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人生 - xp1024.com
《奴隶人生》


楔子--03

楔子

你,知道吗?

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奴隶而已奴隶我的不是生物而是食物

01

1

哗哗的水流声停止,我靠着洗手间的墙壁,滑坐到地上。

用手按住空空如也的胃,有些酸痛,那是一种鼓胀了很久突然瘪下来的空虚感。

不过配合而生的,并不是痛苦,而是心满意足的舒坦。

终于……吐光了。

02

2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又回到了灰暗的少年时期。

肥胖臃肿的我,格并不内向。相反的,我理着男生头,每天大剌剌的满校园飞奔,和认识的人高声喧哗,以彰显自己的存在。

是因为太寂寞的缘故吧。

我的穿着打扮经常标新立异,眼镜换了一副又一副,头发电成一个个细小的波浪。

当然,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丑陋如我,不管配什么样的镜框,脸上的还是挤成一团。头发电成那样,只会让我像一只卷毛紧贴在脸上的猪。

没人看得起我。

一个又胖又丑成绩又差还喜欢显眼的人,老师,同学,顶多将她当成小丑而已。

偶尔也会有和我走得近的男女生,他们并不掩饰对我的戏谑。他们喜欢喊我“美女”,或者凭兴趣给我冠以各种动物的绰号,在谈论体形的时候冒出一句,“再吃下去就要成施意了……”

对了,我叫施意。

施意,失意。呵呵。

不过最可笑的是,那时候,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嘲讽伤害,我都能一脸蛮不在乎,或者跟着他们一起笑。

我从骨子里害怕寂寞,有人跟我说话,总比谁都不理好。

哪怕他们说不出什么好话。

不过他们都忽略了,我也是个人,我也会被刺痛。

03

3

醒来的时候我打了个寒噤,穿堂风哗哗地吹着,鼻子有点不通,大概受凉了。

我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慢慢走回卧室。地板上坐久了,腿已经麻得失去了知觉。

把自己摔在柔软的大床上,我举起一只手,对着外面微弱的光,看着五指头形成的黑色影。

夜刚过半,我已经却没了睡意。叹口气,我决定出去游荡一会儿。

市中心的酒吧街区,一间通宵营业的PUB。

我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进来了。我还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小姐要点什么?”

“这个吧。”不想露怯,我接过酒单胡乱一指。

酒吧并不大,但是格调非常好。虽过半夜,这里人却不少。

浅吟一口,我凝眸注视着酒杯。侧光一照,映出千般剔透橙芒。

一个温和磁的声音响起。

“小姐,我可以坐这里吗?”

“不可以。”我头也不抬。

“……为什么?”

“因为我不高兴。”我端着酒杯,懒洋洋地往后一靠。

对方“噗嗤”笑了出来,

“你知道这间店是谁开的吗?”

“是你?”我扫他一眼。修长的身形笼罩在暗色灯光下,看不清容貌。

“不是我。”他摇头。

“恩?!”这才奇怪了。

“是我奴才的奴才。”

“噗——”一口酒喷出来。这家伙娱乐太强了。

“想坐也可以,掏钱吧。”我抹抹嘴,戏谑地看着他,准确地说是他模糊的轮廓。

男人轻笑一声,这回很利落地掏出一张支票,唰唰几下填好,大大方方坐下来。

我反手拿起,看了看,

“空白支票?你不怕我把你的棺材本都取走。”

“放心,国内的支票目前最高只能填写8位数。这么点小代价,换取坐在你这么一位漂亮小姐面前,那是稳赚不赔。”

“哦?”我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仰起脖子喝光了最后一口酒。

将支票弹回他面前,我拿过椅背上的大衣,站起身。

“你?!”他有些惊讶,“你……不要?”

“损失这么点小代价,换取避开你这么一位先生,那也是稳赚不赔。”

04-06

04

4

午夜的街道,空气里透着一丝凉凉的湿气。

我将手在大衣口袋里,沿着人行道缓缓走着。有几只流浪狗在路边打盹,四肢蜷成一团,即使在睡梦中,也可以看出它们又饿又累,睡得并不安稳。

我停了一会儿,凝视着他们。

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其实还比不上一只狗。

狗还可以吃自己想吃的东西,想吃多少吃多少,不用担心身材走样。

哪怕是流浪狗,尽管饥一顿饱一顿,但却从不会挣扎于吃,还是不吃这个问题。

只有我,陷在对食物的极度渴望与极度恐惧中,无法自拔。

一间冒着热气的小店吸引了我的注意,我信步走入。

“姑娘,吃饺子?”正在包饺子的老板娘见有人来了,手上不停工,和善地笑着。

我点点头,“怎么卖?”

“一块钱一两。”

我歪头想了一下,“我要十块钱。”

“嗬嗬,读书读晚了,要买回宿舍吃吧。”老板娘乐呵呵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麻利地端起一案板饺子,丢到煮沸的锅里。

“我儿子也和你差不多大,经常半夜来下一锅饺子,带回他们宿舍吃。”老板娘话匣子打开了收不住,“四五个男生,抢一斤饺子,吃得可香了!”

“你们小青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长得壮。”老板娘善解人意地唠叨。

我微笑。心想你如果知道我一顿能吃多少,恐怕会晕过去。

胃是具有收缩功能的器官,会因为长期吃得太撑而膨大,甚至无法再恢复。

而我的胃,早已经是个无底洞。

拎着大大的塑料袋,我谢绝了老板娘的好意,坚持不在店里吃,而是将热气腾腾的饺子全部打包带走。

“哎呀,你的那份可以在我这吃呀,外面那么冷,等回到宿舍饺子都凉啦。”老板娘惋惜地说。

我笑着摆手,表示没有几步路,不需要占用店里的碗筷了。

只有我知道,我吃起来东西来,本刹不住车。

我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吃相。

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是一个变态。

05

5

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后,不意外地感觉到胃里一阵刺痛。我看看表,下午一点半。

每一次暴食,吃完后呕吐,然后喝清水,然后再呕吐。这样下来的结果就是,肠胃被过分清空,于是一觉醒来,都会出现这样的针刺感。

我头重脚轻地下床,蹒跚走进浴室。

从不曾在意过暴食可能会带来的后遗症,或者说,潜意识里是在意的——但是跟肥胖比起来,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

我恐惧肥胖。我厌恶肥胖。我深深地痛恨肥胖。

我清楚地知道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被饿死或是撑死。但是,我没有别的选择。

敲敲冰箱门,我叹了口气。没存粮了。

没办法,只好出去买。

市郊的大型超市人来人往,我推着购物车,将需要的各种调料作料罐头品一样样丢进去。

一长排货柜的转角处,我拎着一袋方便面看生产日期,余光瞥见有几个男生从面前经过。

那一刻,也许是冥冥中有一股力量,我抬起了头。

是他。

真的是他。

他看起来和几年前没什么变化,依旧咄咄逼人的英俊,倒是当初纤细的身形,如今变得颀长挺拔。

穿着高中制服,他和几个哥们有说有笑地走过去。

“季雨男。”我叫他。

几个人都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看着我。

“小姐你……叫我?”

清澈的眸子里,些许惊讶疑惑一览无余。

“我是施意。”我提醒他。

“……”他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和他那几个哥们大眼瞪小眼。

“那个……咳,我们认识吗?”他有些尴尬,打出招牌式的微笑。

他认不出我了。

他本不记得我了。

我突然发觉自己荒唐得可笑。

胡乱挥挥手,我含混地说,“……认错人了。”

丢下一大堆东西转身就走,走着走着变成慌不择路地小跑,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玩命地狂奔进超市的地下停车场里。

我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把脸埋进蜷缩的膝盖里。

……

“我喜欢你。”鼓足勇气,认真地。

“你?!”惊讶到失语。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微微颤抖着,但肯定地。

“不会吧,肥婆——咳,不是,那个,你也能喜欢人?”诧异而嘲讽。

“我……”

“先去减个五十公斤,再来跟我说这话吧。”他的戏谑地拍拍我肥厚的肩膀。

“等等,我减肥了,你就能……?”我拦住他。

“再说吧。”他不耐烦地拨开我的手,扬长而去。

……

两年前,因为他的一句话,我决定减肥。

今天,当我为了瘦,失去了学业、爸妈、尊严甚至……正常的胃口,我才知道,我所希冀的,原来是泡影。

费尽辛苦爬到你指定的地点,却发现你早已走远,且从不曾驻足。

就因为我是胖子吗?

因为我胖,我难看,所以我连喜欢人的资格都没有?

膝盖上有一小块变得湿漉漉的。

我没有哭,只是无声地泪流满面。

06

6

走进这片高尚小区,已经是傍晚时分。

来之前给明宇打了电话,告诉他,准备好东西,我要一场最凶狠的调教。

明宇是我在两年前认识的,一间街舞工作室的老板。后来我才知道,他也是一个顶级的SM调教师。

那个时候,我为了能瘦下来,拼命的节食,运动,尝试各种减肥方法,甚至还去报了从前想都没想过的街舞班。

我就这样认识了明宇。

明宇对我非常好,好到我时常疑惑,他为什么平白无故对我这么好?

如果说我喜欢自我陶醉,那我可能还会幻想,这个英俊的男人爱上我了……可惜我这个人,一向都很现实。

我明白地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因此不曾做过什么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更何况,一只这么肥的麻雀,就是想飞也飞不上去。

我扯出一个微笑,自嘲地抿了抿唇。

夕阳已经快要沉到小区的高楼后面了。我摊开一只手,把它对着橘黄色的天际。

越来越喜欢做这个无意义的动作,把手心对着光亮的地方,看着手指营造出一种半透明的效果。

记得有人说过,我的手指堪比火腿肠。

现在这只手,白皙而修长。

不过,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回到过去。

肥胖怕什么?被人耻笑怕什么?至少,我还有正常的人生。

我大概会在女生们议论身材的时候尴尬地一言不发,但却不会心算计着一顿吃了几口菜,每一口咀嚼了几下。

我可能会为学校每季度的例行体检而发憷,但却不会因为体重计上那一下轻微的摇摆而惶惶不可终日。

短短两年时光,我脱胎换骨。

明宇亲眼目睹了我的转变,看着我从一个将近200斤的胖子,生生比从前瘦了一半。

当然后来我才知道,明宇其实是想要我当他的M。

SM游戏中,S代表主人,掌控一切,可以随心所欲地玩弄奴隶,而M则是奴隶,无条件地接受一切。

他曾经说过,一个又胖又丑的小丫头,偏偏有倔强的眼神,这样的人调教起来一定很过瘾。

我哭笑不得。

在明宇喋喋不休的攻势下,我也接受过他几次调教。

也许……我这个人没什么羞耻心吧。

鞭打,束缚,蹂躏,强迫……这些体的疼痛和耻辱,让我可以大声呻吟、抽泣,展露自己最卑微的一面。也只有在这时候,我心中没顶的焦躁和绝望才能被暂时抚平,让我知道,我还活着。

我……还活着吧?

手伸进衣领中,心脏,不紧不慢的跳动,以及温热的触感。

07-09

07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了整整一天~``完全不会写SM的说。

08

8

睁开眼,发觉我躺在明宇的腿上,他的两只胳膊绕过我的头顶,正坐在地毯沉思。

我挣扎着起身。

“别动。”他有些倦怠地说。

“咳,我怎么——”

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声音干涩又喑哑,像一张撕破的纸。

“你昏过去了。”他淡淡地看我一眼。

“……”

不是吧?虐到一半昏过去?真丢人。

“你几顿没吃了?”

“嗯?”我还在神游。

“我问你几顿没吃了!”明宇拧住我的脸,强迫我把视线转向他。

我痛得一把挥开他的手,“关你什么事?”

“你看看你这副德行,减肥是减肥,非要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吗?”明宇恼火。

我不说话了。

意识到自己说的太过,明宇也住了口,一时间屋子里沉默下来。

毕竟,我跟他关系微妙,不应该扯到彼此的私事。

“施意。”他突然开口。

“嗯。”

“有时候我真觉得,两年前那个肥肥的小女孩,比现在这个瘦瘦的要好。”他悠悠地说。

我不由笑了。

“奇怪啊,明老板转型了?改走知路线了?”

“我是说真的。”他认真地看着我。

笑容……顿住。我轻轻别过脸,“我觉得两个时候的自己一样讨厌。”

他叹口了气。手伸进我衣服里,轻轻着我的肋骨。

“喂,你是调教师,不是调情师。”我提醒他。

他不答话,手一用力,我差点咬到舌头。

“嘶——”我吸着凉气,怒视他,“你掐我!”

他毫无愧色地拍拍我,“都皮包骨头了,硌手。”

“又没人求你。”我懒洋洋地坐直身子。

“下次再在兴头上昏过去,我直接把你扔出去!”他摆出一脸狰狞。

“噗——”我笑了。

尽管相互之间只是发泄欲望的关系,他在虐待中获得快感,我在被虐中得到宣泄,但是偶尔的话语,短暂的温存,依旧能让我心跳悸动。

09

9

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10点多了,楼道里,我索着开灯,却听到一个万万没有想到的声音。

“怎么搞的你,半夜才回家。”

我的背一下子就僵直了,有一瞬间,我怀疑自己在做梦。

然后,季雨男的笑容展现在眼前。

依旧是半夜的饺子店。不同的是,老板娘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姑娘,这是你男朋友吧,好帅呀。”老板娘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季雨男。

季雨男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不是的。”我尴尬。

“好好好,不打扰你们,我去下饺子。”老板娘笑眯眯地在围裙上擦擦手,到后面去了。

厅堂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问了一大圈的初中同学,好不容易问到你的地址,急急忙忙就找过来了。”他开了口。

“你说你叫施意,我当时没印象,过后突然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肥——那个跟我表白的女生。”

“我在你家门口等了你好几个小时,没想到你是一个人住。”

“我看你好象瘦了很多的样子,比当时漂亮多了。”

我一直没反应,他也只好一直没话找话。

“所以呢?”我突然问。

“啊?”

“你来找我,是想兑现当时的话?”我看着他。

“……应该……是吧。”我的单刀直入让他尴尬,他鼻子,觑了我一眼,“其实我也不知道……没怎么多想,就跑过来了。”

这要是放在两年前,我会高兴疯掉吧。

我终于能和他说上话、看到他的笑容、和他坐在一起聊天,甚至听到他表达出“愿意在一起”的意思。

按理说,我应该会高兴疯掉。

可不知为什么,我依然冷静,就这么从从容容地跟他面对面。

“施意。”他叫我。

“嗯?”

“你是不是……”他犹豫地看看我,欲言又止。

“我还是很喜欢你。”猜到他想问什么,我说了出来。

他明显松了一口气,尴尬却又隐隐带着的疑惑,“那你怎么……”

我怎么不像是很喜欢你的样子,是么?我自嘲地想。

两年前,我确实将你视若神明,你给我个笑容,我就能快乐一整天。

可是现在的我,早就把别的东西放到了首位。

暴食、催吐、体型……

心脏蓦地抽痛起来。

“你大晚上的跑过来,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打起神,我微带讥讽地问。

他陡地涨红了脸。

“如果是这样,那恭喜,你已经证实过了。”我站起身,把椅子放回原位。

“如果还想要求别的,那对不起,欠奉。”

他没有追出来。

走在寒冷的街上,天空中开始飘着大片的雪。和昨天一样,我一缕孤魂似的的游荡着。

真是讽刺。

在我把一片真心奉上的时候,他不屑一顾。而当我已经死心的时候,他又跑出来了。

一个人的外表是很重要,这我也知道,可是真有重要到这个地步吗?

丑陋肥胖的人,注定要遭到鄙弃?

漂亮纤细的人,就能得到爱情?

如果今天我不是变瘦了,而是和过去一样,是个两百斤的肥妹,你又会怎么对我?

还是一如当初的,对我弃若敝履吗?

心中一片混沌烦躁,我竟然又走到了昨天这家PUB门口。

10-12

10

也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今天的酒吧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影,显得空空荡荡。

吧台内,一个服务生正在擦拭酒杯,我走了过去。

“请给我一杯……”我卡壳了下,“水。”

天知道,我报不出任何一种酒的名字。

服务生诧异地抬头看我,表情一滞。

“请稍等。”他放下酒杯,到后面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我烦躁地抽抽鼻子,来酒吧喝水很怪异么?

环顾整间店,湖蓝色的壁灯在碎花的地板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光影。

空无一人的舞台上,立着一部索尼音响,我走了过去。

按下播放键,猛然传出的巨声音乐差点让我滑倒,居然是林俊杰的《就是我》。

来不及多想,我跟着音乐跳了起来。街舞学了快两年,最喜欢的伴奏就是这支歌。欢快的曲调,动感的节奏,能让我暂时的忘记一切。

“躺在星空下的草地上,心事全都摊开让你看,满天星星张大眼睛盯着我……”

“对,没有错,就是要,简简单单就是我爱你爱我,不需要罗嗦……”

转动、爆点、C-WALK,我狂放地舞动身姿,很久没有这么尽兴的干一件正常的事情了。

心中那片总是蜷成一团的角落,被奇异地舒展开来。

所有的脆弱、无助、彷徨,就在这一刻,被暂时的驱赶。

歌曲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我一个漂亮的WAVE,然后筋疲力尽地跪在舞台上。

贴身的衬衫已经湿透,脖子里汗津津的,但我却是少有的酣畅淋漓。

这是与暴食、SM相同的亢奋之感。

蓦地,一道激越的掌声响起,一个年轻的男人笑吟吟地走上前来。

半蹲到我面前,他微微歪着脑袋,兴味十足地打量着我。

我的脸色瞬间冷淡下来。

“请付观赏费。”

“一张空白支票够不够?”

