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乱青石沟 - xp1024.com
《孽乱青石沟》


那个傻样儿

那是1958年的夏天,大家本来就穿的少,表姐常秀珍见院子里没人,就干脆脱了上衣,光着身子给朱社好喂奶。没想到这时候,小石匠花有财用右手掐着左手的手腕子,光着个黑红的膀子,就突然从采石场跑了回来,表姐的身子就让花有财看了个通通透透,明明白白。

18岁的花有财就被表姐常秀珍的一身白肉给惊傻了、迷呆了,张着嘴老半天说不上来话,任凭目光东奔西走,那管口水南流北淌。表姐常秀珍见他那个傻样儿,先是扑哧一笑。

“你咋了?”

“没没没咋呀……”

“没咋眼睛咋呆了,口水咋流了……”

“我我我……我是被蛇给咬了咬了手指头……”

表姐见他的手指上真有两个血红的牙印儿,才相信表弟这是被蛇咬了,也顾不上穿衣服,扔下孩子,就那么光着上身,赶紧冲过来,抓住花有财的手指头,就放进嘴里,拼命地裹呀裹……

话说青石沟,像个巨型的簸箕,口朝西、背朝东,一沟的乱石、一沟的荆棘。

从沟底流出一条小溪,既算河道、又算马路。湿一会儿干一会儿,深深浅浅、磕磕绊绊走上三五个钟头,歇个十气儿八气儿的才能来到沟底,见到一个豁然开朗,足有足球场那么大的一个采石场。高高的青石砬子环围着南北东三面,就把一个巨大的怀抱,敞开给了西方。

由于青石砬子的高峻雄伟,害得每天生活在采石场人要比沟外的人,晚见两三个小时的太阳。沟外的人用石料石活儿,有条件的,就用骡子用马来驮来拉,没条件的,就人背肩扛,把石料石活儿运到沟外,再用车拉到该去的地方。所以,从沟里到沟外,惟一的途径就是那条半湿半干,半河半路,坑坑洼洼,曲曲折折的河道了。

小石匠花有财1948年来到青石沟那年,只有8岁。

辽沈战役打锦州的时候,小石匠花有财的父母支前中双亡,就剩下花有财和他两三岁的哑巴弟弟花有富。

没了爹娘,花有财就带着他的哑巴弟弟花有富,跟着逃荒的人流到河北张家口的乡下,去投奔二姨。没想到,到了二姨家才知道,二姨跟二姨夫在平津战役支前的时候,也双双失去了性命,就剩下一个16岁的表姐常秀珍。

在常秀珍家没了门窗的房子里住了几天,常秀珍就说:“咱们去投奔大姨吧。”

于是常秀珍就带着花有财和他的哑巴弟弟花有富,一路要饭就到了江苏徐州。

说来就是这么巧,大姨跟大姨夫竟然也在淮海战役支前的时候,双双献出了宝贵的生命。结果,就剩下个三十来岁半彪不傻的大表哥朱大明。

“三大战役”要了这几个孩子父母的命,同时也让他们走到了一起,从此命运也就连在了一起。在大姨家露天的房子里住了几天,几个孩子一合计,就决定去投奔老姨。就又跟沿途要饭到了陕西西安的乡下。可是到了地方一打听,老姨早就病故了,就剩个老姨夫孤身一人,躲到秦岭东部的山区打石头去了。

几个孩子就要了大概的地址,边要饭边直奔西安东南的石门镇而来。到了石门镇一问,都说是有个西安那边儿来的人,在青石沟里打石为生呢。几个孩子就风尘仆仆、翻山越岭地来到了青石沟,就找到了40出头,一瘸一拐的老姨夫。

见了面,一提七姑八姨,一论亲戚里道,双方就相认了。老姨夫是一个人独居在青石沟里,就一个简易窝棚,一套吃饭的家什。一下子来了四张吃饭的嘴,老姨夫脑门子上的抬头纹猛地就多了好几条……

表姐咋那样呢 .

不过,老姨夫一点儿也没有撵他们走的意思。他只说,来了就好,不过大家的手都别闲着,能干点儿啥就干点儿啥,另外,我吃啥你们就跟着吃啥吧……

老姨夫就指派大表哥朱大明和花有财跟他进山打石头学艺,表姐常秀珍就领着两三岁的花有财的哑巴弟弟花有富看家做饭。几个孩子听见让他们留下了,就都高兴地接受了老姨夫的安排,都尽心竭力,力所能及地把自己能做的做好。

青石沟里突然来了几个不同年龄的孩子,就打破了青石沟原有的孤独和寂寞,使它一下子有了声音、有了色彩、有了生机。老姨夫也高兴起来,就拖着他那条瘸腿,领着蛮力十足的大表哥朱大明,让只有**岁的花有财打下手,在雨季到来之前用青石和黄土盖起了三间像模像样的房子。

他们就兴高采烈地从窝棚里搬进了新房儿。

有了房子住,大家就又都开始想办法弄吃的去。老姨夫用石料和石活儿换来的粮食根本不够。表姐常秀珍就领着两、三岁的哑巴花有富在青石沟里到处采挖能吃的山菜野果,有时候竟能捡到野鸡蛋或是捉住野兔和鹌鹑什么的,给大家改善生活。

在大表哥朱大明的帮助下,表姐常秀珍还在荆棘丛生的青石沟的石缝里,开出无数块大如炕席、小如饭桌的荒地来,种上蔬菜和玉米大豆,甚至在第二年还种上了花生。虽然收成不多,但有了总比没有强。

后来老姨夫用石料换回了猪崽儿羊羔和鸡、鸭、鹅崽儿让表姐常秀珍来养,不久大家就有鸡、鸭、鹅蛋吃了。到了腊月,还杀猪宰羊,让那个年过得人人满口流香,肚子里都挂满了油水。到了1949年的春天,日子就更好过了,在战争中死去的人的亲友都来跟老姨夫订制大小墓碑,有的还订了石狮子甚至石棺。石活儿多了,换回的东西物品也就丰富多了。

老姨夫确实是个能工巧匠。石头到了他的手里,就像一块面到了表姐常秀珍的手里一样,想弄成个什么样就弄成个什么样。他的手艺也是早就远近闻了名。

大表哥朱大明虽然憨直鲁钝,但他浑身都是力气,好像一头牛,永远有使不完的劲儿,再加上他又肯做肯干、勤学苦练,没多久也能**雕琢石狮、石碑或各种石活了。当时的花有财年龄太小,只能给他们扶钎子、递錾子,打个下手儿什么的。

不过,老姨夫他们的手艺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而他又是个心灵手巧的人,等他长大成人后,自然也就成了一个石匠高手。

不过心灵手巧的花有财看老姨夫和大表哥朱大明的石活儿手艺看得懂,可是看他俩和表姐常秀珍的关系就看不懂了。

十六七岁的漂亮表姐,今天跟老姨夫一个被窝儿,明天又跟大表哥睡在一起。有时候花有财晚上睡下的时候,表姐常秀珍还在大表哥的身子底下,半夜起来撒尿,却见表姐趴在老姨夫的身上……

咦,真是好奇怪,好有趣哦……花有财就总试图解开谜题……

挡也挡不住

后来表姐的肚子显怀了,花有财知道表姐是有小孩儿了,但他不知到这个小孩儿到底是谁的。1949年的10月,表姐常秀珍生下一个小男孩。老姨夫就给这个小孩儿起了个名字叫朱解放。还对外人说,表姐是大表哥的媳妇儿,孩子是他们两个生的。

有了小孩儿后,表姐还是两头睡,大表哥从来没有反对或是不乐意。好像大表哥想,表姐本应是老姨夫的女人,能让自己睡,已经是天上掉馅饼、谢天谢地了。而老姨夫也从没觉得大表哥碍事碍眼,他也好像在想,他跟表姐差了一辈儿,本来不该沾她的身,本来就该的朱大明的媳妇儿,人家能让自己随便使用,也该心满意足、偷着乐了。

表姐常秀珍自己可能也是心里想,要不是老姨夫收留他们,兵荒马乱的世道,还不知道自己会死到哪里去呢,能给他身子让他高兴也是应该应分的;大表哥就不用说了,年龄还算相当,跟他也算是一辈子的靠山。大概表姐常秀珍就是这么想的,才无怨无悔地同时侍侯着两个男人吧。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偏远的,近乎封闭的大山沟里,有两件事什么也挡不住:一个就是表姐常秀珍接二连三地生孩子;另一个就是上边派人来,在青石砬子上用红白油漆高高地写上应时的巨幅口号。

据说写在青石砬子上的那些口号,从十几二十里外都能看得见。而且县里的领导听更上边的人说,中央领导坐飞机都看见过青石砬子上的口号了。这就让上边的人更加注重在不同时期,往青石砬子上写不同的时尚标语和口号了。

连他们这一辈子识的那些字,都差不多是从那些标语口号上学来的。甚至表姐常秀珍生的那些孩子,也都是从那些标语口号里,选上两个好听好记的字就做了名字。而常秀珍也真能生,不知道是因为两个男人同时上马,双管齐下的缘故,还是她天生就沃野千里,矿藏丰富,她差不多是一年生一个,或是三年生两个。

到三年自然灾害前,十年左右的时间里,表姐常秀珍居然连续生了8个孩子。青石砬子上写“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的时候,她生了第一个男孩儿就叫朱解放;写“中国人民站起来了”的时候,她生了个女孩儿就叫朱起来;等换成“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时候,她生了对儿龙凤胎,干脆就叫朱抗美、朱援朝。等青石砬子上写出“大跃进万岁”的时候,她又生了个男孩儿,就叫朱跃进。

等到生第六个孩子的时候,青石砬子上的标语就换成了“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块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他们就给这个女孩子起名叫朱好省。生第七个孩子的时候,青石砬子上的口号正好改成“人民公社好”,就给这个女孩儿起名叫朱社好。最后一个男孩子叫朱反修,因为那个时期青石砬子上正写着“反对修正主义”。

这八个孩子是四男四女呀。有的像老姨夫,有的像朱大明。最后一个男孩儿朱反修谁也不像,花有财总是在心里琢磨,要是他能活下来,一定像自己…… 花有财这么认为,是因为到了1958年的时候他已经18岁了。看见老姨夫和朱大明在表姐身上,上来下去的,自己的身体就有了反应,精神就有了感觉。尤其是表姐给孩子喂奶的时候,从来都不避讳他的目光。他看这那些孩子双手捧着表姐常秀珍那饱满细白的******,小嘴不住地吮吸着桑葚一样紫红多汁的乳-头,他真想自己也变成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孩儿,毫无羞耻和顾忌地扑上去,疯狂地品咂那渴望已久的宝贝。

可是,他的脚下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雷池,他就是不敢往前多走一步。要不是后来他在搬石头的时候不小心被蛇给咬伤了手,干不了活儿整天呆在家里,又赶上公社要修建一个社会主义大门,急需100块方正的石料,使得老姨夫和朱大明没日没夜地忙活在采石场才给了他难得的机会,怕是他这辈子也没机会碰着表姐一根寒毛了吧。

那是1958年的夏天,大家本来就穿的少,表姐常秀珍见院子里没人,就干脆脱了上衣,光着身子给朱社好喂奶。没想到这时候,小石匠花有财用右手掐着左手的手腕子,光着个黑红的膀子就突然回来了,表姐的身子就让花有财看了个通通透透,明明白白。

18岁的花有财就被表姐常秀珍的一身白肉给惊傻了、迷呆了,张着嘴老半天说不上来话,任凭目光东奔西走,那管口水南流北淌。表姐常秀珍见他那个傻样儿,先是扑哧一笑。

“你咋了?”

“没没没咋呀……”

“没咋眼睛咋呆了,口水咋流了……”

“我我我……我是被蛇给咬了咬了手指头……”

表姐见他的手指上真有两个血红的牙印,才相信表弟这是被蛇咬了,也顾不上穿衣服,就扔下孩子,就那么光着上身,赶紧冲过来抓住花有财的手指头就放进嘴里,拼命地裹呀裹……

本来花有财还疼得钻心要命,可是当表姐常秀珍扑过来,光着上身来抓他受伤的手,离他只有一尺远,而且把他的手指放在嘴里连吸带裹的时候,他的疼痛感全然不见了。他的心就像开动的火车,呼吸也像蒸汽机一样,大口大口地喘起了粗气。

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毕竟在这封闭的青石沟里,只有,也只见过表姐一个女人,花有财的反应和冲动完全正常,完全合情合理。而表姐毕竟是经过两个男人,生过7个孩子的女人,见到眼前这个愣头青表弟的激动反应,早就一目了然,心知肚明了。

可是表姐就是假装看不出来,更不想一下子说破。她只顾手脚麻利地帮花有财往出裹吸蛇毒,然后一口一口地吐掉。由于她的动作很快也很大,每次甩头吐蛇毒的时候,胸前的两个就在花有财的眼前惊心动魄地左抖右颤,上蹿下跳。

弄得花有财心猿意马,魂飞魄散,早就忘了自己被蛇咬过,那青春的火力,就熊熊燃烧,直冲云霄了……

实在等不及了

表姐却有过来人的风度,知道眼前的火山就要爆发,可她就是从容不迫,波澜不惊,按部就班地把蛇毒给花有财裹干净,然后又弄来盐水给他冲洗浸泡伤口。洗了一阵、泡了一阵,表姐还是担心蛇毒没裹干净,就又把花有财的手指头放在嘴里反复地用力地裹咂。由于距离太近,还是面对面,花有财就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突出的冲动了。

表姐也终于注意到了花有财的实际情况,就一把抓住花有财坚硬的把柄,笑着说:“它想娶媳妇儿了吧,等你伤好了,我就托人到沟外给你说一个去。”

花有财听了,就像喷火一样地喷出一句话来,他说:“我谁都不要,我就要表姐你。”

说着,就用蛮力抱住表姐常秀珍,按到地上就亲。

表姐也不急不恼,只是推开花有财。

“说话干嘛那么大声呀……”

“我实在忍不住了嘛……”

“忍不住也不能这么大声豪气的呀……”

“那我也忍不住要喘粗气儿呀……”

“你的想法我知道,不过在这儿不行……”

“怎么不行啊,我实在等不及了……”

“孩子们看见会说出去的……”

“说出去我也不怕……”

“你呀,真让我那你没办法……”

“快点给我吧,我都快急死了……”

“唉,你呀,你跟我来吧……”

说完,表姐常秀珍就用新布条儿缠好了花有财的伤口,然后就领着他到了院子后边的草垛旁,仰面朝天地躺在松软的草堆上,花有财就铺天盖地地扑了上去,在表姐身上就做了他平生第一回好事。

“好受?”

“好受!”

“真的憋不住了?”

“早就憋不住了……”

“你呀,真让我拿你没办法……”

他当时还不知道做一次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的道理,做完好事就心满意足得不得了,就以为会有一辈子的好事都等着他做了。

表姐可是没有一点贪恋他的意思,只是出于善良和同情,帮他解决燃眉之急而已。在老姨夫和朱大明他们在采石场苦战的一个多月里,在他们为公社建设社会主义大门添砖加瓦,日夜吃住在采石场期间,以养伤为名呆在家里的花有财,就天天找理由找机会在表姐身上做好事。

而表姐本着的是闲着也是闲着,一个羊是放两个羊也是放的原则,就为花有财大开方便之门,一路绿灯地让花有财骏马奔驰,长驱直入。白天站着、晚上躺着,炕头上趴着、草垛里仰着,花有财可是为了表姐把天下的好事都做到了家。

这期间表姐还要在每天给老姨夫和朱大明送饭的时候,让那两个男人在工地的窝棚里,这个拜拜火、那个解解乏,忙得表姐真是上气儿不接下气儿,脚打后脑勺儿啊。等老姨夫和朱大明的工程完了,回到家的时候,表姐就发现自己又怀上了。过去是有了孩子分不清是老姨夫的还是朱大明的,这回又多了一种可能,那就是可能会生下一头小牛来……

到了1958年的秋天,为了大炼钢铁而发疯的村民,受了上边的指使竟然跑进青石沟,把老姨夫他们的锤子、錾子、钎子、撬棍,还有所有叫铁的东西都给哄抢一空,拿去投进土高炉,熔成了铁块儿,用牛车拉着到公社邀功请赏去了。没了家什,也就等于没了饭碗子,老姨夫一股火就冲破了心脑血管儿,又吐白沫儿又翻白眼儿,倒了两天气儿,就一命呜呼了。

见老姨夫死得惨烈,朱大明又一股火上头,拎个棒子就跑到沟外去找人家说理去了。结果,理没说来,却因为打了人家几棒子,而被专了政。屈打成招,成了现說*******,打进死牢,不久就气绝身亡,连个尸首都下落不明了。

坚决不同意

受了这样的打击,表姐一下子就垮了。一下子失去了两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留下了一大堆年幼的孩子,表姐常秀珍被这天塌地陷的变化,压得是起不了床下不了炕,病病歪歪地两眼发直,不想吃不想喝呀。好在有花有财和他的哑巴弟弟花有富里外接应,上下照顾,一家人才熬到了1959年的春天,熬到朱反修的出生。

到了当年的秋天,表姐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也能下地干活了。她见花有财担起了养家糊口的重任,一半感激一半旧情,就跟他睡在了一铺炕上。

青石沟里没了石头的生意,也就没了来钱糊口的活路。全靠花有财和哑巴弟弟花有富领着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到荆棘丛生的石缝中去小开荒,种点五谷杂粮,让大家勉强为生。大家能活下来似乎都仰仗着一个不到20岁的花有财,好像他就是家长,他有责任有义务,让大家丰衣足食。因为大家都看见他跟他们的妈妈睡在了一起。

花有财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这重大的使命和责任给压得喘不上气来。

在这么一个满是石头和荆棘的青石沟里,除了水以外,好像再也没有让人维持生命,让人活下来的东西了。小开荒种的那点儿粮食没等过年就吃得见了底儿。

“这可咋整呢,这就是不让人活呀!”表姐唉声叹气地说。

“老天爷这是要干嘛呀,难道我们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吗?”花有财也愁眉紧锁。

“没呀,我们什么也没做呀!”表姐更是一筹莫展。

1960年的春节可叫人怎么过呀。就在大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坐在用荆棘烧热的土炕上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的时候。在外边野跑的哑巴弟弟花有富突然咿呀乱叫着跑进屋来。原来是上边的领导里,有个人知道青石沟里孩子多,也知道青石沟里的这个年没法儿过,就领着一个人用骡子驮着一袋粮食外加几条草鱼来到了青石沟。

“能是谁呀,难道是老天爷派来的天使?”表姐真的不敢相信。

“谁知道呀,待会儿就知道了……”花有财也纳闷儿……

见有人送米送鱼来给大家过年了,大家就一下子欢呼雀跃起来。

可是一听那个领导说,运来的粮食和鱼,是那个没有儿女姓胡的人带来,人家是要用那一袋米和几条鱼换走两个孩子的。孩子们一听,就都往大人身后躲。

领导就把表姐常秀珍和花有财叫到屋里,跟他们商量。

表姐一听是要拿孩子换粮食,就坚决不同意。

领导就说,你们家的实际情况我都知道,我是为了能救活你们一家,才背着其他领导,给你们介绍来人的。孩子跟了他,那就是享福,人家姓胡的是城里人,两口子都挣现钱不说,还有粮食本儿,想吃大米白面就上粮站去领。再说他们两口子人也好,出了名的老实厚道,孩子给他们一点苦也吃不着。

可是领导的话表姐常秀珍一句也听不进去。她说要死大家就都死在一起,我不能把孩子卖了让自己活命……

那场面异常生动

听了常秀珍的话,领导就说,这怎么是卖孩子呢,现在是新社会,再也不会有卖儿卖女的现象发生了。人家来的目的是要帮你们度过难关。你们家连着死了两个人,没有了经济来源,孩子又多,现在全国都在闹饥荒,别的都是次要的,关键是能活一个是一个。人家就是想帮你们养两个,分担一下你们的负担的。

可是不管领导怎么说,表姐就是不撒口,别说是两个,一个也不行。领导看看磨了半天嘴皮子也没行,就讪白白地笑着说,你们不开窍,我也没办法,我可是好心好意地帮你们哪。说完,就出屋走了。

那个姓胡的来人在领导跟表姐说话的时候,就在院子里,看看这个模样,摸摸那个脸蛋儿,给这个一块糖,给那个一个苹果。

孩子们好像是被他给诱惑了,就都围过来,跟那个姓胡的没心没肺地玩耍嬉笑。可是领导跟他们的妈妈没谈成,出了屋就对那个姓胡的说,他们死犟不开窍,走吧,把东西驮回去吧。领导见姓胡的给了孩子们不少东西,就一个一个地往回连抢带要,还说你们哪配呀!有的孩子刚才得了糖和水果还满心欢喜,这会儿又被领导给抢要回去,院子里就哭闹成一团。

还是姓胡的心好,虽然知道一个孩子也领不走了,但还是把领导抢要回去的糖和水果又都分发给了孩子们,弄得领导只得说,看看人家,心多好吧。

临走的时候,姓胡的还要把粮食给卸下来,他说给不给孩子是次要的,他是怕这些孩子过不去年。可是领导见了可就不干了,说你这不是白打水漂吗。

姓胡的就说,雪中送炭就是积德,我是可怜这些孩子,就把这些粮食留给他们过年吧,反正我驮回去也吃不了。

领导都有点儿急眼了,说你吃不了给我呀。姓胡的就说,你要是要我还有,我决定了,这些粮食就留给他们,鱼就带回去给你得了。领导听了姓胡的话,又看着在场的直勾勾虎视眈眈盯着他的十多双眼睛,终于又讪白白地说,我哪能要呢,都留给他们过年用吧。说完还回过头来,恬不知耻地对表姐常秀珍说,记住,这些东西是我给你们介绍来的,以后可别忘了我。

表姐听了脸上就露出了笑容,说哪能忘呢,领导的救命之恩比天高比水长,比爹亲比娘亲啊。领导听了就心满意足了,还帮着姓胡的把粮食和鱼都卸了下来,然后叫花有财他们给抬进屋去。

姓胡的还把身上带来的东西几乎都掏出来给了孩子们,最后还掏出钢笔,写了一个地址给了表姐常秀珍和花有财,说要是有什么需要,就按这个地址去找我,我会尽力帮你们的。表姐感激得都说不出话来,含着眼泪就让她的孩子们给姓胡的磕头。孩子们也明白事,呼啦一下子就跪倒了一片。

弄得姓胡的倒红了脸,赶紧叫这个别跪,叫那个快起来。场面异常生动感人……

为了怀上孩子

表姐领着全家人把姓胡的和那个领导送出老远老远。直到看不见了,才像想起了什么,赶紧撒欢儿往回跑。回到家,大家抓起鱼就往脸上贴呀,就放在鼻子底下闻哪;捧起米就放在手里搓呀,就放在嘴里嚼哇。那个姓胡的真像一个天使突然降临一样,让他们一家1960年的春节过得香喷喷,热乎乎,喜气洋洋,终身难忘。

然而,虽然省吃俭用,可到了三月、四月份,他们还是又断了粮。好在春天来了,春天里总能找到吃的。尽管不好吃,尽管吃了叫人拉不出(巴巴),但是人不吃东西不行,人不吃东西就不好受、就会面黄肌瘦、就会营养不良、就会有病、就会死。

生活在青石沟的表姐常秀珍一家还不知道,挨饿受穷的根本不是他们一家,全国性的灾害饥荒让数以亿计的人们都处在一种空前绝后的大饥饿、大灾荒的煎熬和挣扎之中。三年自然灾害,让青石沟里的孩子和大人知道了什么叫饥饿、什么叫病痛、什么叫死亡。

头一个饿死的是1955年出生的女孩儿朱好省。6岁的她吃了荆棘的树叶就不消化。先是面黄肌瘦,后来就食不下咽,再后来连水都不喝了。有气无力地眯缝着细长的眼睛,一点儿一点儿地耗尽了最后一点儿气力,结束了她年仅6岁、幼小的生命。

表姐常秀珍就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她就开始后悔了,当初还不如让姓胡的挑两个孩子走呢,兴许就把朱好省给挑去了呢。表姐常秀珍就恨自己,边哭孩子的魂灵边打自己,掐自己,挠自己。

等稍微平静了,就拉着花有财上炕,叫他赶紧上身,说她要马上怀孕,再生一个叫“好省”的孩子。花有财也就赶紧配合和努力。

可是没过一个星期,1958年生的3岁女孩儿朱社好,也吃不下东西,拉不出(巴巴),奄奄一息了几天,也就停止了细如游丝的呼吸。用草席子裹上她,就跟朱好省埋在了一起。

表姐就更恨自己了,干吗不放孩子们走呢,干吗留在家里等死啊!于是就又边哭嚎边打疼自己、掐青自己、挠破自己。过后就又迫不及待地拉着花有财上炕,边让他上身边不住地说,快使劲呀,快让我赶紧怀个双胞胎,一个叫“好省”、一个叫“社好”吧。

花有财也就加倍地配合和努力。然而,还没等怀上孕呢,50年生的10岁男孩儿朱起来就不见了,让1949年生的老大朱解放去找,一去就没回来。

等花有财跟哑巴弟弟花有富找到那小哥俩的时候,见朱起来用草绳吊死在一棵矮树上,飘轻的身体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而朱解放则是躺在朱起来的脚下,脑门子上有个血洞,手里攥着打破自己脑壳的一块坚硬锋利的石头……

天哪,这还让人怎么活下去呀!!!

支持不住了

朱起来和朱解放的死让表姐疯掉了。她干嚎嚎不出声来,痛哭哭不出泪来。她把自己掐得青一块紫一块,把自己挠得遍体鳞伤。她用草绳子往自己的脖子上勒,她说她想知道朱起来死的时候疼不疼。她又用朱解放砸脑袋的那块石头砸自己的脑袋,她要体验,朱解放要流多少血,遭多少罪才痛苦地死去的呀!花有财就寸步不离表姐常秀珍,生怕她一失手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花有财就主动把表姐常秀珍抱到炕上,一遍一遍地跟她做好事,边做边说,这把是朱好省,下把是朱社好,这回是朱起来,下回是朱解放。表姐也像疯了一样,要了一遍又一遍,要了一个又一个。真想一下子怀个四胞胎,把失去的孩子们再生回这个世界来啊。

可是等他们筋疲力尽地下了炕,才发现,1959年生的1岁多的朱反修,趴在墙脚一动不动了。赶紧上去摇,原来是孩子没奶吃,没东西吃,饿得昏死过去了。

花有财赶紧喊哑巴弟弟花有富,想让他给抱柴火烧点开水给朱反修喝,可是怎么喊也不见哑巴弟弟花有富的身影。花有财的心就咯噔一下,顿时凉了半截。心想,别是哑巴弟弟也饿急眼了,自己寻了短见了吧。

花有财急得没了办法,就咬破手指,放进朱反修的嘴里让他裹。朱反修在昏睡中得了新鲜可口的汁液,就苏醒过来,然后就抓住花有财的手不放,贪婪尽情地裹了起来。

花有财也是早就饿得面黄肌瘦了,再加上疯狂地想让表姐把失去的孩子再怀上、再轮回转世,又把体力用得精光,体内哪还有多少血液呀!朱反修没裹多久,花有财就支持不住、昏倒在地了。

等花有财醒来,发现屋里充满了又腥又鲜的香味儿。原来是哑巴弟弟花有富自己在石洞里抓到一条巨大的黑蛇,回来煮了汤给他喝,他才缓过来的。那条蛇反复熬汤给大家喝,剩下来的人才又多活了些天。后来哑巴弟弟花有富还捡回一只饿得奄奄一息的老狐狸。杀了老狐狸,喝了又腥又臊的老狐狸肉汤,又让大家多活了许多天。

可是等到哑巴弟弟花有富什么也捡不回来的时候,大家又大眼儿瞪小眼儿、面面相觑地坐在炕上饥饿等死了。

最先扛不住的还是才1岁多的朱反修,前些天有蛇汤和老狐狸汤下肚,他从表姐常秀珍的奶头里还能零星地裹出些奶水来。可是汤一断,表姐的奶水也就又断了。

在关键的时候,花有财又咬过几回手指头让朱反修裹自己的血喝,可是到后来,花有财咬破手指居然不往外流血了。于是他跟表姐常秀珍眼睁睁地看着他俩结合,生的惟一的孩子朱反修,死在了怀里。

连续死了五个孩子让花有财知道自己是无力回天了,没有任何能力来拯救挽留剩下的大人和孩子了。这时候他猛地想起了那个姓胡临走的时候给他们留过地址,也不跟精神已经不很正常的表姐商量,就赶紧让哑巴弟弟花有富在家看家,尽可能地弄到吃的让大家活下来,他自己带着纸条儿星夜出发,到城里去找姓胡的去了……

一口一口地

过了五六天吧,花有财就从城里赶回来了,还真带来了姓胡的,另外还从城里背回了半袋糙米和半袋橡子面儿外加一斤菜子油。姓胡的就用这些东西,从剩下的三个孩子中,挑走了双胞胎姐弟,1952年出生的朱抗美和朱援朝。

等人家姓胡的要领孩子走的时候,表姐又反悔不干了,抱着两个亲生骨肉哭天喊地就是死活不放啊!僵持了半天,还是花有财咬牙下了决心,强行拉开了表姐常秀珍,让姓胡的把朱抗美和朱援朝领走。而那两个八、九岁的孩子,光顾了啃姓胡的塞给他们的菜饼子,而不去理会正在发生的那场活生生的生离死别。

等姓胡的把双胞胎兄妹朱抗美和朱援朝领走后,表姐的怀里,就剩下一个1954年出生的朱跃进了。表姐的精神完全失常了。她整天就那么抱着朱跃进不放,生怕再被别人或是死神给夺走。可是等到1961年的冬天,拿朱抗美朱援朝换回来的糙米和橡子面儿吃完后,剩下来的四个人又面临新的饥饿和死亡的威胁了。

表姐的双臂抱得再紧,也没能留住朱跃进的性命。表姐的怀里,再也没有孩子可抱了,她就找了一块石头包上,整天地抱着哄着。而花有财和哑巴弟弟为了活命,不得不到野外去,在石头下面,在荆棘丛中,寻找任何可以吃的东西。

那是1961年秦岭东部山区的冬天。连年的自然灾害,让那块古老的土地上,动植物都在劫难逃。所以想在那个饥饿的年代找到吃的,何其难。可是求生的**让人意志坚定、眼睛通红。

花有财领着哑巴弟弟在旷野上,不放过任何活的或死的,能吃的或不能吃的东西。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发现在低洼处的深土里,可以挖出冬眠的蛤蟆。这一发现让他们找到了维持生命的食物。顺利的时候,花有财和他的哑巴弟弟,一天能挖出二三十只大腿肥美的冬眠蛤蟆。吃不了就放在石窖里养着。

表姐开始的时候还不吃,疯疯颠颠地把煮好递给她的蛤蟆腿儿就给扔到了地上,说那是她孩子们的手指头,她不能吃。

花有财没办法,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表姐饿死呀,就把蛤蟆腿儿嚼成肉团儿,然后对表姐说,亲一个嘴儿吧。

表姐就说,亲一个行,一会儿你得跟我好,让我生个小孩儿。花有财就答应她,表姐就让他亲,在亲嘴的时候,花有财就趁机把嚼碎的蛤蟆肉吐到表姐的嘴里,让她吃。

表姐还是不吃,吐到手里,甩到地上。

花有财就说,你再不吃我就再也不跟你配对儿生小孩儿了。表姐听花有财要不跟她好了,才说我吃我吃,快喂我吧。花有财就一口一口地嚼蛤蟆腿儿肉团儿给表姐吃。

吃了一个多月的蛤蟆腿,表姐的奶-头里居然涌出了奶汤。表姐常秀珍就喂给她的石头孩子吃,石头孩子不吃,她就把花有财当成孩子,让花有财吃……

寻求精神寄托

吃了几天,表姐突然说花有财不是她的孩子,是她的男人,不能吃了,非说哑巴弟弟是她的孩子,让他吃奶不可。

哑巴弟弟害臊得东躲**,表姐就哭一阵笑一阵地到处乱追。有一回趁哑巴弟弟没注意,一下子就捉住了他,就把**往哑巴弟弟的嘴里塞。

哑巴弟弟是宁死不吃,那白色的奶水就喷了他一脸一身。

花有财看见了,就赶紧过来解围。他装成哑巴弟弟不会说话,只会咿咿呀呀的样子,才骗过了表姐,才让哑巴弟弟得以脱身。

后来到了末冬初春,蛤蟆的肚子里就都有了一包子,吃带子的蛤蟆简直就是大补,吃得花有财元气大长,劲头十足。表姐吃了那些花有财嚼的带子的蛤蟆肉团儿,脸上也有了红色,身体又开始肥沃,好像神经也开始正常了。不过她每天还是不住地要花有财上她的身,每回都要喊着一个死掉的孩子的名字把好事做完。

他们都盼着早点怀孕、早点度过饥荒,早点再有个孩子、有个新的精神寄托。他们就在无数只蛤蟆的营养滋补里,激情亢奋地熬过了1961年的冬天。

到了1962年的春天,大地一开化,蛤蟆们就都苏醒了,再想捉到它们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没了蛤蟆但又有了绿叶。哑巴弟还在溪水里发现了新的食物。他发现流出沟外的细流里,有时候竟然有小鱼小虾。他就把情况告诉了哥哥花有财,花有财就领着哑巴弟弟,找了个低洼宽绰的地方,用手指头挖坑,然后捡石头垒坝。

没几天,还真憋出个老大的水泡子来。然后就沿着水流子,见着小虾小鱼就捉住,然后放进大水泡子里。之后就等着到秋天的时候,把水放干,竭泽而渔。

这期间他们又去小开荒,种些粮食和薯类。青黄不接的时候就去捉蛇捕鼠,熬汤充饥。幸运的是他们还在青石沟里捡到了两只从天上掉下来的大雁,看看养不活了,就给杀了,美餐了好几天。到了5月份,表姐就说自己怀了孕。这可是乐坏了他们。花有财就拼命地到外边去开荒种地,哑巴也兴奋地到处去找新的食物。

到了秋天,花有财开的荒地还真就有了不少收获。他们还放了大水泡子里的水,居然收了好几十斤鱼虾。一时吃不了就晒成鱼干儿虾皮,存起来慢用,也就每顿有鱼有虾了。到了第二年的三月,又吃蛤蟆子的时候,表姐就生下一个结实的男孩。他们再也不想用青石砬子上的标语为孩子起名了,就给孩子起了个简单好叫的名字,叫花石头。

1963年的日子就开始好过了。熬过饥荒岁月的人们就开始寻求精神寄托了。不但花有财他们给死去的老姨夫、朱大明还有六个孩子重新修了坟、立了碑,就连沟外的人也有的偷着跑来找花有财为在饥荒中饿死的亲人订做石碑。

可是拿什么做呢,所有铁器都让上边的人给抢去炼铁了,难道用拳头来打石头、用手指来刻碑吗?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哑巴弟弟当啷一声把一堆凿子、钎子、錾子还有锤子,丢在了花有财的眼前……

一看就明白了

花有财惊喜地用手势问哑巴弟弟怎么来的,哑巴弟弟就用手势告诉花有财,是当年他们来搜抢的时候,他偷着给藏起来的。花有财就觉得哑巴弟弟有心眼儿,从那以后就更加器重和关爱他了。

有了家什花有财就可以干活了,在沉寂了好几年后,青石沟里又响起了清脆的打石声音。石活多了,花有财他们的日子也就更好过了。他和表姐常秀珍生的花石头也长得特别结实可爱。

隔年又给花有财生了个女儿,取名叫花中秀。表姐常秀珍也完全从亡夫丧子的痛苦之中走了出来,忙里忙外地跟花有财过上了新的生活。后来公社又要建一个烈士陵园,需要一大批方正石料,活儿派了下来,花有财一家也就有了口粮和布料等方面的配给。生活就更是锦上添花,一天比一天好了。

到了1965年,花有财的时间和手头都宽裕了,就又把三间当年老姨夫盖的石头房子翻盖成了五间大瓦房,和两间厢房。

淡季没事儿的时候,还跟哑巴弟弟花有富,一块石板一块石板地从家门口往沟外铺展出一条永久性的石板路。

到1966年以前,一条两米多宽的石板路几乎铺到了青石沟的沟口。马车牛车就都能进沟了。这就大大加快了沟里往外运送石料石活儿的速度,同时也方便了自己家人的进出。

1966年,花有财26岁,表姐常秀珍33岁,他们的儿子花石头4岁,女儿花中秀两岁的时候,哑巴弟弟花有富正好20岁了。也长成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了。时不时地就拿眼睛去眇表姐给孩子喂奶窪****房和干活时候露出的后腰。

表姐常秀珍是过来人了,一看就明白了。就跟花有财合计,该给哑巴弟弟说个媳妇儿了。花有财也觉得有理,就到沟外去托了媒人,说只要不聋不瞎,有残疾但生活能自理的姑娘就行。

媒人接了定钱,就满口答应了。

转过年来,刚开春儿,媒人就领着一个漂亮的大姑娘来到了青石沟。说是给哑巴弟弟说来个媳妇儿。一见来的姑娘大高个儿,唇红齿白,细皮嫩肉,水灵漂亮得像一朵盛开的百合花。

表姐常秀珍就把媒人给拽到了一边,小声急切地问,我表弟可是个哑巴,你弄这么个大美人儿来,不是开我家哑巴的玩笑吧。

媒人就笑出一口黄牙来。说不是开玩笑,人家指名道姓就是要嫁给哑巴。人家还说啦,要是哑巴不是真的,人家还就扭头就走呢,要是有一天哑巴突然说话了,人家也马上就回娘家。

表姐常秀珍就说,她不会是里边有什么残疾,不能生小孩吧。

媒人就说,才不呢,人家里外都健康。

表姐又问,要么就是她的成分太高,或是地富反坏的女儿?

媒人就说,也不是,人家根红苗正,是正经人家的孩子。

表姐就一头雾水,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不过表姐还是忍不住问,难道是这个姑娘脑子有毛病?

