惧压制住的怒火给成功挑了出来，它目光冷冽，接连朝着顾念和西泽喷出好几口毒液。 西泽不紧不慢地摇了摇扇子，一道又一道劲风被扇子祭出，把那毒液反弹了回去，落到怪物身上，瞬间腐蚀出好几个大洞。 怪物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自己喷出的毒液弄伤，它痛苦地嘶吼着，身形化作一团光影，跳跃着朝西泽奔了过来。 “灵诀·冰冻。”顾念默默吟唱梵咒，朝前方伸出一只手掌。 一道冰霜之气从五指间凝结，旋即扩散，形成一张薄而广的网。怪物接触到那网时，网如同寄生虫一样，攀附在它的表皮，把它硬生生冻在了半空。 “以吾之名，祭吾之灵。尔等灵族，皆当臣拜。化为刍狗，以驱恶灵。灵诀·召唤！”西泽眼里燃起了盛茫，一手打出一道诀印，一手拿着扇子朝一边的半空用力一挥。 那空气似是被撕开的纸张一般，咔嚓咔嚓朝两边裂了开来，露出一条黑漆漆的缝隙。 “刍狗，枉配本尊屈驾！” 从黑色缝隙里钻出来的，不是什么灵族，而是一抹低低沉沉的，充满了威严的声音。声音冰冷，让听到的人忍不住恐惧地颤抖，发自灵魂，由内而外。 就是召唤者西泽，也忍不住面色一白。 灵魂威压太强了。 这种伤敌一千损己八百的招数，以后还是少用吧。咽下喉咙里的那口腥甜，西泽默默摇起了扇子，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顾念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良反应，她看着怪物在那声音出来的时候，就吓的不敢动弹，仿佛小兽见了大兽的怪物，内心复杂万千。 能够召唤时空尽头的初代灵族，这也是顶级灵诀吧…… 突然觉得自己还需要努力一把怎么办？ 一只硕大无比的爪子从缝隙里伸了出来。爪子上覆盖着如黑曜石一般的鳞片，乍一看上去就像是无数钢筋做成的大山，此起彼伏，寒光阵阵。 “这是什么生物？”看着那扒拉着裂缝，使其扩大与空气接触面积的爪子，顾念张了张嘴巴。 “目测是龙族，不确定。”西泽摇摇头，桃花眼里充满了惊奇之色。 说实话他具体召唤出什么东西连自己都没有把握，有的时候强大的让人汗颜，就好比现在这个，有的时候弱的让你怀疑人生。 怪物还是呆着一动不动，只是身体在狠狠瑟缩颤抖。 那爪子似乎是觉得扒拉够了，慢慢缩了回去。然后一道惊人的红光从那变成圆圈的缝隙以极慢的速度透了出来，在照到怪物后，又缓缓收了回去。 “这是眼睛么？西泽它的身体有多大？”顾念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了一只比泰坦巨人还要大的龙族古生物。 “初代种，了解。”西泽慢悠悠晃着扇子，一副淡定十足的样子。 天知道他看到那红光，呸，红眸眼里流露出的能震碎人的灵魂的威压时，他差点绷不住了。 “贱奴，还不赴死？”如雷霆般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谨遵吾王之意。”怪物颤抖着身子，慢慢吞吞地应着，似乎有些不甘地看了看西泽和顾念，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自爆。 一场华丽的血雾烟火在顾念的眼前上映。 可惜她还没有看到，就被一只温暖的大手覆盖住了眼睛。 “别看，乖。”西泽温柔地笑了笑，抬头封闭了那条裂缝，喉咙间又是一股腥甜。 顾念的眼睛没有看到，耳朵却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不能完成……那人交代的话了……” 这话是她的错觉吧—— 可是，为什么……她会有一种悲伤的感觉？ 第41章 他没有心（一） 西泽带着顾念回了爱德华教授的实验室，便寻了一个借口先离开了。 在踏出实验楼的那一刻，他再也憋不住那一口腥甜，直接喷在了一旁的雪地上。 “还是不够强呢，真是浪费了这么一身血脉。”西泽有些失神，他微微摇头，优雅的身影慢慢融进那温暖的黑暗里。 爱德华教授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被束缚在一个封闭的密室里，陪伴他的，除了黑暗，就只有恐惧和沧桑。 他尝试过挣扎，可是一切只是徒劳无功。 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却有一缕光明闯了进来，然后是一片光明。 “教授，教授，醒醒。” 这是……爱丽丝的声音？ 爱德华教授慢吞吞睁开眼睛，瞧见顾念担忧的脸，有些怔怔地开口：“这里——”是地狱吗？ “是您的实验室啦。”顾念失笑，扶着爱德华教授站了起来，见他看着那被腐蚀的防弹玻璃门，目光有些诡异，便开口解释道，“上次您去古城探索，被灵族附身了。这毒液就是它喷出来的，很抱歉我这么晚才救您出来，让您折损了十年阳寿。” 她有些怜悯地看了看呆住的爱德华教授。 教授已经是古稀之年了，这一折损阳寿，只怕也就五六年的光阴了吧。 “没关系，这是我的错。打扰了它的长眠，本来就应该有惩罚的，只要没有伤及我的子孙，就算是遭到了死神的报应，我也愿意。”爱德华教授慈祥地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爱丽丝，就像我说的，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也会明白的。” 对于这个报应，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他以为自己等来的是死神的微笑，可是却出乎意料地被死神怜悯了。 感谢上帝，让他还有时间陪伴自己的孙子。 “爱丽丝，过几天有一场猎人大赛，你休息吧，期末考试我算你满分。顾先生让我保密，说让你考完试再去。”爱德华教授颤巍巍地抚了抚桌上那一沓纸张，他知道那个怪物帮他完成了考试，“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猎人大赛……”顾念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闪了闪，她朝着爱德华教授鞠了一躬，“教授再见，请您好好保养身子，也许能撑过六年。”然后转身离开昏暗的实验室。 爱德华教授苦笑了一下，起身轻车熟路地走到座机前，拨通了某个号码。 “理查德院长，是的，是我，爱德华。我想和您商量一下，退休的事情——” a市某家夜店。 灯光昏暗，闪闪烁烁。 店里播放着流行的英文嗨曲，所有泡夜店的青年们摇摆着手，随着激昂的音乐晃来晃去。 蹦迪台上，一个穿着暴露的女子正在和一群男士热舞。 秦若璇蹦的有些累了，打了个招呼，从台上下来回了卡座。她捏起一片水果放入嘴中，掏出手机刚打开就看到了一条消息。 “猎人大赛要开始了，一起么？” 发消息者显示的是顾念。 “无事不登三宝殿。”秦若璇冷哼一声，却还是解锁手机，拨弄键盘回了一句话，然后收起手机，端起一杯烈火威士忌，起身走向别的吧台。 顾念在校园里的电话亭旁边等了一会，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子走了过来，连忙招了招手。 “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吗？”安生搓了搓手。 “猎人大赛，我缺一个三人组。”顾念摇了摇手机，“璇璇答应了，你呢？” “我啊，算了算了，我的血脉最多能让我弄晕那些家伙，我是很典型的废柴。”安生摇摇头，揶揄地看着她，“你可以找顾郁啊。不行的话，你那位亓大队长也可以。再不然，不是还有西泽学长吗？” “我还是去找西泽吧。”一提到顾郁，顾念整个人都怂了，更别提去找他组队。 猎人大赛，是一场由世界冒险协会发起的比赛。这个比赛已经有千年的历史了，可以说是很悠久。 比赛的内容是猎杀，当然，猎杀的不是动物，而是灵族。 他们会把作恶最多的前一百个灵族列出榜单，猎杀一个可以得到一分，猎杀最多的，可以成为协会的顶级会员，并可以免费阅览协会里的s级资料。 说到世界冒险协会，这是一个和灵族并存的，不知道有多少年的组织。 最久最久的已知起源，位于八千年前的欧洲。协会所有的成员都是通灵血脉的拥有者，他们以探索灵族文明，开采灵族资源，收集灵族宝物，屠戮灵族为最大的任务。那里面的资料，可以说是所有拥有通灵血脉家族的梦想。 顾郁让自己参加这百年一次的猎人大赛，目的不用他说她都猜得出来。 那些资料，能够让组织更深入地了解灵族。而且屠戮作恶的灵族，本来就是组织存在的目的。 关键是自己去也就算了，顾郁竟然刚刚发消息告诉自己说他也要带着尧曦辰一起参加。 “嗯，加油，我会借璇璇的高级追踪器，全程关注你们的。”安生给了她一个并不算温暖的拥抱，揉了揉自己有些肿痛的太阳穴，“福利院那些孩子们太能闹了，我好累啊，先回去休息了，早点休息吧。”她打了一个呵欠，慢吞吞地朝着别墅走去。 顾念勉勉强强笑了一下，看着她离去之后，突然抬头看起了那黑如耀石的夜空。 妖孽，她不想和顾郁一起参赛怎么办？她心里瘆得慌。 而此时此刻的苏柒，正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之上，目光哀凉地看着一棵衰败枯朽的参天大树。 四方雷声滚滚，劲风呼啸，似在为这逝者哀悼。 “原来，青丘也已经衰败了我的族人，都迁徙了么——”大手轻轻抚着那黑漆漆的树干，苏柒的目光有些空洞，“老家伙，撑了这么久，终于撑不住了。”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靠着枯败的大树坐了下来。 “哎——” 那是一声无法言语的哀叹，似在惋惜，似在怜悯，似在追忆。叹息很轻很轻，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就消散在了天地间。 “青丘陨落万载，你却是知道归来了。”一抹充满了沧桑的声音，从四方不知何处响起。 苏柒身子一震，起身侧头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面上布满褶皱，满头白发的老人。老人的眼睛十分浑浊，几乎聚焦不起来。此刻，这双黯淡无光的眼睛，正淡淡注视着苏柒。 “恭迎吾王归来。”老人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俯首叩拜，语气里是那样清晰的恭敬。 这个老人，就像人族一部电影里的那只忠犬八公，用尽一生一世来等待它那永不会归来的主人。不同的是，老人等到了，在生命即将枯竭的时候。 意识到这点，苏柒突然有些说不出的酸意。 “云伯，族人们——”苏柒搀扶起这匍匐于地的老人，轻轻问。 “族子们迁徙到了神族的秘境，并关闭了那里的入口，从此与世隔绝。老朽老了，走不动了，还是稀罕这一口青丘的空气。老朽要等吾王归来，纵然千载万载，纵然一身精魂成枯骨。”老人似是释然，他笑了笑，身形有些不稳，在风里飘来飘去，“现在，老朽等到了。这夙愿，也该了了。此后世间，再无青丘，再无狐王。王上，珍重——”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那苍老的身躯就化成了点点星光，随劲风飘散。大树发出阵阵异响，似乎在为这守护者哀鸣。 一枚凤形玉佩脱离老人的身子，径自飞到苏柒身前。他伸手把玉佩紧紧抓住，目光复杂地看着老人最后站着的地方。 蛮荒，是四海八荒最神秘的地方之一。开启蛮荒，需要钥匙。而他手里这枚白色的凤形玉佩，就是打开蛮荒的钥匙。 他在临去前，托付给了老人。老人归真前，交还给了他。 用一生的时间，来证明了他的忠诚，他的不二心。 愿长天厚待你。 苏柒沉默地想着，对那个已经消失的老人轻轻鞠了一躬，转身化成一团星光，离开这破败荒凉的青丘。 他此行只是想看看自己的故土变成了什么样子，那些曾经的亲人和朋友可还在。既然青丘已经破败，族人已经迁徙，他也就没什么好留恋的了，他要赶紧回到小野猫身边。 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很不好很不好的感觉。 就像是…… 即将缺失某一种最重要的东西一样。 阳光总是美好的。 清晨的暖意，透过窗户直直投入了那宽敞的大床的怀抱，也投入了床上之人的怀抱。 顾念是被电话吵醒的。 昨天她那么晚回来，再加上心情不大好，所以有些失眠，花了好长时间才勉勉强强睡着。刚要进入深度睡眠的时候，电话铃就很不是时候地响起来了。 “你好。”顾念抓过手机，蔫巴巴地开口。 “念念，老大的车子在校门口，收拾一下，我们该出发了。”西泽温温柔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说话的内容一下子把顾念的瞌睡虫拍到了九霄云外。 “走的这么急？”顾念连忙坐了起来，“可是璇璇还没有回来啊！” “老大和我们一起的，快来吧，我给你带了t市的狗不理包子还有牛奶。”西泽笑了笑。 顾念挂了电话，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哎。 第44章 他没有心（四） 凌晨四点，神农架。 森林里莺歌燕舞，鸟鸣声唧唧啾啾，泉水声叮叮咚咚，清脆空灵，很是好听。 树木间隙里的小溪蜿蜒曲折，清澈的水随波逐流，慢悠悠地飘向自己的目的地。小动物们趁着黎明的初阳，出来活动着筋骨，饮水觅食。 顾念也是一样。 此时此刻，她正手握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军刀，和西泽潜伏在树林里，目光死死盯着那几只在溪流旁边无忧无虑饮水的白毛兔子。 顾念轻轻地迈开步子，准备掷出匕首，刚有所动作，却被西泽轻轻按住。 “有人来了，走。” 西泽眨了眨眼睛，顾念读懂了他的意思。 她抿了抿唇角，有些不舍地看了看那几只肥硕的兔子。 昨天进到森林以后，比赛就开始了。所有人彼此见面，几乎没有打个招呼的，就直接枪支弹药伺候。顾郁下大了死命令，碰到人就直接撤，放弃手中一切。 这和他那冰块刚毅的人设一点都不符合。 顾念默默地想着，又默默地看了一眼依然在饮水的兔子，再默默地随着西泽转身，收刀离开。 在他们刚迈开脚步的一刹，空气里突然传来一阵让人发指的爆响。 那颗子弹飞了过来，擦着顾念的鞋边，落入了泥土里。 惊了兔子，惊了其它动物，也惊了顾念和西泽。 “这不是奥古斯丁家族里的西泽少家长么？怎么出来了呀？不躲躲藏藏了吗？”夸张的笑声伴随着一串窸窸窣窣拨弄树叶的声音传到了顾念二人的耳朵里。 那是一个穿着便装，面相十分豪迈粗犷的壮年男子。男子扛着一把猎枪，瞧见西泽，便挑挑眉头，讽刺地笑了起来，一口中文里是浓郁的嘲弄。 “你认识他吗？”顾念捏了捏拳头，抬头侧目询问似的看着一脸温和的西泽。 “不认识。”西泽很配合，耸耸肩说，“走吧，今天要去屠戮第二批灵族，我们不和丑人浪费口舌。” “你说谁是丑人？”壮年男子沉了脸色。 “我没说你，不需要对号入座——”西泽一上一下抛动着手里的军刀，顿了顿淡淡地补充完自己的话，“让我知道，斯勒上校也是丑人的一份子。” 顾念悄悄抖动起了肩膀。 她很想笑怎么办。 原来温和如西泽，也会有毒舌的一面，还丝毫不输给璇璇。 不过这个人的名字，听着还是挺眼熟的。 顾念努力搜索着自己的大脑引擎，在一番高负荷运作之下，记起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斯勒·托尔斯泰·邦达列夫，世界鼎鼎有名的赏金猎人。收取高额的费用，猎杀灵族或人类，不论好坏，不论老幼，只要价钱到位，他就会拼尽全力捕捉屠戮自己的猎物。 家族里给他的血脉评价是中级血脉，只是他本身的手段很厉害，所以才会在一众赏金猎人里扬名四方。 可为什么，她总感觉眼前这个人就是一个草莽匹夫？ 是错觉？ “邦达列夫家族的人，看上去也不怎么样么。”顾念转动着军刀，直勾勾地盯着被吓得躲到树洞里的兔子，“没什么事的话，我要猎取我的早餐了。” “想必你就是顾家的大小姐，顾念，也就是爱丽丝小姐了吧。”斯勒本来沉着的脸，在看向顾念时，迅速变成了如火一般的热烈，他咧嘴一笑说，“我很喜欢爱丽丝小姐，不知道小姐可否赏个脸，做我的女朋友？” 西泽突然一愣，他的目光意识地看向了那个抿唇不语，似乎有些尴尬窘迫的顾念。 “我拒绝。”顾念摇摇头，一刀甩了出去，直接打穿了树洞旁探出头偷窥的兔子的喉咙。 兔子被插在树上，蹬蹬腿挣扎了几下，就没了气息。 无视斯勒那张似乎恼羞成怒的脸，顾念旁若无人地走过去，一手抓起兔子，拔出军刀随意在树叶上擦了擦，朝西泽晃了晃手里的猎物，笑着说：“我们开荤吧，不想吃野菜和干面包了。” 西泽回以一笑，点点头说：“好啊，我带了酱料，回去给你烤兔子，我的厨艺还不错。” 顾念应了声，随着西泽就要离开，却再度被一颗子弹给硬生生留住了脚步。 这下子，不仅是顾念，就是西泽那温柔的目光，也在瞬间冷了一个温度。 “斯勒上校，用子弹留人，似乎是不太友好的举动啊？”顾念吸了一口气，转头随随和和地开口，似笑非笑的眼神直射那个吹着枪口烟雾的男子。 她发誓，如果不是因为顾郁的命令，她现在一定开启灵诀，把这孩子打到连他妈妈都不认识他！ 她用良心发誓。 “在这个比赛里，就是合作的朋友都不会有十足的信任，更何况，和我不太熟的爱丽丝小姐啊。”斯勒冷冷笑着，刻意加重了不太熟这三个字的音调。 “那么，你想怎么做？”顾念好笑地看着斯勒，竟有些好奇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把你们昨天得到的积分全部给我，然后，爱丽丝小姐再陪我春宵一刻，我就顺着良心，放过你们。不要想着怎么开脱，你们跑的再快，也跑不过我的子弹。”斯勒摇了摇手里的猎枪，笑得得意洋洋。 他能参加这猎人大赛，绝不是开了后门进去的。在得知被选进去之后，他对每一个参赛者都做了详详细细的资料研究。 资料里，顾念的性格随和，说一不二，最听当代顾家大家长顾郁，也就是道特夫的话。凡是他下达的命令，顾念就是拼了一条命也要去完成的。 而依着顾念的性子，在刚才她险些子弹打中时，她第一件事应该是开启灵诀把自己暴揍一顿，顺道杀了自己，夺走积分。 可是他刚刚又是半开玩笑地调戏顾念，又是光明正大地对她开枪，她却什么动作都没有。 能让她这样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他的名字叫顾郁。 一定是顾郁下达了什么命令，所以这顾念才不会动手。 所以他才敢猖獗地调戏顾念，才敢猖獗地射出膛里的子弹。 第四十五章 他没有心（五） 斯勒一边想着顾念和自己做某些运动的画面，一边露出了猥琐至极的笑意，把他脸上的爽朗气质给破坏了个干干净净。 可是他还没有有所行动，那笑意就这么凝固在了脸上。 他怔怔地伸手，摸了摸脖子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两个洞，再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的那只漂亮极了的白狐，身形软软倒了下去。 “顾郁的命令里，可并没有不准宠物出手。你大意了，上校先生。”招手把白狐引过来抱在怀中，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顾念低头看着那面露不甘的壮年男子，抿唇一笑，“我的阿白，好像有点嫌弃你的血液。大概……是血脉太低的缘故吧。愿下辈子，您和好运交个朋友。” 斯勒在咽了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终于知道了黄泉接引者是个什么概念。 和死神打着亲密无间的交道，在悄无声息中把你送到他的身边，把你送到八百里黄泉。 顾雅如此，顾念也如此。 这顾家的女人……都他妈是魔鬼吧？ “阿白，辛苦你了。”看也不看那具地上的尸体，顾念摸了摸白狐的头，举了举手里吊着的兔子，微微一笑说，“等会西泽给你烤兔子吃，乖。” 白狐呜呜低鸣，伸出舌头轻柔地舔着顾念的手掌心。 西泽蹲下身子，把斯勒的枪支都卸了下来，又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最后在他的外衣里层找到了参赛者的通行证。 他把猎枪拿在手中，把通行证递给顾念：“积分拿着。” 顾念也不推脱，腾出一只手拿过通行证把里面的积分划到了自己的卡里。 “十点积分，这位上校的收获可真不小。”顾念吹了一记口哨。 他们昨天找了好久，总共也就拿到了几点积分。这斯勒有十点积分，除了猎杀灵族，肯定还猎杀了自己的同伴或者别人。 想着刚才斯勒说的话，顾念忍不住唏嘘。 “这有一股灵族的味道！”在他们要转身离开时，一边的树丛突然传来一阵嚷嚷声，“喂，快过来，这里这里！”然后那声音的主人不等自己的同伴，便率先拨弄开树丛，钻了出来。 那是一个画着小丑妆的少女。少女有一头火红色的波浪长发，梳成两个辫子垂在两侧，身材十分好看，叫男人看了一眼就会血脉喷张。 她在看到顾念和西泽时，先是一愣，然后舔了舔涂满大红色口红的嘴唇，一双金色的眼睛里浸染着充满诡异的微笑：“不只有灵族，还有人呢——” 顾念突然想到了吃人的狮子。 这个少女现在的目光，就很像那种蠢蠢欲动，随时将自己的猎物扑倒的狮子。 “安琪拉·威尔斯·卡罗利特，亚欧混血，拥有高级同龄血脉，是卡罗利特家族里最具备天赋，同时也是被称为疯子天才的少家长。她带来的……一定是家族里最顶尖的人。”西泽慢慢给子弹上膛，神色有些凝重，“念念，我们遇到大麻烦了。” “死都不怕，怕什么活人呢？”看着树丛一阵窸窸窣窣，然后钻出一群全副武装的彪悍男子们，顾念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天知道她要崩人设了。 “奥古斯丁家族的血，我还没有尝过呢。”被西泽称之为安琪拉的少女甩了甩那头火红色的卷发，再度舔了舔唇角，眼神里是对于血腥的渴望和暴戾的杀意，“不知道，西泽少家长的血液会不会比灵族更好喝一点——” 她那句话的尾音还没有落下，一颗子弹贴着她的脸颊飞了过去。子弹擦着安琪拉因为粉底而白的有点渗人的脸，落下一道浅浅的痕迹。虽然不深，却已经有细细的血丝流了下来。 安琪拉伸手擦了擦脸上的血，将那染着血的手指放至最嘴边，伸舌舔了舔，然后慢悠悠地把目光投向那个转动着六轮手枪的女子，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大：“顾家的小杂种，枪法不错。” “你说，谁是小杂种？”顾念随和的脸胖突然多了明显的冷意。 她吹着手里那把随身带着六轮手枪，正缓缓冒着烟。顾念拨弄了一下扳机，枪口慢慢对准了安琪拉。 “你啊，小杂种。”安琪拉的唇角向两边咧开，眼神充满了冷嘲之色，“居然父亲是郁凡这种垃圾东西，还不好意义承认。” 顾念周围的气压突然低了许多。 郁凡，她父亲的名字。 英文名查理·德古拉·奥西利亚，是世界冒险协会的上一任会长。早年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在开会时被协会所有长老同意批准，逐出协会。也因此，他们总是说郁凡是如何的垃圾，如何的“不平凡”，如何的靠女人吃软饭。 他们说他很坏很残暴，可是在顾念的记忆里，他的父亲永远都会给自己足够的温暖和宠溺。 他会把那宽阔结实的肩膀留给自己当凳子，任由她坐在上面俯瞰前方；他会给自己带全世界各种各样的玩具和故事；他会用最平凡的语言，讲出最不平凡的道理。 在遇到危险时，他会毫不犹豫地动用那被协会评价为顶级的血脉，睁开太阳一般的黄金瞳，屠戮那些企图作恶的坏人。 他爱母亲，一辈子只爱一个，就算是葬身火海时，他也没有放弃过抓紧母亲的手。 这样的好男人，怎么可能是辣鸡？就算是，他们也没资格去议论。 因为，他是她顾念的父亲。 她的—— 逆鳞。 “上一个这样说我的父亲的人，现在大概在地狱里忏悔呢。”顾念的一双眼睛缓缓渡上一层银灰色，眸子渐渐变得如星辰一般摧残，如星辰一般冰凉，她漫不经心地抚摸着白狐的毛发，顿了顿缓缓抬头一笑，笑里是没有人情的冰寒，“所以，你也去陪他一起忏悔吧——” 她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就抱着白狐冲了过去。 白狐很默契地挣脱开顾念的怀抱，化身成一道白线，穿梭于人群之中，在人们目光四下转动的时候，狠狠地咬了一口他们的脚踝。 第四十六章 他没有心（六） 彪悍男们心里那个气啊。 自己的血脉可是很优秀的，怎么就可以被一只小不拉几的会被支配，还让自己流血受伤了！ 耻辱，天大的耻辱！ 他们愤怒地唤醒了那沉睡的血脉，一双双浅浅的黄金瞳陆续亮了起来。 “废柴，连一只狐狸都抓不到。”躲开顾念抡过来的一拳，安琪拉的余光看了看一旁七手八脚动用灵诀抓白狐的那群彪悍男，不由鄙夷地冷笑了一下。 “先顾好你自己吧。”顾念连发四颗子弹，眼里闪烁着深邃之色。 听说安琪拉掌控着一门顶级灵诀，好像是饕餮的最终形式，叫混沌。 这门灵诀被使用出来，不但能够吞噬周遭数公里的一切，还能够吞噬时间和光明。 只要有的，它就能和黑洞一样吞，永远没有底线。 如果使用者能力不当，或者操作不好，就会随着周遭的空间，被一起吞噬进去，成为万千黑暗中的一点，最后在无尽幽暗岁月里和孤独陪伴，陷入疯狂，或者自杀。 她突然觉得同归于尽是个不错的选择，就是会糟蹋这么好的一片森林，国家会心疼的。 “灵诀·冰冻。”安琪拉不屑地撇着嘴巴，抬头一挥。 淡蓝色的寒冰之气从指尖滑出，将那飞速而来的子弹给动了个结结实实。 “你的实力，不过如此。”安琪拉缓缓张开双手，凭空祭出一把暗红色的巨型长镰，她单手转动长镰，在地上画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圈，抬头咧嘴一笑，“对面的垃圾，睁好你的眼睛了么？” 一道又一道暗红色的血色之气从圆圈里飞了出来，电光火石间朝着顾念飞去。 顾念可不是吃素长大的，她从小就接受了那种比变态还变态的地狱式魔鬼训练，这种速度的攻击对她来说，简直比蜗牛还慢。 她扔了没有子弹的六轮手枪，握着军刀纵身跃到安琪拉身后，对着她的肩胛骨狠狠刺了下去。军刀如同切割豆腐一样，穿破衣服，深深没入了进去。 红色的液体染湿了她的衣服。 安琪拉一阵颤抖。 一边使出吃奶的力气抓白狐的彪悍男们也是一阵颤抖。 这个小恶魔要是死了，他们一个都别想活。 安琪拉慢吞吞拔出军刀，看着刀片上殷红的血迹，突然凑近嘴边伸舌舔了舔。 “美味。”安琪拉眯了眯眼睛，似乎很是享受。她随意把军刀往边上一抛，扭扭脖子，活动了一下筋骨，转身看着有些傻眼的顾念，勾起了那惨不忍睹的烈焰红唇，“没有喝过斯巴达的血汤，你永远也不知道它浸润味蕾时给人带来的奇妙感受。”她手里高高举起的那把长镰，在一声长啸之后，破开半空，带着铮铮杀意扎了下来。 这个变态，这个疯子，口味竟然重到了这种地步。 真的是披着天使名字的恶魔。 顾念默默地想着，想挪动脚步躲开那把至少有安琪拉一个半长的镰刀。 然后她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脚上就像灌注了几千斤的铅块一样，怎么抬都抬不起来。 “我的地盘，我是主宰。”安琪拉以一种蔑视的姿态睨着顾念，“我要你死，你就必须死。所以……去地狱吧！” 在镰刀就要碰到顾念的时候，四周的一切突然像镜子一样碎了开来，变成一片黑暗虚无。虚无里，有一团很小很小的光明。光明渐渐扩大，恍惚了所有人的眼睛。 突然的，光明似是受了什么指令一样，在一瞬间消散的干干净净。 他们看到四周变成了一片土地。 那是一片荒芜的土地。 土地寸草不生，就是云层也是灰蒙蒙的，只依稀看得到有恐怖的天雷在云间翻滚。 “四海八荒，上古之地。”西泽走到有些呆愣的安琪拉身前，轻轻抓起她那只凝固在半空的手往旁边一甩，任由长镰落地。那一双好看的眼瞳里燃烧着耀眼的金黄色盛焰，他温和地牵动唇角一笑，“这蛮荒，可不是你的地盘。” 所有人都惊讶他的这项顶级灵诀，只有顾念的银灰色的眼里涌动着担忧。 西泽前天带她来了蛮荒，好像就受了不小的伤。 这次是强行运作了吧…… 西泽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被人狠狠捏了一遍，再狠狠塞回胸膛。 他痛得像要大喊出来，像疯子一样地大喊。 可是他没有。 念念会害怕的。 他这么想着，侧头看了看顾念，注意到她眼睛里的神色，不由摇摇头一笑：“我还没有那么菜，接下来，就是你的主场了。”他没力气召唤初代灵族了。 顾念点了点头，在西泽退到一边之后，那一双银灰色的眼瞳爆出了比星辰海璀璨的光芒。 “我不是一个良善之人，我很自私。我想要保护我心底的信仰，我想要追逐我所信仰的人，他们就算是再坏再残暴，也是我心里的盖世大英雄。”顾念双手向两边一展，祭出一柄上头嵌着一只凤凰的白色权杖，一股凌厉的威亚在权杖落地后，迅速蔓延开来。看着彪悍男们忍不住地跪地，看着安琪拉面色难看，死咬银牙，顾念的唇角突然勾了起来，笑得十分诡异冰冷，“凛冬已至，准备好……接受暴风雪的掩埋了吗？” 彪悍男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跪地。 在看到这个女人的头发突然变成银灰色，祭出白色权杖时，他们从心底产生了一种想要跪地匍匐，顶礼膜拜的冲动。 就好像这个耀眼的人，是他们的君王。 西泽的眼里写满了惊艳。 他从未看到过这样的顾念，虽然这样的她总给自己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高贵气息。但不得不说，这样的她，真的很美。 而当事人顾念，却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变化。 或者说，她现在已经不是顾念了。 “云卷云舒，冰天雪地。尔等刍狗，皆为亡魂。灵诀·神怒。”顾念面无表情地抬手挥动权杖。 原本翻涌的雷霆，在这一刻似乎是受到了召唤一样，纷纷咆哮着朝顾念的头顶汇聚，凝结成一条由万千雷霆组成的九尾凤凰。凤凰长鸣一声，俯身冲向那些跪在地上动也不动的彪悍男。 第47章 他没有心（七） 他们其实是想动的。 只是顾念的灵魂威压太他妈恶心了，能不大小便失禁已经是绝好的事情了，哪里还能奢求自己能够动呢？ 死的不憋屈。 看着那恐怖到让人毛骨悚然的雷霆，彪悍男们默默地想。 死前最后一个想法。 顾念看也没看那一地的尸体，看也没看呆住的西泽和白狐，只是手执权杖，轻轻迈开脚步，慢慢走向在往一旁小步小步后退的安琪拉。 她每走一步，身上就会出现一层光晕。某一刻，光晕包裹了她的全身，闪烁过后乖乖褪去，如同一位听话的臣子。 从光晕里走出来的，是一个女人。 一头银发如雪，一双水眸如辰，一身白衣如月。 她仿佛是从雪地里出来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生冷的君王气质，叫人不敢靠近，就是远远地抬头看她一眼，也要耗费很大的精力和魄力。 她不是人。 感受到自己汹涌澎湃的血脉，和心口的剧烈砰动，西泽的心里突然萌生出这样一种想法。 或者说，此时此刻的顾念，不是人。 那一身的灵魂威压，那燃烧的通灵血脉，绝对超出人类所拥有的极限。 念念……她去哪里了—— 还会回来吗？ 西泽有些迷茫地看着那个犹如诸王之王的女人。 安琪拉从小到大都没有怕过谁，畏惧过谁。 就算是被父母送上手术台，进行洗脑式的血脉训练，疼痛遍布全身，她也没有畏惧过。 可是现在，她竟然感觉到了自己的血液在缓缓凝固。 就像是一只小兽遇到了比自己大的豺狼虎豹一样。 “被当成猎物的感觉，可真不好。”安琪拉丢了长镰，耸耸肩膀，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好吧我承认你比你父亲有出息，但我认为，垃圾就是垃圾，永远也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你的父亲，是人族的耻辱。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依然是。”她咧唇一笑，脸上的白粉唰唰往下掉了一点。 “寒冰，永不腐朽。”女人眼里的银灰色似乎深邃了一些，她伸出权杖点了点安琪拉的头，脸色淡漠地看着她一寸一寸地结成冰块，再一寸一寸地裂开，碎成星星点点，随劲风散开。 “吾之逆鳞，触者皆诛。吾之领域，吾为君王。凡逆之臣，皆以寒冰亡。”女人微微昂着下巴，目光略带倨傲地斜睨着那一地的碎块，声音清澈冰冷，仿佛腊月里的泉水，叫人浑身发寒。 西泽怔怔地看着女人收起权杖，侧身目光慢慢转向自己。只是那一眼，很淡很淡，似羽毛划过眉梢，却已让西泽的心扑通扑通加速狂跳了起来。 这是一种窒息感，具体点的，他也形容不出来。 女人朝着西泽走去，步步生莲，如同降临凡世的君王，那般瞩目。 “君不见君，王不拜王。”女人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轻轻触碰着西泽温柔的轮廓，“蛮荒，八荒四海之禁，非凡者擅闯之地。尔，当归——” 西泽看到女人抬手一挥，纯白的袖袍拂过他的眼角，等自己再回神时，四周已然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他们回到了神农架。 女人，不，该说她是顾念了。顾念静静地靠在一棵树上，神态安详。 西泽愣了愣，也不顾自己心口那要炸开的疼痛，直直奔了过去，蹲下身子颤抖着伸出手探到前者的鼻子下。 感受到那微弱而均匀的呼吸，西泽长长舒出了一口气。他小心翼翼地拍了拍顾念的肩膀，声音轻轻的，如同一片叶子滑动水上涟漪一样：“念念，念念，醒醒了。” 顾念身子一抖，慢慢睁开了眼睛，看见西泽那张俊美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不由一阵发懵：“西泽，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没有，很干净。”西泽摇摇头。 “那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黑暗里只有一缕光明，光明消失了你说那个被藏在黑暗里的人会不会难过？”西泽揉了揉顾念的头，“他们已经死了，我带你回营地吧。”他转过身，拍拍自己的肩膀，示意顾念上来。 顾念有些昏昏沉沉的，脑子胀痛的厉害，总觉得自己忘掉了些什么，她也没有拒绝，慢慢吞吞地趴在了西泽的背上。 远处的某一株大树下。 一个一头红发，画着小丑妆的少女目光惊奇而冷冽。她手里拿着一把两米多的长镰，长镰造型十分诡异，如同死神的收割之刃。 “想不到，她竟然杀了我的分身。看来，还真是小看她了呢——”长镰落在跪地求饶的人身上，那人发出了杀猪一样的嚎叫，鲜血溅了少女一脸。少女也不管，只是看着某个方向，喃喃自语。 尧曦辰看到顾念被西泽背回来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出去打猎的时候好好的，怎么一会功夫就成了这副蔫巴巴的模样。 “爱丽丝怎么了？”尧曦辰放下手中刚捡来的柴火，擦擦手跑到西泽身边，担忧地看着那个脸色有些白的女子。 西泽把顾念放到帐篷边，把温水递给她，然后把遇到安琪拉之后的事情简简单单讲了一遍。 坐在一边大树上的顾郁冷冷瞥了下面一眼：“卡罗利特家族的人都打不过，组织里的训练是对你不管用了，还需要加强一下。” “她杀了所有人。”西泽皱了皱眉。 “杀了安琪拉的分身也算杀了人？”顾郁挑挑眉，“眼光这么差，以后怎么继承奥古斯丁家族？” “她有分身？”尧曦辰张了张嘴巴，神情似乎很是惊讶。 “卡罗利特家族的嫡系一脉在出生时，家族会为她塑造一个一模一样的分身。这个分身和本体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和天赋，而且行为动作也完全受着本体的操纵。”西泽苦笑了一下，“刚才是我大意了，竟然没有看出来她灵魂里的异样。” “做事带点脑子。”顾郁冷嗤一声，起身纵身一跃，身形迅速消失在了营地。 “爱丽丝，老大他去打猎了，你别介意哈。”尧曦辰转头，看见顾念低着头，一副说不出的可怜模样，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打圆场。 “他没有心，怎么可能会像个正常兄长一样。”顾念抬起苍白的脸，惨惨一笑。 生在这种家族，遇到顾郁，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一定。 </br> </br> 第48章 诸王之王（一） “最后一个。”安琪拉放下手里满是鲜血的长镰，长长舒出一口气。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来看的话，一定会毛骨悚然。 因为他们眼前的这一个场景，几乎和人间炼狱一模一样——支离破碎的尸体遍布四周，如同碎掉的镜子一样这里一块那里一块，惨不忍睹。 而那个唯一活着的少女，正扶着一把长镰，慢吞吞地坐了下去——坐在一座由尸体堆积起来的小山坡。 她随随意意地坐着，一点也不觉得诡异恐怖。 四方的空气突然冷了许多，就是气压也低了很多。 安琪拉收起长镰，一边换气一边开口：“来都来了，就不需要躲躲藏藏的，出来吧。” 那道身影依言出现在安琪拉面前的一株大树上。 安琪拉承认，在这抹身影出现的时候，她被惊艳到了。 这是一个怎样好看的人！他的全身上下走散发着清冷高贵的气质，那一双凤眼里更是写满了不近人情的淡漠。 此刻，他正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睥睨着自己。如同一位君王，降临凡世，审查自己的领土。 “卡罗利特家族的疯子天才，安琪拉。”男子把玩着手里的军刀，声音淡淡。 军刀似乎很听话，怎么也切不到他的手。 “顾家的大家长，道特夫先生。比照片里的好看百倍，缺女朋友吗？我乐意做你第一个女人。”安琪拉扬起一张小丑脸，笑眯眯地看着前者。 顾郁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安琪拉身前。他伸手用军刀的刀尖挑起安琪拉的下巴，眼睛里是浓浓的不屑和嫌恶：“做我的女人，你不配。”他狠狠松手，甩开安琪拉。 “啧，这么凶，怪不得单身二十年。”安琪拉拢拢衣襟，撇撇嘴，脸上依旧是浓浓的笑意，“我让你的妹妹少了十年的寿命，开心吗？” “她的命，不归人，不归神，不归死神，只归我。”顾郁眼里的冷意烈了些，“你，没资格。”他伸出军刀，迅速地抵在安琪拉的脖颈上。 “要杀我啊？我很乐意哦！不过呢，你好像，可能拿不走我的这条命。”安琪拉大大咧咧地笑着，面对顾郁的杀意，毫无惧色。 “黄泉接引者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可能这两个字——”顾郁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前者突然张开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顾郁握着刀要狠狠扎下去的那只手突然顿住了。 他在安琪拉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沉睡的灵魂。 他最最熟悉的。 “你也是她。”顾郁收回刀子，冷冷一笑，“贱命福分不浅。” 安琪拉勾起那张不知道抹了多少口红的唇角，凑到顾郁的耳畔私语几句，在顾郁的身子一抖后慢慢送了开来，眼里依旧是盈盈笑意：“我安琪拉的男人，独一无二。考虑一下吧，对你对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还有一点，我讨厌那个人。” “顾念的命，再损伤一毫，我就去阴间从往生簿上把你的阳寿划给她。”顾郁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迅速离开。 这套衣服，可以扔了。他默默地想。 “哎，真是个幸运的女孩。”想到顾念，安琪拉突然抬头看向了天空。 不像自己，一出生就被注定了支配的命运，任你挣扎反抗，也摆脱不了它的束缚。 “道特夫可不像传言里的那样无心无欲呢。”只要对顾念是那样的，只是作为当局者，只怕顾念从来没有看清过吧。安琪拉叹了口气，嘴角的笑容又咧大了一些。 似乎是在自嘲。 顾念感觉自己昏昏沉沉的。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失呢。顾默默地想着。 突然间，光明和黑暗发生了一场大战。最后是黑暗获得了胜利，它们蚕食着四处逃窜的光明，把顾念紧闭的双眼里的温暖全部驱散，留下了让她心寒的冷意。 她仿佛被黑暗包裹了。 没有光明的支持抚慰，什么五感，什么温暖，全部消失的一干二净。 冷啊，好冷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一幅又一幅画面。 画面里，是一对长得有几分像的小男孩和小女孩。 小男孩和小女孩逛游乐园，温柔的女人在身后微笑陪伴；小男孩和小女孩出去郊游放风筝，沉稳的男人在身后微笑等待；小女孩和小男孩一起看电影，女人和男人一手抱一个，笑意盈盈，温柔似水。 ………… 画面里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是她和顾宇的小时候。男人和女人，自然是郁凡和顾雅，她的父亲母亲。 这些画面，被她尘封在记忆深处了很久很久。 是她最最熟悉的。 是她最最畏惧的。 是她最最不敢面对，不敢回忆的。 她怕自己一想着，就会忍不住地沉浸在过去里，再也不愿意拿出一丝一毫的勇气去面对这个冰冷麻木，只有杀戮的残忍无比的现实世界。 “念念，作为顾家的女孩子，一定要有足够的坚强。这样子念念才能够追逐自己的信仰，才能够和爸爸妈妈一样优秀，才能够和家族一起守卫凡界。”顾雅曾这样对她说。 她应下了，深深地应下了。 可是她现在想反悔。 如果可以的话，她才不要这什么狗屁通灵血脉，她才不要这什么狗屁黄泉接引者的身份，她宁可自己是个废人，她也不要做一个阴阳通灵师。 她只想要顾雅和郁凡平安。 还有长寿—— 她恨自己那时无能，恨自己救不出父母亲，就只能哑着嗓子哭着看着父母被烧死在熊熊火海里。 这一辈子，真的很失败啊。她这么丧丧地想着。 画面的最后，只剩下一片昏暗。 顾念的视野里慢慢凝聚出一道身影。 那是个穿着红色古装的男子，他是长天的宠儿——长天给了他一副可以用倾城来形容的容貌，还有那祸国殃民的凤眼。 眼里带笑，似乎三月桃花倾世绽放，璀璨绚烂，夺人眼目。 “坚强点，活下来，乖哦。”他轻启双唇，声音温柔。 苏柒缓缓伸手，抚了抚顾念的头。 顾念知道自己是在幻境里，可那触感，还是让自己忍不住一阵心悸。 “妖……孽……” 这是她昏迷之前，吐出的最后一句话。 </br> </br> 第49章 诸王之王（二） 尧曦辰和西泽看着晕过去的顾念，面面相觑，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模一样的疑惑。 妖孽是谁？ “你说她真的变成白发女人了？”尧曦辰一屁股坐在地上，抓起一只烤好的菌菇啃吃起来。 “嗯。”西泽给顾念喂了一点水，才轻轻点头说，“在看到她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呼吸都在喧嚣着要臣服，臣服于她。她的灵魂威压，不是通灵者所能拥有的——她超越了那个极限。准确地来说，那一刻的念念，超越了凡人的极限，达到了神灵的水准。” 尧曦辰砸吧着嘴，吃得满嘴油光，他伸手随意一抹，喝了一口自己接的天然泉水，惬意地叹了口气才说：“你知道弥塞神话里的叶卡琳罗纳么？” “叶卡琳罗纳是一个超越凡人的凡人。她的通灵血脉是当时人族里公认的第一，受到了所有神灵的庇佑和人族的拥护爱戴。在诸神黄昏时，她化身成了战争神，带领人族打败了腐朽黑暗的灵族，宣告了全世界的和平。其实她是神灵的女儿，所以她才会——”西泽说着说着，突然一愣，转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看顾念。 “猜的没错的话，大概就是这样咯。”尧曦辰耸了耸肩，“哎，人比人气死个人呐。” “谁气死你了？”冷冷的声音突然从一边传来。 尧曦辰看到那个冰冷高贵的身影从树上一跃而下，稳当当地落在自己面前，立刻点头哈腰，嬉皮笑脸起来：“没有谁没有谁，只是开个玩笑别当真。” “嗯。”顾郁走向一旁的背包，从里面取出一把上了膛的aug突击步枪，挂在后背上，又取出一把ump9，装了子弹，侧头看了顾念一眼，见后者一副蔫巴巴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弄醒她。然后把她送到中心地带，剩下的事情不用管，你和西泽去东边一带。” “好嘞。”尧曦辰眼里闪烁着精光，他点头哈腰应着，目送顾郁离去之后，立刻从腰间摸出一粒小巧玲珑的黑色药丸，在西泽还没有出声询问阻止时，就迅速掰开顾念的嘴巴，给她喂了下去。 “这颗还阳丹，就当做是圣诞礼物了。爱丽丝，好好活着，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相信自己，明天的太阳会更好。一味沉浸与过去，那是懦弱之人的表现。”尧曦辰有些心痛地叹了口气。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很喜欢爱丽丝啊。”西泽失声一笑，笑里带着他人读不懂的深色。 “我他妈是在叹我的那宝贝丸子就这么没了！这颗药凡界可找不到的！”突然意识到什么，尧曦辰紧紧地抿住了嘴巴，打着哈哈一笑，“那啥，我先走了哈，爱丽丝醒了你就直接让她去中央地带。”说罢便匆匆拎起一个包，再匆匆离去。 西泽现在的心思全是顾念，根本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想尧曦辰的话中话，所以他对于某人这个类似于仓皇而逃的举动表示有些懵逼。 算了算了，还是等念念醒来吧。 西泽转头，伸手轻轻抚摸着顾念洁白的脸颊，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口里的妖孽，是谁呢——”为什么他听着，总感觉自己认识一样。 大概半个小时后，顾念幽幽睁开了眼睛，眼睛里是一层浓浓的氤氲之色。 在看到西泽时，那层氤氲似乎又厚了一些。 “念念……你哭了？”西泽手脚无措，本来看到顾念醒来的欣喜也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对不起。”顾念哑着嗓子，垂眸轻轻地说。 西泽松了口气，他摇摇头一笑：“我当是什么，没关系的。我只是暂时不能动用顶级灵诀而已。” 顾念动了动嘴唇，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踉踉跄跄地起身，背对着西泽说：“你去找杰克吧，顾郁看到你在这里陪我，他会不开心的。我马上就去中央地带。” 西泽默默看了她一会，提起自己的包转身离开。 “顾郁，我该叫你顾郁，还是该叫你殿下呢……”顾念看着自己的手掌，目光微空。 她的掌心上，缓缓凝结出一朵冰莲花。莲花慢慢绽放，竟比那真品还要美上好几分。 这该死的狗屁命运，一定是来捉弄她的。 顾念叹了口气，两手空空地朝着与西泽相反的方向走去。 某处营地里，一个身材妖娆的女人一边品茗着高级咖啡，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森林里移动的身影。 “一个小时前，保护人物凭空消失在原地，随同消失的还有西泽和卡罗利特家族的疯子天才以及她的随从。半小时后，他们出现在原地，只是少了安琪拉和她的下人。”喝下那口咖啡，上川酒子按动耳朵上的球状体，“**，是否追查她消失去了哪里？” “不用，我已经知道了。她们去了蛮荒，那片四海八荒里的禁忌之地。”耳麦另一畔，是一道温柔慵懒的女声，女声打了个呵欠说，“顾念不用追查了，帮我查一查那个给她喂丹药的男人。那丹药，来头可不小呢。” “他叫尧曦辰，英文名杰克，是个孤儿，是最早进入组织的一批人。”上川酒子淡淡地说。 “尧曦辰……”女声慢吞吞咀嚼着这三个字，突然嘻嘻一笑，“能够拥有还阳丹的人，绝对不是凡人。去把他以前的资料调过来。” “好的。”上川酒子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容属下僭越，问个问题。**突然关注起尧曦辰，只怕不只是因为丹药吧？” “真不愧是我一手栽培的小女孩，聪明。”女声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要查尧曦辰的目的，“他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太久了，我也快记不清他的样貌了。刚才看到**里的他，突然就觉得很熟悉。至于其他，你就别问了。” “是。”上川酒子恭恭敬敬地应着，挂了电话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拿起手机，拨打了另一通电话，“喂，是我。上次我带过来的那个男孩，麻烦你们好好照顾。该训练的时候，请不要留情，用最残酷的方式。如果他反抗逃跑，你们把他带到饿狼群里去。” “您可真残忍。”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瞬，慢慢地说。 </br> </br> 第50章 诸王之王（三） “在这个充满杀戮的凡世间，如果你不残忍，别人会更残忍。”上川酒子紧紧抓着手里的咖啡杯，声音淡淡，“季汝可以伤，可以只剩一口气，但他不能死。如果他死了，我会要你们给他陪葬，整个家族。我上川酒子，以伯格纳公爵的名义起誓。” “好吧好吧。”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很无奈，有些不耐烦地应了下来，直接挂了电话。 上川酒子放下手机，如机械一般慢慢搅动着手里的咖啡。 良久之后，空气里才传来很轻很轻的一道声音—— “对不起。” 顾念走了许久，路上碰到了许多来截杀自己的参赛人员。她没有丝毫的犹豫，每一次手起枪落，地上就多了一具尸体。 在到达中央地带的前一天，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过来惹这个看上去文文静静，随随和和的人。 他妈的，这简直是个披着羊皮的魔鬼！谁爱杀谁杀去！ “念念，前方有一批人，你小心点。”这天，已经行走到距离中央地带只有不到百米的顾念，突然接到了来自耳麦另一边的秦若璇的警告。 “具体点。”顾念停下脚步，原本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的手多了一把薄如蝉翼的军刀。 顾念的身上突然飞出一颗小小的白球。白球往半空转了一圈后，顾念的耳畔再度传来秦若璇的声音。 “左前方十一点方向，他们在围杀一个人。他是普通人，战斗能力为零。念念，去救他。那群人只是普通的通灵血脉。”秦若璇拖动鼠标，看到**传来的那一幕时，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无名火，直截了当地下了指令。 顾念点点头，抄着匕首悄无声息地靠近秦若璇所指的方向。 “念念不会出事吧？”这一边，安生紧紧盯着秦若璇腿上的那一本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屏，眼里写满了担忧。 她们前天才破开那上方的卫星，连接到了顾念的耳麦。就两天功夫，安生看到顾念已经遭受了至少十波伏杀。 这次不会是个圈套吧？ “没事。”秦若璇关了耳麦，眼角有一缕深意泄了出来，“不这么和她说，她才不会去找那个秘宝。” “秘宝？”安生蒙了蒙，正想问秦若璇怎么知道的，突然看到她捻动的手指头，心里便明白了，也不多问，只是目光投向屏幕。 紧紧盯着，生怕屏幕里那个人再像之前一样突然消失了。 顾念靠着大树，悄悄把头探了出去。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个画着小丑妆，一头红发梳成两个大辫子的碧眼女孩，可不正是安琪拉么？ 她应该死在了蛮荒里才对，这生命力，真像是一条打不死的小强。 顾念默默地想着。 “交不交出来？”安琪拉扛着一把长镰，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被众人围住的人。 “我，我真不知道，姑奶奶，你放了我吧……”那人一脸懵逼无措，他弱弱地回着安琪拉的话。 他心里惊慌的同时，也很惊愕。这外国女人会讲中文，还这么流利，她是间谍吗？ “能够进来的除了拥有通灵血脉的参赛者，就只有钥匙了。你这个废物的血脉连最低等都算不上，那就证明了一点——你，携带着开启秘宝的钥匙。”安琪拉神色不耐地看着那人，“给你三秒时间，你拿，或者三秒后我杀了你，把你分尸再拿。” 被围起来的那人：“……” 他感觉心里有一万头神兽奔腾而过。 这女人这么彪悍的吗？和那萝莉外表不符合啊！ 如果顾念听到了那人的心里话，一定会嘴角抽搐。 安琪拉那副小丑妆，能够被称为萝莉外表，那人怕不是要去医院看看眼科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安琪拉冷笑一声，挥动长镰就要杵下去。 那人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地闭起了眼睛，整副身子蜷缩起来。 “咻！” 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 他听到了刀剑相碰发出的摩擦声。 还有安琪拉冰冷的声音。 “滚出来。”看着被打飞到一边的长镰，安琪拉拢了拢衣襟，冷冷开口。 “命这么大，竟然没死透。”顾念从树后走出来，面对一群人的枪支，毫无惧色，一边把玩着手里上膛的突击步枪，一边拨开人群，走向那个被围住的人。 她走到哪里，那些枪支就对准到哪里。 她挡在那人身前，静静地和安琪拉一行人对峙起来。 “顾念……”安琪拉砸吧着嘴，眼角闪烁着莫名的光芒，“真的很想品尝一下你的鲜血的味道，一定是极品中的极品。可惜了，他不让我碰你。哎，算了算了，秘宝给你就给你吧。我这个人心地很善良的，不用感谢我，再见，小姨子。”她伸手抓过长镰，朝着满头黑线的顾念摆了摆手，然后满脸微笑地带着一行人转身离开。 小姨子是什么鬼？她要找顾郁当男朋友吗？ 顾郁那种人，竟然也有人看得上，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来了吧？ 对于安琪拉的这一番话，顾念表示很懵。她毫无思绪地摇摇头，转身看着那个被包围的人。 那是一个长得肥肥胖胖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大棉袄，把自己包裹的更像是一个球。 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偷偷注视着面前的顾念。 “你叫什么？来这里干什么？这里很危险，他们杀人不眨眼的。”顾念没有提及秘宝的事情，她不感兴趣，也懒得提。 “叫我张胖子就成。”张胖子嘿嘿一笑，“我认得你，你是顾家的大小姐，传说身价几万个亿的顾念。大小姐今天救了我张胖子，我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家里也穷，就不要我的家产了吧。” “我不需要你报答，请回答我的问题。”顾念默默低头看着手里的那把枪，突然在想自己是不是不该救他。 “哦哦哦。”张胖子讪讪笑着，搓搓双手回答道，“我是偷偷进来打猎的。那天本来想要出去，突然来了好多人把整片林区围住了，那仗势可劲儿吓人了！我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更别提出去了。诶，您要吃猴脑吗？我这有新鲜的。”他指指身后的那堆杂物，满脸讨好的微笑。 </br> </br> 第51章 诸王之王（四） 顾念抽了抽嘴角，默默摇头拒绝了张胖子的好意：“我不饿，你找个地方躲起来，大概一个月左右他们就会撤离，那个时候你再出去。这里不安全，很危险，你走吧。” “好嘞。”张胖子挠了挠后脑勺，掏出一块石头，塞到顾念手里，对她鞠了一躬诚诚恳恳地说，“您救了我这贱命，对您来说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对我来说可不是。这块石头是我捡着的，您可收好咯。我估摸着他们要的就是这玩意儿，那帮人一看就不像是好人，您可当心着点。我这就离开，不拖您后腿了啊。” 他咧嘴一笑，转头就要离开，突然想到什么，扭头凑到顾念身前，悄悄地问：“您们是不是阴阳通灵师啊？这儿是不是有那些个脏东西？”张胖子四下张望着，悄悄咽了口口水。 “等会他们出来，会把你咔嚓成两段然后吃掉。”顾念突然很想笑，她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说。 “妈耶，那我走了啊，您加油。”张胖子身体一哆嗦，连忙操起一把枪和自己的背包，转身迅速离开。 离开之快，仿佛背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顾念含唇笑了笑，垂眸端详起刚刚被张胖子塞到自己手里的那块石头来。 石头很普通，触感冰凉，看不出有什么别样之处。 顾念只当张胖子是开了一个玩笑，把石头揣入口袋，走向一边的大树拔出自己的军刀，继续朝着森林中央的地方走去。 这边，尧曦辰和顾郁最先碰到了一起。 “老大，放着爱丽丝一个人真的好吗？她要是死了，老大一定会后悔的。”尧曦辰一边架起一把步枪，一边侧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面色生冷的顾郁。 “十二点方向，有一队人出现，隐藏气息，准备伏杀。”顾郁看着枪上安置的倍镜里缓缓挪动的人，目光微动，直接无视了前者的话，淡漠地下达命令。 “得令！”尧曦辰下意识地应了下来，顺带把枪对准了顾郁所说的方向。 等他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他才发现自己刚才要说的话被某位老大不知不觉地给绕开了。 老大哟，倒底知不知道爱丽丝现在很难受？ 真的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还是急死的那种。尧曦辰暗暗想着，眼睛贴着倍镜，紧紧追随着那一行慢悠悠过来的人的一举一动。 在顾郁一声令下后，两人齐齐扣动扳机，一串子弹破空而出，悄无声息地接近那一行人，再悄无声息地穿破他们的衣服，没入身体。 汩汩鲜血流出，伴随着那群人鬼哭一般的狼嚎传入顾郁的耳中。 顾郁微微一动下巴，尧曦辰立刻会意，收枪一手支撑着树干，纵身翻了过去，提着枪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群生命气息正在渐渐减少的人。 “报告老大，确认没有危险，可以安全收割。”尧曦辰朝上方的顾郁比了一个手势。 顾郁没有下来，只是眼睛淡淡地看着某个方向。 尧曦辰的后方。 一股冷意袭来，尧曦辰迅速朝着一边闪退。 在他退到一边的同时，一颗子弹擦脸而过，砰一声没入了身后那个偷袭者的体内。 “杰克，你懈怠了！”高处之上，西泽收起**，对下方那个有些懵逼的人招了招手。 “我靠怪我咯？”尧曦辰看着那个优雅温柔的男子，瞪着眼睛不甘示弱。 “搜。”顾郁撇了撇尧曦辰，收枪翻身跳到了下面。 西泽紧随其后，三个人在一群尸体里搜来搜去，得到了不少积分。 “哟，这不是顾家大家长吗？”在他们搜索完毕时，一道戏谑的声音从一边传来。 顾郁拿着抢的手抖了抖。 三人侧头看了过去。 那是一群穿着墨白道袍的人。为首的那个男人有一双特别显眼的纯灰色眼睛，此刻正微微挑着下巴，满脸不屑地看着顾郁。 尧曦辰悄悄拉了拉西泽的衣袖，以神色询问那一行人的来头。 “他们是谁，总感觉老大对他们有很大的敌意。” “他们是凤家的人。为首的那一个，是凤家少家长，凤不弃。”西泽靠近尧曦辰，在他的掌心迅速写下这一行字。 尧曦辰大概知道为什么顾郁会对这行人有这么大的敌意了。 凤家，是隐居华夏的一个家族。据传闻，当年三国时代诸葛亮的妻子凤栖梧就曾是凤家的人。有那么一个牛逼哄哄的祖先，又有那么丰厚的家底，这个家族自然是在每个朝代都吃香喝辣的。到了这一代，虽然已经隐居不再出世了，但是它的影响力还是横扫华夏大陆的每个家族。 包括这几十年来迅速崛起的顾家。 如果说协会是第一势力的话，那么凤家就是第二，而顾家虽然强横，却也只能屈居第三。 尧曦辰挺好奇一点的。 就是顾郁每次听到凤家，眼瞳里都会散发出一种让人读不出的味道。 肯定有故事。 但尧曦辰不敢问，也不想问。 好奇归好奇，僭越过头了会凉凉的。 “有事吗？”顾郁冷冷地看着凤不弃。 “没事，打个招呼而已。在中央地带的决赛圈，我一定要把你的狗头拿下来，祭奠栖梧的亡魂。”凤不弃晃了晃手里的枪，灰色的眼瞳里淌出一抹不带任何感情的微笑。 栖梧…… 尧曦辰听到这两个字时，突然觉得很熟悉。 前几年那个组织里，在外头执行任务死掉的女孩，好像就是叫栖梧来着。 凤家……凤栖梧？！ 凤家前任少家主，拥有高级通灵血脉。她出生时，族里占卜师给她取了一个和老祖一模一样的名字。 那小娃娃身份这么拽的吗？想到这里，尧曦辰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怪不得老大会变颜色。 原来是愧疚啊。 啧啧啧，男人心，海底针。尧曦辰微微摇头，眼里充满了惊异。 “关于她的死，我在当年就已经给你们道过歉了。还有一点，她是自愿加入组织，自愿签了生死状的。”顾郁淡淡地说。 谁也没有注意，他在提到凤栖梧时，眼角一闪而逝的意思痛苦愧疚。 还有柔情。 </br> </br> 第52章 诸王之王（五） “道歉？”凤不弃挑了挑眉，眉宇间是数不尽的嘲讽还有憎恨，“你一句道歉能够把栖梧给带回来吗？你不是说你是黄泉接引者吗？那你去地狱把我的栖梧带回来还给我啊！” 说到最后，凤不弃使用了近似咆哮的语气。 他恨这个永远都是一副冰冷模样的男人，他很这个绝情寡义的男人。 恨他带走了栖梧，带走了他最想呵护，最想捧在掌心守护的人。 顾郁沉默。 “好了好了，人死不能复活，看开点嘛。”尧曦辰有些心疼自家老大，陪着笑脸出来打圆场。 “如果你的亲人死了，但愿你也会这么开朗。”凤不弃收敛了那满身怒气，满身悲伤和杀意，冷冷地看了看尧曦辰，再看了看顾郁，“顾郁，中央地带，我一定要你做我的手下亡魂。” “你有这个本事的话。”顾郁看也不看他，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凤家所有子弟都把手里的枪支对准了顾郁，静静等待着凤不弃的一声令下。 可是凤不弃只是微微咬着牙，什么也不说。 顾郁永远都是这样的淡漠，这样的冷沉，哪怕被枪对准了也是不慌不乱，就好比现在。 他这是在用自己的行动来告诉自己，他这是对自己的不屑和蔑视。 就算此刻他下令开枪杀了他，他也会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就像一位骄傲的君王，因为尊严而永不言弃，永不低头。 真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 凤不弃冷哼一声，摆摆手让他们收了枪，朝着与顾郁相反的方向走去。 “还有决赛圈这种说法的吗？”尧曦辰表示自己今天很懵逼。 “你大概是没玩过绝地求生。”西泽擦拭着手里的枪，侧目看了一眼尧曦辰，声音温和，“在最后十天的时候，协会会把这片森林的安全区域缩小到最中心的地带。中心地带外，他们会释放一种新型毒素。毒素会让你昏迷，然后被野兽啃食殆尽。如果你不想死的话，最后十天，拼了命的朝着中央地带赶。” “怪不得老大要叫爱丽丝去那边。”尧曦辰恍然大悟，看着顾郁的背影啧啧一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明明关心人家，却死要面子活受罪。哎，老大也真是的。” “你这么向着他。”西泽意有所指地开口。 “有人说过，你要随时认命，因为你是人。”尧曦辰嘿嘿一笑，“他是我的老大，这一辈子我跟定了他。单枪匹马我不怕，刀山火海我也不怕。我就怕老大不要我了，你知道的嘛，我这个人不喜欢孤独这玩意儿。所以我不向着他，怎么混日子啊！” 他拍了拍西泽的肩膀，转身朝着顾郁喊道：“老大等等我！” 便丢下西泽，径直追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西泽突然把顾郁和尧曦辰的背影重叠在了一起。 仿佛他们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夜朗星稀，月明如水。 徐徐的凉风吹过顾念的脖颈，冷的她打了一个哆嗦。 她点燃那双银灰色的眼瞳，让它在黑夜里成为一盏明灯，为自己指引方向。 顾念突然捕捉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立刻警觉起来，从腰间抽出军刀，慢慢屏住呼吸，认认真真地四下扫视了一圈。 然后顿在那不断抖动的一隅。 顾念悄无声息地靠近，心里默数三声，以迅雷之势剥开了草丛。 她看到了一群丛林狼。 一群正在啃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尸体，眼里冒着幽幽绿光，看上去十分阴森恐怖的丛林狼。 狼群看到顾念时，迅速停下啃食的动作，齐刷刷地抬头看了过来。 那双贪婪的绿瞳，一下子就泄露了它们内心的想法。 它们想吃掉顾念，这个活人，这个有着新鲜血液的活人。 “亚裔妖种了。”顾念嘀咕了一句，突然一笑，不等狼群有所行动，抄着军刀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入了狼群之中。 她没有动用一丝灵诀的力量，全凭着自己的体能格斗技术，和狼群肉搏。 顾念的眼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激动。 她很久没有这么爽快地杀戮狼群了。 之前在组织里训练的时候，她天天被狼群围攻，几番噬咬，次次比死亡还难受痛苦。那段时间，她没有朋友可以说话，唯一陪伴她的，就只有组织里驯养的狼群。 所以她和狼群建起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看到狼群，就有一种本能的激动，如同看到了朋友一样，当然这朋友得打个引号。 顾念又快又狠又准，每一刀都准确无误地扎入狼的脖颈。一刀拔出，一条狼命就记在了刀下。 狼群似乎被顾念这种挑衅的疯狂举动激怒了，低低咆哮嘶吼着冲了上来，一个接一个，把顾念围得水泄不通。 这边杀了一只，那边又来一只，这边被咬了一口，那边又被撕了衣服，顾念突然有些对付不过来了。 “游戏时间结束，该saybye了。”顾念突然跃到一边，擦了擦脸上的鲜血，喘了口气把军刀插到腰间，双手变动，口里迅速吟唱起一段梵咒来，她眼瞳里的银灰色突然变亮了许多，就仿佛是夜空里的白月光，皎洁无比。 “灵诀·冰冻。”顾念吟唱完梵咒，对扑过来的狼群缓缓伸出一只手。 肉眼可见的冰霜从指尖滋生蔓延，电光火石间飞向狼群，只在一个呼吸的功夫就把他们冻了个结结实实。 “如果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顾念。”顾念伸手碰了碰冰块，冰块轰隆隆带着鲜血碎了一地。她看了看那疯长的积分，淡淡开口说，“出来，如果你不想拥有和这群狼一模一样的下场的话。” “姑奶奶哟，您是怎么发现我的啊？”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一边传了过来。 顾念的额角跳了跳。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人拨开树丛，慢吞吞钻了出来。月光微醺，却把他清清晰晰地展露在顾念眼前。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讪笑，熟悉的肥胖身体，这不是张胖子还是谁？ “姑奶奶，晚上好！”张胖子鞠了一躬，满脸讨好的笑。 </br> </br> 第53章 诸王之王（6） “张胖子？你不是走了么？”顾念张了张嘴巴，有些诧异。 “我，那啥……我不知道咋出去……我的gps导航不知道咋的被干扰了，绕了半天到了这里，准备休息的时候听到了动静。我说我和姑奶奶您是偶遇，您信吗？”张胖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顾念。 顾念抽搐了一下嘴角，忍不住扶额：“我的意思是让你找个地方躲起来，没让你走啊！你现在出去就是死，你记性是不是需要增强一下了？” 还真就需要增强一下了，他这狗屁记性。张胖子摸了摸鼻子，默默地想。 顾念看了看地上那具被啃的只剩骨头的尸体，抬头时眼角微微一抖，她抬手指了指某个方向说：“朝那边走，去中央地带，剩下的时间不要出来了。我能救你一次，未必能救你第二次第三次，你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就老老实实地呆着。” “得嘞。”张胖子嘻嘻一笑，又鞠了一躬，“姑奶奶人真好，那胖子我走了哈，您多保重。这晚上黑灯瞎火的，您走路悠着点。”他说的那般诚恳，仿佛看不到顾念那对如盛焰一般燃烧的银灰色眼瞳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身边有点冷。还是快点走吧，肯定有东西过来了。要再不走，指不定就要和地上的那具尸体一样了。 目送着张胖子转身离开，顾念才慢吞吞转了目光——转向那个突然就出现了的红衣少年。 少年似乎风尘仆仆，眉宇间是言语无法说出的疲惫。他的发丝有些凌乱，凌乱里带着一股阳性的倾城之魅。月光下，银辉洒落在他身上，让他看上去如同神祇一般高雅尊贵。 他看着顾念，缓缓张开双手，疲倦的脸微微一笑：“小野猫，我回来了。” 顾念听话地扑进了少年的怀中。少年给予她的温暖，让她忍不住贪恋，忍不住埋进更深处，深深嗅着独属于少年的淡淡香气。 “想我了吗？”苏柒咧嘴一笑。 “才没有。”顾念低低地说。 “知道哪种动物的嘴巴嘴硬吗？”苏柒眼里淌着浓浓的宠溺，“乖，告诉我，你是不是去了不属于凡界的地方？”别问他怎么知道的，他只是用那超脱凡人层次的嗅觉闻到了一股很久远很熟悉的味道。 那个味道，源自于蛮荒。 “我去了蛮荒，西泽有着一门顶级灵诀，能带我从这直接到蛮荒。不过这会耗损他很多精力，如果使用的多了，他会死的。”顾念突然有些心虚。 她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只是总觉得此刻面含微笑的苏柒生气了。 “那你知不知道，凡人去一次蛮荒，就会减少一点寿命？”苏柒眼角的笑意又深了一些。 “不知道。”顾念更心虚了，她死死埋在苏柒的胸膛里，看都不敢看头顶上那张人神共愤的脸此刻的神色。 一定很吓人。 “答应了我要好好照顾自己的，怎么就不听话了呢？”苏柒惩罚性地低头轻轻咬了一口顾念的耳朵，看着她浑身一哆嗦，往怀里拱的更厉害，便无奈地笑了起来，心头那股气也消散了一大半。 他不忍心下口咬重，因为这是他的小野猫啊。 他连说骂都舍不得，看到小野猫难受，心里更难受的是他。 “我不是故意的，下次注意点。”顾念低低地道歉，然后踮脚抬头凑到苏柒耳畔，呢喃了一句。 苏柒原本带着笑意的脸颊，在听到这一番话后瞬间凝住。 “真的吗？”苏柒低头看着顾念亮晶晶的眼，声音有些颤抖。 “千真万确。”顾念竖起四根手指头，“我发誓。” “好了好了，相信小野猫。”苏柒揉了揉顾念的头，眼角划过一丝深意。 这个尧曦辰，能够拥有还阳丹，来头肯定不小。看来，他又得去一趟阴间了。 “这里有一只初代种灵族，它的灵力波动很强。我现在耗损精力过度，很抱歉帮不了小野猫了。”苏柒低头吻了吻顾念的发丝，如桃花一般的眼睛里是浓浓的倦意，“我要去阴间找一下欧阳，让他给我安排一次黄泉浴。你要乖哦，记得打不过就跑，不准让自己受伤，知道了吗？” 顾念点点头，伸手轻轻一锤苏柒的胸口，看似无意地说：“他和你关系那么好，如果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会帮他还是会帮我呢？” “他和我的关系啊……”苏柒知道顾念口中的他是谁，他的眼里似乎有几分对于时间逝去的感慨，“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华夏不叫华夏，它叫九州。那个时候，只有君臣……哎，你都知道的嘛。好啦好啦，乖咯，我要走了。” 顾念有些不舍地看着他的身形缓缓消失，拿出军刀，把五感提到了最高，神识也在同一瞬间扩散开来。 就是那里！ 顾念眯了眯眼睛，身形移动，电光火石间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她不知道，在自己消失后，有一双眼睛从树丛里探了出来。若是拨开树丛一看，赫然便能发现这人正是那早便离开的张胖子。 “原来真的有鬼啊我草！”张胖子看见顾念和一团空气拥抱，眼睛里全是惊悚，“原来那人说的是真的，真他妈有灵族这种鬼畜玩意儿！” 张胖子突然有些后怕起来。 “呸！”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真他妈晦气！老子干盗墓的时候都没这么怂过！” 旋即他又有些好奇顾念离开的方向，那里藏着些什么。 “东南西北……这边是——”张胖子拿出一个造型别致的古罗盘，在看到罗盘所指的方向时，面色立刻大变，“是那个地方！是那个家伙！” 他哭丧着一张脸，面上全是纠结。 小姑奶奶哟，干嘛？跑那儿去啊！那不是活脱脱地寻死呢嘛！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保佑我保佑我别死，回头给您烧高香！”张胖子双手合十，对着四方拜了拜，深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起身朝着顾念离开的方向走去。 </br> </br> 第54章 诸王之王（7） 尧曦辰执行了那么多次任务，碰到的初代种灵族也不少，但是，这么恶心吧啦的初代种灵族，他还是头一次看到。 这家伙很像是蠕虫的放大版。它那只红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顾郁三人，眼睛下方是一张被参差不齐的尖锐牙齿占据满的口腔，身上时不时淌下一些让人恶寒的黏液，如同滑溜溜的蚯蚓一样。不对，蚯蚓还能如眼，这玩意儿简直不能看。 “我的早饭要吐出来了。”看着大家伙靠近自己，那满地的黏液，尧曦辰的脸色很绿。 “彼此彼此。”西泽的脸色也很难看，要知道他是个有洁癖的人。 当然有洁癖的不止西泽一个。 “它的尾部，是全身上下唯一柔软的地方。”顾郁屏住呼吸，如太阳一般的黄金瞳里是浓浓的嫌恶。 别看它那般柔软，那只是表面的。你要真打上去，骨头都给你腐蚀震碎。 “知道了。”尧曦辰苦巴巴地看了看西泽，两人心神领会，迅速大家伙的朝两边分散开去。 大家伙左右摇摆着巨大的身躯，似乎在考虑先拿哪个当下酒菜。 然后它缓缓看向了尧曦辰。 这个人类的味道似乎好一些。 大家伙慢慢蠕动着，磨动着满嘴牙齿，然后……对着尧曦辰喷出一口唾沫。 嗯，一口唾沫。 尧曦辰的脸疯狂抽动起来。 “这他妈是来搞笑的吧？”避开那一大团黏糊糊的液体，尧曦辰咬着牙齿恶狠狠地瞪了瞪那大家伙。 他亮起一双金色的眼瞳，背后随之展开一双黑色的翅膀，在茫茫黑色中如同一只翱翔的蝙蝠一样，迅速冲向自己的猎物。 西泽没有空着，燃起黄金瞳，祭出一把白色龙骨折扇，配合着尧曦辰对大家伙的另一侧发起了进攻。 两个人如火如荼，一时间大家伙竟然落了下风，被打得头晕耳眩。 “老大，趁现在！”尧曦辰深深吸了一口气，落在大家伙的独目上方，一拳轰向它的头部。 无数黏液迅速从皮肤内部涌了出来，争先恐后地缠绕住尧曦辰的拳头。 尧曦辰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皮肉发出的滋滋声。 有种被泼了硫酸的感觉，很烫。 “丑八怪，滚出凡界！”他伸出另一只拳头，用比刚才更猛的力道轰了下去。 顾郁抽出腰侧的军刀，在怪物被两人缠住时，绕路奔到怪物身后，对着它尾部的那一点扎了下去。 大家伙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它浑身扭曲，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蜷缩起自己的身子。尧曦辰挥动着羽翼，稳稳当当地从它的后背离开。 大家伙慢慢停止了扭动与挣扎。 在他们以为大家伙就此殒命的时候，大家伙突然仰起头，竭力嘶吼起来。 “呲呲呲呲！”“呲呲呲呲！” 然后大家伙无力地垂下了头，只是红色眼睛始终透露着凶光。 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穿过草丛的声音，很密集，就像是一个大家族搬迁一样。 三人的后背突然一凉。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看着下方的树丛，尧曦辰咽了口口水。 然后他的预感成真了。 树丛里钻出许许多多黑漆漆的小东西。如果细看的话，可以发现，那些是本该冬眠或者沉睡的毒虫。 蜘蛛，蝎子，蜈蚣，还有许许多多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稀奇古怪的家伙。 “我靠要不要点脸啊？！打不过我们居然叫帮手！”看着地上那一大片黑漆漆不停挪动的家伙，尧曦辰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发麻了。 顾郁突然纵身而起，单手滑过双眸，如太阳一般明亮灼热的火焰从眼里飞了出来，围绕在顾郁身侧，把他包裹的密不透风，如同山海经里的火神祝融。 落到地上后，凡是与顾郁接触到的虫子，都葬身在了火焰之下。 焦黑的尸体一大片一大片的脱落，场面之壮观，比那蚁群滚过火海还要悲烈。 饶是如此，它们还是和蚂蚁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惧色，纷纷涌向大家伙，把它包裹的水泄不通，哪怕被火焰烧焦吞噬，也有更多的虫子冲上来替补。 在这样的保护下，大家伙没有受到一分伤害，而那些虫子则成群结队地去地府拜见阎王爷，进行下一次轮回了。 “这丑八怪，这么自私的吗？”尧曦辰啧啧叹着，学起顾郁，召唤来一片火焰，俯身冲入了虫子群里。 “每一个人都是自私的，更何况虫子呢？”西泽摇了摇头，同样祭出一片火焰，紧随其后。 人类刚出生的时候，本性里就没有一点的善良。因为要吃奶而竭力哭闹，因为要玩具而竭力撕吵，因为要利益而不惜一切代价伤害他人。 人呐，就是这样的，总归是这样的。 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如果叫他们牺牲自己最要好最要好的朋友，自己就可以活下来，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死亡这种威胁，发自骨子里，谁都害怕，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包括这只虫族的皇。 它害怕被死神带走，所以它选择召唤自己的同族，以牺牲它们，来换取自己的生。 虫子死的越来越多，替补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大家伙渐渐有些焦急了——活着的虫子们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它会被烧死的。 它又嘶吼了几声，可是回应它的只有那半空突然传来的比刚才三人使出的更猛烈的火焰。 白色的火从天而降，紧紧簇拥着中间的那个少女。少女眼里燃烧着与三人不一样的银灰色光芒，这双眼睛也更加冰冷，更加威严。 在感受到少女的火焰时，所有的火焰都是微微朝着那白火的方向微微颤动起来。 明眼人都知道，火焰这是在臣服。 对君王的臣服。 这个带着天罚一样的火焰降落的少女，就好像万主之主，诸王之王一样，带着无穷尽的威严，逼迫着看到她的所有生灵垂下他们骄傲的脑袋，放下他们骄傲的尊严，对自己臣服。 诸王之王…… 大家伙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威亚了。 </br> </br> 第55章 愿为君亡（1） 这个卑贱的人类，让它想起了它母皇的灵魂威压。 那种恐怖，它一辈子都难忘的。 然后现在它又感觉到了——在一个人类身上。 “懒惰懈怠，身为虫族之皇却整日不思进取，只知道贪婪饕餮。好好的修为就这么被你糟蹋了。”顾念冷冷地笑着，“滚回灵界，在我的杀意还没有波及到你时。” 大家伙通红的眼睛静静看看着顾念，良久良久，在顾念的耐心要被耗尽时，终于蠕动那满是獠牙的嘴唇低低嘶吼了起来。 “不满？”顾念勾了勾唇，眼里的银灰色缓缓转动，一缕不屑缓缓淌了出来，“在我的领域，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再说一遍，滚！” “好样的爱丽丝！”尧曦辰突然觉得此刻的顾念是多么霸气十足。 “她好像——”西泽突然发现了什么，一双温润的眉宇微微皱了起来。 她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顾郁在心里默默补充完了西泽没有说完的话。 不过这样的顾念，总让他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仿佛他们似曾相识一样。 这个人类怎么和它母皇一样凶？这么可怕的嘛！ 大家伙耷拉着头，慢吞吞长吟一声。那一声如同一把锋利的大刀，把旁边的空间撕裂出好大一条口子。临走前，它有些不舍地看了看顾郁三人，嘴角流下一大串哈喇子。 “爱丽丝为什么不杀了它？”尧曦辰有些不解地看着收了火焰，收了银灰色眼瞳的顾念。 “如果你想招引来整个虫族无休无止，不计一切代价的报复的话，我可以帮你杀了它。”顾念看着顾郁，眼里闪烁着深色，“这次猎人大赛，所有的名额都被订好了是不是？它是被协会召唤出来屠戮人族的……是不是？我敬爱的……兄长——” 她刻意咬重了兄长两个字。 尧曦辰和西泽有些懵逼地看着这二人。 打暗语么？ 顾郁的眼瞳微微一抖。 “嗯。”他点点头。 “家族的利益对你来说，永远都是第一。别人的性命，永远都是刍狗。从前一样，现在也一样。”顾念垂着眼睫，遮掩住眸中的失望，“原来你从来没变过。” 她低低一笑，转身离开。 顾郁看着那抹背影，微微一怔。 他忽然想到了当年那个模样姣好，身材绝好的女孩。 那个女孩叽叽呱呱地围着自己，可烦躁了。可是他**气来，就像是对顾念一样，他**气来。 她不怕自己冰冷的气息，更不怕自己喜怒无常的性格，她会叮嘱自己要按时吃饭，要劳逸结合，要注重生活……她像个保姆，管着自己工作之外的一切。 她知道自己僭越，可她就是忍不住地来管。 那年花开月圆，她捧着一束玫瑰花笑嘻嘻地向自己告白，还给了他一块玉璜。 “遇到你之前，我没想过我的世界多出一个人会是怎么样的。遇到你之后，我开始认认真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你愿意做我世界里那个独一无二的人吗？”她捧着那个同心结，眼里是满满的期待。 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她的态度的呢？ 他记得，他对她说滚。 用很冷很冷的语气。 女孩很难受，她把同心结强塞到自己的手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看到过女孩。 直到大战爆发的那天。 非洲发动了大规模的战争，灵族混在人群之中，以此来扩大人族的伤亡。他接到了家族的示意，带着组织最优秀的成员前往非洲，去终结那场可怕的战争。 战场上，他所有的队友都死在了灵族手下。他一个人，开启灵诀，杀红了眼。 后背中了灵族的冷箭时，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不断流逝。 女孩突然奔跑到自己的身边，用全部灵力护住了自己。 “老大，让我叫你一次顾郁嘛。”女孩笑嘻嘻地捧着他的脸，认认真真给他擦拭掉了脸上的血渍，“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就是有点可惜，我的世界里不能有你了。因为，我将没有世界了……以后呢，没人来管你了，你也不会耳疼了，这样挺好的不是吗？反正你开心我也开心的。那么……顾郁，你保重啊！” 女孩低头吻了吻顾郁的眼睛，站直身子深深看着他。 顾郁在女孩转头的那一刹，突然读懂了很多很多曾被他遗忘的讯息。 她的不舍，她的眷恋。 那个女孩……她死了。 因为自己才死的。 死无全尸，连灵魂他都没有找到一片。 碎碎的一片都没找到。 仿佛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了她一样。 回忆了很久远的事情，顾郁却感觉似乎还在昨天。他默默地转过了身子，仰头静静看着天上那轮孤独的月亮。 “老大……”尧曦辰感受到顾郁身上那股浓浓的悲伤，是前所未有的，心里有些心疼。 “去保护她，别让她受伤。”顾郁轻轻地说，冰冷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 “好的。”西泽抿了抿唇角，拉着欲言又止的尧曦辰迅速离开。 “干嘛？” “你难受的时候希望一个人呆着还是被别人安慰着？” “两个都可以啊，怎么了？” “平时挺机灵的，这会就傻了吧唧的。老大他想一个人静静，你去打扰他，就是去撞枪口。” “好吧。” “……”“……” 耳朵捕捉到离去的两人悄悄私语，顾郁的唇角不自觉牵了牵。 又迅速隐匿了下去。 很多年前，他有一群和尧曦辰西泽一样的队友——女孩也在里面。他们该打打闹闹时打打闹闹，该严肃时严肃。他和他们的感情很好，铁兄弟一样的好。 每次执行任务时，他们从不让自己去接触目标，总是争着抢着去屠戮灵族和坏人。 他以为他们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里留下很长很长的一笔。 可是这笔只画到了一半，连一半都不到，就硬生生被折断了——被死神折断的。 他们死了，女孩也死了。 他的世界里，除了顾念，就又剩下了他一个人。 “狼，是一种很孤独的动物。”顾郁的眼睛里倒映着皎洁的月亮，轻轻呢喃道。 </br> </br> 第56章 愿为君亡（2） 顾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难受。 在知道那个名叫凤栖梧的女孩的事情之后，她的心脏突然收缩了一下。 很疼很疼。 “璇璇，那个叫凤栖梧的女孩，对他很重要吧。”顾念跃到一棵大树上，双腿腾空地坐着，一晃一晃静静看着天上的月亮。 她知道耳麦一直开着，她也知道那颗连接着卫星的追踪器也一直围绕在自己身侧——只是自己看不到，那是苍蝇一样大小的玩意儿。 “嗯。如果我说她和你拥有着同一具灵魂，她是这个世界的你，而你是被穿插进去的，你信吗？”秦若璇静默了一会，淡淡地说。 顾念也静默了一会。 然后笑了笑。 原来这个世界，还有另一个自己。 原来她是被穿插进去的。 虽然早就猜到了，但听着秦若璇这么说，她还是忍不住有些难受。 就像是一块东西本来是属于你的，你一直珍惜着它，但突然有一天你被人告知这是别人的东西，你瞬间就会觉得自己有了一种茫然无措的感觉。那种感觉，和被抛弃的感觉很类似，只是更加多了几分迷茫罢了。 “我信。”顾念叹了口气，“她死的那么早，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为我的存在，对吗？” “同一个时空，如果出现同一个人，会有蝴蝶效应——和穿越时空到历史上去是一个概念。你穿越的时空，未必就是你所看到的历史，因为它随着你的到来而被改变了。”而且这个时空，根本就不是真实的。秦若璇在心里默默补充完了这一句。 顾念闭起眼睛，沐浴着晚上的凉风，脖子被冷意包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死亡不是一种终结，也是一种开始。一个圆，任你再怎么绕，也会回到起点的。”秦若璇毫不在意地说着，“想开点，她死了未必就是一件坏事情。” “我知道。”顾念长长呼出一口气，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这里还有一只**oss吧？” “嗯，我扫描出来的结果显示它隐藏在中央地带。协会这次的目的不简单，只可惜他们的系统防火墙太高级了，我暂时破解不了。还有，你小心一点那个张胖子。他能够进来而不被协会的人发现，肯定是有着本事的。”秦若璇沉着声音提醒，“他给你的石头，在中央地带可能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别被别人抢走了知道了吗？” “嗯。”顾念点点头，纵身一跃，隐入了黑暗。 秦若璇切了耳麦，端着咖啡杯起身，却看到安生怔怔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吗？眼睛真红。”秦若璇上前抱了抱安生，满眼的调侃。 “你说生命是一个圆，会终结就会有开始，是真的吗？”安生看着秦若璇，语气因为激动而有点颤抖。 秦若璇点点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呀？受什么刺激了？” “没什么。”安生想到了什么，突然变成了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有些蔫巴巴的，“这几辈子活得太混了，都分不清想象和现实了。他在御界，没有思想没有喜怒悲哀，怎么可能是我的阿余——” 她苦笑着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说：“你这么对小念说，是因为那个女孩子，就是她，她回到了她应该存在的世界，让这个游戏只有一个主角，对吧？” “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秦若璇没有撒谎，直接点头承认。 “刚才西泽说过的，每一个人都是自私的，没有谁真正的无欲无求，大公无私。”安生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想着帮她，不仅因为她，更因为顾念。你拿顾念当朋友，发自内心，由内而外。更何况，那个凤家的女孩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你也只是顺水推舟，帮了她一把而已。命运的齿轮在旋转，需要有人不停地给它加油，这样它才会转动得更流畅。” “真不愧是我们的保姆姐姐，说话间都给我的心灵浇灌了鲜美的鸡汤。”秦若璇咂着嘴，拍拍安生的肩膀，“以后找个对象，一定可以把他管得服服贴贴，绝不会送你一片大大的青青草原。” “你知道我很专一的，从古至今，自始至终，我只爱一个，也只认一个。我不找对象，璇璇你少开点这种玩笑。”安生抽了抽嘴角，抬手拍开秦若璇的手，瞪了瞪前者，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多了一分怜悯，“只是可惜那个女孩子，她喜欢错了人。顾郁那么冷，那颗心就是石头，不，比石头还硬，捂都捂不暖。” “没事，生命的齿轮转了一圈，不是还会转第二圈的嘛！不用慌不用担心的，在她的世界，自会有她的意中人，驾着七彩祥云来娶她——好吧我开玩笑，最多驾着白鬃骏马。”秦若璇咧了咧嘴，目光有些可怜巴巴的，“我的姑奶奶，你要不要考虑让我去倒一杯咖啡啊？我快困死了！这几天一直盯着电脑屏幕，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去睡一觉吧，我帮你看着。有什么事情我叫醒你就好了，小念有西泽学长还有顾郁和她朋友保护着，不会出事的。”安生噗嗤一笑。 听到睡觉这两个字，秦若璇承认自己心动了。她将信将疑看了一眼安生：“我的电脑是高配，那么多高级软件，你能行吗？” “小看一个灵族的学习能力，是你的错误。”安生难得微微昂起下巴，摆出一副骄傲的模样，“我做了几千年的灵族，虽然这辈子是人，但天赋不是那么容易被洗刷掉的。看你用那么多次，再不能够上手我就应该把安生这两字倒过来写了。” 秦若璇心头一喜，捧着安生的脸吧唧亲了一口：“感谢安生，爱死你了。我要去找周公聊天了，你慢慢来哈。咖啡啥的都是热的，困了自己去倒。行了我先去找我的床好好拥抱亲吻了，再见，哦不对，明天见！” 她嘿嘿一笑，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自己的卧室。 安生无奈地摇摇头，坐到电脑前，动作熟练地敲打起键盘来。 </br> </br> 第57章愿为君亡（3） 秦若璇回了自己的房间，并没有急着趴到床上，而是拿出一本手提电脑，迅速敲打着键盘，大概半刻钟后才烦躁地把它扔到了一边。 “什么垃圾玩意？连个系统都破解不了。”她揉了揉头发，一下子扑到了床上。 协会的电脑系统她用自己最高级的软件破译了不知道多少天，连条缝都没给破出来。 气死了。 秦若璇有些烦躁地咬了咬牙齿。 “我的乖女孩怎么了？这么烦躁，遇到糟心事了么？”一抹如娃娃般的女声响在她的四周。女声嘻嘻笑着，听上去十分随意温和。 只是四旁并没有人，如果常人听到的话，一定会毛骨悚然。 可秦若璇不是常人。 “那狗屎系统加了好几十道顶级保护软件，一道比一道难攻克。”秦若璇有些心累，她揉了揉自己因缺少睡眠而有些肿痛的眼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倔脾气，完全继承了你。” “哎呀，没事没事。”女声宽慰着秦若璇，“需要我帮忙吗？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帮你破解全部哦！嘻嘻嘻，特殊待遇，不用感谢我。” “狄更斯说，顽强的毅力可以征服世界上任意一座高峰。如果我连这点毅力都没有的话，我就不是秦若璇了。”秦若璇摇摇头拒绝了女声听上去很不错的提议，但她还是觉得自己亲手操作来的划算一点，她慢慢吞吞地合起了眼睛，迷迷糊糊地呢喃着说，“我睡了……染染，别吵醒我——” 在秦若璇去会周公后，她的身边出现了一道身影。身影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这双眼睛正静静注视着床上睡容安详的女孩。 “你说得对，连这么一点毅力都没有的话，你就不是我了。”身影微微一笑，眸中闪烁着丝丝深意，“可我不一样。我坚持了八千多年，没有多的时间让我去消耗了——我消耗不起。不得不说，有的时候，真羡慕我的乖女孩呢。”说到这里，身影似乎有些失神。 她那么单纯，可不像自己，为了那个人，把自己曾经的天真无邪全部丢弃，拾起了城府和冷漠——八千年里，没有一天她真正开心过。 “你到底在哪呢……找了那么那么久也没找到你……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她飘到窗外，满目氤氲地看着外头蒙蒙夜色。 那一瞬间，她的眼里再也没有平时嘻嘻哈哈的笑容；那一瞬间，她积蓄了很久的负面情绪全部倾泻了出来。 “容紫濯，最后一辈子，这是我找你最后一辈子。如果再找不到，我就放弃。”她抬手拂去眼角泪渍，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充满了疲倦之色。 寒风瑟瑟，寒夜也瑟瑟。那个临着凉风的身影，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某个方向的远方。 顾念走了一个半小时，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看到了一棵同样的大树，已经有七次了！ “璇璇，帮我查一下卫星地图，我感觉我进了一处匝道。”顾念再一次站在那棵大树前，有些无奈地按了按耳麦。 “系统受到了磁场干扰，我这里是一片花屏。”耳麦那一头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小念，你可能进入到了另一个空间。还记得那块石头吗？” “记得，它是开启秘宝的钥匙。”对于操作人士换成了安生，顾念只是楞楞，随即点点头，掏出石头仔细看了起来，突然发现石头在微微发光，再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顾念突然明白了什么，“我大概知道怎么走出去了。运气好的话，也许能够找到宝藏。” “小念真聪明，我就提醒了一下就知道了。那你加油哦，我去泡一杯咖啡。”安生鼓励了顾念一句，切了耳麦，拿起一旁的咖啡杯走了出去。 顾念把石头高高举起，石头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一层柔柔的光晕。光晕似乎受到了什么指引，往半空投射出一缕细长的光芒，直奔黑夜里。 犹如流星一般，在空中滑过一道长长的痕迹。 顾念看到那痕迹滑过后，开始慢慢消失，便不再做任何犹豫，纵身一跃跟了上去。 她追赶着那流星一般的光芒，几分钟后停在了洞穴前。 洞穴是石质的，近距离看它很高，目测有十几米。洞穴里头黑漆漆的，偶尔有风声从里面钻出来，呼啸着穿过顾念的耳畔。 风声诡异，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顾念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睛里已经燃起一片银灰色的盛焰了。 她手里紧紧攥住的石头突然一阵剧烈颤抖，然后变成了一堆粉末。 顾念抽了抽嘴角，抬起步子往里面走去。 每走一步，她就能够感觉到一阵异样的威压。这种威压是她从未见过的，很强，也很柔和。 似乎有些熟悉呢。 顾念默默地想着，脚步缓缓停在了一块大石头前。 与其说是石头，不如说它是一块栩栩如真的石头雕像。 这雕像刻的是一只九尾凤凰。凤凰展开着那一双巨大的翅膀，双目刚劲冷漠，倨傲睥睨，似乎准备随时呼啸而起，长鸣一声，翱翔九天。 “小念小念，我这边的磁场突然好了。你看到那具雕像了吗？”安生兴奋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那是上古神话里的蛮荒凤族。它是凤族的族长，也是蛮荒的君王。” “蛮荒？”顾念皱了皱眉头。 “它的嘴上叼着一串项链，拿下来，对你有好处的信我。”安生放大机器苍蝇的**，落在凤凰的嘴角。 听着安生的话，顾念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去。 那条项链坠着一块雪花状的物体，雪花通体呈白色，在黑暗里散发着极其柔和的淡茫。 脑海突然一闪，顾念拉出系在脖子里的项链，仔细看了看，眉宇间闪过一抹深意。 一模一样的…… “和叶叶送给我的一模一样。”顾念踩着雕像的最低端，纵身一跃拽下那条项链，紧紧攥在手中。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两条项链对自己有很特殊的意义。 </br> </br> 第58章 愿为君亡（4） “小念！听得到吗小念！快走，这里的磁场受到了莫名的干扰，这一片空间要倒塌了，快想办法出去！”安生突然吼了起来。 几乎就是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顾念脚下的土地开始剧烈颤抖摇晃。大块大块的石头成群结队地落下，砸向地上站立不稳的顾念。 到哪都要被霉神眷顾一会。 顾念默默地一抽嘴角，捻动灵诀，电光火石间朝着洞穴外头奔去。逃出去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栩栩如生的凤凰雕像。 雕像依然高高昂着脖子，哪怕是在石头砸到它身上，让它轰然倒塌的时候它也没有一丝的屈服。它的目光永远都是那么倨傲，那么冰冷。 真不愧是蛮荒的君王，范儿十足。顾念咂咂嘴，在洞穴外对着里面死无全尸的雕像鞠了一躬：“打扰了你的长眠，我很抱歉。我相信有一天我会看到你的，这是我的第六感——很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但请相信我。不过现在，我要离开了。” 她扯下脖子上的那条项链，将它放在另一条项链的上方。 两条项链上的白色雪花重叠在了一起，本来散发着的白色柔光，在一瞬间变成了比太阳还刺眼的白芒。白芒包裹住顾念的整个身体，带走了她的视野，也带走了她的知觉。 安生看着屏幕上一大片的雪花，心里咯噔咯噔跳了起来。 那片空间是死口，被封锁了就再也进不去了。刚才她看到石头倒塌时，就接收不到有关小念那便的讯息了。 “小念，一定一定，要活着回来。”安生死死盯着屏幕，失神地呢喃自语。 顾郁猎杀完一只灵族，突然觉得心口一阵剧烈的疼痛。 这时，他的耳麦突然响了起来。 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顾郁轻轻捂住心脏的位置，丢掉另一只手里的军刀，按动耳麦。 “老大，告诉你个不好的消息，你要有心理准备。”那一畔，传来尧曦辰无比沉重的声音。 他一贯是嘻嘻哈哈的，就算是出了大事情，他也那样没心没肺。可是现在，他突然用了这种很惨很惨的语气，一下子就让顾郁皱起了眉头。 “别说废话。”他冷冷地开口，捂着心脏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那一处的衣服。 “我们刚刚跟着爱丽丝去了一片神农架的地图上没有记载到的未知领域。我们赶到时，瞧见爱丽丝被一片白光包裹，整个人变成了一具……白骨。”还是那种风干了几千年的。在心里默默补充完了这一句话，尧曦辰吞着口水，语气里是实打实的歉意和愧疚，“老大，我愿意赴死，给爱丽丝陪葬。” “她在哪？”顾郁的心脏一阵收缩，他颤着声音，冷冷地问。 那捂住心脏的手，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缓缓向下垂去。 一个小时后，当满身狼狈的顾郁赶到时，视线首先落在了一具看上去已经被风干了几千年的尸体上。 尸体穿着一身高定的黑色紧身衣，两只干瘪瘪的合成十字的手里死死攥着两条一模一样的，坠着雪花的项链。 虽然已经成了干尸，但还是可以瞧得出，尸体生前的容貌十分清秀丽人，如果好好打扮，一定不会输给那些拥有超级人气的国际女明星。 尧曦辰和西泽站在尸体的两边，静静地看着那个踉踉跄跄走过来的俊美男子。 尧曦辰知道顾郁现在很难受。 西泽也知道。 可是他觉得，他的难受，他的悲伤不必顾郁的少。 当看见那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干尸时，他整个人都差点魔怔。如果不是尧曦辰拉着，他一定已经开启灵诀，走火入魔杀光所有的生灵了。 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怎么说不在就不在，说死就死了呢！ 西泽不敢接受这是现实。 可是梦永远是梦，现实永远是现实，永远比梦里更加残酷，更加没有人情。 因为老天就是没有人情的。 它不会在乎一个人的死活，它在乎的是整个苍生的存亡。 “老大，是我没用，你杀了我吧。”西泽朦胧的眼里是让人心碎的温柔，他朝着顾郁缓缓跪了下去，双手朝前，行了一个恭恭敬敬的古代礼仪。 那一刻，他放弃了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尊严，他放弃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尊严——他愿放弃他所有的尊严，把这场荒唐的梦给他打醒。 可他醒不过来了。 他想要守护的女孩也醒不过来了。 是的，他想守护，一直一直想，很早很早之前就开始想了。 哪怕余生不够完整，他也想用这残缺的生命去守护她——那个名叫顾念的女孩。 “你该死。可你死了，她也不能活过来。”顾郁冰冷如刀的目光刷一下落在西泽身上，那眼神似乎要把后者千刀万剐一般，“你的命，不配。” 西泽浑身一震。 你的命，不配。 不配给顾念陪葬。她拥有傲世一切的资格，而你在她傲世的范围，你连匍匐于地，给她擦鞋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陪葬这种奢侈的想法了。 西泽苦笑了一下，缓缓抬起头，却没有站起来，他一字一顿，坚定地开口说：“心甘情愿，从始至终不悔。” “滚，在我还没有把生不如死的折磨降临到你身上时。”顾郁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具干尸，眼睛里是再也眼藏不住的温和，“乖，我带你回家。一路阳光很好，我陪你，别怕。” 他低头看着干尸空洞的眼眶，自己的目光也忍不住空洞了起来。 在他这短暂的生命旅途上，他只有三个记在心上，最最重要的异性。 一个是顾雅，一个是女孩，一个是顾念。 十年前，他失去了顾雅。 五年前，他失去了女孩。 而现在，他失去了顾念。 他失去了他生命里，最后一个亲人，最后一片——他的逆鳞。 尧曦辰看着顾郁紧紧抱着干尸，一字不言，始终保持着死一样的沉默，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刚想开口安慰顾郁，却突然冷了目光，祭出一把长剑，朝着顾郁的方向刺去。 </br> </br> 第59章 愿为君亡（5） 长剑穿过顾郁的肩膀，直刺他的后方。 那一股因为尧曦辰而带来的劲风，轻轻吹动了他面前这个冷峻男人的眼睫毛。 “看戏看的舒服吗？”尧曦辰挑着眉，似笑非笑地盯着顾郁身后。 “哎哟我去，各位祖宗们是怎么看到我的呀！”一道咋咋呼呼，大大咧咧的声音从顾郁耳畔飘过，然后树丛里钻出一个举着双手，长得像个气球一样的男人。 男人面上带着实打实的谄笑，只是目光时不时瞥向顾郁怀中的那具干尸。 “你是谁？”尧曦辰冷冷地看着他。 他心里却泛起了疑惑。 这家伙没有一丝通灵血脉，是怎么被协会允许进来的？ “叫我张胖子就成。”张胖子放下手，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地绕到顾郁前面，侧头看了一眼那具干尸，脸色瞬间一边，“我去真是姑奶奶！她刚刚进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顾郁骤然抬头看着张胖子，目光冷的如同那万年冰原的霜雪，叫人不自觉的胆寒。 张胖子不敢和他对视。 那双眼睛里燃烧着金黄色的盛焰，让他看上去比神明还要威严冰冷。这种怪咖，要有人能跟他对视，他一定舔着鞋喊他爸爸。 希望自己老子不要听到，不然他一定要从坟堆堆里爬出来敲自己脑袋了。 “你是钥匙？”西泽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温柔的脸上带着清晰可见的怒意。 “兄台，您是指那块石头吗？”张胖子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过来凑热闹。 这好奇心该改改了。他默默地想。 “哪块？”顾郁冷冷地问。 “额，它爆了——在姑奶奶进到秘境的时候就爆了。他们说那石头没啥子用，就只能作为引路石。”张胖子哭着一张脸，颤颤巍巍地说。 这冰块脸怎么这么凶啊？ “他们是谁？”顾郁抓到了关键词，金色的眸光里爆出一抹杀意。 尧曦辰和西泽看了看，心照不宣地微微点头。 这个胖子肯定有问题。顾念突然变成干尸，一定和他口中的那些人有关系！ 张胖子呆了呆。 完了，说漏嘴了。 妈的，下次打死他也不来跑这趟浑水。 格老子的坑死他了！ “他们——自然是指我咯。”在张胖子支支吾吾时，一阵诡异的笑声从一边传来。 树丛被随意拨到两边，一个满头红发，扎着两个长长的辫子的碧眼女孩笑嘻嘻地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安琪拉，我应该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觉得你说的话是真的。”顾郁在一瞬的意外后，金黄色的眼瞳又冷了几分。 天知道他此刻的心里是多后悔。 如果那天直接杀了安琪拉的话，顾念就不会以一副干尸的模样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了。 不过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被自己抱着——以死亡的方式。 真是挺可笑的。 顾郁抿了抿唇，低头看了看干尸，抬头冷冷看着那个微微昂着下巴的少女。 “她做不到的事情，她不愿意做的事情，我来。”安琪拉嘻嘻笑着，瞥了瞥顾郁怀中的干尸，眼角是毫不掩饰的憎恨和厌恶，“这个女人，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该死了，死得连渣也不剩。不过呢，现在死了也不算迟。”她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很是惬意地一勾唇角。 “混蛋。”顾郁眉头紧锁，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 他觉得自己能说出两个字都算是对这女人的恩赐了，如果换做别人，他是连话都懒得说一句，直接上手。 西泽看了看四周，突然发现张胖子不见了踪影。他再转头看了看尧曦辰的方向，突然发现后者的目光正死死盯着某处。 那一处，站着一个名叫安琪拉，画着小丑妆的少女。 他和杰克共同执行任务多年，关系比铁兄弟还铁。彼此的一言一行，只需一个眼神就可以知道。 可是此时此刻，杰克的目光，他竟然完全读不懂。 迷蒙之下，是很深很深的雾霾，就好像云层，层层叠叠，叫人怎么也看不清云层之后隐藏着的世界。 尧曦辰并没有在意到西泽的视线，他在安琪拉出现的那一刻，眼里就只剩下了她。 这个少女，她的灵魂怎么会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味道？ 难道—— 她…… 也是她？ 尧曦辰的身子微微一颤。 顾郁轻轻放下手里的干尸，低头目光温柔地看着它：“乖，等我解决了一个垃圾，我带你回家，用灵族的风，为你开辟通往黄泉的道路。不要怕孤独，有人给你陪葬的。只是对不起，答应了母亲要好好守护你，我没做到，很抱歉。” “切，早干嘛去了！”安琪拉嗤笑，不屑地看着缓缓直起身子的顾郁，“她活着的时候你不珍惜，死了才后悔。人真他妈贱，活该死了也要孤独！” “你也是人。”顾郁的双拳缓缓攥紧。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安琪拉耸了耸肩，对于自己是人这一点似乎感到很无奈，“你要不要打，要打就快点，我赶时间——我要去清场，这场比赛，只为我一个人而开后门。” 她又看了看地上的干尸，昂着的下巴又挑起了一点，“至于其他人嘛……你应该知道什么是炮灰的吧？我就不解释了。” 到了这个时候，顾郁三人再不明白安琪拉的话中话，那可就真的是白活了。 这场由协会发起的猎人大赛，其实是早就和安琪拉的卡罗利特家族串通好的。他们用某种方式，召唤吸引来许多实力强悍的灵族，其中不乏一些逆天的初代种。灵族对于人族的憎恨，那是从很早很早，在老祖宗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很深很深的梁子，哪怕是时间也无法抹淡。 灵族会屠戮那些参赛选手，以此得到它们最最渴望的食物——通灵血脉。它们大杀特杀，到了最后，再由安琪拉和她的家族出场铲除那些不成气候的参赛人员。 至于顾念，那纯属是因为安琪拉的私人恩怨罢了。她的死对于安琪拉来说，只是一个锦上添花般的存在。 </br> </br> 第60章 愿为君亡（6） “不巧，我还真需要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是炮灰。”淡淡的声音从半空传来。 这一声下去，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浑身一震。 尧曦辰懵住了，西泽懵住了，顾郁懵住了，安琪拉更是满脸的懵逼。 那是一道被柔光包裹的身影。身影不依靠任何物体，就这么站在半空。那一双冰冷如月的银灰色眼瞳，正玩味十足地看着下方懵圈的安琪拉。 那人，赫然便是在场所有人都熟悉的顾念！ “她没死！”几乎所有人都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安琪拉的眼里闪烁着浓浓的震惊，她突然低头四下扫视起来。 张胖子走了？这死肥猪竟然敢忽悠她！安琪拉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顾郁的视线死死盯着顾念，良久之后才慢慢低头，看向那具干尸。似乎是感受了它的视线，干尸变成了一堆染着光的粉末，随风散去。 尧曦辰和西泽相互看看，眼里的激动过后，是一层更浓的懵逼。 爱丽丝在干什么？ “你竟然没死？那秘境明明应该杀了你才对。”安琪拉冷冷地一笑，“贱命真大。” “从进到秘境，看到雕像时，我就隐隐猜到了不对。在出来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张胖子。那一刻，我大概知道有人是在算计我。于是我将计就计，打算看看这只黑手的主人是谁。啧，居然没想到是你。这么想要我死，还这么厌恶人族。”顾念降落到地上，学着安琪拉的样子微微昂起下巴，目光却比她更加不屑，更加蔑视，“我没死成，很抱歉，你的梦破灭了。” 安琪拉紧紧咬着唇角，一字不言地瞪着顾念，似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顾念却没有理会她，她散去一身光芒，走到顾郁身前，和他静静对视着彼此。 “我总是以为，我的兄长顾郁，是一个没有人情，不知冷暖的冰块。他的世界里，只知道利益，只知道屠戮灵族。可在我假死之后，我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顾郁。原来，他还是有感情的——至少，他懂得悲伤。”顾念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 顾郁抿了抿唇，一把扯过前者，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他用了全部的力气，似乎要把她融入骨血一样。 他感觉自己的手都是抖的。 他感觉这一切很不真实。 你能体会到无尽黑暗里那缕对你至关重要的阳光突然消失了，又突然回到你身边的这种感觉吗？ 顾郁感觉到了，就在此刻。 他怕自己一个不留神，顾念又消失了。 他怕这只是自己的一场梦，梦里的美好让他留恋，梦外的残酷让他窒息。 “我要窒息了。”顾念闷闷的声音从他心口传来。 顾郁连忙松了开来，小心翼翼地看着顾念，见后者喘气朝自己摆摆手后，才放下了心里的那块石头。 “这次消失，我见到了一个很久远很久远的朋友。而关于十年前，我知道那场事情的始末了。”顾念朝顾郁鞠了一躬，声音诚恳，“哥哥，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顾郁微微摇头。 顾念的眼睛突然红了。 天知道她等这一句，等这三个字等了十年！ 人一生有几个十年，谁能知道自己下一刻会不会死。 好在，她等到了与顾郁的冰释前嫌，她等到了这句抱歉。 只是可惜，那个约定，还是要继续。 因为用灵魂立下了誓言。 顾念心里面默默一叹。 这命哦，是要玩死她的节奏。 “喂，我说，别那么肉麻了。还打不打，不打我还要走呢。”安琪拉双手抱着后脑勺，吹了一记口哨，满目讽刺地看着这二人。 顾郁转过身，隔绝了安琪拉看着顾念的视线，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冰冷：“打。” 他从不打女人，他发誓安琪拉是第一个。 让她动了杀意的女人。 “你觉得，老大会放过她吗？”尧曦辰拉了拉西泽的手，悄悄地问。 “你是不是该洗洗睡了？”西泽反问一句甩开他的手，满脸的疑惑，“老大杀了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放过她？需要凉水给你醒醒脑吗？” “不需要，太冷了。我那么清醒的人，才不需要什么凉水。”尧曦辰咧嘴一笑，目光落在安琪拉身上，微微一深。 “那很好，我还以为你不敢打了。”安琪拉的唇角扩大了弯起的弧度。 她这么笑着，让人觉得突然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弥漫了开来。 “你是什么人，有资格让我怯弱？”顾郁挑了挑眉，眼底的寒意又浓了一分。 这挑衅，他吃。 但—— 必将百倍奉还。 “把自己说的那么高端干嘛，我们同是在尘埃里爬摸打滚的人。只有两腿一撒，才会脱离这片尘埃。”安琪拉拍了拍手，“把东西给我。” 一旁跟着她的人立刻恭恭敬敬递上一根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梭子。 “准备好接招了么？”安琪拉嘻嘻一笑，突然拉下脸，手腕一动，把那梭子转成了两瓣。 四周的空气在梭子变形的那一刻，开始迅速流动。隐隐可见的风暴，夹杂着莫名出现的雷霆盘旋在顾念一行人身侧。 空气扭动的越发厉害，就算是顾郁也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这里的空间流动很不正常，那一把梭子，是能够扭曲空间的宝物？ 想到这里，顾郁忍不住一愣。 这种东西，按理说凡界应该没有了才对。 除非—— 没有人发现，他的目光，又冷了许多。 一阵剧烈的白光闪过，恍惚了所有人的眼睛。 等他们找回自己的视线时，猛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浩渺的冰原。 冰原和天连成一线，放眼看过去，竟然找不到天地的连接处，仿佛这片冰原没有边际一样。 “还真是荒芜。”安琪拉看了看四周，砸吧着嘴，转头看着顾念，“你应该很熟悉的吧？” “不巧，不熟悉。”顾念懒得看她，直接侧过了头。 却倏然睁大了眼睛。 那里，好像有一株树。 一株…… 通天大树。 这里，是蛮荒？！ </br> </br> 第61章 愿为君亡（7） “我靠这什么鬼地方？冷的一批！”尧曦辰搓着肩膀，毫不犹，豫地爆了粗口。 “顶级灵诀，用的不错。”顾念鼓了鼓掌，“你是在给我开后门么？” 安琪拉脸上的笑意微微凝住。 “你什么意思？”她有点疑惑地看着顾念。 “意思就是——”顾念凭空祭出一把寒冰长剑，在众人惊愕的目光里随意把玩，她抬头不咸不淡地看着安琪拉，微微一笑，补充完了没有说完的话，“冰天雪地，是我的主宰之地。” 谁也看不到，尧曦辰眼里一闪而逝的错愕。 这把剑，还有她周遭肉眼可见的寒霜之气，绝对是那个时代，那个家族独有的产物！ 她果然是她。 “真够狂妄的。”安琪拉在顾念祭出那把寒冰长剑的时候，手里也多了一把又高又大的长镰。 “佛说，狂妄者可救，自卑者无救。如果你一昧地胆小自卑，活在过往的尘埃里，那你有什么资格去活在现世？你以为你很了不起么？你只是投胎投的好，除了这点，其他的，你什么也比不上！”嘲讽的话音落下，电光火石间，顾念已经持着剑冲到了安琪拉的身边，接连挥出几剑，没有片刻的停顿。 安琪拉不屑地撇了撇嘴唇，扛着长镰轻而易举接住顾念横扫过来的剑气。两个人斗得不分你我，水深火热。 这边，顾郁率先动手，挥着军刀冲向那群虎视眈眈的人。 尧曦辰和西泽没有片刻停顿，紧随顾郁跟在他的身后，冲入了人群之中。 “喂，我说，很久没有一起作战了，要不要来比比谁杀的人多？”尧曦辰手里长剑刺入一人的喉咙，躲过那喷涌的血迹，他挑挑眉看向一旁舞动着龙骨扇的西泽。 “可以考虑一下，毕竟他们差点害得爱丽丝魂飞魄散。”西泽温柔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暖意，他一扇子挥开一个人，沉吟了一下，微笑着点点头。 “完全ojbk。”尧曦辰比了一个手势，嘻嘻笑着再度挥剑斩杀一人，“老大要不要一起？” 顾郁没有回答，只是手里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我靠老大你都不等我的！”跟了他那么多年，尧曦辰心里知道顾郁不怪自己和西泽了，便扬着唇角加快了手里的速度。 那群安琪拉的随从：“……” 他们的命不是命吗？怎么他们会有一种在这三个人眼里，他们的命比一根草还不值钱的错觉—— 事实证明，这不是错觉。 妈妈的，下辈子宁可做畜生，也不要再碰到这三个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还他妈带着微笑的奇葩了！ 他们这么想着。 那群人很快就死得一干二净。 顾郁三人的全身都是鲜血，乍一看他们仿佛是刚刚从染料缸里出来的。其中数顾郁的最多——他的刀下，承包了一大半人的性命。 三人齐齐停下动作，静静地看着不远处交战进入了白热化的二人。 顾念，加油！ 他们在心里默默地给那个比星辰耀眼，比星辰高贵的女孩打气。 无边黑暗森林中，有一道胖乎乎的身影迅速移动着自己的身体。如果有旁人看到的话，一定会惊奇这个人的移速和他本身的外表形成了巨大的反比！ 月光慢悠悠地洒了下来，用微弱的光照亮了那人的外貌。 顾念一定认识他，因为他正是从刚才突然消失的张胖子！ 张胖子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抬头在前面的半空划出一道痕迹。痕迹迅速扩大，变化成一道由光组成的门。 稳了稳身形，张胖子慢吞吞走进了那门。在他进去的那一刹，门迅速消失在原地，而张胖子本身，也随着进到门后世界，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圆滚滚的身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高大伟岸的身躯和俊郎的面容，便是眼瞳也是太阳一般的金黄色。他那一头长发及腰，用玉簪轻绾，远远瞧去，好像是一位神灵下凡一般，不染尘世烟火。 门后是一片青山绿水。群山蜿蜒起伏，云雾缭绕，安静和谐，如果你看到的话，一定会觉得这里很像是陶渊明诗文里的桃花源。 张胖子理了理头发，展开袖子朝半空纵身一跃，几个翻身后稳稳当当地落在某座山顶的亭子里。 亭子里有一个容貌清秀的白衣道士。道士一手叼着一根玉质烟斗，一手握着一串冰糖葫芦，一边悠哉悠哉地抽一口烟，啃一颗糖葫芦，一边悠哉悠哉地欣赏着四方的风景。 “哟，仙君你来了？”似乎才发现张胖子一般，道士慢条斯理地咽下糖葫芦，挑挑眉。 “你他妈交给我的是什么任务？老头子我差点被你坑死！”被称为仙君的张胖子狠狠拂袖冷哼一声，面上带着愠怒之色，“我为你跑来跑去，你倒好，跑到仙界里来游山玩水？还有，欧阳奈我且问你，那祖宗托你办的差事，你是不是忘记的一干二净了？” 欧阳奈噎了噎。 还真给忘了。 “云胥仙君，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晴空嘛！”欧阳奈突然仰头看着天。 “王八蛋就会扯开话题！”张胖子，不，此刻该改改称呼，该叫他云胥仙君了。云胥仙君咬着牙，忍住把眼前这云淡风轻的二货道士暴打一顿的冲动，深吸一口气沉住气，面色慢慢淡了下来，“那小娃娃我确认过了，确实拥有她的血脉。这世界上能够安然无恙地佩戴着凤凰雪玉的人，除了那祖宗，就只有她了。” “凤凰雪玉本是一对，今日也算是物归原主了。”欧阳奈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又啃了一颗糖葫芦，声音里带着一份慵懒和无奈，“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尧曦辰，似乎很不一样呢。” “你说那个嬉皮笑脸的小子？”仙君蹙了蹙眉。 他对这小子印象很深。这个叫做尧曦辰的人，看上去很不拘谨，说话大大咧咧的，可一认真起来，却比谁都狠，比谁都无情果断。 “他的血脉很纯，超越了人族的极限。”仙君回忆着当时神识感知到的灵魂，沉吟了一会，有些震惊地抬头，“你的意思是——” </br> </br> 第62章 愿为君亡（8） “嗯，我猜的和你想的一样。”欧阳奈点点头，一双纯澈的眼睛里滑过一抹深意，“他和我们，曾来自同一个地方。” “还有一点。那小丫头她的耳麦连接着神农架上方的高级卫星。那个卫星就算是我也破解了很久才解开的——她有援手，而且我敢保证她的援手，一定拥有那种能力。”仙君信誓旦旦地说。 “我知道。”欧阳奈打了一个呵欠，慢吞吞地说，“刚刚千钧一发的时候，我把顾念带到了这里，和她闲聊了老大一会，直到水镜里显示出顾郁那张即将要黑化大杀特杀的脸，顾念才急急起身和我告别的。她离开后我卜了一卦，就知道她那朋友的身份了。” 他咬字清晰地把自己要讲的话慢慢说了出来。听完之后，仙君表示自己是一脸懵逼。 “那我们要不要禀报君上？”仙君意识到这件事情很重要，事关那件事的成败与否，他必须要报告给上头老大。 “不用。临走前他说过，我全权负责。哪怕出了事情，也是我一人承担。反正最多就是轮回嘛，我活了那么久，早就腻了。”欧阳奈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把串串上的最后一颗糖葫芦咬了下来，随手扔了串串，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你快走吧，他等着你复命呢。诶对了，有事没事帮我照顾一下顾念。我在阴间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 “知道了知道了。多老的神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吃糖葫芦，你不丢脸我还丢脸呢。”仙君鄙夷地看了看一脸惬意的欧阳奈，“好了我走了，没个几个月回不来。至于保护她，我看你还是赶紧处理完去阳间吧。我感觉她还要倒霉——她就是那种要跟霉运死磕到底的那种丧小孩。” 