这声音……

我皱眉,“你就是昨天那个……”

“荣幸,小姐你还记得我。”他笑得像一只狐狸。

我转头看刚才那个服务生,后者心虚地移开目光。

原来如此。

“你想泡我?”我直截了当地问。

看表情,他是吓了一跳,大概没想到我这么不矜持。

“……对。”反应过来之后,他比我更直接。

我转身往吧台走,“快去准备金屋将我贮起,要100平米以上。每月安家费必须是市价的五倍,吃饭着装出游陪请另外加付。出门要轿车接送,不得让我——”

“停停停停。”他伸手打断我,“什么意思?”

“怎么,包养情妇之前不应该先谈好条件吗?”我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他定定地看着我,脸色由红转青再转黑。

“什么包养……我是要追你,和你结婚!”

“噗——”我猝不及防,喷他一脸水。

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我已经不知道我和他比起来,哪个更加无聊一些了。

11

揪住这个男人的领带,我拉他到酒吧角落坐下。

无视他一脸的似笑非笑,我扔出一张餐巾纸。

“把脸擦干净。”

“谢谢,荣幸。”

“以后别再说疯话。”

“我说想娶你是真心话。”

“你凭什么娶我?”

“我喜欢你。”

“我本不认识你。”

“现在认识也不晚。”

“我对你没兴趣。”

“我对你有兴趣。”

“你的兴趣太廉价。”

“你说廉价?别人求都求不来。”

“那你找别人好了,找上我干什么?”

“我对你一见钟情。”

“我没满18岁。”

“我可以等。”

“我是高中退学生。”

“我不介意。”

“我没工作。”

“我养活你。”

“你很变态。”

“你很有趣。”

“我很无聊。”

“那更好。”

我终于被这没营养的对话激怒了,乱没形象地一拍桌子。

“你到底想怎么样?!”

“结婚。”

“你做梦!”

“那我就一直烦你,直到你愿意嫁给我。”

“你有病!”

“我为你得了相思病。”

嘶……

一阵风吹过,我浑身上下的**皮疙瘩全体起立,立正敬礼。

怎么会有这种……变态……

“你到底看上我什么?”我冷静下来。

“你不贪钱。”

“我假清高。”

“你街舞跳得。”

“酒吧里舞女一大堆。”

“你……长得漂亮。”

这才是心里话吧。我心中冷笑,一把扯下脖子上的心形吊坠,拍在他面前。

“这是……?”他疑惑地拿起。

“打开看看,里面是两年前的我。”我好整以暇地往后一靠,注视着他。

他顺从地打开坠盖,一瞬间,他张大了嘴。

抬头望望我,再低头看照片,巨大的落差让他讶异到失语。

我等着他自己找回声音。

“真难看。”终于,他出声评价,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

尽管有心理准备,我的脸色还是冷了下来。

“既然能瘦下来,那我总有一天会胖回去。”

心中狠狠掠过一丝自嘲。原以为自己已经刀枪不入,却没想到,还是被一个纨绔子弟眼中的厌恶给稍微刺伤了。

12

“你——还是现在这样好看得多。”他长吁一口气,将吊坠推到我面前,又恢复了刚才玩味的神色。

我不说话,只是嫌恶地皱皱鼻子。

“让你失望了,看了你的照片,我对你的兴趣更大了。”他视若无睹,倾身向前,有趣地撩拨一下我的刘海,

“能瘦这么多,你一定很有毅力,而且——”修长的手指,沿着我的脸侧滑下。

“爪子拿开!”我恼怒地拍开他的手,“你耍流氓?”

“——而且还这么倔强,我喜欢。”他收回手,舒舒服服地怀抱双臂,笑看着我。

我压下心中的烦躁。

“说来说去,你不过想要征服一只猎物。”

“或许。但没人规定,猎人不能喜欢上猎物。”

“你本不认识我!哪来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让我说喜欢的,你是第一个。”

“需要我三跪九叩谢主隆恩吗?”

“免,你只要嫁给我就行了。”

“你脑子有病!”我嘶声喊起来,“如果我变回照片里那副德行,你还会正眼看我一眼吗?!”

酒吧里静默下来。

我按着抽痛太阳,脑袋里嗡嗡作响,自己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火。

半晌,我听见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不会让你变回去的,我会让你一直苗条。”

我的情绪在一瞬间失控了。

凭什么,我就得一直苗条?

凭什么,我就得永远挣扎在饿与胀的边缘,每天除了吃和吐就没别的事可做?

凭什么,我要受你们这些人的意志支配,永远活得这么卑微?!

没有预兆袭来的狂怒震得我大脑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我已经拽着他的领口,将他拖到了酒吧空无一人的走廊上。

我摔开他,大力撕扯着自己的衣服。

“你不就是想上我吗?来啊!”

余光瞥见他一瞬间的愕然无措,我冷笑,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东西,这就给吓蒙了。

上衣已经撕得七凌八落,我抓住他的一只手来到脖子上,“还愣着干嘛?这具身子,本来就放荡得很,正好,你既然喜欢,那就随你大爷使用,快点上,上完了滚!”

他触电般的缩回手。

“啪!”

我被打得偏过头去。

世界寂静了。

维持着扭头的姿势,半张脸的疼痛,让我灼热混沌的血一点一点冷却下来。

舔舔嘴角,没有电视剧里的那样,“流下一道血丝”,看来电视毕竟是电视阿。

我转过头,直视着他,自嘲地笑了。

“对不起,早知道你大爷喜欢清高一点的,我会尽量配合的。”我平淡地说。

“你胡说什么!”他的怒火丝毫不亚于我。

我微讶地看他,他的眼里是满满的震惊、不信、愕然、恼怒,与……心痛?

我讥讽地弯了弯嘴角。

这个人的感情,果然够廉价。

当然,也不排除他做戏的本事太高明。

13-15

13

放松身子,我倚靠在墙上。借着外厅流泻进来的微弱光线,我头一次、认真地打量这个人。

淡淡的光影在他的脸上投下翳,五官严肃而高雅。然而那双海洋一般的眸子,却又带着某种震撼人心的魅惑。

由于自卑的缘故,我极少认真审视别人的长相,因此也没有发现,这个男人竟然俊美如斯。

他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对我说喜欢的人。

无论真假,我……应该算是赚到了吧?

我微微一笑。

既然不准备再有什么牵扯,那么,就把他的容貌,铭记在心里吧。

在我凝望他的同时,这个男人也在盯着我。目光狂热却又深不可测。

感觉有些疲惫,我闭上眼睛。佝偻了脊背,抵住墙壁。

“用不着一副撞见外星生物的表情,我就是这么低贱的人。”

“你以为我是怎么瘦下来的?告诉你,我得了一种心理疾病,是强迫症的一种,叫做暴食症。”

“这种病的病症就是,每一顿饭都能吃很多很多,然后再——”

我停顿了一下。

“再吐出来。”

眼见他种种复杂的神色化为惊讶和愕然,我恢复了轻松的语调,言笑晏晏。

“真疯狂,是么?这世界上当真是什么样的变态都有。”

“刚开始,因为想要减肥却又贪吃,我只会在吃得太多的时候,才想办法把东西吐出来。”

“到了后来,这渐渐变成了一种惯。如果不这样做,就会憋得难受。”

“每一天,我忍耐着饥饿上学放学,在夜里回家后大吃一顿,然后催吐。”

“要么不吃,要么狂吃,这就是我的生活。”

“就为了,瘦的身体,以及一种病态的满足感。”

太阳又开始抽痛起来,我伸出中指按住。

“直到有一天,我无法再忍受那样的生活。”

“我无法再忍受,别的学生结伴去吃饭的时候,我总要找各种理由离开。”

“很多人在背后议论我,说我成天不吃饭,太怪异。我知道他们其实并没有恶意,但是事实如此,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没有人能想象,我吃起东西来是什么样子……”

“倒是我的成绩一直很好,因为在饿着的时间里,我必须要找东西来填补自己的空虚,所以,看书学习就成了我的消遣。”

我回想着一年前的奋力学习,获得奖学金的日子。

那大概是我人生中寥寥可数的自豪时光了吧,我自嘲地笑笑。

可惜,短了点。而且还是笼罩在那样的影下。

“办理退学的时候,老师们唏嘘了好久。他们似乎认为我是被哪个大款看上,嫁人去了。”

“没有人知道,我放弃前途的真正原因。”

我换了个姿势,右脚脚踝交叠在左脚脚背上,手进长裤的口袋里,仰头看着天花板上漆黑一团的吊灯。

“刚退学的时候,我安慰自己,我终于有大段的漫长时间了,我可以真正的戒掉这个陋习了。”

“为了逃离暴食的怪圈,我决定用更激烈的东西来以暴制暴。于是,我选择了SM调教。”

“我……被鞭打,被逼迫摆出各种屈辱的造型,说一些荡的话,被各种器具入身体……”

我的声音可能有些疲倦,不过听上去很平静也不一定。

“最无耻的是,我竟然能从中获得快感。虽然耻辱,但确实是快感。这能让我能暂时忘记,我是个怎样的变态。”

“当然,我最后还是没能戒暴。不过万幸的是,我也没有成为受虐狂。”

“那你……父母呢?”

他终于嘶哑地出声。

“离了。”我耸耸肩,“也是因为我这个病。”

“有一次,因为零用钱不够,我跑去超市偷吃的东西,结果被人逮住。超市的规矩是偷一罚十,我只有打电话给爸妈,让他们来赔偿。”

“爸爸妈妈本来感情就淡,那次他们大吵了一架,互相指责对方没有看好我。还勒令我去看中医,接受针灸治疗。结果……”

我闭了闭眼。

“结果很快,我又再犯了。”

“这一次,我在一家大型仓储超市里盗窃食品,被他们的负责人撞了个正着。”

我想着那一夜,那个邪气的男人,残忍而温柔的笑容。

——小姑娘,想要掩盖劣迹,就得付出代价。

我的神情变得微微苦涩。

“我,没有钱,也不想让父母知道自己干的龌龊事,你猜,我会用什么方式,让一个抓到我把柄的成年男人放我一马?”

像是在回答我的话,对面的那道喘息声,开始变得沉重而急促。

我的心绪也有些不稳定,一只手攥起来,指尖刺入皮肤里。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到头来,我做的那些……还是让我爸妈多少知道了。”

“这些年来,他们一直没有离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我变成这个样子,他们再为我付出也没什么意思,所以就分手了。”

“后来,我爸请调去德国搞科研,我妈去新加坡当讲师,各自有了新的人生。”

“只剩下我……还是我。”

也许是单纯地想让他退却,也许是憋屈太久终于得以宣泄,这些难堪的、无法曝露在阳光下的往事,我就这么跟他娓娓道来。

“很多时候,我都在怀疑,像我这样的人,究竟还活着干什么呢?”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依旧淡漠地在无人的长廊中回响。

“除了吃和吐,以及一具肮脏的身体,我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现在,暴食催吐、SM这些东西已经越来越满足不了我,总有一天,我会彻底沦为一个行尸走的空壳。”

“到时候……我大概会找一些更强烈的刺激来填满自己吧,毒品、卖,或者更下贱更痛苦的事。”

“一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不胜疲惫地将一缕垂下的长发拨到耳后,我直起身,朝他招招手。

“喂,故事讲完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盯着我。

那种沉迷其中的神情,让我不由得怀疑,我刚才讲的是一出公主落难记。

我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拜托,这么肮脏的事,你都能听得津津有味?还是你一贯这么入戏?”

他这才回神,大为窘迫地呐呐道,“我……”

我挥挥手,“算了。”

“不管鄙夷诧异还是同情,对我来说没有差别。”

整了整零乱的衣服,想要离开,不期然,袖子却被拉住了。

我维持着转身的姿势,侧过脸,静静地看着他。

他同样直视着我,海样的眼睛里闪过一些悸动,最后归于平静。

别走,不要走。

干什么?

一秒钟后,他鼓足勇气开口,“让我……照顾你。”

“啊?”换我呆看着他。

他没再说话,一时间长廊上寂寂无声。

已经是午夜时分,酒吧里早已空无一人,我甚至能听见落地窗外的雪片簌簌落下的声音。

就在我怀疑刚才是不是产生了幻听的时候,他再度开口,声音变得坚定。

“让我照顾你。”

“不管以前怎么样,从现在开始,我来帮助你。”

这什么情况?我呆呆地愣在原地。

14

推开酒吧的玻璃门,我深吸一口气。

长街清冷如水。纷纷攘攘的雪片,仿佛是从天上倒下来一样,覆盖了目之所及的一切。

世界一片苍茫。

“我开车送你吧。”酒吧大门落锁声过后,清亮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我自己走。”这男人还真像个牛皮糖。

“那我陪你。”他上前一步,撑开一把透明雨伞,“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走吧。”

我微讶,然后耸耸肩,“随你。”

也许是他刚才的几句话,让我有一丝触动。我没再那么抵触他。

毕竟,像他这样的人,如果打定主意要和我有什么瓜葛,我也逃避不掉。

那就顺其自然吧。

昏黄的街灯在雪地上投下班驳的影子。雪粒打落伞顶,发出细小而绵长的劈啪声。

“你叫什么名字?”我打破了沉默。

他侧头看我一眼,笑了,“对喔,我们俩还不知道名字。”

“我叫Ivan·Lu,中文名叫陆伊凡,你可以叫我Ivan。”

什么跟什么啊?我诧异地看他,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冒充假洋鬼子?

不过这一看,我倒是发觉了,他的脸部线条深邃,一管高挺的鼻梁,很有几分西方人的影子。

“你是……混血?”

“恩,”他点点头,“中英混血。”

晕,难怪个子那么高,而且还这么……我翻了个白眼,开放。

“你呢?”

“嗯?”

“你叫什么名字?”

我迟疑了一下,“施意。”

“这可不好听。”他摇头。

切,用得着你来评论么。我撇撇唇。

“失去羽翼的鸟,就飞不起来了,只能当人的玩具。”

我怔了怔。

还从没有人给我的名字赋予这种解释。什么东西到了他那里,怎么总能导出奇怪的论调。

“要不你改名字吧。”他好心地建议。

不是吧?

“哇!你干什么!”我狼狈地向前跳了一大步。

这家伙居然趁着我说话,伸手把行道树上的积雪给拍了下来,砸得我一头一身。

面对我的一脸惊怒,他眨眨眼睛,一脸无辜,“你看不出来吗?我在抢救这树枝耶。”

“抢救……什么?”

“这树枝啊,你看,它都被雪这么压弯了,再不抢救它就得折断了。”

“……”

我张大嘴,狐疑地瞪着他。

这家伙……是在说真的吗?怎么感觉他在耍我玩?

“我们要站在这里等天亮吗?”他好脾气地问。

我收回视线,“走吧。”

由于我的忍耐,这男人一路上一遍遍地故技重施,我也就一次次跟着遭殃。

“陆伊凡!”我终于忍无可忍,吼道。

回答我的是一场劈头盖脸的“雪崩”。

“你、到、底、想、干、嘛?”我擦擦脸,危险地眯起眼睛,逼进他。

这家伙究竟长没长脑子啊?

连累我不算,他自己也搞得满身都是雪,还冻得直抽抽。

没想到,对我的恶形恶状,他只是一愣,然后冲我笑眯眯。

“小意,你这个表情好可爱喔。”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小意……

这是……多么……麻……的……一个……称呼……

他还要靠过来,我连忙跳到一边,连连打手势,“停!”

后退三步,站定,“我马上就到家了,你也快回去吧。”

“还有,不许再叫我……要叫我施意!”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只听他在后面笑着喊,“小意,我说照顾你,不是骗人的!”

15

很快,我就知道他说的那句“不是骗人的”是什么意思了。

一大早晨练回来,看着家门口川流不息的搬运工人,我第一反应是抬头看门牌。

走错路了……?

没有啊。

“眼睛不要瞪那么大,小意。”一把悦耳的声音响起。

我回过神,陆伊凡的笑颜出现在眼前。

我伸手揪住他的领子,咬牙切齿地蹦出几个字,“怎么回事?”

“搬家啊。”表情相当无辜纯洁。

“你!……谁准你搬到我家来的?”

“你是我未来的老婆耶,我当然要负责照顾你。”

他笑得一脸清纯,我一拳上去,被他轻松接住。

“小意,你就像只小豹子,老是冲人伸出爪子。”

呕!这是什么烂比喻!

