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荣耀之万古长明 - xp1024.com
《女王荣耀之万古长明》


作品辅助阅读梳理

国家:

大华国:沃土平壤,农作物产量丰富,为幅员辽阔的平原地区。

大瑞国:与大华国南境接壤,多森林、高山和草原,因沃土平壤面积居少,水稻等农作物产量甚低,国内大多百姓以打猎畜牧为生。

大渊国:冰雪千里,终年积雪,与大华北境接壤。

莫岑国:沙漠中的绿洲之国,与大华西境接壤。

野漠:无人区域,出大华国西北边境一带,与莫岑国和大渊国的边境都接壤。

人物:

北玄莹:大华国嫡公主,大华国第九任王储的首选候选人。后成为王储,尊号“长明”。民间化名为“宣莹”。

赵清明:大华国赵太医,太医院院首,年近五十方得一子,师傅是江湖医圣顾止安。

霁月:北玄莹的伴读,自幼同北玄莹一起长大。

北玄枫:大华国现任王上,北玄莹的王叔,但二人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原名秦枫,是大华国秦溪将军的血亲弟弟,手掌数十万秦家军。

齐追:大华国齐太师,辅臣排行第三。原是大华国第一辅臣,但中风后便称病在家,一直不问朝政。

柳崎:大华国左丞相,身居八大辅臣的亚位,季磊的亲舅舅。此人权欲熏心,早已忘了曾经的赤子之心。

北玄荀:大华国的嫡王子,大华国的前任王储,尊号“万古”,北玄莹的血亲哥哥。

愉公公:大华上兴王宫的太监总领,北玄莹父王的亲信。

秦溪:大华国第一大将,凌威将军,北玄枫的血亲哥哥。

季磊:左丞相府侍卫统领兼宫中侍卫统领,左丞相的亲外甥,曾任四品调度之官。其生母是三一帮帮主刘芳,原名柳芳。

炎彬:北玄莹贴身隐卫,自幼同北玄莹一起长大,有侯爵位在身。

奶娘:北玄莹和北玄荀的奶娘,一直将北玄莹和北玄枫视如己出,悉心照料。

朗月:北玄莹的伴读,自幼同北玄莹一起长大。

叶河清:一品言官,字奉平,身为言官之首,为官二十余载以来,清廉公正,从不结党营私,是个不折不扣,耿直到骨子里的清官。其原配妻子离世,仅留下一位长子。

淮公公:现任大华上兴王宫的太监总领,北玄枫的亲信。

洛励雄:大华国师,年过半百,亦是大华八大辅臣之首。

洛元皓:洛励雄长子,与洛元明为同母所生,与洛元祁同父异母,原为洛家嫡长子。

洛元祁:洛励雄次子,洛家现任嫡子,与洛元皓和洛元明非一母所生。

洛元明:洛励雄第三子,洛家老幺,能文能武,爱慕北玄莹,与洛元皓为同母所生,与洛元祁同父异母,与其父关系不佳。

春沐:玉乾宫洒扫婢女共计三十一人,春沐为领头婢女。后为北玄莹宫中女婢。

林宥:尚膳堂总领,年过半百,北玄莹唤起林伯。胖叔唤其老不死的。

胖叔:尚膳堂里的厨师,年过半百,现为末厨,原为领厨。北玄莹唤其胖叔。林宥唤其死胖子。

李嬷嬷:浣衣司洒扫嬷嬷,在王宫里做活已有三十余载,刚入宫没两年,就因病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因做活时与他人沟通不便,得浣衣司司长照顾被派遣管理浣衣司后的荒地。北玄莹哑语的传授者。

宁由子:大华上兴王宫里最有名的观星师。

长笑:十四五岁的少年,心智不全,但力量极大,武功不弱,天生一副笑模样,赫如瑾琛的护卫。

吕七:赫如瑾琛的文侍,身上一股浓郁的书生气息,年方二十七八。

赫如瑾琛:大瑞国的三王子,尊号为“容”,人称容殿下。一年多以前,假死身亡。自幼不受父亲喜爱,原为大瑞国嫡长王子,后其母后位被废,被贬为庶子。其父荒淫无道,早年娶其母只是为了借助其母亲母家的江湖势力,稳定国乱。其母为素心门门主之女,文武双全。素心门当年亦是江湖上最强帮派。

纪允:大华国第一学士,人称纪大学士,身居大华国辅臣第四位。

李仁:李大人,原为王城中小小杂事官吏,未有入朝的资格。后被北玄枫安排入朝,身居五品,再后来又被北玄枫提拔为三品,为北玄枫亲信。李文祯的堂兄。

石婆婆:辛奴坊的一位老婆婆,慈祥善良,曾救助过霁月母女。

沈安:一位性子咋咋呼呼,脾气暴躁的神秘医者,喜穿青衣,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常年带着一面遮住全脸的金色面具。唯有遇到北玄莹时,变得异常温柔,有求必应。

李文祯:字妙桓,儒衣书生,满腹经纶。虽身为大华第一富商之子,但却并无半分铜臭气息。李仁的堂弟。

青鸾:原名曹梅,生于曹家村,北玄莹的替身,也是朗月手下的暗哨之一。其身形与北玄莹相差无几,且易容之术极高,替身北玄莹时,极难被人识破。其为寻欢院院主,弹得一手好筝,总领经营着寻欢院这一情报据点,效忠于北玄莹。民间对其所知的是,青鸾一曲《斩前尘》,一夜扬名上兴城。

高风:年幼时父母被乱匪所杀,经北玄莹同意后,被炎彬带入王宫受训,成为护卫北玄莹的暗卫分队总领。视炎彬为恩人,与陈亮互称兄弟,对北玄王室血亲一脉忠心耿耿。

陈亮:年幼时父母被乱匪所杀,经北玄莹同意后,被炎彬带入王宫受训,成为护卫北玄莹的暗卫分队总领。视炎彬为恩人,与高风互称兄弟,对北玄王室血亲一脉忠心耿耿。

吕三:魂梦暗哨的首领。吕七的亲哥哥。

何卫:魂梦暗哨的分队总领。

汪泽:魂梦暗哨的另一支分队总领。

飞狐:表面上是寻欢院中的一品曲伶,实际则是一等密探,效忠于北玄莹。

张妈妈:天香楼的老鸨。

蔡妈妈:幽聆院的院主,也是暗中制作美人香的总领之人。

莫依兰:北玄莹的闺中密友,生于将门之家,继承了父亲武学衣钵,少女时期武功便已达很高的造诣。

莫尚城:大华一品将侯,武艺高强,领兵打仗之法也是自成一家,对北玄血亲一脉忠心耿耿,膝下仅有莫依兰一女。

白恺:富商之子,家族血亲一脉的继承人,北玄莹的旁亲表兄。因不善经营,导致家道中落。其后为维持家族经营和荣耀,暗中制作美人香谋取暴利。白家也因此被灭族。

舒怀柔:人称舒郡主,其祖上是大华的开国功臣之一。而其父,是镇守治理陇稽城的舒郡王。因其家族与北玄莹母后的母族有些姻亲关系,故而算得上是北玄莹的表姐。

刘芳:原名柳芳,是柳崎的长姐,季磊的生母,三一帮帮主。江湖人称刘帮主。

刘公公:内司局总领太监。

杨淑善:洛励雄现如今的正妻,洛元祁的生母,洛元皓和洛元明的继母。其亦是杨名威老将军的独女。

杨名威:大华国手掌重兵的八大将军之一。

李越:大夫,国师府门客。

许氏:洛元皓和洛元明的生母,洛励雄的结发妻子。

北玄曜:北玄莹的堂兄,其父为宁亲王。

北玄隐:北玄莹的堂兄,其父为平亲王。

北玄镜:北玄莹父王的二弟,其子为北玄曜。

北玄镀:北玄莹父王的三弟,其有一子一女,分别为北玄隐和北玄翎。

萧临风:北玄莹师兄,人如其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性子活泼。为人可谓是妖孽中的妖孽,有些娘腔娘调,但却并非空有一副好皮相。

物品:

紫色祥龙金缕衣:大华国王上出席正式场合时的服饰。

环心绕:北玄莹右手戴的银镯,表面光滑无半点纹饰。

紫薯粥:北玄莹爱吃的粥品。

桃花糕:北玄莹最爱吃的糕点。

苦菊糕:北玄莹以前最不爱吃的糕点,现在却不再吃桃花糕,而改吃苦菊糕了。

人鱼泪尊戒:王储尊戒,王储身份的象征,透白无暇,又隐约透着沁蓝色。

紫色韶华裙:北玄莹最心爱的裙子。

阿黄:军中战犬之首,北玄莹和北玄荀的爱犬。

金线团云飞绣服:大华有地位或者有爵位的贵族所穿服饰。

鸢雨匕首:北玄莹的防身匕首。由千年难寻的精铁制成,匕把处雕有祥凤,匕身尖刺笔直,长约六寸,匕鞘刻有两只缠绕的风筝,杀气凌然,轻巧便携。

暗黑飞鸟服:一等隐卫的服饰。

暗黑飞鱼服:二等隐卫的服饰。

暗黑飞虫服:三等隐卫的服饰。

金鸣刀:凌金玄铁为材料,引天雷锻造制成,北玄荀赠与炎彬的佩刀。

平安锦衣:是一件深蓝色锦衣,上面绣有平安花纹,北玄莹送给炎彬的生辰贺礼,由其亲手所绣制。

苍穹剑:凌金玄铁为材料,引天雷锻造制成,北玄荀的佩剑。

銮虎朝服:大华国八大辅臣之首所独有的上朝尊服。

蜜汁鸡:胖叔的拿手好菜,北玄莹和北玄荀的最爱。

大荣:一棵位于浣衣司后方荒地里的粗壮皂角树。

布离鸟:身上羽毛多为墨蓝色中掺杂着浅灰色,极品的布离鸟,除了眼睛四周的绒毛是极浅的灰色外,身上羽毛则是从头至尾,由浅及深地遍布着很纯正的墨蓝色。

千年墨:极其珍贵,一两价值千金,香气淡然优雅,用此墨书写,待风干后,则墨迹可保持极久。

蓝田玉佩:北玄莹的父王送给炎彬的生辰贺礼,上面刻有平安二字,炎彬一直随身佩戴。

福岁娃娃:是大华国民间流传的生辰祝福礼,由泥塑而成,烧制后再上色描绘,通常全身底色为正红色,满脸笑模样,让人看了十分欢喜,寓意为年年有福,岁岁平安。

黄璃玉佩:长笑佩戴,产自莫岑国。

麒麟白髓玉佩:象征北玄王室身份的佩玉。

天回草:四国皆知的神药,传言它长年长于地下,被土掩埋,随土而动,只有有缘人才可寻得。它是救命续机,益寿延年,百毒不侵,永葆青春的神药,千年难得一遇。

《寻芳志》:一本流传于世的古医书,专门记载各类珍奇草药。

血天回:天回中的珍品,若为并蒂血天回,则当真是世间绝无仅有。

一锁喉:大华秘制第一毒药,顾名思义,见血封喉,从未有人研制出国其解药。服用此毒药之人必无半点生机。

白色锦帕:赫如瑾琛的珍物,上面歪歪扭扭的绣着一棵树。

魂梦哨:赫如瑾琛的一只精致哨子,能控制一支叫梦魂的暗哨队伍,故而名为梦魂哨。

幽蓝冰夜明珠:产自于大华国的东海境内,产量极少,价值连城。幽蓝冰夜明珠散发的光辉为浅蓝色,且光晕甚美。其最大的价值在于,练功时佩戴幽蓝冰夜明珠可以助练功者凝息调神,内力倍增。

广蔓散:一种温性毒药,服用后不会立刻致死,反而会让人保持清醒的神智,在清醒中慢慢疼痛死去。

白色飞鹰玉佩:通体由白玉雕琢而成,无半点修饰,是素心门传令的信物。

银泽铠甲:大华玄甲军独有的铠甲。

莫轩剑:洛家代代相传之剑,闻名四国的名剑之一。

天泽茉莉:茉莉中的珍品,北玄莹母后的最爱。

短笛:北玄莹随身佩戴之物,用来召唤跟随的隐卫。

灵蝶:以人之精血豢养,专门用来追踪任何事物的下落。

美人香:一种用少女的身体作为香盅而制得的香料,制作过程极其残忍,具有迷情和令人失魂上瘾的功效。

雪凝茶:大渊国独有茗茶,生长于雪山之上,极难采摘,韵香独特,甘甜怡人。

地点:

上兴城:大华国的王城。

上兴王宫:大华国的王宫,权力的中心,坐落于上兴城。

韶华殿:北玄莹(公主殿下)的居所,璀璨夺目,流光溢彩。

华阳殿:上朝议论政事和举办大典之所。

尊位台阶:华阳殿正门外的入殿台阶,共三十六级。

华林园:大华上兴王宫中最大的花园。

未央殿:北玄莹母后的居所。

辛奴坊:大华王宫中做苦力劳力的作坊。

沁心亭:离华林园不远的一个小凉亭,地势颇高,坐于亭中可以将华林园一览无余。

玉乾宫:大华上兴王宫中举办大型宴会的地方。

宁修:大华与莫岑接壤的边陲流放之地。

演武场:大华王宫或者军队驻扎之地的练武之处。

尚膳堂:上兴王宫里的饮食烹饪之所。

浣衣司:大华上兴王宫里衣物浣洗之所。

军武营:大华上兴王城驻军的驻扎之所,位于城外不远。

月廊:名称取于月下长廊之意,是离韶华殿不远的一处景致,北玄莹父王为庆祝北玄莹诞生所建立。选址的位置由上兴王宫中最有名的观星师宁由子亲算所定。

清平客栈:专门接待官家贵客的客栈。

陵武门:入华阳殿的外宫门。

永霄殿:北玄莹父王曾经的居所。

庆荣殿:北玄荀曾经的居所。

四停桥:大华开国时就已经存在,位于上兴城繁华的闹市一带。关于此桥还有一段极其优美的故事,文中会有详细叙述。

浮闲居:院名浮闲,是北玄莹父王所起,取自于“偷得浮生半日闲”一句,它也是北玄莹一家在王宫外的另一处居所。

钟福寺:大华上兴王城里最大最有名的祈愿寺庙,因相传许愿极为灵验,众多人皆慕名而来。

寻欢院:表面上是上兴王城中最大的乐坊,但实际为,多年前,北玄莹在其母后的帮衬下,一手建立的情报据点,现任院主为青鸾。

天香楼:上兴王城中供贵族和富家子弟玩乐的最大花楼。

幽聆院:寻欢院的前身,制作美人香的秘密据点。

陇稽城:大华的军事要塞,物产丰富,税收可观,由舒郡王府率兵镇守。

内司局:上兴王宫掌管财物的地方。

敬远殿:赫如瑾琛作为他国来使,在大华王宫的居所。

千鲤池:上兴王宫中的一处池塘,因池中豢养千条锦鲤而得名。

迎风亭:千鲤池旁的一处凉亭。

其他:

血亲:直系亲属。

族亲:同一姓氏族中的亲属。

旁亲:有着姻亲的亲属或者是外姓亲属。

晌族:是大华国子民除去自身族姓,入他族血亲一脉的仪式,通常在晌午,也就是正午举行。

大华国八大辅臣:(辅臣排名是按政绩和权势所拟)

1洛励雄(国师)首位

2柳崎(左丞相)亚位

3齐追(太师)

4纪允(大学士)

大华国勋贵阶级:公侯伯子男,凡五等爵位。

隐卫:多为孤儿,从小受训于宫中的武艺高强之人,只认一主,为主子心腹之人,主子身亡,方可另寻他主。平日里,除非主子遇险和召唤,隐卫们是断然不会在人前显露身迹的,皆是暗中观察保护。隐卫分为三等。一等身着暗黑飞鸟服,二等身着暗黑飞鱼服,三等身着暗黑飞虫服。

伴侍:是指王族和大臣们参加王宫大宴时,所带的陪伴者。伴侍多挑选于家室显赫的勋贵之族,分为男伴侍和女伴侍。王族和大臣们带伴侍赴宴,除了作为宴会的陪伴外,主要是借此机会与勋贵之族多笼络联系,彰显自身地位,亦是促进姻缘的一种方式。

国训:一国开国时,由开国之王召集宗亲和肱股之臣共同商议定之,为一国作风的根本,为后世尊崇。

下俯敬礼:大华最大的跪求礼。行此礼者,即是表明放弃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尊严荣耀,不顾一切地跪求他人。若是他人同意宽宥,行李者则需舔舐宽宥者的双履之面,以示感恩。于寻常百姓而言,此礼都是一种同胯下之辱般的奇耻大辱。

逐族:大华国各大家族的最高刑罚,受逐族者需自毁容貌,之后被赶出家族,送去各大苦力营中,往后此生不得再用原家族之姓氏,死后也不得再入家祠,终成孤魂野鬼。

内婢子:是指某一有主宫殿内的婢子,因有主看顾,身份地位比无宫殿的婢子要高些。

上兴王宫厨师等级:共三个等级。由上到下依次是领厨、浅厨和末厨。领厨可以创造新款菜式,浅厨可以掌勺一些丰富多彩的高级菜式。而末厨地位最低,没有创造菜式的权力,大多是专门烧一种重复性菜式,听从领厨和浅厨的安排打下手。

鲜果烹:大华特殊的一种烹茶手艺,需采摘多种鲜果,腌制后,分类装于木匣中封香,再由手艺精湛的厨艺人现场经多重手续烹制而成,味道甜美,令人口齿留香。林宥便是大华上兴王宫中鲜果烹手艺最好之人。

文侍:一般是随侍在主子身旁执掌笔墨文书一类的客卿,但其中也不乏有一些才思敏捷,谋智过人,处事圆滑之人。

朝官等级:共有五品,朝服各自不同,以用来区分官阶。其中,五品朝官是能立于华阳殿内上朝的最末品的朝官,通常职责是直接管理地方官员所不能解决的一些琐碎之事,是为朝上最劳碌之官,且在朝中地位低下。

中元节:大华祭祖追思的大节,在这一日,群臣免朝一天,臣民们会进行一系列的祭祖仪式。在节日当晚会,人们还会在河边放点亮的莲花灯,为已逝亲人指引归家之路,旨在寄托相思之情。

暗哨:是上位者最为隐蔽的强大势力,也是上位者绝对的心腹,其效忠程度不亚于死士。暗哨通常由上位者的得力心腹经营多年所成。

暗哨易主:一支暗哨队伍只能有一位主子。暗哨易主分为两种情况。一是暗哨原先的主子已不在人世,暗哨头领选择另一人为主效忠,二是暗哨原先的主子将联系暗哨的信物交于另一人,且当面通知暗哨头领让整支暗哨队伍认此人为主。

魂梦暗哨:赫如瑾琛经营而成,后易主给北玄莹。魂梦暗哨的首领是吕三,其下共有两支分队,分别由何卫和汪泽总领。

守明:大华中元节的传统习俗。是指在中元节当晚,替归来的已逝亲人的英灵坐守到天明,天亮后将挂在屋檐下莲花灯旁的饭菜取出倒入河中,意为替亲人的英灵送行。

玄甲军:大华国北玄王族血亲一脉所领之军,也是上兴王城的驻军之一。

令书:上位者向下传达命令的文书。

三更:古代一昼夜分十二时辰,每个时辰相等于现在的两小时。其中完全属于夜晚的有五个时辰,也叫五更。三更应为现代的二十三点至凌晨一点。

请议书:他国使臣递交给主国国主的一种文书,目的在于请求主国国主在朝堂议论文书中所提及之事。

三一帮:江湖上立足于大华与莫岑国接壤边境的一个帮派,熟悉大漠环境,主要以保护出入莫岑国的商队为生。

诰命礼:诰命夫人共分为三品,均有统一区别于朝臣的跪拜之礼。诰命礼是命妇下跪后身体直立,双手反搭,手背相交贴于额头,再以此姿态三叩首。

妆安:通常是地位低者向地位高者的问安用语。

良安:通常为身份相近,地位相近的人之间的问安语。

第一章 已非清白身

“你说什么?孤没有听清,想好了再说一遍。”,将验身药的药碗推开,我缓缓地躺到软蹋上,轻摇团扇,嘴角微扬,望着阶下早已瑟瑟发抖,跪倒在地的赵太医……

入夜,月色清凉,巍峨王城的正中坐落着大华国权力的中心——上兴王宫。月色笼罩下,几千座屋宇错落有致,灯火通明,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灯火通明间,那座璀璨夺目,独一无二,流光溢彩的宫殿,便是我的住所——韶华殿。

我,是大华国的嫡公主北玄莹,也是王储的首选候选人。

今夜的太医验身,是我成为王储的最后一道关卡,自然是不允许出任何差错的。

“回……回禀公主殿下,老臣身为太医院翘首,不……不敢妄言,殿下已非清白之身。”说完,赵太医又一头重响磕在地上。

对于赵太医的言辞,我虽表面上表现出微怒,可是内心却是没有任何波澜的。

不是我对女儿家清白一事毫不在乎,而对于早已知晓的事情,坦然接受罢了。

我缓缓坐起,放下团扇,轻唤一声,“霁月。”

身着高阶宫女服饰的霁月从屏风后走出,抱着一襁褓中熟睡的婴孩。

“赵太医,近日孤得了一个婴孩,甚是可爱,可自打一个时辰前,他便不哭不闹,你给诊诊是何缘由。”我徐徐地向阶下走去。

听我吩咐,赵太医哆哆嗦嗦地站起,俯身朝霁月走去。

只见他刚瞧了婴孩一眼,便大惊失色,仓皇跪地:“公主殿下饶命,臣年近五十方得一子,稚子无辜,求殿下宽恕。”

我示意霁月将孩子抱到一旁,“赵太医,你刚说本宫怎么了?”

“臣……臣刚诊断,殿下您非……”

“赵大人,公主殿下冰清玉洁,尊贵无比,身为太医,还请大人想好了说。”,霁月打断道。

我转身走回阶上,拿起团扇,轻摇起来。

此时,赵太医缓缓抬起头来,轻拭额头汗水,望了那婴孩一眼,颤声道,“微臣惶恐,臣刚刚诊断有误。”

“诊断有误?”我轻轻挑眉,微愠道。

“不不不,是臣从一开始就诊断公主殿下清白无疑。”赵太医的头再次磕下。

“嗯,我就说赵太医身为太医院翘首,自然医术高明。相信一会出去后,赵太医也是这般言辞。起来吧。”

“谢……谢公主殿下。”只见赵太医颤微着站起。

霁月将孩子抱到赵太医面前,交到他的怀中,行礼说道:“赵大人医术精湛,该能看出小公子只是闻了安眠香,沉睡香甜,霁月以后会照顾好小公子,还有尊夫人的。”

我示意霁月把孩子抱下去,赵太医不舍地将孩子递出,双手在空中悬着,无奈地望着霁月将孩子抱走。

“赵太医出去复命吧,别让皇叔和众大臣等急了。”

“诺。”,赵太医稳了稳心神朝殿外走去。

在大华国,若是女子成为王储,按祖制会定在每月月中的子时进行验身仪制,这也是大华国女子成为王储的最后关卡。今夜便是月中之夜,月色甚美。

我站在韶华殿朱红椒漆的小阁楼上,看着强忍心乱的赵太医走出大殿的最外一道正门,徐徐地向等在殿外的王叔和众大臣走去。

王叔身着的紫色祥龙金缕衣,那是帝王的象征。在月光的笼罩下,年方二十又六的王叔尽显帝王英姿。可是曾经,这份英姿是属于我父皇的。

“启禀王上,臣,太医院院首,赵清明,为大华国嫡公主殿下验身,皓月可鉴,公主殿下为清白之身。”,赵太医向王叔行大礼后,站起身朗声道。

站在阁楼上的我,听得分明,甚是满意。我知道王储之位已是囊中之物。

接着便听到百官朝贺之声,“天佑大华,千秋万代。”

我心情愉悦地顺着红色的椒漆楼梯走下,走向寝殿。

“公主,今夜操劳了那么久,奴婢伺候你就寝。”霁月端着一盆精心调制的养颜水朝我走来。

我擦拭完毕后,坐到梳妆台前,任由霁月帮我松散梳理头发。

“公主,今晚若不是公主早有谋划,我们可真要功亏一篑了。这个赵太医古板较真,在医学方面从不说谎。不过这点现在看来甚好,从不说谎的人说出的谎话,所有人都会信服。”

听了霁月这话,我的思绪回到了半月前。

半月前,身为王储首选人的我,历经整整三日,通过了成为王储的所有考核。

琴棋书画,诗书礼义,骑马御射样样都是胸有成竹。最后的验身关卡,我自然也不容得出半点差错。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自己已非清白之身,只是预料会有人在太医验身一事上别有用心的安排。

不论别人是否下暗棋,要想稳重求胜,就不得不早做谋划。

只不过赵清明为两朝太医院翘首,为人刚正,从不被别人拿捏短处。

但自从暗探探知赵太医的夫人秘密返乡生子,我便命暗探盯着赵太医夫人。并且将其夫人和孩子的踪迹透露出去。

果然所料不差,有人想要挟持赵太医的夫人和孩子,来逼着赵太医指证我非清白之身。

被我的暗探救下,安排他们母子俩藏身安顿。才有了我掌控赵太医的法宝。

那时的霁月无意间说了一句,“按着赵大人的性子,这些胁迫的幕后主使者真是多此一举。”

这就是说,我真的是非清白之身?在独自安排了江湖游医看诊后,证实了我的想法,我确实已非清白之身。

面对这样的事实,我只能冷静地接受,因为在我所背负的事情面前,这种寻常女儿家最在乎的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事后再同霁月问起,霁月只搪塞说,我昏迷前经历了什么,她也不知晓。

但我明白她是知晓的,依她的性子,应该是有苦衷,不能让我知道。

霁月放下琉璃梳的清脆声,将我的思绪从半月前拉回。

“霁月,我做的好吗?”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此时的我早已没有了刚刚的欣愉。

公主,外人不知您为了王储之位付出了多少艰辛,可霁月清楚,自公主醒来,殚精竭虑,步步为营,才获得今日的局面。”

“霁月,你我都知道这不是结束,这只是刚刚开始。”

“奴婢明白,不论有多难,奴婢都会陪公主走下去。明日立储祭典后,公主便是大华国真正的王储。”

我吩咐霁月下去休息。平躺于金丝软枕的床上,抚摸着右手戴着的银镯,迟迟不能入睡。

赵太医虽刚正不阿,但老来得子,必是爱子如命,视如珍宝。爱子便是他最大的弱点。

半月前,赵太医的夫人返乡生子后,携爱子去当地的女娲庙还愿。我故意让暗卫放出他们母子二人的消息,就是为了引出各路人马,借此将赵太医拉入局中。

依我的吩咐行事,我的暗卫一直在暗中观察,若有人出手,则直到母子二人危在旦夕时,才出手相救。

若无人出手,就让自己的人演一出劫匪的戏。

之后说明是我派人营救她们母子二人的。经此事,赵夫人虽心怀忐忑,但毕竟于紧要关头被我的暗卫救下,却也不得不对我感恩戴德。

与之言明利害后,为了孩子的安全,她便也答应为我所用,服服帖帖的成为人质。

事实证明各方人马果然是按耐不住,演戏就省了。

我所思的是,暗卫发现想要挟持赵夫人母子二人的是三股势力。

其中两股已经查明是齐太师和左丞相的人马,这早已在我意料之中。

可是在我意料之外的是,第三队人马竟不是皇叔派出的。

按常理说,身为嫡系公主的我成为王储,地位受到严重威胁的,首当其冲,便是那位与我没有丝毫血脉相连的皇叔北玄枫。

可是这么好的,阻碍我成为王储的机会,他竟没有出手,着实令我不解。

不过眼下,最令我担忧的是那第三股势力。

暗探是追踪到边境附近才追丢的,那么,这第三股势力应该不是出自大华国内部。

可这股势力背后的主使者究竟是敌是友?

能安然潜入我大华国内部,在我最精锐的暗卫追踪下消失的无影无踪,并且能提前得知大华国内部的消息。这股势力我不得不防。

想要成为王者,便要深谙王者之道,我也不再是原来的自己。

赵太医虽是纯臣,从不涉党争,可是该胁迫还是得胁迫。既在局中,就没有无辜可言。

夜已深,我蒙住头,抚摸着右手的银镯,思绪慢慢消散。

除了自幼一起长大的忠仆外,我不相信这皇城里每一个和我沾亲带故的人。血的记忆和事实告诉我,只有血亲的亲人是值得被信任的,而我已经没有血亲了。

第二章 初登王储位

翌日清晨,我倚坐在栏杆旁,闭目养神,任凭朝阳的光芒映上我的侧颜。

听见脚步声,我缓缓睁眼。

“公主,今日王储登位大典,婢子为公主准备了最爱吃的紫薯粥和桃花糕。”霁月将早膳放在香木圆窗旁的金丝楠木桌上。

我起身走进屋内,盘膝坐在纯白貂皮的软垫上。吩咐霁月一起用膳。

自打记事起,每日我都会在此处用膳。顺手拿起一块桃花糕,抬眼望着身侧吃着桃花糕的霁月。我又一次晃神了。

“莹儿,早膳必须要食的,空腹睡懒觉,以后肠腹会有隐疾的。”

从记事起,王兄为了督促我早起,就一直陪着我用早膳,总是给我带各种各样的糕点。但我却唯独钟爱桃花糕。

“王兄,我睁不开眼,你喂我吧。嗯我要吃桃花糕。”

那时的我总是耍赖,装做很困的样子粘在皇兄身上,让他喂我。

王兄总是微微一笑,捏着我的脸,让我张嘴。

“王兄,你陪我去摘桃花好不好……”我喃喃到。

“公主,……公主,你想念殿下了?”

霁月的轻唤,将我从回忆中拉出。

“用膳吧。”我微微一笑,这时真的好像只有微笑才能止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

“霁月,以后糕点只要准备苦菊糕就行了。”我顺手又放下了桃花糕。

“公主,这桃花糕是你最喜欢的”

“霁月,我现在喜欢苦菊糕了。“

霁月心疼地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应允。

早膳后,霁月替我梳好发髻,换好大典礼服,我便按规矩端坐在我韶华殿的正殿之上,等待着大典女官队伍的来临。

须臾后,按照仪制时辰,在大典仪仗队的迎接下,我乘着王储的尊轿来到了华阳殿下。

我搭着霁月的手缓步从轿子走下,走上华阳殿正门前的尊位台阶。

这尊位台阶自大华开国以来,凡入华阳殿议事者,只有王上和王储允许踏上,是重人皆知的尊道。

在及笄之年以前,不知有多少次我和王兄在这段台阶上嬉笑玩闹,等待着父王商议完政事后陪我们骑射。

我不曾料想,那时的美好却成为了我今日踏完这三十六级尊阶的沉重。

来到华阳殿门口,大殿正门徐徐打开,我昂首向前,步入殿内。

映入眼帘的是坐在大殿上气宇轩昂的王叔,还有大殿下退居两侧的朝臣。

“启承大华国祖制国例,今有大华国嫡公主北玄莹,顺天应命,雍容呈祥,承大华国第九任王储位,尊号长明。”

我接过首领女官呈上的王储册印。

王叔起身走到殿下,帮我戴上象征王储身份的人鱼泪尊戒。

看着右手中指那透白无暇的,又隐约透着沁蓝色的人鱼泪尊戒,我的心隐隐刺痛,面上却只能露出明媚满足的表情。

父王,母后,王兄,你们若天上有灵,就请看看。

我终于拿回了属于王兄的王储尊戒,拿回了属于我们北玄血亲家的第一样东西。

我妩媚一笑,任由皇叔拉着我的手走向殿上,入座王储之尊位,接收百官叩拜朝贺。

听着一声声“天佑大华,千秋万代。”我的心却是越来越冰冷和坚定。

仪制结束后,我退去大典服饰,换上最心仪的紫色韶华裙,同这位与我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王叔,坐在华阳殿的侧殿里品茗。

这也是大华国王储登位仪制结束后,王族内约定俗成的礼仪。

记得当年王兄完成王储授位仪制后,与父王在此品茗畅谈足有两个时辰。

当时的我半睡半醒地藏在桌下,迷糊间还偷拿桌上的糕点吃。

后来从愉公公口中得知,父王和王兄早就知晓我在桌下。待我吃的欢快时,王兄和父王相视一笑,使坏将桃花糕换成了苦菊糕。

我一口咬下,苦的连眉头都拧巴在一起,从桌下滚出,急着找甜奶酪吃。

愉公公,见状忙扶我起来,又将桌上的甜奶酪递给了我。我如同得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含了一大口在口中,顿时间苦菊糕的苦味被香甜的奶酪驱散。

那时,我方才听到父王和王兄还有愉公公错乱不齐的捧腹大笑之声。

“莹儿,今日累吗?当年的小女孩,如今已是我们大华国的王储,王叔深感欣慰。”

我抬眼望着我面前这个风度翩翩,神态自若的王叔,俏皮一笑,“王叔,何时立后?众大臣皆传言王叔不能人事,该不会是真的吧?”

说完,只见北玄枫眉头一皱,虽然稍纵即逝,但我却看的真切。

“王叔若是嫌弃立后繁琐无趣,也可以先挑几个有家室的美人封妃。一切事宜,孤可以帮王叔操办。”

北玄枫抿了一口茶水,淡然到,“莹儿真的长大了,在王叔面前都自称孤了。”

我实在是懒得再同他周旋,将面前的茗茶一饮而尽,顺势凑到他面前,盯着他深邃的眼眸,微微一笑,“王叔,我累了,就先回宫休息了。”

不待他回应,我便迅速起身离去。出门转角时,却看到他闪过一丝落寞的眼神。

这个北玄枫,算是我一直以来看不透的一个人。

他原本并非北玄之姓,而是姓秦,名枫,是我们大华国战死沙场的凌威将军——秦溪的血亲弟弟。

三年前,他机缘巧合和我父王在猎场相识,成为忘年之交。

随后秦溪将军莫名战死于野漠,他也失去了唯一的血亲成为秦家遗孤。

在其兄长百日丧仪后,他以割腕血为立,叩拜先祖宗庙,去除秦姓,被我父王收为义弟,举行晌族,入我北玄王族的血亲一脉。

此事对外的说法是感念秦溪将军为国捐躯,北玄家势要完成将军临终托孤的遗愿,照拂其弟。

当时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朝臣们对此事议论纷纷,大多揣测父王名义上是照顾遗孤,实则想拿回兵权。

随后数十万的秦家军,也便随他姓了北玄,兵权自然也收归于父王。也是这层缘故,在父王和皇兄战死,我又下落不明的情况下,他名正言顺地继承兵权,出兵平叛,继承王位。

至今我也不甚明白父王为何要认他为义弟,为日后埋下祸患,只记得当时父王和母后都不许我和王兄多问。

当时的朝臣,都认为父王是为了收回秦家兵权,顺带顾及美名照拂遗孤。但我和王兄知道,父王不是如此之人。

即使事情走向如此清晰地指向兵权,但这背后一定有其他原因。

王兄和我都坚信父王、母后一定有自己的打算。而我只是担心他会危及王兄的王位继承,并无他想。

但毕竟那时王兄已是大华国的王储,失了兵权,又不出任任何要职的他,于王兄而言确无多大威胁。

如此看来,我们只是多了个名义上的皇叔,所以此事对当时的我来说无关痛痒。

可现在细想,要想收回兵权,方法有很多。秦家历代以来是我们北玄血亲家的第一忠臣,满门忠烈举国皆知。

依父王的性子,在秦家血亲只剩秦枫一人时,应会将兵权交付于他,支持他在朝堂上大展宏图。

而不是如此大费周章的,宁愿被人非议,也要让秦枫入我北玄血亲一脉。

而我这位名义上的亲皇叔更是匪夷所思,按理说名门将臣之后多少应有些骨气。

而他在秦家血亲仅剩自己一人时,不想着振兴家族,却在兄长百日丧仪后,于朝堂之上公然宣告,自己愿入北玄血亲一脉。

当时所有人都说秦家算是没落了,百年名将世家的血亲一脉仅剩秦枫一人,还是个为了安逸生活,逃离战场,抛弃姓氏之辈,可悲可叹。

其实这也是我在少年时期一直不愿亲近他的原因。虽可怜其身世,但也打心眼里看不起他这种没骨气的行为。

这样的人,父王偏偏同意让他入我北玄王族的血亲一脉,给了他在我们北玄血亲家巨变时夺取王位的机会。

这一切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唯一可以断定的是父王收秦枫为血亲义弟绝不是因为照顾遗孤或是收回兵权。

可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无从推断。

我独坐在华林园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荡着秋千,想着北玄枫的事出了神。

“汪汪,汪汪汪”,几声犬吠由远及近的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第三章 杀人不眨眼

我抬眼望去,原来是远处一条奔跑着的大狗汪汪叫着。

突然,那狗猛地停住脚步,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朝我所在的方向直扑而来。

我本能反应地站到了秋千板上,定睛一看。阿黄,是阿黄,真的是阿黄。

我几乎是跳着飞奔过去,蹲下身来,阿黄一下扑通到我怀里。

“阿黄,你去了哪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看着阿黄灰头土脸的样子,身上还被打的伤痕累累,我心疼地摸了摸它的头。

“这些旧伤是随王兄征战时留下的对吗?新伤是怎么弄的?阿黄乖,以后有我在,定不叫人再伤你分毫。”

正当我沉浸在与阿黄团聚的喜悦中时,花园转角处一片嘈杂声传来。

“这条死狗竟敢咬我表舅,看我今天不扒了它的臭皮。”

“就是就是,也不知道这条死狗发的什么疯,主人都不知道死哪去了,还有胆咬丞相。”

阿黄很敏锐地站起,挡在我身前,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着那一群抄着棍棒凶神恶煞般的奴才。

我一下明白了阿黄身上新伤的由来。

“阿黄,到我身后来。”

阿黄很乖巧的蹲在了我身后,但却始终没有收起他的獠牙。

“呦,这是哪家的小姐,进宫参加晚宴啊?”

伴随着一阵轰笑声,这群人中走在最前面,身着金线团云飞绣服饰的男子,言行轻浮地朝我走来。

这一看他便是首领之人。

我抿嘴一笑,端着身子看着他。

只见他戏谑一笑,“呦,小美人,这离近了看,你可真是美的不可方物啊。”

我主动上前一步,和他的眼光对视,“那公子倒是说说,孤,美在哪里?”

“有趣,有趣,美人你可真……”

待他话未说完,紧跟他身后的一家奴,突然声色巨变,“季统领,这女子身上穿的好像是韶华裙,又自称孤,她是……是公主殿下,新任王储。”

言毕,这一奴才立刻放下棍棒退后跪下,紧接着这姓季的身后一群奴才皆看势迅速跪下。

“公子,还没回答孤的问题呢。”我轻言到。

只见这位季统领回头看着跪下的家奴愣了一下,稳了稳心神。随即转头对我随意的行了个半身礼。

“原来是公主殿下啊,在下季磊,是左丞相府的统领,奉左丞相之令来宫中捉拿一条野狗的。”

我看着他,依然微笑着一言不发。

他看着我身后的阿黄,扭头对身后依然跪伏在地的家奴们呵斥道:“没用的狗奴才,慌什么,还不快把这条野狗给我抓住。”

话毕,他身后的奴才全都微微抬起头,互相望了望,便全都立身而起。又恢复了刚才那般嚣张的模样。

只见一个奴才在得到这姓季的一个眼神后,便突然抄起棍棒向阿黄打去。

待这奴才高高举起的棍棒还没落下时,我瞬间拿出藏于衣袖中的防身匕首——鸢雨,眼疾手快地直捅他的腹部。

接着利落的抽出匕首,这奴才便口吐鲜血倒地抽搐着,满脸求生地看着他的主子。

此时的季磊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俯身看着这还在地上苦苦挣扎的奴才,戏笑到:“都怪孤不会武功,不能一刀毙命,让你受苦了。”

说罢,我挥手示意,阿黄便以它战犬的矫健身手,扑上前去,一口咬在那奴才的颈项上。

很快那奴才便呜咽着咽了气。

我起身把玩着手中沾满血迹的鸢雨匕首,眼都不抬地问到:“刚刚孤听到有人说这只狗的主人都不知道死哪去了,是谁说的?”

“公主殿下,这狗可是伤了左丞相,我们才来捉拿的。如今你竟为了一个畜生要了左丞相府上一个家奴的命,左丞相知道了,你能兜得住吗?”季磊质问到,但声音俨然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气势。

我一个挑眉,抬眼看着这姓季的,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随即目光转向他身后的那群奴才,“孤不问第二遍,若是没有人承认说过,那孤就当你们都说了。”

话毕,这群奴才面面相觑,不知所错地望着他们的主子。

“难道公主殿下还想亲手把他们都杀了不成?”季磊有点心慌地问到。

“都亲手杀了?”,我浅笑道,“孤没练过武,可没那么多力气。”

“炎彬,你来吧。”我朗声道。

只听见背后一阵疾风声,身着一身暗黑飞鸟服的炎彬便出现在我的面前。

“公主殿下。”炎彬向我行礼道。

我指了指姓季的身后那群已经抖地微微颤颤的家奴,“全部就地格杀。”

“是。”

刚说完,炎彬的金鸣刀已经出鞘见血,二十多个家奴全部倒地身亡。

我示意炎彬退下,很快他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见那姓季的,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呆呆地看着身后倒在血泊中的家奴,三魂七魄已被吓走了大半。

“你,你,你……竟……这……”

听着他那结结巴巴,颤不成句的话声,我拿出手绢细心擦拭着手里的鸢雨匕首,朝他走去。

“公主殿下,饶命。”扑通一声,这姓季的跪倒在地,此时我才发现他的下半身竟然全湿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此情此景任谁都想不到,他竟是左丞相府的统帅。

“别紧张,咱们再回到刚刚的话题,你说说孤到底美在哪里?”

“我……我……”

“滚吧,回去替孤给左丞相带个好,顺便好好享受你还能活着的几个时辰,你的命孤今晚再取。”

说罢,只见这姓季的如同脱离鬼门般,奔逃而去。

“出来吧,是谁给你的胆子蹲在树后偷看?”我望着右手旁长得高大粗壮,郁郁葱葱柏树呵斥道。

随即,只见一位蓬头垢面,右脸部被灼伤的老妇人从树后走出,眼中含泪地哀嚎道:“公主,老奴终于见到您了!”

“奶娘?”我激动地呼唤着。

不,她不是奶娘,这是假的。

当年,我亲眼所见奶娘早已同母后一起葬身火海。

虽然细细看去,面前这一老妇人与奶娘面貌无差,但她绝对不是奶娘。

“汪汪,汪汪……”

听着阿黄反常的叫声,我更加确定她不是奶娘。

奶娘本有一女,却因灾祸死于战乱。那时,母后已身怀有孕,在出宫礼佛的路上救了被地痞欺辱的奶娘。随后带她进宫,经太医诊断身体康健便成为了我和王兄的乳母。

自打我和王兄出生,她就把我们当做亲生孩子看待,悉心照料。特别是对我,因为我是女孩,难免让奶娘想起她逝去的女儿。

从小到大,她是真的把我当成了亲生女儿般呵护。

每次我和王兄贪玩受伤,她都会立马冲上前去为我们清洗擦药。

记得小时候,有次随父王母后出宫巡视,我和王兄缠着奶娘带我们偷溜到街上玩耍,不幸遇到刺客,她像母亲般本能反应地为我挡下致命一刀。

事后,我和王兄平安无事,奶娘却因此伤了元气,长年咳血。

而眼前的这一妇人,刚刚一直躲在树后,看见季磊调戏于我却没有出来护着我,她定是冒充的。

并且,若真是奶娘,依她的性子,定不会跪地哀嚎,而是会一把抱住我。

不过既然有人精心安排一个和奶娘如此相似的人来我身边,那我不妨好好地陪这位假奶娘演完这出戏。

也免得辜负了她身后主子的一番谋划。

“奶娘,你不是和母后一起葬身火海了吗?是我亲眼所见呐!怎会在此?”

我话音刚落,只见这妇人蹒跚着向我走来,扑通一声跪于我面前,“公主,当日宫变,王后不愿被叛军所辱,未央殿上下一心,皆愿自焚于殿内。”

听着自焚二字,我的心犹如刀割般阵阵作痛。

“王后在奄奄一息之时,说她已无生机,要随王上而去。嘱托老奴若有机会逃脱,定要寻得公主殿下。”

“后来,老奴侥幸逃脱火海,右脸上的伤也是那时留下的。如今有着鬼一般的面貌,怕是阿黄都不认得老奴了。”她抬头看了阿黄一眼。

“汪汪,汪汪,……”

我示意阿黄坐下定住,阿黄便收起獠牙,很乖巧蹲坐下。

“奶娘,快快起来。那这段时日,你身处于何处?我回宫后,你为何不来韶华殿找我?”我边说,边故作心疼地扶她起来。

“公主,宫变后,老奴容貌尽毁,也是因祸得福,没有被认出是王后旧人。依宫规,被遣入辛奴坊做苦力,终日不得出。”

“因相貌丑陋,被众人欺辱。今日,恰逢送恭桶的小太监生病,首领太监命老奴去收回各宫恭桶。这才上天开眼让老奴得遇公主。”说罢她还故意露出胳膊上的条条鞭痕。

她说得泣不成声,我望着远处宫道上停着的恭桶车,心想,这戏演得可真足啊!

“奶娘,你随我回韶华殿,以后有我在,没有人敢对你置喙。我带你和阿黄回家。”

“多谢公主!”

我招手让阿黄跟上,便带着这位假奶娘抄近道回了韶华殿。

第四章 沁心亭中谋

刚走到韶华殿的庭院中,便撞见霁月匆匆忙忙地从殿内跑出。

“公主,您可回来了,奴婢正欲去寻您呢!”

阿黄远远望见霁月,很亲热地冲上前去摇头摆尾。

“阿黄,公主,真的是阿黄!”霁月抑制不住地兴奋。

“是啊,我在华林园中救下的阿黄。”我浅笑道。

很快,霁月便发现了跟在我身后的妇人。

“公主,这位是?”霁月不解道。

“霁月,嬷嬷能再看见你真好!”这老妇人又开始泣不成声。

“嬷嬷,张嬷嬷,您还活着,怎么弄成了这样?”霁月细细端详后,喜出望外地问到。

不过很快,她也同我一般,立刻发觉了不对劲之处。

“公主,这……”霁月望着我,露出担忧之色。

我一个眼神递过去,霁月立马心领神会。

“霁月,先带乳娘和阿黄,下去清洗,再宣赵太医来疗伤。其他事情,以后再说。”我吩咐道。

“诺。”霁月装作十分心疼的样子,搀扶着假奶娘走向奴才的居所。

我摸摸阿黄的头,“阿黄,我知道她不是奶娘,你先乖乖的把伤治好,不然我会心疼的。”

阿黄呜了一声,乖乖地跟着霁月而去。

“炎彬。”

“公主。”炎彬从屋顶身手矫健地飞下。

说起这炎彬,刚忘了介绍,他是我的隐卫。第一次遇他便是那次我和王兄在街上遇刺之时。

当时,他虽与我和王兄年岁相仿,只有十岁左右,却丝毫不畏惧那些杀手。

在千钧一发之际,奶娘为我挡下了致命一刀的同时,是他推开了已将刀刺入奶娘身体五成的杀手。

这也使得奶娘只是重伤,而保全了一条性命。

随后,王宫里的护卫寻来,打退了杀手。看着衣衫褴褛的炎彬,我和王兄担心杀手会伺机报复于他,便也将他带回了王宫。

之后,经父王询问得知,炎彬自幼无父无母,是被路边老乞丐收养长大。

后来老乞丐因病离世,他便在河道码头做苦力谋生。

父王得知是他救助了我和王兄,再加上我和王兄替他说话,便赏了恩典留在宫中成为了我和王兄的学伴。

之后,因为他根骨好,人也勤奋,受到宫内武行高手的调教后,武功进步极快。

父王便让他做了我的隐卫。至今,一直跟在我的身旁。

王兄一直把他当做亲兄弟,而我也称他一声哥哥。

“炎彬哥哥,陪我去沁心亭坐坐吧。”

“好。”

我坐在沁心亭中,看着刚刚二十多个家奴倒下的地方,宫中侍卫正忙着将尸体拖走,只留得几个打理华林园的宫女太监在清洗地上血迹。

“炎彬哥哥,我是不是做的太狠了?”我望向眉头微皱的炎彬。

“公主。”炎彬的眉头拧地更紧了。

“噗”,我看着炎彬一脸认真的样子笑了起来。

“哎,做都做了,以后只会是条不归路。”我故作轻松地坐下。

“公主,我知道你心里痛,以前王后与你定期礼佛,心善到连只飞虫都不忍伤害。”

炎彬声音哽咽道:“可如今……”

“如今,我得做到杀人不眨眼。”我接下他的话。

“心善,是啊,母后一辈子心善,可最终却落得个葬身火海,死无全尸的下场。”我再也装不出轻松的神态。

“炎彬哥哥,从小到大,除了王兄,你是唯一一个,能一眼看穿我情绪伪装的人。在你面前我所有的伪装都是徒劳。”我冲他微微一笑。

我起身,再次望向华林园中时,只见地上的血迹已被清洗的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沾染过丝毫血腥。

唯有旁边一簇纯白色茉莉花上的斑斑血迹红的刺眼。

“没想到刚入初夏,茉莉竟开的如此繁茂。”

我抬头看向天空,努力让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不掉落,“母后最喜欢茉莉花了。”

“是啊,记得王后生辰时,公主曾悉心调制了一个月才得了一小瓶香味最好的茉莉花膏送于王后。”

茉莉花膏,那是我送给母后的最后一份寿礼。

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心绪,转身一把抱住炎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父王、母后和王兄,他们都不在了,都不在了……为什么,为什么,炎彬哥哥,为什么会这样……”

这一刻,我哭尽了所经历的一切痛苦,在他的怀里,我仿佛回到了当年。

“炎彬哥哥,王兄他欺负我,他偷换了我的墨水,害得我刚写好的文章被太阳一晒全变成了白纸。”

我装着哭腔跑向炎彬。

“莹儿,你可不能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先偷拿了我的毛笔,害得我课上无笔,被太傅责罚。”

王兄在我身后边追边喊着。

见状,我一下扑到炎彬怀里,撒娇道,“炎彬哥哥,就是王兄欺负我,一会父王来了你得帮我作证。”

说罢,我还扭头给王兄做了个鬼脸。

只见王兄无奈地摇了摇头,“哎,炎彬哪次不帮你,父王次次都罚我。”

“炎彬,你能不能帮兄弟一次?”

“王子殿下,公主是女孩子,咱们让着点。”炎彬笑着答到。

从回忆中走出,我感受到炎彬用手轻轻拍打着我的背,一如小时候宠溺我那般,“公主,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走下去。”

我渐渐控制住自己不再哭泣,整理好心绪,拉着炎彬一起,在亭中的木椅上坐下。

“炎彬哥哥,今晚夜宴怕是有一场恶战。”我恢复了从容的姿态。

“公主是指左丞相?”炎彬问道。

“嗯,我本不想先与他为敌,毕竟他曾经是大华的肱股之臣,效忠于父王多年,可是如今他权欲熏心,早已忘了当年的赤子之心。”我坚定地答到。

“公主,上次你让我去查宫中侍卫归属情况,我发现宫中侍卫竟然多为左丞相和太师分别掌控,只有华阳殿的侍卫是北玄枫的亲信。”炎彬担忧地说道。

“看来我猜得没错,宫中侍卫已被他们掌握。不然刚刚在华林园中姓季的带领家奴嘈杂喧闹,竟无一个侍卫赶到。若不是侍卫被掌控,又有左丞相撑腰,给那个姓季的十个胆子也不敢进宫撒野。”我愤愤道。

虽然在此之前我已然知晓了这一情况。

“公主,听宫女和侍卫们提起,那个姓季的是左丞相的亲外甥。宫变后左丞相权势滔天,他曾受左丞相举荐做了个四品调度之官,后来仗着左丞相的权威,在宫里任了个侍卫统领。任职后,他便在王宫里为非作歹,还曾奸辱宫女。”炎彬接着道。

“难怪,这畜生的衣饰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府上统领。”我淡淡道。

其实关于这季磊他所做的事情,我已经了解的很清楚了,甚至一些炎彬不知道的事也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这姓季的看来是在左丞相的默许下,在宫内嚣张很久了。今晚我便收了这畜生的贱命。”我右手紧攥道。

“公主今日在华林园中格杀了左丞相府的二十多个家奴,加上季磊回去后必定添油加醋地诉说。如此一来,势必会惹恼左丞相。”炎彬担忧地看着我。

“若是公主今夜当真再除掉季磊,就等于是向左丞相正式开战。如今公主刚登上王储之位,权势不稳,不妨从长计议。”炎彬建议道。

“炎彬哥哥,其实在朝臣们眼中,我虽是北玄王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如今这个王储之位不过是过过场子。”我自嘲般笑笑道。

随后又道:“一介孤女,父母长兄皆亡,手上既无政权,也无兵权。说到底,现在的我就是一个空壳子王储,而没有朝臣会支持这样一个王储。”

“开不开战,从来不由我说了算。由于我的名正言顺,那些掌权者必将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就算我一昧忍让,他们也不会放过我,到不如主动出击,为自己赢得一争之力。”我坚定地说道。

“的确,公主的出现就是那些人杀心已起的理由。自打公主回宫,暗地里就一直有杀手连续不断地想要潜入韶华殿内部刺杀公主。”炎彬恨恨道。

“所幸,公主早有准备,命朗月在宫外召集王上和王子旧部的所有隐卫,秘密安排入宫,明里暗里料理了不少人。否则仅凭我一人,看顾不过那么多杀手的进攻。”炎彬的眉头再次紧锁。

“炎彬哥哥,别皱眉头了,你笑起来比较好看。”我用手摸了摸他深锁的眉头。

“公主。”炎彬舒缓了眉头。

“这就对了嘛。”我冲他笑笑。

“朗月进宫了吗?”我问道。

“公主,朗月已经进宫了,一切都在计划中。”

“今夜虽然开战,但未必向左丞相开战的只有我一人。通知朗月计划有变。”

我招手示意他低头,附耳告诉他今晚的计划。

“公主,你是想……”炎彬很快明白了我的心思。

不错,本来我是想借夜宴做一场戏杀杀北玄枫的王威。

可如今华林园闹了这么一出,左丞相知道我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王储。他日若我掌权,必会阻碍他的权势。

所以依他那未雨绸缪的性子,必定会在我成势前,对我痛下杀手。

倒不如我先下手为强。而且要出手,就得出狠手,否则后患无穷。

既然刚刚在放走那姓季的前,告诉他我今晚要取他性命,那么他今晚必须死。

而且我要他死的理由可不单单是因为今日园中对我不敬之事,或是他做过的那些侮辱婢女之事。

第五章 夜宴危机起

已至傍晚,我坐在冰凌镜前梳弄着秀发。

“公主,夜宴时辰已到,我们该移步玉乾宫了。”霁月说道。

“好。”我淡然一笑。

“你让炎彬哥哥进来。”

“诺。”

不一会,只见身着平安锦衣的炎彬大步流星地走入。

剑眉星目,神情姿态,丰神俊朗,一如两年前他第一次穿上这锦衣的样子。

“母后,炎彬哥哥,就要过生辰了。今年王兄准备将金鸣刀作为炎彬哥哥的生辰礼。这金鸣刀可是同王兄的苍穹剑一起,用凌金玄铁为材,淬于奇峰,引天雷炼造而成,天下难寻。可我都想了一个多月了,还没有想好送炎彬哥哥什么珍贵的礼物。”

我躺在母后怀里撒娇道。

母后摸了摸我的头,“莹儿,其实送什么生辰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准备的生辰礼中含有的心意。”

“心意?”我挠了挠耳朵。

“是啊,想想你最美好的心意,还有你最擅长做什么,便知道送什么了。”母后微笑着看着似懂非懂的我。

“最美好的心意……擅长做什么……”我起身坐起,认真思索着。

“啊,母后,我知道了,我知道送什么了,谢谢母后!”我一下跳起,弯腰亲了母后一口,便飞快地跑回了韶华殿。

我最擅长的事就是刺绣了。

我和王兄一母同胞,皆是生性跳脱。可每当我拿起绣花针时,便是另外一种气质了。

母后从小便在刺绣方面对我悉心教导,将她一身刺绣绝学尽数传授于我。

回至殿内,我便命霁月和朗月去准备多样的布料和绣线。亲自挑选,亲手缝制了一件平安锦衣,作为炎彬哥哥的生辰礼。

当时的炎彬哥哥,虽然已经是我的一等隐卫,但那时父王在位,我在王宫中安全无虞,除了同母后出宫礼佛,还有我偶尔偷溜出宫时,他陪护着我,大多数时间他都随王兄在军营中操练。

父王曾说过,炎彬资质非凡,人品贵重,假以时日,必能成为国之栋梁。

因此,他对炎彬也是多多给与机会,让随王兄一起在军中历练。

在我们的心里,炎彬早已经成为我们的亲人。

所以,当时我深知炎彬以后是要征战沙场的,因此,最大的心意就是希望无论他身处何处都能平平安安。

“公主。”炎彬向我行礼道。

“炎彬哥哥,从小都说了这么多年了,私下无人时,不必向我行礼。”我笑着说道。

只见他看着我也不自觉地笑了,道了句,“好。”

炎彬自幼为人冷淡,不苟言笑,却是非分明,待人极好。

不过,他只有在我和王兄面前才会放松嬉笑。

他这性格,也与他童年无父无母的悲惨身世有关。

“炎彬哥哥,你穿这衣服还是那么好看。”

我端详着锦衣上的平安花纹,这些花纹是我当年亲手绘制,改了许多稿之后,才开始着手绣于深蓝色锦衣上的。

“这是公主送给我的生辰礼,我一直悉心保留着。”炎彬依旧笑着看着我。

我放下梳子,起身,挽着炎彬的手臂,说道:“我们走吧。”

今夜,炎彬不再是我的隐卫,而是成为我的伴侍,随我一起赴夜宴。

来至,玉乾宫的外殿,殿内立于夜宴桌旁的女眷们整齐有序地向我行礼。

这些女眷都是当朝文武大臣们的正妻和侧室。

因为自身的家室身份不显赫,所以没有资格同夫君一起进入玉乾宫的内殿。

在这上兴王宫,规矩便是如此。即使是受尽夫君宠爱的正妻,若不是身出勋贵之族,每逢王宫大宴,也只能在外殿参宴,更别提那些侧室了。并且,在夜宴正式开始前,身处外殿的这些家眷不能提前入座,只能立于宴桌旁。

而他们的夫君,可以选择名门贵女做伴侍或者不带伴侍进入内殿。因此,这也成为了许多女眷内心隐隐的刺痛。

“公主殿下身边的那个男伴侍是谁?好俊啊!”

“是啊,是啊。不过重点是,王储殿下竟然带伴侍了。”

待我同炎彬快要走到外殿和内殿连接的长廊口时,听见了身后一群妇人们压制不住的议论声。

我停了停脚步,侧头用调戏加肯定的眼神看着炎彬,向他传递着我对他俊美容颜认可的意思。

只见他被我看的嘴角微微上翘,很自然地避开我的视线,扭头到处张望。

他这是尴尬中带有一丝害羞地笑了。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见炎彬有这样的表情。此刻,我打心眼里觉得,他除了平日的淡漠少言外,竟显得愈发可爱。

我拉着他穿过长廊,朝内殿走去。

殿门打开,步入内殿。

早已入座的文武大臣和世家勋贵们,纷纷起身向我行礼。

在他们惊讶的目光注视下,我挽着炎彬,向高坐于殿上的北玄枫微微行礼,从容地入座大殿阶梯之上,仅位于王叔北玄枫夜宴桌之下的王储尊位。

“公主殿下竟然带了伴侍……”

“这伴侍是什么来路?”

“好像是公主殿下的隐卫……”

“我的天啊,这真的是……”

听着殿堂下切切私语地嘈杂声,我扫视一圈,大臣和勋贵们多在议论,唯见得坐于左丞相旁边的那个季磊脸色惨白。

我想这畜生怕是对白天之事,仍心有余悸。再加上看见炎彬,便是更加得心底惊恐。

王叔听着朝臣们窃窃私语的议论声,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随即,目光又转向坐于我身旁的炎彬。

此时的王叔眉头微蹙,但待他看向朝臣时,又恢复了那一脸平静。

“今日夜宴,是为庆祝我大华国第九任王储北玄莹继王储位而设。身为大华国王上,望上天佑吾大华国王储永安康健,大华国国祚绵延。”王叔起身立于殿上,依照惯例进行夜宴开场。

我先起身,炎彬随我后而起,一同举杯附和。

紧接着,堂下众人一齐举杯,“天佑大华,千秋万代。”

随后皆一饮而尽杯中之酒。

“开宴。”王叔坐下后朗声道。

第一支夜宴舞很快进场开始表演。

我坐回位置上,堂下众臣也坐回位置上开始吃酒闲聊。

“公主,入场前收到暗令,朗月一切准备妥当。”炎彬低声道。

“好。”我故作亲昵地环着他的腰,附着他的耳说道。

堂下堂上之人皆看在眼里,一支舞毕。果然不出所料,有朝臣要谏言了。

“臣启王上,臣有言不得不说之。”只见一位四十左右就已头发鬓白的正一品官员走向堂下的正中央,作揖行礼说道。

北玄枫示意乐师们停止演奏。

随后,还未等北玄枫开口,我便抢先说道:“今夜是孤的夜庆宴,叶大人若是有朝堂之事,明日再说也不迟。”

这叶大人,名叫叶河清,字奉平,为官二十余载,清廉公正,身为言官之首,从不结党营私,是个不折不扣,耿直到骨子里的清官。受父王提拔,因此,在朝堂上深受敬重。

若不是他有着出色的治国之能,加上父王看重他敢于直谏的品质,一直袒护于他。就他这不虚与委蛇,没有眼力见儿的作风,早不知被同僚碾死过多少回了。

十年前,叶河清的原配正妻因病离世,只留下一位长子。从那至今,他便一直未再娶,一心扑在国事和长子的培养上。

宫变后,最初他一直不服北玄枫继任王位,一直追念着父王和王兄。多日称病不朝,因此有不少惜日得罪之人,纷纷对其落井下石。

不过后来,北玄枫对他也是同父王待他般看重有加,有意抬举,明里暗里帮他挡下多次陷害,他这才又恢复了一品言官的荣耀。

之后,叶河清也看到了北玄枫的执政之能。为了大华,他便也重新在朝堂上担起自己的谏言之责。

只见堂下的这叶大人微微左转面向于我,行礼道:“没想到王储殿下深居后宫,还未着手朝堂之事,竟识得微臣。”

我微微一笑,“当然识得,叶大人乃我大华第一言官,您的名声,孤早有耳闻。”

我看了王叔身边的淮公公一眼,继续道:“早就想见识大人的真容,今日继位大典上,受淮公公指点识得大人。”

其实,并非如此,早在父王和王兄在时,我便对朝堂之事了如指掌了。父王待我同王兄一样,皆是悉心教导,让我们学习政事政务和王宫中的一切事宜。只是父王和王兄一直叮嘱我,别在外人面前显露。

因此,早上大典刚结束时,我便装作好奇的样子,询问王叔身边的淮公公,几位朝中一品大臣分别是谁,以此作为掩饰。

只见在答完我的话后,叶大人转而正对王叔,继续道:“王上,臣所启两事,皆与王储殿下有关,还请王上准言。”

王叔看了看我,向立于堂下的叶大人一抬手,“起来说吧。”

“王上,臣启事,一为公主殿下行为不检,二为左丞相府统领季磊擅闯宫闱。”叶大人朗声道。

以前常听父王和王兄说起,这叶大人每次谏言都直言不讳,震惊四座,今日亲见,果然名不虚传。

待他言毕,堂下皆鸦雀无声,不敢多言。

“哈哈哈,叶大人这又是在谏言何事啊?”一阵肆意的笑声,从殿门外传入,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第六章 一吻惊四座

听见笑声,众人皆看向殿门外。只见一位虽已年过半百,但英姿不凡,身着銮虎朝服,留着黑白参半胡须的尊者步入殿内。

他便是大华国的太师,亦是大华国的八大辅臣之首——洛励雄。

紧跟他身后的是他的长子和次子,洛元皓,洛元祁。还有洛家才学武功最出众的老幺,洛元明。

虽离的有些远,但我看的真切,这洛元明自入殿后,眼睛便一直盯在我的身上,眼里流露着藏不住的欢喜。

我装作什么都未察觉的样子,平淡地看着走至堂下正中的洛励雄和他的三位公子。

洛励雄向殿上的王叔行礼道:“王上,老臣因家中有事,故而来迟,望王上恕罪。”

只见北玄枫不动声色地说道:“国师说得哪里话。世人皆有家长里短,实属人之常情,何罪之有。”

紧接着,这洛励雄转而面向我行礼道:“老臣恭贺殿下荣登王储之位。今日夜宴,是为殿下庆贺而设。臣来迟,特意带了一份大礼向王储殿下赔礼。”

“哦?那先多谢国师了。”我粲然一笑。

“来人。将贺礼呈上。”待他话毕,一位内侍公公便从殿外捧着一个四方四正的长木匣而入,呈到殿上。

“殿下,还请您起身,亲自打开。”洛励雄说道。

我示意炎彬扶我起身,拉着他的手,一起走到木匣前。

这一刻,我注意到洛元明微微拧起的眉头,还有他那死死盯着我和炎彬拉着的手的眼神。

我想这大概就是男人心里吃醋的样子吧。

“炎彬,这木匣看起来有点厚重,你帮我一起打开吧。”我朝着炎彬笑道。

此时的洛元明眉头拧得更深了。

“诺,殿下。”炎彬应道。

我和炎彬一起上手打开了木匣,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把沾满鲜血的长剑。

匣中光线不清,加上剑身布满暗黑色的鲜血,我便示意炎彬取出详观。

“苍穹剑?”待炎彬刚将剑拿出时,炎彬和北玄枫同时脱口而出,惊讶地看着此剑。

我也一时反应不及。苍穹剑,这是王兄的佩剑。每逢演练斗武,征战沙场,王兄从不离身。

王兄和父王惨死后,所有人都找不到他们和数十万大军尸身的任何蛛丝马迹,就连马匹和兵器都未寻得一丝半点。

只知道他们是葬身于莫岑国与我大华国边境交界处。

自那以后,我也再没见过此剑。

既然苍穹剑在此,那王兄……

“国师,我王兄他……”我不顾仪态的朝堂下跑去。

一把抓住国师的双臂,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殿下,莫急,老臣并未寻得其他。这把苍穹剑,是老臣的家属商帮走货时,在大渊国附近寻得的。”洛励雄轻轻推开我的双手,退后一步行礼道。

“大渊国……”我不自觉得喃喃道。

“先王和先王储惨死,至今探查无果。老臣寻得此剑时,剑身就是如此布满凝结块状的暗黑色鲜血,不敢擅自处理。因此,今日呈献给殿下。或许可略解殿下思故之情。”洛励雄说道。

我失落地走回殿上,神情落寞地望着这把剑身血迹已经发黑凝结的苍穹剑。

炎彬见状,将剑放回盒内,啪嗒一声关上木匣,从内侍公公手中接过。

走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轻轻掐了一下。

我抬眼望着他的黑眸,这才从失落中醒来。

今夜还有计划要实施,不能拘泥于此。

我稳了稳心绪道:“国师的贺礼心意甚好,孤很喜欢国师的贺礼,这便收下了。”说罢,我便同炎彬一起回了位。

洛励雄笑道:“殿下喜欢,老臣甚慰。”

“国师和三位公子入座吧。”北玄枫吩咐道。

“多谢王上。”父子四人入座在堂下首席之座。

此时,只留下叶河清一人独站中堂。

“王上,臣刚刚所奏之事,还未详尽禀明。请容臣上奏。”叶河清这时接着说道。

只见王叔正欲开口时,左丞相起身至堂中,跪下俯身道:“王上,今日,臣,二十有余的家奴惨死宫中,请王上做主。”

“左丞相,到底是怎么回事,先起来再说。”北玄枫依旧不动声色。

有时候,我真觉得我这王叔是不是快要达到出家修行的境界了。

说起“冷”性格,我身旁的炎彬已经排得上名了。我这王叔的排名比炎彬还要靠前。

不过,北玄枫的“冷”和炎彬不同。炎彬的“冷”,除了平日的沉默寡言外,多给人以一种稳妥凌厉的感觉。

而北玄枫的“冷”,给我最大的感觉是隐忍,令人捉摸不透,看不清心思。

“王上,今日立储大典仪制结束后,臣刚出华阳殿,便有一只疯狗朝臣扑来,咬伤了微臣。”说罢他撩起右臂的衣袖。

只见他那右臂的小臂上包裹着的白色纱布还在隐隐透出血来。

可想而知,那块已经被咬的血肉模糊。

我低头哼笑一声,心想阿黄不愧是军中战犬之首。

“随后,那野狗飞快地逃至内宫。老臣派府上统领季磊,带着家奴去宫中搜索,以防恶犬再次伤人。不料,在华林园撞见王储殿下,季磊众人因不识得王储殿下,有些冲撞。谁料想公主殿下执意避护那只疯狗,一气之下竟将臣的二十余家奴全部格杀。”说罢,这堂下的左丞相又行一大礼。

这左丞相倒是先发制人,告得一手好状。

“好,左丞相说的可真好!”我笑着拍手称赞道。

“莹儿,是如左丞相所言吗?”北玄枫看着我说道。

“是啊,不过关于格杀这点我还得补充一下,第一个不知死活的家奴,是孤捅了一刀子,后来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着实可怜,我便让阿黄了结了他。”我坐于位上,笑着坦然承认道。

“哦,对了,忘了说阿黄。它不是疯狗,是惜日孤的爱犬,跟随王兄征战过沙场。孤回宫后一直在寻找,没想到今日却机缘巧合得在华林园中遇到。”

随后我挽起炎彬的胳膊,目光扫视一周,说道:“孤哪有那么多力气料理那些不知死活的奴才,所以就让炎彬给他们每人都赏了一刀封喉喽。”

说罢,我顺势依偎在了炎彬怀里。

“你……王上,您也听见了,公主殿下亲口承认了。请王上给老臣做主!”左丞相大声道。

“叶河清,你方才要说的是否也是此事?”北玄枫看向退于一旁的叶河清。

“正是。”叶河清答到。

“好,那你说说你的看法。”北玄枫示意叶河清上前。

“臣以为左丞相府统领季磊带家奴擅闯宫闱冲撞王储殿下,枉顾宫中法令,实属有罪。”叶河清上前道。

接着,他清了清嗓子又道,“但公主殿下并未传令宫中侍卫将其拿下,而是让其隐卫尽数格杀,手法过于狠辣,且不符合规矩,有失上位者风度。”

“好了,寡人知道了,退下吧。”北玄枫说道。

“王上,臣还有言,今日是公主殿下成为王储的第一日,可殿下夜宴竟带自己的隐卫作为伴侍,且举止亲密,有失体统。”叶河清继续说道。

“寡人叫你退下。”北玄枫虽依旧语态平和,但显然已经微怒。

“无妨,孤觉得叶大人所言句句属实,没有任何偏帮偏私。”我笑着对王叔说道。

“不过孤在此,想问问叶大人。奴才以下犯上,惹怒主上,孤当场就地格杀,违反了我上兴王宫的哪条明文规矩?”我挑眉望向叶河清。

“这……这虽宫规上未写,可是,先王在时,对待犯错之人宽以待之,从未有过就地格杀之说。如今王上也从未在宫闱内行过就地格杀之事。在众人心中早已成为默认的规矩。”叶河清略显理亏的说道。

“默认的规矩?谁默认的?那就是说,孤并没有违反明文宫规,是这个意思吗?叶大人?”我嘴角微扬地说道。

“这……这……”

还未等他想好词,我又接着说道:“叶大人还说,孤行为不检。可带伴侍参加宴会,本就是大华开国之时就有的惯例。炎彬身为孤的一等隐卫,又有侯爵位在身,当孤的伴侍有何不妥之处?”