说完看也不看欧阳奈，抬手招来一片云彩，踩着那云儿化成一团光往远方的天际融汇而去。 “在人间呆了一段时间，说话都变了。”欧阳奈摇着头，吐了核摸摸下巴，嘴里叼起了那根烟斗，一抹让人读不透的笑意从他眼角泄露了出来，“这辈子，她只能认命——她就是那么倒霉。如果不倒霉，谁知道她还有没有下辈子。谁知道……她还能不能活过这辈子——” 顾念感觉安琪拉是那种打不死的小强。 每次击中了她的致命要害，那处翻出骨肉的伤口都能够以肉眼可见，让人觉得诡异的速度迅速滋生新肉，新肉愈合，覆盖伤口，修复皮表组织。 这是什么鬼？打都打不死的，车轮战吗？ 顾念在心里狠狠吐槽着，目光一狠，剑锋一转，那把透明的长剑直直刺入了安琪拉的心口。 无数的鲜血喷涌出来，甚至有好多溅到了顾念的脸上。 热乎乎的黏人感觉，让她下意识地想到了曾经和狼群度过的日子。 也是这样的。满身血污，体无完肤。 “你以为……这就能杀死我了吗？”安琪拉不停咳嗽着，狰狞的脸上是诡异猖獗的笑意，“我的灵魂，永生不朽！尔等凡人，也敢取之？”她笑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然扬起了头，面对天空大笑起来。 顾郁浑身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要真的失去顾念的预感…… “后退！”在安琪拉的周遭爆出一阵强劲的气流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的，顾郁大吼着，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到顾念身边，连人带剑把她抱着躲到了一边。 顾念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正靠着顾郁的胸膛，耳畔是他那快速的心跳。 “顾郁……”她怔怔地轻喃。 “蠢死了。那气流堪比亚裔灵族，你也——”突然想到了什么，顾郁迅速低头看着安琪拉。 顾念也低头看了过去。 两个人知道彼此心里想的一模一样，眼神不约而同地冷了冷。 顾念推开顾郁的怀抱，走到安琪拉身前，抬手执剑，剑尖直指安琪拉的脸颊。 “你背叛了人族，缔结了与灵族魔种的契约。”她有些不解，声音冷而迷惑，“人族亏待你了吗？为什么要堕落去和黑暗混成一片？”黑暗一点也不好，她深深地知道。 “你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是永远也想不到被病痛折磨的人的痛处的。他们最最渴望的，不是七情六欲，不是别人的怜悯，更不是钱权富贵——他们最最渴望的，是生命。一个人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渴求什么。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渴求。你说人贱不贱？”安琪拉摸了摸完好无损的心口，片刻之前它还是一个洞。她微微一笑，笑得无比讽刺，“可是魔种不一样——至少和我不一样。它们只是渴望血液，它们拥有用不完的生命。于是我就奉献了自己的血液，换来了我的永生。你们这些卑贱的人类，根本不懂我的心思。” “**满身，为求永生而自甘堕落，你和卑贱地苟且偷生没什么区别。”顾念微微摇头，收了剑以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愣住的安琪拉，伸手指指身旁的顾郁三人，“你口中的卑贱的人类，哪怕病魔缠身，哪怕堕入黑暗，他们也宁可站着死，也不会跪着生。也许人族会有和你一样的人，但这只是少数。人族有人族的骄傲，他们为了自己的尊严，绝不会跪地像异族求饶。你，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人族一整锅好粥。” “比喻得太好了！”尧曦辰适时地鼓起了掌。 谁也看不到，他目光里一闪而逝的坚定。 哪怕拥有她的灵魂味道，只要她触碰了人族的底线，他绝不会心慈手软。 爱丽丝说的没错，人族，有人族的骄傲和尊严！ 虽然—— “说她是老鼠屎，还是玷污了这个词。”西泽晃动着扇子，微微一笑。 他侧头看了看尧曦辰，与后者对视默默一笑。 毒舌和毒舌的组合，在组织里他们可是王道的存在。 “所以我说，生而为人，我很抱歉。”安琪拉耸耸肩，一点也不生气的样子，“既然你们这么想早点去死，我成全你们好了。” </br> </br> 第63章 愿为君亡（9） “以雷霆之力，以灵魂之名，万物苍生，天地刍狗，奉我为主！灵诀·神怒！” 安琪拉的长镰在她头顶不断旋转，一道雷霆从天而降，融入长镰之中。长镰的周身迅速浮现出若隐若现的雷电，安琪拉冷笑着将长镰对准了顾念他们。 原本晴空万里的蓝天，一瞬间变得黑漆漆的。云卷云舒间，起起伏伏的雷电似乎受了召唤一般，伴随着云层呼啸而来，在安琪拉的头顶汇聚成漩涡状。不多时的，一道纤细的雷电笔直地落下，融入长镰，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再冲向最靠近它的顾念。 “顶级灵诀神怒么？”顾念抿着唇角，抬手长剑一斩，只是须臾便把那雷霆劈成了两半，“还欠些火候。” 她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个长得很像苏柒的大哥哥。 那个大哥哥他拥有的通灵血脉，可以说是达到了人类的极限。顾念有幸见过一次他使用灵诀，而那次他正好使用了神怒这门顶级灵诀。 顾念永远都记得那壮观恐怖的场景。 天崩地裂，灵族血流成河。哪怕是死亡，也保持着跪地膜拜的姿势——对着那个身姿挺拔，立如大松的男子俯首称臣。 他云淡风轻地站在一堆尸体中间，不染鲜血，不然尘埃，仿佛他只是一个过客。他抱着幼小的自己——那群灵族是因为自己的血液而来的，微微一笑：“乖，别怕，哥哥保护你。” “那一场战斗，我下辈子，下下辈子也很难忘。”顾念从回忆中走出来对上安琪拉的一双碧眼，微微一笑，笑里带着讽刺和不屑，“你这神怒和他的相比，就像是小巫和大巫一样。不对……你们根本没有可比性。你和他，只是云和泥的区别罢了。” “他是谁？”尧曦辰一脸懵逼。 “舒云。”顾郁的眼瞳微微一深。 那个男人，匆匆出现在顾念的世界里，又匆匆地离开，就好像一缕清风拂过水面，搅动了顾念心里的涟漪，直到现在那涟漪才慢慢淡了下去。 他死之后，这个世界上一切关于他的资料都消失不见了——似乎所有人都把他遗忘了一样，除了顾念和自己还能记得。 不对，如果顾念刚刚没有说的话，他可能也要把他遗忘了。 真真正正能够一直记得他的，只有顾念。 “舒云——云卷云舒，随风归去。云归……是他么？”尧曦辰轻轻嚼着那两个字，突然想起了一抹身影。 一个……喜欢穿红衣服的少年。 “切，欠火候就欠呗。”安琪拉撇了撇唇角，不屑一顾地看着顾念，“既然这个打不死你，那就换一个。反正我的底牌很多，暴露一两个也没关系。” 她抓紧长镰，向后做了几个空翻，稳稳落地，长镰在头顶飞速旋转起来。 “嗤！” 长镰在空中划出一条大大的口子，口子又黑又长，隐隐有肉眼看得到的气旋从中跑出来——带着让人胆寒的威压。 “奥格利斯特，出来，该干活了！”安琪拉大声吆喝着。 一声低低的怒吼从口子里传来。声音不响，却充满了威严。 顾念和西泽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们感觉到了一种很强的威压—— 似曾相识。 不久之前，同是蛮荒，同是那种初代灵族的灵魂威压，不同的是，祭出空间裂缝的却换了一个人。 安琪拉…… 她倒底和什么缔结了契约，怎么能够召唤初代种灵族？就算是自己召唤，也要耗费很大的精力。可看她这样子，似乎……习以为常了？ 西泽的心里被震惊占据了全部，但他表面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裂缝里钻出一团光芒，光芒落在安琪拉身后，迅速扩大，隐约有百丈之距。 光芒散去，露出一只巨龙来。巨龙浑身上下都是火红色的鳞片，在茫茫的冰原上。巨龙的眼睛是比太阳稍微浅一点的金黄色，此刻这对古井无波的眼正默默低头，看着顾念四人。 后者齐齐抬头，毫不畏惧地与之对视。他们从巨龙的眼睛里看到了蔑视苍生的神色——仿佛它是一个君王，它应该被所有人敬仰。 还不是被安琪拉当成狗一样使唤。 顾念默默地想着，突然发现了什么，很搞笑地把视线投向得意洋洋的安琪拉：“你是上天派过来的猴子吗？” “什么？”安琪拉面上的得意笑容微微一僵，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前者。 顾念微微摇头，侧眸看向顾郁：“她怕不是个傻子。” “傻子懂得明辨是非。”顾郁看着巨龙的眼睛，声音淡淡，“我去切它，你站着别动。” “怕我出事么？” “怕你被拍成肉酱，给顾家丢脸。” 顾念噗嗤一笑。 明明就是担心自己出事情，还非要死鸭子嘴硬，说是给家族丢脸。 这种闷骚性格，如果不深处了解的话，换谁谁都怕他。 以前的话，她也怕他。 怕他杀了自己。 可现在呢…… 顾念看了看面色淡漠，眼底深处却有着清晰的温和的顾郁，再度勾起了唇角。 她还怕他。 怕他突然消失了。 就像那个时候一样。 想到这里，顾念的眼睛颤抖了一下。 安琪拉挑了挑眉。 他们是在说自己连傻子都不如么？ 没关系，反正马上都是要变成尸体的人呢，要骂就骂吧，骂够了死的痛快，可以让自己喝到更鲜美的血液。 一想到那血液滑过喉咙落入腹中的感觉，安琪拉便忍不住舔了舔唇角，一双看着顾念的眼睛里充斥着猎人看猎物一般的光芒。 还有狼一样的贪婪。 顾郁说完，那双眼睛立刻燃烧起了太阳一般的黄金色盛焰，他操着军刀，纵身一跃，在空中做了几个超过人体极限的翻身过后，稳稳落在巨龙头顶。 巨龙感受到了头顶有物体坠落，咆哮一声，伸出那硕大无比的爪子想把那物体拍落下来。 可是物体越大，挪动速度就越慢。巨龙就是很典型的那种慢半拍，它的爪子离自己头顶还有一段距离时，顾郁已经握着军刀在它头顶扎了好几个大洞。 </br> </br> 第64章 愿为君亡（10） 巨龙的同感神经是很迟钝的。在顾郁跳到它背上，用全力下刀的时候，它才感受到头顶的痛楚。 “吼！” 它怒了。 它是初代龙族，哪怕血脉是龙族里最卑微的，也要好过这个卑贱的人类啊！ 这蝼蚁一般大的人族竟然敢伤了自己，他肯定是嫌弃自己活得太早了！必须得给他点教训。 巨龙这么想着，长吟一声，通体燃烧起了熊熊的火焰。火焰如同海洋一般，纵然现在是白日，却依旧映红了巨龙那里的半边天。 由此可见，火焰威势之猛烈。 低处的火焰触碰到雪层，发出嗤嗤嗤的响声。冰雪消融，阵阵白气迎风而上，直冲长空。 场面很壮观。 “顾郁！”顾念却无暇欣赏这一辈子都难看到一次的壮观场景，她心里咯噔咯噔跳着，目光死死地盯着火焰里某个方向。 这家伙是初代种，拥有着五行灵力里的火灵力。它自身的火焰，威力一点也不亚于上古十大神火。上古十大神火能够燃烧世间一切，无论多坚硬，无论多顽强，它们都会把那物体燃烧成一片尘埃。 而顾郁，他只是一个拥有凡胎**的人。 在某种方面，他们必须承认，顾郁很脆弱！ “老大……会被烧成灰的……”尧曦辰怔怔地说。 西泽微微蹙眉。 顾郁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他喜欢那种运筹帷幄，万事都在自己算计范围的感觉——他有感觉，老大不会死！ 至少为了念念，他不会那么早地死去。 而且他也不会死得这么憋屈。 西泽坚信，哪怕是死亡，老大也一定会用最悲壮，最让人难忘的方式，而不是这么一场火，随随便便带走了他的生命。 因为，他是顾郁。 那个骄傲冰冷，如同君王的男人。 下一刻，西泽发现他的预感没有错。 那道黑色身影带着满身火焰，从金黄色的海洋里飞了出来。 顾郁落在顾念身前，散去一身火焰，看着难以置信的后者，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母亲留的护身物。” 看到顾念惨白着一张脸点点头，顾郁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仰头看着巨龙：“好戏开始了。” 巨龙兴奋地想着自己把那烦死人的苍蝇给灭得连渣都不剩，心里是那个得意。可它还没有得意多久，身体内部突然产生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 火焰狠狠颤抖了两下，迅速熄灭。 巨龙也狠狠颤抖了两下，整个龙身结起了厚厚的一层冰霜。 它痛苦地哀嚎了起来。 该死的冰冷！它最害怕那种感觉了！这是它唯一的敌人，能够把它带到死神身边的敌人！ 水灵力，他的天敌。 安琪拉有点懵。 这巨龙怎么一副受了欺负，蔫巴巴的畏惧模样。 “该说你是蠢还是蠢呢？”顾念失笑，慢条斯理地给她解释起来，“它虽然是初代种，实力也很强悍。但有一点，它是五行灵力里的火灵力。五行相生相克，水克火，这点我想你应该是知道的。只是可惜你被急切占据了全部的理性，所以你短暂地遗忘了。” 这万丈冰原，束缚了巨龙的好几成实力。刚刚顾郁在它身上扎的洞，连起来是一套古时候的阵法——专门吸取阴冷之气，以此召唤来自凡界之外的寒冰。 “是我糊涂了。”安琪拉深吸一口气，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急躁冲动，她牵动那张涂满了口红的唇，笑容诡异冰寒，“那么，土系灵力的呢！” 她的长镰再度转动了起来，安琪拉大吼一声，“泰坦，出来给你兄弟帮个忙！” 没有消失的裂缝再度喷涌出一阵奇异的光芒。 光芒分散成两团，一团停留在原处，一团飞了出来把奄奄一息的巨龙包裹着带回了裂缝里。等包裹着巨龙的光芒没入深处之后，原先停留不动的那团光芒才慢吞吞飞了出来。 光芒停顿在安琪拉的身边，幻化出一只和成年男人差不多高的怪物。 怪物的通体呈土黄色，背部有一双蜻蜓一样的翅膀。怪物的面部有一对长长的獠牙，眼睛很鼓，好像一只变异的昆虫。 如果不是那双黑漆漆没有眼白的眸子里充满了比刚才那只巨龙还要恐怖的灵魂威压的话，顾念一定会把这个家伙当成某个人的cospy。 “泰坦，西方欧洲灵族的土系灵力始祖后裔。”尧曦辰迅速调动着脑海里的资料，变着脸色一字一顿地将记起的资料轻轻说了出来，“最喜欢的食物，是拥有着水系灵力的阴阳通灵师——” 话音还没落下，被称为泰坦的怪物就摇起那双蜻蜓翅膀，直奔离自己最近的顾念。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怪物冲到了顾念身前，两只长长的獠牙一把咬住她的脖子，拖动着后者飞到半空。 顾郁还没反应过来，刚才还在他身边的顾念已经被怪物从高空抛了下来——抛玩具一样的抛下来。 他回神看着那一高速下坠，似乎没有一丝反抗之力的顾念，眉间闪过暴戾的杀意。 顾郁紧握着拳头，眼里的黄金色越发浓郁起来。他蓄力朝上一跃，不等怪物飞来，接住顾念迅速朝着地上退去。 在落地之后，顾郁掏出军刀，使出全部力气朝着怪物扔了过去。军刀像一支离弦的箭，化成一条长线，破空而去。 怪物嗤笑着，伸出细长枯槁的手臂，在自己的面前轻轻一点。 无数看不清的沙尘凝结，形成一道薄薄的保护膜。却是这薄薄的保护，挡住了那把呼啸着过来的军刀。 “当！” 军刀触碰刀那土层，竟然断裂成了两半。 那军刀可是用人族已知最先进，最有耐力的材料做的，坚韧度很强，就是子弹也打不穿，切钢铁跟切豆腐一样，锋利危险。可这刀只是碰到了那土层，就……断了？！ 尧曦辰和西泽倒抽一口冷气，心里警铃大作。 这个家伙不好惹。 和刚才那白痴巨龙比起来，啊呸，这两家伙根本没有可比性。 “为什么不反抗？”顾郁放下顾念，冷冷地问。 </br> </br> 第65章 愿为君亡（11） “它的灵魂威压太强悍了……我被震得动不了。”顾念低下了头，乖巧的像个等待被家长训话的孩子。 顾郁抿了抿嘴唇，抬头目光如刀地看向那摇晃着翅膀，直勾勾盯着这边的怪物。 怪物黑漆漆的眼瞳感受到他的视线，僵硬地咧动了一下唇角。 “上。”顾郁冷冷地丢下一个字，赤手空拳地冲了上去。 顾念不敢有丝毫的停顿，立刻跟了上去。西泽也跟了上去，尧曦辰却奔到了安琪拉的身边。 “有事吗？”安琪拉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这个好像一点也不正经的男人。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底深处正散发着一抹疑惑。 这个男人，很熟悉。 似曾相识的感觉。 “似曾相识。”尧曦辰嘻嘻笑着，金黄色的目光里没有一丝温度，他无视了安琪拉的错愕，面色逐渐转冷，一把长剑握在手中，剑尖直指前者，“恭喜你，让我刷新了对丑的概念。”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一股滔天的气势就爆发了开来。 强势的气息如同火山爆发产生的二氧化碳迅速向方圆扩散，灼热的感觉扑面而来，震得安琪拉脚步不稳，连连向后做了几个空翻，才与那火力全开的尧曦辰对视。 “清泪纵横，笑叹繁花似锦，只是逝水如斯。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追寻。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尧曦辰低低呢喃着，尤其是最后三个字，他不自觉地加重了音调。 他抬起那双凌厉的眸子，握着长剑冲向安琪拉。 顾念从未遇到那么棘手的家伙。凡是自己使用打到怪物身上的灵力，通通被它吃得一干二净。自己和顾郁西泽都他妈快透支了，这家伙还是精力旺盛。 “不要使用和水有关的灵力，那样他只会越来越强。”顾郁退到一边，看着同样退了开来的顾念低低地说，“还记得母亲交给我们的那一套阵法么？” “到死都不忘。”顾念知道顾郁想要干什么了，她动了动唇角似乎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喉咙口却硬生生吞咽了回去。她微微一笑着，语气里是不容置疑，“我来。” “好。”顾郁犹疑了一下，眼波微动，迅速点头。 “西泽，拖住它，一分钟！”顾念看着那边和怪物死死纠缠的西泽，大声一吼。 西泽点点头，眼里的金黄色盛焰迅速浓郁了起来。 “灵力爆满，火力全开！风来！”西泽目光严峻，狠狠一挥扇子。 不远处的一块雪丘在扇子落下开始剧烈地颤抖，然后慢慢脱离群体，飞往半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飓风把雪块搅碎融了进去，形成一道龙卷风，呼啸着朝怪物飞来。 怪物似乎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连忙张开那双蜻蜓一样的翅膀，朝半空飞去。飓风似乎长了眼睛一样，紧紧跟在怪物身后。 这边，顾郁和顾念收起武器，迅速变幻起手里动作。 “以天地之名，以吾之灵，祭吾之魂，召令天地之源，执掌四方！灵阵·天罚！”两人齐齐喊道。 他们的眉心被一道温柔的光线划破，一滴精血从中流出来，飞往面前的半空，汇聚成一起，然后扩大，变成了一个黑洞状的漩涡。 漩涡如同齿轮一样转动，从慢变快，到最后竟然已经看不到它旋转的方向了。 一缕又一缕肉眼可见的灵力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争抢着涌入漩涡的怀抱——仿佛它是一个母亲，那些灵力是准备乞讨母亲怜爱的幼子。 顾念缓缓迈开一步，正要走到漩涡边，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她的脸色微微一变。 顾郁慢慢走到她的前面，伸手揉了揉前者的头，声音淡淡：“男生应该绅士一点。和死神贴脸擦肩这种事情，交给男士好了。” 他这话间接承认了顾念突然动不了如同被定住了一样，是他的手笔。 因为他知道，这漩涡吸取的灵力，可是这天地间最最纯粹的。正常的阴阳通灵师都承受不了——他们的身体素质太差，接受那纯粹的灵力只会爆体而亡。 正因为知道这阵法的危险，所以顾念才不愿意让顾郁去冒险。 正因为知道顾念的想法，所以顾郁才会把她的时间暂时冻住。 “以前没有好好地保护过你一次，现在我想做个好人——做你的好人。”顾郁深深看了一眼面色冷沉，似乎很是愤怒的顾念，转身一跃，纵身跳进了黑洞里。 “混蛋！”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顾念的身体恢复了自由行动的行驶权，她也跳了起来，想要把顾郁拉出来，可是顾郁跳的太快了，她连衣角都没抓住。 尧曦辰不断地刺穿安琪拉的心口，安琪拉的心口不断地被自动修复。 正无比烦躁时，尧曦辰突然听到了顾念的那声怒吼。 他转头看去，瞧到顾念愣愣地看着她头顶的黑洞，而顾郁的身影……消失了？ 尧曦辰愣了愣，却是这怔愣的一个功夫，让一直被压着打的安琪拉有了反击的机会。她狞笑一声，举着长镰狠狠扎了下去。 “我靠你耍赖皮！”尧曦辰感到一阵寒意，回头对视上那冰冷的长镰，连忙向一边退了过去。 可是不论他反应再快，那把长镰依旧擦着他的肩膀过去。肩膀上的衣服被划成碎片，他的皮肉也被划破，露出那森森白骨来。 丝丝黑气盘绕在尧曦辰的伤口附近，只要碰到那伤口，就会立刻融进去，腐蚀那一片皮肉。 尧曦辰痛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耍赖皮是常事。”安琪拉把长镰竖了起来，学着尧曦辰的模样笑嘻嘻地看着他，“你的修为很高深，只是你不可以在战斗的时候开小差。这是对我的蔑视，也是对你自己的高估。你骄傲了，就失败了。” “这心灵鸡汤绝对他妈的有毒。”尧曦辰因为疼痛而不断倒抽着冷气，他抚着肩膀上的伤口，消失的笑容突然回归到了他的脸上，“不过除了酒子，我好久都没有被女人打上过了诶。啧啧啧，舒服舒服。” 安琪拉的嘴角狠狠抽搐了起来。 </br> </br> 第65章 愿为君亡（12） 她刚刚还有些莫名的难受——在打伤尧曦辰之后。 可现在某人那副十分讨人嫌，十分欠揍的笑脸，一下子让她的难受，让她的那丝愧疚都喂了狗，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舒服吗？那就让你再舒服一次！”安琪拉冷冷一笑，再度举起长镰，朝着受了重伤的尧曦辰扎了下去。 西泽看着被龙卷风追得四处逃窜的怪物，眉头紧皱。 为什么他没有一丝得胜的喜悦，只有不安呢…… 不安很快就成真了。 怪物跑着跑着，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对着龙卷风，张开獠牙之下的口。 它做了一个吸气的动作，那龙卷风颤抖了一下，在半空挣扎了一会，颤巍巍地化成一道长线，乖乖地排着队钻入怪物的口中。 它把那龙卷风……吃了？！ 感情它刚刚逃跑，只是觉得好玩？ 西泽有点傻眼。 怪物吞咽完毕，满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腹部，黑漆漆的眼睛里充满了玩味，它缓缓抬起来，投向西泽，声音沙哑，一顿一顿地吐出几个字来：“游戏……结束——” 西泽心里一阵警铃直响，他运转起自己的全副灵力，准备背水一战。 念念到底什么时候好啊！ 他感觉心里要着火了。 因为急啊！ 而这边，顾念依然在死死盯着那黑色漩涡。 似乎不愿意被她一直注视一样，漩涡抖了抖，突然变成了一片透明，然后消失在半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凝聚的白光。 “顾郁，我发誓如果你死在里面的话，我继承了顾家的大家长位子，我要把你最钟爱的宝贝全部砸的稀巴烂，我要把你最放在心上的家族给整得灰头土脑，我要把……”她恶狠狠地说着，却突然顿住了。 因为光芒消失，露出一个穿着军衣的男人。男人似乎吸收了全部的光芒，在顾念的眼里，他是堪比太阳般的存在——他从高空缓缓落下，带着一双金黄色的眼睛，带着一身冰冷优雅，高傲尊贵的气质。 “要把什么？”男人走到顾念身前，挑着眉问。 “哼！”顾念一时答不上来，干脆冷哼一声，什么也不说。 “我回来了。”顾郁捧起顾念的手，轻轻吻了一下，“那怪物交给我，你乖乖待着。” 顾念的身体僵了僵。 她怎么觉得顾郁看上去像个君王，却突然更有人情味了？ 还有他那句话，怎么感觉话里有话？是自己多想了？ 难道—— 突然想到什么，顾念一个激灵，猛地看向转身迅速走向怪物，支援西泽的顾郁。 似乎感受到某人的目光，顾郁顿住脚步，侧头对顾念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顾念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僵了。 “老天，你是要玩死我的节奏吗？”她轻轻呢喃起来。 怪物正准备朝西泽发起最后一波进攻，倏然感受到一股强横的危险，怪叫一声，连忙向后蜕了好几大步。 那个缓缓走过来的男人，眼里燃烧着和那拿着扇子的男人一模一样的金黄色盛焰，可是为什么它觉得，后来来的那个家伙，更加有王者范，更加有君主的气势呢？ 都要把它的气势比下去了。 怪物默默地想着，小心翼翼地靠近几步，认认真真打量起顾郁来。 鉴定完毕，卑贱人类一只，战斗指数爆表？ 他他他，他的战斗能力自己竟然看不出来？ 这是变态吗？ 怪物第一次意识到了什么叫做惊恐。 仁慈和他不搭边，和他搭边的是残暴。普度众生，不是他的事情。他的事情，是屠杀那些阻挠他人普度的人……和灵族。他是君王，是引领那些戮灵者的君王。 王的威严，王的底线，是他的逆鳞，任何人碰了，都只有一个下场。 死。 死得连渣也不剩。 西泽默默地想着，默默地向后退开一步，把主场让给了那个自带气场的男人。 顾郁没有一句废话，冲到怪物面前，抡起拳头粗暴地咋在它的腹部。 怪物的腹部立刻凹下去了一大块。 似乎觉得不够，顾郁又接连抡打了好几记重拳，然后一手抓住怪物的头，又是一拳落在怪物的眉心中央。 怪物痛苦地嗷嗷大叫起来，却没有反抗顾郁——它想反抗，想挣脱顾郁的束缚，可是那灵魂威压不允许啊！ 它能够不吓尿，不把自己最后的尊严丢掉就不错了，它哪里敢祈求能够挣脱开顾郁。 “她的命归我，你没资格去触碰她。”顾郁看着被打得面目全非的怪物，两手抓住它的獠牙，一使劲把它们拔了下来，奇怪颜色的液体沾染这他的手，一贯有洁癖的他竟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用比寒冰还冷的目光看着面前嗷嗷大叫的怪物，“龙的逆鳞，没谁可以触摸。你犯了禁忌，那就用死来赎罪吧。” 他眼里没有任何温度和感情，话音落下，再度抡起拳头，砸向怪物的头顶。 怪物的眼珠子瞪得很大，眼球都快爆出来了。 它的身上结起了无数冰霜。 那些曾经畏惧怪物的冰霜，此刻如同见到了最最美味可口的大餐一样，纷纷涌着抢着蹭到怪物身上。 怪物在一瞬间变成了冰雕。 冰雕缓缓跪在地上，以一种匍匐膜拜的姿势。 “以冰雪之名，审判你触碰逆鳞之罪。你最最瞧不起的，却是最后终结你性命的家伙。”顾郁居高临下地看着冰雕，麻木冰冷的眼里终于有了一分情感——一分嘲讽和不屑，“你所认为的卑贱，未必不能够把你踩在脚底，以王的姿态蔑视你。你所认为的微不足道的冰雪，未必不能够把你带到死神身边，以王的审判诛杀你。所以，请记得，下辈子，在畜生道收敛一点。” 冰雕在他的静静注视下，散落成一块一块，埋没在冰雪之中。 西泽咂舌轻叹，老大就是老大，不一样的威武，不一样的霸气。 顾郁收敛起那眼瞳里的金黄色，侧眸看向同样在看着他的顾念。 “哥哥很厉害。”顾念由衷地一笑。 “因为要保护一个傻瓜。”顾郁勾了勾唇角，把目光转向还在和安琪拉奋战的尧曦辰，声音缓缓转冷，“接下来，该收拾最后一个了。” </br> </br> 第67章 愿为君亡（13） 尧曦辰知道女孩子凶起来一点也不比男生差。比如说上川酒子那个男人一样的女人，比如说安琪拉这个可以用变态来形容的女人！ 他身上挂彩了好多处，几乎体无完肤。 再打下去自己灵力耗竭，肯定是要凉凉的。她竟然连一丝一毫的伤痕都没有——她那伤口修复的速度，绝对是按毫秒修复来算的。 这他妈怕不是魔鬼吧？ 啊呸，她本来就是魔鬼！ 尧曦辰退开到一边，因为体内灵力起伏的太厉害而打了一个踉跄，差点跌跤。安琪拉的长镰没有片刻犹豫，迅速跟了上来。 完了。 “这么死似乎有点憋屈啊。”尧曦辰苦笑了一下，眼里闪烁着异样之色，在安琪拉靠过来的时候，使出了最后的力气纵身跃起，跳到安琪拉身后，紧紧搂住她的腰肢，他嘻嘻笑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拜拜咯！” 他的浑身开始冒出一阵柔和的白光。 “你要自爆？”安琪拉无视了那股心底的莫名感觉，狠狠蹙起了眉头。 “也不知道这样……你还能不能够活过来。”尧曦辰低低呢喃。 “蠢货。”不知道为什么，安琪拉总觉得他口中的你说的并不是自己，意识到这一点，安琪拉又皱了皱眉，冷笑一声说，“只要我灵魂不灭，我就可以不断地重新塑造我的**。想用这种方式杀了我，你可以去洗洗睡了。” 尧曦辰愣了愣。 好吧是自己傻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化那么浓的妆？明明有一副很好看的容颜，非要把自己拌丑。”他突然凑到安琪拉的耳边，轻启双唇，气息如兰。 “每一个人活在这世界里，都不可能真正地做到纯真无邪。既然做不到，那就不必要用真面目示人。人是两面三刀的，也许这一刻他会和你谈笑风生，称兄道弟，下一刻他就会把你推向死亡的深渊，在你把后背交给他的时候，他会用刀子狠狠地捅你。”安琪拉认真地回答了尧曦辰的话，眼里突然起了氤氲，“为了利益，为了所谓的正义，就要牺牲一个人，甚至所有人的性命。他就是那么死的，所以我讨厌曾经天真的自己。” “老大会让你生不如死的，现在抵住我的脖子，速度。”尧曦辰迅速说了一句，慢慢松开安琪拉。 安琪拉愣了愣，长镰十分听话地抵住了前者的脖子。 “你敢动他，我叫你整个家族陪葬。”顾郁停住上前的脚步，用最冷的目光看着面色诡异的安琪拉。 安琪拉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从很久很久之前就是这样的人了。 卡罗利特家族虽然是世界顶级豪门世家，但是和顾家这个不知道有多久历史的家族比起来，连它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但她是谁，她是安琪拉，她不是别人。只是一个家族而已，真正能够威胁到她的，除了那个女人，其他人都还在他妈妈肚子里呢！ “你是活在梦里还没醒过来么？你以为一个家族能够威胁到我？”安琪拉冷笑，“除了那个女人，其他人在我眼里就是个屁。你——也不例外！” 尧曦辰嬉笑着的脸微微僵住。 顾念和西泽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上一个这么挑衅顾郁的人，好像现在正在非洲食人族的肚子里来着。 “姑奶奶你在找死吗？”尧曦辰悄悄伸出一只手，掐了掐安琪拉的后背。 “老娘死不了，你给我闭嘴，叽叽呱呱的，烦死人了！”安琪拉瞪了瞪尧曦辰，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得嘞！”尧曦辰迅速闭紧了嘴巴。 老大会不会把安琪拉碎尸啊？ 他在心里如此想道。 “是么？你连一个屁都要把他当成威胁品，你连屁都不如了。”顾郁没有生气，只是挑挑眉。 他这辈子虽然只活了二十岁，但经历过的大风大浪，一点也不比那些身经百战的人少。这点激将法就想激怒他，怕不是在搞笑。 “不和你费口舌功夫。这样吧，我们谈个条件，反正你也杀不死我。我放你们走，这个鸡婆一样的男人给我一段时间，到时候还给你一个完好无损的人。你没有反抗的资格，这里是蛮荒，近处的方法在我手里。如果我愿意的话，你们一辈子留在这里都没有问题。想想那种和冰雪相伴，没有亲人陪伴，饱尝孤独饥寒，最后狼狈死去的下场，你们应该很不乐意吧！”安琪拉怒极反笑，手里的长镰没入尧曦辰的脖子几分，殷红的鲜血迅速流了出来。 “痛痛痛痛痛痛痛！”尧曦辰大叫起来。 顾郁抿了抿唇角。 他侧头看了看顾念，再看了看表情似乎十分夸张的尧曦辰。 如果他选择答应，那么顾念就能够活着出去，但这样尧曦辰会很难受的。 他会感觉自己被抛弃了，那种滋味，很久很久以前，他也体验过。况且，尧曦辰是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怎么可能会把他交给一个疯子女人？ 可如果他不答应，那么尧曦辰就有可能被安琪拉带走，再也回不来，而自己和西泽顾念也可能会永远停留在这里。 他死了没关系，西泽死了也没关系，可是顾念不能死。 她的命，只能被自己收走。 顾郁皱了皱眉头。 真是个很难的选择题。 安琪拉也不着急，只是微笑着看着顾郁冰冷的脸上的那抹类似纠结的神色。 她最喜欢看别人这样了。 这种感觉很爽。 尤其是看到曾经高高在上的顾郁因为自己而露出这种表情时，她心里是那个得意。 可她还没有得意多久，变故突然发生，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砰！” 一颗子弹破空而来，在眨眼的功夫射入安琪拉的右肩胛骨，直接打出了一个大洞。 安琪拉浑身一抖，握着长镰的手慢慢松了开来。 顾郁眼疾手快，迅速上前毫不怜香惜玉地一脚踹开安琪拉，把满身狼狈的尧曦辰拉到了一边。 安琪拉颤巍巍地伸出右手，从身体里掏出那颗子弹。 阳光下，血红色的子弹格外显眼。 她的血…… 那个女人……怎么会…… 安琪拉感觉到浑身的力量都在流失，她侧头看了看某个方向，意识缓缓模糊。 那里……好像有一个黑漆漆的枪口。 </br> </br> 第68章 愿为君亡（14） 上川酒子收回**，吹了吹枪口上的烟，把口中的那块口香糖随意吐到了一边，按动耳朵上的白色小球。 “报告**，安琪拉狙杀任务完成。目标已经倒地，**特制的子弹穿过她的右肩胛骨，造成大面积骨折。”上川酒子拿出望远镜看着某处，淡淡汇报着情况，“保护人物安全，尧曦辰安全。” “嗯。安琪拉你不用管了，把其他人送回去。”耳麦那一旁，是一道娃娃音十足的女声，女声慵懒地打了个呵欠说，“至于那个尧曦辰，他也是tl组织里的，还是核心成员对吗？” “是。”上川酒子应道。 “等猎人大赛结束，把他调回来给你的季汝弟弟做训练对象。至于凯撒和西泽，暂时不用管他们。还有一件事情，我有种预感，那个家伙这几天可能要回来了。你好好保护顾念，给那家伙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女声慢慢吞吞地说着说着，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呵欠。 “**，容属下冒昧，请问您昨天晚上杀了多少人？”想到今天早上传过来的新闻报道，上川酒子的心里泛起了点点涟漪。 哪怕她杀人不眨眼，但是看到那么多人，那样惨死的方式，她还是忍不住一阵心寒。 **太恐怖了。 但谁让她是她的**呢？ “如你看到的那样，都是些斯文败类的家伙。卖国卖家，为了钱权名利放弃了老天最初给他的最真实的温暖。这种人活在地球上就是浪费空气，哪怕治好了也是浪费汤药。”女声嘻嘻一笑，“好咯我的乖女孩，快去完成你的任务吧，猎人大赛结束了你可以回组织和他们一起训练季汝。” “知道了**。”上川酒子眼角一动，她挂了耳麦，全神贯注地观察起远方某处的动静。 安琪拉觉得自己很冷。 冷到骨子里的那种冷。 她一只手死死抓着笔直地立在地上的长镰，借力让自己不跌倒在地。 “那颗子弹的威力不小嘛！”尧曦辰扭动了一下被顾念粗粗包扎好的肩膀，看着安琪拉唏嘘。 带了那个女人的血，威力能小那就见了鬼了！ 好吧她本来就看得到。 和那个女人有关的一切，一根头发，一滴血，哪怕是表皮肌肤，都能够让她痛苦很久很久。 安琪拉死死咬着嘴唇，把刚才带着他们过来的梭子抛给顾郁：“滚出我的视线，不然我就让初代种把你们的屁股啃烂！” “如果你还有力气召唤的话。”顾念挑唇讽刺地笑了起来，“刚才不还想我们死在这里的吗？” 安琪拉扭曲着脸，暴躁地大吼道：“给老娘滚！” “奇怪的女人，哎呀爱丽丝我们快走啦！中央地带还有一只大怪物等着我们呢。”尧曦辰咧嘴一笑。 顾郁扭动梭子的时候，清冷的目光投向某个一隅。 那么远的距离，能够精准无误地完成狙击的，除了她应该也没有别人了。 她来这里干什么？ 安琪拉静静地看着他们被白光包裹消失在原地之后，脸上的暴躁迅速消失不见，她冷冷地说：“出来。” 上川酒子摸了摸鼻子，听话地拿着一杆**从雪堆后面走出来。 安琪拉收起长镰，蹲在地上捧起一把干净的雪水，在自己的脸上擦了又擦，直到觉得差不多了才慢慢站了起来，直视那个看楞的妖娆女人。 “你是安琪拉？”上川酒子像被雷劈了一样，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卸了个妆洗了个脸，也就一般般。”感受到肩胛骨的伤口在缓缓愈合，安琪拉长长突出一口气，摘下眼里的隐形眼镜，抬头看着温暖不刺目的太阳，良久才笑了笑，“是不是和她很像？” “你不狞笑不化妆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连气质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上川酒子微微点头。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她见到了尧曦辰异样的奇葩，现在来了一个比奇葩还奇葩的家伙。 这女的和她长得这么像，没人说他们是双胞胎真是一件怪事情。 不对，某人一个画着浓妆，一个整天神出鬼没，而且两人一见面就掐的你死我活。她们能站到一起，绝对是老天给她们的福气。 “挺讨厌化妆的，脸上厚厚一层粉，难受的要死。”安琪拉拍了拍舒爽干净的脸，惬意地眯了眯眼睛，浑身竟然散发出一股慵懒的气质，似阳光下打盹的猫儿一般。 “嗯。我该走了。提醒你一句，没事别去动他们。那是龙的逆鳞，你触碰不起，也没资格触碰。”上川酒子淡淡地说。 “好像我稀罕一样。”安琪拉不屑地撇了撇嘴，脑中突然想起刚才那个对着自己嬉皮笑脸的臭小子来。 “你也就觊觎觊觎，动动脑子可以，动动手就算了。小心你拔出来的那颗子弹，变成几十颗一次性打过来，把你打成筛子。”上川酒子冷冷地一笑，“还有，如果再让她知道你把他们带到蛮荒，只要他们在蛮荒走一步，她就用一滴血浇灌你的灵魂一次。我想这对你来说，绝对是生不如死的感觉。” 安琪拉抖了抖身子。 眼里是清晰可见的恐惧。 “好自为之。”看着此刻这个受了惊吓，如同小孩子一样睁大水汪汪眼睛的安琪拉，上川酒子微微摇了摇头。 上川酒子掏出一个跟刚才安琪拉抛给顾念他们一模一样的梭子，扭动几下，释放出白色的光芒，任其带着自己离开了这片冰原。 安琪拉缓缓蹲了下来。 没有任何装饰的眼睛里蓄满了蒙蒙的水雾。 “谁都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谁都不是一开始就带着面具的。谁都想用真面目示人，可是这残酷的现实，却要逼着你去打造一副属于你的面具，让你往后余生，每日每夜，每时每分戴着它。到了最后，你和面具融在了一起，毁了面具，也毁了真正的你。”安琪拉哽咽着低低呢喃，表情像极了一个受了不得了的委屈的小孩，“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没办法……” 她活在这个世界，就必须得接受现实。 所以她抛弃了曾经最最割舍不下的过去，最最难忘的那个年代。 原来到头来，她还是她。 永远也改变不了。 </br> </br> 第69章 愿为君亡（15） 威尔逊曾经说，要有自信，然后全力以赴。 可顾念看到这只大家伙时，她觉得她能够使出一半的力气就不错了。 眼前这只大家伙，活脱脱一只放大版的蜘蛛精。它那八只大小不一，如同红宝石一般的眼睛嵌在比铠甲还坚硬的头上，此刻正贪婪地看着顾念一行人。 “这是蜘蛛族的次代种，实力和初代种不分上下。可我记得有一本书里记载，它已经死掉很久了。”秦若璇严肃的声音从耳麦那边传来，“念念，它的任何一种攻击都带着能够腐蚀灵魂的毒液，一定要小心别被碰到。你和他们想办法撑住，你的援助很快就要到达战场了。” 十几天前她的电脑突然受到了莫名的磁场干扰，她修复了好几天才让电脑恢复了正常运转。 那之后她就一直操作机器苍蝇，暗中观察整片神农架被封锁的区域，默默给顾念提供后台支援。 “我的援助？”顾念一愣。 “你男朋友啊！你是不是傻了？”秦若璇翻起了白眼，酸溜溜地说，“见色忘义，有了男朋友就不要我们了。” “你说他啊……”脑海中浮现起一个红衣少年的模样，顾念的眼瞳微微一暗，“我才没有见色忘义。倒是你，什么时候又单身了？” “咳咳，反正这片区域的人你们都清理干净了，那个什么安琪拉也被接走了，就先拖着刚着吧。他来了自然会帮助你的，相信我。”妈的自己挖坑自己跳，秦若璇尴尬地咳嗽一声，默默转移话题，“特别提醒一下，别打它的眼睛——它会更加愤怒，更加狂暴的。” “好像来不及了。”顾念刚要开口提醒，那一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她的眼皮跳了跳，抬头看了过去，脸色顿时僵住。 “我草这什么鬼！” 尧曦辰把长剑从蜘蛛精的眼睛里抽出来，带着一堆恶心的绿色粘液跑到一边，发现蜘蛛精并没有如同想象中的一样蔫巴巴地瘫软下去，而是暴躁地嘶吼起来，扭动着八条长满钢毛的大腿朝自己一跳一跳蹦过来。看到这家伙长得笨拙无比，速度却成了反比，尧曦辰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边甩干肩上的黏液，一边祭出一对黑色如同蝙蝠一般的翅膀，纵身飞向广阔的天空。 蜘蛛精又气又急，接连朝着上方喷出一大团毒液。毒液飞到半空，还没有接触到尧曦辰，便纷纷自曝。一朵又一朵绿色的蘑菇云在半空凝聚，竟然有一种诡异至极的美。 在半空的尧曦辰苦了。 “我去还带这么玩的！耍赖皮啊你！”他在那些喷溅的毒液间躲躲闪闪，飞速穿越。 “嘿，这位兄弟，在这边。”西泽眼见蜘蛛精停住不动，似乎在酝酿着准备喷出毒液，连忙闪身奔到它的边上，使劲挥动手里的龙骨扇。 蜘蛛精成功被吸引了过来，而面对它的却是一团带着无数沙尘的风暴。 风暴呼啸而来，然后飞入了它的眼睛里。 嗯，眼睛。 顾念感觉到四周的空气有一瞬的静寂。 尧曦辰和西泽突然一抖。 突然感觉有点冷是怎么回事？ 蜘蛛精突然大叫起来。 周围的空气开始剧烈扭曲，一条又一条的裂缝在半空出现。空气就像变成了一张纸，因为一把剪刀的出现而变得伤痕累累，支离破碎。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虫子蠕动摩擦夹杂着杂乱的低吟声，就这么不经意地闯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它在召唤蜘蛛，不要打它的眼睛！”看呆的顾念终于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事，连忙出口大喊。 可是显然的，她喊晚了。 小不溜秋的蜘蛛们一大片一大片地从裂缝里钻出来，争先恐后地朝着在场之人涌过来。那黑压压堪比蚁群的玩意儿，让所有人起了鸡皮疙瘩。 “擒贼先擒王。”顾郁瞪了瞪讪讪微笑的前者，祭出一对翅膀，操着军刀俯身冲向大蜘蛛精。 西泽和尧曦辰相互看看，同时点头着手清理起那些越来越多的小蜘蛛来。 “念念你还愣着干嘛啊？！去帮忙啊！人家都在那里打怪你在这乘凉看风景呐？再不动小心蜘蛛爬满你身身体，把你活生生咬死！”秦若璇通过**看到顾念还呆呆地站着，心里一阵焦躁，出声大吼起来。 可她吼着吼着，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顾念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和块木头一样。而那些小蜘蛛眼睛瞎了似的，竟然自动绕开顾念，疯狂地朝着剩余三人扑去。 秦若璇在意的并不是这点，她在意的是好端端的为什么顾念突然一动不动了？ 是不是又要像上次安生说的那样来一次突然假死？ 她这么想着，心口却越发不安起来。 “她出什么毛病了？”回头看了看，见安生不在，秦若璇连忙对着一团空气问。 “她自己整出来的幺蛾子，不应该她自己解决吗？”不知道从哪传来一阵温软娇俏，却让人莫名觉得她像君王的女声，女声懒散散地打了一个呵欠，“没事，死不了。你的良心这么不值钱，随随便便就给出去吗？” “她不是让我随便的人。她是我认可的人，上辈子，上上辈子，很早很早值千金就认可了，发自内心，由内而外。关于这点，我和你不一样。”秦若璇认认真真地说，一张娃娃一般的脸难得有了一分严肃。 “从来没看见过我的女孩为谁而和我争辩过。原来你这么喜欢顾念啊！和她在一起吗？我帮你们撮合。”女声嘻嘻一笑。 “我是女的，请你先考虑一下性别问题。”秦若璇抽搐着嘴角，“关于性取向，我很正常。这事先跳过去，你刚刚为什么说是念念自己弄出来的幺蛾子？” “她想攻击蜘蛛精的灵魂，结果因为实力不够反被囚禁在了一片黑暗里面。至于能不能出来，啧啧，只能看她自己咯。”女声毫不在意地说着，似乎顾念对她而言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你别忘了，她是你游戏里唯一的主角。主角死了，这整个世界就崩掉了。而你的愿望，也根本不可能实现。你可以变得冷漠，变得喜怒无常，但唯独对她，你不可以。她不仅仅是顾念，更因为是她。”秦若璇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br> </br> 第70章 愿为君亡（16） “啧啧，倒是忘了这点了。哎，睡觉把自己睡迷糊了。好吧好吧，我对我的态度向你道歉。那么我可爱的女王陛下，愿否原谅我那唐突的言语呢？”女声叹了口气，说得好像很无奈。 “能不能……帮一下她？”秦若璇突然软了语气。 一只温和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头顶，轻轻摸了摸她的那因为烫染而轻轻卷起的发丝。 “ur，butonehastoworkterriblyforthem。魏茨曼说，奇迹有时候是会发生的，但是你得为之拼命的努力。那一片黑暗，是她的心魔，她必须得靠自己才能够走出来。人的一生里，如果没有一点点心魔，没有一点点不顺心的事情，那就是不完整的人生。如果你一昧地活在顺境里，那么你只尝到了甜头，却永远也无法知道人生的其他四种味道。酸甜苦辣咸，有了这五种味道，才能做出完美的伙食，单单一种甜味，吃多了会腻，会让牙疼。” 一个戴着小丑面具的少女出现在秦若璇背后，声音温柔，“她如果想要成为最后的赢家，就必须攻克这一关。没有谁，从一开始就注定一直胜利的。” 秦若璇先是蒙了蒙，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说的很有道理。 人生就像一桌美食，需要有酸甜苦辣咸五种味道。如果单单只有其中一种味道，那一定会让品尝的人很快就失去了鉴赏美食的兴趣。 单单有甜还不够，还需要一点点酸苦，让你体会到离别和逆境，再加上一点点咸辣，那是生活里的不如意。这样的人生，这样的美食盛宴，才是有滋有味的。 “这碗心里鸡汤我喝了。不过话说回来，她不会有事吧？”秦若璇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再度问了一遍。 “放心，我的主角，从来不会提前死亡的——虽然我只有她这么一个。”少女拍了拍前者的脑袋，身形缓缓消失在半空，“好了，我要去休息了，昨天很累。” 秦若璇的眼角微微一动。 她知道少女去休息了。 “凡间里的黑暗，永远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那么多人，你要杀到什么时候—”在少女消失之后，秦若璇轻轻嘀咕了一句。 顾念明明记得自己是奔着蜘蛛精的灵魂去的，可怎么突然就到了一片黑暗里？ 关键是，黑暗里怎么会有她曾经的过往？ 画面里，一幅又一幅熟悉的场景，让顾念怔怔地看着出了神。 每看到一幅，她的心就瑟缩一下。 内心的愧疚和恐惧也就更多了一点。 奇怪的是，其中的一幅，是一片无尽的荒原。不知道为什么，荒原突降暴雪，把本来就寸草不生的土地给遮掩得严严实实。整片土地一下子变成了冰雪的天下。 一株不知道是什么树种的幼苗在漫天大雪中默默承受着冰雪的摧残，隐忍许久——顾念也不知道多久，总觉得画面里的时间很快，一晃就是一个百万年，在冰冷下拔地而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成一株冲天大树。大树很粗，单是直径就有几十米了。 它静静地伫立在冰原之中，为后者带来了一丝生机。 “蛮荒？”顾念很清楚那是上次她在大蛇梦境里看到的大树，也很清楚那是嘛蛮荒冰原的中心地带。只是她有点迷茫，为什么自己的过往里会出现这棵大树的成长史？ 画面一转，大树已经很葱郁了，长长的藤蔓盘绕着它粗壮的枝干，一条又一条青苔坠下来，为大树修饰起那满身沧桑古老的气质。 顾念看到大树下坐着一个女人。 一个浑身蓝，头发眼睛都是淡蓝色的女人。女人的眼神很清冷，她手中握着一杆权杖，静静地坐在大树下，目光空洞地射向远方。 “这是王昭君？”看着眼前这个女子，顾念突然想起某一款热门手游里的一个法师，她也是这种造型的。 可是历史上的王昭君不是出塞和亲了么？怎么会在蛮荒里？ 画面突然颤动起来。 画面的边缘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群体。 等他们靠近了，画面之外的顾念才瞧清那是一支步伐整齐，训练有素的军队。 “北蛮的野人，不服那个和亲而来的女子成为自己的君王，于是决定调动最最精锐的大军，前来推翻女王的统治，顺便把她带来的宝藏全部带走。” 脑海突然浮现起这么一段话，顾念愣巴巴地看着，完全忘了自己的过往根本没有这一幕这件事情。 军队冲到女人的视线里，看着女人无动于衷，便开始翻动冰雪。冰雪下，是一箱又一箱，紧紧挨着彼此的宝藏。 有珍珠宝石，有金银玉铜，还有很多很多不知名的宝物。兵士们看傻了眼睛，也不拿着袋子装了，直接一箱一箱地挖出来抗走。 有些贪小便宜的直接抓了一把揣在自己的怀中。 场面一度拥挤，一度暴乱。 女人却仿佛一尊没有生命力的雕像一样，清冷的眼睛静静看着远方。 直到许久之后，女人的眼睛才动了动。 嘴唇也动了动。 “凛冬已至。” 看着女人轻启双唇，顾念突然想到了这四个字。 士兵们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冰雪缠住覆盖，纷纷变了脸色。 他们丢弃了所有的财宝，准备逃跑。 在他们迈开脚步的一瞬间，冰雪抢先了一步，把他们全部定在了原地，以冰雕的形式呈现在女人面前。 冰雹从天而降，砸落在那些冰雕上。冰雕里的士兵带着无尽的恐惧，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咋成一块一块，再被冰雪掩埋，伴随着宝藏开始一段不知道期限的长眠。 女人只是麻木地看了看那又变成一片白的地方，便继续把目光投向远方。 “故乡的梅花……开了吗？” 女人再度轻启双唇，顾念辨析着唇语，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一句话。 “王昭君的台词，王昭君的大招……这是cospy吗？”顾念砸吧着嘴，满脸的赞叹。 cos的很赞，还原度很高。 只是这些玩意为什会出现在她的过往里？ </br> </br> 第71章 愿为君亡（17） 画面里不知道又过去了多少的时间，女人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再也不愿意起来，也仿佛再也起不来。 渐渐的，有冰霜开始覆盖她的身体——一层又一层的冰雪，为她添加了一条纯天然无加工的白被子。女人古井无波的眼依然注视着远处的某个方向，似乎下一刻就会有人出现似的。 顾念突然有点心疼这个女人。 这一等，可能就是几万年的时间了吧。她坐了那么久，身体冰冷，心也应该冷了。 可她还是在等着，那样执着，那样倔强。 然后女人等到了。 那是一个拿着酒葫芦，摇摇晃晃走过来的白衣少年。少年喝得酩酊大醉，踉踉跄跄地朝着大树走来。他靠近大树的一刹，女人身上的冰雪消失的一干二净。 少年看到这个被冰雪不知道掩埋了多久还依然有生命气息的女人，怔愣了很久，才勾唇一笑，牵动唇角说了一句话。 “这位姑娘，我们似曾相识。”顾念一字一顿地读出少年的话，鼻子突然一酸。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大概女生都是感性的动物。 “似曾相识……”女人静静看着他，没有一点波澜的眼里泛起了一缕涟漪。 “在下李白，自远方长安而来蛮荒，想寻一位故人。若姑娘认得，还请替在下转告一句，阿白不曾忘了初心。”少年突然便没了那醉意，他俯首作揖，模样十分诚恳认真。 “故人的名字。”女人动了动唇角，轻轻吐出五个字。 “她叫王昭君，是和亲过来的公主，她喜欢穿白衣服，她很美。她是……我的意中人。”少年腼腆一笑，再度作揖，“若姑娘认得，还望转告一句。在下云游四方，志在执剑行侠天下，若她愿，在下便杀进蛮荒，带走她。从此相濡以沫，共度白首。” “口气不小。你不怕死？”女人挑了挑眉，眼角的清冷褪去了一些。 “早死晚死都是赴死，不过换一种死法罢了。”少年笑得不羁。 “若你口中的姑娘换了一种样貌，你可还愿带她归家？” “若她愿，在下便愿。” 少年的眼里是清晰的坚定，和曾经的女人一样倔强。 顾念看到女人的眼底多了一抹温柔和不舍，还有释怀。 她放下了…… “你走吧，你的意中人，她不会和你走的。她是蛮荒的君王，她要守护她那些被诅咒的子民和这片寒疆。”女人微微摇头，眼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清冷。 “若是她亲口说她不愿归去，我便化作风雨，同风雪护她安宁。”少年在冷风里站了很久，才作揖慢慢开口，“是在下叨扰姑娘了，在下这便告辞。” “且慢。” 少年回头，有些不解地看着那个突然站起来的女人。 “如果公子回了长安，有生之年还要归来的话，请帮我带一支梅花。”女人看了看愣住的少年，垂眸轻轻一拜，“若公子不愿，也便作罢。” “若有生之年我再来这蛮荒，定不忘此诺。”少年回神，抱拳作揖。 女人看着他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徐徐而来的风吹散了他的脚印，吹散了他在这一隅留下的酒香。 她又坐了下来，如同一座冰雕一般，孤零零地守着这片疆土。 顾念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用守护来形容，反正她心里是这么想的。 画面飞速流转，女人的身上又被冰雪掩埋，而那个曾经出现在冰雪里，喝得酩酊大醉的少年，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仿佛他消失在了天地，仿佛昔年的那个少年只是一个泡影。梦中的蝶，你永远也分不清它是真是假。 在这幅画的最后，顾念看到女人的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一丝放不下的牵挂，然后和冰雪相融，永远地沉没在了那片苍茫的大雪里。 没有了女人的蛮荒，大雪愈发肆虐，北蛮入侵，蛮荒大乱。 后来出现了一个银发少年。 顾念认得那是昔年的少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变成了一头银发。 和当年比起来，少年的目光更加清澈桀骜，也更加冰冷。 顾念知道，他现在已经成了神明。 神明是不能拥有感情的，至少不能拥有明面上的感情。 少年凭空祭出一支含苞欲放的梅花，紧紧握着它，站在大树之下，许久许久不动。 “你要的梅花，我给你带了过来。可是沧海桑田，早已物是人非。凡界易主，便是这蛮荒也易了主。你又不把我丢下了，是么……”少年看着寒风里梅花迅速凋零，银灰色的眸子有一瞬间的空洞。 原来，他记得她。 他也认出了，那个女人就是他的意中人。 只可惜认出的时候，女人早就已经进入下一世的轮回了。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少年在大树前缓缓跪下，眼角落下一行清泪，他俯首一拜，抬头轻轻地说，“这一世，你的子民，我来守护。” 男儿有泪不轻弹，膝下有金不轻跪。当顾念看到这一幕时，心里莫名的一阵悸动，眼泪哒哒哒地流了下来。 画面没有因为她的落泪而停留，它飞速流转，如同一部六十四倍快播电影一样，所有的影像都成了彩光。光线汇成一线，在顾念面前迅速滑过。 最后缓缓停住——停在一场大火里。 大火熊熊燃烧，隔着画面都能让人感觉到它灼热到让人窒息的温度。 那个小小的黑衣男孩，满身是血地站在大火前，眼里燃烧着让人胆寒，匍匐跪地的黄金色盛焰。 十年前的顾郁。 十年前的那场大火。 她的噩梦。 顾念的脸色狠狠一僵。 纵然她和顾郁冰释前嫌，但这些画面，还是植入她的脑海里，怎么也忘不掉。 尤其是当年顾郁回头看着被顾雅抛出大火的那个眼神，每次顾念想起来，都忍不住颤抖。 你见过名侦探柯南里的杀人凶手那种眼神么？还有黑衣死神的那种空洞无比却充满了寒冷的眼睛，那个时候他的眼神就跟这两者一模一样，或者说远远比过了他们。 “神佛杀不了的人，我来。” 稚嫩的声音回响在她耳畔，一下子让顾念顿坐在地上，双手捂紧耳朵，把脸紧紧埋入了两膝之中。 </br> </br> 第72章 愿为君亡（18） 顾郁跳到一边，有了一点喘息的工夫，回头看往顾念所在的方向。 他看到顾念蹲了下来，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耳朵，瞧那模样，似乎是见到了什么让她陷入无尽恐慌的画面。 顾郁知道顾念在害怕什么，心里是那个懊悔。如果当年早点告诉她这事情的始末，她也许就不会听到看到那画面，心里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顾念，挺过去，我相信你可以的。如果你挺过去，顾家随便你怎么收拾！”他低低地想，看着大蜘蛛精的目光又寒冷了几分。 而顾念正紧紧蹙着眉头，面上似乎有几分扭曲——因为恐惧至极而产生的。 这时，她突然看到大火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红衣少年。少年长得很俊美，那一双凤眼更是好看，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他的眸子如同倾世桃花一般，一旦绽放，必定会引起无数女子的痴狂！ 少年走到顾念面前，把一脸懵逼的后续搂入怀中。 他轻轻吻着顾念头顶的发丝，覆满磁性的声音里尽是温柔沉溺和鼓励：“小野猫，快醒过来，这是一场梦。梦里的所有都是你的过往，你和顾郁已经冰释前嫌，你也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所以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好了，乖啦，快醒过来吧。你朋友还等着你的支援呢。” “妖孽……”顾念的身体狠狠一抖，迅速张开了眼睛。 如同梦境里的一样，她看到那个少年真的在搂着自己。 顾念的鼻子一酸。 他回来了。 西泽和尧曦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红衣少年，都是一蒙。 顾郁的眼眸微微一深。 是他。 “乖，我保护你啊。”苏柒咧嘴一笑，抱着顾念离开满是蜘蛛的地面，停顿在一棵很高的大树说，“呆在这里别动，看着我去收拾它。” “可是我想和你们并肩作战，狗着躲着不是我的性格。我……不是一个怯弱胆小的人。”顾念心里挺感动的，她摇摇头，拒绝了苏柒的提议。 “好吧好吧，保护好自己哦。”苏柒揉了揉顾念的头，转头纵身一跃，落到顾郁身边的大蜘蛛精上。 他抡起拳头，一拳狠狠抡了下去，蜘蛛精的头顶竟凹下去了一个大洞。 西泽张了张嘴，有些目瞪口呆。 “这家伙是吃了大力水手的菠菜了吧！”尧曦辰砸吧着嘴，谁也看不到他眼里的精光。 “老朋友，好久不见呐。”又给了蜘蛛精一拳，苏柒看着顾郁微微眨眼，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 “谁和你老朋友。”顾郁也用全力砸向蜘蛛精的脑袋，冰冷的眼睛里却有了一丝笑意。 “哎，别这么说嘛，我可是把后背交给你的人。”苏柒转过身，大声吆喝，“三声后一起打它腹部上的那个小洞！” 顾郁没有一丝犹豫地点点头。 “老大好像……”西泽一边清理着自己身边的一群小蜘蛛，一边暗中观察着顾郁和少年的一举一动，发现他们默契地跃到蜘蛛精两侧，再默契地同时发动攻击，不由一愣，“还从来没有和人这么配合过呢……” “那是因为能让他默契到连把后背都交去还没有任何犹豫的，只有他而已。”尧曦辰轻轻嘀咕着，朝西泽摆了个手势，咧嘴一笑，“来比比谁杀得多吗？” “我的荣幸。”西泽回以一笑。 而这边，顾念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两枚一模一样的项链。 “如果生命和勇气只能选一样，请先给我后者吧。”她暗暗攥紧了手，把两枚项链套在脖子上，凭空祭出一把透明的长剑，朝着蜘蛛精俯冲而去。 长剑带着无尽寒气，直接地没入蜘蛛精的体内。 蜘蛛精狠狠颤抖了几下，突然浑身结冰，变成了一块冰雕。 西泽和尧曦辰同时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大家伙总算收拾完了。 可是他们想的太早了。 大蜘蛛精突然碎成了一块又一块，那些小蜘蛛也一起碎裂开来，就是半空上的那些裂缝，也纷纷如同掉了漆的皮，一块一块脱落，化为尘埃散落不见。 然后所有人听到了一阵让人胆寒的地动山摇声。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往某个方向，那里是一片白茫茫，夹杂着无限风暴朝这边奔腾着呼啸而来。 “我靠谁能告诉我为什么神农架会有雪崩啊？！”尧曦辰感觉自己一定被霉神附身了。 “你们快走！”顾郁以最快的速度把顾念从蜘蛛精上抱下来抛给苏柒，站在所有人身前，用一双明亮的金黄色眼睛对那飞速而来的大雪，大吼一声。 “老大，要死我们死，你还有念念要照顾。”西泽心里挺急说话的语速也快了许多。 他没有片刻犹豫，握着龙骨扇就站到了顾郁的身侧。 “老大，跟你那么多年，你看我是那种胆小的人吗？”尧曦辰嘿嘿一笑，“刚刚那表情其实我是故意夸张的。” 只可惜如果这次一死，他可能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妖孽，放我下来。”被苏柒公主抱着的顾念突然说。 苏柒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并且慢慢向后退了一步。 大雪冲到了顾郁三人的面前，铺天盖地压过来，似乎要把他们生吞活剥一般。 三人使出浑身解数，勉强抵挡住了这洪水猛兽一般的雪崩。 “走！”顾郁再次大吼了一声。 “妖孽……放我下来！”顾念开始挣扎，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 “很多年前，我做错了很多决定。”苏柒听话地把顾念放了下来，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目光柔情似水，“如果重来一次，我谁也不会放弃。