终于出来了

媒人就拉着长声说,人家是哪里也没毛病,人家就是想得开,就是有那首先解放全人类,然后再解放自己的崇高理想、远大抱负,外加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就是要在灵魂深处爆发革命,就是要到人民中间生根、开花、结果,就是要嫁给一个无产阶级的哑巴……

媒人说的表姐晕头涨脑、眼花缭乱,就去找花有财拿主意。花有财也吃不准,不知到媒人和那个漂亮姑娘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可是人都来了,不给人家个回话也不行。

情急之下,花有财就说,那就让哑巴自己相一相吧,哑巴要是愿意,咱们还有什么话说。表姐也没别的好办法,就同意了花有财的主意,就告诉媒人,让哑巴和那姑娘见见面,看看相互的印象怎么样,完事儿再说吧。于是,就安排让哑巴弟弟跟那个叫英丹红姑娘在里间屋里单独见面。大家就坐在外间屋里等。

等了半个世纪,里屋一点动静也没有,表姐就要闯进去看个究竟。媒人就拦住她说人家英丹红会哑语懂手势,他们一定是在用手和表情说话呢。后来又等了半个世纪,里屋的两个人终于出来了。令表姐常秀珍和花有财目瞪口呆的是,英丹红竟然牵着哑巴弟弟的手,笑盈盈地走了出来。

刚出里屋,英丹红就对大家说,我跟花有富同志商量好了,下个星期天就结婚,哥哥嫂子就帮我们准备准备吧。哑巴弟弟也羞红着脸,点头肯定。而表姐的表情分明是在说,天哪,怎么会哪,哑巴弟弟怎么会这么有艳福啊!可是看他俩的言谈举止又不像是开什么玩笑。

见表姐常秀珍没反应,媒人就说,还愣着干什么,人家俩人儿连日子都定了,你们当哥当嫂子的倒是表个态呀。表姐常秀珍这才缓过神儿来,赶紧喜笑颜开地说了十来个好啊好啊好啊好,然后就上前一把拉住英丹红的手,仔细看着这位天仙一般美丽动人的姑娘,还在努力地适应这反差太大的、天大好事的突然降临。

过了一个星期,英丹红真的穿了一身红衣裳,由媒人领着就进了哑巴弟弟花有富的新房。这桩无限美好,特别离奇的婚事,叫表姐常秀珍天天做噩梦,醒了就抓住花有财说,英丹红不会是狐狸精变的吧,咱们那年吃的那条老狐狸,不会就是她爹她妈吧,她来咱们家,不会是前来报仇的吧。

听得花有财也毛骨悚然、直冒冷汗,天一黑就不敢出屋。两个孩子也看得紧紧的,生怕让狐狸精给喝了血、吸了灵魂。后来表姐常秀珍说,听人说狐狸精一喝酒就现原形,赶明个儿你去打几斤酒,大家都喝,要是她现了原形就用撬棍打死她,要是没现原形,就再说。

花有财没别的章程,就只得按表姐说的办。打了酒、备了菜、忙活了一阵就请哑巴弟弟和弟媳过来吃酒。

赶紧跑出去

可是酒席上,大家你一杯我一杯,连花有财5岁的儿子花石头都喝下一盅了,可是英丹红死活就是不喝。害得大家都喝醉了,就剩下一个英丹红醒着,自个儿收拾残局。

到半夜表姐突然醒了,赶紧去摸孩子,还好、都在;又摸,还好、都活着。再去摸花有财,也在、也活着。掐自己一把,疼,说明也在、也活着——就百思不得其解。

要说英丹红不是狐狸精吧,她为什么不敢喝酒呢?要说她是狐狸精吧,那她为什么不趁大家都醉了赶紧下口下手呢?表姐就这么思啊想啊,折腾了一夜没睡。

第二天起来,见了英丹红,一见面就下了一跳,英丹红的肚子怎么鼓起来了呢!不会是昨天晚上把哑巴弟弟给喝了血吃了肉吸干了灵魂吧!就赶紧去叫花有财,说块去看看你的哑巴弟弟吧,八层儿是出事了。

花有财听了好像比表姐还害怕,连屋都不敢出了。搂着两个孩子直打哆嗦。表姐常秀珍没了办法,就自己大着胆子去哑巴弟弟的房间去看。刚一掀门帘儿,哑巴就满脸是血地跑了出来,一直往洗脸的河沟里跑。表姐吓得妈呀一声就瘫坐在了地上,这时候,英丹红从里屋笑盈盈地出来了,见常秀珍做在地上就过来扶,常秀珍那里还敢用她来扶啊,爬起来、撒开腿就跑回屋去,咣当一声关上门,就再也不敢出来了。

后来是哑巴弟弟好好地又回来了,表姐常秀珍和花有财才敢出屋。再后来打探出,原来是哑巴去割荆棘,不小心让刺给划破了脑皮儿,英丹红就给他往伤口上涂二百二(红药水),也是不小心,就把红药水洒了哑巴弟弟一脸。哑巴才赶紧跑出去,到河沟去洗脸的。

虽然误会解除了,可是表姐还是心有余悸。她又开始琢磨英丹红隆起的肚子来了。表姐是生过10个孩子的女人,她知道怀孕要到五六月才显怀,怎么英丹红跟哑巴弟弟刚刚结婚一个月就像有了五六个月了呢。心里的疑团解不开,表姐就吃不好睡不着。

有一天趁英丹红不在,表姐和花有财就把哑巴叫到自己的屋里,用手语问他,她媳妇儿的肚子是怎么回事。哑巴先还不说,后来被哥嫂逼急眼了,才告诉了大家真相。

原来英丹红之所以嫁给了哑巴弟弟,就是因为她怀孕了,而且让他她怀孕的人竟是一个48岁的已经成家的大学教授。教授是个“红学”专家,各种《红楼梦》的版本都倒背如流,写了大量的“红学”研究著作,学术界声名遐迩,个人魅力节节攀升,就导致许多女生的青睐和追逐。英丹红首当其冲,拔得头筹,不但成了教授的得意门生,还成了教授的红颜知己。

两人在切磋钻研宝黛爱情的时候,先是因为天太冷,就靠得很紧,后来又因为天太热,靠得紧就更热,索性就脱了外衣,还热,就又脱了内衣,可是还是热得喘不上气来,就干脆全脱光了……

两个火山同时喷发

等两个人都一丝不挂,赤条条了之后,还是热不可耐,这时候俩人才知道根本不是天气热,而是两人心里的爱情岩浆在翻滚炽热。

于是,两个火山就同时喷发了,那些爱的岩浆就流淌融会在了一起。等到岩浆凝结,英丹红就发现自己怀上了教授的孩子。恰巧这个时候教授被红卫兵以“反动学术权威”抓去到处游行批斗。英丹红的家人也发现了英丹红的不轨行为,就逼她去做人流。

英丹红对教授火热的爱情并没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扑灭,反而更加熊熊燃烧起来。她冲破重重障碍,摆脱道道阻力,一门心思要把教授的孩子给生下来。就不远百里地打听到了青石沟,直奔哑巴花有富而来。并且成功地嫁给了他。

到这里有两个细节要说明:一是为什么英丹红会直奔青石沟而来,为什么要点着名就要嫁给哑巴花有富。解释是,英丹红是听教授说的有这么一个青石沟,有这么一家贫穷善良的人家,有这么一个年轻的哑巴。而嫁给一个哑巴就会保守住以的秘密,在一个偏远的地方,把她所爱的人的孩子生下来,给他留个后,留个火热爱情的永久纪念。

有了头一个解释,就有了第二个问题要解释,就是教授是怎么知道青石沟的,怎么知道这家人的,怎么知道有个哑巴花有富的。解释是,那个所谓的“红学”教授,就是两次来过青石沟,用两个半袋儿米面换走双胞胎兄妹朱抗美、朱援朝的那个人,那个老婆不能生育就想要两个孩子的人、那个姓胡的人。

世界就是这么小,故事就是这么巧。

英丹红不是无缘无故就会来青石沟的,更不会无缘无故就嫁给哑巴花有富的。而相亲那天,英丹红跟哑巴用手语把自己的情况一表达,她说她要为自己心爱的人生下肚子里的孩子,要是他能接受,她就嫁给他,然后再给他也生一个或是几个孩子。哑巴知道了英丹红的身世,凭着天生的善良之心就欣然同意和接受了。

表姐常秀珍和花有财知道了英丹红的来龙去脉,也就不再怀疑英丹红是什么狐狸精了。何况,怀孕的事儿连哑巴自己都能接受,当哥当嫂子的还能说什么呢。再说人家英丹红若不是有这么一个坎儿过不去,怎么会下嫁给哑巴花有富呢。说到家还是哑巴有艳福,能够平白无故地娶到这么一个貌若天仙的漂亮媳妇儿。

于是表姐常秀珍和花有财也就开始对英丹红好了起来。还让哑巴少干别的活儿,多照顾他的新媳妇儿英丹红。多去大水泡子捞些鱼虾给英丹红补身子。表姐常秀珍还找出些布料,为英丹红将来出生的孩子做了好几套襁褓衣裳。

花有财还特地为英丹红他们的房间买了蚊帐钉了纱窗,怕的是蚊虫叮咬英丹红和将来的孩子。当然,也顺便给表姐和孩子们买了蚊帐和钉了纱窗。

谁也不敢打头阵

就这么过了两三个月,大家都是在一片祥和喜庆的氛围中,相互理解着、相互体贴着、相互关爱着。[]那是一种和平,那是一种幸福,那是青石沟里最和谐最快乐的一段美好时光。

然而,就在英丹红即将生产的前一个月,青石沟里突然进驻了十几个上边来的革委会成员。长着一口烂牙,姓鲍的头目把来人分成了两组,一组逼着花有财和哑巴弟弟花有富高搭跳板,把“将无产阶级专政进行到底”这句口号,两米大小一个,刻在、而不是写在青石砬子上面。而且必须吃住在青石砬子下面不得回家。

另一组就住在花有财的家里,把英丹红圈在屋里,非让她交代反动学术权威胡教授还有什么新的反动言论和动向不可。英丹红是铁了心爱她的“红学”专家胡教授了,几个造反派的跳梁小丑怎么会动摇她的决心呢。所以,她出口的只有吐在那些无耻之徒脸上的吐沫,她闭口就是微笑着沉默。

烂牙就用体罚来折磨她,不让她躺着坐着,不让她休息睡觉。英丹红是个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产的人了,哪能经得起他们的虐待,好几次都晕倒在地。可他们还是不放过她,用一盆凉水浇醒她,再继续审问她,逼她交代胡教授的新罪行。而英丹红就是死不开口。

烂牙就不耐烦了,他上去就给了英丹红几个耳光,可是把英丹红的嘴角都打出血了,英丹红还是一个字也不说。烂牙就急了,上前一手揪住英丹红的头发,一手就扯开了英丹红的上衣,看见英丹红的丰满高耸的******……

烂牙就淫笑出了一口比外号还烂的烂牙。然后对身边的几个爪牙说,你们不知道吧,英丹红是我们的校花,当年连正脸都不看我一眼。老师把我跟她排在一座儿上,她就一千个不乐意、一万个反对,后来老师不理,她干脆就不来上学了。那就是成心躲我呀。躲我也行,可是她却躲到胡教授的被窝里去了,还怀上了反动学术权威的狗崽子。同志们,战友们,你们说,我们革命的造反派,能答应她吗!

几个爪牙就随声附和道,不能答应,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

烂牙就说,那我们该怎么对待她呢?

几个爪牙这个说,对她实行无产阶级专政;那个说,把她打翻在地,再踏上亿万只脚,叫她永世不得翻身!

烂牙一听,就高兴地说,说的好,那谁先来!

几个爪牙先还没听明白,都愣在那里。烂牙就鼓动说,就是对她进行**专政啊。

几个爪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明白了什么意思,可就是谁也不敢打头阵。

烂牙就呲着他的烂牙用被香烟熏黄的食指挨着个儿点着几个爪牙的脑门子,恶狠狠地说:“像你们这么小的胆子,还怎么将无产阶级专政进行到底!知道吗,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革命就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力行动。暴力,暴力懂吗?暴力就是强迫、就是******,就是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的暴力强奸。懂了吗?”

折磨死她

几个爪牙就纷纷点头,可是还是没有一个敢打那个头阵,而是不约而同地用目光在对烂牙说,你的思想觉悟最高,那就从你开始,给大家做个开路先锋、做个表率、做个先进模范吧。

烂牙没了办法,自己的话得自己圆。再说他对英丹红的身体早在梦中强奸过不知道多少回了,现在终于可以真枪实弹亲身体验了。虽然英丹红身怀六甲,早已是臃肿不堪,但她毕竟还是那个英丹红,脸还没变、胸还没变,白沙沙的皮肤还没变。

烂牙就兽性大发,叫几个爪牙按住英丹红,然后边干坏事儿边在嘴里反复说着,看我怎么对你进行无产阶级专政,看我怎么对你进行无产阶级专政……等他专政完了,其他的爪牙也就争先恐后地开始对英丹红轮流进行专政。

第二天,他们还把青石砬子那组爪牙换回来,继续对英丹红进行**专政。正面专政费劲,他们就把英丹红翻过来,从后边专政。连续三、四天哪,烂牙带着他的十几个爪牙不分昼夜,轮流上阵,直到有一个爪牙在专政后,见到了通红的鲜血,他们才算停止。

等表姐常秀珍被叫来照看英丹红的时候,她早已失血过多,胎死腹中,奄奄一息了。表姐就赶紧给她喝温热的白开水,赶紧用清水给她擦洗血淋淋的下身,赶紧把她的披头散发给梳理成型,赶紧给她换上了干净的衣裳。等表姐忙完了这些,英丹红也就睁着眼睛咽了最后一口气。常秀珍就强忍泪水,用手合上了英丹红死不瞑目的眼睛……

而毫无人性的烂牙,竟还召集他的爪牙,在英丹红的尸体前,开了个现场总结会。他说,这次的无产阶级专政很彻底,不但革了反动学术权威小老婆的命,还坚决果断地阻止了她为反动学术权威传宗接代的企图和阴谋,这是无产阶级对反动派的又一个胜利。大家要乘胜追击,再接再厉,将无产阶级专政进行到底。接着,他们还在英丹红的遗体前,响亮地喊了半天革命口号。后来是喊累,才停下来,分头去睡觉休息。

等他们醒了,就把英丹红的遗体抬到沟里的一块小开荒上,挖了个浅坑,刚要埋,烂牙上前说,不行,不能让她穿衣裳,不能让她带走社会主义的一草一木,要让她**裸地、原形毕露地离开这个世界。于是,那几个爪牙就一哄而上,三下五去二就扒光了表姐常秀珍给英丹红穿好的衣服,就那么光巴出溜地将英丹红给丢进了浅浅的土坑里。

刚要埋,烂牙又说,不行,为了让她永世不得翻身,必须让她脸朝下。他的爪牙就把英丹红的身翻过来,背朝了晴天,面朝了黄土。

爪牙们又要埋,烂牙又喊了停……

不能动弹

他这回没说什么,他叫爪牙搬来一块巨大的石头,重重地压在英丹红的背上,还亲自上去踩了几踩,才心满意足地跳下来,叫他的爪牙把英丹红给草草地埋了……表姐常秀珍目睹了这一切,但她毫无办法。她只能强忍泪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把英丹红给专政死了,烂牙又把邪恶的目光对准了表姐常秀珍。他来之前就知道常秀珍是现行反革命朱大明的老婆。专政专得发了疯、红了眼的烂牙及其爪牙,又把表姐常秀珍给圈在了屋里,让她交代,死有余辜的现行反革命朱大明到底为什么要反革命,到底为什么要用反革命的棒子去打革命领导的身体。他对社会主义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等等。

表姐常秀珍受了英丹红死的刺激,精神就有几分不正常了,再加上烂牙他们好几天不让她睡觉,精神就接近了崩溃的边缘。后来烂牙他们知道从常秀珍的嘴里抠不出什么东西,就也开始对她进行**进行专政。

不过在有一天上午,正在他们轮番在表姐常秀珍的身上进行专政的时候,他们忽略了两个孩子的存在。常秀珍花有财的儿子那年6岁了,他看不惯烂牙他们在他的妈妈身上胡作非为,他要保护他的妈妈。

他就在那些坏蛋嘻嘻哈哈地蹂躏他的妈妈的时候,趁他们不注意,就拿到了他们放在墙角的一支长枪,他就费力地把枪拿起来,把枪带挎在脖子上,然后就学烂牙他们射杀他家鸡鸭鹅狗的样子,走到那帮正在他的妈妈身上争相行乐的坏蛋身后,拉开了大栓,扣动了扳机……

枪里还真有子弹,砰的一声枪响,枪的后坐力就把花石头给坐了一个跟头。而子弹却打在了烂牙的大腿上,顿时,乌黑的鲜血就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和烂牙的鬼哭狼嚎一起,四处飞溅。那帮坏蛋一下子就乱了阵脚,慌忙地提裤子穿衣服。

6岁的花石头又拉开了大栓,对准烂牙的一个爪牙,又扣动了扳机,又一颗仇恨的子弹打了出去,花石头又被枪的后坐力给坐到了地上。这一枪打在那个爪牙的腰上,立刻就倒在地上,乱叫乱扭起来,血也流了满地。

等到花石头第三次拉开大栓,对准又一个坏蛋扣动扳机的时候,枪里却没有了子弹;这时候就有一个爪牙扑了过来,从6岁的花石头手里夺过了长枪,然后迅速地从兜里摸出子弹押上堂,拉动大栓就对准了花石头的脑袋。

这时候这个爪牙就听到了烂牙的声音。烂牙喊着,开枪、快开枪,快打死这个现行反革命的狗崽子,为无产阶级除害、为社会主义除害、为人民除害!

可是那个爪牙的手在发抖,迟迟不肯扣动扳机。这时候,常秀珍从炕上爬起来,边哭喊着你们别动我的儿子,你们要杀,就杀我好啦——边扑过来——却被两个爪牙给死死地压在身下、不能动弹。

手脚给绑上

这时候烂牙挣扎着站了起来,夺过那个爪牙手里的枪,照着花石头的脑袋就是一枪。

花石头,花有财的儿子,年仅6岁,就倒在了血泊中。

静,一种可怕的静,一种死亡的静,虽然只持续了十几秒中,但在人们的记忆深处,却久久的、久久的,如一个愈合的疤痕,永远地纪念着一个钻心剜骨的惨痛时刻。

而烂牙在此时此刻竟然还要说这样的话:同志们,看吧,阶级斗争是多么地残酷和激烈呀,无产阶级不革他们的命、行吗!不把无产阶级专政进行到底、行吗!

常秀珍见儿子死了,就疯掉了。烂牙怕她再伤害他和他的爪牙,就把她给绑了起来。有个爪牙在西下屋的草垛里,还发现了卷缩在里边的、4岁的小女孩花中秀。

一个说,小姑娘,别理她。另一个说,你可别放松革命的警惕性,刚才朝咱们开枪的那个比她大不了多少。他们就把瑟瑟发抖的小姑娘花中秀手脚给绑上,丢在了西下屋里,又锁上了门。有个爪牙就说,这会把她饿死的。另一个爪牙说,反动派,你不消灭他、他就会消灭你,咱们没对她下死手,已经是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了。走吧,赶紧出青石沟给受伤的革命战友疗伤去吧。

于是,他们一伙只留下两个人,监督花有财和哑巴花有富把“将无产阶级专政进行到底”的最后一个字,“底”字刻完。其他人,把花有财家能砸的都砸了,能抢的都抢了。然后抬着烂牙和另一个爪牙,回他们的革命老巢去了。

又过了三天,花有财和哑巴花有富才把那个“底”刻完,才从青石砬子上下来、回到家,才解开被绑了三天的表姐常秀珍,才从常秀珍的嘴里知道了家里发生的一切。哑巴花有富根本不能接受这一切。他嗷嗷叫着,抄起一根撬棍就要冲出青石沟找他们拼命去。

还是花有财理智些,死死抱住哑巴弟弟不放,反复告诉他,去了也报不了仇,去了只能像当年的朱大明,白白送死、还落个罪名。拦住了哑巴弟弟不去报仇,可是牛旺才劝不住哑巴弟弟非要把英丹红扒出来,看看是不是还活着。他就用手扒呀扒呀,扒得两手直流鲜血还不停手。

等他扒到压在英丹红背上的那块大石头的时候,他绝望了,他不再扒了。他就坐在英丹红的坟前,像狼嚎一样嚎了好几天哪。他用手拍地,用头去撞压在英丹红身上的那块巨石,他不明白英丹红犯了什么罪、违了什么法,要受到他们这样的凌辱和虐待,要死得这样惨烈、葬得这样可怜哪!在英丹红的坟前痛嚎了三天三夜,哑巴弟弟才困饿难当,昏睡在了坟前。花有财把他背了回来,给他水喝,叫他舒服地睡下……

没完没了

而常秀珍就是天天抱着死了花石头不放啊!她是哭也哭不出来了,叫也叫不出来了,就那么抱着花石头的尸体,呆呆地望着天棚。而花有财就到处去找花中秀的下落。后来在西下屋的草垛里,找到了被绑了手脚,早已惊吓饥饿而死的花中秀。

可怜的小姑娘饿的体重轻如鸿毛,花有财含着眼泪把她身上的绳子解开,就把她抱给了常秀珍。见了花中秀的尸首,常秀珍竟然无动于衷,脸上一点痛苦的表情也没有。她放下花石头的遗体,抱过花中秀,竟还笑着说,回来啦,你跑哪儿去了,让妈替你担惊受怕,看你头发乱的,来妈妈给你梳小辫儿吧,你说你要几个小辫儿吧,是要两个呢,还是要四个呢,要不咱们就梳六个吧,六六大顺嘛……

说完,她就一遍一遍地给她生的最后一个孩子梳小辫儿,梳了拆、拆了梳,没完没了、不厌其烦。

等到两个孩子的尸首都有味儿了,花有财说把孩子都埋了吧。常秀珍却死活不让。后来花有财还是趁表姐常秀珍睡着的时候,将两个孩子埋到了他们以前失去的那些孩子的旁边。

等常秀珍醒了,见孩子们不见了,就赶紧出去找,见一块石头就捡到自己怀里,就说出一个孩子的名字。她一会捡到了花石头,一会儿捡到花中秀,后来又捡到了朱解放、朱起来,还有朱社好、朱跃进,最后还有朱好省、朱反修。她一个一个地捡,一个一个地说出孩子的名字……等她捡到大水泡子边上的时候,整个怀里就满是沉甸甸的石头孩子了。

这时候,她就在大水泡子里看到了自己幸福满足的脸庞,她就哈腰去水面上去摸自己的脸。不料怀里的花中秀不听话,一下子就跳水里去了,她就赶紧去抓,不料怀里的其他孩子也不听话,一个接一个地都跳掉到了水里,溅起的水花,撒扬在她的脸上。

她就急了,扑通一声也跳下水去,先是用手、后来就用生命去捞她那些离她而去的孩子们……过了两天,等花有财从水泡里捞出她的时候,她的手里只捞到了两个石头孩子,应该左手是花石头,右手是花中秀吧……

青石沟,负载了太多苦难与悲伤的青石沟,又归于平静了。

充满荆棘与顽石的青石沟,一下子失去了重量、失去了质感、失去了成人的激情与孩子们的笑声,空荡荡地、静悄悄地、死一般地又回到了它多年前,一个跛腿的男人人初来乍到时的原始与宁静。

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没有四个孩子来投奔过老姨夫;没有一个叫常秀珍的表姐既跟老姨夫又跟大表哥好,给他们左一个又一个,一连生了8个孩子;也没有在失去两个男人和八个孩子之后,表姐跟表弟相依为命,还生了两个可爱的孩子;更没有出人意料地给哑巴弟弟娶到了一个天仙一样美丽的新娘。

没有,好像一切都没有。

性格异常温和

没有发生、没有出现,没有鲜灵灵、活生生地爱过、做过、经历过,甚至根本就没有活过。

天灾**,把青石沟过去所有的欢乐与幸福,都毁于一旦了。它们毁灭、蒸发、消散,它们一去不复返了。

花有财和他的哑巴弟弟花有富,被生活、被命运、被天灾**给打击得变成了两块硬邦邦的石头。他们不再有**、有情感,不再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因为现实一次又一次无情地教育了他们,打击了他们,窒息了他们。

他们的精神被枪毙了;他们的**被阉割了;他们的灵魂被埋葬了。要不是事隔一年,也就是1970年,上边送来两个劳动改造的人,又让花有财和他的哑巴弟弟活了过来,大概青石沟真就永远归于沉寂了。

上边打发到青石沟来改造的两个人大家都认识,男的就是那个反动学术权威,“红学”专家胡教授,另一个也不是别人,就是他的不会生孩子的老婆燕文秀。

之所以把胡教授给打发到青石沟里来改造,据说是因为上边有个革委会的头目说,反动学术权威胡某某,就是靠研究《石头记》起家的,那就派他到青石沟去学习改造,去继续研究他的石头去吧,研究一辈子两辈子都行,因为那里有得是石头嘛!

于是,50来岁的胡教授就带着他40出头的老婆燕文秀来到了青石沟。还好,临来前,他们收养的朱抗美、朱援朝刚好中学毕业,跟其他十六、七岁的知识青年一起,到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去了。两口子也就无牵无挂,带了简单或者说是可怜的行李,就被下放到了青石沟。

胡教授和燕文秀的到来,让青石沟有了些许人气、活气。胡教授白天跟花有财他们去学打石头,到了晚上还要在油灯下研读他的《石头记》,著述他的“红学”。燕文秀就在家给他们三个人做饭洗衣服。

燕文秀是个文静消瘦的女人,看她气血两亏贫瘠寡气的样子,就知道她不会生出孩子来。不过燕文秀的性格异常温和,跟人和气和客气得叫人觉得她是在演舞台戏。

说话也受了胡教授的影响,总是半文半白咬文嚼字的。生活中也洁癖,自从她到了青石沟后,只要她看得见的、摸得着的、做得到的,她就肯定要将它洁化处理。就连牛氏二兄弟的起居、穿戴和饮食习惯,都在她的影响下,一点一点地向着文明、洁净和科学的正确方向迈进了。

在她的建议下,花有财领着哑巴弟弟还有笨手笨脚的胡教授,用青石版,在上游修了一个小蓄水池,作为他们饮用水的水源地。然后又在她的建议下,修了一个干净得像房间并且可以用水冲洗的厕所,而且男女分开。

改头换面

她还让三个男人学会了每天上床都要烫脚、洗腚和梳洗头脸儿。还规定他们一周必须洗一次澡,不然她就拒绝再给他们浆洗被褥。她还让花有财他们,为她用一块整个的青石,錾出一个青石浴盆来给她自己专用。燕文秀就是这么用自己的文弱气质和洁癖习性,悄悄地改变着青石沟的传统积习。让清贫的日子过得很干净、很讲究、也很舒适。

混孰了,花有财就跟胡教授无话不谈了。谈到英丹红,胡教授就打住了,赶紧站起身来往四周看,确认老婆燕文秀肯定不在身边,才又坐下来,重新捡起这个话题。

“听说她死了。”胡教授问得并不太认真。

“怀着你的孩子死的。”花有财看着胡教授期期艾艾地说。

“死得很难看吧。”胡教授貌似心不在焉。

“我没看见。我的哑巴弟弟想扒出来看看,可是他们给她的后背上压了一个大石头,就也没看见。”花有财认真地说。

“是死了之后压的石头,还是活着就给压上了。”胡教授有点儿心疼了。

“是埋她的时候吧。我听我表姐说,在埋她的时候,他们怕她来世翻身,所以让她脸朝下,又在背上压了老大一块石头。”花有财盯着看胡教授的反应。

“呼啦啦大厦将倾啊。”见花有财一脸迷惘,胡教授又说:“不翻身好啊,不翻身就看不见天,看不见天就不恨天,就不会怨苍天无眼呐!”

接着,胡教授就让花有财领着他去了英丹红的墓地。见坟上的野草丛里,开出几朵嫣红的小花,就回头问花有财,那是什么花。

“我们叫它蝴蝶花。不知到为什么,沟外的蝴蝶花都开双瓣儿,可是沟里的就都是单瓣的。”花有财说着就要采一朵给胡教授看。

“别动!”胡教授止住花有财说,“叫蝴蝶花好,你记住,要是我有一天死在这沟里,你就把我跟英丹红埋在一起。到第二年你来看,蝴蝶花,就会是双瓣的了。”

“怎么会呢?”花有财百思不得其解。

“听说过梁山伯与祝英台吧。”胡教授问。

“听说过,可是他们变成的是蝴蝶呀。”花有财还真是认真。

“其实他们并没有变成蝴蝶,而只是在他们的坟上开出了蝴蝶花,而且是双瓣儿的。若是相思中的一个人埋出的坟,就只能开出单瓣儿的蝴蝶花。只有两个相爱的人,葬在了一起,才会开出双瓣的,你就等着看吧。”胡教授说得很孩子气,也很抒情。

花有财不能理解和认同胡教授的说法,但他也不跟胡教授争。后来他们就转了话题。

“你老婆有病吧。”花有财试探着说。

“你是说她洁癖吧。”胡教授自作聪明。

“不是,我是说她总是面黄肌瘦的。”花有财说。

“是啊,要不她怎么就生不出孩子来呢。”胡教授还叹了一口气。

“我给她吃个偏方吧,保管她会胖起来。”花有财说。

“还会老蚌生珠吧。”胡教授笑着说。

“生不生珠我不敢肯定,但一定会让她胖一点儿。”花有财说。

为了怀孕

“好哇,我也是嫌她太瘦、太硌人,才多年没跟她亲热啦。要是你能让她胖起来,说不定我还能再跟她好上几回,兴许在她50岁以前,能给我生个小‘胡楼梦’呢。”胡教授见花有财没听懂就解释说,“‘胡楼梦’是我早年给我将来儿子起的名字,可是我老婆到现在也没开怀儿,也就没用上——对了,你知道我给你们家的朱抗美和朱援朝改成了什么名吗?”见花有财摇头,胡教授就说,“男孩儿叫胡宝玉,女孩儿叫胡黛玉。怎么样,起得好不好?”

“挺好听的。”花有财笑着说。

“对了,你读过《红楼梦》吧。”见花有财摇头,胡教授就又说,“那你听说过《红楼梦》吧。”

“听说过,姓贾的一家,有个娇生惯养的儿子叫宝玉,爱上自己的表妹林妹妹,谁都不同意,他就得了癔病。为了给他冲喜,就假借林妹妹的名义给他娶了个宝姑娘。听说他娶了宝姑娘,林妹妹就气死了。听说林妹妹气死了,宝玉就看破红尘,出家当和尚去了——胡教授,你就是靠研究这些当的教授吧。”花有财说得还挺认真。

“可不是吗。不但研究,还成了‘反动学术权威’呢。本来是研究《石头记》也就是《红楼梦》的,现在好,还真就研究起硬邦邦的石头来了。”胡教授自嘲地说。

“其实,打石头的学问也是满多的,也是一辈子也学不完的。”花有财说。

“好哇,那你就教我吧,说不定过几年,我还能再戴一顶‘反动石匠权威’的帽子呢。”胡教授还开自己的玩笑。

到了收工的时候,胡教授想起了花有财的承诺,就说:“可是你说的,弄个叫我老婆胖起来的偏方给我。你可别忘了。”

“忘不了。”花有财笑着回答他。

其实花有财说的偏方就是吃冬末春初的带子的蛤蟆。胡教授真听了花有财的话,跟着花有财和他的哑巴弟弟,过完春节就到青石沟的沟沟岔岔去挖冬眠的蛤蟆,回来就按花有财说的,用自己的嘴把煮熟的蛤蟆嚼成肉团儿,给燕文秀吃。

天生洁癖的燕文秀怎么会吃别人嚼过的东西呢,就坚决不吃。

胡教授说,这是花有财他们给的偏方,说你吃了肯定能胖一点儿,甚至说不定还能怀上孕,给我生个一男半女的呢。说完就又往燕文秀的嘴里塞他嚼过的蛤蟆肉团儿。

气得燕文秀啪地把胡教授送到嘴边的东西给打翻在地,然后赌气说,花有财的秘方得花有财亲自嚼才会管用,你要是真信,你就让他嚼,他嚼的我就吃!本来是一句赌气的话,燕文秀就是要打消胡教授想让他胖起来甚至给他生孩子的想法。没想到胡教授竟然马上就把花有财给叫来了。当场就让他嚼蛤蟆肉给燕文秀吃。

“这么干,好吗?”花有财胆怯地说。

你就大胆点吧

“治病救人嘛,你可不能推脱。她说了,我嚼的不灵,她不吃,你嚼的才灵,她才吃。”胡教授变得像个大男孩。

“可是——她真能吃吗?”花有财还是十分尴尬。

“她可是亲口说的,话音刚落,驷马难追。”胡教授坚持不懈。

“那你——”花有财看着燕文秀说,“那你,真的能吃我给你嚼的——蛤蟆肉团儿?”

“能,你嚼我就吃,而且就像当年你喂你媳妇儿那样喂我,我才吃。”燕文秀是在成心气胡教授。

“那你——”花有财又望着胡教授说,“那你,同意她说的——让我亲口喂给她吃?”

“同意,我当然同意。治病嘛,男大夫看妇科是很正常的事啊。”胡教授还真想得开。

“那我可真那么做啦,到时候,你们,不兴说我轻狂、没深沉。”花有财还心有余悸。

“你就大胆的做吧,这是我们三方都同意的事情,你要是不好意思,我还可以回避,等你们完事,我再回来。”胡教授说着还真要出去。

“你别走,我得让你亲眼看着我吃。”燕文秀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说。

“好哇好哇,我看我看。给我爱人治病,我肯定是要呆在现场、守在身边的。好啦,可以开始啦。”胡教授好像比谁都急。

花有财却好像是在自作自受,没想到自己出的点子,给自己套上了夹板儿,要自己来承担全部后果。没办法,被堵在了独木桥上,只有硬着头皮过去了。

花有财就把一只肥实的蛤蟆放在他健康洁白的牙齿上嚼啊嚼,嚼成了肉团,就要吐出来,然后给燕文秀吃。

“别吐出来,你就嘴对嘴地喂给我。”燕文秀似乎觉得这样就能让胡教授喊停止。可是胡教授一定想,你那么洁身自好,能吃一个石匠给你嚼的东西?两个人大概都太自信了,都想让对方先败下阵来。

可是谁也不肯认输,最后就导致了花有财真的嘴对嘴地把嘴里的蛤蟆肉团儿,用接吻的方式送到了燕文秀的嘴里。而且燕文秀见胡教授根本没有叫停的意思,就热血上头,干脆一把抱住年轻力壮的花有财不让他的嘴唇离开,边热吻边吃咽花有财给她嚼好的蛤蟆肉团儿。

花有财则用眼睛的余光和脸上的表情告诉胡教授,他不是成心的,他不是情愿的,他是被迫的。没想到胡教授居然鼓起掌来,还不停地说,我猜你就肯定能吃,果不其然吧。燕文秀也不理胡教授,跟花有财吻了好一阵,才松开,然后马上又让他嚼第二口,吃完第二口,吻完第二回,又要第三口,再吻第三回。一直到锅里煮的十几个蛤蟆都吃光了,燕文秀才打了个饱嗝,说行了,今天就到这里,明天接着来。

等把花有财给放走了,胡教授才凑过来说,怎么样,香不香,尝到甜头了吧。燕文秀把胡教授往旁边一推,说我困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说完,再不理胡教授,倒头便睡。

就看你的反应了

后来燕文秀亲口对花有财说,当时真不知道蛤蟆肉会那么好吃,吃上头一口就想吃第二口,吃着吃着就上了瘾。

其实,让燕文秀上瘾的不只是蛤蟆肉。还有花有财因劳动而魁梧健壮的体魄,和因他小她15岁而年轻活力的气息。吃蛤蟆是物质享受,而吃蛤蟆的方式则成了精神享受了。就在这物质和精神双重营养的大力滋补下,没出半个月,燕文秀的身体就起了变化。先是皮肤有了光泽,后是身体有了脂肪。

等到一个月后,1971年春暖花开的时候,燕文秀简直就焕然一新,完全变成了另一个女人,一个从里到外都丰满光艳的女人了。

等到青石沟的蛤蟆都结束冬眠,各奔东西去生息繁衍,不再给他们提供特有的物质享受的时候,燕文秀还是来找花有财,她激情地说,物质享受没有了,但精神享受不能丢。花有财就说,那不行,我不能对不起胡教授。

燕文秀就说,别说了,英丹红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我就是要红杏出墙,给他也戴戴绿帽子,让他也尝尝配偶有外遇的滋味。

花有财就说,那我成了什么人了。

燕文秀就说,你是什么人,你是个没有老婆的光棍儿,你是个没有女人的男人。

花有财就说,要是胡教授知道了,怪罪我怎么办。

燕文秀就说,那你就说是我强迫你的,不是你情愿的。

花有财还是觉得不太好,还在犹犹豫豫。燕文秀就说,这么的吧,我脱了衣服,看你有没有感觉,你要是看着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今天我说的话就全都算白说,要是你有感觉,而且反响强烈,那你就得听我的、跟我好。

花有财没办法,就得默许燕文秀。

花有财自己也是不争气,身体在明知是不道德的情况下,居然还是无耻地快速反应成一个不争的事实,叫燕文秀有了足够的证据,抓住他的小辫子不放。叫花有财不得不上了燕文秀的肉船,经常跟着她偷偷摸摸担惊受怕地下扬成湖去捕鱼捉蟹。

自从燕文秀进补成功,丰满漂亮得比她二十多岁刚嫁给胡教授时还肉头可爱之后,胡教授也就开始贪恋她的身体了。有时候宁可“红学”都不做了,也要去做燕文秀。燕文秀也好像又回到了青春期,对男女之事特别地渴求。

一个胡教授加一个花有财还不够,她又打上了哑巴花有富的主意。有一天赶上花有财和胡教授在石场干活,哑巴回家来取午饭,燕文秀就把哑巴堵到了屋里,抓起他的手就让他摸她的**。

哑巴让突如其来的好事给弄蒙了,慌里慌张地乱喘粗气。拼命地往回收自己的手。可是他刚把自己的手收回去,他伸出的小腿儿又叫燕文秀给抓住了。

哑巴收不回小腿儿,就拼命地摇头,意思是他不干或是他不敢干。

燕文秀见他拼命摇头,她就拼命点头。

九霄云外

由于两人都很坚决,一个拼命摇头、一个拼命点头,到后来,相互都受了对方的影响,竟然变成了哑巴点头,燕文秀摇头。

结果俩人发现自己的动作跟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驰的时候,就都笑了出来。

燕文秀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趁势把哑巴往炕上推了个仰八叉,然后就骗腿骑上了这匹25岁不会说话的天马,一路颠簸就腾云驾雾到了九霄云外。

等燕文秀把天上的风景包揽够了,才又回到地面,哑巴这才爬起身来,拎上燕文秀给他们做好的午饭,一溜烟就跑回采石场了。那以后,每天中午哑巴回来,必须得给燕文秀先吃一顿特别的午饭,她才让哑巴把大家的午饭取走。

后来哑巴好像也习惯了,或是也尝到滋味和甜头了,就比以前回来得早了,走的也比以前晚了,也会大干快上了,也会细水长流了。到后来简直就离不开燕文秀了。总是找理由往回跑,跑回来就抓紧时间,埋头苦干,把活干完就赶紧跑回采石场,免得被哥哥和胡教授发现。

到了晚上,胡教授的夜车一直要开到小半夜,才吭哧一声停住,然后就一觉睡到天亮。这就给花有财留了整整一个后半夜,来跟燕文秀摸爬滚打,缠绵悱恻……

燕文秀就这么连轴转地在三个男人之间周旋着、亢奋着、幸福着。三个男人的心情也都非常好,就连哑巴,好像也整天在嘴里哼着一首谁也听不出个数的什么歌曲。

那几年,他们真是在艰苦岁月里找到了一种特殊的人生况味。每个人都好像找到了自己幸福存活的快乐方式。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还有活下去的诸多理由。这里没有猜忌和陷害,没有诅咒和毁谤。好像大家就是一个人,手不该去嫉妒脚,鼻子也不必信不过眼睛,嘴就更没有必要去说屁股的坏话,当然,耳朵就更没有理由去听风言风语了。

好像他们四个人都是神仙,都超越了尘世间的繁文缛节,道德礼教,都在用最简单的行为和理念,来避免度日如年。三个面对硬邦邦青石的男人,他们的任务是要把不成形的石头,摆弄成适合它有所作为的形状,让它尽快到沟外去找到自己的位置。

而三个面对软绵绵女人的男人,他们的使命就是要在给女人幸福的时候,也让自己多几分幸福、多几分快慰。因为不知道到什么时候,这仅有的幸福和快慰就会突然消失,因为生命在他们的记忆中,总是太单薄太脆弱,太容易被一阵风给吹走了。

自娱自乐不是自甘堕落,自娱自乐才让他们灰暗的人生,有了一丝耀眼夺目的亮色。不要责备他们可怜的放纵和拘谨的**吧。他们生存在一个荒蛮的时代,即便是做了畜生的事,只要没去害人,只要他们始终是善良和本能的需求,我们就没有理由去用所谓的高尚来要求他们、来衡量他们。

吃又吃不坏

他们简单的生活和有限的快乐一直持续到1973年的冬天。而燕文秀的怀孕又让这种生活变得更加美妙和甜蜜了。三个男人都认为是自己的种子生了根、开了花、结了果;都觉得自己在燕文秀的身体里种下了未来和希望的种子;就都以不同的方式对燕文秀格外地体贴、关怀和照顾。

为了让燕文秀进一步滋补身体,胡教授主动去找花有财,让他领他去挖冬眠的蛤蟆。煮熟了还要求花有财嚼成肉团,亲口喂给燕文秀。胡教授似乎在其中体味出了别样的刺激和快感。

他看着花有财用亲吻的方式,喂自己已经怀孕的老婆蛤蟆肉团儿,心里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亢奋和愉悦。他不觉得花有财是个男性,他只觉得花有财是个高级食品搅拌机,他能把普通的东西通过他健康的牙齿和年轻的唾液搅拌成高级营养品,并以最新鲜、最直接的方式送到她爱人的口中,从而去滋养他的爱人,和他爱人肚子里,他的后代他的孩子。

另外胡教授还在燕文秀和花有财亲吻的时候,体会到另一种精神层面上的快感。仿佛花有财就是自己的化身,那紫红厚实、弹性十足的嘴唇就是在替自己去亲吻自己的老婆。尤其是看到老婆燕文秀那幸福和饱足的神情,就更让他觉得花有财的可贵价值。

后来有一天胡教授半夜醒了,不见了燕文秀,就披上衣服去找。他走到花有财的窗外,听见他俩有说有笑,又打又闹,就放心地回屋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胡教授就对燕文秀说,我听见你半夜在花有财的房间里有说有笑的。

燕文秀听了却波澜不惊,她说她半夜饿了,去让花有财给她嚼东西吃去了。胡教授就说,你只管去,要是白天需要他,我就让他回来给你嚼好吃的。

燕文秀就笑着说,那当然是好,不过,你就那么放心我单独跟他在一起?