叶河清显然气势已弱,答到:“可公主殿下身份尊贵,您的言行……,言行未来会事关大华国运,理应体面……”

还未等他说完,我就直接扭头在炎彬的左脸颊上,亲了一下。

四座骇然,群臣面面相觑,叶河清瞬间忘了他要说的下文。北玄枫也是露出了显有的震惊之色。

堂下的国师,倒是与他人震惊不同,面上更多的是惊奇。

而炎彬,虽已事先知道我的举动,可此刻他的脸却也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事,可能炎彬是第一次被女孩亲吧。

第七章 宣战左丞相

我再次依偎到炎彬怀中,看着已经呆滞的叶河清说道:“叶大人,孤心悦炎彬,他也心仪我。孤这么明显的女儿家心思,你非要我挑明了说。”

我回头看看炎彬,恰好对上他一脸宠溺地笑容。

这笑容是那么的温暖和明亮,好像曾经也有一个人对我这么笑过。是王兄吗?感觉不是,到底是谁呢?算了,可能是错觉吧……

我从一刹那的恍惚中回神,接着道:“孤选炎彬作为夜宴的伴侍,孤的喜爱难道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砰!

还未等叶河清回过神来,就听见堂下传来杯子破碎,碎片掉落在案桌上的啪嗒声。

所有人的注意力暂时被转移。

“臣失礼,不慎打破酒杯。”洛元明迅速起身行礼道。

“无妨,叫下人再添一盏酒杯便是。”北玄枫道。

什么打碎酒杯,那酒杯明明是被洛元明徒手捏碎的。

随后话端再次回到我这。

此时的叶河清已经回过神来,朝我行礼道:“公主殿下,您是要私下选炎侯作为您的夫婿吗?如今您贵为大华王储,身份不同以前,身系大华国运,择选夫婿还需听取王上和百官意见。”

“叶大人,孤什么时候说要择夫婿了?”我俏皮一笑。

“孤现下喜欢炎彬,自然选他成为伴侍,想与他同在一处。要是过段时间不喜欢了,也可以换其他人在身旁。不过,孤不喜欢勉强,必须得是心甘情愿的,孤才愿意接纳。”我反手摸着炎彬的脸颊,戏谑道。

炎彬也十分配合地对我一脸宠溺。

只见此时的叶河清脸色已经变得铁青,想张口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都是孤的私事,并不违反国法宫规。叶大人身为朝臣,何必对孤的女儿家私事这么感兴趣?”

“这……这……,王上,臣身体突感不适,请王上准臣先行退宴。”叶河清转而向北玄枫行礼说道。

“准。”北玄枫面无表情得一字出口。

受准后,叶河清如同得救般,疾步走出大殿。

我想这叶河清为官二十余载,身为言官,可能还从未像今日这般被人怼得几乎哑口无言吧。

事态至此,我布的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王上,就算公主格杀臣二十多家奴不违宫规,但公主殿下方才说那只名叫阿黄的狗是她的爱犬,而臣今日出殿后,这只犬便冲破人群直奔臣而来,这事恐怕没这么简单,或许是公主殿下纵容爱犬伤人,不能没有个交代!”左丞相愤而道。

我嘴角微微上翘,这左丞相已经入局了。

“交代?那左丞相是想让孤如何交代?”我淡淡道。

“臣不敢言公主该当如何,一切但凭王上裁夺。”左丞相再次鞠礼。

这时北玄枫开口道:“莹儿,身为王储,即使下人冒犯,也应有容人之心。此事,你做得确实不太妥当……”

还未等他说完,我清了清嗓子打断道:“王叔,你还没有听孤的诉说,怎可片面的相信左丞相之言?”

“莹儿,刚刚你也承认了格杀家奴之事,与左丞相口径并无二异。现下你又有何说辞?”北玄枫犀利的目光在我身上短暂停留,仿佛已经看穿我的一切计划。

“确实,阿黄咬伤左丞相是事实,可在此之前,孤早已下令在王宫内外张示寻找爱犬。一直以来都是苦寻无果,众所周知。所以孤也不知阿黄是从何处跑出,也不知为何直扑左丞相。”我说道。

“还有,孤格杀家奴也是事实,可是真正的原因却并非冲撞,而是行刺。”我看着堂下依旧面色惨白的季磊说道。

此刻堂下众臣皆是左顾右盼,议论纷纷。

“你胡说,我没有行刺,没有!”季磊几乎是跳至堂中,大声喊到。

此时,只见左丞相也露出了一瞬的慌乱之情。不过他官至丞相,位列八大辅臣亚位,一路走来风风雨雨,什么场面没见过,很快便稳住了心神。

“放肆,大殿之上,岂容得你喧闹!”北玄枫身边的淮公公指着季磊怒斥道。

“臣失态,臣失态。”季磊哆嗦着跪下。

“莹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北玄枫说道。

“好吧,孤本想着左丞相一代肱股之臣,定不会有不臣之心,便想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边起身边说道。

“刚刚叶大人提起此事,孤左引右引得想将此事一笔带过。可是左丞相大人不领情,那孤只好说出事实了。”

我转向北玄枫道:“王叔,今日孤与你在华阳殿侧殿品茗后,想独去华林园赏茉莉,便遣了霁月等一众宫人先行回去准备今日夜宴的相关事宜。”

“不料却在园中遇到了左丞相府上的统领季磊,带着一群家奴喊打喊杀的。以追打疯狗的名义,直奔孤而来,着实吓人。”

“随后季磊便命一仆人对孤图谋不轨,孤本能地以防身匕首刺之。阿黄,护主心切,咬之将其断命。”

“接下来的事,就更简单了。剩下的家奴在季磊的示意下全部起身对孤行刺。身为孤隐卫的炎彬发现事态不对,出手格杀。”

“公主殿下莫要信口开河,出口污蔑!季磊当时也在场,他可证明公主殿下所言不实。”左丞相明显已经被激怒。

“污蔑?好啊,那孤想问问季统领,当时动静那么大,可有一个侍卫赶至?”我望向殿下跪着的季磊。

“这……”季磊已经不知如何回答。

“是啊,华林园的侍卫如果孤没记错的话,是左丞相在管辖吧?”我继而向左丞相发问道。

此时的左丞相已经面无表情,右手单拳紧握,估计他已经明白自己中了套。

不过他更恨的应该是,明知是套,却不得不陪我演完这出戏。

看着左丞相闭口不答,我便接着说道:“这宫中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想来警惕。这莫不是提前被左丞相支开?为得季磊行事方便?”

“哎,孤自是相信左丞相的拳拳为臣之心的,所以想来这事定是与左丞相无关。当时体恤季磊乃是左丞相府的统领,又是左丞相的亲侄,便放他归去,自去向左丞相解释。估计他是怕左丞相责罚,没有向左丞相禀明。可谁承想左丞相护下心切,便有了如今这出。”我故作大方之态道。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是我对公主殿下冒犯了些许……也不是……是我未识得公主殿下,才……”堂下的季磊已经语无伦次。

而左丞相更是恨铁不成钢得死死盯着他。

“既然事已至此,季统领,那孤也帮不了你了。那就顺变问几个重要的问题,你为何要行刺孤?是你一人盘算的……”我抬眼看了左丞相一眼,继续道:“还是收人指使?”

“我是奉左丞相之命……不对,没有人指使我……也不是,是我根本没有行刺啊……”看着季磊已经崩溃的状态,我知道这局该收尾了。

“哦,对了,左丞相若是还不信,孤还有一人证。今日事发时,华林园中无一宫女和内监,想来这也是有人安排好的。但是恰巧有一运送恭桶的老妇人,蹲在树后,目睹了这一切。也不瞒诸位,事先孤也不知,那位老妇人竟是我失散已久的奶娘。”我向众人说道。

“奶娘?莹儿,当年未央宫大火,多人在场,你也是亲眼所见,她应当是同先王后一同葬身火海了。”北玄枫说道。

火海。一听到这个词我便心如刀绞,我的右手死死攥紧,任凭指甲嵌入皮肉。

一瞬的稳神后,我扭头笑着对北玄枫说道:“王叔,当年之事奶娘已同我细说,都是上苍开眼,留得奶娘一命。这些,不妨事后我再同王叔详禀。”

我再次面对堂下,望着左丞相道:“左丞相,你觉得可还需要传孤的奶娘问话?”

此时左丞相的目光在我身上打量一番,终于开口说道:“臣想不必了,公主殿下对臣之心深信不疑,臣自当信任公主所言。”

“舅舅,舅舅不是的,您不能信她的,她就是个颠倒黑白的女人!”季磊已经不顾仪态地伏在地上,一把拽住左丞相的衣摆大声叫道。

“奶娘,那个奶娘明明是……”季磊接着喊道。只可惜还未说完,左丞相便一脚将他踹倒。

“孽障,竟敢在宫内谋划行刺公主殿下,你给我想清楚了,到底为什么要行刺?”左丞相怒斥道。

“我……我……”季磊犹如落水之犬般慌乱无措。

最终在左丞相凌厉的目光中服了软,低声道:“我……我因不服公主身为女子,却成为我大华王储。心中愤懑不平,便图谋杀之。”

“大华,自开国时传下的国训中,便有血亲一脉若男子无存,女子可以为王之说。如今北玄血亲一脉的继人仅剩莹儿一人,立她为王储,再合适不过,季磊你心中有何不满?”北玄枫开口问到。

“王上,话虽如此,可自大华开国至今,从无一女子成王,况且公主殿下连朝臣都识不全,众臣皆以其毫无治国之能。臣不敢令大华国祚冒险,故而一时糊涂。”说罢,季磊一记响头重重磕下。

堂下群臣的议论声再次此起彼伏。

这个季磊冷静下来后还挺会脱罪,竟敢以孤的女子之身激起群臣心中所想,岔开话题。

第八章 添油又加火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秉着一片护国之心,才意欲杀孤?”此时的我,脸上已经全然没了笑意,冷冷地看着季磊道。

此时的左丞相,对着季磊已经不知道翻了几个白眼了。

“臣因一片谆谆护国之心,才生了蠢念头谋害王储,还望王上明鉴。”季磊磕下一记重头说道。

“放肆!”北玄枫拍桌而起。继而指着季磊说道:“身为下位者,竟敢疑心上位者之能,还以一己之断,意欲杀之。按你的意思,寡人若是有天行事不当,就理应被你这样的下位者害之了?”

话毕,堂下众臣皆低头不语,大殿内陡然安静。

自打我识得北玄枫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我这王叔如此动怒。

此时堂下的季磊瞠目结舌,惊吓得已经凝滞在了原处,甚至已经忘记了发抖和磕头。

也怪这季磊可真是个人才,自掘坟墓,一语戳中北玄枫痛处。

北玄枫多年前抛去本姓入我北玄血亲一脉之事本就备受争议。如今他拥有这王上之位,实属因我父兄遭难,他手握重兵平定叛乱后夺之。

接我回宫,封我为王储,明眼人都知道,他完全是因为我北玄血亲王族的身份。

虽然我不得不承认,我这名义上的王叔很有王者才能,成为大华之主不到一年,兵权在握,政权也已逐渐稳定,但终究过不了名正言顺一关。

而我便成为了他名正言顺的最大筹码。

我在,他便是平定内乱,护北玄王族和大华荣耀的国之功臣。

我不在,他便是手握雄兵,蓄谋已久,谋权篡位的不忠之徒。

这一切都只能怪他身上,终究流淌的不是我北玄血亲一脉的血液。

父王在时,碍于父王王权的权威,自然没有人敢对他冠以北玄姓氏多加置喙。

而在宫变后,正主都不在了。北玄枫这通过晌族得来的北玄姓氏终归是落人口实的。

看这殿中的局势,既然事已至此,也省得我费心费力了,便趁势说道:“王叔说的极是,若往后所有下位者都如此这般随意谋害上位者,岂非引得人人自危,朝纲大乱,法纪全无。”

“你说,孤说得可对,左丞相?”我转身冲着左丞相挑眉一笑。

左丞相虽心有愤,但却依然镇定地答到:“公主殿下言之有理,臣深以为然。”

“王上,今日在华林园中,季磊等人对公主的杀意十分明显,且出手狠厉。公主多次呼喊侍卫无果。臣为护主,又因对方人数众多,方才出了杀招以保公主安危。臣在宫中杀人,还请王上治罪。”炎彬离位下跪道。

“炎侯,你身为公主的隐卫,保护主子安全,何罪之有?起来吧。”北玄枫道。

“谢王上。”炎彬退回位上。

我与炎彬会心一笑。炎彬恰到好处的跳出说话,不仅为自己抽身事外,更是再一次推波助澜地强调了季磊谋杀王储的罪责。

“莹儿,此事既然你涉身其中,如何处置便由你决断吧。”北玄枫在左丞相表态后,怒气明显已在渐渐平息。

刚刚的一切已经把油都泼好了。那么,我准备的一把火,也是时候该添上了。

我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琉璃金簪。

随后,退居右侧的领头宫女便疾步跑至殿下,不停地磕头,大声哭喊道:“求王上做主!求王上做主……”

见此状,北玄枫也是一惊,说道:“抬起头来,好好说话,到底为何事?”

“回王上,婢子乃是这玉乾宫洒扫的领头婢女,名叫春沐。婢子要告他奸污之罪。”说罢,她抬头,泪眼婆娑地指着季磊。

此时她头上的血迹已经清晰可见。

看来这春沐也是个会行事的好苗子。

“王上,您有所不知,季大人仗着权势,在宫闱里畅通无阻,数次玷污婢子和其他宫婢,奴婢们苦不堪言。”这领头宫女又是一记重头磕下。

此时的季磊仿佛被激醒了一般,从刚刚的惊吓中醒过神来,指着春沐道:“你这个贱婢,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王上,婢子没有。”春沐抬头哭喊着望向北玄枫。

接着,她伸出右手,白皙手臂上的那一点朱砂格外显眼。

她用左手搓捻着朱砂所在的地方,稍后肌肤上的红点便消失不见。

“王上,婢子被季大人多次玷污,早已失去完璧之身。婢子知道宫女失身是为大罪,可婢子实在不愿任人蹂躏,宁愿冒死也要揭露季大人的不耻之行,还请王上做主!”春沐再次将头磕下。

还未等北玄枫张口,只见立于大殿两侧宴桌之后的数半婢女都接二连三地跑出,跪至堂中。

“王上,奴婢也曾被季大人玷污。”

“王上,奴婢也是。”

“奴婢也是”

刹那间,殿中充斥着众多婢女的哭诉声,场面那叫一个惊人。

啪!只见北玄枫拍案而起,怒斥一声:“混账!”

此时的季磊,真真是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彻底蔫了。

堂中所有叩首的婢女也都在北玄枫的一声怒喝后屏住了哭泣声。

待季磊这厮回过神来,只见他朝着堂上一通乱扣头,惊惶喊到:“臣知罪,臣知罪,臣知罪……”

看着他处在崩溃边缘的样子,我的心里痛快不已。

“左丞相,你身居我大华八大辅臣的亚位,想必对我大华例律了然于胸,孤想知道,按我大华例律,这季磊该当如何处置?”我向左丞相发问到。

“回公主殿下,按大华例律,奸污宫女,当判宫刑。至于谋杀王储,……”,左丞相强稳着心神接着道:“谋杀王储,当,……当判腰斩,诛九族。”

“舅舅,舅舅……我是您的亲外甥啊,您不能不管我啊,舅舅……救我,救我……”季磊哭喊着再次抱着左丞相的腿。

“哦,宫刑,腰斩,诛九族……”我一词一顿,故作若有所思道。

此时的左丞相明显已经按耐不住,再也无法从容淡定,急着道:“王上,公主殿下,这季磊乃是我亲外甥不假,他对宫女做出如此可耻之事,老臣素日无半点知晓,而谋杀一事,老臣更是不知,柳家上下也并无其他族人参与,还请王上和公主圣断。”

这左丞相不愧是位列八大辅臣的亚位者。他真是把审时度势,明哲保身,弃车保帅发挥到了极致。

“哎,左丞相不必紧张。左丞相乃大华肱股之臣,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共见。孤知道,此事是季磊所谋,并非左丞相所谋,更是与柳家其余人等无关。至于这诛九族嘛,自然是谈不上。”我笑着走下堂去,拍拍左丞相的肩道。

“多谢公主。”左丞相道。

“不过嘛,这季磊毕竟是左丞相的亲侄,他这犯得事终究是于柳家名声不利,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以此事随意传扬柳家有谋反之心,那可就不好了。你说是吧,左丞相?”我一脸坏笑道。

左丞相此时已经是咬牙切齿,但面上还得装得恭敬从良,当真是为难他了。

“多谢公主提醒。今日正好诸位都在,就请做个见证,孽畜季磊玷污宫女,谋害王储,罪大恶极,我身为柳家家主,在此代表柳氏血亲一脉对季磊进行逐族,从此以后他与我柳氏再无干系。”左丞相朗声道。

听此言后,季磊抓着左丞相的手忽得松开,双眼也失去了的神色,瘫坐在地上。

左丞相低头,心疼得看了他一眼。

随后拳头紧握,闭上双眼,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

接下来的一幕,众人皆惊,就连我也被吓了一跳。

他这是,这是,行了我大华国的下俯敬礼?

这敬礼,说是敬礼,但实则是最大的跪求礼。

在大华,行此礼者,即是表明放弃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尊严荣耀,不顾一切得来跪求他人。若是他人同意,行礼者则需舔舐宽宥者的双履之面,以示感恩。

于寻常平民而言,此礼都是一种同胯下之辱般的奇耻大辱,更何况是身居我大华八大辅臣亚位的左丞相。

我倒是真应该重新审视审视这左丞相了。真没想到这老东西给我来这手。

只见左丞相做俯首之态说道:“公主殿下,这孽畜已然被我逐出柳氏。臣知道,这子所犯之罪,本应不可饶恕,但请公主殿下念在臣为大华鞠躬半生,还请宽宥。臣愿意退出辅臣之尊位,请公主殿下将腰斩改为流放宁修,让这孽畜终生为隶。”

此时,季磊抬眼看了他这舅舅一眼,红了眼眶,随后又恢复原态。

这左丞相可真是老奸巨猾,他这一跪,做出下俯敬礼,是想让我身陷两难之境。

若是我同意,他便能保全季磊这畜生一条贱命,令我谋划的一切前功尽弃,还能落得个大义灭亲,却有情有义的好名声。那么枉顾国法的罪名自然是归在我头上。

若是我不同意,便会受天下非议,指摘我身为王储,毫无宽宥之心,进而失了群臣之心。而左丞相却依然声名俱保。

第九章 杀鸡儆群臣

说实话,我当真是有些小看了这左丞相柳崎。

不过,他更是没看清我。

我不得不承认,柳崎这厮的临场谋变确实很强。

他自以为,这以退为进的一跪会令我进退维谷。

可惜,于我而言,根本不存在两难之选。

在平复一刹那的震惊后,我心中早已拿定了主意。

我转身走过跪伏在地的左丞相身边,来到他侧身后,俯身望着那依旧瘫坐在地上的季磊,淡淡一笑,说道:“起来吧。”

只见这季磊瞬间抬头望着我,用一种不敢相信,又掺杂着愤恨委屈和惊惶不安的眼神死死盯着我。

见他不起,我便道:“孤,真的让你起来。”

我边说边冲他邪魅一笑,伸手扶着他的胳膊,将他一把拉起。

我这一笑,令他毛骨悚然,站起后也是立于原地直打哆嗦。

继而,我转头向已经抬身的左丞相道:“左丞相,下俯敬礼就不必继续了,你也起身吧。”

左丞相似是得逞般,脸上露出得意加嘲讽般的微笑。

我猜他此刻心中定是笑我白白谋划了一场,终是被他逼的无可奈何,成为跳梁小丑。

随后他起身,行礼道:“在此,臣,那就谢……”

还未等他的谢字说出口,我便利落地将鸢雨匕首刺入了季磊的腹部,朗声道:“季磊,身为左丞相府统领,仗势无形,擅闯宫闱,此为罪一。”

此刻,离季磊较近的宫女,已经本能害怕地跪爬到一旁。

说完,我利落地拔出鸢雨,再次捅入季磊的腹部,继续朗声道:“藐视宫规,玷污宫女,此为罪二。”

我再次拔出匕首,季磊这畜生的双瞳在惊惶中已经放大到极限。

眼看着他就要倒下,我反应敏捷地扔掉拿在左手的匕鞘,用左手抓扶住他的左肩,让他延缓瘫软下去的过程。紧接着捅入第三刀,依旧朗声道:“以下犯上,谋杀王储,此为罪三。”

说罢,我将匕首拔出,左手也松了劲,接着道:“不过看在左丞相为大华鞠躬半生的份上,孤便赏他一死,由孤亲自了结,也算是给了他一份恩典了。”

随后便见季磊这厮双膝跪地,面部朝下,一头栽在了地上。

待我回头转身后,只见左丞相震惊到依旧处于腰身半弯状态,嘴上谢字的口型都还没有收回。

唯一的变化是,惊恨加愤怒的情绪令他的眼睛充满了红血丝,仿佛要吃人一般。

我拿出崭新的绣着茉莉花的白色手绢,擦了擦染满血的鸢雨匕首。擦拭完毕后,便随手扔到已经面朝地的季磊身上。

弯腰捡起匕鞘套上,环顾四周,群臣及众勋贵皆是目瞪到如同石化般,鼻息都不敢出气。

我粲然一笑,走回殿上,对着北玄枫说道:“王叔刚刚让孤处置,孤已经处置完了。只是还有一事想请王叔应允诺。”

“你说。”北玄枫望着我,依旧是一副平常之态。

“这些宫女虽已失身,按律理应流放或者处死,但请王叔念在她们是受害者,且检举有功,能让孤带回去留作韶华宫的内婢子,以免她们遭人口舌。”我说道。

“这……准。”北玄枫略加思索道。

“多谢王叔!”,我行礼,接着说道,“王叔,虽说今日晚宴为孤所设,可闹了这么大一出,孤着实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不等他应允,我便拉着炎彬一同走至堂下。

走过已然回过神的左丞相身边时,我松开炎彬,停了停道:“这季磊既已被左丞相逐出柳氏,尸首本应直接拉去乱葬岗的。不过毕竟是左丞相亲侄,孤就恩赏将其送回柳家过堂整仪,再由柳家人……。”

我顿了顿,转头看着已经强压愤怒到极致的左丞相,嘴角微扬,接着道:“拉去乱葬岗!”

言毕,我挥手示意跪伏在地的婢女们起身跟随。随后,我便拉着炎彬,在群臣及众勋贵的瞩目下,径直走出了大殿。

走离玉乾宫后,炎彬吩咐一众侍女先行回韶华殿去找霁月,让霁月替她们安置。

遣走侍女后,我任由他拉着走在宫道上。

“公主,你还好吧?”炎彬关切地问道。

这时我才发现,他被我拉着的左手已然被我攥得通红。

我赶紧松了手,停下来,替他吹了吹道:“炎彬哥哥,不好意思,我攥得太用力了。”

炎彬对着我宠溺一笑,收回红色逐渐褪去的左手,淡淡道了句:“无妨。”

随后便引着我继续前行。

不知为何,他这一笑,令我心安,令我松快。好像印象中也有一名男子像炎彬这般对我笑过。

此刻,我浑身的不舒坦都随着这一笑消失地无影无踪。

“炎彬哥哥,我是不是变得很坏很坏……”我望了望自己举到的双手,内心深处的波澜再次涌上心头。

自幼母后便将尽数的刺绣绝学传授于我,告诉我刺绣者的手经过训练是灵活纯净的,这样才能绣出绝世作品。

可如今我的这双手却是沾满了人命和鲜血。

不知道现在我的这双手还能不能绣出美好的绣作了。

我边走边低着头搓弄着身上韶华裙的边角。

此时,月已至中天,淡紫色的韶华裙在月光的抚摸下显得格外的清冷仙逸。

“公主,你看看,我们到哪了?”炎彬对我说道。

我抬起头,四处望了望,这是……

“尚膳堂!”我激动地望着炎彬。

古语有云,君子远庖厨。在上兴王宫中,多数有地位的人,都不喜接近此地。

可这里,确是我少时的欢娱地之一。而今又临此地,昔日的回忆再次如梦般呈现眼前。

“王兄,我想吃蜜汁鸡的鸡腿。”我趴在墙角,闻着从尚膳堂里飘出的香味,舔了舔嘴唇道。

谁也不会想到,身为堂堂大华国嫡公主的我,居然趴在尚膳堂的墙角,预谋着偷食。

哦,不,准确来说是身为嫡公主的我,怂恿着身为嫡王子的王兄,还有被我撒娇缠来的,已是侯爵位在身的炎彬,一起来偷食。

至于如何怂恿,如何撒娇,这可是一门学问。

我挑选在他和炎彬刚从演武场回来的时辰里,给他们各送了一碗酸梅汤。

酸梅汤虽解渴,可更加开胃,而那个时辰离晚膳还有些许时辰。

待他们稍觉腹空时,便在闲聊中穿插着描述各种美食,随后直奔目标——去尚膳堂偷食。

此时,王兄这同我一样好玩的性子早已按耐不住。

而炎彬却还在用理性同腹空感做着斗争。

于是便有了我撒娇耍赖的一幕。

最终,炎彬举双手投降,便出现了如此场景。

我缩头蹲在墙角,身前,王兄打着头阵,正弯腰逐步靠近尚膳堂后门,而身后则站着一脸无奈,苦笑着扶额叹息的炎彬。

“哎,我说,我的公主殿下、王子殿下,你们要是想吃什么,吩咐下人呈上便是,何苦如此啊,我能不去……”炎彬无奈道。

我听见身后的炎彬还用平常声音说话,没有一点偷东西的警觉性,便立马上手,一把将他拽蹲下,直接捂住他的嘴。

随后我立刻张望四周,确认无人后,对他长长地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大声说话。

待他苦笑着点头后,我才如释重负般得松了捂在他嘴上的手。

“喂,呲呲,呲呲……”

听见声音,我转头看见已经摸至后门的王兄正做出无人的手势,招呼着我们过去。

我示意炎彬弯腰,脚步轻轻地随我过去。

此刻,他已经彻底放弃了反抗与劝说,无奈地微笑着点头,表示配合我。

很快,我们三便摸进了尚膳堂的后厨。

“桃花糕!”望着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桃花糕,我兴奋地压低自己的声音。随后,我直接上手,胡乱拿了一块。一口咬下,刹那间,桃花糕的香甜棉柔充斥着我的味蕾。

哇,这偷着吃的桃花糕好像比平常的更加好吃,我心里美滋滋地想着。

王兄见我吃的香甜,也欲上手拿一块享受。

待他的手快要触及时,炎彬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和王兄四目不解地望着炎彬。

“两位殿下,你们是真的没有偷食的经验啊!”炎彬笑着道。

我和王兄相视一望,依旧不解地看着他。

只见他抓着王兄的手腕,带着王兄的手,指向盘中的另一块桃花糕。

“拿这一块,和公主刚刚所拿的那块桃花糕位置是对称的,这样可以保持摆盘的完整,不易叫人发觉。”炎彬一脸真诚地说道。

王兄听后,凝固在原地,手也忘记了拿糕,一脸崇拜地望着炎彬。

而我则实在忍不住,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炎彬哥哥,没想到你才是偷食的老手啊!你是不是背着我和王兄经常来尚膳堂偷食?”我笑着问道。

炎彬摇摇头,笑而不言。

正当我准备接着发问时,突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我迅速将手中还剩的半块桃花糕包入嘴中,又指了指头顶上方。

王兄和炎彬便心领神会地架着我一同上了房梁。

第十章 再行偷食乐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沉浸在偷食氛围中的我也愈发地紧张。

被王兄和炎彬架着的一双胳膊一动也不敢动,双手死死的扣住房梁,嘴里慢慢咀嚼着刚刚一把塞进的半块桃花糕。

咯吱一声,门开了。

房梁上的我们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步入的人。

王叔?竟然真的是北玄枫!我们三人面面相觑。

嗝!

或许是因为紧张,又或许是因为我吞桃花糕吞得太急噎着了。

我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嗝,王兄反应迅速地捂住我的嘴巴,可还是为时已晚。

再低头向下看去,只见北玄枫满脸堆满尴尬,微笑地看着房梁上趴着的我们三。

嗝!

我天,打嗝这事可真是控制不了,不似咳嗽,要是咳嗽的话,硬忍还是忍得住的。

我虽已被王兄捂住了嘴,可还是打了一声足够响的闷嗝。

“嘿嘿……王叔,你怎么也来这了?”我扒拉开王兄捂在我嘴上的手,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的宁静,傻笑着问道。

王兄和炎彬见状,也不再紧张躲藏,架着我又一同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于是在这尚膳堂里,我们四人便以一种莫名的缘分齐聚了。

呃,怎么这么倒霉啊,我心下想。被北玄枫撞见简直同被父王撞见没有两样,但凡他知道的事,必定会告诉父王。

“呃,那个,王叔你来这做什么?”我极力掩饰内心的尴尬。

“这句话应该是本王问你们才对吧?”北玄枫笑着说道。

哎,我这个人吧。最大的优点就是该承担的责任一定会承担,遇上不想承担的责任,也一定会让他人承担。

“王叔,你消息真灵通,我们前脚刚到,你后脚就来了,不会是来抓我们现行的吧?”我试探地问道。

只见北玄枫微微低头,笑而不语。

于是,我一咬牙,心一横,指着王兄和炎彬,一脸无辜地望着北玄枫道:“王叔,我是被王兄和炎彬哥哥架着来尚膳堂偷食的。我本心是不愿的,顶多算是被迫的从犯。要是父王问起,你可一定要为我作证。”

“嗯,对,就是这样。”说完我还不忘补充一句肯定自身说法的话。

“哎,妹妹,你这颠倒是非的能力从你王兄这学得到挺好哈。”王兄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我……”还未待我清晰地说出一个字。

嗝!

嗝声再次响起。我本能地立马捂住自己的嘴。

此刻王兄、炎彬和北玄枫同时默契地注视着我,屋内异常安静。

“哈哈哈……”在王兄地带动下,他们三人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我,我真的是恨不得即刻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可同时我自身都忍不住笑了。

“王兄,你别笑了,别笑了……哎呀,你们都别笑了。”我笑打着,追赶边笑边转圈跑的王兄。

听到我的话后,炎彬见状便也参与进来,阻隔在我和王兄之间,将我和王兄分开。

看来他深知,要是再闹一会,我定会同王兄一起在这尚膳堂后厨的地上打滚。

“好了,好了,别闹了,公主。”炎彬强忍着笑着对我说道。

“炎彬哥哥,你快帮我抓住王兄,他还笑……”

嗝!

我天,我又打了一声嗝,看来我这嗝是要打不停了。

“哈哈哈哈……”王兄笑得更大声了。

今日真的是丢脸丢到家了!

“莹儿,喝口水吧!”北玄枫不知何时寻了一杯白水递到我面前。

我愣了一下,接过水杯,道了声谢谢王叔,就准备大口喝起来。

“不能这么喝。”北玄枫挡住我手中即将入口的水杯。

我不解地看着他。

“莹儿,你用口放在杯缘,转动杯子,沿着杯缘轻酌喝一圈便不会再发出噎声了。”北玄枫温柔地看着我。

我将信将疑地看看他,又看看手中的水杯。

“真的吗?我倒是头一次听说这种说法,妹妹,你快试试!”王兄带着笑腔道。

“哼!”我瞪了王兄一眼。

之后便低下头,按照北玄枫刚刚说的方法转着杯子,沿着杯缘饮起水来。

完成后,我放下水杯,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和喉咙。

“好像确实舒服多了。”我说道。

随后很长一段时间,我真的没有再打嗝了。

记忆中的笑声逐渐远去,此刻,我注视着这格局容貌依旧的尚膳堂,心里真是万般滋味不得解。

到这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物是人非这一成语压在人心头的沉闷。

“公主,公主……”炎彬轻唤着出神的我。

我抬眼望着他,只听他轻轻地说道:“公主,我们偷偷地进去可好?”

不知为何,我竟一下兴奋了起来,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当年。

“好!”我压低声音,兴奋地笑着答道。

说罢,炎彬便拉着我,悄摸摸地往尚膳堂后厨走去。

今日夜宴,后厨在尚膳堂总领林宥的看顾指挥下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膳食烹饪。

几年未见,林宥头上的白发又多了些许,精神头倒是还不错。

炎彬向我使了使眼色,意思是问我要不要上前打声招呼。

我摇摇头,轻声道:“先偷吃的再说!”

这一刻,我仿佛和当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再次重叠了。

炎彬用轻功带着我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轻松地上了屋顶。

我们在屋顶慢慢地踩着瓦片来到了以前的“老地方”。

我惊奇地望着这被我们改造过的“老地方”,暗窗竟然依旧存在。

少时,王兄和我还有炎彬第一次来偷食时没有经验,不仅撞见了北玄枫,后来还被下人发现了。

结局就是此事传到了父王的耳朵里。父王将我们都罚了一顿,却唯独没有责罚王叔,甚至连过问都没有。

可明明王叔也是偷偷前去尚膳堂,才偶然与我们撞见的。

虽然不知道他去尚膳堂干什么,可父王也理应过问一下,没想到竟然这么信任他。那时的我,心里竟然有那么一丝丝的醋意。

后来我们便有经验了,从屋上走。王兄和炎彬还亲力亲为地在屋上开了个暗窗,以方便我们偷食时的进入和撤退。

炎彬将暗窗的挡板拿开。我探头望着后厨屋里的动静。

只见一个腰身粗壮,身围白色厨衣的庖厨正在掌勺起锅一份蜜汁鸡。

我再仔细定睛一瞧,“胖叔,是胖叔。”我欣喜地摇着炎彬说道。

炎彬笑着点头。

我示意炎彬给我一个小暗器,随后便见他往袖口一模,再一张手,一个弹丸大小的铁珠便出现在他的掌心。

我嘿嘿一笑,拿起小铁珠朝胖叔的头上扔去。

胖叔挠了挠头,左右张望无果后,抬头望向屋上。

我挥手向他打招呼,他惊异万分,不加思索地张口,公主二字眼见就要脱口而出。

我迅速做了个嘘的手势,再比划着示意他让打发走其他人。

胖叔点点头,立马心领神会。

随后便见他同周围人说了一阵子。那些人便都陆续走出了屋。

炎彬带着我从暗窗跳下,平稳着地。

“胖叔!”我激动地抱着胖叔喊到。

“公主,我的小公主,真的是你!”胖叔瞬间红了眼眶。

“是我,胖叔。我回来了。”我说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先前听说公主回宫,我都不敢相信。后来,还是炎彬这小子找到了我。我见到他后才相信真的是公主回宫了。”胖叔抹泪道。

“炎彬哥哥,你早见过胖叔了?你怎么不和我说?”我嗔怪道。

还未等炎彬开口,胖叔便说道:“公主,你莫怪这小子。他也是前两日才寻得我的,知道公主平安,胖叔我也就放心了。”

胖叔平复了一下哽咽的喉咙,接着道:“炎彬都和我说了往日公主的经历。胖叔知道,此次公主回来是做该做之事的,如今公主身处这上兴王宫,已不似王上和王后……”,胖叔顿了顿道:“还有王子殿下在时。胖叔我如今是一名末厨,身份低微,若是随意出入韶华殿,难免会让那些人寻了公主的短处。再说,炎彬这小子也是为了保护胖叔我。他是怕有人会对我不利。”

我望了望炎彬,又看向胖叔道:“胖叔,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最好的胖叔。”

说罢,我又紧紧抱住了他。

胖叔呵呵笑着,随后又轻轻推开了我,宠溺地说道:“我的小公主殿下,你长大了,可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了。就算是胖叔,你也得忌讳男女有别。”

看着胖叔敦厚的模样,我也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公主,刚刚晚宴你一口未食,此刻定是饿了,还记得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炎彬俏皮地说道。

这是他显少有的模样,也只有在我和王兄面前他才会如此。

“对对对,来,这是胖叔刚做好的蜜汁鸡,公主你快来尝尝。”说着,胖叔便净了净手,娴熟地扯下一个鸡腿。

转身递给我道:“公主,胖叔记得这蜜汁鸡你就爱吃鸡腿,女孩子嘛,就应该挑好的吃!”

我接过鸡腿,闻着熟悉的香味,开心地笑着,如同少年般不顾形象仪态地大快朵颐起来。

“慢点吃,公主还真和小时候一样,一点没变!”胖叔呵呵笑着,又端了一盏奶茶递给我。

我咽下口中包着的大口鸡肉,伸头喝了口奶茶歇气。

“好你个死胖子,又在耍哪门子的宝,把人都赶了出来?”

随后便听得门外传来一阵连续的敲门声。

第十一章 泪流止不住

“死胖子快开门!”门外的人怒吼道。

“来了,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催什么催!”胖叔边走向门边边应道。

待胖叔刚将门栓拉下,门外的人便一把推开门,直闯进来。

指着胖叔,嘴里不停地怒斥道:“你个死胖子,是活得不耐烦了吧,今日夜宴,蜜汁鸡是主荤菜之一,你将人都遣出,拿什么供宴啊?你要是想死,可别拖累我一起,你……”

忽得,这闯入之人看见了站在灶台边上的我和炎彬,停下怒斥,惊讶地道了声:“炎彬?”

随后目光转向我,一下反应不及,怔怔地站在原地,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地结巴着说道:“这……这……公主,真的是公主!”

我放下手中的鸡腿,笑着望着他,戏笑着说道:“林伯,你除了白发多了几缕,这性子还是一如当年啊!”

“公主,公主,我的小公主啊……”林伯一下子扑到我的面前抓住我的双臂,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

“好了,林伯,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我笑着掩饰着自己眼眶中打转的泪水。

林伯哭了少许后,放开我的胳膊,转头又指着胖叔呵斥道:“你个死胖子,公主来了也不喊我……”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小公主吗……”说着说着,林伯的哭腔又起来了。

这就是我刚刚在外面没有直接和林伯打招呼的原因。

林宥就是典型的口快心直,有着炮仗般的爆脾气,内底却藏着一颗重情重义、多愁善感的心。

要是刚刚在外面我直接朝他打招呼,以他的性子,必定惊喜到噎不回公主二字。再加上他的大嗓门,估计整个尚膳堂的人都知道身为公主的我偷溜进来了。

林伯忍不住地再次哭了起来,泪眼汪汪地望着我:“小公主,你可终于让林伯见着了,当年王上和王子罹难,王宫突遭兵变。老伯无能啊,没能救得了王后,只能眼睁睁看着王后葬身火海……”

“林伯,当年你见到了火海中的母后?”我问道。

“是,当年王后多日得不到半点宫外的消息,且派出去的暗探皆有去无回,便感知王上和王子多半已是凶多吉少,加上宫中人员异常,便察觉即将宫变。”林伯抹了抹眼泪。

“宫变前,王后以进食鲜果烹为由召见了我。在我烹果茶时,王后为避开身边眼线,故意打翻茶灶,混乱中转交我一木匣。随后便装作心烦的样子,呵斥我下去,我这便将木匣混在果盒里带出。”林伯说道。

“林伯,那木匣里装着什么,现在在哪?”我着急地问道。

“公主莫急,我也不知那木匣里到底装了什么。当日从未央殿出来后,我便寻了一隐蔽处,拿出木匣仔细端详,发现木匣下贴着一张纸条,内容是:‘妥善保管此匣,明哲保身,切记亲见公主方可转交。’”林伯道。

听罢,我的心情一下低沉。母后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完成临终前的托付。

“母后,母后……”我喃喃自语道。

林伯顿了顿,声音再次哽咽起来:“当时看完字条后,我即刻便销毁了。心下觉得不对劲,正欲重返时,便抬眼望见了未央殿那方燃起了熊熊烈火,顷刻间,宫里乱军肆虐,血洗王宫,为了完成王后的托付,我躲藏进猪圈饲料池中,才免于一死。随后不久,当今王上北玄枫领兵平乱,这王宫才安稳了下来,老伯我也重新回到了这尚膳堂。”

“林伯,你受苦了。”随后,低沉的心情再次席卷而来,我低头不语。

“公主。”炎彬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宽慰我道。

接着,炎彬望向林伯,问道:“林伯,想必如此重要的匣子你应该没有随身携带吧?”

“对,当年宫变情形混乱,我怕自己身有不测,木匣会落入他人之手,便借装疯卖傻之际将木匣藏于猪栏的食道下,一直以来我都假借巡查猪况为由,暗中检查,确保木匣在那处安然无虞。”林伯认可道。

突然,门外有一脚步声靠近,“林总领,玉乾宫那方有令,说今日夜宴已经结束,让尚膳堂做好撤菜准备。”

原来是传令的小侍。

“知道了,这就来。”林宥大声朝屋外回道。

随即侧转轻声对我道:“两日后便是按例巡视猪况的日子。待老伯我取回木匣,公主传令我制鲜果烹即可。”

我微微点头。

随后林伯又故意恢复了骂骂咧咧的状态,嘴里不停地呵斥着胖叔:“你个死胖子,成天不好好烧菜,烧个蜜汁鸡,还什么秘密配方。把人都赶走了,耽误了夜宴,你是不是想害死我?还好夜宴结束了,不然我……”

林伯边骂边回头看着我,不舍地往屋外走去。

“我的秘密配方就是不能外传,怎么了,你个老不死的还管上了……”胖叔也配合地回应道。

林宥身为尚膳堂总领,在这尚膳堂中,上至领厨、浅厨,下至烧火劈柴的小侍,敢对林宥如此说话之人,真真是当属仅仅身为末厨的胖叔了。

我年少时他们俩便是如此,如今两人均已年过半百,却还是一如旧往。

想到此,我便不免心下一笑。

“胖叔,一会撤宴,这尚膳堂必定人多口杂,我和炎彬哥哥得先走了。现在宫中不比从前,我无法明面上照料你和林伯,日后寻得机会,我会常常来此处看你的。”我抱着胖叔说道。

“无妨,公主你勿需记挂我们这两个糟老头子。你好好照顾好自己。”胖叔轻轻拍着我的背说道。

随后,我缓缓放开胖叔,便见他拉起炎彬的胳膊道:“你小子,从小就不爱言语,胖叔还是那句话,有事别憋在心里,打架的时候别受伤,照顾好自己,也护好公主。”

望着胖叔憨憨的样子,我的泪水再次涌入眼眶。

我抓紧扭头,用笑声掩饰住滴下的泪水,调皮地说道:“胖叔,这一盘蜜汁鸡我可就都捎走了!”

“拿着,拿着,对了,还有这个食盒也带着。”胖叔道。

我将蜜汁鸡整盘端起,依旧不敢回头,道了声:“好。”

随后炎彬接过食盒,带着我从暗窗飞上了屋顶。

上了屋顶,炎彬扶我站稳后,将食盒递给我,便探头向还在张望着的胖叔挥了挥手,随即又敏捷地将暗窗封上。

我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抱着蜜汁鸡,眼泪终于忍不住地大把流出,却又不敢发出任何啜泣的声响,怕被人发现。

炎彬看着我如此模样,十分心疼,却未多话。

他带着我,以极快的轻功,踏着一个个屋顶来到了一棵枯树的粗枝上,将我扶稳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

“公主,可以哭了。”炎彬淡淡道。

哇!

这一刻,我终于能暂时丢掉所有的隐忍和成熟。

我肆意地哇哇大哭起来,哭得很响亮,哭得像个丢掉了糖果的孩子。

炎彬也不吭声,只是在一旁默默陪伴着。

也不知哭了多久,我感觉到自己的哭声渐渐变得衰弱,好像已经哭得自己都失去了再哭的力气。

我从哭泣中缓过劲来,抽泣着望着炎彬,声音沙哑的说道:“炎彬哥哥,我不想再哭了。”

这一刻,在这棵枯树上,在他面前,我仿佛真的成了年少时的小孩子。

“好,那就不哭了。”炎彬温柔地摸着我的头。

“公主,你仔细看看这是哪里?”炎彬说道。

我转头四处张望。

“这,这里是……那这棵树是……大荣?”我惊讶地望着炎彬疑惑道。

“是啊,是大荣。”说罢,炎彬的眼神渐渐暗淡下去。

大荣是一棵皂角树,这名字还是小时候我给起的。

在上兴王宫,皂角树是极罕见的。因为只要并非是雅花灵树,王宫内外的贵人们是都不会追捧的。

平日,王宫里浣洗衣物所用的皂角,都是由侍女到宫外专门灌养皂角树的地方采摘回来,以供使用的。

而大荣所在的地方,正是浣衣司后方无人问津的荒地。

或许是侍女不慎从宫外带回了皂角树的种子,被风吹落生根,才有了屹立在此的大荣。

第十二章 年少不知愁

说起这大荣,便要牵扯出我年少时的又一段快乐回忆了。

记得那日阳光明媚,华林园中百花盛开,姹紫嫣红的,好不漂亮。

本来是约好王兄和炎彬一起来抓蝴蝶的,可谁料想,驻扎在上兴城的军武营中有紧急军务需要处理,王兄和炎彬便临时改道出了宫。

于是便只有我一人百无聊赖地拿着捕蝶网在华林园中四处晃荡。

突然一只蹦蹦跳跳的小鸟出现在我面前的花丛中,探头探脑的,应该像是在搜寻食物。

它的出现,一下提起了我的兴致。

我收短捕蝶网的网杆,蹲下身子,慢慢移近。

移到合适的距离后,我定睛一瞧,方才发现这只小鸟的羽毛从头及尾,由浅入深地遍布着很纯正的墨蓝色。

在阳光的照耀下,它的这一身墨蓝真真是甚美。

它眼睛四周的绒毛颜色是接近深灰色的,和身上的墨蓝搭在一起,不觉突兀,反而显得那双眼睛更加深邃灵动。

我从未见过这种小鸟,一时看的入神,手不自觉得伸出想摸一摸它可爱的小脑袋。

还未触及时,它便警惕敏捷地扑腾飞起。

我迅速站起,这才发现它已立在了不远处的桃花树上,叽叽喳喳地啼叫着,声音极为清脆悦耳。

我微微一笑,又蹑手蹑脚地朝桃花树靠近。

这次我伸出双手,想要抄住它。谁想它竟没有闪躲,反而扑棱一下飞入我的双手之中,不再啼叫。

真是一只有灵性的鸟,我心下想。

待我抚摸了它两下后,它又从我手中腾空飞起,高度却不高,不停地啼叫,似是在逗我玩乐。

我开心地嘿嘿笑了起来,随后便追逐着它到处玩耍。

不知不觉中,我来到了一片荒地,四处张望,又见这只颇有灵性的小鸟立在了一棵枝干粗壮,枝叶茂盛的大树上。

我走近一瞧,才发现这书上结满了形如豌豆状的果子。虽不甚好看,但却也别具一格。

一番端详后,再望向鸟刚刚站立的地方,这只鸟竟全然没了踪影。

我四处搜寻无果,便知这鸟是真的飞走了。这时方才觉得玩累了,便直接靠着这棵大树坐了下来。

之后的事,说来也怪,我竟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只隐约感觉我遇到过一个人,好像还有些什么其他东西。

只是如今的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第二日我便拉着王兄和炎彬一起去了那里,说要把这里作为一个新的玩乐之处。

随后,我们还碰到了浣衣司里,一位姓李的洒扫嬷嬷。

李嬷嬷在宫里做活已有三十余载。刚入宫没两年,就生了一场大病,在太医的救治下,虽有幸捡回一条性命,却也从此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由于做活时沟通不变,加之大病初愈,李嬷嬷便被浣衣司的司长照顾,卸下浣衣的事务,来管理这片荒地。

平日里,李嬷嬷只需隔个五六日,将这位于浣衣司后方的荒地除除草,打扫打扫即可。

不料,那日竟遇上了我们。嬷嬷便陪我们一同玩乐了起来。

从嬷嬷那得知,面前的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便是皂角树,结的果子便是可以浆洗衣物的皂角。

深入交谈后,我才发现嬷嬷极为聪慧。在司长送来的书中,她自己便学会了可以同他人交流的手语。

而我如今所懂的哑者手语便是从李嬷嬷那里学来的。

自从发现了这一玩乐的宝地后,我便常常来此。

还给这棵带给我欢乐的皂角树起名为大荣。

起初王兄觉得这名字甚土,非要让我给树改个雅名。可我却觉得大荣这名字十分喜庆随和,便同王兄争论。

最终王兄磨不过我,还帮我偷拿来父王珍藏的千年墨,在树干上题写了大荣二字。

于我而言,在此最大的快乐,便是玩由大荣所结的皂角制得的泡泡水。

我只要对着泡泡网轻轻吹一口气,一个个透明的泡泡便似精灵般从网中飞出,在阳光下绚丽多彩地跃动着。

每次光是望着,我的心里就甚是欢喜。

“炎彬哥哥,当年我有没有和你们提起过,我在皂角树下遇到过什么人?”我怂着鼻涕,望向炎彬问道。

只见他低下的眉头微微一紧,接着抬头脸转微笑地望着我,柔声说道:“当然有,我们不是一起遇到李嬷嬷了吗?”

“不是李嬷嬷,和李嬷嬷的一切我都记得,是在发现大荣的第二天我带你和王兄去的时候遇到的。可是前一天,我好像遇到了什么人,但我现在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我挠挠头道。

“没有,你未向我们提及过。莹儿,你受过重伤,昏迷那么久,太医说了,有些记忆发生错乱和模糊是正常的,往后慢慢恢复就好了。”炎彬仍旧一脸微笑。

可我还是觉得自己的感觉没错,应该是遇到过什么人。

不过既然炎彬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愿再多想。

毕竟儿时的快乐终究远去,不会再回来了。

炎彬看着心情低落地我,也不知如何安慰。

便从我手中拿过食盒,打开说道:“公主,你看,这是什么?”

“桃花糕!”我惊喜道。

说罢,炎彬拿起一块,递到我手中。

这桃花糕做得粉嫩精致,形似桃花,让人看了食欲十足。

“胖叔的手艺精进了不少。”我望着手中的糕说道。

“是啊,自打我寻到胖叔,胖叔便日日制作新鲜的桃花糕备着,期盼着同公主再次相见时,能让公主尝尝。”炎彬说道。

“难为胖叔了。”说罢,我将糕送入嘴中。

胖叔做的桃花糕还似原来那般细腻棉柔,可如今的我,却再也尝不出香甜的味道。

只因年少不知愁滋味的那段美好时光,在我的生命里早已流失不见。

而今的我肩负重责,誓要为父母和兄长报仇血恨,志要以一己之身抗起北玄血亲一脉的荣耀。

心境早已不似年少那般肆意洒脱,当然也就尝不出桃花糕当年那般的香甜滋味。

或许桃花糕的香甜已不再适合于我,时过境迁,而今却能品出年少时不爱吃的苦菊糕的滋味了。

正如今日早膳后我同霁月所言,往后食苦菊糕就好。

“炎彬哥哥,以后我都不想再吃桃花糕了,桃花糕已经不甜了。”我将手里剩下的糕一把包进嘴中,满脸苦笑地咀嚼着道。

炎彬听后,心疼地望着我,顺手将食盒关上了。

我咽下糕,清了清嗓子道:“炎彬哥哥,胖叔做这桃花糕不易,这离浣衣司甚近,要不我们去带给李嬷嬷吧。”

“李嬷嬷,她……”炎彬脸上再也挂不住微笑,又低下了头。

过了片刻,我也低下了头,轻轻道:“啊,知道了……”

“炎彬哥哥,你也吃个鸡腿吧,这蜜汁鸡再不吃就凉了。”为了转移难过,我抬起头,扯下怀中抱着的蜜汁鸡的另一个鸡腿递给他道。

“好。”炎彬接过鸡腿,倒也十分配合地答道。

随后我拿起刚刚自己啃剩下的鸡腿大口大口的咬起来,想将内心抑制不住的悲伤一口一口的吞下去。

炎彬望着我,又望了望手中的鸡腿,却始终没有塞到嘴中。

我看他这幅模样,便假装轻松道:“炎彬哥哥,你吃呀,胖叔做得这蜜汁鸡真好吃,晚宴你也未进食一口,不饿吗?快吃,快吃!”

只见炎彬的低头哽咽了一下,声音低沉地说道:“公主,你回宫后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找寻,昔日王宫里的旧识之人。除了林伯、胖叔和愉公公,其他人都不在了……”

说罢,炎彬的头低得更深了。

我知道,他是落泪了。

从小到大,与炎彬相识的多年以来,我只见他哭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他第一年入宫过生辰时。那次生辰,母后亲手做了寿面给他吃。父王也是那时送给了他一块刻有平安二字的蓝田玉佩。

这玉佩如今仍挂在他的腰间,除了更衣沐浴外,从不离身。

那时的我和王兄,年岁都小,在炎彬过生辰的前好一阵子,便琢磨着该送什么礼物了。

我和王兄心想着贵重的礼物父王和母后该赐给炎彬的也都差不多了。

于是我们便决定亲手捏制一个福岁娃娃作为他的生辰礼。

我还和王兄约定好要保密,在他生辰当日再拿出,给他个惊喜。

礼物想得挺美好,可这一捏,我俩竟整整捯饬了五天。

我和王兄捏出的娃娃,不是胳膊接不上,就是一只腿短,一只腿长,要不就是嘴歪了。

总之,无论宫中的匠人师傅怎么教,我俩捏出的都是惨不忍睹。

第五日傍晚,我和王兄终于在匠人师傅们不懈地悉心教导下,烧制成功了一个身着大红棉袄,憨态可掬的福岁娃娃。

随后,炎彬生辰那日,我便在炎彬吃寿面时,拿了出来,说这是我和王兄给他的惊喜。

结果,真的是惊到了。

炎彬嘴里半含着寿面,一下子哭了出来。

这便是我第一次见炎彬哭。自那以后,无论是练武受伤还是遭人非议,他都没有哭过。

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如今第二次见炎彬落泪,却是如今的物是人非。

第十三章 廊下露相思

想着炎彬第一次过生辰的情状入了神,我便脱口而出问道:“炎彬哥哥,你还记得你第一次生辰,我和王兄送你的福岁娃娃吗?”

炎彬抬头,顺手抹掉了眼角的泪水,恢复平常状态道:“当然记得,那是你和王子殿下亲手所制,也是我来王宫你们送我的第一份生辰礼。”

“炎彬哥哥,你可知道我和王兄捏那个福岁娃娃捏了几天?”我笑着说道。

“五天。”炎彬淡淡地答到。

“你怎么知道的?我嘴巴那么严,肯定是当时王兄和你说的。”我装作愤愤的样子道。

“因为那阵子,你们躲了我整整五天。”看着我不经思索,理智丧失的样子,炎彬一下笑了出来。

“你笑了,嘿嘿,炎彬哥哥,你还是笑起来好看!”我傻笑着望着他。

“那公主也答应我不许再哭了,不过你不是笑起来才好看。”炎彬坏坏地说道。

“嗯?你说什么?”我装作要掐他脖子的样子。

炎彬连忙后躲,说道:“公主是笑起来更好看。”

“嗯……”,我装作心满意足地样子,边点头边说道:“如此说法,才甚合孤的心意嘛!”

随后,我们相视一望,一同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我和炎彬都知道,我们只是彼此配合着将忧伤掩藏。

这是我们从小到大的默契,也是我们互相关心的方式。

大笑过后,炎彬望着我,很认真地说道:“公主,你不坏。有些东西是刻在人的骨子里的,所以你永远不会变坏。”

我愣了愣,轻轻笑了起来,笑得像个孩子。

随后,吃完蜜汁鸡,炎彬便带着我又踏着一个个屋顶回了韶华殿。

不过,我们没有直接飞入韶华殿,而是提前找一隐蔽地着陆,再换回宫道,走回韶华殿的正外门。

这样做都是为了给那些盯着我的眼线看到。

眼线嘛,总得给他们点动作瞧瞧。

刚转角,我和炎彬便同时看到韶华殿的正外门前有一个人影,再走近些一瞧,发现原来是洛元明。

这洛元明是国师家的老幺,从小能文能武,算是年轻一辈勋爵贵族里的佼佼者,深受国师宠爱。

可他与国师之间的关系并不好,传言是因为他的母亲,具体为何,我也不得而知。

关于他,与我而言,最大的干系便是他喜欢我,而且是人尽皆知的那种喜欢。

但我不喜欢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王兄曾和我说过,洛元明这人聪慧过人,性格沉稳且行事狠厉,若为成事,可能连自己都下得去手,所以要我对此人慎之又慎。

我对他的不喜欢,倒是没有考虑如此之多,就是单纯的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其实,说起来,感情这东西就是这么霸道且不讲理。

遇上那个对的人,也许一眼便知道,自己的余生,心里就只有他了。

而我,应该还未遇到过这样的一个人,因为在男女之事上,我还从未把一个人装进心里。

我们看清是洛元明的同时,他也看到了我们。

我即刻扭头望着炎彬,递了一个眼色。

炎彬立马心领神会,微微一笑,伸手缓缓抚摸着我的脸颊。

随后又拿大拇指轻轻擦拭着我的嘴角,说道:“公主,还和小时候一样,一放开了吃东西,就糊嘴。”

本来是想做戏给洛元明看的,没想到我嘴角还真的留有蜜汁鸡的酱汁。

“啊?”我不好意思地笑道。

而这一幕,完完全全地被洛元明看在了眼里。

我们大华国的国师洛厉雄,可是闻名四国的大权臣。

身为大华八大辅臣之首,他的城府手段绝非一般的权臣所能比拟。

今晚吃瘪的左丞相,虽权势仅次于他之下,但要论起权谋,他俩根本不在一个等阶上。

左丞相差他可真真是十万八千里还要转个弯。

所以,要对付他,我只能从洛元明下手。

我的另一个大局已经开始,如今仅仅只是起步,只不过连我自己都不甚有把握。

在即将开启的这一篇大局中,我到底是执子者,还是他人的一颗棋子,我不敢笃定。

唯一的信念是,这局无论如何,我都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待我和炎彬假装亲热了一番后,便自然地挽着他的胳膊,朝正外门走去。

洛元明见状,也朝我们走来。他虽已经右拳紧握,但还是压制住自己的醋意,向我行礼道:“公主,臣有事想单独与你详说。”

“原来是明公子,霁月这丫头也真是怠慢,怎的不让公子进去?”我故作生气道。

“公主勿怪,是霁月女侍告知于我公主未归,我便自愿站此等候。”洛元明说道。

“原来如此。既然明公子有话同孤说,那孤就随明公子去走走。”我说道。

说罢,正外门被人从里面一下打开了。

探头张望着走出一人,原来是我的这位假奶娘。

“公主,你可回来了,累坏了吧,老奴都出来望了你好几次了。”假奶娘满脸关怀望着我地说道。

随后,她转眼望了洛元明一眼,行礼作揖却并未多话。

“奶娘,以后晚上不必迎我,你年岁大了,早些休息。”我配合地笑着说道。

“没事,老奴这一把老骨头活动活动反而松快些。对了,我还炖了血燕粥,一会给公主尝尝。”假奶娘说道。

“多谢奶娘,还是奶娘对我好,不过以后这些下厨房的事都不许再做了,传令尚膳堂便好。奶娘,你现在就应该享享清福,要是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我故作调皮之态。

“好,我听公主的,老奴以后不做了,不做了。”假奶娘满脸堆笑道。

接着,我冲炎彬妩媚一笑道:“炎彬,你先陪奶娘回去,不用跟着孤了。”

“好。”炎彬宠溺一笑,撩了撩我耳鬓的头发,便扶着奶娘进去了。

炎彬刚一离开,洛元明便一把将我熊抱住。

他的力气很大,我震惊之余,除了在他怀里眨巴眨巴眼睛外,什么也做不了。

只听他喃喃道:“莹儿,你知道吗?当我得知你死讯时,有多绝望。当我知道你昏迷回宫时,有多不可置信和焦急。我有多想来看你,可北玄枫偏偏派人隔离韶华殿,任何人都不得探视。而今晚,在宴会上,我看着你活生生,好好的出现在我面前,你知道我又有多欢喜……”

呃,他这一番话,实在是太长了,我一下也不知如何回应,只能任由他说着。

“那个,明公子,孤,多谢你的记挂。”待他情绪稍稍稳定后,我推开他道。

“莹儿,我……”洛元明盯着我道。

“明公子,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那吧。”我稳了稳心神,手指着不远处的月廊道。

“好。”洛元明淡淡道。

我如同大赦,赶紧朝月廊走去。见状,他便也紧步跟上。

没想到,自我醒来后,第一次和洛元明单独相见竟是这般场景。

说实话,他的这一番作为确实出乎我意料。

原来的他虽然喜欢我,喜欢得十分明显。可性格沉稳如他,也从未像今天这般,表达地如此强烈。

至少,搁以前,他是绝对不会动手的。

可仔细一想,他这一举动却又在情理之中。

如果是我喜欢的人经历了生离死别再次站在我面前,恐怕我会更加控制不住,恨不能上下其手地将他死死护在怀里,绝对不会再让他受伤或是离开。

一想到这,我反而有点心疼这洛元明了。

月廊离的不远,很快,几步路的时间,我同他便走到了。

这月廊是离我韶华殿不远的一处景致,是父王为庆祝我的诞生所建。

它的所在位置,还是当初上兴王宫里最有名的观星师,宁由子亲算所定。

全廊被紫藤萝覆满,唯有中央顶部的天洞被人为打理,空留出来,下面挂着一个藤蔓编织而成的秋千,说是坐在秋千上,通过此处,可以赏得最美的星辰变换,尤其是在月至中空之时。

不过,从小在此玩乐那么多年,所看到的星辰是不是最美的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敢肯定的,那就是此处绝对是夏天纳凉的好地方。

此时正直盛夏,紫藤萝开的十分繁盛,全廊生机勃勃的紫色,令人看着舒心惬意。

我走进廊里,便见一抹月辉映照在廊中央的秋千藤椅上,甚是美丽。

没想到,多年未见,这里竟未遭到宫变时的兵乱祸害,还如同记忆中那般,一模一样。

一时间我看得有些晃神,走过去,甚是怀念地坐在了秋千藤椅上。

随身荡了几下后,我才想起来,洛元明还跟在身后,便立刻扭头侧望。

正好撞见他失了魂般的眼神,还有嘴角挂着的那一抹微笑。

我清了清嗓子,唤道:“明公子,明公子?……明公子!”

待到第三声唤他时,他才从怔怔中回过神来。

“啊,哦。”洛元明思绪刚回,下意识地答道。

“你不是有话要同孤说吗?”我说道。

“是。”洛元明边说边朝我走来,坐在了廊一侧正对着我的长石凳上。

待他坐定后,他轻咳了两声,稳了稳情绪道:“莹儿,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没想到他开口竟不是发问,而是接着诉说相思之情。

“明公子,如今孤贵为王储,你如此这般唤孤的闺名,实为不妥。”我平静地说道。

我知道,我这一句话,虽看似云淡风轻,但却足够狠狠地将他从诉相思的状态中一下拉出。

第十四章 洞吾若观火

“莹儿,我……”听了我的话之后,洛元明的眼神暗淡了下去。

少许后,他似乎已从刚才的那般状态中走出,回归了正常神智。

只见他望着我,喉咙动了半天,终于脱口说道:“公主……”

“明公子,有话不妨直说。”我微笑着说道。

“公主,多年不见,你真的是长大了,也与我生疏了。以前再不济,你也会唤我一声明哥哥的。”洛元明满脸忧伤地说道。

“明公子也说了,都是年少时了。”我又轻轻荡起了秋千说道。

随后,只听他苦笑一声道:“看来公主是真与以往不同了。虽然你不再唤我明哥哥了,不过刚才也没有听你再喊炎彬一声哥哥。这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安慰了吧。”

“不错,如今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权力是我唯一的向往。”我耸耸肩说道。

“这点你在我面前倒是真变了,对我说话不再如往日那般坦诚。”洛元明淡淡地笑着。

坦诚?

我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是啊,从前的我少不经事,待人大多坦诚。

而如今身边,能让我坦诚相待的人,也仅仅只有炎彬、霁月,还有在宫外统领暗卫的朗月,再无他人。

“哦?那明公子到是说说,孤这话哪里说得不坦诚了?”我强压住自己的心虚,故作调戏地说道。

“如今的公主向往权力不假,可公主并非孑然一身,公主想要追寻当年的真相,想要抗起北玄血亲一脉的家族荣耀。”洛元明依旧微笑着望着我。

我也依旧嘴角上扬,故作轻松地荡着秋千。

随后,他起身走至我的身后,双手抓住我晃动的秋千绳说道:“同时,公主也并非了无牵挂,而今公主心中所牵挂的身边人,只有三人,炎彬、霁月,还有外人不知其身在何处的朗月。公主,你说我说的可对?”

此时,我的脸上已变了颜色,要不是洛元明在我身后看不见我的脸色,只怕我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论起了解我的人,父王、母后自不用说。

而王兄和我是一母同胞,自幼心有灵犀,更不必说。

炎彬呢,同我和王兄一起长大,几乎可以说是朝夕相伴。我的喜悦快乐,烦恼忧愁在他面前自然也是瞒不住的。

而现在站在我身后,推着我荡秋千的这个人,自小到大并未与我有过多接触。

要说谋面,无非是年少时,洛厉雄常常带他进宫问候父王母后。这时我们才会见上一面。

父王、母后同国师说话,他自然就同我和王兄,还有炎彬一起玩耍。

但毕竟是外臣入宫请安,需要按时出宫,所以每次他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

还有就是年节或是大典,众人入宫齐聚时,我们会见到面。

虽说,他在朝中出仕后,入宫次数多了,可每次他同我碰见时,我也基本是找借口,迅速脱身。

我始终记得王兄对我的提醒。因为平时同我嬉笑惯了的王兄,很少在我面前严肃地提醒某事。

洛元明的聪慧和谋算,令王兄都不能不认真审视。

所以,如今令我害怕的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将我的心思看得分毫不差。

我怎能不失了脸色。

见我长时间不做应答,洛元明又接着说道:“今晚夜宴上,公主这局布得很好,公主的应变也很好。”

听到这话,我抓着秋千绳的一双手,不自觉得抓紧了。

我强装镇定,脚落地,定住晃动的秋千藤椅,俏皮地说道:“明公子,是想说那混账季磊吗?”

只听他轻笑一声道:“公主在继位王储的前一阵子便故意做出与炎彬的亲昵之态,让众人看到言行有失,议论纷纷,便能迅速的传入百官耳中。别人听不听得道都不打紧,关键是要让一品言官叶河清听到。”

“嗯,不错。”我说道。

我心下已知,这洛元明已经洞悉了全局,此时矢口否认倒是显得太过愚蠢,不妨坦然承认,姑且看看他到底看清了多少。

他的手放开秋千绳,随后,边踱步到我面前,边说道:“夜宴前,公主又经人,让叶河清再次得知,白日里在华林园中发生的事。而恰好这两件事都与大华的王储,公主你有关。”

此时,他已经站定在我面前,继而道:“叶河清的脾气秉性朝野皆知。当看到公主将炎彬作为伴侍入宴亲昵时,必定忍不住要向北玄枫,这位王上谏言。如此一来,公主便可借叶河清的口引左丞相入局。”

不错,他说的一点都没错。我冷哼了一声。

他冲我笑了笑,又道:“公主利用白日里,季磊在华林园轻薄一事,给季磊安了个谋杀王储的罪名,顺带攀咬了左丞相,想逼得他无路可退,不得不弃车保帅。随后,又让事先安排好的婢女哭诉控告季磊的恶行,让他声名具毁。虽说谋杀王储是死罪无疑,可若以左丞相的权势一力相保,或许季磊会被判流放,如此便有了生机。”

我挑眉望了望他,点头示意他说得不错,让他继续说下去。

“而有了婢女控诉这一出,便会引得百官非议,万人唾骂,如此,左丞相便再难以保下他。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这柳崎一把年纪,倒是真豁的出去,竟然使出下俯敬礼一招,反将公主一军,令公主进退维谷。”

“所以,孤便当机立断,直接在朝堂上,以三条罪责了结了他。”我接着他的话道。

“是,这点也是柳崎看错了公主的地方。他自作聪明,以退为进地想让公主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却没料想到公主的魄力。还有那季磊,情急中攀咬公主女子之身继位一事,本想着借群臣心中所想,动摇公主王储地位,却不知这正是为公主送来了杀鸡儆猴的契机。”

“不错,他的攀咬不仅让孤有机会正式提及大华国训,为自己正名,而且还要孤看清了群臣之心。”我说道。

“众人皆未预料,我会当堂杀了季磊。捅季磊那畜生的三刀,刀刀狠厉且出人意料。如此一来,相信朝堂之上,再也不会有人拿孤的女子之身说事。”我妩媚一笑地看着他。

“或许,我预料到了。”洛元明道。

“什么?”我一脸诧异地问道。

“其实,公主一开始就没想让季磊活着走出晚宴。”洛元明道。

“明公子,何出此言啊?”我浅笑道。

但此时内心已是极度不安。

“左丞相势大,就算给季磊定了死罪,他也未必就是一死。毕竟刑部,内狱都是左丞相在掌控。只要季磊出了玉乾宫,这途中会经多少人手,又会有多少种法子将他换出,免于一死。”洛元明也浅笑着望着我。

不过,此时他的笑令我心慌。

“可是孤为什么一定要季磊死呢?孤的目的只是想让季磊失了掌控宫中侍卫的权力,折断左丞相的羽翼。他既然被定了死罪,即使活着,也不能再回宫任职,我又为什么一定要杀死他呢?”我强装镇定地问道。

“这很简单,因为公主想为那些受辱的婢女报这个恶仇。”洛元明依旧微笑着。

这个洛元明当真是将我的行事看得十分透彻。

他的确如同王兄所说那般,心思城府非常人所能及。

“婢女?她们的屈辱与我何干?我不过是缺忠仆,想让她们对我感恩戴德,入韶华宫追随我罢了。这种手段,明公子作为一个上位者应该了解的吧!”我故作无所谓的状态道。

说罢,只见洛元明轻笑一声,却并未出言与我辩驳。

其实,此刻我的内心真的是闷闷难平。行事被这样的一个人,了解到如此地步当真是十分不悦。

我便想着尽早结束和他的对话。

“明公子,既然你明知是孤诬陷季磊行刺,那为何不戳穿孤?”我挑言问道。

只见他依旧面挂微笑,抬头望着已过中空的明月,说道:“华林园中的侍卫属左丞相掌握,而白日里能将园中侍卫引调开的人,除了当今的那位王上,就只能是我那掌握宫中另一半侍卫的父亲了。”

随后,他又望着我说道:“看来,公主是与我那父亲一起,算计了左丞相这一局。”

“不错,孤的确是决定以后同国师联手了。”我故作直截了当地说道。

“联手?”洛元明摇头笑了笑。

难道他连我内心不是真的同洛厉雄联手都猜到了?