你，和我的兄弟。” 他抬手一挥，四周的一切都静止不动了。 被大雪弹飞到半空的大树不动了，肆虐的雪花也不动了，还有那三个奋力抵挡大雪崩的人。 还有顾念。 “如果生命和你只能选一样，请先让我选后者吧。”苏柒回头看了看泪水挂在下巴差点就落下去，怔怔看着自己的顾念，虽然世界是一片灰白，但他就是觉得该死的好看！ 因为有了他的小野猫啊。 </br> </br> 第73章 梦该醒了 人的一生就和大海里的鱼一样，错乱交杂在一起，最后整整齐齐地从彼此的世界路过，不留下一点痕迹。 纵使你不想遗忘，可等到他该离去的时候，那是命中注定的。 肖申克的救赎里说，有些鸟儿是注定不会被关在牢笼里的，它们的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其实每种生物的灵魂也都一样。在他们和死亡做了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后，他们的灵魂就逃脱了**这枚枷锁的束缚，飞向了属于他们的天空，他们的自由世界，也许是地狱，也许是天堂。 a市某家私人医院顶层套房。 阳光微醺，浅浅地撒入房间内，为那昏暗的一隅带来一丝明媚的生机。 房间内，有一个面色微黄，看上去很憔悴的少女双手抱着膝盖，紧紧蜷缩着，两眼空洞地看着窗外。 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后，推门的吱嘎声突然传了过来。 还有一道大大咧咧的娃娃音—— “宝贝新年快乐，我带着牛扒来看你啦！今天有没有好点呐？” 那是一个打扮精致的女孩，如果忽略她那一层黑眼圈的话，她一定是潮牌先锋队队长。 秦若璇嘻嘻笑着，把手里包装精致的牛扒放到病床上少女的旁边，然后从自己的挎包里掏出一个鸡蛋，突然凑到少女的脸蛋前。 “不会做菜，方便面你现在又不能吃。就会这玩意，画的有点丑，别介意哈。”秦若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见少女还是麻木着脸，不由得有些丧，她放下鸡蛋慢吞吞地说着，“我知道关于西泽，尧曦辰和顾郁的死你很难接受，可是这是他们注定的，我们谁也改不了。念念，好念念，你就有点反应嘛！你已经好多天不吃不喝了，你是人不是机器啊！” 她心里是那个又气又急，又愧疚又难受。 这床上的人，正是十几天前在神农架参加亚洲区猎人大赛的顾念。 至于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是因为她失去了两个很重要的人。 操纵着苍蝇秦若璇看到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时，整个人都是不好的。 她能够感觉到时间的波动，那天苏柒把时间暂停，她也感觉到了。暂停的那一会，他先把顾念送到了另一片空间，要去安排顾郁时，时间却突然开始加速流转。 雪崩飞涌而来，顾郁三人被冲到了不同的地方。苏柒把他们从雪地里挖出来，面对他们的不是茫茫雪景，而是大雪上站着的骷髅大军。 骷髅的实力很强，也很有头脑，他们一个一个地围攻，击杀自己的敌人。 而最先被围攻的，就是顾郁。 他全身上下都被森白的骨头贯穿，包括心脏和头部。顾郁好像一根木头一样就那么站着，眼神定定地看着愣住的苏柒。 “我们为她而生，这个世界为她而生，她活着，我便无憾。” 骷髅们扑了上去，开始啃食他的肉。顾郁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张好看的唇。 那张唇动了动，秦若璇却读出了他的意思。 他说，御尘，九州的男人泪不轻弹。 秦若璇看到西泽懵了，尧曦辰疯狂了，而苏柒…… 他的眼眶有一瞬的红润。 他也动了动嘴，很轻很轻。 他说，好的，殿下。 骷髅们比那食尸鬼的动作还快，只在几个呼吸的时间，原本生龙活虎的一个人就变成了一具鲜血淋漓的白骨。 再接着被攻击的是西泽，再然后是尧曦辰。 他们没有反抗，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最先离开的那个人，最先变成白骨的顾郁。 “老大，我们来陪你了！” 念头落下，雪地里又多了两具白骨。 骷髅们再次把矛头对准苏柒，那个青丝肆意飞扬，垂眸不知盯着某处的红衣少年。 “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苏柒低低呢喃着，缓缓抬起头，眼睛和那青丝却变成了雪一样的银灰色，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清冷和麻木，“唯有吾王。” 而秦若璇的苍蝇**到了这里就突然断了信号。 但是她在刚看到顾郁那一段时，她的眼睛就已经变成一片模糊了。 那是顾念唯一的亲人，虽然很冷很不近人情，但那只是对外人啊！ 念念那种小孩，死了唯一的哥哥和朋友，一定会很难受的。 她二话没说，连忙招来几只小鬼，去神农架探查情况，顺带把顾念找回来。 可是探查回来的，却是神农架着火的消息。 而顾念，他们是在一户人家里找到的。那个时候的顾念，不知道受了什么伤，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那几只小鬼吓得连忙趁那户人家不注意，把人抬起来直接飞回来。 秦若璇找顾家的人给她安排了a市最顶级的私人医院，拉着安生轮流照顾她。 顾念醒来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皮囊还是皮囊，只是灵魂似乎都空洞了。 秦若璇叹了口气。 苦命的娃。 床上的少女终于有了一点动静，她僵硬地扭头，麻木的眼神静静注视着前者。 许久之后，直到秦若璇头皮发麻，才轻轻出口说：“他们……回家了吗？”大概是很长时间没说话了，她的声音又哑又低。 “他们回不来了，念念你醒醒吧。”秦若璇别过了头。 “回不来了……” 顾念轻轻咀嚼着这四个字，低低一笑，然后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阳光照耀，把她眼角溢出来的晶状的物质照得发光。 “年要团圆，团团圆圆才是年。没有团圆的人，哪里会有新年快乐呢——”顾念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的那串晶莹就掉了下来。 “哎。”秦若璇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了，毕竟失去亲人和朋友对一个人的打击确实挺大的，而且这个人是顾念，那打击简直是翻倍的。 不过有一点她挺好奇，就是顾念被送到另一片空间，是怎么知道他们死掉并受伤受成这幅鬼样子的。 但她不敢问，她不想再刺激这个可怜的丧小孩了。 “我想和他们一起过年，一起放炮竹，一起打雪仗……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做呢。这幅画这么好，为什么画到一半就停了……把他们还给我好不好？我的朋友真的很少……”顾念从最开始的小声呜咽变成了大声哭泣。 似乎是积蓄很久，在这一刻爆发了一样。 </br> </br> 第74章 无尽长桥（1） 秦若璇心疼的跟什么似的，也不顾自己最在意的打扮了，一把把顾念抱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轻轻说：“哎呀我不太会安慰人，但有一句话我必须得说。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你得学会接受它。你今天哭明天哭，把自己哭瞎了也不能够把他们哭回来。好了别哭了，乖啊。” “我，我想柒柒了。”顾念哽哽咽咽地说，全然没有发现前者微微僵硬的脸。 “念念……”秦若璇松开顾念，试探地看着她，“你记起来了？” “嗯。”顾念吸着鼻子，垂下眼睫，低低应了一声。 “那好，既然你记得苏柒，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还想着怎么告诉你呢。”秦若璇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面色突然严肃起来，“你知道我的身份吧？” “阴阳两界的使者。”顾念抬头，轻轻地说。 “我能够召唤小鬼，这是因为——”秦若璇微微摇头，娃娃一般的声音里多了一分神秘，见顾念屏住呼吸，突然一笑，“算了不告诉你了，等时候到了再说吧，先说另一件事。你想不想去找苏柒？或者说，你想不想去地狱？当然我的意思不是杀你。” “想，做梦都想。”顾念两眼突然发光，就像溺水的人遇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连忙点头。 秦若璇打了一个响指：“哪怕消耗很长时间，回来后你发现世界变化很多，可能物是人非，你也毫不在意？” 顾念没有说话的力气了，刚刚哭把她积攒的最后一点力气都消耗完了，于是她干脆继续摇头。 “地狱，是阴间冥界的另一种称呼。在那里，时间将会被无限延长。我能给你打开通往地狱的桥梁，在桥梁和阳界交界处点燃一盏长明灯。长明灯不灭，你就可以继续寻找。长明灯灭，你就必须要赶紧地找归路，不然你就回不来了，知道了吗？”秦若璇瞪着她，“老娘告诉你这个，可能会遭天谴的。但老娘不怕，死了十八年后又是好汉。” 顾念抖了抖肩膀，动了动唇角。 “折算的话，我也不清楚。反正凡界时间是四年。”秦若璇看懂了顾念的唇语，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觉得烦就放了下去，大概地报了一个数。 顾念点点头，正要继续开口，不远处的门突然被推了开来。 “小念，我给你煲了鸡汤，快趁热喝。”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长发少女拎着一个大保温桶走过来，动作娴熟地打开**盖，用勺子舀了一碗带着好些枸杞的汤，然后放在嘴边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递向床上的顾念。 “快喝呀，我厨艺很好的，你知道的哦！”安生眨了眨眼睛。 顾念鼻子一酸，比了一个谢谢的手势，接过碗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啧，都无视我了。”秦若璇酸酸地说。 “人家身体虚弱，不像你天天泡吧身体还这么好。”安生吐吐舌头，然后看向顾念，眼底深处是一丝怜悯，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因为她知道这个女孩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纵然此刻的她失去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小念，看开点。人的一生就是要经历一点生离死别的。他们的离开，只是为了下一次的归来。你要这么想，总有一天，你还会在茫茫人海里，和你曾失去的他们重逢。”安生笑眯眯地说。 “那你的意中人呢？”秦若璇斜眼。 “我……我算是个另类。”安生抽了抽嘴角。 开导小念怎么自己躺枪了？ “三天以后，阴气挺重的，到时候我给你开启长桥。至于你能不能找到，我也没办法提醒你。阴界那些人的势力比我大很多，我最多能够让阳界的鬼魂听我命。”秦若璇看着顾念把鸡汤喝完，伸手抽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你好好想想，阴间的灵族可比凡界厉害的多，它们没有界的压制了，而你只是灵魂体，一旦死了就真的死了。三天内，你可以反悔。” 顾念沉默，安生目瞪口呆。 “你要送她去阴间？她是活人！”安生不敢置信地摇头。 “送她的灵魂体进去。”秦若璇翻了一个白眼。 “如果你活在这个世界上，连一个你想保护的人都没有，那你活着和死了没区别。”顾念擦拭着嘴，把纸巾捏成一团，缓缓抬头，坚定地看着面前二人，“我愿意去地狱，我要去找他。我不怕死，我只怕孤独。” 秦若璇愣了愣，突然一笑。 “很久没在你嘴里听过这么舒服的话了。”她懒散散打了一个呵欠，“安生，去帮我买杯咖啡吧，我好困。” “你呀。”安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听话地转身走出了门。 “你不是她。”顾念淡淡地说。 “你错了，我是她，她是我。”秦若璇嘻嘻一笑，“你决定好了么？” “无论你给我多少次同样的问题，我只会给你同样的回答。另外……”顾念突然低下了头，“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已经没意义了。现在不是九州，这里是华夏。”秦若璇的声音冷了一些，“看着你撕心肺裂地大哭，拼命撕扯空间之门，想去救顾郁他们，可你无能为力，反而搞了自己一身伤，我竟然还会心疼你，真是他妈的搞笑。” 顾念看着她微微上扬的唇角，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医院，这里是华夏。 不是曾经的九州。 “他也死了你不难过吗？”顾念慢吞吞地问。 “难过能当饭吃？难过能把他救回来？别做梦了。”秦若璇冷冷一笑，笑里带着她这个花季年龄本该没有的沧桑。 “答应我一件事情好吗？” “你说。” “这四年里，请你用尽全力杀了安琪拉。用她的血，去祭奠我兄长和朋友的亡魂。”顾念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这件事情不用你说我也会去做的。”秦若璇点点头，迟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阴间很美，有时间好好欣赏一下。你的意中人未必能找到，也未必不能找到。等你回来的时候，你要做足心理准备。因为这个世界，可能会变天。” </br> </br> 第75章 无尽长桥（2） 2月8日，凌晨两点，a市医院天台。 天上飘着小雪，四面八方都是满满的年味。 顾念穿着一件病服，站在天台上，静静看着远方，身形十分单薄。 如果可以的话，你会发现她的身体在颤抖。 不仅因为冷，更因为激动。 “准备好了吗？”她突然问。 “阴气够了，现在上床给我躺好了。”一边在捣鼓的秦若璇竖起一只手，摆出一个ok的姿势。 顾念听话地走向天台病房的那张大床，乖乖躺了下去。 “老子把四年桃花运磕你身上了，你得好好干一票，知道不？”秦若璇哀叹一口气，说了一句让顾念很不明所以的话。 “我们借了未来四年的阴气来替你开启通往地狱的桥，同时这四年我们会阳气过旺，在别人眼里可能会成男生。”安生适时地解释了秦若璇的话。 “谢谢。”顾念摸了摸鼻子，突然想说一长串的话，可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最常用的两个字。 秦若璇敷衍地用鼻音回了一下，把目光聚焦在自己面前的那片空气。 她点燃三支高香，看着面前的那团空气，先是俯首做了一个作揖，然后手里结印，动作在电光火石间迅速变幻。与此同时，她的口里还吟唱起了一段古老的梵咒。 “天地为灵，万物阴阳。日月星辰，宇宙洪荒，五行八卦，九界四海，青古不灭桥，通！” 一片虚无的空气仿佛一张什么也没有的白纸，在梵咒落下后，虚无的半空开始筑建出一片长桥的模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长桥成形，伴随着浓浓的云雾出现在众人面前。 它的尽头连接着黑洞一样的通道，通道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光芒，看上去很是神秘。而这边则挂着两盏看上去很古老朴素的纸灯笼，温柔的灯光在这黑暗里显得分外明亮。 安安分分躺在床上的顾念侧头看着这座长桥，脑中忽然浮现起了千与千寻里那座木桥的样子。 如果你跨过去了，那就是另一个世界。 “安生，设置结界，我要给念念引魂，不能出任何差错。”秦若璇满意地看了看被云雾包裹的木质长桥，转身看着安生，神情有些严峻。 “包在我身上。”安生立刻挺直了身板，四下随意走动起来，一边走一边抱着一根桃木念念有词。 “念念，集中精神，我要引魂了，别开小差，知道了吗？”秦若璇走到顾念躺着的那张病床前，替她掖了掖被子，微微一笑，“你看到她了对吗？” “嗯，她变了很多。”顾念知道秦若璇口中的她是谁，也不遮掩，直截了当地点头承认。 “时间会改变一切，相信这是真理。我要开始了，闭眼！”秦若璇叹息一声，两眼陡然一眯，两手捧成个打坐时的模样，“急急如律令，魂来！” 顾念的身上冒出一道柔柔的白光，随后她的眼睛开始变得呆滞空洞。 等她再次清醒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正站在桥端，与秦若璇静静对视。 秦若璇打了一个响指，连接着黑暗的那一处缓缓飘出一只长得人模人样，就是脸色惨白的小鬼。 “吾主。”小鬼恭恭敬敬地朝着秦若璇拱手作揖。 “照顾她一下，把她送到阴间就没你事了。”秦若璇淡淡地说，抬头看向顾念，“特别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去不该去的地方，比如说轮回殿。去了那里你可能会被阴差抓去轮回，小心变成阿猫阿狗来哭唧唧地找我，我不接受的先说好，毕竟是你自己不听话。” “知道了，我有分寸。”顾念嘿嘿一笑，跟着小鬼慢吞吞朝着黑暗走去。 “你说她能找到吗？”安生和秦若璇一起看着她的背影，直到连着桥梁一起消失了，她才有些担心地出口，“阴间可不像阳间，一个不留神小念就会出事的。” “不碍事，反正她死不了。这场游戏还要继续下去，脚本里的主角都是带着光环的。”秦若璇打了个呵欠，转头撇了一眼床上似乎是在沉睡的人，“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保护她的身体。” “我明天要去福利院，给孩子们带新年礼物。”安生挠了挠后脑勺。 “这么喜欢小孩子，你不打算领养一个，带回来玩玩？”秦若璇抓起床边果盘里的一只苹果，毫无形象地看了起来。 “这个啊……”安生低头摩挲着下巴，沉吟好一会才说，“似乎可行诶。如果我领养的话，你可一定不能欺负他啊！”她抬头瞪了瞪秦若璇。 “我宠他还来不及呢，欺负他干嘛？如果他不听话的话，我不介意帮你教训他的。”秦若璇咽下苹果，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说，“还有一件事情，别领养和我们不一样的。” 安生身形一顿。 璇璇说的对，那种不带通灵血脉的普通小孩，生活在自己身边，一定会精分。 “好了好了，都还没开始考虑要不要呢。”安生低着头，声音很轻。 “哎，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做一次伴娘。”秦若璇长长叹了一口气。 “当然能。”安生悄咪咪抬头，用目光示意前者看向床头那人，抿唇含笑，“她一定会是最美最快乐的新娘。” “必须的。”秦若璇把啃完的苹果扔进垃圾桶，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和手，“她和苏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果他们在这里结婚的话，我想某只妖孽一定会给自己的新娘子最好最好的婚礼。让所有人羡慕，让所有人仰头赞赏。” 只是她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自己的意中人呢？ 那场雪暴，是不是…… 秦若璇的眼神突然变暗了一点。 “你不回家看父母吗？”安生问。 “人都是物以类聚的。你是孤单一人，我也不例外。我们能够聚在一起，是因为孤独给我们的牵引。只是顾念不一样，她有家人。”秦若璇侧头看了看床上神态安详的人，眼里闪烁着羡慕，“过年的时候，哪怕顾郁再冷，也会给她红包，会把她接到自己的身边，团团圆圆过一个春节。至于我们……过年什么的，早在很久以前我就不记得年的滋味了。” 安生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看上去活泼的娃娃脸女孩，其实也很孤独。 只是她从来不说罢了。 </br> </br> 第76章 故人不归（1） 顾念走了许久，那小鬼也叽叽喳喳讲了许久。 什么地藏王城，什么三生石，什么八百里黄泉，什么十殿阎罗，它几乎把自己知道的都一股脑告诉了顾念。 顾念一边听一边四下看着自己所过之处。她发现阴间其实蛮好玩的，只是有点黑。 这里常年没有阳光，但是有灯笼替代。乍一看过去，就像是古代世界的夜晚。 小鬼带着顾念在一座辉煌的城墙前停下。 “此处乃是地藏王城，是阴间最繁华的三大鬼城之一。若是姑娘有缘，兴许能瞧着那天上的神仙。”小鬼拱手作揖，“小的便送到此了，小的告辞，还望姑娘谨记主人忠言，莫闯那不该闯的地方。”话音落下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一脸懵逼的顾念。 现在的鬼都这么高冷的吗？ 还是赶紧找人的说。 顾念默默跟随着大众，在城门口排气了长长的队伍。 “听说了吗，那十殿阎罗可严厉了，你生前犯了一点错误他们都要斤斤计较。”“那可未必。你瞧那张家的小子，人家家财万贯，死后来了这阴曹地府，纳了好些金银，阎罗殿的不便让他再去投富贵胎了么？”“这有钱的待遇就是不一样，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全他娘是狗屁！”“……”“……” 顾念听着长队里那些鬼魂的交谈，心里一阵沉默。 确实，这个世界对于一些人来说，很不公平。 公平没有绝对，只有靠争取。你又穷又懒，不乐意奋斗，上天给你公平那就见了鬼了。 “这位大哥，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红衣服的俊美少年？”摇摇头抛开脑中杂念，顾念决定不浪费时间，干自己的正事。她拍了拍前面一只鬼的肩膀，轻声问。 “没见过。”那只鬼上下打量了一遍顾念，声音突然古怪起来，“小姑娘，你是新来的吧？” “是呀，有什么问题吗？”顾念有些莫名其妙。 “你没带些银子什么的，那些阴差，是不让你进的。我手头还算宽裕，借你一些也无妨。”鬼魂上下摸索着，掏出一张样式很古风的纸钞递给顾念。 “你的意思是，阴间的钱财吗？”顾念没有接，她抿抿唇按照之前那小鬼交的方式祭出一沓和面前这鬼递过来的纸钱，在小鬼惊愕的目光里晃了晃，“这个……我有，所以谢谢你的好意了。” “我去原来你这么有钱，你们家挖矿的吧？”男鬼收回自己的钱，满脸羡慕地看着顾念，“有这些钱，你一定能去投一个好人家。” “我愿意投到快乐的怀抱。只有冰冷和钱，那不算好人家。”顾念摇了摇头，递给男鬼一沓纸钱，“谢谢。” “可我什么也没做啊。”男鬼有点懵。 “我母亲和我说，一定要懂得知恩图报。虽然您没有帮到我什么，但是您开口回答了我的问题，所以谢谢。”顾念一字一句地说着，然后腼腆一笑，“请问这城我可以住多久？” “没限制的，除非你快到轮回期限了。那些阴差会根据往生簿上的轮回时间来带你走，想逃也逃不掉。不过我看姑娘你这样，似乎也不是来轮回的。你的气质，和我们不一样。”男鬼收起那一沓纸钱，认认真真地回答，临了还不忘再打量了一遍顾念，“姑娘，你要是不急着轮回，就好好去玩一番吧。我跟你讲，阴间的景致，可不比阳间的大好山川差。” “知道了，谢谢您。”顾念再度一笑。 他们这样随意聊着，很快便挨到了城门口。 “有钱拿钱，没钱滚开。”阴差冷冷地说。 “这是我们的钱，二位爷可收好咯。”男鬼殷勤地递上两张崭新的纸钱，谄媚一笑，拉着顾念往城门里头走去。 “到此处便分道扬镳吧，我要去找我的老母亲了，姑娘也祝你早日寻到所要寻的人。”男鬼抱拳作揖，豪爽一笑，“来世若有缘，定于姑娘结个兄弟。” “好。”顾念笑眯眯地和男鬼告别，然后开始四下打听苏柒的下落。 可她把全称打听了个遍，愣是没找到一个见过的。 顾念捏着一串不知名的小吃，十分失意地坐在一家酒楼二楼阳台边，目光呆呆地看着某个方向。 “……以后有事情呐，就拿着这烟斗去阴间找我，我在八百里黄泉，彼岸花盛开的地方等你。” 她突然想到了这么一句话。 那个二货神棍！ 似乎抓住了某一根稻草，顾念打了个激灵，蹭一下坐直身体，反手祭出一支玉质烟斗来。 她记得，那家伙叫做……欧阳奈？ 而且那天看他和苏柒交谈的架势，似乎是老相识了？ 那他一定知道柒柒的下落！ 顾念本来是挺迷茫的，这么大阴间不知道要找多久，在想起欧阳奈之后，她感觉自己瞬间找到了方向。 用阴间的历法来算她已经在这地藏王城找了一个月了，期间她打听到那八百里黄泉离这地藏王城起码有着万千里的距离。 看来要到这八百里黄泉，起码得有个一年半载。 但是如果没有了柒柒那只妖孽的话，那所有的所有的时间，都他妈是虚无。 顾念眼里闪烁着坚定的神色，她把手里的那串小吃啃完，买了一匹阴间的幽冥马，纵身扬着尘埃，踏上一段长征路。 她很快就停了下来。 因为她面前拦路的，是一片宽广的水域。 这片水的上方，是百万繁星，星星们璀璨夺目，密布整片天空。 顾念突然想起了圣诞节前夕，苏柒赠送给自己的那片星辰大海。 似乎有些像呢，只是这里太过阴冷了。 顾念翻身下马，怔怔地站在水域前，不知道该怎么过去。 “小姑娘，可是要过河啊？”这时，水面划来一只艘，船艘上，有一位面容和蔼的老人家。老人家撑着长篙，笑意吟吟地看着顾念，“五两银子便行，老夫一个摆渡人，不缺这银子。” “麻烦您了。”顾念没有放下心里的警惕，她微微一笑，抽出一张纸钱递给老人家，牵着马小心翼翼地靠近船艘，站了上去。 </br> </br> 第77章 故人不归（2） “站好咯小姑娘，别把手脚伸水里去啊，那水可是幽冥水，碰不得的，会把灵魂给变成飞灰的。”老人家接过银钱，呵呵一笑，撑起长篙慢吞吞地朝着水域里边划去。 顾念点点头，侧头不住地看起这片倒映着星辰的水域。 水里泛着淡淡的绿光，有点像北极的极光，很美。 “老爷爷，您干摆渡人这行职业，有多久了呀？”眼睛有些审美疲劳，顾念侧头打量起那位撑篙的老人家来。 “我也不知道，大概有很久很久了吧。”老人家眯了眯有些浑浊的眼，眼里是一丝迷茫和空洞，“当年刚来这儿的时候，地藏王城都才刚建好不久。” 顾念默然。 地藏王城建立这种大事，大概发生在几百万年前了吧？ 原来阴间的家伙可以活这么久。 “老咯老咯，现在连最初的家人和朋友都没了。”老人家呵呵一笑，长篙一挑，在水面划开层层涟漪，“小姑娘你是新来的吧，年纪轻轻怎么就想不开了？还有大把的好时光，哪怕是虚度也不用浪费啊。” “我……”顾念摸着幽冥马的鬃毛，慢吞吞地回答道，“我是来找人的。” 老爷爷误以为她是自杀，其实她觉得自杀什么的也无所谓，但是阳间还有两个她最要好的朋友，所以她暂时还不能死。 “找人？何方人士？不吹牛，老头子我这么些年见过的灵族，可比你生前吃的盐巴还要多。”老人家用长篙给船加了一把力，侧头看向顾念，满是褶皱的脸上充斥着自豪。 “他常年穿着红衣服，他很好看，比女人还要好看。他总是眼里带笑的，他喜欢喝酒，腰间会挂一个酒葫芦。请问……您见过他吗？”顾念心头一颤，连忙说，生怕老人家突然就反悔了。 “诶，你别说，我还真有点印象。”老人家摩挲着下巴上的白髯，沉吟了好一会功夫，目光突然一亮，“前些日子我便见过一位红衣公子，也不知是不是小姑娘你口中所述那位。反正呐，他可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公子哥，就是那些个神君也是要逊色个好几分的。他坐我这船的时候，拿着一个酒葫芦一边大饮，一边口里吟着劳什子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我是个粗人，也听不懂。” 顾念不知道灵族会不会哭，反正她感觉自己的心又抖了一抖，然后眼眶湿润了，看着老人家都是模糊的。 她知道会拿酒葫芦喝酒的，只有那么一个。 此间少年，她的少年。 苏柒。 “那请问，他去了什么地方啊？”顾念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问。 “他去了八百里黄泉，他说要找一位故友。小姑娘，他是你的意中人吧？”老人家一脸我懂的模样，看的顾念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是我意中人。”顾念把头低了下去，“我找了他很久。”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找了。 “他是个好小子，我阅人无数，眼光不会错的。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老人家似乎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块色泽很好的石头，递了过去，“这是三生石旁的小石头，我们叫它许愿石，听说挺灵验的，也不知道对小姑娘你有没有用。我老了，也不知道哪天就会坐化，看你有缘，这旮旯玩意儿就送你吧。” “谢谢您。”顾念从他的眼里读出了诚挚淳朴，便放下了心里的戒心，小心翼翼地捧过那块会发光的是石头，并回以一笑。 老人家没有说什么，慢吞吞把目光投向了远方。 他的意中人，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成了飞灰，被他一把撒到忘川河里去了。 老婆子，碰到这么一对年轻的小家伙，对彼此够执着，够坚定，你也应该很欣慰吧。 那牵红线的差事，你干了那么多年，找的接班人也兢兢业业，现在，你也该宽心了。 “老婆子，很快，我就来陪你了——” 这一句轻轻的呢喃，随着长篙随波逐流的声音，缓缓消失在四周。 时间倒流回很多天前。 老人家划着船艘，准备开始新一日的摆渡。 他看到了一个俊美得连他都觉得惊艳的红衣少年，拿着一个酒葫芦，在岸边喝得酩酊大醉。 那酒葫芦似乎永远也喝不完似的，任少年大口大口痛饮，它总是能流淌出清澈的液体。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三尺长剑，斩不断相思情缠。”少年仰天大笑，笑着笑着眼角却流下一行泪水。 “小公子，可需要老头子为您摆渡一程？”老人家停泊在岸边，慈祥的眼静静注视着少年。 “劳烦了，我去八百里黄泉。”少年敛起笑意，晃晃悠悠地起身，作了一个揖，朝船上走去。 “容老头子我多嘴一句，小公子如此悲伤，可是碰着了什么事？”划船时，老人家忍不住地问。 这个看上去很爽朗的少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哭到大笑？ “我失去了一位很好的朋友，我想去找他。我和我的意中人，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着彼此。我答应她我会陪着她，现在我食言了。”少年狠狠灌下一口酒，充满笑意的凤眼朦朦胧胧，“老人家，您是不是觉得我是负心汉？” “非也非也。”老人家微微摇头，“重情重义者，怎会是那凉薄的负心汉？纵然此去经年，遥遥无期，想来你看上的那位意中人，也是能够理解的。” 老人家觉得这么好的小公子哥，他的眼光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他所找的意中人，一定是顶尖顶尖，出类拔萃的。 “老人家，阴间美景独好。”少年沉默了一会，嘴角又扬起了笑意。 “是啊，有劳什子糟心的事情，一杯清酒下肚，总归可以忘的。小公子这般年纪轻轻，修为又是如此高深，定是能够早日寻到你的朋友，早日和你意中人团聚。”老人家笑眯眯地回着少年的话。 他在看到少年的时候，他就感觉到她那股非比寻常的气息。 他不是一般的灵族，他有着一种君王的气质。 只是隐藏的太深，被眼底的桀骜不驯和放荡不羁给掩盖得严严实实，如果不是他摆渡了这么多年，他也会和别人一样，把他当成一颗被蒙上了灰尘的珠子。 </br> </br> 第78章 故人不归（3） 老人划了许久，船艘漂泊，安安稳稳，没有一点起伏，平静到顾念都有点想睡觉的冲动了。 “老爷爷，请问还需要多久才能到八百里黄泉啊？”顾念人不住轻轻地问。 “长着哩！每个几天是到不了的，小姑娘你就安心睡吧。相信老头子我的技术，妥妥的稳。”老人家回头咧嘴一笑。 “麻烦您了。”顾念有点被看穿之后的不好意思，她挠了挠后脑勺，坐了下来，依靠着幽冥马闭目小憩。 这一闭眼，便从浅眠变成了深眠。 恍恍惚惚中，顾念感觉自己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里，正伸手愚钝地拨弄着这些几乎凝结成丝的雾气。 雾气很听话地被她拨弄到两边，然后她看到了像电影屏幕一样的玩意儿。 顾念很清楚自己在做梦，但是梦里看电影她还是头一次碰到。 等等，这屏幕上播的，好像不是电影。 顾念凝神仔细看着屏幕上播放出的画面，顿时一愣。 这些，曾是她最熟悉的—— 画面里，有一个白衣少女和一个红衣少女，她们在朗朗月色下举杯相敬，以月为证，义结金兰。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顾念默默咀嚼着这句快被用烂的话，突然笑了起来。 挺幸运的，至少这辈子她还是碰到了她。 她抬头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看电影一样的感觉，真是奇妙。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最后一副画面落幕的时候，顾念朦朦胧胧地觉得这些画面仿佛还在昨天，只是昨天和今天之间的时间差被拉长了好多。 尤其是最后一幅画面，她几乎是揪着心看完的。 那种窒息的痛苦，那种被欺骗的悲伤愤怒，都好像只是发生在刚才。 顾念带着满眼的泪水，默默低下了头。 幸好这辈子没有再遇到那种人，如果她碰到的话，她想她一定不会再心慈手软，直接手起刀落结果她们的命。 不知道睡了多久，反正顾念是被一阵悠扬洪亮的长鸣给吵醒的。 她慢吞吞地睁开眼睛，入眼的不是那无尽的幽冥水，而是一条一条巨大的鱼，成群结队地从船只身边游过。 它们的眉心处有一根长长的角，那对鱼翅又长又大，这种造型让顾念突然想起了一部电影里的大鱼。 “这些家伙，叫做鲲。这幽冥水呐，据说是连接着天上的。它们要从这里跨越千万里，游向仙神两界的大海。小姑娘没见过吧？”老人家知道顾念醒了，他撑着长篙给船只加快了一点速度，然后笑眯眯地问。 “见过吧。”动画里应该也算是见过的。顾念侧头看着大鱼们像海豚一样地在水面上一跃而起，又迅速落下，荡开的水面如同花朵一样，带着点点星辰散落四方。 顾念所坐的船艘漂泊在大鱼中央，水从四方飞溅，在她头顶飞速旋转，然后和跳水员一样以优美的姿势落入水中，汇聚到一起。 原来阴间的景致真的很美。 顾念看得有些呆。 “海浪无声将夜幕深深淹没，漫过天空尽头的角落。大鱼在梦境的缝隙里游过，凝望你沉睡的轮廓……”她不自觉轻轻哼唱起那首曲调很好的歌来，她觉得意境和现在很搭配，“看你飞远去，看你离我而去，原来你生来就属于天际……” 老人家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小姑娘唱得不错，就是听着似乎有些伤感。 船只飘到了一片和云雾接壤的水域。 大鱼们长鸣一声，似乎在和这艘船上的行者道别。 它们展开着长长的鱼翅，一跃一跃消失在云雾之中。 “这云雾是仙神两界落下来的，它们呐，要从这飞向那灵族最最向往的神之国度。祝它们风雨无阻，一路勇往直前。”老人家撑着长篙，大喝一声，“姑娘可得坐稳了，老头子我要加把速度咯！” “您可慢着点，我不急的。”顾念见他似乎很是吃力地晃动长篙，加快船速，连忙道。 “没事，这老骨头就是要锻炼，不然就废咯。”老人家朗声一笑，开始专心致志划起船来。 顾念抿了抿唇，听话地盘坐直身体。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这霉神不会到哪都要跟着她吧？ 凡界亚洲，华夏a市，凌晨四点五十三。 秦若璇正睡得舒服，突然有一串闹心的电话铃响了起来。 “他妈谁啊？大半夜让不让人睡觉了！”秦若璇皱了皱眉头，迷迷糊糊间，心情很不爽地伸手在床边柜子上扒拉着手机，接通电话放到嘴边一阵大吼说，“有屁快放！” “是我，安生。”电话那边的人先是懵逼了一下，然后摸了摸鼻子轻轻地说，“璇璇，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 “天没塌地没陷，世界末日还没到。别卖关子快说快说，我要睡觉了。”秦若璇听到是安生的声音，勉勉强强撑起头，声音依然不耐烦。 “是这样的，爱德华教授，他在不久的刚才，安息了。”安生的声音突然沉闷了许多。 秦若璇感觉有一个透明的耳刮子，一下子把自己的睡意打到了九霄云外。 她睁着眼睛，沉默不言。 过了好久之后，她才慢慢地说：“我知道了。”语气很平淡，就好像对面跟你说今天天气很好，你也回答知道了的那种雨气。 “植树节前一天是他的葬礼，节哀顺变。你早点休息吧，这几天我很忙，要办理查理的离院手续。”安生说着，匆匆挂了电话。 秦若璇面无表情地起身，给自己到了一杯水一口气喝完，如古井般无波动的眼才泛起了丝丝波澜。 这个世界上，每一天每一刻，都会有新的生命降临，来到你的身边，也会有旧的生命离去，离开你的身边。 例如安生的养子小查理，例如秦若璇口中的糟老头爱德华教授。 她口中喊着爱德华教授糟老头，脾气古怪的坏老头，但她并不是真的讨厌那给自己上选修课的家伙。 “小璇，你要好好加把劲咯！虽然答应你期末给你合格分数，但你还是需要好好努力一把哦。”爱德华教授慈祥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秦若璇有点怔。 仿佛一切都还在昨天呢。 </br> </br> 第80章 故人不归（5） ← → 第112章 再入蛮荒（2） ← → 第113章 再入蛮荒（3） ← → 第114章 再入蛮荒（4） ← → 第115章 再入蛮荒（5） ← → 第116章 再入蛮荒（6） ← → 第117章 再入蛮荒（7） ← → 第118章 再入蛮荒（8） ← → 第119章 再入蛮荒（9） ← → 第120章 再入蛮荒（10） ← → 第121章 再入蛮荒（11） ← → 第122章 再入蛮荒（12） ← → 第123章 再入蛮荒（13） ← → 第124章 再入蛮荒（14） 然后不等顾念有所反应，便腾空一跃，朝着顾念原本的方向飞去。 呆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的顾念发现自己的鼻尖萦绕着一股让她很不喜欢的异界香味，又是眉头一皱。 “放开我。”她冷冷地说。 “放了你会摔死的。” “……” “告诉我你到底要玩什么游戏？” “屠戮游戏。” 顾念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这家伙，不会真的是变态吧？ 神仙姐姐，你倒是快醒醒啊！你的仇人来找你了，快醒醒快醒醒！顾念在心里头疯狂喊起岑九来。 可是岑九仿似消失了一般，任顾念怎么呼唤，也不给她一点反应。 修带着顾念在一片圆形的石台落下，巨大的响声顿时引起了四方驻守鬼兵的注意。 修放下顾念，目光淡淡地看着那些缓缓靠近的鬼兵，突然勾唇，缓缓摘下头套。 鬼界常年不见阳光，满天长空只有灵力造出来的荧光，微弱但是很美。荧光之下，修那张举世无双的容颜如同一颗熠熠生辉的星辰，在无数鬼兵还有顾念的眼中亮起。 他和苏柒两种极端的美。若说苏柒是火中的妖孽，那么这个男人就是比妖孽还妖孽的家伙。便是女子，也要自感惭愧。那飘逸的长发，那完美的五官，那深邃的轮廓，和苏柒比起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甚的，他可能比苏柒还要美一些。 一个大男的，长相可以用美来形容的，可真是稀罕。 顾念在心中赞叹的同时，也升起了十二分警惕。 他那张薄唇和苏柒一样时时刻刻都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不同的是，他的微笑，更加让人心中发寒。 就像是来自死神的微笑。 而且他眼睛深处有一种酝酿摩挲，最后沉淀在一起的暴戾和杀戮。 直觉告诉顾念，这个名叫修的家伙，很危险。 他眼中的杀戮，可不是近日才有的。 顾念也是从黑暗里爬摸滚打出来的，她懂。 那种眼神，只有久经沙场，只有身上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才会被磨砺出来。 他就这么站着，却已经叫人生出了无数的压力。他一旦可怕起来，绝对是堪比死神的存在。 顾念感觉自己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神仙姐姐啊，你的故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可怕！ “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其中一队鬼兵的头领感受到那股来自灵狐的威压，吞了口口水，壮着胆子，提着武器上前，冷冷地问。 “渺小的人族，岂是可与孤王相提并论的？”修挑了挑长眉，嘴角的弧度突然多了一分邪魅的味道，“纵横九界十万朝，寒冰一剑万妖朝。如此直言，可曾记起来了？” “是妖尊帝修！”那鬼兵一听到诗句，立刻想起了修的身份，惊得大变脸色。 他要是再记不起来，那就真的是脑子瓦特了。 妖界妖尊，那可是和蛮荒帝神，青丘通天九尾狐帝并肩的九界战神。当年九界大战时，那可是叱咤风云的一号大人物。他掌握着妖界的九成兵权，就是先妖界帝君也要因为忌惮而给自己的这个大儿子礼让三分。 妖尊可是鬼界无比尊贵的贵客，便是当任鬼界帝君见着了妖尊，也须得低下头，夹着尾巴，做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帝君都对他那般恭敬，更何况自己这一帮无名之辈呢？ 他们没有资格不敬。 在场的鬼兵们在同一时间放了武器，跪地朝着石台中央，那个微微扬起下巴的男子磕起头来。 “不知妖尊大驾，还望恕罪！” 大喊过一声之后，鬼兵们便没了声息。 他们不敢起来，不敢有所动静——他们需要等待妖尊的口令。如果擅自起来，那就是对妖尊的不敬，要被处以极刑的。 “知道这里是哪里吗？”知道这一点，修没有忙着喊他们起来，而是侧头看向一旁的白衣少女。 “鬼界至圣之地，祭坛。”顾念的眼里倒映着一副古老的画像，声音轻轻，目光也轻轻。 轻到让人以为，她就像是一位无法聚焦的盲人。 那画像上的女人，穿着一件白色广袖留仙长裙，站在一片梨花之中。她是那样的美，就是梨花也要逊色好几分。她微微抬着头，把倨傲清冷的目光留给远方。她手里握着一把白色长箫，只是轻轻握着，便是一种别样的美。 她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股睥睨万物的气势——仿佛她是天地众生的王，神佛皆在她裙衣之下。她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可以震慑住那些个敌人。 这就是蛮荒帝神么？ 这就是……曾经的神仙姐姐么？ 不得不说，她那满头银发和那双银灰色的眼瞳，真的是足够吸引人。如果她是男人的话，她一定会用这条命，发了疯似的去追求神仙姐姐的。她就是那种叫人忍不住沉沦的，明明知道是刻骨的寒冷，却还是想要用心去焐热。 能够被神仙姐姐爱上，上上辈子的妖孽，一定是最优秀的男人吧。 顾念这么想着。 “记得刚刚说的屠戮游戏么？规则很简单，你来做我的仲裁者，看看我屠戮时，会出哪些披露，以致造成不完美的遗憾。那么，游戏现在开始。”修邪邪一笑，缓缓摊开右手。 那是一朵带着幽幽绿光的火焰。 火焰出现的一瞬间，回神看过来的顾念眼皮子狠狠一跳。 直觉告诉她，这股火焰，绝对不是普通的异火。 虽然相比起她所拥有的寒冰火焰，这火焰可能弱了许多，但至少在这一隅，它是无敌的存在。 等等，他说游戏开始？怎么个开始法？ 修在顾念疑惑的眼神中，再度邪邪一笑，带着火焰的手掌轻轻朝上一抛。 火焰立刻脱离修的掌心，飞往天空，变化成一团绿色的光球。光球扭动了几下，再变化成无数肉眼可见的流星，呼啸着朝地面砸了下来。 可怜鬼兵们只感觉到死亡的危机靠近，连反应的机会都还没有，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流星落到地上，燃烧起了一切可以燃烧的物品。 土壤，武器，还有鬼兵。 </br> </br> 第125章 再入蛮荒（15） ， 修看着这场盛世而凄美的火焰，唇角勾起的弧度是那样愉悦欢快。 “住手……”面纱之下，顾念惨白着一张脸，目光有些许的空洞，她颤动嘴唇，轻轻开口。 “来不及了。”修邪邪一笑，笑容里是没有温度的冰凉和麻木，“我这火焰，释放出去，必定是要吸够了生命之息，才会回到我的掌心。还有一句话，你可见过能收回来的覆水么？” 顾念侧过头仰起视线，眼神之下是藏也藏不住的怒意。 她狠狠地大吼起来：“这些鬼兵给你跪拜是招你惹你了？你是不是有病，非要去害个几条命才会觉得自己舒服？你以为你很厉害，你以为你死神？死神都比你好千倍万倍，不会随随便便带走生灵的命！” “是啊，我觉得很舒服。”修看到她这模样下意识地愣了愣，回过神来之后突然俯身贴近顾念，声音轻而诱惑，慢而危险，“看着他们痛不欲生，我的那颗心，就会无比的满足。” 他离开顾念，低低笑了起来。 顾念：“……” 这尼玛是变态？ 不，这尼玛是比变态还变态的神经病。 “不知神上可还记得，当年卑微屈恭，像一条狗一样跪在神界大门之前，跪了十天十夜，只为乞求神界之主蛮荒帝神赐下九转回魂丹，救家母一命的妖界少年？”修看着面前燃烧的熊熊大火，收敛起眉宇间的笑，只留下一片深邃。 “……”我可以说我不认识吗？那是神仙姐姐的事情，而且她早就忘得精光了。顾念抽搐了一下嘴角，在心里默默得想着，便保持沉默不语，静待下文。 “当年他跪了许久许久，放弃了自己看得很重的尊严和骄傲，只盼用执念换来重病母亲一线生还的希望。可是他换来的，却是数不尽的羞辱讽刺，还有帝神的擦肩而过。”修抬头看起了黑黑的天空，天空上繁星闪烁，照得他那双眼睛分外明亮。 “……”顾念依旧保持沉默。 这家伙杀人不眨眼，应该不屑于撒谎。 所以，他的意思，就是神仙姐姐太薄情了？ “他无比失落地回到了妖界，他丢掉了自己的尊严，他丢掉了自己的兵权，他也丢掉了最最心爱的母亲的性命。”修继续说着，那平淡的语气，如果在说今天天气好不好，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顾念继续保持沉默。 所以他才会变成这种变态神经病？ “他发誓，他要整个神族，还有帝神，用全部精力来偿还曾经用出的冷漠，对自己和母亲所造成的亏欠。他在暗中结合魔族之主，扭转乾坤，改变九界安康太平的局势，引起了翻天覆地的大动荡时代。他想方设法获得父亲信任，再度手握重权。他努力修炼龙族禁忌的炼金术，让自己的实力大增，一时间成为巅峰的存在。在之后，他带着自己手里的兵，血染了整个神族。神族的陨落，还有你的轮回，都和他有着最直接的关系。” 修的面上露出一抹阴森至极的诡异，他侧头狠狠看向顾念，眼睛里是比星辰还耀眼的泪光，“最最可笑的是，他竟然发现自己心悦着杀母仇人。” 他就是那个少年，那个少年就是他。 他恨岑九的绝情，更恨自己的痴情。 为什么长生天要开这种玩笑，要让他喜欢上一个高高在上，为了天下苍生黎民，舍小取大；一个无欲无求，生性清冷的神？！ “缘分天定，谁也改不了。至于当年你母亲的那件事情，我很抱歉——”无法给你解释，因为我不是神仙姐姐。 顾念的直觉告诉她，岑九不是一个凉薄的神灵，她心系着天下苍生，对待妖魔鬼怪，对待人神仙，对待万物万灵都是公平的。至于她为什么忽视这个变态的乞求，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当年我看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的母亲不行了。”岑九清冷的生意倏然在顾念耳畔响起。 神仙姐姐，敢情您终于醒了啊。你要再不醒，我可能就要死在这个变态的手里了。 顾念暗自撇嘴。 “小家伙，感谢你和帝修，让我记起了神族陨落的缘故。现在，你的身体借我一用，事后还你。”岑九淡淡地说着，不等顾念反应，突然占据了她的身体。 修明显地感觉到，身旁之人的气息有了很明显的变化。 如果说先前只是温婉的话，那么现在就是清冷，还有君主驾临的王者霸气。 和当年的感觉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儿？难道刚刚那个不是她？ 修愣了愣。 “你的火焰，有些长进了。”岑九抬手，弹出一缕白色火焰。 火焰飞到绿色火焰上方，爆出一只九尾白凤凰的模样，然后化成点点光线跌落下去。 绿色火焰如同碰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纷纷剧烈地颤抖着，迅速缩成豌豆一般的大小，如同一位急需大人保护的孩子，蹒蹒跚珊回到了修的掌心。 “不过和我的比起来，还是差的远。”她打了一个响指，化开变成星光的火焰，然后侧头看着修，一双墨如宝石的眼睛缓缓变成了雪一样的银灰色。 “这火焰，可是你给我找的。然后我用它杀光了神族。”回神的修微微勾起唇角，上扬的弧度里带着几分嗜血的味道。 “你的母亲，早在产下你的时候，我便知道了她必将陨落的命运。”岑九下意识地捏紧拳头，她沉默了一会，深吸一口气，压抑住眼中清冷之下的暴戾，淡淡地说。 “早知道为何不救我母妃？”修挑了挑眉，眉间带着清晰的愤怒和冰冷。 “她说的，不要救她。”岑九声音依然淡漠。 看到修缓缓怔住，岑九索性把自己记得的一切给一股脑讲了出去。 岑九和修的母亲，也就是魔族的公主曾经有些交情。 她隐约记得，修的母亲，叫帝北。 当年妖魔二界联姻的时候，帝北北魔界帝君第一个抬了出来，做了联姻的牺牲品。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念风华：灵族》，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br> </br> 第126章 再入蛮荒 帝北身为魔君最疼爱的女儿，所嫁之人，自然是妖界那位年轻有为的帝君。 那个时候，九界是安详和平的。那年婚礼，他们请来了神界仙界众多大人物，包括主婚的蛮荒帝神。 “我与你母妃，便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我永远记得，大婚那天，她那双明亮干净的眼睛如一潭死水，泛不起一点波澜。”岑九淡淡地说，“为了两界联姻，她把自己的一生都牺牲进去了，她没有任何怨言。” 她知道帝北是一个很优秀的公主。 帝北的天赋，帝北的才情，帝北的战略，让她获得的宠爱和尊敬远远超过魔界其他皇族。 如果她不是女孩的话，魔君一定会把自己的位子让给帝北。 只可惜没有如果。 “我很喜欢她那股骨子里的倔强，只是岁月和你，还有冥折，磨平了她的倔强，还有她的身体。” 修的眼睛微微一颤。 他突然间好像知道岑九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当年帝北怀你的时候，被闯入魔界大肆厮杀的异族给下了毒药，她拼了半条命把你保住。后来无意间发现自己又有了冥折，也便是你的小五，她不忍心让小五没有看看世界的权利，于是她把剩下的半条命搭了进去。她早就知道自己会死，也早就知道你会因为她而来像我求药。”岑九抿了抿唇角，眼角里满是深意。 “神上，我知道我将命不久矣。只盼你日后看觑些我家修和这尚在腹中的小五。”那天，帝北只身前往神界，在自己的殿前低声下气，声音不卑不亢，“在诞下小五之后，修必定会为我而来求药。届时，还请神上莫要理会。命里来去，早有定数。这天，我不逆，亦不愿逆。纵然我尝不到那逆天的后果，我儿必将食之。” 修的眼眶一抖，眼瞳突然放大了许多。 原来当年，她不愿意赐药，竟是蒙承了母妃的嘱托。 原来，母妃到死都还在想着自己的孩子。 “我答应你母妃，要好好保护你和小五。你毁了我的神界，屠戮了我的神族，我也不怨你。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岑九抬头看着长天，眉角是浓浓的伤悲。 神族啊，她终究无法为它沉冤昭雪。 因为她有许诺在先，她不能背信弃义。 修突然感觉眼前有些模糊。 他沉默许久，缓缓朝着岑九双膝跪了下来。 “这一句欠你的对不起，时隔百万年，我补给你，神上——”他俯首一拜，将额头抵在地面，许久之后才站了起来，神情淡漠，“对于我之前的所作所为，我毫不后悔。日后，神来杀神，佛来杀佛。” “前提是世间还得有神族。其实你大可不必跪我，要跪就跪你的母妃，是她用命换来了你和小五。她希望你们善恶分明，不做让世间生灵痛恨之辈。只可惜，你和小五让她失望了。你也该庆幸你母妃死的早，如果看到你现在这满身鲜血，还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模样，她迟早是要被你气死的。”岑九没有低头，只是讽刺地笑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方天地突然降落下点点星光。 微风轻轻刮起，吹得星光四散，煞是好看。 高高的石台之上，两抹身影双双站立，俱是沉默不言。 “你是想要拔除这祭坛里被封印的魔力吧。”最后是修打破了沉默。 “千万年前佛祖岑折将魔族始祖打的神魂具散，把它源自时间尽头的魔力给分成十股，封印在九界各地。其中一股在此处，还有一股便是先前神族最后的遗迹，神阁。他们闯入神阁，不仅是为了释放四大凶兽，更是为了复活魔族的始祖。既然神阁已破，那么仙界的那一股，想来也已经被他们夺去了。如果我不把它拔除的话，那么它将会使复苏的魔主快速成长，最后成为整个九界的噩梦。你的妖界，也不会例外。” 岑九摘下面纱，露出那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她嗤笑一声，眼里带着嘲讽，“你算计得很好，可惜你算漏了一点。当年的魔祖，他从来便是无心无情无欲之人。你以为，他会说话算话，统一九界后，放过你和你的小五？别做梦了。” “若能颠覆这片天下，便是玉石俱焚，我也心甘情愿。”修高高昂起自己的下巴，目光下垂，落在岑九的脸上，微微上扬起那薄薄的唇角，“我这一辈子，最开心的事，便是看着你和你的神族，生生世世所想要守护的和平欢乐，被你们一直憎恶的邪灵毁于一旦。” 岑九沉默。 “帝修，你到底……目的何在？”她看到了修眼里的无尽寒冷，但她没有畏惧，只是缓缓出口。 “我与你既不是亲人，亦非朋友。岑九，你——凭什么管我？”修凑到前者的耳畔，直呼了她的名字，并且让唇角的弧度始终保持着上扬的姿态，“不过看在好心提醒你一句，如果你想阻止的话，蛮荒，将是一切的终结点。时间不多了，祝你好运，神上。” 然后他化成一团光线，飞往天际。 岑九把身体还给了顾念，自己以一片虚影的模样存在在她身边。 “你为什么不把这个变态杀了？”顾念皱眉，“他那么让人讨厌。” “我刚刚的话你应该听见了，我曾与她母亲立下誓言，我不会动她半分半毫。”岑九淡淡地说，“还有一件事情，我们加紧时间把剩下的魔力拔除送入时间尽头，然后去一趟蛮荒。我要重启蛮荒，召唤那个家伙，然后永远地把魔族始祖送到黑暗里去长眠。” “前提是，神仙姐姐是要把这祭坛给拆掉么？”顾念看了看脚下的石台，大概地目测了一下。 至少有百来米高，这炸掉的话，应该需要一些时间吧。 关键是她还没有炸药。 “我做动作，你跟着我学，然后把我喊的灵诀念出来。记得要集中精神，不然被魔力反噬了可别怪我救不了你。”岑九眯了眯眼睛，一下子变得十分严肃，“速度快点，等会儿鬼兵们就该过来了！” 顾念知道这魔力关乎着整个人族，整个凡界，乃至整个九界的命运。她没有丝毫的懈怠，连忙学着岑九的样子，打出一套见所未见的动作。” </br> </br> 第128章 再入蛮荒（18） “比如？”顾念挑挑眉。 “蛮荒建筑在它的心脏之上，想要唤醒它，就要让蛮荒的冰雪融化。唤醒它的方法，它只告诉了我。我倒是很好奇，那个帝修是怎么知道，蛮荒是最终的终结地的。”岑九淡淡地说着，不忘皱了皱眉头。 顾念感觉自己被雷到了。 蛮荒那地方相当于一片世界，建筑在心脏之上…… 这皇尼玛得都多大啊？ “没有魔力，君临依然能够复活，但是成长的速度会变得很慢。我们得加快一些速度了，邹涂至少已经找到了两股魔力。如果再慢手慢脚，你的染染，我的星君，包括我们，都将会在黎明升起之前，先迎来诸神最后的黄昏。”岑九看着天边的夕阳，目光冷沉而严肃，“在那之前，我会想方设法，用最快的速度将落入凡尘的神族找回来，共同对付君临。顾念，你听好了，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要，别漏下一个字，懂？” 顾念点点头，却突然意识到什么：“神仙姐姐，你要干嘛去？”不带她去蛮荒了吗？ “我本蛮荒之主，想来你也是知道的。你身上带着我的血脉，自然也便是蛮荒的君王。现在，我以第一任蛮荒帝神的名义敕令你，前往蛮荒中央，通天神树之下，唤醒皇。不达目的，不得罢休。”岑九的全身折射出一股帝王的气质，言语间尽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好，我答应你，你告诉我，你要干嘛去？”顾念也严肃了起来。 直觉告诉她，岑九要离开自己，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干一些很危险，可能关乎性命的事情。 “放心，我死了，你是不会死的。我们两个既是一个人，也是分开的两个独立的生命体。”岑九深深看了她一眼，“在这之前，我会把我的一身本事全部传承给你，不过你现在能力太差了，要等到以后成长起来你才能用。以后回了凡界，要好好保护你要保护的人，别再像我一样无能为力了。我要去一趟魔界，看看君临到底有没有苏醒。不论苏醒与否，我都要尝试着先把他封印一段时间，给你争取时日。这可能是我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也可能会是最后一个。” “那你还会回来吗？”她果然猜得没错，她要离开了。顾念突然有些不舍。 毕竟之前一直是岑九在帮着她，而且大概是因为血脉的缘故，她真的把岑九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 再者，她沉服在自己体内多年，都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呢。 “我死了的话，我和你的力量将融为一体，你将真正的成为我。至于那些记忆，很抱歉我给不了——这需要靠你自己。”岑九伸出一只手，放在顾念的头顶，做出摸头的动作来，她笑了一笑，然后慢慢转冷，“现在，是时候去蛮荒了。” 顾念摇头，拼了命的想抱住岑九，可是身体一直不受她的控制，竟然自己漂浮了起来。 岑九站在原地，轻轻闭眼吟唱出一段顾念听不懂的梵咒。 “咔嚓——”“咔嚓——” 顾念的背后出现了一个逆时针旋转的黑洞，黑洞无与伦比的吸引力，让顾念的心顿时慌了起来。 “姐姐，姐姐！”顾念她特别怕黑的，在目光里出现黑洞时，下意识地大喊着岑九。 岑九再念一段梵咒，从自身召唤出一颗白色的光球，引导着它融进顾念的体内，然后无视顾念的叫喊，把她直接送进了黑洞里。 “云归，栖梧，轻云……还有我，终将只是一人。也……只能是一人。”岑九抬眸，静静看着逐渐消失的黑洞，银灰色的眼瞳里是无尽的深邃，“顾念，这个时代的九界，必由你来终结。而我，将会成为你最好的垫脚石。” 她突然察觉到了一抹视线。 岑九低头，把目光投向彼岸花畔的奈何桥。 桥上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面目慈祥。此刻，她那双沧桑的眼正轻轻看着自己。 “好久不见，神上。”老婆婆把手中一碗汤递给了前来轮回的游魂，然后继续看着岑九，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岑九有些恍惚地回答了老婆婆的话。 犹记当年，那个英姿飒爽，徜徉于天地间，自在潇洒的神女，而今没了神阁的支持，竟然变成了一片迟暮的模样。 岁月不饶人，更加不饶神。 “是想去见见他了吧。”婆婆云淡风轻地道破了岑九的小心思，见岑九只是挑眉，并不言语，便继续道，“帝君中意的，从来只有你一人。不论是云归也好，顾念也罢，终归还是你。他不会杀了顾念，亦不会复活你，他是一杆秤——他不会剥夺顾念生的权利。你不必担心，见到你之后，他至多释怀。” “我知道了，谢谢你，无忧。”岑九怔了一会，眼如明镜，微微颔首，看看老婆婆，转身化做一点星光遁入半空。 这回轮到老婆婆怔了。 她好久没有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了。 她自己都快忘记了呢。 连当初来地府的原因，她也快记不清了。 大约是为情吧。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来碗汤么，忘记忧愁喜怒，了了前尘往事，入那凡尘，重来一遭——”老婆婆空灵幽幽的声音，缓缓飘荡在八百里黄泉。 阴间鬼界。 天昏地暗，万钧雷霆在云层后不断轰鸣。 墨色的土地上，七零八落地倒着数也数不清的尸体。 在一座尸体堆积起来的小山之上，立着一个穿着红袍的少年。 少年面对雷霆，叫人看不清他的容颜。他的头顶竖着一对染了鲜血的狐耳，长剑的右侧，是九条纯白无比，足有百丈粗的通天九尾。 他单手把剑，至于身后。仅是一个背影，就能够挫败无数少年。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他嗤笑一声，低吟一句，转过头来。 雷霆之下，那张惊世的容颜，叫面对着他的邹涂看呆了眼睛。 他在很久之前就见过这张脸了。 没想到很久之后，他还是能够惊艳到他。 </br> </br> 第129章 泪别之吻（1） 这个长得人神共愤的少年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单单就这么看着，那斜睨的眼神，便已露出了君王的盛气凌人。 他左手把剑，右手握着酒葫芦，眉间不羁放荡，乍一看过去，是那般桀骜不驯。 如果不是他火力全开，祭出九条尾巴，邹涂一定会认真欣赏的。 可这个少年，这个名叫苏柒的灵族红衣少年，就这么一人一剑一壶酒，干掉了他的半数军队。他要是能够用认真欣赏的眼光去打量，那也太对不起自己的将士了吧？ 但不得不说，苏柒是个值得让他钦佩的对手。 就像龙王一样。 不过，相较于龙王云渡，他更加喜欢眼前这个家伙。 这个疯狂嗔痴，这个桀骜不羁的少年。 或者说，这个让九界都能抖三抖的—— 青丘狐帝，白狐族狐王，李白。 “我的手下，相较于你，确是米粒。”邹涂镇静下来，淡淡一笑，声音低沉暗哑，“怎么，找我有事么？” “我的青莲剑，许久不曾饮过血了。今儿，只是想让它——畅怀纵意一番！”苏柒微微睨起逐渐变成银灰色的眼瞳，眼底寒气乍现。 他一声喝完，挑着长剑冲向邹涂。 感受到那磅礴的气势如潮水般奔涌而来，邹涂立刻不敢再有丝毫懈怠。 