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河 - xp1024.com
《奶河》


引子

桥上男孩

“两位大叔,我们脚下的路就是黄泉路了吧?”少年扬起脸,虽已为孤魂,他眼里泛起的天真无瑕竟楚楚得动人,长像也清秀可餐,已至他身边这勾魂的无常双鬼都心存遗憾:难道真是天妒英才。

“说得没错。”白无常道。

“我好累,歇一会儿再走好么?”少年又央求道。

“‘黄泉路上无客栈’,你生前的书白读了?再说你一缕孤魂,怎会觉累,快走!我知道你想干什么。”黑无常冷笑道。

“快到奈何桥了,我想再看看前世。”少年自己停下来,朝后回了回头,愁雾迷漫,鬼门关早已看不到了,无常鬼哪里容他回头,紧拉勾魂锁……再走就是忘川。

奈何桥下血池里虫蛇满布,波涛翻滚,腥风扑面。一老妇手捧黄泥碗:“好孩子,喝了吧,喝了过桥,过桥就可转世投胎重做人了。”

“老奶奶,我在等一个人。”

“如要等人须得跳入血河之中忍受这万虫噬咬之苦,正所谓:铜蛇铁狗任争餐,永堕奈河无出路——你敢吗?”

男孩向桥下望了一眼,耳边是无数痛苦地挣扎着的冤魂的悲鸣哀嚎,不觉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害怕了吧,年轻人?快快饮了我的孟婆汤过桥去吧。”

男孩却从兜里取出个东西:“老奶奶,多少年以后,帮我把‘这个’交给一个来过河的灵魂,它叫……”

老妇点头收了那东西,将黄泥碗交在男孩手里笑道:“黄泉路上莫回首,奈何桥畔休等人。”

桥下腥风扑着他削瘦俊俏的脸,男孩一笑,端起这碗引魂茶……

离愁(一)

每年的七月,大学校园里都会出现一道道别离的风景。不管是即将劳燕分飞的情侣,还是曾经同窗的朋友,在那一刻才知道什么叫时光茬苒……校园里的“红烛园”、“桃李园”天天客满,室友、老乡、社团,散伙饭的理由只有一个——毕业了,毕业的心情难以表达,校园里的每一片树叶都是离人的眼泪,校园民谣唱得人心里酸酸的。每次聚会,总有女生流泪,男生喝醉……

这是唐瞳瞳在森罗市的最后一个夏天的最后一个夜晚,明天就是离校的日子,明天的明天谁也不知道会身在何处;未来的未来,谁也忘不了今晚的‘散伙饭’和说过的话、唱过的歌、发过的誓、喝过的酒——不过这酒确实有点多,宿舍的兄弟们能喝八两的的就没喝半斤,个个把酒量好无保留地秀了出来。这四年来没说完的话,今晚都吐了个痛快。因为大家彼此都明白:过了今晚每个人的故事都要从头开始。

按岁数,‘舍长’是八个人中的“老大”也是最不胜酒力的一个,头三杯就放倒了!‘小新’向服务员要了个洗脸盆子给他放在脚底下,‘赵爷’一边给大家倒酒一边骂宿长老不中用了……唐瞳瞳虽也喝了很多酒,但席间非常清醒,他估计宿长得有四分之三的时间,脸是对着地上的盆子。

‘小新’依然是最能说的一个,他滔滔不绝地向每位就要各奔东西的弟兄诉说着离别之情,有好几次他握着唐瞳瞳的手竟忍不住掉下泪来,大体意思是很不放心唐瞳瞳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怕他被人欺服或是无人照顾……这让唐瞳瞳觉得有些失败,自己在大伙眼里竟是这么弱不禁风?‘达哥’因为两天前和班里人吃散伙饭时刚喝酒喝伤着了,所以这次没能喝太多。他的长相有些可爱,以至于唐瞳瞳和他碰杯时觉得怅然,这一别,以后谁陪我打装备啊,但参加工作后自己的游戏生涯也该gameover了……‘大师’不是很多说话,他有双看破红尘的眼睛,但这双眼看唐瞳瞳时却容易迷失方向……最难舍的宴席最后也逃不了一个“散”字,‘赵爷’和‘小新’数着地上的酒瓶子和收银台的小姐讨价还价,唐瞳瞳和‘达哥’架着烂醉的宿长,在外面找车,回宿舍。走到学校礼堂门口的宣传栏下面时唐瞳瞳驻足了一会,已经快零点了,灯箱里贴着今晚的电影《向左走,向右走》的海报。灯下只有唐瞳瞳一个人的影子,连大路上都没人了。他看着手机上八个未接电话向路尽头使劲望了望,不见mooiee的影子。这时他忽觉得酒劲上涌,便赶紧往宿舍走,没上到三楼,他心想坏了!这酒后劲太大,两腿已经不听使唤,胃里翻江倒海……‘赵爷’按排好了‘舍长’刚要上床,‘大师’忽然说瞳瞳还没来,便急忙去找。他们把不醒人事的唐瞳瞳从楼道里抬回去的时候,见‘小新’已经从床上滚了下来,熟睡在他刚吐出来的饭菜里!于是‘赵爷’和‘大师’又捏着鼻子收拾了半天才睡。

南去的列车早上8:40准时发,6点钟‘木头’就去406室了,此时的唐瞳瞳虽已酒醒,但仍是一直吐一直吐,胃液吐光了,身体脱水的他面无血色,几乎是让‘木头’和‘小袁’架着上车的,‘白菜’和‘兔子’两个女生拿行礼……车上,兔子拿出好多好吃的给他,可唐瞳瞳哪有力气吃,只紧锁着双眉有气无力地说着谢谢。兔子哭笑不得地说:“昨天中午还说要帮我们拿行礼呢,谁知反过来了。”

她看着唐瞳瞳难受得要死的样子,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只不住埋怨他怎么喝这么多酒……

唐瞳瞳看着车窗外奔走的树木心里阵阵起伏,往事厉厉……别了,我生活了四年的城市;别了,我的大学生活,我一起玩了四年的同学们;别了……

他的学生时代就这么结束了——真的结束了!身后的一切在这轰轰地火车声里落下了大幕,就仿佛一局意犹未尽的cs,猛然间闪出来“游戏结束”,随之而来的是一切未知的东西;他的工作生活从这节车厢里点击了“开始”……

临渊(一)

火车经过四五个小时的奔波终于到了它的目的地。

临渊市的火车站人来人往,唐瞳瞳他们五个被出站台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走了出来,这时天空落下一阵雨来,他们一边避雨一边等公司的车来接。唐瞳瞳本来已经脱水得像条翻了白眼的鱼干,这雨一来,他突然感觉好了许多,心想公司八成早忘了这会事了,不如自己找车过去算了,但外面雨太大,只有陪他们四个一起等。听到两个女生的欢呼,唐瞳瞳知道接自己的车来到了,是辆丰田的商务车,车上出除了司机还一个姓王的。

“欢迎大家来到九天化工!我是人力资源部的王铮亮。”

“王哥你好!”

唐瞳瞳听到有人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苦笑一下,“见了一面他就成你哥了?我靠。”

丰田车走的飞快,虽穿过了市区但各种景物、建筑物在唐瞳瞳眼中都是转瞬即逝,这里的市容市貌如何、风土人情怎样?这里的一切都在他心中打了问号……

时间匀速往前,一眨眼就过去半个月,他们五个在这十五天里经厉了军训、入厂三级安全教育等等。之后,两个女生被分配到科研楼作化验员去了,他们三个因为是男人的缘故,又加上是“科班出身”便好无悬念地去了生产一线。

唐瞳瞳被他工段长带到岗位上时虽已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这些大型的运转设备和压力容器,还是让他有些报怨,tmd当时不知道错了哪跟筋学了个化工专业!易燃、易爆加有毒、高温、高压、易腐蚀不说,还得熬夜班……唉,过几天跳槽干别的去。

下班回到宿舍,唐瞳瞳才发现要跳槽的不止他一个,那木头一向不说话,可今天竟滔滔不绝地向大家列举他工段的不是,并且条理清楚!什么到处都是煤灰,脏得要命,操作室空调坏了没人修,噪声大等等等等……不管怎么样,学校的报到证、派遣证已交上了,八年的合同已经签过了,手印也按过了,况且离校的时候答应过宿舍的兄弟们:努力工作,三年后要开辆自己的“qq”回去见他们!

“唉~~~~先干着看看吧……”

小袁洗澡回来商量着明天去市里买些日用品回来,大家都说正有此意,还可以顺便逛下临渊市。唐瞳瞳已经一个星期没有上网了,邮箱估计快被挤暴了。

“你们岗位的师傅咋样?都还好处吧。”米罗问唐瞳瞳。

“看上去还行吧,也没全看见,有个叫‘王学浩’的,皮肤可白了,又嫩……听他们说已经二十九岁了,不过看起来像二十出头的。”唐瞳瞳说。

“细皮嫩肉的啊,这都是天生的,我们电器上有个师傅才二十三,看起来像他妈的三十二的!”米罗说。

“什么天生的!晒不着自然就白了,白有什么好?真恶心。”袁金生在一傍说。

“哈哈,咱们的小袁就是捂上一年,我怕也白不了。”米罗道。大家都知他平日最爱开玩笑,东北人说话本来就直。小袁也不理他拿起刚洗的湿毛巾丢在米罗脸上,连说两句“真恶心”。

化工厂自是建在人烟稀少的郊区,所以他们花了近半个小时才等到一辆去市里的公交车,唐瞳瞳第一个窜上车,准备好了四个钢蹦,本想一块投进去,却找不到自动投币机,抬头见一40来岁、200多斤的中年阿姨端坐在司机旁边,她一把抓过唐瞳瞳手里的四枚硬币,用很地到的地方话大声叫到:“发啥愣?快上来,好开车了!”话音刚落,只听“咣啷”一声,上写“无人售票文明公交车”的公交车一溜烟地朝市里跑去,车门还差点把小袁给夹住。一路上唐瞳瞳才发现这地方的公交车的“好处”所在:招手即停,随时上下车——方便!

临渊(二)

他们买完东西出来时已经中午了,“大润发”超市外面有好多店面,他们找了家叫“德克士”的餐馆吃午饭……午后的太阳退去了桀骜,多了些温柔,唐瞳瞳没买多少东西,只拎了一大桶农夫的果汁,小袁则买了好多,香皂、洗衣发水、床单、枕巾……木头却空着手,米罗办了张手机卡,第一个换成了临渊地区的手机号。他几个坐在超市上面的广场上的树荫下的石凳上休息,唐瞳瞳心想:这差不多应该是临渊市的一号广场了,但豪华度和繁华度上都比不上自己森萝市的“森萝广场”。唐瞳瞳看着过来过去的人,三三两两的头发朝天的青年,敞开的胸怀或露出的臂膀上隐约的刺青,他们的穿着都要比唐瞳瞳前卫许多。米罗拿胳膊碰了下唐瞳瞳:“看人家,你今天的打扮差了一点儿。”

“其实我不是个标新立异的人,品味和时尚是两码事!”

近处草坪上几对情侣坐在那儿打情骂俏,女的大都躺在男的腿上或身上,也有仰面朝天地躺着午睡的乞丐,长椅上一对夫妇带着三两岁的孩子,爸爸戴着眼镜,抬着腿看今天的报纸,妈妈蹲在宝宝身边指着不远处的垃圾桶教他学语,小孩没有长牙,按照母亲说的话,跌跌撞撞地把小手里的刚喝光的酸奶瓶子放进垃圾桶里去了,母亲张开双手迎着走过来的儿子,高兴地夸奖他。和这对夫妇对面的长椅没有荫凉,但仍坐了个男孩,他前面的头发长得能遮住眼,他斜倚在上面,一只脚在下面,一只脚放凳子上,手上提一罐没喝完的可乐,显得颓废异常……这时走过来一衣衫不褴缕的乞丐,左手柱根木棍,右手端只快餐杯,向唐瞳瞳要钱,唐瞳瞳低着头有看自己的鞋子不说话,那乞丐嘴里不知说的什么,他拿缸子在唐瞳瞳面前晃了一会,见对方没有要给钱的意思,便又转向小袁和那木头,袁笑着对乞丐说:“我们没带零钱。”

“整的也行,我给你找开。”

这句话被唐瞳瞳听得清清楚楚,

“我靠!”唐瞳瞳只想笑。米罗见这老头癞着不走,就从裤兜里掏了个五毛的硬币“当”得声丢在他缸子里,乞丐不住地点头祝米罗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袁对米罗说:“你可真是个大款,中午饭叫你买单,我们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他还要来——”

“大款,在这边!”米罗打断小袁的话,指了指唐瞳瞳说。

“我从来不会可怜人。”唐瞳瞳冷冷地说。他一抬头正看见刚才那乞丐朝旁边的水池边坐着的三个漂亮的女孩走过去。三个女孩都穿了白色的连衣裙,她们把裙角挽起露出雪白修长的双腿轻轻嬉水。乞丐走过去说了句话,但三个女孩并没有想掏钱的意思,其中一个抬起头跟乞丐说自己没带钱之类的话,乞丐好像不是很相信,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又反问了三个女孩几句,这样另外两个也纷纷抬头跟他说话……这让唐瞳瞳觉得意外,也有些无聊,他举目望着远处的高高的写字楼顶上的“中国移动”的大大的灯箱广告牌,广告上方的天没多少云彩,看起来也倒是比较蔚蓝。等到唐瞳瞳把目光移回来的时候,那要钱的乞丐竟还没有离开,甚至和三个女孩津津有味地聊起天来!说话内容,唐瞳瞳听不清楚,但和谐的气氛还是能让人感觉得到,和谐得就好比他是女孩的同班男同学一样,彼此看不出对方的地位、职业。唐瞳瞳张着大嘴“哇”了一声,米罗以为他在惊叹于三个女孩的美色,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去。”唐瞳瞳拨开他的手,抱起瓶子喝了口水。“我们去转转吧。”

“这石头太硬。”木头第一个站起来说。他们漫无目的地沿着广场的文化长廊走着,里面同样坐了诸多无事的人,一堆上了年纪的围在一起拉着胡琴咿咿呀呀地唱戏,戏唱得不怎么样,胡琴倒是悠扬,引得几个年轻小伙子也揍过来看。唐瞳瞳他们从旁边走过去,袁听到戏声心情突然变得无比的好,一下子跳到长廊两旁的低围栏上面快速地碎步行走起来,很像京剧里面的花旦走台的样子。

“小心别摔下来!”米罗指着他说。唐瞳瞳也笑着抬起头,但忽见前面站着一身穿桔红色工作服的女清洁工,她手里拿了把扫帚,左手里提个大方便袋,里面装满了她拣来的饮料瓶子,四十来岁,一张满是疲惫的黑瘦的脸……她看着唐瞳瞳微笑着说:

“小哥,这天,得有几点了?”边问边抬头看了看日头。

唐瞳瞳正对着她,向裤兜里掏了几掏,拿出手机看了看说:“两点三十七。”

“噢,俺三点就下班儿。”她对唐瞳瞳伸出三了个手指高兴地说。唐瞳瞳也高兴地向她点头,她说完又弯下身子扫被人扔在地上的垃圾袋。

“我以为又是个要钱的呢。”袁从栏杆上跳下来。

唐瞳瞳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走到报亭旁的太阳伞低下买了四只冰淇淋一人一个分给他们……

(本章完请关注第三章夺魄)

夺魄(一)

今晚,唐瞳瞳要上他平生第一个夜班,所以免不了兴奋。吃完晚饭就上了床的他一直到十一点也没能睡着,最后干脆翻出mp3听刚下载的新歌,周杰伦的《漂移》。这一听不要紧,他竟迷迷糊糊睡过去了,正梦见和拓海漂移,忽听手机铃声大作,他一把抓起手机,映入眼帘的是00:30——迟到半小时了!急忙下床,披上木头的工作服就往外跑。

宿舍楼里走廊上的灯还为下小夜班的员工亮着,唐瞳瞳正想着见了调度怎么撒慌,突然和迎面跑过来的一女工撞了个满怀,他刚要说对不起,那女工竟先开口问道:

“你叫唐瞳瞳,是吧?姚师傅让我来叫你……”

“啊,哦……”唐瞳瞳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话来,一向在女生面前大咧咧的他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就干了化工呢?!这是他第一个冒出的想法。

那女孩转身便走,唐瞳瞳睡意全消,急忙跟在她后面向岗位上走去,鼻子里隐隐约约阵阵幽香,他低头向怀里深深嗅了几口。唐瞳瞳还没来得急问她的名字不觉已到了岗位上。调度念唐瞳瞳是初犯,又是新来的学员,也没深追究,只警告了一下。

大化工,是典型的连续性生产,正常时,操作工一般没什么事干,和唐瞳瞳一个班的是两位老熟练工师傅:姚师傅和朱师傅。姚师傅,人老实能干、心地善良;朱师傅,能说会道,是个活力十足的‘老顽童’。夜里没事,唐瞳瞳和两位师傅啦呱时特意问起晚上叫自己起床的那位姑娘,姚师傅说是咱们岗位上的分析工,叫“王丽”,当时我见你没来,知是睡过去了,所以叫她去敲你们宿舍门。说完,姚师傅就提着手灯出去巡检了。朱师傅呷了口他刚泡好的茶,眯缝着双眼,他一听到王丽,一双小眼睛顿时放光。他把茶杯子往桌子上一放,伸手搭住唐瞳瞳的脖子,开始滔滔不绝地给他讲关于王丽的传奇故事。唐瞳瞳的双眼比他朱师傅还放光……

王丽,女,23岁,星座:未知,血型:未知,爱好:未知,人送外号:“小龙女”!是整个合成车间,乃至甲醇厂出了名的美女,就连厂里扫大路的临时工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此人据说美得一踏糊涂,并有个癖好——不吃肉类!在唐瞳瞳看来有点“变态”,回民不吃猪肉,已经够个性的了,没想到她比回民还回民,鸡、鸭、牛、羊、猪……是肉就不吃。因此外人送了个“小龙女”的美称,大概也正是这个原因,使得她更加显得清丽脱俗,干净得犹如一株绛株仙草,从内到外地叫人喜欢。岗位上的师傅们无伦年龄大小都愿跟她啦呱,但她对人总是冷冷冰冰,让人觉得不好接近,说不了几句话就没有了。至于男朋友,更是扑朔迷离,有人说有,有人说没有,有人说在公司外有……但谁也没看到过,于是唐瞳瞳坚信她没有!还有一点,唐瞳瞳觉得叫她小龙女还是有点俗,再说大家都叫这个名字了,多没个性……朱师傅的茶喝了好几杯了,说了许多话可能有些累,他双眼又开始眯缝起来。姚师傅坐在另一边看今天的交接班记录。唐瞳瞳瞅了瞅朱师傅的杯子,拿起来说:

“师傅,操作室没水了,我去分析室帮您换新茶叶去。”说完就要奔分析室,姚师傅起身给唐瞳瞳拿了个安全帽叫他戴上。朱师傅则笑眯眯地向姚师傅夸唐瞳瞳机灵、懂事、不愧是大学生、就是不一样等等。

虽是一个岗位,分析工却独自一个操作室,路不远,一分钟就能走到。王丽正站在奥氏分析仪前做这个整点的结果,见唐瞳瞳拿了杯子慢慢走进来,就对他说水还没开,要先等一会儿。

“没,没关系,不急着喝的。”唐瞳瞳连忙答到,他定了定神缓缓地说:

“谢谢你去宿舍叫我,要不非得睡到今天早晨不可。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王丽做完分析后才把脸转过来说:

“我叫王丽,你不用谢我,去谢姚师傅吧。”她这一回头,发现唐瞳瞳正傻傻地盯着自己看,他俩目光正好对上,只见她两腮一红羞得低下头去,唐瞳瞳忽想起一句歌词可以描述——眼含星点点,腮挂霞片片……

“我家不是这儿的。你是临渊人么?”

“是”

“经常回家么?”

“不”

“听说你不吃肉,难道你是回民?”

“不”



……

唐瞳瞳问了好多问题,王丽是回答却总是很简单。

“你平时下班时都是干些什么啊?我喜欢写日记、看书,上网,听歌……”唐瞳瞳又问道。

“水开了好几次了。”

“啊!噢。”这时桌子上的电话响起,

“瞳瞳,光和美女说话了!你师傅我再不喝茶就要睡着了。”唐瞳瞳放下电话,接了水就奔自己操作室这边过来。王姑娘看了眼那晃悠的饮水机,笑着自言自语道:“水还没开呢。”

夺魄(二)

唐瞳瞳回去后心里扑通乱跳,他掏出手机一看已经快五点了,东边开始发白,天马上就亮。姚师傅已经在外面扫地了,唐瞳瞳忙出去抢下姚师傅手里的扫帚,

“我来,您回屋去吧。”

“呵呵,屋里留一个人看着就行,咱们一块扫。”

化工厂是不分白天黑夜的,机器一天到头24小时不停地转,罗茨风机、压缩机、透平机、循环机……轰轰声里将一条条管道里的原料气从气柜送到脱硫,从变换到合成,每个岗位的操作室里也是24小时不断人,8小时一换,乙班来了要丁班走,丙班来了乙班走……化工生产的特殊性决定了这群工作在高危环境下的人们特殊的作息规律,也正是这群生物钟混乱的被称作“特殊工种”的人们撑起了咱们国家化学工业的脊梁!