“限你十分钟之内,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杀气腾腾地看着他。

“恐怕不好办。”他明显伪装地叹气,“我才刚跟家里说要搬出来住,而且……”

他指指屋里,一脸诡笑,“而且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如今只有赖着你罗……”

看看我的脸色,他一拍膛,“拜托!有我这么个大帅哥来跟你住,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说不定等住一段时间,我想走你还抱住我不让呢!”

“你!”我给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哼出一个字,“滚!”

“小意……”大概是我的神情实在可怖,这家伙立马软下来。

“小意,小意意,亲亲小意……”

一米八多的大个子,在我的身边讨好地绕来绕去,摇着莫须有的狗儿尾巴。

我听见自己神经叭叭绷断的声音。

已经有不少邻居听见动静,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这厮不但不害羞,反而兴高采烈地跟人家挥手。一派领导检阅下属的风范。

拽住他的领子,将他一脚踹进屋里。拜他所赐,短短两天时间,这套动作我已经练得一气呵成。

“砰”,我将别人的窥视隔绝在门外。

我抓过一张折叠躺椅,拉开来。

陆伊凡立刻绽出大大的微笑,“我就知道我们家小意对我最好。”

“别误会,这是给我自己坐的。”我重重往上一躺,甩给他一记“美死你”的眼神。

他美滋滋的神情变得哀怨,“那我坐哪儿?”

“你?”我大爷似的扫视一下四周,“蹲着吧。”

他委委屈屈地半蹲下来,水汪汪的眼睛像是在控诉“你真狠心”。

我扑哧笑了出来,这个人,怎么有这么多张面孔,换个不停。

他忽然两眼放光,“小意,你笑了耶。”

咳嗽一声,我冷下脸,摆出一副审讯犯人的神情。

“姓名?”

“……陆伊凡。”

“出生年月?”

“……1983年2月2号……”

“干什么的?”

“……”

“问你话哪!”我提高嗓门。

“二世祖……”他一屁股坐到地上。

我差点笑出来,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干咳一声,“什么学历?”

“国际关系学硕士……纯情,处男一名……要就拿去。”他垂头丧气地盯着地板。

这回是真被呛着了,“咳咳……咳,谁……咳……谁问你这个!”

“小意,你不好意思了喔。”他忽然抬起头,狡黠地一笑。

我顿时生出有一种着了道的感觉,敢情他老人家,半天的畏畏缩缩都是装的啊?

“想住我家,也不是不可以。”我思忖着,抛出鱼饵。

但是很不幸,这并不是一只呆头鱼。因为他只是半抬起头,用怀疑探究的目光盯着我。

也许是我笑得太奸诈,他居然打了个寒噤。

然后,他一挺,一脸豁出去了的表情。

“小意,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吧。”

我掰指头。

“首先,你得付房租家用,不准白吃白住。”

“其次,各住各的,你不许进我的房间,不准碰我的东西。”

“扫地拖地擦地全归你。”

“然后……”

“那个,卫生间有几间?”他抓住时机,巴巴地问。

“只有一间,怎么了?”我不解。

“那万一你嘘嘘的时候,我也想……”

“憋着!”我吼,他知趣地低下头。

我接着掰指头。

“衣服裤子全你洗。”

“那内衣内裤呢?”他又急急抬头。

“你怎么净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怒视他。

“**说了,细节决定成败!”他理直气壮地回答。

我默……这话是**他老人家说的么?

“外出采购吃的东西,归你。”

“修水管装灯泡拆洗油烟机,归你。”

“水费电话费手机费,归你。”

“等等,”他原本还安顺地听着,下一秒就警觉起来,“你的手机费凭什么要我付?”

“不满意,走人啊。”我摊摊手。

他扁扁嘴,低下头。我心中暗笑。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斜乜着他,“以后,绝对绝对,不准再叫我、小、意!”

“这可不行。”他霍地抬起头。

“门在那边,不送。”我一指大门,利落地站起身。

“不叫就不叫……”他皮球一样瘪了下去,嘴里嘟嘟囔囔,“施意有什么好听的,讨厌。”

我忍住笑,“那行,以后客厅就归你睡,虽然没有床,但你可以打地铺。”

“噶?”他发出类似鸭子叫的声音,“你家这么多房间,凭什么让我睡客厅?”

“不愿意也行啊,你可以回家睡,一个人睡三间房都没问题。”

“你!”他恨恨地看着我,“你怎么就会这一招!”

“招不在新,管用就行。”我耸耸肩。

眼看他一副无计可施却又不甘不愿的倒霉样,我哈哈笑起来。

好久,没有这么开心地笑过了……

16

从这一天起,我的生活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期。

霾、晦涩逐渐散去,我甚至开始嗅到阳光的温和气息。

白天,陆伊凡去上班,我窝在家里。中午和晚上他会回来做饭,然后监督我,不准我暴饮暴食。

他做的饭菜很好吃,汤很好喝。重要的是这些都很清淡,很适合我的口味。

关于他的职业,陆伊凡极少提起,我也就不问。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曾经信手丢给我一张空白支票。由此看来,他大概真如他自己所说,是个“二世祖”。

有的时候,我自己也觉得纳闷,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接受一个陌生人,让他进入我的生活呢?

也许,是因为他那些半真半假的“告白”吧。

毕竟,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人爱过我。

“小……施意。”

“恩。”

“该你走了。”

“哦。”

这也是每天的活动之一,吃完晚饭,他必定要拉着我杀几局。不是什么高雅的围棋象棋,而是在格子纸上用画叉叉和圈圈代替的五子棋。

“喂,你到底走不走啊?”陆伊凡提高嗓门。

我回过神,随手在纸上画下一个小圈,“走这里。”

“不行,你不专心。”他不高兴地把自动铅笔一扔。

“要不,我们换个游戏吧。”他神秘兮兮地说,“你等我一下。”

眼看着他吭哧吭哧将行李箱从储藏室里搬出来,取出一大串——我瞪大眼睛,橡皮筋?

“你……”

挪过两张椅子,他将橡皮筋绑好,然后满意地拍拍手,“看好了,帅哥真人皮筋SHOW!”

我只觉得脸部一阵抽搐,不是吧,大哥?

“小熊猫,上学校,老师讲课它睡觉,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你说可笑不可笑……”

他自得其乐地跳起来,边跳还边看我,嘴里正儿八经地念顺口溜。

……

我感到满天的乌鸦都在叫。

“哎。”他停下来,抹着汗凑到我身边。

“什么?”我离远一点。

“你在偷笑。”又蹭过来一点。

“没有。”偏过头去,再拉远一点。

“你就是笑了啊啊啊!”他扯着我的耳朵吼。

“你找死啊啊啊!”我吼回去。

……

打打闹闹中,日子过得很快。算算时间,我已经两个多月没有暴食了。

并不是没有这样的念头,只是每次“吃瘾”发作,陆伊凡总能先我一步,把能吃的统统藏起来,然后他会陪着我做各种小游戏,以期引开我的注意力。

不得不承认,他做得很成功。

相处久了,我发现他这个人也只是外表狡黠。虽然时常耍宝,但本质上却是心地纯良。

还记得那次走夜路,他不断把树枝上的雪拍下来,也并不是为了捉弄我,而是纯出于自然。

这天傍晚,陆伊凡提着一堆菜回来,在厨房里忙碌着切洗。

我站在流里台边,盯着电热器上正在烧的水。

“施意。”他叫我。

我“嗯”了一声。

“你觉不觉得,我们很像一对小夫妻?”他手上不停,含笑望着我。

我瞥他一眼,这种话他最近几乎天天讲,而且大有越讲越上瘾的趋势。

“当然——”我拖长声音。

“不觉得!”

他也习惯了我的反应,只是笑笑,“那,你有一点点感动吗?”

我想了想,点点头,“我很感动。”

“咦?”他大喜,凑过来。

“但是感动归感动,我并不喜欢你。”我认真地看着他。

也许是我眼中的抱歉太真挚,他难得没有做出一副哀怨的样子,而是敛了笑容,怔怔地看着我。

一直到水开了,我们之间都没有再对话。

“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为什么会看上我?”

吃饭桌上,我想了又想,还是突兀地问道。

他正在替我夹菜,闻言,筷子一顿。

“我不漂亮,也不清纯,甚至还很龌龊,你怎么会愿意为我这样的人付出这么多呢?”

尽管有些尴尬,我还是把心中埋藏已久的问题给问了出来。

他思考了一下。

“人和人之间,感觉最重要。”

废话,说了等于没说,我翻个白眼,“爱一个人哪是这么容易的事?”

“人都会遇到最契合的东西,从一开始我就认定,你就是我的那杯茶。”他盯着我,目光渐渐变得温和。

我不由困惑,“可是,人不都是期望被爱,而不愿意付出爱的吗?”

“高尔基说过,给,永远比拿愉快。”他轻轻地,但是坚定地说。

我凝视着他。他和我对视。

然后,我微微一笑,“这句格言,好歹没有弄错出处。”

他也笑起来。

17

“施意,起床了。”

“小意,醒醒。”

砰砰砰,敲门声。

……

“失火啦!”

我睁开惺忪的眼睛,第一反应是抬手挡住照进来的刺眼阳光。

“干嘛?”一大早就鬼喊鬼叫的。

“快过年了,跟我出去买年货!”陆伊凡隔着房门——因为我严禁他进入我的领地——理直气壮地回答。

“拜托,家里就我一个人,买给谁吃啊?”我不爽地伸个懒腰。

“我不是人啊?”他在门外怪叫起来。

“你?”我诧异,“你不回家吗?”

“这里就是我家!”他答得气势汹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有老婆的地方才是家。”

“去死!”我一个软垫砸在门上。

“好啦,别东拉西扯了,快点下来吧。”他的声音软下来,用哄小狗的语气对我说。

到底谁再东拉西扯啊?我哭笑不得地拉过被子,蒙住头,闷闷地哼出两个字,“不去。”

“喂,你再不答应,我就闯进来了喔。”他威胁道。

“你敢!”我猛一掀被子,开玩笑,还真成引狼入室了。

他不说话,只是把门把手转得吱吱响,做出要开门进来的样子。

“好好,我去,你别进来!”我难得大叫。

他停住了动作,在门外嘿嘿奸笑,“真乖,快点喔。我数二十下,一,二,三——”

可恶!我咬牙切齿地翻身下床,开始穿衣服。

周日的地下仓储超市里人来人往,我拎着购物篮,认命地跟在陆伊凡身后,转来转去。

年关将近,不少商家都在打折促销吸引眼球。不过最吸引眼球的,还是我身边这个活宝。

他并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举动,只是唐突地跑到食品架前,拿起每一样东西好奇地看。

不光看,嘴里还念念有辞。

“品客番茄薯片……乐事得克萨斯烧烤……上好佳虾条……达能小王子……”

转过食品区,他又欢呼一声,径直冲向生鲜蔬菜区。

他要不就把手伸进水缸,兴高采烈地用手抱出一大堆滑溜溜的黄鳝(大概是为了确定它们是不是真的滑溜溜的),要不就好奇地瞅着那些熟食,大声询问店员,“阿姨,这个好吃么?”

不过,即使他不做出这样的举动,他的长相气质,也都跟这种大卖场的拥挤气氛完全不相符。

几个正好经过的主妇惊愕地看着他的脸。

一对情侣从他身边走过去。女孩子一直注视着他,然后笑嘻嘻地凑过去跟男孩子咬耳朵,男孩子回头微怒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禁考虑,是不是要离他远一点,做出不认识他的样子。

就在我愣神的时候,突然觉得手中的购物篮变得很沉。

是陆伊凡往篮子里塞了两罐核桃仁。

“喂,你干什么?”我没拿稳,篮子差点掉地。

“给你补脑子啊。”他表情无辜地说,又是一袋美国杏仁扔进来。

我急忙将篮子藏到身后。

“吃这么多干货,会上火的。”

“怕上火你不会多喝点水啊?”他用那种“你真笨”的眼神看着我。

我愣了一下,随即端起皮笑不笑的表情。

“这么吃吃喝喝的,我会吐的。”

他眨眨眼,立刻紧张起来,“对喔。”然后赶紧将手中的一大袋桂圆放下了。

我暗自一笑。

逛了整整一上午,好不容易采购了一大堆吃的用的,等到付帐的时候,问题又来了。

陆伊凡坚持说他来付帐,而我则坚决地表示,平常占他的便宜够多了,这个帐我自己来结就行。

最后,他还是拗不过我,一直到出了超市,他都闷闷不乐。

这股低气压持续到进了超市旁的餐厅,点的菜上来,他才开口。

“施意。”

“干嘛。”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他直视着我。

“这两个月,家里的费用都是我在交,所以我很清楚每一项支出。”

“光是物业费、水电费一个月就要将近三千,如果再加上吃穿购物,那没有四五千下不来。”

“你说过,你爸妈都不管你,而你又既不工作也不上学,那你平常的花销都从哪里来?”

我看他一眼,笑笑。

“怎么,陆公子开始嫌弃我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不高兴地说,“还有,不准岔开话题。”

我收起了笑容,换上一副淡淡的表情。

“我做什么,不干你的事吧?”

“你……”他欲言又止。

“放心,我从来不骗人。有些事情我不想说,那自有我的道理。”

我用手撕下一只**翅膀,放进嘴里嚼嚼。

“总之,在我这里你听不到谎话。”

他大概没想到我这么直接,怔了一下。

然后,他下定决心似的开口。

“你……千万不能做违法的事情!”

“……?!”我有些吃惊地扫了他一眼,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哦。”

“你答应我!”他锲而不舍地盯着我。

“恩,吃饭吧。”我舔舔手指,上面留下些佐料的余香。

还想要说什么,陆伊凡的手机却适时响起了。

他接起,“喂?”

“哦,杉杉啊,恩……”他笑了。

“……我啊,”他迅速扫了我一眼,笑得更温柔了,“我在跟我爱人吃饭哦……”

“咳——”我一口气没喘过来,呛住了。

他边笑边将一杯水推到我面前,“……恩,最近还好……后天是吧?好……”

我端起来猛喝一大口,感觉好点了。

“……恩,那就这样,恩,挂了。”

合上手机盖,他笑吟吟地看着我,心情明显好了不少。

“你家人?”我擦擦嘴,问。

“恩,我妹妹。”

从来不知道他还有妹妹,有钱人家的结构果然很复杂。

“你怎么猜到是我家人?不猜是我的旧情人?”他好奇地问。

“拜托,有几个旧情人会那么亲密?还不喊姓,光喊名字。”我笑他。

“是喔。”他点点头,继续跟他的炒面奋战。

不过我倒是因为他的一句话,想到了别的事。

“假设,”我开始幻想,“刚才那个是你旧情人,你对她早已忘情,而她对你余情未了。”

我回想着看过的八流电视剧的情节。

“因为嫉妒,所以她决定报复我。她计划好一切,先认识我,跟我当好朋友。然后某一天,我被她陷害得惨不忍睹。”

“就在所有人都误会我,当我是坏人的时候,突然!有一个英俊的白马王子杀出来,为我伸张正义。”

“经过重重艰难险阻,终于,他替我洗清了冤屈,然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美滋滋地叹了口气。

“哎,我难得做做麻雀变凤凰的美梦,你干嘛一副遇见火星人的表情?”我不满地嚷嚷。

陆伊凡收回快要掉地的下巴,喃喃叹息,“天,原来你也有这一面啊……”

“当然啊,每个女生都希望遇见王子。”我不在意地说。

“那,我这个王子,你怎么不好好把握啊?”他恢复了一脸坏笑,凑到我面前。

“切,人家电视里的王子都是又帅又聪明,哪像你,幼稚得要死。”我翻翻白眼。

“那你以前的那个心上人呢?”

“谁啊?”

“那个叫什么季雨男的。”

我的脸色冷下来了。

“你怎么知道他?”

陆伊凡大概也知道自己说了错话,抓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我整理书房的时候,看到你以前那些教科书,所以就翻开来看……”

原来如此,我的脸色缓和了。

我从小就有乱涂乱画的坏习惯,心里想什么,手上就会写什么。

彼时我深陷对季雨男的感情中,无法自拔,连听课时都经常做白日梦。有时候随手在教科书上涂写他的名字,一写就是好几百个。

只不过后来减肥的过程中,我变得低贱得连我自己也不认识了,因此再没有过类似“某帅哥疯狂地喜欢我”这样的可笑幻想。

“施意。”陆伊凡的声音将我拉回到现实中。

“恩。”

“你生气啦?”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没有。”我低头,舀了一勺汤。

他犹豫了一下,试探道,“我问你一个问题喔。”

“那个季雨男和我比起来,哪个比较好一点?”

我不由笑了,“明知故问,人家又没看上我。从小到大,只有你一个人对我这么殷勤。”

他松了一口气,“那……你那个时候能喜欢他,为什么现在不能喜欢我?”

他的问题让我陷入了沉思。

既然能喜欢别人,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面前这个男人,样样拿得出手,除了偶尔弱智一点,鬼马一点,其他时候都是一副社会英的样子。

按理说,他是个很容易让人爱上的人。

“也许……”我沉吟着,“是我太害怕爱人了吧。不爱,才不会被伤害。”

还有另一些话,我没有说出口。

即使我和他在一起,他的新鲜感又能维持多久呢?