我的神经再一次紧绷起来。

“只怕我那位父亲不会真的与公主联手。”洛元明说道。

听到他说这句话,我倒是略微松了口气。

“所以,明公子是顾念着令尊,才没有戳穿孤吧。”我戏笑着说道。

“不是。”他望着我神情无奈,满脸堆满了你明知故问地苦笑。

“那是什么?”我故作不知,踮起脚,将脸凑近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调戏着问道。

这距离近得足够我感受到他的鼻息。

对上他双眸的那一刻,便见他的眼中不再充满着刚刚那般的沉稳和睿智,只剩下紧张和慌乱。

第十五章 明月证新生

其实,我也不知道,被这样一个人喜欢上到底是该庆幸还是不该庆幸。

不过此刻,我是庆幸的。因为若不是有他对我的一份喜欢在,和他做对手,当真得耗费我不少心思了。

不过,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喜欢我什么,可能还是得归根于那句话吧。

感情这个东西当真是很霸道的。

虽说,不知以后当他得知,我将对付国师府时,是否还会继续喜欢我,但当下却肯定是对我有感情的。

我盯着他的眼睛,依旧浅笑着。

还未出片刻,他的双颊蹭得一下便红透了。

见他此状,我便知此时乘胜追击,方可迅速脱身。

我的脚尖踮得更高了。

我缓缓挪头,凑到他的右耳边,轻动双唇道:“明公子,还没告诉我,到底是为何呀?”

此时,我看见他的脸已经一直红到了耳根后。

说完后,我慢慢地放下踮起的脚,再次对上他的双眸。

“我……我……”只见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结巴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再也不似刚才那般侃侃而谈。

“既然明公子没有想好,那孤就先回了。”说完,我俏皮一笑,理了理衣裙,迅速转身就走。

“莹儿!”洛元明喊道。

我停下了脚步。

只听他说道:“我知道,你与炎彬只是逢场作戏。我也知道,你对炎彬并无半分男女之情。可当我看到你夜宴上的伴侍是他时,我还是忍不住气愤,当看到你亲他时,我更是嫉妒得想要发狂。”

他顿了顿,接着道:“以前的我不敢断然说此话。可莹儿,你当明白,如今,我手握朝中一方势力,还有唯一可以与北玄枫对抗的军权在身,我才是最适合你的!”

我半转回头,娇媚一笑,不做任何应答。

随后立刻疾步离开。

要说我那王叔北玄枫是我看不透的人,那这洛元明就是将我看透七八分的人。

而我要与此人玩弄权术,当真是要棋逢对手了。

我不会受任何人的摆布,慢慢地,我也将不再受任何人的掣肘。

唯有如此,我方可得本心。

夜已经深了,抬眼望去,几多乌云正轮换着将月光遮住。

我有些倦意地往韶华殿走去。

待我刚踏进韶华殿宫墙的正外门时,便望见一众婢女,乌压压的跪立在我韶华殿的门外。

“公主,你回来了。”霁月向我行礼道。

随后便迎着我走上了殿门外的台阶。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叫你安顿她们吗?”我问道。

“公主,她们的居所已分配完毕,是她们自愿跪立于此。我劝不住,公主还是且先听听她们的说法吧!”霁月道。

我转身望向阶下跪着的一众婢女,问道:“你们有何事要同孤说?”

话音刚落,便见这一众共三十一名婢女,齐刷刷地磕下了头,一同道:“奴婢们,跪谢公主圣恩。”

这本就没有出乎我的意料,因此便没有多少震惊。

我平和的说道:“你们的心意孤知道了,起来说话吧。”

随即便见她们直起了腰,但却并未起身。

而后,单独跪立在前的领头婢女春沐说道:“公主,您对奴婢们的再造之恩,奴婢们没齿难忘!”

我听后,笑了笑道:“人懂得记恩是好事。孤保你们进了孤的韶华宫,但并不强求你们都要追随于孤。若是有想出宫的,或是想去别处宫殿的,现在说出来,一会来霁月这领了赏银,她自会帮你们安排。”

说罢,我停歇了少许,见无人有意,便接着说道:“既然你们都不说话,那看来都是愿意留在这韶华殿中追随于孤的了。”

“奴婢,愿誓死追随公主殿下!从此以后,奴婢的命当属公主殿下。”春沐说道。

待她话音刚落,她身后的一众婢女皆跟说道:“愿誓死追随公主殿下!”

“好,记住你们此刻所言,不过,孤不要你们任何人的命,孤只要你们的忠心。在孤这,忠心便是最大的规矩。”我朗声道。

“诺!”阶下齐声一片。

“日后,你们为孤做事,若是你们家里有难或是亲友被挟持,都需禀告于孤,孤不会坐视不理。但有一点记牢了,任何事情都不会成为你们背叛后被饶恕的理由。”我严厉地说道。

“奴婢们,谨记在心!”众人同道。

“孤知道,你们都是被季磊或是他的手下欺辱过的。不过你们既进了孤的韶华殿,那便是孤的人。孤不许你们自轻自贱,也不会允许韶华殿的其他人多嘴多舌。”我边踱步边说道。

“霁月,明日传令下去,韶华殿内若有人敢对此事置喙或是处事不公,一律按孤的规矩处置了。”我望着霁月说道。

霁月点头示意明白。

言毕,便听得有些婢女忍不住哭了起来。

“公主,从没有人愿意这样护着我们……”几个婢女啜泣着说道。

“今日能让季磊身败名裂的死去,你们也出了一份力。孤不是护着你们,是孤需要你们,而你们需要新生。”我抬眼望着夜空淡淡说道。

此时,只见那一轮朗月重新露面,高挂空中,周遭乌云全然消散,旁边只留得漫天星光。

“夜深了,你们都先下去休息吧!”霁月吩咐道。

遣散一众婢女后,霁月便陪同我进了殿内。

炎彬已坐在殿内的议桌前等候多时了。

见得我和霁月进来,便想要起身。

我笑着示意他不必。随后拉着霁月一起,也入座桌前。

霁月入座后,边斟茶,边说道:“公主,朗月传来消息,大瑞国今年粮食歉收,又逢天灾,国库空虚,为稳国脉,派遣了一位王子来我国借粮,今夜刚刚抵达上兴,递了访贴,暂居在清平客栈,明日进宫。但这王子的具体身份,却探查不到。”

“这是刚得到的消息?之前为什么一点风声都没有,是朗月的线人出了什么问题吗?”我纳闷道。

“没有,刚得知消息时,朗月和公主想得一样。给我们传信后便亲自检查了线下所有经营,并无差错。”霁月将斟好的茶递给我道。

随后,又将另一杯茶递给炎彬。

我接过茶,手指摆弄着茶盏,悬在空中,道:“能躲过朗月所有的眼线,悄然无声地来到上兴,这倒是……”

“公主,是想到了什么?”炎彬微微皱眉地问道。

“你们可还记得上次派人带赵太医夫人和孩子回宫之事?朗月说是遇到了三路人马,其中两路是齐太师和左丞相的,还有一路人马至今没有查明。”我放下茶盏说道。

“公主是觉得这位王子的行事作风像极了上次那股不明势力的背后操纵人?”霁月说道。

我点头示意,品了一口茶说道:“若不是这位王子筹谋一切,那就是这王子背后有高人帮衬,总之,这两件事一定都与同一个谋划之人有关。”

“如此说来,这个人当真是深不可测。”霁月担忧道。

“无妨,可不可测,再过几日就可知晓了。”我浅笑着对霁月道。

再望向炎彬时,发现他已然出神。

我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啊,公主。”炎彬回过神来。

“炎彬哥哥,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笑着道。

“没,没什么,我只是在担忧你们刚刚所说的深不可测之人会不会成为我们最大的隐患。”炎彬掩饰道。

这炎彬自幼便不会说谎,尤其在我面前,相处多年,每次只要他一说谎话,便会忍不住的摸鼻子。

刚刚他说那段话时,已经摸了三次鼻子了。

我虽知他出神所想不是所言的,倒也不揭穿他,因为我知道,他是绝对不会做对我不利的事的。

既然他刻意掩饰,那么肯定有他的思量,如此,我便也不多问了。

“对了,霁月,这一众新入殿的婢女,你需事事盯紧了,多多考量,细细排查。已经知道身份的细作,你全且当做不知,切勿打草惊蛇。”为了替炎彬掩饰尴尬,我故意转移话题道。

“公主,放心。我会盯紧了。至于没有查出的细作,少许时日,她定会有所行动,也必会露出马脚。”霁月望着我道。

“嗯,你对付细作这一块,我一直都很放心。”我微微一笑,摸着她的手道,“夜深了,霁月,你也去早些休息吧!”

“好。”霁月笑着应我。

炎彬见状便同霁月一同起身,准备离开。

“炎彬哥哥,等一下。”我起身望向炎彬,“从今夜起,你还得睡在我这寝殿中。如今这韶华殿细作不少,若是做戏不做全了,恐怕难以瞒过这些细作的耳目。”

说罢,只见炎彬略加思索地说道:“确实。那我打地铺睡寝殿外室,公主睡内室便好。”

“辛苦炎彬哥哥你了,暂时委屈一阵子。”我说道。

今日实在是太累了,我倒在床上便很快失去了意识。

这一觉便睡到了淮公公来催我上朝。

意识朦胧间,只听得霁月轻摇着唤我,告知我,淮公公在殿外等候,说是奉了王上之令请公主上朝。

还有大瑞国的王子即将进宫觐见。

大瑞国王子?听到这,我便一下子清醒了,对着霁月说道:“霁月,替我梳洗,我要去上朝。”

第十六章 偶遇吕才人

迅速地洗漱更衣后,只见炎彬已在外室等候,我便同炎彬一起走出了寝殿。

淮公公看见炎彬与我同出后,上下打量一番,会心一笑,说道:“公主,请。”。

“好,有劳公公了。”

说罢,我便大步走起,炎彬则紧跟在我身后。

我疾步走着,却忍不住思索起来。

今日,我便要会一会这位大瑞国王子。

看看他究竟是什么牛魔鬼怪,竟然能入了上兴,还不被朗月查出任何身份信息。

邦!

我,我这是被人撞了?

我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双手撑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回头望见炎彬没来得及扶住我的一双手悬在半空,愣了片刻后,他便赶紧将我扶了起来。

王宫里的人行走都是规规矩矩的,这谁啊,竟蹭的一下窜出来,跳着往我身上撞,力气还那么大!

我拍了拍手上的灰,揉着被撞痛的右臂,痛得真是真不开眼,只听得淮公公上前道:“放肆,这是哪里来的野小孩,竟敢冲撞公主殿下!”

少许后,痛感渐渐消失,我缓缓得睁了眼。

此时,我方才看清撞我之人的模样。

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是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个子就比我矮半个头左右。

傻笑着站在原地,长得甚是可爱,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穿着一身青衫,脖子上挂着的一块黄璃玉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并非俗物。

这黄璃玉佩盛产自莫岑国。只是黄璃玉佩大多掺有杂质,鲜少有像这块玉佩般通体透亮,颜色均匀,不含一丝杂质。

我曾经也只在莫岑国上贡给父王的贡品中,见过一块形状不大,未经雕琢的黄璃玉石,但质地却是明显不能同此块玉佩媲美。

他脖子上的这块黄璃玉佩,不仅质地优良,而且还雕镂出极美的造型和纹路。

要知道这黄璃玉石极其脆弱,雕镂难度极大,但一旦雕镂成功,经火淬炼后,便会无比坚硬,普通刀器根本不能在其上留下丝毫痕迹。

故而,这孩子脖子上的这块黄璃玉佩,当真是珍品中的珍品,百年难遇,价值连城。

看来这孩子和莫岑国颇有渊源,我心里思忖着。

“你是何人?”我望着这少年道。

“姐姐,我叫长笑。”只见他依旧傻傻笑着,边说边将脖子上外露的黄璃玉佩塞进了衣领里。

可见这块玉佩对他来说十分重要,亦或是有人叮嘱过他,玉佩尽量不许外露。

长笑。这个名字当真是十分符合他这天生的笑模样,这孩子的父母还挺会取名的,我心里暗暗思量着。

“大胆,你可知你面前的是何人,竟然敢随意称呼公主殿下!”淮公公怒斥道。

只见这孩子也不甘示弱,立马收起了笑容,眼睛转都不转地瞪着愉公公,俨然一副吃人的模样。

“无妨。”我笑了笑,示意淮公公退下。

也不知为何,竟然对这个孩子有着莫名的喜欢,可能是他对着我的这副笑模样着实讨喜吧。

“你是随何人进宫的?”我问道。

“瑾琛哥哥。”这孩子又对着我,笑着答道。

“瑾琛,瑾琛……瑾琛。”我喃喃道,为何这个名字竟是如此的熟悉。

随即我转头望了望炎彬,只见炎彬眉头紧锁,摇摇头。

看来炎彬也不识此人,但看他忧虑的神情,明显是别有心事。

“那你怎么没跟着你的瑾琛哥哥一起呢?”我转回身,望着这孩子问道。

“我……我……我贪玩走丢了。这里好大,瑾琛哥哥说……说进了这里不能用轻功,所以我……我找不回去了。”这孩子挠着头道。

看他答话的样子,我断定这孩子多半有一些心智不成熟。

“你刚刚说的瑾琛哥哥他姓什么?”炎彬上前一步道。

“不告诉你。”长笑对着炎彬恶狠狠地做了一个鬼脸道。

随后,他又望向我,笑着说道:“姐姐,你是这里最好看的,是画中的姐姐,我喜欢同你说话。”

听罢,我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起来。

心下想,这孩子小小年纪就会以貌待人,可真真是不得了。

而且这嘴还挺甜的,初次见面,就夸我是画中走出的女子。

不过看他刚刚提及瑾琛哥哥的神情,应该是对那位瑾琛哥哥也甚是喜欢。

不知他口中的瑾琛哥哥,该是生得什么好模样,一时间我竟起了好奇心。

“那你告诉姐姐,你的瑾琛哥哥进宫来做什么?”我并没有继续追问和炎彬一样的问题,而是换了个思路,笑着摸摸他的头道。

“姐姐,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他招招手,示意我俯耳过去。

我微微弯腰,凑过去,听得他在我耳畔轻声说道:“姐姐,我告诉你,瑾琛哥哥是来买粮食的。”

听了这话后,我暗暗吃惊。

买粮食?那看来,这孩子口中的瑾琛哥哥,便是朗月一直探查不到具体身份的大瑞王子,姓氏赫如。

这位大瑞王子真得越来越令我好奇了。

依朗月的密报上所言,就连这王子的身份还是他那方主动透露的,不然根本查不到他的任何信息。

这位大瑞王子到底什么来头?是大瑞的哪位王子?他到底只是来购粮的,还是另有目的?

直觉告诉我,这个人或是他背后的高人一定不简单。

未知总是会给人们带来莫名的担忧,此刻,我便是如此,心里不由地一紧。

“姐姐,你能带我去找瑾琛哥哥吗?”见我半天不说话,这孩子摇了摇我的衣袖道。

“好,你且先跟着我。”我轻轻拍了拍他拽着我衣袖的手,朝他笑了笑。

随后,他放开了我的衣袖,收回手,挠了挠头,自己琢磨了半天,做了个不太标准的揖礼道:“刚刚我撞到了姐姐,还没有向姐姐道歉。对不起,嗯……瑾琛哥哥说过,做错了事,就要及时诚心地道歉。”

“无妨,你也不是有意的。”我再次摸了摸他的头道。

这孩子我当真是越看越可爱。

“长笑,长笑……”不远处传来的一阵阵呼喊声,吸引了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在这。”眼前这孩子大声答道。

“长笑,长笑……”待不远处的那人听得回应后,这呼喊声便朝我们这处越来越近。

随后,便瞧见一名身着大瑞国儒服的男子急匆匆地走来,年岁应与我那王叔北玄枫相仿,二十六七左右,只是这气质倒是相差甚远。

走来的这名男子,全身上下都只透露着一种气息——书生气息。

待至我们这处时,只见他的眼光迅速敏锐地将打量了一圈。

不过,令我感到奇怪地是,当他的目光扫过我时,眼神中竟流露出些许诧异,与扫视别人时明显不同。

随即便见他深深一行礼,十分恭敬地说道:“贵人安好!在下乃是大瑞国王子的文侍,姓吕名七。”

随后望了眼长笑,又继而望着我,再次行礼说道:“这孩子名唤长笑,是吾家主子,大瑞王子殿下的护卫,心智有些不成熟。平日里,素爱嬉笑打闹,没规没矩惯了。还请贵人多担待!”

“无妨,长笑已经自己同我介绍过了呢!”我浅笑道。

“啊……自己介绍过啦啊。”只见这吕一满脸地不可置信和担忧,下意识地拿衣袖拭了拭额头的隐汗。

“吕七,你,胡说!不许在姐姐面前说我坏话!”长笑一下子跳着道。

见状,这吕七反应十分迅速地一把将长笑的嘴捂住,赔着笑,急忙道:“贵人莫怪,贵人容貌出众,清新脱俗,气质不凡,恍若神仙仙子自画中来。长笑定是极喜欢贵人,方才在称呼上有所失言!还请贵人见谅!”

只见眼前这两人,一个捂住另一个人的嘴,而另一个呢,则不断发出嗯嗯声,半跳着表示抗议,活脱脱一幕喜剧模样。

刚刚我明显感受到长笑这孩子力气极大,如今被吕一钳制住,很明显与他十分相熟,且颇有几分尊重。

这吕才人夸人也是用从画中来形容,看来长笑的词汇多半是同他学的。

“吕才人,多虑了。这孩子率真可爱,我很喜欢,他称我为姐姐也无妨。”我笑着道。

此言一出,这吕七方才略微舒了口气,也放开了捂住长笑嘴的手,双手作揖道:“贵人宽宥,是这孩子的福分。”

这吕七礼仪周全,说话处事十分圆润周到,不愧是一名文侍。

不过到底才高几斗,我且先试试。

“看才人,谈吐不凡,礼仪举止周全周到,相必也是见过世面的。不知才人能否猜出我的身份?”我问道。

“贵人谬赞了,小生才疏学浅。不过,贵人身为女子之身,却气宇轩昂,上位王者的尊贵之态尽显,身间又佩有北玄王室的麒麟白髓玉佩。故而,在下愚见,贵人便是大华国新任王储,嫡公主殿下。”说罢,吕七再次行礼。

“我身后并无过多随侍,这排场并不似王储殿下的出行,你为何如此断定我的身份?或许我是北玄宗室里的郡主呢。”我继续发问道。

只见他一笑道:“公主殿下不必自谦。虽说公主殿下身后随侍只有一人,可贵侍身着暗黑飞鸟服,丰神俊朗,想必也并非是上兴王宫中普通的一等隐卫。”

他边说还边向炎彬施了一礼,随即又作礼转向淮公公,接着道:“而引路的这位公公也是身着一等宫装,手执金镶拂尘,且举止妥帖庄重,想必也并非普通尊殿中的一宫统领。”

说完,他停了停,恢复成正对着我的行礼姿势,又道:“能得如此之人陪行,必定是上位中的尊者,当今上兴王宫的女子又能有几人如此。随侍多少并不重要,主要还公主殿下的尊威不显自露。”

好一个吕才人!这一连串的言辞推理中,尽含恭维之意,却并无半点阿谀之态。

第十七章 质子似故人

“姐姐,你同我们一起去找瑾琛哥哥吧!”长笑又扯起了我的衣袖。

“长笑!”吕七一把将他拉至身后。

随后面露尴尬行礼道:“长笑对喜欢之人就是如此,公主勿怪。”

“好了,吕才人,从见面到现在,你都说了多少见谅,勿怪的了。孤有那么小气嘛!别拘礼了!”我戏谑着说道。

随后,便见他将作揖的手放下,微微一笑道:“好。公主气量非凡,那在下便也不过分拘礼了。”

随后,我望向吕七身后的长笑,只见他正撅着小嘴,满脸赌气地瞪着吕七,俨然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我低头捂嘴偷笑,走过去拍了拍长笑的肩膀道:“你不是说,让我同你一起去找瑾琛哥哥吗?走吧。”

“好!”长笑一秒便恢复了笑模样。

“公主殿下既然愿意见吾家主子,那便请随在下来。主子此刻正立于陵武门外,等候接见。”吕七微微侧身,伸手引路道。

“好,走吧。”我应道。

“公主,王上和众大臣还在等公主呢。这大瑞王子,少许片刻便要觐见,公主不妨先入华阳殿,一会便可在殿中见到。”淮公公提醒道。

“好,孤知道了。”我说道。

“姐姐,你不陪我去见瑾琛哥哥了吗?”长笑嘟起了嘴。

我见状又忍不住笑了,望着他道:“姐姐与你同去,只不过一会姐姐要先进一个大屋子。你同你的瑾琛哥哥稍后进来,我们便可以见到了。”

“嗯。”长笑嘿嘿地笑了起来。

随后我对吕七说道:“孤与你们同路,还是一起走吧。”

“诺。”吕七答道。

于是,我们一行人便继续朝华阳殿走去。

待快至华阳殿门口时,我远远瞧见陵武门外立着一个白色人影,但因距离太远,实在是看不真切,想必那人便是长笑口中的瑾琛哥哥。

我停下脚步,转头对吕七道:“此刻,你们再走去陵武门外有点远,怕是会冲撞了。一会王叔便会传你的主子觐见,你们就在此处等候他吧。孤先进殿,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是孤的意思。”

“多谢公主殿下恩典!”吕七行礼道。

“长笑,你先在此等等,一会再同你的瑾琛哥哥一起进来。”我笑着对他说道。

“嗯。”长笑乖巧地点了点头。

“公主殿下到!”待我刚踏入华阳殿,紧跟在我身后的淮公公便朗声道。

随后,我走至殿中,望着坐在王位上腰端身正的王叔行礼道:“参加王叔!”

“免礼。”北玄枫伸手示意我入座王储尊位。

入座后,便听见百官跪拜行大礼道:“参加公主殿下!”

“都起来吧!”我说道。

“谢公主殿下!”百官从地而起统声道。

“莹儿,你可是身体不适,入朝有些晚了。”北玄枫关怀道。

“睡觉起迟了。”我坦言道。

至于,半路遇到长笑和吕七,耽误了些时辰之事,自不用我说,他的亲信淮公公,在他下朝后也会告知他的。

听了我如此直言后,群臣皆愕然。

我猜他们心里多半想着,我好歹也应该说个身体不适之类的借口,而不是如此这般给自己抹黑。

不过,有了昨晚夜宴之事后,此刻的百官虽面显惊讶,却是没有一个人再敢互相窃窃私语,多生事端。

“莹儿,想必是昨晚夜宴累了,今日来晚也实属正常。”北玄枫嘴角微微上扬道。

真是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如此好的机会,却不借此打压我在朝臣中的地位,反而替我圆话找理由,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不过依种种事情来看,我料想,他多半是想对我捧杀。

这样正好,我便将计就计,顺他的意,自己也能落得个舒坦。

“王叔,今日有何要事?”我故作不知地问道。

“前两日,大瑞国王子递来访贴,说是要向我国购粮,今日便是他入宫觐见的日子。”北玄枫说道。

随后,他递了一个眼神给愉公公。

愉公公便即刻心领神会,朗声道:“宣大瑞国王子觐见!”

不消片刻,便听见殿外传令侍一声接一声地朗声着:“宣大瑞国王子觐见!”

待传令完毕,过了小一会,便见一行三人入了殿。

走在最前面的,身袭一身白衣的,自然是那位神秘的大瑞国王子。

只见他以平视之态,步伐稳健地走至殿中。这一看就是心胸沉稳之人。

他的脸上,如星空般的透亮眼睛,洋溢着淡淡的暖意。高挺的鼻梁,就连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都似精心设计过一般,十分完美。

上等的五官凑在这一张脸上,当真是好看极了。

此刻,我脑海中浮现的玉树临风、貌比潘安、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等一众词语,都不足以形容出他那俊美绝世的容颜。

一时间,我竟不自觉地看出了神。

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容颜俊美的男子。

若不是看出他身怀武功,我当真想称他一句“小白脸”。

不过,越看,我怎么越觉得,他的这张脸,是如此的熟悉呢?

“大瑞国三王子,赫如瑾琛,参见大华王上。”这位名叫瑾琛的王子不卑不亢地行礼说道。

他的声音柔和平静,却也不失男子的雄厚之感。

这声音,怎么也是那么的熟悉,好像以前听过。

我眉头拧巴地思索着,却始终在记忆中搜不出任何线索。

当回过神来后,我方才发现,殿下立着的所有大臣,甚至包括北玄枫和炎彬在内,皆流露出万分的不敢置信之态。

因此,便导致了这华阳殿中的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因为北玄枫也处于愣神中,并没有说出免礼二字,因此这位大瑞国三王子的手,便一直保持着行礼之姿,端在胸前,面容依旧保持着浅笑。

而分居两侧,站立在他身后的吕七和长笑也是端着礼,久未放下。

吕七自然是一脸稳重平静,而长笑则是满脸堆笑地望着我,礼行得是七歪八扭。

我也笑着回应着他。

“免礼。”过了好一会功夫,北玄枫终于回过神来,强忍着心乱,平静地说道。

这大瑞来的王子,原来是排行老三的三王子。

可自打我从昏迷中醒来,怎么一点也没有听说过他呢?

自争储以来,这各国的王子王孙,功勋贵族,谋臣雅士等,我皆有所耳闻。

这些人中,有权有势,谋略过人,名声在外的,自不必说。

而其中一些名声不大的,我也从朗月的密报上一一详知了。

可今日所见,这三王子的风姿神态,绝非一般常人能有。

按理说此人应有相对的一番作为,而不应该无半点音讯啊。

“本王此次前来,旨在与王上商议,我大瑞向大华购粮一事,还请王上应允。”这三王子说道。

此时,北玄枫的心神看来也是逐渐平稳下来,不过眉头依旧微皱。

真是破天荒了,没想到除了我干的事,波动过我这王叔的心神外,竟然还有别人能做到。

这位三王子真是越来越让我好奇了。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只见北玄枫并未对这位三王子的话作正面回答,反而说道:“寡人真没想到,在有生之年,竟然还能有再见到瑾琛王子的这一天。几年不见,瑾琛王子,音容未变,风采依旧啊。”

瑾琛王子?几年不见?我这王叔竟然与这位三王子以前就相识?

可北玄枫自打少年时被父王晌族后,就一直住在王宫里了。

虽说我与他不大亲近,但若是像大瑞国三王子这般身份的人进了宫,全王宫上下必然都会相传的,那么我应该也是知晓的。

可是以前,我明明并未听说过这位三王子。

难道是北玄枫出宫时,或是什么其他因缘际合与这位三王子曾相遇相识?

不对,看殿下群臣刚刚的反应,这位三王子如果不是做过什么震撼四国的大事,那就必定是曾经入过上兴王宫。

可我真的是一点印象也没有,这个人应该从未在我以前的生活里出现过。

但望着他的这张脸,我为什么感觉是那么的熟悉,可又却是那么的陌生。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位逐渐淡忘的故人,重新出现在面前。

直觉告诉我,这个人的身上一定隐藏着很深的秘密。

他的到来,一定不单单是购粮那么简单,总感觉,他甚至会搅乱大华如今的局势。

总之,到底是敌是友,如今我也下不了论断。

“吕七,将东西拿出来吧。”只见这位三王子也不对北玄枫说的话做半点回应,反而吩咐吕七道。

他和北玄枫之间的对话,可当真是有意思。

第十八章 诚献天回草

“诺。”吕七道。

随后,只见吕七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双手捧着,做奉上之姿。

“容殿下,这是?”此刻,北玄枫已经全然恢复了日常的镇定之态,平静地问道。

容殿下?

据我所知,大瑞国上位者尊号的拟定与我大华不同。

我大华的上位者尊号皆由两字组成,而大瑞的上位者尊号皆为一个字。

看来,“容”字便是这位瑾琛王子的尊号了。

“天回草,两株。”只见这位容殿下嘴角微扬,边说边打开了吕七手中捧着的锦盒。

天回草?难道真的是传说中的天回草?

这天回草可是闻名四国的珍药。

曾听宫内许多太医说过,这天回草,千年难得一遇,是上天恩赐的神药。

重伤之人或患重病之人,只要一息尚存,服食一株天回草,便可以续机保命,逐日恢复康健之身。

除此之外,若是常人服之,便可以百毒不侵,益寿延年,永葆青春。

而且,就连服食过天回草之人的血,都可以作为世间百毒的解药。

坊间百姓的对它的形容是——结缘能谋神仙面,世间难寻天回草。

总之,这天回草就是一味重金换不来,不可遇更不可求的旷世奇药,可比长笑脖子上的那块价值连城的黄璃玉佩不知道要珍贵多少倍。

没想到,这位容殿下竟然出手就是天回草!而且还是两株!!

他这淡淡的一句“天回草,两株。”又再一次地震惊了整个华阳殿的人,这次包括我在内。

“听闻贵国新立王储,本王特此携礼恭贺新任王储,期愿贵国,国祚绵延,国运昌盛。”这位容殿下说道。

等等,他说这话的意思是,这礼不是给北玄枫的?而是给……

还未等我思索完毕,便望见他侧转身,面向了我,行礼道:“尊者应当就是贵国的新任王储,大华国的嫡公主,长明殿下吧。”

长明是我的尊号。

按大华祖上规矩,在立储仪典前,王储尊号是绝对保密的,只有王上和王储本人知晓。

其实,王储尊号的保密也没有什么特殊原因,无非就是为了保持神秘,在仪典公布时突显尊贵之感。

这都是大华王室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吾等后辈自然遵从。

我的王储登位仪典,不过是昨日才进行的。而尊号也是在昨日的仪典上才宣读公布的。

依照大华惯例,今日我的尊号才会在上兴城中公布,继而下发传令公布于各个州城。

没想到,这位昨天深夜才抵达上兴的大瑞王子,消息倒是十分灵通,看来这上兴王宫中也有他的耳目。

而且,这耳目能在宫门落钥后将消息传递出去,必定不是一般等闲之辈。

我快速思索着,随后便从思索中跳出,朝他望去。

只见这位容殿下的脸上依旧是那么得云淡风轻,没有一丝的波澜。

“方才听王叔称王子为容殿下,想必‘容’字便是王子的尊号吧。那孤便也如此称呼王子了。”我微微一笑道,并不作正面回应。

“公主殿下,随意。”他笑着望着我道。

他这一笑,给我的感觉为什么是那么的温暖。

在模糊的记忆中,好像曾经也有一个人对我这么笑过,而他似乎和那个人,有一些重影。

坐在我身侧的炎彬拉了拉我的衣袖,我方才从愣神中醒来。

眼下可不是发愣的时候,我的当务之急,是要应对此刻的朝堂之事。

“容殿下,众人皆知这天回草千年难遇,殿下能一下寻得两株当真是福泽深厚啊。”我说起朝堂的客套话来。

其实,心里想得是,这么珍贵的天回草,他都能拥有两株,而且在这处坦然献之于他人,要么是已经为自己留有多余的天回草护身,要么就是有着天大的图谋,舍草而谋之。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此人的心思城府,当真是深不可测。

就拿他进殿以来说,我观察至此,竟然没能从他的身上看出一丝的端倪和破绽。

听着我的客套话,他依旧面色不改道:“不过是因缘际会,有幸寻得罢了。今日,本王特此恭贺公主殿下荣登王储之位,谨以此草献上,还望公主殿下笑纳。”

明明是攀附之言,可不知为何,从他的口里说出,我竟感受不到一点殷勤之感,反而心里有种淡淡的欣喜。

不对,不对,这一定是我的错觉。

可能是他的这张脸生得实在是太过好看了,加上嘴边的一抹浅笑,总是能扰人心神。

不行,我得尽快冷静下来。

我偷摸地瞥了北玄枫一眼,只见他的神情再次凝固,不似寻常平静之态。

他这个样子,应该是生气了。

不过也难怪,这位自称来我大华购粮的容殿下,不先献礼给北玄枫这位王上,反而借由恭贺我之机,献礼给我。

换作我是北玄枫,面子上也是挂不住的,可能会比他更生气。

听这位容殿下在朝堂上的应对之言,他并非无智无礼之人,那么如此行事,自然是他故意为之了。

他这么做的理由又是什么?

难道是为了激化北玄枫同我之间的斗争?让我大华朝局动荡,他们大瑞可趁机谋之?

不像,若是如此目的,大可不必用天回草献礼,只需用其他珍宝献于我便可。

那么,他所谋的到底是什么呢?一时间我也捉摸不透。

“容殿下,当真是好大手笔啊,如此难寻的天回草,这一出手,就是两株。不知道容殿下自己是否还留有傍身啊?”我戏谑道。

“公主殿下说笑了。方才公主也说了,这天回草难寻,本王也只有缘得了这两株。既然决心献于公主殿下,又岂有私藏之理?”他淡淡说道。

“哦?”我浅浅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北玄枫一眼。

“既然容殿下如此真心诚意地向孤献礼,孤若是不收,岂不是辜负了殿下的一番美意?”我边笑边起身道。

待我站起时,方才注意到,一直坐在我身旁的炎彬,此刻,他的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

炎彬总是一忧心就喜皱眉,从小到大,我和哥哥说了他多少次都不管用。不过以前天天被我们念叨,渐渐地他皱眉的次数也少了。

不过,自打我醒来后,他这皱眉的习惯,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虽然他平时也会皱眉,可从我从没见过他的眉头长时间拧巴成这般样子。

看来他心中所忧之事,并非一般。

不过,不用说也知道,自打这位大瑞王子进殿以来,群臣和北玄枫的反应明显异常。

如今炎彬这般,无论他所思何事,定也是与这位容殿下紧密相关。

我的眼光只在炎彬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再次回到了堂下这位容殿下身上。

眼前应付他,才是我的要紧事。

“不过,孤想说的是,这天回草世间罕见,在座的诸位,应该大多数人都没见过此草。”我说道,“当然,孤也没见过,所以请问容殿下,孤如何得知此草的真伪呢?”

说罢,我挑眉朝他轻轻一笑。

既然我摸不透这位容殿下的心里所想,那我就得出手扰乱他的计划,绝不能顺着他的局走。

局乱则端倪现。

那么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下点绊子。

如此一来,或许我便可以对这位容殿下知晓一二。

“是啊,公主所虑极是……”

“就是啊,我们也没见过,如何得知真假……”

“对啊,这不知是真是假啊……”

我这简单的几句话语一出,便引得堂下众朝臣纷纷议论了起来。

“嗯哼!”北玄枫咳嗽发声示意让堂下众臣安静,于是殿内的议论声很快便戛然而止。

随后,北玄枫朗声道:“众卿家,可有识得此草之人?”

待他发问后,只见堂下众臣皆面面相觑,无人敢站出应答。

少许过后,北玄枫见无人应答,便接着道:“纪学士何在?”

“臣在。”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从众臣中走出道。

这位纪学士名唤纪允,是我大华的学士之首,亦是大华八大辅臣中排行第四的人物。

“纪学士,乃是我大华第一学士,学识渊源,见多识广。想必纪学士对天回草应该识得一二吧?”北玄枫淡淡道。

虽是语气平缓,但北玄枫的言辞间却渗透出威严之感。

他这话的弦外之音便是,纪允,你既然是大华的第一学士,那么认此草之事,便交与你了,切不可在他国人面前,折我大华之颜面。

此刻,这纪允真真是被硬推到了刀口风尖上。

不过,身为大华第一学士,平日的他,既享盛名,那么关键时,他自然理应为国效力。

第十九章 形断心不散

“老臣,启奏王上。臣曾在一本古医书《寻芳志》中见过此草之插花图。臣记书中有言:‘世有一草,形似人参,色泽翠绿,有灵长于土之下,有幸寻之,采而珍存数年却色泽不消,依旧灵翠。此草有回天之力,食之一株,可令濒死之人一夜间恢复如常,康健永固,亦可使平常之人寿岁延年,百毒不侵,永葆青春。以此草,谓之为天回。’”纪允深深地行了一大礼道。

我缓缓走到堂下,淡淡望了这位容殿下一眼,随后目光移向锦盒里的那两株天回草。

我用指尖轻轻拿起其中一株,对着光线细细端详着,微微一笑道:“嗯,看容殿下带来的这天回草,外形色泽却如纪学士所言。不过,……”

我浅笑一声,接着道:“可外形色泽好仿之,孤还是无法判定它的真假。”

“纪学士,你可还知其他佐证啊?”北玄枫再次问道。

“臣启王上,公主殿下,老臣虽在古书中见过此草,但生平并未见过实物,一时间也无法判断真伪。不过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既然这天回草属于医学神草,王上不妨传令太医院的医馆们前来一阅。我大华太医博闻强识,人才辈出,想必他们必有法子识得。”纪允道。

没想到,这纪允的大华第一学士之名可真不是白叫的。这甩的一手好责!

他区区几句话,既没有惹怒北玄枫,又保全了自己的颜面,还轻而易举地将这识草之责推给了太医院的医馆们,可真谓是聪慧呢。

看来,太医院又要遭殃了。不过要是具体遭殃到人的话,我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会倒霉了。

“宣赵清明来。”北玄枫对着淮公公说道。

如此紧要时刻,经纪允这么一提醒,北玄枫自然是想到宣上兴王宫医术第一的太医院院首赵清明了。

听罢,淮公公便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宣太医院院首赵清明觐见。”

随后,便听得殿外的传令声一声接一声地越传越远。

此时,我方才注意到,这位容殿下一直注视着我,脸上挂有一丝淡淡地浅笑。

但他这笑后却隐藏着我一直看不透的心思。

须臾后,赵清明背着药箱,在传令侍的引路下,疾步迈进了大殿。

“微臣参见王上!”赵清明行大礼道。

“赵太医,起身吧。”北玄枫道,“大瑞的容殿下,今日带来了两株天回草。传你前来,是想让你识别一下此草的真伪。你且去好好瞧瞧!”北玄枫又用着压迫性的语气道。

“天回草?”赵清明惊叹道,“啊……诺!”

随后他便走至吕七身边,看到盒中之物,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紧接着,他便如同我刚刚一般,从锦盒中轻轻拿起一株,细细端详着。

不过,与我不同的是,在须臾的端详后,他又将此草放在鼻上嗅了嗅。

随即,便见他十分兴奋地望着身旁的容殿下问道:“不知殿下是从何处寻得这两株天回,当真是上好的极品啊!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竟能有幸再次得见,而且是此等极品天回。殿下,如果老夫没有辨错的话,这两株天回在贮藏前应该是并蒂而生的吧!”

只见这位容殿下微微颔首,示意赵太医说得不错。

看来这赵清明应该已是对天回辨认一事胸有成竹了。如此,也算对得起他这太医院院首一职。

此时,那位纪大学士的脸色却是不怎么好看了。

我也理解,作为大华第一学士在见识方面被他人力压一筹,心里多半是不痛快的。

“赵太医,你是如何得知这是上等的天回,又是如何看出这两株天回草,原生为并蒂之态的?”我不解地望向赵清明。

“回公主殿下,臣未进宫前曾随师傅云游四海,四处行医。早年间,曾在莫岑国境内有幸寻得一株天回草,随后便同师傅一起结合古书,细细研之,小有见知。”赵清明向我行礼道。

“所以赵太医曾经是见过天回草实物的?”我挑眉望向他。

“不错。遇到如此珍草后,师傅便命我细细贮藏,共同观察其变化之态。没想到,果真如《寻芳志》中所言,就连在莫岑如此干燥的境况下,这天回草仍是色泽不消,灵翠依旧。”赵清明再次向我行礼。

随后他伸手做了个请视的动作道:“公主且看,一般天回通身翠绿,而此两株天回顶部处,有一极小的红色小点,是为天回中的珍品,称为血天回,这在《寻芳志》的后记中有所记载。且按古书中所言,血天回微流着兰草般的芳香,臣刚所闻却有兰草之香。”

听他此言,我再次走近,细细端详着顶部,竟真的看见这两株天回顶部的那一点红色。

这红色小点着实隐秘,难怪刚刚端详时我竟未看出。

又凑近嗅了嗅,果真有股微末的兰草般芳香。

随后赵清明接着道:“公主要想知道这两株天回是否为并蒂而生的话,便请公主目光移至其尾部。”

我听着赵清明的言辞,目光又移至了尾部,可依旧未看出什么名堂来。

我抬头不解地望着他。

只见赵清明微微一笑道:“单株而生的天回尾须只有五个,而并蒂而生的天回,尾须则有六个,最长的那一尾便是连生尾。”

说罢,他用手轻轻地,将盒中两株天回的最长一尾归拢到一起。

什么!我没看错吧!

最长的那两尾竟然自发的连接到了一起,成为了一体。

这一幕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当真是不敢相信。

“公主,若是再借外力轻轻拉扯,这连生尾便可再次分离。分后可合,如此也称为‘形断心不散’。”赵清明又道。

“当真?”我兴奋地问道。

随后,我便伸手轻轻一拉,果真又分开了。

这可当真是有趣,我盯着锦盒里的这两株天回,一时间竟恢复了小孩心态。

我用手又将其连身尾归拢到一起,然后再分开。如此重复了几次,开心地笑出了声。

待到抬头和那位容殿下柔和的目光对上时,我方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

我轻咳了两声,收起了笑容,望向赵清明道:“那赵太医,不知这天回的功效可是真的?”

只见赵清明再次礼道:“回公主,这天回草确实有回天之力。在寻得此草,细细研究数月后,我同师傅遇到了一位遭人追杀,血流将尽,濒临死亡的妙龄女子,甚是可怜。师傅与我诊治后皆是回天无术,于是我们便决心拿回天草一试。”

“结果如何?”我问道。

“没想到,那位濒死女子在服用天回草后,竟真的在一夜间肌血重生,恢复如常。”赵太医眼神激动,充满回忆地说道。

如此看来,若说天回是天下难寻,那么这两株天回不仅是血天回,而且还是并蒂而生,这可当真称得上是绝无仅有了。

“这两株天回是真的无疑了?”我问道。

“自然是。”赵清明确认不移地答道。

“容殿下,想必你也清楚这不是一般的天回,而是血天回吧!”我望向面色依旧不改,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的这位大瑞王子说道。

“确实。”他淡淡一笑。

“那方才献礼时,殿下为何不说?”我拿出王储的威仪问道。

“血天回,亦是天回。献礼贵在心意,本王原心只觉公主天之贵女,有缘有福得此天回。今日诚心恭贺公主继储之大喜,过分强调其珍贵未免功利心太重。”他依旧嘴角挂着浅笑。

哼!我冷笑一声,不发一言。

常言道,无功不受禄,此人心思深如沉渊,怎么可能无半分目的地献我如此珍贵之礼。

“其实,公主心里应该还有不安之处吧。”只听他接着说道。

我依旧望着他一言不发。

“这位赵太医,不知你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是否携带有大华秘制毒药一锁喉呢?可否借本王一用?”这位容殿下望着赵清明道。

“有的,请殿下稍后。”赵清明边说边打开药箱开始翻找。

片刻后便见他拿出一个蓝色斑驳花纹的小瓷瓶递到这位容殿下手中。

“多谢。”这位容殿下淡淡道。

“殿下,这一锁喉是我大华秘制第一毒药,见血封喉,自打研出起,至今仍未配得其解药。不知殿下要此做甚?”赵清明不解地问道。

只见这位容殿下淡淡一笑,并不回答赵清明的问题,反而望向我道:“其实,公主想知道本王献上的天回草是真是假很简单。”他嘴角微扬道。

“哦?看来容殿下有办法?”我看着他手里的一锁喉心里大致猜到了一二。

第二十章 亲身试药性

“还请劳烦公主从这两株天回中挑选一株。”这位容殿下温柔地望着我道。

不承想,那种熟悉之感,再次涌上我的心头。

“好。”我微微一笑,从盒中的两株天回草中,随意地拿出了一株递到他手上。

此刻,我心想着,看来他是要找人来试药了。

“容殿下,可需……”我开口说道。

谁承想,眼前的这一幕,硬是生生地将我的话噎了回去。

他竟然将我递给他的那株天回草塞到了自己的口中,面带微笑地咀嚼咽下。

众人皆为震惊之态。

难道他是要自己试药?

我想到了他要试药的意图,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拿自己冒险。

须臾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仰头,将那瓶一锁喉一引而尽。

“主子!”

“瑾琛哥哥!”

吕七和长笑同时担忧地急切叫道。

炎彬此刻也惊地从位子上一跃而起。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此时的脑子当真是一片空白。

他,他,他竟然真得为了试天回草的药性,将见血封喉的毒药一锁喉喝下了!

我呆滞了片刻,不知为何心里突然莫名的很慌乱,心里竟然只有一个念头,他可千万别出事!

倒不是考虑什么大瑞王子死于我大华朝堂之上会引发两国祸乱什么的。

此刻的我已经顾不上思考这些,就是莫名发自内心的担忧,真心地不想让他出事。

朝堂上众人见此景,有的是被吓到了,有的是被惊到了,总之都是闭口不言。大殿内一片寂静。

我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微笑着站在原处的他。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半晌功夫。

在这段时间内,我真的是生怕他倒了下去或者嘴中吐出血来。

终于还是由我打破了寂静。

“容殿下,你,你没事吧?”我担忧地问道。

“本王已亲身试药,半晌已过,喝下大华第一秘制毒药一锁喉后,并无半点不适之感,公主这下可安心了?”只听他依旧淡淡一笑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我竟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我,我……”,憋了半天,我终于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来,“你真的没事?”

我一脸真诚地望着他,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

或许是看到我的这般神情,他竟然忍不住笑出了一声,道:“当真无事,公主放心。”

这是他入殿以来,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起伏波澜。

随后又听他道:“为了试药,本王刚食了公主挑选的一株天回草,现下只余这一株献给公主了。”

“不知公主殿下可否赏脸于此刻殿中将这余下的一株天回草食下?”他温柔地浅浅一笑,从吕七手中取过锦盒捧至我面前道。

什么?他要我现在就吃下余下的这株天回草?

我愣了半天,最终鬼使神差地竟然真得按他所言,从盒中拿起余下的这一株天回草食下了。

连我自己都很震惊,明明我可以想出理由推脱。

可不知为何,同他温柔的目光对视上的那一瞬间,自己的理智和谋略就像是离家出走了一般,竟然本能地选择了相信他。

将余下的一株天回草塞至嘴里时,只听得身后殿上北玄枫和炎彬的急切声。

“公主!”

“莹儿!”

炎彬自然是担忧我的生死。

而北玄枫则是担忧他的王位。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他便再也不能以维护北玄血亲一脉为由,而名顺地稳立于他的王位之上。

待吞下后,我便静静地站在原地。

直到半晌后,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感觉确实什么事都没有。

我回头望了望殿上已经站起的北玄枫,又望了望眉头锁得更深的炎彬,通过眼神告诉他们,我感觉没事。

这时,北玄枫方才回过神来,大声怒斥道:“赵清明,还不快替公主把脉!”

“诺,诺……。”从未见过王上发怒至此的赵清明着实吓坏了,嘴里不停地念着诺。

只见在这顷刻间,他的额头上便渗出豆大的汗珠。随后,他迅速颤颤巍巍地朝我走来,搭上我的脉搏,紧张而又认真地把起脉来。

要知道,刚刚可是他极度兴奋地对这两株天回做出了评断,但却没有检验天回之中是否掺有别的毒药。

万一这大瑞国的三王子以自己的命相搏,在二分之一的几率间取得我的性命。

那么,这首当其冲必遭诛杀的便是他赵清明。

所以说,此刻的他怎么能不害怕到腿软呢。

在强忍心乱,认真地把了半天的脉后,赵清明终于将手挪离了我的脉搏,松了一口气,向北玄枫行礼道:“王上,公主殿下身体无恙。余下的这株天回草确实没有问题,公主殿下服食后,血脉更加通畅,气息更加平稳,想来必是天回草发挥了效用。公主日后便是百毒不侵之身,定会益寿延年,永葆青春。”

“好,寡人知道了。”北玄枫听后恢复平静,松了一口气般的说道。

随后,他便坐回了王位之上。

赵清明的话也是字字入了我的耳里。

虽然面前的这位容殿下已经饮下了毒药一锁喉,证明了服食天回草百毒不侵的效用。

可至于天回草真得是否如传闻般能益寿延年和永葆青春,现在尚未可知,也就只能等时间来证明了。

对于这些,我倒是毫不在意。我在意的是,面前的这位嘴角始终保持浅笑的容殿下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竟然能让他以命相搏,总之肯定不单单是要购粮这么简单。

随后,只听得殿上的北玄枫又说道:“容殿下,礼也献了,莹儿她也收了。咱们回归正题吧!”

听到北玄枫这么说,我便浅浅一笑,对这位送殿下道了声:“谢谢!”

他对我微笑回礼,同时将锦盒递回了吕七手上。此时,赵清明也顺势退居了一旁。

我转身走回殿上,坐回到位置上。

炎彬一脸担忧,眉头深锁地望着身旁的我。

我旋即笑了笑,偷偷伸手在桌下拍了拍他的手,让他安心。

“本王此次前来,是要向贵国购粮食三年。”这位容殿下淡淡道。

什么?购粮三年?

只听说购粮要几石几车的,头一次听说要购粮几年的。

不仅是我,堂下众臣也发出了小声的议论声。

而且这大瑞王子也太直接了吧。

虽说是北玄枫让回归正题,可他倒好,客套都不说一声,便说出要借粮多少,回得可真快。

“哦?不知容殿下是何意啊?”北玄枫不解地道。

“大瑞今年连遭大旱,草原一带寸草不生,牛羊不牧。本王方才说购粮三年的意思是,大华能同意三年内,向我大瑞按灾区恢复情况提供购粮权限。”堂下的容殿下依旧云淡风轻道。

真是奇怪,明明说得是他们大瑞受灾的事,可他却并未流露出一丝担忧急切之情。

他仿佛就像是一个置身事外但却胸有成竹的说客,来我大华就是为了让北玄枫同意大瑞购粮一事。

这若不是他心智坚韧,情绪自控到了极致,那就是别有隐情了。

“原来容殿下是此意啊。”北玄枫也同样是不漏声色道。

“不知,诸位爱卿对此事有何看法啊?”北玄枫接着道。

很快便见一位身着五品朝服的朝臣从后面走上前来,行礼道:“启奏王上,微臣以为,今日容殿下诚心恭贺我大华立储之喜。我大华作为主座之国,理应设宴答谢。想来,容殿下刚刚至此,必是舟车劳顿,不妨在王宫好好休息几日,让我大华略尽主国之仪。至于借粮一事,不妨改日再议。”

“李大人,提醒得极是。寡人都差点忘了,容殿下来我大华,一路万里,必是劳累。”北玄枫装出一副体恤之态道。

这位李大人,名叫李仁,是北玄枫上位后,新晋为朝的五品之官。

五品朝官,也是可以立于这华阳殿上朝的最末品朝官。

平日里,此人从未在朝上有过丝毫作为。今日如此奋勇接话,想来是北玄枫要提拔的新人了。

那位容殿下依旧泰然自若,嘴角微扬,一言不发。

“容殿下,不妨就先在王宫住上几日,让我大华尽主国之仪,好好款待一番,如何?”北玄枫问道。

“如此盛情,却之不恭。”那位容殿下淡然一笑。

明知是推脱之词,这位大瑞王子倒也不做任何争取和反驳,竟然顺着北玄枫的意,坦然接受了。

虽只是短暂接触,但依此人的才智心性,定有办法扭转局面,可却未发一丝之力,当真是越来越让我看不懂了。

我唯一能感知到的是,此人若是日后生出敌意,对于大华来说,可能是个最大的麻烦,而对于我来说可能是个最强的敌手。

他的心思城府,才智坚韧,可能远远的超过了我不能全然看透的北玄枫,又或是能将我看透七八分的洛元明。

而且依照今日朝堂之事来看,他便是他自己最大的谋臣。

掺和赵太医事件的那一股神秘势力,想来也是他一手操控的了。

今日我虽未看透这位大瑞王子,但也并非一无所获。

至少,如今我知道了那一股神秘力量的幕后控制者。

第二十一章 原是天回苦

“霁月,快,给我一口水来。不要茶,要水啊!”一入韶华殿内室,我便急忙呼唤着霁月道。

下朝后,我疾步走离,让炎彬超近路用轻功带着我赶回了韶华殿。

“公主,水来了。”不出片刻,霁月便端来了凉白水,迅速倒了一杯递到我手上。

我举起杯子一口饮尽。

随后,我伸了伸舌头,望了望水壶一眼,便直接什么都顾不得的,两只手抱起水壶就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抬头牛饮时,只听得霁月在一旁说着:“公主,慢点!公主,公主,小心呛着……”

她话音未落,我便将一水壶的水喝了个干净。

我仰头张嘴,大口喘着气。

“公主,这是怎么了,怎么口渴成这样?”霁月关切地问道。

过了片刻,我终于缓过劲来。

“苦!”我无奈地说道。

霁月不解地望了望炎彬。

只见炎彬眉头拧巴地道:“今日朝上,前来我大华购粮的是大瑞的三王子。他进献了天回草,此间曲折先不说了。公主被他设计,当场服食了其中一株天回草。”

“大瑞的三王子?”霁月惊讶道。

奇怪,听到炎彬的这段话,加上我现在的样子,霁月的关注点,不应该是天回草吗?

虽然我此时依然受苦味席卷,但却并未丧失察言观色和思考的能力。

炎彬回了霁月一眼,这时,霁月方才立即转移注意道:“天回草?公主你怎可当场吃下?虽说,这大瑞王子不敢当众毒害公主,可万一有什么隐患呢?毕竟这天回草世间难寻,尝试过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无妨。赵清明已经给我把过脉了,说是无恙。而且,那位大瑞王子也吃了。”

“什么?他也吃了?”霁月不敢相信地望着炎彬,但却是得到了炎彬肯定的眼神。

“霁月,刚刚见你听到大瑞三王子的时候,似乎有些惊讶,你对他有过了解吗?”我朝霁月问道。

“啊,……没有,只是之前一直未查到他的具体身份,所以刚听到他是三王子的时候有些惊讶罢了。”霁月眼神闪躲地答道。

我知道她说得不是实话。

“霁月,我还想问你,朗月的密报上,为何没有过任何关于这位大瑞三王子的讯息?”我接着说道。

霁月张口半天,却答不出一个字来。

“公主,其实朗月其实是知道此人的,但之所以没有密报过此人的讯息,是因为此人在一年多以前已经身亡了。”炎彬接过我的话道。

“身亡?”我脱口而出道。

我真是越听越糊涂了。

“是的。一年多以前,大瑞国于国内发丧,为这位三王子举行祭典。朗月探查过,确认其身亡,便想着已然离世之人,对如今的局势便再无影响,故而没有密报给公主。”炎彬接着道。

“原来如此。那看来这位三王子殿下一年前是诈死了。让朗月去查查,看能不能知晓他为何诈死?这一年多里在他身上又发生了什么?”我对着霁月说道。

“啊,……是公主。”霁月这是才回过神来。

“还有,以后若是再遇到类似于大瑞三王子这样情况的人,即使离世也要秘报给我。”我接着说道。

“是,公主。”霁月应声道。

说完后,我又沉浸在了自己的苦味中。

过了半晌,我才发现霁月和炎彬一齐不安地望着我。

“嗯?你们怎么了?”我望着他们道。

“公主不怪我们?”霁月低声道。

“怪?怪你们什么?”我问道。

“我,我……”霁月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实我知道,这个大瑞三王子你们可能对他有所了解,知道的情况比我多不少。只不过有些事情是故意瞒着不让我知道的吧?”我轻笑道。

“公主,我……”此刻,平日里言语伶俐地霁月还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相信你们。”我望着霁月和炎彬的眼睛说道。

“公主……”炎彬终于也忍不住出了声。

“能让你们一同想要瞒着我的事,必然是让我知道后对我极为不利之事,对吗?”我依旧笑着说道。

“我们从小相伴长大,彼此间有什么事能瞒得住?”我摸了摸霁月的脸道。

“你们还有朗月,我们自幼相伴长大,虽说霁月和朗月是我的贴身侍女和伴读,可我没有一天将你们当成仆人看待。我心里也知道你们也早将我当成亲人对待。”我认真地说道。

“公主,霁月永远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情。霁月自幼无父无母,自打公主将霁月从辛奴坊中带出,霁月就立誓要一生报答公主。”霁月边说边强忍住眼泪。

我知道,只要一提到辛奴坊,便会触及到霁月心里最脆弱的一块地方。

因为在遇到我之前,她童年的最快乐和最痛苦的时光都是在那里度过的。

我拍了拍她的手,宽慰着她。

随后她接着说道:“不仅是公主,王上、王后、王子殿下还有炎彬也都待霁月极好。自从失去母亲和石婆婆,霁月就以为从此以后会永远孤身一人了。是你们给了霁月一个家。”霁月带着些许哭腔说道。

说罢,不一会,便见她再也忍不住,泪水从红了的眼眶中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炎彬看着霁月哭泣的样子,也轻拍着她的背宽慰着。

“霁月,我有一件很大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我故作一脸严肃之态道。

“啊,什么?公主你说。”霁月擦了擦眼泪,即刻一脸认真地望着我道。

炎彬听我所言后,也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我望了望炎彬,又望了望霁月,实在是装不下去了,边笑边说道:“能不能现在赶快把我们韶华殿里有的蜜饯都拿来,再拿一壶白水来,我实在是苦的受不了了。”

说罢,霁月和炎彬都松了口气,笑出了声。

“好,我这就去拿。”霁月揉着眼角残余的泪水,笑着起身道。

望着霁月离开的背影,炎彬转过头来眉头紧锁地对我说道:“公主,我也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好啦,炎彬哥哥,我刚哄好霁月。如今嘴中实在是苦得受不了了,实在是不能再哄一个你了。”我指了指自己的嘴,呵呵地笑着说道。

噗!炎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深锁地眉头一下子被我说得无影无踪。

“公主,蜜饯来了!你先吃这个,最甜的蜜枣,我还拿了些蜂蜜来,让公主过过舌头。”霁月很快地回来了,边说边将一满盘的各式蜜饯放在了我面前的桌上。

我想也不想地赶紧挑了一个最大的蜜枣放到嘴里咀嚼。

终于是舒服多了,蜜枣的甜味总算是盖住了一丝苦味。

刚刚我为了哄霁月,借口嘴里苦让她去取蜜饯。其实并不是借口,而是我这嘴里是真的苦啊!

没想到,这有着回天之力的天回草竟然吃起来这么苦。

我这吃的哪是什么天回草,简直是比黄莲还要苦上一倍的苦草。

刚吃下咀嚼时,其实并无苦味,但没过多久后,我便感受到,一股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口里的苦味。

所以,刚刚在朝堂上,我坐回到自己的位置后,我几乎是没多任何言语。

因为实在是强忍着苦味,一句话都说不出啊!

真不知道,那位同我一样吃了这天回草的容殿下,是怎么能依旧从容淡定地回话北玄枫。

我突然一下明白了,他为什么后来坦然接受了北玄枫的推脱之言,估计是同我一样,也是实在忍受不了苦味,急着回去找甜吃了。

一想到这,我心下不禁一笑。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那位大瑞来的容殿下在这王宫里也待了有七八日了。

这段时间里,我一直不上朝。而且连不上朝的借口都不用我想。

为了配合北玄枫捧杀我的计划,我当然把想借口的这种事交给他了,好让他更好地在群臣面前展现他的宽容和风度。

今日,我在宫中闲逛,看见不少的侍女宫人在准备莲花灯。

上前一问,我方才记起,原来是快要到中元节了。

中元节,是我们大华比较隆重的节日之一。

在中元节这一天,臣民们会进行一系列的祭祖仪式,主要是为了追思已经逝去的亲人好友等。

因此,在那一日,这上兴城中会十分的热闹。尤其是在夜晚,人们会一同在河边放流点亮后的河灯,旨在指引已逝亲友的归家之路,寄托相思之情。

第二十二章 出宫老规矩

我刚回到韶华殿内,正欲同霁月和炎彬一起用午膳,便听得殿正外门的传令侍清朗的声音:“淮公公传王谕到!”

听罢,已经坐下准备同我一起用膳的炎彬和霁月立马站了起来,退至了我身侧。

少许片刻后,便见淮公公走至我殿门外,深深地鞠了一礼。

“淮公公,进来吧!”我说道。

“谢公主殿下!”淮公公道。

随后他便十分规矩地走了进来。

他先是扫视了炎彬和霁月一眼,随后看见我正在摆弄膳具,便又深深地施了一礼道:“老奴,打扰公主殿下用膳了,还请公主殿下多多包涵!”

“无妨。不知愉公公今日来,是要传达王叔的什么旨意啊?”我淡淡道。

“回公主殿下,今日王上派老奴前来是为了知会公主殿下一声,王上已准备在中元节那日设大祭礼来追悼先王、先王后还有先王储殿下。特此来邀请公主殿下届时参加大祭礼。”淮公公道。

“不去!”我直接想也不想地说道。

“啊……什么?”淮公公大惊道。

但是旋即他便又恢复到了平常状态。

这淮公公是北玄枫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素日里察言观色,玲珑剔透,言行稳重,没想到今日却被我的“不去”二字给惊到了。

此刻,他心里必是在想,他每日早上来请我上朝,被霁月挡在门外也就算了。

今日特意挑了午膳时前来,对着我本人来传达北玄枫邀请我参加大祭礼之意,没想到,我竟然又想也不想地直接拒绝了。

不过,也难怪他会吃惊。我这上朝不去也就罢了,可这大祭礼是为我父王、母后还有王兄所设,我没有理由不去参加啊。

“孤说,不去。”我放慢了声调道,尤其是特意加重了不去二字。

“公主殿下,这……”淮公公不知所措道。

“淮公公,你不必烦扰,此事与你无关,你只需将不去二字带王叔便可。”我淡淡一笑道。

“诺。”淮公公说罢便行礼退了出去,旋即带着跟随而来的小公公们离开了我的韶华殿。

我示意霁月和炎彬接着过来用膳。

“公主,为何不去参加大祭礼?”炎彬坐下后,不解地问道。

“笨,公主当然不愿参加这大祭礼啦!”霁月嗔怪炎彬道。

我微微一笑。

只听霁月接着道:“不仅公主不愿参加,我也不愿参加。”

随后她底下头,情绪低落道:“你想啊,北玄枫举办的大祭礼,若是王上、王后还有王子殿下在天有灵,他们的神魂会去吗?”

我依旧笑笑不发一言。

其实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哼,北玄枫。他还真是做戏的好手。他有什么资格替我的父王、母后还有王兄举行大祭礼。

难道就凭着他现任王上的身份吗?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举办大祭礼哪是为了表达什么追思之情,不过是为了修饰自己良好的君王风度,笼络人心罢了。

霁月说得不错,他办的大祭礼,若是父王、母后和王兄在天有灵,神魂是断然不会去的。

炎彬听了霁月所言,即刻回味过来,点了点头。

“公主若是不参加大祭礼,可就不便在王宫里另行追思了,叫人瞧见了定要生出事端。”炎彬微皱着眉头说道。

“自然不能在宫中啦。”霁月边帮我们盛饭边说道。

我望了望炎彬,随后和霁月双目对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道:“老规矩!”

便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炎彬听罢也舒缓了眉头,嘴角微微上扬,随我们一同乐呵了起来。

我们笑着给彼此夹菜,其实是闹腾着给彼此夹对方不喜欢吃的菜。

这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时光,一家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吃饭的场景。

那时候的我们,经常是在父王的居所永霄殿用膳的。

我和王兄总是陪着父王和母后先入座的,而炎彬、霁月、朗月还有愉公公总是先立于一旁。

虽说父王和母后心里是不愿他们如此拘礼的,但毕竟身处王宫,即便是父王,在明面上,也不得不守着规矩。

不过,每当宫侍试完菜后,父王便总是会即刻屏退左右。

随后吩咐炎彬、霁月、朗月还有愉公公入座用膳。

之后便是我们快乐的用膳时光啦。

不管父王政务有多么繁忙,我们一家人都会经常齐聚,共同进膳。

因为父王说,宫里规矩甚多,每每这样用膳,才能拥有寻常百姓之家的感觉。他很喜欢这样的温馨。

母后也是如此认为的,所以无论她被后宫中的多少琐事缠身,她都会打点好用膳时的一切,让每个人都能吃到自己喜欢吃的菜肴。

有时候父王实在是被大臣拖住,不得抽身时,母后便会吩咐我们去王兄的庆荣殿去用膳,自己留下来等父王。

而我们在王兄的庆荣殿用膳时,仗着父王和母后不在场,便是更加地闹腾。

王宫里有规矩,上位者用膳时,一菜不可以多食,以免被人揣摩了上位者的喜好心思,动了不好的念头。

可为了吃够自己喜欢的菜肴,于是我们便想出了另外一招,那就是全部吃完。

如此一来,撤菜时别人自然看不出什么。

所以,我们最大的欢乐便是互相给对方夹不喜欢吃的菜。

因为对方必须要吃完。

不过,我、霁月和朗月三个女孩子的阵线是十分统一的。

每顿饭不是我们三个联合王兄坑炎彬,就是我们三个联合炎彬坑王兄,总之,被坑的人不是炎彬就是王兄。

通常也都是由他们收尾,吃净膳盘的菜。

几天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

很快便迎来了中元节。

中元节的这天早晨,我起得很迟,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连早膳都没用,就是想多睡会,为了晚上的活动打足精神。

大华惯例,在中元节这一天,免一天早朝,因此今天这觉我睡得格外安稳,因为终于不用在睡眼朦胧间听到淮公公来请我上朝的清脆之声了。

说起上朝这事,我感觉倒是真的难为北玄枫身边的这位淮公公了。

为了配合北玄枫做戏,这位淮公公可是每天得依照北玄枫的意思按点来请我上朝。

虽然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但自我继任王储位的这数十几天来,这淮公公可是风雨无阻地清晨到我韶华殿,按例每日在我寝殿外用他那醒人的清脆之声,朗声一遍:“公主殿下,晨起安好,王上特意遣老奴前来请公主殿下上朝。”

待他朗声完毕,霁月便也是每日一样地回话:“公主殿下身子不适,今日不去上朝。”

如此简单枯燥的戏码,每日清晨都得在我的寝殿外上演一遍。

而我也是每日清晨在淮公公的清脆声中微微清醒,随后在霁月的应答声中再次入梦。

“公主,你醒啦!”霁月端着洗漱用的水走进来,望着坐在床沿边的我道。

“嗯,醒了,今日淮公公没来,当真是一觉睡到头,睡得是舒服极了。”我伸着懒腰,张着嘴,惬意地打了个哈欠。

洗漱完毕后,便直接同霁月和炎彬一起用了午膳。

下午闲着无聊,我便新启了一副绣作,专心于刺绣,时间一晃,太阳便落了山。

“公主,都准备好啦!”霁月手里捧着我平日里就寝的寝衣,走到我面前,笑着道。

我回她一笑,道:“换衣!”