刚熬完大夜班的人们一个个都像霜打了的茄子,精神自是异常的不好,唐瞳瞳站在队伍里却显得特别兴奋。初升的朝阳照在他油腻腻的脸上,让他感到舒服。心里正盘算着下一步的进攻计划,忽然手机拼命地抖起来。是那木头,问唐瞳瞳有没有见过他的工作服……

唐瞳瞳忙回到宿舍,木头已经上班走了,小袁今天不上班,在那里整理他的课本,见唐瞳瞳下班回来了,告诉他说木头急着上班但又找不到工作服,就把我的工作服穿走了。“哦~”唐瞳瞳答应了一声。

“怎么?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还不快睡觉。”袁见他神情有些不大对劲。

“嘿嘿,没什么,我不是很困。”说完就爬上床,工作服往木头床上一扔,伸手摸出耳机来想继续听他的《漂移》,可发现昨晚忘了关机,随身听已经没电了,于是他郁闷得闭上眼想尽快睡着,谁知道脑海里全都是王姑娘的影子,她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就像一段新拍的mtv,在他眼前一遍遍地重复……一直到中午12点也没能睡着,又觉得饥饿,便干脆起来去食堂吃午饭了。回来的路上正碰上下班回宿舍的米罗,米罗毕业于沈阳电力大学,是和唐瞳瞳他们五个一块入厂,一块培训的,又在一个宿舍。这个东北小伙儿从内到外散发着东北人的豪迈与直爽,他和唐瞳瞳一样也是个网络游戏的“骨灰”,在传奇世界78区有个50级男战士号!种种原因,唐瞳瞳比较喜欢和米罗在一起,一起谈论电脑、一块上网等等,还有就是,他身上的北方人的气质正是唐瞳瞳所缺乏的,唐瞳瞳也经常纳闷:自己身距秦淮线以北,却从头到脚没一点北方人的味道,连米罗都经常说他是个南方人。

“咋啦,哥们?怎么这么失魂落魄的。”米罗拍了拍唐瞳瞳的肩膀道。

“没事,可能刚上夜班不大习惯……唉,你们上常白班的多好,不用熬夜。”

“好个鸟!我还想倒班呢,常白班连个玩的时间都没有!”

他们一起回到宿舍,小袁仍在收拾他的书,米罗睡了会儿午觉就去上班了。唐瞳瞳觉得无聊,他爬上床想再睡一会儿。刚睡了不到半小时就被mooiee的电话吵醒了,她这一个电话打了一个半小时,大体说了自己公司的一些状况,她的一些感受,一些想法,还有某某又出新专辑了等等,唐瞳瞳支支吾吾大部分时间都是听她一个人在讲,打完电话,小袁听出是mooiee打的,便问她是不是要远涉几百里过来找唐瞳瞳,“没这会事。”唐瞳瞳困倦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床头张敬轩新专辑《ampm》的海报。

“那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我也不知道。”说完就咕咚一声倒在床上,小袁见他跟丢了魂一样,也就没再多问。

(本章完,请关注第四章天河)

天河(一)

“钱够花么?”

“嗯,”

“要不叫你爸再给你点儿?”

“不用。”

“工作累不?在那儿都干些什么活?”

“说了你也不懂……主要是打扫卫生。”

“你这孩子,怎么没句正经!让你爸跟你说。”

“妈,我很忙——”

“瞳瞳。”

“嗯,爸。”

“你已经不是个学生了,个人问题该考虑了。你和你那个同学怎么样了?要不叫她调到你单位去?”

“爸~~~我只当她是个知己,我要去上班啦!”

“瞳——”

唐瞳瞳留下一串“嘟嘟”声,急急忙忙套上t恤,就和米罗打车去了“天虹”网吧,路上父亲又发短信过来说,国庆节要是能回家的话就给他买个笔记本电脑。唐瞳瞳看了以后难免心动。

两个人从网吧出来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米罗抬头看看天上的大月亮拍着头说:

“啊,明天是八月十五!”

唐瞳瞳从屁股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说没错。

“我去给家里打个电话。”米罗拐进了网吧附近的一家长途话吧里,唐瞳瞳也跟进去,他听着米罗一本正经地跟父母说这边的各种情况,虚寒问暖地说个没完,心想:这个虚伪的家伙。和自己家人还用得着这样——的确,唐瞳瞳在父母面前更愿表现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尽管他有他自己的想法。

唐瞳瞳觉得好无聊,顺手找了部话机拔通了“王姑娘”的手机。

“你是谁耶?”唐瞳瞳一听见这熟悉的临渊话就会感觉紧张。

“王姑娘,是你么?我是唐瞳瞳。”他鼓起勇气说道。

那边有好几秒没有说话,就像在接受什么东西。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

“我想跟你说件事,明天是中秋节,我们同学要一块聚会,你有时间倍我一块去么?”说完这句话,唐瞳瞳忽然觉得有些冒昧。

“看看吧,我说不定有事,很晚了,我要睡觉了。”她想了一会儿说。

“嗯,晚安。”唐瞳瞳只能把电话挂了,心里边安慰自己:她没当场据绝我已经给足面子了。他一抬头发现米罗正站在自己身旁。

“你这么快就打完了!”唐瞳瞳吓了一小跳。

“你小子可要加油哦!小龙女可不是那么容易请得动的。”

“你也知道她?”

“废话!全厂谁不知道她的大名?”说着,米罗掏钱把两人的电话费付了,两人出门打车回公司不提。

天河(二)

回去后,袁金生已经上班去了,只留那木头一人在宿舍。他还没有睡,躺在床上问唐瞳瞳上网都干什么这类的问题,唐瞳瞳知道他在学校从不上网,便随便敷衍他,但那木头的态度很认真,最后关灯时说了句:“以后上网叫上我。”

靠,这个‘网肓’不会是想改变生活方式了吧!唐瞳瞳觉得好笑。

白班是唐瞳瞳最讨厌上的班了,白天事多,过来过去的领导也多,他们来到之后一般都会像见了尤物似地问唐瞳瞳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唐瞳瞳回答完之后,他们都是笑眯眯地拍着他肩膀说:

“小伙子,好好干!将来发展空间大大的……”唐瞳瞳心里虽然有些烦感,但总会装着害羞的样子说:“还得向老师傅多请教、领导多栽培。”

工段长一会儿一个电话叫唐瞳瞳去干这干那,大都是些扫地擦玻璃之类的,还好上班可以看到王姑娘,他一干完活就跑到分析室里去,王丽正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听见门响知是他来了,便往一边靠了靠,唐瞳瞳把手套,安全帽往实验台上一扔迅速地坐了过去,王丽抬眼看着他的脸。碎乱的头发被安全帽压得有点变形,前面的几缕紧贴在额头上,发稍隐约有没退尽的黄色,长长的鬃角,尖尖的下巴。他的脸棱角分明得就如刀削出来一般,眉毛直直地飞入鬃角下面。鼻梁又高又瘦,从则面看上去有要断了的危险。五官算不上非常精致,但却错落有致,最特别的是他左颊处耳根往前有块形状奇怪的红色胎记……唉,自己要是有这么个弟弟多好,学问又高,懂得又多,长得又这么耐看,王姑娘微微一笑,看见他脸上挂的的汗珠问道:

“累么,你?”

“没什么,呵呵。”他顺手往脸上抹了一把,觉得下巴有些扎手,于是开始后悔早上怎么忘记了刮胡子!

“你学厉这么高,又是出名的学校,却和这们这些技工学校毕业的干一样的活,不觉得委屈?”王姑娘又问。

“唉,学历就是块敲门的砖,敲开了门就要看自己的能力了。再说,学校学的都是些理论性的东西,必须从基层干起方能融会贯通啊,对了,你这么漂亮,在生产上和她们一起干分析,不觉得委屈?”唐瞳瞳向她做了个鬼脸,她羞得桃腮泛红,过了好一会才用很正式的语气问道:

“两年之后你在咱们公司若还没什么发展,就会跳槽是吧?”

“差不多吧,看情况。”唐瞳瞳斜着头,左手拈着鬓角的头发,脸正对着王姑娘,忽然发见她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她眨了眨眼,睫毛忽闪忽闪地,让唐瞳瞳的心都快醉了。

“晚上有时间么?我那几个同学可有意思了,我介绍你们认识,哦对了,还有两个是女生——”

“我可能要回家。”她低着头说。

唐瞳瞳虽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听她这么说出来,仍是觉得有些受伤。本想转移话题说点别的,突然工段长闪了进来:“小唐,你不会又告诉我串岗是为了来学分析的吧?据我所知咱们这套分析仪,你早就会用了!快去办公室帮我把这个月的生产报表给打出来。”

“哦,”唐瞳瞳拿起安全帽就往外走,工段长见唐瞳瞳走远了,便把安全帽往实验台上一扔,坐在刚才唐瞳瞳的位置上慢吞吞地看分析结果,边看边问一些废话。

天河(三)

晚上的聚会,米罗也去了,他喝白酒,唐瞳瞳、兔子、白菜三人喝统一“蜜桃多”其余的喝啤酒。除了那木头不大说话,袁和两个女生有说有笑,俨然没把米罗当外人,唯一让米罗觉得气愤的是唐瞳瞳身为一个男人竟不喝酒!几次要给他灌上,幸好有白菜、兔子给他说情,再说也几个月前她们确实见识过唐瞳瞳喝醉后那副要死的样子,唐瞳瞳自己知道,就是喝上一小口也会马上吐个不停。其间,兔子说前几天她碰到人力资源部的梁经理了,梁经理的意思是将来要让他们三个在生产上的男生轮岗学习业务知识……唐瞳瞳低头看着木头酒杯里咕噜咕噜冒出来的泡沫,什么话也没有说。

从酒店出来时,路边的树木上、超市门前停的车上洒满了银色的白月光,

“中秋快乐!”“仲秋快乐!”

大家互相祝福着。这时唐瞳瞳的电话又向起来。

“他接谁的电话呢?”微醉的米罗指着唐瞳瞳问。

“肯定是mooiee。”袁笑了笑。

“穆,是谁?”米罗不解地问道。

“他女朋友。”兔子说。

“哦,是他以前的女友啊!”米罗故意将“以前”两字拖得长长的。

这次唐瞳瞳只接了不到10分钟丢下句“我明天没空!”就挂掉了电话。木头走过来跟唐瞳瞳说要不去上网玩一会儿,唐瞳瞳本来心情不大好,但看着他那双如饥似渴的眼睛有些不习惯,便带他去“天虹”上网去了,米罗自然也跟着。小袁和两个女生打的回了公司不提。

“也不知道唐瞳瞳心里怎么想的,你们觉得他们在一起的可能性大不大?”兔子在车上自言自语地说。

“唉,在学校时瞳瞳对她就若即若离的,何况现在又不在一块工作,隔了这么长的距离,将来的事很难说。”白菜摇摇头。

“你们看,多美的银河!”他们一下车,袁就嚷了起来,并张开双手做了个拥抱银河的姿势。

外面的白月光就好像银河里溅出来的水一样柔柔地在大地上漫延,银河两岸是数不尽的传说……

“瞳瞳,这些天学得怎么样了。来我考你几个问题。”

“嗯,朱师傅,我们几个学员是不是要转正考试了啊?”唐瞳瞳一边发短信一边问。

“你一定要考好!你考得好,工段长会给我加分,嘿嘿,要是连甲班、丙班、丁班那几个学员也考不过,那多丢人。你师傅我脸上也没光彩……”说着就翻出操作规程给唐瞳瞳提问问题。唐瞳瞳本来就是科班出身,工段上这些东西不用人讲,他一看就明白个差不多了,从工艺到设备,唐瞳瞳对着朱师傅一阵“胡侃”,将他侃得晕头转向,都不知道该问什么了,最后他抓着姚师傅的手摇着头说:

“唉,咱们这群老东西真是不中用了,大学生脑子就是好使!”说完,把操作规程一扔晃着肥胖的身子去上厕所了。姚师傅也乐呵呵地勉励唐瞳瞳不要骄傲。其实在唐瞳瞳心里是非常尊敬姚师傅的,他虽然善言谈,但有十几年的化工操作经验,业务扎实熟练、阅历丰富,工段上的一些小故障,只要有姚师傅在就可以迎刃而解,机器出了故障,他用耳朵一听就知道问题在哪儿,好几次都是姚师傅及时发现安全隐患,避免了事故的发生,为此经常演戏到车间、公司的奖励,但有一事唐瞳瞳不明白:姚师傅到现在还是个副操作工……

几天之后果然转正考试了,朱师傅加分的心愿也顺理成章地实现了。对唐瞳瞳来说,工资卡上的money变多了才是他关心的。第二天他就去车间主任那里要了两张请假条,准备签字回家。

“你叫唐瞳瞳?刚毕业的大学生。家挺远的吧?”

“嗯,是的伊主任。”唐瞳瞳怕他不给签,边回答,边把假条往前推了推,“过几天我侄子他们也要过来,他也是大学生……”说着就把假条签了,不过他的最后一句话让唐瞳瞳觉得莫名其妙,但唐瞳瞳一想到要回家,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高兴,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

下了大夜班,唐瞳瞳顾不得睡觉,大包小包的提了好几个,匆匆踏上了北去的列车。包里面都是给家里带的礼物,有给爸妈买的衣服鞋子,临渊的特产、小吃等等,花去了他大半个月的工资。

唐瞳瞳走的这几天,朱师傅忽然感到有些特别不适应,整天累得腰酸背疼脚抽筋,他正在跟姚师傅念叨瞳瞳什么时候回来,王姑娘突然推门进来了:

“姚师傅,唐瞳瞳呢?分析室里没水了,让他帮着换桶去?”

“来,坐这儿。”朱师傅见她进来,笑眯眯地叫道。

“不了朱师傅,我得回去做结果了。”王姑娘说完就跟着姚师傅出了操作室,在分析室里,她问了好多关于唐瞳瞳的事,姚师傅知道的都做了回答,最后说道:“我知道追你的人很多,唐瞳瞳跟那些人都不一样呢!你觉得他人咋样?”

“人家是大学生,我哪里配得上,何况,何况我家里的意思是让我找个本地的……”王姑娘低着头说。

(本章完,请关注第五章同归)

同归(一)

肖宁往上整了整背包,好让贴在后背的t恤衫透一下气,使自己感觉凉快一些。额前的长发遮住半只眼睛,他习惯性地将头发往耳后一捋,左耳的三支耳环晃了一下,略显憔悴的脸上挂了些许疲惫,“又一次失败的面试~”他叹了一口气,拖着行李朝站牌处猛走了几步。

18路公交车在火车站附近丢下肖宁和一群人。他飞快地从牛仔裤兜里掏出电话看时间,回临渊的火车还有半小时发。

“哎,帅哥。看你穿得挺嗔头的,到我那歇歇脚啊!包你满意。”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位年轻小姐,当在肖宁面前,她一身吊带装,低胸的背心露出来两个半球,在肖宁前面晃来晃去,前后的皮肤都很细腻完整,长得也确实不错!肖宁显然知道她是干什么的,把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轻轻一搁:“真不巧,我没有带钱。”

“不会吧!”那位漂亮小姐瞧他一身的打扮显然是个富家子弟或是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便摇着头打量他。

“嗯,我还没有找到工作,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肖宁将牛仔裤的兜往外翻了翻,露出一脸的无奈,趁势还故意向她肩上嗅了嗅那股肉味。

“草!老娘最恶心你这种装酷的穷学生了,穷鬼离我远点儿!”那小姐突然由仙女瞬间变成了夜叉,刚才的娇媚荡然无存,她从鼻子里“嗤”得声出来一口气,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仿佛做鸡的不是她而是肖宁似的。肖宁苦笑了一声,摇摇头拖行李箱继续赶路,其实在他心里,当鸡的这些女人和生活中坐办公室的白领、学校的教师、医院的护士没什么质的差异,只是职业不同而矣。刚才这位小姐本有一副做女人的好本钱,不知为何错选了工作,不知为何……

候车室里什么人都有,抱小孩的农妇,躺在地板上抽烟的民工,肖宁用眼很快地把他周围的环境扫了一遍。这乱七八糟的人群里竟有个20来岁的大男孩特别显眼,草绿色胸前镂花、粉色底子的t恤,是“美特斯”今年的新款,他自己也有一件,不过是粉色镂花,草绿底子;一条口袋裤,只有七分长,包边裤脚刚不到脚踝,“匡威”的高沿帆布鞋,隐约露出白色短袜,那男孩也是一张楞角分明的脸要比自己略小,下巴很窄,头发比自己也短很多,他怀里抱了个薄包,坐在候车室成排的塑料椅子上,两只脚无聊地踢着他刚扔在地上的一只可乐瓶子……

肖宁看了他一会,忙转过脸来,又从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时间,突然眼前人影一闪,手机被人一把抓了过去,肖宁意识到有人抢手机时,那人已窜出十几米远,正拼命往门口跑,肖宁一边喊“抓强盗”一边紧追,大厅里近百名乘客见这种情景并听到“强盗”二字都飞快地往一边让路,好奇地旁观这场追逐。肖宁眼看那人就快到候车室出口了,和自己的距离还有十米远,正心灰意冷时,忽然听前面“啊呀”一声,那贼来了个狗啃屎摔在地板上,肖宁身材高大,趁势上去把他按在地上,对面也正好过来几个110的民警,那歹徒被押走时指着坐在椅子上的人恐吓道:“你伸的腿是不是?你给我等着,小子!”

椅子上的人没说话,只抬头看了看强盗的脸,他面目狰狞,右眉里一道很深的刀疤,几乎将眉毛分成两段。男孩一脸的疑问,低头后双手抱着他的包继续踢打地上的可乐瓶子。肖宁这才恍然大悟,把手机往裤兜里一放,忙向那男孩伸出手去:“谢谢你!”

男孩没说话,抬头看着肖宁的脸,满眼惊奇……

同归(二)

“去往临渊的n477次列车马上就要进站了,请旅客同志们带好行李准备剪票……去往……”

肖宁本想和那男孩一起上车,不想被涌出站台的人群冲散了,他只好先拿出车票找自己的坐位。

“你好!”

肖宁光忙着放行李,听见对面的人说话才发现不是别人,和自己对座的正是刚才在候车室里出腿相救的“恩人”!

“啊!我们真是……有缘。”肖宁显然已经有些激动,他又向男孩伸出手去,男孩这次明显没什么顾虑,他把怀里的包往桌上一放,高兴地跟肖宁握了手,此时的肖宁方看清楚男孩怀里的东西是台刚买的笔记本电脑。

“我叫肖宁,家在临渊市,来森萝找工作的,可是跑了几个学校都没有成功……”肖宁将双手放在桌上,看着他开始自我介绍。这时他方看清楚,男孩左颊和耳下沿齐平的地方有块红色的胎记,那红印隐隐约约,面积不大,但形状奇特,看上去就像一小团跃动的火焰,说不出的诡异。

那男孩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感觉就像在给人面试,但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大,年纪又差不多的大男孩真的很好看,眉毛比自己更粗,眼比自己更大,里面还带了三分忧伤,三分憔悴,三分明媚……

“哈哈,我家就是这儿的!森萝有个很著名的海水浴场去过没?”