胡教授听了就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是你吃他的,又不是他吃你的。

燕文秀听了就撇了嘴,说要是他真的要吃我,你又不在我身边,那我可怎么办哪。

胡教授就说,叫他吃呗,又吃不坏你,再说你又不是黄花闺女,被别人吃一口就无地自容啦。

燕文秀就说,你要是这么说,我可就放心了,省得你猜疑我跟花有财日久生情、有了一腿,回头怒不可遏地来捉奸,弄得天翻地覆的,叫大家都难堪。

胡教授就说,别说你跟他没一腿,就是有一腿也是咱们家占人家的便宜:你可是比人家大十五六岁呢。

燕文秀听了胆子可就更大了。她接着说,我比哑巴大20岁呢,要是跟他有一腿,岂不是更占便宜?

胡教授就说,理论上说完全正确,只是人家想不想跟你有一腿,让不让你占人家这个便宜呀。

燕文秀听了,就想试一试胡教授到底有多大的心里承受能力和容忍底线,就说:“哪有不沾腥的猫哇,只要我给他们点暗示,保准儿都会上钩的……”

老半天才止住

胡教授听了就笑了,她说,能让男人上钩儿是女人的本事,尤其是又老又丑的女人让年轻健壮的男人上钩儿就更是能耐。你就不妨试试,要是他们上了你的钩,那你这辈子岂不是艳福不浅,在艰苦岁月的混水里,摸到了两条大鱼?

燕文秀听到胡教授这么想得开,反而觉得不刺激了,就说,你就不吃醋?

胡教授差点没被自己下咽的吐沫给呛着了,笑着咳了老半天才止住。然后他说,这么多年我就想找点儿醋吃,可是,想吃你的醋,好像比蹬天都难。

燕文秀听了,就说,你要是这么贬低我,我可真要做出点成绩来给你看了。到时候你可别傻眼,别说我是成心给你戴绿帽子。

胡教授就说,戴绿帽子未必不是男人的福分。男人要是一辈子都没戴过绿帽子,那就说明他找的是个除了他自己,没有第二个男人敢爱的女人,岂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

燕文秀听了,还想试试胡教授是不是口是心非,就说:你真的不怕我学坏?

胡教授又笑了,你以为学坏那么容易呐,学坏可是需要本钱的。你得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钱,要是有,就学,要是没有,就趁早拉倒。

燕文秀就说,好啦,我懂你的意思了,等有一天你把我捉奸在床,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胡教授听了哈哈大笑,笑完他说,游戏,都是好玩儿的游戏。你就玩儿吧,怎么高兴怎么玩儿吧,只是别玩儿坏了身体,别玩儿掉了咱们的孩子就行。

胡教授就是用这种放任自流的态度来宠爱自己的女人,他的原则就是,只要你高兴,你想做,你能做,你就做。燕文秀探明了丈夫的心里底线,自己也就把胆子放开了。经常白天说自己想吃这想吃那,就把花有财叫回来,上下一起喂给她东西吃。

花有财见燕文秀这么开化宽容,就在某一天缠绵之后,对燕文秀说,我的哑巴弟弟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呢。

燕文秀就说,他不是娶过英丹红吗。

花有财就说,哑巴弟弟的心眼儿太实,英丹红说等孩子生下来就和他好,他就一下子也没碰人家,等英丹红死了,才追悔莫及。

燕文秀就说,你的意思是让他在我身上尝尝女人味儿?

花有财就大起胆子说,你要是不同意就算我没说。

燕文秀就笑了,就说,那你就把他叫来吧,不知到你的哑巴弟弟肯不肯要我呢。

花有财说,肯定要,肯定要,我这就去叫他来吧。

燕文秀就笑着点头。花有财好像比燕文秀答应自己还兴奋一样,撒腿就往采石场跑。到了采石场,花有财就气喘吁吁地对胡教授和哑巴弟弟说,燕文秀叫哑巴回去呢。胡教授就问干什么。花有财就说,不知到,好像是要跟哑巴要个什么东西用。胡教授就对哑巴说,那你就赶紧回去吧,要是中午回不来,我就让你哥回去取午饭。

哑巴听了,知道又有机会跟燕文秀在一起了,就撒腿往回跑……

进一步切磋

跑回去进门一看,燕文秀早就光着身子在被窝儿里等着要他的东西呢。哑巴也就不客气,燕文秀要什么他就给什么,要多少他就给多少。一直到该做午饭了,燕文秀才要够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才下地抱柴火生火做饭。哑巴也就跟着他帮忙。

等中午花有财回来取午饭,用目光去看燕文秀,见燕文秀含笑对他点头,就知道哑巴弟弟已经过了楚河汉界,尝到了女人滋味儿。

花有财就异常兴奋,趁哑巴不注意,过来抱住燕文秀就亲。燕文秀也不躲他,花有财亲了一阵不过瘾,就让哑巴弟弟去给胡教授送午饭,自己留下来,跟燕文秀进一步推敲切磋物质享受与精神享受之间的密切关系。

后来基本上是,上午燕文秀跟哑巴要东要西;下午燕文秀留下花有财给她嚼东嚼西;到了晚上,才跟胡教授玩东玩西。

这样的幸福生活一直持续到1974年的夏末秋初。燕文秀因为是高龄头胎产妇,难产,又没有医院可送,又没有接生婆可请,就那么靠自己撕心裂肺地挣扎和坚苦卓绝地努力,但最终也没能生下那个不知父亲是谁的孩子,失去了她年仅48的生命……

燕文秀死后,胡教授就让花有财和他的哑巴弟弟把燕文秀埋在了离英丹红几米外的地方,他说,就让他们到另一个世界去做姐妹吧……

尘归尘了,土归土了。青石沟又回到寂寥清净的荒凉季节了。

1974年的秋天来了,来得特别的早,特别的清冷。树的叶子还绿着就落了下来。雨雪天气也接连不断。失去了心爱女人的青石沟,好像不再有一点生气。好像一切都回归了石头,都那么坚硬冰冷地消沉在荒凉的荆棘之中。

胡教授就病倒了。

三个男人谁看见燕文秀留下来的净水池、冲水厕所和她专用的青石浴盆,都觉得她还在,她并没有走远,她还在嚷着跟花有财要吃他给嚼的蛤蟆肉团儿,她还在跟哑巴弟弟要东要西,她还在跟胡教授言来语去、有说有笑。可是这些都是过眼烟云,都一去不复返了。

也不知道苍天要给青石沟多少天灾**才能罢手,也不知道青石沟会不会在有一天,阳光突然灿烂,火红的太阳,早早地照亮青石沟的每一寸阴暗的角落,让万物复苏,让春回大地。

胡教授病病殃殃地活到1976年的秋天。因为他打一下石头就吐一口血,上边就允许他呆在家里,不用打石头了。但不许他回城里去看病。胡教授在病中还天天坚持在破烂的草纸上,密密麻麻地写他的著作。

后来他吐的血就更多了,死之前不留神把一口鲜血吐在了燕文秀专用的石浴盆里,吐完了他就追悔莫及,就赶紧去擦去清理,可是还没清理几下,就又情不自禁地往里吐了一口,他就又急着清理,然后就又吐,直到一头栽倒在那个吐得满是鲜血的青石浴盆里,就再也没有起来。

双瓣蝴蝶花

等花有财他们发现了他,胡教授已经气绝身亡。赶紧给他简单地入了殓,就要去埋他。可是把他埋在哪儿,却愁坏了花有财和哑巴弟弟花有富。按照胡教授当年的遗愿,应该把他跟英丹红埋在一起,当年胡教授说,那样他们的坟上就会开出双瓣的蝴蝶花了。

可是哑巴弟弟花有富不干,他坚持说英丹红是他的媳妇儿,不能跟胡教授埋在一起。可是把胡教授和燕文秀埋在一起花有财也不甘心,他固执地认为燕文秀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他不想让胡教授离他的孩子和他钟爱的女人太近。当然又不能不把胡教授与英丹红和燕文秀埋在一起,因为毕竟一个是他的情人,一个是他的妻子。

想来想去,最后,哥俩决定,就把胡教授,不偏不倚、不左不右地埋在英丹红和燕文秀之间吧。至于到了另一个世界,胡教授跟谁过跟谁好,就由胡教授自己去选择吧。

花有财还把胡教授留下的一大堆手稿找了个破旧的包袱皮儿包好,背到青石砬子的一个不为人知的石洞里,藏了起来。因为他曾听胡教授说过,这些都是他一生的心血,原先的书稿都被他们给毁了,这些都是他这些年来重新回忆和整理出来的。有些还是他新的研究论著。藏好这些作品,花有财又把胡教授的遗物整理好,放进一个石盒里,封存起来。

1977年的清明,花有财给胡教授、燕文秀和英丹红他们扫墓的时候,看见在三个坟茔上,都开出了蝴蝶花,而且竟然都是双瓣的蝴蝶花。

到了1980年的冬天,被胡教授收养的双胞胎之一,朱援朝,后来胡教授给他改名叫胡宝玉,突然来到了青石沟。花有财认了半天才认出他来。胡宝玉说他在去年考上了大学,受继父胡教授的影响,他念的是中文系,古典文学专业,将来立志要专门研究《红楼梦》。

花有财就领着他,到他的亲生父亲朱大明、母亲常秀珍的坟前烧了纸、做了祭拜。又领他到他养父母胡教授和燕文秀的墓前磕了头、扫了墓。临走的时候,花有财就把胡教授和燕文秀留下的遗物,包括那一大包手稿都给了胡宝玉。

胡宝玉见了那些手稿如获至宝。他说大学里的教授们知道他是胡教授的养子,都问过他,见没见过胡教授的手稿,他这次来青石沟也就是奔着手稿来的。花有财也长出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当年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好事。胡宝玉带着胡教授的那些手稿走了。

隔了两年,1982年又回来一趟。背了十来本儿崭新的书籍。他说这都是他继父胡教授的“红学”专著。经过他的整理,和胡教授过去的老朋友的鼎立相助,终于结集出版了。他还说,上边已经给胡教授平了反,现在正在落实政策。

临走的时候,花有财问他:“你姐姐朱抗美,也就是胡黛玉现在可好?”

承受不了这么大

胡宝玉就说,胡黛玉也从青年点儿抽工回了城,原先在教育厅下属的印刷厂当工人,现在为了给继父母落实政策,就给她调到厅里做了文员。已经结婚了,她嫁了一个叫于进发的军转干部,对她挺好的,他们还生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儿,给他取了个名字于得珠。

临走的时候,胡宝玉把带来的那些书都留下了,还给了花有财1万块钱。说这是继父出书给的稿费。花有财就不要,说你留着将来说媳妇儿用吧。

胡宝玉就说,还有呢,听说给继父落实政策可以回来不少钱呢。

花有财还是不要,说你把钱给胡黛玉吧,叫她将来给她儿子说媳妇儿用吧。

胡宝玉就说,她也有钱,继父将来平反回来的钱,和出书得的稿酬都有她的份儿。这些钱,是感谢当年您跑到胡教授家,叫他们来收养我和姐姐的。要不是您的英明决定,我和姐姐,可能早就埋在这青石沟了。这些钱,你们只管用,将来我继父平反回来的钱,也还有你们的份儿,收下吧。

花有财的手里从来没一下子拿过这么多的钱,1万块呀,沉得压手啊。那个年代,有1万元就被叫成“万元户”,就算是有钱人了。

花有财拿着钱,打再坚硬的石头也没抖过的手,竟然抖了起来。他好像一下子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惊喜,赶紧把钱让哑巴弟弟拿着。哑巴弟弟也兴奋地咿呀咿呀直叫。送走了胡宝玉,花有财和哑巴就看着那1万块钱发呆。他们真不知道该拿这些钱干什么用。

“修路吧,用这些钱给青石沟里往外修条路吧。”哑巴弟弟比量着说。

“那就买**吧,把青石砬子给炸平,省得上边一修路修到青石沟就嫌青石砬子挡害、就改道。”花有财兴奋地说。

“扯电吧,把电从青石沟外边扯进来吧。”哑巴弟弟换了话题。

“行,咱们也像城里人,过上亮堂堂的日子。”花有财还在兴奋当中。

“修坟吧,回老家,给咱爸咱妈修个像样的坟吧。”哑巴弟弟又换话题。

“是啊,没有个像样的祖坟怎么行呢。”花有财也觉得哑巴弟弟说的有理。

“要不就给哥哥娶个能生孩子的媳妇儿吧。”哑巴弟弟又手舞足蹈地换了话题。

“也给你娶一个吧,咱俩比赛,看谁先生儿子。”花有财笑嘻嘻地说。

哥俩让这1万块钱给闹得,兴奋了一个多月。想出了他们想要的许多许多梦想。可是到后来,一样也没做,就跑到镇上给存成了3年定期。

于是,花家哥俩成了万元户的消息就不胫自走。不久,就有媒婆上门来保媒拉纤儿了。

头一个介绍的是个寡妇,带一个女孩儿,36岁,丈夫偷着上水库炸鱼,没炸着鱼,把自己给炸死了。一听带个孩子,花有财就摇头。媒婆就说,人家说了,大哥不行哑巴也行。一旁的哑巴听了,也赶紧摆手摇头。

一锤子下去

第二个介绍的是个老姑娘,三十三了。见面一看,什么都好,就是有个挤咕眼睛的毛病。花有财就说,不要,将来生个儿子也挤咕眼睛怎么教他打石头呢,一锤子下去,不是砸了手面就是砸了脚面,不要,坚决不。媒婆就说,要不就给哑巴吧。哑巴听了赶紧顿足捶胸,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第三个条件挺好,28岁,丈夫下煤窑没上来,就把她给坑了。好在没孩子,人也长得没毛病,干活也干净利索。就有一样,人家要求跟花有财单过,说她听说花有财总是跟哑巴共用一个媳妇,人家不干。花有财一听就说不要,谁要是不能容忍我的哑巴弟弟我就不娶她!

就这么高不成低不就地拉锯扯锯了好几年。万元户也就遍地都是了。媒婆也就不上门了。花有财和哑巴也就清净寂寞了。

到了1985年,胡宝玉又来了。还带来了一个漂亮的媳妇儿。他说继父被彻底平反昭雪了。不但给补偿了五十多万元钱,还把原先继父母住的小洋楼也归还给了胡宝玉,他就在那个小洋楼里跟他的漂亮媳妇儿结了婚。胡宝玉还在念书,说是要读硕士、博士,要把继父的衣钵完全继承下来并且发扬光大。他又带来了他从胡教授遗稿中整理出来,新出版的“红学”专著。另外还有两本儿是他自己写的书,一本是个回忆录,叫《我的“红学”继父》,另一本是他的研究成果,名叫《“红学”为什么这样红》。

虽然花有财一个字也看不懂,可是他就是喜欢看书的花花绿绿,方方正正,一翻还哗啦哗啦地响,还有一阵小风拂面而来。胡宝玉还带来了照相机,在青石砬子前,给花有财和哑巴照了合影和单人照。还让他的漂亮媳妇儿,给他们三个照了合影。千百年来,闪光灯第一次在青石沟里闪烁,惊飞起无数蛰居在青石沟里的昆虫飞鸟。

临走的时候,胡宝玉给了花有财10万块钱,他说继父回来的50万块钱,他给了妹妹胡黛玉20万,自己留20万,给救他们出苦海的花有财10万。他还说,将来要是处理小洋楼的时候,还有花有财的份儿。花有财拿着一大捆子石头一样沉甸甸的10万块钱,眼泪都激动得流了出来。没想到当年自己一时冲动,不顾表姐的反对,促成的这桩收养,二十多年后,带来了这么丰厚的回报,自己打了一辈子的石头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哪!

送走了胡宝玉,花有财就失眠了,这么多的钱,也不能让它躺在家里睡觉啊。他又跟哑巴弟弟畅想了一番,可是梦想太多,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手。

时间就在他们焦虑的畅想中,飞逝了一年又一年,这两年中,钱放在哪里也不放心,放在家里怕房子着火给烧了,放在青石砬子的石洞里,又怕被老鼠给嗑了,最后还是把钱存到了镇里的农村信用社。这回好,根本不用媒婆来说,就有个妖艳的姑娘自己跑来了。来了就跟花有财搔首弄姿,跟哑巴挤眉弄眼……

恨不能一口吞下

花有财曾经从来订石活儿的人嘴里听说过,现在社会上又有了做皮肉生意的女人,不叫妓女,叫小姐了。可他还不信,这回给他送上门儿了,他可真是开了眼界。

来的小姐自称叫天鹅,才20岁,可做小姐都3年了。天鹅17岁的时候被养父强奸就离家出走,没别的本事,就只能靠出卖色相谋生了。原先在城里做,现在严打,就把小姐都给轰乡下来了。天鹅聪明,没了生意就坐在储蓄所里,看谁存款多就去勾谁,十有**有鱼上钩。

那天花有财跟哑巴弟弟去存款,就让天鹅给盯上了,一打听,是青石沟里的两个光棍儿石匠,心想,这回可来大生意了,进到青石沟,住他个八月,榨干他们的精髓,淘光他们的金钱,大概都在股掌之间。

天鹅小姐就搭了一辆单身司机的车,到了沟口,下车前也没给他钱,就用嘴巴让哪个癞蛤蟆司机尝到了天鹅肉的滋味。然后就下车,不辞辛苦地只身来到了青石沟,就要会一会这两个如此有钱的光棍石匠。

可是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两个光棍儿见了美女就会像色狼一样地扑上来,恨不能一口吞下她这只美艳的天鹅。两光棍儿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点点头,又摇摇头,就不再理她,该干啥干啥去了。天鹅一看,原来光棍儿并不都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这又冒出两头对天鹅视而不见的犟牛来。她就急了,大声对两个光棍儿说,你们倒是要不要我呀!给个痛快话,本小姐生意多着呢。

花有财就是不吭声,哑巴就更没动静了。

天鹅就更急了,你们到底要不要我呀,我可是大老远赶来服务到家、送货上门的,你们怎么地也得对我客气点呀,我还没吃饭哪。

花有财听了,就给她端来了吃的,天鹅也是真饿了,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花有财和哑巴就站在一旁看她吃。

等她吃完了,就把鞋脱了,上炕又把外衣给脱了,就剩了里边的性感内衣。然后对花有财和哑巴说,你们谁先来吧。

花有财和哑巴弟弟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就走出屋去。

天鹅就冲着他俩的背影喊,哎,你们还是不是男人哪,怎么见了女人不起性啊!

花有财就像没听见,哑巴当然就更听不见了。他们把天鹅小姐就给晒了台。天鹅小姐没了办法,天又黑了,走不了了,就只得在炕上抓了一床被子,窝在一个角落睡下了。

睡到半夜她还是不死心,就披上衣服,去敲西屋的门。里边的花有财并没有睡,有个大美女睡在青石沟里,谁要是能睡着谁就真他妈的不是男人了。

听见敲门,花有财就从里边说,睡了,有事儿明天说吧。

天鹅就在门口说,我害怕,不敢一个人睡,你行行好,让我进去吧。

花有财就说,你怕啥,青石沟里又没有鬼……

一回一百也行

天鹅小姐听了,就来了精神,说大哥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天鹅妹妹可是身经百战的情场高手了,你们就说要什么姿势,来什么动作吧,是要弯腰还是要劈叉,是用上边儿还是用下边儿,是玩前边还是玩后边儿,是玩一夫当关还是玩二龙戏珠,不怕大哥做不到,就怕大哥想不到。只要大哥想得到,天鹅妹妹就做得到。

花有财听了就说,我们的要求跟你说的是两码事。你说的是即时享乐,我们说的是百年大计。天鹅听了就夸张地说,哎呀妈呀,大哥搞个小姐还能搞出百年大计来呀,真是空前绝后,骇人听闻呐!

花有财听了却说,不是跟你开玩笑,我说的百年大计就是,我们跟你搞行,一回一百也行,可是你必须答应给我们生一个孩子,女孩儿还不行,还必须是个男孩儿。

天鹅小姐听了就咯咯地笑个不停。花有财就说,你笑啥,你就说行不行吧,要是行,从今天就开始记帐,一回1百,等你怀上孩子就一次性给你1万,等孩子生下来,男孩给你5万,女孩给你2万,要是孩子没活,就只给你1万,你说,你干不干吧。

天鹅小姐听了,也不笑了,也没用想,就对花有财说,得了吧大哥,你让我给你生孩子,你不是坑我呢吗!生完孩子,我的小姐生意还做不做了,不做小姐,我吃什么喝什么呀,挣了你那几万块钱,把我的青春、体形、容貌都给搭进去了,谁干那傻事儿啊!

说着,天鹅小姐就来了脾气,突然松开花有财和哑巴的家伙,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然后气呼呼地说,走遍天下,见过男人无数,就没见过有你们这种土掉渣儿想法的男人,都什么年代了,还把传宗接代拿出来当盘儿菜,真让本小姐笑掉大牙了!

说完,就翻身下地,跑到东屋,一个人睡到天亮,起来头也不梳脸也没洗,就跟花有财才说,给我两百块钱,一百是你们看了我的身子,一百是你们让我摸了老二,快给我吧,给完我就走。

花有财听她说了给了钱就走,也不去理论为什么要给天鹅小姐钱,就赶紧回屋从胡教授的“红学”著作里,翻出夹在扉页里的两百块钱,给了天鹅小姐,还把煮熟的几个鸡蛋递给她,让她路上吃。天鹅小姐也没要,挎上她的蛇皮皮包儿,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天鹅小姐走了以后,花有财还真就想了她好几个星期,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天鹅那小姐年轻骚浪的样子,就想到被天鹅小姐的手,猛地抓住自己把柄时,那心潮澎湃的舒畅。可惜呦可惜,可惜那么一个漂亮的天鹅沦落了风尘,可惜那么漂亮的女子四海为家,千夫为夫,连个孩子都不想生,连个后都不想留啊。

花有财想到这些就不免想起自己这大半辈子所经历过的女人:表姐常秀珍,胡教授的老婆燕文秀。他们给他留下了太多的伤痛与缅怀。还要什么女人呢,青石沟也许就养不住女人,这是一块邪恶的地方,充满了顽石和荆棘,充满了死亡与离弃。它是一块爱的不毛之地,一块恨的伤心之地。

不想要任何女人了

花有财真的再也不想要女人了,他的情爱被无情的现实给风干得只剩下了一层皮,他的留后思想也变得只是一个概念了。有了后又会怎么样呢。表姐和朱大明有后,胡教授和燕文秀无后,最后他们一蹬腿一闭眼,死得都是一样惨。

都是命啊!谁又能超越自己的命运去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呢?就埋头打自己的石头吧,只有它会让你有理由活下来,只有它,能体现出你还活着,或者是你还活着的意义。

就是在这样的情绪和观念的支配下,花有财和哑巴弟弟花有富就收回了再想有个女人,然后留个后的想法。默不作声地在青石砬子下面,以石为伴,与石共舞。

就这么干干巴巴地过了五、六年,到了1992年,花有财52岁,哑巴弟弟也47岁的时候,青石沟的沉寂被一个花有财和哑巴弟弟不能不接纳的女人和一个孩子给打破了。

突然来到的女人是1953年出生的,表姐常秀珍和朱大明生的双胞胎中的姐姐朱抗美,后来到了胡教授家就改名叫胡黛玉了。40左右的人了,领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匆匆忙忙、急急火火地星夜就来到了青石沟。见了面,一提1963年跟着胡教授走的细节,花有财就把她给认下了。按辈分,她得叫花有财和哑巴弟弟表舅,孩子得叫表舅爷。

“你咋就来了呢?”等吃完了饭,花有财才问胡黛玉。

胡黛玉听花有财一问,这泪水可就止不住了。哽咽了半天才讲了自己的遭遇。

胡黛玉说她1979年26岁了才回城,先在印刷厂上班。继父平反后,就把她调到教育局去做文书,也就是整理整理材料,收发收发文件什么的,活儿挺清闲。后来经人介绍,就认识了比她大两岁的军转干部于进发,在供销总站工作。年龄品貌什么的都相当,又都是大龄青年了,所以很块就结了婚。婚后俩人感情一直都挺好,第二年就有了儿子于得珠。

日子过得虽不富裕,但挺充实也挺快乐。后来她继父的著作陆续出版了,弟弟胡宝玉就把稿酬给了她不少。可是家里有了钱,于进发就呆不住了、一心想发财,今天想拿那些钱干点儿这个,明天想拿那点儿钱干点儿那个。

先是跟他的战友去新疆发了几车皮西瓜,说是一把就能挣个几万块。结果西瓜是发回来了,可是有关人员为了吃拿卡要就说手续不全,就是不让卸货。于进发就又跟胡黛玉要钱,上下打点关系,可是等关系打通了,西瓜也都娄他妈的车皮里了。

几万块钱没挣来,还赔了个血本无归。经过这回打击,于进发蔫巴了好几年。可是当他得知胡黛玉的继父胡教授平反的钱下来了,她弟弟胡宝玉给了她20万后,就又心里痒痒,就又琢磨着到哪儿进一批什么,一倒手,20万就变成了30万、40万。

可是胡黛玉有了上回的教训,就坚决不给他钱。她说这些钱是她继父用心血和生命换来的,不能让他轻而易举就给打了水漂儿。

于进发怎么缠磨,胡黛玉就是不动心……

赶紧上马呀

于进发见钱是拿不到了,可是有钱的名声却可以拿来用用。他就把他故去的岳父怎么平的反,怎么出版的著作,怎么得的巨额经济补偿,都跟他的战友说了。战友也信,所以没用他出钱,做的生意就算了他一份儿。有几回还真挣了钱,也真的分给了于进发一些钱。

于进发尝到了甜头,就跟着他的战友,胆子越来越大,什么快来什么,什么来钱多就干什么。后来听说做烟花爆竹来钱快,季节性强、一本万利,而且一把一利索,就跟他的战友,找了几间民房,秘密地生产起鞭炮来。到了春节一批发,果真大赚了一笔。于进发空手套白狼,跟着干就得了5万块钱。

他拿到钱就跟战友有了个更大胆的想法,就是开个烟花爆竹厂,大规模生产,那一年下来,可就不是5万了,说不定是50万,500万呢!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来劲。可是一提到先期投入,他的战友就开始愁眉苦脸,说上哪去弄那么多本钱呢。于进发马上就想到了胡黛玉手里的那20万,就赶紧跑回家去,把刚得来的五万块钱往胡黛玉面前一放。什么也不说,就趾高气扬地抽起烟来。

胡黛玉见了钱,就惊奇地问哪来的。于进发还卖关子,就是笑嘻嘻地不说。

胡黛玉就急了,逼他快说实情。于进发看看火候到了,就说,这是今年跟战友生产批发鞭炮挣来的。

胡黛玉一听就说,真的,这么赚钱呐。

于进发就说,那可不,要是能建个厂,增加十倍的产量,那咱们一年就能拿回来50万呢。

胡黛玉一听就说,那还等啥呢,赶紧上马呀。

于进发就嘿嘿地笑了。他说,上马,上马不得有马镫子啊,你以为会天上会掉馅饼啊,你以为会有免费的午餐呐,要产出你就得有投入啊。

胡黛玉就有了警觉,赶紧说,你可别打我那20万的主意,那是我留给儿子上大学、结婚用的。

于进发就说,看你的话说的,你儿子不是我儿子呀,我挣钱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咱们的儿子呀。

胡黛玉就没话说了,可是她还是不肯把钱拿出来给于进发用,只把于进发拿回来的那5万块钱推到于进发的跟前说,那你就用这些钱去投资、扩大再生产吧。

于进发就把脸转过去了,说你跟小孩儿闹着玩呢呀,就拿这点钱还叫投资啊。

胡黛玉就犹豫了,斗争了半天,终于同意于进发从那20万里拿出10万,加上那5万,一共15万给他用于投资。

于进发勉强接受了这个数目,就拿着15万跟他的战友入股投资,在乡间租了一个旧厂房,就开始了有规模的生产。

到了元旦春节,把产品全部售出,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就赚了一大笔钱。一分红,于进发投了15万,连本带利竟得了30万。等他把30万趾高气扬地摆在胡黛玉的面前的时候,胡黛玉也服了他。

溅起了火花

当听到于进发说,他的战友投了50万分红分了100万的时候,胡黛玉的眼睛也跟着于进发一起红了起来。就赶紧去银行,把那10万定期存款也给提前支取了,还把家里其他的储蓄也都取了出来,又到了弟弟家,本来想借10万,一看正赶上弟弟和弟媳他们要出国。就只开口借了5万,一共凑了50万,就倾囊而出都交给了于进发,就盼着来年分他100万了。

有了投入,烟花爆竹的生产规模就进一步扩大,临时工人也就招了很多。车间里人头攒动,红火异常。眼瞅着堆积如山的烟花爆竹就要投放春节市场了,就要把花花绿绿的鞭炮变成花花绿绿的钞票了,没想到有个招来的临时工烟瘾犯了,违反规定,偷着蹲在库房的墙根儿抽烟,正巧于进发的战友前来查验他们的胜利成果,一眼就看见那个临时工在违规吸烟,就一声断喝冲了过去,那个临时工知道被发现抽烟的后果,不但开除,还一分钱的工钱也拿不到。

为了抵赖,他就在慌乱中把火柴和烟头顺着库房的窗户缝就给扔了进去。可能是烟头掉到库房的时候,烟头在地上溅起了火星,就引燃了个别急于一鸣惊人的鞭炮,然后就一传十、十传百,一发而不可收拾。

那爆炸的声响由噼里啪啦渐渐就变成了轰轰隆隆。而库房的爆炸又导致了车间的起火爆炸,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将他们的烟花爆竹厂和他们的全部投入、全部希望和发财梦都夷为平地。救护人员和警方在废墟里找到了于进发的战友以及10多名工人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工人的尸体。

那天于进发因为外出联系业务没在现场、幸免于难。然而,后来的日子却让于进发尝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那些死难工人的家属纷纷来找他赔偿不说,警方也以重大责任罪将他逮捕。后来一审判处他有期徒刑3年,并且附带民事赔偿每个工人5万元,共计55万元。

于进发不服,提起上诉,可是上级法院终审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于进发就进了监狱。而那些民事赔偿的事就落到胡黛玉的身上。可是,她又上哪去弄那55万去呀!赔偿就迟迟没有兑现。

那些遇难工人的家属就天天堵在门口追着要啊,后来法院就来强制执行,把胡黛玉劝到了弟弟住的继父胡教授留下的小洋楼里,而把她住的房子给拍卖了。买了30多万。还差25万哪。弟弟胡宝玉在国外知道了,就寄来20万,还说抱歉,说现在确实只能帮姐姐这么多了。最后的5万胡黛玉就上单位去借,领导还真就同情他的不幸,就借给了她5万。

总算是把善后事宜给摆平了,于进发战友的老婆吕英莲领着孩子又找上门儿来了。说要不是于进发勾引他丈夫玩火怎么会有今天,他们家也在附带的民事赔偿里弄得倾家荡产,无家可归了,所以,要搬来跟胡黛玉一起住。

一头扎了进去

胡黛玉一看同是天涯沦落人,就相依为命吧,就让他们住了下来。可是吕英莲来找胡黛玉可不光是为了住下,她是想要这个小洋楼一半儿的财产。

胡黛玉听了,可就不客气地说,她也是赔个老底朝天,还拉了一屁股饥荒的人,住的房子是弟弟胡宝玉名下的财产,她可是无权动用。吕英莲一听也觉得没戏,也就没再闹下去,就悄无声息住了下来。

煎熬苦等了3年,于进发从监狱里出来,回到家里,事态却出乎了胡黛玉的意料。原来于进发跟他战友的老婆吕英莲早就有过一腿,等于进发一出来,吕英莲就扑了上去,非要跟于进发一起过不可。

于进发还没个准主意,整天左右为难。气得胡黛玉又上吊又喝农药,自杀了两回也没让于进发有个明确的态度。

后来胡黛玉就领着孩子住到了单位的宿舍。没想到于进发跟吕英莲还真像模像样地在胡黛玉弟弟家的小洋楼里过了起来。胡黛玉就跟于进发离了婚,之后就整天郁郁寡欢、以泪洗面。同胞弟弟胡宝玉和弟媳远在大洋彼岸,身边连一个亲人也没有,她只有靠微薄的工资跟儿子于得珠相依为命。

惨淡的日子就这么过了一两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于进发又蠢蠢欲动地要做买卖发大财。听说深圳海南那边发财的机会多,就不知深浅地一头扎了进去。扑腾了两年,钱没挣着,却因沾花惹草染上了性-病。蔫头耷脑地回到本地。

吕英莲一见他那个德行,翻脸就不认了他这个人,让他净身出户,将他扫地出门。于进发无家可归,就恬不知耻地来找胡黛玉,说能不能可怜可怜他,帮他凑点钱,给他治病。胡黛玉本来就生活拮据,哪还有现钱给他治那令人作呕的脏病啊,就断然回绝。

于进发就像癞皮狗一样,今天在家门口堵她,明天到单位去找她,害得她整天像躲瘟疫一样地躲着于进发。后来于进发见缠不着胡黛玉,就上学校去缠儿子于得珠,跟儿子要小钱儿来抽烟喝酒。被胡黛玉知道了,生怕于进发把脏病传给了儿子,就不再让儿子上学,带着儿子天天换旅馆住来躲避于进发。可还是有被他堵着的时候,死逼无奈,胡黛玉就得把身上带的钱都给他,才能得以脱身。

后来胡黛玉就给国外的弟弟胡宝玉打电话,哭着问怎么办,再这么下去,她就得带着儿子跳楼自杀了。

弟弟说,他暂时也没办法,他得等个两三年才能稳定下来,才能帮上她的忙。

胡黛玉就绝望了。她实在是难以忍受这样的生活了,她就把儿子领到他们的办公大楼的顶楼,说是要带儿子去看城市美景。儿子就欣然跟她前往。

到了楼顶,就在她要抱住儿子从二十几层的高楼上跳下来的时候,儿子突然指着远处对她喊道,妈妈,你看,咱家的小洋楼!

龌龊梦境

儿子这一喊,一下子提醒了梦中人,那个小洋楼是继父留给弟弟的房产呐,怎么就给忘了呢!她就赶紧下了楼,去给弟弟打打电话,说她在要带儿子自杀的时候,看见了咱家的小洋楼,就没从楼上跳下去。

弟弟听了就说,他现在回不了国,让她一定要挺住忍住,等他在国外站稳了脚跟,就回国处理房产,然后帮她解决问题。

胡黛玉就说,我现在举目无亲、走投无路,你让我怎么过这两三年呢。

胡宝玉就说,我告诉你一个地址,你就去青石沟投奔两个远房的表舅吧。胡黛玉还担心,说他们能认我吗?胡宝玉就说,你就去吧,保证会收留你的,你在那儿呆个两三年,我回国就上青石沟去找你去。

胡黛玉就说,那你可说话算数啊。

胡宝玉就说,咱俩是双胞胎,心连着心呢,你就放心去吧,我一定会接你的。

胡黛玉还问弟弟,小洋楼怎么办呢。

胡宝玉就说,你就先让他们住着吧,也算给咱们看房子了,等我回去再一并处理。

胡黛玉就信了弟弟胡宝玉的话,带上儿子和简单的行李,就直奔青石沟而来。来之前她跟单位领导说明了真实情况,领导又同情了她。同意她跟单位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还想方设法地给她凑了几千块钱,让她做路上的盘缠。

她被领导的好心感动得失声痛哭了好一阵,领导就又给了她几个可以随时找到他的电话号码,说有啥需要就言语一声,他会尽力而为。胡黛玉就给领导鞠了躬,然后告别领导、告别单位,告别那个给她带来过幸福快乐也带来过灾难痛苦的城市,领着儿子,星夜出发、昼夜兼程就来到了青石沟。

胡黛玉和她的儿子于得珠的到来,让青石沟又有了女人气,孩子气。特别是胡黛玉,她从养母燕文秀那里受到的洁癖的熏陶也成了她的生活习惯。好多年没有女人来收拾花有财和哑巴弟弟的生活了。

胡黛玉的到来,没几天,就改变了模样。

有时候都让花有财和哑巴弟弟产生了错觉,以为燕文秀又回来了呢。而且胡黛玉行为吧像燕文秀,而样子吧却又是表姐常秀珍的翻版。

胡黛玉同时像花有财深入接触过的两个女人,这就让他在夜里有梦可做了。他时常梦见自己嚼了满嘴的带子的蛤蟆肉团儿,一会儿喂给表姐常秀珍,一会儿喂给燕文秀。后来竟然喂给了胡黛玉。这样的梦让他醒来后总有一种罪恶感,觉得自己怎么能想到去喂比自己小一辈儿的胡黛玉呢。何况她又没有病,就是有了病,自己也不该给她嚼东西吃,即便嚼了,也不能嘴对嘴地喂给她吃,那会很龌龊、很令人作呕的呀。

可是醒着的时候怎么想都不应该的事,到了梦里就还是顽固地做。而且后来愈演愈烈,竟然在梦中喂胡黛玉蛤蟆肉团儿的时候,吧头都伸到了胡黛玉的嘴里,而且想拔的时候还拔不出来了。两个人就那么沾在了一起……

简直止不住

等花有财醒了,就啪地一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还骂自己,真他妈的不要脸!