“好。”霁月应道。

说罢,我俩便同时迅速地换起衣服来。

不一会,我便将霁月的衣服穿于自己的身上,而霁月也将我的寝衣穿于她的身上。

“霁月,你退下吧。孤今夜想早些入眠!”我故意大声地对着寝殿外道。

“诺。公主,那奴婢就先退下了!”霁月也故意大声地回应道。

随后,我便坦然地走出了寝殿。

我直接一路走进了霁月的住所。

此时,炎彬已经在屋内备好了夜行衣等着我。

我迅速地将夜行衣裹上。

之后,炎彬吹灭蜡烛,带着我从屋后的窗户跳出,一路飞檐走壁出了王宫。

这便是白日里,我和霁月异口同声说的“老规矩”。

这种出宫方式,我们是自幼玩起的。

“哇,街上真热闹啊。”我开心地说道。

炎彬带着我落在了一个幽灵的小巷子里。落地后他便迅速脱掉了夜行衣。

我也正脱着夜行衣,不过比他慢一些,因为我的注意力还分散着去看巷子外那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市。

待我脱好后,我便很欢快地奔向了街市。

炎彬将两套夜行衣藏起后,也紧跟着我出了巷子。

第二十三章 相赠魂梦哨

这中元节街上可当真热闹啊!每家每户门口都挂着莲花灯,灯旁还挂着一个竹篮子,里面放着丰盛美味的佳肴。

这佳肴是每家每户为所逝亲人所做。

相传在中元节这天的子时以后,逝去亲人英魂会回家在门外探望一眼。

因此人们便准备了逝去亲人身前最爱吃的佳肴挂于门外,让他们能再尝一尝家的味道。

而旁边的莲花灯上,写了他们的姓名,则是指引他们归家的信物。

其实,一夜过来,佳肴还是一丝未动的,但人们心里会认为逝去的亲人已经回来过了。

于是,便会在第二天清晨将竹篮子里的佳肴取出,倒入河水中,以此来为已逝的亲人们送行。

“炎彬哥哥,你看这个是不是福岁娃娃?”我拉着炎彬来到一个小摊前站住了脚。

炎彬默默地笑着望着我。

“这个福岁娃娃好可爱啊,不过还是没有我和哥哥送给你的那个好看!”我拿起小摊上的福岁娃娃笑着说道。

炎彬依旧笑着看顾着着我,不发一言。

从小到大,炎彬总是能让我心安。他就像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兄长,时刻看顾着我这个活泼的小淘气。

小时候,无论闯了什么祸事,我总爱躲在他身后,让他处理。

别问我为什么不躲在王兄身后。

那是因为王兄闯的祸事比我还要多。他自己都顾不过来自己,哪里还顾得上我。

突然,一声烟花响,将街市上人群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当然包括我在内。

我放下福岁娃娃,拉着炎彬又朝桥上走去,想离烟花近点。

“炎彬哥哥,快点,快点!”我迫不及待地拉着他走上了桥。

此时,正是烟花开始盛放的时段。

我松开了炎彬的手腕,站在桥栏边,欢呼雀跃地跳着,不停地指着夜空中盛开的烟花道:“炎彬哥哥,你快看,好漂亮啊!哇,那个那个,更漂亮!”

炎彬望了望我,随即又望向一阵阵腾空升起的五颜六色的烟花,脸上扬起了大大的笑容。

突然间,不知怎的,我感受到背后的桥上之人一下子多了起来。

我回头望了望,只见炎彬依旧微笑着站在我的侧身后,抬头望着烟花。

我心下便又放松了起来,悠闲地望着烟花绽放的夜空。

“炎彬哥哥,快到放河灯的时辰了,我们去买几盏莲花灯吧。”我依旧望着烟花笑着说道。

嗯?半天没有听到炎彬的反应,我这才回了头,竟发现炎彬刚刚站立于我身后的位置并无半点人影。

这时桥上已经挤满了人。

我心下发觉事情不对,便用力拨开人群四处张望,寻找炎彬。

我从桥上挤到了桥下,回到刚刚路过的街市,却依旧没有发现炎彬的身影。

此刻,我立马确定了,炎彬应该是遭人暗算了。

每次陪我出行,炎彬都绝对不会离开我一步以外,也绝对不会不打一声招呼就消失不见。

现下不见人影,定是被人劫走了。

我心里一下慌了起来。

倒不是担忧自己的安危,而是担心炎彬的安全。

炎彬的武功虽不能说是登峰造极,但也已经是少人能及。

炎彬受过严格的隐卫训练,警惕性和反应能力比一般武功高强者还要高上许多。

一般人是根本近不了他身的。

此刻,能在人群如此之多的闹市中,将炎彬暗算了的人,想必更是高手中的高手。

而且,很明显对方不是冲着我来的,他们只是冲着炎彬。

因为,对方的身手极其之高,若是冲着我来的,在我奔走在街市寻找炎彬的这段时间内,应该早就对我出手了。

那么对方是谁?又为什么不对我下手而是炎彬呢?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迅速思索着。

难道是洛元明?我忽地一下子想到了这个人。

可还未等我深思,一个淡然从容的声音就将我的思绪打断了。

“公主殿下怎会在此?”

我抬起头,恰好对上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眸。

我回过神来,才看清,原来是那位朝堂上一面之缘,献我天回草的大瑞三王子。

“那容殿下又怎会在此?”我反问道。

他低头淡淡一笑,随后道:“前些日子,下人们来清平客栈替本王收拾随身行李,近日本王发现遗失了一件重要物品,因此特意亲自来寻。”

我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在同他搭话,但心却一直盘算着该如何找到炎彬。

“那容殿下可寻到了?”我随意地搭问道。

“寻到了。”他淡淡一笑,随后从衣袖里拿出一方白色锦帕。

我随意地瞧了瞧,只是一方寻常锦帕,并非什么贵重之物。

那方白色锦帕上好像是绣着一棵树。不过绣得是歪七扭八的,我着实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也不知这锦帕是出自哪家姑娘之手,竟然绣得如此差劲,我心下想到。

我回他一笑,示意知道了。

随后便见他将锦帕轻轻叠起,又很仔细地收于袖袋之中。

看来这绣作不佳的锦帕对他来说确实是很宝贝之物。

“公主殿下又怎会在此呢?”他又回到了最初的问话。

此刻,我已经不想再同他叙话了,一心想着尽快联系上朗月,让她发动暗哨去寻人。

因为,倘若真是洛元明对炎彬下了手,此时,多耽搁一刻,炎彬便就多危险一分。

我对他的再次发问不作任何回答,却直接说道:“我在找人。容殿下可愿帮我?”

也不知为何,我就是有一种发自内心对他的信任。

而且,说完我才意识道,他明明是大瑞的王子,与我无甚亲近之处。可在他面前,我竟然同在霁月和炎彬他们面前一样,下意识地弃掉了“孤”,这一自称。

“好。”他依旧淡淡地笑着。

听了他这一句好,我的心竟在这么一刻不再焦急慌乱。

心里仿佛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悄悄告诉着我,他在,放心。

“公主所寻之人,可是公主的贴身隐卫,名唤炎彬?”随后,听他接着道。

“正是。”我答道。

“我在,放心。”他淡淡一笑道。

什么?我没听错吧,他这话,竟然和我心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一瞬间的惊异,令我再一次对上他那双透亮的眼眸,此刻竟发现他的双眸柔得似月光般皎洁明净。

随后他拉着我的手臂,径直走进了一条远离街市的暗巷中,动作虽快,却是守规守矩,十分合礼。

还未待我反应过来,只见他已经拿出一只极短的,颜色比白银还要浅一些的精致哨子吹了起来。

只一声,只见一众蒙面黑衣人便不知从何处窜出,将我们团团围住。

我自是不慌的,这一看就是他的人。

“主上。”其中一个蒙面黑衣人声音低沉,抱拳施礼道。

想来他便是这一众黑衣人的领头人了。

“去找一个叫炎彬的隐卫,刚刚在街上出现过,身间佩有一把金鸣刀。”只见这位容殿下淡淡道,但眼神里早已不再有刚刚那般的温柔,而是一副十足的凌然威严之姿。

“诺。”那位领头的黑衣人答道。

“好了,公主且稍安心,静等片刻。”他回头对我微笑着说道。

而他刚刚的那般威严之态,在转头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人当真是令我难以捉摸,他竟然为了帮我这个仅仅两面之缘的大华公主,不惜在我面前暴露自己的暗哨。

要知道,暗哨可是每一个上位者手里最强的隐蔽势力。

暗哨是上位者绝对的心腹,其效忠程度不亚于死士。他们武功极高,不仅提供情报,而且还为主上完成一切难办之事,乔装渗透,秘密刺杀等皆是不在话下。

“多谢。”我应道。

他刚刚并没有对炎彬有任何过多的描述,唯一最明显的点,便是告知给一众暗哨,炎彬佩戴着金鸣刀。

可他此时却是一副胸有成竹,十拿九稳之态。

由此可见,只有三种可能。

第一,他的暗哨办事能力极强,并非寻常暗哨所能比拟。

第二,他之前派他的暗哨暗中探访过炎彬,所以对炎彬极为熟悉。

还有第三种可能,也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可怕的一种可能。

那就是,劫走炎彬的人并非是我最初推测的洛元明,而就是站在我眼前的这个他。

我和炎彬是偷摸出宫的,行动极为隐蔽。

虽然方才他说,他是来清平客栈寻找遗失的珍物的,可天下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这么大个街市,在炎彬失踪后不久,我竟然就与他碰上了?

这一切的一切,不得不让我生疑。

不过,我确实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来对炎彬下手。

眼下,还是得先联系上朗月,方为上策。

我和他站在巷中一同等待着他暗哨的归来,心里却盘算着如何找个借口先脱身去和朗月取得联系。

刚想张口,便听他先开口说道:“公主是否在担忧我便是那对炎彬下手之人?”

我扭头望着他,只见他依旧一脸温柔。

我浅笑一声,一言不发。

见我不应话,他也不觉任何尴尬,微微一笑道:“这个魂梦哨便相赠公主了。”

随后,他一手托起我的手腕,另一只手顺势将那只精致的哨子塞到了我的手中。

第二十四章 荒野有洞天

我愣愣地看着置于我手中哨子,又愣愣地看了看他。

他这难道是要将这支暗哨队伍送给我?我心里暗暗思索道。

可能是他感受到,我这只被他端起的右手自身并未使上力气,便一直托举着我的右手。

这个情景大概维持了小一会儿,我心下觉得有些尴尬,毕竟是第一次被男子端着半天的手。

终于我开了口,问道:“容殿下这是何意?”

“就是公主所想的意思。本王将这支魂梦暗哨队伍赠与公主,愿能助公主一臂之力。”他回道。

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眼神里却是充满了平静与自信。

这个容殿下当真是越来越让我闹不明白了。

不过略微猜测一下,他做这一切虽肯定与此次购粮有关,可还有什么目的,一时间我也想不通透。

望着掌心里这支精致的魂梦哨,越看越觉得在哪里见过。

此刻也容不得我想那么多,既然他这么大方相赠,那我又何必推脱,多一支人马可用有什么不好。

毕竟当务之急,我可不是要和他拉扯这个,而是先找到炎彬要紧。

“这哨子,孤便先收下了,多谢容殿下。”我特意拿出王储的气度道。

说完,我便将哨子一把握住,抽回了被他端着的手。

正当我准备好说辞想要脱身时,只见刚刚的那支暗哨队伍又悄无声息地围了过来。

“炎彬!”我一眼就看到了被两个蒙面黑衣人架着的炎彬,便下意识地呼喊道。

炎彬的脑袋耷拉着,显然是失去了意识。

“炎彬!炎彬!你醒醒!你醒醒!”我冲过去,担忧地托起炎彬的脸,不停地唤着他。

此时我才发现炎彬的脖子上有一条极细的红血印,明显是被人用什么东西勒过的。

“他这是怎么了?”我朝蒙面黑衣人的那个领头人问道。

只见他依旧手持剑,保持着行礼之态,不发一言,仿佛从未听到过我的发问。

看见炎彬如此模样,我真的是关心则乱,竟忘了暗哨是只回答主子问题的。

见状,那位容殿下即刻开了口,道:“说吧。”

随后便见那领头的蒙面黑衣人迅速说道:“属下们是在离护城河边不远处的一座凉亭中寻得的。当时正有一批人想要对这位炎公子进行虐杀,属下及时出手救下了这位公子。”

“虐杀?”我瞪大了双眼,拳头紧握地愤怒道。

“可知对方是何人?”这位容殿下淡淡发问道。

“属下不知。属下赶到时,正看见那群人在对这位公子放血。属下们立马出手营救,与之交手发现对方领头者身手极高,远在属下之上,若不是我方人多牵制住了对方,恐怕也难以将这位炎公子救出。”这位领头蒙面黑衣人回道。

“放血?”我再次震惊道。

此时,我的愤怒已经达到了极点,握拳的左手已经将手心掐出了血。

那位容殿下见我此状,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他对这个领头的蒙面黑衣人使了个眼色,便见这个领头人面向了我。

随后,便听他接着说道:“属下推测对方是想割破这位炎公子的四肢以及脖颈动脉,放干精血,将其虐杀致死。好在属下赶到及时,对方只割破了手脉,还未来得及割破脖颈动脉。属下救下公子后,已经为公子的双手腕简单包扎止血了。”

听他此言,我方才注意到,炎彬的手腕上被黑布包扎着,却仍在隐隐沁出血来。

虐杀!放血!

这两个词语一直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愣神片刻后,我立马意识到此时应该尽快救治炎彬,其他的等炎彬醒过来再说。

我回头,对那位容殿下施礼道:“这次真是多亏了容殿下了,这份恩情,孤铭记于心!”

“无妨,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眼下还是先救治这位公子比较重要。公主若是信得过本王,不妨让本王安排这位公子就诊。”他伸手将我所施之礼扶起道。

我望了望炎彬此时的模样,心下想,若是此刻去联系朗月,不免又要耽误些救治时辰。

况且,炎彬受伤一事不能传出,免得其他心狠手辣之人再下毒手。

所以这一时之间我也不能及时找到值得信任的大夫。

这位容殿下既出手救了炎彬,不妨暂时再信他一回。

“好,还请殿下尽快安排。”我快速思虑一番后说道。

只见他微微一笑,架着我便腾空上了屋顶。

领头的蒙面黑衣人和架着炎彬的两名黑衣人紧随其后地跟上了我们。而其他的黑衣人则迅速往四方散去,一眨眼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他的轻功很快很稳,看他内息的调整,这一身轻功应该远在炎彬之上。不过若是和我相比,倒是还差了那么一截。

不消半刻,他便带我来到了城外的一处荒野之地。

平稳落地后,我四下打量一番,才发现这荒地是一处野坟,约莫二三十座坟头分散堆于此处。

有些石碑经过数年的风雨侵蚀早已破败不堪,有些坟头则是早已长满了青苔和野草,还有一些木碑连碑上的字都看不清了,只留下斑驳的印记。

这野坟荒地的四周还有些半露半埋于黄土之下的森森白骨,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公主,因救人紧急,带公主来此荒凉之地,实属冒犯,还请公主见谅。”这位容殿下说道。

“无妨,孤不避讳这些。想来此处是别有洞天吧。”我说道。

只见他嘴角微扬,随后拉着我来到了一个并无任何特殊之处的石碑墓前,淡淡说道:“打开。”

便见那一直紧随在我们身后的蒙面黑衣人首领迅速上前,放下手中的利剑,用内力从石碑一侧,将石碑推开了约莫一丈多的距离。

随后,一口隐藏在石碑底座下方的洞口便显露在我的面前。

一眼望去,这洞口不大不小,刚好能容两人并行。

只见,这位容殿下先朝洞口中走去,下了两步阶梯后,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石壁上的隐藏机关。

一瞬间,洞口以下便全都亮了起来,透出浅浅的蓝光,甚是好看。

随后,便见他转身笑着淡淡对我道:“公主,请。”

听罢,我便径直朝洞口里走去,身后的两名蒙面黑衣人架着炎彬也侧身进入。

而那位首领蒙面黑衣人则殿后,进入后,又扭动了石壁上的另一处机关,便见外头的石碑再一次将洞口封上。

我与这位容殿下并行而下,细细望着石壁上光的来源,方才发现,这……这石壁上镶嵌的木质暗格里竟然放置着一颗颗夜明珠。

刚才,这位容殿下,触动机关,令每一格的暗格门打开,这暗格里颗颗夜明珠的浅蓝色光辉便流露出来,瞬间将洞内照亮。

我再细细一看,这每一颗夜明珠,皆大小相近,约莫一拳左右大小,竟然都是连东海都稀有的幽蓝冰夜明珠。

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这洞内幽蓝冰夜明珠的数量差不多与我大华王宫里珍藏的总数一般多了。

这暗洞的石梯不深,但却旋转蜿蜒,拐了四个弯后终于走到了地下平面。

刚往里走进几步,一股药香便扑鼻而来。

这地室内点有许多蜡烛,很是亮堂。

我巡视四方,这里看起来完全就是个药房。除了木床、木桌和木凳等几个简易的日常生活摆设外,再无其他任何装饰摆件。

紧靠一侧石壁的木架上堆满了各种草药,应该是正在风干的。

而紧靠另一侧石壁的木橱上则有着一个个排列整齐的木抽屉,大多数抽屉上标写着各种草药名,只有极少数并未标明,这些抽屉自然应该是用来存放制好的或是半成品草药的。

“再不出来,可就将你这些草药都烧了。”这位容殿下朗声道,声音却是依旧十分平静。

“谁敢!看我不药死你!”一阵呵斥声从石壁里传出。

随后便见石壁上的一道暗门转动开来,一位身着青蓝色布衣的男子,低头翻看着手中拿着的药材,旋即走出。

这男子身形俊美,一身打扮俨然符合医者形象。

只是他带着一个罩住全脸的淡金色面具,模样我自是看不分明,年龄一时间也无法推测。

“这位贵人的朋友受了伤,你且给好好治治。”这位容殿下说道。

“贵人?你又识得的哪门子贵人?”说罢,他放下手中的药材,抬头望向了我们。

他的目光先是迅速打量了一下我身旁的容殿下,随后便转向了我。

这一转便停在了我的身上。

透过面具,我看的分明,他的那双眼睛在看到我之后流露出万分的震惊。

我对上他的目光,他却没有半分反应,依旧呆滞地看着我,一动也不动,仿佛我是一件珍藏古玩,想要把我看穿似的。

为了打破这尴尬,我轻咳一声,上前一步施微礼说道:“今夜我朋友不幸重伤,还请医者出手相救。”

随后,我微微侧身,让他看到身后被架着的炎彬。

此时的他,终于从愣神中走出,眼眶却已经泛红,道了句:“哦,将人放过来吧。”

随即,他便立刻转身,仰着头往医榻边走去。

他这是哭了?

我万分不解地望了望身旁的容殿下,然则,他也是回了我一脸茫然的表情。

第二十五章 相救不顾身

两名蒙面黑衣人将炎彬放上病榻后便迅速地退居到了一旁。

而这位奇怪的医者也搭上了炎彬的脉搏,开始了他的诊治。

这一诊便是大半晌。

这半晌时间里,只见他是又摇头又叹气,紧接着又是边点头边轻笑,如此重复不断。

我的心也是随着他的动作七上八下。

或许是看出了我的担忧,身旁的这位容殿下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道:“不必忧心,他诊人惯是如此。”

我微微点头。

随后便见这位容殿下朝着这位医者说道:“你别再长吁短叹,装腔作势了。”

“我诊治的时候不许别人插嘴!”这位医者像是被别人点燃了尾巴般,一下子爆炸了起来。

随后,又恢复了又笑又叹的诊治姿态。

只见这身旁的容殿下听他此言,倒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又过了大半晌,望着这位医者仍旧在搭脉,我实在是忍不住了,特别想直接质问他一句,到底能不能治好。

可望着病榻上的炎彬,我强忍着烦躁不安,话到了嘴边,却改口道:“医者,不知我的这位朋友伤势如何了?”

听我此言后,他迅速从搭脉的姿态中跳出,放下炎彬的手腕,望着我,语气极其温柔地道:“姑娘放心,你的这位朋友体格健壮,伤势无碍。只是中了一种温性毒药,名叫广蔓散,不过可解。”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一半。

不过,这医者可当真奇怪。明明都是在其诊脉的时候插话,可他对我和容殿下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仿佛我是他相识已久的好友,而这位容殿下倒像是我带来的一位初次见面,素无相识之人。

可事实明明是相反的。

当真是奇怪啊。

“那还请医者尽快施救。”我说道。

“好,马上。”这医者依旧温柔地说道。

随后,便见他先是拆下了包扎在炎彬手上的黑布,用水洁净敷药后又用白纱布重新包裹。

又往炎彬脖子上的伤痕处,抹了抹药,最后从药箱里拿出一白色瓷瓶,将其中之药给炎彬灌下。

“姑娘,好了。你的这位朋友已然无碍。”这医者说道。

“多谢!”我施礼道。

“不过他何时方能醒来?”我问道。

“你的这位朋友,虽现在已无大碍,可毕竟中了广蔓散,又失了不少精血,如今是气血两虚,想要醒来至少也得等上个三五日。而且,因其内息受到影响,醒来后,武功造诣定会大不如前。”这医者答道。

这也叫无碍?我腹诽道。

“在他这,只要保得住命,都叫无碍。”身旁的容殿下似乎能看穿我的心思,微笑着说道。

原来是这样,按这种说法,那相比于那些无药可医的,炎彬这样的,的确是这医者口中所说的无碍了。

“你不要胡说八道!在我手上就没有丢过命的病人。真是的,我说无碍有错吗?和命相比,其他的算什么?保得住命的,可不就是无碍嘛!”这医者又恢复了炮仗脾气,愤愤地对着容殿下吼道。

看到此情此景,我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医者当真是对我说话,犹如暖春轻风,而对这容殿下说话则是宛如盛夏狂风,相差甚远。

我这一笑,倒是将他们二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为打掩饰,我轻咳一声,说道:“这位医者,不知有什么方法能弥补我这位朋友身体的伤害?”

“方法自是有的,但是需要的东西太过难寻,基本上等于没有。”这医者又恢复了温柔地语态。

他这样的转换,我着实有些受不了,还是想笑。

我还待我开口追问,便听得那容殿下开了口道:“是不是要天回草?”

“你怎么知道的?自然是啦,天回草有回天之力,什么治不好哇?”这医者又一瞬间恢复了咋咋呼呼的状态。

天回草?我现在真的十分后悔在朝上将余下的那株天回草给服食了。

不过,我转念一想。

“那服食过天回草之人的血呢?”我几乎是脱口而出道。

“服食过天回草之人的血?当然是可以的,不过,姑娘,那自然也是很难寻的。”这医者又温柔地说道。

我一下开心地笑了起来,对着这医者指了指我自己。

“姑娘,服食过天回草?”他满脸不敢相信加万分震惊道。

随后,我伸手,示意让他把脉确认。

他很规矩地上前,搭了搭我右手的脉搏。

只见他先是满脸惊喜,后又眉头紧锁,便再没有舒展开来。

经历了他给炎彬诊脉之后,我对他的表情已然无感,只当是他诊脉时的习惯罢了。

“姑娘的确服食过天回草,而且是血天回。姑娘的血自是可以的。”这医者语态轻柔地说道。

还未等我开口,就又被那容殿下抢了先,只听他道:“用我的吧!”

“什么?你也服食过天回草?”这医者几乎是一下跃起,跳着到了那容殿下身边。

这容殿下微微点头,也学我这般,主动伸出手臂让他搭脉。

“你也服食过!这天回草成路边野草了吗?这一下就让我碰到两个人服食过!”这医者的炮仗般的声音再度扬起。

“公子,不必了,你出手相救,已是莫大的恩情了,又怎能再用你的血呢?”我说道。

因为不知这容殿下和这医者相知多少,从进来起也没有听到这医者对这位容殿下如何称呼。

所以我无法判断这医者知不知道容殿下的真实身份。

为了不多事,我唤这位容殿下为公子,自是没有纰漏的。

旋即,我又望着依然处在昏迷中的炎彬,声音低沉道:“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我本就应该救他,就算是用我的命去换他的命我也愿意。何况只是放一点血呢。”

随后,我转头俏皮一笑,伸出自己的左手,将掌心对着这容殿下和这医者道:“何况我的手本就受了伤,放点血再包扎,也是顺道的事。”

“姑娘,你怎么把自己的手掐成这样了,快让我看看伤得深不深。”那医者立马上前端起我的左手检查道。

而我的注意力此时却完全放在了这位容殿下身上。

虽然这仅仅是我们第二次谋面,但不用深交都能知道,不露声色,淡定从容,定是这位容殿下已经融入到骨血里的习惯了。

可此时的他,面若乌云密布,眉头深锁,拳头紧攥,似是在和自己赌气一般。

他这样子,倒是又让我想起了那个人——洛元明。

洛元明在前不久那庆贺立储的夜宴上也是这般模样。

所以,面前的这位容殿下,这是吃醋了?

不可能,这里总共就这么几个人,他能吃哪门子的醋啊!

想来应该是什么事情刺激到他,让他愤懑至此了。

可一时间我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刺激到他了。

收回目光,我才发现这位医者正准备替我包扎,口里还缓缓地说道:“姑娘这纤纤玉手,细皮嫩肉的留了疤就不好了,还是让这小子放血吧。”

这小子?

那看来这医者的年龄应该至少在容殿下之上。

我挡住他正欲替我包扎的手,浅浅一笑说道:“多谢医者好心,不过,我意已决,我的朋友我自己来救,请医者帮忙放血。”

听到我如此坚定的语气,这医者倒是也不再劝说,从药箱里拿出了一把小刀,又寻来一只药盏,准备替我放血。

他的刀使得极其小心,是顺着我左手掌心的纹路轻轻往下滑的,还正好覆盖了我掐破的地方。

慢慢地,一条红色的血印随着他的刀锋在我白皙的手掌中显现出来。

只听他说道:“姑娘,我按照纹路走刀,这样愈合的时候伤口不易留疤。”

没想到他这么有心,我微微一笑,道了句:“多谢!”

走完刀后,他旋即将药盏捧至我前面。

我左手攥拳发力,一缕鲜血便从拳心顺着手沿留入药盏中。

不消半刻,流淌的鲜血便填满了药盏。

随后,这医者往药盏里又加了些药粉便给炎彬强行灌下了。

我猜,加的药粉应该是去血腥味的。

见炎彬服下后,我这才更加安心了。

此时,我方才隐隐觉得手中的伤口有点疼。

我转身,正打算自己去水盆前清洗一下,便见得这位容殿下已经将水盆端至我面前的木桌上。

他脸上的乌云早已散去,又露出了淡定从容之态。

见我转身,他像是早已做好了准备一般,一把将我拉过去,用柔软的棉纱沾着水,轻轻地为我擦拭伤口。

我反应不及,就只好这么怔怔地看着他擦拭我伤口的手。

他的手指十分修长匀称,指甲修剪得也十分整齐干净。

虎口处有明显的茧痕,应该是长年练剑留下的。

他替我擦拭伤口的动作异常温柔,像是在呵护婴孩一般,加上纱布的绵软,我的手心不停地生出丝丝痒意,连带着心跳也变得快了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

在面对一个人时,我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感觉。

我的心怎么会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连用内力都压制不住。

第二十六章 情思寄中元

“好了,伤口已经清理干净了。”

这容殿下淡淡的柔声将我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我看着被擦拭干净的伤口,下意识地迅速将手抽回。

他也被我弄的一惊,但随后微微一笑,略带无奈道:“还没上药包扎呢!”

只见他拿起这医者药箱里的几个药瓶,挨个打开,细细端详且闻了闻,便迅速地判断出哪一种药是止血治疗外伤的。

“你懂医术?”我问道。

“略通一二,并非专业医者。”他淡淡道。

说罢,他又将我收回的左手拽了出去,动作虽轻,但却十分迅速,不给我丝毫拒绝的机会。

随后,他十分娴熟地替我上药包扎,一系列动作仿佛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

“你这包扎得这么好,是专门练过?”我笑着问道。

“在自己身上练的。”他淡然一笑,“我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

我心下一惊,按理说,他好歹是大瑞的三王子,身边再如何,也应该不缺下人照料才是。

他这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让身为王子的他,说出这番话来。

“多谢!”我望着包扎好的手,对他道了声谢,便随即后退一步,想离他远些,好平复一下自己的心跳。

“你小子挺体贴啊,还给姑娘系了个蝴蝶结,挺好!”这医者虽然依旧大着嗓门朝这容殿下说话,但相比较刚刚,已经是温柔了好几倍了。

我看着左手上那个白纱系成的蝴蝶结,心下不禁一笑。

没想到这容殿下系蝴蝶结的方法,竟然同我的如出一辙。

随后我望着那正在收拾药箱的青衣医者,方才想起,我这一心扑在炎彬身上,竟忘了问他姓名。

旋即,我向这位医者施礼道:“今夜多谢医者相助,还不知医者尊名。”

“我姓沈名安,无字。”这医者作揖说道。

沈安,我心里默念道,平淡但却十分好记的名字。

无字,那看来此人并非喜好文墨之人。

“我姓宣,单名莹。”我回礼说道,“沈大夫,多谢!他日若有机会必定相报!”

“宣……姓宣……”只听这沈安嘴里喃喃道。

我刚想询问有何不妥之处,便见这沈安再次作揖道:“姑娘多礼了,救人乃是医者本分,不必言谢。”

虽说姓宣,是我为隐瞒身份,临时瞎说的一姓,但此姓在大华也是常姓,并无不妥之处啊。

可瞧刚刚沈安的喃喃之态,明显是在思索着什么。

当我正欲再次开口,想询问沈安我刚刚所言的姓氏有何不妥之处,便听那容殿下轻笑一声道:“你还挺能装,竟不知你何时如此讲礼数了?”

“你闭嘴行不行,我和人家小姑娘说话,你老插什么嘴!”沈安气得暴跳如雷道。

他这语态神情切换地如此之快,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人住在了同一个身体里,着实令人反应不及。

咳!

看着沈安捋起袖子准备干架的架势,我轻咳一声将他的注意力再次引到我身上。

“沈大夫,看样子,我的这位朋友现在不宜移动。冒昧相问,不知能否让我陪他留在沈大夫这处休养?待醒后我们再行离开。”我问道。

“这……”沈安望了望那位容殿下。

我的目光也随他落到了那位容殿下身上。

这容殿下的脸色又出现了刚刚那般难看之态。

这又是怎么了?

难道是他不悦我在此秘密之处久留?不应该啊!既然都带我来了,多留几日又有何妨?

还是我刚说的哪句话刺激到他了?我细细回味着刚刚出口的言语,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啊!

“自然是可以的。”沈安开口将我的目光拉回到了他自己身上。

只见他理了理衣袖接着道:“不过,我这独居惯了,此处条件简陋,只怕是会让姑娘受些委屈。”

听他此言我也只好顺话客套起来道:“沈大夫说的哪里话!我无妨,多谢沈大夫!”

说罢,我再次望向那容殿下,正好瞧见他眉头微皱的那一下。

但很快,他便又恢复了淡定从容之态,仿佛刚刚脸上的阴霾从未出现过一般。

他这人的心思,我倒真是越看越迷糊了。

“好,既如此,那姑娘请自便,我再去配几副安神香,也好助姑娘这位受伤的朋友夜间安睡休养。”沈安说罢便抬脚往刚刚他所出来的密室中走去。

我点头示意道谢,目送着他走进密室。

“走吧。”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温柔地声音。

“啊?”我下意识道。

旋即转身,正好对上这容殿下一脸淡然的微笑。

我再次看得出了神。

他的眉浓淡适宜,是剑眉,凌厉却不失柔和。乌灵的双眼炯炯有神,似有万千灵动的星子藏于其中,令人着迷。

高挺鼻梁下的嘴角微微扬起,挂着浅浅的笑意,又似乎透露着三分暖意。

对上他这张极为俊美的脸,我竟又不自主地打量起他的全身来。

今夜,在此之前,我一心全系在炎彬的安危上,并未细细留意这位容殿下。

此时,我才注意到,身高七尺有余的他,身形偏瘦却不柔弱,隐隐中还透露着刚强之劲。

今夜,他着一身素白布衣,虽无任何纹路修饰,但做工却极为细致。

全身上下,唯有腰间佩有一块白色飞鹰玉佩作为点缀。

一头如墨般的乌发,用一根银簪半束着,任由余下的乌发随意地披泻于肩。

此刻,他正右手端前,左手背后地站立着。

加上这洞室中跃动的烛火之光,我望着他,竟感觉他整个人是那么的淡然悠远,风姿绰约。

“宣姑娘这是怎么了?”我故作戏谑地上前一步道。

此时,我回过神来,方才意识到自己已然盯了他有小半晌时辰。

为了掩饰尴尬,我轻咳一声,用手顺了顺头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按理说大华不乏俊美男子,功勋贵族中,比他更加俊美,更有风姿的我也见得够多了,可为什么偏偏望着他就会忍不住流连出神。

我稳了稳心神,发问道:“公子是要带我去哪?”

然而,他并没有立即回答,却见他再次上前一步,微微弯腰,脸慢慢凑近到我的眼前,依旧淡淡地笑着。

我和他就这么对视着,距离近到我可以感受到他的鼻息。

令我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一丝想把他推开的念头。

这要搁以往,敢对我如此之人,早就被我一巴掌扇得远远的了。

为何对他,我却有着说不上来的一种亲近之感,仿佛很久以前我同他就已经相识了。

我再也稳定不了自己的气息,心跳得是越来越快,脸颊也瞬间热了起来。

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我的脸此刻一定是红透了。

他应该是看到了我一瞬间红透的双颊,忍不住地浅笑了一声,接着微微偏头,凑到我耳边轻声道:“公主,此刻,用轻功回街市,放莲花灯还是赶得及的。”

说罢,他便缓缓地直起微弯的腰身,退后半步站立着。

莲花灯?

对了,中元节!

我轻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这才想起出宫是来做何事的了。

被炎彬受伤之事一扰,我竟然忘了中元节的放灯追思一事。

“多谢公子提醒,还请公子带我前去。”我说道。

听罢,他微微低头一笑,随后吩咐与我们同来的那位蒙面黑衣人头领道:“你们均留于此处看顾这位受伤的公子。还有,暗哨易主,这位姑娘以后就是你们魂梦的新主子。”

“诺。”只听那黑衣头领无半点疑惑地干脆答道。

这倒是挺令我惊讶的,暗哨易主并非小事,身为暗哨头领,竟然一句缘由都不过问。

不过,这下我也才想起,石壁旁还立着三个蒙面黑衣人呢!他们一直退居一旁站立,未曾言语,竟让我忽略了他们的存在。

那刚刚发生的事情,他们岂不是都看到了?

一想到这,我不禁低下了头,真得是尴尬极了!

随后,便见这罪魁祸首容殿下,转身朝来时的石阶口淡然地走去。

我便也只好抬起头,强装淡定之态地跟了上去。

我站在河边,静静地凝望着我放置的那三盏紫色莲花灯。

只见它们随着微微波动的河水,平稳地漂离河岸。

不一会,它们便在夜色中,逐渐和万家的莲花灯汇聚,进而融为一队地朝着远方流去,直到没出我的视线。

“容殿下,今夜当真多谢你了!”我扭头望着立于我身边的容殿下道。

这句感谢之言,并非是客套。而是我发自内心地感要感谢他。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助我至此,至少,如果没有他,炎彬可能会丢了性命,我也可能会错过了放莲花灯寄托情思的时辰。

半个时辰前,他带着我飞檐走壁时,我能感受得到,他几乎是动用了全身的内力,强行用比寻常快了近一倍地轻功飞行。

故而,我们回来所花费的时间,比去往荒地时少了近一半。

这才赶在了放莲花灯的时辰之前,便来到了街市。

莲花灯也是他挑选买的。

不知是巧合还是他派过暗哨细致地探寻过我,他挑灯时,竟然挑选了我最喜爱的淡紫色。

“公主不必言谢!”他淡淡道。

或许是刚刚强用内力过多,此时,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脸色也是有些泛白,额头上还隐隐渗出汗来。

第二十七章 思故流真情

看到他此般模样,我的心里瞬间划过一丝心疼。

不知为何,我竟会本能地伸手,想要替他拭去额头隐汗,但终究还是被理智控制住了。

微微抬起的手最终还是放下了。

到目前为止,我与这位容殿下相见不过两面。

虽不知为何,在面对这位容殿下时,我的心似乎毫无招架之力,但我深知地是,我不能再如此下去。

血仇未报,大事未明,志向未达,如今的我,面对任何人和任何境况,都必须得时刻保持着理智与警惕。

否则,稍有不慎,行差踏错一步,便会陷自己以及身边珍视之人于万劫不复之地。

炎彬今夜被害之事,便是最好的例子。

“容殿下,孤,能问一个问题吗?”为了警醒自己,我的言语中,又恢复了“孤”这一自称,而且还特意停顿强调了。

听我此言一出,他先是眉头微微一皱,旋即侧身与我对视,脸上依旧是那么的淡然。

“公主请说。”他那有些泛白的嘴唇微微颤动道。

“我与容殿下,以前相识吗?”我直截了当地问道。

“从未。”他浅笑着道。

“那曾经谋过面?”我一挑眉道。

“从未。”他微微摇头道。

“那是你曾经认识过我身边的人?”我继续问道。

“也从未。”他依旧说出的是从未二字。

他这三句从未,当真是更让我笃定他另有目的了。

只见他低头轻笑一声,淡淡道:“公主是想问本王为何会如此相助公主吧?”

我点头示意他说的不错。

既而,我开口道:“按照容殿下刚刚的回答,我与容殿下至今确实仅有两面之缘,以前并未有过交集。那容殿下不应该解释一下所做之事的缘由和目的吗?”

“公主希望我解释什么?”他嘴角微扬道。

他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我心里有些愤愤道,但是面上却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第一次见面,在朝堂上,容殿下花了那么多心思,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让孤服食天回草。”我平静地踱起步来说道,“第二次见面,是今晚在这街市上,容殿下二话不说,相助孤救下了炎彬,又介绍医者为其倾力治疗,更重要的是还将魂梦暗哨易主给了孤。”

我停了停,转身走回到他面前凑近道:“这些容殿下不该给个解释吗?”

不能总是被他主动掌控,我也得变被为主才是。

我踮起脚,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只见他也就随我这么盯着,不靠近也不闪躲地和我对视着。

他的面色,既没有慌乱,也未显尴尬。

些许后,他轻咳了一声,而我也放下了踮起的脚。

“既然公主已询问至此,若本王说毫无目的,倒当真是过于虚伪了,恐怕公主也不会相信。”他浅笑道。

随后,他从怀里拿出那方白色锦帕,轻轻抚摸起来。

那帕子上的这棵绣得歪七扭八的树,便再一次映入了我的眼帘。

明眼一看就知道,他视此帕如珍宝。

“这帕子想必是容殿下极其珍视之人所赠的吧?”我问道。

“公主的问法我倒是第一次听到。”他并未对我的问题做正面回答。

嗯?我一脸不解地望着他。

“虽说周围人都能看出我对此帕的珍视,可他们的问法皆与公主不同。”他低头浅笑,“他们皆是问这帕子是否为本王心上人所赠,而不是问是否为珍视之人。”

我心里苦笑道,这倒真是大多数人的思维弊端。人们总是对事物强加自己的猜想,随后再将意志转移到言语中。

一名男子所珍视的锦帕,大多时候会被人主观认为是其心上之人所赠的,而不考虑其他情况。

“世上又不止有爱情一种情感,那么珍视之物所赠之人,自然也不一定就是心上人了。”我耸耸肩膀道。

“不过,容殿下的这帕子是否为心上人所赠啊?”我戏谑道。

“是。”他浅笑着答道。

是。没想到他倒是承认地坦然。

可为何我在听到“是”字的一瞬间,心里却是有那么一丝不悦呢?

“那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能得到容殿下这般青睐,竟如此念念不忘啊?”我的戏谑之心再度上场。

“她不在了。”他突然黯然地说道。

“不在了?”我脱口而出道。

“嗯。”他轻嗯一声,旋即对上了我的双眸。

只见,此时他的眼中温柔地像是能掐出水来,但同时又透出那么一丝丝的无奈与悲伤。

从他清澈的眼眸中,我能清楚地看到此时已经呆呆愣住的我自己。

轻咳总是打破尴尬的好办法。

我轻咳一声,微微后退了一些,而他却视线一直落在我的脸上,未曾离开。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我发问道:“容殿下所言的不在了是说?”

“她尚在人世,只是不在我身边了。”他接话道。

不过他的视线却并未从我脸上转移,反而愈发温柔地望着我。

若不是我意识与理智清醒着,就凭他这般模样地望着我,我自己都快怀疑我就是他的心上人了。

“不在身边了?她变心了?改嫁了?嗯……还是你辜负她了?”我一个接一个问题地连环发道。

此刻,我女孩家的好奇心完全被激发了,心里盘算出无数种可能。

“都不是。”只见他此时的脸上再无任何的淡然与从容,仅剩下懊悔与揪心,“是我没有护好她。”

真没想到,像他这般城府深沉,心思稳重之人,竟然会有如此一面,情不自禁地流露于表,连自称都变成了我。

看来他的这位心上人当真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仅是提及就能让他如此之人,那么此人必定是他最大的软肋之一了。

看来此人于我,或许倒是能成为以后和他交涉的一个不错的筹码,我心里暗暗想道。

“我把她弄丢了。我想把她找回来,可我又不能把她找回来。”他的眼中已经失去了光彩,像是在自己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我本想追问为何。

可望着他这般姿态,就一时于心不忍了。

我便默默地站在他身旁,一言不发,因为安慰人实在不是我所擅长的。

而且看见他这幅绝不是能装出的样子,我也想到了自己想念父王、母后和王兄的心情。

过了片刻时辰,我的安静与沉默,使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回过神来,又迅速恢复了常态。

“思及故人,一时失态,还请公主勿怪。”他作揖道,那股淡然之态再次回归到他的脸上。

“无妨。”这下倒是换我失了神,“谁还没有个念想呢?”

这话从我嘴里说出,倒不像是说给他听的,反而像是我自己说给自己听的。

一时间我又想起了我的亲人们。

“公主今夜应该还有要去之处吧?”他微笑着道。

我回过神来,对他娇魅一笑,点了点头。

“容殿下,可当真是洞察人心的高手啊!不仅如此,还是转移话题的高手!”我双手背后转身,再次踱起步来。

只听得背后的他轻笑一声,用一种似乎有点宠溺地语气说道:“公主才是机敏过人,本王如此自然的真情流露地转移话题也逃不过公主的法眼。”

“所以你的解释呢?”我旋身对着他道。

“不如先陪公主前往要去之处一探究竟,之后我们再谈。本王一定坦诚相告。”他又是那般浅笑道。

“当真?”我挑眉问道。

他微微颔首以示肯定。

看样子,他不像是在敷衍。

“好。”我便依他所言爽快答应了。

我同他一起,缓缓地走上人来人往的木桥上。

这木桥便是今晚我与炎彬站着看烟花的地方,也是我方才放完莲花灯后想来的地方。

刚刚与这位容殿下约定好后,我们便一起穿过闹市来到了此座桥上。

来此我是想验证自己的猜想究竟对不对。

这座木桥名曰四停,在大华开国之时就已经存在了。

桥身微拱且长,虽是木制桥,但其桥栏是由一段一段的铁锁链,接在桥沿木桩上而制成。

我沿着桥的一侧缓缓地走着,这一侧,便是当时我和炎彬站立于桥上时的背后一侧。

同时,我细细的观察着每一段铁锁链与木桩的连接处,想要看看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果然,同我想的一样,接近桥中心的一段铁链是新换上的。

而且,铁链与两端木桩的连接之处是活钩挂上的,并非如其他段铁链一样,是插进木桩里固定死的。

这桥上的两根邻近木桩间,隔有一丈多远,若是没了铁锁链栏护,推个人下去必定是轻轻松松。

而救下炎彬的那个暗哨头领说,是在河岸边发现炎彬的。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用船运了。

在中元节烟花绽放之时,会有许多灯船在河面游行,那么有三俩艘船通过桥下自然是不会引人注目的。

不过我依然想不通的是,这幕后下手之人为何会断定我和炎彬会上桥看烟花呢?如果我们不上桥,他的这套计划是断然实施不了的。

还有,他又派的是何人?竟然能够靠近向来警惕性极高的炎彬呢?

第二十八章 坦诚以相待

我抚摸着这段新换上的铁锁链,心里思索着出了神。

“公主不解的可是,为何幕后之人会断定你们上桥?”容殿下那淡然的声音将我从出神中召回。

“不错。若是我和炎彬不上桥,那自然不会有之后的事情发生。”我对上他的视线说道。

“其实他们并未断定,他们唯一所知道的是你们出宫了。”他的手轻轻搭在了木桩上,“而且大华人的惯例,中元节追思是不带众多外人的。因为怕会惊扰已逝亲人的英魂。”

“炎彬身为一等隐卫,武功已非常人能及,又与我十分亲近。所以他们料定,此次出宫追思,孤必定只会带他一人在身边,而不会再带其他隐卫,如此便有了下手的契机。”我接话道。

只见他轻笑点头,开口道:“木桥不是他们唯一布置的下手地点。”

随后,他望向远方,不再言语。

我也随他一起,望向了不远处的街市。

此时放莲花灯的仪式基本已经结束,热闹的街市上,人群也在慢慢退散。

街道两旁的屋檐下都已挂上了指引已逝亲人归家的莲花灯。灯芯里有烛火跃动着,映照出每一盏莲花灯的花色,远远望去,像是一颗颗灵动的彩色星子散落在了人间。

望着这如此繁华美好之景,我却提不起半分开心来。

越看,我的心便越沉得厉害。

我开口淡淡说道:“茶楼、酒馆、暗巷、楼阁甚至是河沿岸边,他们应该都布置好了人手,拟定好了计划。”

“嗯。”他轻嗯一声,表示赞意。

“当真是难为这幕后之人花这么大心思和手笔来对付孤了,不过,倒也对得起孤的身份。”我自嘲般道。

“毕竟没有大量隐卫在公主身旁护卫的机会并不多。想来公主也当知道,这幕后之人想要对付的,或许也有可能仅仅是炎彬,也或许此事另有玄机。”他将目光收回,落回到我身上道。

我冲他一笑,目光再次望向远方。

“你能帮我挂一下吗?太高了,够不着。”我边踮起脚,边扭头朝身后的这位容殿下道。

或许是我踮起脚托举着莲花灯的模样过于滑稽,他竟然放声笑了出来。

真没想到,像他这样看任何事都云淡风轻之人,竟会这般放声乐呵呵地笑了。

此时的我们,身处于城郊的一处别院里。

这别院名唤浮闲,是父王所起,取自于“偷得浮生半日闲”一句。

它也是我们在王宫外的另一个家。

我放下举着的手,来到他面前,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通过眼神询问他,你到底是帮还是不帮?

随后,他渐渐停住笑声,拉着我又走回了屋檐下。

他向我伸出双手,我以为是要我将莲花灯给他,便递了过去。

可谁承想他却并未接灯,反而上前一步,弯腰一把将我托举而起。

他这一动作,吓得我本能地把手收回,将莲花灯死死地抱在胸前。

我低头,眨巴眨巴眼睛地看向他。只见,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微微昂头两下示意我赶快挂灯。

我呆滞了一会,便慢吞吞地伸出手臂,将莲花灯稳稳地挂在了装有饭菜竹篮旁的屋檐下。

这装有饭菜的竹篮,是愉公公在我们到来之前制好挂上的。

他知道我会来此,便特意将挂灯的活留给了我,也是想让我能有机会,多一份追思。

愉公公数十年来,做事总是那么的周到体贴。

其实,多不多追思于我又有何意义,珍视的血亲都不在了,再多的追思,也不过是生者安慰自己心痛的一种方式罢了。

挂好后,我又望向他的脸,示意他放我下来。

他微微一笑道:“公主,你忘了点灯了,若是现在放你下来,恐怕我还得再费力举你一次。”

听罢,我抬头又望了望莲花灯的灯芯,便从袖口中拿出了刚在街上买的火折子,轻轻一点,整个灯就瞬间明亮了起来。

这时,他才缓缓地将我平稳放下。

我的心再一次地扑通扑通起来。

我这是怎么?怎的一靠近他就如此这般?

我背过身,朝屋里走去,边走还边暗暗地做了几口深呼吸。

他便也随我一起进了屋。

“你不好奇这是何处?”我盘腿坐下,顺手拿起桌上正烹好的茶水,倒了盏茶递给他道。

“公主想说,自会告知,公主不愿,我又何必多问。”他接过茶,轻轻地抿了一口,“公主既然选择在此处等待已逝亲人归灵,替其守明,那么,我自然也能猜到几分,此处定是公主与已逝亲人生前常聚留恋之地。”

“这里是浮闲居,浮闲一名是我父王起的。”我边说边为自己也斟好了一盏茶。

“浮闲。”他又抿了一口茶,随后也盘腿坐于我对面,放下了茶盏,“偷得浮生半日闲。”

“不错。此处便是我们在宫外的另一个家。除了家中亲人以外,没有别人能来的一个家。刚刚招呼我们的那位老者,也是以前宫里的故人,特意留在此处,看顾这浮闲居。”我轻啄了一口茶道。

这愉公公的烹茶手艺还是这么的好,如同当年一般,烹出的茶,香如兰桂,味如甘霖,令人尝了心旷神怡。

“那我可真是有幸。”

“什么?”

“我非公主亲人,今夜却伴公主来到此处,难道不是有幸吗?”他浅笑道。

是啊,为什么我会带他来此处呢?

刚刚在来的路上,我以要方便为借口,避开他,给霁月和朗月传了信,分别给她们报了平安,又布置了任务。

明明那时候可以让霁月派一隐卫前来,护我到浮闲居,可我却偏偏没有这么做。

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或许是潜意识里更愿让他陪我来吧。

我放下茶盏,轻轻一笑,决心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想听的解释呢?”我眉头微挑地望向他。

“其实,我骗了公主。”他开口道。

“我知道。只是不知道,你骗我之事,和我所知之事是否一样多。”我带着些许戏谑的意思道。

“既然答应了公主坦诚二字,我便一定会如实相告。”他回以一笑道。

我端起茶盏,轻轻吹拂着,等待着他的“坦诚”。

来到浮闲居后的闲聊,不知不觉间,我和他似乎都放松了下来,言语间的自称也从“孤”和“本王”,一同变成了“我”。

“赵清明是本王的人。”他双手搭在了两膝上,认真地望着我,自称也从“我”变回了“本王”。

什么?

这开场的“坦诚”,惊得我差点吹呛了茶水。

赵清明?

他说的自然是那个太医院院首赵清明了。

这,这不可能啊,他的妻儿均在我手,他如何敢为他人办事?

这赵清明老来得子,就算不念及夫妻恩情,好歹也会顾念唯一后代。

这样的人如何会敢背着我替他人做事?除非……

“公主所想不错。”这容殿下似乎总是能一眼看穿我的思绪。

只听他接着道:“公主手上掌控的妻儿,并非是赵清明真正的妻儿。”

很快,我也从震惊中迅速冷静下来,接着他的话道:“看来那次挟持赵清明妻儿的行动,容殿下是比所有人都快上了一步。”

他笑而不语。

“你提前将赵清明的妻儿换走,如此一来,任何一方后到的势力都将是白白忙活一场。而且劫持到的那方,会认为自己已然稳稳地控制住了赵清明。”我轻轻喝了一口茶,“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一定得是赵清明主动提前告知你,他妻儿的准确情况,让你早早部署。否则,你身为大华境外的势力是绝对不可能快过我们境内的各方势力的。”

我顿了顿,接着道:“也就是说,赵清明与你是旧相识,而且是完全信任你的,才会将妻儿交与你手。”

我话音刚落的同时,茶盏也被我重重地放到了桌上,发出“砰”的一道声响,茶盏里余下的茶水被溅得是大半在外。

这一刻,我怒火中烧。

被人戏耍,成为他人棋子的感觉实在是太令人不悦。内心的愤怒终是忍不住了,不自觉地通过动作表现了出来。

但实际上,此刻,我心中的后怕远远超过了不悦与愤怒。

他这一招,的确是高。

不仅护住了赵清明的妻儿,解决了赵清明的后顾之忧,还成功地使赵清明成为了我大华内部,准确来说,是我身边的一颗暗棋。

自从挟持了赵清明的假妻儿后,我便从来没有怀疑过赵清明的忠心。

所以,如今知道真相,当真是脊背发凉,这样一颗暗棋在身边,我怎能不后怕呢?

不过好在,依照发生的事情来看,这容殿下似乎没有想与我敌对。

不然,就凭他控制的这一个赵清明,就能让我在王储验身的关卡直接失败。

“公主不必恼怒。我告诉公主此事,只是想让公主知道,我的一片诚意。”他淡然一笑道。

随后,只见他从怀中拿出那方他所极其珍视的白色锦帕,替我轻轻擦拭着溅到手背上的茶水道。

第二十九章 拉钩立为誓

“那看来孤的暗卫能先于其他势力一步,顺利地挟持到赵清明的假妻儿,也是容殿下一手安排的了。”我停了停,“既然你已告知于孤,赵清明是你的人。那孤便也直截了当地问了。”

“你安排赵清明到孤身边的意图是什么?”我盯着他道。

“投诚。”他淡淡道,依旧再帮我擦拭着手背上的茶水。

什么?我没听错吧!他布局谋划如此,竟然是为了向我投诚?

他收回替我擦拭茶水的手,抬头看了一眼我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淡然一笑,便又低头悉心地将那方白色锦帕叠起,放于桌边。

“公主,不用怀疑,本王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向公主投诚的。”他抬起头,开口道。

“既是投诚,便有所谋。”我说道。

“不错,本王所谋便是能在大瑞掌握实权,为我大瑞百姓谋得一世安宁。”他坚定地说道。

我挑眉,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他伸手拿过我的茶盏,拎起茶壶,边为我斟茶边说道:“本王希望在助公主成为大华王上后,公主能倾全力护得大瑞百姓一世安宁。”

说罢,他将斟好的茶递于我面前。

“哦?”我接过茶盏,在手中把玩片刻后,便径直放到了桌上。

“你凭什么认为,孤就一定能成为大华下任王上?”我问道。

“公主身为大华王储,继承王位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他轻笑一声,言语中含有一丝玩笑之意。

我伸手拿捏转动着桌上刚刚被我放下的茶盏,压抑着内心想要揍他的欲望,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见状,他又轻笑一声,道:“好,不说笑。”

随后,他将身子微挪,立得更直了些道:“因为我在。”

什么?听到此言,我转动茶盏地一瞬间停了下来。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自信且狂妄之人。

他这短短的四个字,就是说,他在,我便一定会成为大华下一任王上?

虽然我对王上之位是志在必得,可在没有真正登上王位之前,我也不敢断言自己一定能成为大华的王。

夺位这条路上,万事万物向来皆是波诡云谲,瞬息万变的。

走在这条路上,任何人若是行差踏错一步,便会永坠深渊,万劫不复,再无生机。

试问,谁又敢拍着胸脯说一定能成功呢?

可这个人,竟然面无任何波澜地说出这样一句话,真不知是信口开河,还是自信过头了。

我对视上他的双眸。

只见他的双眸依然是那么的清澈透亮,微微含笑,不过,眸中的那份自信与坚定更让人无法忽略。

“容殿下如此自信?”我微微一笑道。

“难道公主连这点信念都没有?”他反问一句道。

我轻笑一声,并不回答,右手继续转动起桌上的茶盏来。

其实,我心里深知,此人有如此的自信倒真不是空口白凭的。

单从赵清明一事来看,此人布局之广,谋算之深,已非常人能及。

若不是他今晚告知,恐怕在短时间内,我是绝对不会发现赵清明的问题的。

他走赵清明这一步棋,必定是对大华国内的各方势力都了然于胸了。

而我也同其他势力一样,都一起被算在了他的棋盘里。

“为了所谓的投诚,恐怕容殿下不只是做了赵清明这一件事吧。”过了片刻时辰,我开口道。

“不错。安排赵清明,是想向公主证明我的诚意。”他淡然一笑,“在朝堂上,设计公主当场服食天回草,是想让公主不得不收我一份重礼。而今夜帮助公主救下那位隐卫,是想让公主再欠我一份人情。”

听罢,我的右手不自觉地将茶盏捏得越发得紧了。

我迅速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所有发生的事情。

突然间,很多之前想不通的事情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既然赵清明是你的人,那么你喝下的一锁喉?”

“自然是假的。”

“今晚在街市的相遇?”

“自然不是碰巧。”

没想到,他倒真是有问必答,坦诚得很啊!

“你如此步步算计于孤,现下又告知孤真相,就不怕孤会恼怒而拒绝与你合作吗?”我望着他微愠道。

只见他又是一声轻笑后道:“公主会吗?”

我自然是不会的,因为我不能拒绝。

赵清明知道的事情,他必然也都知道。也就是说,我非清白之身一事,他断然也是知晓的。

且不说我现在势单力孤,就凭这一把柄捏在他手上,我也不得不与他合作。

若是他将此事抖搂出去,其他势力必会趁机一举将我从王储之位拽下。

要是失去了好不容易登上的王储之位,我还何谈朝王上之位更进一步呢?

此时的我,已能深深地感知到,安插赵清明,设计我服食天回草,助我救炎彬等一系列事情加在一起,都仅仅只是他庞大计划中的冰山一角。

“好,这些孤都可以不计较。但是有一件事,孤要确认一下,想听你亲口回答。”我拿出全身的威仪望着他道。

“公主请讲。”他应道。

“炎彬被害,你助我相救,是不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我神情严肃地问道。

“不是。”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虽与公主相遇并非碰巧,可事先,本王确实不知公主身边的那位隐卫会遭遇毒手。我只是收到线报,说是有人已经提前得知公主要暗自出宫,便想着若是真有人图谋不轨,便出手相助,顺势卖公主一份人情罢了。”

我盯着他的眼睛凝视了片刻,看眼神不似在说谎。

“既然容殿下这么说,那孤便信了。只是有一句话要告诉容殿下,若是有人敢对孤珍视之人下手,无论那个人是谁,孤,必定会让他双倍奉还。”我虽是轻声淡淡说道,但是语态却是坚定不已。

“本王知道,护短是公主的习惯。”他淡淡一笑道。

奇怪,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

瞬间,我的脑海里,闪过几丝零星的画面。可再深入想下去,便什么也想不起了。

我扶着额头,轻轻地晃了晃脑袋。

“公主怎么了?”他平静地问道。

“没事。”我放下了扶住额头的手,“孤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容殿下的投诚对象选择的是孤?不说其他,北玄枫不也是一个极佳的人选吗?”

“北玄枫?”他似有些惊讶,面上却依旧挂着浅笑,“不知公主觉得他极佳在何处?”

“容殿下,不会不知道,这北玄枫已然是我大华的王上。现在的他,基本已经成为我大华一半的实权者。他的手上握着数十万的秦家军,如今也已然控制了大半的政权。”我冷静分析道。

“反观孤,如今,不仅是军权政权皆没有,而且还受到多方势力的记恨打压。容殿下想要借势令自己在大瑞掌权,这北玄枫难道不是比孤更合适的投诚人选吗?”我轻轻拍桌而起,凑近他道。

“当然不是。”他接话道。

随后,他起了身,我也立起了身子。

“恰恰相反,北玄枫是本王最不能选之人。”他双手后背望着窗外道。

此时,屋外风声已起,几阵强风从竹林间穿过,发出阵阵沙哑。

“哦?孤不明白。”我说道。

“本王有三点理由。第一,北玄枫虽通过晌族拥有了北玄姓氏,可身上流淌的毕竟不是北玄血亲一脉之血,他的王位终将是名不正言不顺,遭人非议。”他走向窗前道。

他伸手将窗户轻轻关起,便接着道:“第二,北玄枫在登上王位前本王并未有恰当的时机相助与他,正如公主所言,如今他大权已有大半在手,无论本王再做什么,他都不会感激的。”

窗户已经关严,他顿了顿,转身踱步走回至我面前道:“第三,北玄枫为了至高的权力,在其家族微弱之时,抛却本家姓名,入王族之姓,蛰伏多年。在北玄家危难之时见死不救,却随后一举平定叛乱登上王位,此人的人品,本王实在是不敢恭维。”

“如此三点,公主觉得可在理?”他微微一笑望着我道。

在理,当然在理,仿佛就像是他早已料到我会有此一问,提前便以拟好了对答之言一般。

我和他对视了片刻,并未做出任何回应。

须臾后,我率先打破僵局,低头一笑,又抬起头再次看着他的眼睛道:“容殿下如此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将孤牢牢地拴在你的棋盘中,可当真是好心思,好谋略。”

随后我扭头转身背对着他接着道:“如今孤有把柄在殿下之手,重礼已收,人情已欠,看来容殿下的投诚孤是不得不答应了。”

“何来不得不一说,不过是公主好肚量罢了,若是公主不给机会,只怕本王筹谋再多都是无用的。”他淡淡道。

这家伙当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一把好手啊,我心中腹诽道。

“好,那孤便正式与殿下结盟。”我一个转身望着他的眼睛道。

随后,我伸出右手微弯的小拇指,冲他俏皮一笑。

见状,他倒是也挺配合,浅笑一声,便也伸出右手小指与我拉上了钩。

“拉钩立誓,正式结盟。”我说道。

说罢,我俩拉钩的右手大拇指便按到了一起,代表着誓成。

第三十章 守明听风雨

突然间,一道电光闪过我的眼前,紧接着便听到轰隆一声巨响传入耳中。

我被吓了一跳,应激性地将拉钩的右手迅速收回,脸上瞬间失了颜色。

随后,便见他意味深长地轻笑了一声,将悬空的右手也缓缓收回了。

我怕打雷,是真怕的那种。

自小就怕,虽说现如今,我已然成年,可依旧怕雷。

我想,这辈子我可能都克服不了对打雷的恐惧了。

冷静,冷静,我不能在外人面前露怯。

而且我怕打雷这种小事,若是传扬出去,也太有失我王储的颜面了。

何况现在我的面前还站着这位刚刚结盟的盟友,我总不能上来就折了面子吧。

大华每逢伏暑天气便是如此,无论白天黑夜,风云变幻皆是说来就来,不给人以一点点防备。

就说今晚,明明刚刚是星空宁静,可转眼间便狂风骤起,电闪雷鸣。

此刻屋外已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因为刚刚那声雷响带来的害怕与惊吓,此刻我的双手已置于身侧,紧紧攥起,手心是直直地冒着冷汗。

这天变幻之快我可以忍受,可什么时候起暴不好,偏偏要选在此时此刻打响雷,我心里暗暗嘀咕道。

“公主,公主,老奴方便进来吗?”

屋门外突然响起愉公公那清脆的嗓音。

吓得我一激灵,但是也瞬间微微放松了下来。

“进来吧!”我朗声道。

随后,便见愉公公衣衫微湿地走了进来。

“公主,老奴……”

我猜想到,愉公公是担忧我害怕打雷,特来看顾我的。

所以,还未等他开口说完,我便瞬间朝他递了一个眼色。

愉公公不愧是上兴王宫前任的太监总领,反应倒也是真快。

在收到我的眼色后,便旋即十分自然地改口道:“是来看看茶水是否需要重新添置。”

“不用了。时候不早了,外面风大,不必管孤了,你先回屋吧。”我淡淡道。

“诺,老奴告退。”愉公公旋即十分迅速地退出屋外,并顺手将屋门关了起来。

在愉公公带上门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因为又一道响雷凌空而至。

我本来那微微放松的双手,又重新攥紧了起来。

不怕,不怕,稳住,稳住,不能丢人,不可以在外人面前丢人。

我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道。

刚刚这道响雷的余音渐渐消失,而我此刻也是强稳住了心神。

我深呼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

只见这容殿下已经在桌前坐了下来,默默地斟起茶来。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就这么望着他一系列斟茶的动作。

屋外大雨倾盆,我还没有从响雷的惊恐中完全走出。

“公主,来喝盏茶吧。”他浅笑着说道。

“啊……哦,好。”我随口应道。

随后便走至他的对面,准备入座。

啪擦!

又是一道震耳欲聋之声。

惊得刚刚弯腰准备入座的我,是一下子实实地坐在了板凳上。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呃,刚刚,孤,脚没站稳。”我为难地挤出一点笑容道。

听罢,他低头浅笑,并不作声,仿佛自动忽视着我的囧态。

见他此般,我的心里倒是有一丝丝的放松和感谢。

“公主,请。”他递给我一盏刚斟好茶道。

“多谢。”我说道。

伸手欲接茶盏,可谁承想,手指刚碰到茶盏边时,又一道惊天动地之响雷声自外传入,震得我手一哆嗦,将茶水洒了他整整一手。

瞬间,他的手被茶水覆盖之处,便一下子红了起来。

我这才意识到,这茶水是他刚刚煮开的。

待反应过来后,我便一把从他手中夺过茶盏,放于桌面。随后立即起身,用袖子将他手上的茶水迅速地轻拂擦干。

“你感觉不到烫的吗?”见他的手依旧悬于半空,我实在是没忍住,嗔怪道。

“刚刚不觉得烫,眼下倒是有些微痛了。”他淡淡道,可嘴角依旧挂着悄悄的笑容,仿佛烫得不是他的手一样。

我旋即起身,走出屋外,沿着长廊,直接奔向了后厨的冰窖里。

外面依旧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我迅速取了数十块不大不小的冰块,随意拿了一个大碗放入,便端着碗匆匆忙忙地赶回了屋里。

回屋后,我二话不说,便将他烫伤的手平摊开,一把按在了桌面上,随后将碗中的冰块倒在了他的手背上。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连我自己都被自己的速度惊叹到了。

望着他那被冰块完全掩埋的手掌,我这才舒了口气,放下大碗,坐了下来。

此时,我方才抬头,瞧见他望着手背上的一堆冰块,脸上堆满了欣喜而又无奈的笑容。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他那只烫伤的手背,当真是被我埋得严严实实,妥妥帖帖的,唯有几根修长的手指在冰堆下露出点头来。

一时间,我才发现自己的做法有些傻气,不好意思地笑着道:“嘿嘿,呃,那个,孤敷得挺全面的哈……”

此刻的我当真是想再跑回刚刚的冰窖将自己埋起来。

我双手扶额将自己的脸深深埋入,实在是太尴尬了。

我刚是脑子离家出走了吗?怎么在看到他被烫伤后如此着急,竟然条件反射到做出了这般傻气之事。

看来今晚,我的脸是注定要丢在他这一外人面前了。

等等,想到这我才意识到,刚刚情急之下,在跑去冰窖取冰的路上,是不是也打了好几声响雷?

而我好像着急到竟然连雷声都不害怕了。

我,我这是中了哪门子的邪了,竟然对一个仅仅见过两面之缘的外人担忧至此,以致于身体的反应速度竟然快过了脑子。

这实在是太不像平日里的我了。

我埋头细细想着,连惊天的雷声都打扰不了我此时神游的专注了。

约莫过了半晌,我的耳畔传来一声声轻唤。

“公主,公主,公主……”

“啊……”我一下子放下了手,抬起了头。

便瞧见他的脸上又出现了淡淡的微笑。

见我抬头,他开口道:“公主,敷好的时辰差不多到了。”

“嗯……”我仍处在尴尬中,未完全走出,便随嘴应道,身子却是一动也不动。

随后,只听他轻笑一声,淡淡地接着道:“冰块也融得差不多了,有劳公主再收拾一下。”

“啊,哦……”这下,我终于完全回过神来。

我立即朝他的手背望去。才发现,为了配合我,他的手竟然一直保持着刚刚被我按在桌上摊平的姿势,一动也没动地任由冰块掩埋着。

我赶紧站起,端着碗,迅速收拾着依旧覆盖在他手背表面的残冰。

随后又拿出随身的一方淡紫色绣帕,将桌面上的冰融之水擦拭了干净。

我在收拾的同时,只见他用刚刚放在桌边的那方白色方帕也轻轻擦拭起手背的冰水来。

“公主的帕子是自己所绣吗?”他突然开口道。

“是,闲来无聊,打发时间的。”我答道。

应答后,我便旋即感受到他的话里有话。

眼珠一转,我俏皮一笑,凑近他道:“怎么,容殿下觉得孤不像是会刺绣之人?”

还未见他有任何反应,反倒是我,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起来,怔怔地站在原地。

因为又是一道响雷如破天般传入我的耳中。

震得我一个激灵,便有了戏谑不成,反惊了自己的这一幕出现。

“本王是觉得公主帕子上的绣功甚好。”他淡淡一笑道。

我微微缓过劲来,还没开口,又是一道响雷落下。

我,我真的……

这天可是真给面子。自打入夏以来,今晚是我目前遇到的打雷次数最频繁地雷雨之夜了。

听着轰隆轰隆的雷声传入耳中,吓得我一个踉跄没站稳,本就微微前倾的身子便顺势笔直地扑到了他的身上。

此番模样当真是尴尬极了。

刚想将身子立起,屋外便又是一道打闪加巨响,我扶在他身上的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衫。

他轻轻一笑,也就任由我这么抓着,身子却不做任何动作。

“公主怕雷?”片刻后,他轻轻开口道。

“嗯?”我下意识地应道。

这才发觉他的衣衫,已然被我抓得是褶皱四起。

我一下子放开,大步后退,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道:“没有,孤怎么会怕雷呢?刚刚是孤不小心,没有站稳而已。”

我强撑着让自己恢复平静,但其实心里早已是波涛汹涌,一团乱麻。

他见我此状,倒也不再过多言语,只是淡然一笑。

为了掩饰内心极度的尴尬,我轻咳一声道:“夜已深了,孤还要守明,容殿下不妨早些去客房休息吧!”

其实,我内心真正的言语是,你快些走吧,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只想赶紧躲进被窝里,将耳朵死死捂住。

可谁承想,他竟然说道:“再过几个时辰天就明了,折腾了半晚,本王已然睡意全无,就不必麻烦动用客房了。”

随后他冲我意味深长地一笑,接着道:“虽说大瑞没有中元节一说,可来到大华,第一次遇到中元节守明,本王便也入乡随俗,留于此处,权且当做是本王对自己已逝亲人的一份心意。公主,你应当不介意吧?”

第三十一章 玉箫抚心神

我介意,我当真介意啊。

要是不打雷,你怎么着都行。可今晚这雷声似乎没有半点要止住之态啊!