“嗯,前天在那儿游的泳,阳光不错……”肖宁忽然回想起那天游泳时的情景来,当时沙滩上人很多,自己穿了身平脚泳裤从水里上岸时,只觉得后面有人跟随,猛一回头,那个人正盯自己的左肩,也是个渡假游客,六七十岁的样子。肖宁问他有什么事么,那人尴尬地说没什么事,肖宁想赶紧离开,临走时,那人又问自己家是哪儿的……

“喂,想什么呢?”男孩在他面前伸了伸手,又说他果然是学艺术的,怪不得……

“嗯?”肖宁听男孩这么一说满脑子的疑问。

“没事,我只是看你戴了这么多的首饰,所以——”男孩开心地笑了笑,然后从包里拿出听可乐来,“嗞”得声拉开放在肖宁面前。

“噢,有些东西习惯了,就像身体的一部分,要是不戴就像少了什么似的。对了,看你的样子还在上学吧?”说完拿起那听可乐“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口。

“我和你一样,也是刚毕业,不过我的专业容易让人找到工作,不过临渊离家有些远,不过我不是很想家……”男孩连串说了好几个“不过”,说完也捏起可乐喝了一小口。

“你学的什么专业?在临渊工作太好了,我家就是那儿的。”肖宁听他一说忽然觉得很高兴。

“化学,具体说是化工。”男孩低着头,声音有些小。

“看不出来,你竟然是理工出身。”肖宁又打量他的样子,摇摇头说:“你一点也不像个理科生!”说完,解下自己手腕上的一条手链,把男孩细细的胳膊拉过来,又仔细地给他系好:“不是多么值钱的东西,但是我喜欢的,送给你吧。就当见面礼,要不是你,我的手机早没有了。”男孩没有拒绝,怯生生地看着,任凭他给自己戴那串手链,就像理发师给自己做头发的那种感觉。

肖宁发现这个男孩对音乐有特殊的喜爱,特别是r&b和rock两种元素,他懂得也不少,幸亏自己是干这一行的,否则可真忽悠不了他。

不知不觉就是四个多小时,火车眼看要进站了,他们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就要下车时,那男孩忽然往自己脑门上一拍:“什么都说过了,就是名字忘了告诉你——我叫‘唐瞳瞳’。”

同归(三)

车站前的广场上停了好多蓝色的taxe,大部分都是捷达、富康或普桑,肖宁顺着车牌号拉开其中一辆车的车门就钻了进去,里面中年的哥出来打开后备箱,将肖宁丢在外面的行李箱放了进去,的哥什么也没问发动车子直径出了火车站,肖宁累得像一块就要熔化了的玻璃,躺在后座上,他从牛仔裤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多媒体。里面有唐瞳瞳刚才传给他是一首歌,音乐起,字幕显示:‘鸟一对/天空海阔分飞/酒一杯/各自天南地北/两双腿/踏着时间去追一个完美/不后悔/我们一去不回/你是谁/沾染日月清辉/我是谁/喝过银河之水/趁酒醉双双到人间度一场是非/下一回七度空间相会/

我跟你/相遇中国遥遥十万八千里/我跟你/相遇在不属于自己的土地/是缘分是巧合让你我成为兄弟/是可遇不可求/那种无形的默契/鸟一对/在天空中相会/酒一杯/冲淡是是非非/两双腿/踏过千山万水从来不累/纵不回/也在他乡交汇/你是谁/为我插刀两肋/我是谁/对你掏心掏肺/风一吹/世间的传说转眼就破碎/不后退/我们尽力而为……’

车子在临渊市绕了几绕就停在几栋居民楼下,的哥下车把行李一件一件地取下来,肖宁这才从车里钻出来。的哥拉开车门回头对肖宁说:“宁宁,你回去自己做点东西吃吧,现在还早,我再出去转转……别着急,工作慢慢找。”

“爸,路上开车小心。”肖宁眼里热热的。

客厅里好几天没人收拾了,看起来有些乱七八糟。沙发上扔了几件没洗的衣服,肖宁把t恤和牛仔裤一脱,连同父亲的几件衣服都塞进洗衣机,然后从冰箱里抓出一袋泡面和几跟火腿肠,冲上开水就去浴室洗澡了。水“哗哗”地从他头顶开始,顺着宽阔的肩膀一直流到脚趾,左肩头甲骨靠上有一小片长条的纹身,纹得非常模糊,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肖宁闭着眼任由流水冲刷着浑身的疲劳和郁闷,但一想起唐瞳瞳,他又有种莫名的高兴。

自己的卧室显然被收拾过了,电脑桌上看不见一粒灰尘,上面整齐地摆放着肖宁喜欢的书和他父子俩的像框,被子整齐地放在床头,对面墙上挂了把吉他,海报里的周杰伦,眯着一双小眼睛就像‘米兰的小铁匠’,注视着肖宁的吉他。

“嗡”地一声,肖宁把电脑启动起来。邮箱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招聘信息和广告,大部分都是招业务经理或者传销或者招见“鸭子”之类的,肖宁浏览了一遍就都删掉了,qq上同学没一个人在线,大概也都忙着找工作。闲人一大堆,还不停地往这边发视频请求……他是北京音乐台的注册会员,不过这几天没什么新专辑问世,连支新单曲也没有。于是他随便找了首歌来听,是沙拉不来曼的《scarboroughfair》。听着听着,他竟躺在床上睡着了。这首《毕业生》的主题曲却一点一点地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最后甚至从开着的窗子里溢出去,外面仍是个秋高气爽的下午,车水马龙的街道,人来人往的城市,公交车在站牌下扬起的尘埃里人们夹着公文包、发着短信、讲着电话忙忙碌碌,谁也不知道彼此在为什么奔走,谁也说不出此时的亲人、友人都在干什么、忙什么,谁能管得了谁呢?……

已经回到公司的唐瞳瞳正趴在自己的床上给王姑娘一条条地发信息,袁在小夜班上。木头和隔壁宿舍同事正在研究那台笔记本,那木头只木木地站在旁边瞪着大眼看,那个同事显然懂得比较多。他在几个盘里翻来翻去,结果什么也没有找到,然后婉惜地说这么好的机子却上不了网,否则就可以下点“好东西”看了。

“我听工段长说,咱们这些上轮班的员工可能要搬到华星公寓去住,公司里的宿舍只留上长白班的员工住。”那木头听见“上网”二字终于发了句话。

“真的?那太他妈好了!华星公寓在市里,并且是两室一厅的房子,还有网线……”那人说了好多华星公寓的优点,然后取了两支烟递给木头一支,木头跟本不吸烟,他摇摇头。王姑娘回了两条信息后就不理唐瞳瞳了,唐瞳瞳心里正不爽,见那个人竟然开始吸烟,便把手机一扔,在床上指着那木头说:“李建,你要抽烟滚出去抽!我对烟味过敏。”

那人刚把烟点着,听唐瞳瞳这么说,便哼着歌回自己宿舍了。木头正好坐在他的位子上继续摆弄唐瞳瞳的电脑。

“宁宁,起来吃点东西。”肖宁听见父亲在外面敲自己卧室门,睁眼一看已经天黑了,电脑也黑着屏幕,但仍在重复那首《斯卡布罗集市》。

“嗯,我这就起。”他打开灯,穿拖鞋出了卧室。客厅茶几上放着父亲从外面买回来的晚饭,厨房里叮叮当当地,父亲应该在煮稀饭。

“爸,我来。”肖宁接过父亲手里的勺子。

“好,我去洗把脸。”父亲出来听见音乐便进去把电脑关了,又关了灯方出来洗了脸。饭间,父亲问了一些这次去森萝市找工作的事,肖宁只大体地说了说,有的工资太低,有的学校要求太高,一听是临渊师范院毕业的连面试都不让参加,还有的地理位置太偏……反正都不如意。

“我有个同学,他自己搞了个培训中心,正好缺个音乐老师,下午我又跟他联系了,要不明天我带你去看看?”父亲只吃了一点就放下碗筷开始吸烟。父亲身高180cm,只比肖宁稍矮一点,但要壮许多,不过这几年肖宁发现父亲的身体没有以前那样挺拔了,话也越来越少。

“好,我明天自己去就行,您不用去了。”你看着父亲眼角细密的皱纹在袅袅升起的烟雾里显得格外明显。

“别嫌我唠叨,明天先把头发剪剪,还有别戴这么多首饰了,毕竟不是当学生的时候了,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的想法跟你差不多,但……”

“我明天就去剪。”肖宁平静地说,“对了爸,要不我跟您去开车吧,两个人开一天能挣好多钱呢——”

“你敢!”父亲把没吸完的半支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起身进了卧室,肖宁抽出摇控器抬手将电视关了,然后开始收拾碗筷。

(本章完,请关注第六章不工)

不工(一)

“操作工/很稀松/开开阀门、放放空/压缩、器电阎王殿/净化、精馏养老院/造气、合成老大难……”

这是化工厂里流传的顺口溜,唐瞳瞳最早是听朱师傅喝茶的时候唱出来的,说的大体是各个工段之间特点和差异。

换下一身休闲服,唐瞳瞳看着自己的工作服觉得有点儿别扭,不绿不蓝不黑,说不出是什么颜色,但他没太多时间去想这些东西,因为马上就要迟到了,他匆匆从公寓跑到点名室,正巧碰上调度,调度因他不站队,要给他开罚款单,但念在是初犯,又有拉肚子的客观原因,所以只警告了一下。

点名室里,唐瞳瞳拣了张最后排的椅子坐下,调度点完名便开始讲生产情况、强调劳动纪律,唐瞳瞳一直低着头在手机上“推箱子”,隐约听见说完劳动纪律后没有直接说:“大家站好队接班去吧。”而是开始介绍新人,好像又来了个新学员,也是个大学生。过去,大班里来新人从来没听他介绍过,自己来的时候也没有……唐瞳瞳带了满脑子疑问,跟在队伍后面向自己岗位上走去。

唐瞳瞳请假这几天,岗位上的机器照常运转,生产依旧太平。两位师傅几天不见难免寒暄几句,大家都互相打招呼亲切地问好。只王姑娘低着头不说话,唐瞳瞳真想流着口水上去问,“这几天想我了么?”但他又没胆子说出来,只挤出几句没用的废话。

大化工一般都是自动化程度很高的连续性操作,正常生产时操作工没多少事干,加上又是个小夜班。晚饭吃过,各个操作室里,操作工都在白炽灯下吹牛皮。朱师傅不停地问唐瞳瞳家乡有什么特产。唐瞳瞳家住市里,对当地的人情风俗不是很了解,更没什么特产,只随便说了些。

“你这么长时间没回家,你父母没给你带什么东西吗?”朱师傅好像在旁敲侧击,问完后他就用眼看着控制柜不说话了。

“哦,对了朱师傅,上车时妈给我带了好多香蕉,她让我给岗位上的师傅尝尝……刚才上班走得急我忘了带过来了。”唐瞳瞳恍然大悟地笑着说。

朱师傅一张胖脸竟能笑出皱纹来!他不住地说:“你妈想得可真周到。”

“哎,朱师傅,调度介绍的那个人是谁?刚来的新学员么?”唐瞳瞳问道。

“听说是伊主任的侄子。大学刚毕业,”姚师傅说。

“什么学校?”唐瞳瞳问道。

“就咱们市这所大学。”

“临渊师范学院”

“啊,是师院的啊。”唐瞳瞳长吁了口气。

“还有两位,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朱师傅得意地说,“那两位更有来头,一个是厂长的小舅子,另一个是人力资源部梁经理的外甥!”

“师傅,用一下你们岗位的三轮车。”压缩上一小伙过来借车拉水。唐瞳瞳拿了钥匙,顺便带那人去取车。三轮车就停在分析室门口,唐瞳瞳给那人开了锁,便进分析室找王姑娘了。

四点班时间过得飞快,随着姚师傅进进出出的身影,巡检牌的指针已经指向十一点了。操作室里朱师傅一双小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线……

回到宿舍,唐瞳瞳脸也没洗倒头便睡,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了,那木头今天歇班,闲得要死,只在屋里走来走去。唐瞳瞳刚下床,他就迫不及待地提意去上网。

“你出路费。”唐瞳瞳打了个哈欠。

“早准备好了。”木头那出一把零钱。

唐瞳瞳找了两台机子,忽然看见后面几个人正在玩“流星蝴蝶剑”。唐瞳瞳一见到这个游戏就两眼放光,就像毒瘾发作了一般心痒痒,开机后连qq都没登,直接进“流星”,提剑上阵,把几个人打得落花流水,跟本没有还手之力,有个家伙直接站在唐瞳瞳身后用崇拜的目光看,边看边自言自语:

不工(二)

“这是我在战网上也没见过的高手,现实中更是头一次见到……”

他还不时地问一些招式是怎么使出来的,唐瞳瞳懒得教他,只随口应付几句,过了一会儿,唐瞳瞳觉得打菜鸟没什么意思,也有失“明教”的身份,便退了出来。

qq上有人发验证信息,“瞳瞳,我是肖宁+++++”

‘qq糖’:呵呵,还好么?工作做得怎么样了。遇见你我/cy

‘水瓶小宁’:凑合过。你名字真有意思。

‘qq糖’:哈哈,你是水瓶座的?

‘水瓶小宁’:嗯,你呢?

‘qq糖’:我天蝎。

‘水瓶小宁’:米罗!

‘qq糖’:卡缪!

‘水瓶小宁’:呵呵。

‘qq糖’:哈!你也看圣斗士。同道中人啊/share

‘水瓶小宁’:我早就有这种预感了。

……

……

……

‘qq糖’:我85年的,你呢?

‘水瓶小宁’:我也是!

‘qq糖’:你水瓶座,生日应该元月或二月份,那我叫你大哥怎么样?

‘水瓶小宁’:正有此意!咱们从此后可就是兄弟了啊!啊啊!!!

‘qq糖’:嗯/yb

……

他们又聊了好多东西,关于人生的、关于未来的、关于动漫的等等。不觉到了下午,那木头已看完了三部电影,急着要回去。唐瞳瞳看时间也不早,便依依不舍地和肖宁说了“886”结账下机,跟着木头出了网吧。唐瞳瞳在路边的水果摊上买了好多香蕉,和他边吃边去找车。木头也不问唐瞳瞳为何买这些香蕉,只说自己想玩“流星蝴蝶剑”。于是唐瞳瞳顺便去软件店买了个盗版的“流星”客户端回去。

木头名叫:李建,从此以后他在这个游戏里的名字就叫:‘离剑’,名字是唐瞳瞳取的,寄意有一天他能成为名用剑好手,可是这块木头偏偏悟性不高,反应也稍迟钝,但毕竟勤能补拙,他态度认真肯出力,又加上他不急不燥的不愠不火的性格,让唐瞳瞳好有些感动,下决心要把他教成个高手……这种格斗类游戏可能不适合他,不过他倒真是个玩网游的好苗子!

回去后,唐瞳瞳把那张光盘装在电脑上,由于两人不在一个大班,时间正好可以错开,唐瞳瞳上班时,木头就抱着笔记本练习;木头上班时唐瞳瞳就抱着写日记,写日记是唐瞳瞳从初四就有习惯,一直到大学毕业。8年时间里写完了厚厚的几本,靠前的一些已经泛黄了,可他还是时常拿出来“温习”,一是放松下心情,二是触摸下过去。并且还经常地做一些修改,比如不通顺的地方、有错别字的地方等等。不过唐瞳瞳发现想把如此多的文字全部打进电脑里还真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于是他一边在电脑上写新的一边往里敲以前的。

“请问王姑娘在么?”唐瞳瞳敲开413宿舍的门。

“你又找王姑娘啊。”开门的女工穿着拖鞋站在门口边梳头边打量着唐瞳瞳,一脸的春意盎然。

“杨姐,她在不在?”唐瞳瞳不敢看她,只低着头问。

“她说她不在……”说完“格格”地娇笑起来,把门口让开了。

“二凤,你真没义气!”阿纷和衣躺在上铺指着杨二凤嗔怪道。

王姑娘却没怪二凤只笑了笑没有说话,她早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床边绣十字绣,见唐瞳瞳进来,便没抬头继续弄手里的东西。唐瞳瞳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她旁边,五分钟说不出什么东西,他本来是很有女人缘的,在女生面前也能说会道,但一见了王姑娘就不知说什么好了。

一会儿二凤从洗手间里出来,见两人的样子不觉好笑:“唐瞳瞳你坐得这么近,当心被针扎着了。”她说完就穿上衣服出去了,阿纷也说要去洗澡。

不工(三)

“绣的什么?”唐瞳瞳看着她尖尖的手指捏的针有些特别,比他见过的绣十字绣的针要稍长,颜色也不大一样。

“瞎绣的。”

“男人也会绣花,见过么?”

“你?”王姑娘开始有些好奇,把头一斜问道。

“哈哈,我是不会的!那个人不光会绣,而且还绣得非常好、非常快。”唐瞳瞳得意地笑着说。

“谁呀!”王姑娘有些不耐烦了,娇嗔道。

“此人复姓东方,武功极高!”

“电视里的人,又来骗我了,你。”

“嗳~~是小说。”唐瞳瞳从凳子上站起来想给她讲东方不败的事迹。

“我只看过一点电视。”她趣味索然,显然对武侠没什么兴趣。唐瞳瞳见状,也没再说,便问她中午想吃什么。王姑娘从床头拿起手机看时间:

“我不想吃,你自己去吧。”

“我给你买上来?省得你自己下去了。”说着,唐瞳瞳就下去打饭了。

“你……”

唐瞳瞳买了西红柿炒鸡蛋和土豆丝又拎了两瓶雪碧兴充充地跑回宿舍楼一看413室的门已经锁了,叫了半天也没有人应……他只有提着饭回自己宿舍,在门口正好碰见刚下班的米罗,他把工作服上衣搭在肩上,老远就跟唐瞳瞳打招呼,唐瞳瞳笑着走过去:

“不用买饭了,我正好买了两份,看还有饮料。”

“靠!太够哥们了,你咋知道我干活累了?”米罗拍着唐瞳瞳的肩膀说。于是两人开门进宿舍吃饭,饭间他一直纳闷,饭里没辣椒就罢了,为何连肉都没有一块?

这世上有一样东西永远都不会停歇——那就是时间,就在这白班、小夜班、大夜班之间,它悄悄地流过了一个月。这天正好白班,唐瞳瞳在外面排油水分离器的倒淋,远远看见工段长带了个人进了操作室,那人唐瞳瞳认识,正是一个月前,来到二班的那个师院的大学生,唐瞳瞳心里奇怪,把f扳子一放,也跟着进去。

“这是来咱们岗位轮岗学习的‘关惜’,刚毕业的大学生,他要在咱们岗位学习三个月,之后再去别的岗位学习……希望大家多帮助他。”工段长向大家介绍,刚说完“大家欢迎!”突然发现唐瞳瞳也跟了进来,目光正好和唐瞳瞳惊异的眼神相遇,他灼疼般地收了回去。关惜挨个叫了师傅,当叫到“唐师傅”时,唐瞳瞳没有答应,只低着头轻声说自己要出去干活了,然后把安全帽沿往下压了压就出去了。姚师傅也不忍看唐瞳瞳,装作去控制柜后接水喝……这个班,唐瞳瞳一直在不停地干活:擦机子、擦玻璃、拖地面、巡检……他不敢进自己的操作室,因为那里面好像没有了自己的位置,他更不敢看刚来的新同事关惜,因为他能感到自卑,尽管“临渊师范学院”与“森罗师大”比起来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唐瞳瞳自己也不知道这八小时是怎么过下来的,总之是站着队回来了。他回到宿舍连工作服也没脱就往床上躺,小袁见他回来一声不吭,便问怎么会事,唐瞳瞳说没事。袁自己发牢骚道:

“梁经理说的都是骗人的鬼话!王厂长的小舅子昨天去我们净化岗位了,是去轮岗学习的。咱们没戏了,找个工作跳槽,不干了!”说完就拿着快餐杯去食堂打饭了,顺便问唐瞳瞳要不要稍,唐瞳瞳翻了一下身子,说不想吃。袁走后,唐瞳瞳拿起电话拔通了正在上小夜班的木头的号:

“今天你们造气上有没有去新学员?”唐瞳瞳跟他说话从来直截了当并且从不用普通话。

“奥,来了一个,也是个大学生,听说是来轮岗学习的。”他可能刚给造气炉下完灰,慢吞吞地说。

“靠!”唐瞳瞳要挂电话。

“对了,我们什么时候轮岗?”木头忽然问了一句。

“你——轮——个——屁!”

不工(四)

这天,唐瞳瞳正开着电脑写日记,电话响起,是王旺,他的同班同学。说是嫌自己公司薪水太低,辞职不干了,要来临渊看看。唐瞳瞳把自己公司的具体情况、各种待遇说了一遍,最后告诫说,虽然目前工资稍高一点但情况复杂,最好不要来。王旺答应说先过来看看,反正现在也是无业游民。

“好,那你们来时,我请你俩吃饭。”说完唐瞳瞳就把电话挂了。

从六月份毕业离校到现在已经五六个月了,五六个月不见王旺和飞飞,他们还是老样子。他们的到来给唐瞳瞳带来了一些同学最近的动向。赵爷,大师也跳槽了;小新还在找工作;达哥情况最好,去了省科院,但据说身边都是些博士或博导,最低的也是研究生,他目前的工作是给人刷试管;小新又换了女朋友;飞飞和赵爷分手了……他俩过来时,小袁和木头都在班上,唐瞳瞳先请他们在食堂吃的鱼,饭后去兔子、白菜宿舍玩了一会儿,下午他们就去人力资源部。结果是:男的是人就要,女的不是人才要。

化工企业很少用到女工,于是飞飞的处境不是很乐观,人力资源部也挺为难:不可能让一个女大学生去生产一线,科研中心又不缺人,所以王旺当天就把合同签了,而飞飞还得继续找工作。她家庭条件不是很好,又刚和男友分手,一个女孩子只身在外奔波……这让唐瞳瞳和白菜、兔子一起去找人资部的王铮亮“说说”,看能不能帮上忙,科研楼这种岗位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就看领导怎么安排了。飞飞是个要强的人,她执意不肯,一来唐瞳瞳他们刚工作,也没几个钱,二来,自己就算是进去了,也觉得不光彩。并且说明天就要走,8:50的火车。

王旺已经开始厂级安全教育了,白菜、兔子、袁和唐瞳瞳他们上学时并不在一个班里,木头正好在上班,所以送飞飞回森萝自然是兔子和唐瞳瞳两个人的事了。吃过早饭,唐瞳瞳从厂外叫了辆taxi,直奔火车站而来。

在唐瞳瞳眼里,火车站向来是个送别的地方,就向古时候的长亭,长长的月台到处都是离人的眼泪。候车室里人不多,兔子陪飞飞排队买票,唐瞳瞳出去买了些面包、火腿、饮料之类的。提过来时,两个女生正在大厅里说话,唐瞳瞳把东西放在旁边的座位上,双手插在裤兜里在她俩面前跺来跺去,心里无尽的凄凉。

从这以后,大概是关惜来合成的第四天,唐瞳瞳理所当然地由学员变成了正式的员工——副操作。他和朱、姚两位师傅共同担起了合成现场的一切工作,上面的(二楼)中控室里电脑前坐的依然是胡小明“胡工”。就这样唐瞳瞳被定到了合成,袁金生定在净化,木头在造气。定岗之后的他们分别拿到了自己的岗位工资,和他们身边的操作工拿一样的钱。但身边的同事还都对唐瞳瞳颇为敬重,毕竟多上了几年学,机会要多一些。但唐瞳瞳觉得这几年的书是白读了,没多大用处,学历其实就是块敲门的砖,敲开门,它就没多大用了。白天过来巡检的领导之类,看见唐瞳瞳一身学生气,又说普通话,问他是什么学校毕业的。唐瞳瞳便告诉说,初中毕业!