这家伙沉睡了那么多年，实力竟然还是那么强悍。 而且，他竟然隐隐感觉到，他的剑气，更上一层楼了。 念头刚想完，那九条百丈粗的狐尾便已逼近，带着浩荡的剑气，冲向邹涂的灵穴。 这是要一击致命啊。 邹涂不紧不慢地变换步伐，堪堪躲过那把三尺长剑，却被狐尾横扫，一个身形不稳，瞬间倒飞出去。 “一壶酒尽——九尾……全开！”苏柒仰头，将葫芦里的最后一口酒喝尽，把葫芦系在腰间，然后斜眸，看了看稳住身形的邹涂，唇角微微上扬，“准备好了么？” 也不等邹涂有所回答，就提着剑再度挥了过来。 “这家伙……”邹涂看着那个眉间充满杀伐之气的少年，目光微怔。 他把自己全部的灵力都拿出来了，他在拿命和自己打。 火力全开，一点也不怕自己有什么底牌。 如同他身上那件红衣一样，他就是一团火，张扬肆意，无比轻狂。 真的和当年那位帝神所说的一般，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邹涂也运行起全部灵力，默念灵诀，认认真真与苏柒打斗起来。 可苏柒他不是什么路人甲，也不是什么散漫小仙，他曾立足于九界的巅峰，是让整个九界都为之颤栗的存在。哪怕他在全盛状态，也抵不过一个苏柒啊。 更何况，这个苏柒，他带着剑和酒这两个对他来说相当于绝品神器的宝贝呢。 剑仙和酒痴的名号，可不是随随便便来的。 邹涂突然感觉到心口一阵刺痛。 原来是苏柒的那把长剑，刺穿了他的琵琶骨。 “和我对战，竟敢走神。邹涂，本事涨了不少。”苏柒冷冷一笑，抬手再度刺入一剑。 这一剑，他刺在了邹涂的肩胛骨。 “放出饕餮，毁坏神族最后的遗迹，盗取被封印的魔力，意图复活魔祖君临。莫不成，你是忘了，你的本族，乃是仙族？”苏柒挑挑眉。 “不巧，我真给忘了。还有，那本就是我主的，何来盗取之说？至于神阁，不过一个遗迹罢了，毁了便是毁了，反正神族早已覆灭。”邹涂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毫不在意地轻笑。 苏柒眯了眯眼睛，抬手拔出长剑，一把刺入他的心口。再拔出来，再次进去。 如此反反复复，好几个回合。 邹涂的面色渐渐惨白起来。 他虽然是不死之身，能够修复身上的伤口。但这他妈的刺来刺去，还扎在同一个地方，他能不被刺死就走狗屎运了。还有，他的那把剑，是那人用了蛮荒神火淬炼的，是世间所有邪物的克星。 “神族的覆灭，你可是有着直接的关系。你，没资格提它。”苏柒觉得剑刺的不够爽，干脆拔出剑一拳抡了过去。 这一拳他用足了力道，直接把邹涂打飞出好几十米远。 邹涂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擦擦嘴角的鲜血，目光沉沉地看着盛怒的苏柒，突然诡异地勾了勾唇角：“神族的覆灭，你以为，你就不是帮凶么？” 苏柒的眼睛微微一闪。 “当年，若不是你执意要去阴间屠戮四大凶兽，帝神又怎会离开神界去救你于危难，神族，又怎么会被帝修一手覆灭？”邹涂仰天大笑起来，“贼喊捉贼，真是太好玩了。只可惜，你身上有这一层仙族的光辉笼罩，做了那正义的人，却干出了邪灵的勾当。桀桀桀桀——” 苏柒的瞳孔骤然放大，头顶的狐耳狠狠抖了几抖。 当年，神族之所以覆灭，竟是因他的任性妄为？ 不，这不可能！ 所以昭昭万念俱成灰，大战过妖界帝君之后跳下落神台，竟也是因为他的任性？ 脑海中突然浮现起很久很久之前，那个让他毕生难忘的夜晚。 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深邃，还有复杂。 似乎有很多话要讲，却只是欲言又止。 她为装醉装睡的自己掖了掖被子，然后起身离开。 那一夜，她的背影分外沉重。 原来，他最爱的的女人，竟是为自己而跳下的落神台，承受剥夺神体的痛苦，承受灵魂分散的痛苦，承受强行解除记忆的痛苦，承受修为尽散的痛苦。 原来如此…… 意识到这一点，苏柒的心口一阵气血翻涌，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九尾没有了力量的支撑，立刻化作星星点点消散。 就是本人，也因为力量突然崩溃，而忍不住双腿一软，缓缓撑着长剑，双膝跪地。 “昭昭……”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有些失神地轻轻呢喃。 王昭君，她继承帝神的名号之后，自己为自己取的名字。 他最喜欢叫她昭昭，这个昵称，是他独一无二的专属。 那些姗姗而来的痛苦，自责，悔恨，一下子奔涌到他的脑海，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然后把他推向深渊，让他沉没。 </br> </br> 第130章 泪别之吻（2） 苏柒痛苦地大喊起来。 邹涂看了看苏柒，再度诡异地够了勾唇角，然后忌惮地看了看某个方向，转头迅速离开。 “你是在悔恨吗？”清清淡淡的声音，突然从苏柒背后传来。 这声音…… 苏柒狠狠一怔。 这么熟悉的，他不可能不认得。一样的清冷，一样的好听，肯定是她了没错的。 那么，是在做梦吗？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慢吞吞地把头转了过去。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女人。 这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她有一双和苏柒一模一样的银灰色眼睛，就是那三千长发，也是雪一样的银灰色。她穿着一身白衣，站在满地尸体之中，是那样的显眼，那样的格格不入。 是她了。 是她—— 岑九在苏柒的注视中，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她跨上尸体堆，站在苏柒面前，伸手轻轻抱住这个看上去像是犯了大错误，委屈巴巴等着被教训的大男孩。 “你回来了啊。”苏柒能够感受到岑九周遭的冰冷，他低垂着眼睛，轻轻地说。 邹涂算计了他。 早在刚才，岑九就过来了。他看到了岑九，故意说出那样一番话，让岑九听到。 这能够很好地让两个人之间产生嫌隙。 如果面前的昭昭是真的的话，那么她……会恨自己吧。 “当年神族的覆灭，不怪你。留不住的，总归留不住。”岑九叹了一口气，眼里满是沧桑。 留不住的，总归留不住。她的意思，是说他也留不住她吗？ 可是他等了她，等了好久好久啊。 苏柒突然收起手里的剑，站起来一把拥住岑九。 只抱了一会，也不等岑九反应，便低头狠狠擒住她的红唇，粗暴地撬开她的贝齿，捉住那小巧的舌头，拼了命地吮吸起来。 岑九感受着面前之人暴戾的气息，只是心里再度一叹，默默闭起了眼睛，任由前者肆意攻掠。 许久之后，苏柒才松开了岑九。 他猩红着一双眼睛，目眦欲裂，声音低沉暗哑：“你是不是把灵力全部给了顾念？你知不知道，我为你等了多久，沉睡了多久？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啊！” 岑九能够看到，他的眼里是晶莹的泪花。 那一瞬间，她突然有些心疼起来。 这个骄傲的少年啊，从不会轻易落泪的。 他从来都是桀骜不羁的。 哪怕是面对自己，他也不会轻易表现出软弱的一面来。 可他现在这个样子，分明像是一只受伤发飙的小兽。 “她是我，我也是我。你爱我，或者爱她，都一样。更何况，你现在的心，是给了她的，而非我。我对于你而言，只是一种未完成的执着，你可知道？”岑九抬手为苏柒擦去眼角的泪水，声音放得温柔，“傻瓜，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爱谁么？我们都是定义上的同一个人，你爱我，也爱着她。但是我已经死了，所以，珍惜好顾念。那个傻丫头，还以为我会把你抢走呢。” “是不是觉得我很渣，毁了你的神族不说，还要脚踏两条船？”苏柒讽刺一笑。 “再说一遍，神族的覆灭，不怪你。因果皆因我而起，与你无关。也不知道你这个倔强脾气，是跟谁学来的。怎么认定了一个事，就一直往死胡同里钻，出也出不来？”岑九蹙了蹙眉，对于苏柒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灵力尽散并不意外，“你爱的是我，我们是同一个人。所以你不渣，你一直专情，只是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心罢了。” 在某一个瞬间，岑九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虚化。 神灵散尽自己的修为，本是不会死的。但如果一旦你散尽修为，还只是一个人格的话，那么就会变成虚无，化成星光，回到时间尽头，变成永恒星河里的一员。 只是，她好像摸不到苏柒的头发了…… 还挺难受的。 “昭昭……”苏柒眼底猩红褪去，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正在变得透明的女子。 直觉告诉他，如果这次她消失了，他将会永远地失去她。 不对，她还在，消失的，是她的人格里，那个名叫岑九，那个名叫王昭君的女人。 “脑子糊涂了，竟然忘记了灵力散尽之后，自己也会变成虚无，返回时间尽头，变成一滩星光。”岑九耸耸肩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随即肃穆地看着前者，“既然时间不多了，那么便长话短说吧。保护好顾念，因为她不仅仅是我，更是拯救这个九界，打开蛮荒，唤醒皇的唯一的钥匙。等一切回到起点之后，只期望她不曾辜负了我对她的期望。还有你，阿白，有一句话，我知道你等了几百万年。那么，现在我补给你——” 几乎已经成了透明的岑九突然一步上前，踮起脚尖吻在苏柒的额头上。 只是点水一吻，却叫苏柒的内心泛起了滔天巨浪。 “看不到小家伙口中说的凡界了，也做不了她的守护者了。那么，请我们共同的阿白，用尽你的全力，去收护她安好，去守护这片世界安好吧。”岑九慢慢往后退着，眼角带着丝丝不舍的微笑，“还有，我爱你——” 在她话音落下的一刹那，她的身形变成了无数五彩斑斓的星光，在苏柒面前爆开。 如同雨落一样，星光随随意意地四散在那个变得呆滞的少年周围。 在星光散落殆尽的那一瞬，苏柒的眼里突然燃烧起了前所未有的光芒，目光也是前所未有的明净。 岑九用自己最后的神识，让他看清了自己心之所向，让他知道自己意中的，不仅是岑九，更是顾念。 因为，她们是她。 “我答应你。”苏柒低低呢喃。 待这个世界尘埃落定，他一定会去找她的，一定。 反正这个世界里他死了也没有关系，一切重回起点，总归会再开始的。 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和他的昭昭一样，化成一滩绚烂的星光，在时间尽头里永恒徜徉，再不受谁的拘束，再不做笼中鸟，再不做盖世英雄，再不背负那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责任。 他们，仅仅只是他们。 </br> </br> 第131章 千年轮回（1） 公元2019年9月21号，凡界亚洲华夏，a市。 在某处比皇宫还华丽的巨型露天礼堂内，一场举世瞩目的婚礼正在举行。 婚礼的两个主角，站在几米高的大台上，深情款款地凝望着彼此。 舒缓悠扬的婚礼进行曲在礼堂飘荡，为这一隅沾染上神圣的气息。 安生站在礼堂下方第一排，看着台上的二人，面带激动之色。 郎才女貌，季云帆又有颜值又有才干，简直就是青春剧里的典型高富帅总裁。哎，不得不说，璇璇可真是找了一个好的老公。 就连结婚的日子，都他妈是在撒狗粮。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认识一年不到就结婚，真的好吗？ 但只要璇璇开心就行。 安生知道，秦若璇不图财不图色，图的只是季云帆这个人。璇璇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人，她对待感情很认真，如果不是从心底认准一个人的话，她都懒得搭理他。 璇璇这样的女孩，和季云帆这么短认识并结婚，大概就是一见钟情吧。 说到这里，这台上二人的身份，自然也就明晰了。 他们是秦若璇和季云帆。 “尊敬的mr季，请问您愿意迎娶您面前这位小姐，作为您一生一世，陪伴您度过风雨，与您同甘共苦，不离不弃，恩爱白首的妻子吗？不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您，愿意吗？”两人的中央，站立着一位穿着打扮十分华贵的金发碧眼外国教父，教父捧着一本厚厚的圣书，优雅地吟诵了一段旁人听不懂的梵语之后，抬起头来，目光在两个情意绵绵的人身上来回流转，最后落在左边这个俊美异常的男子身上。 “我愿意。”季云帆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孩，没有任何犹豫地用英文回答了教父的话。 他的眼里满是激动。 天知道他等一个属于自己的意中人，等一场属于自己的婚礼，等了多久。 不过好在，他的有生之年，他等到了。 他的意中人，秦若璇。 今天的璇璇很漂亮——这应该是她这一生中，打扮得最漂亮的一次。她的眼睛是那样明艳，她的面容是那样娇羞。那层层叠叠的百褶婚纱，配着眉心的钻石配饰，把这个女孩的女王气场全部撑了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秦若璇是今日的女王，但只有季云帆，感受到了她的羞涩和不安。 还有眼底，对于未来的憧憬。 至于眼底深处的，不好意思他看不懂——他也不愿意懂，毕竟每一个人都会有一些秘密的。 “尊敬的mrs秦，请问您愿意嫁给您面前这位先生，作为您一生一世，陪伴您度过风雨，与您同甘共苦，不离不弃，恩爱白首的妻子吗？不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您愿意吗？”教父又把目光留给这个让人惊艳的女孩。 秦若璇看着季云帆，看着他眼里的期待和鼓励，心口不断涌起甜蜜。 “璇璇，快说我愿意！”台下，安生紧紧握着双拳，目光死死盯着上方，眼里的激动一点也不亚于季云帆。 “快说呀，傻瓜，愣在那儿干嘛呢？”黎染一手抓着尧曦辰的手，一手竖起来，做出一个加油的姿势。 在台下众人还有无数**的注视下，这个万众瞩目的女孩缓缓开口了—— “我愿意。” 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刹，天边突然传来大本钟厚重沉稳的响声。无数洁白的鸽子从阁楼的窗沿飞起，各自衔着一枚气球，奔向教堂。在经过众人头顶的时候，松开了嘴巴。 气球纷纷扬扬的洒落，可仅仅只是落在半空，便突然炸了开来。 与此同时，更大更多的气球从不知名的角落飞起，带着一条写着“我爱你”三个字的大条子，飞向广阔无垠的蓝天。 进行全球直播的**们把这一幕记录了下来，播放给远在婚礼现场之外的众人。 请来了最有名的教皇，租下了最豪华的露天教堂，前来参加的贵客都是世界豪门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还动用大量资金进行全球直播……这一定是最盛世的婚礼。 所有人都这么默默想着。 “新郎新娘，你们可以交换信物了。”教父慈祥地笑了一笑。 旁边的人把早就准备好的盘子呈了过来。 盘子上是一对被打造成栀子花模样的钻戒。 “栀子花代表着永恒的爱，与 一生的守候。”等秦若璇帮自己戴上戒指之后，季云帆取过一枚戒指，单膝跪地，为她戴上戒指后，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她有些肉肉的手，然后仰头看着这个让他心动的女孩，眼里是真诚坦荡的爱意，“请让栀子花，见证我们的婚礼吧。” 秦若璇的眼眶微微发红。 这就是被爱的滋味。 “好。”她点点头，扶着季云帆起身。 “新郎新娘，你们可以接吻了。”教父抬抬手，眼角再度流出一抹笑意。 季云帆低头，轻轻拨开那层轻纱，捧起秦若璇的脸，闭目含住了她的红唇。 下面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真是一波甜到让人发腻的狗粮呢。”黎染鼓着掌，眼里是满满的羡慕，她叹了叹，“要是我也能有这么一场婚礼，就人生无憾啦。”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尧曦辰，尧曦辰也在看她。 “忘了我们在很早以前，便已成过亲，拜过堂了么？”尧曦辰摸摸黎染的头，摇头失笑。 “就是忘了才期望有这么一场婚礼的嘛。”黎染撇撇嘴巴。 “如果你想，我也给你一场盛世婚礼。”尧曦辰目光深邃地看着身侧的女孩，忽然低头擒住了她的唇。 而那边，安生看着台上的人在接吻，又发现台下的那一对也在接吻，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 他们都是魔鬼吧？太可怕了吧？这狗粮……撒的不要不要的。欺负他们一对一对的，就自己是单身对吧？不对，应该是欺负他们的对象都在自己身板，就自己的对象成了傀儡！ 嗯，没错，一定是这样。 一定。 欺人太甚，啊呸！欺灵太甚！ 安生捂着心口，表示一阵疼痛。 可是谁也看不到，她眼底掩藏起来的悲伤。 </br> </br> 第132章 千年轮回（2） 忙碌完了一天，接待完那些远道而来的朋友和客人，季云帆常常呼出一口气，揣着一颗砰砰跳动不停的心脏，抬起沉重的脚步慢吞吞走进自己的房间。 只要一想到余生八十年，这孤零零的房间将会多出一个女主人，会多出一个小主人，多出更多小主人，季云帆就止不住的激动。 在仆人祝福眼光的注视中，季云帆鼓起勇气，提着一口气缓缓推开那厚重的大理石门。 秦若璇穿着几十米长的大婚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张大软床的中央。听到有人进来，不慌不忙地抬起眼睛，瞧见是季云帆，忍不住微微勾勒起唇角来。 即便已经看到过了，季云帆还是忍不住被惊艳了一把。 这样的她，真的好美好美。 “我的女王陛下，需要侍寝吗？”他行了一个欧洲绅士的礼，然后走近床前，眼里带着一份调侃。 “你不应该先立下一些誓言什么的么？”秦若璇挑挑眉。 “需要说些什么？”季云帆知道秦若璇想听他再说一遍，笑笑，明知故问地说。 秦若璇立刻不开森了。 “大猪蹄子，明明说过的，偏偏要装傻充愣。快哄我，不然今天你别上床。”她很不给面子地拆穿了季云帆，然后鼓起腮帮子，双手抱胸，一副我很生气你快哄我，哄不好我就一直生气的模样。 季云帆再度失笑，脱了鞋坐到秦若璇身边，为她摘开婚纱，温柔的眼里满是后者的倒影。 他理了理嗓子，轻轻地说：“我季云帆，这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人。如果你嫌不够的话，我把我的凡心，生生世世都给你。这么说，老婆觉得可还好？” 季云帆几乎是贴着秦若璇的耳朵说的，那温柔而覆满磁性的声音，简直不要太撩人。 于是秦若璇很没骨气的被撩到了——她的耳根红了个彻底，而这一切都被季云帆不做声色地收在眼底。 “哼，生生世世太长，爱我一万年就足够了。一万年之后，还你自由。”秦若璇哼哼，心里却想着哪怕过了一万年，她也不会放手的。 因为季云帆是季云帆，更不仅仅是季云帆。 她和她等了他们那么久，怎么可能会放手？ 才不会。 “到时候，只怕是你我分不开彼此了。因为我总感觉，冥冥中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因为是你，所以才会爱你。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想我这一辈子都要打光棍的。”季云帆看上去很笃定地说。 秦若璇突然有点想哭。 这话说得……很没毛病啊。唉算了算了，今天是她这一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结婚，一定要好好珍惜。 至于洞房花烛夜么…… 秦若璇侧头，对着季云帆的唇不假思索地吻了上去，一边吻一边开始伸手扒拉季云帆的那身华贵的燕尾西服。 还是主动点好了，主动才有故事嘛。而且，她逢场作戏那么久，好不容易才碰到了自己命定的意中人，她早就迫不及待想把他据为己有了。 季云帆的眼眸逐渐变得深邃，他一把抱住前者，反客为主，逐步深入。 灯光渐暗，奢靡渐高。 昏暗的夜色里，那一隅逐渐燃起了让人脸红心跳的炙热温度。 长夜漫漫，春色漫漫。 安生告别了黎染尧曦辰，一个人静静地走在回别墅的路上。 今天璇璇结婚，她这个当伴娘的，少不了要挡酒。结果一不小心，她很好的喝多了，就是现在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 别问她为什么不打车不坐公交——这别墅建在老偏的地方，大半夜的一没公交二看不到车，更悲催的是他娘的她手机关机了，能叫到车子就有鬼了。 安生醉醺醺地一个人走着，作者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一点。 突然间，她停了下来。 因为她的面前多了一个穿着古代白衣的少年。 这个少年生的儒雅俊逸，眉宇间尽是淡漠冰冷，就像是一个不近人情的贵公子。唔，是她中意的类型。不过，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啊？ 好像，好像是…… 脑中好像有电一样的滑过，安生的酒意突然散了一大半。她睁大着眼睛，眼里满满的都是不敢置信。 不可能的吧，他明明在修罗的手下。 可面前这个少年，真的和她的阿余，长得好像好像啊。 安生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也不在意少年微微皱眉，身上散发出让人胆寒的杀意，只是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前者的脸，然后傻乎乎一笑：“以为是做梦呢……阿余，是你回来寻我了么？” “……”少年一字不发，只是眼睛深处多了一些不知名的味道。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安生笑着笑着，眼睛变得湿润起来，“可惜，可惜……”她再也不属于他了。 安生一把扑进少年的怀中，无视少年那愈发寒冷的气息，只是狠狠拥抱住后者。 “今天……璇璇和她等了很久的意中人结婚了……我好羡慕啊，阿余。”安生使劲翕动鼻子，想闻清楚少年身上的味道，可惜好像是喝太多的缘故，五感都不太灵光了——她什么也闻不到。 少年看着这个怀中的女孩，心里腾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停在这里。 明明做完修罗大人交给自己的任务就应该走的，可是当他感受到这个女孩的存在的时候，竟然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大概需要去找大人帮自己洗洗脑子了。少年默默地想。 当他感受到安生身上的那股悲伤的时候，顿时心神一震。 奇了个怪的，问什么这么讨厌她哭啊？ “你……别哭——”少年动动嘴唇，干巴巴地，十分艰难地说出三个字——别问他问什么说话这么艰难，他只是几百万年都没有开过口罢了。 安生越哭越大，似要将她的泪水一股脑流出来一般。 少年：“……” 他可以说他是有洁癖的灵族么？ 要不一掌拍死算了？ 少年下意识地扬起了手掌，提起灵力，准备一巴掌拍下去。 </br> </br> 第133章 千年轮回（3） 那只手抬在半空，许久许久之后，慢慢慢慢放了下来。 哎，算了算了，还是赶紧去找修罗大人汇报情况吧。最近的凡界，真的是越来越不太平了。少年一把拨开安生，把她提起来，随便地挂在一棵大树上，然后化成一颗流星飞离而去。 安生是被一群动物的叽叽喳喳声给吵醒的。 她觉得这一夜睡得特别难受，那床的质感就像是中空的一样。 揉揉眼睛，打个呵欠，安生慢吞吞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懵逼了。 面前一片广袤的森林，绿油油的，特别浓郁。 她怕不是还在梦里吧？ 安生掐了自己一下。 嗯，疼，不是在做梦。 安生动了动，突然发现一个很悲剧的事实——他妈的她被挂在树上了？！ 这谁干的，脑子有坑吧！ 不知道她人矮嘛还挂那么高！ 安生废了好大的功夫把自己弄下来，突然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好像看到了余生。 “这次肯定是做梦了，他在修罗大人那边，绝不可能来凡界的。安生，你清醒点，快回去给小念换营养液去。”安生拍拍自己的脸，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擦擦身上的灰尘，然后走到大路上，打了一辆出租车。 别墅立在a市最有阳光的一隅，安安静静，不收任何打扰。 坐了两个小时的出租车才到家的安生站在门口，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别墅，直觉心里一阵闷得慌。 当初买下这别墅的时候，她们三人可是约定好要一起住个七年八年的。可现在好像连两年都还没到，人却都散了。 璇璇把余生的阴气都调了过来，让桃花运恢复，然后嫁给了世界顶级豪门的季家，去了a市最繁华的地带。 小念去了阴间寻找意中人还有兄长，也不知道四年以后，她还能够安好归来。 安生叹了一口气，匆匆喝了一口水，从厨房的柜子里取出一**营养液，迅速坐着电梯上了二楼。 当她忙碌好一切，并为自己做好水果沙拉，准备坐在沙发上好好享受一番时，门口的铃声很不是时候的响了起来。 “谁啊，大清早地来烦人。”安生再好的性子都有些暴躁，她揉揉头发起身走到门前，一把拉开大门，正准备不客气地说上一顿。 但当她看到来者的时候，那些准备好骂人的话迅速被憋进了肚子里。 面前这个人，戴着一顶白色鸭舌帽和口罩，穿着黑色宽松卫衣，一副很潮流的打扮。 如果不是他的眼睛太过淡漠，那气质太过不近人情的话，安生一定会犯个小花痴。 可惜面前这个人是亓阳。 “大警官先生，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安生也没说请亓阳进来，只是斜靠着门，微微挑眉。 “顾念还好吗？”亓阳摘下口罩，淡漠的眼波开始流转。他把手里的袋子递了过去，“我买了一些水果。” “不用了，谢谢。”安生没有接过，只是继续挑眉，“大警官先生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昨天刚参加完璇璇的婚礼，喝酒喝过头了。” 安生这么明显的逐客令，亓阳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昨天那场婚礼，他看了现场直播——不得不说，那是他见过的最豪华最浪漫的婚礼。 季家这位二少爷，可是下了血本娶媳妇的。 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娶到媳妇。 亓阳想到这里，就有些小小的郁闷。 他动了动唇，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几个月前，我市发生很多起恶意杀人案件，死去的人都没有关联。我现在是在休假期，而且那些案子已经被局长封起来不让懂了，所以不好明面上张扬地调查。我知道你和秦若璇是顾念的朋友，不是寻常人，所以我想请你们帮忙。” “找出杀人凶手？你觉得我是先知？”安生眼波微动，她不动声色，依然挑眉。 巧的是，她虽然不是先知，但她确实知道那些无头案的真凶。 不过想让她说出来，还是等下辈子吧。 “好吧。”果然没有答应。亓阳叹了口气，低低嘱咐了一句照顾好顾念，便转身离开。 他在安生把门关上之后，仰头看着天空。 其实亓阳也骗了安生。 他早在一个月前，就因为那些无头案而被强制下岗了，现在他在以私人名义调查这些案件。 关键是这些案子跟凭空出现的一样，连一条线索都没有。 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死者无一例外地露出了极度惊恐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一样。 难道他就必须得回去，接受他们的安排，成为他们的一员吗？那样的话，他就再也无法继续自己的梦想，做个好警察了。 可如果不回去，按他现在这没有人脉的身份，想查案可真是头疼。 亓阳揉了揉太阳穴，点了一根雪茄之后，沉思一番，心里做了某个决定，灭了烟迅速离开。 安生关上门后，也陷入了沉思。 亓阳找上门来肯定是知道一些什么的，毕竟他的家族背景也摆在那边。而且，她听说，他那个家族里，好像也有阴阳通灵师来着。 如果传言是真的的话，那么亓阳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通灵血脉。 如果到时候他靠着这个血脉查到了是黎染干的话，那染染和璇璇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安生打了一个激灵，掏出手机发了个短信给黎染和秦若璇，叫她们小心亓阳，然后抱着自己的水果沙拉去和电视作伴了。 小查理前几天查处了一些大毛病，在秦若璇和季云帆的安排下，被送到国外去治疗了，听说好像是要隔离，至少得要一年才能回来。 如果不是要照顾念念的话，她真恨不得自己有个分身，跑到外国去照顾小查理。 “小念啊，没参加到璇璇的婚礼，没做到她的伴娘，这一定是你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了吧。阴间无聊么，危险么，我都不知道。只是，你可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她很想她，一个人太孤独了。安生叹了口气，顿时觉得自己那美味的水果沙拉什么味道也没有了。 </br> </br> 第134章 千年轮回（4） 而这边，被岑九一把丢进蛮荒的顾念幽幽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一片凄惨的白茫茫。 大雪翩飞，为这广阔的天地铺陈白色棉被。死一般的垂暮气息，在空气里蔓延。 满地荒芜，没有任何生灵——这里是死亡的世界。 刻骨铭心的冷意和灰败的感觉同时涌入自己的心头，顾念站起来，蔫巴巴地低下了头。 这雪已经下了几千万年了，融化一方领域她还能够做到，可是叫她融化相当于一方世界的蛮荒——这整整数千万亿里的大雪，这他妈就跟叫蚂蚁拯救地球一样。 那根本就是白日做梦了好吧！ 可如果唤醒不了皇，那么整个九界都会沦落为奴隶，再无翻身之地。到那个时候，秦若璇，苏柒，安生，还有那些逝去的亡魂，还有万千种族，都将会成为君临的盘中餐。 顾念烦躁地揉起了头。 怎么办？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通天神树位于整个蛮荒的中央，可以说是它的中枢神经系统。一旦神树被破坏了，那么整个蛮荒都会随之而消亡。不过，那不老不死的神树本事惊人，世间能够破坏它的家伙还没诞生出来。” 某个瞬间，脑海里一阵电光闪过。 顾念突然想起岑九曾就和自己说过的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对啊，通天神树是蛮荒的守护者，代替蛮荒帝神执掌这蛮荒已经很久了。它是有灵性的，一定知道融化这冰雪的办法。 那么…… 顾念猛地抬头，把目光投向某个远方。 她开启灵诀，祭出一对蝙蝠一样的黑色翅膀，逆着漫天大雪腾空而起，以闪电般的速度朝着通天神树飞去。 片刻后，她在神树前落脚。 如果用一个词语来形容顾念此时的心情，那就是震撼。 这通天神树，是真的通天了。 抬头朝上遥遥看去，根本看不到它的尽头。越往上，便越是和层层缠绕的云雾交织在一起。这还是竖着看的，横着看的话，那起码得有千百个人合抱，才能勉勉强强把它抱住。 北欧神话里，有一株生命树，矗立在宇宙的中央。 那生命树大概也是这样了吧。 有这么一瞬，顾念觉得这是一个庞然大物，自己和众多生灵在它面前，不过是蝼蚁一样的存在。 这种渺小的自知感，让她不由自主地对面前这株树腾升起了敬畏。 她收起翅膀，对神树鞠了一躬，然后跪了下来，双手合十，仰头看着它，声音谦恭“通天神树啊，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请用你独特的声音，告诉我融化万丈冰雪之法吧。” 神树树干上枯萎的藤蔓随风雪摇晃，没有发出任何异样的声音。 顾念磕了磕头，又反反复复祈祷了好几次。 她发誓她用了最虔诚的声音和最虔诚的心。 可这神树就仿佛一位高冷的君主，对他的子民不理也不睬。 顾念有些挫败。 “我还就不信我化不了这冰雪了！”她的瞳孔突然变成了银灰色，眼里闪烁着暴躁的气息。 顾念猛地站起来，口中吟唱梵咒，手中变幻结印。 “蛮荒神火，来！”她厉喝一声，双手向两边展开，狠狠向下压去。 原本灰蒙蒙的天气突然变得更加灰蒙蒙，灰蒙蒙之后，是清晰的雷电轰鸣声。 一团又一团白色的火焰巨球从天而降，落在那永不融化的蛮荒冰雪之上，开始燃烧。 水火交融，演化为无数蒸汽。 地面上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甚至隐隐可以看到曾经被冰雪掩埋的尸骨。 可是灼热的温度仅仅停留了一瞬间，就被从天而降的暴风雪掩盖。火势渐微，那昔日称雄称王的蛮荒神火，竟然露出了胆怯的一面。 火焰灭了。 四周又变成了冰天雪地。 天凉了，顾念的心也凉了。 她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呆呆地跪坐到地上，一手撑着神树露出土表的树根，一手紧紧攒成拳头。 银灰色从眼中褪去，不甘的泪水涌了出来。 如果不能够融化蛮荒的冰雪，如果不能够拯救秦若璇，安生，她的朋友，如果不能够改变这场游戏的命运，那么，她就真的是辜负了神仙姐姐给自己的神力。 也辜负了秦若璇辛辛苦苦布局，亲手为自己而开创的这一片世界。 更辜负了她把自己的灵魂集结在这个游戏里，重新塑造出来的缘由。 “她还没有完成她的心愿呢，我怎么可以放弃——”顾念轻轻呢喃着，有些痛苦地闭起了眼睛。 从恢复记忆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秦若璇的目的所在了。 她想复活她的心上人，更想改变这个世界，还有所有世界的命运。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与心愿。我想先完成我的心愿，再去履行我应该去履行的使命。”那一年，辉煌的斜阳之下，秦若璇靠着窗沿，眼里倒映着残阳，嘴角是让顾念读不懂的微笑，“到了那个时候，一切都会很美好的。只是不知道，我的念念你能不能尽力了。” 那个时候顾念一点也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可是后来她懂了。 游戏里，只有游戏主角升到了满级，开启各种挂，才能够战胜黑暗和邪恶的势力，成为最终的胜利玩家。 这么几千年，璇璇为一人而活。 这一辈子，这一个世界，顾念为了秦若璇而活。 因为，她是她游戏里的主角，是她辛辛苦苦打造出来的。 她不能让她失望，不能让她难过悲伤。 所以不论如何，都一定要再试一试！ 想到这里，顾念的眼神一下子变了。她擦干泪水，把头转向通天神树。 她把腰杆挺得笔直笔直，然后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虔诚地祈祷起来。 四面八方的雪越下越大，温度也越来越低。 顾念的眉宇和头发都被寒霜覆盖，远远看过去，她仿佛就是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但顾念什么也没管。 此时此刻，她什么也不想管了。 她放下了心里所有的杂念，一心一意祈祷着，就连四周温度的骤变，她也忽略掉了。 。 </br> </br> 第135章 千年轮回（5） 大概是被诚心感动到了吧，通天神树终于有了反应。 顾念明显地感觉到，大地在颤抖。 或者说，是通天神树在颤抖。 一颗又一颗绿色的荧光，从洁白无瑕的地面上颤巍巍地飞起来，伴随着那倏然开始摇晃的古老藤蔓，迎风而舞。 这是一场仙女散花一样的荧光雨。不同的是，雨往下落，光往上飘。 顾念抬头，怔怔地看着荧光飞向灰蒙蒙的天际，刷一下隐入云层，只在短短的须臾就把那厚厚的云朵给驱散掉了。天空没有露出万里晴空，它展露出来的，是宇宙一样的星辰大海。 漫天繁星明灭不定，闪闪烁烁，五光十色，很像一幅动态的背景图。 星空无限延伸，仿佛连接着天地。 你能体会到在星辰面前，自己产生的那种渺小恐慌感吗？ 顾念体会到了。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正在蛮荒，顾念一定会以为自己飘到宇宙上去了。 她抬头看着星空，然后睁圆了眼睛。 星空之上，缓缓睁开一双充满威严的眼睛。即便天空与大地隔着十万八千里，但只是这么看着，顾念就已经觉得这眼睛很大很大了。 光是在陆地上目测，这眼睛大概也得有两三个亚洲那么大。 这是皇的眼睛吗？ 那种古老威严神圣的感觉，叫她忍不住想要低头呢。 但是，她又觉得这眼睛很熟悉是怎么回事？ 顾念默默地想。 “蛮荒，待你千万载。而今，你终于归来了。” 洪亮厚重的声音从天空飘来，听得顾念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至高无上的皇啊，我是继承蛮荒帝神她血脉的后裔。现在请您帮帮我，救一下这片九界，还它安宁祥和，可以吗？”顾念双手合十，仰眸大声道。 “这千万年，孤虽沉眠，神识却扩散万疆。君临一事，是为孤之大错。”声音叹了一口气，十分文绉绉地说，“此为孤之神识，而非本体。元之界，孤只得以神识而入。小娃娃，你名唤作甚么？需要孤如何帮你？” “我叫顾念。尊敬的皇，她说，我把蛮荒的冰雪融化，就能够唤醒您，让您来告诉我打败魔祖的办法。现在您虽然只是神识，却依然有着本体的神智。请您告诉我，如何才能将那魔祖君临，彻彻底底地收拾掉？”顾念也不顾及君临是皇创造的，直接了当地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皇沉默，许久不言。 顾念有些失望。 难道就要因为君临是皇心目中最让他自豪的孩子，所以他就要偏袒他，任他肆意猖狂吗？ “君临确是造了些孽，也确是该被降除。”在顾念努动嘴唇，要开始劝说皇的时候，皇缓缓开口，“吾儿，你可知，凡事必有代价？” “如果我的生，能换来他们的生，能换来九界的生，我愿意！”顾念知道皇要说什么了，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用尽全部灵力大喊。 她欠璇璇太多了。从洪荒时代开始，到九州时代，再到现在，她所欠璇璇的，远不止一点两点。 她也欠顾郁，还有西泽——她欠他们一条命。 该还的，总归要还，所以她无怨也无悔。 “口说无凭，一试便知。”皇说罢，眼睛里突然冒起了比太阳还耀眼的金光。 金光刺痛了顾念的眼睛，灼伤了她那脆弱不堪的灵魂体。 刚开始顾念还能忍着，后面到了比钻心还钻心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痛苦地大喊起来。 顾念只感觉到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吸引力，要把自己带走，带到她最恐惧的黑暗里，和那无尽宇宙一起沉沦。 要死了吗…… “柒柒——” 随后席卷而来的，是沉重的压力，还有铺天盖地的晕眩。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宇宙之中。 或者说，她的虚体，站在宇宙之中。 那磅礴浩大的星辰，从她面前滑过，汇聚成一颗巨大的椭圆球。 宇宙初体？ 看着那蓝色的星辰体，顾念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 她想伸出手去碰一碰，可是她刚刚伸出手的时候，那星辰体突然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椭圆开始迅速涨大，带着星辰碎片飞向四面八方。 宇宙的诞生？ 顾念有些懵。 “洪荒太古之初，万物归元。元之初，则为宇宙。此能量体，乃是初代元。”浑厚沉稳的声音在她耳边弥漫，慢慢解释这一现象。 那是皇在说话。 这不就是宇宙大爆炸嘛，然后就开始孕育星云，再孕育恒星，再孕育他们的母亲地球。顾念如是想着。 接下来，她以看电影的形式，见证了地球的凝聚，以及地球的诞生。 当初在电视上看的时候，顾念就觉得渗人的慌。现在换成了第一视角，她感觉她整个人的人生都要到达巅峰了。 那种对于宇宙的恐惧敬畏，让她的心跳一次又一次加快。 都说人的心跳跳了十亿次后就会死亡，那按她这速度，不会早死吧？ 在顾念准备闭眼睛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了一团乌漆嘛黑的东西。 那东西的形状有点像心脏，它在元的世界里横冲直撞，很不安分。 “此者，为元之精华所凝结，汝等谓之‘盘古大帝’。”皇淡淡地说，“当初孤赋予他时间，让他成长，打开封锁自己的牢笼，开天辟地，给元带来初代神灵。” “那那个东西呢？”顾念指了指元的世界外头，那团异常恶心的焦黑状东西。 “它，便是你们口中的魔族始祖，我最骄傲的孩子，君临。”皇叹了一口气，声音似乎突然苍老了许多。 听过皇一番言语后，顾念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皇明明知道君临作恶多端，却不能直接抹杀君临的原因。 原来，皇虽然掌管着所有的时间，但有些东西超脱在时间之外，他管不了，也抹杀不了。 比如说元，再比如说君临。 如果说盘古大帝是元凝结的精华，那么君临就是时间凝结的灵物。 他超脱九界之外，超脱时间之外，不在元的掌控之下，也不在皇的掌控之中。 皇之所以让他诞生，完全是因为在这浩瀚的时间里，只出现了他和君临这么两个由时间演变过来的灵物。 。 </br> </br> 第136章 千年轮回（6） 那一刻，顾念明白了，世间怕孤独的，并不只有万族生灵，还有那凌驾于生灵之上的王者。 皇。 所以，这一切悲剧皆是因为他的一念私欲，才造成的？ “你可以这么认为。”皇淡淡地说。 顾念有些没法接受。 “那您要试我什么呢？不想除去君临……请您明说好么？”她闭上眼睛。 “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孤此举，只是想叫你瞧清楚那君临的来头，还有，你的来头。”皇顿了顿。 在听到那后面一句话的时候，顾念倏然一愣。 蛮荒帝神难道不是被佛祖岑折发现的天地之女吗？难道，她和君临一样，也是元之外的灵物？ “如你所想。”皇轻描淡写地问，“你可知，蛮荒为何建筑在孤的心脏之上？” “据说是因为蛮荒帝神是皇唯一的女儿，所以，它把唤醒自己的办法留在了蛮荒。”顾念想着岑九的话。 “历史，总会被一些东西蒙尘。” 顾念沉默。 的确，你所知道的历史，未必都是真正的历史。因为有些见不得人的丑闻，都是被掩盖过去的。 比如从历史上消失的云天，比如大秦王朝的堕落，比如南北朝代的大动乱，比如…… “其实，你和你的挚友，司命星君也来自于时间。” 那一瞬间，顾念的瞳孔放大了许多。 染染和她也来自于时间…… 皇沉稳的声音回荡在脑海，伴随着面前第一视角的画面，慢慢给顾念揭开那一层尘封了许久的面纱。 当年，皇赋予君临生命以后，突然感到心里一阵不适。 那是一种抽搐的疼，剧烈的前所未有的痛楚叫他心里腾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打开自己的心窝，发现那里被一片白色的火焰覆盖着。 火焰是属于寒冷的，寒冷到极点，便是另一种炽热。 皇不知道它怎么出现的，也不知道该怎么把它收服。 剧烈的痛楚一日比一日厉害，直到某一天他忍无可忍，终于打算把它引出去的时候，那火焰却自动熄灭了。惊奇的他再次打开自己的心，却发现那里自己形成了一片什么也没有，只有白雪的世界。 而世界的中央，静静矗立着一株树的幼苗。 “孤发现那株幼苗有着无与伦比的灵性，若为神灵，它必是王中之王。因为空无一物，只有冰雪，所以我把那片世界叫做蛮荒。大抵是因为孤的缘故，蛮荒连接着元的时间，也便是说只要有本事，那些初代神灵都可以进来。你就诞生在那里，诞生在幼苗的顶端。那天，孤分出一缕神识，操纵他走到幼苗前，看到了沐浴寒风暴雪，长在树头顶端花苞里的你。” 他从未看到过那么干净的一双眼睛。 雪一样的银灰色，雪一样纯洁无垢的心。 那会儿盘古已经开天辟地了，初代神灵也已经出现了。 他不可能亲自带着她，于是他使法子叫来了佛祖岑折，让他看到了她。 “通天神树掌控者整片蛮荒，掌控着蛮荒神火。而你是时间和蛮荒共同的产物，所以只有你能打开蛮荒，也只有你才能够操纵那蛮荒神火。蛮荒神火，可燃烧世间一切物体，包括时间。吾儿，你可知道？”皇的声音突然严肃了起来。 “燃烧世间一切，包括时间……”顾念重复了一遍，突然意识到什么，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了，“所以只要君临出现的时候，我召唤蛮荒神火，就可以让他万劫不复了吗？” “你可记得，我说的司命星君？她可掌控九界命运，亦可扭转时空，将你带到现在这片世界。君临最骄傲的，便是他的时间之力。同时，他所最畏惧的，亦为时间之力。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顾念感觉到眼前白光一闪，画面再次出现了变动。 那团肉乎乎的东西，变成了一白一黑两个光团。白的那个变幻成一名女子模样，黑的那个变幻成一名男子模样。 男的顾念不认识，但女的可是顾念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她是她的染染，却也不是她的染染。 相较于染染，眼前这个白衣女子，更具备女王的气度与冰冷高傲。 “他们两个自打分化以来，便因要独占那载体的力量而不休不眠地相杀一千年。一千年过后，司命彻底掌控时间与命运之力，将魔祖君临赶到魔界最初的地方，并施下诅咒，它必将元神聚散。君临生性高傲，不甘就此被命运束缚，于是脱落神籍，成为魔族始祖。所以，若想将君临击垮，须得唤醒最初的司命星君，将她的力量度与你，你便为神。生杀予夺，皆在一念之间。”皇不等顾念说什么，顿了顿继续开口，“至于孤为何不杀他，想来你也知道了。我杀不了他，因为他是时间的宠儿，因为他是同孤一样，时间的霸主。孤身为时间之主宰，必将秉持公正，不得插手元界任何事情。” “所以，您是一直在等待我回来，等待我成长之后，然后借我这一把好刀，除去最让你骄傲，也最让你头疼的孩子，魔祖君临？”顾念终于感觉自己的智商回来了。 “如你所想。自从你堕入轮回道，孤便感觉到，君临的蠢蠢欲动。若非他早已被封印，想必此时，整个元都已是他的囊中之物。”皇的声音渐渐有些沉重，“吾儿，你且记住，打蛇，一定要率先恰在他的七寸。若是慢了些，快了些，只会惊蛇。” “那君临，他知道杀死自己的办法吗？”顾念又问。 “知道。” “所以，他会不顾一切代价，召唤自己的追求者，去凡界杀了还没有苏醒的司命星君，我的挚友，秦若璇，或者是黎染？”顾念心里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要她身上有星君的气息，君临便会除而为后快。至于你的记忆，孤也无法帮你苏醒过来，一切皆看缘分。帝神的传承想必你也是得到了，如今你既也知道了除去君临的方法，便回去吧。蛮荒不是现在的你该来的地方。待得久了，只会叫你神魂聚散。” </br> </br> 第137章 生化危机（1） “我知道了，我不会打草惊蛇的。对了，皇，可否问您一个问题？”顾念沉吟一会儿，轻轻地问，“璇璇，她现在还好吗？” “凡界有一场大乱，因果是为君临。如今……似是开始了。”皇顿了顿，“你且闭上眼睛，感受青古不灭桥的方向，孤便助你一程。”皇突然说。 “好的，麻烦您了。只是……尊敬的皇，临去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顾念闭起眼睛，在心里将那个问题问了出来，“我的意中人，他可还安好？” 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抱歉，这个问题，孤无法告知与你。” “好吧。”顾念叹了口气，开始全力感知最开始来到阴间的地方。 神识跨越万水千山，跨越无数界面，最后缓缓停落在阴间冥界某处偏僻荒芜的地方。 那里，赫然有着一片被云雾包裹的古桥。 “万股不灭桥，除蛮荒外，通往四海八荒。且闭紧眼睛，莫要睁开来。”皇似乎不放心似的，又嘱咐道，“回去之后，切莫打草惊蛇，一切须得从长计议。不论凡界变做个何等样子，保命才是关键。你可明白？” 听他这话的意思，是算出凡界有什么变故了吗？ 顾念心里头咯噔一声，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算了算了，回到凡界再说，她一定要和璇璇好好寻思怎么才能唤醒司命星君。 至于柒柒…… 她只能祈求她的意中人不要灰飞烟灭，不要陨落。 因为一旦陨落了，她的意中人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顾念缓缓闭起眼睛，静静地让神力包裹著自己的灵魂，承载着她飘向远方。 时间尽头，一片星辰辉煌。 无尽星辰之中，稳稳地端坐着一条巨龙。 巨龙睁开猩红的眼睛，眼里爆出一阵光芒。光芒覆盖住它的全身，包裹着它让它急剧缩小——缩成了一个人的模样。光芒散去，露出一个穿着黑袍的长发少年来。 此时此刻，如果顾念和苏柒在这里的话，看到这个少年，一定会诧异到说不出话来。 因为这个少年，完全就是第二个苏柒。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便是那气质。苏柒是火一样的妖孽，桀骜不羁，不受拘束；而少年是威严沉稳，尤其是那一双浅红色的眼睛。只要你与他对视了，你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下跪，用最虔诚的心去顶礼膜拜。 他给你的感觉，就是一位君临天下的皇者。 “龙蛇本为一族，蛇有七寸之短，龙有逆鳞之软。君临，你可知，孤的逆鳞啊……她终于长大回来了——”少年看着面前推演出来的元世界画面里的那抹身影，抚着心口，目光怔忡。 把整颗心化作蛮荒交给你，作为你最为信赖的依靠和权杖。看着你一点一点成长，赋予你时间的创造力。等待你那漫长的轮回，哪怕是在沉睡，也要化身出去，拼尽全力守护你。 神明秉持公正，为天下而舍一己私欲。 可惜，他本非神明。 他凌驾于万物之上，主宰四方。 他的公正，给了世间万物。他的私欲，给了苦苦沉睡的蛮荒。 和蛮荒真正的主人。 顾念感觉四周都是摇摇晃晃的，直到稳定之后，她才悄悄睁开了眼睛。 看着面前这座被云雾缭绕的古代木桥，顾念有些感慨。 当初来阴间的时候，只想着要见一面柒柒，见一面兄长朋友。现在，柒柒见到了，兄长见到了，朋友去轮回了，还看到了一切闻所未闻的事情，干了一些凡界里干不了的大事。 细细一算，差不多也该有四年了。 不知道，安生和璇璇他们还好吗？ 深深吸了一口气，顾念缓缓踏上长桥。 她并不知道，此时的凡界，已如皇所言，开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灭顶浩劫。 公元2022年，三月初三，凡界亚洲华夏a市，凌晨七点。 天上灰蒙蒙的，空气里是肉眼可见的随风漂泊的灰尘。 大街坑坑洼洼，裂缝像蜘蛛网爬满了四周。两旁的大型商场，理发店，衣品店，咖啡厅全部停歇，玻璃陈旧，招牌灯不再发亮，似乎有很久没有营业了。 明明是上班的高峰期，却没有一个人出来逛街，没有一个人穿着西服去往自己的的办公楼。 再看看那些办公楼，空空荡荡，没有一点人气。 似乎整个繁华的城市都变成了一个空城。 城市里弥漫着一种气息——那是属于死亡的味道，很独特。 安生从商场里采购完东西，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别墅，锁上大门，开启阵法，然后卸下自己的一身装备，狠狠松了一大口气。 还好这个点没碰到那些变态的家伙。 安生气喘吁吁地走到厨房里，拧开水龙头用玻璃杯接了一杯水，咕咚咕咚毫无淑女形象地猛灌几口后，拉开一旁的柜子——那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两把半自动军用冲锋枪，两把小口径运动步枪，还有几把转轮手枪。 如果在之前的话，她才不敢把这些家伙明目张胆地放在厨房柜子里。 但现在这种情况，她就算是放在桌子上也没有人管的。 因为那些人几乎都死光了。 不是死光了，就是变成了半灵族。 还没给念念换营养液呢！ 安生突然想起这个，连忙拿出其中一把手枪塞在腰间，然后匆匆忙忙坐了电梯，去了顶层的露天病房。 别问她为什么在家里也要带枪，她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上次去璇璇家，那号称防御力是仅次于顾家的季家，不也让一只怪物闯了进来，咬死了好多人么？ 她这别墅虽然设置下了重重阵法，但还是要保留个底牌的。小心驶得万年船，在这个几乎没有活人的年代，一个不小心你就彻底要和凉凉做伴了。 电梯门打开，安生抬头看着天空，确认过空中没有变异的禽鸟后，伸手打开露天病房的禁制，走进去然后迅速关了起来。 露天病房里只有一张病床。 床上躺着安生照顾了将尽四年的顾念。 安生走到病床的旁边，动作娴熟地为顾念换了一瓶营养液，然后开始日常的按摩。 为了防止她肌肉萎缩，这四年来安生天天都在给顾念做全身按摩，并时不时给她弄一些古籍上的药浴，以此保证身体里脉络的通畅。 可以说，她绝对是一个尽心尽责的保姆。 </br> </br> 第138章 生化危机（2） “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安生照常给顾念开始进行按摩，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子，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四年来，顾氏一族的大家长名义上是顾念，实际早已大权旁落。大家长的暂代位置被顾雅的兄长，顾念的亲叔叔顾冷接管，以雷霆之势吞并那些豪门家族，真正地成为了世界顶尖家族。 顾家敢称第二，没有一个家族敢称第一。 同时，病毒爆发，顾冷带领着顾家全部族人，保护人类，用顶尖武器和半灵族战斗。 可以说没有顾冷，没有现在的顾家，人族的香火早就断绝了。 所有人都认为顾冷野心极大，想要取代顾念真正成为顾家大家长，虽然现在他也差不多就是大家长。但只有接触过顾冷的安生和秦若璇知道，顾冷一直在等待着顾念的苏醒，等待着权利归还的那一天。 用秦若璇的话来说，顾冷那就是赶鸭子上架，他是一心想着闲云野鹤的生活的。如果不是因为顾念这个唯一的继承人“昏迷”了，他才不会来帮顾念收拾那些顾家的事务。 “安生……” 这时，一道细细的声音打破了安生的思绪。 安生狠狠愣住了。 这熟悉的声音，可不就是…… 她猛地抬头，看向床上之人。 那双沉睡了四年的眼睛，此时此刻虽然疲惫，却显得那样熠熠生辉，如同星辰大海一样。 她回来了。 “坏小念，你可终于回来了。”安生怔怔地说。 “可以先告诉我一下，你身后的半空，那是什么东西吗？”顾念有些怪怪地说。 安生下意识地回头，然后对上了一双墨绿色的眼睛。 那眼睛的主人长着一副人的身体，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背后还有一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翅膀。 它趴在结界的屏障上，目光死死盯着二人，嘴角的唾液顺着屏障一滴一滴地滑落。 “还没来得及和你说，看过生化危机吗，这是它的升级版。人族和z病毒的结合体，属于半灵族，拥有超越人族极限的战斗力，但和真正的灵族比起来，它们就是一群蝼蚁。你可以叫它丧尸，也可以叫它混血灵族。”安生慢悠悠解释着，然后拔出腰间的枪，对准那家伙的脑门就是一枪。 一摊墨绿色的血液在半空爆炸开来，随着丧尸的尸体一起跌落到地上，化成一堆粉末随风散去。 “可以告诉我，这四年，凡界发生了什么吗？”顾念吃力地撑起自己的身体，看着那片灰蒙蒙的天空，目光沉重。 安生收了手枪，挑了这四年凡界发生的几件大事出来，简单讲了讲。 其中她讲的最详细的，还是这丧尸的由来。 “当年璇璇和黎染还是一体，去找安琪拉算账的时候，无意间闯入了一间非法私营的地下研究室。研究市里的科学家以研究能够把人类变成灵族，为培养出一支新型军队为目的，整日整夜地钻研各种稀奇古怪的病毒。z病毒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他们发现的，他们觉得z病毒很神奇，就用它来进行人体实验。那天黎染赶过去，正好碰上他们实验第一次成功——z病毒和人族融合，并让他死而复生了。当时黎染只顾着杀了那些科学家，并没有注意到还被关在玻璃墙后面的丧尸。于是丧尸跑了出来，四处吃人，病毒和电影里一样，大规模传染，破坏生态环境。渐渐的普通人几乎灭绝了，那些有能力的人族，率着自己的家族，制造武器，共同对抗丧尸。而其中，以你的叔叔顾冷为最。” 安生顿了顿，继续说，“他带着顾家吞并其他家族，建筑城墙，让人族住在城墙后面，继续繁衍人族的辉煌。他让拥有通灵血脉的人带着武器出去杀丧尸，将人类生存概率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点。现在顾家的威望，已经完全可以比过白道黑道任何家族了。” “辛苦叔叔了。”顾念垂了垂眼睫毛，低低一笑，“令我意外的是，璇璇她结婚了。” “可惜你没做成她的伴娘。”安生耸耸肩膀。 “她也做不了我的伴娘了。”顾念抬起头，长长呼出一口气，“情况不算糟糕，虽然屡遭刺杀，但是璇璇和染染都有了归宿，没有生命危险。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要终结这场大浩劫。” “你有办法？”安生挑挑眉。 说不激动是假的。 短短这么几年，她眼睁睁看着人族以恐怖的速度减少，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几乎让她炸毛。 如果能够终结这场对于人族来说，近乎是灭顶的灾难，哪怕是豁了她这条命，她也愿意。 “对了，你说你收养了一个孩子，叫查理，还是拥有顶级通灵血脉的，他现在在哪，抱出来给我这个阿姨瞧瞧呗。”顾念突然咧嘴一笑。 “查理被送到组织里去了，璇璇说那里能够给他提供最高级最严密的保护。”一提到查理，安生的眼神都温柔了下来。 “你可真像一位母亲。”顾念拖着腮帮，目光有些呆怔。 “那可不是吗，我会努力保护好查理，照顾好他，虽然我知道，这辈子的时间不太长了。”安生笑了一笑。 她有一种预感，一旦凡界浩劫解除，几乎所有相关的通灵师都会陨落。 因为这场浩劫，一定是用生命来终结的。 “好了好了先不谈这个，咱们谈谈我这腿的问题。我什么时候才能下地？”顾念拍了拍毫无知觉的腿，有些无奈。 “这四年我一直在给你药浴，这几天我给你安装一副助跑机器，很快就可以好的，只是过程会有点痛苦。”安生指了指一旁立着的一个大柜子，她早就准备好了。 “我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了，还怕什么痛啊。”顾念毫不在意地笑笑。 顾念和安生随意聊了几句，后者先离开去煎牛排去了。 夜里，天空仍然灰蒙蒙的，仿佛是被一块布料遮住了它原本应该有的光芒。 那些星星，还有那轮月亮，都躲到了云层后面。 </br> </br> 第139章 丧尸横行（1） “仙界都安定了吗……”顾念抬头看着夜空，夜空里仿佛倒映着苏柒温柔的笑脸。 据龙王云渡说，仙界出了大乱子，不然也不会让凶手饕餮跑到凡界去吸食人的精血。也不知道柒柒有没有帮助仙界安定整顿下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她现在只希望苏柒不死，她也不敢奢求他不受伤。 “你是在想他吗？”温柔的女声突然从一旁响起。 安生端着一杯红酒坐到顾念旁边的大沙发上，优雅地抿了一口，和顾念一样抬头看起了灰蒙蒙的夜空：“我也想他了。”她的意中人。 “想也没用，他在离你很远的地方。”而且你根本见不了他。顾念淡淡地说。 “我知道他在御界，在梵尘修罗的手下谋生计。可我就是想他，每一生每一世，不论我投胎变成灵族还是人族，只要我记着他，我就会想他。还有就是……”安生轻轻呢喃着，“去年……我看到他了。” 那天他来凡界完成任务，与正在和丧失战斗的自己肩碰肩地擦过去了。 他容貌变化很大，变得像一位饱经风霜，不近人情的冰冷修罗，而不再是以前的温柔少年。但是他的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样熟悉。是的，她只看着他的眼镜，就认了出来。 那是她心心念念的意中人，她的盖世大英雄，她的阿余。 “只可惜，他竟是连一点关于我的记忆，都不曾拥有了。”安生笑笑，眼中带着疑似嘲讽的味道。她仰头喝下那杯红酒，然后把酒杯丢到沙发的一边，径自让身体柔软下来，朝着毛茸茸的沙发塌陷进去。 “至少你还知道他是安全的，而我连他的生死都不曾够探测到。”顾念叹了一口气。 “在阴间肯定碰到了很多奇妙的事情吧，介意让我做一个你的忠诚听者吗？”安生闭起眼睛，感受着微风吹进结界里，再从结界里吹过。 “我的荣幸。” 仙界。 某处长亭中。 一红衣少年与一白衣公子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摆着一壶散着肉眼可见的奇香的酒。 “青丘素来置身事外，与世无争。云升帝君此行，助仙界平叛，抓住叛徒，安定仙界四方，功不可没。本宫知道帝君喜好这天下间美酒，便取了琼浆玉液，来款待帝君。”白衣公子抱拳作揖，端起精致的酒盏，朝着红衣少年举杯相敬。 苏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作揖道：“九界安定，四海八荒太平，乃是帝神在世时，一心所求之事。云升不过进了臣子之责，殿下谬赞了。” 云升帝君，是他曾经还在青丘做狐帝时，蛮荒帝神，他的昭昭亲自给他的封号。 “帝君谦虚了，若无帝君相助，只怕此时的仙界已沦为了那魔族的地盘。”白衣公子微微一笑。 “殿下，可曾寻得君上？”苏柒突然问。 白衣公子知道前者口中的帝君，指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仙界的帝君。他摇摇头，叹气道：“这万年来，父皇带着母后游历九界山川，行踪飘忽不定。便是用我仙界皇族独有的秘法，短时间内他二人怕也是回不来的。帝君寻我父皇，是为何意？” “听说神阁适才修复，云升想借一借君上的令牌，进去瞧瞧可有缺漏。”苏柒垂下眼睫毛，遮住凤眸里的一片深意。 “原是如此。帝君若是想去，只管去便是，无需甚么令牌。再者，那神阁，本便是帝神一手所创，我等仙界，不过行了一个看管的职责。”