你留在此处,我还要强撑多久啊。

虽然心中做如此之想,可我实在没有任何理由来拒绝他的这一请求。

只好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装作若无其事道:“好啊。”

其他再多的言语我实在是想不出,也说不出口了。

又是一道闪雷,我眼睛一闭,双拳再一次攥紧了。

“容殿下,请随意,孤习惯坐在榻上守明。”

说罢,我便径直走向了离窗口最远,铺着凉丝软毯的榻旁。

微整衣衫,我一只手将榻上的抱枕抱入怀中,另一只手撑着头,便半倚着榻坐下了。

待我入座后,方见他已然走至了茶桌前,盘膝坐下,再次斟起茶来。

又是一阵连闪响雷,我的抱着抱枕的手已经隐隐抓出汗来。

可面上我却依然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屋外雷声依旧,屋内仅有几只烛火在微微摇曳着,光线忽明忽暗的。

我心下想,反正此时,我离这容殿下有一段距离,他当是看不真切,便索性将眼睛直接闭上了,强加意识地告诉自己听不见雷声。

正当我沉浸在与响雷作斗争的意识中时,忽然间,好像有一缕微微柔柔的声音,混在雷声中,淡淡地进入了我的耳朵。

起初,我以为是我过度紧张下产生的幻听,可再细细听了一会,这声音越来越清晰明显,我便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是他,原来是他在吹奏短箫。

我望向茶桌旁盘膝而坐的他,只见他双眼微合,双手托着一根白玉短箫,身体仿佛入定般地吹奏着。

烛影摇晃间,他脸上的轮廓是那么的分明,那么的好看。修长的手指在白玉短箫上微微扬起,又微微放下,仿佛就像是晨间凝聚又滑落的露珠般灵动轻盈。

这曲子婉转悠扬,虽基调低沉平和,但却不失宁静欢喜之感。

慢慢地我便听得入了神,双眼再次缓缓合上。

一声声柔调席卷而来,感觉就像是躺在母亲怀中一般,是那么的温暖舒适。

我的眼中好似忽地一下明亮了起来。

在一片光芒中,我挪步走向前方,来到了一棵繁茂的皂角树下,五颜六色的泡泡在我身边环绕着,随风跃动。

一阵悠扬的箫声传来,我寻声而去。在跃动的泡泡间,我仿佛看到了一位翩翩白衣少年,正倚靠在树下吹奏着什么,似乎像是短箫。

我用手轻轻挥拂着眼前的泡泡,缓缓向其走近。

那少年的样子也渐渐在眼前明朗起来,就快要看清他的模样了。

突然,兀得一下,身边所有的泡泡都瞬间炸裂消失,再抬眼瞧时,树下的白衣少年也不见了踪影。

“公主,公主……公主,醒醒,醒醒……已经天明了。”

一声声清脆的呼唤声将我从朦胧中拉出。

因为潜意识里并未熟睡,所以我一下子警惕性地睁开了眼睛,迅速恢复了意识。

眼前映入了愉公公满脸慈祥的笑容。

“愉公公,是你啊。”我揉了揉眼睛道。

“是啊,公主天明了,一会该去送灵了。”愉公公道。

我抬眼往茶桌那方望去,又迅速扫视了屋内一周,开口问道:“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呢?”

“公主是说容殿下吧,早些时候他出了屋子逛了逛,老奴备好了早膳,现下他应该在院中等着公主一起用膳呢。”愉公公道。

“你知道他的身份了?”我问道。

昨夜来时,为了不给愉公公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并没有告知那位容殿下,愉公公的真实身份。

只是道愉公公是一个普通的宫中老奴。那么自然,我也就不能向愉公公明言介绍这容殿下的身份。

因为按照情理,哪有主子向一个普通看院家奴介绍贵客的呢。

“是,老奴早上同那位容殿下打了照面,他自言了他的身份,也询问了老奴的身份。”愉公公边说边扶我坐起。

接着他又道:“老奴知道公主昨夜特意不提老奴的身份,是为老奴的安危着想。自然老奴也没有告诉他真正的身份。”

是啊,愉公公是我在这世上所剩不多的家人了。

在我昏睡期间,是炎彬找到了愉公公,并将他妥善安排到了此处,想让他不再受到宫中争斗的波及。

为了他的安全着想,我自然不会随便对外人提及愉公公的身份。

听罢,我冲愉公公微微一笑,便走到了梳妆台前。

愉公公也跟了上来,拿起台上的木梳替我梳理起秀发。

“老奴,已经有多久没有替公主梳发了。”愉公公喃喃道。

透过铜镜,我看得真切,愉公公的眼角上挂着一串眼泪,口中仍在喃喃道:“公主,小时候那么一点点大,老奴便开始替公主梳发。公主总爱缠着老奴每日给梳不同的发式,有时还调皮到要给老奴梳发。记得公主有一次趁老奴熟睡时,给老奴我梳了两个羊角辫,害得老奴我呦,被阖宫上下嘲笑了一番……”

我听着愉公公的喃喃声,又望着铜镜中的这一老一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那时父王、母后万分恩爱,我同王兄承欢双亲膝下,幸福欢乐。

每日在宫里,一睁眼,我所考虑得,不是今日让愉公公梳什么样的发式,就是一会拉着霁月和朗月去采什么样的花来调配新的胭脂。

而王兄和炎彬呢,除了每日的习文练武外,就是被我拉着到处去玩耍闯祸。

这其中就包括了给愉公公梳羊角辫的那一次。

“王兄,愉公公他睡着了没?”我轻声细语地扒在门边沿问道。

只见王兄探头探脑地朝半倚在木椅上的愉公公缓缓靠近。

近日以来,愉公公陪着父王熬了几个半夜处理军政要务。

眼下要务已然处理完善,午膳后父王便勒令遣他回来好好休息,补充一下睡眠。

可依愉公公这认真服侍的性子,怎么可能在白日里卧床补觉呢。

于是他便在木椅上半靠着休息了,一旁桌子上放置着平日里佩戴的纱帽。

可能是真得太累了,没想到平日里勤勉的愉公公就这样半撑着脑袋,熟睡到打起了呼噜。

这才有了我们调皮的契机。

“进来。”王兄向我招手道。

于是,我便蹑手蹑脚地朝王兄走去,身后还跟着被我强制要求拿了一根蒲绒草的炎彬。

悄摸摸走至愉公公身边后,我从炎彬手里拿过蒲绒草,轻轻地往愉公公的鼻子上蹭了蹭。

只见愉公公似乎在半梦半醒间感受到了痒痒,微微怂了怂鼻子,便又打起鼾来。

这下我确定,他是真得睡熟了。

我将蒲绒草又递回到满脸无奈的炎彬手上,旋即对王兄使了个眼色,便着手行动了起来。

不消片刻,两根丑丑的羊角辫就出现在了愉公公的脑后。

我捂着嘴,强迫自己不笑出声来,随后便拉着炎彬和王兄一起逃出了屋子。

之后的事情可想而知。

在愉公公一觉醒来后,便意识到自己小憩得有点久了,着急忙慌地戴上纱帽,脑后拖着两根丑丑的羊角辫,奔向了父王的寝殿。

一路上,他自然是收获了一大群异样的眼光,但见其形色匆忙,众人皆未敢上前提醒。

直到他去到父王身边,被父王看到,方才发现。

我们是一路悄悄尾随愉公公去到父王寝殿的。

路上的我早已经笑到前胸贴后背了。

透过窗缝,当我们看到父王也被逗笑时,一时没忍住,我便和王兄一起笑出了声,而炎彬最终也在我们的感染下,再也憋不住笑声。

事情到这里当然没有结束,真正的结局是父王罚我们三个给王宫里饲养的骏马编了三天鬃毛。

或许是因为那时的我们太过幸福快乐,全然不知痛苦究竟是何滋味,所以才在老天给我们沉重一击的时候,将痛苦尝尽了百倍千倍。

“没想到老奴替公主,这一梳就梳到了这么大……”耳畔又传入了愉公公的喃喃自语。

“还记得公主出嫁时,老奴替公主梳了一个……”

“出嫁?”还未等他说完,我便一下子转过身来,扶住愉公公替我梳发的手,满脸疑惑地望着他。

“哦,老奴刚刚是在提醒自己,要记得以后在公主出嫁时,替公主梳一个全天下最美最端庄的华丽发式。”愉公公微微一笑道。

“哦。”我放开了他的手,转回去继续让他梳发。

刚刚是我听错了吗?我好像听到的是“记得公主出嫁时”,不过看愉公公的样子,应该不像是在骗我。

可能是我刚刚出神听岔了,毕竟出嫁这样的人生大事,怎么可能我自己会不知道。

就算我昏迷醒来后,记忆偶尔有一些迷糊,但基本上大多数的事情我都已经很清晰地回想起了。

若是我真得出过嫁,零星的记忆也当是会有一点的,断然不会如现在这般,一丝印象都没有。

算了,不多想了,刚刚一定是我晃神听错了。

第三十二章 正式通姓名

待愉公公替我梳发完毕后,我便快速地洗漱了一番,随愉公公一起走向院中。

远远便瞧见,那一袭素白布衣立于桃花树下,恍若仙人下凡一般,尽显淡然悠远。

他双手背后,抬眼望着面前的桃花树,眼神中充满了深情与忧伤。

或许是又想到他那位找寻不得的心上人了吧,我心里暗暗道。

现在已然是盛夏,桃花早已落尽,此刻的桃花树上,结满了大大的果子。

经过一夜的风雨洗礼,一些果子被打落在泥巴地里,而树上余下的那些倒是更加显得鲜红饱满,娇艳欲滴。

“容殿下,晨起安好。”我边走至院中的石桌前,边向他道了晨安。

“公主晨安。”他转过身来,脸上又恢复了淡然的笑容,却不见刚刚那般的一丝忧伤。

“公主,容殿下,老奴这就将早膳端来。”

说罢,愉公公便往后厨走去。

而我与这位容殿下也入座石凳等待。

片刻后,便见愉公公端着膳托径直朝我们走来。

愉公公很稳当地将膳托放在石桌上,随后便将托中的膳食摆放开来。

刹那间,阵阵香味扑鼻而来,只见有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两碗白粥配有几碟小菜,还有置于我面前的那盘最显眼的桃花糕。

摆放整齐后,愉公公开口道:“公主,老奴提前不知公主要来此处,膳食上没有提前准备,简陋之处还请公主和容殿下见谅。”

“无妨。本王觉得很好,倒是有劳了。”坐在我对面的容殿下淡然一笑道。

愉公公旋即微微点头向他致意道:“这是老奴的本分。”

随后,便将桃花糕往我面前微微推了推道:“公主,早春时,老奴采下桃花,腌制封存至今,今日恰好公主在此,便特意做了这桃花糕,还请公主尝尝。”

“我不喜欢吃桃花糕。”我故意拿出上位者的姿态与愉公公疏远道。

“老奴多言。”说罢,便撤下膳托,行礼退下了。

待愉公公退下后,只见这容殿下拿出藏于发簪中的银针,专心致志地将膳食一一试了起来,仿佛我与愉公公之间的对话他不曾听见。

其实,这是我方才与愉公公商量好了的。

刚刚在屋内,愉公公告诉我今日早膳他特意做了桃花糕。我便正好告知他,我不喜吃桃花糕了。他虽面露心疼之色,但最终还是理解地点了点头。

这容殿下既然已经开口询问愉公公的身份,想来他也是起了疑心。

我便同愉公公商量道,一会借桃花糕一事,当着那位容殿下的面,故意与他疏远,这样才能让这位容殿下觉得愉公公并非我心中在意之人。

对于现如今的我来说,有时候,越是疏远一个人,反而越是能令他更加安全。

“容殿下,好生谨慎啊!”我微愠道,“难不成还害怕孤给你下毒吗?”

听我此言后,他嘴角微扬,却并不作答,依旧气定神闲地试毒。

待试完全部的膳食后,他将银针收起,方才开口道:“本王习惯了,倒不是怀疑公主,也不是怀疑刚刚那位老奴。”

我依旧面色不改地望着他。

便听他接着道:“人心叵测,那些幕后之人无缝不入,防不胜防。若是在公主身边的至亲之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借由他们的手对公主下毒,万一公主中招,除了伤及自身外,那至亲之人必然也会懊悔不已,痛不欲生。”

我的面色逐渐缓和了下来,他这个言论倒是新鲜,不过却句句在理。

“容殿下以前,经历过?”我挑眉问道。

只见他端起白粥的手微颤了一下,便继续将碗往口边送去。

可刚刚我看得真切,他的眼神中出现了少有的一刹那的波动。

待吃下一口白粥后,他淡然一笑道:“是啊,经历过。”

他这淡然的一笑,与平常的淡笑明显不同。

平常他的淡笑给人以云淡风轻,捉摸不透之感。可刚刚这一淡笑却流露出无尽的懊悔与悲伤。

随后,他放下手中的碗接着道:“自幼本王与母亲相依为命,在深宫中谋生,早已养成了试毒防毒的习惯。可偏偏……”

突然间,他的眼光倏地一下暗淡下去,声音略有些哽咽道:“可偏偏那一次,我紧张高兴得过了头,忘乎所以间,没有试毒。也就是那唯一的一次没有试毒,让我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看来他真得是说到了内心的痛处,不仅忘了自称本王,竟还在微微皱眉间,湿了眼眶。

听他言语,我大概能猜出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而一个男人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不用想也知道,大多就那几号人物:母亲、妹妹、女儿和心上人。

加上昨夜他说心上人不在了,凭直觉,我也能猜测到,这两个女人中应当有一位是他的心上人。

“容殿下,既然木已成舟,人还是多往前看的好。我想,那两位对你而言最重要的女人,若是看到你如此懊悔悲伤,她们想必也会心疼的。”我宽慰他道。

“多谢公主宽慰,又忆起陈年旧事,让公主见笑了。”他抬头微微一笑道,面容也逐渐恢复了平静。

我淡然一笑,便也开始用膳。

“这桃花糕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只见这容殿下拿起一块桃花糕轻咬一口道。

“看来容殿下倒是对这桃花糕挺喜欢的。”我边说边将整盘的桃花糕挪到了他面前。

“其实,我不喜甜食,只是原来一位故人喜欢,本王自己便也喜欢了。”他微微一笑淡然道。

“哦,原来如此。”我一脸坏笑地望着他,“爱屋及乌!”

随后,他也抬起了头,我俩相视一笑。

“这送灵的场面好生壮观。”站在我身旁的这容殿下道。

此刻的我们正站在河边的一开阔处。

我望着河岸边虔诚跪拜送灵的人道:“是啊,为逝者祈祷,为生者祈福。”

我双膝跪地,将竹篮里的饭菜倒入河中。

望着沉入河水的饭菜,我双手合十默念祈愿道:

父王、母后、王兄。

愿你们在另外一个世界永享安宁。

愿你们保佑我身边的珍视之人都能平平安安,顺遂此生。

愿莹儿能收复王权,完成你们的遗志,重扬我北玄血亲一脉的荣耀。

“你先回吧。”我起身走向立于我们身后不远处的愉公公道。

“诺。”愉公公接过我手中的竹篮,走向了街道。

“我们去高处看看吧。”

“好。”

随后,我同这容殿下便移步至此高廊之上。

这高廊为清平客栈所有,用来连接前屋和后居的。

清平客栈是我们北玄王族开国时所建,专门接待前来上兴的官员贵客,所以规模自然不同于上兴城中的其他客栈。

站在这高廊之上,一眼便可望见上兴城中大半的街市,还有那蜿蜒环绕的上兴护城河。

“多希望中元节来追思的人少些。”我淡淡道。

“世事无常,生老病死,皆为天命。”他道。

“容殿下也信命?”我戏谑道。

“信,也不信。”他微微一笑道。

“哦?”我满脸好奇道。

“当本王自以为握住幸福时,命运却给了我重重一击,让本王陡然清醒,自己并非能掌控一切。那时我是信命的。”他的目光一下暗淡起来,微微低下了头。

忽而,他又抬起头,眼神在一瞬间充满坚定道:“可本王又不信命,因为心之所向,倾我一生,天必怜之。本王知道,一定能再次见到她。”

看着他如此动容的神情,倒是让我对这个男人多增了几分敬重。

没想到,他对心上人竟然情深至此。

我也浅浅一笑,目光再次落向河岸边那虔诚祈愿的人群。

“赫如瑾琛。”

“啊,什么?”我扭头恰好对上他温柔似水的眼神。

这眼神当真是让人误会。

若不是我知道,他已有心上人,恐怕可能会忍不住要沦陷进去了。

“赫如瑾琛。”他自然地扬起嘴角,凑近一步道。

他这一笑,就仿佛像是一缕温暖的阳光,穿透了我设防已久的心房,令人如沐春风。

不过,我的理智依旧是占据上风的。

如今的我,心里容不得一丝别样的感情,否则只会令我泥足深陷,大事无成。

“赫、如、瑾、琛。”我也凑近他一步,仰脸望着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这距离近得我能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声。

“是,算是正式介绍一下自己。”

算是正式介绍一下自己,算是正式介绍一下自己……

听他说后,我的脑海里便一直回荡着这句话,熟悉的感觉再度袭来。

以前一定有人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可到底是谁呢?

“嗯。”我稳了稳心神道。

随后,我后退一步,转身踱步道:“我大华礼仪之邦,素来讲究礼尚往来。”

“北玄莹。”我一个旋身,对他俏皮一笑道。

“北、玄、莹。在下记住了。”他双手作揖,装作平常人之间的客套道。

哈哈,我一下笑出了声。

“公主!”

倏忽间,一个熟悉地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打断了我正乐呵的笑声。

第三十三章 针尖对麦芒

这声音……

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俏皮一笑,用唇语对着赫如瑾琛道:“配合我。”

我微微侧身回头,便瞧见腰佩长剑,一身戎装的洛元明健步走来。

不消片刻,他便站定在我们面前。

“没想到在宫外竟能碰到公主。”洛元明道。

“明公子这是刚换防回来?”我一笑道。

只见他身披我大华玄甲军的银泽铠甲,身姿挺拔如苍松。甲前护心镜上的白虎暗纹气势雄昂。银色头盔下的剑眉透着凌然盛气,衬着那双眸更加得璀璨如寒星。

他这腰间的配剑倒不是普通玄甲军的统一军用配剑。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他们洛家祖传的莫轩剑。

看来这洛厉雄当真是很看重他,只不过这对父子的关系却是微妙的紧。

“是。”他点头道。

随后,他望了廊下街市一眼。

我便也顺势望去,只见廊下街市上整齐地站立着两列玄甲军,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银泽铠甲在阳光的映射下锃亮发光,耀眼夺目。

他们虽是靠边站立,可百姓们却也是纷纷自觉避让,不敢冲撞。

多么熟悉的玄甲军啊,王兄和炎彬也曾经是他们的一员。

那时的玄甲军由王兄和炎彬所统领。

少时的我,在宫中实在无聊至极时,便会女扮男装,让王兄和炎彬偷偷带我去军营。

当然了,他们自然不是一开始就会答应我。

每次我让他们答应的方法都很简单直接,但却十分奏效。

方法的精髓便是八字箴言:死缠烂打,软磨硬泡。

虽是简单的八个字,可我却是生生地将它们演绎得淋漓尽致,花样百出。

不是对炎彬开启话痨模式,就是对王兄百般讨好,威逼利诱。

从吃饭的时候帮他们添碗夹菜,到他们习武的时候擦拭武器。只要有他们的地方,我便一直出现讨好。

若是讨好不行,我便装什么肚子疼,头疼,胸口闷的,哭闹着喊王兄不要我这个妹妹了,炎彬哥哥也不管我了之类的话。

直到王兄和炎彬双双无奈,对我举手投降。

不过,我是分情况胡闹的。通常都是王兄和炎彬按例去巡视玄甲军时,我才会闹腾着让他们带我前去玩耍。

若是他们有紧急军务需要处理,我断然是不会闹腾着让他们分心的。

这玄甲军,身为上兴王城的驻军,本应是我大华国北玄血亲一脉的所领之军,可宫变后,却落入了洛家之手。

按如此态势发展下去,这玄甲军有一天改名叫洛家军都会不足为奇了。

当然,他们便也是那晚洛元明同我说的,唯一能和北玄枫所掌握的秦家军一力抗衡的军队。

我将目光收回,才发现洛元明和赫如瑾琛已然双双对视了起来。

一阵杀气突然席卷而来,我不禁打了个冷颤,仿佛感受到,他俩之间,已经形成了一个敌对战场。

咳!

我轻咳了一声来打破这低到谷底的氛围。

“容殿下,上次朝堂未曾相见实属遗憾呐!”洛元明先开口道。

我这才想起,上次因为洛元明去驻守城防,二人未曾在朝堂相见。

不过,也还好洛元明不在,不然那天在朝堂上的麻烦事可能更多。

“明公子还是一如当年,英姿不减!”赫如瑾琛淡淡一笑道。

“哪里,我哪能比得上容殿下的半分风采!”洛元明回道。

难道他俩也认识?我心里又增了一分疑惑。

接着洛元明又带有些嘲讽地说道:“听说容殿下此次前来我大华是来购粮的,该不会又像数年前一般,是来当质子的吧?”

质子?赫如瑾琛是当年来我大华的质子?我怎么全然没有印象。

我的心里更加迷惑了。

“明公子,怕不是忘了当年的三约之败了吧!”赫如瑾琛也丝毫不甘示弱道。

三约之败又是什么?这俩人说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这不应该啊。

在我思索的片刻间,二人又找准时机,再次对视了起来。

常在戏本子里看到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而今,依我看,面前的这两个男人都不用搭台便能起唱了。

咳!!

我只好再次使出打破尴尬的杀手锏。

“明公子,你换防回府走的似乎不应该是这条道吧?”我转移话题道。

当然这也是我心中的疑惑。

“今日为家母送灵,特意绕此道而行。”洛元明的目光落到我身上道。

家母。他这声家母自然指得是他已然去世的亲生母亲,而并非那位身有一品诰命的嫡母。

以前,常听人说,洛元明总会在节日里一个人深深地怀念其生母,我虽感惋惜遗憾,可并不能知晓追思一个人是怎样的心情。

而今的我,却是感同身受,倒是对洛元明有了一丝怜悯之情。

这是我第一次亲身参加中元节追思。以往在宫里参加完对大华先祖的祭礼后,我都会偷溜出宫,将中元节当做花灯节过。

“愿明公子生母往生长乐,永世安宁。”我双掌相交,行了一个祈愿礼道。

“多谢公主,家母有灵,必定感念,护佑公主平安。”洛元明回礼道。

“想来公主出宫也是……”他微顿了一下,“来参加追思的吧。”

“是,孤不想看见北玄枫,所以未去大祭礼,偷偷出宫的。”我说道。

洛元明听我此言后,倒是有些惊讶于我的坦白,不过很快他便会心一笑,恢复了常态。

“那容殿下是?”洛元明望向赫如瑾琛后,在一瞬间又重现了敌对眼神,“难不成也是入乡随俗,按我大华中元节仪式追思生母的?”

“是。不过本王主要是受公主所邀,前来陪伴的。”赫如瑾琛依旧是面若清风,可语气却是明显狠厉了起来。

听洛元明刚刚那话的意思,赫如瑾琛的生母应该是离世了。

再看赫如瑾琛这反应,我猜测他生母的离世或许与洛元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哦?是吗?”洛元明不屑一顾地怀疑道。

“是与不是,明公子不都看到了吗?”赫如瑾琛淡淡道。

“哼……”洛元明虽轻笑着,可握着剑柄的手却是不自觉得攥紧了。

“孤是暗中出宫的,所以,明公子在宫外应是没有见过孤的,对吗?”我恰到好处地打破他俩之间,这剑拔弩张的氛围。

“公主放心,自是没见过。”洛元明嘴角微扬,“不过,这容殿下我倒是见的真切呢!当真是我大华失礼,容殿下外出,身边竟无我大华随侍陪同。看来容殿下是特意避开耳目出宫来办私事的?”

“本王出宫是得了你们大华当今王上批准的,坦坦荡荡,大大方方。明公子此时站在本王对面,若是瞧不真切,只怕本王会以为明公子患有眼疾呢。”赫如瑾琛再次出言回驳道。

“你……”洛元明愤愤道。

随后,他俩再次敌视起来,很有默契地同时沉默不语。

我……这两人真可谓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

他俩这怎么打不断了?到底是怎样的纠缠才能让两人互相针对至此。

亏得我还想着洛元明是来给我添麻烦的,没想到他倒是和这赫如瑾琛杠上了。

正当我纠结于如何打破这僵局时,突然廊尽头出现一个小厮,捧着一束白色鲜花,朝我们这处走来。

“姑娘,这是廊下的一位公子让小人送来的。说是天泽茉莉,愿姑娘平安顺遂,亲友安宁。想邀姑娘于廊下一叙。”这小厮面带微笑地将花递至我面前道。

我仔细观察了这小厮的神情举止,却是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方才道了声谢,接过这束天泽茉莉。

随后,这小厮像是感受到杀气般,一瞬间凝固了笑容,结结巴巴道:“姑娘,小,小人,楼下还有生意要做,就,就先退下了。”

说罢,他便转身,颤颤巍巍地疾步离开。

我虽感谢这小厮打破了我这处的尴尬氛围,但也十分可怜他。

在感受到赫如瑾琛和洛元明这俩人怒视的眼神后,还能结巴着把话说完,当真也是不容易了。

不过,我真正应该感谢的自当是送我这束花的那个人。

我抱着花转身,微微倚靠着栏杆,朝廊下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水墨色儒衣的翩翩公子正仰头望于廊下。

他乌黑的顺发,干净利落地梳成立于头顶部的发髻,由一精致的白玉发簪套束着,比吕七更加一副书生模样。

眉目清秀,俊逸的脸庞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温润明媚,于廊上瞧着,便知是一位风神俊朗的公子。

虽不知他是谁,可他出现的确实是恰当好处,解我于尴尬之境。

我低头冲他微微一笑,轻轻地招了招手。他便也旋即微笑着向我颔首示意。

可随后我便见他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方才发现,赫如瑾琛和洛元明不知何时在我身旁,一人一边地也在伸头探望。

我想刚刚廊下的这位公子应当是只看到了廊这边离栏杆比较近的我,而并未看到视线范围外的赫如瑾琛和洛元明。

我苦笑着望了廊下那公子一眼,示意让他等我,做出一会就下去的手势。

他倒也迅速地从尴尬中恢复平静,冲我点头答应。

第三十四章 桃花债寻身

“既然有人找孤,那孤就先去看看,你们随意。”我退后一大步,面对着赫如瑾琛和洛元明他们两人道。

“本王下去等你,公主可别忘了约定,一会要带本王去钟福寺上香的。”赫如瑾琛淡笑着道。

啊?什么时候约定的?

我心里虽闪过片刻的犹疑,但面上还是不漏声色,十分配合地微微一笑道:“记得。”

“正好,本公子也要去钟福寺上香,一起吧。”洛元明跟着说道。

啊?洛元明也要跟来,这两人是还想互相针对下去吗?

不行,不能让洛元明跟过去,他俩互相口头不饶倒是小事,可我一会是要回沈安的洞天之所的,而那地方不能被洛元明知晓。

我眼睛一转,寻思了一个赶走洛元明的理由,正欲开口便听得赫如瑾琛抢先道:“明公子打诳语也不深思熟虑一番。”

“你什么意思?”洛元明瞪着他道。

“明公子身披铠甲,腰带配剑,竟说是也要准备去钟福寺上香,岂非可笑?”赫如瑾琛不屑一顾道。

“你……”洛元明恨恨地咬了咬牙。

哇,这短短的交锋中,赫如瑾琛竟然第二次让洛元明哑口无言。我心里暗暗赞叹道,这赫如瑾琛可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能将洛元明气得失去风度和理智,不简单,不简单呐!

“明公子,你还是先回府更衣,再去上香比较妥当。如此应该是不与我们顺路了。”我趁势说道。

“好。”洛元明应道,可眼神却还是死死地盯着赫如瑾琛。

“公主,那我先回府更衣,一会说不定还能再碰到。”洛元明终于望向我道。

我冲他微微点头,心里想着的却是,我们不会再碰到了。

随后,我便疾步朝廊尽头走去。

他俩倒是都站在原地,很有默契地都没有跟上来。

“是公子你,找我?”我挑眉问道。

此刻我已然站定在了这位身着水墨色儒衣的公子面前。

仔细端详起来,我才发现这位儒衣公子生的是当真俊俏。

他肤色白皙剔透,就连身为女子的我都要自叹三分。

浓密纤长的睫毛下是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眸,眸中似有万千柔水汇聚般明媚灵动。

微微上扬的眼角,却不显丝毫妩媚,反而更显纯净淡然。

那一抹淡淡的薄唇倒使得其微微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丝丝娇病之美。

不过,好像他也没有赫如瑾琛好看。

嗯?奇怪,我怎么会不自觉得想到赫如瑾琛呢?我心里暗暗道。

“姑娘,不记得我了?”面前的这位公子试探性地问道。

嗯?我难道在何处见过他?我上前半步更加细细地观察起他那俊美的面庞来。

没见过。或许也有可能是不记得了。难道是我以前出宫时遇到过的萍水之交的朋友?

我在脑海中飞快的搜寻着关于他这张俊美面庞的记忆,确认无果后,我只得礼仪性地微微一笑道:“公子,容颜俊美,想是见过之人必定会过目不忘,看来我这记性当真是不好。”

“其实怪不得姑娘,去年上元灯节,与姑娘对弈,你我并未谋面。”这儒衣公子说道。

上元灯节?对弈?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去年的花灯节,我在炎彬的陪同下出宫查看暗铺。

不料在街市上被那左丞相柳崎的暗哨盯上,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我便同炎彬分开,由他将暗哨引开,而我则随意地混入了街市的一隅,顺势参与了花灯节的活动,下了一把盲棋。

“莫非公子是上元灯节那日同我下盲棋之人?”我问道。

只见这儒衣公子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道:“姑娘高超的棋艺令在下至今难以忘怀。”

“公子严重了,盲棋而已,多半靠得是运气,若是下明棋,凭着公子的才思,我怕是赢不了的。”我双手后挽,踱起步来,“不过,那晚我们既未谋面,公子是如何识得我呢?”

“那晚棋罢后,我从屏风后走出,本想一睹姑娘芳容,可无奈姑娘那时似有急事,走得匆忙,我只得瞧见姑娘的背影和一个侧颜。”这儒衣公子温柔地望向我道。

不错,那晚棋罢后,炎彬便已然甩掉柳崎的暗哨前来寻我,所以我拿了彩头,道了句谢后便旋即离开了。

“公子真是好眼力,单凭一个背影和侧颜便识出了我。”我转身背对着他,微微低头,望着手中的这束天泽茉莉,略带尴尬地笑了笑。

看这儒衣公子的语气神态,我心下想,这无心招惹的桃花债眼下是妥妥得寻上我了。

我抬眼正欲转身正对着他,便瞧见刚刚一直在廊上观摩的赫如瑾琛和洛元明一同走出了客栈大门。

这下可真是要来事了。不行我得赶快让这位儒衣公子离开,不然在暗地里,洛元明或许会对他不利。

“这位公子,一场对弈,萍水之缘而已,公子不必挂怀。”我一个转身笑着道。

不知他是真的听不懂我的言外之意,还是装作听不懂,竟然开口道:“那晚姑娘赢棋后选的彩头是天泽茉莉,在下一直铭记于心。或许是上天可怜在下的一番寻人之心,今晨在下摘花祈愿后,竟然真得让在下再次遇到了姑娘。”

呃……这一瞬间我突然想扶额。

正当我想再次出言明示他赶紧离开时,却又被他打断道:“在下李文祯,字妙桓,今日能再次与姑娘相见,必是天缘,定会珍惜。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刚出口一个字,我的声音便被身后传来之音覆盖了。

“她叫我的人。”

“你是该好好珍惜和她相见的最后一面。”

赫如瑾琛和洛元明一前一后朗声道。

不消片刻,他俩便也站定在了李文祯面前。

尴尬的场面再度出现……

本想着李文祯的这段插曲能打破赫如瑾琛和洛元明之间的针锋相对,可谁承想,眼下倒是更尴尬了。

“姑娘,这两位是?”李文祯边施礼便望向我道。

“朋友,朋友。”我轻咳了一声道。

“哦,原来是姑娘的朋友,幸会,幸会!”这李文祯分别向赫如瑾琛和洛元明施礼,“不知二位公子如何称呼?”

“明公子,还是快些回去更衣吧,不然一会可就真遇不到了。”赫如瑾琛淡淡地对着洛元明说道,仿佛自动略去了李文祯的询问。

“多谢提醒!”洛元明恨恨道。

接着,他旋即转向我道:“我先回了。”

“嗯。”我赶紧点头,心想赶快先送走一个。

随后,洛元明便飞身上马,带着玄甲军回府了。

此时,李文祯悬在空中作揖行礼的尴尬之手,继而转向了我,接着道:“还不知姑娘姓名。”

这书呆子不会真是读书读傻了吧。

我偷偷瞄了赫如瑾琛一眼,发现他虽是依旧一脸的云淡风轻,可那眼神,明显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此等情景,这李文祯竟依然不做任何反应。

“哦,我姓宣名莹,无字。”我应道。

“原来是宣姑娘,见礼了。”李文祯又施一礼道。

“我与这位姑娘还有邀约,李公子就先走一步吧。”赫如瑾琛连眉眼都未抬起,但语气已经冷到像是寒冬腊月里的冽风。

“既然姑娘今日已有邀约,那我不便打扰。在下家住平川街上的李府,若姑娘有事可前来相寻。”李文祯拿出一枚腰牌,“这是信物。”

这人也当真是有趣,初次谋面便赠送家中腰牌,实诚得很啊。

看他这架势,我若是不收,只怕是不好打发走。

“嗯,好。多谢李公子了。”我浅笑着接过腰牌。

“宣姑娘,再会。”他向我施了一礼,又望了赫如瑾琛一眼,倒也爽快地离开了。

吁!看着李文祯离开的背影,我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气。终于都送走了。

嗯?不对,我扭头看着身旁的赫如瑾琛,方才意识到还有他在。

只见此时赫如瑾琛的脸上依旧挂满了不悦。

噗!我一下笑出了声,面对他道:“没想到容殿下配合得真好,演技都快赶上幽梦园里唱戏的优伶了。”

谁知他面无半分笑意,淡淡道:“公主以为我是在做戏?”

我一下收住了笑声,呆滞着与他对视了半刻后,装作一脸认真地开口道:“难道容殿下也是我的桃花债?”

“如果是,公主会还债吗?”他凑近我的脸庞道。

“嗯,这个嘛。我的桃花债可能有点多,若是真有,那只能先请容殿下排队了。不过,主要还是看孤的心情。”说罢,我冲他俏皮一笑,便仔细端详起手中的腰牌。

这腰牌是由红木制成,雕刻精细,正面简单地刻有李府二字。但反面却是雕有一个传神且样式繁琐的神兽图腾。

这图腾好生令人熟悉,像是我北玄王族的麒麟图腾,但细看绝不是麒麟,倒像是……

“貔貅,对,就是貔貅。”我嘴里喃喃道。

李府,貔貅,难道是大华第一富贾李家,我心里一下子乐开了花,不自觉得笑了出来。

“看来公主很喜欢这块腰牌。”赫如瑾琛淡淡道。

“是啊,喜欢,喜欢,太喜欢了。”我专注地看着腰牌,随口应道。

第三十五章 情爱无缘由

我沉浸在喜悦中,不可自拔。

要知道,这李家可是我大华的首富商贾,相传他们家是以挖金矿起家的。后因家族中人善于经营,历经几代,才有了今时今日稳坐大华第一富商之位的盛况。

民间有句俗语道:金银绫罗满院落,一个李家半个国。

虽然可能有点夸张,但也足以见得这李家是富得流油了。

说白了,对于我来说,这手中的腰牌可不是一块轻轻的红木头,而是沉甸甸的银钱啊!

俗话说,手掌天下权,无非兵和钱。

眼下,我这个空壳子王储是既无兵也无钱,不过是徒有王位继承的名顺罢了。

若是能与李家攀上关系,有了充实的银钱做后盾,那么我便会离那个王位更近一步了。

哎,这腰牌当真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欢喜。

须臾后,我抬起头,方才发现面前空无一人。

嗯?赫如瑾琛呢?

我四处张望着寻找,才看到他已然走向了街市前方,都快没出我的视线了。

我好生将腰牌收进怀中口袋,奔跑着追向赫如瑾琛。

“容殿下,是要去哪?怎么走得这样急?”我横跳着挡在赫如瑾琛的面前,气喘吁吁地道。

“去钟福寺。”赫如瑾琛淡淡道。

“嗯?还真去啊?”我惊讶道。

“公主殿下刚刚不是也承认和我约定了吗?”赫如瑾琛依旧淡淡道,但言语间却透着丝丝冷气。

他这样子是生气了?我心里寻思着。理由是啥呢?刚刚我的所作所为并没有触犯他这个盟友的利益啊。

我思来想去,若不是另有隐情,便只剩下一种可能了。那就是,他喜欢我。

但是很快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赫如瑾琛对他心上人的那番痴情绝对不是一朝一夕,随随便便能更改的。

不过,他对我的心意到底是如何的,我姑且可以在往后试他一试。

“好,那便去。”我故作一脸轻松地道。

随后,我同他并肩走在了去往钟福寺的街道上。

“昨夜炎彬之事,看来是与洛元明脱不了关系。”我边走边东张西望道。

“何以见得?”赫如瑾琛也放缓了脚步道。

“我手上的纱布这么明显,他却没有做一声询问。”我摸了摸包扎在手上的纱布,“对于洛元明来说,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突然赫如瑾琛停下了脚步,害得我也迅速地止住了脚。

我转身望着他道:“怎么了?”

“的确很反常。”他的脸上一下子乌云密布,“没想到素来狠厉,心思细密的洛元明倒是对公主你情真意切。”

啊?他这个话题转得有点快啊。我明明在和他说昨晚炎彬遇害一事,他这怎么转到洛元明对我的情素上来了。

接着只听他接着说道:“不过,洛元明很快便会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故意压制心绪不去关心公主伤势。”

“他反应过来也来不及了,破绽已经露出了。”我耸耸肩道。

“是,不过这倒是让我判断出洛元明并不是昨夜事件的主谋,但他确实与此有关。”赫如瑾琛眉眼微抬地望向我道。

我对上他的双眸会心一笑。看来这赫如瑾琛同我想得是一样的。

别人我不敢说,可如果洛元明是主谋,依他的性子刚刚绝对不会一点都不关心我的伤势,也绝对不会一点都不询问炎彬的去向。

他一定会再次告诉我,他才是最适合我的人。

也许像洛元明这样一个文武双全,行事狠厉,城府深沉之人,喜欢上一个人便是他最大的软肋吧。

可惜他喜欢错了人,喜欢谁都不应该喜欢我。

以前我只当他是对我一时兴起。毕竟我是王室贵女,自幼受教于王室客卿中的宿家鸿儒,容貌才情皆为人中翘楚。

因此,只道他对我的爱慕不过是迷恋于我的容貌才情还有嫡公主身份罢了。

不过,昏迷醒来后,听炎彬说,当年我失踪后,洛元明派出所有的手下和暗哨四处探访,弄得是满城风雨,最终寻我不得,硬是生生颓废了好些光阴。

百姓纷纷皆叹,国师府明公子的心已然不在人世。

后来,知晓我被北玄枫接回王宫,他便渐渐将养好身体,重新振作起来,着手处理政事军务。

虽然在我昏迷之时,北玄枫下了命令严禁任何人探望,但这洛元明却是得空便在我韶华殿外站上好一阵子。

他这一番痴情合宫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碍于洛家权势和洛元明自身的威严,并无人敢置喙。

可无论他做了多少,我与他之间就是一句话:郎有情妾无意。

母后从小便同我说,情爱这等事是世间最说不清道不明的。

年少懵懂时,我并不能理解母后所言。直到少年时经历了洛元明的那次表白,我才明白了些许。那便是不喜欢一个人,是绝对强迫不了自己去喜欢他的。

我也曾问过洛元明喜欢我什么,可他却只说了四个字“一生所念。”

就像是赫如瑾琛对他那心上人的心思吧。

也许这就母后所言的说不清道不明。情爱无缘由,真心得喜欢一个人和不喜欢一个人都是没有理由的。

“赫如瑾琛!”我从思绪中跳出,便又发觉他走到了我前面不远处,“等等我!”

我接下来的举动,可能是把赫如瑾琛吓坏了,他那么沉着的一个人竟然怔住了。

不过,我就是要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赫如瑾琛我有点喜欢你了!”我跑着追上了他。

说罢,亲上了他的脸颊。

边亲,我边用余光望着那悄悄尾随着我们的侍卫。

那时洛元明的亲信,我认得。

待洛元明那亲卫目睹了能交差的场景离开后,我的薄唇便从赫如瑾琛的脸颊上微挪,附在他的耳边轻轻道:“好了,终于走了。”

我放下踮起的双脚,松开搂住他脖子的手,通过眼珠转动,迅速确认了一遍周围没有人再跟踪,便开口道:“走吧。”

话出口后,只见赫如瑾琛半天不做任何反应,这才发现他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朵根后。

他这怎么和炎彬一样,难道也没有被人亲过?他的心上人也没有亲过他吗?我心里寻思着。

这一吻,我确实是故意的。除了为摆脱洛元明的人外,我还想试一试这赫如瑾琛的反应,主要是他对我怀有的情素。

因为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看他现在立于我面前的这般模样,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眼神空洞,呆若木鸡。

傻了吗?我朝他眼前挥了挥手。

“公主,我……”赫如瑾琛一时语塞。

“你应该也察觉了,洛元明的侍卫悄悄跟着我们。让他目睹能交差的一幕,自然不会再尾随了。省得麻烦!”我双手背后,再次凑近他的脸庞,俏皮一笑,“容殿下可别误会,我可是知道,容殿下心有所属的!”

赫如瑾琛听后,似是回过神来,微微一笑。

“走吧,再不走,恐怕真要再撞见洛元明了。”我转身蹦蹦跳跳地朝前走去。

当!当!当!

不远处传来钟福寺一阵阵的撞钟声。

“这钟福寺倒是一点未变。”赫如瑾琛已然从刚刚的失神中走出,望着钟福寺的大门,又恢复了淡淡的语调道。

“容殿下以前来过?”我问道。

“公主忘了?本王以前曾在大华生活过一段时间。正如洛元明所言,那时是来做质子的。”赫如瑾琛笑着道。

说道质子这事我还真得好好想想,我只记得大瑞国当年确实派过一名王子来我大华成为质子。可我为何丝毫不记得大瑞的人质是他呢?

“容殿下做质子时,可与孤见过?”我再次怀疑地问道。

“未曾,如本王昨夜所言,那日朝堂之上,是本王与公主第一次相见。”赫如瑾琛望着我的眼睛道。

没想到,我突然的发问,他的口风依旧还是没变,看来以前当真是没见过。

细想想,往年各国,来我大华当质子的人也不少,其中一两个质子我没有印象倒也在情理之中。

可听赫如瑾琛刚刚与洛元明的对话,二人似乎有过比试,这点我竟然也不知晓。

如此看来只有可能是他俩私下的比试了。

“进去吧,既然容殿下来过,想来也听说过,在这钟福寺许愿甚是灵验。”我一笑道。

“是啊,本王此次是来还愿的。”赫如瑾琛道。

“那看来容殿下往日的心愿已然实现,是得来好生还愿。”说罢我便疾步朝寺中走去,“快些,可别再遇到洛元明。”

言罢,赫如瑾琛便也紧随其后地跟了上来。

我双手合十,跪于钟福寺正殿中的尊佛面前,双手持香,虔诚许愿道:

尊佛在上,北玄莹发愿。一愿父母、王兄泉下安宁;二愿身边珍惜之人能顺遂平安;三愿能以一己之身,报仇雪恨,完成父兄遗志,重扬北玄荣耀。

发愿完成后,我持香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个磕都是在提醒自己身上肩负的重担。

悄悄偷瞄了一眼身旁的赫如瑾琛,发现他仍在持香闭目,我便起身上香,随后走出大殿等候。

第三十六章 吾性本自私

环顾四周,不远处,我望见派出的暗哨伏在屋顶,给我做了个任务完成的手势。

我便伸手摸了摸右边的耳坠。待看到我的回势后,他们便迅速消失了。

回头往殿内望去,发展赫如瑾琛才刚刚上香。

“容殿下这是回了愿,又许了愿吧。”我笑着道。

只见他意味深长地一笑,眼神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屋顶,开口道:“感念尊佛,心愿既达,诚心回愿。”

“嗯。”我轻嗯一声,点了点头。

“公主。”两名暗卫出现在我眼前,双双单膝跪地。

此时的我刚刚抵达沈安居所的入口。

这片荒坟白日里看竟然也是那么的凄凉不起眼。

在钟福寺外我便同赫如瑾琛分开了。

赫如瑾琛身为我大华尊客,自然得回到上兴王宫中,不然难免会遭人非议。

何况他的回宫,对我们之间已然达成的同盟关系来说,也是一种很好的掩护。

分离前,他有些担忧地询问我能否安然隐秘地抵达沈安居所。

我只道了一句,已然安排妥当,他便也不再过多言语。

“起来吧。”我朝面前的两名隐卫扬了扬手,“宫里情况如何?”

“回公主,朗大人昨夜派暗哨带着替身青鸾回宫后,霁大人已将一切安排妥当,现下宫中无人怀疑公主仍在宫外。”其中一隐卫开口道。

“嗯。”我微微点了一下头,“你们二人守在此处附近,切勿暴露,也不得向任何人提及此处。”

“诺。”两名隐卫异口同声地行礼道。

这两名隐卫分别唤作高风和陈亮,是炎彬一手培养的最亲近的心腹,武功虽不及炎彬,但却也属上乘。

数年前,炎彬在剿匪中救下年幼的他们。

事后得知二人的父母皆被乱匪所杀,又见二人根骨不错,便心生怜悯。经我同意后,便带着他们加入了护卫我的暗卫队中。

多年来,炎彬对他们尽心尽力地训练栽培。他二人也是知恩图报,勤勉好学,很快便独当一面,成为了暗卫的分队总领。

一直以来他们尽心尽力地辅佐炎彬管理着王室暗卫,对我北玄血亲一脉可谓是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所以,由他们来此处保护炎彬,我自是最放心不过的。

“将石碑推开吧。”我手指了指面前的墓碑道。

进入洞口后,我按照赫如瑾琛告诉我的位置触发机关,将石门关上,打开了墙上所有的暗格门。刹那间,幽蓝冰夜明珠的光辉将洞内笼罩。

赫如瑾琛告诉我,洞口的这个机关不仅仅是为了照亮,更是防止外人进入的。

若是入洞后不触发这个机关,那么沿着阶梯朝下走时便会被暗格机关里的无数暗箭射死。

我缓缓地走下阶梯,回想着刚刚上完香后,赫如瑾琛同我的对话。

“公主刚刚为何吻我?”出寺门后,赫如瑾琛问道。

“刚刚不是说了吗?为了甩掉洛元明派来跟踪的人。”我一脸认真地望着他道。

听我此言后,他轻声一笑,向我挑了挑眉,意思是在向我发问,当真吗?

见状,我心里知道是瞒不过他了,便坦然开口道:“不错,是容殿下想得那样。”

“本王想得哪样?”赫如瑾琛凑近一步道。

这个人,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本事可真是练到家了。

我微微一笑,也凑近他一步道:“孤就是这样的人,吾性本自私,你接受也好,失望也好,孤都无所谓。”

没想到,听到这话后,赫如瑾琛竟然开心地笑了。

这什么情况,他既然猜到了我的用意,不应该生气恼怒吗?

“你笑什么?”我疑惑道。

“公主做事果断,善抓时机,本王有这样一位能成事的盟友,为何不笑?”赫如瑾琛道。

“你明明知道,孤故意在洛元明的眼线前吻你,是想将洛元明对炎彬的视线转移到你的身上。也就是说孤为了保护炎彬,让你成为了他人的目标靶子。”我收回刚刚上前的一步,“难道你就一点都不生气?”

只见他微微摇了摇头道:“为何要生气,本王愿意当这个靶子,如此便可让公主知晓本王的实力,将来也好更多地向公主索取同盟之好处。何况……”

“何况什么?”我问道。

“何况公主如此美貌,被公主殿下亲吻,本王占了天大的便宜。”赫如瑾琛凑近我的脸庞道。

我……

一想到这,我的脸竟又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我拍拍双颊,冷静了片刻,便疾步朝洞底走去。

刚入洞底,赫如瑾琛安排的留守于此处的那三名蒙面黑衣人便立即发现了我。

待看清来人是我后,便旋即起身行礼。

我挥挥手示意他们随意,便径直走向了躺在床榻上的炎彬。

“他可曾有醒过?”我望向那三个蒙面黑衣人道。

“回主子,未曾,这位公子昨夜喃喃了一夜,今日快破晓时,方才睡熟下来。不过沈大夫说已然无大碍了,这几日便会醒来。”蒙面黑衣人的首领道。

“嗯,那就好。对了,沈大夫呢?”我四处张望着,却并未发现他的身影,“是在暗室里吗?”

“回主子,沈大夫一早出去采药了,说是要进深山,三四天后才能回来。临走前嘱咐我们每日给这位公子的伤口换上新药便可。”这首领答道。

我点了点头,便又听他接着道:“对了主子,沈大夫知道主子要留于此处照料这位公子,已经收拾好了床铺。”

我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在原来摆放木桌的地方,一方床榻被收拾的干净整洁。

“嗯。”我顺势环顾了四周,发现再无其他床榻,“这几天你们留守在此,要如何安睡?”

“主子不用顾念我们,我们受过训练,伏桌或是靠墙小憩便可。”这首领道。

听他此言,我便不再过多言语,想来暗哨也是同暗卫一样,受训后,有自己的作息方式。

我侧身坐于炎彬的床榻边沿,轻轻握起他的手,心里默默说道:“炎彬哥哥,你说,我这样对赫如瑾琛是不是太自私了。不过为了你的平安,即使再选择一次,我想,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那么做。炎彬哥哥,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自己在成王的这条路上,会自私狠厉成什么样……”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是一直待在此处,悉心地照料着炎彬。

宫中有替身青鸾,代替我在韶华殿中,对外谎称养病。

有赵清明在,装病自然不会被他人戳穿。

这青鸾与我身形相差无几,且易容之术极高,只要北玄枫不亲去相见,旁人是断然识不破的。

不过就算北玄枫借探病之由前去相见,有霁月这个机灵鬼在,我自然也是放心的。

那日我让朗月派暗哨故意露出破绽地带着已经易容好的青鸾回宫,便可将知晓我与炎彬出宫的幕后之人的视线移回宫中,如此一来,也增加了炎彬在此养伤的安全。

“过来吃饭吧。”我喂完炎彬粥水后,对着那三个蒙面黑衣人道。

这几日,我让他们从外采购蔬菜鱼肉,每顿饭都亲自下厨去做。

一是我实在过于无聊,二是这三位蒙面黑衣人,没有一个会做饭的,三是若从酒楼买食,怕会引人注意。

“主子,我们这,这……实在是不好意思。”蒙面黑衣人首领道。

“既然你们不好意思,又唤我一声主子,便别再单独端着碗出去吃了。”我边盛饭边道。

“主子,这……”蒙面黑衣人首领有些为难道。

“我知道蒙面是暗哨的基本素养,可眼下就我们几个人。何况,你们既然已经认我为主,身为你们主子的我还未见过你们真面目呢!”我带着些戏谑道。

“呃……诺。”

在这首领摘下蒙面布后,其余两人也纷纷跟随摘下。

我天,这三个人也太好看了吧。

这容貌就算是搁在上兴城的翩翩贵公子中也毫不逊色。

这赫如瑾琛挑选暗哨,难道容貌也是条件之一吗?

想着想着,我不自觉得望着他们笑出了声。

摘下蒙面布的三人见我此状,不明所以,皆面面相觑。

“你们的上任主子挑人的眼光不错嘛。”我笑着道。

“啊……我们……”他们三个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行了,吃饭吧。”我招呼他们三个过来。

“今天就算是主仆正式相识吧。”我将饭递给他们,“想必你们前任主子应该告诉过你们我的身份吧。”

听我此言后,他们三人蹭的一下站起,行礼道:“属下知晓,参见公主殿下。”

我轻笑一声道:“行了,坐下吧。看来孤不用向你们介绍自己了。”

听我此言,他们便相顾着再次入座。

“好了,那说说你们吧。主子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呢。”我将两份饭菜单独备好,装入食盒道。

正当他们三再度想起身时,我迅速招手道:“别行礼了,也别拘谨了,没有外人在,就这么坐着说吧。”

听罢,他们三刚离开板凳面的屁股便又坐了回去。

第三十七章 善待身边人

虽说这三人在我的强制要求下,又坐回了板凳,可却是依旧手持配剑,坐得那叫一个端正。

“属下名叫吕三,是魂梦暗哨的首领。”

“属下名叫何卫,是魂梦暗哨分队的总领。”

“属下名叫汪泽,是魂梦暗哨另一支分队的总领。”

这三个人整齐划一的语气模样,实在是令我忍俊不禁。

“这么说,魂梦暗哨是有两支分队了?”

“是。”三个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说完,见我望向他们的含笑眼神,这三人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尔等粗人,平时训练习惯了,如此答话,让主子见笑了。”吕三说道。

等等,吕三。好熟悉的名字,好像有一个人的名字和他十分相像。

对了,那位赫如瑾琛身边的吕才人,吕七。

想到这我便开口问道:“吕三,容殿下身边的那位吕才人和你有甚关系吗?”

“主子说的是吕七吧。他是我的亲弟弟。”此时的吕三说话明显此刚刚要放松了些许。

“原来如此,你们这两兄弟的名字甚好,一个三,一个七,简单易记。是中间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吗?”我有些开玩笑道。

只见吕三微微笑了笑道:“回主子,只是家中父母希望人丁兴旺,故而取了这两个排行的数作为我和弟弟的名字。我自幼跟着村里的武行习武,弟弟幼时体弱便习了文。”

“嗯,不错。你们两兄弟文武相得益彰,甚好。”我点了点头,“吃吧。不然饭菜要凉了。”

说罢,我便率先动起了筷子。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先动筷,这三人是绝对不会先吃的。

我随意地吃了几口,见他们也放松地动起筷子后,便吩咐道:“你们多吃点,孤吃不了多少,别浪费了,我先去给外面的手下把饭送去。”

说罢,我起身拎起食盒就走。

这三名暗哨第一次与我同桌吃饭,想来会有些不习惯,我正好借由送饭的机会,给他们一些空间适应一下,以后慢慢便好了。

我转动机关,出了洞口,便放下食盒,拿出随身携带的短笛吹奏起来。

不消片刻,高风便出现在我面前。

“还热着,你拿过去,同陈亮换着岗吃。”我将食盒拿起递给他道。

“谢公主!”高风持剑作揖道谢后,便十分迅速地接过食盒,在我面前消失了。

当然,这是多年来同我相处后,已然适应的样子。

依旧记得当年有一次我出宫游玩时,炎彬安排了他们两个暗中跟随,进行第一次隐卫任务。

其实主要是让他们亲身经历一下隐卫的行走方式和提升一下对陌生环境的警觉性。

那天我是早上出宫的,在郊外的花海玩了半天,到了午时,仍然意犹未尽,便下河抓了鱼,用来果腹。

鱼可是我主动请缨亲自下河抓的,而传授我抓鱼技巧的师傅炎彬,则是抱着剑,站在岸上,满脸堆笑地看着我。

“哇,好香啊!炎彬哥哥,我的手艺不错吧。”我依次不停地转动着四串鱼说道。

炎彬依旧笑着望着我,不发一言。

少许后,我翻看着鱼肉,发现已有五六分熟了,便拿出随身携带的调料包,挨个往每条鱼身上个撒了个均匀,接着继续翻身烧烤。

说起这调料包那可是胖叔给我的独家秘方,不一会,鱼肉混杂着调料的香味便随着微风扑鼻而来。

我边烤着鱼边忍不住地用鼻子拼命地嗅着香气,口水不停地往回咽,肚子早已咕咕地叫了起来。

望着我这滑稽的样子,炎彬终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炎彬哥哥,你笑什么呀。这人馋美味,乃是本性。当然了,有的人能控制住本性,有的人则控制不住。像我……”我嘿嘿一笑,“是不想控制。”

“是啊,公主你烤得这么香,我这肚子里的馋虫也要不受控制了。”炎彬笑着望着我道。

我又凑近鱼翻看着闻了闻。

“嗯。鱼烤好了,炎彬哥哥,喊高风和陈亮一起来吃吧。”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鱼道。

“刚刚听他们的脚步,应该离我们有点远,公主还是用短笛唤他们吧。”炎彬道。

“喏,给你,你吹,你吹。”我从袖兜中拿出短笛递给炎彬道,眼神却依然盯在鱼身上一动不动。

只用余光瞄见,炎彬接过短笛后,宠溺而又无奈地笑了笑。

一阵悠扬的笛声传出,不消片刻,高风和陈亮两个人便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公主,炎大人!”他们二人异口同声地行礼道。

“你们来了。快来,快来,吃鱼吧!”我招呼他们道。

此时的我已然拿起一条鱼,大大的咬上了一口。

哇,鱼肉的香嫩美味瞬间将我的味蕾团团包住。

胖叔给的佐料果然是秘方啊,加上我从胖叔那越来的手艺,这味道简直是人间极品美味。

一口后,我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正欲咬第二口时,才发现高风和陈亮两人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再望向炎彬,我才发现他正一脸意味深长地含笑望着我。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这高风和陈亮是第一次随我出宫,心里牢记着隐卫的使命和责任,肯定不太适应与我的相处之状。

“咳!”我将自己的鱼放回木枝搭成的烤架上,轻咳了一声,故作一本正经道,“你们是第一次陪本宫出行,可能不太适应。不过……”

我顿了顿,一下子笑了起来,接着道:“以后就会适应了嘛。”

“来,快点拿着吃,不然一会烤糊了。”我一手一个地拿起两条鱼递给他俩道。

“这……”他俩望了望坐着的炎彬,继而又望回我,持剑行礼,“公主,我们受过训练,一顿不食没事的。”

正当我想再次开口劝说时,只见炎彬起身拿起了最后一条鱼,咬了一口道:“公主平日待人就是如此,快吃吧。”

听到炎彬此言后,又看见炎彬吃得那般随意,他俩面面相觑了一下,便也放下剑,慢吞吞地接过鱼道:“谢公主。”

待他们接过鱼后,我便又席地而坐,拿起自己的那条鱼吃了起来。

“坐下来吃,坐着吃。”看到高风和陈亮依旧有些不适应地站在原地,我便再次开口道。

听到我的招呼后,他俩倒是没有立即坐下,却是同时望向了炎彬。

“你俩看他干什么,看我,看我。”我故作生气道。

其实我心里明白,隐卫是受很严格的上下级方式统领的。所以,身为他们上级的炎彬在此,他们必然会忍不住去看炎彬的意思。

“坐吧,放松点。”炎彬开口道。

说罢,他俩像是得了命令一般,动作迅速地坐了下来。

“嘿,我说你俩。”我放下鱼,望着他俩,“看着我,哎呀,看着我。”

只见他俩也放下手中的鱼,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我。

“你俩看清楚了。”我指了指我自己。

接着一脸认真,一字一顿地道:“我、才、是、你、们、的、主子!”

说罢,我故意摆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随后,我拿起鱼,起身后狠狠地咬了一口。

高风和陈亮像是吓傻了一般,看他们那副表情定然是以为身为主子的我生气了。

见我起身后,他俩倒也迅速地反应过来,便也反射般地想要起身,但却被炎彬笑着制止了。

“炎彬哥哥,我生气了。我要一个人去河边吃,你们都不要跟过来。”说罢,我便转身就往河边走去。

“大人,这,我们是不是惹公主生气了?”高风担忧地说道。

“无妨。公主惯是如此,以后时间久了,你们便知道她的脾性了。”炎彬笑着道。

我边走边任由他们的对话传入我的耳朵,听着听着,我便不出声地笑了起来。

待我走至不远处的河边坐下后,便听得身后的炎彬朗声道:“公主呀,是怕你们第一次不适应,才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走开,让你们放松下来,享受美味。”

这话听着像是炎彬对高风和陈亮说的,但其实我知道他是故意说与我听的。

我望了望天空,再次不作声地笑了起来。

“哦,原来如此。”

“属下明白了。”

我猜想,高风和陈亮应是看到了炎彬的眼色,便也故意朗声说道。

“你们说公主这鱼烤得好不好吃啊?”我咬了一口鱼后,又听见炎彬对着我这边朗声道。

“哦……好,这鱼是属下这么多年来,吃过的最好吃的鱼了!”高风应和道。

随后便听见陈亮也附和道:“嗯……对!好吃,好吃到属下一时想不起来用什么词来形容了!”

哈哈哈,我终于忍不住在河边开心地笑了起来。

从小父王母后便常常告诫我和王兄,要善待身边之人,虽然他们的身份可能不是那么的贵重,但却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身为上位者的我们,不应该忘记他们的付出,这样才能保持一颗仁爱之心,为天下百姓多做考虑。

若是连身边人都不加以善待,不去铭记他们的付出,那又何谈去切身体会百姓的苦楚与不易呢。

父王母后的话,再次在我的耳畔回响起来。

第三十八章 来去皆无声

忽然感到一阵脚步声从我背后向我靠近。

“公主。”一句轻声的呼唤令我彻底醒过神来。

“谁?”因为声音是从背后传来,所以惊得我是下意识得迅速转身往后跳了一步。

反应间,随身携带的银针暗器已然被我牢牢地攥在了右手之中,蓄势待发。

“是容殿下啊。”我松了口气道。

待看清来人是赫如瑾琛后,我便装作十分自然的样子,将右手背到身后,迅速收起了暗器。

我能有如此的反应,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在多年训练下,养成的本能性习惯。

“公主怎么立于这洞口处许久?”赫如瑾琛微微一笑道。

“容殿下平日里都喜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别人身后吗?”我反问道。

既然这赫如瑾琛看到我站在此处有些时辰,说明他些许时辰前便来到了此处。

没想到他的武功如此之好,能躲过高风和陈亮这两个一等隐卫的眼睛。

而且凭借着我的内力,竟然在他快近身时才有所察觉,当真不得不令人害怕。

虽说刚刚可能与我沉浸在回忆中路太投入有关,可此人的武功内息定然非常人能达。

“悄声出现,是本王的不是。不过也是怕惊动了公主的那两名隐卫,毕竟他们中有一人正在用膳。”赫如瑾琛走近我,“不知本王是否有口福一尝公主亲手所制的佳肴啊?”

什么?他竟然连高风和陈亮所在的位置都发现了。

隐卫的第一要义便是隐藏,而高风和陈亮身为一等隐卫,隐藏的能力已然是超脱寻常。

这赫如瑾琛竟然连他们的位置都能发现,可见应是在军中待过。否则我实在想不出,他这能精准地判断出隐卫位置的能力从何而来。

此刻,我的心内已然是波涛汹涌。之前他说的那句,让我看看他的实力,看来不是戏言。

我极力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以面带微笑作为掩饰,同他一起走回了洞底。

还没入底时,吕三他们便发现了我和赫如瑾琛两人的脚步声,把守在洞口,拔半剑防御。

直到看清是我们后,才迅速地收剑行礼。

我忘了一眼膳桌,开口道:“你们吃好了?”

“是。有劳公主挂记。我们素日里吃饭快,习惯了,让公主见笑。”吕三答道。

“无妨。你们自己吃饱就好。对了,在这没有外人,就别带蒙面布了,闷得慌。”我边朝餐桌走去边随意地说道。

“呃……这……”吕三有些为难道。

“看本王作甚?魂梦已然易主,你们理应听从新主子的命令。”赫如瑾琛说罢便也跟着我走向了膳桌。

我又添了双碗筷,给他盛了饭。

入座后,便见吕三他们已摘下了蒙面布。

何卫煎起了炎彬的例药,而吕三和汪泽则继续守岗警戒。

待我目光收回时,便见赫如瑾琛又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银针一一试起了饭菜。

经过上次浮闲居的那次早膳后,我对他的这种警惕便已然习惯,也不再过多言语。

待他最后试了我碗中的饭后,我调皮的心性再度上线。

“悄悄告诉你,其实我刚在出去前就已经吃了一大口饭了。”我遮住半边脸故作偷偷摸摸地样子告诉他道。

没想到他的面色毫无波动,反而一本正经道:“谨慎些,总是好的。”

“哎,没劲。”说罢我便扒拉起饭来,不再多看他一眼。

虽说天回的防毒药性并无人真正验证过,可好歹也被传得那么神乎其神,若是中毒总该有那么一点微末的延缓作用吧。

这赫如瑾琛对膳食谨慎至此,看来上次他所言的一次大意,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当真是给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吃完饭后,我百无聊赖地托着腮,自己摆弄着棋子玩。

赫如瑾琛呢,则是则是坐在我对面的木凳上闭目养神。

“哎,容殿下,我说,你今天来此处,应该不是闲来无事吧?”我拿起一枚黑色棋子敲着桌面道。

“那位王上和朝臣们闭口不谈购粮之事,本王倒是真得挺闲的。”赫如瑾琛自嘲般道。

“那你来此处,没有被人跟踪吧。”我继续敲着棋子道。

倏得一下,他突然睁开眼望着我,甩给我一脸无奈的表情。

我回了他一个鬼脸,便接着托腮玩弄棋子了。

“炎公子,你醒了!”身后传来汪泽的声音。

我一下子放下棋子,迅速起身。

“呃……炎公子,你放手,我并非要伤你……”

回身便见炎彬半身坐起,双手死死地掐住了汪泽的脖颈,面目狰狞。

“炎彬哥哥!”我飞快地奔向床边,一把抓住了炎彬掐住汪泽的手。

此时,吕三和何卫也闻声聚拢了过来。

“炎彬是我,是我。”我凑近炎彬道。

“公主,公主……”待看清我的容貌后,炎彬缓缓地松开了手,面目也渐渐舒缓起来。

这时汪泽方才得以咳嗽着喘气。

想来,是炎彬在昏迷前经历的太过可怕,才会让他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中之将做出如此惊恐和过激的举动。

“炎彬哥哥,放松,放松……”我扶着他慢慢地靠向床头。

“炎彬哥哥,你感觉怎么样?”我担忧地问道。

只见炎彬慢慢地恢复神智,用警惕的目光扫视了一遍我身后站着的吕三他们。

见他此状,我旋即开口道:“炎彬哥哥,他们是自己人,你现在很安全。”

听我此言后,炎彬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即刻打量起我来,急切地道:“公主,你没事吧?”

还未等我开口,他便一眼瞅见了我包扎着纱布的手,心疼道:“公主,你的手。”

“哦,没事,小伤,都快痊愈了。这事以后再说。”我温柔地冲他笑笑,想尽力安抚他紧张的情绪。

“主子,药。”何卫端来刚刚煎好的药道。

“对,炎彬哥哥,先喝药。”我从何卫手中接过药碗,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他嘴边,“小心烫。”

炎彬低头喝了我喂的这勺药,随后开口道:“公主,我自己来吧。”

说罢,他便想抬手接过药碗。

可谁承想他刚欲抬起手腕想要使力时,便忍不住啊了一声,旋即不自主地放下。

而缠绕在手腕上的纱布也隐隐沁出血来。

“炎彬哥哥,你的四肢经脉受伤了,暂时不能强行用力。还是我喂你吧。”我又舀了一勺药递到他嘴边道。

只见他喝下这口药时,眉头紧锁,怔怔地望着自己拿沁出血来的手腕。

我知道他不是忍不住药苦,而是担心自己的武功受损。

可他又怕惹我担心,便也不主动询问他自己的伤势。

自幼相伴长大的我们,彼此间的心思,互相一眼就能看穿。

于是,我尽力隐藏起自己的担忧之态,微微一笑道:“炎彬哥哥,你放心,大夫说了,你的伤势并未伤及经脉之根本,好生调养,武功定会恢复如常的。”

我继续喂药道:“对了,你感觉现在内息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适之处?”

听我此问,炎彬闭上双眼,微微地运了运内力,随后道:“内息平稳无碍,公主让你担心了。”

看来我这含有天回草的血还当真是管用。我微微一笑,慢慢地给他喂完了碗中剩余不多的汤药。

随后,我又如前几日一样,亲自为炎彬换上了新的外敷药。

待重新包扎好炎彬的一切伤口后,这时我回头望了望,方才想起,赫如瑾琛呢?

“容殿下呢?”我望着吕三道。

“哦……殿下他,他……好像……好像有急事先走了。”吕三支支吾吾道。

这家伙,怎么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悄无声息,神出鬼没是他的爱好吗?我心里暗念道。

“公主,容殿下?”炎彬开口道。

我回过头来,望向炎彬道:“是,这次还真得多亏他救了你,这处养伤之所也是他安排的。孤会记得他的恩情的。”

“哦,是他。”炎彬似有若无的点了点头道。

“公主,既然公子无碍,我等便去守岗了。”吕三行礼道。

“嗯。”我应道。

“等一下。”炎彬费力地将身体往上挪了挪,坐得更直了些,望向汪泽,“刚刚醒来时,神智有些不清醒,伤到了公子,还请见谅。”

见状,汪泽即刻抱拳施礼道:“炎公子严重了,我无妨。想来公子是伤后正常反应,还请公子好生休养。”

言毕,汪泽他们三人便各自去守岗了。

“炎彬哥哥,那药太苦,我去倒杯水给你过过口。”我起身往木桌旁走去。

望着刚刚玩弄的散落在桌面的棋子,我便顺手想要将其收起。

谁知刚刚拿捏起方才摆弄的那颗黑子时,它竟然碎成了几个小瓣。

这一幕惊得我是瞪大了眼睛,这黑子可是上等黑曜石所制,怎么着也不会被我敲几下就碎了吧。

难道是受到了强烈的撞击?我转动眼睛四下望了望,想着刚刚被没有听到异常的声响,便迅速排除了这种情况。

方才吕三他们三人都在炎彬床边,并没有靠近木桌。那看来只有一种情况了。

赫如瑾琛用内力将这黑子捏碎了。

第三十九章 知晓幕后人

我天!这赫如瑾琛又是抽哪门子的疯?竟然生气至此。

看来他不是有急事走了,而是气鼓鼓地走了吧。

可是这,刚刚又是哪门子的事惹到他了?

我的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我微微顿了顿,拾掇好棋子后,便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了炎彬。

“炎彬哥哥,你还是先休息一会吧。其他的事情等你好些了再说。”我飞快地望了望吕三他们三人,给炎彬递了个眼色道。

炎彬立马心领神会,接话道:“嘴里不苦了,我倒是又有些乏了。”

“我扶你睡下。”我慢慢地扶他卧倒,轻轻地帮他掖了掖被子。

当我弯下腰,凑近炎彬帮他掖被子时,他轻轻在我耳边说了两个字:“柳崎。”

柳崎。

哼,我猜想得不错,果然是他!

