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的顾命大臣 - xp1024.com
《女王的顾命大臣》


正文 前言

“朕!朕!狗脚朕!”谁都知道这是东魏权臣高澄的至理名言,形象地体现了权臣手里的傀儡天子是个什么处境。

“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这是曹丞相作为权臣对自身功业的宣言。

“每夜入宫,XX宫女,夜宿龙床,禁庭公主,尽皆Y之”这是董太师的嚣张。

不过,世间总有一股清流的存在——异世界大晋王朝末代女王的权臣——中书令周聪。

作为君王的秘书长,中书令位卑权重,品级六百石,一般要加太师啊,太傅啊,丞相啊等三公以上的高位以视尊贵,所以大晋历任中书令被称作令公。 然而周聪却终其一生直到篡位都仅仅是个中书令。 只能被称呼为令君。

但是,谁也不敢否认周令君的权威——女王采纳周令君的主张,朝廷就能战无不胜,收复失地。如果女王采纳其他人的主张,不出三个月必定丧权辱国,丢城失地。所以品级低,权力重的中书令周聪渐渐成了这个国家新的领袖。

然而,在群臣和诸侯面前不怒自威,一呼百应的周令公却像个小受一样,被女王治得服服帖帖,表现出一个旷世忠臣的模样。

为何?

“周聪,你也知道篡位者的下场。在没有一统天下之前,你还是谨守臣节为好。”女王绕着跪在地上的权臣周聪转着圈子,突然撩开冕旒凑到他耳边吹了口热气:“快点啊,郎君(宫里人对青年天子或者太子的称呼),臣妾已经二十六岁了。”

周聪半边身子都快酥了,什么时候才能一统天下,推到女王,建立新朝,称祖建制呢?不过现在他只能忍着。

“我周聪对天发誓!等我当了王上,一定要女王穿着冕服入洞房!”

正文 第一章:韩太尉入狱

平行世界,有一国号为大晋。用分封制,\大抵类比夏商周或西欧中世纪。也是诸侯混战,各势力拥立宗室和京城的天子争权夺利。约过了一百多年,终于有薛侯打败天子,震慑了各地诸侯坐上了王位,迎来了二十年大晋和平。这二十年诸侯和睦,天下太平,隐约有治世来临。

按理说薛系当高枕无忧,继续加强王权,强化正统。然而薛侯一系少子的特点现在更加明显。第二代太平天子昭王三十五岁没有儿子,五服之内只有早逝的兄长留下了一个女儿——华芳。

那王孙华芳出生时有五星连珠之相,先王还以为有长孙诞生,一时兴起提御笔写下了册封王太孙的草诏。不曾想出世的居然是个女娃,她的父亲也就是当时的太子从此忧虑成疾,不久就薨了。父母双亡的女娃只好由她的祖母王后抚养长大。后来这女娃满周岁抓周,什么也没抓,反而回来抓了祖母王后的凤冠。先王感觉这兆头不好,就命人封锁消息不许再提。转年正式册封现在在位的昭王为太子。这一切昭王是知道的。

昭王从加冠大婚之后,到如今十五年子女尽数夭折。近不惑之年唯有一侄女在膝下。今日要到太庙祭祀,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两鬓斑白,不由得瘫倒在地放声痛哭:“儿不孝!儿不孝啊!”

大内官林芳侍奉君王一生,从襁褓时就是今上大伴,既有君臣感情,也有亲情在里面。并且光他亲眼见过的王室子女夭折就不下双手之数。看到主子哭得不像人形,忙抱住君主劝慰。

哭了有一会,昭王抹抹眼泪:“林芳,传旨。封华芳为王女。封华芳为王女。林芳,快去!”

“郎君(对权贵子弟的通称,类似公子少爷等称呼。宫里对太子的称呼。当然林芳叫了一辈子郎君就没改口),这不合礼制,怕几位阁老都未必会同意,更何况还有三公九卿外地诸侯们也不会同意的。”

“朕知道!这帮忠臣看我王氏一门无人,软弱可欺,所以一个个遗骂名于君父,搏直名于己身!好一帮忠臣!忠臣!”

且不说这主仆二人在大内感慨。

昭王在浅邸时的武官韩德近日被调回京城任前将军,不日就到。那韩德身材高大,长得白白净净,脸上三捋长须有一尺长。按大晋审美,是个相貌儒雅的中年美男子。有高官厚禄,有爵位采邑,有娇妻美妾,却没有一个儿子做继承人。也许是沾染了主人昭王家的气运,他也是好几个孩子纷纷夭折,只有一个女儿长大成人。因为家里没有男丁,所以这个小妾生的女儿被妻子当男孩子教养,并不学针织女红,而是学君子六艺。把一个花季少女培养成了着男装的翩翩公子。

“雪儿,京城不比山州。各地霸主、王室世家是藏龙卧虎之地。如果惹了什么麻烦,人家不见得会卖为父一个面子,切记和为贵。”

“知道了,大人都说了几百遍了。我不去招惹那些贵公子就是。”

“唉,那些贵公子的手下也别理他们。这些个世家,个个把脸皮看得比天还高,谁打了他们家仆人,就是撕破了他们家的脸,可不会跟你善罢甘休。所以……”

“知道了,女儿什么都不说话,让管家出面就好了。”说完扬鞭策马,先奔京城而去。

韩太尉摇摇头,吩咐管家跟上:“小女年幼无知。两位多多照看。”

“六郎(六郎是大少爷或者大老爷的意思。)放心,臣等不辱使命。”说完也跟了上去。

两人的马并没有韩家大小姐的马好。所以一时跟不上也没放在心上。谁知道赶了一个时辰没赶上,只得一个人回去找更多的人一起找。另一个沿着这条路继续往前找。

韩家大小姐在山州六郡,因父亲是山州节度使,掌握六郡兵权,所以六郡国诸侯世家纷纷给韩节帅面子不与她为难。既给了她平安,也给了她无敌的寂寞。所以这次有机会挣脱“牢笼”,离开父亲的阴影,自然是心里不胜欢喜。胯下宝马连连加鞭,一口气跑了两个时辰,半道一拐,拐到剑门伯国去了。

那剑门国和牛津国,是传承千年的老牌霸主,经历六朝天子,不换封地,不换国名。不论谁家坐天下,都要承认和册封两国为霸主,为侯爵。其他领主有失势丢掉封地的,有大宗绝嗣,旁支入主而改名的。只有剑门牛津两家千年不易,见证者贵族的传统,诗书礼乐的魅力。

这样的封国,自然是根深叶茂,繁荣昌盛的国度了。也正是这一拐,让韩飞雪躲过了一劫。

当韩太尉知道女儿失踪以后,一方面着急的浑身哆嗦,连忙吩咐了六道人马带着自己的信物和礼物去找。另一方面,天子相招,不能耽误了朝觐的期限,虽心急如焚也得继续赶路,片刻迟疑不得。

做好这些吩咐,索性也不骑马了,上了车上,躺在美人怀里闭目养神。小妾知道他的习惯,并不打扰他。冷静一会,抬头对车外喊了一声:“去请封先生。”刚说完,就后悔了,封先生,自己的幕僚,首席智囊,只因和他有些不一致,就把人家辞退了。

这让韩太尉内心更添了一份空虚和无助。他不禁反问自己:“为了一个女人,和自己的首席智囊,政治上的顾问翻脸,是不是太幼稚?但是,一个盯着自己爱妾眼珠子滴流乱转的好色之徒,真的可靠吗?”

想了又想,还是吩咐把其他智囊顾问喊来,商议下怎么找到韩飞雪才是。

正文 第二章:这就是我大晋的次辅?

京城里。中书阁里,几位中书郎都在斟酌关于把王孙女华芳过继到君王膝下,为王女的事情如何能够保证三公九卿们不会非议。平日里一言九鼎的太子太师、中书令公孙甫这时却一言不发,伏在桌案上批奏折。

最终太子少傅、中书郎唐秉忠离开了人群,到公孙甫这里,恭恭敬敬地作揖,言辞恳切地问道:“阁老。您作为宗室,总要说一说。”

“正是因为我出身宗室,才不好说。先太子在士林威望很高,是公认的贤君之材,很可惜英年早逝。这才有今上继位。现如今王上要郡主过继,只怕大家会拼死上梳。我作为宗室,论辈分和君上,和前太子是一样的。不论帮君上说话,还是帮前太子说话。他们都会说我偏袒。所以,我躲都躲不开。又怎么好开口说话?”

“难道阁老也认为……”

不等唐秉忠说完,公孙甫忙道:“韩太尉的女儿失踪了。”

“我的阁老!现在是前太子的女儿要被君上过继到自己名下,你说……你说韩德的女儿失踪了?”

“对。而且韩德派了六路人马去找了。”

“女儿失踪,父亲派人去找,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找到没?要不咱们吩咐廷尉府的人一起找?”

“嗯。唐中书的话说得不错。女儿失踪了,父亲派人去找,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说着,把一道奏疏甩到对面,“唐中书,披红吧。”

“这?”唐秉忠看了看这道奏疏。是宋伯子服和鲁伯松子参韩太尉结交诸侯,有乱政结党之罪。看到奏疏里说“复六国之乱,现九侯之故事”,气得唐秉忠恨不得把这道奏疏付之一炬,忙扯过竹简就要往旁边火盆里扔。

“唉唉唉?我的唐中书。”连忙起身拉住唐秉忠,公孙甫说道,“那宋子服和鲁松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清楚,凡是拘泥礼法,又好小题大做。再说这道奏疏你烧了,且不说他们两个棒槌会咬住你不放。其他人也会继续上梳参韩德的。所以……”

“阁老的意思是?”

“就此打住。你批红,我盖印。就此打住,谁再上梳,就照此例回批。陛下那里,也好说话。”

“那好吧。阁老是宗室,若是他们把事情牵涉到阁老就大事不妙了。”提笔在奏折上用朱笔写下这段批语,递给公孙甫盖印。最后送大内交陛下画敕不提。

“阁老,我这就安排人通知韩太尉。”

“别去。”

“阁老。韩太尉不能出事。”

“迟了,薛瑞(唐秉忠的字)。”公孙甫叹了口气,往后一趟,“看看这道奏疏吧。”

唐秉忠忙上前看另一道奏疏。打开一看,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唉,看来我得替陛下走一趟了。”公孙甫祖上是前代薛侯身边侍女的孩子,虽人称是宗室,其实玉蝶上是没有的。

“阁老放心。这里有我顶着。”

“唉,只怕他们不会放过你我。”公孙甫这些年年纪也大了,精力也跟不上了。因为韩德也是自己人,所以对山州的情况就放下了,谁曾想出了这档子事。不禁对韩德这个眼里只有女人的蠢货感到不耻。再说那个封先生,也是个难缠的家伙。

于是公孙甫进宫面圣,君臣之间也不必多说,拿了王上的信物和礼物,去山州六郡不提。

那宋子服和鲁松子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一道奏疏不管用再多上几道,我们两个不够就多来几个人,不信不能用唾沫淹死你韩德。一时间群臣纷纷上梳,最后就连在京的几个诸侯们也上了梳。这个时候,中书阁已经要劝不住上梳的公卿大臣和诸侯了。终于,剑门侯先上梳自辩,不久牛津侯也上梳弹劾。

昭王终于支持不住了。他拿着剑门侯的奏疏反复阅读:“救女心切人之常情,诸侯郡守岂有坐视之理?何必以珍宝污人?此必常以贿为政,以赇为请,以铜臭为人。陛下当耻与此等小人为伍,多近高洁之士。诚如是,社稷幸甚,百姓幸甚。”再反复看看牛津侯的奏疏:“救女何必赠珍宝?诸侯郡守多贪鄙之徒?好利之辈?古人云:君子视人,人为君子。小人视人,人为小人。韩伯明(韩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臣为六君子不平。”

“林芳!发中书阁拟诏!”