正在这时候,胡黛玉进屋来给花有财送洗脸水,看见他打自己还骂自己,就笑着问怎么了。[]花有财就赶紧编巴,说是脸上有个蚊子,叫他给打死了。

胡黛玉就说,叫蚊子咬了就赶紧上风油精,不然感染了,就会生病,甚至会死人的。

花有财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老天咯地的,还不知道能活几天呢。

胡黛玉就笑了,大表舅才多大呀,也就比我大十几岁,怎么就说自己老了呢。

胡黛玉说着就把脸盆端到了花有财的跟前,哈腰放下的时候,就让花有财的目光,不得不从胡黛玉的领口,看见了她白嫩细软的奶-子。一口急切的吐沫在下咽的时候,就呛到了花有财,使他顿时就咳了起来。

胡黛玉见了,就赶紧过来给他捶打后背摩挲前胸,由于她离得太近,这就让花有财咳的就更厉害了,简直就止不住了。

后来胡黛玉跑出去给他去找止咳药,离开了他,他才渐渐地平静下来。等胡黛玉回来,花有财就对她说,以后就不用给我打洗脸水了,我自己打好了。

胡黛玉就笑着说,看大表舅说的,您能收留我们,还给了我那么多钱,我为您多做点事儿,还不是应该应分的。胡黛玉对花有财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胡黛玉说的花有财给了她那么多钱,指的是她来到青石沟后,花有财听了她的经历和遭遇,也没说什么,在接纳他们母子的同时,就跟哑巴商量着,到镇里把胡宝玉当年给他们的那10万块钱给取了出来,胡黛玉见到钱说她不能要,这钱是弟弟报答大表舅二表舅的,是留着给大表舅二表舅说媳妇儿相亲或是养老用的,我怎么能要呢。

花有财就说,给你你就要,我和你哑巴舅舅留着这些钱也没用,放在手里还招风,岁数也大了,也不想再找什么媳妇儿要什么孩子了。老也不用养,我们是能打一天石头就活一天,要是不能打了、打不动了,也就没必要、也就没理由活着了。这钱你就收下,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这钱本来也是你们胡家的,现在也算物归原主吧。

胡黛玉推脱不过,就说,钱我收下,不过大表舅二表舅还有支配权,随时用,随时就跟我要好了。

胡黛玉一下子找到了安身之地,又一下子得了这么多钱,心里就别提多感激多幸福了。终于可以摆脱于进发了,终于可以在一个清净的地方,领着儿子过几天不用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胡黛玉也就更加勤勉自己,一定要用自己的双手和能力,多为二位好心的舅舅做些什么。只要是他们需要的、他们想的,甚至他们没想的,她都心甘情愿地为他们做。她先是里里外外地将花有财他们的居住环境进行了彻底清理,包括衣物被褥,同时又让两个舅舅像她的养母燕文秀在的时候,给他们养成的每天睡前要烫脚、洗腚、梳理头脸儿一样,讲究起起居卫生来……

卡在石缝中的鱼

另外她比燕文秀多一项要求就是早上要用温水洗脸,而且是她亲自给两个舅舅在早上起床的时候把温水给送到房间里来。

而胡黛玉越是想用多多操持家务,料理两个舅舅的起居生活,花有财当然也包括哑巴弟弟就越会勾起他们对往事的回忆。而回忆中就免不了对常秀珍和燕文秀音容笑貌的缅怀,和对眼前活生生的胡黛玉身体的胡思乱想。

可是这种不伦的、不道德的,甚至是不切实际的想入非非,常常让他们在清醒的时候羞愧难当。他们恨不能一把将身体里的那条**的虫子给掐死,可是到了他们的睡梦当中,那条虫子却总是挣脱他们的理性束缚,自己擅自跑出来在情爱的世界里无孔不入,为所欲为。而一旦醒来,那条可恶的虫子又深深地藏到体内深处,羞愧地将自己萎缩得无影无踪。

这种巨大的感情与理智,本能与伦理的落差让花有财和哑巴弟弟花有富既兴奋不已、又焦躁不安。像一条卡在石缝中的鱼,进退两难。

特别是到了1993年的冬天,因为过春节操劳过度,感染风寒的胡黛玉得了重感冒,一下子病倒了,加上这些年劳顿奔波,积劳成疾的底子,烧虽然退了,感冒虽然好,可是人却爬不起来,茶饭不思,日见消瘦的时候,牛旺才和哑巴弟弟的心就更乱了。

花有财凭着以往多年的经验,知道只有一个办法或许能救胡黛玉的性命,那就是用男人的牙齿参合丰富的唾液嚼出的,冬眠带子的蛤蟆肉团儿,直接送进她的嘴里,就能让她起死回生、恢复元气。

这个屡试不爽的土特办法让花有财想起了无数令人幸福亢奋的岁月,想起了曾用这个办法成功地救活并激发了青春活力的燕文秀和表姐常秀珍。想起了她们性感的嘴唇和恢复后红光满面甜美的面容。

然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又怎么能用这种过分亲呢、暧昧的方法来给她治病呢。要是真的没有什么纲常礼数,没有什么辈分杂念的束缚,就那么做了,就那么把她给治好了、给救活了,该有多好哇。可是这回不行,万万不行。这回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合情合理的理由,除非是发疯傻掉,除非是白日做梦。

可是胡黛玉确实不行了,一天不如一天了,眼瞅着就奄奄一息了。这可就愁坏了花有财和哑巴弟弟。可是他们斗争了好几天也没有个结果。直到有一天夜里,胡黛玉的儿子于得珠来敲门,说他妈妈让两个舅舅过去有话说,他们才知道可能已经到了最后时刻了。

花有财和哑巴弟弟花有富赶紧来到胡黛玉的房间,见胡黛玉在烛光里已经没有了人形,虚弱得就剩下了一口气。看见两个舅舅来了,胡黛玉就拉过儿子的手,放在了花有财的手里,有气无力地说,就把他当成您的亲孙子待吧。说着,眼泪就无力地留出了眼角。

叫你做啥你做啥

等花有财用手接过胡黛玉送给他的,她儿子于得珠的手的时候,他才突然醒悟,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骂道,你咋就老往歪了想呢,这不是有现成能治病的药引子吗!他说着,也不顾胡黛玉的惊讶,立即拉上于得珠就往厨房跑。

到了厨房,花有财就蹲下,用两手掐住于得珠的胳膊问,想不想救你的妈妈。

于得珠就含着眼泪说,想,当然想了。

花有财就说,那你就得听舅爷的话,叫你做啥你做啥。

于得珠就边点头边说,我听话,只要能救我妈,叫我干啥都行。

花有财就说,那好,来吧,赶紧帮舅爷烧火,咱们做最肥的蛤蟆给你妈妈吃。

于得珠说,可是妈妈从来不吃蛤蟆呀。

花有财就说,所以你得听舅爷的话,等蛤蟆煮熟了,你就把蛤蟆嚼成肉团儿,然后给妈妈吃,就能救你妈妈,就治好你妈妈的病。

于得珠问,真有那么神奇吗?

花有财就说,以前舅爷用这个办法救活过两个女人呢。

于得珠就来了精神,赶紧帮舅爷把早已挖来的带子的冬眠蛤蟆放在淡盐水里煮熟了,然后端到胡黛玉的床前,对他的妈妈说,妈妈,舅爷说他有个神奇的秘方能救活你的命,我想试试,行吗?

胡黛玉听了,就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用微乎其微的声音说,快救吧,快把妈妈救活吧,妈妈舍不得离开你呀。说着,眼泪就又溢出了眼眶。

于得珠就对妈妈说,舅爷说,用童男的牙齿和唾液,把带子的冬眠蛤蟆嚼成肉团,然后再嘴对嘴地喂给病人,就能神奇地救活病人,舅爷说,他用这个方法救活过两个女人呢。

听了儿子的话,胡黛玉就用有气无力的目光好奇地去看花有财,把花有财看得竟然不好意思起来。

这时候于得珠又说,妈妈,一会儿我喂你的时候,别闲我脏,我刚才好好刷牙漱口了。

胡黛玉听了,就无限慈爱地望着儿子,无力地伸出手来,摸着儿子的脸说,妈妈也嚼过东西喂过你,你都没闲妈妈脏,妈妈怎么会嫌你脏呢。快按舅爷说的做吧,快救妈妈的命吧。

花有财就赶紧收拾干净一只蛤蟆,放进于得珠的嘴里,叫他努力地嚼成肉团,可是还没等喂给他妈妈吃呢,一不留神,叫他自己给咽到肚子里去了。于得珠的动作和样子把在场的人都给逗乐了。

第二口肉团于得珠没有自己咽下去,而是嘴对嘴地喂给了他的妈妈胡黛玉。当母子俩的嘴唇吻在一起的时候,花有财的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快慰,他觉得他通过一个男孩子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好像那个男孩子就是当年的自己,嚼了满嘴的蛤蟆肉团儿喂给奄奄一息的表姐,也就是胡黛玉的妈妈常秀珍吃,从而挽救了她的生命,有了后来那段永生难忘的幸福岁月。

而眼前的情景,简直就像当年情景的再现。只不过换了整整一代人,换成了亲生的母与子啊。

生机勃勃的活力

看着胡黛玉和她儿子亲昵的样子,让花有财好生羡慕。一会儿他把于得珠想像成自己,是自己在用嚼好的蛤蟆肉团儿来亲口喂给胡黛玉;一会儿他又把眼前的母子想像成是自己的女人和儿子,他是作为一个亲生父亲坐在这里注目观看。

那种亲情、那种真爱、那种天伦之乐,是世间任何事物也取代不了的。是人的一生用任何代价都甘愿换取的最宝贵的东西啊。花有财被眼前的母子情给感染了、给打动了,从而在他的内心深出又萌生出想有个女人,有个自己的孩子的欲念和冲动。这种欲念和冲动使得他的体内又迸发出生机勃勃的活力,让他在人生半百之后,重新燃起了得以繁衍生息的熊熊烈火。

吃了几个儿子于得珠喂给她的蛤蟆肉团儿,胡黛玉就香甜地睡着了。第二天她的精神就好多了。这给了花有财和哑巴弟弟特别是于得珠以极大的鼓励。哑巴弟弟就又跑到清石沟里去翻天覆地地挖掘冬眠的蛤蟆去了,花有财和于得珠就在家,只要胡黛玉想吃,花有财就让于得珠嚼给她吃。

花有财神奇的秘方又一次显示了神奇的效用。青石沟冬眠的蛤蟆和花有财自悟的秘方又一次让一个关键的女人在关键的时候存活下来。

到了1994年的春天,胡黛玉的身体就完全康复了。她对花有财和哑巴弟弟的感激之情就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青石沟的冬眠蛤蟆不单使胡黛玉的身体康复了,还让她在40岁的时候,二次焕发了青春。她在镜子里都不相信自己的容颜了。头发乌黑了,皮肤嫩白了,脸色红润了,胸部挺拔了。就好像她做了一套全方位的人造美女整容,整个人一下子年轻了15岁,好像比她没结婚的时候还年轻漂亮了。人的精神也不一样了,眼神总是闪闪发光,心情也总是愉悦欢畅。走路轻快得像一路小跑,干活的时候,总要找个小曲儿在嘴里不自觉地哼唱着。笑容更是永远挂在唇红齿白的脸上,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悦耳动听。

有一天于得珠对妈妈说,妈妈抹了什么香水儿,怎么浑身都有一股香味呢?

胡黛玉就惊奇地说,没呀,妈妈什么也没擦呀。

于得珠就说,不可能,这么香难道是妈妈体内天生的吗?

胡黛玉就觉得不可思议。她想验证一下儿子说的对不对,就去找花有财。见了花有财,胡黛玉就问,大表舅,我儿子说我身上有一股子香味儿,还问我擦了什么香水儿,我不信他话,我想让大表舅闻一闻,是不是真有什么香味儿。说着,就把纤细的手和白皙的胳膊伸给了花有财,让他给闻闻。

花有财一闻,就说,没什么特别的味儿呀。

胡黛玉就撩起裙子,把白嫩嫩的腿伸出来,说大表舅再闻闻我的腿。花有财就哈腰来闻她的腿。闻完就说,还是没什么特别的呀。

折腾到半夜

胡黛玉就有些性子急了,干脆脱掉上衣,就穿个乳罩,把丰满水嫩的上身就送到花有财的跟前让他再闻,闻完了后边闻前边,闻完了上边闻下边。都闻完了,花有财就闭上眼睛不吭声了。

胡黛玉就穿上衣服问花有财,大表舅,到底香不香啊。

花有财还是不吭声。胡黛玉就拉住花有财的胳膊,摇着说,大表舅,快说呀,人家都急死了。

花有财这才睁开眼睛,说,跟当年你继母身体上的味儿一样。

胡黛玉就问,到底是好闻的味儿呀,还是不好闻的味儿呀。

花有财就说,这是男人做梦都想闻的味儿,叫人神魂颠倒的味儿,世界上最香的香味儿。

胡黛玉听了笑得就更迷人了。小声说,要不是大表舅的秘方救我,恐怕我现在都变成木乃伊,一身难闻的腐味儿了。我真是不知该怎样来谢谢大表舅啊。说着就把她的身子靠在了花有财的身上。

花有财想躲开可是他的身体就是原地不动,想一动不动,却伸手抱住了胡黛玉,想让自己像个长辈一样稳重,却像年轻人一样有了冲动。

胡黛玉也不躲他,胡黛玉觉得自己的生命是大表舅给捡回来的,自己的漂亮身子和满身的香味儿也是大表舅的秘方给带来的。大表舅也是个男人呐,一个多年没有女人的男人呐。大表舅若是要我,我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大表舅,辈分不容,可是天理该容吧。我又不是跟大表舅结婚,又不想给他生孩子,又跟大舅没有太近的血缘关系,我只想让他品尝他亲手捡回来的糖果,一块越吃越甜的糖果,一块怎么吃了也不见少的糖果。

胡黛玉见花有财对她也有感觉了,就小声说,大表舅要是想我,等夜里孩子睡了,就去找我吧,我把门给大表舅留着。

本来花有财的情况就已经上了青藏高原,听了胡黛玉的话,就顺势攀上了喜马拉雅。如果胡黛玉再稍加留连的话,说不定他会一步就跨上珠穆朗玛,去尽情领略**的世界之巅了。可是胡黛玉说完话,却嫣然一笑,迈着轻盈的脚步,离开花有财,走出他的视线,又去忙她的家务去了。

可是花有财还是呆在他**的珠峰上,因大脑缺氧,而呼吸急促。要不是在胡黛玉离开他的最后一瞬,他的脑海里跳出了一个概念,一个胡黛玉是常秀珍女儿的概念,叫他嘎然止步,说不定他真就会张开**的双臂、飞身一跃,管他是腾空而起、还是一落千丈,管他是遗臭万年、还是千古流芳,反正他要去做那欲死欲仙的翱翔。

然而就在他一念之差即将得逞的瞬间,胡黛玉却飘然离去,留下整个雪山冰川,让花有财一个人孤零其间,高处不胜寒。

到了晚上,花有财就失了眠。心里翻江倒海,身体翻来覆去。他矛盾、他犹豫,他想行动,但又迟迟不去。折腾到了半夜,才睡了过去。

战斗夜以继日

……可是刚一睡着他就听有人来敲窗户,他不用猜就知道是胡黛玉,他怕惊动哑巴弟弟,就赶紧小声应了,披上衣服就下了地。轻手轻脚就出了屋,果然是胡黛玉来亲自叫他来了。他也没回绝,就跟着胡黛玉,飘飘然就进了她的房间。

到了胡黛玉的房间,见于得珠呼呼睡着,胡黛玉就把花有财让上了炕,赶紧脱光了衣服就钻进了被窝儿。一个是久旱缝甘露,一个是干柴遇烈火。二人可就如鱼得水,关山飞度了。一回是春风化雨,两回是秋色无比,再回是你中有我,最后是我中有你。

事隔不久,胡黛玉就怀了孕,再后来,就给他生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给花有财乐得就得意忘了形、就想乘胜前进、扩大战果,也就不分场合地点,说来就来一把、说上就上一回。可是有一天夜里,就在二人酣畅淋漓、**迭起的时候,门被一脚踹开了,哑巴弟弟冲了进来,咿咿呀呀地在埋怨为什么这样的好事要背着他,为什么要甩了他,不带上他。

花有财却一反常态,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拉哑巴弟弟快来入伙。而是大声呵斥,叫哑巴弟弟赶紧滚蛋,别坏了你大哥目前的大好形势。

哑巴弟弟见大哥突然不仁,他也就突然不义了。抄起一根铁撬棍,劈头盖脸就砸了下来,就把花有财打得脑浆迸裂,七窍流血,呼啦一下子就坐了起来,一摸脑袋,却只有冷汗、没有血,才知道自己刚才是一枕黄粱。

等花有财醒过来可就再也睡不着了。人家胡黛玉可是在屋里等着呢,不去,岂不是辜负了人家的一片春心。可是去了可就真的坏了纲常、乱了辈分了。花有财就是突不破他跟胡黛玉的亲生母亲常秀珍那段生活的笼罩,而且胡黛玉的母亲是给他先后生过三个孩子的女人。尽管常秀珍和那些个孩子都不在人世了,可是那毕竟是一段抹不掉的记忆、忘不了的历史啊。

可是,就让胡黛玉怀着那么美好的愿望和期待,在漫漫的长夜里苦等自己吗?花有财就在这中种矛盾和犹豫中,煎熬着、挣扎着,不知不觉中,竟东方发白,天已大亮了。

第二天一大早,胡黛玉就端着温热的洗脸水来到了花有财的房间。脸上好像多了几丝愁容。可是跟花有财说话的时候,还是笑得特别迷人。临出屋的时候又小声地说,大表舅别嫌弃我,我的门永远不锁,大表舅想什么时候要我,就什么时候去好了。花有财听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就只是轻轻点头,但始终默不做声。

这种局面就这么僵持和维持到了1994年的秋天。胡黛玉的同胞弟弟胡宝玉突然从国外回来了。他卖了继父留给他的小洋楼,给姐姐胡黛玉和外甥于得珠办了加拿大的移民手续。他还说他继父的“红学”论著在国外也引起了轰动。

瞬间就给融化了

有个四十多岁,叫白求春的加拿大人,不仅狂热地追捧胡教授的“红学”理论,还通过胡黛玉病后寄去的照片,隔着万水千山,在大洋彼岸就爱上了她,说只要胡黛玉到了加拿大,他就娶她为妻,还发誓一辈子不弃不离。

这个消息对于花有财来说,是又为胡黛玉高兴,又为自己感到失落。要是早知道胡黛玉这根鲜嫩的水萝卜到头来会便宜了一个黄头发老外,自己干吗不先咬上它几口呢。可是大好的机会都让自己给浪费了,唉,真是可惜呀可惜。

然而到了胡黛玉临走的头天晚上,胡黛玉真的自己来到了花有财的房间,说她这辈子要是不用身子报

说着胡黛玉就把花有财的手拉起来,让他摸到了自己圆滑的乳-房。花有财的心理防线也在瞬间崩溃了。他坚持了许久的理念被胡黛玉柔软的乳-房瞬间就给融化了。

他猛地抱住胡黛玉,就把她压在了炕上。然而就在他宽衣解带,要将火箭点火升空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身下的女人竟然变成了当年仰面朝天的表姐常秀珍。

而他在那一瞬间,却失去了铺天盖地的能力。他不得不偃旗息鼓,突然收兵回营,垂头丧气地坐在了胡黛玉横陈在他眼前的**旁。

胡黛玉没有怪花有财,起身说,大表舅,让我帮你把。

花有财再也不能不告诉胡黛玉,他不能跟她成就好事的根本原因了。花有财说,我近过你妈妈的身,你妈还给我生过三个孩子。我要是跟了你,就像我跟了我自己的女儿一样。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啊。胡黛玉还在坚持说,可是我是真想用大表舅捡回来的身子报答大表舅啊。花有财听了,沉了半天,才说,你要是真要报答我,就去跟你的哑巴二表舅好一回吧,他没上过你妈妈的身,你对他好也就是对我好,他要了你也就是我要了你。走吧,我领你去。

胡黛玉并没有反对花有财的提议,就顺从地跟着花有财到了哑巴舅舅花有富的房间,花有财用手语说明了意图,哑巴弟弟先也不想要,后来看花有财用手语告诉他,胡黛玉出国要嫁给一个黄毛子老外,咱们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那个咱们根本不认识的家伙。哑巴弟弟才点头同意,并且立即抖擞精神,跟胡黛玉进入了角色,成就了一桩天下好事。

花有财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想像着哑巴弟弟跟胡黛玉的欢爱场面,就好像是自己在亲身体验,身心也就得到了莫大的满足。后来忽悠睡着,便又做了一个娶媳妇儿的奇妙春梦。

胡黛玉领着儿子于得珠跟着弟弟胡宝玉要走的时候,胡黛玉吧花有财给她的那10万块钱前又还给了他。不但如此,胡宝玉又拿出10万人民币和2万美元来给了花有财,说这些钱是他们的继父胡教授在国外出版“红学”专著得的部分版税,是让花有财和哑巴弟弟花有富说媳妇儿养儿子用的……

上边的人也不能让你干哪

花有财说不能要那么多。胡宝玉就说,继父的小洋楼卖了两百多万,给姐姐和外甥办移民用了大半,剩下的就留着他们到了加拿大定居和生活用的,足够了。这些钱是感谢大表舅的。因为大表舅不但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姐姐和外甥,还在关键时候救了姐姐胡黛玉一命。现在国家改革开放了,日子比从前更好过了,大表舅二表舅的年岁也不小了,都赶紧说个能生养的本分媳妇儿,抓紧时间留个后代正是时候,可别再耽搁了,时间不等人哪。

听了胡宝玉的话,花有财和哑巴弟弟也就不再推迟,把钱就收下了。

和胡宝玉、胡黛玉还有于得珠依依不舍地分别后,面对20万元人民币和2万美元,花有财和哑巴弟弟花有富可就为找媳妇留后的事儿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留钱干啥,咱俩一人找个媳妇儿吧。”花有财对哑巴弟弟说。

“我不要,大哥找一个就行。我是哑巴,没人愿意嫁给我,有愿意的,可是要多花不少钱呢。”哑巴弟弟跟花有财比量着说。

“我一个人娶了媳妇,你不眼馋哪!”花有财笑着对哑巴弟弟比量。

“怕我眼馋,咱俩就用一个呗,多省心省钱哪。”哑巴弟弟异想天开。

“咱们是省钱省心了,人家媳妇儿干不干哪。”花有财还当了真。

“她不干好使吗,到了咱家,还不是咱们说了算。”哑巴好像比花有财更认真。

“现在是一夫一妻制,就算她干了,上边的人也不能让你干哪。”花有财坚持真理。

“上边的人知道个屁呀,天知地知,哥知我知媳妇儿知,不就天下太平了吗?”哑巴寸土不让。

“你说的倒是有理,看情况吧,要是能一星管二,那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了。”花有财缓和气氛。

“其实哥你也别太当真,我是跟哥开玩笑呢。我是一个哑巴,有没有媳妇儿过一辈子都行,只要哥哥能找到合适的媳妇儿,咱们花家有了后,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哑巴弟弟又一下子高尚起来。

花有财听了哑巴弟弟的表白,心里也就有了数。其实,无论是自己还是哑巴弟弟,谁有了媳妇儿,谁有了后,对于花家来说意义都是一样的。花有财这么想着,心也就放松了。

第二天他们就开始了改变他们命运的行动。他们到镇上去存了款,然后就放出话去,说是有谁愿意嫁给青石沟就来吧,包你吃穿不愁,要是能给生个一男半女,那就把全部家当都交给她掌控。

可是风放出去好几个月了也没人应征上门,哑巴就替哥哥着急。花有财也上火,自己都是五十四五岁的人了,哑巴弟弟也眼瞅着五十了。再拖下去,可能就得等来生下辈子了。

说话间就到了1995年的元旦春节。有一天,突然来了两个男人,一个五十多岁,一个二十多岁,说他们知道青石沟里需要女人,就想给介绍来一个,贤惠漂亮、保质保量……

讨价还价

一说情况,还挺合适。一谈介绍费,来人开口就要5万。

花有财就说贵,又不是黄花闺女。

来人就说:“最低4万,人家可是个美人儿!”

花有财就说:“就是个天仙,过了3万也不要!”

来人就说成交。双方还做了约法三章:女人进家门给1万;女人没跑,怀上孩子再给1万;女人生下孩子——女孩给5千,男孩给1万;双胞胎男孩再多加1万。双方的条件都满足了,交易也就谈妥了。

第二天,在镇上,那两个男人就把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漂亮女人,交到了花有财的手上。花有财和哑巴弟弟花有富上下里外看过女人,个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模样不赖不错,就表示接纳……(大概,也只有靠这个办法来实现花有财传宗接代的宏伟夙愿了……)

“她叫什么名字?”花有财问人贩子。

“李香兰。”对方回答。

“你愿意跟我结婚吗?”花有财不放心,还要亲自问那个叫李香兰的女人,让她亲自来回答——好像也是为了证明一下这个叫李香兰的女人不是哑巴。

“我愿意……”李香兰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能让花有财听得见。

“你也愿意给我生个孩子吗?”花有财真的十分谨慎小心。

“也愿意……”李香兰低头顺目,似乎没有一点勉强和反对。

“你中途——不会跑掉吧……”

“当然不会……”

这时候,那两个人贩子有点不耐烦了:“我说,你还有完没完了,条件咱们不是谈好了吗!”

“那好,那咱们就快点办手续吧……”花有财似乎这才觉得靠谱了。

于是,花有财就带着我先到镇上的照相馆,让李香兰跟他照了结婚照的快相,然后就到了镇上的婚姻登记处,进门前人贩子才把他们扣押李香兰多年的证件,和他们花钱伪造的其他登记结婚用得到的相关文件,递给李香兰,还对李香兰说:“听话就大家一起活,不听话就大家一起死。”

李香兰知道他是在对自己做最后的恐吓和威胁。李香兰没说什么,只是向他点了点头就进去了。里边的人看了李香兰和花有财的相关证件,就问了些问题,反正问什么,李香兰都点头或者说是,由于双方都没有异议,结婚证很快就办下来了。

办完结婚证,大家就又回到了旅店,花有财就把1万块钱给了人贩子。约好半年后他们再来,要是李香兰怀孕了,就再付他们1万元。等生下来,是男孩,而且健康存活下来,他们就再得1万块钱。但如果半年李香兰还没怀孕,花有财就把李香兰给退回去。

他们的交易很滑稽,好像李香兰根本就不是个人,而只是一台生孩子的机器。他们是在按产品的质量、性能和产量来斤斤计较、讨价还价的。他们根本就不问李香兰的意见和感受。

李香兰在她的婚姻大事上没有任何自主权和发言权。她必须无条件地认可和接受。她成了他们交易的商品。

她成了一个没有思想和情感的用来接受配种,然后生养繁殖的动物……

骨头缝儿里

然而李香兰并不是一个一无所知的傻子或毫无辨析能力的文盲,但同时李香兰又别无选择,所以李香兰就有一千个痛苦和忧虑的理由。而且李香兰还只能把这痛苦和忧虑用沉默的方式藏在内心深处,让它们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伴随她的灵魂、伴随她的人生。

跟人贩子告别后,李香兰就被花家兄弟带到了青石沟。一路走,李香兰一路看,青石沟里顽石遍地、荆棘丛生,除了那条石板路,其他几乎都是原始状态。

那是1995年元旦后春节前的一段日子,秦淮大地上的天气正处在一年中最阴冷干燥的季节。李香兰跟着两个陌生的男人,两个大李香兰15到20岁的男人,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李香兰的吉凶难料、生死未卜的新生活。

等到了青石沟的腹地,离采石场一里外的花家住地,李香兰的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什么有钱的石匠啊,看上去一切还都停留在“石器时代”——房子是石头的,院墙是石头的,桌子是石头的,凳子是石头的,缸是石头的,盆是石头的,就连捣蒜的碗、擀面杖、甚至炕沿枕头都是石头的。

他们可真是个石匠啊!好像他们除了石头就不会用别的来安排生活了一样。而李香兰看到了他们用石板做的蓄水池,和洗澡用的浴盆,那简直就像是古董一样,陈旧而笨重。进到他们的房子里,就有一种石头的凉气直往李香兰的骨头缝儿里钻。

李香兰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想,难怪人贩子要把李香兰给卖到这里来,不卖到这样一个原始的、荒蛮的地方,怎么会解了人贩子的心头之恨呢!可是李香兰又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呢?李香兰现在连生死的选择余地都没有,更何况是婚姻和其他的幸福呢。

李香兰进了花家兄弟精心给李香兰布置的房间里,虽然李香兰看得出来他们尽心竭力了,但那种落后的陈设、清贫的干净,还是让李香兰觉得无限地清冷孤寂。

过一会儿哑巴花有富进来了,在灰暗的房间里点上了一支大红蜡烛,顿时,屋里有了暖色的光源,李香兰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哑巴花有富点上蜡烛就出去了。李香兰就借着亮光来看房间里的细节。炕上的棉被是新的,炕上的炕席是新的,别的就看不出什么新旧了。等李香兰的眼睛看到石柜上的时候,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幻觉,李香兰竟然看见一溜摆放着好几十本花花绿绿的书籍。

李香兰立即就来了精神。李香兰起身走过去,借着烛光李香兰就看见,几乎都是关于“红学”方面的论著。什么《红楼梦人物再考》啦,什么《红楼梦里的食文化》啦,什么《红楼梦中的女性研究》啦,还有《红楼梦诗词研究》、《红楼梦里的非正言》、《红楼梦研究有派无别论》等等。另外还有些轻松的,像什么《红楼三玉》啦,什么《梦游红楼》啦,什么《红楼梦的“性”趣》啦,还有什么《红楼梦中的三重悲剧》啦,《“红学”为什么这样红》啦等等。

里外都干净

李香兰就奇怪啦——两个石匠,其中还有一个哑巴,怎么会买这样的书籍,怎么会读这么专业的著作呢。莫非他们都有内秀?都是高深莫测、深藏不漏?难道这穷山恶水里还藏着龙、卧着虎?

李香兰正拿着那些书心里纳闷儿、肚里嘀咕、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花有财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了,见李香兰在看那些书,就说:“我和哑巴都不识字,书是我亲外甥的养父胡教授写的,外甥从国外回来送给我,我看花花绿绿、方方正正的,挺好看,就给留下来摆着了。来,先洗个脸,一会儿咱们就开饭。”

李香兰就放下书,借着烛光仔细看了一眼在法律上,已经是自己合法丈夫了的花有财。五十多岁饱经沧桑的脸上到处都有细蜜的皱纹,烛光里显得皮肤更加黑红粗糙。五官倒也端正,身体看上去也十分硬朗。

他对李香兰的神情有几分滑稽,特别想看李香兰,可又不敢正视李香兰,目光躲躲闪闪,神色也不大自然。当李香兰听到他又催自己,洗个手脸吧,洗完咱们就去吃饭之后,李香兰就放下书,过去洗脸。

花有财却不走开,就又把一条新毛巾拿在手里,站在那里等着李香兰。李香兰就当着他的面洗了脸,接过他递过来的毛巾,擦干了脸。他就又把毛巾接了过去,端起青石凿出来的脸盆,说了声:“你就来吃饭吧。”就出去了。

上了他们的餐桌李香兰才发现,那可真叫吃饭。就是一饭一菜。哑巴给李香兰盛了一大青石碗带尖儿的米饭,递到了李香兰的跟前,又递给李香兰筷子,就用手势让李香兰夹菜吃。

李香兰一看,桌子上的一个石盆里,热气腾腾地满是土豆和蛤蟆,一股奇怪的鲜香味扑面而来。在哑巴再三的请让下,李香兰伸出筷子——大概他们花家就剩筷子不是石头的了——李香兰伸出筷子就到一大盆菜里,加了一块儿土豆出来。放在眼前的米饭上。

哑巴见了,就用自己的筷子给李香兰夹了一只几乎完整的蛤蟆放在了李香兰的碗里。表情是客气和热情外加强烈推荐。

李香兰本不是娇生惯养的女人,加上这么多年的磨难坎坷,对任何食物也不曾有过挑挑捡捡,李香兰之所以没马上就吃,是因为李香兰不知道对一整只蛤蟆该如何下口。

花有财看出了李香兰的状况,就对李香兰说:“这都是冬眠的蛤蟆,从头到脚、里外都干净,你就放心吃吧。”

见李香兰还是不动筷子,他就说:“要是不合你口,一会我就给你开个鱼罐头吧。你刚来,也不知道你的口味,等你熟悉了,自己下橱,想吃什么你再做什么。”

李香兰听了还是不说什么,这时候哑巴已经把一整只蛤蟆给放在嘴里,边嚼边吞下肚去了。看他吃的那个香劲儿,李香兰还真就往下咽了口水。既来之,则安之吧。又不能长出翅膀来飞走,就有啥吃啥吧。这么想着,李香兰就夹起那只蛤蟆,上去就咬下一只腿来。

暖暖的炕上

一股从没体验过的肉香味儿就轰地炸开了李香兰的味蕾,真没想到从两个石匠的手里,还能做出这么好吃得叫人回味无穷的高口美味来。李香兰也就不客气了,就大口大口地嚼吃起来。

见李香兰吃得香吃得带劲儿,可把哑巴给乐坏了,他像个顽皮的傻小子一样,跟李香兰比试,看谁吃得快吃得多。桌上的气氛就活跃了。花有财也加入了比赛。大家你追李香兰赶地吃了好一阵,直到把那一盆土豆炖蛤蟆给吃了个底儿朝天,大家才打着饱嗝儿下了桌儿。李香兰就帮他们收拾了简单的碗筷,然后,他们就跟着李香兰回了李香兰的房间。

到了李香兰的房间,大家坐下了。花有财就说,“你已经进了花家的门了,咱们也登了记了。我家的条件你也看见了,除了石头没别的。我和哑巴是有二十多万的存款,还有2万美元。但现在还不能动,什么时候你给花家生下孩子来了,我们就把钱都交给你掌管支配。虽然你是我们用钱卖来的,可是你在照相和登记的时候也没反对。现在你就是我的媳妇儿了。

“不过我还是让你自己挑个日子咱们合房成亲。你也先适应适应青石沟的环境,等你有了家的感觉,咱们再成亲也不晚。哑巴呢,你也别当外人,我跟哑巴是连体的,分不开的。不过他不会在我或是你不允许的情况下欺负你的。

“你今天就休息吧,今天是腊月十八,阳历也正好是1月18,到这个月的阳历31号过年,还有十多天呢,什么都来得及。你好好休息吧,晚上有什么事儿就上西屋去叫我和哑巴。地上有便盆儿,晚上起夜不用出屋。”

说完,花有财和哑巴就走出去,回他们的西屋去了。

李香兰吃的很饱,加上旅途劳顿,上炕铺好被褥,就在暖暖的炕上躺下了。也没多想什么,忽悠一下子,就睡着了。

第二天是花有财把李香兰叫醒的。李香兰可能是多年都没这么塌实地睡觉了。后来知道是蛤蟆肉在起养生和催眠的作用。起了床、洗了脸、梳了头,哑巴就来叫李香兰吃饭。早上吃的是玉米粥和煮鸡蛋,就的是鱼干儿咸菜。李香兰的食欲又是大开,觉得那鱼干儿特别好吃。就问是从哪里买的。

花有财就说:“离家里一里远,有个咱们自己憋的大水泡子。每年秋天就把大水泡子里的水放净,里边就全是鱼虾了。吃不了就晒成干儿,冬春两季当咸菜来吃。”

吃完了饭,哑巴就兴奋地跟李香兰比划着什么,李香兰也看不懂。花有财就说:“他是要带你去参观一下咱家的环境。”

李香兰就点头同意了。穿上外衣,哑巴在前、花有财和李香兰跟后,就去参观花家的领地。

低矮的窝棚里

他们先带李香兰去了采石场。花有财说:“青石沟的石头质地密实,做出的石料石活儿结实、细腻。许多人都不辞辛苦地大老远取道来青石沟订石料石活儿。一是这里的石头好,二是我和哑巴的手艺好,为人实在。”

看着堆积如山的奇形怪状的大小石料,李香兰心里就想,就靠花有财和哑巴的一双手,一下一下地凿啊、錾啊,然后人背肩扛地弄出沟去,真是太原始、太艰苦了。这时候李香兰看见在采石场的一角有个低矮的窝棚,就问:“那里住人吗?”

花有财就说:“几十年前,我带着哑巴弟弟跟表姐表哥来到了这里,投奔老姨夫。表哥表姐生了八个孩子,三年自然灾害里死了六个,剩下两个就给送人了。后来这两个孩子都有了出息,都到国外发展去了。”

这时候李香兰一抬头就看见了青石砬子上的各种标语口号,有的已经被岁月和风雨给剥蚀得似是而非了,有的还剩下只言片语,只有刻在了砬子上的那行“将无产阶级专政进行到底”,虽然涂在上面的油漆都剥蚀掉了,可是由于是深深刻在上面的,所以,每一个字还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李香兰就问为什么要在那上面刻字。这就又勾起了花有财对往事的回忆。他就给李香兰讲了哑巴娶了英丹红,以及后来英丹红被专政,怀着孩子惨死的经过;还有表姐常秀珍和他生的两个孩子惨遭毒手,表姐疯了投进大水泡溺水身亡的故事。

等中午回到家里,吃过午饭,花有财就对李香兰说,上午去采石场累了吧,睡个午觉吧。李香兰也正想呢,就一个人爬到炕上睡到下午3点才起来。

听见李香兰的屋里有了动静,花有财和哑巴就进来了。哑巴又比划着什么,李香兰就去看花有财,花有财就给李香兰翻译说:“哑巴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李香兰就说:“什么都行,我不忌口。”

哑巴又比划,花有财就又翻译,说:“哑巴一定要问你想吃什么。”

李香兰也就不客气了,就说:“还吃蛤蟆炖土豆吧。”

哑巴一听就乐了,撒欢儿一样地跑了出去。花有财就说:“哑巴又是去沟里挖冬眠的蛤蟆去了,新鲜的比昨天的还要好吃呢。”

李香兰就说:“那就太辛苦哑巴了吧。”

花有财就说:“他就是那样的人,为了别人高兴,自己干什么都行。”

花有财见没话说了,就起身说:“你要是想洗澡,我就给你烧一盆水。”

李香兰听了没说什么,就去看他。他好像明白了李香兰的意思,就说:“有地方洗。”

说着就领李香兰去看一个不是很大,但很讲究的卫生间,里边还真有个一整块青石凿出来的浴缸。

李香兰就说:“这是谁用过的,还挺讲究呢。”

花有财就说:“胡教授的老婆燕文秀。”

李香兰就问:“谁是胡教授的老婆燕文秀啊。”

花家“石器时代”

花有财就又叹了一口气,又给李香兰讲了胡教授和燕文秀的来到青石沟的曲折故事。最后花有财说:“燕文秀爱干净,就留下了这些卫生用具,还有她给他们养成的每天都要洗了头脸儿、烫了脚、洗了下身才能上炕睡觉的习惯。”

李香兰听了就又问:“那些书就都是胡教授写的吧。”

花有财就说:“是,大部分都是,有几本是他的养子,也就是李香兰表姐常秀珍的儿子胡宝玉写的。”

花有财听李香兰特地提到那本书,就说:“你要是喜欢看,就都给你了,要是想看别的书,你就到镇上去买,我给你钱。”

李香兰听了就说:“这些书都挺好的,够我看一气了,就先不用买了。”

花有财听了,就说:“你先回屋看一会儿书吧,我去给你烧洗澡水。”

李香兰也没反对,真就回屋去看那些胡家父子写的关于《红楼梦》的书去了。

过了一个来小时,花有财就来叫李香兰,说热水烧好了,你去洗吧。李香兰就用眼睛去看他,他又好像明白了李香兰的意思,就说:“你自己在家洗,我去看看哑巴挖没挖着蛤蟆。”说着,花有财就转身出了屋。

李香兰见花有财走了,就赶紧到那个前人留下的卫生间的青石浴盆里去洗澡。浴盆的周围早就放好了香皂、洗发膏,旁边的石凳上还放着一个大浴巾和一个小毛巾。青石浴盆里的水,青幽幽地冒着热气,李香兰赶紧脱去衣服,跳进青石浴盆中去。

真是没想到,在花家“石器时代”的生活中,还真有如此不同寻常的享受之处。在荒蛮的青石沟里,居然还有这么叫人舒爽的洗浴设施,还有昨天晚上吃的蛤蟆炖土豆,香得真叫人难以想象。

李香兰十分惬意地洗完了澡,用那个小毛巾擦干了头,用那个大浴巾擦干了身子,就穿上了衣服,回到了李香兰的房间。这时候花有财和哑巴还没回来,李香兰就一个人在他们的房子里到处地转转、看看。

一切都是那么简陋,一切几乎都是石头的产物。但是一切又都能看出主人的精巧和用心。听花有财讲这里发生过的那些故事,活过的那些男人、女人和孩子,那些惨痛的经历和幸福的时光,现在都已销声匿迹、烟消云散了。

后来者是李香兰,是一个有着同样悲惨命运但却幸运地活下来的女人。李香兰又来了。李香兰又来到这个发生过无数悲剧、喜剧的地方,来充当角色,来充当女主角。李香兰能演好吗,李香兰能真心实意地演下去吗?