麻雀变不成凤凰,最多只能变成四不象。如果硬要变,那也只能徒增笑柄而已。

这一颗心,是我唯一守护的东西。

想到此,我微微一笑,站起身,“吃饱了?吃饱了就回去吧。”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也站起来,拎过几只大大的塑料袋。

“走吧。”

演戏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感觉这文到了瓶颈,但又不能什么都不写,所以今天随手打了个无关的短篇。

祝大家看文愉快~`

18

“滴滴——哔——”

床头柜上传来的声响将我从浅眠的午睡中唤醒,睁开疲惫的双眼,我伸手按下“开始”键。

传真机开始吱吱嘎嘎的吐纸。

“Frisbee:本季度钱款已到帐,请查收。Shadow”

我浏览了一遍,随手将纸揉成一团,丢进床边的掷纸篓里。

抬腕看看表,已经是下午4点,陆伊凡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这家伙最近有点奇怪,似乎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麻烦。对我虽然依旧关心细致,但却时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除了昨天抽空带我去了趟超市,他大部分时间都忙得不见踪影。

也许……是腻味了吧?我不甚在意地扯扯嘴角。

我这样久攻不下的顽石,让他感到无趣也是正常的。

思忖间,电话铃声响起。

“喂?”我懒洋洋地按下免提键,连拿话筒都省了。

“美女,是我。”那边传来陆伊凡疲倦但却微带兴奋的声音。

“干嘛?”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我翻了个白眼。

“你现在马上下楼,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不是吧?

听他这么说,我更是赖在床上不想起来。

“喂,你不会还在赖床吧?”他鬼叫。

“答对了,不过没有奖品。”我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点。

“快下来,不然我让你后悔一辈子!”他威胁地下令之后,迅速挂掉了电话。

没办法,我认命地下了床,开始穿衣服。

刚一出门,我立即打了个寒战,好冷~~

脚踩在雪上,发出“吱吱”的声音。我缩着脖子走到陆伊凡银灰色的爱车旁边,敲敲车窗,皮笑不笑地打招呼,“陆公子?”

车门开开,陆伊凡简短地一招手,“快进来,冷。”

我坐上副驾驶的位置,忍不住伸了个懒腰。陆伊凡看我一脸困顿的样子,不由笑了一声,替我系上安全带。

“想睡就睡会儿吧。”

我不客气地闭上眼睛。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陆伊凡不在旁边。

我将头探出车窗张望了一下,这好象是在某座半山腰的树林里,巨大的参天古树茂密地生长着,隐约可见陆伊凡在不远处折腾两个大箱子。

我玩心忽起,轻轻下了车,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大叫一声,“哇!”

陆伊凡毫无防备,“啊!”的惨叫,整个人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我笑得前仰后合。

他站起身,抱怨地瞪了我一眼,“你吓死我了!”

我笑嘻嘻地踢踢他那两个大箱子,“怕什么啊?难道你想杀人弃尸?”

他又瞪我一眼,“胡说什么!这是焰火。”

“咦?”我惊奇瞅着那两只箱子,围着它们绕了几圈。

“你都多大了,还放烟火?”

“笨!”他给我一记爆栗,“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今天?”我抓抓脑袋,“你的诞辰?”

“拜托,不是!”他哭笑不得,“还有,你什么时候能说点好话啊?”

“噢噢噢,”我本没理会他的后半句,“那到底是什么日子嘛?”

“是除夕!”他恨铁不成钢地叹气。

“除夕……吗?”我有些不好意思,天天在家呆着,日子都过昏头了。

不过想到他此行的目的,我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拜托,天气这么冷,干嘛一定跑出来要放烟火?在阳台上看看不就行了!”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看别人放,能有自己放来得开心吗?”

正说着话,对面的山头上已经有烟火燃起来了,只听“噼——”“啪——”的声音响过,火光乍现,五彩斑斓的烟花接二连三升上夜空,照得整个山林如同白昼。

我不由看得入神。

“刚才还说没意思,人家一放你就看傻了。”某魂不散的家伙又在我耳边念经。

我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

“嘿嘿。”他笑嘻嘻地伸手我的头,被我闪开了。

“喏,你来点这个,这是小鞭。”他递给我最小的一串。

我不由翻翻眼睛,“凭什么给我最小的?我要那个。”

我用手戳戳铁箱底层最大的一个状似弹的东西。

陆伊凡摇头,“这可不行,这个要最后放。听话,先拿这个玩。”

切!我气结,还真拿我当小狗哄啊?

别别扭扭抓起小鞭,接过陆伊凡递来的一只崭新的打火机,“嚓!”引燃了。

“劈劈啪啪劈劈啪啪——”

不亚于平地起惊雷的巨响声,我惊得把鞭一丢,“咻”的窜到十丈之外。

这回轮到陆伊凡笑得前仰后合。

焰火一只只的点燃,有像小飞机一样的“飞天”,也有像小老鼠一样的“动地火”,一只比一只漂亮。山上清新的夜风吹过,送来淡淡的硝烟的刺激味,令人神清气爽。

“这个给你。”他递给我一个细细长长的小棍子。

“这什么?”我问。

“小礼花,很耀眼的。”他笑笑,帮我点燃。

我犹豫了一下,因为刚才的出糗。

不过还好,这个小礼花并不是爆炸型的,而是只发出轻微的“哔啵”声,然后一点点的往下烧。

细小但却十分亮眼的橙黄色火花一簇簇涌现,令人为之夺目。

我不由屏住呼吸,静静注视着它。

真的……好漂亮。

记得小时候,每一年过年,爸爸都会带我回乡下老家。除夕夜,我们小孩子就会在房前屋后放烟火。

我六岁那一年,不小心把一蓬火苗引燃到了门前的草垛子上,草垛后面是我们家的猪圈,结果家里的大大小小都抄瓢提桶,忙着救火。

爸爸当时因为喝了点酒,跑到家门前的小河里打水时,一脚没踩稳,摔到水里去了。虽然后来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但是过年的喜庆却因为这一场火清减了不少。

从那一年后,爸爸坚决禁止我再碰烟火。

爸爸……

我微微茫然。

什么时候,连被家人责骂,都变成了一种奢侈。

我这样的女儿,他们大概连想都不愿意想起吧?

一双有力的手从背后环上了我的肩。

我直觉地想要推开他,但是他搂得死紧,我简直动弹不得。

我放弃了挣动,闭上眼睛。“陆少爷,你想挤死我?”

“施意……小意……”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闷闷地说,“让我照顾你……”

我怔动了一下。

恍惚间,我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

“像……爸爸一样照顾我?”

“比爸爸更照顾你。”他灼热的呼吸,搅得我心中泛起奇异的涟漪。

“咻,啪——”远方的天空中,一簇银色的烟火冉冉升起,在空中炸开。

我猝然惊醒,回肘重重撞开他。

他吃痛地倒退了两步,捂住口。

不再说什么,他只是默默地站在我身后,和我一同遥看着璀璨的天际。

人声、欢呼声、燃爆声从远远的山那边传来,衬得树林更加静谧。

偶尔回眸时,我能瞥见他的侧脸,在闪烁的光亮下,帅气得好象一个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地间终于安静下来。

林中,有一两只夜鸟归巢,发出“扑啦”的声音,之后再没声响。

“还有最后一支焰火。”陆伊凡干净的声音响起。

似乎感应到了某种预兆,我回过头,微微屏息,看着他取出那一枚导弹似的大大的烟花。

“有什么愿望吗?”他笑看了我一眼,掏出打火机。

我不由嗤了下,“切,我可不信这个。”

他倒也没说什么,只略带无奈地笑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你啊,又煞风景。”

“闭上眼睛。”他说。我照办了。

耳畔响起“嘶嘶”的声音,接着是一声骇人巨响,震得我脑海中阵阵嗡鸣。我猜测,天雷勾动地火只怕也不过如此。

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我呆呆地仰望着夜空中的瑰丽景色。

一簇火球,从身边的筒中窜上天空,似乎是将星河撕裂了一道口子,美得摄人心魄。

火球在天幕下四散炸开,先是一个花蕊的形状,然后,花蕊伸出了触须,变成了一朵大大的七色花骨朵。

最后,花骨朵幻成了四个闪烁不停的大字,“施意,加油!”

我看傻了。

“喜欢么?”优雅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我缓缓侧过头,凝视着他。

他和我对视,目光清澈而温柔,隐含笑意。

“我……”我停顿了一下。

如果那几个字是“施意,我爱你”,我只会觉得搞笑恶心;而如果是“施意,新年快乐”,我又会觉得无趣。

他果然挺了解我。

想了想,我展颜一笑,迎上他闪烁期待的眼睛。

“……挺好的。”

19

下山回来的路上,车内的气氛有些微妙。

诧异、兴奋褪去,萦绕在我心头的是淡淡的感动。

无可否认,陆伊凡的那一番用心,确实……挺让人感动的。

也许,照这样下去,我会喜欢上他吧。

明天的事,谁也猜不到。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默然无语。

疲倦渐渐袭来,我闭上眼睛。

“还睡?!”陆伊凡拍拍我的脸,“有完没完?来的时候就睡了三个小时了!”

“唔……”我不肯睁眼,“再睡三小时。好困……”

“你是想变睡美人吗?”调侃的语气,“那可是需要王子吻醒的哦,要不要试试?”

……晕,这家伙!

还没纯情两下,怎么又开始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果然是,那啥改不了吃那啥么……

“又在腹诽我什么?”恻恻的嗓音响起。

我吓了一跳,张开眼,便看见陆伊凡坏坏的微笑。

大约是我一脸戒备的迷糊样太过有趣,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气哼哼地瞪他一眼,“吵死了,专心开车!”

他不再说什么,只是笑着拨拨我的耳朵,缩回位子上去了。

睡意又一次袭来……我陷入了混沌之中。

半梦半醒间,陆伊凡开口说话,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温和。

“明天晚上,跟我去参加个酒会吧。”

我模糊地“恩”了一声,随即稍稍清醒。

“你……叫我啊?”

“不叫你叫谁?”他好笑地看我一眼。

“……”

这下是完全清醒了,我骇然地揉着眼睛。

“你开玩笑吧?带我这种人去,不会让你的丢脸吗?”

“你胡说什么!”他的脸色冷了下来。

猛一踩刹车,引擎在午夜的公路上发出长长的嘶鸣,车停了。

“你、是、我、爱、人。什么叫丢脸?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

陆伊凡握紧了方向盘,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

“我……”

他的话很幼稚,也有点搞笑。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我只是张了张嘴,破天荒地说不出什么来。

20

“Frisbee:请将友天科技这一季的客户报价单拷贝一份,发到我邮箱里。Shadow”

大年初一,刚吃完早饭,一份传真便静静地躺在房间的床头柜上。

新年第一天就有事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我有些无聊地想。

随手打开笔记本电脑,键入网址,点进友天的局域网。

越过防火墙的安全防线,我启动自己编制的入侵程序,开始分析内部网络的漏洞。

这一段时间来天天跟友天科技的内部网打交道,这一套流程我已经做得轻车熟路。

友天科技是国内最著名的新兴企业,几乎占据了计算机、电子通讯及其相关产业的半壁江山。这样的尖端企业,防火墙不是一般的牢固。

不过所幸的是,既然有防护,那就一定会有BUG。

端口重定向完毕,一个隐藏的核心公文包——“总裁办公室”跳了出来。

双击点开,果然,word文档“本季产品价位表”赫然在目,我按了下载。

等待下载的时间是磨人的,因为文件大,数据多,所以这是一段不短的时间。

我随意地在文件中点来点去。

友天虽说是私营企业,但实质上却是官商资本。听说,友天的大老板创业前是海军上将,夫人也是党内显贵,沾亲带故的亲戚个个都大有来头,可谓底子硬,底气足。

招惹上这样的人,不知道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我微微一笑。

“丁冬”,系统提示文件下载完毕。

一点一点修补完数据库,清除掉外来用户入侵的记录,我退出网络。

做完这一切,我长出一口气,靠在椅子上出神。

这一季度的顾主Shadow,我虽然没有见过,但却也能猜到他是什么样的人。

刻薄、狠毒不用说,不择手段也是他的特,从他死盯着一个友天科技不放就能看出来。

通常来说,大的企业之间背地里都会搞些小动作,利用黑客窃取一些周边的情报,或是一些不重要的资源。但是却有约定俗成地两条,那就是绝不盗取别人的技术,和不碰别人的客户资料。

不盗取技术,一是由于各企业的发展方向不同,即使盗来了也不一定适合自己;二是因为如果盗用了别人的创意,将来闹上法庭,那绝对是一拍两散,双方的企业形象都得毁个干净。

至于不碰别人的客户资料,那就更是行规了。真正的大公司,都有固定、稳定的客源,如果窃取了别人的客户资料,再贸贸然地跑上去抢客源,那么对方绝对会认为你既没道德又没水准,到时候拉不到生意不说,还会遗人笑柄。

而这个Shadow,就是两项忌讳全犯的人。

从几个月前他第一次联络我,一直到今天,他索要的全部是友天科技最核心、最机密的资料。无庸置疑,他是准备用这些盗取来的信息,对友天施以猛击。

按理说,以这人格,不像是会鱼死网破的人。那就不知道将来友天追究起来,他要怎么应付了。

想到此,我恍然回神,伸了个懒腰。

我在干什么,人家的事,**什么闲心。

走出房间的时候,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的太阳光刺得我有一瞬睁不开眼睛。

等适应了客厅里的光线强度,我才看清,陆伊凡正站在沙发前,拿着几套衣服在身上比比划划。

我走过去,倒了一杯水,跟他打招呼,“早啊。”

“还早啊?都中午了!”他头也不抬,手上拿的居然是女式晚礼服。

“你……有变装癖?”我把嘴巴埋在杯子里,呜噜不清地问他。

“拜托!”他哭笑不得地看我,“这是给你的,晚上酒会上穿。”

“……?”我愣住了。

“快过来试一下。”他随手抓了一件就要往我身上套。

我急忙跳开。

“凭什么我要穿这些……”我用手扯扯那件没几块布的衣服,“……袒露背的东西?”

“那你说穿什么?运动衫牛仔裤?”

“对啊。”我很自然地说。

“……”他瞪了我半晌,衣服一丢,挫败地倒在沙发上。

“喂,”我用脚踢踢他,“别装死,起来。”

“我真被你打败了……”他嘟囔着翻了个身,脸朝下趴在沙发上。

“嫌丢脸,找别人去好了。”我闲闲地开口。

他一下子从沙发上蹦起来。

“我才不找别人!你爱怎么穿怎么穿,反正一定要跟我去!”

“哦。”我面无表情,心中暗笑。

“还有这个给你。”他递过来一个链子似的东西。

“这是……?”

“专门为你打造的纯银项链,快带上。”

我皱眉,“我为什么要收你的东西?”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眼珠一转。

“新年礼物。”

……这么说来,我岂不是还要回礼?

不过这条项链手感倒是不错,闪着一种温和的光泽,很像陆伊凡给人的感觉。

“这又是什么?”我注意到项链上那个形状奇怪的吊坠。

“一双翅膀。”

“……翅膀?”我重复一遍。

“失去了羽翼,那就再给你补一双。”

他笑吟吟地看着我,目光里有奇异的热忱。

我低下头,“哦”了一声。

21

上流社会的酒会我只在电视里见过。一般都是港剧韩剧中,一个傻了吧唧的灰姑娘在酒会上出尽洋相,然后再来个王子解救她、安慰她。

不过万幸,我虽然是灰姑娘,但我自认为还不蠢。

作为陆伊凡的女伴,我只在刚进大厅的时候象征地和他站了一会儿,一有人过来找他说话,我就自动开溜了。

酒会上的食物相当丰富,许多闻所未闻的美味,看得我食指大动。

我找来一张盘子,夹了几块看上去最好吃的点心,独自躲进角落里。

已经很久没碰过甜食了,每天都是陆伊凡做菜,然后按时定量的监视我吃。

“慢一点吃,别噎着了。”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抬起头。

来者并不是一个人,一抹丽影与陆伊凡相携出现在我面前。

“Ivan,这是……?”丽人不仅长得清纯,声音也动听。

“我爱人。”陆伊凡表情自然地拍拍我。

“扯淡。”我白他一眼,站起身。

“你好,我叫施意,我和陆伊凡是——”我顿了一下,“是出租关系。”

陆伊凡“扑哧”笑了出来。

“施意,你的话更容易引人遐想喔。”

他拍拍美女的肩膀,“我妹妹,杉杉。”

原来是她,我想起那天在超市里,陆伊凡语气熟络的电话。

“你好。”杉杉伸出纤长的手,柔柔地凝视着我。

我也回望着她,不由心中赞叹,真是个天仙般的人物!

清澈自制的眼神,淡泊但却不懒散的气质,和那些骄纵的富家女们气质迥然。

只不过,她看我的目光,似乎有些……冰冷?