不久次辅文彦博的草诏送来了。昭王看了看,把“勾结朋党”四个字用朱笔划掉,写了一个敕字下发。

那文彦博接到上谕,换上朝服进宫面圣。要封驳。被昭王一句:“剑门侯他们谁是韩德的朋党?”给问的说不出话来。只得悻悻然离开。

“利令智昏!这等蠢货也配做我大晋次辅!”想到这里,昭王看着这个被群臣廷推上来的次辅的背影,着实让人作呕。

不几日,韩太尉下马车步行,就要进入京城,就有中书郎文彦博,廷尉范轼趾高气昂前来宣上谕。

“上谕:”

“臣韩德接上谕。”

“朕四季常服不过八套,饮食不过四菜一汤,三宫六院半数有缺。平日所虑者,百姓苦乐。韩德自浅邸出,系朕旧臣,却不思君父良苦用心。为将十几载,虽有御敌之功,却由此生骄奢yin逸之心,贪墨军饷,纵兵略民,夺人田产,强抢民女。上愧对君父,下有负黎民。似尔寡廉鲜耻、丧尽天良之辈,朕与尔恩断义绝,从此不许再提东宫旧事。今着下廷尉府大狱,尔要尚存一丝良知,当坦白罪行,上天或给尔一丝生路。钦此。”这是文彦博草拟的诏书,陛下画敕。所以他手拿上谕却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韩德,把上谕背得一字不差。

“罪臣韩德奉诏。”再拜。

看到韩德给自己下跪,文彦博心里那个美,笑得脸皮挤到一块,只是嘴巴忍着不把上谕再背一遍。连旁边的范轼都看不下去去,强忍笑容,作微笑状拉一把文彦,谁知道那文彦博双手攥住上谕不舍得给韩德。

韩德抬头看了看这两个小人,把高举过头顶的双手向前一伸,一拉。把上谕抢夺到手里。扭头吩咐管家帮他换布衣,然后自己戴上刑具钻进囚车去。

看看一身布衣的韩德,再看看爬地上哭作一团的韩家家属。两人手舞足蹈,连马车也不坐,两个糟老头子步履轻快的提着官服进城回家。

正文 第三章:狱吏之贵

韩德进了廷尉府大狱,众狱卒到没为难他,只推进大牢,要打杀威棒。

“慢着。杀威棒是那条王法?”被困了个结结实实的韩太尉哪里知道还有这等事。

“韩太尉啊。小的们看在太尉位列三公的份上,杀威棒减了一半。太尉您要是知道好歹,就该体谅小的们的难处不是?”

“呸!体谅你们的难处?律法之外动用私刑,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唉吆喂!弟兄们听到了吗?韩太尉问我们眼里有没有王法?”身后有个狱吏一边捏着鼻子反问一边踹了韩德膝盖后面一脚,把一统兵大将,山州节度使踹的跪倒在地。

“韩太尉快快请起啊!您是天子的太尉。朝廷的三公,给我这个小小的狱卒下跪,可折煞小的了。”脸前的狱卒忙双手扶韩德起来,并对韩德两边的俩狱卒骂道,“你们两个也忒不是东西了,居然不搀好太尉。”

这个时候,刑狱长吏才出来,跺着方步慢悠悠地过来:“你们几个,怎么还不给犯人上杀威棒?还懂不懂规矩了?”

众狱吏连忙给刑狱长吏拱手行礼。刚才扶韩德起来的狱吏回答道:“回二郎的话,这个犯人是韩太尉。小的们不敢擅自做主。”

“混账东西。进了廷尉府的,怎么可能是朝廷的三公?你们的意思是当今天子用错了人吗?一群没脑子的东西。知道什么叫士可杀不可辱吗?那些个公卿大臣们,都是翩翩君子,哪里会舔着脸到这地方来给自己的祖宗丢脸?让你们这些无赖管束动刑?”

这一番话说出来,众人都纷纷看着韩德的脸。直看得韩德无地自容,韩家世代簪缨,几时受过这等侮辱?可是自己若是在接到上谕的那一刻自杀了,且不说勾结诸侯,四下串联的罪名落实了。到时候郎君天子就更加的孤家寡人。

“好了,韩德。规矩就是规矩。你也是世代簪缨,这官场上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你在上面呆久了,不愿意给我们这些下面的人一个薄面而已。实话告诉你,我们几个敢给你杀威棒,就是让你明白,不要想着陛下会来救你了。我们把你弄死了,陛下查不出证据,还能把廷尉府拆了不成?还记得先王的爱将,翊国勋吗?”

韩德这下蔫了。先王爱将翊国勋纵兵抢掠上林郡,被打入廷尉府。本来先王心想朕不勾决,谁敢杀人?上林郡豪门董家花重金买通廷尉府,给翊国勋定了个畏罪自杀。先王动了大怒,要求彻查此事。然而廷尉府上上下下一口咬定就是自杀,廷尉府没看住他让他自杀是有的,其他一概不认。

“韩太尉。”刑狱长吏突然一脸笑眯眯地让韩德不寒而栗,“您老过惯了锦衣玉食,我们可是全家老小勉强图个温饱而已。您老若是能体谅小的们的难处,就请配合我们的差事。弟兄们别的不说,义气还是有的。”

韩德看了看刑狱长吏的脸,停了许久,叹了口气:“全仗诸位了。”

不久有韩家管事送金而来,言辞卑怯,像外臣到中书阁述职一般。

接到韩府大管家的礼物。刑狱长吏阴阳怪气地说道:“这就是贵族。这就是贵族啊。呵呵。”众狱吏大笑。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好吧,其实我喜欢多拿点。”刑狱长吏拿了韩府的钱,现在又在拿大内官林芳派来的使者的钱,“没办法啊,黄门君。我们也是奉了廷尉大人的命令。您知道,最近京官们参韩太尉,诸侯们也在参韩太尉。中书阁的折子把次辅文令公快给淹了。首辅公孙令公都脚底抹油了。不拿点钱,我很亏的。反正你们谁都能踩死我。”

“这么说咱家这是给你棺材本了?”

“那是那是。”眉开眼笑抢过钱,“谢黄门君赏赐。”

“你呀,当心买了棺材也躺不进去。直接卷个草席子给扔出去。”

“没办法啊,黄门君。左右是个死,死之前把钱揣怀里也享了一把富家翁的福分。”

小黄门虽着实看不起这恶狗扑食的劲,却也对他的话深以为然。话说自己抱大内官宦者令林芳的大腿,可林芳老了,将来接任的很可能是自己得罪过的尚宝宦官陈工。明天在哪里?天知道,今天还是过好今天为是。嗯,差事得抓紧了,一会还得替老相好提调尚宫买些首饰。

见了韩德,传了信,约定饭菜有鱼就是死。

完事飞快地跑去买首饰。首饰店老板猛地一看以为哪家小公子偷跑出来了,谁知道一开口说话,才发现是个阉人。得,宫里的都是人傻钱多的主,介绍了首饰,伸出五个手指表示价格。其实心里有些虚,涨了五倍,别让人黄门君不爽了。

他绝对想不到人压根不在乎:“五两?行,成交。记得打包的盒子要精致。”说着把五两黄金拍柜台上。双手抱在胸前趾高气扬地等着。

“好累,公子您稍等。”强忍住兴奋,到后台把最好的盒子拿来盛放。又放了块香料。心想,一两银子的东西卖了五两金子。虽说无奸不商,不过客人您可太厚道了,厚道的我都不忍心给您省包装的钱了。

确认无误。拿好礼物飞奔回宫。嗯,干爹林芳还在伺候大王,这个空档提调尚宫应该在休息。

“遐儿。”是干爹林芳的声音,“遐儿回来了?差事办的咋样?”

心跳加快,不行,得缓缓。

“呵呵呵。孩子,还是一副急性子。都这么大了宫外还不够?”

“没有,没有。干爹,儿只是想尽快回来给干爹汇报差事。”

“行了。干爹什么都知道了,给提调尚宫金霞礼物了吧?”

“……完了,干爹什么都知道了。”

“你才十五,还小。金霞已经三十多了。都能当你妈了。跟人家对食,不得把你手里那点积蓄全掏空了?咱们这些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得活着,不就是为了给家里尽点绵薄之力?好了,先说说差事办得怎么样了。”

正文 第四章:贵族日常——周聪登场

且不提这对太监父子,太子太师中书令公孙甫到山州请山州四老帮韩德说话。四老这里很好说话,纷纷表示自当进京走一遭,请公孙甫放心去西海州。

一切谈妥,公孙甫两手空空去了西海州。

一路上鸟语花香,可惜时不时有流民在,听口音是西海州的。

“难道西海州出事了?不可能啊?西海州富甲天下。怎么会有流民?高元,去问问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高元回来:“令公,是柏茂河又堵了。他们又要收钱、抓壮丁修河了。”

“柏茂河修了几十年了,几乎年年小堵,不出五年就得疏通。唉,如果能疏通好了,且不提两岸的良田不会被淹,航运也会便利。”

“令公所言极是。可惜司工府五十年没能成功。”

“好了。这次好不容易碰上了,一定要看看为什么。吩咐下去,换便服。”

西海州是个很特殊的州,特殊到州一级没有一个职员,各郡国都直接向朝廷负责,郡守和诸侯直接向中书阁提交奏折。和其他州有州牧负责民政,刺史负责监察,节度使负责军事不同。而柏茂河又是个穿越六个郡国的河流。治河事宜没有统一调度确实是个重大缺陷。这一点公孙甫是知道的,可惜西海州提供了天下三分之一的赋税和近七成的王室收入。给谁统一调度西海州都会引起天子的忌惮,所以公孙甫知道也从来没有提过。

不过西海州下有个同名西海郡是当地最富庶的郡。郡守又被加了官,比其他郡守和各诸侯官大一级。还是去看看他有什么意见吧。

那西海郡郡守唐适之是唐秉忠的同宗族弟,平日有三大爱好:饮酒,狎妓,音律。为政一方讲究无为而治,放权任贤。他曾经创造连续宴饮三个月不办公的记录,心甘情愿被郡长史架空。