白衣公子失笑，却只是笑了一下，便迅速敛起笑意，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不过，那君临即将复活一事，可是当真？” “云升亲去魔界瞧过。确是真的。”苏柒作揖。 “只怕这番，九界是躲不过一浩荡大劫了。”白衣公子叹叹，如画的眉宇间染上一抹忧愁，却又迅速消失，转为一抹温润的笑，“本宫听闻，帝神回来了？” “嗯。”苏柒的心口抖了抖，淡淡一应。 他的目光有些怔忡。 这会儿，小野猫是在阴间，还是回了凡界了呢？ “近些日子，凡界可是不大太平啊。那些半灵族，煞是凶猛。大半人族，几近灭绝。便是少数存活下来的，也要终日苟延残喘。只那极少数通灵师，组织起来，去绞杀那些个半灵族。”白衣公子摩挲着下巴，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余光瞧见苏柒眼里的错愕和眼底的担忧，顿时微微勾唇。 “殿下，云升还有要事，先行离去了。”苏柒匆匆起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帝神啊，本宫能为您做的——”白衣公子看着那化成一团白光的红衣少年，目光闪烁，轻轻呢喃着，“便也只有……将他赶回您的身边了——”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那个尾随在您身后的小娃娃呢？ 努力练习了几天，顾念终于摆脱了那让她头疼的助跑机器——她可以像正常人一样下地走走跑跑了。 “拿好武器，准备出门吧，今天是我和璇璇约定好的日子，我们可不能迟到。”这天，安生这么对顾念说。 她们换上一套组织里的战斗紧身衣，佩戴好枪支和军刀，相互看看，微微颔首，然后一起跨出结界，走了出去。 “小念，记得把你的五感提升到最强状态，因为接下来，这些角落，这些街头，会随时奔出一些丧尸。弄得不好，小心你把命给交代了。”安生提起一把m416突击步枪，眼里燃烧起淡淡的金黄色光辉。 “看过生化危机的，都知道一个放松警惕，就会叫你命丧黄泉。”顾念给手里的ak47上了膛，眼睛缓缓变成银灰色，她转头又和安生对视一眼，迈开步子小心翼翼地朝着东边建筑着高耸入云的城墙处走去。 没错，她们在城墙外，在丧尸出没横行的地带。 顾念曾问安生为什么不搬到城墙后面去，安生说住习惯了，而且这房子曾经是她们三个人一起租下来的，她舍不得扔。再者有结界保护，那些丧尸根本进不来。 </br> </br> 第140章 丧尸横行（2） “安生，一点钟方向有东西。”顾念突然说。 “十一点方向也有。”安生给顾念一个眼神，两人继续慢慢往前走动着，手指不自觉地扣紧扳机。 “嗷！” 两个方向突然窜出来两只腐烂的丧尸，他们狰狞着脸，嗷嗷叫着扑向二人。 二人动作一致地扣动扳机，对着丧尸的脑门开了枪。 可是她们深深地知道，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 枪声会惊到林中鸟，也会惊到那些正在附近徘徊觅食的丧尸。 丧尸们从各个角落闯了出来，带着让人作呕的味道，还有那粘稠的口角分泌物，步履蹒跚地朝着顾念安生这边跑过来。 二人背贴着背，十分配合地抽出背上另一把步枪，开始对着那四面八方的来客进行一顿疯狂扫射。有些跑得近的来不及打爆脑袋，就用了拳脚功夫。 安生以闪电般的速度把空了的枪收起来，抽出腰间军刀，凌空而起，对着那些丧尸就是一个横踢，俯身冲过去刺进它们的脑袋，再配合顾念迅速收割头颅。 等到二人收拾完这批丧尸之后，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安生，我很难想象，这四年你受了什么魔鬼训练。一向温文尔雅的你，功夫竟然耍的这么溜。”看到安生刚才的表现，顾念一边给枪支上膛，一边眼里满是惊奇地瞅着旁边长得白白净净的女生。 你很难想象一个平日里爱啃书，突然变成一个战斗少女，动作利索麻溜地杀敌时，她给你带来的震惊。 反正顾念是体会到了。 “组织地狱式训练的结果，快走吧，等会儿涌出更多丧尸，我们就要被耽搁了，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会议，我们不能缺席的。”安生给枪上完膛，咧嘴一笑，拍拍顾念的肩膀朝东边继续走去。 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切都被高空的一架无人机给记录了下来。 “rafeal，追踪那两名女孩。”暗中，一名身材修长的女人手里端着一杯红酒，目光优雅。 无人机受到声控指令，面前红光闪闪，算是作答。它加快了飞行的速度，紧紧跟着毫不知情的顾念二人。 “好像，找到主子要找的通灵少女了呢……”一口饮尽杯中的红酒，女人盯着屏幕里那个眼瞳变成银灰色的少女，微微挑起了唇角。 说实话，当顾念看到黎染和秦若璇的时候，她还是有点接受不了两个染染的事实。 “长乐，好久不见啊。”黎染牵着尧曦辰的手，笑着朝顾念招手。 “安生都应该告诉你了吧，你这么惊讶的表情，就像是生吞了好几个鸡蛋一样。”秦若璇靠着季云帆的肩膀，抿唇偷笑。 安生默默扭过了头。 她看不到狗粮，看不到看不到…… “我只是好奇，当初你说好不生宝宝不结婚的，怎么现在连娃都抱在手上了？”顾念看着秦若璇怀中安眠的小婴儿，微微挑眉。 秦若璇的脸红了红：“还不怪我家这位季先生，我本来是想晚点要的，但他每日每夜不见我就想我，我能有什么办法？”说的很不要意思，但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眼底的嘚瑟。 顾念和安生同时抽起了嘴角。 好一把狗粮，就欺负她们的对象不在她们身边对不对？ 太可恶了！ “好了先不聊了，既然人都来齐了，就进去开会吧。”季云帆揉了揉秦若璇的头，“会议会持续很长，你的手会累，把爱迪生给保姆吧，她会照顾好他的。” 秦若璇点点头，打个响指叫来一旁候着的保姆，把怀中婴儿小心翼翼递了过去。 一行人井然有序地走进旁边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有很多顾念不认识的人，当然也有顾念眼熟的人。 比如顾冷。 看到顾念时，顾冷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低头继续研究起那张长桌上摆着的3d战略图。 黎染走到演讲台前，给大家鞠了一躬，优雅地站直腰杆，然后指指坐在她旁边的顾念：“首先，给大家介绍一下，在座的这位，是顾家的大小姐，顾念。” 顾念在一片掌声中站起来，礼貌地鞠了一躬又迅速坐下。 “好了各位，相信你们也知道今天来开会的内容。那么我们也不浪费口舌，直接切入正题吧。”秦若璇暗中遥控器，切换桌上全息投影。 投影显示出来一些丧尸啃食人类的视频，然后投影出来一座巨大的城墙——那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城墙。 “这三年来，变异种半灵族丧尸，不断侵袭着我人族的地盘。如今我们除了各自家族的成员，便已只剩下这么数万人族。试想一下，人族的香火断了，那么地球，是该沦为地狱，还是该沦为那些灵族的养殖场？”黎染双手撑在演讲台上，目光沉稳威严，“大家都应该知道，在不久之后，将会有一位强敌降临凡世，给我带来灭顶的灾难吧？如果我们不想沦为阶下囚，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战！” 台下一片沉默，但所有人的目光，都宣泄了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 如果一昧的坚守，一昧的被动，那么总有一日，这片城墙纵使带给他们多少温暖，也会被外来灵族给轻而易举地摧垮。 而且，现在那些丧尸正成群结队地朝着这片人族最后的净土赶来，一旦他们聚集，那么那些普通的人类，肯定难逃死亡或变异的命运。 他们已经没有路了，战斗是他们唯一的路。 战死，苟死，同样是死亡，但是他们是出自通灵家族的优秀子弟，如果他们都退缩地等死了，那那些人族就真的完蛋了。 而且，他们的骄傲，从不允许他们苟且等死。 “很好，既然你们意见一致，那么从此刻开始，我们就要彻底放下以往的家族仇恨。因为从这一刻开始，我们将成为把后背交给彼此，把性命交给彼此，用全力保卫家园，保卫人族，保卫凡界的勇敢战士！”黎染一拍桌子，随后说出一番慷慨激昂的话。 顾念默默地想，如果让染染去当传销的话，那么她一定是干的最棒的大姐大。 不得不说，黎染鼓舞人心的本事真的很棒，连她都被感染，一身热血开始沸腾起来了。 </br> </br> 第141章 丧尸横行（3） “接下来，我们开始制定战略。”黎染切换全息投影，弄出一副平面地图来，伸手指着那上面密密麻麻的绿点，“我们是那些红点，那些朝着红点赶来的绿点，就是丧尸。” “凤家的人，带着你们的子弟朝东边林区进攻。那边有一个国际加油站，你们去查看一下，那里的石油还能不能用，能用的话就想办法带回来。我们的车子，需要能源。”黎染看着那边低头看着手指的英俊男子，声音淡淡。 “收到。”凤不弃抬起眼睛，看看黎染，亦是淡淡地回答。 “奥古斯丁家族和贝纳多特家族家族的人，带着你们的子弟朝北边进攻。那里有一个a市航空局。攻占以后，我需要你们重启卫星，然后由季夫人来开启全球视野。卫星对我们很重要，一定不能失败。”黎染又看向另一边的那名女子。 因为西泽的陨落，和贝纳多特家族联姻的奥古斯丁家族选择了合并，以此保全家族血脉。所以明面上这两家族是分开的，实际上早已经沦为一体了。它们共同的主人，是贝纳多特家族的少家主，凯撒。 “ok。”凯撒放下手里的咖啡杯，优雅地抬起宝蓝色的眼睛，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奥西利亚家族，还有卡罗利特家族，”黎染的目光扫过那边两名年轻的贵族公子哥，“带着你们的子弟朝南边进攻。那里是a市存储救灾粮食的地方，我们这么多人，需要食物和热量。明白？” “收到。”两位公子连连点头。 “别再出叛徒就好。”凤不弃冷冷一笑。 “很抱歉我们之前并不知道安琪拉和魔族勾结在一起，这是我们的错。”其中一位男士低着头，面红耳赤地轻声道歉。 他叫杰瑞，是卡罗利特家族旁系的第一人。安琪拉死之后，家族选择了把他过继到嫡系一脉，让他继任少家主之位。出于面子，家族全面封锁了安琪拉死亡的真正原因，对外声称她是死于一种未知病毒。 而通灵家族的所有子弟，都知道真相。安琪拉背叛了人族，成为魔族的走狗。最后被一个戴着小丑面具的神秘女子终结在自己的地下堡垒。 据说那些z病毒也是她找科学家研发的，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空穴来风。 “如果没有你们培养出来的那个好天才的话，天知道我现在是不是在旅游。”和他一起回答黎染的那名男子翻了一个白眼。 他叫保罗，是奥西利亚家族的大家长，中文名叫郁离，是顾念亲生父亲郁凡的同胞哥哥，她的亲伯伯。 “实在抱歉。”杰瑞无奈而羞愧地再度低头道歉。 “身为一家之主，应该拿出一点尊严，不要动不动就低头说抱歉，要说也不要低头，那样只会让人看不起你。好了，还记得我刚刚说的话吗？我们现在是一体的，我们不能有任何的争吵，任何的内乱。我们要团结一心，不能产生分歧。”黎染瞪了一眼凤不弃和保罗，淡淡地说，“这西边，就是顾家了。” “西边有一片弹药库，那里的存储量，如果不发动大型战争的话，足够我们使用三年。”沉默的顾冷缓缓开口，“这一次，我亲自带队。” “好。”黎染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然后把目光投向在座的每一个人，义正言辞道，“接下来的每一战，我希望你们听好指挥官的话，不要随便顶撞，更改秩序。如果被我发现你们那些人不听话的话——” 她挑了挑眉，轻轻一拍演讲台。 钛合金做的演讲台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一滩液体，再迅速变成一堆粉末。 会议室里响起了清晰无比的倒吸冷气声。 顾冷微微眯了眯眼睛。 想不到，她的修为竟然如此之高。怪不得，季家会叫他让这小丫头担任总指挥官的位子。 她有那个气魄，有那个本事，当之无愧。 “懂了吗？”黎染挑挑眉。 “收到。”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今天收拾好东西，明天早上七点中，准时出发。还有一点，这次我们是倾巢出动，但我们还是要留四分之一的人，保护这些百姓。至于名单，你们自己定吧。现在散会，顾念秦若璇还有安生留下。”黎染微微一笑。 众人也不说什么，起身有秩序地离开。 顾冷路过顾念的时候，看了一眼后者，目光闪了闪，然后优雅地离开。 “长乐，听说你找到彻底除去君临的办法了？”会议室只剩四人之后，一下子空荡了许多。黎染四人找个位子坐下来，面色严肃地看着彼此。 “嗯，我去了蛮荒，唤醒了皇的神识。”顾念慢慢地说，“皇说，需要唤醒最初的司命星君，和我一起借助时间之力，将它彻底从整片时间里抹杀。” 话音一落，安生和黎染顿时看了看彼此。 “整片时间里抹杀……什么意思？”秦若璇有些不解。 “意思就是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安生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论是在哪个时空，他都会被彻底抹杀。因为时间没有了关于他的记载，怎么可能会容许他存在？”黎染微微勾起唇角，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这样一来，哪怕是以后长乐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起点，她也不会有任何担忧了。 四个人相视一笑，眸中是一致的激动兴奋。 “可关键是，我该怎么唤醒染染你最初一世的魂魄？”顾念挑挑眉，一语戳出关键。 “按常理来说，每一世的魂魄，基本都是独立的，很少有融合在一起的。就像我和璇璇，我们两个既是同一个人，却也不是同一个人。我虽然继承了司命星君的能力和本事，拥有开启空间和扭转时间的能力，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就是那司命星君。想要唤醒她，就必须去她最常去，最喜欢的地方，用和她有关的东西，借用天地灵气，以自身气息为媒介，开启往生轮回阵。而且，还需要一个阵眼。”黎染说到这里，目光投向顾念。 “我吗？”顾念有些懵逼地指指自己。 “你和我是最亲的闺蜜，最好的朋友，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所以我相信，那一辈子，我和你也是旧相识。至于司命星君的信物……”黎染又看向安生。 “我？我可是穷的叮当响，什么也没有。”安生连忙摇头。 </br> </br> 第142章 丧尸横行（4） “我没说要你的钱和宝贝。”黎染抽搐了一下嘴角，“是你的灵魂啦。” “我的……灵魂？”安生有点蒙。 “不是要你献祭，只是要你的灵魂气息。你知道为什么你能够一次一次地轮回，却依然拥有前世的记忆吗？”黎染淡淡地说，“那是因为，你也属于时间。只是你不是皇的产物，你的创造者，是最初的司命星君。还有一点，璇璇你也必须得去。因为你和我两个人加在一起，才能够使一个完整的司命星君。” “我知道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黎染点点头。 “这个先不着急，等你们顺利把四大区域攻占下来我们再商议具体时间。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黎染嘻嘻一笑。 “正经不过三秒。”秦若璇翻了一个白眼，拉着安生出去，“我今天带查理过来了，我带你去找他。” 于是房间里还剩下两个人。 “染染——”顾念动了动唇角。 “长乐，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实话告诉你吧，我算过了，这一场浩劫，我们地球上的所有人，包括柒柒，包括我，包括你在内。”秦若璇知道顾念想要问什么，直截了当地说，“可如果我就这么告诉他们，我们没有希望的，等死吧。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会觉得我窝囊，在强敌到来的时候只有等死的份。再知道无论如何都要面对死神的情况下，还能够拾起勇气和死神抗衡，这是一种信仰，知道吗，爱丽丝？” “那你说回到起点，是怎么回事？”对于她后面的那个称呼，顾念怔了怔，然后道出埋在内心的一个疑惑。 “我在很早之前，就算出会有那么一天的到来。我在和命运打一个赌，我以我和地球上所有生灵的性命，赌你能够回到过去，回到九州那个时代，改变我们所有人的格局和命运。这就相当于一场穿越，只不过这次不是小说，是你来当主角罢了。这场终结战，我们将全力一搏。我会像你说的那样，把所有时空，包括最开始的君临，也包括九州时代沉眠的君临，一次性消灭。这样，我可爱的女孩才没有后顾之忧了。”黎染伸手，轻轻抚上顾念脸侧的长发，她轻轻呢喃着，“长乐，我不再是当年那个傻傻的，天真单纯的小郡主了。这场人类的灭顶之灾，必须得让我们所有人，都学会成长，还有接受。” “所以这个时空的你们，都会死，等我回去之后，见到的你们，只是最初的你们，包括柒柒，对吗？”顾念慢慢低下了头。 天知道她莫名其妙的鼻子酸了。 “说的没错，好了，你去房间吧。那里有一个人，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位灵族少年，他等你很久了。”黎染拍拍顾念的肩膀，“开心点，丧女孩。相信我，总有那么一天，当天空不再灰蒙蒙，当你我不再拿起枪支武器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你和我，将不再是那星河里的一员。我们，只是我们。” 是啊，她又不是见不着她们了，只是失去了一段记忆，有什么大不了呢？ 等等，她刚刚说，灵族少年？难道是—— “染染我先走了。”顾念急匆匆推开门，朝着自己的卧室方向赶去。 尧曦辰走了进来，看到火急火燎的顾念，有些莫名其妙：“她怎么了？出事情了吗？” “是他回来了。”黎染走过去，一把埋进尧曦辰的胸膛，闷闷地说，“阿濯，我有种预感，那天很快就会来了。”就在不久之后，会像噩梦一般的降临。 那是整个地球的噩梦啊。 “我知道你心系天下，可那毕竟不是你一个人的天下，是我们大家的。”尧曦辰低头轻轻吻着她的秀发，眼里带着丝丝心疼，“这几天我知道你一直在为会议准备，现在会议结束了，好好休息一会儿吧。璇璇和爱丽丝都在你身边，还有我。” “你怕死吗？”黎染又问。 “这是人啊，都是怕死的。但是比起怕死，我更怕失去你。”尧曦辰微微一笑。 只有失去过，才会懂得珍惜。他失去染染的那些日子，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度过来的。如果那年没有碰到机遇，从而升仙的话，他想他才不会寻找长生不死的办法等待染染转世，他会一剑自尽，跌入轮回道，和染染一起轮回。 “臭阿濯，净会说甜言蜜语哄我开心。”黎染捶了捶尧曦辰的胸口，心里却跟吃了蜜一样的甜。 “没办法啊，哄女王陛下开心，不再让她难过，可是我毕生的职责。”尧曦辰嘿嘿一笑。 “到了那天，我希望我比你先死。这样，我就不会因为你的死而难受的哭了。”因为看着心爱的人死去，那真的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折磨。那一辈子她已经尝过了一次，她不想再尝一次撕心裂肺的痛苦。黎染抱着尧曦辰的腰，轻轻呢喃。 “傻瓜……”尧曦辰愣愣，干巴巴地笑了笑。 他也不想看到她先死啊。 黎染抬头，踮脚吻上尧曦辰的唇瓣，许久之后才松开来，笑眯眯地问：“今天阿濯是不是忘记了对我说些什么？” “我爱你，从生到死，从宇宙诞生到洪荒毁灭，亘古不变。”尧曦辰揉了揉黎染的脑袋，突然耷拉下脸来，“现在，立刻，马上去睡觉。小心我生气哦。” “知道啦，凶巴巴的阿濯。”黎染嘻嘻一笑，和尧曦辰手牵着手离开会议室。 分开了那么久，痛苦了那么久，等到你的意中人归来，你会发现，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比任何时候要开心。 两个人相视一笑，墨色的眼眸里只剩下彼此。 顾念跑回自己的房间，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她理了理自己的气息，颤巍巍地伸出手，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往里头推开。 那是一个红衣少年。 他站在窗台边，负手安安静静地看着外面的景色。等听到开门的动静时，回头看过来，然后对着顾念微微一笑：“小野猫，想我了吗？” 那一瞬间，顾念的眼眶湿了。 </br> </br> 第143章 丧尸横行（5） “臭柒柒，去那么久都不给我一个消息！”顾念奔过去一把扑进苏柒的怀中，生怕下一刻他又跑了。 “乖，这次我不走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这场时代的终结。苏柒摸了摸顾念的头，微微一笑，“我突然发现，这一辈子，你怎么变得这么爱哭？” “还不是因为你。”顾念从苏柒怀里出来，擦掉眼泪，瞪瞪前者，“不过这次你不能跟我一起去，你要留在这里保护他们。” 她担心以黎染还有杰克，和那稀少的通灵师，会挡不住那些丧尸大军的进攻。 “你确定吗？”苏柒挑挑眉。 “确定。”顾念没有任何犹豫地点点头。 “真的确定吗？” “真的确定。” “真的真的确定吗？” 顾念：“……”妈妈的吻，她说她想不确定了怎么办？ “好了好了不闹了，我知道你担心染染他们的安危。我会留下来保护好他们的，但你一定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还有一点，如果你需要我，我就在。”苏柒上前一步，抱住顾念，吻了吻她的额头，目光深邃而坚定，“阿白会代替我，一直守护你。” “我知道了。”顾念靠着他的心口，听着苏柒沉稳有力的心跳，突然问，“柒柒，如果那天到了，我们都死了，你说，你会去到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苏柒的眼睛微微一闪，轻轻呢喃，“也许，会去往宇宙的尽头；也许，会去往时间的尽头。”成为那里星空里的一片璀璨星辰，陪着他的昭昭，成为永恒。 至于小野猫，不是还有最初的他，会将代替自己吗？ 他们本就来自那片星辰，最终又回到那里，这就是归宿了吧。 只是…… 不想再次看到她死在自己眼前呢。 公元2022年3月10号，亚洲华夏a市，凌晨七点。 高达百米的城墙前，城门大开。 几百号穿戴整齐的人背着枪支，严禁有序地站着。 “路上注意安全，勇士们，我等你们凯旋回来。”黎染看着他们，用最虔诚的声音祝福，“地球人未来的成败，决定在你们手中。加油吧，通灵少年！现在，转头上车，出发！” 不知是谁在广播里播起了慷慨激昂的军歌，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热血沸腾。他们齐齐朝着黎染鞠了一躬，转头迅速离开。 顾冷那一队是最后走的。 临走时，顾念坐在敞篷越野车上，回头看了一眼黎染。 黎染悄悄给她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同时做出这个手势的，还有突然出现，隐去了气息站在黎染旁边的苏柒。 “念念，怕吗？”等到远离了城墙，远离了他们的视线之后，坐在副驾驶座的顾冷突然开口。 “我进组织接受过了那么多年训练，早已经和死神擦边打过好几次交道了。所以我有什么可以怕的？”顾念低头给手里的scar上膛，轻轻一笑。 “嗯。”顾冷看着前方，淡淡地应了一声。 车上是良久的沉默，良久之后，顾念听到半空中传来一段话—— “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记住，你的父亲，他不是一个窝囊废。他，死在那些灵族的手下，而不是女人的手中。他不是奥西利亚家族的耻辱，相反的，他是奥西利亚家族，是顾家，更是真个人族的骄傲。至于奥西利亚家族为什么对外宣称他死于女人手中，并将他当成耻辱，大概是因为他们很厌恶你的母亲，觉得你母亲配不上你父亲吧。” 顾念的身躯狠狠一抖。 她对她父亲的记忆很少。 从小到大，她只依稀记得他着母亲，带她还有顾郁出去玩过一次。 那次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她的父亲。 外人都说，他死在了女人的手里，真是一个窝囊废。 查理德古拉奥西利亚，这个奥西利亚家族的耻辱，却是顾家大家长，顾雅最爱的人。 所有人都不屑于这个男人，包括顾念。有这样一个父亲，顾念也引以为辱。 可是顾雅总是告诉自己和顾郁，他们的父亲，是一个盖世大英雄。他的死，是为了人族能够拥有更美好的未来。 顾念总是觉得顾雅在把郁凡的死华丽化，给它添加漂亮的掩饰。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这是真的。 “他是奥西利亚家族有史以来天赋最高的人，怎么会死在那些灵族的手中？”顾念看着手里的枪，声音暗哑。 “那是他还是协会里的最高级执行特工。那次他接到一个任务，剿灭窝藏在非洲的一个邪恶灵族据点。他没有带一个手下过去，他只身前往。动用龙族炼金术，与那些灵族同归于尽了。那些灵族的头，是魔祖君临的属下。因为炼金术是禁术，所以协会将他除名，封锁他的全部档案，并和奥西利亚家族联合对外谎称，他沉溺酒色，死于女人手里。”顾冷顿了顿，声音轻了几分，“我动用家族，从协会里将他的档案提取出来，将他死亡的真相告诉了你的母亲，我的妹妹，顾雅。” 君临…… 顾念下意识地抓紧了手里的步枪。 “不管结局如何，终结战时我们会否身死，我只希望，在以后你能够保护好自己。”顾冷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突然传到顾念的脑海里。 顾念愣愣地抬头，看着顾冷刚毅淡漠的侧脸。 原来，黎染把一切都告诉他了。 他知道那注定的结局了。 那场没有生解，所有人都会死的结局。 “舅舅……” “这么多年，这是你第一次喊我。”顾冷回头，给了顾念一个长辈般慈祥的微笑，“雅雅看到你长这么大，长得这么漂亮，又有本事，一定会很开心的。” 可是妈妈已经不在了。 哥哥也不在了。 所有人都将不在。 顾念低了低头。 “总会有重逢的一天，现在不是该沮丧的时候。”另一道温润淡漠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 “亓阳？”顾念又是一愣。 “顾大家长聘请我做他的保镖，一起去屠杀半灵族。”亓阳微微一笑。 “你不是——”普通人族吗？顾念还没把话说，抬头看着后视镜，瞬间闭了嘴。 后视镜上，正缓缓倒映出一双金黄色泽的眼睛。 “忘了告诉你了，我的家族，也有通灵血脉。我之所以当警察，只是不想受家族拘束。”亓阳收起那金黄色的眼瞳，淡淡地说。 </br> </br> 第144章 丧尸横行（6） 顾念正想说什么的时候，车子上的警报器突然爆出一阵刺耳的长鸣。 宽敞的柏油道路两边突然跑出许多丧尸，狰狞地叫嚣着扑向这条整齐有序行进的车队。 “呼叫所有小组，丧尸出没，准备进攻！”顾冷按动耳麦，急匆匆地下令，一把拎起身前的akm，扣动扳机，对着右边的丧尸疯狂扫射起来。 顾念没有任何的犹豫，架起scar，扫射起左边的丧尸。 亓阳也没有闲着，从旁边取出一枚顾家改良过的爆破手榴弹，用嘴拉开，往左边使劲抛了过去。 “轰！” 丧尸群里爆出一朵蘑菇云，冲天火焰熊熊燃起，焚烧着图经过的丧尸大军们。 “砰砰砰！”“砰砰砰！” 顾家子弟们纷纷架起自己的枪支，对着那些丧尸就是一顿子弹的亲吻。 “全军加速！”解决掉这一批丧尸后，顾冷按动耳麦，冷冷地下令。 亓阳一踩油门，骤然提高了车速。 “这些丧尸只会越打越多，我们需要节省火药，接下来还有一场恶战。”顾冷看着两旁零零散散开始追赶的丧尸，目光沉稳。 车队跟着主车，瞬间提高速度疾驰而过。 “公爵殿下，炸弹准备好了吗？”顾冷给枪上了膛，按动耳麦，用英文轻声开口询问。 “准备好了，你们把丧尸引过来，我会引爆炸弹。”耳麦那一边传来一道充满魅惑力的性感女声。 “好的，麻烦您了。”顾冷勾了勾唇角，切换耳麦，“各小组听令，释放猎物，引诱丧尸前去前方高速加油站！” 每辆车子抛出一只被长线连接，带着血丝的死狗。 那些蛰伏在高速公路两旁的丧尸，一嗅到血腥味，立刻兴奋地狂躁起来。它们嗷嗷叫着从地上爬起，不再啃食争夺那些碎骨头，蹒跚地迈开步伐，颤巍巍奔向一路疾驰的车队。 “露西亚伯格纳公爵殿下，日文名上川酒子，我想你应该认识。”顾冷淡淡地说。 “我知道。”顾念点点头。 在这种时候，也没有隐瞒的必要。那些黑暗里的组织，那些黑暗里的家族，早已经同仇敌忾，共同对付他们唯一的敌人了。 这边，上川酒子坐在加油站的顶端，慢吞吞拿出一根雪茄，放在嘴边。 她拿起一旁的98k狙击枪，透过倍镜看到朝这边赶来的车队，还有车队后面嗷嗷乱叫的丧尸大军，不由勾了勾唇角：“顾家现任大家长，可真是个胆大包天的人。” 他居然不怕引来那些变异后，与灵族魔种更加接近的丧尸。 那些家伙，可不只是会——吃人啊。 “需要加油吗，各位先生们？”上川酒子看着车队驶进加油站，拿着狙击枪站起来用日文大声吆喝了一句。 “给那些兔崽子们加油吧。”车队上一位顾家子弟吹了记口哨，回复了上川酒子。 “得令。”上川酒子看着车队开了过去，慢吞吞点燃雪茄，抽了一口，惬意地闭起了眼睛。当她再度睁开来时，眼里已然是一片太阳般的金黄色。 她举起狙击枪，将那改良过的五发子弹全部打了出去。 “轰！” 加油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炸，火光冲天蔓延，只一瞬间就吞没了那些蜂拥而至的丧尸。 所有弟子回头，看着那壮观盛景。只见漫天烈焰中，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背后有一对黑色羽翼的女子，带着狙击枪飞了出来，稳稳当当地落在顾念旁边。 “perfect。”顾冷微微一笑。 “谢谢夸奖。”上川酒子收起翅膀，说起了一口流利的中文，“比起大家长，我还欠缺了一点勇气。如果换做我，我才不会像你一样用猎物把丧尸全部引过来。”她看了看那些嗒嗒流血的尸体，面上带过一分浓浓的嫌弃、 顾冷知道上川酒子是洁癖犯了，便让他们把那些尸体收了起来。 “当我们面对生存和死亡的时候，哪怕再谨慎，我们也没得选择。有的时候，只有放手一搏，才能够为我们自己闯出一条路。”顾冷低头擦拭着手里的枪支，声音淡漠。 “哎，我大概是知道您为什么能够超越道特夫，带领顾家走向极盛了。”上川酒子拿出一根雪茄，点燃吸了一口后惬意地叹了一口气，“您真不愧为他的舅舅。”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想，如果换成是顾郁那个家伙的话，他也许会和顾冷做出一样的决定。 不，不是也许，是一定。 “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顾冷问。 上川酒子将雪茄吸了一半之后，才慵懒地回答：“我需要去一个地方，那里还有我的亲人。我要把他带过来，给你当个助力。” “你说的，是上川季汝吗？”顾冷皱了皱眉。 亓阳也皱了皱眉。 他记得那家伙，那就是个杀人如麻的机器。才十四岁的年纪，竟然已经被白道悬赏了十五个亿的价格。 那个tl组织，也不知道念念是怎么熬过去的。 他早在一年前从家族里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了顾念的黑道身份，tl组织高级成员爱丽丝，白道悬赏价格是二十个亿。 他也知道了那些无头案，根本就是黎染弄的。但是现在是人族最危难的时候，他不能为了自己的正义而让人族损失掉顶梁柱。所以他决定忘掉那些事，把它们放在脑海深处，不再追责。 “嗯，我知道你们并不喜欢他。不是我吹牛，他的天赋很高，他现在的能力，足以媲美上两个我。”上川酒子微微一笑，笑里带着自豪，“请允许上川季汝，加入你们的阵营吧。” “只要他杀人，我没意见。”顾冷耸了耸肩。 “有顾大家长这一句话就够了，那么我去接人了，弹药库见面。祝你们好运。”上川酒子掐了雪茄，往旁边一丢，起身展开一对翅膀，朝天空飞去。 “念念，这包袱，你背得动吗？”在上川酒子离开后，顾冷抬起头，看着后视镜里的顾念，问。 “顾家是舅舅您一手带起来的，您不用把它还给我。”顾念知道顾冷要说什么，摇摇头拒绝了孤冷的心意。 </br> </br> 第145章 丧尸横行（7） “如果你想要的话，你可以随时拿回去。我只是代理，并不是真正的执行人。雅雅的接班人，是你和阿郁。”顾冷看着前方，眼光深邃。 顾念摇摇头，仍旧选择了拒绝。 她不是能够做领导的人，只要能够带领顾家走向兴盛，谁做家长她都无所谓。 中午十二点，一行人到达a市西边边界。 顾冷看着前方一片雾气沉沉，十分安静的弹药库，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全员武装戒备，燃烧起你们的通灵血脉，随时准备战斗。”顾冷对着对讲机呼道。 顾念给自己的枪支装上组织里最近研发的强力爆破子弹，然后轻轻闭起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 当她再度睁开时，眼里已然一片纯洁神圣的银灰色。 与此同时，所有人睁开双眼，眼里燃烧着深浅度不一的黄金色。 那是仙族的标志，那是通灵血脉的象征。 “难得啊，顾家大家长亲自光临。还是两位大家长亲自光临。”一道妖娆妩媚的声音从弹药库的上方响了起来。 所有人抬起自己的头颅，金黄色的眼睛便这么多了一道穿着黑色古风长袍的女子。女子面容妩媚，比起上川酒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时此刻的她，站在一条巨型黑色大蜘蛛之上，眼里带着冰冷的金黄色盛焰。 “来者何人？”顾冷将枪支对准那女人，高声问道。 女人微微一笑：“报告大家长，姑奶奶是你永远也追不到的人。” 顾冷：“……” 众人：“……” 这种关头了还要调侃他们的头头，真的好吗？ “开个玩笑话。”女人站得稳稳当当，朝下方行了一个欧洲绅士礼，“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魔祖君临的第二大将，伊丽莎白。” “应该叫你黑寡妇才对。”顾念看了看她脚下踩着的那只蜘蛛，心头一阵恶寒。 她最讨厌这种毛茸茸，长得巨多眼睛的多足动物了。 好恶心。 “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帝神殿下。”伊丽莎白再度鞠了一躬，眼角挑起一缕不带温度的微笑，“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这片弹药库，就作为礼物送给你们吧。” 大蜘蛛喷出一阵绿得发黑的毒物，慢吞吞展开一对蜻蜓一样的翅膀，朝着半空飞去。 “屏蔽嗅觉！”顾冷厉声下令。 待毒雾散去，那从毒雾里缓缓走出来的，一只又一只巨型蜘蛛，还有嘴角流淌着唾液的丧尸大军，让所有人的心神狠狠颤动起来。 这……真他妈是一场硬仗。 与此同时，东南北三大方向，各路人马都到达了目的地。 同样的，那里早已埋伏着饥肠辘辘的丧尸大军。 所有人都陷入了噩梦一样的战争。 下午一点，a市航空局。 凯撒坐在移动指挥车上，紧紧盯着监控里那些不知从何处出没的丧尸，张牙舞爪地扑向自己的部下。这其中，还有一个长得特别像活人的女丧尸，身态婀娜，目光慵懒。 如果不是因为那双眼睛太过于红艳的话，凯撒一定会把她当成活人的。 只是……这个人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是咋回事儿？ 突然间想到一个人影，凯撒猛地一愣。 她紧紧皱着眉头，点燃一根雪茄，狠狠吸了一口，拿起手里的卫星电话，看了看一旁的工作人员，示意他开启卫星之后，拨打了秦若璇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那一畔先是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再是女人温和而急躁的声音：“你好。” “是我，苏子叶。”凯撒淡淡地说，“我知道黎染的电话只能有一个人打过去，现在帮我问她一个问题。我好像看到了凤栖梧怎么办？关键是，她好像变成丧尸了。” “……” 电话那一头有很明显的长时间沉默，然后传来一句回答：“我知道了，叶叶，请你务必封锁消息，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知道，尤其是凤不弃。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会发狂的。那样，会影响全军战斗力。” “战场之上没有儿女情，这点我知道。我现在要去帮助我的部下了，先挂了。”凯撒知道人族里有魔族的奸细，能够运用高科技窃听到她们讲话，所以她也不多废话，挂了电话切断卫星连接后，掐灭手里的雪茄，微微闭起眼睛。 她记得那个女孩。 她是组织里顾郁的直属秘书，总喜欢绕着顾郁转，特别黏顾郁。可一向没有人情的顾郁竟然没有露出一点不耐烦，甚至有一次还对她露出了笑。 于是凯撒的世界观被刷新了。 只是可惜啊，如果没有非洲的那场战争，顾郁也就不会变得更加冰冷。 那个名叫凤栖梧的女孩，也就不会死掉吧。 可惜没有如果。 这一切，都是命命中注定了的。 包括这场浩劫。 他们所有，都难逃掉。 但不论最后的成败，她一定会用这条命，去守护生她养她的人族。 因为不奋斗到最后，你怎么知道希望在不在你身边暗暗帮助你。 凯撒叹息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此时此刻，她的眼睛不再是宝蓝色，那双令人着迷的眼里正流淌着纯正的金黄色盛焰，如同太阳一般耀眼璀璨。 “吉恩，保护好我的车子。”凯撒轻轻地吩咐完，两手往外一展，祭出一把古老的欧洲军刀，优雅地站起身，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人群中，不知是谁吹响了欧洲古代战争的号角声。 那浑厚洪亮的号角声啊，莫名其妙地就激励了人们的战斗之心。 他们将自己的通灵血脉燃烧到了极点，用最原始的方法，一拳一拳打掉丧尸的头，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敌人。 这边，秦若璇向黎染转达凯撒的话后，黎染也沉默了好久。 她掐着手指头算了算，面上突然露出一抹古怪的神色。 “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把她送到时空缝隙里，让她回到三国的话，她就不会被君临的部下抓住，被活生生炼制成死侍了。”黎染轻轻闭起眼睛，沉重地叹出一口气。 死侍？ “死侍……是什么东西？”秦若璇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br> </br> 第146章 但为君兮（1） “简单来说，死侍是龙族炼金术的产物。他属于人族，却也不属于人族。比起丧尸，他们的通灵血脉更加纯正一些。但因为邪恶炼金术的缘故，他们智商很高，但没有任何人类的思想，他们就相当于一台机器——只为主人屠戮的机器。如果他们死了，他们就会化成飞灰，绝不会变回人类。还有一点，他们毒性很强，能够想丧尸一样传染人。”黎染面色沉重地说完，突然问道，“凯撒去打凤栖梧了？” “嗯。”秦若璇点点头。 “死侍生命力那么顽强，连神王都难杀死一只死侍，更何况凯撒只是一个天赋比常人高出一点的人族通灵师。”黎染的面色变了变，唰一下起身，急匆匆朝外头奔去。 凯撒从不知道这家伙竟然这么难缠。 每次都把她打得半死不活了，她那些伤口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然后越战越勇。 反观凯撒，经过几十回合战后，已经开始有明显的喘气，原本贵族的模样也显出一丝狼狈来。 这他妈根本打不死好吧？！ 凯撒退到一边的废弃石料上，稳稳当当地站直，微微喘息，居高临下地看着翕动鼻尖，四处寻找的凤栖梧。 “嘿，大家伙，在这边！”凯撒看着她抬起了头，微微挑起唇角，运转灵力祭出一颗火球，朝着微微发怔的凤栖梧轰了过去。 与此同时，半空中传来了一道急匆匆的熟悉无比的声音—— “凯撒快停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火球只在一瞬间，就包裹了凤栖梧的整个身体——那是凯撒的全力一击。 她现在连跳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凯撒奋力抬头，迎着灰蒙蒙的天空，微微眯起眼睛。 那个立在半空，焦急地看着自己的漂亮女生，好像很眼熟呢。 唔……是黎染？ “她怎么来了？”凯撒身体一软，慢吞吞就要朝下跌去。 忽然间，她瞧见一道身影冲到她身前，以闪电般的速度接住自己，并把自己带到安全地带。 黎染伸出手指，弹了弹凯撒的太阳穴，看着后者瞬间从懵逼中回过神，不由松了一口气。 下方传来的大喊大叫，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凯撒低头，看见那火势急速蔓延，很快便烧到了自己的部下，不由面色大变。 “你想救他们？”黎染伸手拦住纵深要跳下去的凯撒，微微挑眉。 “他们是跟我出生入死的部下，我怎么可以袖手旁观？而且，这火是我引起的。”如果不救，这将会成为她一辈子的梦魇。凯撒冷冷地看着黎染，飙出一段流利的中文，“请您让开，总指挥官大人。” “你的目的，是为了杀掉凤栖梧，或者叫她死侍更加通彻一些。我想以你的知识，你应该知道，什么是死侍。那是连神王都很难杀死的通灵混血种，不是我瞧不起你，这世间，能够杀死死侍的，只有初代神灵。而我们，都只是天赋稍微比常人优秀的通灵师。如果你不信，可以看。”黎染用眼神示意。 凯撒怔了怔，顺着黎染的视线看下去，顿时面如土色。 凤栖梧傲立于火焰之中，空洞无神的眼睛斜睨着自己，唇角往上轻勾，似乎是在嘲讽。而纵观那火焰，虽然将她皮肤烧得浑身发黑，但是如果你自己看的话，你会发现她在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迅速愈合。 这种愈合速度，已经……超过了通灵混血种的极限！ 而且，那火焰本是橙红色的，一经凤栖梧的身体，立刻就变成了墨一样的黑色。黑色的火焰燃烧着那些浴血奋战的人，在他们刚反应过来，转头要逃跑的时候，火焰迅速吞噬本就被火焰包围燃烧的人类。 他们经历了两次被燃烧的痛苦，而第二次，直接地叫他们变成了飞灰。 凯撒颤抖着嘴角，最终缓缓垂下自己的目光：“请问指挥官，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行不行，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拼一把，跟着我学，快点！不然等会她喘过气来，就轮到我们永远也喘不上气了。”黎染的目光有些沉重，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迅速吟唱一口梵咒。 虽然有些生涩，而且有很多基本是凯撒没有听过的，但是她记忆力好啊。 看着黎染的嘴型，凯撒愣是一字不差地给模仿了下来。 “神说，生杀予夺！”黎染赫然睁开眼睛，眼里爆出一阵白色的光芒。 “神说，生杀予夺！”凯撒的眼睛里也爆出一阵光芒，只是不同的是，她所散发出来的，是太阳一般耀眼的金黄色。 原本勾着唇角，笑看这边的凤栖梧，突然僵直了身子。 她的嘴巴叽叽呱呱努动，似乎是在说什么话。只是她还没有完全开口，从天而降劈下来的一条天雷，便带着她和那些黑色火焰，炸出一道巨响，而后消失在了天地间。 天雷与地面相撞，炸出一道亮腾腾的白光，恍惚了两人的眼睛。 当他们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对的却是一条几百米高的欧洲巨龙。 巨龙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在它眼里，渺小如同蝼蚁的二人。 那张曼獠牙的嘴角，正在喷吐着一团又一团的火焰。巨龙的头顶，站着一个穿着黑袍的怪家伙。那家伙的脸被一阵黑气给阻挡住了乍一看上去很像是电影里的黑巫师。 “凯撒公爵，还有，星君大人。”黑影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嘶哑难听的声音从喉咙里迸发出来，“想不到，你们竟然能够杀掉死侍。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他是谁？”凯撒的眼里闪烁着冰冷的暗芒，还有警惕。 反正这个人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超级大坏蛋。 “邹涂……魔祖君临手里……头号大将。”黎染的瞳孔瑟缩了一下。 凯撒愣了愣。 她隐隐记得，不久之前，黎染和自己说过，引发这场九界动乱的，这个名叫邹涂的家伙绝对算得上是罪魁祸首。 死掉这么多人，地球步入了和生化危机一样的后尘。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个魔，引起的？ </br> </br> 第147章 但为君兮（2） 凯撒握紧了拳头，低低咒骂一句，抬头抡起拳头，就要打向巨龙的眼睛。 将她这举动纳入眼底后，邹涂轻蔑地勾起唇角：“愚昧的人类。” 黎染伸手轻轻抓住凯撒的拳头，并暗暗加力握紧。她抬头看着邹涂，微微一笑：“一个猪狗不如的叛徒罢了，何须与他置气？” 凯撒冷哼一声，听话地把自己的拳头收回来：“你说得对，和一只狼心狗肺的畜生较劲，真是拉低我贵族的身份。”她拍了拍袖子，状似在弹灰尘。 毕竟是活了那么多年的，邹涂也不气恼，只是反手祭出一颗扑腾跳动的心脏，丢向黎染。 黎染稳稳地接住，看着那颗坚强有力的心脏，瞳孔微微一缩。 是他的心脏…… “见面礼。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星君笑纳。”邹涂咧了咧嘴角，声音嘶哑低沉，“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她死的时候，完全没有痛苦。只可惜她的肉体我们没有保存下来，她被那些恶灵瓜分了。至于灵魂……我已经把她做成了无数个死侍，想必现在，她的亲生哥哥也应该看到了吧。” 两人对视，彼此都心照不宣。 那颗心脏，是凤栖梧的。 她被活生生，制成了死侍。 凯撒深深吸了一口气，以此压抑胸腔里的怒火。 这群魔鬼，这群惨无人道的魔鬼！ “混蛋——”黎染轻轻呢喃着，下意识地握紧了心脏。 “你们说，凤不弃是会为了他妹妹，奋不顾身杀入魔界，还是，像只狗一样畏畏缩缩，听从你们差遣呢？”邹涂缓缓挥动手指，从后方的半空撕开一条裂缝。等到裂缝变得足够大了，他驾驭着巨龙钻入裂缝中，临行前不忘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死死看着自己的女孩。 “好戏，就要开演了。”邹涂诡异地笑了起来，然后化成一道光，消失在凡界。 “凯撒，你继续按照原计划进行。至于我，”黎染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心脏，然后抬头看着远方，目光深邃而坚定，“我需要去一趟凤不弃那边。在这种时候，我们绝对不能乱了人心。” 凯撒点点头：“我会继续着急我的部下，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如果凤不弃不能够听命的话，你直接把他绑起来关着就行了。这种时候，绝不能有任何差错。” “不可以的。”黎染摇头，“我知道失去一个人的滋味，是有多么的难受，多么的让人无法呼吸。更何况，那个人，是他至亲至爱的，欲图捧在掌心呵护的人啊。” 公元2022年3月12日，亚洲华夏a市，凌晨八点。 西部弹药库。 这里基本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 顾念从边线巡查回来，得到了一条让她觉得老天在捉弄自己的坏消息。 “少主，大家长他……受伤了。”一个部下跑到风尘仆仆的顾念跟前，犹豫好一阵子，在后者因为忙碌而要开始面露不耐时，终于颤抖着声音开口道。 那一瞬间，顾念感觉自己的天灵盖被雷给劈到了。 受伤了…… 能够让人受伤的，现在除了那些丧尸，似乎也就没有什么了。 在他们眼中，受伤基本上等于死亡。 这个和死神挂钩的词，是他们最不期望听到的。 可现在，顾念听到了。 而那个受伤的人，还是她的舅舅，顾家的大家长，顾郁。 “少主，据说伤了他的，好像是一个死侍。那个死侍的名字，好像是叫……凤栖梧。”那部下刚说完话，突然发现自家头儿人影都没了。 也不知道她听到没有。不过大家长受的伤，还蛮严重的。 他一直记得自家大家长被那个什么亓阳扛回来的时候。 一天前，清理掉那些大蜘蛛后，顾氏一族迅速占领弹药库，检查完毕资源后，顾念与顾冷分成两波人马，一波去巡查边界有没有丧失入侵，另一波，也就是顾冷那一队，前往更远的地方，寻找资源以及尚还存在的人类。 一天后，平安回来的只有顾念那一拨人，而至于顾郁那一波…… 他们驻扎的清楚地看到，顾冷是被亓阳背着回来的。他陷入重度昏迷，浑身上下都是血，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肉。 关键是，那一队只回来了他们两个人。谁也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们都可以猜到，那绝对是一场悲惨无比的激烈战斗。 亓阳一回来以后，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虚弱的身体，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向呆掉的众人大吼了一句给顾冷注射血清，然后也陷入了重度昏迷。 那些丧尸，什么时候才能够被灭完啊，什么时候……才能给自己的家人报仇呢？ 他叹息一口气。默默地提起枪支，跟着巡逻队去巡查边界。 顾念跑到医疗帐篷前的时候，隔着老远就闻到了一股特别呛鼻的血腥味。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径直拉开帘子走进去。 其实她只是站在了门口，就并没有继续行进。 此时此刻，她的目光里倒映着这样一幅画面—— 那张点单的病床上，躺着一个被氧气机包裹的中年男子。男子面色惨白，脸上有一道很长很长的伤疤，从右边眼角一直蔓延到左边唇畔下部，简直惨不忍睹。他本有一头浓密的头发的，只是如今头顶一片光秃秃，或者说是凹凸不平——那上面有着被火烧过的痕迹，青白交错的伤痕还隐隐泛着黑乎乎的血丝。 那骨节分明的手，如今真的是骨节分明了。他的皮肤破损很严重，如果不是通灵血脉优异的话，顾念想自己现在看到的一定是一具白骨。 她看了好一大会儿，才愣愣地回过神来。 那个伤痕累累，很是狼狈的人，是她纵横四方，统御整个顾家的舅舅啊。 他是那样的骄傲，他是那样的威风，怎么会，怎么会躺在这里，像是一个……将死之人呢？ “少主，我们已经给大家长注射过解毒血清了。他已经从危机中缓过来，至于能不能醒，还得看今晚。如果他今天晚上没有醒的话——”医生闭起眼睛，遮住眼底的痛苦和惋惜，声音很轻，“我们建议您给他实行安乐死。他现在这样，简直比上刀山下火海，剥皮抽血还要痛苦一万倍。” </br> </br> 第148章 但为君兮（3） 他无法想象，那种十级以上的痛苦，顾冷是怎么做到没有因疼痛而死的。 如果换成常人的话，一定早就咬舌自尽了。 那大概是一种超越人类极限的坚忍力。 都是丧尸造的孽。也不知道这场浩劫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也不知道充满光明的明天什么时候才能够到来。医生叹息一口气，默默退了出去，将这一方狭小的空间留给了顾念。 还有顾冷。 顾念走到床前，慢吞吞伸出手，慢吞吞伸到顾冷的手臂前。在半空中僵了好大一会，静止许久，又慢吞吞收了回去。 她缓缓跪坐到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前的这个，面上难得露出安静的男子。 这个奄奄一息的男子。 “您不是连我哥哥都能够制服的吗，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顾念颤抖着嘴唇，自顾自地轻轻呢喃。她的声音轻极了，生怕大一点就会吵醒这个仿佛在睡觉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顾念感觉自己眼前突然变得模糊了起来。 “我已经快要没有亲人了，舅舅，连你也不要我了吗——”她低低哽咽着，一滴泪水从左边眼眶落下，低入泥土之中，融于其中。 确实，除了那位素不相干的亲伯伯保罗之外，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的兄长都相继而去——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如今，只剩下一个顾冷，一个也即将离去的……舅舅。 有的时候，顾念总会思考一个问题。 似乎老天特别眷顾她，凡是和她有血脉关系，亦或和她特别亲近的人，总会获得人生最悲惨的结局。 当年身在九州如此，如今身在华夏也如此。 “其实，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它那么残酷，谁能笑得起来？顾念将头轻轻靠在床畔，任由泪水簌簌滑落。 “念念——”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顾念突然听到一道极轻的，如同蚂蚁一般大小的声音。 她猛然抬头，眼睛登时睁圆了。 床畔上，那个奄奄一息的英武男人，十分艰难地吐出一口浊气，十分艰难地睁开眼皮子，再十分艰难地转头，目光温和地看着自己。 模模糊糊间，她看到他动动唇角，轻启薄唇说—— “别哭，要学会坚强。” 那一瞬，顾念的眼睛如同打开了的水闸，越掉越多。与顾冷所言南辕北辙，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跑去。 “舅舅，到底是谁把您害成这样的？”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住内心许久不曾出现的暴怒，声音嘶哑。 “是……凤栖梧……”顾冷说完这四个字，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脸色也在一瞬间惨白了许多。 “医生，医生快进来！”顾念微微一惊，看到顾冷这个样子，顿时意识到情况不对劲，连忙起身大吼道。 一直在外面侯着的医生听到顾念这样焦躁的喊声，心里突突直跳起来。 别不是有什么突发状况了吧？ 他不敢有任何的耽搁，立刻走了进去，当看到顾冷睁大着眼睛呼吸那样急促的时候，面色瞬间呆滞。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救人？！”眉心一皱，顾念三步并两步上前，抓起医生的领袖，动作十分粗暴地将他推了过去。 回过神医生看看顾念，再看看顾冷，面上露出万分苦逼的神色。 他咳嗽一声，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少主，那个，顾大家长他——” 医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就保持着张嘴的动作，静止不动了。 顾念能够感觉得到，四周时间的变化。 这一带的时间，都以一种秘法静止了。 “我觉得，我来的刚好是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顾念身后传来。 顾念闻声转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衣，头顶一对龙角的金目俊美少年站在帘子处，对自己咧起嘴角一笑：“又见面了，人类。” “小白，你怎么来了？”他不是应该在龙族秘境吗？顾念愣了愣。 “是我让他来的。”一道低沉的声音从慕白后面传来。 那个穿着白色铠甲，面容桀骜的男子走进来时，顾念再度一愣：“龙王？” 公子信微微一笑：“听闻凡界噩耗，我便迅速集结我龙族勇士，共赴凡界，帮助你们守卫家园。” “谢谢。”顾念再看向慕白，“你的伤好了？” “死不了，不碍事。”慕白挠挠头，看看自家老爹，见他点头之后，迅速开口道，“小丫头，你且让开，让我来给他疗伤。” 顾念知道他要救治顾冷，立刻让了开去。 慕白解除时间静止，一步上前，搭住顾冷的脉搏，细细把了好一会儿，眉宇间尽是凝重之色。 “小丫头，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至阴至寒之物。他中了很严重的火毒，需要以冰毒相克。”慕白转头看向顾念，神色冷沉。 “额，貌似没有。”顾念有些尴尬。 “你有的。我能感觉到，你身上有一股至寒的气息。尝试着感应一下，把它祭出来。这是唯一能够救回他性命的东西。”公子信微微摇头。 顾念听话地闭起眼睛，用全部神识感受自己的灵魂海。最终在魂海深处，她看到了一颗漂浮在半空的冰蓝色珠子。 就反手祭出那颗珠子，一阵寒气立刻扑鼻而来。不止是顾念，慕白和公子信同时能够感觉到，方圆百里的温度，下降了好几个点。 “九龙寒冰珠。看来，你已经看到过他了。”公子信看着那颗晶莹剔透的蓝色珠子，眸光微微一深，“慕白，将寒气导出，渡入他的口中。然后催化灵力，帮他运转周天。” 慕白也不耽搁，抓过珠子抛向顾冷上方，以灵力使之禁锢在半空，然后吟唱起灵诀，开始引出寒气。 “陛下，我想请问，你们怎么知道舅舅他受伤的？”顾冷突然想到什么，连忙侧头问。 “不瞒你说，他最初的一世，曾是我龙族的第一任龙皇，也便是龙祖。他坐化轮回后，我们留了他的一缕灵魂气息，千万年来一直派了龙族暗中保护老祖宗。只是这一次，是我们的疏忽，才让他受了这般惨烈的伤。”公子信微微一叹，而后捏紧拳头，眉宇间浮现起凌厉的杀伐之气，“这一切，还是邹涂弄出的幺蛾子。” 若不是他这万年来不曾有所修为，而邹涂冲破封印后，一直在不断修炼，他早就一个人冲到魔界，将那叛徒给好好收拾了。 </br> </br> 第149章 但为君兮（4） “父王，不好了，祖宗他大出血了！”慕白的吼叫瞬间把两个人的目光拉了过去。 只见被慕白扶起来的顾冷面色惨白，口吐鲜血。而他一直闭着的眼睛，在此时此刻睁了开来。那涣散的眼神，看得顾念心里一阵咯噔咯噔跳个不停。 “他怎么会这样？”顾念下意识捏紧了拳头，眉宇间是前所未有的焦急。 她已经快要没有亲人了，她不能再失去舅舅。 “他中的火毒是用了龙族炼金术淬炼过的，所以单靠你和九龙寒冰珠还无法压制，最多只能叫他沉睡，还需得加上孤的力量。”公子信沉吟一会，迅速开口，“阿白你且稳住老祖，待孤施加灵力，化开那九龙寒冰珠。” 父子两点点头，同时反手拍出灵力。 大概半个小时后，九龙寒冰珠彻底化成灵力，融进顾冷的体内。顾冷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涣散的眼神终于开始聚焦。 “凤……栖梧……西……泽……”他蠕动着嘴唇，用尽全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清晰，“他们……都被炼成……死侍，成了……君临的人。” 他说着说着，忽然咳嗽起来。 “我知道了舅舅，我不会蠢到一个人去找邹涂的。”毕竟还有这一层血脉在那里，顾念立刻猜到顾冷想要说的话，连忙开口阻止他继续讲话。 她已经不再是当年九州时代，那个率真无邪的女孩了，她是华夏顾家的少家长顾念，她是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tl组织高级成员爱丽丝。这种低级的错误，她才不会犯。 而且现在这种时候，一旦冲动，莽撞行事，那么你就有可能会祸害了整个人族。 虽然结局都是死亡。 顾冷点点头，微微一笑，彻底昏死过去。 而此时此刻，九龙寒冰珠也开始发挥它的作用——那些破损到极致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迅速滋生新肉，迅速愈合皮肤。 顾冷的呼吸也渐渐归于安稳。 “龙祖已经无碍了，我们换个地方聊吧，我有办法，能够知道他和那个亓阳到底发生了什么。”公子信淡漠的声音一下子传到顾念脑海，叫她听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是传音入密，很久之前，那些古人都喜欢用的一种秘密聊天方式。 顾念知道隔墙有耳，而且这耳朵的主人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投靠了魔族的叛徒，便点点头，派了医生来看护顾冷，又派了两个专科医生去看一下尚在昏迷，却无生命大碍的亓阳。安排好这一切后，顾念又给顾冷和亓阳的帐篷布置下重重禁制，这才拍拍手带着隐匿了气息的公子信与慕白走向自己的帐篷。 她抬手立下一道寒冷的冰面禁制，然后看向现出身形的二者：“告诉我，舅舅和凤栖梧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是知道凤栖梧被炼制成死侍的。在前天叶叶染染和凤栖梧大战的时候，染染就告诉她了。她本想着巡视回去后，就将这条消息告诉顾冷，并提醒他小心死侍这种危险的混血种。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她还没有告诉，顾冷就先一步被袭击成了重伤昏迷的一员。 公子信点点头，眉宇间滑过一抹沉重：“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够施展的出来，因为它是龙族炼金术。” “父王是仅次于龙祖的天赋最高的龙王，这些小术自是不在话下的。”慕白骄傲地扬起下巴，看着自家老爹。 公子信敛下气息，深深吸了一口气，口里吟唱起一段古老的龙族梵文，而后抬手一挥。只见面前突然出现一片两米高的水雾。水雾被云气包裹着，看上去就像是哈利波特里头的魔法。 “神说，花沉水底，追溯过去。”最后，顾念只依稀听懂公子信张口说了这么一句上古梵文做出的灵诀。 水雾开始波动，如同播放电影一般，呈现出一幅幅彩色的画面。 画面里播放的，正是以顾冷为第三视角的回忆录和内心独白。 那是一天前了。 顾冷他们打下弹药库的时候，派出两支队伍分别巡逻，再组织一支队伍装备弹药，好为撤离做准备。 