未及细想,杉杉已经浅然一笑。

“Ivan,施小姐,你们聊,我失陪了。”

说完,不待我们出声,便倩影一晃,没入了如云的宾客中。

我怔了怔,心中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坐下来之后,我想了又想,还是出声询问。

“你那个妹妹……”

“你说杉杉啊,”陆伊凡笑着打断我,“怎么样,她漂亮吧?”

“她……”

话未说完,陆伊凡递过来一杯橘子汁,“点心别吃太多,太干了。”

我只好点点头,一饮而尽。

陆伊凡又抱怨,“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真是的,这么急干什么啊。”

我有些不耐烦,“你怎么什么都要管?”

他嘿嘿一笑,“因为是你呗!要是换了别人,求我管我还不管呢。”

“谁会没事求着你管啊?吃饱撑着了?”

“……”

“伊凡,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一把懒散却又似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我低下头,叼起一块蝴蝶酥,把脑袋埋在影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不太愿意面对陆伊凡的那些亲人朋友们。

陆伊凡已经在打招呼,“忘风,快过来。”

“你朋友?”对方的目光似是在我这边停留了一下。

“我爱人。”

“不错嘛,陆大少也都心有所属了,”那人笑着端起一杯酒,“就剩我一个孤家寡人,游戏人间了。”

……又是一个无良的花花公子,我撇唇。

“小姐,认识一下,我叫萧忘风。”

那男人潇洒地伸出手,我只好站起身,望向他。

两人视线相接。

一刹那,我看清了他的面目,只觉得如同五雷轰顶。

——小姑娘,想要掩盖劣迹,就得付出代价。

对方显然也怔了怔,随即换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你好。”

这边陆伊凡不明就里,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施意,这个就是忘风实业的大老板萧忘风喔,怎么样很年轻吧,而且还……”

“对不起,”我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僵硬地打断他的话,“我好象……有点不舒服,抱歉。”

“哎?”陆伊凡拉住我,诧异地问,“你怎么啦?”

我摇摇头,避开另一道玩味的视线,勉强笑了一下。

“没事,我去一下洗手间。”

匆匆走出酒店大厅,我几乎是冲进盥洗室,砰的关上门,将身子抵在门框上。

想到那张脸,我只觉得胃里一层翻涌,迫不及待地冲进最外的一间隔间里,吐了个天昏地暗。

直到胃里最后一丝清水也绞出来,我才踉跄起身,走到洗手台边。

拧开水龙头,我掬起一捧清水狠狠地泼到脸上。

直到此刻,我才意识到,我……又吐了。

三个月不曾光临的顽疾,就这样轻易地复发了。

镜子里映出一张脸,神色惨然。

微微苦笑着走出了洗手间,不意外地看见陆伊凡略显焦急地等在门口。

“施意你……没事吧?”他抢上前一步,仔细打量着我。

我疲惫地摇摇头,指指休息室的方向,“我去那边坐一下。”

“你很累吗?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我打断他,扯起一个微笑,“我真的没事,你快去应酬吧。”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独自朝大厅旁走去。

这种酒会最大的好处,就是在僻静的地方设有专门的休息室,供客人们休憩醒酒之用。

我走进最里间,没有开灯,只是在黑暗中索到沙发的位置,靠着躺了下来。

一些焦躁不安的情绪,混杂着疲惫侵袭而来,我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地,我听见门“咔”的一响,有人进来了。

不安地动动身子,我张开眼睛。

朦胧中,只见一抹高挑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走到跟前,伸手上我的额头。

手心传来的灼热温度让我不舒服地翻个身。背对着他,我闭上眼睛。

“不是跟你说了么,我没事。”

下一秒,我被人大力翻过身来。

“啊!”

看清楚来人,我无可遏止地苍白了脸。

“还记得我吗?”萧忘风和善地微笑着。

我微微抖索了下唇。

“……萧先生。”

“恩,”他点点头,笑容里透出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我们见过,你忘了?”

“……”

忘?我怎么可能忘?他——

“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他轻佻地捏住我的下巴。

一瞬间,我的脊背僵直了。

22

萧忘风的手指修长,光滑,而现在这双手,就将我牢牢按在沙发上。

我放弃了挣扎,闭上眼睛。

“没什么要说的吗?”他伸出舌头,舔舔我的耳廓,狎玩之意十足。

我不吭声。

“你就不怕你老公知道我们的关系?”又是一下。

我动了动,闷闷地哼出一句,“陆伊凡不是我老公。”

“哦?”

他更加情色地撩弄着我的耳朵。

人为刀俎,我为鱼。我索放松下来。

“萧先生,你要做就快点做,老折腾我的耳朵算怎么回事?”

“怎么,等不及啦?”萧用膝盖顶住我的股间。

“等不及的是你吧。”

“是谁催我快点的?”他调笑地问。

我挣动了一下,稍微调整个姿势。

“废话真多,你不会是不行吧?”

反正也逃不掉,我干脆激他早点做早点完事。

萧忘风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神经病,我翻个白眼。

“……有意思,你果然是个很意外的人。”

笑够了,他松开我,从我身上站起来。

“是你太少见多怪了。”

我不客气地回敬他。这……算是警报解除了吗?

“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我确实没见过。”

他的目光像从我身上舔过似的。

“知道那一次,我为什么会要你吗?”

我不易察觉地轻轻颤了下。

每一次,只要想起那一夜的事,我都会起这种反应。

“因为你变态,对一个小偷都能产生兴趣。”我僵硬地说。

“因为你的气质。”

他无视我的回答,笑得越发邪魅。

“你还不知道吧?虽然被人抓住偷东西,但是你的眼神……”

“很讥诮,而且很倔强。”

我想起来,类似的话明宇也说过。

“当时我就想,如果能把这么个小家伙绑到床上,做得她呻吟痛哭……那会是什么感觉。”

他意犹未竟似的舔舔嘴唇,残忍地笑了起来。

我只觉得全身血冷得刺骨。

“……不过我倒是想不到,你居然还能把友天的小老板给迷住。”

萧忘风继续发表他的色情告白,声音也带上了诱惑的沙哑。

“你赤裸着躺在床单上发抖的影像,常常冒出来挑逗我…… ”

“够了!”我终于忍不住吼道,“你自己变态,干什么扯上——”

等等,他刚才说……?

“你说什么?!”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我的动作太大,以致于萧忘风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我。

“……哪个友天?”我瞪着他。

萧忘风这才回神,不悦地出手格开我,掸了掸衣领。

“到底是哪个友天!”我焦躁起来。

“陆伊凡,他是友天科技集团的大少爷,他没跟你讲过?”

“……”

我张口结舌。

原来如此。

难怪这一段时间,他总是心事重重早出晚归。

呵,公司流失那么多资料,又遭人重创,是够他烦的。

只不过,他大概想不到,幕后黑手之一,就和他朝夕相处。

我突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从萧忘风身边绕过,我直直地朝门外走去。

“喂,你——”

“砰”,我隔断了他的声音。

大厅里依旧人来人往,华服美钻,流光溢彩。

我一眼就看到陆伊凡。他仍旧是那么光彩夺目,站在大厅中央,正和几个名门淑媛交谈着什么。

只是,他的神色稍微有些担忧,目光正向这边飘过来。

我不着痕迹地走开。

后来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我似乎是走到酒水区,拿了一瓶啤酒,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一瓶不够,再喝一瓶。

还是不够,再一瓶。

……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沿着窗棂照进来,我睁开眼睛。

第一眼,我看到一双温柔的眼睛。

歉意、愧疚,混杂着一些不知名的情感涌上来,我叹了口气。

“让你丢脸了。”

“丢脸是没有,就是麻烦了点。”陆伊凡微笑着帮我掖掖被角。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浑身舒爽,穿着睡衣躺在被子里。

我顿时涨红了脸。

“那个……”

“恩?”

“我的衣服……”

“哦,我和杉杉送你回来的,她帮你换的。”

“杉杉……?”

我晃晃脑袋,隐约想起一双略带凛冽的眸子。

“放心,我可没有偷看,我一直站在门外的。”

陆伊凡误会了我的疑惑,笑着解释。

“那她人呢?”我四下张望一圈。

“回家了呗,帮你收拾好就走了。总不能一晚上赖在这儿吧。”

“哦……”

“嘿嘿,难怪不让我进你的房间。真没想到,你这里跟军事重地似的,高科技啊。”

陆伊凡岔开话题,笑着调侃。

我顿时有点心虚。

“啊……”

笔记本数码相机传真可视电话,掌上电脑GPS定位系统甚至还有红外线透视镜,外加一摞一摞的电脑教程光碟软盘,确实不像个正常女生的房间。

“陆伊凡。”

“恩?”

“对不起。”

“傻瓜,你真的没出什么洋相,不用对不起。”

“对不起。”我定定地看着他,还是这句话。

他看我表情认真,不由有些奇怪。

“怎么啦?”

我凝视了他一会儿,移开目光。

“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不会怪我?”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不会。”

“为什么?”我讶然。

他想了想,“因为我很喜欢你。”

“即使你做错了事,我也没有办法恨你,所以我一定会原谅你。”

“……”

我怔怔地看着他。

23

“Shadow:抱歉,请解约吧。Frisbee”

我捏着这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将它塞进了传真机。

做黑客这么久,窃取商业资料无数,我还是第一次有点内疚的感觉。

当然,仅仅是一点点而已。

毕竟,我也是人,我也要养活自己,要吃饭。

盗取友天的资料,那是在认识陆伊凡以前就开始做的事,我并无负罪感。

可是既然知道了他友天继承人的身份,那我也不能再做出伤害他利益的事。

更何况,他对我的心意……

我微微苦笑。

看着那张A4纸在传真机里扫描了一遍,然后吐出来,机器显示开始发送。我长出了一口气。

也算是,盗亦有道吧!

其实,在我的潜意识里,还有一个念头。

我不希望有一天,陆伊凡会恨我。

***

走出房间,陆伊凡正坐在沙发上,聚会神地读书。

我不想吵他,刚要轻轻走开,就听他头也不抬地哼出一句。

“我一个大活人坐在这里,你居然假装没看见?!”

“我这不是怕吵到你嘛。”我笑笑。

“过来坐。”他合上书,拍拍旁边的沙发。

我走过去,一眼瞥见他手上那本书名。

“诗经?!”我有些诧异,“你还读诗经啊?”

“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还读诗经?”

“唔,就是没想到的意思。”

“干什么,帅哥就不能有文化吗?”他斜了我一眼。

我把书拿过来,随手翻了翻。

“我记得你今年已经二十五了吧?怎么还在读‘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这种小儿科?”

“什么小儿科,你这叫不懂得爱情的美丽!”

“切,就你懂,别人都不懂。”

“那你说说这一句什么意思。”

陆伊凡立马找出一页,递给我。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我随口念道。

“这是给爱人的嘛,意思就是,你青色的衣领,深深萦绕在我的心间。这种句子,意思猜一猜不就猜出来了。”

“那这一句呢?”他又飞快地翻出一页,“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这个……”我沉吟了一下。

“契是契合,阔是阔别,意思就是,无论生死离合,我都与你说定。”

“说定了?”

“恩。”

我点点头,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什么啊?”

“哈哈哈,你说的,不许反悔!哈哈哈哈哈……”

陆伊凡笑得捂住肚子,在沙发上滚了几下。

“你设计我!”我反应过来了。

“我可没有,谁叫你好为人师……哎哟,反正你已经答应了,无论生死离合……都跟我说定。”

“看清楚!后面还有两句呢。”

我把书页翻得哗哗响。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这才是‘说定’的内容!嘿嘿,这我可没有答应你。”

“啊……”

陆伊凡立刻换了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搞什么啊,说个话还要大喘气!就不能一口气说完整吗?真是……”

轮到我笑眯眯地看着他。

“不管,反正你已经承诺过了!”他把书重重一放,奸诈地盯着我。

“我又承诺什么了?”我莫名其妙。

“就是不管怎么样,你都跟我说定了!”

“拜托,”我不由好笑,“说定又有什么用,我想死你能拦得住吗?”

“你没事想死干什么?”他没好气地翻个白眼。

“那倒是。”我点头。

“所以啊,你就等于是答应了,要和我永远在一起。”

“……?”

这又是哪来的强盗理论啊?我哭笑不得。

没奈何,我拿起书,指着下面一行文字,“看这里。”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什么什么啊!搞得人头都大了。”

陆伊凡费解地念了半天,最后还是挫败地倒在沙发上。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我淡淡地替他念完。

“简单来讲,就是如今人在天涯,当年的信约都成了空话。”

果然,这句话成功引起了他的尖叫。

“呸呸,真晦气……才刚刚生死说定,怎么突然就变卦了!哇靠……这诗谁写的啊?乌鸦嘴!”

我忍住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转了转眼珠,然后痞痞地凑过来。

“施意……我们只要前面的,不要后面的,好不好?”

“这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只要你答应我,我自然有办法让你永远不反悔!”

他一拍膛,然后微笑着向我伸出一只手。

午后的阳光洒进来,反进他灼热温柔的目光中。

我和他对视着,两个人之间短短的距离,似乎有一光年那么远,又似乎咫尺那么长。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心脏蓦地柔软起来,我微微一笑,伸出手,立刻就被他牢牢抓住,手指交握。

“说定了?”

“……恩。”

24

“Frisbee:解约可以,你还得帮我一个忙。Shadow”

刚一回到房间,就看到这份传真静静地躺在桌上。

我浏览了几遍,然后沉思了一小会儿。

原本就没指望他会轻易地同意,所以我倒也不太惊讶。

只是不知道,这家伙又有什么条件?

“Shadow:你要我做什么?Frisbee”

刚把这张手写纸塞进传真机,就听到客厅里陆伊凡的手机响。

他接起来,似乎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是穿衣服的声音。

我从房间里探出头,陆伊凡已经打开门,正要出去。

“你要出去?”

“恩,有点急事。”他的脸色很难看。

我犹豫了一下。

“那个……家里没醋了,你能不能顺便载我去附近的超市?”

“行,那你快点。”

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车里开着CD和暖气,我看着车子在车流中川行。

冷不防,一只手轻轻握住了我。

我侧过头,陆伊凡没什么表情地盯着前方,靠车窗的另一只手仍然放在方向盘上,

我弯了弯唇角。

“出了什么大事吗?”

陆伊凡皱皱眉,似乎在权衡该不该告诉我,最后还是沉声开口。

“公司近一段时期几次大的专案都没能吃下去,我怀疑是有人暗中捣鬼,或者是商业间谍窃取了资料。”

……原来是这件事,我心中一沉。

手心微微有些冒汗,陆伊凡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注意到。

“到了,停吧。”远远地望见超市大门,我说。

陆伊凡无言地停下车。

我抽回右手,冲他挥了挥,走了。

***

大过年的,超市里简直是人挤人。

我拎着塑料袋,好不容易杀出重围,感觉身上直冒汗。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过头,看见来人。

“明宇?”

“施意。”明宇温和一笑,一如既往地洒脱。

“你怎么会……跑这里来?”我诧异。

他们这些有钱人,不是都厌恶这种人多的公共场所吗?

“为什么不会?我也要吃饭啊。”他笑着扬扬手中的几条长长的面包。

面包和明宇联系在一起,让我有一种滑稽的感觉。

“对了,”明宇好象想起了什么,“你有男朋友了?”

“哎?”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那天一个酒会上,我看到友天集团的陆伊凡和你在一起。”

“哦……”

晕,原来当时他也在。糗大了。

“他……其实还不算是男朋友啦。”我干笑。

明宇不以为然地挑挑眉。

“这只是你个人的想法吧。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相当在乎你。”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继续干笑。

“对了,他最近挺忙的吧?要不要来找我玩?”

明宇又恢复了正常的语气,热情“邀约”。

我有些诧异。

“你怎么知道他最近忙?”

“忙他老爸的事啰,”明宇耸耸肩,“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他们友天科技今年几单大生意都被人恶意抢走,他老爸听说是气得脑溢血住院了。”

“……”

一颗心,再次沉下去。

“那……不要紧吧?”

“你去问他呗,不过估计他也是不想让你担心,才不告诉你的。”明宇耸耸肩。

忘记是怎么和明宇道别的了,我混沌地踱到超市门口,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

天色沉沉的,已经是傍晚时分,不少跟我一样没带雨具的人也一起站在房檐底下。

手机铃声响起。

我疲倦地接起。

“喂?”

“施意,你在哪里?”电话那边传来吵杂的声音。

我沉默了一下。

“我在超市这边,没事,我可以自己回去。”

“你别动,我马上过去。”陆伊凡简短地说,挂了电话。

我默默地把手机塞进口袋里。

雨,越下越大,湿漉漉的雨幕从天上坠下来,好象一卷珠帘。

陆伊凡的银灰色车身出现在视野中。先是一个小点,然后越来越大,最后停住了。

我无言地上车。

陆伊凡的神色很疲惫,但仍然强打神一笑,“买到醋了?”

“唔。”

“我如果不来接你,你准备怎么回去?”

我想了想。

“大概……要搭公车吧。”

“笨蛋,”他笑着弹了一下我的脑袋,“有我这个免费的司机,还要舍近求远。”

我笑笑。

“你是大少爷,什么免费司机啊。”

“不仅是免费的司机,还是免费的厨师、清洁工、废话篓和出气筒。”

他笑吟吟地看着我,脸上的霾去了不少。

我看看他,然后若无其事地别过头去。

“害羞了?”