这天,他宴饮要回来了。只见他骑一匹黑马,没精打采似睡非睡似醉非醉地低着脑袋任由队伍往前走。前后簇拥的都是当地名士,都纷纷骑着白马。

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富春侯世子孙羽,他被先王私下指婚给王孙华芳。虽然只是口头承诺,没有留下诏书,不过却是和王孙华芳见了面,相互之间感觉也不错。大家也认为这段姻缘必将水到渠成。只是当时先王指婚的时候华芳才五岁,所以他只好单身到现在。

他现在在西海郡担任中郎将执掌西海郡军务。而西海郡这地方经济发达,连贼都没有,所以这中郎将当得着实无聊,也就陪着太守唐适之鬼混。算算时间,和女友华芳一年没见面,三个月没有收到华芳的信。“唉,小姑娘果然不稳定。”前面两次回信算时间是收到马上就回复,之前更是主动来过好几封信,而这次三个月没有回复过,也没有主动来过信。难道堂堂富春侯世子要被一个小姑娘玩弄于鼓掌?想到这里挥鞭策马,在这闹市中走马了。

军官和卫兵们赶紧疏导人群避开他。虽然闹市走马依律要杖三十,不过作为西海郡最高武装掌握者,谁也不会去打他棍子。

西海郡的人也都知道这位世子,纷纷认倒霉躲开他。平日里这位世子风度翩翩平易近人,今天突然撒酒疯,反常必妖嘛。一时间整个街道一片狼藉,老幼妇孺有躲避不及者,多被他皮鞭抽中,百姓不敢怒。

人群中有个背米的青年被他一鞭子抽在手上,手一松,米袋掉到了地上。本来,和摊位被打翻的相比,和被抽中脸毁了容的人相比这点损失相对较轻。不成想跟着疏导人群的一个军官却主动上前帮他把米袋子捡了起来,另一个军官看到了也围了过来把他扶起来。

帮忙捡米袋的是曾经的富春侯国世子中庶子司马信:“恩公,怎么在这里?”

“是啊,恩公从县令任上调走,不知去向,怎么在这里?”扶他起来的是司马信妻子的族兄英晃。

“原来是两位都尉,一言难尽啊。”十指连心,手指头被抽中的感觉不好受,看样子米袋是提不动了。

“恩公,我去交待一下,去去就来。”司马信拱了拱手,到路边叫了辆牛车过来。又去寻另一位军官。

英晃扶这青年上牛车坐,那青年推脱:“只是伤了手指,没有伤了腿脚。”

“恩公总要去见见郎中。再说我俩许久没见恩公,总要报答一二。”

“英都尉,做县令,治河防洪是我的本分,说什么报答?”

“恩公哪里话。若不是恩公,淳化县遭了灾,我英氏一门破财是小,损失人丁是大。况且恩公治河有成,乡里从此风调雨顺,百姓得以安居。恩公是整个淳化县子民的大恩人。家母教训:父母官父母官,周府君就是父母官。”说话期间已经把米袋上了牛车,扶那青年做好。

这时司马信也回来了:“我家君上也曾说周府君惠民之臣,当为富春百官之楷模。拙荆也说有周府君在,父母兄弟不必担心。”

命车夫赶牛车去附近郎中那里,感谢的话说完,司马信再问:“恩公怎么在西海郡?”

“从淳化县任上下来,调西海郡工商主事。前些日子韩太尉下狱,范长史说我是韩太尉举荐的,果然办事平庸。给了个庸官当下的评语,免职了。”

“混账东西。县令出身的郡主事要上报才能免职,西海郡直归朝廷,免恩公职位要上报中书阁吏曹。”司马信觉得刚才孙世子这鞭子下去可有了大因果,忙替恩公鸣不平,“我去和世子说说。”

“孙将军今天怕有什么事才和往常不一样吧?我到不怪他打了我一鞭。只是酒后走马,打了这么多百姓,非人君之所为。孙将军是富春世子,将来掌一国社稷,治一方百姓,当有亲民近民之美才是。”

司马信脸皮一红:“孙世子酒醒以后一定会派人给恩公谢罪。”

“不必给我谢罪。当给这一街的百姓谢罪。”

正文 第五章:什么叫做士大夫

另一边,孙世子已经微微有些清醒,左右禀报了这事。他猛地起身,走来走去,捶胸顿足:“如之奈何?鞭打了周府君?”

贴身黄门知晓自家君上曾经夸奖过周府君,也知晓范长史不法免了周府君主事一职。若是打了别人,大可不必在乎。现在世子如此紧张,看来君上不仅仅是临时起意的一声夸奖。于是上前道:“世子,何不命人替世子去问候周府君?”

“怕是我亲自去,都难以平息周府君的怒气。若是父亲知道我打了周府君,那可如何是好?”

“世子,周府君虽然蒙君上看中,可到底周府君是晋臣,又不可能到富春去做官。况且他也仅仅是个县令……”

黄门说到这里就被孙世子一脚踹翻在地,“该死的奴才。来人,拖下去打。以后我府上不许有侮辱国士的人。”

另传黄门来,伺候他清洗,更衣。准备郎中,十副药品,一车米。到周府君家登门致歉。

到了周家所在的唐宁街街口下车,步行到周家门口。轻叩柴门,亲自双手奉上大红全贴给开门的周家大公子——年仅五岁的周恒。

这条街住的都是一般小吏和家境殷实的普通人家。看到十几辆马车到来,领头的是位英俊的白衣公子,纷纷出来看热闹——难道周主事要被中郎将请出山?

不一会周恒又被老女仆拉着出来,奶声奶气地回答:“孙将军,对不起了,我家父亲大人不在家。母亲大人说男女有别,不方便招待将军。礼数,礼数……”挠挠头,老女仆又附耳提醒他,这才继续说道:“礼数不周,请将军见谅。”

“是孙某不是。”再拜,“孙某等周府君回来就是。小公子不必如此。”

“那,那恒儿在此和孙将军……”再挠挠头,“一起等……”老女仆忙再次附耳提醒。

“恒儿和孙将军一起等家父回来。”

于是孙羽就站直了身子,以晚辈的礼节在这里等候,全然不顾自己比周府君年长七八岁。

不一会周府君他们三人从郎中那里乘牛车回来。到街口已经看到满街都是轺车,从街口一直排到周家门口。

“世子果然信人。”司马信舒了口气,“望恩公能原谅世子鲁莽。”

“聪早就不怨孙将军了。”于是下马车,和车夫道别。步行回家。

两人远远相望,就一个作揖迎接,一个拱手向前。

“孙将军客气。”

“周府君受苦了。都是臣(对自己的谦称,不代表身份关系)的不是。孙羽在此给周府君谢罪。”说着,行跪拜大礼。

周聪也回拜,“孙将军不必如此,请进。恒儿,前面带路。”

这一切,公孙甫一行人都化身平民在人群中看得一清二楚。

“十郎(公孙甫大排行第十,可惜九位堂兄纷纷去世,都没有留下后代)以为这个周府君如何?”

“再看看吧。高元,我们再去别处看看。

于是,到郡府去。光明正大以太子太师、中书令,出使山州西海州的身份去见唐太守。

“柏茂河淤塞,唐明府有何打算?”

“卑职已经派范长史处理此事了。”面对公孙令公,一郡太守显然不够看的,酒早就被吓醒了,一身冷汗让唐适之恨不得马上出去透透风。

“依律。主事由郡守自己任免。县令出身的主事由中书阁吏曹批准后任免。工商主事周聪是前山州淳化县令,现在何处?”

更让唐适之汗流满面,他不停地拿袖子摸脸上的汗珠,心里早就把长史范君严骂了个狗血淋头:“做过县令,由吏曹任命的主事你也敢免了?找死不是这么找的。”但嘴上就是说不出话来。

“传长史范君严。”

“范君严。周聪是县令出身,也是中书阁吏曹任命的工商主事。你免他职务,可有吏曹的文书?”

范君严脱了帽子,光着脚从门外跪着进来,不停的磕头认罪。

“范君严目无法纪。未经吏曹许可,擅自免京官职务。依律当斩,请天子诏书符节。”

“公孙令公,不可轻杀上士大夫啊!卑职有罪,罪不至死啊!”

“依律当斩?怎么能说是罪不当死?怎么?你愿自裁谢罪?”

“公孙令公,请看族兄范轼的薄面啊!请看在族兄范轼的薄面!”声音渐渐远去。

“法不在谁人薄面。”公孙甫这次出使巡视,西海郡范君严是他斩杀的最大的官吏。

“给周聪复职,传他来郡府述职。”

于是,又有三辆官制轺车,三批使者前去召周聪复职。

更使唐宁街增光添彩。人人都说周聪贤达,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周聪和孙羽从周家出来,两人相互拜别。孙羽到街上向被他鞭打的百姓致歉,并赐百姓钱帛。

周聪到郡府述职。

公孙甫开门见山直接问周聪:“君为工商主事,而且以前在淳化县也曾治河有成。这次柏茂河治理,你有什么良策?”

“卑职没有良策。”

“没有良策?”

“卑职为工商主事期间,本来治河的事情该卑职负责。但是这次柏茂河淤塞,范君严是郡长史,他说唐明府把这次的差事交给他亲自督办,命卑职做好其他本职就好。所以这几个月卑职并没有参与治河的事情。”

公孙甫觉得周聪有些稚嫩了,如果范君严把责任推给你,你说得清吗?于是有气无力地问他:“如果事后治河无功,范君严反而把责任推给你,你该如何?”

“卑职已经把范长史给卑职的手令上报中书阁工商曹和司空府。”

“这还不算太错。现在命你治河,赶紧准备准备吧。三天后回报。”

“不必三天后回报。卑职已经走遍柏茂河,已经有了治河方略,可惜真的如何下手治河,卑职实在没有良策。”

“你呀。戏弄中书令,该当何罪?”

“卑职没有戏弄令公。范长史的手令工商曹和司空府都有批文,命下官不要在插手此事。所以下官自然没有良策。卑职闲暇之余,常常沿柏茂河行走,询问过各地老者和各地工匠,自然就有了方略。只可惜卑职位卑言轻,而且在这西海郡毫无根基,可纸上谈兵却不能临阵调度。”

“好了,既然如此,你和我手下的治河良才潘友光商议,尽快办理此事。我命郡守唐适之、中郎将孙羽协助你。总要把这差事办了。我命你权知郡长史,这样你办差就更方便了。如何?”

周聪看着这位位高权重的首辅中书令,作为先王私生子的后人,天然就是君王的左膀右臂。世人说公孙令公单凭气势就能震慑诸侯,使乱臣贼子不敢妄动。也有人说公孙令公工于心计,长于权术,算计人不到临死不知已入彀中。世人还说威风八面的诸侯领袖剑门侯和牛津侯见了公孙令公也跟一个童仆一样低眉顺目,大气不敢一喘。可为何今天接见自己的公孙令公却是个慈眉善目,性情温和的老人?看来,十郎的真面目世人永远无法知晓了。

那么公孙大人为何要提拔自己这个寒门出身的人权知大郡长史?而且是把廷尉范轼的族弟杀了然后提拔自己?这是笼络自己为令公他所用?罢了,当次多事之秋,邦有危难,天下有变之际。能少做一天官就少做一天,治理好柏茂河,就辞官归隐,回家种田也好,寻个大户人家某个差事也好,西海郡是不能待了。

于是再拜,接下了这份差事。

事成,中书令公孙甫回京,推荐周聪给昭王天子,说周聪有郡守之材,那唐适之因循懈怠,疏于政务,希望周聪接任西海郡守。昭王天子说:“周聪被司马信、英晃视为恩公是在淳化县做县令。既然如此,就到淳化所在的雁门郡任长史吧。”

“陛下,治河一事刚刚开始,调周聪离开,谁人治河?”