顾冷和亓阳带着小队走到东边时，突然看到一个穿着大红色衣服，面容姣好慵懒的女子，斜靠在一块碎石上，目光不屑地斜睨着他们。 透过水雾，顾念看到顾冷当场就愣住了。 因为那个女孩，是他心里唯一的愧疚。 她的名字叫凤栖梧。当年，是他亲手把她送到顾郁手上的。 他喜欢凤栖梧的母亲，为她终身不娶。他想着要好好保护他的女儿，可是她却死在了自己的亲侄子怀里。 细细想来，是自己一手把她推向深渊的。可是如果当年没有看到她，她母亲也会来恳求的。因为，她母亲早就算到了一切。 只是可惜了这个傻姑娘，为了阿郁不惜万里迢迢跑到非洲战场上，用生命给他打出一条生路。 当年他看着灰头土脸，面上第一次露出温柔的神色的阿郁一步一步将凤栖梧的骨灰盒——也不能算是骨灰盒，那里面只有她的衣服，给带回亚洲华夏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将成为他心里一辈子的愧疚。 还有顾郁，也是如此。 那年葬礼上，阿郁和他用了最传统的中式葬礼，却也不算传统。他们给凤栖梧在凤家祖坟选了一块安静的地方，给她建立了一座空空如也的衣冠冢。然后他看着阿郁亲手将凤栖梧生前的衣服通通烧成灰烬，当做是凤栖梧的骨灰，跑到最高的打山上，将那捧尘土挥洒出去。 他到现在还记得阿郁说过的话。 他说，若来世你我只是平凡人，我愿意。 他知道凤栖梧曾经和顾郁表白过，所以他也知道顾郁所说的那一句我愿意，到底是什么—— 我愿意和你相濡以沫，再不负我的女孩。 只可惜，阿郁也死了，死在安琪拉和邹涂联合的阴谋里。 顾冷想要再上前一步，却被旁边的亓阳轻轻拦住。 “大家长，她身上的气息，不是活人的味道。”亓阳微微眯起眼睛，瞳仁里的墨色，慢慢变成了太阳一般的金黄色。 </br> </br> 第150章 但为君兮（5） 顾冷怔了一怔。 不是……活人的味道？ 他敛起思绪，仔仔细细打量起那个沐浴斜阳，晚风拂动下发丝猖狂肆意飘起的女子，目光骤然一变。 她的瞳孔，是黑色。 深不可见底的黑色。 不能聚焦的黑色。 还有那种味道…… 顾冷翕动鼻翼，眉宇间淌出一抹沉重来。 那是炼金术的味道。 如亓阳所言，此时的凤栖梧，已经不是人了。她貌似，被某些家伙活生生给捉住灵魂，炼制成了傀儡一般的死侍。 “栖梧……”顾冷怔怔地看着，手里的枪下意识握紧了一些。 “大家长，请您看清楚，她现在是傀儡，是混血死侍。她不再是凤栖梧，她亦不再是人族。” 亓阳单单看了一眼难得失态的顾冷，提起枪支，运起灵力，朝着那道妖娆倩影发动全部火力。 听着前者的话，顾冷几乎是在一瞬间冷静下来。 确实，她现在不是人族了。 可这归根结底，还是他的错。他舍不得杀她，伤她，因为她是那个人的女儿。 “舅舅唯一爱过的女人，凤家的前任大家长，凤不弃和凤栖梧的亲生母亲，凤长安。”顾念看到这里，忍不住轻轻呢喃起顾郁曾经告诉过自己的话。 据说舅舅顾冷和凤长安是青梅竹马，打心底里互相喜欢彼此——按理说，两个人本来因该结下姻亲的。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凤长安嫁给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家族的人，生下凤不弃与凤栖梧后，便彻底与顾冷断绝了联系。 而从那之后，凤长安这三个字就成了顾冷心底的禁忌之地。谁如果触碰这块地，那么他将会获得与死神交接的百万种方法。 “当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凤长安惨死在一场大战中。她将自己的女儿亲手送到舅舅手里，恳求他将凤栖梧送到顾郁身边。对于凤长安的要求，不论是多么荒唐，舅舅都会答应的。” 所以才会有后来，凤栖梧为了顾郁惨死在非洲。 尸骨无存，连衣服都被轰炸成灰烬了。 画面里，顾冷的眼瞳在一刹变成金黄色，随着亓阳冲向前方，与他左右夹击，准备进攻凤栖梧。 而这个时候，凤栖梧轻启双唇，不知道开口说了些什么，一旁的空气突然停止了流动。 而这停滞的空间，硬生生压制住了顾冷和亓阳。 包括那飞出去的子弹。 子弹停留在半空，仿佛是电影播到一半，突然按下了暂停键一样。 顾冷意识到情况不对，连忙伸出一只手拉着亓阳退出那片领域。 然后他们看到凤栖梧身后半空某处，缓缓出现一条电闪雷鸣的裂缝。裂缝划开，一道穿着血红色长袍，三千发丝黑中带红，目光邪魅的俊美男子从中走了出来。 如果不是那张脸是那么熟悉的话，顾念根本认不出来，画面里这个满身煞气的血红长衣男子，竟是她昔日最好的战友——西泽。 “西泽……”看到那血红的眼睛里头充斥着邪魅危险，却没有一点人情的味道，顾冷的眉头狠狠一皱。 他知道西泽也被炼制成死侍了。 接下来的那场大战，公子信加快了速度，以至于就像是弹指一瞬。 可他们心照不宣地知道，那场大战的结局，最后是以顾冷的小队全部灭亡，而画上句号的。 画面结束，公子信撤下水雾，目光炯炯地看着低下头去的顾念：“在决战到来的时候，我龙族全体将奔赴战场，与人族共生死，同存亡。”他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以至于这轻轻的话里充满了叫人相信的味道。 慕白看着面前这个心情不是很好的女孩，眼里滑过一抹担忧。 这女人……应该不会犯蠢吧？ “谢谢陛下，在我人族大难临头，还能够雪中送炭。”顾念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竟是出奇的平淡，就仿佛一摊无波的古井。 公子信摇摇头：“不必如此言谢。想必你是知道的，我们曾是旧相识。而且，你曾是我启蒙的恩师。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帮你。” 慕白：“……”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重大的消息？ 父王竟然叫她恩师？他的恩师不是蛮荒帝神么？等等！ 那这么说的话…… “你就是昔年的蛮荒帝神？！这实力也太菜了吧？！”慕白下意识地把心里话直接吐了出来，在看到某位龙王大大的冷眼后，立刻捂紧嘴巴。 顾念耸了耸肩膀，一副很无奈的样子：“没办法，我现在没有记忆，所以用不了前世的力量。而且，姐姐她已经离开了。” “你是说，昭君走了？”公子信怔了怔。 “嗯，在阴间的时候，姐姐脱离我而去，除掉了其余几界的祭坛。在她到达魔界后，我内心的不安告诉我，那里将是她的埋骨之地——事实上确实是如此，在不久之后，姐姐与我之间存在着的，独一无二的感应，彻底断开了，就仿佛她从不曾出现在这个世间一样。”顾念用很平常的轻松语气说着，似乎就像是谈起今天天气怎么样，今天吃什么东西一般。 公子信沉默许久后，看了看顾冷所在的方向，轻轻叹出一口气：“问道苍穹白骨哀，原是旧人皆故去。” 那一瞬间，慕白和顾念很明显地感觉到，公子信的气息沧桑了许多。 那是一种老人在迟暮太阳之下，才会升起的感觉。 那种充满了缅怀，悲伤，哀凉……那种复杂的感觉，顾念也形容不出来。 “太阳会在今天落下，但是，太阳也会在明日升起。明日之后，我们所将到达的，就是被称之为希望的彼岸。”顾念挑起帐篷的帘子，走出去看着面前那轮硕大无比的斜阳，目光是难得的淡漠深邃，“明日之后，一切…都将脱胎换骨，洗牌重来。” “没错。哪怕知道结局是固定不变的，但过程我们仍旧可以干他个轰轰烈烈。明日之后，就是全新的希望。”公子信也走了出去，看见身边这个人族女孩，突然爽朗地笑了起来。 他好久没有这么笑了。 因为他在这个女孩身上，感受到了，属于古人的气息。 那种感觉，就像是见到了…… 昔年的帝神，岑九。 </br> </br> 第151章 但为君兮（6） ， 公子信捻出一枚亮光，轻轻打进顾念的眉心，在后者疑惑的眼神里缓缓开口解释：“这里有我的一丝灵魂，如果你有事情的话，直接在内心召唤我便可，龙族大军与我随叫随到。” “谢谢。”顾念微微一笑，脑海里却突然响起那个桀骜不羁的红衣灵族少年。 他曾也这么说过呢。 “不必言谢。我先回龙族秘境了，慕白留下来陪你。不过他只能是隐形的状态，因为被凡族看到的话，会生出变化。”公子信深深看了一眼顾念，似乎有些不大放心，再度开口提醒，“一切都必须深思熟虑，不可莽撞行事。” “知道了，陛下。”顾念用古人的礼数给他作揖一拜。 公子信点点头，化成一道流光，遁入天际，再不见踪影。 慕白念起灵诀，隐了气息，立在顾念旁边，随她一起静静看着那看上去十分安好的夕阳。 顾念唤出阿白，将它抱在怀中，随意寻个地方坐了下来。他那双干净的眼睛里，倒映着斜阳广阔而壮观的余晖，橙红交加，夹杂着一点淡淡的紫色，很是好看。 “阿白，总有一天，我们会看到明日的夕阳的。”顾念轻轻伏在阿白的耳畔，呢喃道，“在我们历经了所有磨难，饱尝了所有离别之后，那个属于我们，属于整个人族的明日，总归会到来。”只是，我们得先经历一次生死罢了。 在下一个世界，所有人都不会再分开。 哥哥，姐姐，柒柒，安生，还有……染染。 那个归宿，是在漫长漂泊之后，才寻到的。 在这之前，你所能够陪伴的，只有孤独。 顾念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整张脸埋进阿白毛茸茸的毛发之中。 不知道为什么，慕白突然有些可怜起这个女孩来。 大概是因为他们同病相怜，都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一位亲人吧。 当夜十一点。 南边。 一个身材标致，头发金黄的碧眼男子随意地蹲在一块石头上，一边抽着雪茄一边俯瞰远方的夜色。 保罗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抽的第几根雪茄了。 反正石头下面堆了一层雪茄的灰。 “喂，我说，你那个女儿，看起来似乎还是有些你的样子的。”保罗抬头看向天空，那里藏着半轮遮掩在云层后面的月亮，他轻轻呢喃，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二十几年没见，她竟然已经从那个襁褓里的小婴儿，成长为了人族的一线战士。虽然她的运气很衰。” 突然地，保罗眉间一动。他丢掉雪茄，放开两腿坐了下来。他伸了一个舒舒服服的懒腰，慵懒如晨起的猫的声音在半空缓缓响起：“我们奥西利亚家族，最最鄙夷的，就是那些偷鸡摸狗的人。我知道你在，滚出来。” “我还以为，那个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奥西利亚家族大家长，是一个废物。现在看来，是我低估您了。”一道充满魅惑的声音从他后方传来。 保罗转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眉目妖娆的女子迎着月光缓缓走过来，以r国鞠躬礼向他鞠了一躬，声音随和而不卑不亢：“大家长，您好。” “是你？”保罗看到她，有些意外，“你不是在顾家那边么？” “受人所托，前来给大家长一些话的。”上川酒子起身，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递过去，然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家boss查出有一个魔族奸细在你的阵营里，而且因为凤栖梧时间的缘故，他最近可能会联合其他三部的奸细，开始有所行动。根据指令，boss要求你们在四天后通过卫星电话，同时准备开启全球卫星，再开启上古封魔大阵。” “让我们同时开启最高灵诀——让这阵法里的魔族暴露无疑，指挥官是想要一网打尽么？”保罗接过匕首，细细把玩着，侧头看看上川酒子，微微挑眉。 因为末日的缘故，所以他们早就知道tl组织是秦若璇和黎染一手建立的，也知道上川酒子以及顾念一行人的身份。所以，关于上川酒子对黎染的称谓，他也就并没有那么感到奇怪。 “嗯，差不多吧。这把匕首是被boss炼化过的，能够抵抗魔气。当那奸细靠近你的时候，匕首会有所感应。还有一点，boss让我提醒大家长一句忠告。为防止事情有变，全球卫星开启前，不可以打草惊蛇。违令者，不论身份地位，都以军令处置。”上川酒子说完，又鞠了一躬，“话带到了，我就先走了，祝您好运，大家长先生。” “等等。” 上川酒子即将融入夜色的身影缓缓顿下来，她侧头看着低头摩玩匕首的保罗，微微挑眉：“大家长还有事吗？” “你说有奸细，叫我不要打草惊蛇。那么，我该如何相信你，不是魔族奸细变的？”保罗抬起眼皮子，眼底一抹纯金色一闪而过，汇入深处，开始酝酿一缕见不到底的风暴。 “大家长先生警觉性很高啊。”上川酒子微微一笑，眼底尽是妖娆妩媚。 “狼群生活在丛林里，没有警觉性，怎么可能成为食物链的王？”保罗的眼眸逐渐转冷，声音却仍旧是先前的慵懒，“在我没有杀掉你的意思前，告诉我你是谁。” 上川酒子再度失笑，她微微摇着头闭起了眼睛。等到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闪烁着的金黄色，如同太阳一般的光泽，看得保罗一愣一愣的。 是他想多了？保罗蹙了蹙眉。 “金色的眼瞳，仙族的象征。魔族，永远也模仿不过来。现在，大家长应该宽心了吧？”收起那眼中的金黄色，上川酒子朝着保罗挥了挥手，“消息不是假的，请您在接到电话之后，按时进行。” 保罗没有点头也没有答应，只是看着她的背影与夜色融城一体，唇瓣微微抿了起来。 “能够让第一黑道大家族的大家长，心甘情愿成为随从，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人……黎染……指挥官，可真好奇您的身份呢——”保罗低头看着那把造型普通的军用匕首，眼底是与平常不一样的精光。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念风华：灵族》，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br> </br> 第152章 但为君兮（2） 离开南边粮仓之后，上川酒子回到边境的车上，掏出一包薯条，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准备好了么？一旦决定了，可就没有一丝一毫任由你反悔的机会。”在最后一口薯条落入腹中，她才缓缓抬起眼皮子，看向车上的后视镜。 镜子上倒映出一个青涩少年的脸。少年远远看上去和上川酒子有几分神似，但是他的眉宇轮廓与妖娆抚媚截然相反——那是一种刚毅的少年俊美。那深邃眼底下沉淀着的，是只有饱经生死，饱尝鲜血才会有的沉着与冷静。 还有对于生死的麻木空洞。 “嗯。”少年从喉咙中轻轻发出一个低沉的音，稚嫩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雌性，不难想象他变声过后，一定会是那些声控家族最崇拜的明星。 “阿汝，从这一刻开始起，你的刀刃，智能屠戮那些作恶的灵族，还有人类。不能够枉杀其他生灵，知道了么？”上川酒子看着镜子里的少年，看着他眉间与年纪一点也不符合的超常冷静，心底微微抽搐。 十四岁，这个正应如同向日葵，对着阳光茁壮成长的年纪，她的阿汝却要沦落在黑暗里，与尘埃混为一体。 与那些杀手一样经历地狱般的魔鬼训练，每天与鲜血，与残酷为生。 他渐渐被磨灭的人类该拥有的感情，他渐渐被磨灭的人性——他的麻木，都是他这个姐姐，她上川酒子亲手造成的。 是她自己亲手把他，把她的阿汝交到了boss手上。可是如果问她后不后悔，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从不。 因为那个成为她人生里一道无法突破的阳光般存在的人，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她活下去的信仰。为了信仰，为了她，她可以舍弃一切。 她心甘情愿。 只是关于对不起阿汝的，她想如果有下辈子，她一定会用一生来补偿。 一定一定。 “如果有人伤害姐姐，我会用我的方法，让他百万倍奉还姐姐曾经受到的痛楚。”上川季汝，也就是少年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上川酒子的话。 上川酒子听到前者说这么一句话时，心里是有些震撼的。因为一个机器，根本不可恩能够拥有人的感情。 可是她的阿汝，却说了这么一句充满人情味的话。 那可能……是他心里仅存的一点，未被泯灭的人性了吧。 “坐稳了，现在朝西部出发，上川季汝少校，请问您坐稳了吗？”上川酒子将薯条包往外头随意一扔，戴上一顶黑色鸭舌帽，将手枪上膛压在自己身侧，然后吹了一记口哨。 “时刻准备着。”上川季汝动了动身体，似乎在不经意间露出他腰侧的那柄看上去有些古老的六轮手枪。 上川酒子知道他说的是两层意思，当下也不再说什么，启动跑车，以最快的速度朝着车上指南针所指的西边奔去。 四天后的黎明。 太阳突破云层，挣扎着从那缠缠绕绕的云雾中飞升而起，一点一点将自己柔和的五色光晕带给那灰蒙蒙的大地。清晨的空气很凉，叫所有人都保持着十二分的清醒。 他们也不敢不清醒。 因为今天，将会是一个绝对特殊的日子。 凌晨八点，东南西北四方部队整齐划一地站在自家建筑物门口，手持冷兵器，目光死死地盯着建筑物上方的那块投影大型屏幕。 与此同时，那遥远城墙后的指挥中心，一道纤细的身影盯着雪花屏幕，目光里酝酿着激动。 黎染与尧曦辰并肩而立，秦若璇与季云帆，还有隐匿了气息的苏柒站在他们身后——他们一同观看着那块雪花大屏幕。屏幕一旦亮起来，就意味着卫星连接成功了。 而卫星连接成功，也就意味着他们能有更多的机会寻找到地球上尚存在的人类。 在尧曦辰轻轻握住自己的手，并给予她鼓励的目光后，黎染微微点头，深吸一口气，缓缓拿起对讲机，轻启双唇：“东边，准备好了吗？” 东边国际加油站内部，总操纵室。 凤不弃的眼睛在颤抖，一听到这声音他就忍不住想要质问凤栖梧的事情，为什么要选择隐瞒。 但是他甚至现在不是时候——这种私人事情，还是等一切过去后再来解决的好。 他将手伸到一个拉杆上，拿起对讲机，淡淡地回答：“报告指挥官，东边准备就绪。” “南边，准备好了吗？” 南边国际粮仓总操纵室。 保罗懒洋洋地丢掉手里的雪茄，将手伸向一个钢化玻璃保护起来的拉杆，他打开并握住拉杆，然后举起对讲机，缓缓地用中文回答：“报告指挥官，南边准备就绪。” 谁也没有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金色光芒。 “西边，准备好了吗？”黎染又问。 本是慵懒的苏柒，在听到西边二字时，动了动眼梢，慢慢站直身子，开始全神贯注起来。 西边弹药库总操纵室。 顾念与伤势渐好的顾冷亓阳并肩而立，慕白与苏柒一般，隐匿了气息站在他们身后。 顾冷坐在轮椅上，面色还有些苍白，他看着顾念，微微点头。顾念会意，将手伸向与前面两边一模一样的拉杆，然后举起对讲机，声音庄肃地回答：“报告总指挥官，西边准备就绪，” 那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看得慕白忍不住想要笑起来。他也确实笑了，反正没有人看得到。 苏柒也笑了。 他的眼里带着明显的欣慰。 在人族的存亡关头前，小野猫终于还是忘却了九州的自己，选择了长大。 “北边准备好了吗？”黎染勾了勾唇角，再度启唇。 北边航空局总操纵室。 早在一天前就已经打开全球卫星视野，只等着四边一起启动卫星的凯撒早便按奈不住，她优雅地将手放在拉杆上，抓起对讲机轻轻地回答：“报告指挥官，北边准备就绪。” “好，现在听我指令，大家一致往下拉动拉杆。现在，我数三二一。”黎染紧紧握着对讲机的手，因为兴奋而不住地颤抖，颤抖道连声音都有些抖了，“三——” 所有人握着拉杆的手紧了一分。 </br> </br> 第153章 但为君兮（7） “二——” 随着那一声发出，轻轻的嗓音在一瞬间冲击着所有人的心。他们的心脏，都在为这一声而急剧跳动着。 血液上涌，大脑极度兴奋，以至于让他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一，开启全球卫星！”随着黎染的一声令下，四个人同时落下手里拉杆。 遥远的太空，那沉静安眠，飘荡不定的一颗圆形卫星，缓缓腾起一抹光亮。随后，那些在太空里沉睡了一段不算短时间的卫星们，纷纷亮了起来，再度开始围绕着地球运转。 与此同时，秦若璇面前的那台超级计算机，开始释放激光，缓缓勾画出一个3d的外国漂亮女孩模样。女孩头戴王冠，俨然一副女王的架势。她缓缓睁开一双宝蓝色的眼睛，看向秦若璇，拉起裙子鞠了一躬，然后用温柔而不是威严的声音说出一口流利的中文“尊敬的公爵殿下，好久不见。” “queen，好久不见。”秦若璇微微一笑。 台下的工作人员看到这个全息投影出来的女孩后，立刻兴奋地比划出“yes”的手势来。 queen是tl组织里的科学家们最后研究的一项大型项目。他们模仿了国里那些科幻电影里的高科技，造出来一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超级人工智能系统——en拥有超越人族极限的智商和运算能力，只要能源不灭，她就能把自己带向地球的每一个角落。 如果资源允许的话，queen还能自行研发，将自己的潜能无限扩大，甚至未来将自己带上宇宙都不是问题。 只是科学家们还没有做到那层次，世界末日就爆发了，而queen也被切断了卫星联系，进入了睡眠状态。 queen的启动，意味着全球卫星系统的正式开启，也意味着，他们将找机会更多隐藏起来的人族，他们将凝聚人族最后的战斗力，和魔族拼斗。 “指令，发出全球广播，召集我人族还存在的战士。让他们赶到华夏a市，这片城墙里，共同对付丧尸，还有即将降临的魔族大军。”秦若璇朗声开口。 queen点点头，眼睛亮了亮然后迅速灭了下去，不卑不亢地微微垂下头颅道“卫星播报已经发出，请问公爵殿下，还有什么指令吗？” “随时关注四边队伍，如有异常，立刻报告。”黎染淡淡开口。 看到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queen正着脸，似乎并不惊讶，她点点头应下后，全息投影立刻在原地消失不见。 “现在，该收拾一些不该出现的杂碎了。”黎染和秦若璇彼此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冷漠的肃杀。 一天后，奥西利亚家族和卡罗利特家族镇守的南边，通过全球卫星向四方还有总部发出一条惊人的消息——他们抓住了君临的第一大将，邹涂，并于次日要将他送上人工搭建的落神台，送他去轮回。 当日，保罗将邹涂绑住，在广广人群中游行一圈，然后锁进了重重阵法之中。 午间十二点。 一名穿着中世纪铠甲的男子带着一队士兵，步伐整齐地走向那有重重武装士兵把守的阵法。 男子走到一名面色严肃的青年前，行了一个礼，淡淡地说“卡姆少校，现在该是换班的时间了。” 卡姆少校回敬一礼，笑了笑说“这怎么好意思麻烦您呢，雷德将军。不过您可得看好了，那家伙可一点都不老实，实在是很狡猾。”他客套地说了几句生涩的英文，立刻带着自己的士兵井然有序地离开。 雷德将军吩咐自己的士兵站上岗位，自己立在原先卡姆所在的地方，目光沉静地看着远方。 当里面那一声异响响起，雷德将军的目光迅速转向阵法深处，那个被囚禁住的男子。 “阵法里有动静，你们在这里看着，我进去看看。如果有鬼鬼祟祟的人来，格杀勿论，不论他是谁。这是最高指令，必须遵从。知道了么？”雷德将军看看那些士兵，黄褐色的眼中是清晰无比的威严与肃杀。 “yessir”士兵们一跺脚，朗声回答。 雷德将军点点头，朝阵法里面走去。 他远远地瞧见一个浑身被黑色斗篷包裹，散发着阵阵黑色煞气的人，被两条又粗又大的无限延伸的锁链，禁锢住双手，十分狼狈地站在光芒四溢的阵法中央。 “帮……我……” 那嘶哑低沉的声音缓缓飘来，一下子叫雷德将军的瞳孔微微一缩。 “想不到，你竟然也有今天，沦落到还需要卑微人族来帮你脱困的地步。”雷德将军冷冷一笑，笑得十分诡异。 “帮……我……” 邹涂的声音仍旧轻轻传来。 雷德将军握紧了拳头，微微垂下眉眼，流出一片阴影。 “我帮你脱困，滚回魔界。记住，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效劳。从此之后，你我两不相欠。”雷德将军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缓缓变成金黄色，他抬头就要吟唱灵诀，在那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之后，面上立刻留露出惊讶错愕的神色来。 “有的时候我挺不懂，邹涂那种精明到骨子里的家伙，怎么会用你这种愚笨至极简直无药可救的蠢蛋。” 黑色斗篷揭开衣服，露出一张俊美的脸。 保罗缓缓揭开镣铐，一步一步走到雷德将军身前，轻轻一笑“怎么，看到我这个上司，觉得很惊讶么？” “你想怎么处置我？”雷德将军回过神，看着保罗，神色如常。 “这么一点小伎俩就能钓出一条大鱼，看来她说得没错。邹涂在我们这里，可是不遗余力地安插各种人族的败类。”保罗低头慢条斯理地解下斗篷，扔到一边，再抬头时，眼角淌出的金黄色，叫雷德不敢与之直视，“告诉我，人族薄待你了？” 看着保罗笑得随意，眼底确是浓烈的冰冷与肃杀，雷德将军的后背狠狠一凉。 他竟然忘了，这个看上去很不拘谨的人啊，他可是奥西利亚家族的大家长。虽然时常不见踪迹，却能长年站在这个位置，以雷霆手腕权御四方。他的城府，可是一点也不比当年早逝的郁凡要差。 。 </br> </br> 第154章 但为君兮（9） “为了自身利益，不惜一切去屠戮那些无辜的人，来为自己谋算最大利益。这，就是所谓追求正义与光明的人族。”雷德将军冷冷一笑。 “这就是你背叛人族的理由？”保罗伸手扼住雷德将军的咽喉，目光里是浓浓的杀意和暴怒，“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你们而丧命？你知不知道人族变成今天这样，你们就是间接的罪魁祸首？”他说到激动的时候，手上力道不自觉加重。 雷德将军被掐得面色发紫，呼吸困难。他缓缓变换着呼吸，冷冷的目光直射保罗，目光里带着不屑一顾“不要……拿我和那些阿谀奉承的谄媚之徒相提并论。他们……不配！”那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他颤抖着音节说出来的。 保罗心底的怒意越发浓郁，他忍不住一边连连冷笑一边颤抖着点头“好，很好！雷德·费尔蒙·奥西利亚，希望你去阴曹地府投胎的时候记住，千万不要再投人。这样的话，你这颗老鼠屎就不会坏了这么一锅好粥了。” 在雷德还在因为保罗突然喊出他全名而微微怔愣的时候，保罗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一下子穿过他的腹部。 保罗一点也不犹豫地迅速抽出手，像丢垃圾似的将他丢出阵法之外，嫌恶地抽出巾帕擦试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 “把这个人给我丢到丧尸堆里去，谁也不准给他收尸。还有一件事，你们收编到其他队伍里去，从今以后不准再私下里讨论与雷德·费尔蒙·奥西利亚这个名字有关的任何事。”保罗解除阵法，从里面缓缓走出来，仿佛一位古代欧洲的伯爵，目光优雅却充满了冰冷，他停在雷德的身畔，威严的金黄色双眸四下扫视一圈，声音洪亮而淡漠，“还有一件事情，从此以后，奥西利亚家族再也没有雷德这个人。因为，他不配拥有这个姓氏。” 雷德颤抖着身体，金黄色的眼睛如平常一般冷静。 他能够感受到原本属于自己的血液，正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在源源不断地远离自己而去。 脑海里顿顿地产生出前所未有的疲惫感，雷德突然想大睡一觉，打着呼永远不用再为军事而匆忙醒过来的那种。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很小很小的时候——他自己都记不清那是多大了，总之那段记忆早就被他放在脑海最深处，忘却的一干二净。 记忆里，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他和他的父亲到一座小丘陵上去野餐，带着他最心爱的风车。 “爸爸，为什么他们都要叫我奥西利亚家族的小子呢？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他们要说我像风一样勇敢？”小雷德一手拿着一块三明治放在嘴边啃，一手将风车举起，让它感受到风的力量，随之转动。他眨巴着一双碧蓝色的眼睛，眼睛里是白水一样的纯澈。 “这个啊，等你以后大了，就知道了。不过别人说的对，我们奥西利亚家族的人，绝对必须要像风一样，勇敢无畏，不惧艰险。不能留恋，不能眷恋。这样，才是最优秀的奥西利亚族人。”父亲和蔼地笑着，抬手将他抱起，让他坐在肩头，感受头顶明媚的阳光，还有和煦的微风。 小雷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吃起自己手里的三明治来。 雷德的眼角淌下两行泪水。 可是他眷恋了，他留恋了，所以他才会失了本心。 如果你泉下有知，请原谅我这一辈子的糊涂。 因为，我有苦衷啊—— 爸爸…… 雷德缓缓闭起眼睛，脑海中最后如交响乐末尾缓缓回旋想起的，是父亲临逝前，那不舍而牵挂的眼神。 保罗收起眼底的金黄色，履匆匆地径直走回自己的帐篷。不熟悉他的人只当他是有什么急事，熟悉他的一定知道他是不高兴了。 特别不高兴。 保罗从枕头边的箱子里取出一根雪茄，点然后猛地抽了一口，脸上是与平日里玩世不恭的全然不同的严肃。他轻轻地问“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是他吗？” “其实这个问题，更应该问您自己吧。利用我的话去试探他，看得出来，您早就开始怀疑他了，不是么，大家长先生？咯咯咯——”一道温软的声音传来。 里面的帘子被一只素白的手揭开，缓缓走出一位女子来。女子容貌甜美靓丽，三千青丝用红色发冠高高束起，身着一件华夏古代大红色舒袖长裙，远远瞧去很像保罗曾在图册上看到过的女将军，英姿飒爽，傲骨不凡。 毫无犹疑，哪怕是打过照面，当再次看到他们所谓的头儿时，保罗承认自己还是被惊艳到了。 “你说得对，我确实应该问自己。可是——”回神的保罗重重叹了一口气，拳头轻轻捏紧。 他毕竟是除了父母和郁凡之外，最亲近的人。被亲人背叛的滋味，那可真是说不出的复杂与辛酸。 “为您的遭遇感到同情。不过现在，我们不该为此而忧伤。因为，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黎染优雅地行了一个北欧的皇室礼仪，慢慢起身，慵懒的目光缓缓凝聚在一起，变得沉穆严肃。 保罗点点头，敛起眉间异样的思绪。他吸完手里的雪茄，声音淡漠而坚定“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用奥西利亚家族的全部力量，去将那些散落在全球各地的人族给集结起来。哪怕最后只剩一丝希望，哪怕奥西利亚家族全部阵亡，我也不会放弃收拾掉那群垃圾。” 那一瞬间，保罗眼底淌出的傲然和对魔族的憎恨厌恶，深深刺激到了黎染的眼。 她张张嘴，差一点就把那件事讲出来，但她还是选择了微笑颔首“加油吧，大家长先生。” 哪怕人族全部灭亡了，但是有你们这些像风一样不惧艰险，勇往直前的战士，人族灵魂的骄傲精神，就永远也不会泯灭。 更何况，人族……总归会洗牌重来的。 至少，是这一方世界。 黎染的眼梢微微一动。 。 </br> </br> 第155章 但为君兮（10） “对了，您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保罗问。 从刚才开始，他就注意到黎染的气息一直在帐篷里。 “我是去找顾念的。顺道来提醒一下你这个亲舅舅，如果你不打算认她的话，那么以后就都没有机会了。”黎染低头，轻轻地拨弄起指甲来。 “你什么意思？”保罗的面色突然一冷。 “没什么意思。”黎染慢吞吞一笑，“她去魔界了，因为凤栖梧。” 保罗的脸顿时黑沉下去：“你们为什么不阻止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吗？！” 他不和顾念说话，不代表他并没有让人暗中保护顾念。毕竟，她是郁凡和那人唯一剩下的孩子了。 “我们知道的时候，苏柒已经赶过去了。他会保护好她的，所以我只是过来通知你一下，然后我要去魔界接应。有一点需要提醒一下，我告诉你只是希望你心里能愧疚一下，而不是希望你去救她或帮她。因为——你不配。”黎染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请告诉我，苏柒是谁，可以吗？”保罗沉默了一下，声音一下子轻了许多。 他确实不配。 这么多年以来，他都没有派人去看过顾念，哪怕逢年过节，他也不会发个消息过去。想来如果不是因为她拥有郁凡的血脉，拥有奥西利亚家族的血脉，他根本就会把她当成一团空气吧。 “他是一个很优秀的男孩，他拿命爱着顾念的全部。不是我吹牛7，从古至今，没有一个人能够超越他对顾念的执着与等待。”那种在地下的漫漫八千年岁月，换作去他人的话，早就崩溃去轮回了。 黎染心里带着一分感叹与佩服。 是的，在执着这一点上，自己和苏柒根本没得比。 不过好在，她等到了阿濯，他等到了长乐。 “从古至今……”保罗低头沉吟，在口中缓缓咀嚼这四个字。当他回神时，黎染的身影已经在原地消失了。 保罗有些失神。 此时，魔界某处入口。 一个身穿白色古代长袍，容貌俊美的男子正手执一把长剑，和一群魔族浴血厮杀。 凤不弃已经杀红了眼睛。 他的身上都是魔族肮脏的血液，他的皮肤上也都是。 如果换做其他时间，衣服上沾到东西的话他这个重度洁癖症患者一定会去洗澡。可是现在这种时候，他只想用自己最大的能力，能杀死那些魔种多少就杀多少。 这么几天，他想了很久，当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决定不打草惊蛇的时候，被炼制成傀儡的凤栖梧再一次闯入他的视线。 那无情冰冷的眼神，那满身缭绕的煞气，一下子打破了凤不弃心底的最后一根防线。 他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任由愤怒操纵着自己的身躯，划开长空，以一具凡胎肉体进入魔界。 他用了凤栖梧送给自己的武器，在那一方入口释放出自身最强的通灵者气息，以此招引魔族，展开一场单方面车轮战屠杀。 进行车轮战的是魔族，进行单方面屠杀的是凤不弃。 当凤不弃面前的尸体堆积成山之后，一道黑色身影姗姗来迟。 “凤家少家长，你好啊。”邹涂眯着眼睛，桀桀一笑。 天知道他心里正咯噔跳动着。 这个名叫凤不弃的人族，长得真是太像那个红衣灵族少年——他昔年的故友，苏柒了。 那眉宇间的桀骜与凌厉，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此时此刻的凤不弃，立在一座尸山之上，手执在滴答滴答淌着鲜血的长剑。他那一身不然红尘的白袍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便是三千青丝，也因鲜血而湿哒哒地垂落在肩头。 远远看过去，他就仿佛是一头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修罗，要血染一方苍穹，才能够祭奠沉睡中那漫长无尽的幽暗岁月。 “为什么要把她炼成傀儡？”凤不弃抬起头，看向邹涂，眼神是出奇的静。 邹涂哂笑：“原来少家长不远万里迢迢而来，屠戮我魔族勇士，只是为了问本尊一个问题。既如此，那么本尊便告诉你，因为一念之欲。” 哪怕看不到邹涂的脸，凤不弃此时此刻也能够感觉到前者脸上，对于生命的淡漠凉薄，还有对于自己的不屑一顾。 是啊，自己在他面前，确是只是一只弱不禁风的蝼蚁。但是—— “我凤不弃，从不会放弃。哪怕，只剩绝望相伴，我也非孤身一人！”做个深呼吸后，凤不弃轻启双唇，一字一句地将心中话吐出口，反手执起长剑，以闪电般的速度攻向邹涂。 “蝼蚁也想大闹，简直不自量力，自取灭亡。”邹涂嗤笑一声，抬手祭出一道傀儡，声音嘶哑阴沉，“既然你这么想她，就和她会会吧。”他有预感自己不赶紧离开，接下来就会有大麻烦。 事实上，他的预感是对的。 当他放出凤栖梧的傀儡时，一把破空呼啸而来的长剑，带着浩荡磅礴的剑气飞速奔向邹涂。 是他！ 那股熟悉的灵魂波动，叫邹涂的眼睛狠狠一抖，他转身想要离开，可是还是晚了一步。 “邹涂老儿，放了这傀儡，不打算收回去么？”一道爽朗的笑传来，听得邹涂浑身一抖。 果然是那家伙！ 他停下离开的脚步，转头遥遥看去。那一红一白两抹身影，顿时进入了他的视线。 红衣少年容貌妖孽，手执长剑，将眉宇间的桀骜不羁释放的淋漓尽致；白衣女子发如飘雪，银眸清冷，这般看去就仿佛是冰雪里的女王，淡漠而威严，傲骨铮铮，叫人不忍拉了她下红尘。 顾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神仙姐姐的样子，反正她试过了，只要自己一释放灵力开打，那模样就会变化得与岑九无异。 “原来是青丘帝君，许久不见，别来无恙。”邹涂想起上次被完虐的画面，眉间一抖，双手抱拳作揖道。 苏柒反手祭出一只精致的酒葫芦，一上一下地抛动，看得邹涂心脏一下又一下跳动个不停。 他不会要喝酒吧？ </br> </br> 第156章 但为君兮（11） 事实上，邹涂又猜对了。 只见苏柒伸出拇指，挑开酒壶的盖子，仰头将壶中酒一饮而尽。溢出的酒水顺着他的唇畔滑下滴落，晶莹的液体被那红橙如火的光线折射，竟让苏柒有种说不出的妖艳。 不只是邹涂，顾念，还有凤不弃，包括凤栖梧傀儡，他们都感觉到了苏柒喝尽一壶酒后，身上露出的那股叫人窒息的灵魂威压。 “上古有青丘狐帝者，为人嗜酒好剑。一酒一剑一人，斩尽四海八荒妖魔鬼怪。因而誉为酒痴，剑仙。” 凤不弃金黄色的眼睛直勾勾看着缓缓祭出九条百丈粗的白色狐尾虚影的苏柒，失神间猛然想起一段话来。 他记得那是在古籍上看到的。这个充满了灵族气息的少年，竟和书籍上描写的上古时代的狐帝一模一样？ “要滚，也需得带上你的傀儡一起吧。”九尾全开之后，苏柒整个人都变了一个模样——从头到尾都是银白如雪，便是那眼瞳，也是明晃晃的银灰色。他收起酒葫芦，祭出一把长剑，剑尖对准邹涂的同时，那眼底的桀骜也散发了出来。 “不过一个妖狐，也敢在魔界放肆？”心底不安褪去，邹涂突然冷静下来，桀桀一笑。 “是妖，但，是仙。”苏柒银灰色的瞳仁爆开一抹杀气，九尾猛地一甩，带着凛冽的寒意朝着邹涂逼近。 在苏柒靠近邹涂的那一刹，后者的眼底突而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 剑尖停在离邹涂眼角只有一寸不到的距离，便再也止步不前。 与此同时，邹涂的身遭散发出一阵黑色的煞气，轰散开去，一下子把苏柒与他的长剑给远远推开了。 大概往后退了好几十步，苏柒才险险稳住身形。 “我当你是哪里的勇气不逃，敢在这与我叫板。原来，竟是用了龙族炼金禁术镇魂诀。”微微睨起那一双凤眸，苏柒一字一顿，似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好一个窃贼！” “不得不说，炼金术与我的功法，还挺是有用。小狐狸，你确定，你能在魔界奈何的了本座？”邹涂双手抱胸，桀桀笑道。 “我是狐狸，但——” 苏柒的那九条长尾蓦然产生一阵巨大的光亮，紧接着变化成九条华丽绚烂的巨大凤尾。凤尾所散发出来的灵魂威压，远远超过了狐尾。 “我亦为凤凰！”苏柒眼底的银灰色，染上一种奇异的光彩，一下子叫他的气质提升了好几个层次。 凤不弃被顾念拉着退开好大一段距离，看向苏柒的目光可以用诡异来形容。 这家伙—— 是妖孽吧？！ 看见苏柒这幅样子，邹涂从最初的震惊过后慢慢沉静下来，只是暗中还是忍不住倒抽着冷气。 原来，那段被誉为传说的往事，是真的发生了。 上古青丘狐帝李白，在拜师到凤凰老祖，蛮荒帝神名下之时，被她传授了一缕属于洪荒太古，通天九尾凤凰，也便是她自己的至纯血脉。也是因此，在二者双双跳下落神台的那一夜，所有人都看到两只九尾白色凤凰，在落神台的阵法间双宿双飞，乘风而舞。 三天三夜后，那悠扬哀婉的凤鸣才渐渐消逝。 原来…… 他真的修成凤凰身了。 那么说来的话—— 一念及此，邹涂的脸色突然大变，转身不作任何犹豫，化作一道黑色流光就要逃离现场。 这时，一道飞速而来的冰蓝色剑气，直接地化成一道墙，阻挡住了邹涂的去路，并迫使他不得不转头，看向苏柒。 “你逃跑，是因为……在惧怕我这能够完全克制你的凤凰之力么？”苏柒瞧见前者袖下拳头捏紧，似乎是被说中黎染心事，忍不住勾唇讽刺地笑了起来，“原来，邹涂大人还会由惧怕的人呢。” 怕也只怕你这一个非人非妖非仙的灵族！ 这句话邹涂没有说出来——他怕自己又拉仇恨。 顾念紧紧盯着被苏柒的灵魂威压给压制的一动不敢动的凤栖梧，再紧紧盯着一步一步缓缓上前的凤不弃，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灵力全开，生怕她出什么变故，上来干了自己的亲哥哥。 对于这对悲催的同胞兄妹，她表示十分的同情。 在这一片黎染制造的世界里，她，苏柒，染染，还有当年的那些人，都不过是基础模型。 像季云帆，季云舒，顾郁，安琪拉，秦若璇，西泽，凤不弃，凤栖梧，亓阳等等，他们都不过是按照模型建造出来的人族。当然安琪拉有些不一样，她算是半个黎染的灵魂，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分散开来，并且做尽坏事，所以导致黎染追杀她千百年。 而关键是，凤栖梧是因为顾郁才死的，她现在看到凤不弃心里就不自在。 还有，自己对自己吃味，也让她觉得很不自在啊。 “栖梧，我是哥哥。别怕——乖，好不好？”凤不弃收敛起满身杀意，慢慢走近凤栖梧傀儡，瞧见她不断打量着自己，喉咙里发出低低的，不属于人类的吼叫声，眉间掠上一抹心疼。 他缓缓伸出手，想要抚摸凤栖梧苍白的脸颊。 可是凤栖梧怪叫一声，跳后几步，继续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前者。 凤不弃的手抖了一抖，默默垂下去，唇畔努力前扯起一抹温柔如水的微笑“栖梧，哥哥来了，跟哥哥回家……好么？”让我把你藏起来，哪怕世界毁灭，也不会像当年一样，把你推到身外了。 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身旁。 我最爱，最爱的……妹妹。 “栖梧，乖，过来好不好？”有些不甘心，凤不弃再度上前，却见到凤栖梧傀儡装了弹簧似的一把跳开，顺势抬手给了自己一记重击。 他避开之后，看见凤栖梧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以跟方才一样冰冷麻木，空洞无比的眼神静静打量自己，时不时抿抿唇角，似乎是在思索这只猎物成功捕杀的概率。 心头的一阵刺痛，叫凤不弃突然闭起眼睛来。 他的眼角溢出一颗晶莹。 “她已经没有一丝人性了，你这样呼唤她，根本没有一丝一号的用处。”一道甜美空灵的声音，蓦然从顾念二人背后传来。 。 </br> </br> 第157章 但为君兮（12） 顾念回头看去，瞧见一个穿着古代红色战裙，容貌甜美，气质却很飒爽的桀骜女子。她那般缓缓走过来的同时，给心口一直突突跳动的顾念带来了平和的安抚，叫她的心直接静了下来。 她叫黎染，是她最好最好的，胜过亲人爱人的伙伴。 “染染，你怎么来了？”顾念面上明显的松一口气，她将目光缓缓挪向那边开始打斗的苏柒与邹涂——他们打得不分上下，两道身影移动极快，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你只能够看到光团在空气中闪动。 “放心不下一个蠢货。”黎染没有看着顾念，而是把目光投向凤不弃和早已变成傀儡的凤栖梧，目光深邃，“怪不得宿命把你们每个人都捆的那么死，原来都是痴儿。” “你不也是么——”顾念的目光随着那两道身影的移动而移动，勾勾唇角。 黎染亦是勾勾唇角。 是啊，她们同为痴儿。 为一人，屠一城也不觉心中有愧；为一人，守千年也不觉心中有悔。 “邹涂老儿，搞了半天，原是在扮猪吃老虎啊。”这边，苏柒和邹涂各自退开，有了喘息的空闲。瞧到邹涂身上的衣袍尽是魔族地禁术和龙族炼金术，他的眉间染上一抹只给对手的疯狂。 “彼此彼此。比起这点，我可是远远不及你的。”邹涂桀桀一笑，“我说帝君大人，您老准备好接招了么？黑暗……给我吞噬！”他猛然又退开一大步，反手祭出一颗黑色光球，朝着自己后方的上空打去。 黑色光球倏地变大，扩散成一条足以容纳下一艘巨型轮船的黑色裂缝。裂缝带着丝丝诡异之气，以恐怖的吸力，吸收吞噬起周遭的一切东西来。 那些前来围观的魔兵小将，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应，就被吞噬进去了——是的，连一声尖叫呐喊也没有，就这么悲催的失去了自己的小命。 看到那黑色的裂缝，苏柒一行人齐齐变了脸色。 “我去老儿你疯了么？这样子，你的那些兵士全部会死掉的！”心里咯噔一跳，苏柒收起长剑，变回红衣灵族少年，连忙蹦下去，展开长袖护住才反应过来的顾念，然后侧头瞪了一眼黑色裂缝之下，悠然自得的邹涂。 “不过是一群蝼蚁，死了便死了吧。如果换做是你死，我或许还会惋惜，少了一个能够匹敌的对手。”邹涂桀桀笑着，笑声里透着的凉薄深深刺激到了顾念。 好一口牲畜！ 真的是没人性！ “可惜啊，没有如果。”苏柒毫不留情地反讽回去，低头轻声对着顾念说，“小野猫乖，把灵力收起来，然后先闭起眼睛。” 顾念很听话地变回自己的模样，然后闭起眼睛。 苏柒开始口中吟唱梵咒，一下子变成实体的金色文字，笼罩在苏柒前方，变成一道保护罩。吸力所过，与之形成极其剧烈的飓风，吹得在场之人衣袍呼啦呼啦作响。 “可以了。”苏柒看见顾念睁开眼睛，把目光投向某个方向，也瞬时看过去，顿时面色一变。 黎染吟唱梵咒，启动灵诀，开启保护罩，罩住自己，和凤不弃还有傀儡凤栖梧。 大概是被那股黑色的力量所吸引，凤栖梧摇摇晃晃地低吼，想要朝着黑色裂缝走过去。 “栖梧！”凤不弃撑开手，以袖袍遮住那席卷而来的风沙。不经意间看到凤栖梧两眼空洞，一步一蹒跚地朝着黑色裂缝走去。眼皮突突跳着，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犹豫与迟疑，凤不弃跨出一步，一把拽过前者，和苏柒一样，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 只是凤栖梧傀儡并不像顾念那么乖，她感受到陌生的气息席卷住自己，出于本能，她一口咬住了凤不弃的肩胛。 那血肉分离的声音，隔着呼呼作响的飓风，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凤栖梧将凤不弃的肩膀咬穿了。 她的唇齿间，所弥漫着的，全是前者的鲜血味道。 顾念看呆。 黎染错愕。 苏柒怔愣。 “一个没有灵魂，没有人性的傀儡，救了她就等于救了一条永远不会懂得知恩图报的蛇。真实感人呢，这对好兄妹。”邹涂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四人，诡笑起来，笑里透着十足的讽刺嘲弄。 凤不弃感觉自己的肩膀，早已不是自己的肩膀了。 血河肉分离的疼痛，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尝过。 可现在刺痛他的心，叫他痛的窒息的，是凤栖梧，不对，是眼前这具名叫凤栖梧的傀儡的，那冰冷陌生，那狂躁不安，那充满杀戮的眼神。 “栖梧……我们——呃！”凤不弃话音还没有落下，凤栖梧又是一口咬了下来。 这一次，她咬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位于二人上方黎染的呼吸猛然一顿。 作为傀儡，凤栖梧的咬合力远超于正常人。更何况，她还开启着通灵血脉。通灵师用尽全力咬人的话，恐怕不会低于一头成年雄狮咬死猎物时的力度。 或者说，通灵师拼力咬下去的一口，足以把她们组织里加了材料精炼的钛合金铁给咬穿。 果不其然，汩汩鲜血顺着那两个深不见底的大洞不断流出——说得更严重点，那鲜血如同喷泉一般四溅，叫人看得头皮发麻。 纵然知道通灵师的愈合能力惊人，顾念还是忍不住担忧起来。 毕竟——凤栖梧傀儡，她可是带着致命的感染病毒啊。 痛感一阵一阵的传来，那是比烈火焚烧还难受的痛楚。 只是到最后，凤不弃几乎是麻木了。他伸出一只手捻诀点住脖颈上流血的伤口，然后施以全力，将暴躁不安的凤栖梧傀儡给紧紧禁锢在怀中。 短时间过度的失血，加上四旁的飓风叫他忍不住的头晕。 凤不弃此时此刻的脸色很白，白的吓人。 他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不断流失，那种名叫清晰的东西也在慢慢离开脑海，取而代之的，是混沌。 “栖梧，别闹了好么……让哥哥，带你回家……把你——把你……”凤不弃的话还没有说完，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吸力。他一个重心不稳，倏地就往那黑色裂缝飘过去了。 。 </br> </br> 第158章 但为君兮（3） 黎染疲倦于支撑保护罩，当看到四下靠近的魔族蛊虫时，一时间只顾着驱赶，而忘了施展灵力保护凤不弃二者。当她看到两个家伙像树叶一样被无力地吸上去时，心口突突跳着，反手祭出一把长剑猛地插在地上，一手执剑，一手紧紧拉住凤不弃的衣袖。 “混蛋，还记不记得这把剑了？！”她怒吼一声。 苏柒知道黎染在对自己说话，他微微一笑：“当然记得。” 它叫君邪，曾在九州时代，陪伴自己度过了铮铮戎马一生。只是后来自己自戕，它便下落不明了。后世他也曾叫阿白寻过，只是再得不到一丝踪迹。 如今君邪重见天日，他还是很欣慰的——并肩作战多年的伙伴回来了，他怎会不欣慰？ “记得——还不快过来拉一把！你想你的剑永远消失吗？！”黎染又瞪了一眼苏柒，灵力全开，用尽力气死死地抓紧那君邪——她必须得用尽力气，因为她的双脚已经离地了。 “等会不要用灵力，它会把你的灵力吸走，并奉还给你百倍的毒素。染染是灵体没关系，可是你只是凡胎肉体，被毒素入侵只会变成焦尸。有我开灵力阻住那家伙就够了，你把染染和凤不弃他们拉下来就好。”苏柒揉揉顾念的头，一把变成刚才白衣公子的模样，眼底银灰色光芒大作。 他三步并一步跨到黎染上方，凭空而立，以九条百丈粗的凤尾阻住那恐怖的吸力。 “就是现在！”苏柒大喝一声。 顾念趁着机会跳过去，一把抓住黎染的手，将他们带到地面上。 凤栖梧傀儡被凤不弃死死地抱着，任前者怎么噬咬也不松开一点。 这里获得了短暂的平静，但更大的危险还在后面。 那些蹒跚走过来的魔兵，带着狰狞的面孔，无视了黑色裂缝恐怖的吸力，歪歪扭扭一步一步走过来。 “这些家伙是丧尸和魔族杂交的混血种，哪怕你肉身再强悍，只要被他们咬上一口就会感染死亡，长乐小心一点。”眸底闪过阵阵寒光，黎染的眼瞳突然变成了宝蓝色，她运转起全部灵力，口中捻诀，“灵诀，时止！” 奇异的光芒散过，那些慢吞吞靠近的变异魔种立刻僵住不动，然后被黑色裂缝吸了进去。 “时间之力……你果然是她！昔年的，司命星君大人。”邹涂看看应付上方裂缝的苏柒，再看看轰杀变异魔种的黎染，最后将目光落在顾念和凤不弃三者身上，他诡笑一阵，阴森尖锐的声音倏然扩散，“但你们似乎忘了，这里，是魔界！” 他蓦然来到顾念身前，在所有人始料未及——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分心的功夫时，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扼住她的下巴，提着她回到了原来的位子。 “长乐！”黎染分神，一只小魔兵近身，差点将她的手抓住。 心头涌起一阵暴怒，一拳轰烂魔兵，黎染聚拢神识，为四方立下保护罩和层层禁制，抬头看向面色发青的顾念和居高临下睥睨着自己的邹涂，她高仰头颅，樱唇轻启，“给我，滚下来。” 凤不弃给凤栖梧傀儡施加灵诀封闭她的神识，一边紧紧护住后者，一边复杂地看着这位和季家少夫人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女。 此时此刻，她的眉眼是那样平静。可是他知道，那是暴风雨来临之前，恐怖到叫人窒息的平静。 因为往往下一刻所发生的事，足以叫人惊心动魄。 “凭什么你叫本座滚下来，本座就要滚下来？”邹涂桀桀笑着，扼住顾念脖颈的目光又加重了一分。 苏柒的目光死死凝聚在邹涂接触着顾念脖颈的那只手上，全然不知自己所阻住的吸力，正在往地下蔓延，以慢而诡异的速度接触他们足下那一方土。 “很简单啊，因为——我不喜欢，仰头看别人！”黎染反手祭出一颗晶莹的蓝色光球，紧紧拽着纵身一跃朝邹涂飞去。 只一刹的功夫，她便来到邹涂身前，带着光球一拳捶去，在邹涂分神的时候伸出另一只手，一把夺过顾念。 光球落在邹涂身上，迅速爆炸，让他的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 “连本座这副经过魔族至纯之力淬炼的躯体都能够打散成此般模样——时间之力果然名不虚传。”用一瞬的时间恢复原来的模样，邹涂双手合十，一缕黑色诡气从指尖蔓延来开，融到黑色裂缝之内，他冷笑一声，“收场吧，本作不想陪你们玩游戏了，幼稚而无聊，简直浪费时间。” 地面开始剧烈地颤抖。 那黑色裂缝迸出一条光线，融入地面，蓦然突破苏柒这道强而有力的防线，直直地让地面崩碎，化成一片百丈粗的黑色漩涡，以恐怖的吸力吞噬起周遭一切。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叫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大概是魔道的缘故，凤栖梧痛苦地嚎叫着，使出全力把遍体鳞伤的凤不弃猛地往上方的黎染推过去，就这么突然融进黑色裂缝，只一刹就变成了黑色荧光，随那飓风消散。 被黎染抓着的凤不弃呆了，被苏柒一把抱起的顾念呆了，奋力施展保护罩的黎染也呆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情，并非止步于一人的情。爱，也并非止步于一人的爱。情可以诞于手足之间，爱可诞于亲人之间。至情至爱，刻入灵魂，哪怕变成魔道，再非人族——”苏柒眼波深邃，似是在感叹，似是在沉吟，“那深深的，眷恋的人啊，总会抹灭不去。” 所以，这大概就是这具凤栖梧傀儡死之前，把凤不弃推向黎染——她所爆发的最后一丝人性的原因吧。 “栖梧……”凤不弃愣愣地看着那四散的荧光，许久许久才反应过来，他最心爱的妹妹，留存在世间最后一丝的足迹，也这么被磨灭了。 他怔怔地呢喃，全然忘了自己两边脸颊流淌下来的眼泪，“哥哥……再也不能把你带回去，带回去藏起来了么……阿离……” </br> </br> 第159章 但为君兮（14） 二十二年前的华夏某座深山。 一片云雾缭绕的后面，是一处坐北朝南，繁华异常的古风城镇。 城镇静静悄悄，至于那些突如其来的鸡飞狗跳，全是因为两声婴儿啼哭吵出来的。 城镇里唯一一所医院内，二十五层楼产房。 穿着国衣装，却留着华夏古代长款发型的老医生把手洗净，小心翼翼地给两个新生小婴儿洗澡，再小心翼翼地把他们装到襁褓之内，一手抱着一个，慢慢吞吞走到房内唯一一张病床前。 床上躺着一位面色苍白的女子，她紧闭着的眼上，那一对睫毛扑闪扑闪，犹似蝴蝶一般。 “夫人，是一位小公子，一位小小姐。”老医生慈祥而深邃的目光透过婴儿沉睡的脸颊，慢慢挪到女子的脸上。她叹了一口气，将孩子放到女子的两侧，转过身后开始整理器具，淡漠的声音在这空挡的室内传来，“您还有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请好好珍惜吧。” 女子的睫毛狠狠一颤，慢吞吞睁开眼睛——那是一双很清澈干净的眼，似乎能够倒映星辰大海，似乎能够照亮尘世阴霾。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女子的眼却如同三月小雨一般，朦朦胧胧，怎么也让人看不清楚。 “您甘心吗？”不知道多久，老医生的声音，再度响起。 大概是因为冷的缘故，她哆嗦了一下，慢吞吞支撑起瘦弱的身子，左右侧头分别看看自己的孩子，抬头看向老医生苍迈的背影，干瘪的唇角微微朝上扬起“至少，我还能够看到他们，不是么？” 老医生收拾器具的动作顿了顿。 “是啊，您至少，还有一个小时，可以看看您的孩子。因为一个小时过后，您将永远，永远地离开。”老医生突然转身，定定地看着女子，本是淡漠的眼神再度转成老人才拥有的平和与慈祥，“只是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会知道，他们的母亲，去了何方，又何时归来。” 女子轻轻抓紧那薄薄的床被，垂下眼睫毛，声音暗哑低沉“不是还有他吗……他会照顾好他们的。因为……不离不弃啊——” 似乎不忍心这里太过安逸静默，一道轻轻的敲门声飘到两人耳畔。 “进来吧，门没有上锁。”老医生挑眉看看女子，“看来，他还是知道自己是有媳妇的人。至少，在你能够看到光明的最后时间里，他过来了，不是么？” 女子嗯了一声。 旁边虚掩的门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推开。 那是一个模样俊美到连上帝都会感慨的人，五官深邃，薄唇顾盼。他的眉眼太过清冷，就仿佛是寒冬腊月里的冰霜，怎么也融化不开。他留着一头长长的头发，以一个看上去有些年代的紫金玉冠紧紧绾住。他穿了一件华夏古代男子才穿的大红色广袖喜服，就那么缓缓走过来。一举一动间，风韵自成。 只是此刻，他轻轻抬起眼皮子时，清冷的眉眼下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温柔与伤悲。 “栖梧……”男子走到床前坐下，小心翼翼地捧起女子苍白的过分的脸，再小心翼翼地吻吻她没有一点波动，犹如一潭死水的眼睛，声音低低，“我来晚了。” 女子本来朦胧的眼，在他这句话落下之后，更加朦胧起来。 “没来晚，我还没闭眼呢。”女子蠕动唇角，颤巍巍地说。 男子牵牵唇角，似乎是想笑，却牵出比哭还难看的神色来。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将女子有些枯槁的秀发撩拨到耳后，深邃的眼定定看着后者“我该陪着你，一起等他们出生的。他们，可是你我的孩子呢。” “记得我和你的约定吗？”女子抬起眼皮，无波的眼泛起一丝水痕。 “山盟海誓之言，一世到老不相忘。以不离不弃为子名，若不出变故，则永不改之。”男子低头看看那两个依偎着母亲乖乖睡觉，不哭也不闹的婴儿，眉间沾染上初为人父的慈祥，“栖梧，我记得，我一直记得的。” “嗯，还有一个约定。”女子的喉咙泛起一股腥甜，她淡淡点头，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如果有一天，他们的其中一个碰到了栖梧你所言中，那位顾家的小少爷，我就将之送到他身边，将他划除凤家的祖籍。我答应你的事，决不食言。”察觉到女子的异样，男子颤抖起了眼。 女子的嘴角淌下一丝殷红的血，她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正在以最快的速度流失。眼前仅能看到的一丝光明，是男子担忧而不舍，眷恋而悲伤的脸颊。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扑过去，男子眼疾手快，一把伸手搂住女子。 看到拥在一起的二人，老医生的眼底浮现起一缕叹惋，默默离开这宽阔的房间，将它留给了这二人。 “相濡以沫共此生，白首到老不分离——这两句可真好听啊——阿宁，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很想很想……和你把这段永远走完——可是……我大概要食言了——”女子使出最后的力气，轻轻搂住男子的脖颈，埋在他的胸膛，贪婪而留恋地吮吸着那场曾经叫她悸动，叫她嗔痴的檀香——只属于她眼前这位男子的檀香，“请照顾好阿离，阿弃——这是我顾栖梧……最后的请求……” 男子的眼角开始湿润。 他本能地抱紧女子冰冰凉凉的身体，声音形似哽咽“我答应你——栖梧——你说的我都答应——请不要离开我，让我再一个人走下去——好么？” 嘴角淌出的鲜血越来越多——刚才说那么多话，几乎耗尽了女子的精力。女子微微一笑，开始低低痛苦喘息——血液开始从喉咙蔓延，几乎要叫她窒息了。 “如果可以，我愿意。可是时间，它并不这么允许啊——” “是不是如果他们没有逼迫你参加那一场战争的话，你就可以与我并肩而行，你就可以与我……共同抚育不离不弃？”男子听得到血液滴落到床上的声音，也听得到女子努力压抑，细弱蚊蝇的喘息。他闭起眼睛，蹭蹭女子的背。 “命运里，永远没有如果——”女子的手慢慢松开，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还有一件事……你答应我的，今天穿的婚服……很——” 那一刹，那几个没有说完的字，被血液永远地埋没在了喉咙深处，成为了男子永恒的刻骨铭心。 那一刹，女子的手，从男子肩膀滑落，垂到被鲜血染红的床背之上。 那么多鲜艳的红凝聚，成为了男子那一生，都再也不敢面对的颜色。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 。 </br> </br> 第160章 但为君兮（15） 男子紧紧闭起眼睛，静静抱着女子逐渐冰凉，不再有温度的身体，任由冰冷的泪水从眼眶滚落，顺着他骨节匀称的手一滴一滴往下滑落。 “嘤嘤——” 许久之后，直到小婴儿羸弱的啼哭飘入耳畔，才唤醒他沉浸在痛的海洋的神识。 身子狠狠颤抖了一下，男子小心翼翼地将女子放平，然后小心翼翼地抱起两个同时啼哭起来的婴儿。 仿佛是那与生俱来的心灵感应，男子抱起婴儿们的同时，婴儿们竟然立刻停止了哭泣，睁着一双圆溜溜，水灵灵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男子。 眼底倒映出他们纯真无邪的眸，男子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女子时候的画面来。 那是一个不算很好的天气。 组织里策划一场深山探险，彼时他年轻气盛，桀骜不羁。因为和队长处的不好，拌嘴几句后随着性子转身离开。却不想误入古人布下的阵法，怎么也出不去，还被机关给射穿了小腿。 当他倒在一个陷阱里，以绝望面对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的毒虫蛇蝎的时候，一缕火焰从天而降，点燃了半空，点燃了这昏暗的一隅，也点燃了他对生命渴望的心。 “嘿，这位先生，我救了你一命，你该怎么回报我啊？” 那个从火中出现，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眉眼温柔却不失桀骜的女子，就这么随着那道惊雷，突然映入他的眼帘，也突然打开了他厚重的心门。 女子咧嘴笑着，被火光照亮的面颊熠熠生辉，如同精灵一样顽皮可人。 她真象一缕阳光呢。 他记得，他是这么说的—— “小子无以为报，唯有赤忱之心相交。姑娘可愿？”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见面，也大概是这满地焦黑的尸体把女子吓到了，她的面色被火光照得惨白。