李香兰是个被拐卖到这里来的女人,李香兰是被他们要挟和恐吓才答应的这门婚事的,这不是李香兰自己的选择,这不是李香兰的个人意志。然而李香兰又是谁呢?李香兰在人贩子的拐卖大本营里,不就是他们不分辈分、不计得失,被他们随意蹂躏和践踏的性宠物或xìng奴隶吗!

上了吹了蜡烛

李香兰继续在心里想:青石沟再苦,花家兄弟再老,可是他们待我是真诚的、厚道的,是实心实意的。而且,如果我能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不,不是当成自己的家,这里已经是我的家了,我跟这里的男主人登了记结了婚,我是他的法定妻子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我的份儿了,如果我愿意,那么我就是这里的主人了。可是,我为什么要成为这里的主人呢?为什么要跟一个、或是两个大我20来岁的男人结婚,成为他们的女人,成为这里的女主人呢?

正在李香兰内心里矛盾重重地自我对话的时候,花有财和哑巴弟弟回来了。他们今天的收获特别大,挖回来的蛤蟆又大又肥。

李香兰一想起土豆炖带子的蛤蟆,就往下咽口水,脸上也就有了笑容。李香兰就对他们说:“你们收拾蛤蟆,我去削土豆皮。”

花有财和哑巴见李香兰的脸上有了笑容,还帮着他们做饭,就更加高兴了。削完土豆皮儿,李香兰还帮他们淘米。三个人就在愉快的气氛中把饭做好了。然后大家就坐下来吃。

真像花有财说的那样,新挖来的蛤蟆炖出来更是鲜亮得叫人放不下筷子。吃得李香兰是满嘴满手都是香味儿、都是油啊。

吃完了饭,花有财就说:“你要是看书嫌一支蜡烛暗,就再给你加一支蜡烛。”

李香兰就说:“不用了,一支足够了。”说完李香兰就回到房间,哑巴帮李香兰点上蜡烛,就对李香兰热情地比划着,花有财就翻译说:“哑巴是说,要什么就只管吱一声,他会马上就办。”

李香兰就对哑巴点了头,说了谢谢。他们见李香兰没事了,就都回自己屋去了。等他们走了,李香兰就拿起一本胡教授写的书看,只翻了几页就困了——后来知道,冬眠的蛤蟆是大补的东西,吃了人就爱睡觉。李香兰也就不看书了,上了炕,吹了蜡烛,就又美美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又是花有财听到李香兰醒了,才进到李香兰的屋里来,哑巴还端来了温热的洗脸水。他们就看着李香兰洗了脸,然后叫李香兰去吃早饭。吃完了早饭,花有财就说:“我们再带你出去转转吧。”李香兰也就点头同意,跟他们出了院子。

花有财先带李香兰去看了大水泡子。冬天的大水泡子几乎都干涸了。花有财说:“等开春儿就有水了,有水就有鱼虾了。”他还说“青石沟就咱们一户人家,外人很少来,来的也都是匆匆忙忙来订石活儿石料的,所以大水泡子的鱼虾也就不用看着。到秋天把水一放,咱们就有鱼有虾吃了。”

看完了大水泡子,花有财就领李香兰看了他们家的坟地,大大小小好几十个。其中几个大一点儿的,花有财指给李香兰说:“这个是我老姨夫的;这个是我表姐常秀珍的;这个是个空坟,是我表哥朱广大的,他被整死了,连个尸骨都没留下,里边就埋了他的一顶帽子和几件衣物;其他就是那十来个孩子的小坟茔了。”

又睡了一个

看完这些,花有财又把李香兰领到胡教授和他的两个女人燕文秀和英丹红的坟前。花有财沉默了老半天,才说:“春天吧,春天我带你来看蝴蝶花,双瓣儿的蝴蝶花。”

李香兰看着那几个坟茔,想起花有财给李香兰讲的他们几个人的命运,不觉中也叹了一口气。特别是想到英丹红死后身上压的那块大石头,就更觉得心里沉沉的,喘不上来气、不好受。

后来在李香兰的建议下,花有财和哑巴把英丹红的坟给挖开,费了很大劲儿把英丹红身上的那块巨石给搬开了,然后将英丹红的遗骸翻了身,并且重新入殓了她……

这件事做完了,李香兰似乎都像将心头那块巨大的石头给搬开了……

等离开了那些沉重的往事,花有财和哑巴就领李香兰沿着一条小路,上了青石砬子的顶部,从那里就能俯瞰整个青石沟了。那个充满顽石与荆棘,像簸箕一样背东朝西青石沟顿时就尽收眼底了。

太阳就那么赤-裸-裸地照在那些密密麻麻、随处可见的荆棘丛和大大小小、星罗棋布的顽石上面,好像青石沟从它形成的那天起,就一直这么人迹罕至、荒芜寂寥,孰不知它里边发生过那么多的生离死别、爱恨情仇啊!上演过多少人生悲剧和爱情喜剧啊!

如今,李香兰又来了。李香兰会怎样生活和生存在这荒凉的青石沟里呢?李香兰的结局究竟会是悲剧还是喜剧呢?

花有财也眯缝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他的家园、他的采石场,看着给过他无限欢乐与悲伤的青石沟,感慨地对李香兰说:“青石沟没人爱来,是因为它除了石头和荆棘就再也没有人们喜欢的东西了,可是,你却来了,你还跟我结了婚,我真是感激你呀。”

李香兰听了花有财的话,就看着这个饱经沧桑的石匠,有一种说不清的怜悯、同情或是感动,就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感由衷升起。李香兰就对他说:“给我点时间,让我适应适应。你能等等我吗?”

花有财听懂了李香兰的意思,就看着李香兰,简单地说:“我就听你的,我能等。”

这时候山上起风了,风很凉,花有财就说:“咱们下山吧,等春天花开的时候,我再带你来。”哑巴也在旁边咿呀咿呀地跟着点头。

我回到家,又一起做了午饭。然后李香兰又睡了一个午觉。起来后就听见哑巴正在院子里干着什么,李香兰就走出屋去,看见哑巴正在往一个镂空的石头上糊红纸。李香兰就过去问他做什么用。他就给李香兰比划,可是怎么比划李香兰也不明白,后来哑巴跑到屋里,拿了一根蜡烛,点着了放进那个镂空后糊上红纸的器物里,李香兰这才明白,原来哑巴在做一个过年用的石灯笼。

这时候花有财也从屋里出来了,看见李香兰就说:“你醒啦,哑巴吵醒你了吧。”

李香兰就说:“没,我是自己醒的。”

缓过来了

花有财就说:“今天都腊月二十了,还有十天就过年了,我跟哑巴分了工,他管院子里的摆设,我管屋里的布置。”

李香兰听了就说:“也给我分配点儿活儿干吧。”

花有财就说:“你刚来,多歇息几天吧。”

李香兰就说:“这两天吃的好,睡得好,都缓过来了。”

花有财就说:“也没什么特别的活儿给你干,你就站在我们旁边看我们干活就行了。”

李香兰听了就说:“那我就给你们打个下手吧。”

花有财和哑巴听了都点头同意。于是,李香兰就一会儿屋里帮帮花有财,一会儿院子里帮帮哑巴。他们俩见李香兰不是那好吃懒做的女人,就显得很意外、也很高兴。到了晚上,又是吃那怎么吃也吃不够的蛤蟆炖土豆。吃完,又是回屋没多久就又香甜地睡着了。

到了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儿,吃过早饭,花有财就说:“咱们今天去镇上赶集,你也跟着去吧,咱们多办点儿年货回来。”

李香兰听了就说:“我走得可慢,你们能等得起我吗。”

哑巴听了就急着比划,花有财翻译说:“哑巴说你要是走不动他就背你。”

李香兰听了就笑着说:“那倒是不用,只要你们能等我,我自己慢慢走就行了。”

说完,大家收拾收拾就出发了。临走的时候李香兰还说:“家里没人看着行吗?”

花有财就说:“咱家的东西都是石头做的,一是谁也不想偷,二是想偷也拿不动。值钱的东西一样也没有。”

李香兰就说:“那门总该锁上吧。”

花有财就说:“锁了门人家就会觉得你家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呢,要是不锁,谁也就不会打你家的主意了。”

后来李香兰在去镇里的路上对花有财说:“别人不都知道你是个有钱的石匠么,怎么就没人来打你的主意呢。”

花有财就说:“他们是知道我和哑巴有钱,可是钱都存在镇上的信用社里,手里根本就没有现钱,谁也就不打我们的主意了。

他们就那么说着话,走在通往沟外的石板路上。哑巴背着个褡裢,走在前边,李香兰跟花有财不远不近地走在后边。大概是走了有二三十里的路程,接近中午了,他们才赶到了镇里的年货大集上。

大集设在一个干涸的大河滩上,集市上的人流也像水流一样一波一波地涌动着。人们都在为1995年的春节争相购买着年货,都想把赞了一年的钱和攒了一年的**,通过过年给释放出来。

一个个花钱的神情和样子就好像不是在花自己的钱,就好像什么东西都是白给的,拿起来就往自己的褡裢里装,人家跟他要多少钱他就给人家多少钱。

哑巴买起东西来就大手大脚,鞭炮专挑那个儿大的、挂长的买。猪肉也是一买就是一个猪后丘。花有财也东一把西一把地买春联儿、买窗花,还买了好几个大红喜字,然后问李香兰说:“帖在新房里能不能好看。”

好不容易来一回

李香兰知道他是在暗示自己跟他成亲的事,也就只是笑而不答。他就认为李香兰是满意了,就都给买下了。

等到他们的东西都买得差不多了,花有财和哑巴才想起来问李香兰还需要什么。李香兰就说不需要什么,花有财就说:“不行,好不容易来一回,一定要买点儿东西回去才行。”

后来看他们不依不饶的样子,李香兰就说:“那就再买点水果,过年的时候当供果吧。”

花有财听了说:“对呀,咱们今年是得给灶王爷上上供了,好让他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哪。那咱们就到镇里的商店去,再去买两盒香吧。”

出了人山人海的大集市,我就来到镇里的街上。等路过妇女卫生用品的摊位,李香兰就站住了,花有财就说:“你想买什么你就买,买多少都行,我付钱。”

李香兰就挑了几样日用夜用的卫生巾,放进了自己的包里。就在这个时候,李香兰一抬头,就看见了邮电局,脑袋一下子就空白了。李香兰忽悠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写给亲人的那两封信,那两封没能寄出却落到了人贩子手中的信。自己也因为那两封信差点儿没丢了性命,而且被人贩子他们抓到了李香兰的致命要点,并且以此要挟李香兰听凭他们的摆布。以至于今天自己在完全被动的情况下,被卖到了青石沟,嫁给了花有财。

见李香兰一下子愣在那里了,花有财就问李香兰怎么了。李香兰被他这一问又忽悠一下子回到了现实。李香兰就说:“可能是来的时候走急了吧。”

花有财就说:“那咱们就找个地方吃点饭,顺便也休息休息吧。”

李香兰就跟着他们穿过马路往一家饭店里走。刚走到马路中间,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巧,就赶上有辆赶集来的马车惊了。那匹马就疯狂地、如入无人之境地向李香兰奔来。

李香兰刚才跑神儿跑得还没完全缓过来呢,被这突然的事件弄得更是反应迟钝,根本就没有能力来躲避那匹惊马和它拉的马车了。就在这时候,花有财和哑巴几乎同时扔掉了身上和手上的东西。哑巴就奔那匹惊马去了,花有财就奔李香兰来了。

等李香兰从这突如其来的惊吓中清醒过来,那匹惊马已经被哑巴给拦住了,而李香兰发现自己也被花有财给抱在怀里,站在马路的边上了。李香兰也是下意识地用手抱住了花有财的脖子。

见没事儿了,花有财就把李香兰轻轻地放在了地上。可是李香兰的双脚刚一着地,就听见有人说:“哎呀,这不是花有财吗,抱着新媳妇儿来赶集呀。”说话的男人四十来岁,小胡子,满脸油腻,结结实实地胖着,一副得意扬扬的农村基层干部的样子。

花有财就介绍说:“这是咱们青石沟村的村长黄国梁,这是媳妇儿李香兰。”

实在太累了

黄村长听了就说:“光听说你娶了个百里挑一的漂亮媳妇儿,可没亲眼见过,这回可是看见本人儿了,果然名不虚传呐。可是花有财,怎么也没见你请大家吃喜酒闹洞房呢!”

花有财就说:“好日子还没定呢,等定下来,一定请村长来上座。”

黄村长听了就说:“你可说话算数啊,可别等孩子都生出来了,连满月客一起请啊。”

花有财说:“不能啊村长,也就是年前年后的事儿。”

黄村长就说:“有日子就行。”说完,还特意色咪咪地看了李香兰一眼,说“花有财你好艳福啊,娶了这么标致漂亮的媳妇儿,我这个当村长的都嫉妒死你了。”

花有财就赶紧说:“村长挺忙吧,我们得往回赶了,要不天黑也到不了家了。”

黄村长也知趣儿,就说:“可不是吗,今天我是来镇上开春节防火、防盗、防记者的‘三防’会议来了,刚开完,我也得赶紧去办点儿年货儿去。”说完还是原地不动直勾勾地看着李香兰。

花有财就一把拉上李香兰,赶紧离开了黄村长。等走得老远了,花有财才对李香兰说:“千万别搭黄村长的茬儿。”

李香兰就用眼睛问他为什么。花有财就说:“黄村长属狗,嘴太馋,见了谁家的媳妇儿都想咬一口,千万别理他。”

李香兰听了心里就有了数,也就不再说什么,也不再问什么,就跟着花有财和哑巴脚前脚后地往回走。

从中午走到下午三点多才走回到青石沟的沟口,还有差不多一半儿的石板路要走呢,李香兰实在太累了,就说:“咱们歇一会儿吧,我走不动了。”

花有财就说:“行,都歇歇脚吧。”于是,大家就坐在沟口的石头上歇气。可李香兰脱了鞋才发现,两个脚都起了老大的水泡。哑巴心细,就让他给看见了。他就赶紧过来,抓起李香兰的脚就咿呀咿呀地表达着什么。

花有财就赶紧翻译说:“哑巴说你不能再自己走了,哑巴说要背你回去。”

李香兰听了就说:“那怎么行,哑巴也跟我走了同样多的路,身上还背了那么多的年货儿呢,不行,我还是自己坚持着、慢慢往回走吧。”

哑巴像是急了,又比划了一阵。花有财又翻译说:“哑巴的意思是他不累,他背你的时候就把年货儿搁在我的背上。”

李香兰就对花有财说:“那你能吃得削么。”

花有财就说:“没事儿,东西再沉,还有石头沉哪。我跟哑巴经常把一二百斤的石头一口气背到这沟口来,什么时候也没觉得过累。你是个软软乎乎的女人,也就是百十来斤,背起来肯定没啥问题。”

李香兰听了花有财的话,还是有点儿难为情。花有财看出了李香兰的意思,就说:“别把哑巴当外人,哑巴就是第二个我——一个不会说话的我。”见李香兰还是有为难神色,花有财就又说:“我跟哑巴换着背你吧。”

在身上颠簸

那动作、那神情

哑巴听了就高兴地使劲点头。花有财又解释说:“小时候我们跟表姐玩儿过一个游戏,叫‘猪八戒背媳妇儿’,就是我跟哑巴换着背她,看谁背得远、背的时间长,谁胜利了表姐就亲谁一下。”

见李香兰的表情有点怪,花有财赶紧说:“今天不是做游戏,今天是你的脚上起泡了、走不动,我和哑巴才要背你的。”

李香兰听了就笑了,觉得花有财太在意自己的感受了。李香兰突然觉得有一种特别愉悦的心理让李香兰唤回了童年的游戏冲动。李香兰就对花有财和哑巴说:“那咱们也做那个游戏吧,看看谁背我背得远、背得时间长。”

花有财好像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哑巴倒是兴高采烈地手舞足蹈。花有财琢磨了半天,才试探地问李香兰:“要是谁胜利了,你肯像表姐一样……”花有财的话只说了一半儿。

李香兰知道花有财的另一半是说,要是谁胜利了,李香兰能不能去亲胜利者。李香兰也不说话,就冲他们俩点头。

花有财和哑巴弟弟两个对视了一下,就相互点头。然后为了争夺初背权,竟然还竟起拳来。结果三局两胜,哑巴拔得头筹。哑巴乐得咿呀乱叫,把自己的褡裢给了花有财,就跑到李香兰跟前,背向李香兰,蹲了下来。那动作、那神情,还真像个游戏中的大男孩儿。

李香兰也像回到了孩提时代,李香兰笑着看了花有财一眼,就趴在了哑巴的背上。哑巴背起李香兰,就对李香兰咿呀什么,花有财就翻译说:“哑巴让你看表,看他能背你多长时间。”

李香兰就看了手腕子上的表说:“现在是3点10分。”

还没等李香兰说完,哑巴就撒开了腿,一路小跑就背着李香兰上了回青石沟的石板路。哑巴的身子骨硬朗,腿脚利落,两手搂着李香兰的大腿,背着李香兰简直就是箭步如飞。

李香兰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背,手就绕抱着他的脖子,两腿骑跨着他的腰,随着他小跑的动作,上下左右地摆动着自己的身体。他的视线就越过哑巴的头顶,晃晃悠悠地看着青石沟的景物迅速地向后退去。那种移动不像坐车,也不像坐船,那种前行就像骑马,不,比骑马更有感觉、更有游戏感和愉悦感。

花有财背着所有的年货跟在背李香兰的哑巴后边也是一路小跑。

哑巴背李香兰跑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停下来,把李香兰放在地上,满脸通红地喘着粗气等随后赶来的花有财。

等花有财赶到了,他就接过花有财身上的年货,背在了肩上。于是,李香兰又趴到了花有财的背上。花有财并没有像哑巴一样一路小跑,也不是大步流星,他是在小步快走。

他的速度并不比哑巴慢,而且均匀平稳。他的上身几乎不动,让人在他的背上特别舒适,还有安全感。刚才在哑巴身上颠簸出来的兴奋与激动,在花有财的背上又化为平滑中的安静。

50分钟才停下来

花有财都是55岁的人了,可是他背着李香兰就像身上什么都没背一样。李香兰就把自己想象成他背上的一块石头。他的背上背过多少坚硬的石头和岁月的沉重啊。那种对他们兄弟的同情、怜悯和感激之心又一下子涌上了李香兰的心头。

李香兰也是命运的幸存者,现实的受害者,那么花家兄弟又何尝不是呢。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的坎坷和磨难,却依然坚持活在这荒凉的青石沟里。他们有了那么多的钱,却还过着那么质朴、简单的生活。大概娶李香兰,是他们花家最大的奢侈吧。

不过在李香兰看来他们的这种奢侈绝不是把**放在第一位的;他们的这种奢侈的终极目的是要为自己留下后人,给他们的青石沟留下后人;给他们的家业、手艺和平生的经历和记忆留下传承的后人。他们都很老了,都接近断后绝户的边缘了。李香兰也许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他们之所以对李香兰这么关怀体贴、精心呵护,更多的是在款待他们未来的后代的母亲啊。而李香兰还没有做好当那些后代母亲的身心准备,李香兰还在权衡和犹豫。因为说到家,李香兰的根,根本就不在这里呀,李香兰是一只被迫栖息在家鹅中的大雁呐!李香兰的家在遥远的地方啊!

李香兰的心还牵系着自己的亲人和儿女呀!李香兰怎么会轻易就重起了炉灶、另立了门户,成了另一个家系的妻子或母亲啊!李香兰知道背自己的人是好人、是善良之人,甚至是跟李香兰有过同样生活磨难的人。李香兰同情他们,怜悯他们,感激他们,甚至在法律上嫁给了他们。可是,总该给李香兰时间犹豫和适应吧。

趴在花有财的背上,身体跟他贴得没有了距离,李香兰感到了他背上的肌肉和他暖烘烘的体温。李香兰知道了他的故事,也开始了解和适应着他的秉性,可是李香兰才认识他们短短的5天哪!

别让我太快进入角色吧,别让我太快决定一切吧。可是李香兰的手为什么把他抱得那么紧呢,他走得那么平稳,李香兰不用抱都不至于掉下来呀。

其实在镇上,花有财把李香兰从惊马前抱到马路边的时候,李香兰就感到了他有力的臂膀和果断的性格。那时候李香兰就觉察到了自己在生活中,是多么需要一个可以依靠可以依赖可以依存的男人哪!可是那种感觉让李香兰觉得自己太轻率、太没有原则了。不能是因为李香兰需要男人的怀抱然后见到一个就投入了吧。尤其是强扭的瓜,你怎么能指望它马上就甜呢。

花有财背着李香兰走了大概有50分钟才停下来把李香兰放在了地上。哑巴马上就过来咿呀咿呀地表达着什么,李香兰就去看花有财,花有财就翻译说:“哑巴说我赢了,他要看你亲我。”

李香兰听了就笑。哑巴就拍手,意思是快呀快呀。

余兴未尽

花有财却说:“现在还不算,等回到家,把时间加起来,看看谁的长,再做最后的成绩。”

哑巴听了也同意。于是,哑巴又背起了李香兰,这回他也不心急火燎地跑了,他也学他哥花有财那么小步快走了。他这回也走了50分钟才把李香兰放下,而最后花有财背李香兰正好半个小时就到了家了。一算时间,俩人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等吃完了晚饭,俩人余兴未尽,又进行了加赛。先是“拔大葱”,就是俩人互相斜着身子抱住对方的腰,然后同时较劲往上拔,谁的两脚先离地,谁就输了。三局两胜,哑巴赢了。花有财不服,就又掰手腕子,三局两胜,花有财赢了。总分还是平局。

不分胜负叫他们俩为了难,李香兰看着他们像男孩子一样的认真劲儿,就笑了,李香兰就说:“你们两个都是胜者,我都给你们奖励好了。”

哑巴听了就欢呼雀跃,花有财也喜出望外,结果是皆大欢喜。李香兰先亲了哑巴,哑巴就在地上乐得直转圈,李香兰后亲了花有财,花有财没有像哑巴那么激动,他就是那么嘿嘿地笑着笑着,一直笑个不停。

晚上,李香兰让这兄弟俩孩子般的天真和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宠爱,给弄得到了半夜也没睡着。李香兰的心叫他们给搅乱了,她的情感叫他们给刺激着了。

一整天跟他们的接触,她进一步感觉到他们是好人,是最淳朴、最善良、最可靠的人。可是他们还不是我的亲人,不是我的爱人啊。

李香兰躺在热乎乎的炕上,想着自己这么多年的坎坷经历,一会儿觉得自己是不幸的人,觉得自己受了太多的磨难,遭了太多的罪。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自己不但有了一双可爱的儿女,还能在那么艰苦的磨难中存活下来。而不像那些被拐卖被蹂躏的妇女那样,连性命都丢掉了呀。那么自己是该忍辱负重、逆来顺受、等待时机、争得自由呢,还是该正视命运、面对现实、乐观进取、知足长乐呢。

花有财的年龄太大了,青石沟也太荒凉了。可是谁又能跟谁真正地过一辈子呢?那么多的男人上过我的身,可是他们又都给了我什么,又都给我留下了什么呢?青石沟的荒凉是天然的,而青石沟的穷却是人为的。花家兄弟可真像书里说的那样,穷得就剩下钱了。

他们有了钱却还是过着近乎原始的、“石器时代”的生活;还是靠奴隶般的艰苦劳作,来从事和经营他们的青石生意。

几天下来,李香兰对青石沟里的人和石头、设施和环境都有了初步的了解。李香兰已经身在其中了,李香兰已经是青石沟的一员了。可是她的心还是游离着,她的感情还没能平稳着陆。

也许还需要时间吧,也许时间会给李香兰一个明确的暗示或是无声的答案吧,也许会在明天,也许会在明年吧。那就先睡觉,等明天或是明年再说吧。这么想着,李香兰就真的睡着了。

色香味儿俱全

接下来的几天,李香兰就跟着花有财和哑巴开始忙着过年了。过去的10年里,在人贩子控制的据点过年的时候,也要买新衣服、做好吃的,也要庆祝和狂欢。可是那里没有年味儿,没有亲情与和睦,有的只有挥霍和淫-乱。

在那里过年比的是放-荡和荒-淫。而在花家就截然不同了,他们的善良、淳朴和热情,加上丰富多彩的年货,让年的气氛红红火火、香滋辣味儿地扑面而来。两个年龄加起来超过100岁的花家兄弟,也不知是年的临近给他们带来的喜兴,还是李香兰的到来给他们带来的亢奋,两个人整天都处在兴高采烈的忙碌和情不自禁的喜悦之中。

他们的高兴劲也感染了李香兰,李香兰也是好多年没像在家里一样过一个像样的年了。她也就跟着他们,刷这个、洗那个、烀那个、煮这个。除下旧的、换上新的、挂上红的、糊上金的。在李香兰的房里,花有财和哑巴还特地帖上了大胖小子的年画。还把带喜的窗花帖在了所有的窗户上。

到了年三十儿,大家还联手包了饺子,做了年夜饭。虽然没有七个碟子八个碗的,但却在青石做的器皿里,充满了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在李香兰提议下,还用水果做了一个果盘儿,就更让年夜饭变得五红大绿、色香味儿俱全了。

开饭前,哑巴把院子里的石灯笼都点上了,然后还放了一挂鞭。大家又给老天爷上了香、磕了头,就开始坐下来吃年夜饭了。花有财问李香兰喝什么酒,李香兰就说,什么酒也不喝。

其实在人贩子的据点里,李香兰抽过一段儿烟酗过一段儿酒,后来人贩子说让李香兰给他生个小孩儿,就让李香兰把烟酒给戒了。

哑巴听李香兰不喝酒,就给李香兰拿来了他专门从镇上给李香兰买的杏仁儿露。李香兰就笑着接了过来。他们哥俩就都倒上了酒,李香兰也把杏仁儿露倒在花家用青石特制的酒碗里,费劲儿地举起来,跟他们碰杯。

可是杯是碰完了,就是谁都说不出什么来,就那么举着酒碗,你等我说我等你说。当然也只有李香兰和花有财能说,可是李香兰又不想说,就剩下花有财应该说了。

憋了半天,还是花有财说了话,不过他说的却简短极了,他说:“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呢,喝吧。”说完,他就带头喝了。哑巴接着也喝了。李香兰也用饮料代酒喝了下去。

喝着喝着,花有财和哑巴就兴奋起来。花有财就对李香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李香兰就笑着点头。花有财就说:“从前哪,青石沟不叫青石沟,青石沟叫青龙沟。青龙沟里住的青龙是一条年轻的母龙。从南边来的白龙就爱上了青龙,从北边来的黑龙也爱上了青龙。白龙黑龙争执不下,就打了起来。青龙怕他们两败俱伤,就说别打啦,你们两个李香兰都爱行不。

公狐狸不放心

“白龙就说,不行,你只能爱我;黑龙也说,不行,你只能爱我。白龙黑龙就又打了起来,打到最后,果然是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他们的尸骨就散落在青石沟里变成了满沟的顽石;他们的龙须掉落在青石沟里就变成了荆棘。青龙见他们两个都死了,就卧在那里滴水不进、流泪而死。它的身子,就变成了青石砬子,它的眼泪就化成了沟里的溪水。从那以后,青龙沟也就变成了青石沟。”

听了花有财的故事,哑巴也比划起来。花有财说:“哑巴也要给你讲个故事。”

李香兰也笑着点头。哑巴就咿呀着,比划着讲起了他的故事,花有财就给李香兰做着翻译。哑巴讲的是:“青龙沟变成青石沟之后,就那么寂寞了好几百年,后来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只公狐狸。它来到青石沟就住了下来,可是不久它就觉得自己特别孤单、寂寞难耐。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只母狐狸正好从青石沟路过,公狐狸就说,留下来跟我过好日子吧。母狐狸听了,就说,谁跟你过呀,我还急着变成美女去村里去迷男人呢。公狐狸就说,你变成美女人家也能认出你来。母狐狸就说,怎么会呢。公狐狸就说,因为你动不动就会露出狐狸的尾巴呀。母狐狸也没听公狐狸的劝阻,就到村里迷男人去了。

“公狐狸不放心它,就跟着母狐狸出了青石沟。到了村子里,母狐狸见到一个民宅就溜了进去,见一个年轻人正在灯下读书,就一转身变成了一个美女,娇滴滴地缠磨哪个英俊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却不为所动,还在专心致志地读他的书。变成美女的母狐狸就不耐烦了,就对那个年轻人施了魔法,可是它的魔法没灵,自己反倒现了原形。

“这时候那个年轻人说话了。他说,你一进来我就知道你是个狐狸。母狐狸就吃惊地说,我的尾巴也没露出来呀,你怎么会看得出来呢。那个年轻人就说,那还不简单,因为我就是你的公狐狸呀。

“说着,一转身就变成了公狐狸。母狐狸没了办法,就跟着公狐狸回了青石沟,过上了好日子。后来母狐狸给公狐狸生下了不少后代,结果把自己给累死了。公狐狸一直活到1961年闹饥荒的时候,见他饿昏了,我就给它捡了回来,熬汤给大家喝,还让大家多活了不少天呢……”

哑巴的故事讲完了。李香兰就问花有财:“哑巴讲的故事是听来的还是哑巴自己编的。”

花有财就说:“前边的故事是听别人讲的,后边吃老狐狸的事儿是真的,哑巴把它们给混一起去了。”

李香兰又提出一个一直困扰她的问题,就问花有财:“听说哑巴都是听不见的,可是你家哑巴怎么就能听得见呢?”

太厉害了

花有财听了就笑了。他说:“是,是跟别的哑巴不一样。前些年,还真有些来青石沟专政的混蛋逼问过我和哑巴,就说哑巴是假哑巴,说别人家的哑巴都是又聋又哑,你家哑巴怎么就只哑不聋呢?非让我和哑巴老实交代不可,可是这有什么好交代的呢,哑巴就是哑巴,从小就哑巴了,至于他能听见听不见,又不是我们特意的。可是那些造反派就是不信,非说哑巴是装的不可,说哑巴是为了不说社会主义的话才装聋作哑的。可是用尽办法,逼了好几天,也没让哑巴开口说出话来。

“后来他们的头目就说,好,你不说话也行,那你就一辈子不许说话,你要是一开口说话,你就是现行反革命。哑巴听了哭笑不得,就用手比划着告诉他们,我宁可当现行反革命了,你们让我开口说话吧。那些混蛋才觉得哑巴可能真是哑巴,能听得见也是哑巴,也就不再追究了。

听了花有财和哑巴的故事,又解了李香兰对哑巴的疑问,李香兰就更对花家兄弟有了好感。

李香兰的心里就有了冲动,就把石碗里的饮料喝干,然后递过去对花有财说:“给我也倒点酒吧。”

见李香兰投入,花有财和哑巴都特别高兴,赶紧给李香兰倒酒,然后热情洋溢地给李香兰敬酒。喝了几口之后,李香兰也就跟他们花家兄弟一样兴奋了。

李香兰也就站起来给花有财和哑巴敬酒,他们见李香兰和他们融洽了,就更是乐得合不上嘴。后来哑巴高兴地提议,咱们划拳喝酒吧,谁输了谁就喝一口。

李香兰就说:“我不会呀。”

花有财就说:“你怎么能不会,我们说的划拳,就是石头、剪子、布,你肯定会。”

李香兰听了就说:“要是石头、剪子、布,我就会了。”

于是,他们三个人就开始了与其说是划拳不如说是儿戏的喝酒行令。头一把是李香兰和花有财出的布,哑巴出的剪子,李香兰和花有财就输了,就喝了一口酒。第二把是李香兰和花有财都出的剪子哑巴出的石头,李香兰和花有财又输了,就又喝了一口。到第三把李香兰和花有财都出了石头,哑巴却出了布,李香兰和花有财又输了,就又喝了一口。

这时候李香兰就有点儿明白了,哑巴提议的划拳,一定是因为这是哑巴最擅长的手段,因为他是用手说话的呀。

于是李香兰就说:“我认输,我不玩儿了,哑巴太厉害了。”

哑巴赢了几把,正在兴头上呢,听李香兰说不玩了,就不依不饶。后来李香兰就说:“我总是输,可我确实是不能再多喝酒了。”

哑巴就比划,花有财就翻译说:“哑巴说下回你输了不用喝酒,亲他一下就行。”

李香兰一听就笑了,李香兰说:“要是我赢了呢。”

熬不住了

花有财看着哑巴的手势给李香兰翻译说:“哑巴说他输了就喝酒,要是喝不动了,就任你处罚。”

李香兰听了也就只得跟他们继续玩儿。后来是李香兰出了剪子他们俩都出了石头,李香兰输了,他们就让李香兰亲他们。李香兰就说:“记账吧,等完事儿一起算。”

再下把李香兰出了石头,他俩却出了布,李香兰又输了,哑巴就冲李香兰伸出了两个手指头,李香兰知道那是他提醒李香兰欠他们俩两个亲了。

后来,李香兰就长了个心眼儿,就是晚半拍儿出手,结果他们俩一个出剪子、一个出布,李香兰出了石头,大家平手。这就给李香兰增添了信心。

下把李香兰还是慢半拍出手,结果是他俩都出了布而李香兰出了剪子,李香兰赢了!李香兰就让他们喝酒。可是哑巴却伸出了一根手指头,李香兰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说,他输的这一把抵消了李香兰的一个亲。李香兰就笑了,笑个不停。

接着就又跟他们玩儿。由于李香兰找到了窍门儿,就又赢了一把,哑巴也就一个手指头也伸不出来了。可是再一把,李香兰的把戏就让哑巴给看出来了,他咿咿呀呀地跟李香兰讲理,又让花有财告诉李香兰不许玩儿赖。可是李香兰一不用慢半拍出手的办法,就又输给他们了。后来李香兰也有赢的时候,可总是输多赢少。到了半夜要煮饺子过年的时候,李香兰已经输给哑巴10个、花有财7个“亲”了。

等煮了饺子、放了鞭炮,吃着饺子过了12点,新年来到后,哑巴还没忘李香兰输给他们的10个亲。可是他改变了主意,他向李香兰正面伸出了巴掌,反面又伸出了巴掌。

李香兰就去看花有财,花有财就说:“哑巴的意思是,那10个亲他只让你亲5个,另5个他要亲你。”

李香兰听了就笑而不答,哑巴就笑着把脸凑了过来,李香兰也不能食言呐,就连着亲了他5下。接着,哑巴也没等李香兰同意,就捧过李香兰的脸,粗犷地亲了李香兰5下,然后就撒欢一样地跑出屋去了。

这时候,花有财就一步一步地朝李香兰走过来,到了李香兰的跟前就把李香兰给抱住了。然后生硬地亲住了李香兰的嘴,就不放开了。

亲了老长时间,李香兰才推开他说:“别让哑巴进来看见了。”

花有财的呼吸就急促了,他说:“哑巴一时半会儿不能回来,他去采石场放鞭去了。”

说完就又亲李香兰,这回他还用手在李香兰的身上乱摸。李香兰就知道他是熬不住了,是想跟自己成亲了。可是李香兰还是推开他说:“要不等明天吧,你让我洗个澡,干净了你再来吧。”

可是花有财根本不听李香兰的,他用蛮力就将李香兰抱到了炕上,把李香兰紧紧地压在了身子底下。

好像被点燃了

李香兰也是这些天吃那些蛤蟆炖土豆给催的,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亢奋在内心里涌动,加上还喝了些酒,就被花有财的激情给弄得意乱情迷了,也就半推半就地给了花有财。

花有财是经过两个女人的人,什么都会、什么都懂。李香兰更是身经百战的人,什么都见过、什么都不在意。

就在俩人都忘情忘我的时候,就隐隐约约地听到哑巴在青石砬子下放鞭炮传来的噼啪声音,俩人**的鞭炮也好像被点燃了,就更加忘起情、忘起我来,终于在青石砬子那边的鞭炮声结束的时候,也将自己**噼噼啪啪爆响完毕。

等完了事儿,花有财歇了一会儿,就对李香兰说:“正月里,你就选一天,咱们成亲吧。”

李香兰就小声说:“那今天的不算呐。”

花有财就说:“不是不算,我说的成亲就是要拜天地入洞房,要请人来吃喜酒的。”

李香兰听了,沉了一会儿,然后对花有财说:“你了解我吗?”

花有财望着李香兰,不懂她的意思。李香兰又说:“你知道我有过男人,生过孩子吗?”

花有财就说:“我知道,他们跟我说了,说你结过婚,有过小孩儿,后来是你男人欺负你,你就跟他离了。”

李香兰听了就问花有财:“那你知道我的小孩儿现在都在哪里吗?”

花有财就说:“知道啊,你都把他们寄养在你三姑家里,根本就不用你管。他们说他们定期都去看你的孩子,由他们照顾着呢。”

李香兰就又问花有财:“那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花有财就说:“知道哇,那个老的是你表舅,那个小的是你外甥。”

李香兰听了就进一步问花有财:“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跟你要那么多钱吗?”