“另给淳化县免一年钱粮,就说我这个做天子的发现他们的恩公周聪这个人才有些晚了,也发现淳化县的百姓日子过得艰难也晚了。免一年钱粮算朕的谢罪赔礼。”昭王没有回答,反而不满淳化县百姓视周聪为恩公。

“陛下不可如此啊?”公孙甫免冠再拜,“国有贤臣,社稷之福,百姓之幸。百姓称呼县令恩公,那是感谢天子君父赐贤臣给百姓,。怎么会怪罪天子发现贤臣晚了?”

昭王这才缓缓气消,但仍旧不愿意周聪留下治河,想“发配”周聪去边关雁门郡。

“陛下,人才难得,百年树人。望陛下妥善安排,莫失了人才。”

“人才?周聪这等畏手畏脚之徒也配称人才?有胆量写下治河方略,却没胆量调度一郡官吏去治河?这等人才,空谈而已!”

“陛下,总要给他机会才是。臣已经打听过,周聪是被家里赶出来的弃儿,若陛下重用他,周伯一家肯定会重新接纳周聪。到时候有了家里人的庇佑,周聪自然就没有了顾忌。”

“说,周聪因何被周伯出了家谱?”

“好像是说他盗嫂盗金。”

“说具体些。”

正文 第六章:周聪盗嫂盗金——贼喊捉贼

“周聪是丰阳周氏的一个旁支。以前陈侯天子在位时,还是世子得丰阳伯周宗起来京做人质,周聪祖父随行,后来没有随周宗起回去,而是留在守藏做小吏。先王立,周聪先考继续做小吏,但因他家是陈侯天子的旧臣,所以就不再任用了。待周聪父亲因病致仕,也就举家迁回了丰阳国。”

“怪不得出身不好,却也有些才干。唯中(公孙甫字唯中),继续说。”昭王又挥挥手,大内官林芳便端了米酒来放在桌案上,然后离开。

待林芳离开,公孙甫喝了一口米酒,继续说道:“周聪一家回到乡里,祖屋已经破败,土地已经被分给了其他族人,生计艰难,又要给他父亲治病,不久他母亲也积劳成疾,于是二老先后去世。周聪为了生计,几次到丰阳伯府上讨差事,他那族兄丰阳世子周伯钦是个不管家的花花公子,整日游玩见不到人,这事只能求管家的嫂子黄氏给差事。那黄氏见周聪是个肯上进的人,就给了件采买的差事。回来报账,竟比预算低了五成,可见是个实诚人。黄氏心想这小叔子不贪财,忠于职守,可比那些个雁过拔毛的主要好得多。所以采买的事就全交给了周聪。其他人得不到差事,捞不到油水,就污蔑周聪和黄氏不清白。周伯钦听多了闲话,虽不相信黄氏真得看得上为人木讷,衣着邋遢的周聪,却也要图个耳根清净。就一纸书信打发周聪去韩德府上给韩德的侄子做舍人。韩德后来发现周聪是个人才,就举荐他做了淳化县令。”

“那你为什么说周聪是被家里赶出来的?”

“正是做淳化县令期间,周聪治河期间,县里属吏名为治水,实则只顾捞油水。于是乎被周聪撤职者过半,还有几个带头的直接杀了。”

昭王瞬间就瞪大了眼睛:“把自己手下撤职过半?他县里不用办差了?”

“这自然得罪了被撤职被杀的那些人家。人家在淳化也是豪强一方。敢撤职人家已经带家丁要围了他的府衙,何况是杀人?谁知道周聪更狠,他招来全县豪强家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喊来了当地的百姓。当众数落被杀人的罪名。然后趁人不备亲自手起刀落砍掉第一个罪犯的脑袋。那被砍者家属的家丁见他来真的,就要一拥而上。谁知道他前面砍了人,后面就喊:‘我乃朝廷命官,想造反就来动我!你们是一方豪强家里人多。可再多多得过朝廷的军队?我今天只问罪首,并不株连,谁阻止我执法,就是造反。’大家心想大不了回去拉关系把你这县令整下去。周聪好像知道他们的想法。杀了人以后,当众又宣布:‘衙门招属吏,愿为朝廷效力,愿造福淳化百姓者可到此报名。’……”

昭王又打断了:“这样不好,对以前没渎职没被撤职的人不公啊。”

“陛下,周聪新招的只有上次撤下来得一半,而且之前已经把之前没撤职的纷纷补了高位肥缺。”

“也就是说这么一来淳化官场颠倒了个个,还缩编了两三成?”

“正是如此。那些从高处到低处的人恨他却也无可奈何。不过没有重新获得差事得人自然要去告状弹劾他。雁门郡守派人去查,属吏们在职的有一多半是升了官的,自然要帮周聪说话。再说留下并升了官的人里头有郡守和郡长史的近支亲戚。这事自然就过去了。”

“朕看未必吧?”

“陛下圣明。这事是过去了。可周聪颠倒乾坤毕竟是犯了众怒,坏了规矩。这次的事情大家虽然默认,却也私下里认他是酷吏。尤其被杀了人的人家自然不满,四处散布说汾阳伯的侄子是酷吏。丰阳伯自然不愿周家名声受损,就把他从家谱上除了名。并说出了山州有名的一句话。”说到这里,公孙甫故意只喝酒不说话。

昭王被吊了胃口,有些不悦:“行了,别装相了。快给寡人说说,给我说说周宗起是怎么说的?”

“这等竖子,也配姓周?这等酷吏,怎会姓周?这等恶棍,怎可姓周?”

“哈哈哈哈……”昭王拍着大腿,庆幸刚才没有饮酒,否则不是喷酒就是呛酒。

缓过来,又问:“那又如何世人以他盗嫂盗金而被周丰阳除名?”

“那是丰阳百姓厌恶周伯钦这混混恶棍、花花恶少,给周伯钦编的段子。丰阳百姓说周聪一表人才,是个才貌双绝的正人君子……”公孙甫再次停下饮酒润嗓子。

昭王也再次打断:“就周聪这个胡子拉碴,邋里邋遢的家伙也?”

“没办法,他在淳化,在汾遗,在兴县当县令,都是爱民如子,肯办实事的清官。丰阳老百姓以他为荣,这才美化他才貌双绝。我估计这周聪要是回归故里,除了周氏宗亲,旁人怕认不出他了。哈哈哈……”

昭王也跟着大笑:“接着说,接着说。”

“后来啊,你知道周家子弟不是四处说周聪和黄氏不清白吗?丰阳老百姓不认为黄氏不清白。认为是黄氏垂涎周聪美色,欲勾引小叔,周聪不从。于是黄氏和周伯钦哭诉,说周聪轻薄大嫂。然后周伯钦以盗嫂盗金,也就是把周伯钦自己的亏空栽赃给周聪。”

“怕其他地方的人听到了周聪盗嫂盗金要误会了。”

“倒也不是。百姓们倒是知道好歹,山州老百姓传了一句歇后语:周聪盗嫂盗金——贼喊捉贼。”

“哈哈哈哈。难怪丰阳伯近年来除了请安与祝贺的折子,其他一概不参合呢。”

君臣二人正谈笑风生,林芳又在门外禀报:“郎君,次辅文阁老来了,正在殿外侯着。”

正文 第七章:巡视柏茂河

昭王正乐呵着,随口一句:“宣。”

“陛下,韩太尉的命保住了。”公孙甫离席,再拜,向昭王道喜。

“全靠令公奔走。”昭王志得意满,这段日子最高兴的就是西海郡长史范君严被杀一事了。

“臣中书郎文彦博参见吾王。”跪拜,“愿吾王长乐未央。”

“起来吧,文阁老拘礼了。”

“臣谢主隆恩。令公也在。”又向公孙甫作揖,这才把竹简奏疏双手奉上,“陛下,这是廷尉府的供状,已经查清了,韩太尉并没有结交诸侯,确实是韩家小女韩飞雪失踪,这才备下厚礼请诸侯郡守帮忙找寻。不过韩德……”

“行了。只要没有结交诸侯就行了。其他罪名怎么判,有结果了吗?”

“雷霆雨露,莫非天恩。范廷尉说:‘廷尉,天下法之准。依律当抄家灭族。然有八议,减等,本人处死,家属不纠。所贪脏没,依数充公。’”

“朕可赦免否?”

“陛下,若用刑太宽,受苦的,终究是老百姓。”

“知道了。下去吧,告诉廷尉府,将韩德押到宫里来。”

“臣遵旨。”跪拜,“大王万年。”

待文彦博离开,公孙甫也起身告辞。

“等等,文彦博这人如何?”

“回陛下,尧舜之臣,桀纣之臣。”

昭王若有所思。

另一边,潘友光留在西海郡陪周聪治河。他知道这是令公要培养和提拔人才,虽然周聪底细自有人调查,不过终究是传言。早听说周聪不贪污不腐败,做过两任县令,一任大郡工商主事,却常常穿布衣上街。是的,二十岁做到县令,这是门阀子弟才有的,可他一介旁支没落户偏偏有这运气,能被一州节度使推荐。不过不论是在丰阳采办,还是送到韩家做舍人,都是一丝不苟,分文不取,这才入了韩太尉法眼。

可是这货清廉得过分了,到周府——如果能称为周府——做客的第一天,就让潘公子吃惊了。

当潘公子根据高元提供的地址打算来次不告而访,感觉是不是走错了。

唐宁街,谁能想到一条街里没有一家的院墙是砖石墙?看着一排过去全部都是版筑泥墙。往来都是小吏平民,穿的都是黄白短打。自己这身锦袍走了半条街已经一身灰了,低头看看香炉似的土路,看看黑色云履和白色袜子都成了土黄。唉,这哪里是府君门第?