又过了几天,王旺完成了他的三级安全教育,被分到了净化岗位,和小袁一个工段只不一个班,他甲班,袁在丙班,木头丁,加上唐瞳瞳四人在四个不同的大班里,你来了我走,总是有一个人在上班,四个人总是不可能碰到一块,就像天空里早出晚归的太阳、月亮,除非有一人替班或请假。除了王旺,袁、李、唐他们三个都是直接从学校过来的“处子”之身,没跳过槽也没什么工作经验,王旺上学时成绩虽比不上他们三个,但社会经验丰富,工作方面知道的东西也比较多,加上性格方面的差异,所以适应得比较快。

四个人顶岗之后,都是从最基层的副操作工干起,工资差不很多,只是木头的造气岗位到处都是煤灰,比较脏也比较危险,他的岗位工资梢高一点,科研楼的兔子、白菜跟他们也差不多,但工作环境有天壤之别,还不用熬夜班,相比之下她俩算是比较幸运的。

有时候晚上闲着没事,唐瞳瞳就去找兔子,她办公室里可以上网,虽不能玩游戏,但可以免费下歌,这让唐瞳瞳mp3里的音乐不断更新着。平时除了上班就是睡觉、听歌、写日记、教木头在笔记本上玩流星。这让唐瞳瞳感觉无聊,偶尔去找找王姑娘,她总是不冷不热地让唐瞳瞳碰一鼻子灰。唐瞳瞳是属于都市的,他习惯带着耳机走在霓虹闪烁的街头,穿梭在车水马龙的高楼林立的大路上,他喜欢冷眼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体味生活带给人的辛酸。殊不知到头来他自己也逃不掉,谁也逃不掉!

他盼望着赶紧搬宿舍,离开这没人烟的生产区。

(本章完,请关注第七章理还乱)

理还乱(一)

一、加强明火管理,厂区内不准吸烟。

二、生产区内,不准未成年人进入。

三、上班时间,不准睡觉、干私活、离岗和干与生产无关的事。

四、在班前、班上不准喝酒。

五、不准使用汽油等易燃液体擦洗设备、用具和衣物。

六、不按规定穿戴劳动保护用品,不准进入生产岗位。

七、安全装置不齐全的设备不准使用。

八、不是自己分管的设备、工具不准动用。

九、检修设备时安全措施不落实,不准开始检修。

十、停机检修后的设备,未经彻底检查,不准启用。

十一、未办高处作业证,不系安全带,脚手架、跳板不牢,不准登高作业。

十二、石棉瓦上不固定好跳板,不准作业。

十三、未安装触电保安器的移动式电动工具,不准使用。

十四、未取得安全作业证的职工,不准独立作业;特殊工种职工,未经取证,不准作业。

这是中国化学工业部颁布的41条禁令中的前14条(第10号令),叫做“厂区内十四个不准”。唐瞳瞳毕竟化工出身,在学校时就有专门的安全课,他从心里明白这些禁令的来历。它们绝不是哪个领导或文人墨客凭空想出来的,这些都是血换来的宝贵教训。所以他对这些禁令早就铭记在心了。今天业务考试正好考到,他便一口气写下来,然后早早地提前交卷出来了,经过王姑娘身边时看见她满头是汗,一筹莫展,于是出来后唐瞳瞳赶紧拿出手机给她发短信,这十四条,得10分钟才能写完,他好不容易写到12条时,mooiee忽然一个电话打过来,把这条没写完的信息给废了,唐瞳瞳又急又气,按死mooiee的电话继续写,没想到中途又被她打断,这样反复了几次,等唐瞳瞳把十四条禁令写完发出去时,一抬头正好看见王姑娘愁眉苦脸地从考场走出来,唐瞳瞳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这时,王姑娘电话响起,看完短信后她笑着对唐瞳瞳说:“故意气我是不是。”然后就扭头回岗位了。唐瞳瞳看着她婷婷的、离去的背影不知该说什么。

回到宿舍他拨通了mooiee的电话。

“为什么不接电话?”mooiee有些生气。

“我——愿——意!有什么事快说,我有事很忙。”唐瞳瞳冷冷地说。

“没事了,你忙吧。”

“嘟嘟~~~”

唐瞳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厌倦mooiee,更不知道mooiee为什么对自己如此坚持。大学里自己的态度早就表明了:做好朋友最好;做女朋友,自己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大学四年他们一起听过歌、逛过唱片店但一直没有谈情说爱、花前月下。用唐瞳瞳的话说,他对mooiee只有感激之情。

到了晚上,唐瞳瞳见王旺换了衣服急匆匆往外走,便问干什么去。王旺说要去湖西崖吃烧烤,并问唐瞳瞳去不去。

“还有谁?”唐瞳瞳问。

“哦,我们工段长。”王旺慢慢地说。

“哦,我没空。你快去吧。”说完唐瞳瞳的电话正好响起,是mooiee。

“你知道我今天上午为什么给你打电话么?”

“不知道。”他躺在袁的床上随手拿起一本六级词汇。

“是想告诉你,周杰伦出新专辑了,不知道你听过了没有?”mooiee在那边小心翼翼地说。

“真滴?!”他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我看过预告,叫什么来的?”唐瞳瞳精神百倍,不住叨念:“叫什么来,叫什么来……”

“十一月的萧邦!”mooiee听他来了精神,语气也轻松了许多。

“我在我办公室下了《发如雪》,不错,很精彩!”

“嗯,我马上就去下。”唐瞳瞳下来开橱子拿数据线,想直奔湖西崖的“天虹”网吧。

“不许马上,我还有事要说。”mooiee的语气又变得小心起来。

“什么事?”唐瞳瞳皱着眉问。

“这个周末,我休了两天班,想过去看看你?……”

理还乱(二)

“啊,我上轮班,你又不是不知道,不一定有空啊。再说你那儿离临渊好几百里地呢。”唐瞳瞳忽然觉得屋里有些闷热。

“你一定有空,我算过了,那天你正好下第二个大夜(休班)。只要我不怕远,你就不用担心了。我真的很想你!从毕业到现在还没有见过面吧,我们?到时候,我可以住兔子她们宿舍,这个你也不用担心……”mooiee的字字句句都让唐瞳瞳觉得对不住她。

“要不——你就来吧,看看兔子她们也好。”最后,唐瞳瞳无精打采地说,挂上电话后,他躺在袁床上想睡一会儿,但心里不停地想着mooiee的事,觉得越来越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份感情,也不知道怎么对mooiee说才好。被动地接受;就这么拖下去,还是快刀斩乱麻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这些事让他心烦意乱,根本睡不着。于是穿好衣服一个人去了湖西崖。

“狼牙月……”

周董不愧为周董!今生已无缘,半生苦求缘,可换来生缘?他不知道所谓的缘字诀是否还铭记在心里,但是当“缘字诀几番轮回你锁眉哭红颜唤不回”的声音流淌在唐瞳瞳心里的时候,他发现,一滴眼泪已经在自己眼眶中打转。记得有人说过“生命是由疼痛组成的,不管谁负了谁,不管谁埋葬了谁,我需要做的,永远都是沉默和流泪?周董的演绎大气又不失刚柔,此曲可谓上乘的佳作,让人不经意间感触那些不曾褪色的记忆……如果没有明月,是否爱还能完美?婉转悠扬,如泣如诉。还有,开场的雨声让唐瞳瞳仿佛回到了过去,一切的离愁别绪随着歌声一齐涌上心头,澎湃一阵之后音乐声里再归于平静,这就是音乐——可以涤荡心灵,让人忘记忧伤的东西,至少在唐瞳瞳眼里看来是这样,他也一直在感恩,感恩上天让他生命里有音乐。

“快看!他就是‘张教主’。”后面两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在嘀咕,有一个干脆走到过来对唐瞳瞳说:“哥,我想跟你学‘流星’。”

“明天吧,我现在没空。”唐瞳瞳摘下耳机转过头打量了那人一下。这时,qq有人上线,是肖宁。他的级别早就是太阳了,比唐瞳瞳还高,上线之后,头像一更新让唐瞳瞳眼前一亮:“哈哈,小宁哥,什么时候换的头像?帅呆了!”

“呵呵,先给你推荐jay的新专辑——”

“《十一月的萧邦》?”

“听过了,已经?”

“刚听。”

“不错吧?我的新头像就是这张专辑的封面。”

“咱们好长时间没见面了吧?什么时候一起出来玩玩,要不我都快忘记了我弟弟长得什么样了。”

“小宁哥,我很想你,过几天我就搬宿舍了,我们公寓在市里,去你那儿很方便,到时我请你吃饭。”

“呵呵,你来我这儿,怎么能让你请……”

……

唐瞳瞳下机时快十一点了,打车回到宿舍,王旺已经睡了,弄得满屋子都是酒味,唐瞳瞳把门敞开,提了香皂、洗面奶就去澡堂了。走廊上能听见准备上大夜班的人们已经开始起床洗刷了,穿着工作服三三两两地走过……

唐瞳瞳回到宿舍,那木头还没起床,见唐瞳瞳洗衣完脸后没有上床睡觉便问:“下了大夜怎么还不睡觉?”

“今天杨晴雯要来。”唐瞳瞳把红t恤套上,然后对着镜子弄头发,“赶紧起床,你睡了十二个小时了!”

“奥,你不去车站接她?”木头从床上起来。

“靠,我凭什么去接她!?”唐瞳瞳整理完后,拿出电话给兔子发短信。那木头没有再问,起来之后站在阳台上给他老婆打电话。

将近十点的时候,mooiee发信息过来说已经到大门口了,门卫不让她进,唐瞳瞳拉了木头一起去接她。mooiee穿了件白色花边领的小衫,蓝白色牛仔裤,直直地站在路边等着,看到自己心爱的人出现,才低着头慢慢地朝这边走过来。

理还乱(三)

唐瞳瞳心里酸酸的,上去问她车是几点到的,mooiee边打量他边把右手里的袋子递给唐瞳瞳:“给你买的t恤,再不交给你,连秋天都快要过完了。”唐瞳瞳把她左手里的行李包一块接了过来往后一背:“回宿舍!”

mooiee愉快地笑了笑又瞅了瞅唐瞳瞳的脸,还是原来的样子,连头发都没有变。这时,她才忽然发现跟在后面的木头,“李建,你没有上班啊?”

“我下午上小夜班。”木头在后面嘟哝着。

进门时mooiee没有工作证被门卫当住,需要登记。看门的问来找谁的,什么关系。

“我是他女——”

“她是我同学,过来看我的。”唐瞳瞳打断mooiee的回答嘿嘿一笑道。

这是mooiee第一次来临渊,唐瞳瞳当然会带她去市里逛逛。回到宿舍他们简单收拾了一下,唐瞳瞳把mooiee带来的metersbonwe的t恤套在身上,两人就坐公车去市里了,唐瞳瞳让那木头跟着,这次他死活不去。

2路车上依然坐了那个40多岁、200多斤的中年阿姨,由于车上人不多,唐瞳瞳他们就坐在靠近司机的位子上。

“你小伙怎么搞的?身上没几两肉,看你女朋友多结实。”阿姨靠在司机位子上和唐瞳瞳打讪。

“嗯……”唐瞳瞳心想mooiee虽然有点胖但和您比起来就小乌见大乌了。他只笑着说:“她可比你差多了。”

“我?我是生完小孩后没有保持好才发福的。站前商场快到了,有下车的到后门了!!”她破口大叫道,没再理唐瞳瞳。

几乎每个大城市的市里都会有个比较大广场,首都北京的天安门广场、泉城济南的泉城广场,临渊市也不例外,它的叫“人民广场”,地下是大超市,周围写字楼林立,餐饮娱乐设施具全。

他们在银座购物广场转了半天,里面的东西贵得要死,一件衣服能花去唐瞳瞳半个月的工资。mooiee是个高iq的女孩,她对自己的“硬件”很有数,所以在穿着上没有很高要求,她对这方面也不是很感兴趣。走在路上他们之间总有一个人的距离,穿梭在人群里,身边偶尔有成双成对的,勾肩搭背的情侣走过,这让唐瞳瞳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从小学到大学毕业,他好像还没有真正谈过恋爱,倒是有过喜欢过他的女生,但唐瞳瞳都没感觉,有感觉的,或者有男朋友了,或者唐瞳瞳不敢向人家表白。mooiee已经能体会到唐瞳瞳的尴尬,尽管他在尽力地掩饰,找些有用没用的东西问自己。于是她建议去广场底下的书城转转。

郭敬明的《岛》已经出到“泽塔”了,华丽的包装翻开来满都是青春的气息。里面有一篇连载唐瞳瞳一直在关注,趁此机会他省得去上网查了,于是他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把这一期的故事看完。旁边的mooiee选了本《d调的华丽》拿在手里问唐瞳瞳:“离校之前,你给《岛》栏目组投过稿是吧,怎么样,发表了么?”

“靠,你怎么知道的?别提了,我是文章不知谁审的,他瞎了眼,竟看不上我,伤死了。”唐瞳瞳叹气道。

“你以为你写得很好啊?”mooiee笑着说。

“哼!姓郭的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让你给我写序!”唐瞳瞳咬着牙说完,正好也把这一期的故事读完。他把书一合丢在书架上,惹得一边的女服务员瞪了他好几眼。mooiee拉了唐瞳瞳往外走,他偏要再去看看《火影》出到多少集了,刚走了几步,见mooiee一人往收银台那边走去了——她要买那本《d调的华丽》,唐瞳瞳心想,这个奢侈的家伙!来不及看他的火影紧跟过去从兜里掏出张100元塞在收银员手里,嘿嘿一笑:“她购物,我掏钱。”收银员也报以一笑,找给他五张10元。mooiee刚拿出钱包,见状便走出了书吧。唐瞳瞳提着包好的书追了出去:“怎么想起买这个来啦?”

“对不起,你还得自己提着,因为这是我想买来送给你的。”mooiee没接他的书。

理还乱(四)

“你……我……”唐瞳瞳张了张口然后慢慢地说:“好,我收下了啊。”说完把书抱在怀里。

“我饿了。”mooiee用撒娇的语气说。

“啊,我也是,走!去吃东西。”他朝外面的美食城打了个响指。

“请问,俩位要点什么?”服务生送上菜单和两杯冰水。

“快看你喜欢吃什么。”唐瞳瞳把菜单往mooiee面前一推,低头小心翼翼地拆那本精装版的《d调的华丽》,然后打了个哈欠慢慢翻看着面的海报。mooiee知道唐瞳瞳行事一贯如此,更知道他爱吃什么、不吃什么,便开始跟服务员点菜。

服务生把菜端上来时,唐瞳瞳已经喝完了送的冰水,又叫了两瓶可乐,并嘱咐要百事的——尽管他自己一个人时只喝农夫果园。

可能是下大夜没休息的缘故,又逛了这大半天,唐瞳瞳吃到一半就困得不行了,上下眼皮直打架,可乐也提不起他是精神来,他边给mooiee夹菜边用手背揉眼睛。mooiee看到唐瞳瞳憔悴的样子心疼得不知说什么好。

“给你说说我们公司的情况吧,可有意思了!”

“嗯,说吧,我听着。”唐瞳瞳迷迷糊糊地回答。

“我们办公室有个小男孩……他爸爸是老板的司机……据说,他连naoh是碱都不知道!”mooiee把自己都逗笑了。可唐瞳瞳却再难支持,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半边脸在上面正对着自己,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唐瞳瞳睡觉的样子,距离如此之近,伸手就可以触摸得到,mooiee摒着呼吸静静地看着。唐瞳瞳紧锁双眉,睫毛并拢之后显得更加修长,就像《花样年华》里的张曼玉贴上去的那种,左颊上的那团自己熟悉的“火焰”好像有些退色,颜色发暗,暗得有引些模糊,鼻梁直直地,上面挂了细小的汗珠,薄薄的鼻翅子随着呼吸节奏一扇一扇地动……她托着腮欣赏自己的心上人,周围来来去去的食客、忙忙碌碌的服务生与他们成了两个世界。这张餐桌成了他们的二人世界,在mooiee的眼里也只有唐瞳瞳一个人,她忽然想去摸一下唐瞳瞳的脸颊或是帮他拭去鼻梁上的汗水,伸了伸手始终没有去做,她怕弄醒睡着的唐瞳瞳?她怕……她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她只想让时间停下来,那样自己就可以永远看着她心爱的人——别的什么也不求。

mooiee把唐瞳瞳放在桌子上的钱包和手机拿到自己面前,开始轻轻地翻看那本《d调的华丽》。

“靠!我竟然睡着了。”唐瞳瞳抬起头:“你吃得怎么样了?”

“我早好了。咱们快回去吧。”mooiee想让唐瞳瞳早些回去休息。

“好不容易出来一躺,回去那么早干嘛。我还想多逛悠逛悠——”

“我累了。我想回去!”mooiee板看脸说。

回公司的车上唐瞳瞳发现自己忘了带mp3,便把mooiee的耳机抢了过来,正是5566的《好久不见》……有时候,唐瞳瞳真觉得音乐就像自己的灵魂,无论他在多么低落、苦闷、忧愁的心境之下,只要有音乐,有他喜欢的歌,他便可以忘记一切,随着节奏放纵着自己。

到了公司,唐瞳瞳回自己宿舍睡了一会,mooiee去兔子她们宿舍,兔子上常白班,还没到下班时间,宿舍里只有位下夜班的女工刚睡完觉。由于兔子知道mooiee要过来,早和宿舍的人打好了招呼,那女工看了mooiee一眼问:“你就是冯馨她同学吧?快进来!”

“谢谢。”mooiee见是个三十左右的中年妇人。

“冯馨她们就快下班了,你坐下等一霎。”那女工顺便打量了眼前这个体型稍胖的女孩子。

“那你也应该认识我们工段上的唐瞳瞳吧?他也是冯馨的同学。”

“我是他女朋友。”mooiee说得斩钉截铁。

理还乱(五)

女工没有再说话,只又从上到下看了mooiee一番……

很快就五点半了,上常白班的兔子、白菜还有米罗都陆续回到了各自宿舍,唐瞳瞳在睡意正浓时被米罗叫了起来,说外面有三个女生找你,两个认识、一个不认识。

三人已经换好衣服进来了,兔子对着床上的唐瞳瞳学着闹铃里那样,喊:“懒猪起床!懒猪起床!”然后就坐下来等唐瞳瞳,一边和米罗、小袁开玩笑大声地聊天。m朝着橱子看上面的贴画——贴圣斗士和周杰伦的自然是唐瞳瞳的。

“杨睛雯第一次来到临渊,今晚我请大家吃大餐,嘻嘻,记着你们可是沾晴雯的光哦!”兔子指着他们几个,拍了拍自己的钱包笑着说。

“你请吧,我掏钱。”唐瞳瞳把笔记本放进橱子里,“咣”得声一锁:“出发,铁窝鱼!”“铁窝鱼”是这个地方的名吃,他们几个已经吃过好几次了,只要唐瞳瞳在场,这道菜就不会有辣味,这次米罗急得嗷嗷直叫:“要两个,一个不放辣椒的,一个恨放辣椒的……”结果被唐瞳瞳瞪了一眼,然后就开始大喊没天理。

“没事,没事,没辣椒更好吃。”袁一脸的笑容,对大家说。

唐瞳瞳选了背对着门的位子,三位女生坐了正对着门的“上座”,袁和米罗分坐在唐瞳瞳两侧,mooiee低头坐在白菜和兔子中间,他们俩没有多少话,兔子却一直不停地说,唐瞳瞳偶尔和身边的米罗拉几句电器方面的知识,他问一句,米罗能说十句,口水几乎可以溅到桌上的盘子里。

“嗳,对了。你们几个男生什么时候轮岗学习啊?”兔子给mooiee夹了块鱼放在她前面,mooiee对着前面的唐瞳瞳说了声谢谢。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们轮岗位的机会被人顶了!……真恶心。”袁翻了翻白眼,愤愤地说。

“到底怎么了啊?”兔子停止了夹菜,看着唐瞳瞳问。

“嗯,是的,忽然来了几个有关系的。他们轮岗了,我们定岗了。”唐瞳瞳眼也不抬用筷子搅着碗里的紫菜蛋花汤。

“太黑了吧!”白菜和兔子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黑?这算什么!你们还是见得少的来。这很正常,谁让咱们没关系来,既然没关系咱们就得使用各种手段,人前人后地去创造机会——”王旺说到这里突然闭口,可能觉得自己说多了。

“我同意王旺的说法!”米罗把话接过来,“看看,看看,别再把自己弄得跟个吊儿郎当的学生似的,咱已经是工作的人了,不是孩子。”米罗指着唐瞳瞳一身的休闲装嗤之以鼻地说:“还有你,袁儿。不要张口闭口地像个娘们儿!”