“没。”

“你耳子都红了,还不承认。”

“我……热的。好热。”

我扯了扯衣领,直视着前方。

不等他说话,我叫起来。

“你这是去哪里?这不是回家的路!”

“去把你卖了!”他一脸狰狞地说。

“哦——”我拖长声音。

沉默了一会儿,我开口。

“那个……你父亲……”

陆伊凡看了我一眼,脸色沉下来。

“你听说了。”

“恩。”我轻轻点头,“他还好吧?”

“不好,很糟糕。”

他脸色越发沉,“重度昏迷,下半身已经瘫痪了。”

我咬住下唇,换了个话题。

“我听说……他以前是高级军官。”

“恩,他被派遣去英国观摩学习的时候,认识了我母亲。”

陆伊凡似乎忆起了什么,声音稍稍柔和了一些。

难怪他是混血。

我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那你那个妹妹……”

“杉杉是我继母带来的女儿,我母亲很早就过世了。”他的语气有些怅然。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双清冷的眼睛。

原来,没有血缘关系啊。

那她的冷淡,是因为……?

“你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来,“哦,没有。”

“看就知道你在想奇怪的事情!”

“真没有,哇,海!”

我惊讶地盯着前方,车停在一片沙滩上。

25

“这里是……?”我透过车窗,疑惑地打量着四周。

沙滩后面,一栋高耸入云的大厦傍海而建,在夜色下闪着异样的霓虹。

“下来吧。”陆伊凡微微一笑,替我解开保险带。

打开车门,夜里湿润的海风迎面吹来,我的头发瞬间被撩拨地纷乱。

“这是友天旗下分属的娱乐城,那个,你知道我是友天的继承人了吧。”

陆伊凡的表情有点尴尬。

我点点头,也有些不自然,“我听说了。”

“当初不告诉你……”他犹豫了一下,“我只是害怕你不能够接受。”

“哦。”我移开目光。

跟着陆伊凡,我们一前一后走到离海潮最近的岸边。

夜里的大海是黑色的,无声的。浪花一波波卷上来。

我侧头看看他,他的侧脸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抖动的睫毛显示出内心的某种焦虑。

是在担心他父亲的病,同时也为公司的事情烦恼吧?

想了想,我捡起一快贝壳,故作轻快地递到他手上。

“这个给你。”

“怎么了?”他有些讶异。

“往海里扔啊,电视里不都这么演的吗?”

他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笑容。

手一扬,那片贝壳划出一个长长的弧度,落入远远的海面上。

“有没有觉得轻松一点点?”我笑着问。

他表情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然后点头。

“有啊。”

我的笑容加深了。

天空中开始出现一些黯淡的星辰,为沙滩镀上了一层浅浅的荧光。

一些海鸥从头顶上飞过,发出吱吱的叫声。

一时间,气氛很静谧,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喂。”他突然开口。

“恩?”

“电视里还演,两个人在沙滩上亲吻呢。”

“……”

我装作没听到,偏过头去。

“我发觉你很容易害羞啊。”他的声音带着调笑的意味。

“谁有你厚脸皮?”我翻个白眼。

他还要说话,我赶紧打断他。

“行了行了,既然来了海边,那就要彻底放松一下。”

“怎么放松?”

我想了想。

“按照偶像剧里的台词,你应该对着大海喊,‘我要活下去,我要振作!’——”

他扑哧笑了出来。

“那我喊了喔,你听好。”

“恩。”我点点头。

他面朝大海,两只手圈成喇叭的形状。

“我喜欢施意——我要照顾你——”

回音传得好远,惊起了海面上几只正在抓鱼的海鸟。

“喂!”

我恼羞成怒地推他一把,他没站稳,打了个趔趄。

“谁让你喊这个了?!”

“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开心。

看他高兴,我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恨恨道。

“被别人听到了怎么办?!”

“听到了才好呢。”他乐滋滋地说,“到时候,你想跑也跑不掉了。”

“……”

这人的神经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不觉得麻啊?

好一会儿,他收敛了笑容,轻轻拉住我的手。

我微微挣了一下,便任由他握着。

我们在沙滩上慢慢地走着,咸腥的海潮气息扑面而来。

“心情……有没有好很多?”我打破了沉默。

他一笑,“恩,好了很多。”

“不过——”他话锋一转,表情邪恶地凑过来。

“如果你说声你爱我,那我会好得更多。”

“真的?”

“真的。”

“哦,你爱我。”

“喂!”他好笑又无奈地拽拽我的手,“怎么这样!”

“恩?不是你要求的吗?”我眨眨眼。

“那好,那说声我爱你。”

“哦,陆伊凡爱施意。”

“不带你这样的!”

“嘿嘿,我就这样,你咬我啊?”

“哗,你勾引我?”

“……你别老想这些东西好不好。”

……

浅浅的谈笑回荡在海风中,两条人影在星光下拖出长长的影子。

身后的沙滩上,留下一路长长的脚印。

26

回来的时候已是午夜,陆伊凡接了个电话,说是有急事,载我到家就匆匆忙忙开车走了。

我将外衣往椅子上一丢,躺倒在床上。

不期然地,床头柜上一份新的传真映入眼帘。

我这才想起,和Shadow的问题还没有谈妥。

叹口气,认命地拧开床头灯。

“Frisbee:我要你再帮我盗取一份友天的资料。Shadow”

我冷嗤了一下,就知道这老狐狸没安好心。

抽出一张纸,我刷刷写下两个字。

“no way!”

将纸塞进传真机,我嗵的栽进柔软的床里,打算快快进入梦乡。

令人火大的吐纸声再次响起。

我恼怒地一掀被子,暗想你再敢跟我提交易,我就把你的事抖出去。

纸张还微微散着热气,上面是一行手写的字。

“你就不怕我伤害陆伊凡?”

字体狂狷,似乎都能想象出下笔人残忍带笑的狰狞神情。

我仿佛被人浇了一桶冰水,通体透凉下来。

我真是傻。

自己不知道这个Shadow是何方神圣,居然也就以为,他同样不了解我。

像他这样的控者,怎么可能不把自己的合作人,都先调查个一清二楚呢?

想到这里,我茫然了一会儿。

拿起笔,我定定神,写下一句话。

“不要伤害他,我帮你弄资料。”

写完,我脱力地沿着床柜滑坐到地上。

对不起,我在心中默念。

即使让你的公司蒙受损失,我也不想你受到伤害。

***

做完一切,将资料发送完毕。天色已经微亮了。

我合上手提电脑,打算小睡一会儿。

“滴——”

手机铃声响起。

我懒懒地接起,“喂?”

“施意,你没睡好吗?”陆伊凡的声音有些担忧。

我一震,清醒过来,支吾着。

“刚起床……睡得还行,怎么了?”

开玩笑,怎么能让他知道,我晚上都在忙着入侵他公司的网络。

那边迟疑了一下。

“那个……你今天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郊外散散心?”

“你们?”我不经意地说。

“我和杉杉。”

我一愕,抓抓头。

“你妹?”

“恩,她最近一直忙着照看我父亲,挺辛苦的,所以……”

“哦,哦。”

我思忖着,“去啊,为什么不去。”

“真的?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和我家人相处呢,太好了!”

那边狂喜地叫起来。

我笑笑,挂断了电话。

“滴滴——”

门铃响起的时候,我刚从小憩中醒来。

穿好衣服,打开门,陆伊凡正等在门口。

“走吧。”打量了我一下,他微笑着帮我正了正衣领。

“你妹呢?”我侧头看了一眼。

“在楼下等着呢。”

一前一后走进电梯间里,看着电梯门阖上。

我瞥了陆伊凡一眼,他正注视着红色的数字键。

想了想,我还是开口。

“那个……”

“恩?”

“呃,你上次说过,杉杉并不是你的亲妹妹。”

“对啊,不是亲妹妹,但是比亲妹妹还亲。”

他笑看了我一眼。

“她那么……漂亮,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我喜欢她啊,我怎么不喜欢她。”他不在意地笑笑。

我有些气馁。

“我不是说那个喜欢,我是觉得,她有可能暗——”

“叮”,电梯到底了。

“到了。”陆伊凡简短地说,拉过我的手。

我一怔,还要接下去,就听一道清澈的声音响起。

“Ivan!”

“杉杉,你怎么等在这里?”

陆伊凡径直迎上去。

杉杉站在电梯门口,她的视线扫过我和他握在一起的手,不动声色地打招呼。

“施小姐,你好。”

“你好。”我点点头,不着痕迹地抽回手。

走到车前,陆伊凡绅士地打开车门,杉杉很自然地坐到副驾驶的位子上。

我愣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坐进后排。

陆伊凡发动了引擎,一边和杉杉闲聊。

“好久不出来玩了吧?”

“呵呵,是挺久了。”

“今天想去哪里?”

“去湖滨公园吧,怎么样?”

陆伊凡迟疑了一下。

“太远了吧,而且……又偏僻。”

“就是因为人少,所以才能散心嘛。”杉杉笑着说。

“也对。”陆伊凡点头。

看着他俩坐在前排有说有笑,不知为什么,我心中泛起一丝古怪的影。

看看车窗外,天色沉沉的。

也许是太过疲倦的缘故,我一会儿就沉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并不塌实,梦里,一团黑色的影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醒来的时候,车还在快速地行驶,只是两边的景物都换成了茂密的树林。

“醒了?”

陆伊凡透过后视镜,冲我一笑。

“恩。”我擦擦额上的冷汗,“这是什么地方?”

“快到湖滨公园了。你做噩梦了?”

“唔……”

我支吾着,心中的不安又扩大了一点,“也没什么。”

“你昨晚没睡好吧?比杉杉还先睡着。”

“哎?”

由于前排的高背椅挡着,我这时才注意到,杉杉也睡着了,脑袋搁在陆伊凡的肩膀上。

心脏开始急剧抽动,我烦躁地向外望去,轿车已经驶上了一片开阔地。

正在这时,车停了,湖滨公园到了。

蓦地,脑海中的某一处神经断裂了,我直觉地感到危险的逼近。

回过头去,一辆深蓝色的超长越野车,仿佛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跟在我们后面。

“糟糕!”

我止不住地叫道,陆伊凡已经看到了,他正飞快地发动车子,朝公园里冲去。

“怎么了?”杉杉也被惊醒。

“有人一直在跟踪我们,估计是来寻仇的。”

陆伊凡简短地说,掏出手机。

按了几个键,他恼怒地把手机一丢,“shit,没信号!”

车子沿着公园唯一一条小径飞快地驶入,两旁树木哗哗倒退。

我回过头,那辆越野车如影随形地跟在后面,但是并没有想要超车的迹象。

显然,他们是打算把猫捉耗子的游戏玩个过瘾。

这公园实在是荒凉得很,时值午后,一路上居然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快停,前面没路了!”

半天没吭声的杉杉突然大叫。

“吱——”

陆伊凡踩下刹车,车停在一处茂密的丛林前。

“你们快走,我来应付他们。”他按下一个键,几扇车门自动弹开了。

“这怎么行?你——”

我刚开口,前座的杉杉突然伸过一只手,抓住我。

“别说了,走!”

我被她拽着,踉跄着跌出了车门。

后面的越野车也已经停下了,十几个看上去很结实的大汉,抄着家伙冲了上来。

“快走!”

杉杉紧紧拉住我,我们两个沿着树林边跑出去,可以听见陆伊凡在后面和他们厮打的声音。

转过一大片开阔的草坪,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身后还有七八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在穷追不舍。

“我、我跑不动了……”我剧烈地喘着气。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

杉杉显然对这一带很熟,拽着我七拐八绕,终于,眼前出现一条宽阔的湖泊。

我的心沉下去。

即使跳下水,也会被那些人轻易地抓到。

杉杉飞速扫视了一下四周,清澈的眼睛里浮出一抹喜色。

“在那边!”

我一震,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艘汽艇漂浮在湖岸边的水面上。

“快!”

杉杉拉着我奋力朝那条汽艇跑去。

“你们跑不掉的!”

身后,是那些大汉得意的笑声,夹杂着故意的口哨声。

离汽艇越来越近,我的心再一次沉下去——

是一艘单人汽艇!

“快上去!”

杉杉不由分说,将我推了上去。

“不行,我会游泳,还是你……”

我急忙想要跳下来,无奈早已经跑得手脚酸软,完全使不上力气。

“出去了想办法报警!”

杉杉拉下纵杆,汽艇从水面上箭一般地飞驰出去。

“不!”我痛苦地摇着头大叫,“为什么?你为什么!”

“因为你是Ivan喜欢的人……”

后面的话,被生生掐断。

我回过头,那几个大汉已经围住了杉杉,她被按在地上,身体扭曲地挣扎着。

有人在朝我这个方向望着,大叫着什么。

无论如何,我离湖岸边越来越远了。

意识到了这一点,我的身体开始松懈。无边的内疚,混杂痛苦涌上来。

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为了保护我,连命都不要?

汽艇在湖泊的尽头停住了。

我猜测,那些人不会轻易地让我溜掉,他们大概还会追上来。

使出所有力气翻过一道不高的围墙,外面,是一片杳无人迹的灌木林。

我手脚并用,狼狈地拨开一丛丛植物,在灌木林中穿行着,边跑边向后张望。

裤子被划破了,裸露出的小腿被刺得鲜血淋漓,手背上划出道道细小的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我看见了公路。

心中一松懈,我差点摔倒。

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公路上居然连个车的影子都没有。

目之所及,有一处收费站,隔着好远好远。

午后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烫得刺人。

我筋疲力尽地跑过去。

先是跑,再是走,最后变成慢慢地走。

走了很久很久,久到仿佛一个世纪。

我走到了收费站门口。

一个老收费员正在里面看报纸,看见我,他大吃一惊,站起来。

我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子,衣服被划得一条条,满身脏污,混合着鲜血流下来。

“麻烦,报警……”

说完这句话,我便失去了知觉。

27

消毒水的味道。

有人在我身边走来走去,还不止一个。

我蓦地睁开眼。

等了一会儿,双眼才对准了焦距。

头顶,是白色的天花板。

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我心中一惊。

“别动,你全身都是伤。”

一张严肃的脸孔出现在我面前,是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我一把抓住他,急急地问。

“医生,杉杉在哪里?她怎么样了?她人呢?……”

他叹了口气。

“在急救室。”

我的心沉下去。

“她……”

“她被人轮暴,从被警察送到医院来,就一直处在昏迷中。”对方简单地接口。

我一阵恍惚。

杉杉对陆伊凡的心思,似乎是越来越明白了。

只是,她为什么要救我呢?

为了让陆伊凡感念她的恩德?

为了让我对她感到内疚,自动退出?

抑或是……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惊觉自己从一开始就将杉杉视为一个别有用心的人,甚至在她那样保护了我之后还依然这样想,我苦笑。

真正卑鄙的人,恐怕是我吧。

如果真有的人,为了爱情导演出那样一场戏,那她就是疯子。

浑浑噩噩地下了床,那个医生担心我,还在絮叨着什么多休息免得牵动伤口之类的话,被我一把甩开。

沿着楼层指示牌,我走到急救室前的走廊上。

远远看去,红色的手术灯亮着。

一个颀长的人影在门口焦灼地走来走去,不用看我都知道那是陆伊凡。

他的样子比我好不到哪去,脸上有好几处瘀青,裸露出的手腕上有绳子捆绑过后的痕迹,小腿处一大块皮肤被纱布包住,走路的姿势很怪异。

虽然离得远,但是很奇怪的,我一眼就看见这些了。

闭了闭眼睛,我靠在楼梯口的墙壁上。

突然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站了一会儿,我转身往楼下走去。

底楼拐角处,我拿起投币电话,按出一串数字。

“喂,明宇吗?”

***

揿下门铃,明宇俊朗的笑容便展现在眼前。

“请进。”他微笑着说。

我皱眉。

“这么温柔干嘛?”

“先进来再说。”他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关上门。

“东西准备了没?我要的调教呢?”

在沙发上坐定之后,我开口。

明宇笑了笑,不出声地打量着我。

“看什么看?”我有些不耐烦。

明宇温和地一笑。

“我看,你需要的不是一场‘野蛮的调教’,而是随便找个人来伤害你,让你发泄一下吧?”

我瞪着他。

“是又怎么样?你不是一直抱怨我太倔了吗?正好,你来抽我一顿好了。”

“出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我烦躁起来。

“你别问东问西的行不行?难道你还兼职做心理咨询吗?”

“不行。”

他干脆地摇头,“我不能拿你的身体开玩笑。”

“我是自愿的!”我吼起来。

他淡淡地看着我。

在那种清冷目光的注视下,我颓然跌坐在沙发上。

“和陆伊凡吵架了?”