而且道路两旁还有少女少妇在门口做女红,一个个见了自己就脸颊发红,都纷纷起身,欲言又止,欲拒还休,那样子就跟风月场的婊子差不多。

甚至有几个光屁股孩子撒完尿直接和起了尿泥。

好不容易找到家门,开门的是个老妇人,手上是黑色细如丝的皱纹,看样子黑泥沾手几十年洗不掉了。

周聪本人穿短打来迎接,那打扮跟自己府里的低等下人差不多。

看看有污泥的座椅,也只得和周聪分宾主落座,相互寒暄。“周兄果然清贫。”“只是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周兄处淤泥可不染。但是小公子正当学龄。在这市井污浊之地,弟窃为周兄不值。”

“潘兄所言极是。古人云圣人三迁其家。周聪不肖,无所依赖。只能放任一家老小处淤泥。”

“周兄不必自责。能深入民间,体察百姓之苦,人情冷暖,也是福气。只是要有良师教导才是。”

到饭点,吃了些小米饭。潘友光向周聪告别,并相约到柏茂河河边视察水情。

在潘友光看来,视察嘛,我们毕竟是五品通贵,深入基层不假,但上官威仪总要有的。换上了官员常服,穿好了五品冠带,骑马到柏茂河码头赴约。

周聪没骑马没坐轿,甚至连头驴都没骑——走着来得。穿一身青布长衫,洗得次数多了,都发白了。

“你个魂淡!救你小子是清官?就你小子是干吏?”腹谤两句没办法只好下马陪他上船。

本来周聪打算亮鱼袋证明身份,这下免了,刷潘友光的脸就行了。两位上了船,进了船舱,却发现莺莺燕燕还有艺伎作陪。

艺伎嘛,讨好客人自然奔着衣着华丽,有“上官威仪”的潘友光而去。八个艺伎围了潘友光个水泄不通。一时间还有两个挤不进去的俩艺伎只得在一旁叉腰嗔怒。

潘友光是风月场老手了,很自然地就近把两个艺伎揽在环里,说了一句:“今天的姑娘很多啊?潘某都不知道该抱哪一位了。周兄,别客气,哥哥我就要这俩了,剩下的六个姑娘全给你了。”

“公子这是何意?”“那位周兄是谁啊?”“怎么这幅打扮?”

“你们几个粉头给爷闭嘴!这位是郡长史周聪周长史。不久的将来是要封疆一方,做一郡明府的!你们几个有眼无珠的家伙,活该一辈子做粉头!”

“呀?原来是明府君啊?”得,六个粉头提前给周聪升官了。本来被无视的周聪马上被六个粉头围住了。就连已经被潘友光抱住的俩也心里痒痒,跃跃欲试想过去。

周聪从粉头堆里伸出脑袋:“几位,潘兄可是朝廷的钦差。司空府的大将作。攀上他这高枝,你们就是京城的头牌粉头了。”

被潘友光搂住的俩艺伎闻言两眼放光,仿佛潘友光就是进京的路引盘缠和京城妓院的娼籍。本来被搂的变成了搂着的,一边一个搂着潘友光的脖子,恨不得挂在他身上。潘友光只觉得脖子一紧,肩膀一沉,顺势就往床榻上一坐。看着两个头牌确实不是什么庸脂俗粉,高兴的往后一躺,俩艺伎往自己身上一压。

只听得脂粉堆外传来:“周兄,咱俩就此歇了吧。刚用过饭没半个时辰,权当午觉迟了一会。”

周聪已经被权衡后打算留下当“郡守外室”的六个粉头摁在另一个床榻上,脸上多了一个唇印,长衫被扒得露出了肩膀,裤腰带已经松开。却依旧记得正事要紧,脸面要紧:“都住手!”

六个粉头不情愿地从他身上爬下来。那个亲了他几口的艺伎还噘着嘴,体贴地帮他把衣衫整好。

“潘兄,咱们还是先干活吧。”

潘友光心里头又骂了句娘:“周聪你个挨千刀的。你老婆孩子热炕头,老子我跟着令公出差俩月都没碰过女人。我先玩玩,舒服了再干活不行吗?”再想想周聪这身打扮,估计这工作狂不到累着不会停。

但到底是刚认识的朋友,形象礼貌还是要的。于是只得舒口气,恢复贤者状态,这才笑眯眯起身,把俩粉头一人亲一口推开:“两位姑娘等着我。周兄,那咱们先看看吧。”

正文 第八章:没有被屏蔽

翻看文件资料,又叫来河督(末流小官。不是明清总督提督等督)做向导。

船每行进几里,周聪都要停船上岸走两步,潘友光也跟着上岸走两步。遇到河边有老者,周聪都要向老者打听几十年来的情况。这一趟下来到天黑也没走多远。

“姑娘们今晚都陪潘将作吧。潘将作作为京官大老远跑到咱们西海郡为民造福,姑娘们要替西海郡的百姓们好好报答下潘将作。”

“哪里哪里,周长史也是大老远从丰阳跑到西海郡为民造福,姑娘们当好好替西海郡的百姓报答下周长史。”

然后两人同时说道:“那就不再推脱客气。你我兄弟一人四个,咱们明天见。”

于是周聪领了四个艺伎到后舱歇息。

跑了一天,尤其周聪还趟过泥。着实困乏,四个艺伎有给洗脚的,又给准备热水的,有给铺床的,有给捶背的。最后洗漱完毕。周聪居然开启贤者模式——一人一个被窝,谁也别打扰谁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周郎(周老爷、周少爷的意思),这被子只有一个大通被,怎么一人一个?”白天帮他整理衣衫的那艺伎跟他熟了,大胆反问。然后直接搂着他肩膀,咬着他耳垂,“周郎不会真的累了吧?”

“周郎确实累了。几位姑娘见谅。”

他已经是长史,那唐适之郡守出了名的酒宴太守不管事,可以说他现在就是西海郡的土皇帝,几个官妓只敢讨好不敢强要。再说看他这架势,敢不听话就得出去睡觉了,而其他水手官差睡的可是通铺,没有多余的地方给她们几个睡。

那边潘友光洗漱完毕已经累得腰酸背痛,周公之礼都没力气去做,他又拉不下脸把天地颠倒,把尊卑倒序。闷闷不乐倒头就睡。俩打算进京的艺伎从白天开始就跟着他,彼此打情骂俏感情增进了不少。见他到头就睡,也不多说,钻进被窝开始上下其手。不一会潘友光受不了,只得说了一句:“爷没力气,你们……”俩艺伎听到召唤,不再小心,咬着他耳朵开始吹气。另外两个艺伎也开始伸手。一时胡天胡地。

自然,一个啥都没干自然早早醒来,天还蒙蒙亮。周聪只觉得左臂发麻,原来那帮自己整理衣衫的艺伎昨晚上把自己胳膊当枕头枕了一夜。把胳膊抽出来,钻出被窝穿好衣服出去洗漱。

等他穿衣服那会儿,这艺伎才停止装睡睁开眼睛流了几滴泪,就用被子搽干净。等周聪出去,她也起来穿好衣服,出去伺候周聪。

“醒了?”心想还是抽胳膊让你醒了。

“奴婢来吧。”接过脸盆,到厨房打了热水来,伺候周聪洗漱。

完毕,已旭日东升,朝霞布在两人身上。周聪看了看这艺伎凝脂雪肌被被朝阳映成了粉色,侧脸看到和家里的妻子有些相似,情不自禁上前吻了那艺伎的脸颊。

那艺伎正在拧毛巾,脸像触电一般被周聪嘴唇亲了一下,仿佛是当年情郎头一次亲自己一样。不由得马上用手捂住了被亲的脸颊,俏脸通红的看了一眼周聪,然后低着头不敢说话。

“唉。”周聪回到了现实,自己可没钱替她赎身。若是动用权力,难免有损官声,再说自己和妻子相敬如宾,又有子嗣在,没有必要纳妾。于是拍拍她肩膀:“可惜不能替你赎身了。”然后转身离开了。

那艺伎再次落下了泪水,直到早饭那会儿,还是双眼通红。

花了好几天考察完毕,周聪和潘友光这才上岸回官府办差。临走俩人谁也没要一个官妓,只有潘友光赏了点钱。从此,周聪再也没有使用过官妓。

正文 第九章:升官要给钱

待两人下船告别回家,潘友光自然是回驿站。刚到驿站所在的那条街口,就发现高元来了。不过看到高元一身布衣,他到不好上前打招呼了。而高元迎面而来就仿佛没见过自己一样,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走了。没奈何,也只得当没看见径自进了。

“周聪啊周聪。你才二十六岁啊,难道就要封疆一方做太守了?虽然只有一面之缘,虽然我不喜欢你一副清官相,可这年头能不贪不拿的官还有几个?那唐适之族兄是中书郎,又有家族的支持,尚不敢认真做事。你真的有办法吗?那范君严二十八岁做长史,经营六年,西海郡早就被他们掏成了空壳子。你这长史做得下去吗?”想想这些,不禁替周聪感到难过。然而毕竟与己无关,周聪你自求多福吧。

高元先是找到了中郎将孙羽:“孙世子。你是诸侯世子,也是陛下的外戚。是明哲保身,还是为国事,都在你自己了。”

“不论是一方诸侯,还是天子外戚。终归是陛下的臣子,臣自当为君父解忧,替百姓谋福。若有人公忠体国,臣自当配合,若有人不识大体,臣自当忠于臣节。”

“周聪的家眷,就交给下官了。西海郡的局势,还是得中郎将坐镇。”

“高羽林过奖了,下官只是忠于职守罢了。上次高羽林走得匆忙,下官不能尽地主之谊,惭愧。这次办差许些时日,当给下官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世子客气了,高某一介寒士,承蒙世子不弃,能到府上得见世家风范,实乃三生有幸。”

于是到郡府召集官员宣旨不提。

那周聪回到家中,抱着妻子儿子不言不语。妻子见他许久不说话,于是挣脱开,对儿子周恒说道:“恒儿,到院里玩会,别出门。”

“是的,母亲大人。”

“怎么了。”看到丈夫趴在自己怀里只得不动弹,宽慰他:“治水的事情缺钱了?”

“缺得太多了。现在不仅仅是修河的事情了。”

“作不了决断吗?”

周聪又在妻子怀里蹭了蹭,没说话。

“当初二十岁震慑豪强,把淳化县翻了个个的周聪哪里去了?”

周聪这才抬起头来:“难道做个县令还不够吗?”

“女人,谁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平平安安?女孩,谁不喜欢勇于攀登的男人?可是不论是女孩子,还是女人,终究不是男人的唯一。你的事业在你自己手里,不在任何女人或者女孩子手里。你还年轻,刚刚有了妻子和孩子,自然心里只顾着儿女情长了。可是你注定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人,如果为了家小而放弃你的事业,等你年纪大了,会后悔的。”

“邸报上说,韩太尉被贬官下放了。看来是山州的世家诸侯替韩太尉说话了。而那山州又得抵御北方的蛮夷,又是个穷山恶水的苦地方。陛下拿下了范君严,换上了我这个酷吏,就是想通过我的手从西海郡拿钱贴补山州。难道我周聪要当一辈子酷吏?”

“是啊。酷吏当久了,君主是高兴了,可会不容于诸侯士大夫,到时候不会善终的。”

“所以我不想再做官了。圣人说邦无道则愚。天子年近不惑没有子嗣,诸侯士大夫贪墨成风,地方上士绅们兼并土地。薛家的天下这才坐了二十年啊。”

“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二十年就成了这幅样子?”

“知道,大晋近两百年来,诸侯们拥立宗室夺位。各家为了御座,争相许诸侯士大夫以重利。天子的威严已经丧失殆尽。薛侯得天下,指望着能坐几十年太平天子,得了人心正统好在图谋削藩。可惜啊,先天不足,终究是个窝囊天子。”

“慎言。”

“自然,这话我只对你说。”

“奉旨:中书阁着署理西海郡长史周聪筹集银两以供军用。西海郡自长史之下,均听候调命。”

“周聪领命。”接到中书阁文书,又问高元,“敢问上差,要西海郡筹集多少银两?”