我之所以不想让吕三他们听到,是因为,他们不是我的心腹。

防人之心不可无。

魂梦暗哨是赫如瑾琛所赠,即使现下易主,可毕竟赫如瑾琛这个旧主子仍在世间,难以保证魂梦会完全忠心于我。

其实赫如瑾琛心里应该也是知晓的,我是绝对不会将他人所赠势力当做心腹使用。

魂梦暗哨于我而言,顶多算是一股助力罢了。

不过,既然魂梦暗哨的信物魂梦哨已然在我手中,那我也断然不能浪费了这股势力。

“吕三。”我走至正在守岗的吕三身边,“帮孤去查一个人。”

“但凭主子吩咐。”吕三道。

待我在吕三俯耳后,吕三便领命飞快地出洞而去。

“霁月,青鸾呢?”夜半,我在韶华殿的密室中询问霁月道。

“公主,青鸾在正殿,喝着那位奶娘送来的鱼汤。一会我便唤她来。”

炎彬醒来后,我又陪伴了他三日。

这三日,他恢复的很快,已经能在旁人的搀扶中下床行走,只是毕竟伤的四肢经脉,要想恢复如初自然还需要多些时日。

因此,见他无甚大碍后,我便让高风陪我悄悄回了宫。

经由炎彬一事,陈良怕路上会遇到其它暗中势力的危险,也是请命想陪我一同回宫。

然后我并没有同意,因为陈良是留守炎彬那处的人中,唯一一个会烧饭的。

这个理由,让陈良无法反驳。

何况,有青鸾这个替身在宫中装病引人注目的。此时我悄悄回宫自然是比较容易不被其他暗中势力知晓的。

“属下见过主子。”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朝坐于密室中的我行礼道。

“青鸾,难为你了。”我起身说道。

“都是属下应该做的。”只见她边说边扯下了易容的皮面具,露出一张点点斑红的精致脸庞。

青鸾曾经也是一个苦命之人,生于穷乡僻壤的穷苦之家。

家中有一幼弟,由于父母的重男轻女,青鸾自幼在家中便犹如奴隶一般存在。每日起早贪黑地做苦活累活,吃得却是糟糠馊饭。而弟弟和父母呢,吃得则是白米白馍。

冬天即使双手双脚长满了冻疮,溃烂流脓,父母依旧呵斥她去冰冷的河水里为弟弟浣衣衣物。

而她那位弟弟呢,由于父母的娇惯,更是从小打心眼里将他的阿姐视作可以任意欺凌的奴仆,仗着父母的偏心百般刁难。

就这样,青鸾一苦便苦了十几年。

若是无甚天灾人祸的话,青鸾家中的生计还是可以勉强维持的。

可是后来,一场灾荒,让她一家失去了生计,便不得不举家乞讨至上兴城郊。

然而令青鸾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场灾荒的到来,也让她的人生步入了最恐怖的谷底。

来到上兴城郊后,青鸾的幼弟偶染重疾,呕吐不止。可是身无分文的父母却无法为其请大夫诊治,只得看着他一日日被疾病折磨。这可一下急坏了她的父母。

随后,父母四处打探终于找到了法子。

不久后,在一个月朗风高的夜晚,青鸾被父亲带着来到了一处荒废的宅院中。

也是在这个荒院中,青鸾开始了人生最恐怖的噩梦。

当听到“卖出”二字后,青鸾方才如梦初醒,原来父亲不是带她前来做活,而是将她卖给了别人。

“这皮糙肉粗的,上兴城中恐怕也只有我愿意给你这样的价钱了。”立于青鸾面前的一个身穿黑袍的女人压低着声音说道。

“多谢,多谢!”青鸾的父亲犹如哈巴狗般奉承讨好道。

感到害怕得青鸾下意识地躲在父亲的身后哆嗦着不敢出声。

可谁知父亲一把将其拽出,丢给了那个女人身后蒙着面的壮汉。

这时青鸾才看到父亲倒于手中的一把碎银子。

原来自己只值一袋碎银子!青鸾瞪大双眼望着父亲手中的碎银。

“人便给你了。”青鸾的父亲望着碎银嘿嘿一笑道。

随后,他甚至连头都没抬,对着青鸾道:“以后你便吃香喝辣的,也算是全了我们父女一世缘分。”

“走吧。”黑袍女子开口道。

“哎,是,是,是!好嘞,好嘞!”青鸾的父亲连忙弯腰应声道,旋即头也不回的朝门外走去。

“父亲!”青鸾用尽生平最大的气力想要挣脱壮汉钳制住她的双手,绝望地呼喊着。

可换来的却是父亲转身关上院门的那一脸满足和冷漠。

我走至她的身旁,扶起她。

这时霁月端着药、盆还有一碗清水走来道:“青鸾,我先帮你催吐。”

“好。”青鸾点头。

随后,她便接过霁月的药瓶一饮而尽。少许后,便见她将胃中的鱼汤鱼肉吐了个干净,进而利落地漱了漱口。

“公主,我先去收拾。”霁月说罢边退出了密室。

“主子,属下有要事禀告。”青鸾下跪行礼道。

见状,我迅速再次将她扶起道:“刚催完吐,过来坐下,歇息会再说。”

“谢主子。”青鸾起身随我一道前往案桌边坐下。

这几日,从霁月传给我的秘信中所知。那位假奶娘在青鸾顶替我装病的这段期间里,日日煲好鱼汤探望。前几次都被青鸾借口身体不适,同霁月一同合力配合着躲过去了。

可昨日我传令回来,要青鸾装作病态将好之样,为我回宫做准备。

这位假奶娘今夜见青鸾病好之样,便一再劝说让青鸾喝下鱼汤。

为了不让这位假奶娘起疑心,所以青鸾便喝下了假奶娘熬的那盅鱼汤。

望着青鸾脸上的点点斑红和刚刚催吐后泛白的薄唇,我的心里不由的有些心疼。

“青鸾,先喝一口温水吧。”我拎起桌上温着水壶,倒了一杯白水递给她道。

“谢主子。”青鸾含笑接过道。

待喝下温水,摸着胃微微呼了呼气,青鸾便放下水盏开口道:“公主,经下线姐妹多日探查,发现常来我们寻欢院的那位神秘客人是柳崎。”

“确定吗?”

“确定,是飞狐亲自探到的,绝无差错。”

柳崎,又是他,这下我更加确定自己心中的揣测了。

寻欢院是我暗名下的经营,现如今青鸾是院主,一切具体经营由她负责。

表面上,寻欢院是上兴城中最大的乐坊,但实际却是多年前我为了辅佐王兄,在母后的帮衬下,一手建立起的情报据点。

而青鸾嘴中所说的飞狐是寻欢院中最擅长调香的一等密探。自我建立寻香院以来,飞狐所探的情报没有一次是出错的。

“上次你暗信中报,这个神秘人,每次在寻欢院包厢听曲后,都会再去旁边的天香楼找姑娘?”我淡淡道。

“是。”青鸾作揖行礼应道。

“同孤说说细节。”

“主子,这神秘人每次来寻欢院包厢都只点一首名叫‘忘离愁’的曲子,让姑娘反复奏乐弹唱。他的身边每次都会随侍着八个蒙面黑衣人,而他自己本身也是外套黑袍,遮面示人。更令人奇怪的是,他每次点姑娘奏乐唱曲时都会出重金,让那姑娘按照他的心意化妆一番。”

“化妆?”我挑眉望着她道。

“是,如此几次后,属下发现他让姑娘化的妆是早十几年前,王城里时兴的绽花妆。而且眉间的花,他一直选择的都是金菊,且每次他都会亲手为所点的姑娘绘制。”青鸾望了望我,面上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在寻欢院听曲至夜深后,他会继续去天香楼找姑娘侍寝。而且听天香楼张妈妈的意思,他一晚会找好几个姑娘,疯狂地轮流上阵。她们那边的姑娘每次都是哭着接待。”

“飞狐是如何探得他是柳崎的?”我继续问道。

“飞狐调制了一款秘香,在一次奏乐唱曲时,寻机种在了他的身上。那香可以维持数月不退散,且不会因其他香味而消磨。而那神秘人因为经常出入寻欢院和天香楼,他以及他的身边之人,自然不会在意身上的脂粉香味。后来,飞狐多次放出驯养的两只灵蝶搜寻,终于灵蝶认香识出了柳崎。”青鸾回道。

“没想到飞狐终于将灵蝶养成了。真是辛苦她了。”我又给青鸾添了些温水。

“是啊,那阵子飞狐每日用自己的血喂养蝴蝶,不断尝试,终于养成了两只灵蝶。”青鸾有些微咳道。

第四十章 骇然美人香

随后,青鸾喝了口水,继续道:“柳崎此人可当真是狡猾,除了在我寻欢院遮面外,就连在天香楼做那些事时,也让姑娘蒙眼侍候。加上他身边的手下将包厢隔开,当真是难以接近,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这次还真是多亏了飞狐的灵蝶,不然属下们可能还要再过些时日,方才有可能断定其身份。”

“嗯。”我点了点头,随后从袖袋中拿出一个白瓷小瓶,从中倒出一粒,置于手心,伸到青鸾面前,“这是王室秘药玉心丹,有助于恢复元气的,你且服下。”

青鸾从我掌心接过丹,服下后,有些微微湿了眼眶,声音略带哽咽道:“主子……”

“怎么了?这丹我试过,应该不苦啊。”我笑了笑道。

“不是苦,主子……您待青鸾实在是太好了。以前的我,从未想过能有今日之造化。”青鸾努力平复着声音道。

我微微一笑,将白瓷瓶盖上,便听得青鸾道:“主子,是青鸾失态了。”

“无妨,这算什么失态。”我将白瓷瓶递给她,“这瓶中还有一颗玉心丹,你替孤带回去给飞狐吧。她放血豢养灵蝶,想必也伤了不少元气。”

“诺。”青鸾接过瓷瓶,“属下替飞狐谢过主子。”

吩咐青鸾悄悄出宫后,我独自一人坐在密室当中,回想着关于青鸾和寻欢院的一段陈年往事。

寻欢院其实原本并非名曰寻欢,而是叫幽聆院。

虽然也是王城中首屈一指的听乐佳所,可背地里却进行着美人香的调制与买卖。

这美人香可不是一般的寻常香料,而是具有迷情和令人失魂上瘾的香料,暗地里受到不少勋贵之族人的喜爱。

并且,此香的制法极其残忍,是要用青春妙龄女子的身体为香盅。每日用特殊的秘配香料对其身体进行长时间的浸泡,然后再将其放于闷室中蒸闷。

如此进行数月,待女子肤滑肌白到一定程度,奄奄一息之时,便放血取香。接着经最后一步凝香后,价值千金的美人香便制成了。

而且,那些被抓去的少女会被循环往复地当成香盅,直至油尽灯枯,满身精元被榨干的那一刻,才得以解脱。

当年的青鸾,便是这美人香的香盅之一。

记得霁月同我说过,她第一见到青鸾时,望着她刚刚被救出的那番模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自觉地流泪。

当时幽聆院制作美人香一事在上兴城中传得是沸沸扬扬。真相揭露后,更是引得满城骇然。

而如此隐秘之事被揭露的源头,是因为幽聆院在那段时间里所制得的美人香供不应求,而下面之人却一时难以寻得体香极佳,符合成为香盅要求的少女。

因此幽聆院的院主蔡妈妈,也是暗中制香的总领之人,便铤而走险,下令开始劫持一些富家女儿,想要度过这一供给不足的时期,再行收手。

可谁知其手下人办事失误,阴差阳错地劫持了当朝一品将侯之女莫依兰。

依兰是我的闺中密友,自幼便相识投趣。

她身为将门之女,继承了他父亲莫尚城的武学衣钵。在少女时期武功便已经达到了很高的造诣。

依兰被劫持后,由于长期在军中练成的素质,很快便冷静下来,思索着向外传递消息和能够逃脱的方法。

而其父莫尚城也在征得我父王的同意后,调动了王室大半的暗哨、密探,在上兴城内外探查搜寻。

我心忧依兰,便命炎彬也派出了全部暗卫参与其中。

不出两日,我们便将目标锁定在了幽聆院。

当我在炎彬的陪同下,和莫尚城一起赶到时,幽聆院的后院恰好刚刚着起了火。

待官兵控制住没有蔓延的火势,将其扑灭后,我们便很快找到了躲在花丛后有些精疲力尽的依兰。

方才知晓这火是她寻机放的,为了向外面求救。

随后,我们自然发现了幽聆院后院地下那处制香的暗室,救出了所有被困的少女。

那时,我国的边境出现少许的战乱纷争。父王和王兄整日里忙着军国大事。因此,这幽聆院一案便交给了我全权去处理,母后则在背后帮衬指点于我。

从依兰口中知晓制香过程后,我不禁听得心里发凉,但更多的是难以忍耐的愤怒。

那几日我几乎是彻夜不眠,料理着幽聆封查的一应事务,同时还暗派人手去探查幽聆背后真正的主人。

敢在王城内如此胆大放肆地制作美人香,还有着稳定的买卖渠道,必定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院主蔡妈妈所能做到的。

不出几日后,我便顺藤摸瓜地查到了我的一位旁亲表兄白恺的身上。

这白家也曾是上兴城中的一介富商,但因到了白恺手中经营不善,导致家道中落。后又因李家的到来,更是动摇了他们在王城商贾里的地位。

于是这白恺便生出了暗中制作美人香谋取暴利,维持家族荣耀的邪恶心思。

最终,此事的真相便是,白恺依靠着祖上与我王族攀亲带故的一点姻缘关系,结交那些仗着祖上功勋,毫无作为的勋贵子弟,在他们寻欢作乐之时,点燃美人香,令其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有了这些勋贵子弟的支持,由此,白恺便慢慢地经营起一条买卖美人香的暗线,继而制香买卖数年。

在查明真相后,母后与我谈心时说道,此等肮脏龌龊之事,自大华开国以来是闻所未闻,令人骇然,让我依照自己的想法,对涉案之人全权处置。

那年我不过十五岁,和那些被害少女一样,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可也是在那年,我经历了第一次查案,也做出了我人生第一次处理家国之事时的抉择。

当时我下的命令:

一是白家诛九族,白恺当众分三日凌迟处死,白家其余众人皆判当众斩首。

二是幽聆院制香总领蔡妈妈一众人等皆处以蒸刑,行刑地点定于制香的闷室中。

三是但凡涉案,买卖交易的一应勋贵富家子弟,无论品阶高低,全部鞭笞一百后,流放宁修。

四是王室将派太医救治被害少女,并好生安顿,给百姓一个交代。

这令书上虽是短短的几行诏令,但却是我思索了一宿后,才狠下心来一气呵成地写完的。

那时我未成年,所以还未有自己的诏印,因此令书上加盖的是母后的凤印。

诏令下达后,我不停地在想,一份轻薄的令书,却是意味着无数人将付出丧失生命的沉重代价。

而每一份令书更是关系着大华家国之安,民心之稳。

那么父王和王兄每日都要处理着那些军国大事,身上该是压了多少斤的重担啊!

在幽聆院的事情处理完毕后,我同母后彻夜详谈了一晚。

“母后,我觉得白家并不是制香一事的幕后主使之人。真正的幕后主使之人应该另有他人。”我一脸认真地望着母后道。

“为何有此一说?”母后斟了杯茶问我道。

“白家是靠卖布匹起家,后来虽经营着众多生意,但却从未涉及过香料经营,族中更是未有通香之人。而美人香具体的制作方法,世间罕知,那白恺是如何在家道中落不久后,就掌握此法的呢?”

随后,我接过母后递给我的茶盏,放下后接着道:“只有一种原因能够说通,那就是有人告知。而告知白恺美人香制法之人,便是那真正的幕后主使之人。”

待我说完,只见母后微微一笑,抿了口茶道:“看来,母后的莹儿是真得长大了。”

“母后,既然您所想也同我一样,那您为何还召回了我派出的所有密探和暗哨,不让我再查下去?”我满脸不解道。

“莹儿,前几日你同母后说,你想为父王母后,还有你王兄分担些许,可是儿戏?”母后并未解答我的疑惑,反而有些戏谑地反问于我。

“当然,我已然十五岁,明年便是及笄之年,说话自然作数。”我一脸认真道。

其实,此刻,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内心所想。我真得是第一次十分认真严肃地想多为他们分担些事务。

毕竟在此之前,有着父王母后还有王兄护佑的我,从未想过这些家国之事会犹如源源不断的重担,不定时地添加到他们的身上。

虽然我深知家国之事,千头万绪,上位者得做出正确地抉择,才能处事稳妥,护佑家国基业,稳定民心,造福百姓。可毕竟自己从未在家国事务面前做过抉择,便一直不能感受到上位者做抉择时的那份忍耐和纠结。

经过了幽聆院一案,我切身体会到了这种感觉,就突然更加明白了父王母后还有王兄,他们平日里的辛劳与不易。

在我看来,处理家国之事,与其说是上位者的抉择,不如说是上位者的舍弃。

因为往往大多数时候,为了处事公允,不留后患,稳定大局,一个好的上位者不得不牺牲一些平白无辜的人们,进而来保全万千无辜人的利益与生命。

而作出舍弃的时候,便也是一位好的上位者内心最痛苦的时候。

第四十一章 青鸾斩前尘

“好。那从此刻起,莹儿便要开始分担哦。”母后笑着说道。

“嗯。不过,母后,您还未回答我的问题。为何不能继续查下去?”我点点头,继续发问道。

只见母后拿起了绣花绷,夹上了准备送给父王的手绢淡淡道:“为了大鱼。”

“大鱼?母后是说放长线钓大鱼吗?”我转了转眼珠道。

“是。”母后开始在手绢上比划起花样来,“有时候为了能知晓事情最原始的真相,我们不能猛然地一查到底,否则往往只会离真相越来越远。打草惊蛇这个成语所含的智慧不是没有道理的。”

“听母后此言,我倒是还想到了另一个有智慧的成语——引蛇出洞。”我俏皮一笑道。

母后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后开口道:“治大国如烹小饪。要胆大心细,不能放任一件事情不管,但也不能揪住一件事情不放,一张一弛方为长久之道。”

听罢,我心领神会地喝起了茶来。

在那夜之后,我着手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在母后的帮衬下将幽聆院重新修整,以我的暗名一手建立起了如今的寻欢院。

这寻欢院也是我手下的第一个情报据点。

而青鸾便是我选中的寻欢院院主。

之所以选择她,倒不是可怜她身世。因为被害的女子大多都为穷苦出身的可怜之人,光凭可怜我无法选择她作为情报据点的首领之人。

选择她,是因为经过多日观察后,我相中了她的品性和坚韧。

听依兰所言,青鸾经历过两次制香过程,可却不似其他少女般丧失了理智。

反而一直沉着坚持着,等待时机解救自己,从未放弃。

依兰的到来,便是青鸾一直等待着的时机。

那日依兰能够成功的放火,其中也有着青鸾的相助。

与青鸾第一次相见的地点,是在上兴城郊外,由我下令以北玄血亲王室之名,管理搭建的一处救护宅中。

而第一次见到青鸾时的模样,至今我也依旧记得十分清晰。

那是一个下着微雨的傍晚,我乔装出宫,前往了救护宅中。

待霁月和朗月安排妥当后,在一方单人屋内,我见到了青鸾。

那时,离她被救出之日已有半月有余,可她却依旧无力起身,只得卧床休养。

见我入屋后,她便缓缓地强撑着起身,倚靠在床头上半卧坐起。

她的全身浮肿严重,面上毫无血色,惨白如鬼,披散着的头发却是乌黑的隐隐能渗出油来。

在来之前,我已询问过太医,知晓了这些被害少女恢复的具体过程。

可没想到亲眼所见后,还是令人心中作痛。

我挪了方木凳,坐近于她的床前,此时她手腕上的道道伤痕赫然映入我的眼帘。

这每一道伤痕都是被放血时绝望而又痛苦的见证。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了她的伤口处许久,突然间,我好像一下子就对自己所书的诏令释然了。

“见过贵人。”青鸾掖了掖衣袖,遮住了手腕上那骇人的伤痕,“如此丑态,怕是让贵人受惊了。”

果然同依兰所说一样,眼前的这名女子当真与其她的被害女孩不同。

按常理,一弱质少女经历了那些惨痛的事情,在见到陌生人时,第一反映应该是惊惶与不安,可我在她的神态竟没有半分害怕。

“无妨。你身体可好些了?”我面无波澜地问道。

虽然在看到她此番模样后,我的内心无法平静,但却不能流露出分毫。

因为这是身为上位者的我,在处理事情时,理应约束而成的习惯与心性。

“贱女好多了。这里的救护之人十分用心妥帖。”她声音微弱地说道。

“身体大好后,你有何打算?”我淡淡问道。

只见她的眼神一下黯淡了下去,垂头轻声道:“身若浮萍,贱命一生,于世间并无甚想念。”

“你想轻生?”我平静地望着她,“既如此,又为何要接受救护,直接了结自己不就好了。何苦浪费宅里的这一救护屋呢?”

“不,不是。”她的声音突然大起,像是用尽了浑身之力一般,“我不想这样死,命运待我不公。我要活得更好,让那些害我至此的人看看,我的结局一定比他们要好!”

“涉及美人香制作的一众人等已然伏法,令书也已在全城通告。也不知他们在阴间能否看到你以后的样子。”我依旧淡淡道。

“不只是他们,还有一些与我骨肉相连之人……”

接下来,青鸾便是动情地同我诉说了她自小的经历,而我则是静坐着耐心倾听。

我注意到床沿边被她残缺的指甲不自觉得用力而抓出的丝丝痕迹。

再细看她搭在痕迹上的手指,破败的指甲缝里已然渗出沁红的血来。

许是她说自己的这一段经历时耗费了太多气力和精力,也或许是她过于激动和动情,刚一说完,她便开始气喘吁吁,咳嗽不止。

见状,我起身走到木桌旁倒了杯白水递给她。

谁知她并未直接接过,而是边咳边说道:“贱女烂手,咳,咳……不敢直接与贵人接触,咳,咳……恐,恐污了贵人之手。还请贵人将水放于床边,贱女自己……咳,咳……自己端起便好。”

听罢,我弯下腰,伸手将水放于了她的床边。

她缓缓端起杯盏,慢慢地喝了起来。随后,便见她的咳嗽微微好了一些。

“你可愿跟着我,重活一次?”我望着她道。

“你是宫里的人?”她抬眼望着我道。

我微微颔首,示意她接着猜猜。

“是王后派来的人,还是,公主派来的人?”她试探性地继续问道。

我微微一笑,并不作答。这女子果然聪慧。

“我们各取所需,不会让你做丧尽天良之事,但也不会让你一身轻松。你会过得更好,而我也将多一方势力。”我理了理衣裙,再次坐在了木凳上,“你可愿意?”

听我此言后,只见她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杯盏握得更紧了。

见她半晌没说话,我便淡淡开口道:“若是不愿,也无妨。一切……”

“我愿意!”她突如其来地声音打断了我的言语,“贵人,我愿意!”

只见她一下子单手将身体撑起,离开了床头的倚靠,眼神中透着万分坚定地望着我。

“好,你先好生休养,三日后会有人来接你。”我起身望向她,“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贱女……贱女名唤曹梅,如此贱名,怕是污了贵人之耳。贵人……”她放下杯盏,在床上强撑着跪立磕头,“贱女想斩断过去的一切,斗胆请贵人赐名。”

我寻思了片刻,开口道:“青鸾。”

“青鸾?”她喃喃地念了一遍。

旋即再次磕头道:“青鸾,拜谢贵人!”

青鸾,传说中的五凤之一,与凤相伴。我赐她此名,不仅同情她悲惨坎坷的人生,更是希望她在我身边能如凤凰涅槃一般浴火重生。

看着她抬起重重磕下的头后,我便不再多言,转身朝屋门走去。

“贵人,咳,咳……您是?”见我正欲推开门,她有些着急地喊道。

从她的声音中,我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份害怕冒犯到我的惶恐之心。

我微微侧头转向于她,依旧淡淡道:“大华嫡公主,北玄莹。”

说罢,便利落地推门而出,留她一人怔怔地跪于床上。

我想,当时的青鸾应该是抱着试探性的心态去询问我的身份的,只不过她没想到我会如此干脆地回答,而且回答的答案完全在她意料之外,令她震惊不已,终生难忘。

半年后,上兴城中的第一乐坊再次开业迎宾,只不过幽聆院的牌子被摘下,换成了寻欢院。

院主是一位名唤青鸾的年轻姑娘,容颜极佳,弹得一手好筝。

民间人皆知:

青鸾一曲《斩前尘》,一夜扬名上兴城。

“公主,夜深了,您该休息了。”霁月的轻唤,打断了我的回忆。

“几更了?”我望着走入的霁月道。

“公主,已经三更了。”霁月道。

没想到,不知不觉中,我竟然独自坐了这么久。

“安排梳洗吧。”我起身朝密室外走去。

“霁月,交代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那众玉乾宫来的婢女可有摸清底细?”我用洗颜水轻拍着脸道。

“公主,我亲自查清了每一位婢女的身世和家底。但凡有亲人在世的,我都已将其亲人的居所探明,一一记录在暗册中。并未发现有不妥之人。”霁月回话道。

“嗯。”我擦拭着脸上的水道。

“只是春沐有些事,想亲自禀告公主。”霁月道。

“春沐?那个玉乾宫的领头婢女?”我拿起梳子,梳弄起自己的头发道。

“是,她与另外的两个婢女最近有些奇怪。我多次询问未果,与之对话间,发现她们言辞闪烁,似有隐瞒。昨日她们听闻公主病快痊愈,三人便同时来找我,说是有事想向公主禀告。”霁月收拾起梳洗之物道。

“好,我知道了,明日早膳后,带她们来见我。”

“诺。”说罢,霁月便退出了我的寝殿。

第四十二章 以牙还牙之

今晨早起,外面便下起了微雨。用过早膳后,我蹲在廊下给阿黄喂食。

“阿黄,晨安!”我端起一盘全瘦肉,一块一块地喂给它,“快吃吧!”

看着阿黄大快朵颐的样子,我忍不住摸了摸它的头道:“这几天我不在,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阿黄像是能听懂我的言语一般,撒娇般的朝我手上蹭了蹭,摇了摇脑袋。

其实,一直以来,阿黄都通人情感。听霁月说阿黄似乎感知到我与炎彬在宫外所遭之事,而且它也嗅出殿中是青鸾的气味。

于是它也十分配合地守在我的寝殿门外,不让来访之人靠近。只是这阵子阿黄始终是无精打采的,无论她怎么劝都不好好吃饭。

“公主,春沐她们到了。”霁月领着春沐三人立于廊下道。

“进去说吧。”我将肉盘放到阿黄面前。

我理了理衣裙,刚入座殿中正位,便见霁月身后的三人扑通一下齐刷刷地跪伏在地。

随后,霁月与我对视一眼便退至一旁。

“霁月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们?在孤的韶华殿,平日里无须行此大礼。”我端坐在正位道。

“婢子,婢子……”跪在最右边的春沐支支吾吾道。

“春沐,你不是说有事只愿亲自同公主说吗?现下公主在此,言辞莫要遮掩。”霁月望着春沐提醒道。

“是。”春沐缓缓抬起头,四处张望了一番。

看来,她是十分害怕要说的事情被旁人知晓。

看穿她的心思后,我吩咐霁月关上殿门去外把守。

“好了,眼下你可以安心地说了。”我淡淡道。

只见春沐慢慢立起了身子,诚惶诚恐地道:“公主,我,我怀孕了。”

怀孕?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前这众婢女虽遭季磊侮辱,但季磊为了少些麻烦,每次都会给她们灌下避子汤。

如今这是怎么回事?霁月安排在韶华殿里心腹并未发现她们来到后有什么异常行动。那看来恐怕还是与季磊那事有关。

见我半晌未说话,春沐更是哆嗦地厉害了。

她一下子磕下一记重重的响头,伏于地面颤颤巍巍地道:“那晚刚进韶华殿时,公,公主曾言,婢子们要献出绝对的忠心,若遇难事需得禀告。公,公主必,必会出手相助。”

在这上兴王宫中,宫女与人私通已是大罪,而身怀孽种则更是会被判凌迟处死。

所以,也难怪春沐会害怕成这样,此事若是被旁人知晓,断然是活不了命了。

“那你俩也是同春沐一样了?”我望着另两个婢女道。

“是。”她俩连头都不敢抬地应道。

我又过了半晌没说话,手指在尊位的椅扶上随意地跳动着。

虽然,我已决意要护下她们,可却不能表现得明显,需得让她们在惶恐中多待一会。

这样才能不让她们揣测出上位者的心思和态度。

“都立起身来。”我停下敲动的手指,起身往堂下走去,“看来在揭发季磊前的那次问话,你们对孤有所隐瞒呢!”

此话一出,只见刚刚抬起头的三人又重重磕下,惊惶地齐声道:“公主息怒,我等不是故意隐瞒!不是故意隐瞒!”

“是不是故意,不重要,重要的是隐瞒了。嗯?”我蹲下身子,捏着春沐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道。

从她惊恐的双眸中,我看到了自己冷若冰霜,不怒自威的面孔。

我知道她一定吓坏了。

不过,我要的就是吓坏她们,让她们牢牢记住这种感觉,以后不敢再对我隐瞒任何事情。

“你们应当知道,宫中婢女,莫名有孕,是要处以怎样的极刑吧?”我放开春沐的下巴,起身道。

话音刚落,她们三人便如同笼中之鸟一般,惊慌失措,凑到我的脚尖前,不停地磕下重重响头,此起彼伏道:“求公主护佑!”

“好了。”我后退一步,“再磕下去,流了血,弄脏了孤的地毯,你们承担得起吗?”

她们三人听罢,便立即止住了磕头,低着头,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随后,见我不再言语,春沐像是鼓起勇气一般,哆嗦着跪立走近我,泪眼婆娑道:“公主,隐瞒有孕,是婢子们的错。只是当时第一次见公主,婢子们实在不敢说,是真的不敢说啊!公主!”

说罢,春沐伏在我的脚前,啜泣声一阵阵地传入我的耳朵。而她身后的那两个婢女此时也是泣不成声。

看来,她们是真得知道错了。

“行了,孤今日心情好。念你们是初犯,便不多做计较了。”我坐回殿上尊位道。

听我这么一说,她们三人倒是不约而同地慢慢止住了啜泣声。

“不过,你们记好了,今日是孤大病初愈心情好,给了你们一次机会。以后,你们可没这么好运了。”我漫不经心地道。

其实,我的内心是十分理解她们的。

布局除掉季磊前,我曾亲自悄悄与她们见过一面。但当时的春沐三人并未告知我她们身怀有孕之事。

想来,一是她们知晓婢女莫名有孕的下场,实在不敢与人言语。二是她们当时虽然选择了在我的辅助下揭发季磊,但只是抱着为自己赌一把的心态而配合于我,并不能全身心的信任于我。毕竟在这王宫的权谋游戏中,地位低下者往往容易成为上位者牺牲的棋子。

因为害怕身怀有孕被我知晓后,我为了避免麻烦,会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所以,她们的担忧也是人之常情。

“诺,诺!婢子谨记!”春沐三人如同大赦般,微微松了口气道。

“给你们的机会可要好好珍惜,将你们这件事的所有情况都禀明于孤。若是再有半分隐瞒,那就别怪孤弃了你们。”我故作神情凝重道。

“诺,婢子,定不会再有任何隐瞒!”春沐再次磕头道。

“那就立起身来,好好回话。”我冷冷道。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春沐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一清二楚。

“柳崎?你的意思是,你们肚里的孩子是柳崎的?”我心中暗暗吃惊道。

这柳崎自打数十年前,丧妻丧子后,虽然姬妾成群,但却一直无子所处。

当年柳崎一家三人上山进香,路遇仇家,其发妻和幼子皆被匪所害,不曾幸还。

众人皆传,仇家为了使其痛不欲生,灌他喝下了慢性毒药,迫使他在痛苦和无能为力中,亲眼目睹了发妻和幼子被斩杀的过程。

之后,柳崎被神秘人所救,解了毒,但却因伤及身体根本,从而丧失了传宗接代的能力。

虽不知传言的真假,但至今柳崎从无所出倒的的确确是真的。

在我看来,这也是导致他变得越来越贪权和暴戾的原因之一。

“是,婢女绝不敢再有半点隐瞒。”春沐磕头道。

“你们三个,将脸上的妆颜整饰好,出殿后,要像寻常一样,别叫人看出任何端倪。”我懒懒地在尊位上躺下,“你们的事情,孤自会处理,且安心待着,做好分内之事。这几日来我殿中,对旁人便道是孤传你们来捏肩的。若是走漏半点风声,孤也保不了你们。”

“诺,婢子谨记,谢公主圣恩!”春沐三人磕头齐声道。

待她们走后,吃完肉的阿黄摇头摆尾地跑来了我身边。

“来,阿黄。今天肉吃得开心吧。以后就算我不在,你也要好好吃饭,知道吗?”我抱起阿黄,摸了摸它嘴巴道。

望着阿黄龇牙咧嘴的样子,我心里已然暗暗下定了决心。

以前,同母后处事时,学会了打草惊蛇和引蛇出洞这两个成语,可如今我倒是更想用另外一个成语——以牙还牙。

今年,大华的秋天似乎来得特别晚,因此来时并非像往年般秋意渐浓,而是像是争分夺秒一般秋意肆虐。

几日前,园中还是一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样子,可经几夜的秋风扫过,便很快变成了如今之景,百花凋零,万木枯黄。

我望着华林园中唯一怒放的那片金菊花,悠闲自得地荡着秋千。

前些日子,炎彬的伤已然大好了,武功也恢复得不错。

虽然他一好便急忙回了宫,但我却执意让他在隐卫处多休息,还同他商量好,故意在众人面前装作疏远他的样子。

于是便有了那晚的一幕,我将他从我的寝殿中呵斥了出去,还大声言语一些,让他摆正自己身份的一些话。

当然,此幕一出,便在霁月的安排下,将消息装作很隐秘的样子,从韶华殿中暗暗传出。因此,很快便引得众人纷纷多面性地悄然议论。

宫中从来都是消息和言论传播最快的地方,众人揣测的各种说法自然是或早或晚地传到了我的耳中。

但无非就是这几种,什么炎彬贪权惹恼了我,什么我转了心意,已另有新欢,更有甚者是说,炎彬在房中没有能力伺候好我。

听到这些言论后,我当真是哭笑不得,但却一点也不吃惊于宫中之人的想象力。因为大多宫中之人素日守规守矩,日子枯燥无味。于是乎,自然而然得将乐趣发挥在了想象之中。

第四十三章 重临永霄殿

但是,不管宫里揣测之言是添加了多少想象力,终归只是一个核心意思,那就是炎彬在我这里失宠了,至少说是暂时的。

当然,这便是我期盼的事态走向。这样针对炎彬的势力或许会暂时不再将目光死死的放在他的身上。

我半倚在秋千上,扬起手去触摸透过云彩撒下的温暖阳光。手腕上的银镯在太阳的映照下,显得是那么的熠熠生辉,分外好看。

这颜色倒不像是银子的色质,有点比银子更加的透亮之感。

关于这个镯子,也是我一直好奇的一件事情。

在我醒来后,这镯子便已经套在了我的手上,没有人知道是谁给我戴上的,连我自己也想不起来它是何时存在于我的手腕上的了。

然而,更奇怪的是,这镯子就像是替我量身定制一般,大小刚好适手,取不下来也不勒腕。

我自然是暗中让宫里的能工巧匠看过,但却无一人能说出其材质,只道它不绝是普通的银质。

这镯子的坚硬程度超出想象,用了多种利器都无法给它带来一点划痕和印迹,也就更别说能将其割断了。

还有更邪乎的是,当在手上涂满油性的膏药,想要顺滑将它直接取下时,它好似被下了咒语一般,能感应到要被取下,竟然会缩紧。而后,当不再挣脱它之时,它便又会恢复成平常大小的模样。

在尝试了各种法子后,也无一人的法子能将其取下。

我便又暗中寻了太医来验。在太医说没有什么病理之害后,我便放心了下来。

其实,也不知怎的,我的心里有一丝莫名的不愿取下它,好像能感觉到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替我戴上的。

可苦于对它又没有任何记忆,索性便没再管它,就这么把它当做一个普通的光滑银镯,任由它戴在了我的手腕上,反正也没什么害处。

看来,我昏迷后,记忆还是有一小部分缺失了,不过好在大多数还是在脑中恢复得十分清晰的。

可能是丢失的那些记忆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回忆吧,应该不会是什么刻骨铭心之事,否则怎么可能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一向到这,我便也不愿再多思,主要是眼下还有不少事要处理。比如,接下来我即将去面见那个人。

“公主殿下,老奴可找到你了!”听到这每日请我去上朝的熟悉之声,正在秋千上闭目养神的我,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淮公公,是你啊。这都块晌午了,不会是来请我上朝的吧?”我戏谑道。

咳……

淮公公有些尴尬无奈地咳了咳,旋即道:“公主,奴是奉王上口谕来寻公主的。王上想见公主一面,还请公主移驾永霄殿。”

“有说是什么事吗?”我晃着秋千懒洋洋道。

“奴不知。”淮公公行礼道。

随后便立马做出了一个请移驾的手势。

我伸了个懒腰,从秋千上跃起,理了理衣饰便大步流星地朝永霄殿方向走去。

可是当远远看到永霄殿的外正门的门楣时,我却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有点不敢靠近。

曾经多么熟悉的永霄殿,儿时欢乐的嬉戏场。如今走向它的我,却是步步沉重。就好像是走在荆棘丛中一般,每一步都隐隐作痛,难以疾行。

可我不能让跟在身后的淮公公看出任何异常,就连放缓的脚步,我也只能用装作面上十分惫懒的样子来细细掩盖。

跨入正外门,缓缓行走,院内熟悉的一切扑面而来。

那棵桃树,那几方石麒麟,那座秋千,都是我记忆里最珍惜的美好之物。

“父王,父王,我躲好了!你快来找我吧!”我闭着眼,将头深深地埋到石麒麟的身后,身子却露在外面一大截,大声呼喊着父王道。

“哦?是吗?莹儿藏好啦?那父王来找啦!”父王朗声道。

我咯咯地闷笑着,为了不出声,便直接用手捂住了自己的整张脸。

“哎呀,这莹儿在哪呢?父王怎么寻了半天没寻到呢?”虽然父王早已看到暴露明显的我,但还是十分配合地装作寻不到我的样子道。

每次听到父王的言语,我都要使出浑身之劲来强行憋笑。

所有每次的结果不是我笑出声自己跑了出来,就是父王兜兜转转一圈后,一把将我抱出。

待将我高高举起后,父王总是会故作嫌弃地说道:“小笨蛋,知道什么叫掩耳盗铃吗?以为自己看不见,别人就看不见你啦?”

随后父王收到的便是我吐舌头做鬼脸地回笑。

小时候,我总是很喜欢同父王玩捉迷藏,因为这是我的专有游戏,就连王兄,父王都不曾单独陪他玩过。因此,这便像是我的特权一般,总是被我拿来在王兄面前炫耀。

捉迷藏这样的小孩游戏,对于日理万机,英明神武的父王而言自是幼稚万分。

然而,就是这样幼稚的游戏,父王陪我一玩就玩过了整个儿时。

其实,待我长大些后,便不再傻傻地掩耳盗铃般地躲藏了。隐蔽的技术也是越来越高了。

主要是那时,炎彬已然轻功有成,借他的力,我便可以藏到屋顶等各个高处。

虽然父王还是一眼能洞悉我藏于何处,但他却依旧配合着装作毫无头绪的样子逗我开心。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此处了。

这里曾是我父王的居所,而现在却被殿里的那位王叔所居。想想当真是会不由自主的感叹道,物是人非。

自打苏醒后,我曾无数次的想要靠近,可最终都是止步而立。

人总是这样,渴望能再看故景,可又怕故景不复,连内心最后一丝念想都不存于世。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这院内的一切都保留的如此完好,甚至是一草一木都同记忆中一般模样。

“王上,公主到!”淮公公扬起他清亮的嗓音,随后便推开了永霄殿的正门。

走入殿中,父王寝殿的一切再度映入我的眼帘。

本以为在淮公公推开殿门前已然做好准备的我,却还是在亲眼目睹旧物后,内心波澜翻滚,久久不能平静。

听着身后殿门关上的声音,我站在原地,细细地看着殿内的四方。

这殿内的一切,北玄枫竟然让人保持的一模一样,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他是在时刻提醒自己,鸠占鹊巢,名不顺言不正吗?倒还算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可笑,当真是可笑至极!

“莹儿来了?”殿内侧室里传来北玄枫的平淡之声。

我暗暗深呼了一口气,决心不再被旧景所扰,反正终有一日,我会拿回属于我们北玄血亲家的一切。

“王叔,找我何事?”我寻声步入侧室,随意地向北玄枫行了个礼道。

“坐吧。”北玄枫淡淡一笑,拎起茶灶上温火养着的茶壶,“大渊国进贡的雪凝茶,刚刚烹了一壶,尝尝。”

我装作懒洋洋样子,盘膝坐于他对面,顺手接过他递给我的茶盏,放到鼻下闻了闻。

“嗯,好茶。这大渊国的雪凝茶还是一如既往地香韵独特啊。”我一口未沾地放下茶盏,“王叔,不会是特意让人唤孤来品茶的吧?”

只见北玄枫轻笑一声,给自己也倒起了一盏茶道:“有何不可吗?”

“可,当然可!”我漫不经心地玩弄着茶盏道。

其实,我们之间,彼此都心知肚明,若是无事,我俩是绝不会互相叨扰的,免得给对方添堵。

“好了,不同莹儿说笑了。”北玄枫抿了口茶,“洛国师近日突然身患有疾,已告假多日,未曾上朝。寡人甚为担忧,奈何近日政事繁忙,莹儿身为王储,便替寡人带些恩赐前去探望吧。”

生病了?这洛励雄还真是聪明,没想到这么快就创造了我同他明正言顺的见面机会。

三日前,他从宫外传来密信,说是有要事需同我面商,见面时机他来安排,让我静候。

这下我算是一下明白了近日来突如其来的军务内乱、灾民安置、防御坍塌等一系列烦琐事务的由来了。

看来都是这洛励雄一手安排的,为的就是在其称病时,不给北玄枫腾空。

而他身为大华一品国师,又是第一辅臣,朝之栋梁,按例王室是要出人探望的。

一旦北玄枫忙得腾不出手来,那么探望重臣这件事,他自然会想到我这个不二人选。

“这国师平日里看起来精神头挺好的,没想到竟突然病得不能上朝了。看来这次他这病来的有些急呢。”我故作试探地说道。

谁知这北玄枫依旧毫无波澜,只淡淡道:“是啊。至于去探望时所带的恩赐之礼,也就由莹儿一并做主了吧。”

哼,这北玄枫也是个能装的,我才不信他丝毫感知不到近日烦琐政务的由来和洛励雄的一番谋划。

不过,就算他心里猜出个七八分洛励雄要与我面见之事,也阻拦不得。因为这次洛励雄使得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引得北玄枫不得不亲口派我去探望。

当然这也是洛励雄这老家伙的厉害之处。他不仅给北玄枫在政务上找事,又微微略显地透露给北玄枫想要与我面见的目的。那么,如此一来便会让北玄枫两边分心,而他则可以见缝插针。

第四十四章 一表八千里

在朝政上,他可以寻机安插抽调自己的人手,更好地把控朝局。在与我的协议上,他也能如愿以偿,正大光明得同我见面谋划。

这洛励雄可当真是个老狐狸呢。

“好,既然王叔开口了,孤去便是。”我依旧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手里的茶盏,头也不抬,“王叔,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北玄枫也是平淡如常,“那莹儿便去准备吧。寡人还有政务要忙。”

我松开茶盏,看了一眼他身旁堆满的奏折,一时间又想起了父王。

当年的父王,在此处便也是如北玄枫现在这般,被这些奏折缠身,休憩甚少。

“嗯,那孤就不打扰王叔了。”说罢,我迅速起身,转身就走,全身心得想要赶紧将北玄枫从自己的视野挪出。

因为,和他呆在一起的每一片刻,于我来说都是莫大的煎熬。

我永远都不会忘了母后葬身火海一事,我也永远不会忘了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便是他——北玄枫。

我恨恨地疾步走出永霄殿正外门,一时没留神便直直地撞在了一人身上。

我迅速地后退一步,从下扫视至上,只见一袭白衣立于眼前。

“赫如瑾琛?”我摸了摸刚刚撞上他的额头道。

“公主,这是来和里面那位商议政事的吗?”赫如瑾琛一脸微笑地望着我道。

“自然不会无事来此。容殿下来此做什么?”我反问道。

“自然也是有事来此。”这赫如瑾琛学着我的语态道。

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想要绕过他疾步走开,可却被她抢先挪动一步挡住了去路。

我无奈且疑惑地望着他,只见他开口道:“本王是来递交请议书的。公主且留步,稍等本王片刻,有事要向公主请教。”

随后,从他递来的眼神中,我知道了背后有双眼睛赤裸裸地在盯着我们,不用想都知道是那北玄枫的心腹——淮公公。

“好,既然容殿下如此之言,那孤在这等殿下同离便是。”我故意放开了声音,理了理衣裙,懒懒地道。

听我此言后,赫如瑾琛微微一笑,便疾步朝永霄殿正外门内走去。

远远地我瞧见,他将请议书按规矩递交给淮公公后,嘱托了几句,便很快走了出来。

“走吧,边走边说。”赫如瑾琛从我身旁走过时说道。

见状,我便并肩跟了上去。

“炎彬已然大好回宫,这件事孤真得要好好谢谢容殿下。”同他一齐走在长廊上,我先开口道。

“公主倒真不必谢了,反正本王之意就是要公主欠下一份人情而已。”赫如瑾琛淡淡道。

哼,我轻笑着望了他一眼。

“对了,容殿下同我有何事要说?”我停下脚步,侧身对着他道。

只见他驻足面向于我,还未待他开口,我们便同时被一声呼唤吸引了注意力。

“妹妹,妹妹!”

廊头处,一位身着一袭淡粉色衣裙的妙龄女子朝我这处走来。

看那样子,应是在唤我。

待她走近些后,我一下看清了来者的模样,原来是她。

“妹妹,妹妹……姐姐可算是见到你了。”只见她疾步扑向于我,一把抓起我的双手,泫然欲泣道。

我就任由她这么抓着不做任何反应,心里寻思着,想看看这位一表八千里的表姐接下来的表现,不料她倒是真的没令我失望。

“妹妹,看到你如此安然无恙地站在我面前,当真是太好了。你可不知道,当年听闻你遇难,姐姐有多担心你……”此时的她说罢,眼泪便是夺眶而出,随后更是泣不成声。

见她此番一气呵成的作态,我的心里实在是忍不住地暗暗嘲讽起来。没想到这么些年不见,这舒怀柔做戏的功力当真是不减当年,反而更加炉火纯青了。

“嗯,你也亲眼看到了,孤已然无事,多谢关心。”我自然地抽回被她握住的双手,不冷不热道。

待我抽回双手后,她的手却依旧悬在原处,片刻后才缓缓放下,随后又掩面哭泣起来,故作委屈似的弱弱道:“多年不见,妹妹当真是同姐姐疏远了……”

听她这话,我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我何时同你亲近过,不过面上我依旧保持着云淡风轻之姿。

我并未搭话,因为以我对她的了解,哭完这阵后,她定然是要将目光转向我身旁立着的这位玉树临风的美男子。

果然她渐渐止住哭泣之声,半掩面地擦拭起眼角的泪水,目光投向了赫如瑾琛。

上下打量一番后,用她那独有的柔弱之声,微微啜泣道:“妹妹,这位是?”

见我毫无应答之态,她倒也是反应聪明,直接问向赫如瑾琛道:“不知公子是?”

谁知这赫如瑾琛比我更绝,竟脱口而出道:“问路的,告辞!”

我强忍着别过头去默笑了一下,随后便见赫如瑾琛大步流星地走向了远方。

这家伙亏他想得出来,也亏他说得出来!

我倒是真有些佩服他。他竟是除了我之外,第二个能让舒怀柔的柔弱之势吃瘪的人。

不过,眼下他倒是快活地溜了,可我还得接着同面前的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纠缠一会呢,我心里无奈道。

目光从远去的赫如瑾琛身上收回后,我便看见了舒怀柔此时那副难以形容的神情,连啜泣声都戛然而止了。

若是硬要形容,那除了万分尴尬之外,恐怕就只剩下呆滞了。

别说是她了,就连我也是头一次遇到像赫如瑾琛这般如此有才的脱身之人。

可能舒怀柔长这么大,也没有遇到过如此令她难以施展自身功力的高手吧。

这下她可会是一下记住赫如瑾琛了。也就意味着,这赫如瑾琛以后要有源源不断的麻烦了。

想到这,我倒是暗暗窃喜一番。谁让他抛下盟友,自顾自地脱身而去了,被舒怀柔缠上,可有他受得了。

“妹妹,不知妹妹这是要去哪?”

这舒怀柔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女子,很快便也从刚刚的尴尬中走出,那柔弱的啜泣之声自然再度出现。

“回家。”不知怎的,我也迅速地学会了赫如瑾琛刚刚那般言语的精髓。

“哦,原来妹妹是要回韶华殿呢。”她再次擦拭起眼角道。

“公主,你不知道,当年你出事后,我家郡主有多担心你呢!”一直随侍在她身侧的一名婢女开口道。

听罢,我的脸上立马风云变化,一个抬眼冷冷地盯起她来。

这小婢女自然是迅速地到我的怒气,下意识地缩往她主子身后躲去,颤颤巍巍地嘴里喃喃道:“郡主,郡主……”

“你个不懂事的奴婢,谁让你多嘴惹妹妹不痛快了?还不快跪下向妹妹请罪!”舒怀柔扭头呵斥道,但却依旧是一副柔弱之声。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这对主仆在我面前继续做戏了。

望着舒怀柔这身端庄精致的打扮,加上这是通往永霄殿的长廊,我猜想她应该是要去面见北玄枫的,于是便主动开口道:“你是要去哪?”

见我终于主动开口,这舒怀柔便立即望着我答道:“妹妹,我这是要去面见王上呢。王上将我舒郡王府一家调回上兴王城,家父家母感念王恩一心想要入宫谢恩,奈何身体有恙,需卧床静养。于是王上便特意恩准让我替父母进宫谢恩。”

“如此那便不要过多耽搁为好,孤先行一步。”说罢,我逮准这个机会迅速离开了。

还未走离几步,我便隐约听到舒怀柔身旁的婢女抱怨道:“郡主,她有什么了不起的,一口一个孤的,不顾是个摆饰般的王储,高傲什么……”

虽然那婢女的话断断续续地传入我耳中,可我却未停下疾走的脚步,只是嘴角微微地扬起了。

待快走至韶华殿时,赫如瑾琛又不知从哪突然冒了出来,在我身后有些戏谑般地说道:“公主终于也脱身了?”

我转身望向他,微微一笑,不甘示弱道:“看来容殿下当真是喜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人身后呢!”

“方才那位,如果本王猜想的不错,便是陇稽来的那位郡主吧。”赫如瑾琛面上挂着一丝微笑淡淡道。

他这样子,与刚刚对舒怀柔说出脱身之言时,完全判若两人。

刚刚他的那番神态可谓是不屑一顾和冷漠嫌弃到了极点。

当然了,在面对舒怀柔时,我的内心感情也是似他这般的。

如此看来这赫如瑾琛倒是同我一样,对舒怀柔那般的女人有着火眼金睛般的鉴别能力呢。

不过,相比于我而言,他一个男子能做到如此,倒当真是挺有定力的了。

毕竟寻常男子遇到舒怀柔那般容貌极佳,又将柔弱之姿发挥到极致的女子,都难免会心生涟漪的。

经此事,我更加确定了赫如瑾琛的那位心上人在其心中的地位了。

因为我可以感受到,像他这样的男子,一旦爱上一个人恐怕终生不会再爱上其他人了。

一想到这,我竟不禁有一丝丝羡慕起他的那位心上人了。

“不错,就是那位。”我点点头应道。

随后又听他开口道:“只是从未听说过,她竟然是公主的姐姐?”

“嗯……她还真是我姐姐。”我故作深沉之态,随后俏皮一笑,对上他的目光,“一表八千里的那种!”

第四十五章 谁是瓮中鳖

见我此番模样,赫如瑾琛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于是我便接着道:“她叫舒怀柔,人称舒郡主。其祖上是大华的开国功臣之一。而其父,如你所知,是镇守治理陇稽城的舒郡王。”

“她们家族与孤母后的母族有些姻亲关系。所以若是按照那庞大而复杂的家族谱系关系来说,在辈分上她能算得上是我表姐。”我转身无奈地摊手耸耸肩道。

“原来如此。”赫如瑾琛颔首道。

“容殿下如此聪慧,应当看得出,孤不喜于她。难道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回身一个微笑着挑眉望向他道。

只见他毫无波澜地道:“那位女子的作态,不喜是很正常的。”

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子,我实在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若是有机会,孤倒是真想看看容殿下的心仪之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我边笑边说道。

“本王也希望能有这个机会。”只见他上前一步,眼中充满无限期待地对视着我道。

呃,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失言了。赫如瑾琛同他那心上人分离,不用说就是一段悲伤的故事。

我还这般玩笑地提及他人的伤心之事,虽不是有心,但还是有些过分了。

“容殿下,孤不是有意触碰你伤心往事的。”我略显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道。

听我赔不是后,赫如瑾琛却是一副轻松之态道:“伤心往事?嗯,还真是。”

他这人倒是越来越令我有些猜不透了。他对往事的感情明明是情真意切,但却总给人一种飘忽不定,似真似假之感,难以捉摸。

“对了,容殿下不是说有事要同孤说吗?”我微微退后与他保持着不尴尬的距离道。

谁料他突然微微将身子转动了些方向,对着我道:“本王此番前来是想同大华购粮的,可公主也看到了。大华王上近日似乎未曾想将此时定于朝堂议论。故而,本王想请公主在此事上施以援手。”

他身子的微微转动,虽然自然细微,可我还是十分敏感的观察到了。

在他此刻面朝的方向上,透过他那乌黑透亮的双眸,我清楚地看到了藏于高处的那一直尾随着我们的暗探身影。

当然这暗探自然不是我或者他的人。我知道,赫如瑾琛此举是想提醒我有人在暗中跟随,让我配合着说话。

可他确不知,其实是多此一举,因为凭借我的内力,还未出永霄殿便感知到了那位尾随的暗探。而且不用想都知道,那是北玄枫派的人。

不过,毕竟赫如瑾琛不知我的功力,他这般提醒倒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我拿出王储的气度,十分自然地配合道:“是,不错。孤是收了容殿下的一份大礼,不过那血天回是殿下苦心设计要孤在朝堂上强行接纳的吧?容殿下也不是愚钝之人,该不会真得以为,单凭这件事就能让孤听你指使吧?”

“公主误会了。本王怎敢有指使公主之心呢?”赫如瑾琛边说边微微亮出了藏于手心的小纸叠,递给我一个眼色道。

见状,我立马明白,主动上前一步,装作微愠的样子质问道:“嗯?难道不是吗?”

随后,他双手作揖微微施礼道:“是本王忧心购粮一事,苦于无奈,诚心想请公主帮衬一把。今日唐突了公主,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公主见谅!”

“唉,行礼就不必了。”

我的右手按下他悬在半空作揖行礼的双手。这个角度,我的手背刚好可以挡住那个尾随着我们的暗探视线。于是就在这按下的一瞬间,赫如瑾琛手中的小纸叠便不被察觉地过渡到了我的手中。

“容殿下乃是我大华贵客,给孤赔不是,岂不是让人笑话我大华毫无容人之量?”我故作不屑地道。

只见赫如瑾琛也是故作无甚尴尬,表现地如同寻常的自己一样,十分淡然道:“既如此,那想必公主的容人之量定非常人可比,本王便也放心了。不过,本王还是希望,公主能仔细考虑本王方才所提之事。毕竟公主现下的处境应该需要我们大瑞的些许支持才对。本王告辞!”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而我也是装作气鼓鼓的样子朝我的韶华殿走去。

跨入韶华殿的正外门后,我继续故意保持着气鼓鼓的样子,疾步穿过院中。

而洒扫的婢女们眼神自是十分有眼力见地纷纷躲得远远地避让。

在她们不明所以地偷偷注视下,我扯着嗓子朝迎上来的霁月愤愤喊到:“霁月,吩咐下去,谁都不许来打扰孤!”

随后,便径直走入殿内,没等众人反应便砰地一声将殿门关上了。

吁!演生气实在是太费劲了。我一屁股坐下,靠在门上舒缓了一口气。

不知道那舒怀柔天天演柔弱是什么样的感觉。一想到这我还真是有点佩服她那数十年如一日的做戏张力。

“霁月姐姐,公主这是怎么了?”

“是啊,是啊,霁月姐姐,是不是我们做错什么惹公主生气了?”

“对啊,从来未见过公主这番模样……”

“唉,刚刚我在正外门那处打扫时,远远瞧见公主同一名白衣男子立于一处说话,不过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会不会是他惹了公主……”

门外院中,七七八八的嘈杂之声传入我的耳朵。

虽说,她们的议论声放得很低,离我靠着的殿门也有些距离,但是凭借我的内力,还是可以很轻松地听到她们的言语。

“好了,都无事可做了吗?妄议公主,小心被公主听去,责罚于你们。”只听霁月朗声道。

随后便听见一众洒扫婢女迅速散开的脚步声。

是啊,身为韶华殿婢女的她们,我的一言一行都与她们未来的命运有着直接的影响,这叫她们如何能不担忧我的心情起伏呢?

不过,我方才就是故意做给众人看的,其实主要是为了帮那名尾随的暗探补充一下后续情况。

虽然,我在同赫如瑾琛分开的一刻,便觉察到那名暗探已然离去了。

毕竟他无法再跟下去,因为他知道,只要再靠近韶华殿些许,他就定然会被我韶华殿周围的隐卫所发现,从而暴露自己。

于是乎,为了让他呈现给其主子北玄枫的叙述更加可信,在他离去后,我便还是佯装盛怒的样子让韶华殿众人都看到。这样一来,便可借她们的口传出,使得我与赫如瑾琛谈得不欢而散一事看起来更加可信。

但实质上北玄枫自然是不会相信暗探所述的表面所见,他一定会更加相信我与赫如瑾琛已然同盟。当然,这也是我费尽心思想让他知道,帮他确认的。

还有更重要的一方面,我想试探试探除了那位假奶娘以外,潜藏在我韶华殿里的另一个内贼。

在青鸾装成我待在韶华殿称病的那几日里,明里暗里有不少的几波人想要暗中潜入我韶华殿行刺。仿佛就像是提前知道炎彬出事了一般。

而且在呈给青鸾的膳食中,发现了慢性毒药。但那位假奶娘是被霁月看的死死的,一举一动都清楚万分。

那么就必然还有另外的内贼存在。只是这个贼十分狡猾,潜伏极深,竟能躲过霁月安排的所有眼线,一时半会间令霁月也无可奈何。

但无论如何,只要是只狐狸,就一定会露出尾巴,要想拽出他,比得除了谋略外,剩下的可就是耐心了。

我微微地攥紧右拳头,意识到手中那赫如瑾琛传递的纸叠,便迅速地将其展开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令我震惊的消息:季磊的生母仍活于世,乃是三一帮帮主刘芳,原名柳芳。

看到此后,我恍然大悟。

随后起身,走至烛火旁将纸条点燃。

望着渐渐化为灰烬的纸条,我在脑海中将关于柳崎的一切迅速串联起来。于是,所有的事情便如同一张铺展而开的图卷,一下子全然清晰地呈现眼前。

最近有不少朝臣们纷纷向北玄枫谏言说我终日不理朝政,懈怠政事,有失王储身份。

不过,这些谏言的朝臣中,除了以叶河清这个一品言官为首的少许朝臣外,剩下的便大多是党附于柳崎的。

随后,不出几日便听闻,柳崎借口如何处理大瑞购粮一事,向北玄枫上奏说此等国家大事,要王储在时方可商议。

他倒是聪明得紧,这样一来便轻轻松松地将不议大瑞购粮一事之责推脱到了我的身上。

而柳崎的上奏之言又正好顺了北玄枫的心意,给了他明正言顺的不议购粮一事的理由,他自然是欣然同意,不做否认。

这也便是我今日故意要让北玄枫知道我与赫如瑾琛已然联手的原因之一。

很明显,这柳崎是在向我示威,逼着我去上朝。不用多想也知道,他一定是挖好了坑,就等着我自己走入呢。

而且他谋的局定然是与大瑞购粮一事有关,加之近日他安分异常,我料定,很快他的大动作便会直冲我来。

不过,他想谋一局请君入瓮,那我便正好就汤下面,让他知道谁是瓮中之鳖。

第四十六章 备礼探国师

翌日清晨,我传令内司局去置办探望国师的一应恩赏。

没想到一听是给国师的恩赏,他们这众人倒是置办的相当之快,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不出半个时辰,这内司局的刘公公便将置办好的所有恩赏之物,一件不落地全都抬到了我的韶华殿中让我过目。

大略粗看一下,我便发现这些玉器黄金,奇珍草药比寻常探望朝臣的恩赏之物多了一倍不止。

面对此状,我丝毫不感到诧异,以洛励雄如今的权势,这刘公公想借机奉承一下也是不难理解的。

“启禀公主,探望国师所备恩赐已悉数在此,还请公主过目。”刘公公满脸堆笑道。

“好,你准备的不错。赏!”我回道。

“多谢公主,多谢公主,这都是奴本分之事。”刘公公用他那比女人还女人的嗓音兴奋地说道。

此时,我注意到立于刘公公身后的那个小太监嘴里似乎在喃喃自语些什么。

然而,我并未开口询问,看他那模样,多半是受了什么委屈。

我命霁月领着两个得力婢女,按实物去比对一下刘公公所呈上的物品清单册子。

随后,我便吩咐春沐道:“春沐,去传赵清明,让他从太医院挑两名太医与孤同去探望国师。”

“诺。”春沐闻声便迅速前去。

“哎呦,还是公主想的周到!”这刘公公的女声再度响起,满脸堆笑地拍着我的马屁。

他那点小九九我一眼便望透了。

早就听闻内司局的这位总领公公一心想要攀附洛励雄,给自己在前朝找一个后台倚靠。

所以,如今他这般,无非是想巴结着让我带其一同去国师府,好在洛励雄面前露上一脸。

毕竟平日处在深宫里的他很难与洛励雄攀附一二。

既如此,我便遂了他的意愿。

“公主,恩赏之物已全部清点完毕,确认无误。”霁月道。

“嗯。”我挥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随后,目光转向了刘公公。

还未等我张口,他便像迫不及待一般,谄媚地说道:“公主,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奴的吗?”

我微微一笑道:“刘公公,今日你这差事办的甚好。你便随孤一同去国师府吧,到了那也好交接恩赐。”

“诺,诺!奴一定……”刘公公连忙笑着回到。

还未待他说完,我便打断他,望着他身后的那个小太监道:“你也去。”

此言一出,刘公公笑着的脸一下僵硬了起来。而那个小太监也是一下抬起了头,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怔怔地站在原地,连回话都忘了。

“怎么了,孤在同你说话,你为何不应?”我走近道。

“哦,我,我……”他紧张地半句话也说不出。

“你,你,你,你什么你?公主在同你言语,还不快回话!”刘公公呵斥道。

随后,一把将其按跪在地下,又满脸堆笑地望着我道:“公主恕罪,这厮平日里蠢笨惯了,毛手毛脚的,不如就别带他前去,免得煞了公主的尊威。”

我冷冷地望了刘公公一眼,他便也十分识时务地将手松开退到了一边。

“孤问你,你可愿意同去?”

“奴,奴愿意!”这小太监双拳紧握,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

“好,会抬东西,会跟着走路就行。”我戏谑着宽慰他道。

说罢,恰好春沐领着赵清明等三位太医回来复命。

我便吩咐众人,摆驾国师府。

正欲抬脚上轿,一欢快地呼唤打断了我:“姐姐!”

我扭头一看,这欢快的声音果然是长笑。

“放肆,哪里来的小毛崽子,竟敢冲撞公主!”还未等我开口,刘公公倒是先表现着急忙呵斥道。

谁知坐在墙头的长笑回了他一个鬼脸,这便叫刘公公更是气得跳脚起来。

“侍卫呢,还不把这个刺客抓起来!”刘公公招呼侍卫道。

侍卫们倒是没有听从刘公公的号令,只是都面面相觑地望向我,观察着我的意思。

我示意刘公公退下,走上前去,对着长笑招了招手道:“快下来吧!”

话音刚落,便见长笑一个利落地翻身,蹭得一下便来到了我的面前。

“姐姐,姐姐!”长笑见到我当真是十分的欢喜。

“长笑,有阵子没见到你啦,怎么也不见你来找我呢?”我摸摸他的头道。

这长笑年纪不大,但武功造诣确实极高,方才一心想着如何去应对洛励雄,就连我也没有及时察觉坐在墙头的长笑。

“我有,姐姐前些日子你生病了,我来瞧过你。可是我看那位姐姐不让一切人探望,加上姐姐你又咳得厉害,便没敢打扰。”长笑指了指霁月,一脸认真地望着我道。

这孩子竟来瞧过我,可霁月、青鸾,还有我这韶华殿的一众隐卫却均未发现过,这倒是令我心下一惊。

看来这长笑的内力与轻功已然远远超乎我的想象。

“是啊,前些日子姐姐身子不大舒服,你指的这位姐姐呢,也是为了让姐姐能静休养病,早日好起来啦。”我冲他笑了笑。

“嗯。”他点了点头,“可,可就因为我悄悄来看了姐姐,已经被关在房里好几天,而且,而且没有牛肉吃。”

说罢,他望着我,委屈巴巴地抠弄着手指。

“是你的瑾琛哥哥罚你的?”我试探性地问道。

“不是,是吕七罚的。但,但瑾琛哥哥也没有帮我。”他越说越更加委屈地底下了头。

见他如此纯真的模样,我心下一笑道:“以后你来姐姐这,姐姐给你准备牛肉吃,好不好?”

听我此言后,长笑瞬间由委屈转为欢喜,大声道了句好后,便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随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正事一般,拽起我的衣袖微晃道:“姐姐,你是要出宫去玩吗?可不可以带长笑一起?”

这孩子想要同我一起?看他这样子,不像是一时兴起,倒像是提前知晓我要出宫一般。

可凭这孩子的心智,自然是无法提前料想今日我要出宫去的。

那就必然是赫如瑾琛派他来的了。

望着长笑满脸期待的样子,我浅浅一笑道:“好,那便带你一起去。不过,姐姐今日是要到别人府上探望的。所以,你得答应姐姐,要一直跟着这位霁月姐姐,不许乱跑,也不许乱说话哦!”

“好!”长笑欢快地应道。

随后,便一下窜到霁月身后,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装作十分乖乖的样子。

我同霁月相视一笑,便上轿出发了。

一路上我都寻思着,这赫如瑾琛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为何让长笑来瞅准时机同我一道前去国师府呢?

在浩浩汤汤的一队人的陪同下我来到了国师府门前。

刚一下轿,映入眼帘的便是国师府门前的荣耀柱,上面光鲜亮丽地书写着四个大字:玉柱擎天。

自大华开国以来,能得荣耀柱封赏的大臣少之又少。而如今的朝臣中,除了那位抱病在身,深居简出的齐太师的府门外,这国师府算是独一份的荣耀了。

玉柱擎天。看到这四个字后,我忍不住不屑一笑。

府门外早已站满了迎接的小厮和婢女,见我走近纷纷下跪行礼。

随后,便见跪于人群前的管家起身,微笑得体地迎着我道:“公主殿下妆安!我家老爷卧病在床,不便迎接。公子们都已然立于前院,恭候公主大驾。”

见我并未搭话。这位管家便十分有眼力见地直接为我引路进入府中。

步至院中,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奢华。

儿时,我也曾跟随父王驾临过一次国师府。当时,父王驾临国师府是赐给洛励雄一份莫大的荣耀,便是那门外立着的荣耀柱——玉柱擎天。

虽然我只来过这国师府一次,可记忆中的那次,国师府整体给人的感觉是悠闲静雅的。

而如今数年后,再度来到这国师府,其气派程度都能远远超过上兴王宫的大多数宫殿了。

随着我前进的步伐,分立两侧的婢女家仆纷纷向我跪拜行礼,随后便见迎面并排朝我走来的洛家三位公子。

三人与我站定后,便一齐向我行了礼。待我微微颔首回礼,示意他们起身后,这洛家的次子洛元祁反应倒是迅速,妥妥得拿出主家的气度,上前一步道:“公主驾临吾国师府,当真是令敝府蓬荜生辉啊。家父卧病在床,家母正随侍在侧,吾已命人备好筵席,还请公主稍适休息。”

蓬荜生辉?你国师府如今这般奢华之态,还用得着我来使其蓬荜生辉吗?我心里暗暗嘲讽道,但面上终究是不能表露半分。

“好。”我淡淡道。

正当他想再同我言语时,只见洛元明上前一步,搭上他的肩道:“二哥,还是快请公主进去吧。”

随后,便见洛元祁面露尴尬之色,恨恨加不甘地道了句:“嗯,对。”

旋即,洛元明对着我微微一笑道:“公主,请。”

这时,只见一直无甚表现的洛家长子,洛元皓咳嗽了起来。虽然众人皆知,这洛元皓身患寒疾,终日是咳不离口,可此情此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是在提醒身旁的两位兄弟莫要起冲突。

第四十七章 何为诰命礼

我端着公主的气度,大大方方地走入了国师府的正厅之中。

“霁月,让他们将恩赏之物抬入吧。”我入座厅中正位后,吩咐一直随侍在侧的霁月道。

“诺。”说罢,霁月便出厅去办。

长笑见状,也紧紧尾随着霁月而去。这孩子还真挺听我话的,我不禁心下一笑。

不出片刻,霁月便领着一众侍卫将恩赏之物依次抬入了。

还未等霁月开口复命,便见立于她身后的刘公公抢先道:“公主,恩赏之物都已安然抬入。”

霁月见状,不插一言便反应迅速地退居到我身侧。

我正欲开口,便听得正厅的白虎屏风后传来一阵尖锐清脆的女声:“臣妇来迟!还请公主恕罪。”

音落,一位头戴珠翠点缀,身着宝蓝色的锦缎绸服,腰间由一块镶白玉点缀的封腰束起,万般华丽地从屏风后袅娜走出。

随后,她便直接来到我面前,随意地行礼道:“臣妇因忧心夫君,终日侍疾在侧,故而未能及时恭候公主大驾,还请公主恕罪。”

眼前的这位贵妇,便是洛励雄现如今的正妻,姓杨名淑善,是杨名威老将军的独女。

她是洛元祁的亲母,也是洛元皓和洛元明的继母。

瞧着她这番打扮都快赶上我这个大华王储的行头了,嘴里竟还说着什么忧心夫君之言,这矫揉造作又万般虚伪之态,与那舒怀柔当真是有的一拼了。

很明显,她如此这般来迟见驾,自不是为洛励雄侍疾耽搁,而是没将我放在眼里,故意给我个下马威呢。

不过,在装这方面,我也是一把好手的。毕竟有她们这群人在身旁环绕,每日耳濡目染的,时间久了自然是能恰当地投入自身伪装的角色,这就叫做形势所练。

“洛夫人严重了,孤体谅夫人一片忧夫之心,又何来怪罪一说呢!”我装成万般心疼得样子,走去堂下,将其扶起道。

心里暗暗一笑道,怎么样?孤配合你演得还好吧。

此时,被下人扶立的洛元皓忍不住咳嗽了起来。这阵咳嗽应该是真咳。

“多谢公……”杨淑善妩媚一笑,借着我手扶之力缓缓起身,满是得意地回应道。

不过还未等她造作地说完,我微微扶住她身子的双手便兀地一下松来了。

这突如其来地一松,害得她身体微倾,好不容易稳住脚力后,便呈现出了半起身的尴尬状态。

“你!”她恶狠狠地望向我道。

咳!