“没。”

他微微一笑。

“我还没看见过你副样子。”

“那你现在见到了。”

我疲惫地将手盖在眼睛上。

他凝视着我,然后拍拍我的脸。

“跟我来。”

我一震,抬起头。

***

从明宇家出来,我谢绝了他开车送我的提议,蹒跚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

已经是清晨时分,月亮正在隐去,远处,依稀有丝丝明亮的晨光。

明宇确实是个出色的调教师,他那一顿鞭子,虽然打得我血痕交错,疼痛不已,但却没有一处真正伤到我筋骨。

也算是……暂时的抒解吧。

被鞭打,被伤害,这样才能抛开一切烦恼,专心致志地体验这份痛感与快意。

只不过这会儿,亢奋的感觉淡去,烦恼又开始重新聚集。

我长长叹了口气。

陆伊凡。杉杉。

这两个名字,是再也挥之不去了。

想着陆伊凡的种种,我不由出神。

酒吧里的初识,死缠烂打住进我家,然后盯着我、帮我抹去心上的霾,带我出去玩,陪我聊天说笑话,大事小事,他都做得无微不至。

如果说一点感动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潜意识里却一直有个念头,那就是不能喜欢他。

不喜欢,才能不被伤害。即使将来他离开我,我也不会觉得有多遗憾。

可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他了呢?

习惯有这样一个人,每天出现在视野里,和我科打诨,在我生气的时候装可怜扮可爱。

想到这里,我蓦然一惊。

喜欢上他了吗?

也许,真的无法控制一颗心的沦陷。

恍然间,我抬起头,已经走到了公寓楼下。

28

搭电梯上了楼,走到公寓门口,我掏出钥匙。

不期然的,一丝诡异感涌上心头。

屋里有人。

这个时候,会是谁?

轻轻将钥匙进门锁,转动几下,门开了。

我先是一怔,然后松了口气。

陆伊凡正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我。

一些复杂的感觉弥漫上来,我勉强笑笑。

“怎么回来了?杉杉怎么样了?”

他没什么表情地注视着我。

“怎么了?”

我有些纳闷。

他慢慢举起一只手,手中握着一个小纸团。

即使是再迟钝,我也觉察到了不对劲。

我走过去,心跳得厉害。

“Frisbee:钱款已到帐,两清了。Shadow”

“你……你进我房间?!”

我难堪地吼道,纸张在手中再次被捏成一团。

“真没想到,你居然是个黑客。”

他讥讽地开口,头一次,他不再对着我微笑。

我神色一变。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啪!”他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我被打蒙了,愣愣地看着他。

“你母亲是计算机专业的教授,你IQ196,从十四岁起开始尝试入侵他人电脑,16岁退学之后,你专门在家从事商业机密的窃取勾当,窃取,然后转卖。”

他冷冷地看着我。

“我……”

我张口结舌。

虽然是自己的经历,但是此刻从陆伊凡嘴里说出来,却是怎么听怎么好笑。

我也当真笑了起来,脸上开始灼烧般的刺痛。

“在认识你之前,我就已经是商业间谍了,这一点,你现在才来责怪我吗?”

我噙着笑,静静地看着他。

“你还装傻?”

他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力气大得仿佛要捏碎。

“我盗你们公司资料的时候,并不知道你是友天的大少爷!”我吃痛,试图大声辩解。

“那么前天呢?”

他盯着我,眼中尽是狠戾之色。

“我查了你的邮箱,前天晚上,你盗取了友天高层近期的行程表,卖给黑市开发商Shadow。”

我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说起来好笑,这段时间友天的资料一直外泄,所以我叫人安装了IP追踪系统。”

“那天晚上,局域网又有入侵的痕迹,虽然漏洞被巧妙地修补了,但是新进的软体还是自动记录下了一个地址。”

“十几个电脑工程师彻夜追踪,终于确定了那个入侵者的位置。说真的,看到那个地址的时候,我简直想笑。”

他的嘴角似乎在微微上扬,但冷冽的目光却带着伤痛和愤怒,仿佛要将我生生吸进去一样。

“Frisbee,飞碟?恩?”

他的声音变得喑哑,修长的身姿也在微微战栗着。

“你知道么?就因为那张时间表,Shadow知道了我昨天会休假,然后找人跟踪我们。”

“你知道么?那些人,当着我的面,轮奸了杉杉……”

“整整一个半小时……”

即使光听声音,我也能感觉到他的内心正在承受着某种煎熬。

“你让友天蒙受巨额损失……害得我爸脑溢血住院……甚至毁了我唯一的妹妹……”

陆伊凡语不成声。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怎么会是这样?

脑海中一片混乱。似乎在一夕之间,所有的罪名都扣到我头上来了。

怔然间,陆伊凡拉过我的右手,轻轻摩挲着。

“你是用右手握鼠标吗?”他温言道。

我还在发愣,茫然应了声。

“唔。”

“我要让你今后,再也碰不了鼠标!”他的声音陡然冰冷。

还来不及说话,我便听见指节断裂的轻微声响。

撕心裂肺的剧痛突兀地席卷而来,我死死咬住嘴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方才陆伊凡一握一捏之下,已将我五指指骨全部折断。

“你不是说……即使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也会……原谅我……”

我断断续续地喘着气,痛得痉挛。

他定定地看着我,甩开我的手,又是劈头盖脸的一巴掌。

我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在晃动,大颗的冷汗滚下,身子一软,却被他拎住了衣领。

“难为你还记得,我真是高兴。”

他的神色带着莫大的讥讽,温热的气流拂过我的耳畔。

“即便你再怎么对不起我、伤害我,我都是心甘情愿的,绝对不会和你计较。”

“但是,你不应该伤害我的家人!”

手上的力量倏的增大,我几乎被他勒得喘不过气。

“我的父亲,我的妹妹,拜你所赐,他们都躺在医院特护病房里!”

“我……”

我闭上眼睛。

还能说什么呢?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自愿的?

在伤害面前,一切都成了空话。

“砰”,他突然大力将我甩开。

我怔怔看向他。

他正盯着我的衣领,眼睛里是讶然、愤怒,以及我不熟悉的轻蔑。

我反地低头。

裸露出来的一小块肩骨上,交叠着几道带血的鞭痕。

……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就这么贱?一天不被虐,你就饥渴得不行?”

他鄙夷地说,眼中寒光一闪。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嘶——

“不!”

衣服撕裂的声响,我被陆伊凡按在地毯上,像一只掐住脖子的**。

腿上的牛仔裤被暴地拉到膝盖处,我剧烈地喘息着。

他用手捏住我的脸,逼我看向他。

那双眼睛里,不再有温柔和友善。

“好好看清楚,我是怎么干你的。”

五只折断的手指无力地撑住地面,鲜血渗进地毯里。

仿佛要验证那句话似的,他从我背后挺入,毫不留情地进我的身体里。

一下,一下狠狠地抽动,像是要撕碎我所有的自尊。

我屈辱地跪趴在地上,痛苦地闭上眼睛。

陆伊凡,昨天你还在对我微笑,为什么今天,你就能恨我到这种地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停下来。

“喜欢吗?”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冷酷无情。

我动了动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既然这么喜欢,那就跟着我吧。”

“不,不……咳咳……不要!”

我张开眼睛,干涩的喉咙发出一阵嘶哑的声音。

“陆伊凡你……你把我交给公安局,我这是商业犯罪,你让我……接受法律的制裁!”

他冷冷地看着我,尔后戏谑地一笑。

“你还真是天真。”

“即使让你去坐牢,友天的损失也补不回来。”

他的手抚上了我的脖子,骛的眼睛里含着轻佻。

“我会把你留在我身边,让你生不如死……”

“我……”

我一口气没喘上来,又开始剧烈地咳嗽。

陆伊凡,你不是爱我,喜欢我的吗?

你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难道能瞬间忘记吗?

而且,我还想告诉你……

算了。

这种没意义的话,说了无异于自取其辱。

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我已经没有任何表情。

“告诉我,你怎样才能原谅我。”

“你说什么?”

他拉上裤链,站起身,笑容说不出地讥讽。

“我没听错吧?你居然在乞求我的原谅?”

我动了动肩膀,躺在地上,仰头看着他。

视线不是很清晰,但我还是努力注视着他。

“告诉我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有一天,你让我爸跟我妹忘记了过去的一切,再赔偿完友天全部的损失,我会考虑看看。”

他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不屑与厌恶。

“这样啊。”我缓缓地点头,又咳了一声。

他一把揪住我的头发。

“又想用卑鄙的手段捞钱?”

虽然痛,但我还是强笑着举起右手。

“……你忘了,我再也碰不了鼠标啦。”

鲜血淋漓的扭曲手掌呈现在他面前,陆伊凡一怔。

然后,他咬牙切齿地甩开我。

那一天……会来到的吧。

闭上眼睛之前,我淡淡地想。

29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四周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

“别看了,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房子。”

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仰起头,陆伊凡俊美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猜不出来?”

他冷淡地一扯手上的链子,发出叮当的响声。

我这才发现,我的两只手,被两条长长的铁链禁锢在床柱上。

我闭了闭眼睛。

“你解开我吧,我不会跑的。”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他漠然的语气,让我一窒,呼吸有些困难。

“陆伊凡,就算我曾经对你有所隐瞒,今后……我也不会再骗你。”

“这句话,我也不信。”他嗤笑道。

我顿了顿。

“那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

他伸出一只手,探进衣领中抚摩着我的锁骨,森然笑道。

“……我想这样。”

暧昧的姿势,戏谑的眼神,一些恐怖的记忆随之涌上来。

我挣扎着,铁链铮铮作响。

“陆伊凡!别……你想怎么做随你,不要锁着我!”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轻轻吐出三个字。

“我高兴。”

说完,他讥刺地一笑,俯下身来,轻轻啃住我的肩膀。

“你不是饥渴吗……看看我能不能满足你。”

他故意发出呜噜不清的情色声音。

我拼命摇头。

“陆伊凡,你不能因为自责,就把所有的气撒到我头上来!”

“你说什么?”

他抬起头,狠狠掐住我的脸,眼中的笑意消失了。

“你可以打我骂我,为什么故意要用这种方法羞辱我?!”

我痛得眼泛泪光,嘶声喊道。

然后,他放开我,又笑了。

“对,没错,我本来就是在羞辱你。”

他从地上拾起一个箱子,丢到我面前。

“这里面全是你喜欢的东西,自己选几样吧。”

他笑得邪恶。

我低头,满满一整箱的——SM道具!

我不敢相信地抬起头。

“怎么,开心傻掉了?”

他戏谑地扬起唇角,眼中是无法掩饰的冷酷。

我放弃地闭上眼睛。

一个人,怎么能转变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上一眼还是天使,下一眼就变成恶魔。

陆伊凡,你口口声声的爱语,居然就这么不堪一击?

黑色皮革的项圈,陆伊凡刻意勒紧扣环,让它深深嵌入我的脖子里。

我不再反抗,任由他摆布。

大约是我顺从的态度又激怒了他,陆伊凡掏出一把匕首,噌噌割裂我身上的一切遮蔽。

七零八落的衣服碎片被撕扯光,皮肤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血痕。

“啊——恩——”突如其来的强烈刺激,让我无法忍受的呻吟出来。

一只电动塑胶,毫无预警地进来。其上暴起的颗粒随着旋转,如同一把长的刷子,狠狠摩擦着内壁,顶端上的软针头,猛烈地开凿着狭长的甬道。

我汗如雨下,全身不断地痉挛,强压在嗓中的痛苦呻吟断断续续溢出口中。

屈辱感,伴随着刺痛,仿佛血一样,流遍全身。

***

那之后的记忆不堪回首。

每一天,折磨般的交,不断地强迫,不断地施暴,赤裸的身躯反缚著,动弹不得地任由他玩弄。

只要稍加反抗,他的动作便会越发残酷,那毫无遮掩的暴力中,只剩下痛楚和掠夺。

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我总是独自缩在角落里,尽量远离那张床。

床的用途,只有一个,那就是——狠狠地侵犯。

只要一靠近那张床,我就无可遏制地想吐。

早在被陆伊凡囚禁的第一天,我的暴食症就开始无可救药地复发。

吃进胃里的东西,不一会儿就会连带胃,吐个干干净净。

倒是可以保持身材了。我苦笑着想。

陆伊凡当然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这里,他有很多事情要忙。不在的时候,他的私人助理雷擎便会带着五六个保镖,守在门外。

每每看见他们这阵仗,我就几乎想笑。

什么时候,我都变得这么大牌了?

这一天,我正蜷缩着午睡,陆伊凡来了。

他不客气地把我踢醒。

“喂,快起来!”

我张开睡眼,迷迷糊糊看着他。

“你的老东家被我端掉了。”

他冷酷地笑着。

“老……老东家?”我茫然。

“就是Shadow那只老狐狸。哼,我们的律师已经把他送进监狱里了,经济诈骗罪,有期徒刑十年。”

“Shadow……?”

我抓抓脑袋,带起一阵铁链的声响。

“怎么,你心疼了?”

他蹲下身,捏着我的脸颊,冷冷地说。

我打了个寒噤,清醒过来。

“不是,没有,我本没见过他。”

“你不是人尽可夫的吗?怎么,Shadow居然不是你的入幕之宾?”

我张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陆伊凡笑得冷淡。

“那还真是奇怪,我在法庭上见了他一面,他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呢。”

我茫然地看着他。

心脏蓦地一阵刺痛,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样无穷无尽的侮辱,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身体上的,我可以不在乎,因为你要发泄怒火,但是言语上的……

那一句句鄙薄的、讥嘲的话,你为什么总要对我说?!

仿佛盘古劈开了混沌的天地一般,我的心中划过几道清明。

不,不对。

这些日子,我到底在做什么?

因为愧对他,所以就任由他为所欲为,将我的所有尊严踩在脚底下?

说起来,陆伊凡,我亏欠的人也不是你。

你的家人受到伤害,企业受到损失,我的确应该弥补,但不是困在这里让你肆意践踏。

我是刺伤了你的一片真心,可那并不是我逼你付出的,你凭什么现在来向我追讨?

即便我对不起你,那么这一段时间的残忍折磨,也足够让我们两不相欠。

仿佛是拨云见日一般,我突然想明白了一切。

心中某一处沉甸甸的地方,陡然变得轻松,我微微扬起唇角。

“想什么这么开心?”

淡淡的声音响起。

我一惊,然后抬起头,冲他粲然一笑。

“我在想……我们过去的时光。”

陆伊凡愣了愣,然后狠狠抓住我的头发,将我按进怀里。

我要——离开。

埋在他怀里,我对自己说。

30

离开的念头一经形成,便长久地盘亘在我的脑海中。

只是,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个机会这么轻易地来到了。

这天早晨,陆伊凡接了个电话,匆匆离开了。临走时,他带走了那一票保镖,只留下他的私人助理——雷擎。

此刻,我依然缩在屋里,雷擎在外间。

这个人,我虽然只见过几次,但却也能看出来,在他文质彬彬的外表下,隐藏着瘦的肌,矫健的身形。

我张开嘴,发出“嘎”的一声。

清清嗓子,我沙哑地喊道。

“雷擎!”

开门声响过,一个男人走到了我的面前。

“什么事?”他低头看我。

“我……我好象看不见东西……”

我喘着气,声音有点不稳。

“怎么会?”

他有些紧张地蹲下身。

就是现在!

说是迟那是快,我猛然扯动手上的锁链,死死箍住了他的脖子。

“唔——”

大惊之下,他拼命地挣扎,虽然被我制住脖子,但他显然比我有力得多。

我牢牢勒住铁链,死不放手。

终于,他的身体慢慢软了下去。

我长长吁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探探他鼻间,呼吸微弱,但却依然绵长。

对了,钥匙!

我一个激灵,半跪起来,在他上下的几个口袋里索着。

……没有?

我再次翻找一遍,没有!

怎么办?

我看着手上的镣铐。

没有办法了。我心一横,用右手按住左手,猛力一扯,强行从手铐中挣脱出来。

“恩——”我痛得吸气。

拖着血迹斑斑的双手,我踉跄着冲出门。

这里,似乎是近郊的一片花园别墅区。临近的马路上,来往的几乎都是私家车。

终于,一辆计程车路过,我招手拦下。

先回了趟家,拿了存折护照身份证,我匆匆忙忙直奔飞机场。

办理机票的窗口,一只手拦住了我。

我回头,悚然而惊。

“——雷擎?”

他微笑,身形一闪,陆伊凡没有表情地出现在我面前。

犹如五雷轰顶,我呆呆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原来如此。

陆伊凡,你不仅在房间里安装监视器,还让你手下演了一出戏。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

“这位小姐,请问你要乘坐哪一班航班?”

柜台内,美丽的小姐依旧温柔地问。

陆伊凡走上前来,将我搂进怀里,舔着我的耳朵。

“想逃?……恩?”

他轻轻地问。

暧昧的姿势,似乎引起了一两个旁人的侧目。

我猛然一把推开他,朝大厅出口跑去。

我要逃!

还没冲到大厅中央,我就被他轻而易举地追上,狠狠一把禁锢在怀里。

等等,他的眼角,那是什么?泪痕?

我怔怔地看着他。

“告诉你,你永远别想逃。”

他骛地捏住我的脸。

我蓦然清醒过来,大声叫着。

“陆伊凡!你放开我!”