“是密令。周长史不得泄密。”高元另把文书交给周聪。

既是密令,其他同僚自然自动后退三步。周聪打开密令,看到数字,然后合上文书,叹了口气,“周某尽力而为吧。”

中郎将孙羽、郡守唐适之见他合上了密令,都上前去。“周长史,一切有为兄帮忙,不必太过为难。”唐适之刚刚喝了点小酒,不好开口,只是点点头。

西海郡被前长史掏了个空,虽然公孙令公当时杀了他,又抄没了他的家产,然而这哪里够用?既要维持日常办公,又得治理柏茂河,又得上面筹钱。关键自己刚刚坐上郡长史任上,还只是个署理,根基不稳,下面的人服不服气还不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借抓范君严的同党再抄家,只怕连酷吏都当不了。而收税——现在又不是收粮的时候。

只得先说句官话“望诸公从中协助”云云再想办法。

“周兄为难了?我们也知道,上次公孙令公抄没范君严的家产只够衙门的日常开支。治河要花钱,这本来就是要想法子的,可现在上面又要拿钱供军务。说实话孙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老弟,这你知道唐某为何宁愿被姓范的架空了吧?”一开口就是一嘴的酒气。

孙羽一把揪住他领口:“老唐,不是你何至于府库被范君严掏空了?”

“中郎将,这也不能怪唐明府。”

“对呀,周老弟都说不能怪我了。孙世子还是把我放了吧。”

“哼。”又一把推开他,“老唐,快想个办法。不然周长史要倒大霉了。”

“这个嘛,一时半会哪里找那么多钱?”

“好了,实在不行,我只好抓几个贪官抄家了。不就是得罪人嘛。”周聪把公文揣怀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要转身离开。

“周老弟,你刚刚当了长史就抄家,那可就是酷吏了!”孙羽只得再去抓住他,把他摁在座椅上,“这次说什么不能再动官了!”

“那有什么办法?又是修河,又是供军需。不抄家去哪里拿钱?”

“要不,提前征税吧。再看看商税关卡?”

“老孙啊,提前征税你不怕周聪再多个欺压百姓的恶名?他五年前整顿淳化县可是有酷吏的名声。”唐适之把酒葫芦盖上盖子,“看样子周聪已经有办法了。”

正文 第十章:周长史要抄家

“听说了吗?周长史豁出去了,要抄几个贪官的家产来用。”

“听说要抄弘农方主事的家。”

“说说看?”

“还不是上次方主事田租税收得比去年的多,得了范长史的嘉奖。而当时周长史管工商,收的税比去年的少,被范长史评了个一般。”

“我听说周长史要抓东城令,东城令可是西海郡首富。”

而真正的西海郡首富自然不是官,而是西海郡的富商。在商人地位低的农业社会,商人炫富就是作死,所以说商人不得穿纻罗绸缎的条例,明智的商人是再拥护不过了。这可是装穷的一大手段。

另外,给各级官吏行贿,求放过,求保护也是一门学问。

每次给官吏们行贿,杨有财总是隐隐透漏点肉疼的表情,手上却痛痛快快地把钱送出去。官吏们大都相信他是真的艰难维持生意——毕竟这家伙看着比较萌蠢。

然而,工商员外郎傅兰可不这么看。他和周聪一样都是青年才俊,可不同于周聪的是,傅兰出身名门,身份高贵。一开始对这个破落户出身的上司并不看好,然而得知他在淳化的手段,这才对上司另眼相看。待收税时宽待小民百姓,重抓巨贾大商的时候,更加佩服这位上司的思想——抓小民百姓的小摊子能收多少钱?还徒增民怨。但是大户咬一口,那可是又省力气又出油水,况且大商人往往有奸商的名声,抓他们不招民愤。

唉,现在自己代理工商司,老上司又被上面逼着要钱。少不得要帮他一把,所以这次又见到杨有财这个土包子给自己管家送钱,直接就去制止:“家里门子受贿,主人也要判罪的。”然后头也不回径自回屋。

“杨掌柜,对不住了。请回吧。”

“唉,傅员外。小的……”

“杨掌柜请回吧,算我的不是,不该乱讲大话……”

垂头丧气回到家,心想贿赂不行,那可就不是缴纳重水那么简单了。

“大人怎么了?”女儿杨雪凝去给门关令家送礼也被人拒绝了。这去年年底来的那个主事,今年又当了长史的周聪可真不是个东西,对大中商户的手腕硬了许多。实际负担比往年多了一两成。

“傅员外骂我行贿了。”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有一船货翻了船,正等着能让官府抬抬手。”

“周聪。这个家伙太厉害了,能让工商司的官吏们不在拿钱。唉,往后这生意怎么做啊!”

“大人别伤了身子。再从长计议吧。”

“你去看看还有那些东西能便宜处理得,处理下,能换多少钱算多少吧。我去盘盘家里还有多少钱。”

周聪本人这会儿好像并不发愁筹钱的事,而是在大街上晃悠,还买了点瓜子边走边嗑。

看着街上比较冷清,他知道一定有人把自己缺钱的话给放出去了,于是店铺也好,一般百姓也好,都开始装穷了。他也不在乎大家伙装穷,反正估摸着自己在淳化当酷吏的名声会被散布开。这几天除了工商司,其他各司、下属各县纷纷传言自己要再当一回酷吏,打算抄百十个官吏的家才满足。

“这才过了十天,从头一天传老子要抄几个人的家,传成了抄一百家。呵呵,继续传,把老子传成死神就好了。”正自言自语,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喊:“快闪开!”嗯,听样子是个女的……

很不幸,周长史今年犯太岁,前些日子被孙羽喝多了一鞭子抽中了手指,今天又被马给撞了。

娘的,都怪孙羽这货,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老子对那个小官妓感兴趣,直接给老子塞到了府衙长史值房当佣人。唉,早知道不当这个长史了,这帮王八蛋同僚怕老子抄家,事无巨细都不敢拿主意,一堆公文累得老子回不了家。

“公子,实在对不住,公子。”被撞了个狗啃泥的周聪只听到后面撞了自己的女的在着急。要不敲诈她一笔营养费?毕竟老子缺钱。

“别动!伤到腰了。快找门板抬我去见郎中!”

“公子莫急,我这就让人去找。”然后跑到他头里看看他脸撞到了没。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人一脸的污泥,虽没有摔个鼻青脸肿破了相,可这发恶臭的污泥溅了一脸,人家不愿意私了可就麻烦了。那活死神周聪可正缺钱呢!非公事公办抓自己一个闹市走马,关自己一个女流之辈去坐牢可怎么办?

“公子,实在对不住。在下确实有急事。这急事在下托别人办了。这就陪公子去见郎中。”说罢掏出一个粗布手帕给周聪擦脸。确认没破相,这才松了口气。

“公子,可以抬这位公子去见郎中了。”

“那好,六个人一起抬,千万要抬稳了。”

一起把周聪提溜上门板,送到郎中那里。

“今天人很多啊。”杨雪凝见医馆挤满了人,排队不知道到啥时候了。忙央大家让一让,插个队。

只因她也好,带的仆人也好,还是爬门板上的周聪也罢,都穿的布衣。其他人家发现既然是布衣嘚瑟什么劲?一起无视她。

“各位行行好。这位病人被马撞到了腰。”

“我们也是缺胳膊少腿之辈,我们不也是老老实实排队?”

“就是啊。”

“这不是永发行的杨小姐吗?有钱了不起啊?”

“就是,难道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也不敢进消停会。周聪这个周扒皮最近可缺钱花了,到时候抓你永发行额把柄让你 出血了。”

“你告诉她这些干嘛?周聪抓不到她抓我们怎么办?”

“不会啦,周聪收税不是抓放小鱼吗?你我这些小虾米不会啦。”

“哪里哪里?周扒皮饿极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大小通吃?”

正文 第一十章:碰个瓷

听到这群人这样说自己,周聪那个狠啊——你们这帮家伙,又不是大户人家,老子敲诈大户关你们鸟事?屁股坐歪了吧?替大财主骂老子周扒皮干嘛?于是抬头对杨大小姐说了句:“嘿,杨小姐,周扒皮饿晕了,当心一口啃了你们永发行。”

“你!”饶是混迹商场几年的女强人杨雪凝也哭了,“你也别得意。周扒皮饿极了也啃你!”

“他啃不到我。”周聪一脸坏笑,仿佛看到别人哭鼻子就特别得劲。

“是,啃不到你。可你以为周扒皮只啃我们这些大户人家吗?”

“周扒皮不是让手底下人少收甚至不受小商小贩的钱吗?手底下人坏了规矩周扒皮也没办法啊?”

“是,小商小贩是人,大户人家不是人。”

“大户人家家大业大咬一口挺得住啊。”

“可给大户人家做活的普通人怎么办?大户人家破产了,你让那么多伙计们怎么过日子?”

“……”周聪若有所思。想了想,说道:“即使大户人家不破产,也会给伙计们少发工钱是吗?”

“对!老子给李大户扛活,伤了腿。李大户说周扒皮要吃人了,所以老子的汤药费就给打了折扣了。”一个病人听到这里插了句嘴。

“对,我也是。我们东家也说周扒皮要咬人了。”

“我们也是!”

……

周聪一时面红耳赤,我可什么都没做,这些大户人家就开始给伙计们压低工钱了。果然羊毛出在羊身上,地主老财不种田啊。

正尴尬之际,郡府上的门子也倒霉,他休假在家,上房子修屋顶摔了下来,被街坊邻居抬过来医治,排队正好在周聪后面。

那门子摔得龇牙咧嘴正疼着呢,看到前面爬的那人面熟,就琢磨着是谁。那人一身布衣,和自己相比都有些寒酸。可那是谁?街坊邻居没这么身子长的,郡府里的哥们们到是身量差不多。可那是谁呢?

杨雪凝正哭着,发觉周聪开始把脸埋起来,摸了一把泪水,破涕而笑:“说不过我们,害羞了?”

“是周长史?”郡府门子总算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个寒酸长史周聪。刚说出口,就觉得不对劲,周长史最近忙得足不出户,怎么会来医馆治伤?

众人也纷纷扭头看向这里——刚才的小子是周扒皮?

“认错人了。门三儿,是我,马六。喂马的马六。”周聪忙回头盯着他“纠正”他的错误。

“啊?是马六啊。怪不得背影这么像,你的后背和周长史长得一模一样。”

“门三儿你个势利眼,想拍周长史马屁想疯了吧?把老子认成周长史。想换差事还是想涨例钱啊?”