花有财就说:“知道哇,那是给你们娘家的彩礼钱,不过我的心眼儿小了点儿,非得等你给我怀了小孩儿,生了娃娃才肯给齐。”

李香兰听了就不再问花有财什么了。可花有财却说个没完了,他说:“我的那个表舅和外甥对我可真好,千叮咛万嘱咐地让他一定要无微不至、寸步不离地对我好,他说就算我的那个表舅和外甥不说这些话,他也会对我百般怜惜、倍加关爱的。”

听了花有财的话,李香兰不想再多说什么,她不想跟他说明真相,因为说了真相也许会适得其反。李香兰还是应该把真相藏是内心深处,甚至把它们烂在肚里为好,因为那个真相太复杂、太离奇、太残酷,也太龌龊。

见李香兰不再问什么了,花有财也不再说什么了。过了有一会儿,他就又来了激情,他是想趁着水龙头打开了,再来多喝几口水。李香兰也知道他很渴,也就再次把柔情似水给他喝。这回他可是喝得比刚才更畅快淋漓、更到位解渴。

等听到哑巴回来的声响,他才披衣下地,迎出去对哑巴说李香兰睡下了,他也就跟哑巴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李香兰也是兴奋得疲惫不堪了,也就裹着棉被,忽悠一下子就睡着了。

免不了眉来眼去

然而到了第二天早上,李香兰醒来的时候,呼啦想起昨晚的纵情,就把自己吓出一脑门子的汗来——这要是怀孕了可怎么办——自己还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呢。

和花有财同房好像是李香兰身不由己,跟他登了记,算是法律认可的夫妻,同时又整天地同吃同住,免不了眉来眼去、触景生情,就要做男女之事。

然而怀孕的事可是要从长计议,不说是百年大计,至少李香兰现在的飘摇的心态和特有的身份还不适合怀孕生子。还是谨慎保守,给自己留下余地为好。

于是李香兰赶紧下地,从自己的小包里找出事先准备好的,装在别的药瓶里的避孕药,倒进手心,数出两片儿,就往嘴里放。可是刚放进嘴里,花有财就进屋来了。

见李香兰手拿药瓶,正在吃药,就过来问李香兰:“怎么了,吃什么药。”

李香兰的心砰砰直跳,就好像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一样,一着急,加上李香兰急着咽下那两片药,竟激烈地干咳起来。

花有财就赶紧过来给李香兰拍后背,还问李香兰要不要紧。

李香兰咳了一会儿,反而镇定下来,就对花有财说:“我没事,可能是昨天酒喝多了,头有点疼。”

花有财听了就说:“那你吃的是止疼药吧。”

李香兰听了就顺口说:“是啊,我以前就有喝酒头疼的毛病,所以就备了点儿止疼药在包里。”

听李香兰这么一说,花有财就过来拿过药瓶说:“怎么说的呢,我跟你一样,一喝酒就头疼,要不是过年,我才不喝那东西呢,来,给我也来两片儿。”

说着就从瓶子里倒出两片儿来,一仰脖就给放进了嘴里。李香兰想拦他可又找不到理由,就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吃下了李香兰的避孕药。

更让李香兰没想到的是这时候哑巴又进来了,看见花有财吃药,就用手语问怎么了,什么药。花有财就说头疼了,止疼药。哑巴听了,竟然也过来,伸手就跟花有财要了两片儿,然后边把药放在嘴里,边用手语说,他也是酒喝多了,头疼。

李香兰简直在心里哭笑不得了。

等他们把药瓶还给李香兰,见李香兰表情怪怪的,花有财就说:“别担心,等吃完了,咱们再上镇里去买。”

李香兰也不能说明真相啊,就只能似笑非笑、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

自从花有财跟李香兰有了第一回,再有机会,他就一回也不放过了。瞅见哑巴不在跟前,他就对李香兰表现得如饥似渴。

李香兰又找不出明显可以回绝的理由,就只能由着他。他先还是细水长流、解渴就走。后来胆子和能耐越来越大,常常就是开闸放水,不一泻千里他不罢手。而且李香兰一说头疼,要吃避孕药,他也就跟着说头疼跟李香兰要药吃。再加上哑巴也时不时地来要两片儿吃吃,李香兰的那瓶避孕药,不久就岌岌可危、所剩无几了。

就坐了上去

李香兰的心里那个急呀。后来李香兰就藏了个心眼儿,留下最后的10几片避孕药,藏了起来,就说吃完了。

花有财就对李香兰说:“哪天去镇上买吧。”

李香兰就说:“好啊,我也跟你们去。”

花有财就说:“那咱们就把成亲的日子定下来把,等到了镇上和村里,好一块儿通知他们来喝喜酒。”

李香兰也是再也说不出什么理由不跟他成亲了。也就说:“你就定吧,我没意见。”

花有财就乐了,他就说:“那就定二月二吧,龙抬头那天咱们成亲。”

李香兰就点头说:“行吧,我就听你的了。”

说话那天就是正月二十,农历的雨水了。第二天,李香兰就跟着花有财和哑巴,先到了沟外十几里的青石村通知了熟识的村民,告知他们花有财和李香兰成亲的日子。然后又到了镇里,也告知了几个跟花家兄弟有来往的人到日子来喝喜酒。

都通知完了,哑巴就把李香兰和花有财领到一个小工厂,跟人家说了些什么,哑巴就进去了,不一会儿竟推出一**轮儿的手推车来。出来就咿呀咿呀地对李香兰叫着,花有财就说:“哑巴说这是专门为你回去和以后来镇里推你买的。”

说着就让李香兰坐上去。街上的人挺多的,李香兰有点不好意思坐上去,哑巴就又咿呀咿呀地表达着什么。花有财就说:“坐上去吧,哑巴推车推得可稳呢。”

李香兰也推辞不过,就坐了上去。还真像花有财说的那样,哑巴的车推得真是又平又稳。坐上去真是舒服惬意。哑巴就这么把李香兰推到了镇上的药店前。花有财就说:“哑巴在外边看车等着,咱俩进去买药吧。”

李香兰就说:“不用你跟着,我自己行。”

花有财听了就说:“不行,你不知道这个药店是谁开的,他们见到陌生人就会宰你坑你、骗你蒙你的,有我跟着你,他们就不敢了。”

李香兰听了也就不能再说什么了,就硬着头皮跟他进到了药店。由于花有财跟李香兰是寸步不离,李香兰只买到了些止疼药,所以李香兰始终没有机会买到李香兰想买的避孕药。

不过就在李香兰心里想,没办法,无功而返吧,好在自己还藏了十几片儿避孕药,还能顶几回的时候,花有财突然说他肚子疼,就问店员有没有厕所,店员就朝后指了指,花有财就捂着肚子对李香兰说:“你就在柜台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就跑了进去。

李香兰想这可能是天意吧,老天要给李香兰避孕的机会吧,得抓紧时间,得抓住机会。李香兰就赶紧问店员,有什么样的避孕药,店员就给李香兰拿了两种。李香兰说那个管用,店员就向李香兰推荐了一种,李香兰就说:“给李香兰来10包吧。”

推得更轻更快

店员看了李香兰一眼,李香兰知道她是在觉得李香兰一下子买得太多了,10包大概够用两三年的了。不过她没说什么,给李香兰拿了10包避孕药,收了李香兰的钱。李香兰就把那10包避孕药给放进了李香兰的小包里。

刚放好,花有财就从厕所里出来了。李香兰问他怎么样,他说没事儿,咱们走吧。李香兰就跟着花有财往外走,走到门口,李香兰回头看了那个店员一眼,她竟然也在盯着看李香兰,李香兰赶紧把目光收回,急忙跟着花有财出了药店。

回来的路上李香兰可就轻松自在了。一是自己买到了避孕药,二是自己一步也不用走了,李香兰全程都可以坐在哑巴的独轮车上。

快到青石沟的沟口了,花有财就问李香兰:“这回你的脚就不会起泡了吧。”

李香兰就抿着嘴儿笑,哑巴见李香兰笑了,就把车推得更轻更快了。

到了青石沟的沟口,大家就坐下来休息。花有财说:“坐车的感受比背着你好受多了吧。”

李香兰就说:“你们哥俩是怕背我累,才想起来买车的吧。”

哑巴听了就赶紧用手语辩解,花有财翻译说:“绝不像你说的那样,我们是怕你在我们的背上不舒服,才决定买台车来推你的。”

李香兰就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说:“谁知道你们哥俩心里是怎么想的呀,是嫌我的身子太沉了吧。”

哑巴一听,就急了,满脸通红地跑到李香兰面前,也不由李香兰分说:“就把李香兰给背到了背上,然后就一路小跑地把李香兰背进了青石沟的沟口。”

花有财则把买的东西放在独轮车上,推着车在后边跟着跑。哑巴背李香兰背了有一两里路李香兰才止住他,李香兰说:“我是跟你们开玩笑呢,在你背上哪有在你的车上舒服啊。”

哑巴开始就是不听李香兰的解释,非要让李香兰好好体会一下到底是被他背着舒服还是坐他的车舒服不可。后来是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才停下来,把李香兰放在了地上。

等花有财也赶上来,哑巴就比划了一阵,花有财说:“哑巴说他其实更愿意背你,你软乎,身上还有他爱闻的香味儿。”

李香兰就说:“那你们干吗还要花钱买车呢。”

哑巴就又比划,花有财翻译说:“哑巴就是为了让你更舒服,才放弃背你的。”

李香兰听了就对哑巴说:“谢谢你的好心了,我真的领你的情了。”

哑巴听了就红了脸,站起身来,让李香兰上车。李香兰就高兴地上了他的车,一路飘飘然地回到了青石沟沟底的花家。

到了晚上,花有财找李香兰来解渴,等他水也喝了、渴也解了之后,李香兰就问花有财:“哑巴兄弟对我这么好,我可怎么待他呢。”

花有财就望着李香兰说:“那就看你啦,你想怎么对他好就怎么对他好。”

李香兰就笑着说:“像对你一样好、你也让?”

那不是乱了套了吗

花有财就说:“那感情好,我就希望你那样。”

李香兰就说:“可是我名分上是他的嫂子,他是我的小叔子呀。”

花有财听了说:“哑巴虽然是你小叔子,可是他更是我的另一半。我没他活不了,他没我也活不成,我跟他早就不分彼此了。”

李香兰就说:“连娶媳妇也不分彼此呀。”

花有财就说:“那得看媳妇儿的,媳妇儿要是同意,那就太好了,要是媳妇儿不同意,那我跟哑巴也没什么说的。”

李香兰就笑了,她说:“你们哥俩可好,花一份钱,等于给俩人娶了媳妇儿。”

花有财就过来楼住李香兰说:“那可是我们做梦都想的呀。”

李香兰就推开他说:“那不是乱了套了吗,我可是怕沟外的人说三道四的。”

花有财听了说:“那你可就多虑了。”

李香兰就说:“怎么,沟外的人不会议论?”

花有财说:“不是不议论,而是他们都确信,进了沟的女人,就肯定是我们哥俩共同的媳妇儿,不管你做不做,他们到死都会那么认为的。”

李香兰就说:“还是你们哥俩以前那么做了,给人留下了那样的印象。”

花有财说:“不是我一定那么做他们才一定那么说,他们就是那种愿意说别人乱搞、自己开心刺激的人。”

李香兰就说:“那你跟你的哑巴弟弟有没有乱搞呀?”

花有财就说:“还真没有。”

接着花有财就给李香兰讲了沟里来过的几个女人。表姐常秀珍他碰过,还生过三个孩子,而哑巴没碰过。英丹红他没碰过,哑巴虽然娶了她,可是也没碰过她。胡黛玉他没碰过,哑巴碰过。里外里就一个燕文秀他们兄弟俩都碰过,还是单线联系,互不通气,以至于到现在,大家还都觉得死在燕文秀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

听了花有财对他的风流韵事的回顾,李香兰更觉得花有财家兄弟的愚钝、淳朴和善良。不过李香兰一时还不能让沟外人坚信的、花家兄弟共用一个媳妇的假想成为事实。那也许最终要看天意的安排,要看李香兰跟他们俩兄弟的缘分几何了。

到了1995年的农历二月二,一大早花有财就让李香兰打扮得五红大绿,里外三新,然后叫哑巴把李香兰用独轮车推到了采石场的窝棚里休息,说是等人都到齐了,再让哑巴把李香兰给接回去。

李香兰就一个人在窝棚里等着花家来迎娶李香兰。

到了上午十点来钟,李香兰听见哑巴来了,可李香兰一出窝棚,却大吃了一惊。原来,哑巴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来了一顶轿子和一个响器班子。

于是李香兰就盖上了盖头,登上了轿子,在响器班子的吹吹打打里,被台进了花家的院子。还没等李香兰出轿子落地,就听见鞭炮声和响器声混成了一片。

还嫌不过瘾

李香兰出了轿子就有人上来搀扶李香兰,然后就按他们当地的风俗,手捧装满花生大枣和栗子的聚宝盆,走过花地、跨过火盆,然后来到堂前,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然后就共入了洞房。再后来李香兰就被人搀扶着坐到了炕上,就在那里坐福。

坐了有一阵子,李香兰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李香兰马上就听出来是那个黄村长的声音。他醉醺醺地进到李香兰的新房里来,大声嚷嚷着说:“新娘子娶回来也得让大家看看呐,是丑是俊也得让大家开开眼呐。”说着就趔趄着过来,一把就掀开了李香兰的盖头。

然后黄村长就大声嚎气地对涌进一屋子的男男女女说:“我说是个绝代佳人吧,你们还都不信。”

有个年轻人就接茬说:“也不像你说的,长得像扬澜哪。”

黄村长就说:“那你说像谁?”

有个小男孩抢着说:“我看像菊萍姐姐。”

那个年轻人马上就说:“才不像菊萍呢,而是像倪萍。”

于是一屋子人就都七嘴八舌地说李香兰像谁不像谁。其实当时李香兰也不看电视,谁是扬澜、菊萍还有倪萍李香兰一概不知。

他们就那么说了半天,然后就有人把花有财给推了进来,非要让他当着大家的面儿跟李香兰接吻不可。

花有财拗不过他们,就过来亲了李香兰一下,他们嫌不过瘾,就又让花有财“猪八戒背媳妇儿”,在屋里背了李香兰半天。又让花有财“唐伯虎点秋香”,用布蒙上眼睛从几个女人中把李香兰给点出来。最后玩的是“西门庆戏金莲”,就是当着大家的面儿,让花有财来舔李香兰的脚指头。

花有财根本就拗不过他们,就真的叫李香兰脱了鞋袜,然后就真的舔起李香兰的脚趾来了。哎呀给李香兰痒的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李香兰这一笑不要紧,在场的人更群情激奋、不依不饶,非让花有财把李香兰的10个脚趾都舔一遍不可。

就在大家闹哄哄的时候,李香兰总能感到有一道淫亵的目光在不停地刺向她,开始还找不到出处,后来李香兰终于发现,那目光就来自黄村长的贼眉鼠眼里。李香兰就信了花有财的话,理谁也不理他,叫他的淫亵自生自灭。

他们终于闹完了洞房,就又都出去喝酒了。剩下李香兰一个人就趄着身子想休息一会儿,这时候哑巴进来了,他给李香兰送来一碗吃的,里边有鱼有肉、有饭有菜。李香兰也是饿了,接过来就吃。

哑巴也不走,就那么看着李香兰出神。李香兰吃了几口就停住了,小声对哑巴说:“谢谢你那么关心我,我心里有数,我不会忘记你的。”

哑巴听了,脸就红了,咿呀咿呀地对李香兰表白着什么,李香兰也看不懂。但他使劲拍着自己胸脯的动作让李香兰明白了他是在向李香兰表决心,就是他对李香兰是全心全意的,他为了李香兰,可以去拼去打去死。

用一下也用不坏

李香兰就看着他对他点头,让他知道自己懂了他的心。哑巴见李香兰点了头,就高兴地笑了,然后又让李香兰快吃。

等李香兰吃完了,他就接过碗,刚转身要走,就见黄村长一个人,晃里晃当地闯了进来。

哑巴见他进来,还跟他客气地点头行礼。可是见他直奔李香兰来,并且扑到李香兰的身上,抱住李香兰就又亲又啃,哑巴就吃不住劲了。过来就薅住他的脖领子,往外就推。黄村长就信口雌黄起来。

他骂骂咧咧地说:“怎么的,我是村长,碰一下子你嫂子不行啊,你是她小叔子都能碰她,我怎么就不能碰他,谁碰不是碰呢……美女就是给大家共同享用的嘛,不能光留着你们花家兄弟自己用吧。我是村长,用一下也用不坏。我就不信将来你们花家没有大事小情的来求我。现在让我爽一把,将来我就让你们爽一辈子,松开我,让我尝尝鲜儿。不瞒你们说,谁家的新媳妇让我尝了鲜儿,我就给谁家批地修路、拨粮划款。可是要是谁家的新媳妇没让我尝过鲜儿,那他家的日子就别想好过。我是村长,一村之长,村里的一切都是我的。天是我的,地是我的,山是我的,水是我的,当然女人也就都是我的了。哑巴,你放开我,叫我跟你嫂子亲热亲热,回头我给你们家批个项目,通上电啦、修条路啦、接上卫星电视啦,不就什么都扯平了吗。”黄村长说着,就挣脱了哑巴,又向李香兰扑来。

哑巴根本没让他近到李香兰的身,就猛虎下山一样,将黄村长扑倒在地,三拳两脚就将他打昏,然后拽着他的两腿就给拖出屋去。不一会儿,花有财就跑了进来,问李香兰怎么样,挨欺负了没有。李香兰就低着头一声不吭。

花有财就气哼哼地说:“他从来都这样,谁家的媳妇儿都想沾沾腥,你别伤心难过,有我和哑巴就不会让你吃亏的。”

花有财见李香兰还是不吭声,就过来抱住李香兰的肩膀,体贴低地说:“今天是我的好日子,你再忍一忍,下半晌他们就会走的。”

这时候李香兰抬起头,看着花有财说:“别担心我,去照看客人吧。”

花有财听了也就松开李香兰,临出屋的时候对李香兰说:“一会儿我就不让哑巴干别的了,就让他在门口专门看着那些混蛋,不让他们欺负你。”李香兰听了,就感激地冲他点点头。花有财这才放心地出去了。

参加婚礼的人一直闹到下午三四点钟才渐渐散去。到了晚上,新房里就点上了大红的蜡烛。新郎官儿花有财虽然疲惫不堪,可是入了洞房可就来了精神,尽管不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了,可毕竟这才是新婚燕尔,俩人就都体验出别样的甜蜜滋味来。

虎背熊腰

婚后不久,就有人来订石活儿,花有财和哑巴就到采石场去忙活去了。李香兰也就在家担当起给他们做饭送饭的任务了。他们两个去采石场一去就是一整天,家里可就剩下了李香兰一个人。

李香兰除了给他们做顿中午饭,白天可就有了大量的自由时间。累了的时候,李香兰就趄在屋里看看胡教授和胡宝玉写的“红学”著作。不累的时候,李香兰就里里外外,前前后后仔细地审视和查看自己的这个“石器时代”的新家。

李香兰就不禁想起自己过去这么多年,婚恋中感情和**的坎坷经历;想起自己被流氓诱奸欺凌,被知情先爱后弃;想起被本村的一个“二狗子”暗中相助,被人贩子拐骗蹂躏当成玩物;当然还想起了被他们胁迫**,和被他们肆意玩弄。

这还不包括那些上过李香兰身的过客,像那些虎背熊腰的东北大汉,还有李香兰叫不上名字和早已想不起来面容的众多男人们。这些人没有一个给了李香兰一个真正的家,一个安稳的、不提心吊胆的、舒畅的、没有罪恶感的家呀。

几乎所有的男人都是贪恋李香兰的美色,从来不理会李香兰的感受和李香兰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们在李香兰人生中最青春美丽的时段里,无耻地觊觎李香兰的花香,贪婪地攀折李香兰的花枝,无度地饕餮李香兰的花蕊,疯狂地摧残李香兰的花容。而他们又真正给过李香兰什么呢?

他们从李香兰这里得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美色、温情甚至挚爱,可是他们给李香兰留下的,却只有被遗弃的伤痛,被蹂躏的羞辱和被占有被胁迫的无奈。他们就是不给李香兰一个她可以栖息身心灵魂的家呀!

他们就是不给李香兰一个有安全感、有天伦之乐、有希望、有盼头、有未来、有正常人所依所恋的普普通通的一个家呀!他们所求的就是在李香兰的美色里肆无忌惮地释放他们的淫欲,同时他们还不遗余力地蛊惑、引诱和胁迫李香兰跟他们一同堕落和淫荡。

他们从不会在意李香兰的心思,他们才不管李香兰有没有未来。他们就像啃完甜玉米就随意丢弃玉米核一样,将李香兰随地一扔,任凭他人肆意践踏。

这么多年的身心摧残,李香兰还能活过来,李香兰还能保持住精神的正常和容颜的美丽,全凭李香兰忍辱负重的心态和逆来顺受的性格,还有李香兰对李香兰的那对儿女和亲人的思念。

这些无形的东西才让李香兰在人生的许多路口做出了常人做不出的选择,永远坚守着天无绝人之路和车到山前必有路的信念。忍耐奇耻大辱,承受践踏蹂躏,相信迟早会有那么一天,自己的太阳会从自己暗无天日的人生里再度升起。而到了那一天,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自己再哭,自己再笑,自己再给人生划上句号吧。

强迫也好,自愿也好

李香兰不怕前进,李香兰不怕眼前有巍峨的群山,因为在人生无数个车到山前的时候,自己都勇敢地走了进去,并且成功地走了出来,李香兰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有这个运气。

李香兰看着眼前这个只要自己想,就会完全拥有的“石器时代”的家,突然觉得,也许这就是自己的一个胜利吧。

这个“石器时代”的家就是自己跟他们郎氏拐卖家族斗争和周旋得来的胜利成果吧。这大概是李香兰以往经历过的最像家,也最有可能成为家的家了吧。

而李香兰怎样才能保住这个家呢?全身心地投入?爱这个家,维护这个家,给这个家生个孩子,让这个家留住李香兰,或者说是李香兰通过给这个家生个孩子来留住这个家?从而不会因为李香兰没怀孕,没给这个家生个孩子而被花家兄弟把李香兰退回给那个郎氏拐卖家族?

然而,这荒蛮落后的青石沟真的就成了自己的终身归宿了吗?自己真的就跟大李香兰二十来岁的花家兄弟过上一辈子了吗?自己真的就不再去争取回到自己青山绿水的故乡,去跟自己失散多年的亲人,跟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一双儿女团聚了吗?自己真的会因为有了这么一个家就放弃自己那个温馨的娘家吗。可是自己不放弃又能怎么样呢。

自己一旦跟花家毁了婚约,也就等于花家跟郎氏拐卖家族毁了买卖契约,他们郎家就会疯狂地扑向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儿女。他们会毫不吝惜地毁掉自己的亲人和自己的儿女的幸福,并且也会无情地毁掉自己。

那么自己该怎样做呢?若不是自己,是被人贩子给拐卖来的,是自己自己结识的花家兄弟;若不是自己,是被胁迫嫁到到这青石沟,而是我自己看中了这里的发展前景,说不定自己会真的自己来到这遍地顽石和荆棘的青石沟里,跟花家兄弟一起,把这里的顽石变成金矿,把这里的荆棘变成财宝啊。

那么,强迫的也好,自愿的也好,会不会这都是天意呢。谁会预想到,自己会在离家出走10年后,来到这样一个地方,跟这样的一家人拜了堂、成了亲,还要给他们家生儿育女啊,大概是做梦都不会想到吧。

可是天意可能就是要安排那些人们连做梦都没想到的事情给你,让你适应、让你接受、让你慢慢体会天意的深层涵义,让你在几十年后才会领悟,是天意的巧妙安排让你获得了人生中最宝贵、最有价值的东西。那就在相信天意的同时,也相信自己的判断和选择吧。就让天人合一,去迎接人生新的命题和考验吧。

李香兰就这么想着想着,在空无一人的花家转来转去,边想心事,边查勘这个已经跟自己息息相关的,“石器时代”的家了。可能是太专注吧,有人进了院子李香兰都没有觉察,直到那个人从后面拦腰抱住了李香兰,李香兰才激灵一下子从内心世界的独白跳回到现实。

快松开我

需要几个小时呢

李香兰猜不能是花有财吧,他从来不跟李香兰来这种激情的动作;能是哑巴吗?哑巴能这么冲动地跟李香兰来这种过分的亲昵动作吗?不应该是哑巴。可是,不是花有财也不是哑巴又会是谁呢?还能是人贩子吗?好像也不是。不会是人贩子吧,来跟花有财他们收第二笔钱来了吧。

不对呀,他们约好是半年后,如果李香兰怀了孕再给他们1万块钱哪,怎么才过了一两个月就来了呢,不像。那李香兰可就猜不出是谁了。李香兰见抱住李香兰的人迟迟不肯露出真面目,就问:“你是谁,快松开我。”

抱李香兰的人还是不说话。李香兰就有点急了,就说:“再不松开,我就喊啦。”

这时候,抱李香兰的人才说话。他说:“你喊呗,喊破嗓子也没人听得见。”

李香兰一听,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呢,哎呀,李香兰呼啦一下子想起来了。这不是黄村长的声音吗!李香兰意识到是他,内心就出现了强烈的排斥心理。

李香兰就厉声说:“快松开我,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黄村长并没等李香兰对他不客气,就把李香兰给松开了。

李香兰从他的怀里抽身出来,一步就跳出老远,然后回过身来就跟他来了个势不两立的面对面。黄村长见李香兰对他如此敌视,就流里流气地笑了。他对李香兰说:“你别那么烦;我敢肯定,总有一天你会喜欢我的;你会自己来找我,主动上我的床,求我跟你好的。”

李香兰就用眼睛瞪着他,一句话也不说。他就继续说:“我今天来可不是跟你约会来的;我是来找你们家商量,这青石沟你们家包不包;你们家要是不包,可就有人包了。”

李香兰听了他的话,第一反应就是这事儿得赶紧花有财知道,然后好做出决定。不过离花有财和哑巴回来还得几个小时呢,李香兰得跟这个坏蛋村长周旋一番。

李香兰就放下了敌视的架势,对他说:“青石沟,村里想怎么往外包啊。”

黄村长见李香兰缓和了,就又给鼻子上脸了。他说:“我大老远来你们家,跟你们谈正事儿,怎么的也得给口水喝吧。”

李香兰就瞪了他一眼说:“那你就在院子里等着,我去给你倒水去。”

他听了就说:“怎么,你连屋都不让我进呐。”

李香兰反唇相讥地说:“让你进屋,那不是引狼入室么。”

他听了反倒乐了,说:“哎呀,看不出来呀,花有财哥俩来娶了个厉害媳妇儿呢。好,太好了!我就喜欢别人家有个性的媳妇儿;要是面乎乎的,那还有什么味道;好,我喜欢。”

李香兰听见他又没了正经的,就对他说:“你要是再没正经的,我可就连凉水都不让你喝了。”

他根本就不惧李香兰,接着李香兰的话茬儿说:“连凉水都不让我喝,那你让我喝什么,喝西北风啊。”

伸缩性可就大了

李香兰听了就更没好气了,就说:“给你喝西北风都是客气。”

他听了,没有跟李香兰杠下去。他说:“好男不跟女斗,我好赖也是一村之长,今天呢,我就是来给你们家送个信儿,等花有财和哑巴回来,你跟他们说,村里接到上边的指示,要把青石沟承包出去,这样才会把咱们青石沟村落后的经济搞活。”

李香兰听了就问他:“要是包青石沟一年得给村里多少钱。”

黄村长听了李香兰的问题,就拉着长声说:“钱嘛,可多可少——关键就看你跟我好不好。”

李香兰听了他的话就气乐了,李香兰就说:“要是我跟你好得多少钱,要是我不跟你好得多少钱。”

他听了李香兰的话,就说:“那伸缩性可就大了。一万也是他,十万也是他,三五十万也是他。”

李香兰看他说话有点儿悬,就想多套他点儿话出来;李香兰就对他说:“我跟你好不好真能起这么大的效用?”

他听了以为李香兰上了他的钩了,就赶紧说:“我就是青石沟村的天儿,谁要是成了我的心上人,那他们全家也就跟着鸡犬升天。包个青石沟算个屁大的事——要是哄我开心了,交得不多也是多;要是我不开心,交得再多多也是少。”

李香兰听了就说:“那你不就成了青石沟村的土皇上了么。”

他听了李香兰的话,马上就说:“是啊,我就是青石沟村的土皇上啊,要不怎么谁家的媳妇儿见了我都溜儿溜儿地,巴不得让我跟他好,好了好让他们全家都借我的光呢。”

李香兰听了他的话,知道有水分,但也知道他一定有很大的权力。李香兰就进一步问:“那些跟你好的媳妇儿,你都给人家办什么实事儿啦。”

他听李香兰的话里话外有动心的意思,就敞开了说:“实事儿可多了去了,像你们青石沟这样的人家,可以给你们通上电,可以给你们修一条乡级公路,可以给你们安上卫星电视。要是你们家孩子多,还可以把学校就盖在青石沟的沟口,方便你们家孩子上学放学。更重要的是,你们家花有财要是想当个村干部,甚至县级劳模什么的,我也可以给你们争取。另外,谁跟我好,我还少不了给她东西和钱,保证让她觉得跟我好很展扬、不吃亏。”

李香兰听他说得天花乱坠,就突然问他:“你这么干,你老婆让你吗?”

他听了哼哼一笑说:“她不让,她要是不让我沾花若草,我立马就休了她。一大帮大姑娘排着队等着嫁给我呢。”

李香兰听他说的没边儿没沿儿了,就不软不硬地问了他一句:“那——就没人能管你啦。”

他听了就说:“这就叫山高皇帝远,马长鞭子短。再说上边儿比我还蝎虎呢;我跟他们一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他们哪还有心思来管我呀。”

睡一被子

李香兰听了他的话觉得他确实不是个好东西;但他也确实掐着青石沟村的命脉。李香兰就跟他说:“黄村长你就先回去吧,等花有财他们哥俩回来,我跟他们说说承包青石沟的事儿,看看他们是什么想法。”

黄村长听了就说:“他们的想法取决于你的想法;他们干一辈子,都不如你跟我睡一被子。”

李香兰听他肆无忌惮了,就对他说:“黄村长也是个有身份的人,说话总要有个分寸。花家人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别图一时痛快,找一辈子的不痛快。您还是先回去吧,我今天晚上就跟他们合计,然后尽快给你一个答复。”

他见在李香兰身上也楷不到什么油水,吃不着什么豆腐了,也就灰溜溜地走了,不过走到门口了还突然回过头来,趁李香兰不备,迎面搂住李香兰,在李香兰的嘴上,臭烘烘地亲了一口。然后边说“你会主动来找我的”,边一步三回头地骑上他的毛驴,晃晃悠悠地走了。

看见黄村长走远了,李香兰就赶紧跑到采石场。见了花有财和哑巴,就把黄村长问咱们包不包青石沟采石场的事儿跟他们说了。

花有财听了就说:“别听他放屁,多少年前他就说要包出去,可是谁也不包。谁都说,青石沟要电没电要路没路,光包了一堆烂石头,开也开不出来,运也运不出去,那不是谁包谁赔嘛。”

李香兰听了就说:“黄村长说了,好像这回是动真个儿的了。”

花有财就说:“动真个儿的又怎么样,他还能把咱们给撵出青石沟哇。”

李香兰就说:“他说了,还是先看咱们包不包,要是咱们不包,别人可就来包了。”

花有财听了就说:“那他说没说得多少钱才能包下来。”

李香兰就说:“黄村长说了,一万也是他,十万也是他,三五十万也是他。”

花有财听了就来了火,说:“他是放他妈的狗臭屁,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活动量呢。”

李香兰就说:“黄村长说了,要是我把身子给了他,他一高兴也就是一年一万;要是不给他身子,那可就真得三五十万了。”

哑巴听了就咆哮起来,花有财解释说:“哑巴说你的身子是咱们花家的,谁要是碰,他就把谁给废了。”

李香兰听了就说:“黄村长说完我也没给他好脸子,他就讪白白地走了;临走的时候扔下一句话,让咱家尽快给他个明确的答复。”

花有财听了就不说话了。哑巴也不吭声了。过了老半天,花有财对李香兰说:“我也知道,要是咱们不包,迟早要被赶出青石沟;出了青石沟,我跟哑巴的一身手艺也就像旱地里游泳,根本用不上了。可是要是真包,黄村长肯定往死里砸咱们,非把咱勒得大气儿上不来、小气儿不让喘、倾家荡产了他不能罢手。除非你从了他,给他当了相好的,他才会放咱们一马。他就是那种人。谁都知道他是那种人。”

两头够不着

听了花有财的话,李香兰就说:“让我把身子给他,他是白日做梦;可要是得罪了他,怕是咱们的日子也不好过,这可怎么办呢。“

花有财和哑巴听了,就又不吭声了。过了好一会儿,花有财才说:“也不能让黄村长就这么一手遮天呐,明天咱们就上阵里去找白镇长,跟他说说情况,看他能不能给咱们做主。”听了花有财的话,李香兰和哑巴都点头同意了。

第二天一大早,哑巴就把独轮车上铺了草垫子,让李香兰坐上,花有财在一边护着李香兰,就一路推出了青石沟。

到了镇上,还真巧,一下子就见到了白镇长,白白胖胖的白镇长见了我,很是热情,上来就挨个地握手。握到李香兰的时候,就停住不放了,还把另一只肉乎乎的手放在了李香兰的手背上,眼睛也带着血丝在李香兰的脸上打转转。

后来是听见花有财使劲咳嗽了几声,他才松了手。然后就热情地给我倒了茶,可是听了我的来意,他就打起了官腔。

他说:“是县里把承包青石沟的权力直接就下到了青石沟村;他们的村委会确实有权力制定承包方案;镇里属于上不上、下不下,两头够不着,所以无能为力。”

听了白镇长的话,花有财就不吭声了。走出镇政府,花有财就对李香兰说:“现在没有别的路,要不回村里,跟黄村长低头,他要什么给他什么,委曲求全;要不咱们就去县里,找到主管县长,让他给评评理;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吧。”

李香兰见花有财让自己拿主意,想了一会儿说:“总不能掉进陷坑里不往上爬,呆在里边等死吧。”

花有财听了就说:“你的意思是咱们去县里找找看?”

李香兰就说:“至少得去问一问呐,看看是不是县里给了黄村长胆大包天的权力。”

花有财见李香兰不屈不挠,也来了劲,哑巴也点了头。于是哑巴就把车寄存在了一个熟人那里。三个人买了去县里的汽车票,登上长途客车,就直奔了县里。

到了县里就下午四点多了,急三忙四地赶到县政府,正赶上人家下班。门卫就不让我进去,说有事儿明天再来吧。花有财就说我是从老远的青石沟村来的,找县长就几句话。

门卫面无表情地说:“你就是从非洲来的也不好使啊,你也得等明天上班才行啊。”

哑巴听了就要发火,这时候就有人走过来说:“谁是从非洲来的呀。”

门卫立即满脸堆笑地站起身来,对说话的人毕恭毕敬地说:“蓝县长,不是非洲,是青石沟——他们说是来找蓝县长的,我说蓝县长下班了,明天在来吧。”

蓝县长见了花有财和哑巴没说什么,见了李香兰,却迎了上来,说:“哎呀,我看着你怎么有点儿面熟呢。”

李香兰这时候才仔细看蓝县长,也觉得面熟,可是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蓝县长说着就把李香兰和花有财他们让进了他的办公室。

笨得不如狗熊

进了屋,蓝县长一拍脑门儿,说他想起来了,他说李香兰像他中学时候的一个同班女同学,他说那个女同学是校花,他还暗恋过她。

在蓝县长说话的时候,李香兰也呼啦一下子想起来,蓝县长别人不像正好像那个自己曾经爱得要死要活后来上了大学的知情么!

李香兰就红着脸对蓝县长说:“你也像一个下乡到我家乡的一个男知青,他还跟我谈过恋爱呢。”

蓝县长听了就爽朗地笑了。他大声说:“这么说,咱们算是有缘呐!”

见蓝县长性情爽快,李香兰也就轻松下来。蓝县长听了李香兰他们的来意,就说:“谁说让他们随意制定承包规则啦,县里是让他们公开招标,平等竞争。”

花有财听了,就说:“那蓝县长可得替我做主啊。”

蓝县长听了就说:“为官一任,就得造福一方。你们放心,过两天我就去趟青石沟村,给你们来个现场办公,让你们心上的石头当场落地。”

花有财和哑巴听了,站起身来就给蓝县长鞠躬行礼。蓝县长赶紧过来扶住他们,说“可别这样,我是百姓的父母官儿,就得为百姓利益着想,为百姓办点儿实事儿。”说完,蓝县长又看着李香兰说:“今天回不去了吧,就住在县委招待所吧,晚饭我请客。”

花有财就说:“哎呀蓝县长,那怎么好意思呢。”

蓝县长就说:“没什么,我是百姓的父母官,反过来百姓又是我的衣食父母,你们就不用客气了。等吃完了饭,县委还有个周末舞会,让你的女儿陪我跳一支舞就行了。”

哑巴听了就摇头摆手,蓝县长就来看李香兰,李香兰就笑着指着花有财说:“我不是他女儿,我是他媳妇儿。”

蓝县长听了,惊讶感慨了半天,边道歉边说:“哎呀我不知道啊,抱歉抱歉,不过这也不怪我,谁叫你长得那么年轻漂亮呢。”

花有财听着李香兰跟蓝县长的对话,也没什么不良反应,就那么乐呵呵地不住点头。

李香兰和花有财他们被蓝县长安排住在了县招待所里。李香兰住在了女宾区,花有财和哑巴住在了男宾区。

稍适休息,蓝县长就把他们领到了招待所的食堂,要了四菜一汤,跟他们说:“简单吃点儿吧,县里就这么规定的,不过肯定能让大家吃饱。”

吃过饭,蓝县长就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来了几个客人,就不回去吃晚饭了,还要晚一点回去。

打完电话,蓝县长就把他们领进了县委周末舞会的现场,里边已经有不少干部摸样的人在跟打扮入时的女人跳舞了。见是蓝县长领来的客人,马上就有两个俏丽的女服务员走过来,请花有财和哑巴跳舞。

花有财和哑巴的怀里抱了一辈子石头,冷丁抱着陌生的女人跳舞,笨得不如狗熊,直踩对方的脚,没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收腹提臀

后来那两个女服务员怎么来请他们,他们也像舞池里有地雷一样,再也不往里边迈进一步了。

而蓝县长跟李香兰可就跳起来没完了。李香兰也是在人贩子他们的狂欢舞会上跟他们学会的跳舞。蓝县长是个三十**的人,舞跳得特别飘逸轻快,李香兰也是跟得流畅自如,两个人就越跳越默契,越跳越投入。

后来蓝县长问李香兰穿多大号的鞋,李香兰说三六的,他就叫来服务员,说了几句什么。过了不一会儿,服务员就跑着送来一双漂亮的高跟鞋。蓝县长就让李香兰给换上,他说:“你要是穿上高根鞋,人一定更漂亮,舞一定跳得更好。”

果然,穿上高跟鞋后,李香兰就更是收腹提臀挺胸抬头,更加轻盈俏丽地跟着蓝县长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了。

这双舞鞋李香兰过后一直收藏在身边,它成了李香兰一生中最重要的,情感波澜的见证。再后来花有财和哑巴实在盯不住了,哈欠连天地跟蓝县长说:“他们得回去睡觉了。”

蓝县长就说:“行,等舞会结束,我负责把你爱人给送回去。”

花有财和哑巴离开后,舞会的灯光就暗了下来,舞曲也慢了下来,蓝县长就慢慢地搂紧李香兰,李香兰也情不自禁地靠近他。他一定是在想,他是搂着当年他暗恋的校花在跳舞吧。而李香兰也觉得自己是在跟自己的初恋情人知青在相拥相抱。

李香兰当时还不知道跟蓝县长跳的这次舞,会改变了青石沟的命运。李香兰只知道在一支接一支的舞曲里,尽情地舞动自己的身心,让自己忘记过去的、现在的包括将来的一切,就陶醉在那缠绵悱恻的舞曲里,就沉迷在蓝县长或者在幻觉中,知青的怀抱之中。

那场意外发生的舞会,给李香兰留下了终身难忘的记忆。蓝县长也给李香兰留下了非常深刻和美好的印象。李香兰跟他跳舞,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没有一点陌生感,和罪恶感。

李香兰觉得那是正人君子的怀抱,那是一个真正男人的怀抱,你可以尽情地投入它,依偎它,信赖它,而不必担心它会欺辱你,它会玷污你,或者它会抛弃你。

然而舞会还是在无限的遗憾中,在《友谊地久天长》的舞曲中悠扬地、依依不舍地、不可逆转地结束了。在送李香兰回招待所的仅仅一百多米长的甬道上,蓝县长就那么拉着李香兰的手,只管往前走,往前走。

李香兰是多么想他会在只有我两个人的甬道暗处,突然回身抱住自己,亲自己摸自己,甚至要自己呀。可是他没有,他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图,他没有一点要多留恋多拥有的贪念。

然而李香兰终于忍不住了,李香兰突然站住了,一下子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他宽阔的怀里——李香兰给了他可以要李香兰的强烈信号,李香兰在等着他的回应,李香兰在意乱情迷地等待他对李香兰的亲吻或是占有。

合二为一

可是他就那么坚定地站在那里,也不推开李香兰,也不做任何反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对李香兰说:“时候不早了,你爱人在等你,我爱人在等我,咱们就在这里分手吧。”说完,他轻轻地推开李香兰,又说:“明天你们就自己回去吧,招待所的帐我都给结完了,你们回去等我一两天,我会尽快到你们青石沟给你们把事情落实的。再见吧。”

说完,蓝县长就转身走了。蓝县长大概是李香兰一生中遇到的最有风度最令李香兰倾慕的男人。李香兰后来做过的无数春梦里,男主角几乎都是蓝县长。当然,在梦中蓝县长就是知青,知青就是蓝县长,他们已经合二为一,不分彼此了。