“我打算去考研了,谁希罕在这破公司干!……真恶心!”袁又白了他们一眼。

听到“考研”二字,大家都吃了一惊,王旺伸出大姆指:“牛b!佩服,佩服。”

“唉,我们连那份热情都没有了,想都没往那上面想。”白菜摇摇头说,唐瞳瞳也觉得惭愧,又有些怀疑,毕竟这是考研,不是大学里的期末考试。一般来说唐瞳瞳是个很难让人从外部看出内心活动的人,他举起前面的雪碧:“来,让我们祝缘儿考研成功。加油!”

“加油!”大家一齐举杯。

“袁儿,到时候可别忘了兄弟我啊,嘿嘿。”米罗帮他把啤酒倒满。

大家一直聊到十点方散。白菜、王旺、兔子、袁他们纷纷起身掏钱包做出买单的架势,兔子跑得最快,但到了柜台又回来,笑着对唐瞳瞳说:“你什么时候付的款,不是说好我请的吗?”

“我说过你请客,我掏钱的。”唐瞳瞳无奈地摊了摊手,又嘱咐大家不要忘了自己的东西。

这家饭店离公司不是很远,他们决定以散步的形式走回去,刚才王旺向铁窝鱼老板要包香烟,他又从路边的小铺里花一块钱买了个带裸体美女图案的打火机,四年同学他当然知道唐瞳瞳不吸烟,只给米罗一棵,并帮他点上。唐瞳瞳看他俩都是西裤革履、白色衬衫扎在裤子里,就点烟的样子仿佛两个老板或机关干部,忽感到莫名厌恶,他对后面聊天的四个人说快点走,别丢了。王旺也挺着渐渐隆起的啤酒肚也挥着手说:“女士们,听说这地方常有打劫的!”

“没事,我们有小袁呢。”白菜喊道。靠,说不定他自己也被劫了,唐瞳瞳心说。他虽然讨厌烟味,但仍走在米罗和王旺中间,听他俩谈论公司的一些状况。两条黑色西裤中间夹条牛仔裤,这让后面的mooiee看起来有些搞笑,但她一点也笑不出来。

理还乱(六)

回去后,mooiee住在兔子她们宿舍,王旺和米罗因喝了酒都早早上床睡着了,唐瞳瞳更是感觉困倦难忍,刚要上床,mooiee发短信过来要他出去一下。唐瞳瞳出了门,老远就看见她一个人站在走廊尽头,她背对着唐瞳瞳轻声啜泣。

“怎么了?白天不是还好好的么?”唐瞳瞳轻声地问。

“怎么了?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一晚上你跟我说过几句话?我是奔着谁来的?你连菜都没给我夹过一次!我有多尴尬你知道么!……我觉得你有些过分。”说完她几乎哭出声来。

唐瞳瞳最讨厌女人哭了——除非是很漂亮很漂亮的女人。但他确实觉得内疚。便搔着头发说:“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最不喜欢男女之间卿卿我我、如胶似漆了,我做不来!唉~~~~”。

女人是最怕安慰的动物了,特别是自己喜欢的男人的安慰。她转过脸朝着唐瞳瞳用纸巾抹眼泪,在电视剧里,这种情况一般是男方用手抱着女方的脸给她擦眼泪,然后再来个拥抱——别说拥抱,唐瞳瞳连手都伸不出去,他本想把“我不爱你”这四个字说出来,但看着mooiee伤心的样子又实在不忍,便拍拍她肩膀说:“好了,表哭了,回去睡吧,我都累了呢。”

“明天咱们去哪儿?”mooiee转身要回兔子宿舍。

“明——天,再说吧。”唐瞳瞳打了个哈欠说。

明天就要上白班了,这个歇班唐瞳瞳感到前所未有的累mooiee走后,唐瞳瞳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王旺问他说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会事?唐瞳瞳到底想不想和她发展下去?毕竟年龄都不小了,也该有个打算了。

“我也不知道,我心里乱得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对杨晴雯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有感激。”

“你肯定没感觉,你只对你的‘王姑娘’有感觉。哈哈`~~~~~”旁边的米罗刚从王旺手里把电脑抢下来,边玩流星边说。

“王姑娘?!”王旺一下来了兴趣。

“就是‘小龙女’!”米罗回头说。

“哦~~~~~可是有n个人追过她哟,听说陈厂长的儿子追她,她都不放在眼里。”王旺摇摇头说。靠,这下没搞头了!唐瞳瞳心想,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扔在床上。

这时,那木头正好从外面回来,刚进门就和米罗抢电脑,米罗不给。

“瞳瞳,来来来,外面的活先让你姚师傅去干……”朱师傅把唐瞳瞳招唤过去。

“朱师傅,休班干什么来?过得可好么?”唐瞳瞳先开口问道。

“我回家去来,听你吕姐说你女朋友过来看你了,是不?怎么样?还行吧?看你今天虚成啥样子了。嘿嘿”

唐瞳瞳虽知道这老家伙平日里没什么正经,但实在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

“什么啊!她是我同学。也不是光为了找我的,对了,吕姐这么跟你说的?”唐瞳瞳一本正经地问。

唐瞳瞳巡检的时候路过分析室,见生产办公室主任正在里面看记录表上的分析结果,他一脸老褶子对着王姑娘问这问那,王姑娘低着头不愿搭理他。唐瞳瞳在门外转了两圈见他竟没要走的意思,真想上去给他两个耳光,但员工没有打领导的道理,他便恨恨地回操作室了,到下一个整点巡检时,唐瞳瞳发现生产办主任虽走了,但伊主任又坐在那里看结果,他差点没气晕过去,扭头就回了自己操作室。刚坐下没几分钟,工段长进来说分析室门口的检点牌没有拨,被伊主任查住了,要扣分,朱师傅用杀鸡般的眼光看着唐瞳瞳……这种情况下,下面几个操作工是要被连带每人扣一分的,唐瞳瞳看形式不对头,便自己去找了伊主任谈话,伊中玉终究要给唐瞳瞳面子的,最后只扣了唐瞳瞳一个人的分。朱、姚两位师傅纷纷责怪唐瞳瞳,朱师傅责备得犹为厉害:“怎么会事,不就是扣一分嘛,月底也少不了多少工资……我和你姚师傅会在乎这点钱么?!你这孩子,唉~~~~~”

“看您说的,我只是觉得咱们是一个整体,能少扣一分是一分嘛。呵呵”唐瞳瞳笑着说。

“伊中玉闲得没吊事儿——”刚要大骂,朱师傅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姚师傅给他使了个眼色,关惜正好排完倒淋从外面回来。

下班去点名室的路上,关惜在唐瞳瞳后面,他告诉唐瞳瞳晚上一起去吃顿饭,原因是两个人年纪相仿有共同语言,唐瞳瞳没回头,笑着说自己有事要办,今晚没空。说完马上对走在前面的王姑娘说:“晚上咱们一块吃饭吧?”

“我没空。”王姑娘也没回头,冷冷地说。

理还乱(七)

点名室里,唐瞳瞳和王姑娘同一条长凳坐在后排,调度员在上面点名,他俩在下面小声地说话。

“你晚上有什么事啊?”

“没事。”

“为什么?你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你女朋友都来找过你了,我对你有感觉算什么!”

“天那!她只是我同学。”

“可她亲口说是你女朋友。”

“说白了吧,她是很喜欢我。喜欢我的人,上高中时有过、初中时也有过……但我也是人我也有选择自己爱的权力!总不能谁爱我,我就爱谁吧?如果换了你,你肯么?”

“我——”王姑娘没说话,只用胳膊碰了下有些激动的唐瞳瞳:“到你了!”

唐瞳瞳慌忙地答了到。

宿舍里很静,袁金生伏在床上看那本考研英语,王旺则躺在床上看公司的操作规程,他本来点了支烟,见唐瞳瞳进来,便随手掐灭在烟灰缸里,回头问生产没什么事吧。唐瞳瞳找东西要去洗澡,随口说:“一切正常!”

“我想看看你们合成工段的操作规程。”王旺说。

“在床头,自己拿吧。”说完唐瞳瞳就提着香皂下楼了。

“听说周末咱们就要搬宿舍了,到时不知道能不能在一个宿舍。”王旺对床下的袁说。

“不在一起正好清静,我可以看书了。”

“咱们工段长要被调动到一期去了,要不我们抽个空请他去吃顿饭,给他送送行,顺便叫上咱们车间主任,怎么样?”王旺争取他的意思。

“要送你自己去送,我可没那么多闲功复。”小袁翻了下身子说道。

“那你不去啦?”王旺嘿嘿一笑,又把掐灭的半支烟点了起来。又过了会儿,隔壁室的黄师傅来叫人打够级,说是五缺一,王旺丢下操作规程就跟着去了,黄师傅又问下铺的袁要不要去。袁笑着说,我去了不就多一个了么。

王旺到他宿舍一看哪里是“五缺一”,是“一缺五”……

唐瞳瞳洗完澡回来从衣橱里挑了件衣服穿好后去直接去了413宿舍,开门的是穿着睡衣的杨姐二凤,她自己正在吃晚饭,见到唐瞳瞳依然热情地和他打招乎,依然是一张春意昴然的脸、一双秋波荡漾的眼:“你的王姑娘叫你去大门口,她在那儿等你呢。”

“啊,谢谢杨姐。”说完唐瞳瞳就往外走,杨姐把门“呼”得一关,继续吃饭。

这是唐瞳瞳第一次和王姑娘一起吃饭。他特意选了家比较高档的饭店,但点菜时却犯了愁,因为菜普里地素菜真的太少了,毕竟这年月吃肉的占大多数,服务生笑着说:“你们是回民?”

“比回民还回民。”唐瞳瞳苦笑着说。王姑娘也摇头笑了起来:“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只是不吃而不是忌讳,比如你可以要菜心海蜇,我只吃白菜就行了。”

“啊,那就好说了!”唐瞳瞳难得看到王姑娘一笑,只见她皑齿轻启,双腮微红,眉目生情。服务生又问要喝什么,她要了蜜桃汁,唐瞳瞳也想喝蜜桃汁,去不好意思,只给自己叫了可乐。他好久没这么高兴过了,此时他突然感到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是件多么惬意的事。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以前竟没有去争取……

高兴或是悲伤的时候是人最容易醉的时候。甚至不喝酒也能醉——心醉,唐瞳瞳忽然觉得天地开始旋转了,他看王姑娘的眼神也变得更加迷离,就像在摇曳的烛光里。这时他脑子里竟闪过一个恶念,想再来一瓶白酒,那样他心底的话就可以全部吐出来了。这时王姑娘说不早了,起身要走。

“还很早啊,怕什么呢?还有,我和他们不一样……”唐瞳瞳提起左嘴角笑着把她拉住。

此时的王丽,心里也是矛盾异常。眼前的这个男孩子干净、内秀、嬴弱、文静,要是和身边这些真正的“蓝领”站在一起,他气质逼人地往上冲,叫人一眼就能看到他,在这样的化工厂是很难遇到的。自己没什么学历,又有如此身事;他志在四方、空间很大,自己则很难离开这个城市随他四处漂泊……

“你再不走,我一个人走啦。”她又一次从椅子上起来。

“好,今天就这样吧。”唐瞳瞳依然很高兴。

十一月的天气,晚上已经让人感到冰凉了。

“冷不冷?”唐瞳瞳把淡紫色长袖t恤的领子竖了起来。

“不,你冷啊?”王姑娘刚说完,听唐瞳瞳手机响起来。是mooiee的短信,看完后唐瞳瞳竟浑身燥热。短信说:咱们结婚吧,我刚才查过了,你我的年龄都已经够了。咱们在临渊买套两居室的房子,我周末就坐那班10:38的火车回“家”给你准备晚饭……

“嘿!听说你出去约会了,怎么心神不定的,你小子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吧。”米罗看着唐瞳瞳无精打采地回来,上去便问。

“王旺呢?”唐瞳瞳往上看了看他的床。

“在隔壁室打牌。”袁把书往脸上一放。

“打牌?我去看看。”米罗正好闲得难受,听袁这么一说,光着膀子就去了隔壁。唐瞳瞳在床上写他的日记,电脑里放着米罗弄上去的当时最流行的歌曲,好像是《一万个理由》、《不要再来伤害我》之类的。

突然有人call米罗扔在床上的手机,那是部相当拉风的摩托罗拉l7,它大声地唱着:我的心太乱/要一些空白/你若是明白让我暂时的离开/我的心太乱/不敢再谈更多爱/想哭的我却怎黱哭也哭不出来/我的心太乱/要一些空白/老天在不在忘了为我来安排/我的心太乱/害怕爱情的背叛/想哭的我像是一个迷路的小孩迷路的小孩/……/我的心太……

(本章完,请关注第八章星屑)

星屑(一)

明天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没人烟的鬼地方了,但搬到华星公寓也就意味着必须离开心爱的王姑娘,因为那边只住男职工,女职工一律“留守”公司;也必须离开一起上网的米罗,因为那边只住上轮班的,常白(班)的一律住公司,不过还好有班车频繁来往,应该不会寂寞,唐瞳瞳这样安慰自己。

他是属于都市的。

还好,那木头仍和唐瞳瞳住一个宿舍,但不一个卧室,他是丁班,和精馏工段的马岱住一个卧室,唐瞳瞳则和同在乙班的朱师傅一个卧室,小袁在别的单元,王旺也是。这样一来彼此见面的机会便少了许多,下班之后他们每个人都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这边是繁华的生活区,资源丰富,什么都不缺,爱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都可以。

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唐瞳瞳开心地想生活,原来可以更美的!朱师傅家就是本地的,虽然占了个床位,但很少住在宿舍,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回家陪老婆孩子玩。所以这个卧室基本上是唐瞳瞳独享。每次下了夜班,他都可以美美地睡到下午四五点;每次上夜班,没有了常白班的米罗的聒噪和黄师傅来叫人打牌,他也能早早地入睡。唐瞳瞳买了张电脑桌放在卧室的窗户下,上面摆了些化工类的工具书和需要誉抄的日记。只要没事,他就把窗帘拉上,坐在高高靠背的软椅上敲键盘或是写日记或是和qq里的生人熟人聊天或是一张张地发帖子……偶尔木头过来看看,唐瞳瞳便停下手里的东西,把电脑让给他,他的qq还没有出太阳,所以他来之后一般先登上qq,但很少聊天,因为他打字速度慢得惊人。然后打开pplive看电视剧,唐瞳瞳一见他看pplive就把他撵到客厅里去看电视。不过唐瞳瞳不在,比如上班、去网吧或出去买东西时,电脑就是那木头的了。袁有时也过来,大都是查一些考研信息和考试大纲之类的。

这天下了大夜班,朱师傅回到宿舍后嚷着累死了、困死了,然后把工作服一脱躺在床上睡觉了,唐瞳瞳本想上会儿网再睡,又怕吵醒床上的朱师傅,便也上了床,但心里挂着有好多贴子要回,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穿好衣服下床往“新地带”这边过来。“新地带”是这附近有名的网吧,规模比“天虹”大许多,档次也要高。由于是周末的缘故,网吧里人不少,300多台机子前差不多坐满了玩家,他们大都是附近学校的高中生、初中生还有小学生,当然也有唐瞳瞳的同事,虽叫不出名字,只要是一个公司的,唐瞳瞳一眼就能认得出,他又大体看了一下网吧的安全通道后很快找了台靠近空调的机子坐了下来。干完了该干的事,他启动“流星”,建了个战场等人进来,他知道大网吧肯定有高手存在!

不多时,系统便提示“浴血”加入游戏,角色用的是冷燕,跟唐瞳瞳一样,手里也握柄长剑进来先问:“阁下是真是‘明教’的?”

“如假抱换!”唐瞳瞳e了一下,‘小何’便向‘冷燕’捋了捋头发。

“如今‘明教’的人可是不多了呢。”对方并不急于出招,仍不紧不慢地问。

“嗯,在老版的‘流星’里,‘明教’是个了不起的门派,但游戏升级之后,‘明教’好像人才凋敝,玩家变得越来越少了。看你样子像是个练家子,这游戏玩了多长时间了?”唐瞳瞳问。

“呵呵,你看起来也非泛泛之辈嘛。那我可就领教‘明教’的高招啦。”

“领教了”

说完,对方老远就是一个“小跳”,速度奇快,而且是“前小跳”——前移的同时出剑。唐瞳瞳就地一滚,立即还了一剑,也是个高质量的“小跳”,高度很低,‘小何’的后脚跟几乎不离地面,这几招差不多是在瞬间完成,双方不约而同往后一跃。

“高手!好久没遇上高手了。我喜欢。”

“‘明教’果然名不虚传!”

“领教了”

“领教了”

……

第一局唐瞳瞳险胜,打死对方后他自己只剩10hp,他额头开始冒汗,此人功力绝不在我之下!

“佩服”

“承让了”

第二局,唐瞳瞳发现对方速度陡增,剑法飞快,几次竟然使出了“反击剑”,“反击剑”是用剑是最高境界。据说,小跳速度快到一定程度,中剑者倒地后会出现反弹,反弹者好无还手之力,只有再被对手补一个“小跳”。

两人出剑都是干净利落,几乎没有多余的招。这一局唐瞳瞳尽管使出浑身解数,仍是不敌对手。

两个高手都是抖擞精神,剑气纵横,不一会儿就是十个回合,唐瞳瞳只胜得两三局,他心想,能打自己一个七比三的人,这一年来就是在战网上也鲜有遇到,待会儿一定要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男的女的、长什么模样……

“确实厉害,敢问是哪个门派的?”

“我原名:‘冷月§浴血’。你也很不错,能赢我三局!”

“啊!我说呢,原来是‘冷月门’的人。不过你也太狂妄了吧。”唐瞳瞳听到“能赢我三局”几个字,说。

“我不只是‘冷月门’的人,我还是——”

“稍等,我去去就来。”说完,唐瞳瞳退出游戏,等他拿了双刺再进时,里面已经没人了。唐瞳瞳正后悔没有问他在几号机子,突然听身后有人说话:“你就是‘张无忌’?”

星屑(二)

唐瞳瞳慢慢回头,只见眼前是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个头和肖宁差不多高,蓬乱的头发显然被精心打理过……是个模样不错的黄毛小子,看完后,唐瞳瞳又转回头望着电脑说:

“你就是‘浴血’吧?”

“就是我,你玩‘流星’多少时间了?”他说话声音比较低,给人种平时不爱说话的样子。

“初中还是高中?”唐瞳瞳心想我玩这个时你还穿开裆裤呢。

“我上初三,你觉得‘冷月’——”

突然,唐瞳瞳电话响起,那木头叫他吃午饭了。

“对不起,我还有事。对了,要不一起吃饭去?我请客!”唐瞳瞳站起来说。浴血忽然低下头去说:

“不去了,我妈会找了的。”然后就转身往外走,唐瞳瞳看着他是背影摇头叹道:

“自古英雄出少年……”

“新地带”所在的商业街往北一百米有条和它平行的小商业街,这条路不长、也没有名字,两边大都是卖小吃的、水果的摊子,还有小型的饭店、商店之类的。但最多的却是“洗头房”和“美容院”,故唐瞳瞳称之为“妓院街”,久而久之和他一快的人也都开始使用这个名字,因为它形象、简单易懂、好记,不过话说回来,这条街上的小姐完全不同于火车站附近的那些货色,她们从不翘着大腿坐在外面招摇过市,更不厚颜无耻地往里拉客,就是你穿得再像大老板,从她们门身边走过,人家都不会理你。唐瞳瞳称之为“文明鸡”,她们的收入也绝不比火车站的“烂鸡”少,因为她们门前停着的一辆辆轿子足以证明,大都是黑色奥的、帕萨特之类的,偶尔也会有qq或奥拓。

唐瞳瞳从路边小商店里买了两支雪糕,他俩在“妓院街”上慢慢地走着。

“那个网吧怎么样?有玩‘流星’的吧?”

“挺大的……”

“有空我去看看。”

“嗯,最好叫上我,里面有高手。你毕竟临战经验不足。我怕你会吃亏。”

“好的。”

“咱们吃什么?”

“随便。”

“靠!”唐瞳瞳有时真想问问那木头他活着有什么意思!