到轮到门三儿脸红了,心想人人说当官的会变脸,会演戏,果然没错。你看周长史这喂马的马六演得多像?得,演戏演全套:“好吧,我势利眼,我认了。你给周长史喂马,周长史什么时候抬举你的时候别忘了我。”

他俩演了戏,门三儿的街坊邻居都有些一脸懵——没听你说过喂马的马六啊?当然也不会去过问。

而杨雪凝吓得不得了——把周扒皮的马夫给撞了,这马六如果跟周扒皮一说,周扒皮治自己一个“当街走马”可就完了。吓得赶紧偷偷让自己随从进去送钱,郎中啊,先给周长史的马夫治伤吧。不然我永发行要破产了。

果然是有钱能买专家号,五两银子往郎中的手里一塞。那郎中激动得攥着银子不放赶紧胡乱弄两下,吩咐徒弟把这病人抬另一个房间自己治去。

不等众人把这伤者送出门,就把银子送嘴里咬一口。吓得杨雪凝的伙计以为这郎中要把银子吞了,忙过去拉他。

郎中咬了一口看看银子上的牙印,激动得语无伦次:“快把银子抬进来!”

“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伙计都替大小姐花钱花多了不值当。不过既然是周扒皮的马夫,把这马夫的嘴巴堵住才是要紧的。这个月自己还等着发了工钱给媳妇买线头织布呢。

众人眼巴巴看着永发行的伙计们把周扒皮的马夫抬了进去,纷纷交头接耳。看来有必要做做文章啊。

杨雪凝这下更头疼怎么堵住这马夫的嘴巴了。只怕这些人回去就回给东家送信。到时候人人都会去郡府告状。到时候这马夫会挺住吗?可是,自己给多少钱,也比不上周扒皮抬举抬举啊?

想到这里,她更觉得这回完了。她甚至都耳朵出了幻觉——“这就是永发行的少东家,抓了去治罪。”

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这就是永发行的少东。就是她当街走马撞了马六。’两个高大威猛的官差把杨雪凝提溜进郡府。大堂上是亲自审案的周扒皮,他穿了锈了章文的官服,头戴进贤冠,面露狰狞;‘将犯妇杨雪凝押入大牢受刑!’父亲披头散发光着脚在堂下磕头,额头都嗑出了血:‘周长史开恩,周长史开恩。’……一群差人跑进永发行各个店铺搬东西……周扒皮则带着人架着被打得遍体鳞伤的父亲到杨家搬钱柜……一群债主来杨家要账,本来就遍体鳞伤的父亲又被债主殴打……周聪这个时候又出现了,他一脸坏笑……”梦到这里,再也只撑不住,一声惊叫醒了过来:“别碰我!”

正文 第十二章:女强人要破产

杨雪凝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周聪——她把“周聪的马夫马六”当成了周聪:“周聪你走开!别碰我!”

周聪只得高举双手:“杨小姐,我是马夫马六。”

那几个伙计也围着杨雪凝看,见到大小姐醒了过来几个伙计都很高兴,纷纷去感谢郎中。只留下周聪一个人见她没事了转身就往外面走。

“马公子,请留步。”

“杨小姐何事?”

“马公子的腰……”心想这马六不是骗人的吧?但还是别惹人家为好。

“不妨事,小伤。不值得小姐挂念。”

“毕竟是奴家的不是,这里给马公子赔罪了。”行了礼,又掏出一个小包来。“这些是给马公子……”

“如此,马周就不客气了。”周聪看到包袱皮两眼放光,不等人家话说完就把包袱皮一把抓了,头也不回就跑了。

出了医馆,打开包袱皮,里面是十两碎银子。于是划出一半另包起来。等看大门的门三儿也出来,扔给依旧躺在担架上的门三儿一半银子:“三儿,这个给你,回家再打开。郡府里我替你捎个假。”

也是头也不回就跑了。跑了一会,看到前面有牛车,给了牛车夫几个铜钱:“去城西便宜坊。”

然后躺在牛车里,翘着二郎腿哼着十八x的调子闭目养神。

“客官今儿心情不赖啊。”

“嗯,发了点小财。去便宜坊买点点心给我家婆娘尝尝鲜。”

“你行。”

到了城西便宜坊,吩咐牛车夫等着。进门买了时兴的“八大盒子”中的一盒子。出来放到牛车上,依旧是躺好了,翘着二郎腿,哼着十八x。

那车夫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啊,都是泥腿子一个,这家伙居然买得起八大盒子。那可是将近一千个铜钱。走了半道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客官是作何营生?这发财的门道可否指点指点啊?”

“我这营生你做不了。我是郡府的马夫马周。”

车夫这下没话可说了,原来是吃粮的。

待牛车到了北城,到了周聪家所在的那一带。周聪一把抓过车夫的斗笠,说了一声:“唐宁街十号。”然后把脸盖上装睡。

车夫没搭理他,径自往唐宁街赶。可是走着走着发觉这客人有些不对劲,怎么越往里面走,越缩成一团?

待进了唐宁街,找到十号。叫这个发了小财的客人下车,依旧帮他把盒子也提下来,交给他。

街坊邻居有在门口做女红的,一个中年妇女叫了声:“周长史,可算回来了。”

“啊?”车夫吓得顿时瘫软在地,忙把刚才收的铜钱掏出来,“周明府。这是您的,您的……”

“是周长史。明府唐太守可没离任。对了,乘车付钱。我坐了你的牛车,当然要给你钱,拿着吧。”依旧是头也不回推门回家。

看着半掩着的破柴门,真的比一般差人家还要破,却是一郡长史周聪的家。说出去谁信啊?

“怎么?不相信他是周长史?那中郎将,就是那个富春侯世子,前些日子还亲自来拜访过周长史。那马车足足有一百个。整个唐宁街根本不够停的。”

那车夫恍恍惚惚跟做了一场梦一样。

回去跟伙计们一说,大家都不信。

“扯淡?周长史买八大盒子?还坐你的车?知不知道周长史买米都是自己背回去的?会坐你的车?”

“就是,我见过好几回周长史背着东西走着回家。哦,你说他从城东坐你的牛车坐到城西?再回城北自己家?”

“吹牛也不想想可能不可能。”

“那是,周长史这样的穷官可是天下一绝。去年周长史来咱们西海郡,从城东南码头下的船,家伙什都是自己从船上搬下来的。当时就是雇的我的牛车。只让夫人和俩公子坐车。周长史自己还背了一大堆东西,愣是走到了北城。你说周长史就买盒点心还得坐牛车?他舍得这点车钱吗?”

“打住。关键他周长史舍得吃八大盒子吗?”

见伙计们都不信自己说的话,这车夫不得不继续给自己辩解:“好了,你们别说了。我也信周长史是个大清官。可刚才我载的真是周长史。他说他今天发了点小财。”

“周长史发小财?周长史愁钱快愁疯了。又是前长史范君严那混蛋给留的亏空,又是修柏茂河,听说京里王上又管周长史要钱充军费。他还发小财?”

“我看他说得有道理。你想啊,那周长史现在要筹一大笔钱,他会不雁过拔毛给自己留点?”这时有人凑过来说话了。那人穿得是长袍子,可不是绫罗绸缎的料子,只是和大家这些泥腿子一样的麻布料。不同于平民泥腿子脑袋上是个布头巾,他头发上是顶木制的冠。这是典型的贵族破落户的打扮——没钱还要穷讲究。

众车夫也懒得理这贵族里的破落户——人家大小还有个贵族身份,再说你跟他斗气又不值当。所以众人都点点头,说了句“有道理”然后各自赶车离去。

这个时候众多商人贾人也纷纷相互走动,商议要是周扒皮加税可怎么办。而永发行的杨雪凝撞了马夫马六这件事显然已经传遍了商界,和永发行有往来的商家纷纷要求结账,或终止合同。

愁的杨有财恨不得马上找到周聪求饶。而杨雪凝则以泪洗面,甚至自杀了两次,幸亏女仆发现了。

现在商人聚会已经不通知永发行了。被挤兑的永发行手里现金已经被掏空,半数的铺子里已经没有了存货,绝大多数的仓库已经见底。无奈中,杨有财打算把一些铺子和仓库让出去,于是吩咐几个掌柜去探探其他商人的口风。

“东家,我们这就去。可是……”

“怎么了?任掌柜还有什么难处?”

“还是让他们自己说吧。”任掌柜往边上走去。

剩下的几个掌柜的纷纷上前要辞职。

“噗嗤!”杨有财吐了一口老血。

待几个掌柜的扛着铺盖卷走了以后。门子回报:“大郎,有个说是郡府门子的人来找大郎,说是郡府马六托他来递个信儿。”

杨有财硬撑着坐起来:“郡府上的?马六?不认识啊?谁认识马六啊?”

“回大郎。就是大小姐撞倒的那个郡府马夫马六。”

杨有财闻言再一次晕倒。

管家和贴身仆人见杨有财晕倒,又叫不醒。只好让人去请大小姐杨雪凝。

杨雪凝也是硬撑着去门口迎那门三儿,她这两天没吃饭,都饿的脸色苍白,浑身无力。

正文 第十三章:周聪的弱点

门三儿只是被周聪吩咐来送信。他最近只听说官妓里有个大牌粉头天天念叨周长史,据说是那次陪潘钦差巡河的时候对人家始乱终弃。难道周长史这次看上这个商家女强人了?要帮她们家渡过难关?

看到杨雪凝憔悴的半死不活,和前两天神采奕奕的女强人判若两人。难道周长史也对人家做了啥了?

当然这不归自己管,只把信送到就行。

待杨雪凝接过“情书”,门三儿同时把口信送到:“马六说周长史知道这件事了。已经吩咐工商司不得因此为难永发行。只要永发行奉公守法,按时纳税,就放心做生意。”

杨雪凝马上领全家上下跪倒在地:“周长史不愧是青天。永发行杨家愿为周长史供长生!”在女仆的搀扶下三拜九叩。待谢过周聪之后,又一跪一拜:“请门差官替永发行杨家谢谢马公子。”

“不必如此,快快请起。”然后收了杨家五两银子,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杨雪凝打开“情书”,却发现上面的内容让自己不敢相信——上面写着

“不知道公子竟是永发行少东,

买卖做得像永发行这样的确实不多,

所谓铺大欺客莫为,

所谓有库莫囤积居奇。

若能如此诚商界楷模,永发行当勉之戒之。”

什么意思?马六这是什么意思?可是马六一个马夫怎么会写这么好的字?这个马六到底是什么来头?

忙问任掌柜马六何意。

任掌柜拿来看了看,也看不懂。又念了念给众人听,众人也听不懂。

待杨有财醒过来又给了杨有财看,还是不懂。没奈何杨有财觉得还是去问马六本人比较好。

杨雪凝想了想,觉得找马六本人并不妥,如果人家愿意明说就明说了,何苦送来一封冠冕堂皇的话让人看不懂?于是拿了这封信反复阅读,想破解这封信的含义。可却总觉得马六估计就是简简单单说点客套话而已。

周聪这几天不论家门口,还是郡府门口,都有一群富商——没人敢行贿,都是来告杨雪凝撞了马夫马六的。自己家邻居啥都不知道,也就没传闲话,毕竟周长史为人还过得去,人也真的清如水不像个收钱的。郡府的差人们则被这些富商们逗乐了,可碍于周聪的命令不敢笑——马夫马六?马周?结合门三儿的说辞,大家到相信是周聪被女人撞了然后被迷了个神魂颠倒不想这事闹大了。

而掌刑狱的提刑司主事到比较郁闷,如果撞了的人事周聪,那可是大案要案。应该自己审啊?为啥没人来自己这里告状?不过门三儿不是传了亲眼所见的闲话嘛,十之八九周长史看上她永发行的千金了,谁敢触周聪的霉头去抓人?