第二天,李香兰跟花有财和哑巴,就乘长途客车回到了镇上。哑巴取回了寄放的独轮车,推上李香兰,就往回赶。到了青石沟的沟口,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哑巴向李香兰打手势,这回李香兰看懂了,他是问李香兰,是不是坐车坐累了,还要不要他背李香兰一程。

李香兰就笑着跟他打着手语,说挺好的,不用了。他居然也看懂了李香兰笨拙的手语。大概李香兰跟哑巴,就是从那一刻起,渐渐地学会了用手语,唇语或是表情语相互勾通了。

回到家里,大家都挺高兴,见到了蓝县长,人家还答应来青石沟现场办公,解决青石沟承包的问题,真是天意巧合。

晚上上了炕,被窝里花有财问李香兰:“昨天你跟蓝县长跳到几点哪。”

李香兰听出花有财有担心李香兰出格儿的心理,就跟他说:“挺晚的,怎么啦,你还怕我跟蓝县长跑了呀。”

花有财听了就笑了。他说:“你要是跟县长跑了,那我还就脸上有光了呢,谁要是问我,你媳妇儿呢,我就自豪地告诉他,太漂亮,被县长看上了,跟县长跑啦,你听,多有面子呀。”

李香兰听了就跟他开起玩笑来。李香兰说:“你怎么不跟我早说呢,我好给你把那个面子给争取回来呀。”

花有财就顺竿儿爬,他说:“就是啊,多好的机会呀,蓝县长人也好,长得也英俊,加上有权有势的,你要是跟了他,那我要是找你办点儿什么事儿,还不像裤裆里摸老二那么容易呀。”

李香兰听了就说:“都成了县长夫人了,还认识你是老几呀。”

花有财就说:“咱们可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呐,你怎么会忘了我呢。”

李香兰就说:“忘不了你,等你到县里去找我,我就把你请到家里,给你做好吃的,给你买好穿的,还跟你偷情,把身子给你让你好受,这样你就满意了吧。”

花有财就说:“是啊,我就满意啦,我的老婆,做了县长的媳妇儿,回过头来还理我,跟我偷情,你说,搁谁谁不满意吧。”

看来你是嫌我小

李香兰听了就说:“可是你的满意只能下辈子实现喽。”

花有财就说:“怎么会呢,你再努力努力,还兴许就大有希望呢。”

李香兰听了花有财的话,就激他说:“你可别纵容我,我可是听不出你话里话外有什么动机的人,要是我真的去勾引蓝县长,把身子给了他,甚至跟他跑了,你会像说话这么轻松吗,你早就急眼了吧,哑巴也早就操起撬棍跟人家蓝县长拼命去了吧。”

花有财听李香兰揭了他的老底儿,就笑嘻嘻地跟李香兰赔不是。他说:“就是啊,我的宝贝媳妇儿,天王老子也别想碰一根手指头。”

说着花有财就来了劲,上下五千年,纵横三万里地在李香兰身上做起文章来。李香兰也是被蓝县长的音容笑貌给撩拨得心旌荡漾,情不自禁,也就跟着花有财,上行千里路,下破万卷书,扬扬洒洒地谱写起千古奇观来。

可是大家等了两天,蓝县长没来,又等了两天,还是没见蓝县长的影子,后来又等了两天,还是没有蓝县长的消息。大家就失望了,觉得蓝县长那天可能就是要安抚他们,把他们好言相劝地给糊弄回来,也就算完成了他的使命。或者就是看见李香兰有几分姿色,就想搂着李香兰跳那场舞,才甜言蜜语地东承诺西许愿的。

不过李香兰总觉得蓝县长不是那种人,他一定是因为工作忙,或是遇到了突然事件,才耽搁了来青石沟的日程。可是都半个月过去了,还是不见蓝县长的踪迹。花有财和哑巴干脆不等他了,就又进沟里的采石场打石头去了。李香兰也是一股火上了脸,嘴上都起了水疱了。

谁成想,就在花有财和哑巴进采石场打石头的第二天,蓝县长竟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了青石沟,后边还跟着骑着骡子的白镇长和骑着毛驴的黄村长。另外还有一大帮步行的随从。

哎呀,见了日思夜想的蓝县长,李香兰激动得眼泪都下来了,可是李香兰又不敢正脸去看他。他一眼就看出了李香兰的举动不对,就兴冲冲地说:“怎么,脸个正脸都不给我看啦。”

李香兰就更是羞红了脸,低着头小声说:“不是呀,是我的嘴上起了水疱了。”

蓝县长就哈哈大笑着说:“是等我等得上火了吧。”

李香兰听了就看着他点了点头。他就说:“我一猜就是,要是我呀,等这半个月可就不是嘴上起疱,而是心里起疱啦。”

见李香兰还泪眼汪汪地愣在那里,蓝县长就说:“快别激动了,来客人了,镇长村长都来了,赶紧沏茶到水,招待客人呐。”

李香兰这才从激动的情绪中清醒过来,赶紧把一干人等都让进屋里。黄村长在进屋经过李香兰身边的时候,小声对李香兰说:“我来你就不让我进屋,县长来了你就让,看来你是嫌我的官小了。”

险些流出口水

李香兰就回了他一句:“芝麻大也是个官儿呀,大小看的是人的德行。”他被李香兰抢白得说不出话来,就灰溜溜地进屋去了。

听说花有财和哑巴到沟底打石头去了,蓝县长就派人去采石场把他们俩给找了回来。花有财和哑巴见了蓝县长,也是喜出望外,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蓝县长就拉住花有财的手说:“你们那天一走,我就接了个通知,说让我到北京去开个紧急会,北京开完会,接着省里又开了一个研讨会,等省里开完了会,以为可以来了吧,市里又通知我去开个扩大会,到了前天我才回到县里,又开了一个碰头会,昨天我才来到了镇里,所以今天才赶到了你们这里。”

花有财听了就说:“蓝县长这么忙,为了我还特地赶来,真是感激不尽呐。”

蓝县长听了却说:“要说感激,我得感激你们一家人,要不是你们去县里找我,我还以为我县早就没有不通电、不通路、不通邮的三不通的地方了呢。这回我去上边开了几个会,上边的精神很明确,就是要想方设法地提高农民的收入,千方百计地改善偏远山区的落后局面,让广大农民充分体会到党还在关怀他们,政府还在想着他们,还在为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平而制定好的政策,从而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在自己富裕起来的同时,也为国家多做些贡献。”

听蓝县长说话就是中听,声音也舒心悦耳。李香兰不禁又想起了那天跟他跳舞的情形,一股甜蜜的情感,让李香兰险些流出口水。

蓝县长见大家都到齐了,就开起了现场办公会。头一件就是青石沟承包的事。蓝县长说:“我调研过了,花家已经是几代人生活和居住在这青石沟了。花家兄弟也是靠打石为生了大半辈子。现在虽然实行承包制了,我也得考虑到青石沟的实际情况。现在让花家承包青石沟,条件还不具备。

“光靠花家兄弟手凿手打,人背肩炕,充其量一年能打出多少石料石活儿;即便是打出了大量的青石成品,连条可以走马车的路都没有,你让他们怎么运出去;运不出去又拿什么赚钱,赚不到钱还怎么让他交高额的承包费呢。

“依我看,承包是迟早的事,是条件成熟后的事。我们县、镇,村,三级政府要是想开发出青石沟的青石资源,想在这一块增加财政收入,那就得先投入,先创造出可以大规模、可持续发展的基本条件来。

“比如给青石沟修路,给青石沟通上动力电、照明电;让青石沟的青石开发机械化、规模化;让青石沟的青石产品成为一个咱们村、咱们镇,甚至咱们县的一个知名品牌;那样才会创造出滚滚的财源来。

“听说花家兄弟的石匠手艺也是远近闻名的,这也是我创造品牌不可缺少的无形资产和软件条件……”

坚硬、细腻、纯正

如果这些无形资产和软件条件跟李香兰刚才说的硬件条件有机地结合起来,那么,我敢说,青石沟的明天会大又可为,必将成为我三级政府财政收入的又一个亮点。极有可能是我今天投入了一个,不久的将来就会回报给我十个、百个、甚至千个万个。谁都知道“要想富先修路”的道理,可是一到具体做,大家就为了难。就会为一个字犯难,那就是钱。

“这回我从县里来的时候,已经跟班子成员和有关部门打了招呼,他们已经开始了青石沟修路的立项、审批和设计工作。资金也开始筹措。县委县政府的意见是,谁投资谁受益,谁投多少谁将来就得多少。我欢迎镇里和村里也能积极地参与进来,花家也可以出钱出人出力,将来也可以参与分配。

“这样的结果就是,国家、集体和个人都受益。通过修一条路,配一路电,就会把沉睡千年的青石沟给唤醒;让他用坚硬、细腻、纯正的青石产品,到无限的市场中去展示它的优异品质和特殊魅力。我想,这一切,都会在不远的将来,都会在我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很快实现的。”

蓝县长讲得太好了,他太抒情太投入了,李香兰给他倒的水他都忘了喝了。他的讲演,不但让花有财和哑巴都听傻了,就连哪个胖乎乎的白镇长,和骚乎乎的黄村长也都听得两眼发直,不住地点头称是。

后来蓝县长还现场定下了修路配电各家出钱的比例,全部经费大概要50万元。县里出一半,25万;剩下的五成,镇里拿三成,15万,村里拿一成,花家拿一成,各5万。为了补偿花家,通路通电后,第一年免交承包费,第二年起,再由县、镇、村三级政府根据实际情况与花家签订正式的承包合同。

蓝县长在征求了大家的意见后,就拍板说,今天的现场办公会记要很快就会发到全县,征求各方面的意见。10天之后,如果没有特别的可以推翻的意见,就开始生效;争取一开春儿就动工,修路送电同时进行。争取两个月通电,五个月通路。到今年秋天,第一批用电加工出来的青石石材就将运出青石沟。到来年的年底就应该收回成本,到后年,大家就可以安比例分成了。

听了蓝县长的描绘,好像大家都没有反对意见。有意见的也是绕着圈子来溜须拍马蓝县长。眼瞅着到中午了,花有财就让李香兰赶紧给大家烧火做饭,哑巴就来帮李香兰,李香兰就给大家做了一大锅蛤蟆炖土豆,焖了一大锅白米干饭。

没想到,就这一菜一饭,给来的人都吃乐了。特别是蓝县长,他特地来到厨房让李香兰多给他盛了两只蛤蟆,还小声对李香兰说:“饭菜做的比你的舞跳得还好呢。”

只配喝汤

李香兰听了就抿着嘴笑,然后也小声对他说:“蓝县长要是想吃蛤蟆,就到青石沟来,要是想跳舞,就接我到县里去,我就听蓝县长的。”

他听了就看着李香兰的眼睛说:“一言为定。”

李香兰也看着他的眼睛说:“一言为定。”

这时候黄村长也恬不知耻地来要求给他的碗里添两只蛤蟆,李香兰就舀了一勺子汤倒在他的碗里,对他说:“谁叫你平时总是欺负我,现在你就只配喝汤了。”

蓝县长听了,就笑着对黄村长说:“看来,你的群众基础还不够扎实,还得努力呀。”

黄村长赶紧狡辩说:“蓝县长不知道,就是在她的婚礼上,我多喝了两杯,多闹了她几句,她就怀恨在心了。”

蓝县长就说:“还是你的不是在先,你是村长,处处都要为百姓着想。你当时闹了人家的洞房,回头人家来闹闹你的心,也就理所当然了。”

这时候李香兰的感激的目光就跟蓝县长理解的目光碰到了一起。要不是讨厌的黄村长在场,李香兰肯定会扑过去,不顾一切地去亲吻蓝县长。可是黄村长就是不知趣,就是赖着不走,非要李香兰给他盛了蛤蟆他才走,死逼无耐,李香兰就只得给他盛了两只,他这才走开了。

等剩下李香兰跟蓝县长在厨房了,李香兰刚想对蓝县长说点儿情话办点儿情事儿,可是偏偏哑巴又来了。他一比划李香兰就明白了,是屋里吃饭的人见黄村长的碗里加了两只蛤蟆,就都嚷着让李香兰给他们去加呢。

蓝县长就对李香兰说:“要是通路通电后,你就在家里办个特色旅游;看特色风光,品你的特色蛤蟆炖土豆,一定生意红火。等我有一天退下来,就给你当伙计,你看行不行。”

这时候哑巴把李香兰盛给他的一盆蛤蟆端进嗷嗷乱叫的里屋去了。

李香兰就接着蓝县长的话头说:“哪能让蓝县长当伙计呢。蓝县长对我家这么有恩,来了就让你当老板,我反过来给蓝县长当伙计还差不多。”

蓝县长就说:“我还真不是跟你开玩笑,人都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说不定那天我的哪件事做得不妥,损害了党和人民的利益,我被迫辞职或是被革职,我还真就来找你,真跟你一同来开发青石沟。不知为什么,我就看好青石沟这个地方了。这里的山好石好、蛤蟆炖土豆好……”

蓝县长说到这里就停住不说了。李香兰就大着胆子说:“那这里的人呢?”

蓝县长就说:“人就更好了,长得也好、舞跳得也好、饭做得也好。”

李香兰看看厨房里没人,刚要说“人那么好你咋就不要呢——”话到嘴边,花有财又进来了。说来的人都说蛤蟆太好吃了,问咱们还有没有,他们还要带回去一些。

我不要……

李香兰就说:“哪还有了,前些天挖会来的这一顿都给做了。你跟他们说,过几天再来吧。”

花有财很为难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这时候蓝县长说:“你们不用犯愁,我去跟他们解释。”走到厨房门口,蓝县长回过头来说:“你们两口子合计好,修路和架电叫你们出的5万元就是要堵有些人的嘴。你们出了钱,他们就没话说了。他们没话说了,我就好说话了。再说你们应该在第一年免交承包费的时候,就把这5万块钱给挣回来的。”

花有财听了就说:“蓝县长,不瞒你说,我家有钱,不但有人民币还有美元。叫我家出5万一点也不多,要是真的有了电有了路,我很快就能把本钱给赚回来的。蓝县长放心,我想得开。”

蓝县长听了,就边吃李香兰刚给他盛的蛤蟆边说:“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说完,就退出了厨房。

大家热热闹闹地吃到下午两三点钟才舔嘴抹舌地撂下碗筷,打道回府。临走的时候,蓝县长还让人给了李香兰500快钱算做饭钱,李香兰说:“我不要……”

蓝县长说:“我们是办公事,不能白吃你家的,等有一天我来你们家办私事是时候,你再款待我,请我的客也不迟。”说完,他就矫健地跨上他的高头大马,带上他的随从,就走了。

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下回来我就不骑马了,我要坐我的车来了。”

他还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特别地看了李香兰一眼。那一眼,真是**荡魄,叫李香兰的感情无法自持,李香兰就让他看见了自己扑簌簌流下的泪水。

蓝县长走了。他好像把李香兰的心也带走了,带到了那个抒情浪漫的舞会上,带到了他所描绘的那个有特色的旅游餐厅里,仿佛他就做了那个餐厅的经理,李香兰做了他的副手。他们默契地开着那个餐厅,有客人来我就忙着做饭,没客人我就搂在一起尽情地跳舞……

李香兰就那么痴狂地畅想啊、痴迷呀,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是谁,那脚步就不自觉地带着李香兰朝蓝县长他们消失的方向移动,先还是小步慢走,接着就是大步流星,然后就是撒腿快跑,最后就变成了忘李香兰狂奔。

李香兰跑啊跑啊,追呀追呀,可是蓝县长他们走得是那样的快,距离李香兰是那样的远,李香兰追不上他们,李香兰没有能力追上他们,李香兰跑不动了,李香兰的脚下一软,就摔倒在地了。李香兰这一摔倒,就把李香兰给摔回了现实。

我是谁呀,还去做这样的美梦,人家蓝县长是谁呀,怎么会帮我实现我的梦想啊。李香兰就那么匍匐在地上,不想让自己起来。李香兰想让自己再迷失一会儿,让自己再晚点儿回到现实。

膨胀起来

可是这时候,李香兰就觉得有人来抱她,李香兰竟闭着眼睛不想知道是谁。好像此时此刻,谁领她走她都会跟他,谁来要他他都会给他的——李香兰想不要自己了,李香兰想把自己随便给别人了,李香兰在蓝县长给李香兰留下的无限失落里,突然放弃了自己,让自己的大脑空白,让自己的感情空白,甚至想让自己的人生都从此空白。

可是当来人把李香兰背到背上的时候,李香兰马上就意识到,背她的人不是别人,却是哑巴。哑巴是看李香兰急急忙忙地出了院子,先是走,后是跑,就觉得李香兰有点不太正常,就一路跟了出来。

后来见李香兰摔倒了,就赶紧过来抱起李香兰,把李香兰背在了背上,一路小跑地回到了家里。

李香兰就像病了一样地在炕上躺了好几天,跟蓝县长膨胀起来的感情泡沫,才渐渐破灭、消退和风干。花有财和哑巴倒是没说李香兰什么,他们或许知道李香兰在爱恋蓝县长;或许只认为李香兰是听说要给青石沟,铺路架电而兴奋过度或是劳碌过度所致。他们对李香兰还是一如既往地悉心照料,关怀备至。

过了一个星期,李香兰就又恢复了常态,就又下地干活了。躺着的那几天里,李香兰渐渐地想明白了,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可能跟蓝县长有什么未来,两人的身份、地位、经历甚至包括命运,都是天壤之别,不可同日而语。

再说自己的身心早就千疮百孔,混浊不堪了,哪里配得上人家平步青云、如日中天的蓝县长啊!自己是太自做多情了,自己是太不自量力了,自己是太无自知之明了。还是把心收回来,面对自己的现实生活,面对自己的真实命运吧。

李香兰这么想开了,也就有了精神了,有了精神人也就没病了。李香兰就又重新开始操持李香兰的家务了。花有财和哑巴见李香兰好起来了,脸上也就有了笑容,他们嘴里也就有了笑声。

蓝县长他们走了十几天后,就来了几个县里的工作人员。他们说上回的蓝县长来青石沟现场办公的会议记要征求各方意见后,一致通过了。他们就草拟了一份修路和架电的出资合同,要让花有财和李香兰看看,要是同意,就签字生效。

花有财也不识字啊,就赶紧叫李香兰给看。李香兰看过就说:“跟上回蓝县长说的一样,县里出25万,镇里出15万,村里和咱家各出5万。两个月架完电,五个月修完路。”

花有财听了就问李香兰签不签,李香兰就说:“签吧,蓝县长不会坑咱们骗咱们的。”

花有财就在上面笨重地签上了自己歪歪扭扭的名字。等花有财签完了,工作人员的一个要求叫李香兰吃了一惊,他们竟然说,让李香兰也在合同上签名。他们说蓝县长说了,一定要你们夫妻共同签名合同才会生效。

不可名状

李香兰拿起笔来就去看花有财,李香兰突然觉得自己有了某种重要的身份:一个妻子的身份,一个法律意义上的身份。如今李香兰也能在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上签字了。李香兰也是个人了,也是个有社会行为能力的人了,一个与他人、与男人、与丈夫平等相对的人了。

李香兰掩饰着内心的激动,拿起笔,用隽秀的笔体在那份合同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工作人员见了,就惊讶地说:“你是什么文化程度啊,字写得这么流利好看。”

李香兰就说:“我没念过书,是自己练的。”

另一个工作人员就说:“什么没念过书啊,你看人家都读什么书吧。”

说着他就一指摆在李香兰的石头书架上的关于“红学”的那些论著。李香兰听了也就笑了,李香兰就对他们说:“我是爱看书,还什么书都看;书倒是读了不少,不过就是什么文凭也没有。”

几个工作人员就你一句李香兰一句地说,没文凭有水平更好。其中还有一个凑近李香兰说:“听蓝县长说,你的舞跳的是全县第一呢。”

李香兰就笑着说:“什么第一呀,是蓝县长跳得好,把我给带好了。”

其他工作人员听了,就用了羡慕的眼光看着李香兰。李香兰的心里又洋溢出一股说不出形状的幸福感。

工作人员走了有个三五天后,李香兰跟着花有财和哑巴,就到镇里的信用社取出五万快钱来,就安规定交给了镇里。白镇长这回见了我,可是客气非常了。话里话外,非问我跟蓝县长有什么亲属关系不可,他们怎么表白他都不信,硬说他们跟蓝县长可不是一般关系。

中午白镇长还设宴款待了他们。走的时候,还让他的司机开着他的吉普车,拉着他们和哑巴的独轮车一直送到青石沟的沟口才回去。又过了没几天,就看见有人来青石沟开始测量、绘图、打桩了。又过了几天,就有各种机械开到了青石沟的沟口,开始施工铺路了。与此同时,一根一根的水泥电线杆子,也一个接一个地矗立起来。而伴随着这些的,是提前到来的,1995年的春天。

形势真好,不是小好,不是中好,而是一片大好。隆隆的机械声,打破了沉睡千年万年的青石沟,那声音在一声声地告诉青石沟,它的“石器时代”结束了,它的新时代来临了。

花有财和哑巴兴奋得好像被一下子激发了青春的活力。浑身上下总是有股子使不完的劲儿。花有财更是加倍努力地在李香兰身上辛勤耕耘。他一定是盼望着要让他的后代能够在青石沟里有路通电的时候,来到这个世界,延续花家的香火,接替花家的事业,让青石沟里后继有人。

可是他不知道李香兰还没有跟随他的意愿,李香兰还在按自己的人生设计来**前行。他还不知道如果这样下去,他的播种和耕耘都会颗粒无收,他的希望最终都会无情地失落和破灭。

耍什么花样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变故,单凭李香兰对他们花家兄弟的怜悯、同情和感激,李香兰是不会给他们生儿育女的。然而万事都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身欲静而心不止啊。

那个变故就来自那个无时无刻不觊觎李香兰的美色的黄村长。有一天又是花有财和哑巴到采石场去整理石料,为通电后做机械化打磨石活儿的前期准备去了,就李香兰一个人在家。

黄村长就骑着他的毛驴坐骑来了。进了院子,他见就李香兰一个人,就嬉皮笑脸地对李香兰说:“家里没别人吧,想好没,跟不跟我好?”

李香兰听了就呸了一声,对他说:“你就别做梦了你,死了那份心吧。”

黄村长听了好像一点儿也不气馁。他接着说:“我是想死了那份心那,可是有些事儿它不让我死心那。”

李香兰听了他的话,一时猜不出他又要耍什么花样,就问:“什么事儿会叫你不死心呢?”

他听李香兰这么一问,就开始卖起关子来,他说:“什么事儿你该知道哇,自己做过的事儿,自己心里还能给忘了?”

李香兰听了就在心里想,他说的事儿究竟指的是什么事儿呢?难道他知道我跟蓝县长跳舞拥抱的事儿啦?可是那又算个什么事儿呢,怎么跟县长拥抱跳舞就成了他的把柄,就可以用来要挟我跟他俩好啦,不像。那还能是什么,是我被拐卖的身份叫他给知道了,他要用这点来威胁我,要是不听他的就给我告发到什么地方?也不像,那样岂不是救了我,他那是那种救苦救难的人呢。那还能有什么把柄落到他的手里了呢。不用怕他,他是虚张声势,他是吓唬我,他是要利用女人的胆小怕事来拉我上他的贼船,我不理他,不惧他。

李香兰想到这些,就把腰杆儿挺直了。李香兰就对他说:“我不怕你,我做了什么事,该犯到哪儿就犯到哪儿,不用你来给我兴师问罪。”

他听李香兰是铁了心不从他,他这才拿出了他的撒手锏。他掏出一张复印的收据存根给李香兰看。他说:“铁证如山,你还嘴硬。”

李香兰接过那张复印件仔细一看,真就吓了李香兰一身冷汗。原来,复印件上复印的是李香兰买的那10盒避孕药的收据存根。这事怎么让他给知道了呢,莫非是那个女店员跟他有一腿,把事情告诉了他,还给他复印了原始凭证?

不过李香兰虽然出了一身汗,可李香兰毕竟是经历过许多事儿的人,就镇定地说:“这有什么呢,我买避孕药又不违法,你管得着吗?”

黄村长听了就拉长声音说:“我是管不着你,可是你家老爷们儿可就要管你了。”

李香兰听了就反击他说“我吃避孕药是响应国家的计划生育号召,要不要孩子是我自己的事儿,你凭什么来横加干涉。”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他听李香兰一点也没有服软的意思,就干笑了几声说:“你骗谁呢,谁不知道花有财娶你就是要给他们花家留个后哇,你还跟我谈什么计划生育,简直就是天大笑话。花有财巴不得你一下子给他生个十个八个的呢,他怎么会同意你跟他搞什么计划生育呢,你一定是背着他买的避孕药,也一定是要暗中想让他们花家绝后。你想想,要是花有财他们哥俩知道了你的歹毒心肠,他们会怎么处罚你吧。”

李香兰听了黄村长的这番话,也觉得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也许这事真的让花有财知道了,他们真的会跟自己急眼,因为这事儿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娶我的头等大事。如果真要像黄村长说的那样,我是成心地让没花家断后,成心用断子绝孙的刀子来捅他们的心窝子,说不定他们哥俩真就会对我下什么狠手了呢。

然而,李香兰难道就因为自己要选择自己的命运,就心甘情愿地掉进他姓黄的陷坑里去吗?难道李香兰为了怕他姓黄的告发自己,就从了他,一辈子掉到他肮脏的手里吗?

去他-妈-的吧,要死要活随他去吧,反正迟早有一天花有财和哑巴会发现我是成心不给他家怀孕生子的。去告发我吧,我就是因此而死了,也不想让你姓黄的这样的人沾着我的身子。

李香兰决心已定,就对他说:“我不怕你告发我,你想怎么坏就怎么坏吧,我是宁死也不会跟你有染,随你心愿的。”

没想到听李香兰这么一说,他倒是软了下来。他马上满脸堆笑地说:“我哪是那种人呢,我这么做只是因为太喜欢你了,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可千万别当真。我不能跟花有财和哑巴说的,这是咱俩的秘密,是咱俩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一个小秘密。”

李香兰听他说话就有一种恶心的感觉,李香兰就对他说:“你不用说了,我跟你之间没有任何秘密。你赶紧该干啥干啥吧,我不想再听你说废话了。”

黄村长听了,就更加无耻地恬着脸说:“我知道你为啥不想跟我有秘密了,因为你傍上了蓝县长,跟蓝县长有了秘密对不对。”

李香兰听了他的话,不知怎么就有一股从未有过的火气冲上脑门儿,她操起一个石盆就朝他扔了过去。

他见李香兰是真的急眼了,就边往后退边说:“你别急眼呐,有话好说好商量嘛。”

李香兰根本不听他再放什么屁,就又操起一个石碗砸向他的脑袋。他看事情无法挽回了,就气急败坏地说:“你现在别逞能,有你后悔的那一天,到时候你跪下来求我都不好使!”

说完就屁滚尿流地骑上他的毛驴,一溜烟跑得没影了。等黄村长跑远了,李香兰的精神也一下子垮了下来,一屁股就坐在地上,看着那个复印件儿发呆。

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这可怎么办呢。那个姓黄的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不会不再坏我的;他不会把这件事像他说的当成我和他之间的一个秘密的;他会到处张扬,到处坏我的名声;他的为人,他的德行,他干得出来。然而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来阻止他来坏我,来害我呢。我有三个选择,一是跟他通奸,上他的床,跟他狗打连环,这样他就不会坏我害我,甚至会保护我,宠爱我,给我诸多好处。二是听天由命,坐以待毙,我就让他坏,让他害,就让花有财他们知道真相后自己做出判断和选择。三是我自己将真相在姓黄的散播出去之前,就主动告知花有财和哑巴,说明我的真实身份和事实真相,然后看他们对我的态度,对我的理解程度。

三个选择都各有利弊。最终我还是选择了第三个:向花有财和哑巴主动说明真相。结局总该比等死或是跟姓黄的同流合污要好得多吧。

李香兰决心已定,就收好了复印件,回屋做好饭,就等着花有财和哑巴回来了。

到了傍晚,花有财和哑巴回来了。由于修路和架电的事都在顺利地进行,他们俩显得特别兴奋;吃饭的时候,还跟李香兰要酒喝。

李香兰就说:“今天别喝了,晚上我有话要跟你们哥俩说。”

花有财和哑巴就对视了一下,也没太在意。等吃完了晚饭,李香兰就让哑巴来到她跟花有财的屋里,把那张姓黄的拿来的复印件和那十来包避孕药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们先是愣了,不知到发生了什么事,都用急切的目光询问李香兰到底怎么了。李香兰就把黄村长今天来纠缠过,和在镇里卖避孕药的事儿和盘托出。李香兰还拿出她三姑和李香兰儿女的照片给他们看,告诉他们,那两个自称是自己娘家的人,不是她表舅也不是她的外甥。他们是人贩子,李香兰已经被他们拐骗了10年,后来是他不听他们的话,不想给他们的老大生孩子,才被他们给卖掉,卖给你们花家当媳妇儿的。

李香兰告诉他们当年自己怎么离家出走的;告诉他们自己是怎样把两个孩子寄养给自己三姑的;还告诉他们就是因为自己写了两封信给李香兰的三姑,被那个拐卖团伙给发现了,他们才以伤害她的孩子和亲人相威胁,让李香兰对他们惟命是从的;告诉他们她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她就得听他们的摆布和安排。

嫁到青石沟也不是她情愿的,但是她没有别的办法。你们要的是能生孩子的老婆,他们要的是我嫁给你们花家赚到手里的钱。我是个商品,是个活的机器,我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我只能安他们说的,和你们要求的做,而我唯一的可以给自己留有余地的办法,可能就是不让自己怀上孕吧。

一片阳光灿烂

李香兰在花有财和哑巴的沉默中等待;李香兰在自己天南地北的猜测中等待;李香兰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惴惴不安地焦急等待。

到了第五天,吃过晚饭,李香兰刚回到屋里,花有财和哑巴就跟了进来。进了屋,哑巴就帮李香兰点上了蜡烛,然后,一个李香兰意想不到的场面发生在了她的面前——花有财和哑巴同时跪到了李香兰的面前。

李香兰被他们的举动给弄蒙了,一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花有财先是把几个银行存单放在了李香兰的面前,然后,就那么跪着说:“我和哑巴想好了,也做了决定了。一是我想提前把钱给他们,把你的身给赎回来;二是你不想给我花家生孩子也还可以做我花家的媳妇儿;三是等把你的身赎回来,你不想在我花家呆,你就可以走,我也不强留你;最后就是你要是怕他们伤害你的亲人和儿女,就等青石沟通了路,有了电,就把他们给接来,我住在一起,也就不怕他们了。这些就是我的决定,你想一想,同意那一条都行,我都能接受。”

听了花有财和哑巴的决定,李香兰感动得鼻子酸得都喘不上气来了。李香兰也扑通一下子跪下了,李香兰哭着说:“该跪的应该是我呀,你们怎么还给我跪下呢。”

这时候花有财说出的话就更让李香兰震惊,他说:“我不是给你下跪,我是在给我的祖宗下跪。虽然你不是我们的祖宗,但你是为我们的祖宗延续香火的女人。我们给你跪下,是真心希望你能留下,能做我们花家的媳妇儿,能给我们花家留个后,能给我们花家传宗接代;让我们花家的香火不至于断送在我们这一代的手里。我们只跪这一次,怎么选择,我们还是听你的。这是我们花家的全部存折,你要是留下来,我们就全部交给你管理和支配。”

听了花有财兄弟决定,李香兰真的被眼前这两个诚实、敦厚、善解人意的石匠给深深地感动了。他们得知了我的真实情况,并没有嫌弃我,放弃我,而是更加器重和爱惜我;不但要给我赎身,还要把我的孩子和亲人也给接过来,甚至连家里的财权都交给了我。这是对我多么大的信赖呀,叫我怎能不感动,叫我怎能不扑到他们的身上痛哭失声啊。

李香兰情不自禁地对他们哽咽着说:“谢谢你们留下我,谢谢你们不嫌弃我,我一定留下来给你们花家当一辈子媳妇儿,我一定给你们花家怀孕生孩子,给你们花家留后啊……”

他们听见李香兰要留下来,并且要给他们家怀孕生孩子,也都激动不已。哑巴就哈哈哈地大哭起来,花有财也流下了激动的热泪。

打哪儿以后,花家可就屋里屋外都是一片阳光灿烂了。因为希望的太阳在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升起来了。不久,电,这个现代文明的使者,也带着它的光明,带着它的温暖,带着它的非凡神奇的动力,来到了青石沟,照亮了青石沟。

真是拼了老命,舍了小命

这个古老的荒凉,充满荆棘、顽石以及苦难往事的青石沟,终于因为电的来临而结束了它冰冷的黑暗时代,用一条细细的电缆就与现代文明接了轨。

到了六七月份,那条平坦宽敞的马路也从外面的世界,伸展到进了青石沟,这就更给青石沟带来了无尽的青春活力。

只有一件事叫人觉得遗憾,就是李香兰到了夏天还没有怀上孩子。这期间花有财可真是拼了老命,舍了小命,一心要在李香兰的身上播撒下他们花家的种子,可是就是不随人的心愿。

李香兰是那么诚心诚意地敞开怀抱来迎接他的春风雨露,可是千顷地里就是不见一棵出芽的青苗。李香兰急他急大家都急,可是地里就是那么沉默着、板结着,迟迟不肯吐出那生命的一抹新绿来。

就在这个时候,人贩子来了,来验收他们卖出的商品是否达到了预期效果,是不是应该收回他们的第二笔资金了。而当他们到来后,就按花有财和哑巴事先定好的,不管李香兰怀不怀孕,都一次性把钱给他们,把李香兰的身彻底赎出来,跟他们来个完全的了断。

也就是该产品不再需要他们再来回访、调试和做技术顾问了,他们该跟他们卖出的商品说再见了。人贩子拿到钱的时候有几分意外。他见李香兰并没怀孕但却连孩子生出来的钱都拿到手了,就淫亵地笑着对李香兰说:“行啊,一定是把那头老牛的魂儿给勾去了吧,要不怎么连不下蛋的鸡也肯花钱要呢。”

李香兰听了也没理他。可人贩子还是恬着脸说:“娘家的钱是拿到手了,可你却永远还是娘家的人;是娘家的人,娘家就得管你一辈子。明年我们还来,咱们娘家得讲信用,你要是有对不住人家的地方,娘家还是要出面来管你的。记住,凡事都要好自为之,别因为一时的冲动,坏了自己的终生大事,害得娘家人还得给你收拾残局,料理后事。所以,你可千万要本分,不然出了事,可就后果不堪设想了。”

听了人贩子的话,李香兰知道他话里话外还是在要挟她,让她别逃跑,别告发他们,别试图有一点违背他们的想法和做法。否则,他们虽然拿到了钱,可是还是会在他们的利益被损害的时候,去加害李香兰的孩子和亲人。

人贩子见李香兰怎么听他说都一声不吭,就以为李香兰都听进去了,都心领神会了,也就放心地走了。

等人贩子和侯成钢他们拿着卖李香兰的全款走了,李香兰真的就有了一种自由的感觉。好像从此就摆脱了他们郎氏拐卖家族的魔掌,进入了自己自由自在的新天地。

越是这样,李香兰就越是感激他们花家兄弟给李香兰的宽容、理解和爱意,就越是想赶紧给他们家怀一个孩子。可是就是事与愿违,好几个月过去了,就是没有一点动静。

干打雷不下雨

也许是李香兰服了这么多年的避孕药,使自己丧失了怀孕的功能了吧。不过李香兰的身体和女性特征都很正常呀。难道是花有财不行,年岁大了或是别的原因?

就在李香兰这么想的时候,有一天花有财突然又给李香兰跪下了。李香兰吃惊地问他这又是为什么。他就说:“你怀不上孕,一定是我不行了,我求求你,跟你商量,让哑巴来试试吧,要是哑巴也不行,那就该着我花家到了我和哑巴这辈儿就绝户了。”

李香兰听了他的话,并没有大惊小怪,因为李香兰也早就适应了花有财一开始就说的,他跟哑巴是一体的,是一个东西的两个方面。但李香兰没有马上答应他,李香兰说:“也许不是你的问题呢,也许是我从前服避孕药的年头太多了,现在就影响受孕了呢。咱们再努力一个月,要是还不行,到时候再说吧。”

可是花有财又努力了一个月,还是干打雷不下雨,只开花不结果。花有财就又重提哑巴的事。李香兰也是没了别的办法,就答应了他。

当天晚上哑巴就来了,见了李香兰也和花有财一样,给李香兰跪下了。李香兰用手语告诉他:“不用那么客气,我想得通,想得开。”

可是哑巴却坚持跪着用手语把他要表达的都表达了出来,他要表达的是:他不是图个人好受,他是为了他们花家留后才来跟嫂子好的,他让李香兰一定不要把他想成一个坏人,一个不正经的人,一个贪恋嫂子美色的人。他最后还让李香兰多担待他的不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马上就告诉他,他好改正。

李香兰看懂了他的表达,就上前扶起他,用手语告诉他:“你给我的印象非常好,用背背我,用车推我,用力帮助我,用心维护我,我都记在心里呢。即便不是为了给花家留后,你要是想我要我,我都会给你的。”

哑巴听了感动得眼泪都下来了。他赶紧就用手语表达着——他早就想跟李香兰好了,可是就是不知道李香兰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但要不是为了花家留后的大事,他再喜欢李香兰,想李香兰,他也不会上李香兰的身的。

李香兰看了他的表达,更觉得哑巴不是一般的鲁夫粗汉,他是个有情有义,有勇有气,有心有计的人。李香兰就用手语告诉他:“今后就不用跟我外道了,都是自家人,你哥早就说过你就是他的另一半,你们是同命相连。你们过去的经历我也知道,我过去的经历你也都知道,咱们都是苦命人。你和你哥给我赎了身,我的身子就是你们花家的了,也就是你哥和你的了。”

“我真是一心要给你们花家生个孩子留个后,可是你哥可能是太着急上火了,那生米就是煮不成熟饭。是他想的主意让你来跟我的,我听了也特别同意,因为你和你哥谁的孩子都是花家的孩子。所以,你就不用有任何顾虑了,你就放心大胆地跟我好吧,怎么好都不为过,越好你哥和我越是喜欢。”

那么着急干什么

哑巴看懂了李香兰的意思,就不再跟李香兰比划什么了,他站起身来,过来就抱住了李香兰,先是亲了李香兰半天,然后就开始做那件好事。

可是由于他太激动或是太久没近过女人身了,就像邮差投信一样,把信丢进信箱,回身就走了,三下五去二就完了事儿。

完了事儿哑巴就要走,李香兰就一把拉住他说:“你那么着急干什么,像兔子似的,还没摸着边儿呢,就不见影儿了……”

他就笑了,他对李香兰比划着——他是怕在李香兰身上的时间长了,怕李香兰反感他。

李香兰就跟他说:“在女人身上做好事必须有耐心,就像你们石匠慢工出细活儿一样,不能着急。你得慢慢来,一下一下来,你得让女人舒服了、好受了,让她冰削雪融了,让她春暖花开了,你再撒下你的种子,那才会让你的种子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哑巴听了李香兰的话,就懂了,就又来了精神。这回他真就像牛一样慢而有劲儿地耕种起,那块将给他们花家生长出子孙万代的松软肥沃的土地来。而这块美丽富饶的土地给他们辛勤劳作的回报,就将是让他们希望的种子,能在金秋十月喜获丰收,能让他们花家的香火连绵不绝。

跟哑巴同房的日子里,李香兰留了一个心眼儿,就是没让花有财闲着。李香兰不想将来有一天自己真的跟哑巴怀孕了,无形中给他一个沉重的打击。

李香兰一再跟他说:“也许得你们哥俩齐头并进,双管齐下,前仆后继,共同努力,才会大获成功吧。”

花有财听了也觉得有理。李香兰就每天也让他跟自己尽夫妻义务,为的是有一天自己的树上真的结了果实,他会觉得那或许是他的生命之树开出的花,是他亲手为那枝花培的土受的粉,所以他就会有自豪感、成就感,他就会信心百倍地生存下去,就会看着自己亲手种植成活的果实,幸福欣慰地高兴一辈子的。

花有财似乎也没有对自己失去信心,他在跟他的同胞兄弟进行着一场甜蜜的竞争。他们都在争先恐后地将自己的种子播撒下去,都在相信自己的种子会率先着床受粉,做果结胎。但他们的竞争是友好的,是相互谦让和尽可能给对方提供方便的。

因为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他们知道无论是谁的种子生了根发了芽结了果都是姓花,都跟他们自己有着最近的血缘关系,都是花家的正宗后人。所以他们丝毫也不排斥对方,而且还相互交流着精耕细作的经验。他们试图给土地以最好的待遇,给它最好的浇灌、养分和耕耘。他们确实为了能让这块土地长出他们花家的庄稼,精诚合作,联袂上阵,忘情忘李香兰,全力以赴。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了九月,李香兰真就给他们怀上了花家的孩子。

真的那么想得开

知道李香兰怀上了孩子,花家两个年过半百的兄弟高兴得像两个毛头小子和愣头青,手舞足蹈、喜笑颜开地围着李香兰热闹了好几天。

然后就开始想方设法、千方百计地对李香兰好,对李香兰肚子里的孩子好。这个给帮李香兰按脚,那个帮李香兰洗头;这个给李香兰上镇里买了一大堆孩子用的玩具衣服和用品,那个则买了电视、冰箱、洗衣机还有席梦丝床和全套的现代餐饮厨房用具。

青石沟的“石器时代”就这么正式结束了,青石沟有了电,有了路,有了未来,有了希望,有了自由的阳光,有了开心的欢笑。

就在李香兰刚刚怀孕后不久,蓝县长就来参加青石沟通路同电的剪彩仪式。他见了李香兰还是那么精力旺盛,还是那么潇洒热情。剪彩过后,他还带来了青石沟有电以来的第一个石活儿定单,三对儿石狮子,两千条儿马路牙子,和300立方米的青石子儿,总值15万元。要求两个月交工。乐得花有财和哑巴是满脸通红啊,他们一辈子也没接过这么多的石活儿定单呐。

趁着人少的时候,花有财把李香兰拉到一边,对李香兰说:“人家蓝县长可是咱们家的大救星,得想个办法答谢人家呀。”

李香兰就说:“人家蓝县长能缺啥呢,人家爱吃蛤蟆炖土豆,可是现在也没有啊。”

花有财就说:“你再想想,蓝县长还有没有别的喜好。”

李香兰想了半天,忽然想起了蓝县长的喜好,就对花有财说:“蓝县长就喜欢跟我跳舞!”