洛元祁以拳掩口微咳了一声。反而惊得洛元皓不自觉得忍住了不间断的咳声。

这杨淑善收到她亲身儿子的提醒后,倒是收敛了一点。

只见她迅速起了身,满脸不屑地望着我,摸了摸自己微晃的金钗流苏道:“臣妇不知公主何意?”

我淡淡一笑,微微后退一步道:“如果孤没记错的话,洛夫人是身有诰命的正一品夫人吧。”

“不错。”一提到自身诰命,杨淑善便愈发得意道。

“那么,就请洛夫人按照命妇的礼数,给孤行诰命礼吧。”我邪魅一笑地看着她,微微侧目却正好看到了洛元祁的一脸紧张和洛元明的一抹浅笑。

“你说什么?你……”杨淑善像是被点炸了似的,恶狠狠地道。

此时此刻,整个大厅,除了洛元皓间断性的咳嗽声外,再无人敢出半点声响。

“孤的话不说第二遍。洛夫人可千万别告诉孤,你不知何为诰命礼。若是洛夫人想弃了正一品的诰命,孤自当亲自回了王叔,绝不会劳烦夫人你入宫辛劳请辞!”我对上她那宛若吃人的眼神道。

对视片刻后,她思虑再三,终是心有不甘地硬生生吞下了所有的怒火,按照命妇的礼数,规规矩矩地跪下,给我行了个命妇礼,口里愤愤道:“臣妇杨氏,参见公主,愿公主妆安!”

“嗯,洛夫人这礼行得规矩,看来夫人还是很有诚意的。”我弯腰低头望着她,粲然一笑道。

随后,一个利落地转身,我踱步走至刘公公面前道:“恩赏全都在此处了?”

方才亲眼目睹了我同杨淑善之间的火药相冲后,此时的这位刘公公已是被吓得全然没有了想要露脸的想法。

只见他不自觉地紧张起来,颤颤道:“呃……是,公主。”

“去,传赵太医他们进来。”我面色平静道。

“呃……诺,诺!”这刘公公听我此令后,如获大赦一般,忙不迭地迅速朝厅外退去。

听到身后有动静,我回头一瞧,原是杨淑善的随侍女婢正在扶她起身。

见状,我便身也不转地冷冷道:“孤有让你起身吗?”

“你,你别太过分,我们夫人可是……”

啪!

霁月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这对主仆面前,一巴掌打断了杨淑善身旁这位随侍女婢的言语冲撞。

“你!”那女婢挨了霁月的一记重巴掌后,疼痛感瞬间使她的眼眶中充满了愤恨和委屈的泪水,不甘地望着霁月道。

随后见霁月毫不示弱,这女婢便像一只哈儿狗受到欺负一般,再也抑制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懦懦弱弱地哭泣着朝她的主人道了句:“夫人!”

此时的杨淑善方才回过神来。方才,我的一句冷言加上霁月给其婢女的一巴掌,已然令刚刚起身的她,怔怔地立于原地,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

我知道,她是没有想到过,我竟敢如此对她。毕竟,原来我的母后,在面对她时也要忍让三分。

待她回神之后,那猖狂的气势便又再度出现,只见她望了身旁哭泣的婢女一眼后,扬手便要给霁月一巴掌。

霁月反应极快,下意识地进行闪躲。

“母亲!”洛元祁见状,慌忙开口道。

而此时的我,眼疾手快地冲到霁月面前,在洛元祁的呼喊和洛元皓的咳嗽声中,左手一把接下杨淑善想要落下的胳膊,右手反手便给了她一记响亮的巴掌。

这一幕可谓是震惊四座!

就连洛元皓都下意识地强忍住了咳嗽。

而那可怜的刘公公恰好又在此时领着赵清明等三位太医步入。

“公……”

还未等他说出完整的公主二字,便收到了我扭头望着他的一道冷厉目光。

随后,他在万般惊惶中匆忙跪伏在地,哆嗦着不敢发出一声。而他身后的赵清明他们也是见势一同跪伏在地。

我转过头来,望着已然仰倒在地,全然懵了的杨淑善。只见她那白皙的脸庞上清晰地映着通红的巴掌印,嘴边还隐隐渗出血来,头上的珠翠金钿已然半散在地。

“夫人!”

“母亲”

杨淑善身旁的女婢几乎是扑向她的主子,慌忙地扶起她的身子。

洛元祁也是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扶起他的母亲。

待其站定后,洛元祁高声道:“公主未免太欺人了吧!”

我收起冷冷的目光,瞬间转为不解的样子直直地看着洛元祁,不发一言。

随后,他迅速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稳了稳心神,强装示弱道:“微臣失礼。”

“嗯。”我像是戏谑他一般随意点了几下头道。

目光再转向杨淑善时,只见她再也不复方才出场那般华丽从容之态,面目狰狞地像是来自地狱,捂着自己被打脸颊,狠狠地咬着自己的下唇,死死地盯着我。

我轻松地将目光从她身上挪走,递了霁月一个眼神。

霁月便立即心领神会道:“杨氏以下犯上,不守臣妇本分,按我大华例律应杖责八十。”

“你……”洛元祁插口道。

然其却被我打断:“然念及国师玉柱擎天之功,孤小惩大诫,方才的掌掴便是惩处了,望洛夫人今后懂得上下尊卑,臣妇之礼。”

此言一出,洛元祁暗暗地松了口气,迅速装作万分感激之态道:“多谢公主。”

随后,便扶着杨淑善入座到了一旁。

“不知府上的大夫可方便一来?”我缓步走回厅中正位上坐下道。

咳,咳,咳……

洛元皓边咳边朗声道:“去传李大夫。”

“诺。”旋即一个家仆转身退下。

不出片刻,他便带着洛元皓口中所说的李大夫入了厅。

“草民李越,参见公主。”这李大夫跪拜行礼道。

“公主,咳,咳,这位李大夫是我国师府的门客,医术颇高,咳,咳……便是由他同宫里所派的赵太医一齐为家父诊治的。”洛元皓边咳边说道。

我颔首向洛元皓示意,随后对这李大夫道:“起来吧。”

“赵清明,你带着在场的两位太医,还有这位李大夫将恩赏之物通通查验一遍,看看有无不妥之处。”我淡淡道。

“诺。”赵清明与其身后的两名太医起身道。

而眼前的这位李大夫也随赵清明一起走向恩赏之物,但面上却是有些诧异之态。

我想他应是觉得我唤他来是要询问洛励雄病情的,却未曾想我是让他来查验东西的。故而他提前精心准备的病情说辞,一时间竟未派上半分用场。

在等待查验结果的这段时间里,我双眼微闭,半靠在正位上,右手微微托腮,左手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桌面。

第四十八章 玩火易自焚

透过眼皮间的微缝,我打量着入厅后,从始至终不发一言的洛元明。

只见他面色平静,嘴角微微上扬,怡然自得地品着茶水。

这洛元明倒是挺沉得住气,我心下想到,不过也难怪,他厌恶这杨氏不亚于我。那么我出手教训杨氏他自是不必相管的。

少顷后,赵清明一行已然将恩赏之物查验完毕。

随后便见赵清明走至堂中行礼道:“回公主,已全部查验完毕,恩赏之物并无不妥之处。”

“李大夫,你呢?”我眼皮抬也不抬道。

“草民也已查验,恩赏之物无不妥之处。”李大夫回话道。

“好,赐赏。”我指了指还跪在地上的刘公公,“刘公公,你来。”

这时,跪伏于地的刘公公方才如大梦初醒一般,抬头呆滞了片刻,便在答了声诺后,强稳住心神,擦了擦额头的隐汗,按照赐赏流程读起了册子。而国师府的众人皆纷纷按规矩跪立受赐。

我闭着眼睛坐在正位上,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

“谢王家圣恩!”堂下洛家众人统声道。

见我半天没反应,刘公公清了清嗓子,转身走到我面前,万般忐忑地对我说道:“公主,赐赏完毕。”

听罢,我又敲了几下桌子,眼皮抬都没抬地淡淡道了句:“都起来吧!”

“谢公主。”堂下众人道。

“明公子,带孤去见国师吧。”我起身望向洛元明道。

只见这大半天如同看戏一般的洛元明走上前来,微微一笑道:“公主,请。”

我同洛元明并肩走在通往国师府后宅的廊下。

这后宅倒是与前院风格迥异,一众精致的假山郁植任由涓涓细流穿其而过,混着有一阵没一阵的鸟啼脆声,给人以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不过,这眼前的景致细细看来,竟有着十分熟悉之感,好像完全符合我的审美和喜好。

对了,我想起来了,炎彬开府立户那年,是我亲自替他设计的宅院布局。我曾画了两幅景致布局图让其挑选,一副是偏向松柏翠竹的苍劲之风,而另一幅是偏向葱木郁植的曲水流觞之风。

当年炎彬选了苍劲之风的布局图来在府内动工。

而如今我眼前的这景致倒是有着当年我设计的曲水流觞之风。

可我记得当年炎彬选好图稿后,另一幅就被我随手扔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准确来说应该是被我揉成一团,当成弹子用弹弓随意打出去了。

如此相像的布局风格,应该是巧合,我心里暗暗寻思着。

“公主,怎么了?”洛元明突然止住脚步,望向我道。

“没,没什么。”我收回放向院中景致的目光,匆匆应道。

缓了缓神,我方才意识到,自己在不经意间放缓了脚步,流连起景致来。这才让洛元明察觉出异样。

回应他后,我又不自觉地望了院中景致一眼,实在没忍住,开口道:“明公子,你家院中这景致当真是匠心独运,别具一格。不知是哪位匠人布局设计的?”

“是我。”洛元明毫不犹豫地道。

听到他此言后,我旋即扭头望向他,恰好对上了他那含情脉脉的双眸。

不知为何,这双柔情似水的眼眸,竟让我在脑海中突然闪现了一下赫如瑾琛的脸庞。虽然是短短的一瞬间,但我肯定的是,我想到他了。

与洛元明对视片刻后,我依旧从容淡定,无半丝慌乱之感,连气息都并无改变。

这又不禁让我想到了和赫如瑾琛对视时的样子。每当同其对视时,我总有种莫名的久别重逢之感。我的心跳会加速,手会不自觉地捏住衣角,会有打心底里的慌乱。而这,是在与其他人对视时,从未有过的感觉。

我扬起嘴角,浅浅一笑,打破了我同洛元明对视的尬局,淡淡道了句:“走吧,还请明公子继续引路。”

只见洛元明似乎还沉浸在与我的对视中,晃了晃神后,才反应过来,有些慌乱地应了句:“好。”

随后便引着我继续前行。

“父亲,公主驾临。”洛元明引我进屋后立在一面白虎屏风前朗声道。

“国师,身子可好些了?”我从从洛元明的身后走出,接着他的话道。

“明儿,快请公主进来!”洛励雄微咳道。

“是。公主请。”洛元明伸手作引道。

我颔首示意,便端着身子,径直走了进去,一眼便望见了半卧在床的洛励雄。

“老臣参见公主,因伤病在身,不能下床行礼,还请公主恕罪。”洛励雄朗声道。

随后,还故作咳了两声。

“无妨。”我挥挥手,“还是国师明礼,要是那位也如此懂礼,孤的手便也不会痛了。”

说罢,我端详起方才打杨淑善的那只手来,轻轻吹了吹。

“嗯?”洛励雄故意装作不知的样子望向洛元明。

没想到老头子还挺能装。这是在他国师府,方才前厅闹了这么大动静,要说没有任何眼线前来告知于他,打死我也不信。

“那位杨夫人未尽臣妇之礼。”洛元明淡淡道。

杨夫人?看来洛元明这些年同那位杨氏的关系从未缓和过。这杨氏就算再猖狂,好歹也是他父亲的现任正妻,算得上是他的继母。洛元明于情于理,再不济都该称她一声洛夫人,可洛元明却是叫她杨夫人,可见是压根没把她当回事。

不过比起杨淑善刚进国师府那会,洛元明现如今能为了顾及国师府面子在我这外人面前,勉强称她一句杨夫人已然是难为他了。

当年的洛元明同我和王兄一般年幼,心性定然也不似现在般沉稳。在杨淑善嫁入国师府后,他可谓是变着法子的羞辱和顶撞。也因此,他同洛励雄之间本就不太好的父子关系变得越来越糟糕。

听王兄说过,洛元明的生母许氏还在的时候,他被洛励雄关密室反省就已是家常便饭。

而每次关密室的原因多半是因为替其母打抱不平,对洛励雄出言不逊。

“公主殿下,内子无礼,不知礼数,顶撞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洛励雄挪了挪身子,换了个舒服的靠姿,“不过,公主看在老臣和杨将军的面子上,应该不会多同内子置气的吧。”

听洛励雄这语气,明显不是替人赔罪,反而是赤裸裸地威胁呢!

我浅笑一声,坐在了婢女方才搬来的金丝楠木椅上,开口道:“国师说笑了,该训诫的孤也训诫完了。对于洛夫人,孤自然谈不上什么置不置气。”

随后,我也不再端着身子,反而也是同洛励雄一般,随意地靠在椅背上。

这老头方才短短一会功夫,虽然嘴上连说了两次恕罪,可却在说的时候连最基本的双手揖礼都未做,并且又万分随意地半靠在床头躺坐。这番姿态与他那内人杨氏一般无二。

不过,我现在是断然不能同他翻脸的,毕竟这洛励雄和那杨淑善不可同一而论。

杨淑善这个女人,不过是仗着她的家世,处处想压人一头罢了。而她对我的不悦应该是源于我的母后。简单说来,就是同我母后结过梁子。因此,再见到我这一无权无势的孤女时,自然是万般不放在眼里。

而洛励雄这老家伙是我大华开国四大元老的后代,在朝堂之上根基深厚,手里把持着重要兵权,就连在江湖上也有着十分雄厚的势力。

现在的我,若是与他动戈撕破脸皮,那当真是万分不明智之举。眼下,我除了需要同他互相利用外,更是需要韬光养晦,隐藏真正的锋芒,多积攒些自己的势力,方为上上之策。

不过,虽然此刻我不能对他的不敬表现出半分不悦,但我以其人之礼敬其人,自是可以的。

所以,我也不再表现出探病的关切,而是漫不经心地靠在椅背上。

“你们都先下去吧!”洛励雄吩咐家仆道。

“诺。”一众侍婢应声退下。

随后,洛励雄又望了眼站在那面如淡水,一动不动的洛元明道:“明儿,你也出去。”

此言一出,洛元明只是淡淡望了我一眼,便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

待听到一声咯吱的关门声后,我直截了当地开口道:“国师,你如此费尽心思,掩人耳目地想要见孤一面,看来是有重要的事要与孤相商呢。”

“哈哈哈……”洛励雄突然大笑起来。

“国师笑什么?”我镇定自若地问道。

“老臣高兴。”洛励雄笑着道。

“哦?”我邪魅一笑。

“因为公主与老臣的共同敌人该退场了。”洛励雄一下收起笑声,嘴角上扬道。

“哦?”我抹了抹身子,托起左腮来,胳膊懒懒地搭在椅扶上,“国师,探病时间过久恐不妥当。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孤自当洗耳恭听。”

约莫过了半晌时辰,我与洛励雄之间的对话,终在他的一句“玩火易自焚”中结束。

我起身,淡然地往屋外走去,脑海里重复着洛励雄方才所说的一切。心下深知,柳崎这一次,当真是要玩火自焚了。

第四十九章 粉多皮又厚

刚走过屏风,我便机敏地察觉到不远处门边站立着一个人。双目对视,原来是洛元明。

看来刚刚他并未出去,而是故意做出关门声,来掩盖自己留于屋内的行径。

我警惕地回头望了一眼内室里洛励雄所处的方向,便旋即淡定地打开屋门,下巴指了指屋外,示意洛元明跟上,随我一同出去。

“公主看来是要再次同家父联手了。”洛元明淡淡道。

“明公子,是要引我去哪里?”我对于他的言辞不做肯否,反而发问道。

因刚出屋门我便察觉到,他领我走路的方向,并非前往来时的原路,而是逐渐脱离了长廊,故而有此一问。

“去我院中,说话方便些。”洛元明坦言道。

“嗯,好。”我大方的应道。

我由他引着,穿过假山院树,在通过一座小木桥后,便来到了一处开阔的院中。

这,这院中的景致,活脱脱就是当年我设计的曲水流觞之风的布景啊!

我心里暗暗地大吃一惊!

随后,我稳了稳心神,又仔细地环视了一圈。三处假山环水,一汪清池处南,池中养满锦鲤。绕院一周的涓涓细流缓缓汇入池中,东面种着一株桃花树,很是招眼。院中布花以兰花为主,芳草为辅,清新雅丽。

一样,绝对是一样的,就是我当年设计的布局,我心里肯定道。

要说方才初进后院见到的景致与我当年的设计有几分相似是巧合。那这洛元明的院中之景是完全和我当年的设计一模一样,这便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难道当年被我当丢弃的景致布局图稿被洛元明捡了去?还是其他什么情况?我心里一时也没有个定论。

“不知我这院中之景可入得了公主之眼?”洛元明开口道。

“入不入得了,现在都已映在眼中了。”我打趣道。

洛元明听罢轻笑一声,道了句:“公主,请。”

随后,我便同他一起入座于院中桃花树下的那方石桌旁。

“我这院中之景皆是公主布局设计。”刚坐下,洛元明便开口的。

“什么?”我愣了愣,缓了口气,故作诧异地微微一笑,“明公子说笑了,孤何时指点过国师府的布局设计。”

“无妨。不管公主是真忘了也好,还是不想承认也好,都不打紧。我记得就好。”洛元明坚定道。

听罢,说谎有些心虚的我,自然是不想再同他对视,便自顾自地赏起院景来。最终我的目光定格在了眼前这株桃树上。

见我目光一直在桃花树上流连,洛元明顺势开口道:“这棵桃花树是我亲手栽种培育的。”

听他此言,我更加细细打量起眼前的这株桃花树来。现下正值深秋,树上除了结满的颗颗果实外,粗壮的枝干上还挂着缕缕红布条。再定睛一瞧,只见这树上的桃子硕大丰满,白里透红,在翠绿叶子的衬托下更显圆润,惹人怜爱。

这也足以见得洛元明对此桃花树的培植很是上心。

“明公子也喜欢桃花?”我望着桃花树道。

“原是不喜。”他道。

“嗯?”我满脸不解地望着他,又用眼神指了指我们面前这株桃花树道。

“但我知晓公主喜欢。”只见他目光顿时变得柔情起来,“爱屋及乌,久而久之,便也将喜欢桃花树当成一种习惯了。”

听罢,我愣了愣,故作不懂地粲然一笑,便将目光继续挪到了桃花树上。

这洛元明说话,可当真是明里暗里地叫我感知他对我的喜欢之情。可惜,我从对他有过任何异样的感觉。所以,每逢类似之状,我也只得想办法脱身或者糊弄过去。

“这树上为何挂满了红布条?”我起身走近,拿起一挂在低枝上的红布条瞧了瞧,发现并无特别之处。

也是因为布满红绳的原因,所以方才在远处观望时,这株桃花树便是那么的招眼。

“祈福而已。”洛元明也起身朝我走近道。

“祈福?”我放开了手中托着的红布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挺好。”

啪啪!突然间,洛元明拍了拍手。

随后我转身,便见一婢女从远处廊下朝我们这处缓缓走来,手里似是端着一盘糕点。

“公子,糕点已备好。”说罢,她将糕点放于石桌上,便行礼离开了。

我端详着她的模样打扮,看起来不像是普通婢女。接着,我又望了望盘中点心,没想到竟是苦菊糕。

“公主今日来国师府探望家父后,定然是更加安心了吧。”洛元明走至石桌旁,拿起一块糕点递给我道。

“明公子,既然你方才听到了孤同国师间的寒暄之言,那你也定然知晓,孤同国师在某些方面有着共同的喜好。”我同洛元明双双打起了暗语。

“早些日子知晓公主喜欢上了苦菊糕,今日便提前叫人准备上了。公主,尝尝。”洛元明单手做请的姿势道。

“你确定孤喜欢苦菊糕?”我挑眉道。

我同他暗语较量了起来。

“确定。所以,公主当明白,我是有能力陪公主去实现心中所想的。”洛元明对上我的双眸靠近道。

我也毫不示弱地望着他道:“或许明公子猜对了,孤是喜欢吃苦菊糕了,可明公子未必明白孤喜欢的原因。”

“公主能做出改变,抛却以往,于我而言不用知其因,便是最大的好事。”洛元明嘴角上扬,邪魅地笑着。

望着他的这番笑容,我不禁有些迷惑了。

关于这句话的暗意,我还真是没有听懂。

但在面上,我并未流露出任何不解的神情,依旧平静地与他对视着。

片刻后,终是我想尽快逃离,便只好不再维持对视的状态,低头轻笑起来。

“好,明公子的心意孤知晓了,就先领了。至于孤心里有没有所想,又愿不愿意接受明公子的陪伴,那可当真得看孤的心情了。”我俏皮一笑道。

随后,我托起他的右手,又将自己手中的苦菊糕高高举起道:“这苦菊糕细腻紧致,做糕人的手艺不错,想来味道自是不差的。”

接着,我将糕递还至他手中道:“爱屋及乌,明公子,你用吧!”

说罢,我便转身疾步离开。不过,没走多远,便听到身后洛元明的脚步声追了上来。

刚回到国师府的正厅之中,便见洛元皓咳嗽着起身,迎了上来,行礼道:“公主关切,同家父叙话良久,咳,咳,想是累了。午宴已经备好,咳,咳……稍后便可请公主挪步宴堂。”

“洛公子,多谢。不过孤已然探过国师,想来国师尚在病中,需要静养,午宴便不留了。”我颔首回礼道。

我虽与洛元皓并无过多接触,但在印象中,他算是一个知书守礼,不爱挑事之人。故而见他对我如此客气,我便也回他三分敬意。

“哦,如此,那当请公主自便。”领我之意后,洛元皓倒也不再多说什么。

随后,我寻着身后的一丝寒意,目光落到一直死盯着我的杨氏身上。

只见她上了药的脸上已然红肿起来,加上那双瞪得极大的眼睛,就像是一只歪了嘴又气鼓鼓的癞蛤蟆。

想到这,我不禁低头一笑。

随后,我转身对着赵清明道:“赵太医,之前国师的病情一直是由你跟进的。国师乃是我大华的肱股之臣,你定要继续悉心照料,尽早使国师康复。”

“诺,臣自当尽心竭力。”赵清明行礼道。

“今日之事,本夫人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身后突然传来杨淑善恶狠狠的声音。

我轻笑一声,继续望着赵清明道:“对了,赵太医,你随身的药箱里可有消肿止痛的药膏?”

“有。”赵清明打开药箱寻出一青瓷的带盖小盏递给我,“公主,这便是。”

我接过药来,刚转身面对杨淑善,便听得立于赵清明身旁的这位国师府门客李大夫急忙说道:“启禀公主,草民方才已经给夫人上过药了。若是再上赵太医之药,恐有冲突。”

听他有此一说,我笑而不应,继续走向杨淑善,谁知我还未发一言,便听这杨淑善恨恨道:“莫要假情假意了,难不成你还想用一瓶药,就了了今日你对我的一番羞辱?”

见她如此蠢样,我当真是十分无语。

我将药递给霁月,随后又扬起了方才掌掴杨淑善的这右手,便见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我像玩弄似的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开口道:“霁月,一会在轿上先替孤好好擦拭一下这只手,再行上药。今日打了个粉多皮厚的,方才没什么感觉,现下倒真有些痛了呢。”

“诺。”霁月被我说得闷声笑了起来。

随后,便听得洛元明也笑了起来。只不过他并不像霁月那般强忍着收敛,而是自在的放声笑出。

其余众人面上便都是反应不及的一脸尴尬与茫然。

而至于我面前的这杨淑善,可想而知,她被气得在一瞬间就露出了愤恨扭曲到极致的面孔。

“回宫。”我利落地转身就走。

第五十章 遇刺又遇毒

坐在回宫的轿辇上,我回想着洛励雄同我之间对话的情景。

“渭城柳家的亲卫军凭空消失了。”洛励雄压低声音道。

听他此言一出,我不免惊得一下子望住了他。

片刻后,我转了转眼珠,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亲卫军?消失?”

洛励雄点了点头,露出了肯定的笑容:“对外宣称是去当地的矿洞帮手了。不过,老臣的探子来报,矿洞内并未见军中之人。”

这渭城柳家是柳崎的本家。而渭城也是他官宦仕途的起步之地,遍布着他的心腹和亲兵。

最近我一直着眼于柳崎身上,倒是忘了他那渭城本家这茬事了。

少顷,在洛励雄些许期待的凝视中,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开口道:“国师是觉得他们会再凭空出现?”

“自然,该出现的时候一定会出现。公主想想近日即将到来的大事便知是何时了。”洛励雄露出一丝奸笑。

“大事?”我起身踱起步来。

随后面向洛励雄站定道:“国师,孤明白了,国师的消息很是及时,多谢!”

“无妨。公主莫要忘了与臣的约定便是。”洛励雄提醒道。

“国师放心,孤自会记得。”我轻咳一声,露出满脸的真挚,“既然国师尚在病中,孤便不多耽搁了。”

说罢,我起身就走,没几步便听得身后传来洛励雄带着笑声的一句言语:“公主!玩火易自焚呐!”

我顿了顿脚步,微微侧了侧头,便径直绕过了屏风。

“玩火易自焚”,我岂能不知,这话不单单是在说柳崎,更是洛励雄在给我做变相的提醒。

想是他发现了我并非明面上那么简单,也发现了我有自己的想法。故而他是告诉我,不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有任何不合其心意的动作。

看来洛励雄这老头子也是铁了心要走自己心里的那条路了。

若他想真得控制住我,恐怕也得看看我答不答应呢。我同他之间的关系暂时只能说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眼下不少事,我确实免不了要利用到他。就拿方才他告知我渭城柳家的亲卫军一事来说,这个消息是我从未得到过的。

虽然,我手下有着几支精干的暗哨和暗卫队伍,可终归人数有限,势力单薄,除非特地派出,否则不可能顾得全像渭城那么远的地方。而且,目前我在军中毫无根基,想要安插眼线实属不易。因此,这便是我需要借助洛励雄势力的原因。

洛励雄身为大华国师,在军政上皆有着深厚的根基。他这大华八大辅臣之首的势力绝对不是柳崎可以比拟的。

“长笑!别乱跑!”

“姐姐,姐姐!”

突然听见抬轿外,霁月和长笑的呼喊声。

我掀起轿帘,微微探头,便瞧见长笑一脸倔强地拽住轿边的侍卫。

“停轿!”我吩咐道,又挥了挥手,示意侍卫让长笑靠近过来。

“长笑,这是在街市上,有什么事回去再与公主说吧。”跟上来的霁月拉着长笑道。

“怎么了?”我满脸不解地望着长笑。

长笑的力气本就极大,轻松地便挣脱了霁月的拉扯。

“不能走,不能走。”他认真道。

“嗯?什么不能走?”我眉头微蹙道。虽然不解他说得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也已然感受到他言语中透露着不对劲地方。

“前面不能走!”长笑执着道。

听罢,我同霁月一起迅速地朝前方的街道望去。

刚望去,便恰好瞧见远处屋顶上嗖的一下冒出一支冷箭,直直地朝我而来。

刹那间,我下意识地一个侧身便要避让。

谁知长笑更加眼疾手快,一下子握住了这只朝我而来的冷箭,让箭停留在了离我约莫一尺的距离。

“护驾!”

随着侍卫首领的一声大喊,街道上的百姓纷纷意识到危险,东躲西蹿,而我轿子外的这些侍卫也迅速拔剑摆开了护卫的队形。

随后,我瞧见暗中护卫的陈亮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屋顶上,用最快的速度朝冷箭射出的方向追了出去。

可是,在这只冷箭后,却并未再见有任何动静。

既没有其它箭再度射出,也不见任何刺杀的人现身。

“落轿!”我走出了轿子。

“公主!”霁月警惕地护在我身前。

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示意她无事。随后,看见长笑正转着方才的那只冷箭玩,我便接过箭来细细端详起来。

箭头无毒,剑身无甚异样,除了箭尾雕着的白虎图腾分外明显外,再无其他标志。

“公主,这……”霁月的目光也停留在了箭尾处。

我微微一笑,吩咐道:“收剑,刺客不会再来了。”

周遭侍卫面面相觑了一番,最终在侍卫首领的一声“诺”中,纷纷收起了剑。

“回宫!”我拿着这只冷箭上了轿。

回到宫中,我若无其事地吩咐传膳。这一早上闹腾到现在,我的肚子可当真是撑不住了。

我看着满桌香喷喷的饭菜,再也压制不住肚里的馋虫,夹起一大块红烧肉便往嘴里送。

谁知刚送到嘴边,便见一个身影冲了进来。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这人便一下抓住了我的胳膊。

“炎彬哥哥?”我震惊地望着他道。

“公主,你没事吧?”炎彬急切地问道。

我嘿嘿一笑,放下了夹着红烧肉的筷子道:“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炎彬也是担心公主,这是关心则乱了。”霁月微微一笑道。

“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炎彬缓缓松开了我的胳膊,摸了摸自己的后脑道。

“不过方才真是险,要不是长笑及时闹停队伍,若是再近一些,那箭便会多准一分,可能真要伤了公主了。我到现在想想还是后怕。”霁月为我添饭道。

听到霁月此言,炎彬微微松开的眉头,再次拧成了麻花。

“好了,好了,现在都没事了,你们也不用过度紧张了。”我拿起方才放下的筷子,终于将那块红烧肉送到了嘴里。

“炎彬哥哥,你吃了没?”我问道。

这红烧肉可真好吃,酱汁也炖得入味,我忍不住用筷子戳了点酱,用舌头舔了舔。

这一舔,竟有一丝苦味从酱汁中弥散开来。我不禁眉头一紧。

“方才正在吃饭,听到公主遇刺我便着急……”炎彬越说越慢,似乎也察觉到了我表情的异样。

“等等……”我看到霁月正往嘴里送饭,便着顾不得正在说话的炎彬,着急打断道。

霁月被我惊得一愣,看了一眼夹起的米饭,紧张地问道:“公主,怎么了?”

“这饭菜有问题。”我恢复镇定道。

“什么?”霁月迅速放下了筷子,“公主是说饭菜有问题?可我方才验过了,无毒。”

说罢,霁月拿起验毒的银针又一一试了起来。

而此时的炎彬,则是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一把抓住我道:“公主,你刚刚吃了这盘红绕肉!”

霁月听后,方才也反应过来,手持验毒的银针悬在半空,一下子抬起头,无比担忧地望着我。

那眼神紧张到像是我下一秒就会吐血而亡似的。

随后,见我无甚异样,她便也稳住了心神,迅速地将银针插入了那盘红烧肉中。

片刻后,将银针拿出,见并未变黑,他才同炎彬微微松了一口气。

“不是饭菜的问题,是这个。”我举起眼前方才用过的这双紫檀木筷道。

霁月和炎彬的视线便双双集中在了我手中的这副筷子上。

炎彬接过筷子,细细端详起来。随后,将筷子浸入茶水中,又用银针验了验茶水。顷刻间,变见银针从低黑了上来。

“有毒。”炎彬眉头紧锁道。

此言一出,霁月大惊道:“公主,你方才用了这筷子!公主,你感觉怎么样?”

说罢,炎彬一下抓住我的左手,搭上了我的脉搏。

其实,刚刚发现筷子有问题时,我的心里也是有些紧张和害怕的。

我紧张是因为在韶华殿中竟然真得有人能瞒过霁月极其暗线的耳目给我下毒。害怕是因为不想自己未能完成心中所想,就这么一事无成地死掉。

我不害怕死亡,可我害怕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比那些人先倒下了。如果是那样,就算是在黄泉下,我也无颜面对父王、母后,还有王兄了。

不过,我的紧张和害怕很快就过去了,因为在霁月再次验毒的同时,我已暗暗运了运自己的内息,发现并无中毒之感,便迅速冷静下来。

“还好,公主的脉象不似中毒。”炎彬松开我的手,又细细观望起我的面容,确定无什么中毒迹象后,方才缓缓喘了口气。

隐卫的训练中是有涉及到自救一技的,所以身为一等隐卫的炎彬,对于医术也是略同一二的。

“不行,我不放心,得去传赵太医来。”霁月说罢便要起身向外奔去。

“等等!”我打断她起身欲出的动作,示意她不要出去,也不要慌张。

平日的霁月虽然性子活泼,但遇事也是冷静沉着之人。正如她方才说炎彬那般,关心则乱,眼下她也是一心全系在了我的安危上,顾不得思虑什么了。

第五十一章 三人唱大戏

在听到我的言语后,霁月起了一半的身子又重新坐会了位上。

见我平静无恙的眼神后,她方才意识到自己有些乱了阵脚。

其实,我很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就如同上次,我看见奄奄一息,四肢溢血的炎彬之时,心中便一下慌了神,万般担忧之情再也隐藏不住,也无法考虑在赫如瑾琛那个外人面前应该保持什么样的状态了。

可眼下,我已然九成确定自己并未中毒,至少不是即刻毒发的那种剧毒,便俨然需要思考出应对之策。

“公主,今日您方才在国师府外不远处遇刺,现下又有人在我们韶华殿下毒,这两件事会不会有甚关联?”冷静下来的霁月,迅速恢复了正常思绪道。

“这恐怕得去问西宫敬远殿那位了。”我拿起那双有毒的紫檀木筷子搅了搅茶水道。

“属下参见公主!”我话音刚落,陈亮从殿后走出,行礼道。

“你这是怎么了?”

我抬眼便望见他微微泛白的面色,左小臂处还有一道显目的血痕,伤口较深,看样子是剑伤。

“属下无能,将那放冷箭之人追丢了!”陈亮依旧保持着持剑行礼之姿,无比自责地望了我和炎彬一眼后便微微低头,“还请公主和炎大人责罚!”。

“霁月,快去拿药,替他包扎!”我吩咐道。

“诺。”霁月迅速起身朝暗室走去。

随后,我示意陈亮放下剑,不必再强撑着行礼。

“小伤而已,公主不必挂怀!”陈亮抬头望了我一眼,旋即将头低得更深了些。

终是炎彬将他的剑夺下,又扶他坐下,他才缓缓抬起头略略放松了下来。

“公主,炎大人,那个放冷箭的蒙面之人轻功极好,逃跑的线路也应是提前有所规划。不过,待属下追到城郊西林时,与之交手却发现其武功平平。”陈亮微咳了一声,“正当能将其擒获之时,无奈有一名武功极高的蒙面人从林中蹿出挡住了属下。他招招狠厉,全是杀招,看样子并不是想击退属下,而是想要了属下的性命。属下与他交手不敌,便中了一剑。”

“药来了。”霁月端着一盆清水回来道。

随后,她沾湿了纱布,帮陈亮清洗起伤口来。

霁月刚刚用水轻拭其伤口,便见陈亮额头上本就隐隐渗出的汗水,瞬间变成了滚大的汗珠沿颊流下。

“他既有杀心,应该不会轻易放过你。”炎彬有些心疼道。

陈亮的忠心,我自是信得过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有人救了你?”我问道。

“公主所言不错。”陈亮趁着霁月清洗沾血的纱布之时,轻轻抿了抿双唇,微微动了动左臂道。

我知道他是在忍痛,想尽量不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来。

其实,对于受过隐卫训练,又随王兄上过战场的陈亮来说,这一剑,比起过往所受的伤痛,当真不算什么。

可终究再多的训练和磨砺,也只是让人习惯于越来越能忍痛。而痛却是踏踏实实存在的,并非会荡然无存。

“正当属下危在旦夕之时,一名身着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凌空而下,只三招便打退了想要夺属下性命的黑衣人。随后,那戴斗笠之人迅速腾空离去。如此属下方有幸回来复命。”陈亮继续道。

此时的霁月已经利落地将其伤口包扎妥帖。陈亮放下衣袖,向霁月道了声谢。

“救你之人还有些什么特征吗?”炎彬问道。

“回大人,那人武功远在对属下痛下杀手的黑衣人之上,且其轻功颇俊,招式诡异。属下只看得其身着一身黑衣,头戴棕色斗笠。哦,对了,隐约间,属下看见其腰间戴着一只有点像小铜铃的挂饰,但并未看得真切。”陈亮略显无奈道。

按照陈亮所言,救下他的人招式诡异,武功建树颇高。看来十有八九是江湖中人。

若说他是江湖散客,恰好碰见陈亮危在旦夕出手相救,那可真是太过凑巧了。

虽说陈亮福大命大,得贵人相救是好事,可直觉告诉我,这一位戴斗笠的高人出手一定并非偶然。

“你在追捕那放冷箭之人的路上,可察觉有人追踪于你?”我思索片刻后,望着陈亮道。

“回公主,没有。属下追出后,高风安排了四名暗卫兄弟们也尾随着属下而去。虽然他们的速度不及属下,但有他们在身后,若是有人追随定是会被发现的。”陈亮肯定道。

“公主,看来那戴斗笠之人多半是提前等待在城郊西林中的。”炎彬看了看我道。

我点了点头。

“公主,大人,属下也觉得那人应该是在林中提前等待,只是其功力远在属下之上,故而在属下进林时并未有半分察觉。他应是在高处一直俯察,待到属下命悬一线之时,方才出手相救的。”陈亮赞同道。

“嗯,孤知道了。告诉高风,让他继续追查那放冷箭之人的下落。你先下去好好养伤!”我吩咐道。

“诺!”陈亮起身行礼后便利落地往殿后走去。

陈亮退下后,留下我们三人。互相商议一番后,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发黑的银簪,随后相视一笑便有了接下来惊天动地的一幕。

哗!

我一下子掀翻了桌子,用着震耳欲聋的声音对着炎彬怒斥道:“你以为你是谁?仗着同孤一起长大的情分便可以为所欲为,随意地掌控孤吗?自以为是的东西!”

“公主,你当真不顾念往日的情分吗?”炎彬回应道。

“情分?你不过是一介孤儿,当日有幸被父王收养才得今日之造化。说白了,你不过就是个奴才!和孤谈情分,便是你这个奴才的僭越!”我声音一波高于一波的怒吼道。

“公主,炎彬他不是这个意思,公主息怒啊!”霁月下跪劝和道。

“霁月,难道你也摆正不了自己的身份了吗?你是孤的婢女,你到底向着谁?”我将矛头转向霁月道。

“公主,霁月自是向着您的,只是炎彬他……”霁月顿了顿,“只是炎彬他也是为了您好啊!”

“为了孤好?”我一个挑眉,“你是在说孤不明事理吗?”

“公主,此事与霁月无关,是属下关心公主心切,未经公主传唤,私自前来韶华殿,属下知罪!”炎彬也跪下了身子,“不过公主,没有属下在身边,您连自身安危都顾不了,更何谈您要……”

“放肆!”我一跃而起,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你算什么东西,为孤好?你的意思是没有你孤就什么都不行了是吧?炎彬!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我告诉你,谁都别想控制孤!”

在我这一阵怒斥后,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在喘息间,我隐约看到了殿门外一闪而过的影子。

炎彬跪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的五指印清晰可见。

刚刚我的那一巴掌,打得十分用力,就是为了留下印迹。此刻我的手正隐隐作痛,而望着炎彬的脸,我的心也正隐隐作痛。

良久后,炎彬缓缓开口道:“公主,你如此刚愎自用,若无属下在身边护佑,来日定会后悔的!”

“后悔?失了你,孤会后悔?孤还轮不到你说教!”我愤愤地望着他,“孤乃王储之身,自有上天护佑,你一个小小隐卫,也敢与天相比?”

听罢,炎彬面露难色,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霁月!传令下去,卸去炎彬韶华殿隐卫总领一职,收回他的暗黑飞鸟服。即日起,隐卫总领一职由高风担任!”我抬起右手,扬起食指,冷冷地指向炎彬,“从此以后,这个人与孤再无任何瓜葛!也再不许让他踏入孤的韶华殿半步!”

“公主!”霁月带着求情的语气道。

“怎么?孤连你也使唤不动了?”我冷冷道。

“公主,公主……炎彬他……他……奴,奴,奴婢……诺。”霁月吭叽了半天后,终于领命离去。

“公主,你当真……”炎彬万般惊讶道,像是从没想过我对他会做到如此境地一般。

“你别不知进退,若不是你在隐卫中有所威望,又有侯爵位在身,惩治了你会伤了一众隐卫之心,孤岂会如此便宜地放过你?滚回你的炎候府!”我无情地转身背对着他道。

也是过了片刻,炎彬终是开了口,道了句“诺”,便失魂落魄般地退出了殿外。

听到他渐远的脚步声后,我大口地喘了几口气,让自己从方才暴怒的状态中平息下来。

不愧是从小长到大的默契,我们三人这搭词配合得简直是天衣无缝。若是南曲苑请我们三人去唱戏,恐怕这听众要翻上一番都不止,我心中暗暗一笑。

我看了看自己有些泛红的右手,痛感已在渐渐退去。方才商议间,炎彬提出要我对他动手最好。

我本是不情愿的。不过思来想去,为了戏演得真一些,能瞒过那些狡黠的细作,我也无路可选,倒是难为炎彬生生挨了我一个大巴掌。一想到这,我这心里便是万分的过意不去。

毕竟我扇的可是炎彬啊,一个视我如亲妹,护佑我多年的亲人啊。

第五十二章 混账堂兄弟

“公主,令已传下。”霁月领着几个婢女走进来,万般惶恐地复命道。

我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转过身来,径直朝香木圆窗旁走去,脸上没有半点好颜色。

见我此状,知我仍在气头上,那几个立于霁月身后的婢女便在我转身时,纷纷将头埋得更深了,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引火上身。

“快!将这些收拾了,手脚都利落点!公主午膳一口未食,待会去做些小食送来。”霁月对着身后的几位婢女道。

霁月向来伶俐,我自是放心的。这不,她寥寥几语,便在不经意间透露出我并未动用午膳的消息。一来既凸显出我是真得动怒了,二来也是圆了我未中毒这个情况。

再者她借着吩咐婢女收拾残桌的机会,让她们亲眼见证,继而由她们的嘴向外透露方才我这韶华殿内发生的一切,更是水到渠成。

我单手托着腮,倚靠在案桌前半眯了会。

“公主,公主……”

在霁月的轻唤声中,我眨了眨眼睛清醒过来。

“我眯了多久?”

“约莫半炷香的时辰。”

只见霁月将一碗酒酿圆子放在我面前的案桌上:“公主,你午膳一口未食,又折腾了那么一番,现下定是饿了。”

“酒酿小圆子?”我望着眼前青玉碗里的那一颗颗白白糯糯的小圆子兴奋道。

“公主,快用些吧。从膳具到食料,我都已经细细检查了三遍,不会再有问题了。”霁月一脸认真道。

“有问题也没事。”

“啊?公主……”

还未等她反应完,我便冲她一笑,大快朵颐了起来。

嗯!这酒酿圆子真好吃。经历了方才一番折腾,我的肚子似乎是忘记了咕咕叫的声音。不过,这酒酿圆子只入了一次口,我这肚里的饥饿感便再次席卷而来。

“霁月,你吃了没?”我边嚼着小圆子边问道。

“还没,等公主吃完,我自去膳房食一些就好。”霁月望着我不顾形象的吃相微微一笑道。

“啊,张嘴!”我端起青玉碗,舀一勺酒酿圆子,连碗带勺的送到她嘴边,“你也快吃点。”

见状,霁月倒也不推脱,直接张嘴包下了。

“霁月,这场戏咱们得继续演下去。”我朝殿外努努嘴道。

“明白,公主放心。”霁月收拾着膳具,“不过,公主,方才您明明用了那双毒筷,为何没有中毒?您又是如何察觉那筷子有问题的呢?”

“是天回草。方才我的舌尖触碰到那双紫檀木筷的筷头时,有一阵极苦之味在我的嘴中瞬间袭来,那苦味与我当日服用天回草后感到的苦味如出一辙。”我回她道。

“天回草?原来天回草当真有百毒不侵的奇效。”霁月有些惊讶道。

我微微点头,目光散向窗外的远方。

霁月见我陷入思索之态,有些担忧地问道:“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公主心中是否有所定论?”

“暂且有些怀疑,具体的,这就得去问敬院殿那位了。”我依旧望着窗外道。

随后,我起身同她一道走出了殿外。我故意拿出与她疏远的口气冷冷道:“孤要一个人出去走走,谁也不许跟着。”

“公主,至少让奴婢……”

我甩给她一个凌厉的眼神,打断了她的言语。

“诺。”霁月端着膳盘退了下去。

而这一幕鲜活的呈现在了我这院中所有人的眼前。

霁月、炎彬与我一同长大,情同手足。我若是一下将两人同时骤然疏远,那外人看来必为反常,自然是不会相信我们之间已有嫌隙的。

所以,我得营造出让那些人相信的氛围和理由,特别是那些老奸巨猾,城府深城的对手。

我独自一人走在去往西宫的路上。

上兴王宫总共有东西南北四宫。北宫为王上所用,除了王上的居所外,其余宫殿常用来给留宿宫中的宗亲贵族男子或朝臣使用。南宫为嫔妃公主和宗室女子所居。东宫自则是给王储和王室贵族的男子所用。

而我为何迟迟没有入住东宫呢?一是我不想离开我的韶华殿,自身不愿,二来我毕竟是女子身,我那王叔北玄枫觉得我身居东宫,与宗室男子相处终是不妥的。故而在册封王储大典的仪式结束后,我便依旧留居于韶华殿了。

此刻,我迈步前往的西宫,地势颇偏,距离其他三宫较远,则是专门用以接待来我大华之蕃客使臣的。

“呦,这不是莹儿妹妹吗?”

突然间,转角处横出一人半晃半摇地朝我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太监小奴。

“曜堂兄,好久不见。”待看清来人后,我便站定应付着打起招呼来。

“好久不见?”他面带不羁放浪之态,“嗯,可不,有阵子没见了。本想着莹儿妹妹在病榻上躺了近一年,这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我大华便又要发国丧了。没想到如今却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呐!”

这不算个玩意的堂兄,上来就提国丧,直戳我痛处,又暗讽诅咒于我,可真真是言语毒辣。

我正冷哼一声,满脸皮笑肉不笑之时,只听得又一个熟悉之音从转角之路传来。

这声音十分轻缓舒柔,似是三月里的春风,又似九月里的细雨,清远幽然,但却不失铿锵之力。

“曜弟,莹儿妹妹如今乃是我大华王储,你怎可如此冒失,口无遮拦。”

这话音落后不久,便见一身披黑色披风,头戴蓝色抹额,内搭一套蓝色马球短服的男子转现于我面前。

他神色从容,看其样子应是与北玄曜一同去打马球的。

在其站定后,他朝我行微礼道:“莹儿妹妹,良安。”

望着他脸上展露出的大大笑容,我便也礼节性地回了他一句:“隐堂兄,良安。”

“隐兄,你对她那么客气作甚?”北玄曜不屑一顾地叉起腰道。

我看了看北玄曜,虽然他也着一身蓝色马球短服,可却是与北玄隐的着衣风度相差甚远。这一身原本该衬人精神的马球短服穿在他身上,精神是一点没有,痞气倒是十足。

只见北玄隐听他此言后,不作任何回应,依旧微笑着望着我道:“莹儿妹妹这是要去哪?怎的身边连个随侍都没有?”

“孤心情好,想一个人转转。”我淡淡说道。

“呦,这孤称得倒是挺顺口的嘛!心情好?哼,我看是心情不好吧?听说和你那青梅竹马的那厮闹番了?”北玄曜面露贱态地插嘴道。

“曜弟!”北玄隐微微侧头望着北玄曜,略带嗔怪道,可语气依旧是慢稳不乱。

接着他又回望着我道:“莹儿妹妹,曜弟说话一向如此,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隐堂兄,今日之时机,看来是不便与隐堂兄多话聊了,孤先行一步。”我当做没听见北玄曜的言语一般,说罢便欲抬步离开。

“哎,别走啊,这就走了?”北玄曜想要蹦跶出来挡住我的去路,但却被北玄隐一把拦住了。

随后,他只得嘴里叫喊着嚷嚷道:“北玄莹,你那能护着你的王兄已经死透了,如今你又赶走了炎彬那狗东西,看你还能摆多久的谱!”

听着背后传来的这些刺心之言,我的脚步并没有停顿片刻,依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着。但是这北玄曜所说的一字一句,我却是牢牢地刻在了心里。

北玄曜和北玄隐这两人并非是亲兄弟。我父王并无姊妹,只有两位兄弟。北玄曜的父亲便是我父王的二弟北玄镜,封号宁亲王。而北玄隐则是我父王三弟之子。我三叔名叫北玄镀,也就是人称的平亲王。

要说我这堂兄北玄曜为何会同我势如水火,这恐怕得从他的父亲北玄镜那开始说起。

我这二叔北玄镜与我父王并非一母所生,因其母妃嫉妒我祖母的缘故。自幼年起便处处与我父王作对,奈何我的祖父对我父王这位嫡长子青睐有佳,在我父王刚及冠时便亲封为王储。

于是乎,北玄镜的母妃自知大局已定,便勒令北玄镜收敛一些。如此,北玄镜明面上便不能再与我父王针锋相对,只得与父王暗暗较劲。

可我父王无论是年幼时,还是成为王储,亦或是登基后,都对自己的两位兄弟照拂有甚,宽大包容。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祖母和北玄镜的生母都已然仙逝。可北玄镜却始终放不下自己的心结,愈发得变本加厉,从视我父王为对手,到认我父王一脉为死敌。

造成这番情境的主要原因是,北玄镜认为其生母是为我祖母所害,故而对此事耿耿于怀,对我父王一脉不共戴天。

继而便有了北玄镜唯一的嫡子北玄曜,与我王兄争风的后话。

而今,我北玄血亲一脉凋零,准确地说是只剩我一人。那么这纠缠了三代的恩怨,自然是落在了我与北玄镜父子的身上。

北玄曜,听说这曜字是我二叔给他这唯一的嫡子精心挑选的。在满月宴上,他还曾大言不惭,言语冒犯道:“曜,乃日光闪耀之意,吾儿日后定能与日同辉!”

此言一出,当时在场的宾客,无一不震惊失色,窃窃私语。北玄镜这话,搁给呆子听都知道是在向王上挑衅。

第五十三章 故唤池边现

事后,北玄镜的犯上之言,自然是很快传到了我父王的耳朵里。可父王听后,只是微微一笑便作罢了,全然没有任何追究的意思。

后来,这承载着其父无限期望的北玄曜本事倒是越长越小,而脾气呢却是越长越大。

他同我王兄自幼较劲就没有一次是不落于下风的。

每次他对于王兄的挑衅,王兄也同父王一样,向来不放在心上,可我却是看不过眼的。

每当看到北玄曜来给王兄找事时,我便奇计百出的戏弄他。他虽恼火愤怒,可又顾念着有王兄和炎彬在身旁护佑着我,所以那北玄曜只得次次都是吃瘪,将心里的怒气生生咽下。

王兄倒也不反对我回击北玄曜的行为,只道是给他些教训也好。因为每次被我戏弄后,北玄曜总是会安分十几日,这样也给了王兄十几日的清净。

“公主,公主……”

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唤声,将我的脚步拉停了下来。

我回过身来,望见一身着儒衣的翩翩书生略带疾步的朝我走来。

吕七?看样子他不是从他主子的敬远殿而来的。

“公主,公主,小侍可算是追上您了。”吕七喘着粗气来到我面前道。

还未等我张嘴,只见他长吁一口气,迅速调整好站姿,行礼道:“公主妆安!”

这吕七还真是注重礼节,此刻他明明气息不稳,却还是以一介弱质书生的身子强撑着在我开口说话前,有条不紊地向我行礼。

“吕才人?你这是从何处匆匆赶来?”我问道。

“哦,小侍,小侍……”只见他在行礼后,便又恢复了上气不接下气之态。

“你别急,先缓缓。”我微微一笑道。

按照吕才人的性子,他平日里行走定是平缓稳重的,应是很难有此刻这般慌忙的。

可从他的神态中,我并未发觉有急事之请,一时间我也不明白他缘何会这样。

“诺。谢……谢公主体恤。”吕七努力平复气息,“公主……没想到公主的步伐可真快,还好小侍赶上了。”

“嗯?”我不解地望着他。

“回公主,是这样,小侍我早早地便在这条路上等着公主了。方才见公主与那二位殿下在交谈,便退居到一旁等候。后来为了避开那二位殿下的视线,我便等他二人走后,方才移步追赶公主,谁承想公主走得这么急。不过,好算小侍是赶上了。”

我望了望此刻脚下站的地方,又望了望远方,这才意识到,刚刚与北玄曜他们相遇的转角处已然不在视线中,不禁心下一笑。

果然这吕七如他兄长所说一般自幼体弱。刚刚我沉浸在关于北玄曜这厮的回忆中,又一时气盛,便在不知不觉间加快了脚步,倒是可怜了这毫无武功基础的弱质吕七追了我一路。

“你等候于孤,所谓何事?”我开口问道。

“回公主,我家主子午膳后便一直在千鲤池旁赏鱼。主子料到公主会来寻他,便提前吩咐小侍等候在这前往敬远殿的必经之路上,以免公主多跑些冤枉路。”吕七回话道。

“你家主子料得挺准哈?”我捋了捋坠到身前的一缕秀发,“就是不知你家主子有没有料到你可能会追不上孤呢?”

“咳,咳……嘿,公主说笑了,小侍这文弱之身,怎可与公主真凤之身相比。即使可以,小侍也是断然不想弃了男儿身的。”吕七说完自己都在强忍着憋笑。

噗,我实在是忍不住一笑,吕七这文绉绉又掺有幽默的拍马屁风格可当真是一绝。

“好了,带孤去见你家主子吧。”

“诺,公主请挪步。”

秋日午后的阳光总是那么得明媚,温暖地包裹着周围存在的一切。

千鲤池的清莲早已不见了踪影,就连本该浮于水面的微黄荷叶也是消失殆尽。想是宫人早早将其连根除去了,因为颓败的景象宫里是断不能容的。

远远又是瞧见了那一袭白衣,悠然立于木桥之上,右手洒脱背后,左手挽于身前,飘飘如仙人下凡。金色的阳光洒落于乌发之上,又延伸至肩头,散发着灵动的光芒,更显风度翩翩。

“你快把你鱼食给我,快点,快点!”

“不给,你就快输了,可是不能耍赖的。”

“我不管,给我,给我!”

“哎,哎,哎,你可别硬抢啊,要撒了,要撒了……”

刷地一下!我脑海中竟然闪过一对少男少女在鲤鱼池旁争抢鱼食的场面。他们是谁?为何会在我脑海里突然出现?我奋力回想着。

“鱼食给你可以,不过你可得承认自己输了,还有不能喂多啊……”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阿琛,你也太啰嗦了!你快点,快点,给我给我!”

回忆间,那对少男少女的对话在我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仿佛我离他们越来越近。

不知何时,我竟在不知不觉中已走到了赫如瑾琛身后。

“阿琛。”在脑海中想着,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两个字。

只见赫如瑾琛不自然地微微抬了一下头,正伸向鱼食的手也颤了颤,悬在了原地。

在短短一瞬间的停顿后,他迅速回过身来,对着我道:“公主,你说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我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失神了。

我说了什么?阿琛,阿琛,对是阿琛。

那个脑海中浮现的少男少女抢鱼食的场面中,女子唤了男子一声阿琛。

听到赫如瑾琛问我的话,我像是丢了魂一般,平时反应敏捷的我,一时间竟不能言语,就是突然感觉心好痛。

“公主,公主,公主……”

“嗯?什么?”

赫如瑾琛的轻唤声,总算是将我拉回了一些神智。

“本王见公主方才失神间,眉头紧蹙,可是想到了什么烦心事,或是身子不爽?”赫如瑾琛关切道。

“啊,没有,没有,孤,孤没有不适……”我含含糊糊道。

随后,阿琛这个名字开始便一直在我脑海中回响。

“公主方才说什么?”赫如瑾琛再次问道。

“阿琛。”我低头思索着又脱口而出道。

倒不是为了回答赫如瑾琛的问题,只是阿琛这两个字在我脑海中回荡的太厉害了。我根本无法思考,这两个字便又不溜神地从口中跑出。

说出后,我心里感到很痛,可又感到暖暖的,十分松快。

此时的我回过神来,抬头望向赫如瑾琛,却令我大为震惊。

只见赫如瑾琛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我,两行清泪从他红湿的眼眶中翻滚着缓缓而下。

他这是哭了?

我,我没干什么呀。不过是说了一句“阿琛”。

对了,赫如瑾琛,瑾琛,琛,阿琛。

难道,难道阿琛是他?

瞧着赫如瑾琛这一反常态,像是真情流露的样子,我顺理成章地猜测到,脸上之态也由震惊困惑转为了怀疑惊讶。

“容殿下,你,你还好吧?”望着他俊逸的面庞上的泪痕,我试探性地问道。

赫如瑾琛只当做未听见,一动也不动地杵在原地。

见状,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任由他这么望着我。心下却是不自觉地留恋着他灵动的双眸。

少顷后,赫如瑾琛像是从我的脸上抽回神一般,一下子背过身去,用衣袖轻拭着面庞,声音微微哽咽道:“公主见笑,本王失态了。”

我并未做任何回应,这种情境下,最佳的尊重便是安静地等待着对方整理好心绪。

很快,赫如瑾琛整理好了面容,回过身来,显然是好些了。

“容殿下,你可还好?”我关心地问道。

“谢公主关心,本王无碍。”赫如瑾琛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然道。

他缓缓拿起鱼食,拈起一点洒向清澈见底的池塘,便见池中一条条红色的锦鲤簇拥着围上前来,好不欢乐。

“你认识阿琛?还是阿琛是你?”我直截了当道。

“那公主呢?阿琛一名好像是公主唤出的。”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反问给将住了。是啊,我呢?为什么会好端端的唤出这个名字,而且感觉是那么的亲切熟悉。

我将阿琛一名迅速的在脑海中打转,苦苦搜寻一圈后,还是无果。我再也想不起关于这个名字的任何其他事情,甚至连拥有这个名字的人的模样都记不清了,仿佛从未谋面过一般。

“孤记不清了。不知为何,方才见到你的背影,就下意识地喊出了。”我双臂张开,笔直地撑在桥栏上,“容殿下,你还没有回答孤的问题。阿琛两字又为何会引得你这般失态呢?”

“阿琛是本王的小名,自她去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赫如瑾琛放下鱼食,“方才公主唤出,本王一时勾起伤心往事,便失了态。”

“阿琛是你?”我眉头一紧,“那为何会突然从孤的脑海中冒出呢?”

我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置于栏上的鱼食也被打翻到池里,引得千鲤池的所有鲤鱼纷纷靠拢过来,那场面好不壮观。

但此刻,我已顾不上许多。只盯着他那还有些微微泛红的眼睛,郑重其事地问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第五十四章 惊雷情更近

在与之对视良久后,赫如瑾琛微微一笑道:“公主,这难道不应该问你自己吗?”

“赫如瑾琛,我就是在问你。”我执着地望着他,眼睛微微瞪大,连礼节和自称都顾不上了。

因为心里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我需要他的答案,来解答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熟悉感。

赫如瑾琛见我如此较真,便也眼神坚定地回我道:“不认识。”

“不认识?我不信!”

“既然不信,公主又何苦问本王呢?”

“那为何你听到阿琛二字会是那般失态?”

“方才已经说了,阿琛是本王小名。”

“你说她唤过,她是谁?”

“自然是本王的心上人。所以,还请公主以后不要多有误会。至于公主为何会唤出阿琛一名,本王也实属不知。许是公主遗忘的故人之名,恰好与本王重名了而已。”

心上人,又是她。在赫如瑾琛的心里她真得那么重要啊。

我无力再追问下去,心里也知道,即使继续下去,也是无果。于是我同赫如瑾琛之间严肃认真地问答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失落真得是一种很不爽的感觉。本以为在父母哥哥离世后,自己的心已是铜墙铁壁,不会再对任何事情有所期盼,也不会再留恋于任何情感。

可这一刻,望着赫如瑾琛那深邃坚定的眼神,我苦苦经营的心墙瞬间崩倒溃坍。

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而他却已有了视若珍宝的心上人。可悲的是,她终究不是我。

不过,这样也好,如此便给了我重塑心墙的理由。

我与他的对视僵持不下。终是一阵雷声,打破了尴尬。

我心下一惊,缓缓松开了他胳膊。

虽说已然进入了金秋,雷雨不似夏季那般频繁,可偶尔还是会来上几场,像是夏季不服气秋季将它赶走的临走较劲一般。

“那看来是孤失态在前,才勾起了容殿下的伤心往事,令殿下失态了。”我浅浅一笑,微微作揖,“孤在此向殿下赔礼了。”

“本王……无妨。”赫如瑾琛像是有别的话要说,可终是淡淡地用了无妨二字替代。

见我恢复常态后,他眼神中似是滑过一丝失落,不过,我并不肯定自己看的是否真切,毕竟现下装满失落的人是我。

又是一阵惊雷,眼见着风云变幻,天空顿时乌云密布,阴沉了下来。

池塘里争食的鲤鱼,早已吐着泡泡三三两两的离散而去。一时间,站在桥上的我,感觉瞬间清冷了起来,一如我此刻的心境。

“快下雨了。公主,我们权且去那方凉亭躲躲吧。”赫如瑾琛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迎风亭道。

“嗯。”我点头示意。

这雨来得还真挺急,我们前脚刚进亭,它后脚便倾盆而至,混杂着闪雷和凉风,肆无忌惮地洗刷着方才艳阳带给大地的丝丝暖意。

入秋的凉风同盛夏的清风果然不可比拟。一阵凉风呼啸着吹入亭中,这便使得本就被雷声惊得心神微乱的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千里池旁的这方凉亭属于简亭,亭中并无可坐之处,故而我便同赫如瑾琛比肩而立地望着千鲤池中被雨水惊得慌躲乱窜的红鱼儿。

“方才因误会打岔多时了,我们还是回归正事吧。”我开口道。

“自然。公主有话不妨直说。”赫如瑾琛转向我道。

而我却依旧望着池中的鱼儿。

既然他这么说了,那我也不用再多此一举地绕圈子了,直接开门见山是为妥当。

“是你安排长笑寻机跟着孤去国师府的?”

“是。”

“你提前知道有人会在孤回宫的路上放冷箭,甚至连具体地点都知道?”

“是。”

“在城郊西林相救于陈亮的戴斗笠高手也是你安排的?”

“是。”

我问地直截了当,他回答地倒也干脆利落。三个“是”字,就基本上已经证实了在见他之前,我心中的揣测。

他早以洞悉了这一切,一手布局安排,连同我竟然也毫无察觉地被他执子于手中。

我很庆幸,他是我的盟友。我也很后怕,他是我的盟友。

世上之事瞬息万变,顷刻间便可乾坤颠倒,正如同这变幻莫测的天气一般。在权力的博弈中,谁也不知道下一刻,是敌是友。

“大华境内素爱傍水植柳,想来容殿下对‘柳’,也应是了如指掌了。”我咳嗽了一声,目光放向远方,“绿柳倚岸拂,本是美景一桩。奈何,再过些日子便是深秋了。这有些‘柳’若是再不黄,便是不应景了。”

“公主过誉了,了如指掌算不上,不过是想公主所想罢了。还有些许不通之处,望公主互通有无才是。”赫如瑾琛故作谦虚道。

我知道他是看出了我心中不悦,因此才故意抬举我一二。

“那是自然。”我淡淡道。

“还有,本王以为,公主若是不喜秋日柳不黄,那便应当斩草除根,免得来年春风吹又生。”赫如瑾琛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同我一样,投向了亭外的远方。

我轻轻笑出了声,但很快便被一道响雷拉震僵了面孔。

还好不是面对着赫如瑾琛,他应该发现不了我的异样。我正寻思着,却不想耳畔飘来了一句话。

“公主似乎怕雷。”

这话令本就心神不稳的我,更是被惊得直接扭头脱口而出辩解道:“没!”

谁承想,扭头便对上了赫如瑾琛已经俯身贴过来的脸庞,距离近得足以让我感受到他温暖平和的气息。

就这么被他直勾勾第望着,一瞬间,我心跳疯狂加速,完全想不起该如何运息控制。还有那不争气的脸颊,也是噌的一下,热红到了耳朵根后。

“公主,是习惯性地一紧张就搓衣角吗?”突然间,赫如瑾琛淡淡地开口道。

他这一开口,我的脸便更觉红热了。

“公主。”见我无甚反应,他再次开口道。

“啊?哦。”我旋即低头望了望自己正搓着衣角的手,不好意思的停了下来。

随后,有些回过神来的我,便迅速朝后退了一步,想同赫如瑾琛拉开些距离。不过,这不退不要紧,一退倒退出了更大的尴尬。

原来,我手中紧捏着的是他的衣角啊。

只因我着急后退,手上将衣角捏得又紧,这便一下子拉得赫如瑾琛向前一个踉跄,重心不稳地朝我扑来。

我也来不及反应避让,便被他一下子扑倒,身子与冰凉的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头却感到一阵柔软,并未感到丝毫撞击之痛。

我缓缓睁开了眼睛,转动眼珠打量着眼下的情景。

此刻,我与他的姿势真是尴尬到了极点。

在倒下的一瞬间,他宽大的右手手掌护住了我的头,而左手却硬生生地撑在了地上,这才使得我与他的身子并没有亲密相贴。

我的眼珠在一番打量后,转回到了正前方,才发现他又是那般勾魂似的眼神,温柔得能溢出水来。

“公主可有受伤?”

“嗯?啊,没,没有!”

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从他撑着的胳膊下钻出起身,一气呵成。

见状,他便也利落地起了身。

我这刚起身,便恰好又瞧见亭外一身着朝服,撑着御伞,站得十分笔挺的身影朝我这处望着。

洛元明!

他怎会出现在此处?哦,对了,早上我受北玄枫之托,代表王家恩赏探望洛励雄,依礼国师府自是要在午后派人进宫谢恩的。

按照国师府眼下的局面,洛元明自是不二人选。

我瞧着洛元明那眉头深锁,双拳紧握的样子,想来方才我与赫如瑾琛在亭中发生的一幕,他应是尽收眼底了。

“公主,你容饰未整。”紧跟而起的赫如瑾琛在我背后开口道。

我旋即回头望了望赫如瑾琛,却不想扭头让开的角度,正好令赫如瑾琛与洛元明双双同时瞧见了对方,二人互不相让地对视了起来。

赫如瑾琛虽然眼神落在洛元明那方,可身子却是慢慢挪近了我。

他动手撩了撩我有些微乱的头发,又将我腰间有些松动的麒麟白髓玉佩紧了紧。

而我则像木头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望着赫如瑾琛的一系列动作,不知所措。

我这是怎么了?让洛元明的矛头不再指向炎彬,继而转到赫如瑾琛身上来,这不正是我心中所想的嘛。

可当我看见洛元明那透着杀气的眼神死死盯着赫如瑾琛时,我竟有一丝后悔,心里自觉得对不住赫如瑾琛,忍不住地替他担心。

过了良久,雷雨已经退散,可我望着这二人却仍在用眼神较劲,彼此间似有千军万马,僵持不下。一时间我也想不到什么好方法来打破这杀气甚重的紧张氛围。

“小莹莹!”

突然间,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呼唤,声音洪亮,这便一下打破了他二人的对峙。

我心中大为感激,不过这声音好像有点熟悉。于是我便迅速四处张望起来,寻找这声音的出处。

扫视一圈后,终于将目光定在了洛元明身后的宫道上。远远地,看不太真切,只见一个身着粉衣之人蹦蹦跳跳地向我这方跑来,又喊了一大嗓子:“小莹莹!”

是他!

我心下暗叫不好,向赫如瑾琛道了句殿中有事,便掉头飞奔离去。

第五十五章 妖孽萧临风

我一路小跑着回到了殿里,迎面撞上了正在给屋内熏香的霁月。

关上屋门,我慌张道:“霁月!他来了,他来了。”

“公主,你这是怎么了?谁来了?”霁月递给我一杯茶道。

“他,还能有谁?”我咕咚一口灌完了茶。

望着我如此少有的惊慌模样,霁月正迷惑着的眼神一下亮了起来,发出比我更加慌乱之声道:“难道是他?萧,萧临风!”

“我方才将他甩来了,一会他定会寻来。霁月,告诉春沐,让她挡住,就说我们有急事出宫了,不在韶华殿内。能躲一时是一时,快,快去!”我催促道。

“我,我,我这就去。”霁月离屋的脚步不亚于我刚才飞奔回来的情境。

萧临风,一个让我头疼到家的人。他,是我的师兄。

果然不出我所料,少顷后,那如洪钟一般的声音响彻我的韶华殿。

“小莹莹!为兄来了!”萧临风直接闯入院中道。

“公子,公子,您是?”春沐见状,连忙上前拦住。

我和霁月躲在小阁楼上,洞察着院中春沐同萧临风的一举一动。

“我找小莹莹。”萧临风敲打着手中的扇子,“你是这的婢女?新来的?”

“是,奴为韶华殿婢女春沐。”

“嗯,不错,长得挺水灵的。”萧临风戏谑道。

春沐的经历本就对这等浪荡之态无甚好感,在听到萧临风此言后,脸色青白的责问道:“公子还未自报身份,当知无事乱闯韶华殿者,婢子自当喊侍卫前来将公子拿下!”