他两个吃完饭回去后差不多下午一点了,马岱一个人在客厅里看电视,唐瞳瞳问他朱师傅回家了么?马岱说刚走没多长时间。唐瞳瞳进屋看见有撕碎了的彩票纸,知道朱师傅买的双色球又没中。由于晚上还有一个大夜班,他也没有收拾,把窗帘拉上就上床睡觉了。木头拿过马岱身边的摇控器把电视机的音量减到10……

公司的班车站在夜色里静静地等着上夜班的人们。他们起得稍早的可以坐在车里面打会盹儿,出来晚些的就没了座,三五个地站在公寓楼阳台底下吸烟或蹲着低声地说话。灯影里一个个刚睡醒、没睡醒的、打着哈欠的、提着夜宵的……唐瞳瞳一般起得比较早,他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看着车外的人们。耳机里,范逸臣正咿咿呀呀地唱着“青楼满坐,只有风雨声才能……”唐瞳瞳一点都感不到困,车里黑乎乎的,旁边几个青年正在用手机上网,点来点去的,显示器的白光照得他们年轻的脸一闪一闪。姚师傅往后仰着脸,早就乎乎地睡着了,唐瞳瞳目光穿过车窗安祥地欣赏着外面灯下的人们。他第一次感到入秋以来天气真有些凉了,有的已经在工作服里套了薄毛衣,身边的一位同事好象也有同感,他本能地向唐瞳瞳这边靠了靠,拿出个诺基亚3100发短信。唐瞳瞳转过头来,见他年纪和自己相仿,面皮俊俏,目光有些呆滞,眼珠子滞滞的,不到一分钟,唐瞳瞳又转过脸望着外面,不到一分钟班车便启动了……它沿着寂静的、白天繁华过的街道,披着夜色,载着这群特殊职业的年轻人渐渐驶出了生活区,朝着郊区的工厂奔去,耳机里陈红用略带京腔的音调妖绕地唱着:“深夜~~里走过~~长安街~~~~”

星屑(三)

一个大夜下来,调度员大概也困得不撑了,点完名,简单交待了几句生产情况就宣布下班了。大家哄地一声涌出点名室,拼命往队伍前面挤,好让自己能有个座位。唐瞳瞳一向坐在最后一排,这样可以在前面出门,他本来想在座位上睡一会儿,可是挡不住歇班的喜悦,闭上眼却怎么也没有睡意,他忽然觉得旁边的人面熟,偷望了几眼确定正是昨晚和自己坐一块的那个,当时夜晚没看清楚,现在发现是个不错的帅哥。他脸比自己稍黄,这让唐瞳瞳想起《雪山飞狐》里“金面佛”苗人凤的描述,唐瞳瞳微笑着想,这化工厂还真是个男色汇集之地。他不由伸出手用中指和无名指往自己左脸上轻轻一拭,都是油。然后转头看车外面正在讲话的郎春风,郎春风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每次下班时都滔滔不绝地给他工段上的人讲个没完,而且声音特别大,吐字又清楚。整个班车上的人都听得清他说些什么:无非是他们一起玩的网游,班上谁睡觉了,睡了多久之类的。唐瞳瞳觉得这男孩有使不完的精力,也从来见不到他累的样子,还有:他上辈子肯定是个“八婆”!早晨的太阳照在他的鹅蛋脸上,散发着如今的年轻人少有朝气。旁边他一位同事偶尔向他圆脑袋上摸一把,然后就像被他短短的“毛寸”扎了手,猛地缩回去,郎春风并不忌讳,仍就笑眯眯地向他周围的人讲述着他的所见所闻……

回到宿舍,马岱和那木头正在喝羊汤(马岱回族),他们问唐瞳瞳要不要喝,“我要睡觉!”唐瞳瞳瞥见碗里的辣椒粉,冷冷地说完就进卧室拿东西洗脸、刷牙,完毕后把屋门一关、窗帘一拉上床睡觉不提。

“肖老师,我的孩子跟你学了一个月的钢琴,至今弹不出一首像样了曲子,坏毛病倒学了不少……”

“没错,没错,我家玲玲以前从不敢和我顶嘴的,现在她竟然——”

“对不起,我的钢琴也不是很好——”

“不好?不好你教什么学生!我这就去找你们管事的,明天就不来上课了,把学费给退了。”

“我……”肖宁无奈地看着家长拉着自己的孩子去找王伯,他转过头对着下面的小朋友们:

“孩子们,今天上课之前大家先回答老师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来上培训班?你们学了弹琴、唱歌将来有什么用么?来,大家一个一个说。”

童言无忌,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答案。其实他们的答案就一个:父母把他们送来的。孩子们回答完老师的问题,像往常一样开始听讲台上这个“大哥哥老师”讲钢琴课,尽管今天的课让孩子们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里面提到好多像“五六十年代的美国民谣、黑人的蓝调”之类的不懂的词,他们听得仍然很专心。他们发现肖老师眼睛里有时闪着泪光,他充满磁性的声音里时时叮嘱自己将来要做个有理想、有追求的人,听父母的话,做个好人!

肖宁讲完这节课,向下面小孩子深深地鞠了一躬,把书轻轻放进背包里,没回头地走了。他拿出电话将刚才上课时王伯伯打来的两个未接电话删了,又把模式改为振动后,直奔王伯伯的办公室走过来。

“宁宁。”王伯从老板椅里站起来:“坐!”

“王伯伯,我想和您谈点事。”肖宁叉开双腿,两肘放在膝上,“我觉得我不适合当老师,也教不好孩子,我怕给您的培训班带来损失,所以……”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父亲那边我会跟他解释,这是你一个多月的讲课费。”王伯从抽屉里取出沓准备好的钞票。

“这个就算了,王伯。”肖宁站起身想走,王伯转过大写字台一把将他拉住,把那叠钱塞进肖宁的背包里:

“宁宁,回去找个适合你的工作,好好干!”

“嗯,我走了王伯。”

王伯看着肖宁高高的背影渐渐远去,摇了摇头又回到自己的老板椅里去。

肖宁把刚才上课时放倒的上衣领子又重新立起来,正伸手叫车时,短信声响起,他忙收手看信息。是唐瞳瞳发来的,内容如下:

萨达姆派身边一手下去看战况,不一会儿,手下急忙跑回萨达姆身边,伸出食指和中指作了v字型,萨达姆高兴地问:“胜利了?”手下说:“别他妈扯了!就剩咱俩了。”

星屑(四)

肖宁看完后对着天空笑了一下,手机没拿稳差点儿掉在地上,他好久没这么开心地笑过了,以至于在给唐瞳瞳打电话时仍然想笑,但他的笑一般人很不容易看到。

“瞳瞳,上什么班,今天?”

“今天不上班,小宁哥干什么呢?”那边的唐瞳瞳能问道他的轻松的气氛,也高兴地说。

“出来玩吧?我一个人觉得闷得慌。”

“嗯~~~~好吧!不过得等我一会儿。”唐瞳瞳已经开始激动,说话声音有些颤抖。

“不见不散。”

唐瞳瞳把电脑一关,眼镜往床上一扔,洗脸刮胡子,对着镜子戴隐形眼镜……最后,他把随身听往脖子上一挂,锁门出了华星公寓。25路车晃晃悠悠,5566一遍又一遍地在唐瞳瞳耳边重复着“好久不见的你是否别来无恙……”

唐瞳瞳远远地就看见肖宁高高地站在路边,他双手插在裤兜里用散漫的目光注视着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唐瞳瞳心里一阵欢喜,忽然又感到紧张,他身材不高随着人流潜行到肖宁身边,轻轻叫了声:“小宁哥~”肖宁表情一换,迟疑了两秒,转过头来看着唐瞳瞳的脸,散漫的瞳孔倏地一聚:“瞳瞳!”唐瞳瞳听他叫完这两个字,突然发现他脸上的喜悦瞬逝,眼神变得更加忧郁,眼框甚至开始泛红,仿佛经历了许多委屈,见到自己后一下子涌了上来。“你怎么了,小宁哥?”唐瞳瞳本来有张阳光的脸,可是肖宁这双眼却有“愁天下”的魔力,这不禁让唐瞳瞳变得很担心,以至于使下了大夜没睡觉的一张脸变得更有些苍白。

肖宁提起左嘴角飞快地挤出一个笑:

“我没事,对了,我刚发了工资。咱们找个地方坐坐。”说着将长长的手臂往唐瞳瞳肩上一搭,他差不多要比唐瞳瞳高出半个头,这一搭酷似杨过搂着小龙女的感觉,唐瞳瞳脑子里灵光一现,忽地想起自己的“小龙女”,什么时候才能像自己这样被自己抱着……

吧台里的服务生留了个贴头皮的超短发,他见两人并排着进来,笑了一下道:

“两位?”

肖宁嗯了一声,带唐瞳瞳去了张双人的桌子。橙果酒吧的双人位子是秋千,两根绳子系在天花板上的那种。唐瞳瞳开始有些不大习惯,但两瓶啤酒下去,他突然感到有种说不出的好。整个灵魂都已经随着“秋千”荡来荡去。暗红的桌布、眼前的肖宁、耳边乐队拉起的曲子……

“瞳瞳,你没喝过酒,以前?”肖宁盯着他迷离的双眼问道。

“小宁哥——”唐瞳瞳从鼻子里发出轻轻的“嘶嘶”声,“不是没喝过,是工作之后没有再喝过。毕业那天我喝多了,呵呵。”

“哦,要不就不要喝了?”

“我没事,真的。对了小宁哥,你今天怎么摘掉了耳钉?你看这是什么。”唐瞳瞳扬起左腕在肖宁脸前晃了晃,嘿嘿一笑。

“啊,你还留着呢。”肖宁惊喜地看着唐瞳瞳腕上那串绞丝手链呷了口酒。

“嗯,我平时都舍不得戴呢。”唐瞳瞳也喝了一小口:“看你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没什么。我平时就这样啊。”

“唉~其实想想,我也没什么好高兴的,当时阴差阳错的学了化工,可我根本不适合干这个——”唐瞳瞳的脸在酒吧昏暗的灯光里蜕去往日的灿烂,倒显得格外柔和。

“我觉得把你放在生产上,就好比拿木吉它去烧水,把钢琴当饭桌那么暴殄天物——可这世上有几个能干自己想干的事情呢?”

“哈哈,小宁哥你真有趣。”唐瞳瞳笑得很开怀。

肖宁也闭着嘴笑,没说话,他把头转到舞台那边看上面抱着吉他唱歌的男生,长长的鬓角正对着唐瞳瞳。

星屑(五)

那男生有二十七八岁模样,唱功说得过去,看样子是个老手了。他弹的是一首唐瞳瞳忘记了名字的英文歌,歌声悠扬,下面喝酒的客人大都停下来欣赏。

“这首叫什么来,小宁哥?”唐瞳瞳敲着自己脑门想。

“是audreyhepburn的,音色和节奏把握得都还可以,不过他并没有真正理解这首曲子。”肖宁又把头转过来。

“不愧是学音乐的。”唐瞳瞳伸了伸大姆指,然后跟着哼哼。

“我想你能唱歌,平时经常唱么?”

“瞎唱,上学时晚会上唱过。不过好长时间没有唱过了,我——”唐瞳瞳本想说他自己最擅长的是跳舞,话到嘴边没说出来。

“想听你唱唱。”

“嘿嘿,下次吧,我想会有机会的!”唐瞳瞳挑了挑眉毛。肖宁招招手,向那个超短头发的服务员要了两杯冰水。

此时,台上歌毕,下面掌声起,有几个酒客纷纷掏钱给那人小费,五十、一百元不等,还有位富婆模样的中年妇女拿出几张钞票点他唱《夜来香》……

唐瞳瞳上一个班才60块钱,看到人家几分钟就挣了这么多,他羡慕得直摇头:

“当个歌手真不错!”

“酒吧里的歌手不好当的。”肖宁看着唐瞳瞳苦笑着说。

唐瞳瞳从“秋千”下到地面上时,发觉地面仍在晃来晃去地,身子有要倒下去的样子,加上酒力,让他有种乘游轮的感觉。肖宁见状一把将他搀住,两人经过吧台时,那短发青年还在调酒,他朝肖宁飞了下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欢迎下次再来!”

唐瞳瞳并没什么大碍,只是脚下有些软,神志却非常清楚。肖宁身大力不亏,唐瞳瞳让他搀着走路省了好多力气,觉得很舒服。酒吧的外面是条地下通道,仍然比较黑,肖宁停下来用左手掏出手机看时间,已经下午5点多了,他看了看有气无力的唐瞳瞳,低头问道:

“要不先去我家歇会儿,吃点东西,我再送你回去。”唐瞳瞳也觉得腹内饥饿,便低着头没说话,这时肖宁已经叫过来一出租车。

回到家,肖宁让唐瞳瞳在他卧室床上躺一会,但唐瞳瞳早就没有事了,他好奇地看着肖宁家里的陈设,肖宁打开电视、电脑,然后给父亲打电话……肖爸爸回来时,看到沙发上和儿子坐在一起的男孩愣了一下,因为他简直就是另一个肖宁!只身材、头发等统统小了一号,脸上多了一枚胎记。这一愣的时间,唐瞳瞳已经从沙发里站了起来,对自己鞠躬问了“伯父好!”

“爸,这就是我跟您说过的——”

“哦,快坐,快请坐。”肖爸爸把手里的大袋小袋的食物放到茶几上,取出一部分拿进了厨房,开始准备晚饭。唐瞳瞳跑进厨房跟他说了几句话,肖爸爸满脸笑容地将他推出来:

“不会做很多的。我一个人就行。你和宁宁先看会电视,呵呵。”

肖宁很少见父亲这么笑过,心想:我这个弟弟倒挺有本事,自己这方面还真不如他。

客厅里黄白色的灯光、电视声、炒菜声、水声……有些乱,却有种很温暖的家的感觉,这种感觉好久没有过了。唐瞳瞳时不时地回头跟肖宁谈论电视里正播放的一档选秀类节目,亚军是对男女二人组合。这是一对金玉完璧的组合。女声玲花是来自鄂尔多斯大草原的蒙古族姑娘,新一代的“乌兰牧骑”。有策马奔驰大漠的生活经历,身上流趟着老一代乌兰牧骑的血液。歌声高亢激昂,富有草原特色,每当你听到她的歌声就会情不自禁地追随她步入游牧民族的神秘世界,领悟那生生不息的原始生命力。男声名叫曾毅:一个湘南的酷哥,凭着一把吉他和时尚而轻盈的舞姿,征服了大江南北,他们的组合是一种互补更是一种升华……

肖爸爸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最后都没有吃完。饭间唐瞳瞳才知道肖宁把工作辞了,肖爸爸好像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并没有责怪肖宁。

他们一直玩到八点多,唐瞳瞳才说要回去,再晚就没有公交车了。肖爸爸洗完水果正出来,说:“不怕,不怕!”

肖宁也站起来笑着说:“我爸在,你怕什么?”唐瞳瞳搔着后脑弄得一头雾水,肖宁看他是样子只想笑……

星屑(六)

肖爸爸的白色桑塔纳停在华星公寓门口时,已经将近九点了,他看着唐瞳瞳轻快地跑进大门再也看不见时才掉转车头离去,他笑了笑,仿佛又见到了少年时候的肖宁,那时的他就跟现在的唐瞳瞳一样活泼、开朗、纯真、无邪……

马岱在阳台上抽着烟洗工作服,木头在看电视,见唐瞳瞳回来,转头问今天干什么去了。

“去市里……找我哥……你不认识!”唐瞳瞳有些困,随便敷衍了几句,木头“哦”了一声却根本不明白什么意思:

“今天上午米罗过来了,没见到你,他说明天还来。”

“嗯,他给我打过电话了。”

木头和马岱明天白班,所以不一会就进屋睡觉了。唐瞳瞳打了几个哈欠,拿起控制器翻了几个台,cctv-3、cctv-5、cctv-6、湖南卫视都没什么好东西,他又拿起手机给米罗发了几条短信也早早地上床睡了。

第二天早上,唐瞳瞳睡到八点半,木头他俩上班的声音都没听见,还没洗完脸就听见米罗在外面砸门了:

“猪啊你,还在睡!”

“哈,来得真早,快进来。”唐瞳瞳从门孔里见米罗穿了件白色条绒夹克、黑裤子站在那儿傻笑,然而他进来后就用那熟悉的东北话骂到:

“你贼*慢……”

“呵呵,你起得真早娥。”唐瞳瞳笑着说:“随便坐啊。”

“看你着样子,应该还没有吃饭吧?”米罗指着他说。

“嗯,我刚穿好衣服。”

“正好,看这是什么,我从公司给你带来的!”

唐瞳瞳没看见他手里竟提了一方便兜吃的,有香蕉、薯条之类的。这家伙还真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唐瞳瞳心想。

于是,唐瞳瞳坐在客厅里边吃东西边看今天的早新闻,米罗就一头扎进瞳瞳的卧室里翻出笔记本来开始上网。

唐瞳瞳看了一会儿,进屋去看米罗,他正和别人在机关洞组队练级。唐瞳瞳看他提了个冬瓜似的铜锤愣头愣脑地跑来跑去,他的“三级烈火”两三下就能将一个“滚刀手”砍得稀烂……唐瞳瞳看得有些厌了:

“你的号挂机吧,上我的道士帮我练‘三级召唤’,我都32级了还带个二级骷髅,同行见了都笑话我。”

“开两个号卡不卡?”米罗边开外挂边问。

“靠,我这酷睿双核加1g内存,就是开十个传世号也不会卡!”唐瞳瞳昂着头说。

“你牛叉!”说着,米罗已经把道士号开了,他买了一背包的蓝和符站在道观大门口练宝宝。门口过往的行人匆匆忙忙,带神兽的有,带两个强化骷髅的有,穿布衣的也有。他站在那里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召唤,被卫士砍掉,再召唤,再被砍……虽然有些枯燥,但这是每个道士必须做的。这样,不一会儿门前的空地上就白骨成堆了,满是碎掉的骨头架子,人踩上去几乎可以听见“吱嘎,吱嘎”的声音。

“真他妈烦人。”米罗按f2按得手都快麻了。

“不知最近出没出新游戏?”唐瞳瞳也觉得无聊了,他从客厅里把刚才没喝完的大瓶雪碧提过来,给米罗放在电脑桌上。

“待会儿上网查查,从大学就玩这破游戏,三个职业都玩遍了,没啥意思。”米罗一手按着f2一手抓起雪碧瓶子喝了两大口。

“嗯,你歇会儿,我来。”唐瞳瞳接过电脑继续练骷髅。米罗从唐瞳瞳橱子里抽出几张卫生纸:

“我拉屎去,别忘了我的号还在挂机呢。”

“没事,你的号死不了,战士哪那么容易挂。”

“嘿嘿,挂了我找你算帐。”

米罗从洗手间里还没出来,就听见唐瞳瞳的尖叫声,急忙跑出来问:“大功告成了?”

星屑(七)

“耶~~~~”

修练完“三级召唤”的唐瞳瞳自觉强大无比。带着个深蓝色的骷髅去找人pk,结果被一个同级别的法师给电死了三次,深感郁闷,气得直接退了出来,在网上瞎逛,收获到还真不少,他们同时看中了一款即将公测的网游,是广州某个知名游戏公司出的。这是个纯武侠的世界,情节曲折跌宕、画面唯美华丽、重现了大唐盛世豪情、门派关系复杂、人物精心设计、武打动作美妙绝仑,绚丽得让人眼花缭乱……他们当时就把客户端下了下来,不但一人申请一个帐号还给那木头也申请了。他们决定一起去体验这个大型3d游戏,唐瞳瞳更是为了圆自己心中那个武侠梦。米罗担心木头和王旺会不会玩下去,唐瞳瞳边给角色取名字边说:

“王旺我不敢保证,但那木头绝对是个玩网游的好苗子!我早就看出来了,他一定能玩下去。”

“那就太好了,人少了没意思。”

唐瞳瞳还下载了一个叫“劲舞团”q版游戏,里面的音乐很不错,他相信肖宁哥也一定会喜欢。

不知不觉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他俩在屋里听歌、下游戏、看电影、吃东西,一天没有出去过房门!唐瞳瞳“唰”得声把窗帘拉开,桔色的夕阳斜斜地穿过阳台照进卧室,让唐瞳瞳感到安祥、宁谧……忽然楼下车响,下白班的已经回来了。

“靠,快五点了呢。”唐瞳瞳走到阳台上向下张望。班车停下,一身身墨绿“工作服”便成群结队地跳出来,抽烟的、打闹的、听着耳机的,唧唧咕咕地涌进公寓大门。马岱没脱工作服躺在沙发上抽烟,那木头边接电话边上楼,他老婆大概是又寂寞了。他进屋后一直对着客厅的窗子讲电话,米罗在他身后站了两分钟,他都没有发觉。米罗在他右肩上重重一拍,木头吓了一跳,手机没拿住,“啪”得一声掉在地板上,电池飞出去老远。

他拾起电池问米罗什么时候来的。

“早来了,专门为看你来的!自从你们搬了宿舍,我还没来过呢。”

米罗拿过他的手机来看了看。木头下意识地往唐瞳瞳卧室里瞅,正瞅见他向自己摆手,便走了进去,米罗也跟过去。唐瞳瞳给他看了刚才那个游戏的宣传动画,又大体说了说。最后说:

“我们商量过了:你就练少林,当和尚,我蜀山(道士),米罗天煞盟,王旺比较喜欢女人,就叫他玩百花宫。”

“奥,什么都行。”木头打开手机发了条短信。

“和尚血多防高,不容易挂,操作也简单,比较适合你。”米罗补充道。

“快穿衣服,咱们吃饭去。”

唐瞳瞳对正盯着显示器看的木头说。马岱抽完那支烟,正好精馏工段一同事来找他吃饭,马岱刚要出门,唐瞳瞳朝他说,干什么去啊马岱?一块吃饭去,咱们四个。马岱感激地说不了,下次吧。可能是他吃不到猪肉的缘故,马岱显得特别瘦——比唐瞳瞳还要瘦,他肩膀尤其薄,皮肤偏黑、卷发、短脸……总而言之,与《三国》里斩魏延的马岱有很大出入。有时,唐瞳瞳直想问他:你哥是不是叫“马超”,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米罗和木头一左一右走,唐瞳瞳走在中间稍靠后的位置。他俩不住地讨论刚下的那款游戏。唐瞳瞳不时地被路过身边的同事打招呼。木头忽然开口问了句:“去哪里吃?”唐瞳瞳从出门就在考虑这件事,他转头问米罗:

“吃什么?”