花有财听了就说:“那咋办呢,要不等这回蓝县长回去的时候,你就跟着去,跟他跳上几天舞,就算咱们报答他了?”

李香兰就说:“这算什么报答,这只能算跟人家套套近乎,人家还以为你还要求人家办什么事呢。”

花有财就没了办法,愁眉苦脸地对李香兰说:“那还有什么办法呢。”

李香兰想了一会儿说:“要不就像你说的,这回我跟他去县里,跟他跳舞的时候,问问他到底需要咱们家回报他什么才好?”

花有财想了想说:“那也行,我给你带上一两万块钱,他要是要了什么,你就赶紧在县里买了给他,他要是不要东西,你就把钱直接给他。”

李香兰就说:“也许人家不要东西也不要钱呢。”

花有财就说:“那他要啥,看看咱家还有啥,他只管拿。”

李香兰就笑着小声对他说:“要是蓝县长要我的身子,你也给呀。”

花有财瞪大了眼睛望着李香兰,想了老半天却令李香兰吃惊地说:“要就给他,反正你已经怀上了,也不怕他沾你的身了。”

李香兰听了就笑了,李香兰说:“你真的那么想得开?”

花有财就说:“想不开也没别的办法呀,咱家就你长得好看,人家蓝县长看得上了,他要是要,也就得给他了,好在现在你怀上咱们花家的后了,给不给他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了。”

宝贝中的宝贝

李香兰听了就更笑了,李香兰说:“你呀你,你想把我给人家,人家能不能要还两说着呢,我叫你们哥俩都给嚼扯得都没味儿了,吐出的渣儿骨还有谁稀罕要啊,你还当宝贝给来给去的。”

花有财听了就说:“别人当不当宝贝我不管,反正我花家的第一宝贝就是你。而且你还是一个能生产宝贝的宝贝,岂不是宝贝中的宝贝。”

李香兰跟花有财正说到宝贝的话题呢,蓝县长出其不意地过来了。开口就问:“说什么宝贝呢,别藏着,也拿出来让我瞧瞧。”

李香兰一听,就心跳加速,满脸通红了,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口。

蓝县长越见他们说不上来,就越有兴趣追问。花有财老奸巨滑地找个话头就溜出屋去了,就扔下李香兰一个人,给蓝县长解释什么是宝贝。

李香兰见花有财出屋了,倒是渐渐平静了下来。李香兰就如实地跟蓝县长说了。李香兰说花有财见蓝县长对他们家恩重如山,不知到该拿什么来答谢蓝县长好,想来想去,他们老花家,惟一拿得出手的宝贝,就是能给他们家生产宝贝的宝贝,也就是李香兰的身子了。蓝县长要是喜欢,就拿去用用好了,反正李香兰已经怀上他们家的后了,蓝县长沾沾身也无大碍了。

蓝县长听李香兰一说,就哈哈大笑起来。他说:“哎呀你呀,你们把我给想成什么人了,我给老百姓办点儿事实儿好事儿,那都是我应该应分的,都是给我自己脸上贴金的事儿,怎么还能奢望百姓来回报我什么呢。特别是你的身子,我是绝对不会沾的,一是我跟我爱人的感情非常地好,我不能做出对她不忠的事来;二是我不能给你们留下一个做了好事就要拿报酬的印象,更不能开了我贪图女色的先例;三是你在我心目中留下的美好印象我只想保存在心里,并且保持一定距离来欣赏你,决不想把你攀折到手,插进我的花瓶,成为我情爱的摆设。你们的好心我领了,我也理解你们知恩图报的心情,但是一杯清茶、一碗蛤蟆炖土豆、一场舞会,也就足够了,足够了。“

蓝县长说完这些话,走过来,深情地看着李香兰的眼睛说:“你的身体你的美还有你的气质你的学识确实是宝贝,好好珍惜你的宝贝吧。对我的回报就是你能永远这么年轻漂亮,这么充满智慧的胆识和温情的女人味儿,等我有一天从领导岗位上下来了,再来约你跳舞的时候,你能带着你的宝贝欣然赏光我就心满意足了。”

听了蓝县长的话,叫李香兰对他佩服得更加五体投地了。李香兰在现实中就没见过这么有男人魅力,同时又不利用、不挥霍男人魅力的人。李香兰都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一个男人让李香兰在现实中给遇上了;坐怀不乱的故事只在书中见过,可是发生在李香兰的跟前、李香兰的身上,真叫李香兰感慨终生。

愉快的劳累

最后李香兰也对蓝县长表达了心意,李香兰说:“我们家和我个人欠蓝县长的情,我永远珍藏在心里,这辈子都给蓝县长留着,蓝县长什么时候想要,无论你仍是官员首长,还是你变成了平头百姓,都只管来拿,要什么,我家就给你什么,要我个人的什么,也都任你挑选。”

蓝县长听了就说:“不用具体的报偿,有了这份心就足够了。也许有一天我落难了,成了阶下囚或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我会来找你,找你们家的;到那时,但愿你们还能像现在一样待我、理我、认我。”

李香兰听了蓝县长的话,就说:“蓝县长放心吧,无论你将来到了什么程度,我们花家,我个人,都不会忘记你曾给我家带来的幸福生活和美好未来的。“

这时候李香兰跟蓝县长的目光碰撞到了一起,就碰撞出四个字来,那就是:一言为定。

后来的日子里,李香兰多次拿出蓝县长给李香兰买的那双高根儿鞋,抚摩它,珍爱它,尽情地回味着穿上它跟随蓝县长翩翩起舞的情与景、爱与恋、醉与狂……

送走了蓝县长他们,到了晚上,上了床,花有财就问李香兰:“怎么跟蓝县长定的,他要不要你这个宝贝呀。“

李香兰就笑着说:“要什么要,人家是正人君子,是坐怀不乱的大丈夫。是咱们小家子气了,把人家给想俗了。人家根本不图咱家什么,就说有一天他落难的时候,咱们还能认识他,给他口饭吃给他口水喝就行。“

花有财听了就说:“唉,像蓝县长这样的领导可真是不多见呐。“

李香兰听了就说:“岂只是不多见呐,简直就是绝无仅有,用人家搞收藏的话说就叫绝版。”

青石沟就这么有了电,通了路。电让花家彻底改变了古老的生活方式,而路又让花家奔上了可持续发展的康庄大道。电和路让花家,让青石沟彻彻底底地告别了“石器时代”。

接着,花有财和哑巴花了两万多块钱,购进了电动切石机和抛光机,还有电钻、电锤、电锯等等电动工具,一夜之间就实现了制石工艺的机械化和自动化。人手不够还雇来一些帮工,不到两个月,蓝县长下的石活定单就给完成了。

县里的大汽车一车一车地,将那些过去要花有财和哑巴十年八年才能人工打造出来的石料石活儿,源源不断地运出了青石沟。而石料石活儿挣的钱也陆续地兑现给了花家。

到了来年七月,花家的第一个后人呱呱坠地的时候,花家已经住在了一幢气派的青石红瓦的三层小楼里了。花有财是花了高价从县医院请来的接生婆,使李香兰顺利地生下了一个孩子,一个男孩儿,一个叫花剑桥的健康男孩儿。

从此青石沟里又有了孩子的啼哭声和欢笑声,有了新生命的鲜亮颜色,有了上一代人喜悦的失眠和愉快的劳累。

不长不短是石匠

在花有财和哑巴弟弟花有富的共同努力下,隔年李香兰又给他们花家生了一个孩子,一个漂亮的女孩儿,一个叫花康桥的女孩儿。

花有财和哑巴都把两个孩子视为己出。都是全身心地关心爱护着李香兰和他们的孩子。那种幸福和美满,真是无以复加。

而花有财兄弟俩一致认为,他们能儿女双全,他们的青石沟能有今天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的命运能够在年过半百之后还能如此时来运转,光辉灿烂,全是因为李香兰,因为李香兰的到来,因为李香兰的温柔和漂亮,因为李香兰的能力和魅力。因此,他们兄弟俩简直把李香兰给捧上了天。宠她爱她到了难以言表、无以附加的程度。

李香兰也是美得心里甜丝丝的,幸福得脸上油汪汪的。要不是后来发生了一系列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李香兰真的觉得自己找到了真正的人生归宿。

然而人间世事,总是在你幸福无比的时候,给你当头一棒或是迎头一盆凉水,叫你知道命运是多么的荒谬可笑、残酷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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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香兰是1996年夏天有了花家的头一个男孩儿花剑桥,第二年,也就是1997年的10月,李香兰又为他们花家生下一个女孩儿花康桥。两个孩子的到来让青石沟有了新的亮点和活力;让年过半百的花家兄弟更加幸福和喜悦。李香兰也是在幸福与满足中,用自己丰富的母乳,精心慈爱地哺育着李香兰的新的一双儿女。

花有财和哑巴兄弟俩,除了招兵买马,扩大青石产品的加工生产,还听了李香兰的建议,每逢春秋两季都要在青石沟的石缝间和荆棘中,栽下各种树木。

房前屋后就更不用说了,各种可以是青石沟这样的气候条件下生长的果树也都要栽上个三五棵。另外还盖了猪舍羊圈,养了生猪和奶羊。鸡、鸭、鹅就不用说了,还养了兔子和几条笨狗。

花有财哥俩还跟石场招来的工人一起,重新加高加固了大水泡子的围坝,让水域扩大了两倍,又人工放养了不少鱼苗。

到了秋天一放水,竟然收获了好几千斤的鱼虾。根本吃不了啊,就拉到镇里去买,居然收获了差不多1万块钱。后来李香兰就让花有财雇了专人来看管大水泡子,在旁边盖起了房子和鸭、鹅的围栏,两三年的时间,就把大水泡子建成了青石沟的第二产业,每年都有不菲的收入。

花有财和哑巴正式承包了青石沟,每年要向上边交承包金20万元,刨除设备折旧、人工工资、和其他费用,一年也能剩个二三十万。花有财俨然成了个大老板,哑巴好像也成了个什么副总经理。

不过他们俩却从来没有高高在上,他们还是一有时间就整天呆在采石场,跟那些工匠们,研究石活儿,切磋石艺。俗话说,长木匠,短铁匠,不长不短是石匠。花有财和哑巴总是对每一件石料和石活儿都严格把关,不让残次品运出青石沟。

干煎干熬

由于有了动力电,青石产品的加工比过去块了几十倍几百倍甚至上千倍。加上道路通畅,加工好的石料石活儿就能及时地,源源不断地运出青石沟,让这种坚硬的产品,迅速地换会大把的钞票。青石沟被激活了,青石沟被解放了,青石沟富裕起来了,青石沟里的顽石,确实变成了黄金。

就连青石沟的蛤蟆炖土豆,也成了青石沟经济增长点。每年的深秋到初春,都有一车一车的人,慕名而来,点名就吃蛤蟆炖土豆,而且根本就不问价。所以每年这个季节,李香兰就让花有财雇人来青石沟挖掘冬眠的蛤蟆,成百上千只地储存在冰柜里,等待着八方的宾客前来品尝。光蛤蟆炖土豆,一个冬天下来,都有十万、八万的收入。

青石沟的收入是遍地开花,不断增加。生活条件也进一步改善。除了现代化的物质条件,花家还安装了卫星电视,打开电视就能收到好几十个台,想看什么都有,真让人大开眼界。家里还安了电话,联系业务也就方便多了。

青石沟的生活是一天比一天好了,而李香兰跟哑巴的关系却有了某种改变。自从有了第二个孩子后,哑巴就不再近李香兰的身了。他是想证明他近李香兰身就是为了给花家留后。而留后的历史使命大功告成成了,他要是再来上李香兰的身,就有占嫂子便宜的嫌疑了。

花有财也看出了哑巴意思,就在有一天夫妻生活完事儿后对李香兰说:“现在花家儿女都有了,哑巴也就不好意思上你的身了。咱家现在有钱了,干脆,再给他说一个得了,省得他那么干煎干熬着。”

“行啊,又不是没钱说不起。不过你得问问哑巴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究竟要说个什么样的。”李香兰对哑巴没有一点反感,只是对哑巴的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还不很明白,她想让花有财去打探一下,看看哑巴到底有什么心事,心里头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然后呢,自己也好跟他来往……

花有财就听了李香兰的话,找哑巴问去了。可是问完了花有财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李香兰一问,原来,哑巴听了哥哥的建议,就回馈了自己的想法——花家已经有儿有女了,我还娶媳妇儿干吗,就别在我身上乱花钱了,有钱都留着养咱们花家的后代吧。

花有财就说:“可是你嫂子担心你呀,怕你煎熬出毛病来。”

哑巴就就表达着——我没事儿,熬得住。

花有财就又说:“你何必熬呢,再娶一个多好哇。”

哑巴——多好也没有嫂子好。再说谁知道娶回个什么脾气秉性的女人来,回头来再跟咱们花家不是一个心眼儿,再跟嫂子争执斗气,那才是真的煎熬呢。

李香兰听花有财说了哑巴的想法,就对花有财说:“哑巴说的也有理。确实娶一个进来,你不知到她究竟图的是什么。按说现在再进咱们家门的,要说不是图钱奔富来的,也不现实。”

花有财就说:“那可怎么办呢。”

肥水不流外人田

李香兰就说:“哑巴的内心我理解,他还是有点心理障碍,觉得以前近我身是为了花家留后,现在要是近我身可就是为了贪图个人好受了,哑巴还想做个正人君子呢。”

花有财说:“看他是瘦驴拉硬屎,逞能呢。”

李香兰就说:“这事儿你别管了,我是女人,我自有办法。只要你还能舍得我就行。”

花有财就说:“不是我舍的舍得,是你自己舍不舍得。”

李香兰就说:“我有什么舍不得的,一个羊是放,两个羊也是放,而且又不是头一回放,还有什么顾忌的。只要能让你们哥俩快活,让咱们家安定团结,我还有什么不愿意做的。再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也不是什么遭罪的事儿,都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好事儿,干吗还都这么熬着呢,话说开了,心敞开了,凡事也就迎刃而解了。只要你开了绿灯,我肯定就会马到成功。”

花有财听了李香兰的话,就说:“我跟哑巴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呢,娶到了你这么一个又温柔又漂亮还善解人意的好媳妇儿呢。”

李香兰就接着说:“是你们的真诚和善良呗。你们给我赎了身,还把家业的管理权都给了我,我哪还能有所保留,我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儿,能让你们在我的身子上多享受点快感么。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都是自家人,有了好处,就大家分享呗。再说了,我的身子你们用也是用,不用它也是干闲着,过些年也就人老色衰,一堆老皮老脸了。趁我还算年轻,就让你们哥俩儿抓紧用呗,而且用了也不是白用,你们好受我也好受,大家都好受,你说何乐而不为呢。”

听李香兰说了这些,花有财就又来了情绪,又跟李香兰梅开二度起来,那景致果然非比寻常,叫人陶醉得流连忘返。等到完事儿了,李香兰就哄睡了孩子,让花有财睡在旁边看着,就去哑巴的屋里去找哑巴去了。

见了哑巴李香兰就说:“怎么,花家有了后你就不要我啦!”

哑巴听了就把脸涨得通红,向李香兰比划他不是不要李香兰了,是他怕李香兰把他想成个贪图享乐的坏东西。

李香兰就对他说:“什么叫贪图享乐呀,那是男人的正常需求,再说你以前近我身的时候,除了给花家留后就没有喜欢我的成分呐。”

哑巴赶紧表白他当然非常喜欢,而且是打心眼儿里往外喜欢。

“还是吧,你喜欢我,对我有感情,那两个孩子也有你的份儿,关键是花有财和我要给你再找一个你还坚决不要,那你是什么意思呢。还不是一心想跟嫂子好吗。想跟嫂子好还干熬着,还非得要个什么妥帖的说法,你说你愚不愚吧。想就想呗,想了就要呗,又不是你哥拦着,也不是我本身反对,活人怎么能让尿给憋死呢。”

李香兰觉得,自己跟哑巴不该有什么隐瞒的,过去有过那么的缠绵交往,现在还有什么不能说,不能做的呢……

一个不够,两个正好

哑巴见李香兰态度明朗地告知他,李香兰的怀抱还是向他敞开的,他就激动起来了。[Om]他向李香兰比划着自己的意思——他对李香兰是日思夜想啊,可就是怕李香兰对他有别的误会,怕李香兰把他想成一个贪恋嫂子美色的人。

李香兰看了他的表白就对他说:“贪恋又怎么了,我又不是不喜欢你贪恋。以前你是为了给花家留后上我的身,现在是为了你自己的幸福快活,你怎么就退缩了呢。再说,你以前对我那么好,天天耳鬓厮磨缠绵悱恻的,完事儿突然就撇下人家,不理不睬了,你以为我的心里就好受哇。”

哑巴听李香兰这么说,就比划着——这么说,嫂子你也想我呀。

李香兰就对哑巴说:“你以为只有男人想女人呐。”

哑巴就比划——那你有我哥还不够哇。

李香兰就说:“你哥是你哥,你是你。我得你们两个都有了才感情平衡,因为说不清你们两个究竟谁是我两个孩子的父亲,所以我对谁都是一样的爱恋。”

哑巴就又比划——那你一个人同时跟我们两个人,你能吃得消吗。

李香兰就对他说:“你没听人家说吗,女人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正好在三十和四十之间,所以一个不够,两个正好。”

哑巴见李香兰对他没有任何防线,而且说得动情入理,就放下了包袱,当场就轻装上了阵,煎熬好一阵子的情感就都沸腾起来,迸发出来。

哑巴虽然跟花有财是亲兄弟,体貌特征也相差无几,可他们毕竟在年龄上相差五、六岁,而且哑巴在体性上也跟花有财有许多差别。哑巴比花有财更心细体贴,更能在微妙之处体察女人的感受,加上年龄的关系,哑巴给李香兰的愉悦更持久也更尽情尽兴。他自己也能在李香兰身上体味更多的美妙滋味。

在李香兰经历过的男人当中哑巴是最敦厚实用的,他让人在他结实的身体和沉默的秉性中,可以尽情地索取他,拥有他;同时,他也会根据你的实际要求和情况来得到他想要的快乐。

应该说,哑巴是个最出色的房-事伴侣,他从不急着要他想要的,也绝不急着给你你想要的,他总是在你最最想要的时候,他才给你,而同时也在此刻,他也要了他最最想要的。加上他还是那种有连续作战作风和能力的人,所以,经常是接二连三地相互淋漓尽致,让一件本来就很完美的事情,更是锦上添花,美上加美,直到美不胜收了才会收手。

那以后,李香兰就对他们哥俩的情感实行了三包。李香兰几乎是同时给他们提供最理想最满意的身心服侍,在他们得到快乐的同时,李香兰当然也获得了身心的双重满足。她用一个滚瓜烂熟的女人的全部身手本事,让三个人的生活都过得有声有色,有滋有味;让青石沟里的幸福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非要逞这个能

青石沟是越来越好,越来越富裕了。李香兰就劝花有财和哑巴,捐点款,就在青石沟的沟口建一所学校吧,将来咱们的孩子上学也方便呐。

花有财和哑巴就欣然接受了。拿出10万块钱来,就在青石沟的沟口建了一所远近二三十里最大最好的小学校。等到1999年的春天,学校建好了,蓝县长还来剪了彩。他在剪彩仪式上热情洋溢地说:“给青石沟架电修路的经济效益不言而喻了,它的社会效益在承包青石沟的花有财一家捐建的这所小学校上,我们充分地看到了,摸到了。”

****

李香兰的一双小儿女,花剑桥、花康桥也都茁壮成长起来。到了2003年,一个7岁一个6岁,李香兰就让他们上了青石沟小学。

花有财和哑巴见孩子们活泼可爱、聪明伶俐,就都乐得合不上嘴。加上青石生意日益红火,两个六十左右的人,都像三四十岁的男人一样,精神抖擞,活力无限。

经过几年的扩大再生产,花家的青石生意已经有了相当的规模,到了2004年,花家已经有了上千万的固定资产几百万的流动资金。那规模,那架势,那红火的生意,那滚滚的财源,青石沟早已今非昔比,旧貌换新颜了。

2003年,花有财还为了满足李香兰开车的愿望,给李香兰买了一台4驱自排的北京大Jeep,让李香兰过足了开车的瘾。

李香兰还在有了车后,到县里考了驾照。后来每天花剑桥和花康桥上学放学,李香兰也是开车接送。有了车之后李香兰就像有了翅膀,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花有财一直想给李香兰配个司机,李香兰就说不要,她说叫别人给我开车那就等于车是给别人买的了。花有财就依了李香兰。

花有财和哑巴有什么大事小情的,也是李香兰开车去接送他们,而每一次车到沟口,李香兰都感激地对哑巴说:“真想让你再用你的独轮车推我回家呀。”

哑巴还真就认真了,有一天大家不忙,哑巴真就找出了那辆已经锈迹斑斑的独轮车,擦拭干净,打饱胎气,就叫李香兰上车,推起李香兰就跑。

可是毕竟他也是六十来岁的人了,推了没多远就体力不支,停了下来。李香兰就从他的车上跳下来,边亲密地给他擦汗边埋怨他说:“看你,又不是小伙儿了,还非要逞这个能。”

哑巴就笑了,扔下车又不管不顾地把李香兰给背了起来,跑出好几百米才停了下来。李香兰又一次被哑巴的率直和诚挚给感动了,因此,对他的情感又进一步地升华了。

李香兰渐渐发现了哑巴在自己生命中的意义,发现了哑巴身上不可多得的价值和品质。李香兰也许到了这时候才真的爱上了哑巴,爱上了这个说不出爱,但永远都能做出爱的哑巴。

应该说,某种程度上,哑巴给了李香兰更多和更深层次的爱……

超过正常关系

后来哑巴为了李香兰献出了他宝贵生命的时候,李香兰就更有痛失所爱的感受了。哑巴,这个连个名分都没有的的男人,却无事无刻不在坚守着自己的角色。也许他才是花剑桥和花康桥的父亲呢,也许他才应该是李香兰名义上的丈夫呢!

可是哑巴从来不要任何虚荣,从来不跟他哥哥花有财争任何名分。其实,也许真正支撑这个家的正是哑巴,是他让花家有了后,是他维系着哥哥的婚姻,是他为他哥哥和李香兰以及两个孩子,无私地奉献了生命的全部。

青石沟出的头一个事儿就出在蓝县长身上。

2004年的春天,他在两派竞争中得罪了人,就有人举报他有经济问题,说他为青石沟开绿灯就是为了中饱私囊,说他对青石沟里的女人有超过正常关系的不正当关系。于是他就被“双规”了。

不久,就来了许多人查封了青石沟,还冻结了所有帐户,就连李香兰的吉普车都在被查封之列。

一时间青石沟阴云密布,压得叫人喘不上起来。

花有财起了满嘴大泡,哑巴也气恼得嗷嗷乱叫。可是谁又能扭转这一切呢?青石沟的生意一下子就停了下来,全家人都卷缩在小楼里不敢出来。

后来有人对花有财暗示说:“要是你们家放弃青石沟的承包权和全部财产,蓝县长和你们全家就可以没事儿了。”

花有财和哑巴就来跟李香兰商量,李香兰就对花有财说:“这就是绑架和打劫呀,这就是有人看着咱们生意红火,就拿蓝县长来打咱们的歪主意呀。蓝县长是咱们的恩人,咱们不能见死不救啊,钱财没了,咱们还有双手,还能挣回来,要是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呀。再说看他们来势汹汹的架势,即便咱们不同意,这青石沟也不会再姓花了;认输吧,保住大家的命最要紧哪。”

花有财和哑巴就听了李香兰的话,同意放弃青石沟的经营承包权,等蓝县长没事了,就把动产和不动产也都划给他们。对方得知了花家的选择,就沉默了有一个星期,然后就传来了蓝县长出来了,没事儿了的消息。

但是不几天,又传来蓝县长辞去县长职务,不知去向的消息。

李香兰听了就为他担心,就告诉花有财,没有蓝县长的确切消息,就先不在他们的协议书上签字。

后来就又有消息说,蓝县长已经到了北京,去了儿子家。李香兰就赶紧核实消息,得到证实了,李香兰才长出了一口长气。于是,花有财就在无偿转让协议书上签了字。对方只给花家留了原先的几间平房和20万元的生活费,其余的都美其名曰归了公……

于是,他们又过上了从前的生活。但是花有财和哑巴都无怨无悔。就是两个孩子有些不适应,坐着哑巴的推车去上学的时候,看见那辆已是别人开了的北京大吉普,回来就问李香兰,为什么咱家的车叫别开了呢?

扒了他的皮

李香兰就对两个孩子说:“是妈妈借给他们的,迟早有一天,他们会还给咱们的。”

两个孩子就又问:“咱家的小楼也是他们借的吗?”

李香兰就对孩子们说:“是啊,你们就好好念书吧,等你们长大了,学会了法律,他们就得把咱家的小楼还给咱们了。”

李香兰的小儿子花剑桥就拉住李香兰的小女儿花康桥的手说:“咱俩一起学法吧,将来当法官,一判,就把咱家的车和房子就都给判回来了。”

李香兰听了,就在内心深出有了一丝新的希望。其实,李香兰瞒着花有财和哑巴,在家业鼎盛的时候,通过别的名义和途径,提留了100万现金,亲自在北京租了一个保险箱,秘密地存放在了哪里。为的就是万一有一天青石沟遭遇什么不测,好用那些钱来养家糊口,来培养李香兰的两个小儿女。

到了后来李香兰始终没把那笔钱的事儿告知花有财和哑巴,而有一天他们知道李香兰是特意把那些钱留给他们后人的,一定会欣慰和赞同的吧。

青石沟上千万的资产就这样在一夜之间就换了主人。花家世代的努力也都旦夕之间付诸东流。繁华散尽,尘埃落定,富贵重回清贫,喧嚣又归宁静。痛定思痛,谁的心都会不由得颤动。那是一种无边的疼,那是一种无奈的痛啊。

花有财一下子老了许多,一下子就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老头儿,哑巴更沉默了,他看不懂这个世界,他是真正的对这个世界无言以对了。而花有财和哑巴还不知道,还将有更不可思议的事情要在青石沟发生,要让青石沟真正地祸不单行啊。

2004年的年底,家里突然来了几个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问李香兰是不是叫李香兰。

李香兰说是。

他们又问李香兰认不认识照片上的人贩子。

李香兰说扒了他的皮我都认识。

他们问李香兰,是不是被拐卖来的妇女。

李香兰说是。

他们就说——我是打拐行动小组的,是专门来解救你的,请跟我走吧。

李香兰就跟他们说:“我是被拐卖来的,可是我跟我丈夫有了感情也有了孩子,我不需要你们的解救了。”

他们说——不对,你跟你的丈夫是非法婚姻。

李香兰说怎么会呢,我们是到镇政府登的记呀。

他们就把李香兰登记时候用的相关文件拿出来给李香兰看。他们说——你看,许多文件都是伪造的。

李香兰就说:“那也不是我的错呀。”

他们就说——是,我也认为不是你的错,你是被强迫的,是被人贩子拐卖到此,用伪造的证明文件强迫让你跟花有财结婚的,所以,我们要解救你。“

“我已经摆脱了人贩子的控制,我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我不需要你们的解救,我要留下来跟我的男人一起生活。”此刻的李香兰,很不可思议,自己已经不需要解救了,他们才出现了,真是有点哭笑不得呀……

一屁股坐在了

他们听李香兰说完就说——解救你并不是你个人的问题,我必须解救被拐卖的妇女,这是我接到的上级命令,我必须完成上级给我的任务。

李香兰听了他们的话,觉得事情无法挽回了,就对他们说:“我想见见我的丈夫,行不?”

他们就说——不行,一,他不是你的合法丈夫;二,如果花有财见了你,会影响我的解救行动。走吧,快跟我走吧。

李香兰听了就说:“那你们总得让我把孩子带走吧,他们才六七岁呀。”

他们几个交换了一下眼神,就都点头同意了。于是李香兰就叫过两个懵懂的孩子,对他们说:“现在就跟妈妈走,咱们去见姥姥老爷。”

两个孩子又懂事又听话,都乖乖地向李香兰点头。

李香兰就随手捡了几样孩子和自己常用的东西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还把枕下的几千块钱也摸出来,放在了自己的衣兜里。两个武警战士就帮李香兰抱着两个孩子先上了他们的车,又带着李香兰悄声地出了院子。

然而就在李香兰即将跨出花家大门的门槛的时候,李香兰听见了哑巴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李香兰猛地回过头去,就看见她的两个男人,两个孩子的父亲——李香兰的丈夫花有财和他的哑巴兄弟,正破门而出,朝李香兰奔来。

李香兰看见花有财是赤手空拳,而哑巴却手持一根两米来长的铁撬棍。花有财边跑过来边喊:“你们凭什么抓人!”

有个干部样子的武警就回身站住说:“我们奉上级的命令,前来解救被人贩子拐卖的妇女李香兰,请你们予以理解和配合。”说着就用手示意带李香兰的战士动作快点儿。

花有财和哑巴见他们根本就没有停止的可能了,就先后扑了上来。这时候就有一个小个武警战士过来充当拦截的角色,可是他不知道埋藏在哑巴内心的怒火究竟是怎么的一座火山,而那火山的喷发会势不可挡。

哑巴根本就不理睬他是谁,他手里拿的是什么武器,上去一撬棍就削在了那个小个武警的头上,小个武警就应声倒地。

接着哑巴还是嚎叫着又冲向带李香兰的两个武警,这时候李香兰看见了那个干部武警从腰间拔枪的动作。同时李香兰听见他喊——站住,不站住我就开枪啦!

哑巴哪里还管那些,还是照样冲了过来,又是一撬棍打在了一个武警的肩上,把那个武警打了个趔趄。

就在哑巴举起撬棍要打架李香兰的另一个武警的时候,李香兰就听见了枪声,但并没见到哑巴应声倒下。原来那个干部武警第一枪是朝天开的。

哑巴听见了枪声,就改变了目标,就掉转身来,朝那个开枪的武警吼叫着冲了过来,就在他即将将那根卤莽、狂怒、致命的撬棍砸向干部武警的头顶的时候,枪响了,子弹击中哑巴的胸部,他浑身为之一震,先是那根撬棍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接着,是他的生命也落在了地上。

花有财被这一幕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出于一种职业习惯

而李香兰见哑巴倒在血泊中,就一下子挣脱了他们,扑到了哑巴的身上……

哑巴呀哑巴,你为什么这么执著和冲动,你怎么能用生命来做这无谓反抗和挣扎呀……哑巴呀哑巴,跟你在一起的10年间,你给了我多少关爱和帮助啊……哑巴呀哑巴,你一定是我的两个小儿女的亲生父亲哪,要不然你何至于这么为他们和他们的妈妈这么地拼命啊……哑巴呀哑巴,你一句话也没说,可是你向我表达过多少浓情爱意呀……哑巴呀哑巴,快点儿起来吧……

我想让你再用你那宽厚的脊背和轻快的脚步背我一回,再用你的独轮车推我一回呀……哑巴呀哑巴,你再挣开眼睛,看看你心爱的女人为你留下泪水吧……哑巴呀哑巴,来世再让我做一回名正言顺的夫妻吧,今生今世就算我是有了后代的情人吧……哑巴呀哑巴,我的好汉哑巴呀……

然而无论李香兰怎么呼唤,哑巴也没能再正开眼睛,哑巴就这样默默地结束了他无言的一生。[]

李香兰和她的两个小孩儿被他们解救到了A市的公安局。他们的首长还接见了李香兰,还问李香兰有什么要求。李香兰还沉浸在哑巴去世和与丈夫离散的悲痛之中,见了首长就忍不住伤心地哭。

首长就安慰李香兰说:“别哭了,马上就会跟你的家人联系了,他们会来接你会去的;很快就要跟家人团聚了,应该高兴才是啊。”

首长接见期间,电视台在录像,电台在录音,报纸在拍照,记者在轮番提问。李香兰对他们的问题,全都是满含泪水的点头或泣不成声的摇头。李香兰只是让她的两个孩子把头埋在李香兰的怀里,而不被那频闪的灯光,刺伤了他们的稚嫩的眼睛和幼小的心灵。

终于熬过了接见关,拍照关和被采访关。李香兰和她的两个孩子就被安排在了公安局自己的招待所里。他们就派了一老一小两个女警官来照顾李香兰和她的孩子的起居。她们对李香兰和她的孩子是出于一种职业习惯,还是出于对李香兰和她被拐卖20年经历的同情,她们对李香兰和她的孩子照看得体贴有加、无微不至。

没两天就跟她们混孰了,李香兰就问她们:“拐卖我的那个人贩子是怎么落网的。”李香兰想多了解一下,那些人贩子都有什么样的下场……

那个中年女警官就说:“那个叫人贩子最近拐骗了一个孕妇,他把她骗到了西北,一个偏远的牧民家,他本想等那个孕妇把孩子生下来,好一下子卖出两份钱来,但他没料想到那个孕妇刚生下孩子就找机会报了警。不过等警方赶到的时候,人贩子已经将那个刚刚生过孩子的女人给勒死,自己抱着那个婴儿潜逃了。警方就悬赏10万来通缉捉拿他,终于是天网恢恢,蔬而不露,他很快就被群众发现并举报,我警方就将他捉获了。

一夜好梦大(大结局)

“被捕后,他觉得自己是死定了,就向警方炫耀他都用什么高明手段,一共拐卖过多少个妇女。他的拐卖案惊动了省、市领导,领导马上做出批示,成立特别打拐营救领导小组,就根据人贩子提供的线索,展开了大规模的营救行动。你就是其中的一个。”

过了几天,那个年轻女警官跑来对李香兰说:“去你老家的人回电话了,说找到你的家人了。可有意思了,你的家人都不相信你还活着,都说你已经被你的原配丈夫给害死了,还给我警方看了你的坟呢。后来给他们看了我给你拍的照片,他们才相信的。说是这一两天,你的家人就会来接你了。”

李香兰听了就想,也许我失踪了这么多年,他们就当是我死了吧,可是为什么又冒出来个李香兰是被自己丈夫给害死的呢?当时李香兰不明真相,也没有多问。

在等待李香兰的家人来接她的时候,那个中年女警官问李香兰还有什么要求就早点儿提出来。李香兰听了就想,要是我提出要见花有财或是去参加哑巴的葬礼,他们一定不会同意的。

过了两天,李香兰大哥、二哥就来到了李香兰的面前。悲喜交加之后,李香兰就带着她的两个小儿小女,跟着她的两个哥哥,回到了她阔别20年的家乡。回到了李香兰的父母身边。

李香兰起死回生地突然归来,在当地引起了轰动……

而此刻,花有财似乎失去了一切——与他朝夕相伴,相依为命的哑巴弟弟死于非命,自己的老婆也带着连个孩子,被官方按照被拐卖的妇女给解救,回到了故乡……似乎在青石沟里,再次上演了一次空前的浩劫,让饱经沧桑的花有财,从新回到了一无所有的起点……

仿佛命运再次将他所有的幸福指数都清零了……

时隔一段时间,花有财从失去哑巴弟弟和妻子李香兰的痛苦中挣脱出来,变卖了属于自己的家产——大概也就十几二十万吧,就踏上了去往李香兰家乡的路程。他没有别的奢求,只想把这些钱给到李香兰的手里,让她将花家的那一双儿女养大成人,他也就心满意足,也就死而无憾了……

可是谁都料想不到,花有财就要到达李香兰的家乡的时候,却出了车祸……被送到医院,就奄奄一息了——不过,他给一个记者留下了遗言,说自己身上的钱,除了给医院,剩下的,都归李香兰和她的孩子们所有……

李香兰收到记者给到她手里的钱,得知花有财也出车祸死掉了,十分悲痛,赶紧让自己的哥哥们,去料理了花有财的后事。

再后来,李香兰就自己出钱,在青石沟为花有财和哑巴花有富修了墓……

再再后来的一天,李香兰得知蓝县长的妻子因病,医治无效,都去世半年多了。李香兰就找出了当年蓝县长跟她头一回跳舞时给她买的那双高根鞋,包好,带在身上出发了。

“我一无所有了,你干嘛还来找我……”

“找你就是为了让你不再一无所有……”

“那——我们就跳支舞吧……”

“看,舞鞋我都带来了……”

***

再后来,当年诬陷蓝县长,坑害花家的那伙人倒台了;法院又把青石沟的财产归还给了花家。虽然花家兄弟不在了,但因为李香兰跟花有财形成了事实婚姻,且有儿女,也就把所有财产都划到了李香兰的名下。

李香兰就对蓝县长说:“你就去青石沟帮我全权打理一切事物吧。”蓝县长就欣然前往了。

过了一阵子,李香兰还是带着她的一对小儿女回到了青石沟,回到了他们家的小楼,又开上了她的北京大吉普。她跟蓝县长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结为了夫妇……

青石沟与以往唯一的区别,就是时常有优美的舞曲在夜空中悠扬飘荡,似乎在告慰花有财和他的哑巴弟弟花有富的灵魂——一切都好……

那个8岁的时候,跟着表姐来到青石沟的小石匠,似乎就在幽幽的夜空中微笑着注视着自己那双年幼无忧的小儿女和人间的一切喜怒哀乐,仿佛那一夜的月色,在执著地银装素裹着,活着的人们,一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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