恍惚了好大一会，才狠狠瞪了一眼他，收回火焰然后冷哼一声，转头纵身跃着三下两下离开的十分干脆。 可是这幕落在男子眼里，怎么看怎么叫他觉得女子的背影实在狼狈——她似乎是在逃？ 意识到这一点，他莫名地牵动唇角，笑了起来。 那是他在父母身亡以后的黑暗日子里，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在笑。 真像一抹阳光呢。 他以自己超凡的记忆默默地记下女子的容貌，回到协会后，秘密动用组织和家族的势力，查到了女子的身份。 她叫顾栖梧，是顾家的庶系子弟，和当代大家长顾雅关系匪浅，可以说是情同手足。她是那一代天赋最最优秀的顾家子弟，同时，她也是协会最高级的特级调查人员之一。 她也在协会里工作！ 想到她离自己的距离这么近，他有些欣喜。 他开始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将她不断地调到自己身边，与她一起出行任务。她喜欢冒险，他就选择协会里最困难的任务，将之一并揽下，只交给自己与顾栖梧来做。顾栖梧显然还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对于自己的唐突有些隔阂。不过很快，拥有超强童心的她就将这隔阂抛到脑后，而专注于每一次刺激到极点的任务了。 每一次他们都是在刀尖上铤而走险，每一次他们面临的都是天降灾难，或者人为杀机；每一次，他用全力将顾栖梧护住，用背部抵挡起刀尖，承受起天灾，还有人祸。 他觉得他最开始的想法没有错。 和顾栖梧相处时，她就像一缕阳光，温暖随和，照耀着自己心头所有的阴霾，将它们驱赶的一干二净。他终于开始慢慢卸下冰冷为外表的面具——至少在她面前，他完全卸下了自己的面具。 “喂，其实你笑起来蛮好看的。多笑笑，长命百岁嘛。”那次，在一起前去北大西洋的百慕大三角探险时，她伏在船头的栏杆上，一手端着一杯高纯度鸡尾酒，那长长的青丝被海风吹得向后直打波浪。她侧头看着他，眼睛亮亮，嘴角弯弯，像极了一个不经世事的孩子。 “我不叫喂，我有名字。”他愣愣，轻轻地说。 “可是老大，你从来只是给我指派任务，并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啊。”顾栖梧吐吐舌头。 他：“……”小笨蛋我不告诉你，你不会去问吗？ “我叫凤长安。”他浅浅勾起唇角，报出自己最厌恶的名字。 顾栖梧张了张嘴，目光里透出一抹惊讶。 “知道我是凤家少主后，是不是就像离我远一点，再远一点呢？”他看到她错愕的模样，心头泛起一阵烦躁与不安，眼底睨起一阵酸涩。 “为什么要离你远一点？” “人人传言，凤家少主残忍无道，没有一丝人情。他所到之处，那些敌人统统都会死得比下炼狱还要惨上一百倍。因为，他就是个现世修罗，以铁血手腕，震服敌人。”他笑笑，默默垂下眼角。 从很小的时候，他的双亲就因为非洲一场战争而死掉了。继承大家长位子的时他的亲舅舅，舅舅对自己的要求十分苛刻，完全是把他当成机器人来培训。 大概就是因为整天活在兵器和尸骨堆里的缘故，他性子清冷孤僻而桀骜，从不融入人群——他根本融不进去。人人谈到他的名字，只会变变脸色，然后很有自知之明地绕开。 在没有碰到顾栖梧之前，他根本不知道快乐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笑是什么神情。 在碰到她之后，他努力地开始学习一切和人情味儿有关的——他想留住她，想留住那一天在绝境中，带着火焰出现在他身边的她，还有从那一天开始，成为他心底唯一一缕阳光的她。 一个身活在黑暗里的人啊，对光明是非常非常渴求的。 即便明知遥不可及，却还是想着去触碰，去追寻。 顾栖梧是他的阳光——虽然他知道他们认识的时间很短，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把她留住。想要把她的笑留住的念头。 他不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就是怕她被吓到，怕她知道后离开自己。 孤独的味道虽然尝习惯就麻木了，但他更喜欢生活里来一点点糖果。 可是很显然，这颗糖果似乎要远离他而去了呢。 偷偷抬起眼皮，看到顾栖梧眼底浓浓的，化不开的震惊，他的心头泛起前所未有的低落。 </br> </br> 第161章 但为君兮（16） “如果光听旁人所说，就断定一个人的品行的话，那么这个人也未必太昏庸了吧。而且，”顾栖梧咯咯笑了起来，将手里的鸡尾酒一饮而尽，眉间染起一抹温暖，“通过这一个月的相处，我觉得老大你本性并不坏，只是人家把你当成一匹狼来养了。所以老大你很优秀，只是缺点人情味。多尝试着和他们交谈，努力放下身段和你的骄傲，也许他们就会改变想法的——justlikeme。”她咧嘴一笑，最后一句用流利的欧式英文说出。 他愣愣之后，嘴角挂起一抹如释负重后的浅浅的微笑。 这应该……算是留住阳光了，对么？ 那次探险，他们在太平洋中心的某座小岛下方五千米处，找到了一处五千年前的史前文明遗迹——这处遗迹很诡异，他们所拥有的文明发达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当代人族的科技水平，而且处处可见异族的影子。 顾栖梧说，这应该是灵界中者逃难到凡界，留下的痕迹。因为那座被水浸泡了千年之久的遗迹古城里，有灵族帝君，昔年佛祖岑折留下的痕迹。 佛祖啊，那个曾经为了一个灵界女子甘愿放弃大乘佛道，选择堕佛成灵，坠入灵界除掉荒唐残暴的帝君，继位改善灵界的佛祖啊，他来到凡界干什么？ 他不解，直到很久很久，他殒命的时候，才知道佛的苦涩。 那个让佛祖甘愿放弃极乐世界净土的女孩，如同顾栖梧一样，是世界上最温暖的阳光。只是阳光总会一转即逝，教你怎么也抓不住。 探险回来以后，他们的关系一下子变得亲密了许多。之前二人之间那层若有若无的隔阂，似乎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们成为了组织里最让人羡慕的特工二人组——每一次的任务都完成的天衣无缝，每一次的配合都是十成十的到位。 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阴霾越来越少。 每次战斗中，他牵起顾栖梧的手，将她护在怀中的时候，他总会觉得世界再灰暗，有这个女孩他也很满足。 因为这个女孩，在他的身边啊。 在他们认识一年的那一天，他带着满地的蓝色妖姬，在被蓝色妖姬包裹着，看呆住顾栖梧面前单膝跪地，变戏法地掏出一枚硕大的蓝色鲁伯特之泪。 “我以凤长安为名，在此立誓，愿意岁月为笔，描你眉眼青葱如画；愿以余生为纸，字里行间唯你一人。以蓝色妖姬为证，愿候你一万年。一万年过后，若你愿，我便与你白首到老；若你不愿，我便杀了天下男子，以鲜血作为迎娶你的聘礼。我是残忍无道的人，我甘愿被天下唾骂，但求一心人。”他以自己为名，没有以凤家为名——他想以自己的名义娶她，呵护她。 他缓缓站起来，努力模仿着别人快乐时露出的微笑和温柔，“这位小姐，你——愿吗？” “虽然浪漫，但花朵都是单一的蓝色，连笑都笑的那么难看，这个求婚，还真是有点失败呢。”顾栖梧低低笑着，走过去踮起脚尖，在他有些失望的眼角落下点水一吻，退开一步捧起他懵懵的脸，眼底盛满了星辰一样的光辉，“若你不离，我便不弃。这颗鲁伯特之泪，我很喜欢。谢谢你，阿长。” 最后那两个字，带给他的震撼远远超过了刚才的那一枚吻。 喂，怪物，少家长，先生，老大……那是那些称呼之外，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喊他。 别样的亲切感，从心底蔓延。 从那一刻开始，他知道他的心里将彻底容纳下这个名叫凤栖梧，笑起来像星辰大海一样闪烁耀眼的女孩。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他们的快乐在凤城吟的出现后被一下子打得淋漓破碎。 凤城吟是他的亲舅舅，从小到大，他最敬畏，也最厌恶的人，没有之一。 那一天，他们完成猎杀黑暗boss任务，十指相扣从飞机上一跃而下，迎面撞上一位身穿黑色风衣的中年男子。当看到男子冰冷如刀刃的眼神时，他愣了愣，下意识想要松开顾栖梧的手。 可是那只柔软的手却紧紧握住，怎么也不松开，还暗中加了点力道——似乎是在安慰。 “大家长先生，您好。初次见面，我叫顾栖梧，请多多关照。”顾栖梧松开手，微笑着朝凤城吟行了一个十分标准的欧洲皇室礼仪。 凤城吟没有表示什么，只是慢慢收回冰冷，淡淡看着他，声音低沉嘶哑：“要娶她可以，代替我们凤家去参加那场战役。活着回来，就进凤家。死着回来，世间除名。” 他的身体狠狠一僵。 那场战役是与魔族相约展开的。战场前去参加的，可都是隐世大家族里的头号顶尖人物。他们素来看彼此不顺眼，一个不小心，你就可能会丧命在那片战场之上。 顾栖梧虽然实力强悍，但心思单纯，抵不过那些城府极深的人和魔族。她如果去了战场，十有八九会丧命在那里。 他不想让她受伤，他更不想让她死——他不舍得的。 “我——”不娶她。 那一刻，他没有一丝的犹豫。可是他刚出口一个字，就被身旁之人的手给捂住了嘴。 他睁着一双眼睛，眼里第一次投出惶恐不安的神色。 他看到她轻启双唇时，心底的某处轰然倒塌。 他听到她在说—— “我去。” 那一瞬间，他很清楚地感觉到，心底那缕存在不算短的阳光，在慢慢地隐退。 他的阳光，在不久之后，将会永远永远消失的。 凤城吟得意地勾起了唇角，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那一天之后，他和顾栖梧见面的次数很明显的少了很多——与其说他们在赌气，不如说是他在单方面赌气。 他在恼她不惜命，那种战役，不是她一个弱女子能够过去趟浑水的。她就不能胆小一下，说不去吗？ 前去非洲的前一天晚上，顾栖梧站在他的门前，站了许久许久。 “知道你没睡觉。我要走了哦，明天应该就到非洲的。如果这次战役后，我能够平安回来的话——我们结婚吧。不要浩浩荡荡，隆隆重重，平平凡凡就好。” 他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在听到房门口没有声音后，他一下子就慌了。 猛地站起来冲到门前一把打开门栓，看到的没有那抹倩影，替代倩影的是一株蓝色妖姬。 </br> </br> 第162章 但为君兮（17） 月光低照，云层迷惘。 顾栖梧静静地感受着门口之人的脉搏心动，非常留恋地抚摸了一下门，转身迅速离开。 她知道凤长安没有睡，她也知道他会打开门追过来——她加快了步伐，让他指能够追逐到一片影子。 凤长安追上她的话，一定会想尽办法把她留住——因为她也知道，他舍不得她死。 相守是一种承诺，相遇是一种宿命，相等是一种铭心——那是蓝色妖姬的花语，那是顾栖梧藏在心里，想要告诉凤长安的话。 她在告诉他，她想嫁给他，以最正当的方式，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她不想就这么爱着他，却无名无分——她有她的骄傲与尊严，而成为凤长安的妻子，哪怕只是明面上的，这是她最后的界线。 她知道凤城吟根本不想自己辛苦栽培二十年的人形杀人机器——凤长安被儿女情长束缚，她也知道凤城吟在战役里肯定安插了自己的人，她过去参加战役等同死亡。 在离开宿舍楼房之后，她以最慢的速度走在一片盛开的樱花之下。樱花带着昼夜的微凉，浅浅地和着月光，为那鹅卵石小路铺陈上去如梦似幻的毛毯。顾栖梧踩着一瓣又一瓣的樱花，一跳一跃地走着，在数到九十九步后，蓦然回头看向先前的宿舍楼层方向。 然后她和一双深邃的眼缓缓对上。 眼一直盯着她，死死地，紧紧地。 “这么想去送死，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吗？”凤长安缓缓走上前，声音是难得的清浅。 “是啊，超级想去送死。”顾栖梧的眼底划过一抹失落。 他还是不懂她的骄傲。 凤长安：“……” 他的眼底突然酝酿起一抹风暴，一步上前双手禁锢住顾栖梧的手，微微俯身低头，对着那种诱人的红唇狠狠地吻了上去——他吻得猝不及防，吻得毫不留情。他像是一匹野狼，用尽全部力气去厮杀眼前的猎物。他的眼眸里是清晰可见的血丝，那般疯狂，那般贪婪。 与其说这是吻，倒不如说这是咬。顾栖梧嘴角溢出的丝丝鲜血，那股腥味一下子把凤长安的理智惊醒了。他愕然睁眼，发现顾栖梧古井无波地看着自己，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愧疚。 以最快的速度松开顾栖梧，凤长安匆匆转身就要离去。 这时，一只略有些冰凉的手以超出人类极限的诡异力道，狠狠拉住凤长安。 “你的每一件事情，对于我而言，比什么都重要。只是我有我的尊严与骄傲，请理解我一下，阿长。”顾栖梧低垂着眼角，眼角落下一片阴影。 凤长安狠狠地颤抖着，死死咬紧唇角。 “可你也应该理解我，你是我唯一的软肋，你不知道吗？” 顾栖梧笑了，她一把转过凤长安的身体，踮脚狠狠地吻了上去。 这一次，没有任何的生气，没有任何的悲伤——他们忘记揪心的事，忘记还在生彼此的气，忘记那致命的战役，他们全心全意地吻着，似乎这是一件多么神圣的事情。 那一夜，疼楚与幸福一并融入两人的脑海。 那一夜，顾栖梧深深地，深深地看着沉睡于花瓣从里的凤长安，为他盖上衣服，俯身低头吻了吻后者的眉眼，起身迅速离开。 一个半月以后，非洲。 非洲的战场充满了荒野的味道。 魔族与人族相约大战的日子，是一个风清气朗的好天气。太阳得天独厚地普照着这片大地，烈烈炙阳烘烤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轰！” 通灵师制作的炮弹爆炸声巨响落下，那根绷紧的弦如同被利刃扯断了一般，不知是谁吹响号角，不知是谁第一个冲出防线，冲进魔族大众，开始全力厮杀。 顾栖梧也跟着冲了上去。 这是一场非常惨烈的混战，人杀魔，魔杀人，人杀人。几乎每一个人族或者魔族，都杀红了眼睛。到最后，只要是靠近他们自己身边的，两族都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把那可怜的家伙直接轰杀，包括魔族对魔族。 顾栖梧凭着一身寒冰诀和异火，在魔族里杀出一条路来。那满身的寒冷，那身体外遭充斥着空气的火焰，以及一路上满地残不忍赌的尸体，叫魔族们看着就忍不住远远地止步，很自动地绕道去诛杀其他人族。 那炽热的火焰，是通灵师专门针对邪魔外道设计的灵诀和召唤术——言简意赅地来说，这些火焰对于人族，至少对于通灵师而言，根本没有伤害。 顾栖梧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么一个弱点引来的灾难，竟然成为了她日后阴暗日子的开始。 那一把长剑带着剑鸣声冲进魔族群中，刺入自己身体的时候，顾栖梧清楚地听到了肩胛骨被刺穿的声音。 她知道那是凤城吟安排的人。 可是她并不想死，她想尝试着按照曾经算卦看到的命运来走——她想活下来，她想把腹中跳动的那个还没有成形的小生命，带回去好好给凤长安炫耀。 如果那样的话，那么——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以吾之名，祭吾之灵，献祭吾之血肉，灵诀，天杀！”她闭起眼睛，开始吟唱一段古老的梵咒。 天空本是晴朗的，却突然昏暗下来。战场的头顶出现一层又一层漩涡一般的云，云间的雷霆在不断的跳跃涌动，仿若一条又一条金龙。 金龙长鸣一声，带着恐怖的灵魂威压从天而降，分化成无数流星，散落各地——它们很有目标性地将那些目光惶恐的魔族全部屠戮殆尽。 雷霆爆炸后，混乱的战场上，只剩下幸存的目光呆滞的人族，还有满地焦臭的尸体。 一口腥甜从喉咙里涌出来，顾栖梧忍不住突出一大口黑色的鲜血。 眼前变得朦朦胧胧，灯火辉煌的都市，星辰大海的夜空，还有顾长安羞赧而不自然的笑，是那样历历在目。 星辰逐渐占据一切，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恍恍惚惚中，顾栖梧隐隐约约看到一抹高挑修长的身影。 身影的眼瞳十分深邃，气质十分孤僻桀骜。 “古人常说，要三思而后行。那么——1，2，3……凤长安，我喜欢你——”以我的生命为名，来报答你的忠诚。 </br> </br> 第163章 但为君兮（18） 没有人知道那场战役是怎么结束的。 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那场战役上，死掉了所有的人族，魔族，独独只活下来一个被长剑打穿整片肩胛骨的女孩。 当人们过来收拾战场的时候，看到满地的焦尸，眼神震撼无比。而当看到雷霆风暴中央，那个迎风而立的男子抱着一个鲜血淋漓的女孩时，他们的眼神从震撼变成了惊悚。 “你终结了这场战争。那么接下来，我带你回家，栖梧。”他低头吻着女孩苍白无比的脸，抬头一步一步缓缓地朝着不远处的直升飞机走去。 有人想要靠近，却发现他身上散出来的杀意是那样寒冷，旁人只能够望而止步。 当他路过一位中年男人身前时，身子顿住。 “她快死了，您该满意了吧，凤城吟。”他抬头，以前所未有的寒冷如刀刃的眼神直射男人。 这是他第一次喊自己的名字呢。这是他第一次露出这么痛苦冰冷，却又无奈的眼神呢。 男人，也就是凤城吟怔了许久，看到他上了直升飞机，头也不回地离开，突然大笑了起来。 “看来你说的对，命这种东西，怎么也拦不住。老东西，我答应过你不让他触碰七情六欲的。可现在，我想我做不到了。”他轻轻呢喃着，恍恍惚惚地转身，大笑着朝着某个方向走去，然后消失雷霆风暴里。 凤城吟知道人为情生，人也为情死。一旦尝到了情的味道，那么便会如跨过堤防的河水，滔滔不绝。 凤长安能够为了一个女人，不顾家族阻挠，不顾组织命令，一人奔赴战场，一人杀尽战场上的人，只为带她回家。他内心的情根已经深种，哪怕魂飞魄散也无法拔除了。所以他伤害了他的逆鳞，那么回去之后，他肯定不会再容忍自己的存在——他该奋起反击了，他早该这么做了。只是因为自己是他的亲舅舅，出于敬畏，他一直隐忍着。 而自己，给了他一个很好的爆发点。 他曾立下誓言，如果答应的事做不到的话，他就以死谢罪——他本就该死了，是那老东西把命给他的，让他做个无心的人，浑浑噩噩多活了二十年。现在还给他，也不知道算不算晚。 反正他是无所谓了，下地府赔罪吧。 “你会死在飓风里，正如你生在飓风里一样。” 脑海里浮现起一句那人曾说过的话，凤城吟慢吞吞笑着，哼起一支多年前特别流行的童歌，慢慢吞吞走着，直到身影被飓风和雷霆埋没。 一个月后，隐世的凤家开始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洗牌局。所有的凤城吟旧部全部被新上任的大家长凤长安以极刑处死，所有和凤城吟有关的凤家子弟通通被强制灌下药汤消除记忆，除去族名，逐出凤家。 凤家有些不安分的子弟露出些心思，就被立刻轰杀。 一时间，新大家长以雷霆般的铁血手段，以叫人咋舌的速度收拾了凤家，并震服凤家万千子弟。 同时，一则更加惊人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头，在凤家子弟中忽然炸响开来。 那个传闻中残忍无比，没有一丝人情味儿的人形杀人机器——他们的新任大家长要成亲了！ 据说新娘子肤白貌美，性格温润；据说新娘子是顾家的一位庶系小姐，而且和当代顾家大家长顾雅有很大的关系；据说他们曾经在组织里认识，新娘子和大家长一夜疯狂后，不知怎么的成了植物人。 凤家子弟在暗中为这位准新娘感到惋惜——送入狼腹之中，肯定是要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而且，他们的大家长先生可能连新娘子的概念都不清楚，毕竟活了这么多年，和他相伴的也只有刀刃而已。 婚礼的一切采用了凤家的传统。 大概由于是族长娶亲的缘故，这场婚礼办得十分繁华热闹。 八百里红妆铺地，满天鲜花烂漫，浩荡的喜号声隔着老远的距离就能传到每个凤家弟子耳中。他们隔着很远的距离，遥遥观望着。 那八抬大轿从镇上医院门口一步一步地朝着凤家祠堂走去，一路上喜炮不断，喝彩声不断——那是支持凤长安父亲一脉的凤家子弟，他们看到大家长能够有娶亲的念头，心里是十分开心的，也因此发出了最由衷的祝福。 八抬大轿前，一匹俊朗的白马之上，坐着一位身穿大红喜跑，眉眼清冷俊逸，留着一头长发的男子。男子稳坐白马之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眼神温柔缱绻，犹如一位君临天下的帝王，威严而不失柔情。 凤家子弟们看呆了。 传闻中大家长不是面瘫冰山脸，不懂人情味儿的吗？这这这，这个眼神温柔的，是他们的大家长？ 祠堂前，他下马，走至轿子前，拨开水晶帘子，浅浅伸手“准备好了吗，我的新娘子。” “准备好了。”暗哑低沉的声音从轿子里传来。 一只素白的柔荑搭在他手背上，他小心翼翼地牵着她出来，小心翼翼地环住她的腰肢，然后一把抱起，带着她跨过火盆，直接地进入到祠堂内。 祠堂里挤满了围观的人，高座之上，一边摆着两尊木碑，一边坐着一位眉目清秀的女子——她是顾家的大家长，顾雅。 今天她是代表顾家和顾栖梧的母亲来的。 如果你仔细看的话，一定可以看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新人到，吉时到，拜天地吧。”顾雅柔柔一笑。 “一拜天地！”司仪得了指令，立刻清清嗓子，高声喊道。 他拉着顾栖梧在蒲团前跪下，对着天拜了拜，而后起身，面对顾雅。 “二拜高堂！” 他拉着那条红色锦缎，带着顾栖梧缓缓跪下。目光落在两尊木碑上时，有一瞬的停留。 这一声响头，他重重地磕在地上。 爹爹娘亲，以后，他将也会有自己的妻，也会有自己的儿了。 你们在九泉之下，过得可还好？ “夫妻对拜！”司仪叫到声音最高处，面色发红，亢奋到了极点。 二人再度起身，面对面看着彼此。 </br> </br> 第164章 但为君兮（19） “娘子，对拜之后，你便是今后，阿长唯一的妻了。”透过那水晶帘幕隐隐约约看到顾栖梧美艳绝伦的脸，他的心跳忍不住加快起来。 “愿从生到死，不离不弃。”顾栖梧红唇微勾，只是谁也看不到她眼底的颤抖。 他微微勾起唇角，殊不知这一抹成了所有人眼里的风华绝代，包括顾栖梧。 两人同时鞠躬，以及缓慢的速度拜了下去。衣袍下的心口，蹭蹭跳动的声音如同被惊扰了的鱼儿一般，速度快得很。 “礼成，送新娘入洞房！”顾雅温婉一笑，撑着腰肢缓慢站起看上去有些笨重的身子，走上前拍拍顾栖梧的手，再将她的柔荑抬起，将它放在新郎的手掌心，语重心长地看着他，“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作为一个妻子，栖梧有着自己的尊严与骄傲，你切需得尊重敬重她；作为顾家的子弟，若是她受了什么欺负，我顾家绝技不会饶你。”当这句话浅浅落下时，在场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顾家的崛起，是大家瞩目共睹的事情。如果大家长夫人被大家长欺负受了委屈，回去告一通状的话，那么他们凤家不就在世人面前的形象变成了欺负弱女子的憨男了么？ 而且，凭借着顾家现在的实力，哪怕是后起之秀，也绝对有资本与他们千年隐世大家——凤家有着一争高低的资本。只是现在顾雅并不明确表示出来而已，或者说她根本不屑争夺这种名与利。 “雅姐姐，别为难夫君了。他不善言辞，不大好回应你。”顾栖梧柔柔回应着，如黄鹂般清脆悦耳的声音一下子撮合掉了这里头的微微尴尬。 他看了看旁边垂眸的顾栖梧，再看了看眉眼温柔却不乏桀骜的顾雅。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这两人瞒了一个共同的，天大的秘密——仅对自己而言。 一堆凤家子弟护送新娘子回了婚房后，开始叽叽喳喳簇拥着这位神情不大自然——从未与人群如此亲密接触过的新任大家长先生，他们的主角新郎官，将他带到人群中去，壮起酒胆，不怕死的一个个使劲灌酒。 大概是喜庆的缘故吧，在他们做好准备要被大家长暴揍一顿时，大家长却难得露出平易近人的神色，并尝试着与他们对酒划拳。 果然，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啊。 一群还是单身状态的凤家子弟咂舌地看着他的变化，心里暗暗寻思起自己是不是也要开始考虑终身大事了。 百十桌宴会从镇上东边摆到西边尽头，从高到低，错落有致，连绵起伏。桌桌热闹喧哗，喜笑颜开。 酒水与兴奋的结合，一直持续到深夜才缓缓落下帷幕。 顾雅仔细叮嘱了他几句，就被一位模样俊逸的男子给接走了。 他知道那位男子的名字叫做郁凡，也是组织里的人。顾雅所怀的孩子，就拥有他的血脉。只是他的家族，还有组织似乎并不太接纳这位博学多才，风流潇洒的男子。 那一日，第一次应付那么多面带笑意的宾客——不论真假，他都以真诚的微笑努力回应，他想在自己的婚礼为自己打造全新的形象。为了顾栖梧，他愿意变得有人情味儿——他本身也十分乐意。 在遣散所有客人后，他晃晃因为酒精而有些晕乎乎的脑袋，抬起脚步慢吞吞朝着灯火通明的婚房走去。不知不觉间，越是靠近婚房，他的步伐就越来越快。 心口砰砰跳动着，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剧本里写的情窦初开的少年，面对青涩的爱情，显得十分腼腆羞赧，却又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自己的意中人，想与她耳鬓厮磨，诉说往后余生。 意识到自己在想这种缠缠绵绵的东西，他的耳根子烫了烫，步伐却又变快了些许。 步伐停顿在紫檀木门前。 进去吧，去挑开她的红盖头，去完成这场婚礼最后的，也是最最隆重的仪式。 在心里这么告诉了自己一句，他深吸一口气，蓦然推开木门，佯做神态自如地走进去。 他根本不知道在接下来的那一刻，自己是怎么做到十分自在地拿起红色细棍，小心翼翼地挑开他的新娘子的盖子的——那仿佛是本能所驱使，仿佛他只是一具傀儡，任由潜意识操纵自己，替自己完成生命里唯一一次的任务。 红绸落下，露出顾栖梧精心打扮过的小巧脸蛋。 烛火摇曳，红唇顾盼，眉眼羞涩。古有女先倾城而后倾国，大概倾国倾城的定义对于他而言，就是新婚之夜，顾栖梧羞涩紧张的脸了吧。 “娘子今天真美。”无数的话滚到喉咙口，却只变成了这样一句由衷的赞叹。 “夫君可真是敷衍。这样俗套的话，电视剧里已经播过很多次了。”顾栖梧撩开珠帘，吐吐舌头，眉眼间却是浓浓的开心。 “我没看过电视。”只用电脑来看新闻，因为凤城吟不让看。他沉默了一瞬，轻轻地垂下眼皮子，“惹娘子不高兴了。” 顾栖梧愣愣，鼻尖突然流出一抹笑吟。她起身环住他的脖颈，在他唇畔落下浅浅一吻，声音暗哑低沉——那是因为鲜血流失过多，伤到喉咙而造成的不可逆损伤“是我让你不高兴了才对。答应我，阿长，以后的日子要抬起头向前看，不要留恋过去好吗？” 那时，他只注意到了唇畔一吻的温度，而忽略了顾栖梧眼角一闪而逝的，被微笑掩盖住的晶莹。 以水为酒交杯，吹灭龙凤火烛后，两人退了厚重的喜服，紧紧拥住彼此，在黑暗中寻找温暖。 “阿长，你今天真好看，特别像古代君临天下的帝王。”顾栖梧咬着他的耳朵，低低地笑。 喉咙微微一紧，他吸了一口气，浅浅地问“娘子，以后你想去哪里，为夫带你去。”凤家他已经没有什么牵挂的了，唯一让他牵挂的，只有他身边之人，和她腹中的孩子。 “我想去看万水千山，我想去看蔚蓝广阔的大江大洋。阿长，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蓝天大海吗？”顾栖梧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他的胸怀。 他摇摇头，静待下言。 “大海是最广阔的，天空是最无边无际的。我心向自由，生来不愿被拘束。生的自由，死后亦要自由。若我成灰，必是天空里飞扬的那一捧，最迷人耀眼的尘埃；若我成水，必是大海里翻涌的那一簇，最凶猛彭拜的浪涛。”顾栖梧低低地开口。 </br> </br> 第165章 但为君兮（20） 那一夜，是她有生以来度过的最最快乐的一夜。 从那之后，她的夫，凤长安放下了手里的所有，唯一做的，只是陪着她——陪着她走向地球每个角落，去看每个国家的万水千山。 她发现他开始变得越来越温和，再也不像是当年初见时，那个浑身冷冰冰的少年了。 他把她呵护的很好，就像欧洲的皇室公主一样。哦不，她活得比女王还尊贵。 所有人都说他们是一对让人羡慕的鸳鸯，可是只有她，才能亲昵地贴着凤长安的肩膀，看到他眼底深深的缱绻与眷恋——他在救出她的那天，就已经知道她有身孕，而且她诞下孩子，就会因为油尽灯枯而一命呜呼。 因为那场战争，把她所有的生气都带走了。 她之所以还能够活着，全靠了凤长安在凤家密库里搜索出来的还命丹——这种丹药是向天地借命，能够锁住你一时的生机，却无法锁住你一世的生命。 “我愿逆天，只要你能活下来。二十年，十年，五年——哪怕一年，一分一秒——只要老天给，我都珍惜。”凤长安是这么说的。 他的眼里是满满的诚挚与珍惜，一下子把她说得眼眶通红。 得夫如此，妻有何求呢？ 他们紧紧牵着彼此的手，去看了蔚蓝广阔的大西洋；去品尝了非洲深处的部落美食；去探索了北美洲丛林深处的历史遗迹。他们每走过一个角落，都会留一张影——她想让自己还在的时候，多拍一些照片，她怕她走之后，凤长安会忘了自己。 她是一个很小气很小气的人。 她顾栖梧的夫君，一辈子只能有她一个人就够了。哪怕她死，她也要带走他的心，叫他再也无法喜欢上任何一个女孩。 她想霸占凤长安，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她都想。 可是长生天似乎不太不允许呢。 在诞下不离不弃那天的凌晨，她早早地预感到自己即将离开。她不想让凤长安难过，于是她让人找到凤长安，给他带消息说她想吃a市那百年老摊子的小馄饨。 凤长安匆匆地准备，匆匆地离开。 她带着剧痛，一个人来到镇上医院，见了最顶尖的妇产医生。在她的帮助下，她很顺利地诞下两名婴儿。 在她神志有些恍惚起来的时候，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凤长安的那张脸了。 可是他还是来了。 他是知道自己的目的，所以他并没有真的去a市。他回了族中，穿着大婚那天的喜服，朝着她一步一步地走来。 她怔怔地看着，而后回过神来——她没有眨眼睛，她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那眨眼睛的功夫对于她来说，已然是一种时间上的奢饰品。 凤长安捧起她的脸，小心翼翼地吻着：“我来晚了。” 她本该忍住的眼泪，在这句话出口后，完全忍不住，一下子掉了下来。 “还没来晚呢，我还没闭眼呢。” 她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了。 在弥留之际，她终于又依靠在了心上人的怀里。 那独有的淡淡香味萦绕鼻尖，成了她这一是最最大的不舍和遗憾。 相濡以沫共此生，白首到老不分离。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真的很想很想，陪伴着他，陪伴着她的意中人，她的夫君白首偕老。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多好听的一句话啊，可是她也只能幻想幻想了。 不过，这一辈子，她似乎连幻想的机会都没有了呢—— 那么—— 再见了，我的盖世英雄。 她渐渐听不到凤长安的哽咽，双眼闭上，身子冰凉。 凤家夫人离逝的消息，如同春天里的一声惊雷，在整片白道黑道炸响。 顾栖梧是用一半凤家族葬方式，一半欧式落葬方式下葬的。 葬礼那天，几乎所有在世界上有些名头的家族都派了和凤家交好的子弟出席葬礼。 他们穿着白色麻服，立在微雨中，伴着灰蒙蒙的，如同凤家子弟一样糟糕的天气，亲眼目睹了那个传闻中娇美如花的夫人的下葬仪式。 凤家子弟叹息。 从此以后，凤家大家长又要回北极——他再也不会像家主夫人在的时候笑得那么开心，那么温柔了。 不对不对，貌似好像还有一对儿女来着。 只希望这对遗子，能够让他们的大家长先生不要对他们太过苛刻。 此时此刻，他们的大家长先生正静静立在一块大理石墓碑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墓碑上的那张新洗出来的黑白照片。 “生死有定数，用我们通灵师的话来说，栖梧没有死，只是灵魂脱离了肉体，去了八百里黄泉。如果哪天你也离去了，也许还有可能会在三生石前看到他留下来的影子。”顾雅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走到凤长安的身侧，把雨伞收起，在墓碑前放下了一株盛开的白菊花，温婉一笑，“以后还有不离不弃要照顾呢，节哀顺变吧，妹夫。” 听到那个称呼，凤长安怔了怔。 于是从那以后，凤家大家长一直都以一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出现在世人眼前。 五年后。 因为灵族的入侵，各个通灵家族秘密召集到一起，开会讨论如何制敌。 大人开大人的会，小孩开小孩的会——当然，那纯属玩乐切磋。 那两对同胞姐弟凑到一块的时候，擦出了数不尽的火花。 “哥哥你长得真好看啊。”其中一名年龄稍稍小一些的漂亮女孩眨着纯真无邪的眼，定定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了那么一点点的，面色清冷的男孩。 “兄长哥哥是我的！”男孩旁边的清秀女孩见有人觊觎自家哥哥，心头一急，蹲下去抱住了自家哥哥大腿。 “我也有哥哥！”漂亮女孩也学着前者，蹲下身子抱紧旁边面容稚嫩，却不失桀骜的男孩。 “……”两个男孩的唇角同时抽搐了一下。 感情是在拿他们当木棍么？ “哥哥哥哥，我叫凤不离，你叫什么名字啊？”女孩看着男孩，眼角闪闪发光。 “顾郁。”男孩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一把拎起蹲下神的清秀女孩，瞪了她一眼，“地上凉。” 漂亮女孩眨巴着眼睛，露出一张缺了一颗门牙的嘴：“顾郁哥哥，不离喜欢你。以后让不离去哥哥家玩好吗？” </br> </br> 第166章 但为君兮（21） 桀骜男孩听得心头一紧，看向顾郁的目光顿时变得十分不友善。 好吧他承认他和顾郁一样，是个十足的妹妹控。他也承认此时此刻看见自家妹妹露出的眼神，叫他心里生出无端的危机感，想把后者带回家藏起来，只做属于他凤不离一个人的妹妹。 顾郁蠕动唇角，还没有回答，就被一道温婉的声音给抢了先—— “当然可以呀，小离长得这么乖巧可爱，顾郁哥哥和顾念姐姐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那个气质温婉却不失威严的女子走过来，蹲下身子温柔地摸摸漂亮女孩的脑袋，声音充满母亲般的慈爱：“小离愿不愿意一直跟哥哥待在一起呢？” 漂亮女孩从来没有感受到这种亲和的气息，不知所措间，她只是傻傻地点头。 “笨蛋，你和他熟吗？”凤不离，也就是桀骜男孩一把拎起凤不离，狠狠一戳后者的脑门，瞪着眼睛说，“你忘了爹爹怎么说的吗？” “不，不要和陌生人走——可是阿离就是喜欢这个哥哥啊——”见自家兄长以前所未有的态度凶自己，凤不离有些可怜巴巴地垂下脑袋，委委屈屈地说。 凤不弃：“……“ 见过无药可救的人么？没错，就是他这个蠢妹妹无疑了。 “不弃，让她走吧，做了以后就不用回来了。”冷如寒冰的声音从几人后面传来，一下子激的凤不弃打起寒颤来。 那个浑身散发着冬天一样的冰冷气息的男子走过来，凤不弃连忙毕恭毕敬地说：“爹爹！” 凤长安嗯了一声，没有温度的眼看向顾雅，淡淡开口：“带走凤不离可以，把她名字改掉，仍可为凤姓，但从此以后不再为我凤家族人。” 他看着顾雅平淡无色的面颊，眼波流转。 一个小时前，顾雅找到他，并与自己私下交谈。 “灵族势力大涨，未来必定会有一场大仗等着我们。我们，将会是这片世界最后的人族，我们的下一代，也将会是最后的通灵师——他们会成为这个时代的终结者，终结我们与灵族千年万年的恩怨纠葛。”顾雅见凤长安面露不耐，轻描淡写地切进正题，“我要带走凤不离，加入那个组织。” “tl？”凤长安挑眉。 “嗯。”顾雅点头。 “那个名不经传的组织。”凤长安冷哼。 “现在名不经传，未来可不一定。你知道我的算卦是遗传了凤家先辈的那位，所以我从不会算错。”顾雅摇头一笑，温婉的面颊慢慢露出一抹前所未有的严肃，“这是她的命，也是阿郁的命，我们改变不了，就顺水推舟吧。而且，当年小妹不也说过么？” 凤长安抿唇不言，良久后轻启薄唇：“我答应你，但你必须要答应我那件事。” “行的，我知道了。但我只有五年时间，所以大家长先生，你加油吧。”顾雅的眼角隐隐流出一抹暗沉的色泽，随后又变回那副温婉随和，处事不惊的模样，“该开会了，请吧。” 凤不弃大惊失色，脸刷的一下子变的惨白。 他没有求情，他知道自家爹爹的性格，说一不二，说到的事永远不会改变。 只是他不明白，阿离是他女儿，他这样送出去，不怕心痛吗？ “不离不弃是个好名字。以后咱们不叫凤不离了，”顾雅摸了摸凤不离的脑袋，声音柔柔，却是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朵里，“以后，你就叫凤栖梧。” 凤长安的脸上多了一抹裂痕。 “栖梧……不是我娘亲的名字吗？”凤不离的面上多了一抹疑惑。 “栖梧是你娘亲的名字啊，她是一个很棒的女孩。只是命运和时机不对，所以她才去了很远的地方，不是吗？”顾雅吻了吻凤不离的额头，眼里是她读不懂的深邃，“那么，我的小公主，愿意和我离开吗？” “我愿意。”凤不离坚定地点头。 她自己也不知道当年为什么要跟着顾雅离开，到死时她才隐隐约约知道了一点点。 这是她出生在这个世界的宿命，她得跟着命走。 凤不弃看着顾雅抱起凤不离——也许此刻开始该叫她凤栖梧了，带着顾郁和顾念慢吞吞走开，突然眼睛朦胧了起来。 他是通灵一脉的人族，天赋自小就比同龄人高，智商也是。所以当他看到自家妹妹离开时，他知道他将要和凤栖梧开始一个时间为永元捉迷藏。 他要以毕生的时间，去寻找这个跟着陌生人跑走的小淘气。找到以后，他要惩罚性的弹弹她饱满的额头，然后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将她藏起来，永远永远，不让别人找到。 “回家吧，爹爹给你买糖葫芦。”凤长安抱起凤不弃，声音难得缓和下来。 “爹爹，阿离她去哪里了？”凤不弃怔怔地，颤抖着问。 “她要去一个组织进行训练，以后就会成为我们人族抵抗灵族的左膀右臂。那个组织的名字，叫作tl。以后你会找到她的，不过现在这不是你该想的。你该想的是，”凤长安低头吻了吻凤不弃的眉间，看着他受宠若惊的脸，声音低沉而喑哑，“怎么把凤家管理好。” 凤家大家长又开始了一次轰轰烈烈的族内整顿。 所有的人都颤颤巍巍，心惊胆战，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犯了什么错就被踢出族群。 当他们以为大家长先生又要像当年一样，以铁血手段整治的时候，大家长先生却突然罢工了。 他辞掉了大家长的位子，把它让给了年仅五岁的少家长，凤不弃。 凤不弃很有当大家长的料子。人虽小气场却很强大，脑子反应也很快。处理重要文案时，他所展现的惊人天赋叫凤家子弟折服。他们纷纷好奇，大家长是用什么方法把一个小孩培养出了远超同龄人的能力。 但让他们更加好奇的是，那位英年早退的大家长，在退隐后去了哪里——他消失了，就像一夜间蒸发了一样。 此时此刻的太平洋。 蔚蓝广阔，一望无际，天水一色。 </br> </br> 第167章 但为君兮（22） 海面波光粼粼，偶然会有海鸥从海平面掠过去，荡起一层涟漪。 一条又一条的海豚顺着那涟漪腾跃而起，长叫一声，抛弃一段水花，又落了下去。 那是一艘纯白色的游艇。游艇似乎关了引擎，任由浪流带着它飘向大洋深处。 凤长安静静地坐在游艇的最前方，手里捧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瓷盒子。 顾雅从游艇里走出来，默默看了他好一会，见他的目光异常安宁，动了动嘴唇，终是忍不住出口问道“决定好了么？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 “这里，是她最喜欢的地方。她说这里，是自由心的天堂。所有，所有，都将不再会被凡尘束缚。”凤长安闭起眼睛，迎风感受着海潮，声音是十分难得的温柔，“我答应她的，要带她来这里——在她死之后。”现在，他很快就要做到了。 “有什么话还没说出来的吗？”顾雅看着凤长安似乎是释怀解脱的背影，目光里隐隐带了一抹惋惜。 “告诉不离不弃，他们这个名字的意义。还有不离……现在应该叫她栖梧了，她一定会是一个好女孩，请他们好好对她。”凤长安站起身子，回头看着微微怔住的顾雅勾唇浅浅一笑，“会算卦的可不止你一个人。我知道这很折损阳寿——我已经没有多少剩下的生命了，我该去陪她了。” 她等得时间已经够长了——他怕他再不去找她，她就要先离开自己了。 他从小到大都是孤单一个人，好不容易才有了心仪的女孩，他怎么可能会两手空空地离开？ 浪花一潮比一潮高，渐渐汹涌澎湃。带着丝丝泡沫的海水打到游艇尖头，让游艇还有凤长安的身体开始微微摇摆。 凤长安低头凝视着那个瓷盒子，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眷恋。 他把它捧到唇边，轻轻地，绵长地吻了吻——仿佛还是在吻当年那个笑颜如花，目光纯真无邪的女孩。 海面溅起一朵更大的浪花，带着数也数不清的泡沫，从顾雅眼前流过。 缓缓地远离了光线，缓缓地远离了空气。 泡沫在水中折射着阳光，五彩斑斓的，很是好看。 他紧紧抱住那个瓷盒子，吐进嘴里最后一口空气，任由它们化成泡沫争先恐后地朝着水面涌过去。随着下降的深度，他的肺部逐渐无法承受，疼痛一次比一次凶猛，也让他的视线愈发模糊起来。 都说人在死的时候，会回忆起很多很多，很久以前的事情。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忽然间，他的脑海里就涌起好多年以前，他和顾栖梧第一次见面时候的画面。 她带着满身的烈焰冲入他的视野，为他驱散走阴霾，带来了人生里的第一缕阳光。 他是多么想要把这缕阳光给留住啊——可是命运给他开了个很大却又很真实的玩笑，他短暂地留住了阳光，然后阳光以更加急剧的速度离开了他。 于是从此以后，他的世界再也没有了任何颜色，只剩灰蒙蒙一片，仿佛又回到了还没有迎接来阳光的时候。 她承欢时娇羞的模样，她初见时愤怒的模样，她离开时淡漠的模样，她战场上不舍的模样，她临去时悲哀眷恋的模样统统化成无数碎片，从他脑海倾泻而出，随着四周无尽而广阔的海水散去，再不复返。 “我以凤长安为名，在此立誓，愿意岁月为笔，描你眉眼青葱如画；愿以余生为纸，字里行间唯你一人。以蓝色妖姬为证，愿候你一万年。一万年过后，若你愿，我便与你白首到老；若你不愿，我便杀了天下男子，以鲜血作为迎娶你的聘礼。我是残忍无道的人，我甘愿被天下唾骂，但求一心人。” 他还记起了求婚那天他说的话，他觉得他做到了——虽然余生很短，但他的心心念念，执笔之间，只有顾栖梧这三个字所代表的人。 他还记得，那天顾栖梧眼里盛满了星辰一样的光辉——那是他见过的最闪耀的，比星辰还要引人瞩目的光辉。 那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光辉。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很想……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的心，始终愿意被你这缕突如其来的阳光霸占。 死生契阔兮，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兮，与子偕老—— 人生如画的留恋在这一刻全部化成了虚无，那个修长的身影终于闭起了厚重的眼，嘴角终于挂起了他梦寐以求的释然微笑。 身影紧紧揣着瓷盒子，逐渐地朝海底沉去，直到被黑暗吞噬，永远地远离光明。 顾雅缓缓走过去，俯首盯着面前的海洋看了许久许久，才缓缓回过神来。 “大概从此以后，你们就以岁月静好为伴了吧。”顾雅的唇角微微抿起，“真是两个任性的家伙。不过放心好了，答应你的事情，我顾雅说到做到，虽然只有五年。”但足够了。 太阳渐渐西沉，将这蔚蓝的海洋给渲染成了一片金碧辉煌。此时的大海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张开了臂膀，等待她心爱的男孩的拥抱。斜阳西下，抱紧这个女孩，带走最后一片余晖，给蓝天提上一缕暗暗沉沉的黑色。于是接下来就成了月亮和潮汐的约会，太阳沉沉地睡去——或者说它到地球另一边工作去了。 白色游艇开动马达，缓缓地朝着岸边开去。一路上留下的层层圈圈涟漪，为这平静的海面重重描绘上了一笔。 顾雅在时，幼时的凤不弃很不明白，为什么每一年母亲的祭日里，她总会带着自己去蔚蓝的太平洋，给那大洋斟酒然后撒上纯白的菊花。 直到顾雅丧命火海后，他出席了顾家的葬礼，收到顾雅留下来的密函，这才知道了她总是带自己去太平洋的原因。 那是他父亲带着母亲远离凡尘的地方。 那里是自由的天堂，也是母亲最向往的地方。 蔚蓝广阔的海洋啊，承载着母亲和父亲之间满满的，如星辰和明月潮汐一般的眷恋缱绻。它那之中，浪花朵朵最高的一潮，说不定就是母亲和父亲呢。 只愿他们在那里，能够岁月静好吧。 。 </br> </br> 第168章 但为君兮（23） 凤长安离开之后，凤不弃以一具年幼的身躯，硬生生背负起了整个凤家的命运和未来。 在此同时，他从未放弃过找寻凤栖梧的下落——顾雅在带走凤栖梧之后，就将她送进了那个组织，并对他说，该见面的时候，一定会见到的。 可是他心急啊。 于是他在探听凤栖梧下落的时候，不经意间知道了几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比如，那个名为tl的组织，是一个戴着小丑头套的年轻女孩一手建立的，意为屠戮——屠戮作恶多端的人类和灵族。组织建立很久了，据说在上次世界大战的时候，tl就参与了国家与国家间的争斗，搅和风云，以此牟取暴利。 从特工传回来的消息来看，单单一次二战，tl就已经赚够了经费——他们所研究的武器，全部像是科幻电影里面才拥有的，功能性好，威力迅猛。尤其是打灵族时，仅一颗手榴弹爆炸的威力，就可以比上小型核弹爆炸。 再比如，tl组织的oss，自打组织成立以来，一直都是以小丑头套的年轻女孩的形象出来的。根据二战资料，再加上这几年他让私家侦探跟踪那位boss偷拍的照片，他愕然发现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现在的科学水平，根本做不到让一个人长寿那么久，除非他是通灵师和灵族结合后的后代，或者他本身就是灵族。 而最让他惊讶的是，道上的爱丽丝，也就是顾念，长大后竟然和他妹妹长得一模一样。家族里的占卜师告诉他，这是宿命，谁也改不了——因为主人牢牢地操纵着她的游戏。出于某种大胆的怀疑，他派了一个特工卧底进tl，花费十年的时间得到顾郁和秦若璇的信任，最后成为组织里的最高机密人员，也从而和顾郁顾念分享到了那个秘密。 秦若璇是阳界的冥王，操纵这一世界所有鬼魂。她创造了这个世界，以此达到某种目的。至于那个目的，直到后来他才彻底搞清楚——她想要顾念恢复记忆，想要顾念记起前世，前前世，想要完成她算到的那场游戏结局，然后帮助顾念回到最开始的人间起点，将世界洗牌重来，改变所有人的命运格局。 可是那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冥冥中有种直觉告诉他，他这一辈子啊，只要看好他的妹妹就可以了。可是这个直觉却一直在和他开玩笑——他都还没有和凤栖梧见过几次面，凤栖梧就那么的死在了非洲战场上，为了保护顾郁，那个所谓的游戏里的主要角色。 现在，他好不容易抱紧了她，她却又把自己推开，然后一下子融进了那无边的黑暗里。 再也，再也不会醒过来——再也再也不会回来。 这一次，凤不弃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他真的失去自己的妹妹，他最想保护的妹妹了。 “栖梧……” 凤不弃蔫巴巴地泄了气，任由秦若璇提死猪一般的提着自己，动也不动一下，只是垂着眼角，任由朦胧。 “喂，我说，死了没？没死赶快运气飞起来，太他妈沉了！”黎染看见凤不弃死气沉沉的模样，心里咯噔一声，知道是凤栖梧的死给他带来了很不好的影响，沉下眉头，大声吼道。 “痴儿。”顾念默默地呢喃。 苏柒看着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凤不弃，目光晦暗。 他知道在这个世界，凤不弃是他的时空分身。他真正的本体，早就长眠在凤城，在那天他苏醒的时候，给一掌轰成了齑粉。 这一切都是按照黎染设计好的游戏剧情来进行的，龙套和主角，所有的所有，都将会走向绝灭——那是他们改变不了的结局，因为他们所有人都会在死亡后，回到时间的最开始，洗牌重来。 “还有心情闲聊？”邹涂挑眉，反手祭出一颗黑色光球，再度召唤出那黑色裂缝。他桀桀森冷地笑，“在这里死了也好，省的我们去凡界屠戮，还要费些功夫。你们死了，凡界里的那群蝼蚁，便是鱼肉，任我刀俎宰割！” 苏柒收起君邪剑，紧紧抱紧顾念，以全力抵挡下方裂缝的吸力。 抬眸瞥了一眼死死抓紧凤不弃的黎染，忽而勾唇“不累么？” “我他妈能放手吗！”黎染狠狠地翻起一个眼皮子，烦躁的声音透过飓风飘过来，“在这种情况下，你有几成几率打废那头牲口？” 她懒得叫邹涂名字了，直接用牲口替代多好。 用牲口替代都糟蹋了牲口的名声，他那德性，连牲口叫着都是看得起他。 虽然知道现在这种状况应该严阵以待，可顾念还是没忍住，低低笑了出来。 苏柒莞尔，斜眼朝上方睨过去，眼底一抹沉重泄出“五成不到。”如果不抱着顾念的话，他还可以有九成把握。可是现在抱着顾念，顾念还带着伤，他能够保住他们自己就不错了。 邹涂“……” 这娃子走错剧场了么？ 要不要加把火力，把他们赶紧干掉，然后去找自家oss，继续商议攻占九界的事情？ 邹涂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哇塞哇塞，是不是我差一点点来晚的话，你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呀？” 在苏柒一行人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道玩世不恭的声音突然从上方传来。 顾念愣愣，抬头看过去，瞧见一个身穿白色道袍，腰间插着一根烟斗，手上提着一柄紫檀拂尘，容貌俊美却看上去一点也不正经的少年脚踏凌云而来，笑眯眯地落在他们身侧，似乎一点也不受那飓风和吸力的影响。 “欧阳奶奶？” 欧阳奈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去。 他敷敷额头，讪讪一笑“姑奶奶，咱能不能给点面子啊？”不是他说，能不能不要在别人面前，叫他欧阳奶奶，很没面子的好不好？ “快帮忙。”顾念咧嘴一笑，努努唇角。 “我这不是来了嘛！” 欧阳奈笑笑，一挥拂尘，身下裂缝瞬时合了起来。 四人得了喘息的功夫，忍不住松懈下来——除了凤不弃。从刚才开始，他一直都是蔫巴巴的模样，两眼空洞无神，就仿佛是缺失了灵魂的木偶。 。 </br> </br> 第169章 但为君兮（24） “小神君？”邹涂看到这张熟悉的脸旁，眉间闪过一抹怔忡。 “哎呀几日不见，小老儿你的眼神怎么就越发热烈了呢？”欧阳奈似乎很无奈很羞赧地叹了一口气，“不过呢，别叫我小神君了。请叫我，宇宙无敌霹雳，最拽最帅最富有的道士！” 黎染“……” 苏柒“……” 邹涂“……” 这货来搞笑的 “不，应该是二货神棍。”顾念默默地接了欧阳奈的话。 欧阳奈“……”姑奶奶不带你这么拆台的。 “聊完了，是不是该干正事了？”苏柒挑眉，抬眸看向邹涂，眼底的杀意冷若冰霜。 “那是自然。”欧阳奈伸出拂尘，在黎染顾念那边画了个圈，圈子落地立刻出现一道金光将三人包围起来，他侧头同苏柒一般抬头看向高居上位的邹涂，唇畔勾起一抹邪痞邪痞的弧度，“该干正事了——” 两人同时一跃而起，一个手持三尺长剑，一个手持紫檀拂尘，以惊人的速度轰向邹涂。 “二打一公平么？”邹涂没有脸的眼睛抽搐了一番，崩了高冷人设。 “和你折头牲口打，”欧阳奈拂尘挥出，又补了一拳上去，重重轰在邹涂的腹部，然后凑到他耳畔，舔舔唇角一笑，“需要公平么？” 松开顾念，没有了任何后顾之忧后，苏柒不在压制自己的实力，将所有灵力全部释放出来。恐怖的灵魂威压一经散开，他的身形便化作风，快到让人无法用肉眼捕捉。 “我去顾念你家这位祖宗可以啊！我都要看不清他的动作了。”看着苏柒和邹涂让人眼花缭乱的打斗，黎染内心深处是满满的震惊，她深深吐出一口气，以此平复那威压给她带来的不适。 顾念很自豪地昂起下巴；“那也不看看是谁的男人。” 黎染“……”可劲儿撒狗粮吧。 凤不弃的眼波微动，抬眸看着顾念，怔愣许久后喃喃开口“栖梧……” 顾念刚想说自己不是凤栖梧，就被黎染给一下子按住了手。 “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而且你哥顾郁是间接害死凤栖梧的凶手，所以他随时有可能会做出极端的举动。”黎染微微摇头，以眼神示意她顺着凤不弃的意思走下去。 颔首会意，顾念和黎染一起搀扶起凤不弃，浅浅一笑“哥哥。” 某人说完，心里忍不住腹诽，顶着和妖孽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她能叫出一声哥哥也是厉害的。 凤不弃原本就是红着的眼眶，越发红了起来。他伸手一把抱住顾念，将她狠狠地拥在怀里，紧紧地闭起眼睛。 感受到肩胛上有些湿润，顾念愣愣，意识到这个名叫凤不弃的男人哭了。 “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凤不弃抢先开口堵在了唇畔—— “为什么，死的是我的栖梧，而不是顾郁呢？为什么，我只是想把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带走她，她却那么那么快，就离开了人间——”凤不弃松开顾念，对准后者的眼细细看着，眸子底处尽是痛苦到令人心碎的温柔，“请告诉我，为什么？就因为，这只是个游戏，这只是个，只能让主角活下来的游戏吗？！” 原来他没有把自己当成凤栖梧。 顾念想说什么，却因为这一番话而脑子一片空白。 心口一阵不知滋味，她侧过头去，不再与凤不弃对视。 那边，正和欧阳奈爆锤邹涂的苏柒听到这一番话，心口微微一沉，侧头低首看过去，瞧见凤不弃抓紧顾念的臂膀，眼神睚眦欲裂，几近疯狂，眼皮子突突跳了起来。 总感觉大事不妙啊。 他迅速脱身下去，一把扯开凤不弃，抱住顾念仔细检查一番之后，看向凤不弃冷冷地开口“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凤大家长，请你自重。” 顾念脸上的红从面颊蔓延到耳根子，她伸出小拳头轻轻捶了一记苏柒的胸口，小声道“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快去帮神棍，他一个人打久了刚不过的。这里是魔族的地盘。”说不定那邹涂还隐藏了什么后手呢？ 苏柒朗声一笑，低头在顾念的眉梢落下点水一吻，迅速飞上半空，帮着渐渐吃力的欧阳奈继续暴揍邹涂。 “呵呵，真是可笑。”凤不弃自嘲地笑了起来，“你顾念就是宝，我的凤栖梧就是一根草了么？她的命，就容许你们这么践踏了么？！” 黎染听得不耐烦了，直接甩个眼皮子过去“不是我说，你一个大男人哭哭唧唧搞哪种名堂？没看到人家在救你，帮你赶走魔种么？你还在这里哭啼啼怨天怨地！要不是要看住你这个拖油瓶，我现在都过去帮忙了！” 要不是凤不弃作死跑到魔界，她现在还在凡界安安心心地部署作战计划呢。 果然啊，还是她家阿濯乖点。 被两人暴揍到有点头晕的邹涂听到顾念的话，蓦然想起来自己是魔族，这里还是魔族的地盘！ 太他妈欺负魔了！ 士可杀不可辱，不行，他也要暴走！ 邹涂猛地脱离开二人，退到一边，口中念起灵诀来“灵诀——无尽黑暗，给我吞噬！” “咔嚓！” 地面开始猛烈颤抖，一条黑色的裂缝缓缓从地面上出现。 “我靠又来！”黎染抽搐着嘴角，一把提起凤不弃，和顾念飞到半空，同后者一起施展灵诀，祭出保护罩，阻挡着恐怖的吸力。 凤不弃抬头看看咬紧牙关的黎染，看看拼命奋战的苏柒和欧阳奈，最后将目光落向一边施展保护罩，一边将担忧的目光投给苏柒的顾念。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了很多年以前，在某次家族任务里见到凤栖梧的那场对话。 “栖梧，想过以后想干什么吗？” “以我之魂，堕入黑暗为名，换取诸神永生。” 原来，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啊。 凤不弃闭起眼睛，一把推开黎染的束缚，在黎染错愕的目光里化作一点流光，融进无边黑暗。 以我之名，堕入黑暗，伴你长存。 以后，再也没有，再也没有任何人—— 可以打扰我们了。 。 </br> </br> 第170章 章但为君兮（25） 凤不弃死了。 和最后的凤栖梧一样，死在了魔族制造的黑色裂缝里。 尸骨无存。 顾念的眼眶有一瞬的红润。 作为时空分身，这个男人拥有着和他家妖孽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容貌性格——他有着骨子里的尊严骄傲，绝不容许任何一个人践踏，就像顾郁一样。 可是他却放弃了生的念头，因为黎染，因为这个游戏，也因为凤栖梧。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黎染叹了口气，“痴儿，都是痴儿。”她如此，顾念如此，苏柒如此，凤不弃也如此。 只是这场注定的没有生存的死局，所有人都改变不了。 “哎呀，小麻烦死了。”欧阳奈很没良心地咂舌，看到黎染顾念没事之后，然后笑眯眯地看向邹涂，“那么，接下来就该没有任何顾忌了吧？” “那是自然。”苏柒点头，眼底的冷意倾泻而出。 黎染顾念相互看看，在三人交战起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虽然不能带给邹涂重创，但能给他添点麻烦，倒也不错。过去时，黎染看看下面，突然想起一段灵诀，捻动起来将这烦人的飓风和吸力给恢复了原样。 欧阳奈挥出拂尘，两条无形的锁链禁锢住邹涂的双手，叫他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就是现在！”欧阳奈对着苏柒大喝。 眼底爆出一抹精光，苏柒举起君邪，反手挥出一剑。浩浩荡荡的剑气扑面而去，一下子没入邹涂的腹部。 邹涂心口绞痛，腹痛也难忍，一口鲜血喷出，那被黑气覆盖的面上竟然露出了一副妖娆阴柔邪魅的脸——那是他本来的样子，没了足够的力量支撑，他自然就露出了原形。 “切！这么多年过去，邹老儿你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女人模样。真的是丢我们男人的脸。啊呸，你现在啊，连人都算不上了。”欧阳奈看见那张脸，毫不犹豫地开口讽刺。 被呛了无数次的邹涂面色如常，抬手反抹唇畔鲜血，舔舔那殷红的血渍，突然发力挣脱开那锁链，目光沉沉地看着众人。 “神族和仙族的走狗，也配与我叫嚣？问这长天，谁主沉浮！”邹涂邪邪笑了起来，越笑越响，听得顾念起一身鸡皮疙瘩，某一刻他的气质突然沉淀下来，一双血红的眼死死盯着苏柒，一字一顿地开口，“唯我魔主——” 那四个字落下之后，一阵浩瀚的气势从他身上蔓延开来。 肉眼可见的黑色死亡煞气，从地面蒸腾，一缕一缕融进邹涂的体内。 他的灵魂威压在不断增强。 苏柒心头一惊，连忙后退到顾念身边，一把将之抱住。 同时退开的众人“……” 狗粮？ “他之前一直在隐藏实力。”苏柒目光冷冷，察觉无异后缓缓松开顾念，“这些来自亡者的煞气，结合魔界自带的煞气，能够将他的灵力瞬间提升好几倍。大家小心！” 然后侧头看着顾念，声音轻轻，“小野猫等会跟在我后面就好，抓准机会对着他的眼睛打。” 顾念默默点头。 一个阳间冥王，一个神族最后的后裔，还是仙族的仙君，一个青丘狐帝——她虽然继承了神仙姐姐的能力，但是她现在完全发挥不出来啊。所以综上，她是这群妖孽中，实力最辣鸡，没有之一的崽。 e，突然觉得她太难了。 “以孤之魂，以青丘狐帝李白为名，召诸等前来相助！急急如律令，不得延误！”苏柒化开君邪，双手结印，口中吟唱梵咒，眼底光辉闪烁。 一阵白光呼啸而出。 苏柒的后背，有九条百丈粗的狐尾虚形缓缓凝聚。 “嗷！” 那一声漫长而悠远的狐吟，听得黎染心头一颤。 她看见一条又一条狐狸的虚形，从天空奔来，融进苏柒体内。 那么一瞬间，黎染突然想起来，他是青丘的狐帝，曾经睥睨四海八荒，最后以一颗狐心证明天道，得到天道认可，化身通天九尾凤凰的李白。他的实力，放眼古今，也就只有昔年洪荒时代的神灵能够与之媲美。 他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完全是因为，他没有，他只是一具灵魂。 如果帮他重塑一具的话，那么—— 他或许可以为长乐的离开拖延很多时间。 可是上次为自己重塑，已经耗费她很多心血了。这会儿要是再重塑一次，只怕以她现在的身子，可能会承受不住。如果有龙族帮忙的话……嗯？龙族？对啊，龙族不是在他们身边嘛！ 黎染如此想着，眉间滑过一抹激动之色。 有龙族的帮忙，她就有百分百的信心，用时间为媒介，为苏柒重塑一具神体。 “欧阳奈，还有染染和小野猫，捻动灵诀帮我引灵，在短时间内提升我的修为。”苏柒大喝一声，将腰间酒壶的酒一口饮尽，然后化开再祭出君邪，冲着邹涂奔了过去。 三人点头，连忙双手结印，口中吟唱梵咒。 一阵光芒从三人身上同时飞跃而起，瞬间没入苏柒的体内。与此同时，苏柒的修为和灵魂威压猛然暴涨，竟然和邹涂有了不分上下的趋势。 “帝君难道忘了么？你现在……可只是一具灵魂体啊——”邹涂诡异一笑，反手祭出一颗黑色光球，丝毫不惧怕苏柒挥过来的那浩荡剑气，而是带着光球与之迎面冲撞。 “砰！” 剑气与光球相撞，彼此对峙，难舍难分。 顾念眼尖，看到苏柒唇畔有一抹鲜红的痕迹，心口抖了抖，捻动灵诀的速度下意识慢了下来。 “继续引灵，不要停下来！”唇畔鲜血越溢越多，苏柒却不管不顾，大吼一声加重了挥剑的力道。 咬着牙齿，顾念闭紧眼睛赫然唱响灵诀。 不知道为什么，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体内有一股力量，在源源不断地涌进丹田，为她提供浩瀚的精神力。 那股力量清清冷冷，却又显得亲切无比，叫顾念觉得很熟悉。 “乖，听他的话，不要停下来。”当那一抹清冷的声音回响在脑海时，顾念紧闭着的眼睛倏然睁开。 那是神仙姐姐的声音…… 原来，她一直与自己同在。 那一瞬，有一滴晶莹，从顾念的眼角滚落。 。 </br> </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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