“随便就行。”

“那怎么成。”

“你看着办吧,我第一次来,对这里不熟。”米罗伸手搂住唐瞳瞳的脖子。

他们进了一家中高档的酒店,唐瞳瞳喝了他的农夫的果园,米罗知道他不喝酒,也没有强求,只和那木头一人吹了一瓶啤的。吃完饭,米罗挣着去付钱,被唐瞳瞳一把拉了回来,取出准备好的两张钞票扔给柜台:

“看不起我,是吧!”

“那我下次请你们,别生气嘛。”米罗看着唐瞳瞳说。唐瞳瞳回餐桌收拾东西,米罗趴在柜台上跟老板娘索要小小的回报,木头没什么动作只低着头给他老婆发短信,那老板娘只给了他一只打火机。

出来后,米罗提意去“新地带”上网,两人没意见。今晚的新地带,人不是很多,他们要了三台挨着的机子,唐瞳瞳连qq都没登,直接下载客户端,上游戏……游戏并没有让他们失望。

角色名字是唐瞳瞳取的,和尚叫“三生石”、道士叫“四张机”、百花叫“五瓣梅”、战士叫“六出雪”。他和米罗都是玩网游的老手,率先冲到了10级,入了门派,唐瞳瞳一看手机已经十点了,于是叫了他俩急忙往回赶,木头恋恋不舍地被唐瞳瞳拽走了。到公寓时看门的“死老狗”刚要关门,见他们仨来得有些晚,正想刁难,但他见米罗说着一口的东北脏话,大大列列,还满嘴酒气,便没敢阻挡,只咕哝了几句便开门放行了。

马岱已经睡下,沙发上放着他的烟灰缸,木头拿杯子喝了些水又去唐瞳瞳卧室上网练级,唐瞳瞳把电视打开,洗完脸坐在沙发上陪米罗说话……一会就到十一点了,唐瞳瞳把木头从屋里叫出来一起把米罗送上大夜的班车。唐瞳瞳站在外面和他岗位上的几位师傅说话,米罗在车上挥手让他们回去睡觉。11:20班车载着上夜班的人们准时离开华星公寓,唐瞳瞳一直看着班车消失在夜色中,周围又归于寂静。

“困了,咱们回去吧。”木头打了个哈欠。

(本章完,请关注第九章星屑)

万象(一)

唐瞳瞳定岗之后,就已经是公司的一名正式操作工了,肩上虽担了责任,但平时干的活没有他当学员时那么多了,至少不用再给挑水扫地,烧火做饭了。岗位上的设备、物品都分配到了个人,谁分管的物品出了问题,扣谁的分。平时关惜也会帮着唐瞳瞳分担一些,尽管唐瞳瞳对他没有好感,但姚师傅仍能看出来,关惜还是从心里敬佩唐瞳瞳的,唐瞳瞳心里也很明白,自己没了轮岗的机会,将来的发展空间也会大大缩小。

这天的小夜班,吃过晚饭,操作室里朱师傅和关惜正在互相吹牛皮,不一会儿车间、分厂值班的领导陆续过来签到,他们见了关惜先是假惺惺地问叫什么名字(早就知道),然后就拍着他的肩膀说:“大学生啊,小伙子好好干,将来发展空间大大的……”更有甚者直接坐下来关心地询问他的生活问题。唐瞳瞳站在一边心想,要是厂长小舅子轮过来,你们还不得来时鞠躬、走时挥手啊。

等他们签完名走后,唐瞳瞳就跑到分析室里帮王姑娘换药品、刷烧杯、陪她聊天。唐瞳瞳会不停地和她说华星那边发生的一些事情,自己的所见所闻,尽管王姑娘说话很少。他就是在她面前自言自语也觉得高兴。

“我好困。”王姑娘揉着眼说。

“表睡,调度快过来查岗了!”

“那你还不快走?”

夜幕笼罩下,整个厂区都显得特别安祥,没有风,电厂凉水塔顶冒出的白汽袅袅往高处升,最后消散在夜空里,在它附近矗立着精馏塔、脱硫塔、合成塔……再往下就是压缩机厂房、合成厂房,厂房里机器轰鸣,外面却只能听到轻微的嗡嗡声,气体在管道内流动发出的“嘶嘶”声则比较响。路灯洒下的黄光照在干净的路面上,路上没有行人,操作室里,人们的意识开始模糊。

朱师傅双手托着下巴,装作看控制柜上的参数的样子——眼早就合上了;关惜漫无目的地翻着面前的操作规程,上下眼皮也开始打架……唐瞳瞳天生生物钟紊乱,他是最不憷头上夜班的一个,只要白天有足够的睡眠,夜里他就清醒得像个幽灵。

“女儿意英雄痴/

吐诀义情深几许/

塞外约枕畔诗/

心中也留多少醉/

磊落志天地心/

倾出挚诚不会悔/

献尽爱竟是哀/

风中化成唏嘘句/

……

笑莫笑/悲莫悲/……”

唐瞳瞳的歌已经唱到第七首了,王姑娘还是很困。

“你为什么不困啊?”她捂着脸问唐瞳瞳。

“‘越夜越快乐/说再见再没见过/’这首听过么?”

“这首我听过!”王姑娘把手拿开眨了眨眼。

万象(二)

“华少翌的《解夏》!啊,十点了,我得回去记表。”唐瞳瞳拿起安全帽出分析室。王姑娘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举着瓶子做分析,心里笑道:他唱歌还真好听。

唐瞳瞳进门的声音有些大,把正在打盹儿的关惜吓了一跳,低着的头瞬间抬了起来;老练的朱师傅也虽惊醒,但几乎毫无动作,只把眼睁开来,正好看着控制柜上的工艺参数。

“吓死我了!”关惜看着唐瞳瞳拍拍胸口道。

“哼,你看人家朱师傅怎么不困!”唐瞳瞳指着朱师傅说。

朱师傅本也想责怪唐瞳瞳:开门声音太大,会损坏公物,把操作室的门弄坏。但听唐瞳瞳这么一说,自以为唐瞳瞳没看出他高明的睡觉手段,心头一喜道:“瞳瞳的精神也不错嘛。”正这时中控室打下电话来说合成塔超温了,让把现场的新鲜气放空阀稍开一点。朱师傅放下电话,转过头说:“小关,你出去把……开一点。你胡师傅超温了。”

“哦。”关惜提着手灯去了现场。唐瞳瞳记完表,又想去分析室,一拉门的功夫,忽觉得眼前一黑……当时,他以为是谁把操作室的灯给关了,回头看,看到的是四台循环机的跳闸指示灯全部亮起,应急照明灯自动点燃,外面的声音也很不对劲。平时机器轰鸣的厂房一下变得静得吓人……两秒以后,唐瞳瞳才意识到——停电了!

朱、姚两位师傅都是瞬间做出反应,一人提灯,一人抓起f扳手就往现场冲,朱师傅大喝一声:“快来!”。

这种阵式,唐瞳瞳和关惜都是头一次遇到,但从两位师傅的表情的严肃程度、气氛紧张程度上,他们能感得到——出事了!现场的应急照明灯不多,光线很暗,姚师傅拿f扳子飞快地关甲醇分离器的出口阀,边关边看闪蒸槽现场压力表的示数;朱师傅身材硕大,他连手套也没来得急戴,徒手关新鲜气大阀,该阀是合成工段最大也是最沉的一个阀门,唐瞳瞳用加长手柄的f扳手关起来都很吃力。关惜傻傻地站在朱师傅旁边不知所措,他更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只会啦呱,喝茶并稍有些不正经的胖老头儿,身手竟如此矫健。唐瞳瞳给姚师傅打着手灯,姚师傅满头大汗,转身一指操作室:“快回去,等着接电话!”唐瞳瞳撒腿就往屋里跑。电话已经响个不停,“喂!”

“立即把放空气去提氢阀的前截止关死!快!!”胡小明喊道。唐瞳瞳出去后竟看到王姑娘戴着安全帽站在姚师傅旁边为他打手灯。唐瞳瞳看了一眼便开始关阀门,只听“砰”得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刺耳的气流声,唐瞳瞳吓得将f扳子丢在地上,王姑娘手里的光柱往地上一照,唐瞳瞳拣起扳手,虽看不清王姑娘的脸,但他已经得到了无限的勇气——就像个刚被加了防御的战士。朱师傅那边的关惜听到响声,以为什么东西已经爆炸了,转头就跑没了人影,朱师傅并没有注意到,他一边关阀一边对姚师傅说:“精馏的安全阀跳了?”

“对,是醇洗塔。”……

相邻的精馏工段、压缩工段、净化工段也都是一片噪动,以最快的速度处理这场紧急事故。

一时间,喊叫声、放空声、警铃声响彻化工厂的上空,岗位之间偶有窜岗的,这时立即各就各位。几分钟后现场几个重要阀门处理完,循环机厂房内还有八个进出口大阀没关,朱姚两位师傅已累得够呛,唐瞳瞳见他们关阀的动作已开始变形。“师傅,我来!”关惜发现没事,又回来帮朱师傅关阀门,唐瞳瞳也接替了姚师傅,他俩下来后只喘了几口气就又去关2#循环机的进出口阀。王姑娘则坐在操作室里接电话。十几分钟后,工艺方面该处理的都已差不多了。系统内压力也卸得不到十公斤,放空声没了刚才那么刺耳……整个化工厂因没有了电的缘故而失去了一切的动力,就像一锅刚停止加热的沸水,渐渐归了平静。

万象(三)

姚师傅用氮气瓶给系统充入n2,最后一个进屋,他身上的工作服已经湿透,接了杯凉水大口地喝下去;朱师傅嚷着:“可教累死我了!”;关惜手上的手套还没脱,他面如白纸没说过一句话;王姑娘正坐在电话前,也不说话;唐瞳瞳本想上去问她害怕不害怕,但想想自己刚才的行为又看看王姑娘的表情,根本没脸开口。王姑娘见中控室里的胡小明开门进来,自己起身回了分析室。

“上面都差不多了吧?”姚师傅问。

“先保着温,只等柴油机发电降成分了。妈的,电厂那群笨蛋不知是干什么吃的,竟让咱们班遇上这种鸟事!”胡小明把屁股靠在桌子上骂道。话音刚落,腰夸牛皮工具夹的电器维修、电器运行、值班的仪表工、保全工陆续开门过来,跟屋里的操作工交流了几句后便开始检查循环机的控制柜,给电机测绝缘……电器运行的老王和他女徒弟拿着操作票问什么时候开循环机。接着进来两个仪表工打开红色工具箱取出万用表校正分析仪的精确度,本来就不大的操作室里已经挤满了人。保全工段的李震南挤进来,他弄得满手机油,问循环机盘车了没有……调度员转完其它岗位最后一个来到合成,通知马上要开柴油机发电,让抓紧时间做好准备,并叫胡小明立即归位。他还没来的急问清情况,手上的对讲机就叫起来:“我是造气,4#炉风门关不严,请求叫保全的过来修理……”

他们检查完之后进屋跟操作工交待了几句便都各自散去,唐瞳瞳身上的汗开始渐渐变干,他抬头看墙上的挂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操作室里面外面都静悄悄的没了平时的机器轰鸣声,让人不大习惯。朱师傅泡了杯茶,靠在椅子上给唐瞳瞳和关惜两讲述他从前在老化肥厂上班时遇到的一些事故案例,有些是他亲身经历,有些是他听他自己的师傅讲的,加上吹牛皮本来就是他的强项,添油加醋地讲起来绘声绘色,让唐瞳瞳他俩听得目瞪口呆,甚至有了打退堂鼓的念头。姚师傅也是身经百练的老熟练工,他坐在朱师傅身边不时给做下补充……时间一会儿就走到23:50,来接班的三班发现停车的情景同样很惊奇,他们在现场转了几圈,便到屋里询问停车的情况,处理进度等等,操作室里又是一阵繁忙。

夜风一吹,让下小夜班的人们觉得有些微凉,还不到发车时间,车下面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抽烟、说话,话题自然是今晚的停电事故。唐瞳瞳从来没见过郎春风吸烟,他的嘴一直在不停地大声说话,根本没有抽烟的余地:“我当时正打了个盹,睁开眼一发现眼前竟是乌黑一片——我日……当时吓坏了……”

“阿郎,风机停完后我好像没见你盘车!”身边的大振提醒道。

“把这事儿给忘了!”郎春风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拿出手机向岗位上打电话,“喂,坤哥,风机还没盘车,一会开车时千万记得盘车!”说话间班车启动,他讲着电话上了车。唐瞳瞳有些疲倦,他没抢到座位,双手抓着上面的扶手,身体随车子摇来摇去。

回到华星,他脸也没洗倒头就睡,手机忘了关。

早晨六点半,铃声大作,把梦中的唐瞳瞳吵醒,他心里奇怪:自己明明没有定闹钟啊。从枕边摸出来一看原来是工段长来电。他告诉唐瞳瞳公司准备借这次停车搞一次系统大检修,明天上夜班的人员一律改为白班来公司干活。唐瞳瞳揉着没睡醒的眼睛下床穿衣服,心里悔恨自己昨晚怎么忘了关机。

今天是那木头的白班,他起床后听那边卧室里有声音,进来问唐瞳瞳怎么起这么早?

“停车了,全体上白班。”唐瞳瞳对着镜子看眼里的红血丝。

“哦。我先去买早饭,你吃什么?”他看唐瞳瞳还穿着拖鞋。

“随便。不吃油条,不吃肉夹馍,不吃……”

“哦。我在车上等你。”木头说完出了门。

这是倒班以来唐瞳瞳第一次跟木头一块去上班,忽觉得有些温馨,心想,原来那木头还没木到极点。

木头出去得早,他占了个坐,手里捧了一包吃的,唐瞳瞳站在他身边一个个地吃他买的小笼蒸包,他吃一完个拿一个,最后喝豆浆。身边的面孔有他自己班的,也有丁班的、甲班的,平时从不一同乘车的工友们由于停车检修的缘故碰到了一起,唐瞳瞳浏览着车上车下的,一张张新旧脸孔。他们手里也大都提着早饭,有的睡眼朦胧,有的发着跟唐瞳瞳一样的劳骚。

万象(四)

合成工段这次的检修任务是更换新鲜气油分离器和循环气油分离器的滤棒。

唐瞳瞳和朱、姚两师傅到岗位时,其余两个班的人员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工段长、其它领导还在车间商量置换方案,没有到现场。操作室里挤满了自己人,唐瞳瞳进来时已没了坐位,他和关惜站在一旁,听丁班的主操“老王八”吹牛,这位老师傅姓王,他刚来时大家都喊他“老王”,后来不知谁在后面加了个“八”。朱师傅平日里最爱和他开玩笑,经常这样和他打招呼:“请问你就是老王吧?”

老王坐在操作室的桌子上用大姆指向后指了指外面的两个油分离器说光卸螺丝就得大半天的时间。一旁的doing马上反驳说哪里用得了这么多时间,两个小时搞定!

“原来老化肥厂检修时……”老王又开始向人讲述他以前的经历,最后他伸长了脖子问doing:“你说两小时搞定,这大油分的螺丝是多大的,你知道么?”

doing一时说不上来。

“新鲜气的是65mm,循环气油分是85mm的。”说话的是唐瞳瞳。

“没错,没错。”朱师傅拍着唐瞳瞳的肩笑呵呵地说,“瞳瞳也记住了。”

“朱老师教得徒弟不错嘛……早饭只吃了两个包子,一会儿干活估计得饿。”doing说着就向一旁正吃早饭的的王雪白伸手抢他嘴里的包子,但没有得手。雪白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往外看了看又吃。“雪白”这个称号是唐瞳瞳来到二期合成后才叫起来的,“学”同音“雪”,“浩”同“皓”,“皓”者,白也,于是就引申出了“雪白”二字。平时唐瞳瞳和他玩笑都这么叫他,雪白叫起来顺口,记起来又容易,后来岗位上师傅便都这么叫。

“我吃的也多,早起来熬了点稀饭——”刚说到稀饭,工段长郑敏就开门进来了。他看人已经到齐了,把今天的工作任务大体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安全。听完安排,大家一哄出了操作室,戴手套,抄家伙,唐瞳瞳没想到85mm的冲击扳手竟如此沉重,他随手拿了两个,系好安全带上准备爬架子,关惜也想到架子上去看看,但安全带数量有限,工段长也没给他办登高作业证,于是他的任务是给大家递工具,跑腿。

油分离器的脚手架搭得不是很牢,晃来晃去得吓人,这些唐瞳瞳倒不是很怕,让他吃不消的是大锤的重量。油分是压力容器,封头的螺丝上得非常牢固,拆卸须得套上冲击扳手以后再用四五十斤的大铁锤用力敲击,使之松动,唐瞳瞳拿起它已经颇为吃力了,何况还得轮起来砸螺丝。他砸了四五下就已满头大汗,虎口震得发麻,锤头晃得厉害,姚师傅他们见状,都不让唐瞳瞳砸,只让他用手扶着扳子。卸封头下部的螺丝时,唐瞳瞳须得伏下身子单膝着地,他感觉膝盖疼得厉害但又不暇关注。附近另一个油分上的doing、老王八一伙则干得好不费力,他们有说有笑。姚师傅背上的工作服湿透了贴在身上,胡小明虽也挺能干,但毕竟只有两人轮锤,进度自然比另一伙稍慢。这时唐瞳瞳扶扳子的手被挤了一下,钻心地疼痛,他摘下手套看时已经出血了。“没事,没事。”他咧了咧嘴,戴上手套继续干活。

朱师傅也想上去帮忙,但工段长怕他上去后,架子撑不住,只让他在下面领着仪表工来来回回地校正现场的自调阀,现场上拿着工具的人过来过去,四个分析女工蹲在操作室门口剪石棉垫子,顺便看守工段上的工具厨,别的岗位来借工具,王姑娘就会让他写借条。厂房里,保全工正在拆循环机的进口活门,他们是专门的设备维修人员,干起活来自然轻车熟路,不像现场上的操作工那么笨手笨脚。

伊中玉从净化工段过来催促了一番,他嫌进度太慢把郑敏批了一顿,留下句“要是因为合成完不了工而延误开车,我考核你全工段!”气乎乎地走了。

中午一直干到十二点才让下来吃饭,唐瞳瞳把安全带一脱,手套一扔去分析室里洗了洗手,里面没有人,他回到自己操作室正要找缸子去打饭,忽见吕姐、于姐她们端着饭菜走进来,并且王姑娘手上端了两只快餐杯,她也没想到能碰见唐瞳瞳。

“瞳瞳,小丽给你打饭了!”吕姐朝他挤了下眼,唐瞳瞳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反应,王姑娘已经把一份饭菜放在桌子上和吕姐她们回分析室了……

万象(五)

下午的活比上午还重,唐瞳瞳吃了王姑娘打的饭,干得比上午有劲。领导不放心操作工干活质量,怕紧偏了螺丝,弄坏了几千块钱的金属缠绕垫,专门派了保全工过来帮忙。

下午领导通知下班时已经六点多了,郑敏让唐瞳瞳夜里值班,然后明天白天就不用来干活了。可是唐瞳瞳反对,他把这个“美差”让给了王雪白。

由于是全厂停车,各个工段都在检修,所以唐瞳瞳在班车下面陆续碰到了从造气赶过来的木头、净化来的袁和王旺,那木头可能今天进凉水塔去拆垫料了,他工作服上满是淤泥,臭气熏天,就像刚从下水道里爬出来一样。他看见唐瞳瞳后走了过来蹲在地上也不说话。袁和王旺则是进的脱硫塔,他俩身上糊了层硫磺。袁的皮肤偏黑,但脸上的硫磺让他看起来像是刚打了厚厚的粉底,他边用手擦边自言自语地说:“真恶心!”王旺身上比袁还要多,他看起来并不怎么在乎,点了支烟跟唐瞳瞳描述今天的检修情况……唐瞳瞳哪有闲心听他讲,只想快些回去洗洗澡、吃饭、上床。相比之下唐瞳瞳是最干净的一个,但心是却是最恶心的一个——尽管没有像袁金生这般挂在嘴上。

深秋的黄昏黑得很快,日头刚滚下山,人脸就看起来有些模糊了,路边的草叶子上开始挂露水了。唐瞳瞳感到阵阵凉意,“开路了!”他招呼三人一起上车,车上坐的除了今天参加检修的一线员工外还有一部分办公楼、科研楼上的后勤人员,他们大都身着干净的便装,来的又早,故都有坐位,看到唐瞳瞳他们几个上来后,差不多有捏着鼻子逃下车去的想法。唐瞳瞳简直不敢和他们嗤之以鼻的目光相对,他自惭形秽地低着头。司机看了看表,把车门一关发动车子要走,这时突然跑来一人,在外面敲打车门,司机把门一开:“还有人么?”