瞬间,萧临风敲扇子的手停了下来,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想来他还是第一次碰到姑娘在他那幅好皮相的诱惑下,如此疾言厉色的。

噗!我同霁月忍不住一同笑了起来。这春沐不愧做过玉乾宫的首领宫女,脑子还挺机灵,并未直接言明我与霁月不在殿内,而是按照正常思维对来人盘问恐吓一番。不错,不错,她此番作为甚合我的心意。

萧临风闯荡江湖多年,察人观色自是不在话下,见春沐当真是有些生气了,便转了转眼珠,改变了策略:“哦,原是春沐姑娘,在下失礼了。”

春沐听他赔罪后,脸色略略有了好转。

只见萧临风又恢复了满脸贱笑的样子道:“姑娘不知,在下萧临风,乃是小莹莹的师兄。哦,那个,小莹莹就是你们公主。”

“放肆!公主名讳,你岂可直呼!”春沐的脸色又转为铁青道。

萧临风有些被她的这一呵斥声惊到了:“春沐姑娘,你对小莹莹这么维护的?哎,不是,我是想说,春沐姑娘你没听到我是你们公主的师兄吗?”

“婢子耳聪,自然听得。既然公子是公主殿下的师兄,那便请随婢子去偏殿休息。公主此时不在殿中。”

春沐说完旋即转身离去,只留得萧临风一人呆呆站在原地。

过了片刻后,萧临风像是反应过来一般,向春沐追去,嘴里嚷嚷道:“哎,不是,我说春沐姑娘,方才我明明瞧见小莹莹往这处跑来,她人能去哪啊?”

然而春沐全然当做没有听见。

哈哈哈!见萧临风离远后,我再也憋不住地放声大笑了起来。

“霁月,你是怎么吩咐春沐的?这是你的主意?”我笑得合不拢嘴。

“没有,我只是吩咐春沐挡住他,无论他说什么都别在意他的身份。想来是他的浪荡形象惹了春沐不痛快。”霁月也笑着道。

“走,我们去寝殿歇会,今日你也累了。”

“好。”霁月会心一笑,跟着蹦蹦跳跳的我,一道下了楼。

这一天给我闹的,先是国师府斗了一圈,刚出府回宫又遇到冷箭暗杀。去找赫如瑾琛一问究竟的路上,还遇到了我那对心思不安分的堂兄弟。

随后,又无意间生了暧昧动作被洛元明看到。

不过,这都都不难应付,令我头疼的是,这萧临风竟然入宫了,并且凑巧看到了我。在这一点上,我真是万分后悔自己出门没看黄历。

从小到大,能让我这小魔王头疼的人这宫里宫外压根就没有。直到那一年,师父带着我这师兄萧临风入了宫。

他这一入宫,才让我明白了我的调皮捣蛋招数,莫过于是井底之蛙所见。

我们虽然很投契,但他却也令我很头疼。因为在折腾方面,连我也要对他甘拜下风。

不仅是我,上至王兄,下至炎彬、霁月、朗月,还有这宫里的一众宫人,无不被萧临风祸害过。

对了,也不是没有能治住他的人。唯一能将其安分约束的就只有我们的师父了。

奈何,眼下情景,师父他老人家自是没有同他一起回宫。这也就意味着萧临风在我这要无拘无束了。

“哈哈哈,哈哈哈,萧公子,你好厉害啊!”

“哇,这花好漂亮,多谢萧公子!”

我与霁月正伏案微憩,却不想被屋外声声婢女宫人的惊叹声扰了清梦。

“公主,要不我还是出去看看?”

“别,任他闹吧。他要是看到了你,必然知晓我出宫是个幌子。”我伸了个懒腰,“能躲一时是一时吧。”

“哎,也好。”霁月听着屋外笑闹声,无奈道。

不知不觉,暮色已然降临,霁月掌起了烛灯。

从案上睡到榻上的我是心满意足,然而半梦半醒间,白日里迎风亭中发生的事情,跃然于脑海之中。

他离我是那么的近,近到可以看清他深邃双眸中的我。身上的清香也很好闻,沁人心脾的,很是熟悉。

熟悉,对,熟悉。关于这一点我还是心存疑惑的。赫如瑾琛听到阿琛时流泪的样子,绝不单单只是忆往昔之伤的感情,他的眼神中似乎有一些感动和欣喜,但却被悲伤交织着。

我对他的利用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这句话我一遍又一遍问向自己。

不,不,我不能被一时的心动所左右。既然木已成舟,现下洛元明已然视赫如瑾琛为头号劲敌,那我便要依原定计划行事。

何况上次在清平客栈的高廊之上,他二人针锋相对,明显是宿怨已久,如今我只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如此一想,我便能强迫自己收起愧疚之心了。

洛元明心思沉狠,而赫如瑾琛又是深不可测。如此二人在我身旁,自是会吸引住敌人的目光,而且他二人的视线又互落在彼此身上,加上我与炎彬做了翻脸一戏,这样一来,便大大方便了炎彬行事,也暂时降低了炎彬自身的危险。

何况如今的我最不该动的便是儿女私情。纵然对赫如瑾琛有那么一瞬间的动心,但于我而言,他终究是在权力棋盘上,与我亦敌亦友之人。

哼哼,哼哼,我怂了怂鼻子,一阵阵十分诱人的焦香味,勾着我肚里的馋虫不安分了起来。

烧鸡?烤鸭?还是烤鱼?

我微微睁开了眼睛,又仔细闻了闻,确定这香味不是我在做梦或是出现了幻觉。

蹭的一下,我从榻上窜了起来,摇了摇趴在案上睡熟了的霁月,这阵子一直盯着韶华殿各处的异动,想来她也是累坏了。

“霁月,霁月……”我压低声音唤着她。

“啊!公主怎么了?”霁月从睡梦中惊醒,朗声道。

嘘!我迅速捂住她的嘴,做了个让她低声的手势,她这方才彻底清醒过来。

“有股焦香,我们去看看怎么了,定是那萧临风出的鬼。”我努努嘴道。

于是乎,披着夜色的我俩,便蹑手蹑脚地朝殿外走去。

只见萧临风正蹲在院中木枝架好的三脚支架旁,悉心地一手翻烤着架上之物,一手拿着扇子将香气朝我寝殿方向扇来。

“公主,我们该怎么出场?要不要想个法子整他一下。”霁月咬着牙道。

“整是一定要整的,不过冲着那架上即将烤熟的美味,咱们就直接出场吧。”我舔舔嘴道。

说罢,我俩便一同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是谁胆敢在孤韶华殿的院中生火烤物啊?”我故作腔调道。

“哎呦喂,小莹莹,你可算愿意出来见我了!”他激动地一下从地窜起,一个转身便朝我张开双臂。

咳咳!听到他那娘腔娘调的声音,我忍不住咳了几声。

“停!”

眼见他就要将我抱住,我一下伸直手臂,用手掌抵在了他的脑门上。他便如大鹏展翅一般立在了原地。

噗!霁月一下笑了出来。

“小莹莹,这近两年没见,你怎么能对师兄我如此疏远。这令师兄我好生伤心呐!”萧临风语气中撒着娇,缓缓放下了张开的臂膀,头却还似耍赖皮一般将重量全都抵在我的手掌上。

“哼哼,师兄,萧师兄,这是哪股妖风将您吹来了?”我皮笑肉不笑地学着他的声调说道,一个抽手,便令他抵着的脑袋失去了支撑力,整个人也向前踉跄了一下。

“哎,这些都不急,不急。先吃羊腿要紧。”

我去,好家伙,他烤的原来是羊腿,这大晚上的也太诱人了吧。

“有我们的份吗?”见他蹲下后,我同霁月也蹲了过去。

“没有,小莹莹如此令师兄伤心,今晚便不卖你这蹭吃的面子了。”萧临风故作傲娇生气之态道。

“哦,是吗?我这蹭吃的面子你可以不给。不过,师兄,有一个人的面子,你必定会给的呢!”我言语中透露着奸笑之声。

第五十六章 美味烤羊腿

“嗯?谁啊?师父他老人家不在,我若连你的面子都拂了,还有谁能让师兄我改变主意啊?”萧临风捋起他那淡粉色的衣袖,给羊腿又刷了一层酱料,洋洋得意地晃着身子,“还有你啊,小霁月,见到我半天没有表示,同你这主子一样,无情无义!”

霁月笑着望了望我,耸耸肩,依旧不与他搭话。

哼哼!我轻笑了几声,随后朗声道:“阿黄!”

我话音刚落,一阵汪汪的犬吠声骤然响起,便见阿黄那健壮的身影,划破黑夜的纱幕,从殿后矫健如飞一般地狂奔而出,径直扑向了萧临风这方。

“呀,呀,呀呀呀!啊!啊!”萧临风在听到阿黄的犬吠后,吓得抖了一个激灵,哭神喊灵地在院中飞奔起来。

不一会,阿黄便将其紧紧追住了。随后,便出现了萧临风和阿黄一前一后绕着院子疯跑的场景,掺杂着人嚎和狗叫。

我和霁月只作视若无睹,淡定地如同身有隔音之功,存于它境一般,继续给羊腿涂抹佐料。

最终,他被阿黄逼得慌不择路,连跳带窜地爬上了我院中那棵粗壮的桃花树。

嘿嘿!看样子,萧临风可是被吓得不轻呢!连自己身怀轻功都忘了,竟然如此滑稽地爬着上树,我心下暗笑道。

阿黄见状朝着树汪汪大叫着,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

“小莹莹!啊!小霁月!这哪来的狗啊!啊!啊!求你们了,快把它弄走!救我,救我啊!”

听着躲在树上的萧临风一声声地哀嚎着,我同霁月一起露出了甚为合意地微笑。

我们依旧不管不顾于他。羊腿此时已然全熟,我拿出鸢雨匕首割了两块肉下来,与霁月分而食之。

呸!呸呸呸!这肉怎么这么苦!我一口吐掉了刚进嘴的羊肉。

苦。难道是有毒?我一下又想到了我服食过天回草。

刷地一下,我第一反应便是伸手朝霁月拿着肉的手拦去,可惜为时已晚,霁月已然咀嚼起来。

呸!霁月也是一口吐了出来。

见她吐出,我反倒松了口气。在今日午膳遇毒后,为了不打草惊蛇,便只得秘密地给赵清明递了信。

按赵清明回信中的法子,我确认了自己并未中毒,由此也得出了两点结论。

一是天回草确实可令人百毒不侵,二是服食过天回草之人,在尝毒后,嘴中会出现同第一次食天回草一般的苦涩之味。

我这光顾着担心霁月的安危了,刚才一紧张,便没有细细品尝那苦味是否是天回草之苦。

不过,现下霁月也觉得苦,便证明了不是有毒的原因。因为若是有毒,未服食过天回草的霁月自然是品尝不出苦味的。

我又从羊腿上割了一块肉,起身走至了萧临风躲着的树下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在佐料中动手脚了吧?”

“嗯,没,没错,小莹莹果然机灵。啊,啊!这佐料,佐料……啊!”萧临风边嚎边说道。

“佐料怎么了?”

“小莹莹,你,你先让它冷静下来,我,我们再说。”萧临风几乎是带着哭腔道。

“阿黄,坐!”我怂了怂眉,欣然满足了他,“说吧。”

见阿黄乖乖地坐在了地上,萧临风的气势便又腾起了:“这,这佐料配方及烤制涂抹方法是我从莫岑国处学来的,叫做‘缺一不可,先苦后甜’。”

“缺一不可,先苦后甜?何解?”我纳闷道。

“我,我不告诉你……”

汪!汪汪!还未等我反应,阿黄瞅着他那又逐渐猖狂起来的气势,率先发了声。

“啊!小莹莹,你让它别叫了,刚我只涂了一种佐料叫‘先苦’!”萧临风立马怂成了一团。

见他已然开口,我手一轻挥,阿黄便又很乖巧的坐了下来。

“所以如其名,涂抹后,入口极苦,对吗?”望着他那哆哆嗦嗦的样子,我嘴角上扬道。

“对……喽!”他故意装腔作势,拉长了发出“对”字的声音。

“‘后甜’,给我吧。”我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淡淡道。

“什么?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啊!”蜷缩在树上的萧临风左顾右盼起来,索性嘟囔起话来。

“阿……”还未等我唤出阿黄,只见他迅速伸出一只拿着佐料瓶的手。

“在这,在这!”

“这就对了嘛,师兄还是同从前一样懂得审时度势嘛!”我戏谑道。

我走得更近了些,伸出手,示意他把佐料瓶丢给我。

不想他却把手微微往回收了收到,又用下巴指了指阿黄道:“你先让它去霁月那,我再丢给你。”

“阿黄,去!”我一个手势,阿黄便往霁月处走去了,“嗯?交出来吧!”

萧临风探头探脑地望着阿黄远去的背影,便也信守承诺地将佐料瓶丢给了我,然后从树上利落平稳地飞身而下,嘚瑟地拂了拂垂于其右脸的一缕乌发。看来,这会子他是想起自己有轻功了。

“啧,啧,啧。哎!”我摇了摇头,不与他多言,便朝着霁月走去了。

“嘿,我说小莹莹,你也太过分了吧,为了口吃的竟然不惜放狗,你师兄我不要面子哒……”

还未等他抱怨完,我已走到烤着的羊腿前,双脚一交便盘膝稳稳地坐在了地上。

而恰好,我的坐下正好令阿黄又重新进入了萧临风的视野中,故而他生生噎回了抱怨的下半段。

霁月眯起眼睛的笑容在火光跃动的映照下显得轻松愉快。好久没有见到她这般笑容了。自我苏醒以来,她便对我悉心照料,陪着我一步步地走到了今日,再没有一天放松过。

渐渐地,这样明媚的笑容,终是在日复一日的思虑和担忧下,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没想到萧临风这么一闹,倒像是彻底将我们拉回了年少时一般。

记忆中的霁月,总是喜欢将身边的人照顾得妥帖周到。她办事沉稳,思虑周全,性子不冷不热的,但却也快言快语,爱说爱笑。

朗月倒是和她不同,是个彻彻底底的冷性子。除了与我们几个亲近之人会相谈甚欢以外,对待他人那叫一个惜字如金。

想到朗月,她此刻应该是在追查盘点柳崎的亲卫军下落,想来应该很快有会结果。

这么长时间以来,朗月一直奉命统领着我的天凤暗哨奔波在外,也不知她消瘦了没有,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公主,我把另一瓶佐料也抹匀了。”霁月笑着道。

“嗯,更香了!这下味应该不错了。咱们尝尝!”我期待地搓着手,回给霁月一个大大的笑容。

“公主,好吃哎!”

“嗯,确实不错!霁月,你别光顾着切肉递给我,自己多吃点!”

“好,公主也多吃。”

本就没用晚膳我们,几块味道鲜美的羊腿肉下肚后,当真是畅快啊。

正当我们想将羊腿翻个面时,突然看到了蹲在一旁的阿黄,正伸着舌头,用着渴望而又期待的小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羊腿。

我和霁月不好意思地相视一笑。光顾着自己饿了,忘记阿黄这一肉食动物了。

“来,阿黄!”我切下一大块肉丢向阿黄。只见阿黄一个跃身便轻而易举地将肉叼住了,随后便低头开始享受属于它的那份美味。

“哎,哎!过分了,过分了!你们没看见我吗?”站在不远处,一直手舞足蹈想吸引我们注意力的萧临风大喊道。

我同霁月只作是全然没有听见的样子,安心的吃着烤羊腿肉。有阿黄在此,量他萧临风也不敢怎样,顶多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我越想越替他觉得有些委屈,辛辛苦苦烤了那么久的肉,只能是渴望而不可及。

可很抱歉的是,能这样欺负到萧临风,我和霁月真得是抑制不住地放声大笑啊。

“对不起啊,忘了你了,再来一块。”

“嗯,阿黄,公主和我方才实在太饿了,不好意思,一时没顾及到你呀。”

我同霁月一前一后地摸了摸阿黄的头,故作腔调搭话给萧临风听。

如此,加上望着渐渐削减的羊腿肉,萧临风更是在那处急得跳脚嚷嚷。后来他索性放弃了,抱成一团地蹲在原地,就这么眼巴巴地望着我同霁月还有阿黄,将架上的羊腿解决得干干净净。

待鲜肉饱肚后,我同霁月起身晃了晃,拍拍身上的灰,理了理衣裙便往寝殿走去。

“你们就这么走啦!我还饿着肚子呢。”萧临风见状,又是受到了刺激,语气中透露着委屈和绝望。

“萧大公子,那羊腿骨上还有些许碎肉呢,慢慢享用啊!”霁月指了指架子上的羊腿骨道。

谁料,这一指,阿黄像是受到了指示一般,蹭得一下咬住了那根骨头,便呲溜一声跑回了后院。

“噗,噗!哈哈哈哈!”我实在忍不住又放声笑了起来。

霁月也是一脸憋笑,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完美的结局。

这下好了,阿黄叼走了萧临风最后的念想。

我万分尽力地控制住了自己的笑声,撂给萧临风一句话:“哦,对了,你记得把火灭干净,架子给拾掇了哈。”

说完,我便拉着霁月,头也不回地一同走向了寝殿,只留得萧临风一人,在黑夜的凉风中开启了自我话痨的状态。

“这是我辛辛苦苦烤的羊腿啊!”

“不是,你们,你们也太过分了吧……”

“哎,没办法,谁叫本公子有风度,收拾就收拾。本公子不和你们一般计较。没良心的两个丫头,哎,不对啊,话说小莹莹,你这韶华殿不是有婢女可以收拾吗?哼!我告诉你们……”

第五十七章 玉琨震江湖

回到殿中后,我和霁月依旧笑声不断。

“霁月,替孤更衣梳洗吧。哈哈,今日能让萧临风遭此一番,真是舒心呐!”我故意朗声道。

随后,一个眼神,霁月便同我一起进入内寝殿中,笑声渐止。

“公主,方才院中确实有人在偷视我们,不过只有一个,她在西北角的假山后面。”霁月边替我更衣,边压低声音道。

“确定吗?”

“确定,我看得真切,从身形和身影来看,应当是个女人。”

霁月虽不会武功,但却身怀天赋,那便是上天赐给了她一副鹰一样的眼睛,能够在夜色中视物无碍。

“先放着她,说不定她会带来更多惊喜。”我擦拭着脸道。

“明白,我会盯住的。”

萧临风进宫我确实不知,不过看他腰间挂着的炎侯府通行令牌,便知炎彬已经见过他了。

几天前朗月传来消息,说是机缘巧合出任务时,救下了一位被仇家追杀,刀下垂危之人。不成想那人却是个江湖上挺有名的郎中,而且家底清白。

他因感念救命之恩,又想求得庇佑便投靠了朗月。

而我身边正好也缺一个自己人的大夫,在朗月回复此人可用后,我便下令安排他进宫成为客卿。

算算这两天也该进宫拜谒了,可没把他盼来,倒是招来了个萧临风。

“霁月,明日去探探,那个陆公子是否已经在客卿所了。记住,千万不要暴露他医者身份。”我走到绣框前坐了下来。

“是。不过,公主,我一直想问,为何我们不直接从太医院里寻一位太医掌控呢?”霁月替我调了调绣框高度。

我微微一笑,起针,捋了捋丝线道:“但凡能留于宫中的太医,除了身怀一手好医术之外,又有几个不依附于功勋贵族?”

“即使有,那他总得有受命去给服侍各路主子的时候,这样一来便避无可避地进去了斗争漩涡中,与宫中各方势力牵扯上千丝万缕。”

霁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道:“所以,公主这是釜底抽薪,直接让一个在宫中毫无根基的江湖郎中进宫。而这位陆郎中又需求得公主庇护,只能在宫中牢牢依附于公主,自然会忠心效命。”

“是这个理。”我点了点头。

“可……”

“你是想问为什么要隐藏他医者身份?”

“是,公主,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让他以画侍身份入宫,而不直接是医侍呢?”

“为了保他性命,也为了避开他的耳目。”我冲霁月一笑,便专心于手上的绣作了。

“他?耳目?”霁月听罢依然有些不解,挠了挠后脑勺,便退了出去。

我言语中的第一个他自是指那位还未谋面的陆郎中。至于第二个他嘛,指的就是那谋算缜密地赫如瑾琛了。

从前,我自以为思虑周全,可终究是百密一疏。单单一个赵清明事件就让我后怕至今,若不是他早有与我结盟之心,那我恐怕连王储位的边都摸不着了。

所以,虽然眼下我们是统一战线的,可保不齐以后的局势。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不得不早做准备。

“谁啊?扰了本公子的清梦!”

我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细听着屋外那一片闹腾的动静。

“你是何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公主屋外偷窥!”

这清脆的怒斥声,很明显是淮公公来了。

“嘿,你谁呀?”

“放肆!这位乃是王上身边的淮公公。”

“不是,你又谁呀?我问你了吗?他自己没嘴回话吗?”

这咋呼声,不用猜都知道是萧临风和淮公公他们起冲突了。

我懒洋洋地半撑着脑袋继续听着屋外的动静,但我并不打算去解决这一动静,因为有很快霁月便会发现了。

“淮公公,晨安!今日您又来请公主上朝了。”一阵由远及近,含着笑意的温柔女声打破了屋外这一片闹腾之声。

果然不出我所料,霁月来了,我便可以再安心地闭目养神一会。

“哎呦,霁月姑娘,是也,是也,老奴这不又是奉王上之命来请公主起身上朝的嘛。劳烦姑娘通禀一声。”面对霁月,淮公公倒是立马换了一副讨好的嘴脸,毕竟他也知晓霁月是我身边最为亲近之人。

身为上兴王宫首屈一指的太监总领,若是连这点眼力见也没有,恐怕他也混不上今日的地位。

不过,他的恭敬除了对上位有势者的敬意外,还有一部分是收了我的好处。

民间有言,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驭下也是一样,光用权势以压,未有恩赏以待,时间久了,自然会人心不稳。

“淮公公,公主今日依旧身子不爽。天气渐凉,公公还是照例喝杯暖茶再走吧。”

“哎,那好,就听霁月姑娘的,每日幸得霁月姑娘回禀,老奴才好在王上那有所交代。”淮公公那欣喜舒畅之情溢于言表,隔着屋门我都能想象得出来他那满脸堆笑的样子。

明面上是请喝茶,实际是每日一片金叶子的打赏。得了钱财好处,他自然不会过多地抱怨每日清晨来我韶华殿走一趟的辛劳。这也会令我省去不少麻烦。

“哎,不是,小霁月,他谁啊?他欺负我,你可要为我做主。”萧临风故作的娘腔之声又起,简直同淮公公的嗓音有得一比。

哎,这个萧临风,方才淮公公的徒弟小夏子不是已经言明其师傅身份了嘛,他还演得挺起劲。

“淮公公。”我披着披风,推门而出。

“啊?公,公主。”淮公公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唤惊得有些应接不暇,不过很快他便稳住了心神,“老奴参见公主,公主晨安!”

倒也不怪他,毕竟一连数月如一日的惯例见不到我,今日我突然推门而现,自然是在他意料之外。

“免礼。”我打了个哈欠道。

“小莹莹,就他,就是他欺负我!”萧临风一下跳过来,扯住我的披风,那满脸苦涩的样子,活脱脱像是一位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师兄,你一晚上风餐露宿的,有没有着凉呀?”我皮笑肉不笑地扒拉开他拽着我披风的手。

“师兄?公主,这位是您的师兄?”淮公公上下打量着萧临风,满脸不可置信地问道。

“哦,对了,忘了同淮公公言明,这位正是孤的师兄,萧临风。”我同淮公公说道。

“哦,原来是玉琨一扇震江湖的萧公子。失敬,失敬,方才是老奴疏忽,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大人有大量,多多宽恕。”淮公公陪着笑脸行礼道。

而他身后的那位徒弟小夏子,见到师傅如此恭敬之态,便也一改方才那副气势冲冲之劲,随师傅一道施起礼来。

这淮公公说话,还真是在看似不经意间,拿捏到重点。

“师兄,你素日不离手的玉琨扇呢?”我别过头去,深深剜了萧临风一眼。

“啊,对啊,我的玉琨扇呢?扇子,扇子,啊,我的扇子不见了,小莹莹,这可怎么办?哎,那个,小霁月,你快帮我找找啊!”萧临风急得在我身旁跳起脚来,又扯住了我的披风晃荡起来。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瞅准时机,眼疾脚快地朝他跃动的右脚狠狠踩下去,随后利落地松开。

“啊,呜,呜呜……”痛得萧临风是一把松开了揪着的披风,直接跳着抱起了被我踩中的右脚,“小莹莹,你,你……我,我,啊……”

啪嗒一声,只见一把扇骨上镶着白玉纹饰的扇子,落于地面。

霁月将其捡起,递到我手中。我缓缓展开扇子,望着那绘有泛舟青湖图的扇面,走近萧临风道:“师兄,这不是找着了吗?”

随后,我将扇子一把拍到他胸前,转身对着淮公公道:“还请公公先行回复王叔,孤今日觉得身子舒快了一些,少顷便去上朝。”

听我此言,淮公公先是一愣,随后行礼道:“诺,老奴告退。”

“霁月,替孤梳洗。”我旋身回屋,耳后传来萧临风和淮公公的搭话。

“淮公公是吧,没想到公公深居内宫,却见识甚远,还能知道本公子在江湖上的派头。哎呀,真没想到,本公子名声这么大。”

“啊?呃,哪里,哪里,公子过誉了。老奴见识浅薄,只是有缘听得些许侍卫朝臣们略说过公子的江湖风姿,有幸记于心上罢了。”

“那不知公公都听过本公子的什么江湖风姿呐?”

“公子气贯长虹,风姿定是令人望尘莫及,老奴居于内宫,也只是听得只言片语罢了。老奴还要回去给王上复命,先行一步,公子见谅。”

“哎,这就走了?我还想听别人对我江湖风姿的叙说呢!真没想到,我的英雄事迹竟被传颂的如此广泛。哎,对了,那个淮公公,下次得空,咱们一定得好好唠唠啊!还有啊,本公子不喜欢气贯长虹一说,太正气了,我明明是风流倜傥!!”

我脱下了披风,听完了屋外那一来一回的对话,微微一笑坐于台前,任由霁月替我梳洗起来。

第五十八章 购粮作人质(一)

“容殿下,你怎么在此处啊?”远远地我便瞧见立于华阳殿正门外驻足等候的赫如瑾琛和吕七,便迎上前去询问起来。

“看来今日没白来。”赫如瑾琛微微一笑道。

“什么?”我不解道。

“回公主,这数月来,小侍陪同我家主子,一直间断着被请入朝商讨购粮一事,可每次都是因王储殿下为临之故,无议而返。”吕七施礼道。

咳!我故作尴尬地咳了一嗓子,目光迅速地瞥了一眼处于暗中的淮公公,漫不经心地道:“孤近日身体不适,故而议直未曾上朝,并非针对殿下身系之事。如今天气渐凉,你们既然被请入朝,为何不进去一等呢?”

“是本王怕麻烦。”赫如瑾琛向我走近一步,“进去后,若是购粮一事被推议,而本王又不方便参与大华的朝事,自然又要回避离开。数月来已反复多次,倒不如在门口等候,若公主能驾临,再入殿也不迟。顺道……”

“顺道什么?”

“顺道,还能活动活动筋骨,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听罢,我忍着笑,点了点头:“不一样的风景?容殿下说笑了,请吧。”

转身抬脚,便见暗处那方的淮公公一个溜身,不见了踪影。

虽说,之前我就已经同赫如瑾琛通过气了,他这数月来的情况我也一清二楚。方才的对话自然是说与淮公公听的。

也不知道这间断着传唤赫如瑾琛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或许是北玄枫,又或许是柳崎等等,总之目的只有一个,加深大瑞来访者对我这个大华王储的不满和敌意,把拒绝商讨购粮一事的责任妥妥地推到我的头上。

当然,这些人的把戏在我同赫如瑾琛已然联手的事实下,就显得是那么得无聊透顶了。

不过,我还是有点心疼赫如瑾琛的,毕竟我可是日日睡到三竿起,而他却是日日沐浴冷风吹。

“公主殿下驾到!”

“大瑞容殿下驾到!”

“参见公主殿下!”群臣侧身统一行礼道。

我同赫如瑾琛在身旁两侧群臣的窃窃私语中,端庄地步入了华阳殿内。

这些臣子们的私语,无非是感叹我竟然上朝了,以及今日朝堂必有大事发生而已。

“参见王叔!”

“参见大华王上!”

我同赫如瑾琛双双行礼道。

“免礼,莹儿,入座吧。”北玄枫不冷不热道。

“谢王叔。”

“谢王上。”

待我入座王储尊位后,望着堂下一众卑躬行礼的臣子,挥了挥衣袖道:“都起来吧。”

“谢公主殿下!”

我漫不经心地倚靠在了位扶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睛微眯地打量着堂下抬起的众臣面容。

除了久病不称朝的齐太师,看来今日人到得挺全活的。派去地方巡视办公的文臣,还有巡防布御的武将皆复命回来,就像是受人召令,约定好了一般。

又要唱上一出大戏喽!我心里暗暗寻思道。

“王上,今日王储殿下已驾临朝堂,本王启请商讨吾大瑞购粮一事。”赫如瑾琛率先开口道。

“准。”北玄枫自知此事已然拖了数月,如今又失了我这个借口,再也避无可避。

“吾大瑞向大华王上启请三年购粮之约,每年底线九千万石。”

“什么?九千万石!这……”

“就是,就是,三年,九千万石,这是什么事……”

“他这是想干什么……”

赫如瑾琛此言一出,惊得堂下哗然一片。

数月前,同赫如瑾琛秘密相约于悦香茶楼议事时,他便已将他的购粮计划和盘托出与我。

起初,在听到他的这番购粮之请时,我也是有些惊愕,心中提防和不解之情油然而生。

九千万石粮食可不是个小数目,何况还要求持续购买三年。

而且主要是九千石这个数目太过于敏感了。

通常一石粮食可供一百人食一日,而九千石粮食恰好是十万大军出征两三个月的供给。

在这点上,略通政事和军事的人都心知肚明,故而赫如瑾琛所请购粮数目不得不令人起疑。

我虽然答应与他结盟,和他利益互换,但我毕竟是大华的嫡公主。身为大华之子,有伤大华安危和国体之事,我是断然不会去做的。

即使是为了夺回北玄血亲家的王权和荣耀,我也一定会是在不侵害大华的前提之下,才会与之交易。

“容殿下好大的口气!果然次次都令孤刮目相看呢!”

“本王自知公主疑虑,还请公主细细听完。既然本王请公主助一臂之力,那么今日,本王便是要将购粮计划和盘托出与公主的。”赫如瑾琛抿了口茶道。

“好,孤洗耳恭听。”我半撑着脑袋,转着茶盏,做好听他后续言论的架势。

“每年九千石粮食,于大瑞受灾害屠虐的百姓来说,只能解燃眉之急,暂保性命而已。公主的担心莫过于是这个数目的粮食,亦是十万大军的两三月供给。”赫如瑾琛淡淡道。

“不错,你我心知肚明,九千石粮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可以有足够的军粮,向邻国开战。”赫如瑾琛接过我的话道。

我挑了挑眉,望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很是好奇,他将如何说服于我。

只见他微微一笑,放下手中茶盏,接着将他的购粮计划娓娓道来。

听他详细叙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我的心中已然暗暗被他说服了。

“公主,不知本王的计划可否能使公主愿意相帮?”

“容殿下的计划,孤已然听明白了。”我直起身子,添了盏茶,“不过,孤还要考虑考虑,三日后再给殿下答复。”

“好。”赫如瑾琛微微一笑道。

咳!北玄枫听着堂下的议论声清了一嗓子,瞬间群臣安静了下来。

“容殿下已然说明大瑞购粮之请,不知众位爱卿有何见解?”北玄枫依规矩问道。

“这怎么能行呢?”

“是啊,是啊,这可不妥当……”

堂下议论声又起,但却无一人站出请奏。

北玄枫候了片刻后,继而转向我问道:“莹儿,不如你先说说。”

“王叔,还是别了,孤若是先说了,必然会左右诸位大人们的言论。”我挥挥衣袖,指了指堂下众臣,“孤临朝不久,经验尚浅,理应多听耆老众臣之言,不妨让孤后说吧。”

“也好。”北玄枫倒是没有过多强求于我。

我嘿嘿一笑,装出有些调皮的样子。

当他的注意力再次转堂下时,柳崎手持朝笏走至堂中行礼道:“臣启王上,臣以为大瑞购粮之请极为不妥,还望王上斟酌一二。”

“左丞相何出此言呐?我大瑞诚心购粮,以往也有惯例,何处不妥?”赫如瑾琛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对着柳崎道。

柳崎听后,却并未正面回答与他,而是接着向北玄枫道:“王上,虽我大华虽有易粮给大瑞的先例,但九千石粮食数目实是过于庞大,何况还以三年之请,以往可从未有过如此之请。”

还未等北玄枫开口,只见位于武将首位之臣也上前开口了:“王上,臣以为左丞相言之有理。九千万石粮食,足够十万大军两三月的粮草。以往大瑞购粮之请莫过于三千万石左右,大瑞此番购粮之意,不知是否意在破坏边境之安呢?”

说罢,他意味深长而又满脸不屑地对着赫如瑾琛哼哼了一声。

这位紧随柳崎张口言论的武臣,便是我大华现任的凌威将军——韩光。

韩家本是我大华武臣中的第二世家。当年,秦溪将军战死,北玄枫被晌族后,身为我大华第一武臣世家的秦家便也就此没落了。

如此大好时机,这韩家自然乘势而上,一崛成为大华第一武功世家。而如今韩家的掌权人韩光便也顺理成章地拥有了凌威将军的封号。

虽说往日的韩家是仅次于秦家之下的,可要在短短数年内迅速崛起,并稳固自己第一武臣世家的地位,这也并非是容易之事。

其中尔尔便全赖于这韩光,韩将军之迹了。

“这位便是大华现任的凌威将军,韩将军吧?”赫如瑾琛故意加重了“现任”二字道。

“不错。不知容殿下有何指教?”韩光依旧面带不屑道。

“本王何谈能指教将军,不过是早闻大华凌威将军之名,今日见到现任的韩将军,有所感触罢了。”赫如瑾琛又加重了“现任”二字。

“感触?哼,不知容殿下有什么感触呐?”韩光此问已然是被赫如瑾琛牵着鼻子走了。

只见赫如瑾琛拂了拂他宽大的白衣袖袍道:“昔年,本王曾有幸与秦溪将军共过同袍之谊。今日再见韩将军,便不免一时感叹,将军的风姿是否能跃过秦溪将军之上?”

“你……”韩光被他这一问,憋得是咬牙切齿。

赫如瑾琛的这一问实属刁钻,三言两语便陷韩光于两难之地。

韩光虽是武将出身,但能带领韩家走至今日,人情世故自是通透的。

若说能,那无异于是在打尊阶之上北玄枫的脸;若说不能,那便是灭了自己和韩家的威风。

第五十九章 购粮作人质(二)

韩光就这么死死地瞪着赫如瑾琛,紧握朝笏的双手已是攥得青筋暴鼓,片刻未松。

而此刻,其他众臣均是安静异常,无一人救场。

他们这些人怀的心思无非有四:一是,北玄枫登上王位后,由于摸不清北玄枫对秦家的感情,秦溪将军的名字便已然成为了大家心里默认不提的禁忌,谁也不想触摸这未知锋芒的刀口。二是,韩家短短数年崛起之势过强,不免有人看着眼热,赫如瑾琛的发难正好给了他们看韩家笑话的机会。三是,有力解围的,不想插手别家之事,赫如瑾琛连韩光都敢发难,若是替韩光解围,引得赫如瑾琛将矛头指向自己身上,令自己身陷囹圄,那可是极为不妙的。至于四嘛,那自然是无力解围的,只得袖手旁观的。

我望着堂下心思百态的朝臣们,自顾自地微微摇了摇头。

“怎么在大华王上面前,这个问题韩将军很难回应吗?”赫如瑾琛继续强问道。

经他这一续问,目光一直死落于赫如瑾琛的韩光这才反应过来,瞬间抬头望向尊阶之上的北玄枫。

只见北玄枫除了面色微微凝重外,再无任何波澜,仿佛堂下所言之事,就是一件普通的朝堂政事,与他个人之情无甚关系。

“凌威将军的尊封,是我大华武臣最高的荣耀。自我大华开国以来就已设封,历经数朝威名仍在,靠得便是每一位继承者的骁勇善战,赤胆忠心。韩光将军年方二三,却能在短短数月间安我大华西、北两境之乱,实为我大华肱股之臣。如此赫赫战功,他无愧于凌威将军之名,来日定能继承秦溪将军的风姿,完成秦溪将军边境永宁的心愿,令凌威将军的名号威慑边境。”

我这突如其来的起身言谈,惊得堂下众人一片凝滞,半晌未得反应,更别提韩光本人了。

见状,我继而语气放缓,提醒般地问道:“不知诸位大臣,孤说的,可在理呀?”

“公主殿下言之有理。”堂下众臣像是大梦初醒一般齐声道。

“容殿下,你说呢?”

“公主明理,本王佩服。”

只见赫如瑾琛微微一笑,继而又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心知自己发难的话题已然终止。

“那便回归正题吧。”我淡淡一笑道。

随后,柳崎和韩光退回原位,我转身直面北玄枫道:“王叔,孤不妨直说了,容殿下所言的购粮计划,在孤看来,我大华是应承不得的。”我直截了当,毫不客气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可本王觉得大华应是愿意的。”堂下的赫如瑾琛接着我的话道。

“哦,是吗?那就请容殿下言明后半部分的计划吧。”我转身一个挑眉望向了他。

“公主果然聪慧。”赫如瑾琛嘴角微扬,“本王的计划确实没有说完。”

我微微伸手,做了个请之态。

“虽说此次购粮数目比以往多出几倍之数,但本王并不想像往日一样,每年一次购清。”赫如瑾琛道。

“容殿下的意思是?”北玄枫略带半分猜测地问道。

“不错,本王想按季与大华易粮,这样既可解大瑞每年的天灾之祸,又可安大华所忧之心。”赫如瑾琛淡淡道。

“按季易粮。”北玄枫脱口喃喃道。

“哈哈,安我大华之忧?容殿下怕是想得太容易了吧。”洛励雄先是朗声一笑,继而嘲讽道。

“国师有何见地呐?”北玄枫询问道。

“启禀王上,老臣以为即便是按季易粮,也不能安我大华所忧之心。”洛励雄侧目斜睨了赫如瑾琛一眼,“只一点,现下已然快要入冬,粮食易于储藏,若是大瑞将所购之粮未用于灾民之身,而是瞒天过海,屯粮到明年春夏季。到那时,自是足够军队行军的军粮开销,可就不好说了。”

“国师所言甚是。”北玄枫道。

随之,殿中目光便又聚焦到了赫如瑾琛身上。

“哈哈,早闻洛国师见地深远,果然名不虚传。”赫如瑾琛学着洛励雄的样子,也是先大笑一声,再行言论,像是在无形间,不置肯否地回击。

“确实,若是真如国师所言,大瑞异心突起,南境数万百姓的安生日子,只怕又要到头了。”我附和道。

“哈哈哈!”赫如瑾琛又朗声笑了出来。

“容殿下何故发笑?”北玄枫问道。

“本王笑,是笑你们大华是只纸老虎。”赫如瑾琛故作嘲讽之态。

“放肆!”立于北玄枫身旁的淮公公怒斥道。

赫如瑾琛像是没听到一般,依旧满脸不屑。当然,我自知他这与寻常面如静水的出入模样是故意而为的,只是不知他又要借何由头反难了。

北玄枫挥了挥手,淮公公便心领神会,万分恭敬地放下茶盏退下了。

“看来容殿下对我大华的认知十分新奇呢。”北玄枫有些微怒。

赫如瑾琛嘲笑我大华是纸老虎,说白了便是指责最高王权者的无能。

“四国皆知,大华位于中原地区,占据万里平壤沃土,乃四国中粮食丰产最盛之国。虽说本王提议的每年九千万石的粮食易购比往日要多了些,可你们却是百般推脱。本王想,大华也不该连这点粮食都拿不出手吧。莫不是大华实力不济,空有虚名?还是说今日的大华不复昔日的盛世?”赫如瑾琛说罢还望着满众朝臣故作唏嘘地叹了叹。

赫如瑾琛这一番言论,明面上是在发难,背后却是想借机试探我大华国力深浅。他委实厉害,总是能在只言片语间,一语切中要害,引得别人入套,令对方应接不暇。

不过在与他结盟后,似乎他好像从未试探过我。眼前,朝堂之上的这一袭白衣,负手而立,从容不迫,侃侃而谈,令我感到耳目一新,却又是那么的熟悉。

记忆中的重影再次席卷而来,我的头瞬间感到隐隐作痛,心口也闷了起来。待不动声色地坐回王储尊位后,我半撑脑袋,以衣衫遮面,微晃着脑袋。

如此自然的遮挡,虽避开了堂下众臣,但却没能躲开北玄枫的视线。

他似是若有若无地瞥了我一眼,也不知究竟有没有看我,便朗声道:“我大华国力充实,粮仓丰满,何来拿不出手一说。容殿下此言,是想丝毫不顾及我大华和大瑞多年交好的情谊吗?”

“差矣,本王此言正是我大瑞重视大华情谊的体现。”赫如瑾琛反驳道。

“哦?”

“大华与大瑞世代交好,也是四国中实力为上者。大瑞向大华购粮本就是自大华开国以来就有的惯例,现下虽说九千万石的粮食较以往多些,可确实是我大瑞近年来旱灾严重,国库略显不足,为了黎明百姓,本王也顾不得隐瞒国力,可见我大瑞诚心。”赫如瑾琛微微施礼,“若是大华愿意出手相帮,助我大瑞恢复民生生计,于大华而言也是有万分好处的。”

“好处?”北玄枫将盯在赫如瑾琛身上的目光收回,望了我一眼,明摆着是想要问问我的看法。不过他的眼神中,好像也有一些想看看我身子状况的意味。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真得在关心我,而是在担忧他自己的名声罢了。万一我这北玄血亲家唯一的后人有什么差池,他这王位之下定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因为堂下众多我父亲的心腹之臣,是为了他打着匡扶北玄血亲一脉的旗号才愿意追随于他的。

若是我有什么意外,那他这个堂而皇之的理由,自然不复存在。

此刻,我的头痛胸闷已然好了些,接过目光,回以一笑道:“王叔,既然容殿下有此一言,不妨让他接着详叙吧。容殿下请。”后一句是我望向赫如瑾琛说的。

“谢王上,公主。”赫如瑾琛又施一礼,随即又恢复了负手而立之姿,“本王听闻莫岑国屡次骚扰大华西境,虽说是大战未发,可小战却是不断。若是大华能对大瑞施以援手,大瑞必定与大华更加同仇敌忾,抵挡莫岑东攻之势。”

“笑话!谁人不知,当今,你大瑞的王后是莫岑的公主,你竟还说出如此荒谬之言。哼!大瑞和莫岑已结姻亲之好数年,难不成大瑞还会帮我大华对付莫岑?”

赫如瑾琛的话刚落音,堂下便有一腰绕双玉鞶革的蓝衣朝臣持朝笏走至堂中怒斥道。

此人名叫罗奉君,是在我父王当政时期就已从任的户部尚书,官列二品。他也算是朝中一股清流,把持管理户部这一钱袋子这么多年,倒也没被查出过任何贪赃枉法和滥用职权。虽说他性子有些急躁,但却善于官场结交,人缘颇好,倒不似那耿直到骨子里的叶河清。

“罗大人身为户部尚书,对大华土地赋税等管理有方,政绩卓著,本王早有耳闻,心生敬佩,失敬,失敬。”赫如瑾琛陪着笑脸,双手作揖道。

只是他的笑不复寻常那般淡然悠远,而是透着三分邪劲,七分寒意,令人捉摸不透。

第六十章 购粮作人质(三)

我便且先看看赫如瑾琛又将如何应对罢了。

只是这罗奉君突然跳出发难,实在是有些蹊跷。他只是一个户部尚书,身任职责乃是掌全国土地、赋税、户籍等,实是不用在购粮商议一事上横插一脚。

他方才声声所斥,看似是为国担忧,符合了他急性子的行为,但却一定是瞅准时机,蓄意所为。

我之所以如此认为,是因为罗君奉此人官缘甚好,平日里必是为官有道,精通人情。商讨至此,他的顶头上司中书令都还未就购粮一事发有一言,他倒是跳出来,抢了这个档口,不得不令人心生疑虑。

此刻,罗奉君的顶头上司,中书令孙平山正面色铁青,神情微怒地关注着罗君奉的一举一动。

这至少说明一点,罗君奉的此番行为,多半是与其无关,并非受他之意。

因此,一种可能是这罗君奉受了他人指使,攀了高枝或是受人胁迫,而且指使他的人,官位多半是在中书令孙平山这位一品大臣之上。而另一种可能,便是他自身想要隐瞒和阻止什么关乎切身利益之事。

“哼!老臣效忠于大华,自当尽心竭力、恪尽职守。容殿下实在不必对我下软刀子。”罗君奉丝毫不买赫如瑾琛的恭敬账,甩袖不屑道。

“好,那能否请罗大人也暂时收回对本王的硬刀子呢?”赫如瑾琛面对罗军奉的接连哼斥,却是丝毫没有乱了自己的阵脚,反而能够戏笑着回应。

“罗尚书所言也是寡人心中所想,不知容殿下该如何解释呢?”北玄枫发问道。

“此点何须解释?”赫如瑾琛先反问一句,随后又露出了他那云淡风轻之笑,缓缓而论。

“不错,大瑞和莫岑曾结姻亲之好,可四国中哪国不曾与他国缔结姻亲?说起来,我大瑞宗亲之女嫁入大华王室的远胜于莫岑。若真要论起姻亲之固,那必是大华与我大瑞更亲近些。何况两国交好,除姻亲外,心诚则更是应被看重。”

“你说得是天花乱坠,冠冕堂皇的,可却并未见你大瑞的诚心之意啊!”罗君奉再次哼声出言。

“若是我大瑞愿意相赠战马五千匹,那么,罗大人觉得此心可诚?”赫如瑾琛朗声道。

他的这一五千匹战马一出口,又是引得百官一阵非议。

“既然大瑞有意赠与战马,那为何容殿下不在购粮初始便言明呐?”北玄枫字字句句间透露着压迫之感。

赫如瑾琛回身注视阶上,淡然一笑道:“自然是初始没有赠与战马的意愿了。”

说罢,只见北玄枫少露声色的眉眼微微蹙起,显然是被赫如瑾琛激怒了。

“王上无须动怒,本王以诚心相待,自然得说实话。”赫如瑾琛深深作揖,“各为其主,各护其国乃是人之常情,本王替大瑞着想,自是考虑本国利益少损。而现下,也正是为了维护本国利益,促使购粮一事顺利进行而出言相赠大华战马五千,以表诚心。”

“容殿下这话倒是说得挺实诚的。”我略表欣赏道。

“谢公主。”赫如瑾琛回我以一笑。

“不过,既然是表诚心之礼,那我大华便也有商议之权。”我起身,邪魅一笑,“孤要你大瑞相赠战马八千,购粮一事我们方可再议。”

“八千,这,主子……”混杂着朝臣们的议论之声,立于赫如瑾琛身旁许久,一直默不作声的吕七不禁担忧地对他主子喃喃道。

听我此言,只见赫如瑾琛微微底下了头,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抬起头微微一笑,一个“好”字朗声而出,惊得百官刹那间鸦雀无声。

“容殿下爽快。”旋即,我转向北玄枫,“不知王叔意下如何?”

北玄枫对上我含笑的眉眼,没有生气,也没有震惊,还是一如既往地稳重之相。

随后,他望着赫如瑾琛道:“若真得大瑞相赠战马八千匹,我大华自不会辜负大瑞这一番诚心。”

“王上,臣有一言想相询于容殿下。”观战许久的柳崎再次出列道。

待北玄枫做了个准的手势后,柳崎便阴阳怪气道:“方才容殿下既说初始未有相赠战马之意,想来大瑞王上多半是未有此意,并不知晓此事的。”

“不错,这并非父王所嘱。”

“恕我冒犯,容殿下不过是大瑞一区区庶王子,不知能否做得了您父王的主呐?”

柳崎也算是个有本事的,在挑事这方面,同赫如瑾琛还真是旗鼓相当,我暗暗道。

“既然本王受父王之命,此刻能站于大华朝堂之上,柳大人,你说本王说得话算不算数呢?”赫如瑾琛依旧坦然自若地回应道。

“要真是如此,便是最好不过了。”柳崎这带有讥讽之言,明显是话里有话。

说起来也是,赫如瑾琛不过是大瑞排行第三的一位无名庶子,非嫡非长,在大瑞王族无甚显赫地位。向他国购粮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多半也是由别人强加的缘故。

可多次与之交涉下来,我却觉得他自是筹谋已久来我大华的,应该不只是为了购粮或是寻得我这个盟友那么简单。至今,他的目的我也尚未看透。

“此点既已细论,容殿下不妨接着说说,购粮一事带给我大华的好处。”我淡淡道。

只见赫如瑾琛不再理会柳崎,微微一笑接着道:“本王深知大华粮仓充沛,故而才敢开口将易粮数定为每年九千石。军中有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除兵力外,粮草便是国力的最好印证。大华若是能与我大瑞每年易粮数达九千石,这便是充分彰显了实力雄厚之态,再可放出消息大军蓄势出征,便可令那些滋扰大华边境的宵小之徒知难而退。如此不废兵卒,当可定边境之安。”

“我大华从未怕过犯境之徒,只是那些宵小滋扰次数甚多,实是令人心烦,容殿下此言倒是颇有几分道理。”北玄枫回应道。

“孤看未必吧。”我高声反驳道。

“嗯?”北玄枫在等着我的说辞。

我慢慢悠悠地踱起步来:“宵小之徒之所以为小,便多半是为抢掠成性,品行恶劣之辈。光凭震慑之力,就想让他们放弃抢夺赖以生存的物资,未免有些可笑。”

“公主所言甚是,大军镇守有方,才是边境安宁的长久之计,与你这嘴皮上的虚言有甚干系!”韩光附和我道。

“公主和韩将军所言,本王自认也是不无道理。”赫如瑾琛意味深长地望了韩光一眼,像是早已料到他会附和我似的。

旋即,他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向北玄枫施礼道:“不知王上可否移步后殿,本王有一物想要给王上一观。”

“有什么不可在大殿示人呢?”北玄枫有些不明所以道。

我也懵了,之前我同赫如瑾琛商量好的一众事宜中,没这出呐。

这个赫如瑾琛到底想干什么?难道这就是他说的,无论如何购粮一事定会顺利进行的保障?

我心里虽纳闷,但此时也不便多问,只好按常理,装作困惑之色,与众大臣一起望着他。

“事关……”赫如瑾琛眉含深意地与北玄枫对视上,“王位。”

“王位”二字他是用唇语说的,并未出声,应是只有我与北玄枫二人看得真切。

所以,堂下众臣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赫如瑾琛所言是何。

王位,我肯定他说的是这两个字。他手上到底有什么能关系到我大华王位的东西。

“准。”

北玄枫的一个“准”字,令我回过神来。此时,我方见北玄枫双眉紧锁,露出了难有的担忧之情。

看这样子,他大约是知晓赫如瑾琛要给他一观的是为何物。

在众臣目送之下,赫如瑾琛跟着北玄枫一起前往了殿后。待二人刚没出视线,便见淮公公被遣退了出来。

看来此物干系重大,北玄枫竟然连这身边第一信任之人都不能放心。

我一个转身,想要踱步回位,却恰好瞥见了洛元明那寒冷的目光和一脸的愠色。

他这番神情,俨然不是在关心这殿后发生了什么,倒像是突然猜到了什么令自己添堵之事。

此刻,对于他,我无暇再做深想。从走回位子到入座后,我的思绪在飞速旋转。

赫如瑾琛给北玄枫所观之物是什么?为何不提前告知于我?如今他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他这一番令人捉摸不透的行为,是否意味着他会反水与北玄枫交易,亦或是他本身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站在北玄枫那边的?

若当真如此,那我可就是被他耍得团团转了。生气之余,眼下又自该如何应对呢?除了验身一事,细想想,我应该没有什么把柄是落在他手上的了。

赵清明,这个被赫如瑾琛安排在我身边,掌握了我重要把柄的关键人物。倘若赫如瑾琛真的反水相伤于我,那我便不能再心软,得提前除掉赵清明这个祸患才是。我攥紧拳头,心中暗下决心道。

第六十一章 购粮作人质(四)

我避开朝臣的目光,托着腮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思索着。

约莫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赫如瑾琛同北玄枫一起从殿后走了出来。一个云淡风轻地走回堂下,另一个亦是满脸平静地走回王位。二人看起来,均像是什么都未发生一般。

“容殿下方才在殿上所提的大瑞购粮之请,寡人准了。大华将与大瑞易粮三年,每年易粮底数九千万石。”入座王位后,北玄枫朗声道。

“什么,这……”

“到底怎么回事……”

朝臣们一片哗然之声又起。不光是他们,听到北玄枫瞬间转换主意,同意购粮之请,我也是震惊万分,更加好奇赫如瑾琛给北玄枫所观的是何物。

眼下看来,北玄枫态度全盘反转,最为两种可能,一种可能便是赫如瑾琛同北玄枫进行了私下利益互换,而剩下一种可能便是北玄枫同我一般,有什么短处被赫如瑾琛拿捏了,而且这个短处多半是能动摇他的王位。

还未等我全面深思,便听得北玄枫继而道:“还有,为令大华与大瑞两国安心,容殿下自请,愿留置于我大华三年。”

什么?赫如瑾琛自请留置大华三年,这说白了也就是要在我大华作三年人质。他为何会突然有此一请。此种局面令我始料未及。

“王上,这,这是为何?就算如此,也不能如此易粮呐。”柳崎面露难色,慌张上前道。

“寡人自有寡人的思量。”北玄枫冷冷地挥了挥衣袖,示意柳崎勿要再多言。

这柳崎也是奇怪,竟对此事如此执着。不过也无所谓了,毕竟他能在这朝堂之上蹦跶的机会所剩不多了。

正当他欲再度开口之时,我顺着北玄枫的意思,故作不耐烦的样子,出言打断道:“好了,既然王叔都已然决定了,这事可算是结了吧。孤这身子实在是疲乏的紧,王叔,孤就先回了。”前一句是我对堂下众臣说的,后一句则是对北玄枫说的。

说罢,我拂了拂朝服衣袖,便要离去。

“且慢!王上,我大华王储与这大瑞的三王子勾结,意欲不轨!”殿外突地传来一声怒喝,紧接着便见一袭墨绿不管不顾身旁一直尾随的小侍阻拦,径直闯入了殿内。

群臣皆寻音侧目而视。来人正是那混账北玄曜。

“王上,我要揭发大华当朝王储与大瑞三王子私通一事。”北玄曜行至堂中,义愤填膺地说道。

说罢,还洋洋得意地剜了赫如瑾琛一眼。

拦着其一路进殿的小侍,面露难色,万分恐惧地颤颤巍巍道:“王上,王上,奴……奴拦不住曜世子。”

北玄枫轻挥手,小侍便如获大赦般迅速退场。

“曜儿,这是朝堂,不得放肆。”北玄镜脱口而出的一句斥责之言,说得是百般平淡,并无一丝怒意,无非是个场面话罢了。

毕竟现下,北玄镜所领一脉,是北玄王室宗亲里最有威望和势力的一脉。自然,这对父子不仅是对我,更是连已在王位之上的北玄枫都没放在眼里。

也是因其在朝中根基过于深厚,北玄枫继位前后,为了顾全大局,也只能是对他们多番隐忍退让。

宫变以来,北玄曜父子一脉猖狂日久,行事狠厉,引得朝中诸臣皆是敢怒而不敢言。

“无妨,宁亲王多虑了。”北玄枫淡淡道。

见北玄枫如此一说,这北玄曜更像是得势了一般,愈发无畏起来。

“王上,就她,身为大华王储,却与他,私通!”北玄曜先是直指于阶上的我,随后旋转手臂指向于赫如瑾琛。最后的“私通”二字,他故意高声点明,吼得那叫一个自鸣得意。

也难为他了,死盯我这么久,好不容易揪住了我的小辫子,又正逢如此拉我下马的好时机,他内心自然是要欣喜雀跃一番的。

“曜世子,为何有此一说?”北玄枫毫无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便又望向了北玄曜道。

大华王储与大瑞三王子私通,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的大事。按理说,堂下众臣此刻应是全员沸然,可眼下我略略扫过,却只见群臣俯首不语,未有一人敢非议一句。

我不禁心下一笑,看来季磊那件事他们仍然记忆犹新呐!想来他们已是牢牢记下了冒然惹恼我的下场,是断然不敢再乱蹚浑水的。

“王上,我已经掌握了充足的人证和物证,北玄莹曾于半月前一深夜,同赫如瑾琛在清平客栈私会。还有一月前的中元节大祭礼,北玄莹称病未曾参加,实则是趁夜色出宫与赫如瑾琛幽会于闹市之中。”

北玄曜的应答,令我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被他这么横生一事,我这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便只好又坐回了尊位。

面对他这一番振振有词的指责,我始终一言不发,看他同看傻子一般,继续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表演。

“把人证物证带上来。”北玄曜朝殿外一声传唤,便见一宁王府的亲卫押着一身着褐色布衣的男子疾步走来。

褐色布衣一直全身哆嗦着躬腰而行,待被侍卫领着站定后,便万分惶恐地一头磕伏于地,不敢有任何动作。

“王上,这便是人证。”北玄曜道。

“抬起头来。”

在北玄枫浑厚有力之声的强令下,褐色布衣才微颤着将直了身子。

“此人乃是清平客栈的一名店侍,在清平客栈多年。那夜他曾亲眼见到王储殿下与赫如瑾琛,夜半子时包下清平客栈东上房私会。”北玄曜迫不及待道。

“你可曾亲眼目睹曜世子所言之事?”北玄枫问道。

“小,小人……那,那夜……确实……”褐色布衣紧张得已是不成言语。

还未等他理顺言明,北玄曜便在听到他口中的“确实”二字后打断道:“我这还有物证。”

说罢,那亲兵反应迅速地从怀中掏出了两件物什。

“王上请看,这一个是麒麟白髓玉佩,而另一个则是大瑞特产的黛山石。”北玄曜一手一个展示道。

在他举起这两件物什的同时,我撑起了脑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便也嘟囔出了它们的名字。这个傻子果然还是同从前一样,傻得冒气呐!

我无可奈何地抬起了头,却瞧见北玄曜的那位老父亲,在看到他拿出这两个证物后,也是万般无奈地摇了摇头,俨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北玄曜虽然冲动易怒,无甚脑子,可他这父亲却是老奸巨猾,谋思深远之人。此刻他这般模样,定是猜到了,这是我同赫如瑾琛提前设好的圈套,正等着北玄曜自己往里头钻呢。

不过,遗憾地是,北玄曜话已出口,又闹出这么大动静,北玄镜纵有心也无力制止了。

他能做的,左不过是收拾一下北玄曜惹下的烂摊子。

“曜世子,就凭这些,你便能诬陷孤同容殿下曾私会于清平客栈?”这时候,该配合北玄曜唱完这出小戏的我上场了。

“麒麟白髓玉佩,乃我北玄王室贵胄至尊身份的象征。因其贵重异常,王室之中有此玉佩之人并不在多。而黛山石,是为大瑞特有,这一小块黛山石原是镶嵌在鞶革之上的。此二物,便是北玄莹与赫如瑾琛私会那晚,不慎遗落在清平客栈的。”北玄曜不甘示弱道。

“你如何能证明这二物乃孤和容殿下所有?这麒麟白髓玉佩虽是稀有珍贵,但王室之中也不只孤一人所有。若是孤没记错,曜世子也是得过一块的吧。”我淡淡道。

“你莫要说,是我拿自己的冤枉你,本世子的麒麟白髓玉佩正挂于腰间,诸人皆有目共睹。”说罢,他还特意转身将他腰间玉佩展示了一番,“如何?这下你休要抵赖。这便是你同赫如瑾琛私通的证据。购粮一事,也是你同他做的利益交换,你想出卖大华来换得自己的权势,此为叛国!”

“放肆!”我端出了王储的气势怒斥道。

“曜世子,请慎言。方才诸大臣皆在场,公主殿下并未有一丝偏袒促成购粮一事,反而是公主强势为国谋利,让大瑞相赠的战马从五千匹增加到八千匹。”我倒是没想到,跳出维护我之人竟会是韩光。虽是在意料之外,但却也是情理之中,韩光此人重情重义,之所以偏言于我,多半是因为我方才,解了赫如瑾琛对他的发难。

“确实呐,公主并未帮衬大瑞……”

“是啊,购粮一事公主未有损我大华利益……”

听到韩光一席公正之言后,众臣中一些正直之士也纷纷小声议论附和了起来。

北玄曜眼见势弱,便又恨恨道:“但北玄莹同赫如瑾琛私会一事却是事实!”

“事实?”我一个挑眉,装作万分盛怒的样子,“哪门子的事实?孤敬你是堂兄,先前才多番忍让,可你却苦苦相逼,污蔑孤与容殿下私会,又有什么叛国之罪。你这是一心想置孤于死地呐!”

或许是从未见过我如此大发雷霆的样子,北玄曜有些未醒过神来,怔怔地杵在原地。

第章六十二章 朝堂诬私通

“既然你们各执己见,寡人暂也未知真相。只是此事事关我大华安危和王储名誉,干系重大。谨慎起见,必是得彻查清楚。”在我同北玄曜四目相对了片刻后,北玄枫开口道。

“好,王叔所言甚是。”我收回了怒视着北玄曜的目光。

这北玄枫可真是逮着能打压我的机会,便绝不放过呐。

“来人,将曜世子所提供的证物呈上来。”北玄枫朗声道。

“诺。”淮公公应声取物,双手奉上。

北玄枫拿起玉佩细细端详了一番:“不错,这玉佩确实是真的。莹儿,寡人看今日你身上并未佩戴平日里随身的麒麟白髓玉佩,不知你的玉佩是否还在?”

想向我发难,北玄枫只怕你的想法又要落空了。

我微微一笑道:“王叔,孤今日起得迟了些,上朝来时有些匆忙,孤催促着霁月替孤更朝服,想来定是她慌里慌张地忘了给孤戴上了。玉佩此时,应是落在了孤的寝殿之中。”

“来人,传令韶华殿,将玉佩送来。”北玄枫直言道。

“还是王叔行事周全。”我依旧保持着笑脸,心里却早已将他咒骂千万遍了。

“对了,王叔,反正候着无事,孤想请王叔再验一块玉。”

“嗯?验什么?”

“验那块玉。”我指着北玄曜腰间所佩的那块玉道。

“莹儿是怀疑……”

“若是曜世子将自己的真玉作为证物诬陷孤,而身上戴了块假玉装模作样呢?”我接过北玄枫的话口道。

“准。”

北玄枫“准”字一出,淮公公便又立马奔往阶下取物。

“哼!验就验,本世子的真玉还能被你验出什么花来。若是你的玉佩送不来,看你还如何推脱!”

北玄曜爽快地将腰间玉佩取下,交至淮公公手中。

很快,淮公公便动作麻利地将其呈于北玄枫面前。

北玄枫将玉佩拿起,又如同方才那番细细端摩了起来,只是看着看着,他的眉头便微微蹙起了。

“寡人看得这块玉不像是真的。”北玄枫淡淡道。

“什么?”北玄曜有些失色道。

北玄枫倒也不顾他,接着说道:“为保无误,宁亲王,你再来看看这块玉的真假。”

“诺。”北玄镜深深剜了北玄曜一眼后应道。

接过玉佩,北玄镜端详了片刻后便道:“回王上,这块玉佩是假的。”

他那神情,在未看前,便已知晓这块玉佩定是假的了。

“这怎么可能?爹,我,这不可能!”北玄曜跑到北玄镜身旁,一把夺过玉佩,万分不相信的看了起来。

只见他越看越像只泄了气的青蛙,嘴里不停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北玄镜深深瞪了北玄曜一眼,旋即行礼道:“王上,犬子无知,定是受了他人挑唆,又一心为国,才会如此冒然行事,并非是要诬陷王储殿下,还望王上和王储殿下明鉴。”

还未等我和北玄枫有什么回应,堂下的北玄曜倒是先炸开了锅。

“这不可能!是你,是你给我下的圈套!”北玄曜怒指我道。

“什么?你的意思是孤下圈套害你来朝堂陷害于孤?此种说法,曜世子,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我冷哼道。

“你……”北玄曜气得一时语塞。

“韶华殿侍女到!”殿外一声禀告之声,暂缓了殿内的氛围。

“韶华殿侍女霁月,参见王上!”只见霁月托着一块麒麟白髓玉佩行礼道。

“免礼。”北玄枫抬手示意她平身。

“王上,早上奴婢替公主更朝服后,一时失误,忘了给公主佩戴麒麟白髓玉佩,眼下玉佩在此。公主,还请恕罪!”后一句是对我说的。

北玄枫听后,一个招手,示意北玄镜验证此玉真伪。很快北玄镜便禀奏,霁月带来的这块玉是真的。

“爹,是她!是她在害儿啊!对了,还有他!”北玄曜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赫如瑾琛,撕心裂肺地扯着他爹的朝服苦诉道。

“闭嘴!”北玄镜内心的怒火腾地升起,望着他这不成器的儿子再说不出多余一字。

见父亲如此盛怒,北玄曜此刻已是全然没有了开始时的底气,目光呆滞地望着怒斥他的父亲。

“看来,曜世子为了陷害孤,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我在一旁扇风点火。

“不对,不对,我还有人证,人证……”听到我的话,北玄曜像是收到了刺激一般,一个激灵地想到了他还有个人质。

“曜儿!”北玄镜望着奔向褐色布衣的儿子,万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你说,快说!把你之前同本世子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再说一遍!”北玄曜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了他寻来的这所谓的人证身上。

只是他不知,这褐色布衣是我命朗月安插在清平客栈的人手。

在北玄曜发疯似的摇晃下,这布衣店侍吓得面色全失地开口道:“半月前的那天夜里,奴,奴确实在东上房里服侍过一身华贵之态的小姐和一品相不俗的公子,可……”他扭头望了我一眼,又望了赫如瑾琛一眼,“可并非是曜世子口中所说之人呐!”

“你,你胡说!是你告诉我你见到的就是王储殿下!”北玄曜一把揪起他的衣领,俨然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这褐色布衣倒也会做戏,立马显出惊慌失措的样子,推开北玄曜,迅速地爬上前来,俯身磕起了重重的响头。

“王上!王上!请救救小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啊!小人从未见过王储殿下,又怎么可能将她识出呢!都是曜世子胁迫小人的,世子说,入了大殿,小人只管按他所言攀咬王储殿下,其余的事情他来处理便是!小人只想活命,只想活命呐!”

“你胡说八道!我叫你胡说!”北玄曜一跃而起,便发狠踹起了布衣店侍。

“放肆!”北玄枫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

北玄曜也是被这一声怒喝惊到了,由亲卫扶着退离了布衣店侍。

一时间,殿内的气氛剑拔弩张,憋得众臣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此等情景,看来又得我来打破僵局了。

“王叔,姑且息怒。既然此事是针对孤而来,不如就让孤来处理吧。”我淡淡道。

北玄枫像是未听到我说话一般,又盯了北玄曜半天,终是缓缓入座了下来。

这时,北玄镜趁势道:“王上,老臣我教子无方,还请王上息怒。老臣自请王上责罚!”

好一个以退为进,北玄镜主动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便是想顺理成章地替他儿子开脱。他这宁亲王手握大华玄甲军的三成兵力,又有两万宁亲王府的亲卫军效忠于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又有谁敢责罚于他呢!

他这哪里是示弱,他这是在给北玄枫施压!

碍于北玄镜目前的权势,北玄枫铁青的脸色终是微微缓和了些。他纵然心中有万般怒火,也只能暂忍着一一压下:“宁亲王说的哪里话。宁亲王素日为国殚精竭虑,寡人怎忍苛责呢?”

见北玄枫软了下来,北玄镜像是心满意足地继续道:“王上,曜儿他无非也是同老臣一样,一心为国思量,担忧国之安危。不如,请王上让老臣将领回去,好生责罚吧。”

北玄镜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这话不是请求,更多是命令的意味。

哎,要我说,北玄枫这王上当得委实是憋屈。成日里,这个能动,那个不能惹的。

不过我也是挺佩服他的,忍字头上一把刀,刀插在心口滴血的感觉我是能感同身受的。

虽说,无论何事他都能隐忍不发,但我总觉得,他是在等待时机,等待着那个可以将诸多势力连根铲除,一并而治的大好时机。

“曜世子,闹了这么大一出,宁亲王难道就想如此草草收场了吗?”我目光凌厉地射向北玄镜。

宁亲王府与我之间已是势如水火,这番让北玄曜中了套,就算我有心放北玄曜一马,卖他们个人情,也是无济于事的。来日,他们还是不会对我善罢甘休。

虽说此时我不宜与他们翻脸,可不能不送给他们个警告,免得让他们无所畏惧。

“那不知公主殿下想要如何呐?莫不是还想将我儿怎样?”北玄镜玩弄般地理了理衣袖,摆出了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倨傲架势。

我微微一笑:“宁亲王误会了,孤实在是替曜世子考虑。”

“怎讲?”

“今日这事,孤受点委屈没什么,误会解除了便好。曜世子毕竟与孤是堂兄妹,说到底还是一家人。不过,曜世子这番误会牵涉的可不止孤一人呐!”我的目光落在了赫如瑾琛身上。

北玄镜顺着我的目光瞥了一眼,依旧是不屑一顾道:“想来,容殿下应不是小肚之人吧。犬子……”

“谁说的?”久未作声的赫如瑾琛打断他,“谁说本王不会放在心上?!”

北玄镜似乎是没有料到赫如瑾琛会有如此硬气的反应,一时间有些愣神,但旋即又恢复了他那俯视众生的姿态。

“赫如瑾琛,你别得寸进尺!你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庶子,你哪来的……”

“曜儿!”

北玄曜有了他老子的撑腰,刚才收敛一点的嚣张气焰便又起,直指赫如瑾琛,但却再次被北玄镜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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