“做梦。”

我死命挣扎,可是怎么也甩不脱他。

“救命……放开!!”

我们的行为引来了不少人的驻足。

“你是故意想要我丢脸吗?”他轻声问道,语气狠戾。

“我……警察,警察先生!”

两个警务人员朝这里走来。

“出了什么事?放开她!”其中一个说。

陆伊凡松了手。

“这个人要挟持我,我不认识他!”

我一甩肩膀,倔强地看着他们俩。

谁也没想到,陆伊凡露出了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二位,这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在开玩笑呢。”

“他胡说!”我急了,“他是……他是坏人!”

“都别说了,跟我们去登记一下。”

机场的保安部门,我大吵大闹,声称不认识陆伊凡。

然而,陆伊凡亮出了身份,还是强行把我带上车。

一出闹剧,就这么荒唐地落幕。

不过,刚刚的围观者中似乎有人已经认出了陆伊凡,居然在用手机拍照。

也许,明天的早报上,就会登出类似“纨绔富家子携不明身份女子大闹机场”的娱乐头条吧。

这样想着,我不禁扯出一个笑容,总算不再那么惊惶了。

“你还笑?”

坐在平稳的轿车中,陆伊凡冷冷地开口。声音犹如千年冰川。

笑容……顿住。我撇过头去。

“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他缓缓开口,“我父亲,今天早上去世了。”

我愕然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怎么会……?”

“哼,”他沉沉一笑,“还不是拜你所赐。”

我茫然地闭上嘴。

“害死我爸,现在又想逃?”

他低低地问,声音几不可闻。

“看来,我得给你一点教训,恩?”

我又被带回了这个房间。

强制地绑在椅子上,纵使我再怎么挣扎,也动弹不得分毫。

接过手下递来的药品箱,陆伊凡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

“施意,你知道吗?人都是有底限的。你不应该欺骗我,更不应该想要离开我。”

他取出一团酒棉,和一只针管注器。

“为了把你困在身边,我只有这样。”

他一笑,轻轻按住注器的底端,一滴晶莹剔透的汁被挤了出来,悬在针尖上。

我的脸色变了变。

“这是……”

“毒品。”

陆伊凡接过我的话,欣赏着我的动容。

“这种毒,名字就叫做impressive,意思就是——难以忘记。”

“只要你上了瘾,其他任何毒品都无法代替。”

他走到我面前,轻轻朝针尖上的那一滴体吹了口气。

“你会永远成为它的奴隶……没有翻身之日!”

我咬住下唇。

“陆伊凡,你可知道你要摧毁的是什么?

他摇摇针管,明晃晃的直刺人心:“一切。”

“陆伊凡,你是人格分裂吗?!”我终于忍不住了,嘶声吼道。

他的手顿了顿。

“你什么意思?”

“从前对我好得要死,现在又想尽办法要毁了我!你是不是人格分裂?!”

长的注器近在咫尺,恐惧,如同我皮肤上的小颗粒,一粒粒暴起。

他突然笑了。

“人格分裂?”

“施意,你为什么不想想你自己?”

“在我对你好得要死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

“我的真心,你不屑一顾!甚至背地里捣鬼,要毁掉我的一切!”

他目光狰狞。

“我并不是故意的!”

什么面子里子,我全都顾不上了。

“我是个贼,我没有别的技能,所以只能以盗卖资料为生!!这种话,你叫我怎么说得出口?!”

室内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我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一笑。

“那么这次呢?这次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我顿时梗住,说不出话来。

“我费尽心思,想要把你留在身边,可是无论怎么样,你都不会正眼看我一眼,是不是?”

他的手缓缓抚上了我的脖子,轻柔极了。

“我只是……不想……不想做你的宠物,我没有……”

我结结巴巴地说,生怕再刺激到他。

他森然一笑。

“不想做我的宠物?”

我心中一沉,还没来得及反应,针头已经刺入皮肤。

“不——!!”

我撕心裂肺地吼道,“陆伊凡!!不要!!”

“你不想做我的宠物,我就让你一生都做我的奴隶,好不好?”

一整管汁,慢慢地推进了我的身体里。

看着针管变空,我绝望地闭上眼睛。

“乖,不难过了。”

陆伊凡解开捆绑的绳子,拍拍我的头,安抚似的说。

“这样,你就永远离不开我啦。”

说完,似乎还满意地笑了笑。

这男人疯了。

我也快要疯了。

我们之间,怎么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我忽然张开眼睛。

“陆伊凡。”

“恩?”

“你还认得这个吗?”

我自锁骨处掏出某样东西。

“这是……”

他的眼睛亮了亮,“那双翅膀。”

“对。”

我点头,是他送我的那一只吊坠。

“你还留着。”他有些欣喜。

我惨然一笑。

“这是你给的翅膀,今天,你自己把它折断了。”

他神色一冷。

“你想说什么?”

我叹口气。

张开嘴,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我将吊坠放进嘴里。

金属的味道很象血,冰冷的腥。

“陆伊凡,我要让你后悔。”

说完这句含混不清的话,我和着唾,使劲将坠子往喉咙深处吞去。

坠子很长,我能感觉到上面的颗颗碎钻,仿佛在切割着我的食道。

撕裂的感觉,混杂着血一并涌上来。

下一秒,我看到他惊慌扑上来的样子。

颈上被重重一击,黑暗袭来之前,我几乎想笑。

——惊慌?还是算了吧。

陆伊凡,你给了我阳光,又把我扔进深井。

你做得太狠太绝,我一定要让你后悔。

31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懊恼极了。

都这样了,居然还是没死成!真是失败!

四肢被铁链固定在床上,大概是怕我再有什么举动,喉咙里面似乎也被包扎过了。

我试着吞口口水,隐隐作痛,不过还能忍受。

“你醒了?”

熟悉的冰冷声音。

回想着昏迷前的画面,我叹了口气。

“陆伊凡,你……咳,你还是担心我。”

他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我。

我只好继续。

“你恨我,因为他还喜欢我。你伤害我,因为他还无法忘记我。对吧?”

我微笑地侧过头,看着他。说出的话却是尖刻。

“说真的,我很烦你这种无聊纠缠游戏。明明就还爱我,为什么又要一边伤害,一边心痛呢?”

“我……还爱你?”

他突然口。

“对,你还爱我。无论你怎么伤害我,你都还是爱我,所以你才会担心我。”

我笃定地一笑。

陆伊凡不是不讲理的人,我这么说,他应该会放我走……吧?

我只觉得一阵刺痛,他居然掐住了我的喉咙。

“你……咳咳,你干什么?”

我止不住地一阵咳嗽。

他不说话,只是掏出一枚药丸,塞进我口中。

药丸很滑,甜丝丝的。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在口中化开了。

我略带恐惧地看向他。

“这是……什么?”

“春药。”

我大骇,拼命挣动四肢。

“陆伊凡!你要干什么!不要——”

“施意,你说得没错,我确实还爱你。”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邪魅地一笑,

“所以,我要让自己不爱你。”

我慢慢地安静下来,注视着他的眼睛。

然后,我讥讽地一笑。

“陆伊凡,你以为,区区一颗春药,就能让我心甘情愿地顺服你,在你的面前丑态百出吗?”

“不行吗?那怎么办呢?”

他用一种微带苦恼的语气说着,掏出一瓶香水。

“你的花招还真多。”

我忍不住嗤笑。

蓦地,我只觉得有一股热流在下腹聚集,然后噌噌噌地迅速地窜上来!

五脏六腑,甚至指尖的神经末梢,都开始骚动不已。

这春药的效力来得还真快!

我绯红了脸,只觉得额头上冒出了一滴豆大的汗珠。

“怎么样?不行了吗?”

他戏谑地看着我。

“切,你……做梦!”

我难耐地喘息着,回击他。

“那就,再来试试这个吧。”

他也不动气,只是微笑地将香水瓶递到我跟前。

一道暗香袭来。

馥郁而清新的气息,让人明知道有异,还是忍不住深深呼吸。

蓦地,心脏好似炸开了,血似乎在沸腾翻滚,眼前的景物都开始剧烈地晃动着。

令人发狂的极致痛楚,混杂着春药的酥痒、骚动感,遍布全身。

我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着自己不要呻吟出来。

“这……是什么……”

“impressive的特制香水。闻到它,就会诱发你的毒瘾。”

陆伊凡的声音,听在我的耳朵里,也变得模糊。

一片混乱之中,我感觉到他俯下身来。

“说,你是我的奴隶,我就给你impressive,让你不这么难受。”

“你……做……梦……”

十指尖深深刺入掌心,我痛苦地咬住嘴唇。

一波又一波的痛楚,一波又一波的热浪,两种折磨交织在一起。

我的神志逐渐有些不清晰,但是我还记得一件事。

绝、不、能、向、他、求、饶!

灭顶的感官越来越盛。

四肢早被铁链磨破了皮,我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颤抖不已,痉挛不止。

疼痛、渴求、愤怒、无奈、凄楚……似乎身体里所有的感情都涌了上来。

“怎么样,说不说?”

他循循善诱。

“不……”

我难以忍耐地扭动着,我快要到达极限了。

陆伊凡,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我蓦地爆发出一声长啸。

“啊——!!!!!”

“忍不住了吗?”

诱惑的声音,听在我耳中,仿佛是魔鬼的魔音。

“陆伊凡,你做梦!”

我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嘶声吼道。

那个声音陡然变得冷淡。

“既然这样,那就换个玩法试试。”

他打了个响指,外面的一干保镖鱼贯而入。

“雷擎,”陆伊凡站起身,指指我。

“今天她就是你们的了,别玩坏了就行。”

“你——”

我愕然张大嘴,犹如五雷轰顶,无法相信地看着陆伊凡。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他笑容明媚地凑近我,低声说道。

“施意,你说得对,我还爱着你。所以,我总要想办法不爱你,是不是?”

“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让你自己……讨厌我……?”

我瞪着他,断断续续地出声。

“对,没错。”

他笑了笑,笑颜一如既往地俊美。

我终于绝望了。

昨天的种种,爱与关心,甜蜜与伤心,全部都成了笑话一场。

“陆伊凡,你会后悔的。”

强忍住身体里灭顶的烧灼感,我淡淡地说。

332

醒来的时候,我歇了一会儿,方才睁开眼睛。

眼泪,是不可能再流出来了的。浑身上下遍体鳞伤,浊、血迹,将赤裸的身子染得肮脏污秽至极。

我阖上眼。

“你……醒了吗?”

略带犹豫的声音,是雷擎。

我恩了一声,对方神一振。

“老板他……去医院了,杉杉小姐醒过来了。”

我扯扯嘴角,没什么反应。

又躺了一会儿,我聚集了一点力气。

蹒跚下床,我开始缓慢地穿衣服。

雷擎跟在我身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回过头,睨了他一眼。

“是不是还没满足?要再来一次吗?”

他慌忙别过头。

“带我出去转转吧。”我的声音很平静。

他愣了愣,然后说,“好。”

我看着他拿出手机跟陆伊凡报备,冷冷一笑。

海岸,沙滩,椰子树。

雷擎按照我的要求,将车停在这一片沙滩上。他似乎有些惊疑不定。

我走下车。

天空中飞过一群海鸥,远远的海面上,几只海鸟正在觅食。

海风还在呼啸。

是谁?曾经像个孩子似的,对着大海喊: “我喜欢施意!我要照顾你!!”

我轻微地咳嗽一声,浑身黏糊糊的感觉,以及麻痹的痛感,都让我倍觉不舒服。

回身望着沙滩后面的那一栋高耸入云的建筑物,我淡淡地问道。

“那是你们友天旗下的娱乐城吧?”

雷擎一怔,然后点头道,“是啊……”

“带我上去看看风景,可以吧?”

乘坐电梯上到达大厦的最顶楼,雷擎向服务生亮出身份,要了个临海的房间。

不知怎么的,一路上他都很不安,眼神不时飘忽地看着我。

我坦然任由他观察。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我们两个。

我倚在沙发上,凝视着落地窗外的景致。

正值午后,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在窗上洒下点点金色。

因为是最顶楼的缘故,浮云似乎都聚拢在窗边,给人以如在云中之感。

我忽然笑了。

“陆伊凡怎么说?”

“哎?”他一愣。

“陆伊凡知道我要出来逛逛,他怎么说?”

“他……”

雷擎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他让我跟着你,他马上过来……”

“哦。”我点点头。

等了一会儿,我转身看向他。

“我去一下洗手间。”

“啊?哦。”

正在神游的雷擎吓了一跳,然后慌忙点头。

强撑着走进洗手间,我上门,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汗。

环顾四周,洗手架上摆放着各种洗,以及一只还未拆封的剃须刀。

我笑了起来。

陆伊凡,我说过,我要让你后悔。

拆卸下刀片花了一些工夫,我扭曲的右手已经完全使不上劲,左手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幸,终于拆下来了。

我将刀片用左手攥住,在右腕上轻轻一划。

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我皱眉。

再划一次,这次伤口深了一些。

血慢慢地涌出来,先是一滴滴,然后汇聚成了一条细细的血流。

和钝痛的四肢比起来,这点疼痛已经算不了什么。

就是血流的速度慢了一点。

我想了想,放下刀,张嘴向伤口处咬去。

只啃得满嘴鲜血,手腕上屑模糊,我才筋疲力尽地停下来。

再也支撑不住,我靠着卫生间的墙壁滑坐到地上。

屈起一条腿,我将脑袋搁在膝盖上。

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不意听到外面一声惊呼。

“喂!你在干什么……开门,快开门!!”

我缓缓抬起眼睛,扯出一个微笑。

脚下的鲜血汇成的小溪已经渗出了门外,大概是被雷擎看到了吧。

可惜,我连开门的力气都没有了。

雷擎的声音变得焦灼不堪,他一下一下奋力砸门。

“施意,快点开门!!否则老板不会放过你的!!”

我神一震。

差点忘了,我是要死在陆伊凡的面前,绝不能再次让他救活。

紧接着,我听到了那个永生难忘的声音。

“施意,开门。”

停顿了一会儿,我笑了,笑得有气无力。

“陆伊凡,你爱我吗?”

外面滞了一滞,然后开口,声音依然沉稳。

“我爱你,你先出来。我送你去医院。”

我又笑了,这回笑得狡诈。

“陆伊凡,你大概不知道,在你伤害我之前,我其实已经喜欢上你了。”

“我虽然我喜欢你,但却更恨你对我做的一切。”

“你不是人,没有人能够对自己喜欢的人,做出这种事……”

我的口不住地起伏,开始轻微咳嗽。

外面的呼吸声变得沉重。

然后,一切都静默下来,随即响起了电钻声。

呵,我倒忘了,还有强行开门这一招。

怎么办呢?

我向外看去,洗手间连着阳台。

阳台上没有玻璃窗,只有护栏,大概是为了方便欣赏海景吧。

太好了。

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朝阳台爬去。

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终于,我费尽力气攀上了栏杆,大口喘着气。

放眼望去,天蓝色的大海波澜壮阔。

一层层白色的浪花,随着波涛涌上沙滩,然后退去。

陆伊凡,我要你后悔。

你毁掉了我的世界,那就用你的心,给我陪葬吧。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来。

陆伊凡一见我的架势,脸色大变。

不待他冲到跟前,我已经向他粲然一笑,翻身跃下护栏。

陆伊凡动作再快,也只撕下了我的一片衣襟。

“施意!!!!!!!——————”

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划破了长空。

闭上眼睛,坠落云层,我微微地笑了。

还记得我们读过的诗经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陆伊凡,黄泉路长,我在奈何桥头等着你。

------------·第一部完·----------

五毒后记

最后,请容五毒废话一会儿~

我看过不少小说,如果站在一个读者的角度上,我猜想,我一定会对自己的这文嗤之以鼻。

前半部分有矫柔造作的痕迹,后半部分有狗血扯淡的嫌疑,人物心理的过渡生硬,很多地方又牵强不到位,内容还是限制级,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其实,当初写这文,我只是想抒发一个活在暗中的暴食者的痛苦,可是写着写着,不知道怎么就成了一篇半纪实的小说,然后再写着写着,又变成狗血的虐身文了。

在写作过程中,听到有人夸奖,我都会很惶恐,而听到有人批评,我又会觉得有些自卑。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其实非常清楚,所以~~我要欢呼下,这篇越写越力不从心的文终于结束了~~万岁~~

关于这文,五毒给出的定义是:温馨文,Happy ending,清水。不知道大家有什么反对的吗?……恩,反对无效,反正我就是这样认定了,嘿嘿。(你敢说中间不温馨?你敢说结局女主没有得到解脱?你敢说文里有什么高H片段?哼哼~~)

第二部,我把女主设定为一个200斤身材的胖子。这是前段时间答应某亲的,我也想试试这样的人物会有怎样的震撼,嘿嘿。如果有感兴趣的亲,那就请期待施意的变身吧~~哦也!

PS,喜欢悲剧的亲可以把这当成结局看,喜欢喜剧的亲~~就更可以把这当成结局看,好了,废话不多说了,收工~~(伟人式挥手中)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