那人“噌”得一下窜了上来:“我们岗位上还有一个,等等他吧,师傅?”他正好站在唐瞳瞳身边。不是别人正是造气工段的郎春风,他不仅身上满是黑泥,脸上竟也抹了许多,只能看到他雪白的牙和一双发光有神的黑眼珠子,他先是朝木头头上摸了一把嘻嘻一笑:“哇~~你身上的‘大便’也不少啊。”

“怎么才过来?”

“老朱(他们工段长)非得让我们把3#塔卸完才让出来。我恨死他了。”

“哦。”

木头没有多少话,王旺便和郎春风聊起来,一路上他们说个没完没了。

车到华星时,街道两旁华灯初上,行人颇多。下车后,郎春风对王旺说:“走,一块喝气儿去?”

“改天,改天。”王旺拿眼指了指唐瞳瞳他们几个,然后握着郎的手说。

“哦,那你们去先,我回宿舍洗澡。”

若不是停车,他们四个绝难碰到一起,今晚一块吃饭自是心照不宣。

唐瞳瞳第一次穿工作服上街,并且是如此脏的工作服,感觉怪怪的。霓虹闪烁的街头一群刚从网吧出来的朋克打扮的少年在身旁略过,两旁的门头放着强劲的电子音乐……在这个谁也不认识谁的世界里,唐瞳瞳忽觉得无比的放松,没有了刚才在班车上尴尬和无奈,他仿佛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快乐的乞丐,双手插在裤兜里给袁讲述那木头和他老婆的“艳史”,袁不住地“格格”娇笑。

他们在街头找了家卖水饺的地摊坐下来,老板热情地招乎他们,问水饺要什么馅儿的,唐瞳瞳跟他说了一遍,木头蹲在一边自己拿蒜臼子给大家捣蒜,卖水饺的听完唐瞳瞳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又看看他们的装束,有点摸不着头脑。

“看什么看,没见过‘民工’么?真恶心!”袁白了卖水饺的一眼。

王旺问唐瞳瞳要不要喝扎啤。

“什么时候了,还喝扎啤?你疯了。”袁指的是天气已经变凉。唐瞳瞳走过来坐下也说不喝了。

“来,来。”王旺把唐瞳瞳拉进附近一家彩票站里看上期的双色球出的什么号。

“中了么?”唐瞳瞳看着满屋子的彩民问王旺。

“没有。”说完,王旺摇着头看墙上的走势图开始选号,“要不要也来一注?说不定你明天就是百万富翁了!”

“我可没那个闲钱。”他坐在人群里拿出手机发短信:“你知道中双色球的概率是多少么?如果用高等数学的角度考虑——”

“趋向于零,是吧?这个我知道。但每天得给自己一点希望啊……”王旺笑着说。

“你买吧,我暂时还不想拿钱往大海里投,我宁愿扔给广场上的乞丐。”

这个不大的彩票站进进出出的人落绎不绝,各行各业什么人都有,白领的、蓝领的、无领的,年老的、年轻的……有的还成百的买,一买十几注,原来这世界上想当百万富翁的人还真大有人在!唐瞳瞳心里惊奇。

“3d的中奖机率大,要不要买?”

“不要!”

他俩回到小摊上时,水饺已经煮好了,热气腾腾地等着他们来吃。

“怎么没先吃?”唐瞳瞳嗔怪道。

“旺,你的500万中了没啊?到时候别忘了给我买辆电动车骑骑。”这是袁经常取笑的一句话。

“快了,快了。”王旺嘿嘿一笑,坐下开吃水饺。

盘子里剩几个没吃完,唐瞳瞳起身去付钱,被袁叫住,

“我早给过了。”

唐瞳瞳这一起身,竟发现吃饭的人群里零星地有人和自己穿同样的衣服。

他们路过“新地带”时,那木头不断往里看瞅,有要进去的意思,被唐瞳瞳从后面推了一把:“明天还得干活,你不想活了么?”

“就咱这样子,进去还不得让网管给当要饭的赶出来,不嫌丢人吗?真恶心。”袁指着身上的衣服说木头。

万象(六)

好多天没瞳瞳的信了,不知他过得怎么样,该不会像我这么郁闷和窝囊……肖宁这么想着。自行车上挂着刚从菜市场买来的青菜回家给父亲准备晚饭,他一只手扶着车把飞快地在人群中穿来插去。走到橙果酒吧门口时不由地往里面望一眼,正看见门口贴的招聘服务生的广告……

父亲回来得很晚,只吃了几口就拖着劳累的身子上床睡觉了。肖宁收拾完客厅后,把电视一关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闭着眼苦想。

“你是谁,沾染日月清辉,我是谁,喝过银河之水……”电话声响,他拿起手机打开收信箱,是唐瞳瞳的信息:“小宁哥,我又快发工资了,嘿嘿,到时候我请你去吃肯德基……”肖宁看完短信,并没有回,他把闹铃定到明天早晨七点三十分,然后关掉客厅里的灯。

“好吧!”他猛地起身,进卧室睡觉了。

“你是音乐系毕业的大学生?”

“嗯。”

“来当服务生,不屈材了?”

“没什么。”

“你能唱么?乐器怎么样?”

“只懂一点。”

“这样吧,我跟老板说说,看能不能让你去前台——”

“不用了,我只想当服生。”

……

合成分析室后面是循环水岗位,循环水操作室外面有个消防水池,这水池面积虽只有百十个平方,但深得很。平日里盛满了水,以备化工厂有什么不测,可以直接就地取水灭火,但公司一向平安无事,这池水也就从来没有干过。前几天停车大修,厂领导为了省事,拿消防水池里的水来洗填料,于是这池水纵然再深,最后也见了底。以前谁都没发现池子里竟有这么多的鱼!这可乐坏了循环水上的操作工,他们干完活就下到池底摸鱼,大都是些红鲤鱼、鲫鱼之类的,重的有两三斤沉,可以带回家做汤。摸鱼那天,池边围了好多人观看,循环水上的小伙子从池里爬上来,忽见一漂亮mm正用羡慕的眼神望着自己的“战利品”。

“妹妹喜欢鱼吗?”他笑着问。

那女员工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不说话,仍旧伸着脖子看,眉似春山、目似秋波。

“那我送你两条!”男职工伸手抓了两条不到一寸长的小红鲤鱼向她手里塞过来,这俩小家伙浑身通红,活蹦乱跳……女职工没接,她一翻手瞬间取出只方便袋盛了鱼,点头向那小伙子笑了一笑,百媚生情。

“原来你早有准备呀。”那人笑着说。

女职工依旧不说话,笑完后提了鱼朝合成分析室跑去。

“这几天可把我累毁了……”唐瞳瞳推门进屋,见王姑娘正用剪刀剪一只2.5升的大雪碧瓶子,唐瞳瞳忙接了过来,边剪边问是用来做什么的。

“谁叫你平时不煅炼身体,一点力气没有!”王姑娘指着方便袋里的鱼对唐瞳瞳说。

“这是哪来的……啊~”唐瞳瞳转头看鱼,分了神,剪刀在左手食指上划了个小口子。王姑娘急忙从包里拿出片创可贴亲自给他粘上。

唉,这哪是抡大锤的手?这哪里干化工的手?这双手让谁看都应该是弹钢琴或是捏画笔的——王姑娘心里这么想。只见唐瞳瞳的手指纤细修长,指尖微红,指甲丰颖饱满,晶莹剔透;张开时指尖上翘,摸上去冰凉滑腻,似玉凝脂……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真一点没错。”唐瞳瞳捏着包好的手指自言自语地摇头,王姑娘直想说“真委屈了你。”但没有开口,只问了句:“还疼不疼?”这时的唐瞳瞳心情好得不得了,哪里还能觉得疼,他偷笑着拿着那半截雪碧瓶子接了水,将两只鱼放进去,交给王姑娘,王姑娘把它搁在实验台的花盆旁边看着它们游了会儿。

“白天事多,我回去了先。”唐瞳瞳说完开门出去。

厂房里,姚师傅正给压缩机进口阀门的螺栓防腐,关惜手里端着一缸子黄油跟在姚师傅后面过来过去,看见唐瞳瞳从分析室出来,便朝他挤了下眼。操作室里朱师傅一个人闲得哼着小曲儿跺来跺去。

“你看老王八给我发的这短信……捣蛋。来我给你讲讲。”他掏出手机来说。

唐瞳瞳晓得他那破3100里面存了n条黄色短信,听多了也觉得无聊,况且朱师傅年龄已大,脑子好像不好使了,经常讲一些重复的。

“太好了!但姚师傅叫我去帮他抹黄油,过会儿我和关惜一块来听。”唐瞳瞳从橱子里拿了副手套。

“好吧!这个黄油,一定要抹匀……”他他用手做了个抹黄油的动作,左手拿着茶杯。

万象(七)

“多少级了?”

“35。”

“出‘三连’了!”

“我学哪个技能好?”

“大匠运斤。”

“哦~~”

“你们又在谈游戏啊?”马岱刚洗完澡,他裹了条毯子在沙发上看电视。

“你玩么?正好有个职业最适合你不过!”唐瞳瞳看着他的眼问道。

“我不像你们上过大学的,不会玩那东西。我上网就是看电影、聊天。对了:老唐——”

唐瞳瞳第一次听人这么叫自己,差点没笑出来:“什么事,马岱?”

“看你俩是要出去上网,我想用下你的电脑,跟老婆聊会儿天,嘿嘿”

“就在卧室里,我还没收。”唐瞳瞳用眼指了指里面。

“哈~~~哈!”他立刻关掉了电视,裹着毯子跑进唐瞳瞳的卧室里去了。

“走!”唐瞳瞳出门下楼,木头跟在后面。出公寓大门时见一人正和看门的“死老狗”顶嘴,往前一看正是郎春风。他一手扶自行车把一手比比画画地跟老头理论。唐瞳瞳心想死老狗可能嫌他进大门没下车子。

“我再说一遍:我下过了!你哪只眼看见我没下了?!”

“你说下了就下了?谁看见来?!”老狗暴跳如雷,龇牙咧嘴地想咬人。

“我见来,亲眼见的!他进门时下车了,你也看见了,是不是?”唐瞳瞳给那木头使了个眼色。

“是,是。”木头会意。

“你……你叫什么名字?”死老狗转头盯着唐瞳瞳问。

“唐瞳瞳!”唐瞳瞳把这三个字说得快且比较模糊。

“好!‘王丛丛’,你,你,你,咱们走着瞧!”死老狗说完夹着尾巴回了传达室。

郎春风满脸春风,他握着唐瞳瞳手故意大声地说:“‘王丛丛’,交个朋友吧!”说完,挤了下眼,凑过来耳语道:“我知道你叫‘唐瞳瞳’。”

这倒让唐瞳瞳有些意外,但心里想着有事要办,他也没多问,跟郎春风说了再见后就和木头上街了。

他们没有直接去“新地带”,木头被唐瞳瞳拉着去了超市,在里面逛了近两个小时,却只买了一个鱼缸……

传说,每个人曾经都是一个天使,一旦遇上他(她)爱的人就折断翅膀坠落凡间……所以永远不要辜负爱你的人,因为他(她)已经失去了回天堂的路!

唐瞳瞳看完mooiee刚发的短信,闭上眼,那些曾经一起听音乐的日子,一起去学校图书馆的日子,一起谈论郭敬明、韩寒的日子,那些曾经……已经渐渐远去,开始变得模糊。唐瞳瞳犹豫片刻,把这条信息从收信箱里删除了。忽然袁打来电话说晚饭不一块吃了,他们工段上有人结婚,须得去凑份子。唐瞳瞳躺在床上觉得无聊,又没心情睡觉,不知不觉拨了肖宁的电话。

“瞳瞳,好久没见了,还好么?”

“嗯,小宁哥,你在哪里啊,怎么有些乱?”

“哦,这是我工作的地方——橙果酒吧。”

“你当歌手了,小宁哥?”

“是服务生,端盘子的。”

“不会吧,那不委屈了你——”

“瞳瞳,你什么时候过来玩?”

“等我发了工资,请你撮一顿!嘿嘿”

“我等着,呵呵。”

“小宁哥,如果让你选择的话,你会选择你喜欢的、还是喜欢你的呢?”

“我,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你遇到意中人啦?”

“有个女孩子,我很喜欢,并且已经慢慢有恋爱的感觉了,但是一个大学同学对我一直很好……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你最好——”

万象(八)

“帅哥,老板过来了!”吧台里的超短发男生手里拿着酒瓶子给了肖宁一肘子,没想正好碰到他胳膊上,手机摔出去老远。肖宁拣回来时已经断线,并且关机了。留给唐瞳瞳的是一串“嘟,嘟”声……

“刚来的吧,小伙子?”酒吧老板个子不高,穿件花里胡哨的短袖t恤,叼跟雪茄,从头到脚地打量肖宁,最后他用手捏着肖宁的工作牌说:“肖宁,不错,不错。”

“b哥好!”那调酒的男人忙放下瓶子向老板鞠躬问好,右手拉了下肖宁的衣角,示意他也问好。

“您好。”肖宁对面前的矮胖老板提了提嘴角,依旧面无表情。

“冰仔,以后要多照顾你这个新来的‘小弟弟’,多教教他。”老板转头向超短发的男生说完就走开了。

“行啊你!一来就被老板看好。”冰仔随手调了杯“马天尼”,推给肖宁,玻璃杯干洁透亮,被冰仔轻轻一送,顺着光滑的台面溜到肖宁面前停住,就像一个娴熟的滑冰运动员。

“谢谢!”肖宁从兜里掏出手机想开机给唐瞳瞳回电话。

“摔坏了么,刚才?我看看。”

冰仔从吧台里绕出来,伸手接过肖宁手机里的手机。肖宁看到冰仔的手背有黑白色植物纹刺青,并且有一支延长到食指,在指根与第一指关节处盘绕成结,宛如带了枚单身戒指,他拿在手里摆弄了半天也没能开机,最后又交给肖宁:“摔坏啦。”

“嗯,没事。”肖宁接过来呵呵一笑,把手机塞进屁股兜里,发现冰仔的手有点像唐瞳瞳,但手指仍没唐瞳瞳的那般细长,而且多了刺青和无色的指甲油。

晚上正是酒吧的顾客高峰期,肖宁坐了不一会儿就得端着托盘给客送酒水、饮料。冰仔总是耐心地告诉他几号桌的客人有什么需要,并不时给他传授些经验。这让肖宁熟知了酒吧的几个常客,初步了解到他(她)们的大背景。冰仔虽有些滑,偶尔也满口脏话地骂人,但不知为何在肖宁面前他总像个温顺的小弟弟,尽管年龄要比肖宁稍长几岁。大概是因为肖宁个子高、学历高或是平日里少言寡语的缘故,反正冰仔心里也不清楚。

今晚坐在b-8号座的女人姓梁,冰仔见了她都喊她“梁姐”,梁姐没有叫酒,路过吧台时,只对冰仔做了个手势,还给了他些小费,冰仔收起钱,轻车熟路地调好了酒。6号服务生走过来想端,结果被冰仔一句话呛了回去。

“去洗手间撒泡尿照照!”

冰仔招呼旁边的肖宁过来:“整天看,还没看够啊?”

“‘键盘’不错,‘鼓’太烂了。”肖宁摇摇头走了过来:“什么事,冰仔?”

“老板能请到这种水平的乐队已经不错啦!来,把这个送过去,b-8号座,看到了吧?”冰仔把托盘交给他又凑过去向他耳语了几句。

“您的‘蓝色夏威夷’。”尽管酒吧的霓虹灯忽明忽暗,光怪陆离,肖宁还是能看得清,这款酒就像蓝色的海洋,塞满酒杯中的碎冰象征着泛起的浪花,而酒杯时散发的果汁甜味犹如夏威夷的微风细语。所以这款鸡尾酒一直是以色香味齐全和洋溢着海岛风情而倾倒世人,更为许多高贵女士所热衷。

眼前这个女人虽年纪已至“不惑”,但脸上的皮肤依然光滑紧致,弹性应该也不错,当然肯定没有了少女那般水嫩粉白,也略显微黄;酒红色波浪离子烫发卷成大卷,是比较松的那种,后面用黑布束起来,外放不失稳重,内秀不失成熟。

肖宁躬身把酒轻轻地放在她前面。

“梁姐。”

挺腰收托盘,脸只抬到一半时,肖宁说了这两个字。

梁姐有些惊奇,酒吧里的服务生,长相对不起观众的不多。但眼前的这个高个子男孩却有种说不出的优雅、说不出的低调,他那忧郁的眼神后面仿佛包藏了许多东西,深邃得叫人疼惜。但这张英气逼人的脸又撩动人心,让人有种前去开发的征服欲,虽只吐了两个字,但那磁力十足的声音却串透了狂噪的音乐,深深地印在耳膜上……她看完肖宁,缓缓抬起头直起身子,想问他几句话,不过欲言又止。她熟练地从皮包里抽出三张钞票压在肖宁的托盘里:“你的小费。”

肖宁没有据绝,撩起左嘴角向她飞快地笑了一笑,斜着点了头就走开了。

梁姐左腿往右腿上一搭,拿起那杯“蓝色夏威夷”唾了一口,她左手托太阳穴,看着台上的歌手表演,忽然感觉他们唱得出奇的难听,长相也出奇的难看。没听完一首,她拿出手机把冰仔叫到身边……

万象(九()

“爸。”

“说吧。”父亲点了支烟。

“我找到工作了——”

“是酒吧服务生。”肖爸爸狠狠吸了一口。

“您知道了。”

“唉,没想到你还是走了这一步。我多么想你能找份像瞳瞳那样的正儿八经的工作,哪怕挣钱少也无所谓。也许当年就不该同意你学音乐,甚至高中时不该让你学文科……”父亲摇摇头。

“爸,我知道您担心什么。请您相信我,相信你的儿子!”

“好吧,不过我给你句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再说,咱还不缺钱,没到那地步。一定要正视自己、尊重自己!知道么?宁宁”

“您放心。”说完这三个字,肖宁眼圈一红,两行热泪再也控制不住……他起身进了卧室。

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父亲最清楚不过,让他不放心的是肖宁这副“皮囊”——天生带来的东西。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是福是祸,谁也难说。

早晨,肖宁起得很晚,父亲早已经出门。他出来刷牙洗脸。餐桌上放着做好了的早点,两颗煮鸡蛋还是温的,豆浆已经凉了,他拧开煤气把豆浆热上先,打开电视翻了一遍又关上。

吃完早饭,他回卧室取下吉他弹唱了几首曲子,练完琴又弄了会儿从酒吧借来的贝斯……

十一点时,他下楼骑自行车去菜市场,买完菜回来塞进冰箱里就去上班了。出小区大门时遇见住一栋楼的王奶奶带着刚放学回来的孙女“妞妞”。

“宁宁要出门那。”王奶奶推着车子问他。

“奶奶,我去上班。”

“肖宁哥哥好。”妞妞在自行车后座子上仰着头看着肖宁。

“妞妞真乖。”肖宁拍拍妞妞的头,眼睛里流露着难有的慈爱。妞妞被肖宁一拍,一下子变得非常的高兴,嘴里唱起了幼儿园老师教的儿歌。

两个看大门的小保安正在太阳伞低下玩一只手机,肖宁跨上车子直径从他们面前骑过去。

正午的阳光再明媚也穿不透厚厚的柏油路,地下通道里路灯昏暗,迪厅、酒吧、网吧忽明忽暗的霓虹招牌依然让中午的“风尘街”散发着夜的气息。这里冰冷幽静,和外面仿佛两个不同的世界,肖宁把自行车停在“风尘街”10号的门口,然后随着旋转门进去,换好工作服出来。冰仔正俯在吧台上玩一枚一元硬币,他看见肖宁进来,眼睛一亮直起身说:“来啦,没吃中午饭吧?”

“嗯。”肖宁抬眼扫了一遍,酒吧里零星的没几个客人,歌手也没上来唱歌,冰仔把电脑里的曲子拣来放给大家听。

“我也没吃饭呢,一块出去吃好不好?我请客!嘿嘿——”

“为什么?”肖宁背靠着吧台打断说。

“昨天不是把你的手机摔坏了吗,就算今天赔礼道歉好吧?”冰仔说着从长长的吧台里走出来,拉了肖宁去了更衣室。

上面的阳光有些刺他们的眼,冰仔左耳戴了三只耳环,借着阳光一闪一闪地发亮。

“想吃什么,帅哥?”

“随便。”

“你就这么‘随便’。”冰仔歪着瘦脑袋笑着问肖宁。

人流里发传单的塞过张广告来,冰仔接过来,走了两步就随手扔在地下……

“肯德基。”肖宁说了三个字。

“啊!”冰仔回头转身把刚才扔掉的促销广告捡了回来,因为上面写着“肯德基周年店庆大酬宾,全家桶……薯条……”

“哈哈,来地正好。”冰仔喜出望外地看着代金券说。

“我曾经是个军人,你相信吗?”冰仔啃着金黄的新奥尔良玫瑰烤翅,这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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