其他屁股有屎、贪污腐败惯了贵族和官僚们想要不要从这里入手抓周聪的把柄,但是周聪做得天衣无缝甚至可能啥都没做——现在想说周聪和杨雪凝有一腿给永发行免税也没证据啊?纷纷觉得只要它永发行没倒,就给周聪把性贿这一罪名给他坐严实了。扳倒周酷吏,我们这些贪官污吏才有好日子过啊?谁也不想有个周聪这样的本人不讲情面酷吏一个,还缺钱的上司,被抄家的感觉可不是什么好事。

任何时候总是位高权重的人从来都不说话,任何时候谈论大事毫无顾忌的总是一般的小人物。这不,郡府里的小吏们在用饭的时候开始聊闲话了。

“周长史可是天下第一号的清官啊。知道吗?周长史今天去便宜坊买了‘八大盒子’中的一盒,花了八百钱。”

“是吗?要知道周长史可是一点例钱都不拿的大清官。只靠那点微薄的俸禄过日子呢。”

“八百钱可是周长史的四五天的俸禄呢!”(郡长史,月俸七十石,就是七千钱。约七两白银。所以周聪碰瓷杨雪凝的五两银子确实算发了一笔小财)

“所以,我觉得各豪门世家想抓周长史把柄,太难了。”

“听说了吗?周长史约见曹李两家的家主了。”

“就是坐拥祖上留下大把钱财,却家里男丁单薄且懦弱无能的曹李两家?”

“对呀。这两家可是典型的软柿子,先前有前弘农主事李芾支撑着,可后来李芾不是死了,上面才调方主事来得嘛。”

“现在周长史要捏一捏这俩软柿子?”

“一定是啊。你们想啊,周长史当年在淳化县把淳化的皂吏差役翻了个个,还杀了县书吏(二把手),妥妥的酷吏嘛。现在有软柿子捏,为啥不动手呢?再说这曹李两家软柿子就罢了,还欺压乡里。周长史办了他们两家,既可以解决钱的问题,还不落坏名声。”

“都在说什么呢?”居然是周聪本人跑小吏们的食堂来了。手上端着餐具,看样子是盛饭的。

“没,什么都没说。”众人纷纷摇头晃脑表示没有,心里却好似发现了大秘密:

平日里都是那官伎来盛饭的(是滴,周长史郡里二把手还吃工作餐,不像其他老爷们带厨子。)今天自己来盛饭?

等周长史离开,众人觉得难不成周长史要纳妾?

“我看这事有谱。你们想啊,周长史都不舍得让那官伎抛头露面了。”

“得,难道周长史他不怕有玷官箴?”

“哎,又不一定是真的。再说纳官伎为妾得多了。哪个真的被如何了?”

周聪端着餐具回到自己那院子的路上,又碰到了工商司员外郎傅兰。那傅兰最近正考虑要劝周聪把那官伎赶走,以防节外生枝,却见到周聪自己盛饭,大感不妙,拦住他:

“长史好糊涂。大好男儿何患无女?那官伎给长史端茶倒水已经是高攀了,怎么长史还?”

“孙将军安排来的,推脱不得。多事之秋,还得指望孙将军坐镇。没有孙将军,这西海郡大大小小的官吏和豪门会给我这个被家里抛弃的人面子?只怕我的任何命令都不会有人服从了。”

“那也不能让长史你自己动手,让她一个妇道人家安坐吧?”

“唉,做人啊,别像我这样半点破绽不给人留着。人家说我不贪财、不好赌、不好酒、不好犬马、不好诗歌、不好音乐。简直虚伪到了极点。我胆小不敢贪财,那么赌钱怕输,喝酒怕误事,犬马买不起,诗歌打小学得不多就不去丢人了,音乐更不必说不论钟鼓琴瑟我都买不起。那只好好色了,反正官伎不玩白不玩。”说完努努嘴,做了个玩世不恭的笑脸,转身要走。

“周长史!不要让我错看你!”傅兰生气了,“私德是一个官员最大的权力。因为你的敌人对你根本就无从下手。周长史,‘有玷官箴’这四个字会是那些贪官污吏们对付你的一把剑!”

“让他们来吧。我只是穿着衣服搂着她发呆而已,再说我就是真睡了她,有玷官箴这四个字坐实了无非就是罢官而已。”

“难道你忘了于家要光宗耀祖,于公要扶社稷安百姓的理想了吗?”傅兰火气更大了,也不再劝他了,快步向前,马上就冲到了周聪前面。

周聪猛地把餐具一扔,扑过去抱住他:“你疯了?一个官伎而已,杀她作甚?”

“你放开我!让我杀了这个红颜祸水!”

“你再不放,不用杀她了。光咱俩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会被人怎么捕风捉影!”

正文 第十三章:高元遇刺

傅兰回过头看着他,看了好久。终于舒了口气:“如果你没把持住,被人抓了把柄。嫂子和侄子我会照顾,但是我会把你的尸体扔到乱葬岗!”

“妈的!我有你说得那么不堪?”放开了香喷喷、男生女相、体态阴柔的傅兰。转身看看扔了一地的餐具和饭食。

“好了,周兄到我那里用膳吧。”

“屋里还有一个也饿着呢。”

“你端走就是!”气得傅兰拂袖而去,留下了一句话,“有妻如此,周聪你复何求?”

“呵呵。周某好色不好德,让傅兄见笑了。哈哈哈。”也不客气,就要拾起餐具去蹭饭。却已经有傅兰家的仆人抢先去收拾。

“有劳了。有劳了。”

仆人早就知道周聪穷苦,可也不敢相信当了五年县令,现在是一郡长史的周聪居然用的是木制的餐具,和普通庶民没两样。自己是傅府高级家丁,所用也是青铜器皿,管家一辈的甚至用漆器。再说自己一个下人,伺候人是天经地义的,周长史居然对自己说“有劳了”。难怪六郎如此推崇周长史,好像那中郎将,富春世子也很赞赏他。

待周聪端着新盛好的饭食回到自己院里。那艺伎已经从院子当中小碎步过来:“二郎,让奴婢来吧。”

接过来,跟在周聪身后,随周聪进屋,到屋里安顿好,跪坐在周聪身边一边侍候,一边幽幽地说道:“二郎,以后还是奴婢去吧。”

“怎么?”周聪没扭头,径自扒饭,“听二郎的吩咐,别出这个院门。事成之后,我让孙世子给你赎身,他可是真正的大财主。”

“可是……可是奴婢只是一个艺伎。祖辈积德才蒙孙世子安排来伺候二郎的,却让……”

“这么说吧,现在一群人想对付二郎,却苦于没有二郎我的把柄。你这几天贴身伺候我,可以说我的一举一动你全清楚。到时候人家威逼利诱你透露我的消息……”

吓得她忙从床上下去,跪倒在地上:“二郎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宁死也不会背叛二郎的。”

周聪放下碗筷,也下床:“起来吧。不是不相信你。(蹲在她跟前。)我是怕他们威逼你,让你白白受了委屈。”

听到这里,还是有些怀疑,只是直起身子两眼通红地看着周聪。

“惠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好好呆在这里,等我把这事办完了,也就安全了。”说着,把惠儿扶起来,“好了,我还饿着呢。”

“是惠儿不好,奴婢这就伺候二郎用膳。”既破涕而笑,忙爬上床榻,“对了,二郎。夫人和两位小公子……”

“有羽林卫高元派人保护。唐宁街现在连个叫花子都没有了。”

“这是怎么回事?叫花子又不会害人?”

“那高元是个大善人。他说他这辈子最见不得可怜的叫花子,说见到叫花子为了一口饭跪在地上求人就让他心酸。”

“所以高羽林就接济了那些叫花子?”

“没有,他只是把唐宁街附近的叫花子全撵走了。”喝完最后一点汤,“好了,还热着呢。你赶紧吃吧。”

高元这几天过的着实无聊,因为周聪这货哪里住不好住北城这破地方。北城都是些小吏,要么就是些小康之家。而高元在京是保卫皇宫的羽林卫,住的是亭台楼阁,外出是高人一等的钦差,有的是封疆之臣和诸侯们款待,住的也是豪华府邸。

不过嘛,玩惯了官伎和大户人家的高级丫鬟。现在有机会见识见识民间的野花也是不错。自己只是每天大清早晨练遛弯,就有无数的少女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

这不,今天一大早刚出门没多远,就有个女孩子拿着刚采摘的花朵,粉面含春地跑过,塞到了自己手里。高元下意识的接过来,低头看了看这个小美人,嗯,底子不错,看样子也是家境殷实的。明眸皓齿,秀发乌黑,可惜个头差了点。

那小姑娘看到了回应,脸更红,更漂亮了:“大哥哥,我能……”

“能什么?”

“……”

声音低的高元都听不到,于是弯弯腰,附耳过去。却不曾想那少女大着胆子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只亲一下,奴就心满意足了。”

“大哥哥可有日子没碰过女孩子了。小姑娘你这是玩火啊。”

听到这里,这小姑娘胆子更大了,整个身子都溶进了高元的怀里:“奴不后悔。”

“哈哈哈哈。”一个横抱,把女孩抱起来,“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于是就往马棚走去。

姑娘身子很轻,一把就抱上了白马。高元提了弓箭也翻身跃马而上,就搂着这少女纵马离开了唐宁街,往北边走去。侍卫们看到了,自然继续职责。

那姑娘更高兴了,家门口那帮傻小子都是领着姑娘去西城集市上花钱,俗不可耐。还是贵族家的大哥哥好,带着自己去看那山那水那……

“坐稳了。”

自然留下两个爱慕这个性格高冷的少年在胡同里暗自伤神。

“两位想不想报仇啊?”

“谁?”被姑娘拒绝过的高瘦身材的少年被人冷不丁拍了一下后背。

是个相貌普通,扔到人堆里看不出来:“那高元可是个花花公子,玩弄女人的人渣。他在家已经有了妻妾。妻子自不必说是门当户对的高门大户。就是妾室,家里也是你们高攀不起的。”

“你说吧,要怎么做才能做了这个混蛋。”这时候另一个个子中等,身材健壮的,并没有表白过的少年开口说话了。

“他现在正搂着你的女神去了北边。拿着弓箭只是为了打几个野兔野鸡下下饭。想想你的女神温柔体贴地服侍这个败类吃饱喝足了,然后以天为被,以地为褥。后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高元可是有些施虐的倾向。”

“够了!你就说怎么宰了这个混蛋吧!”

这人一脸鄙夷地看了看那个高瘦的少年:“老弟你既然没兴趣就走吧。想告密就去吧。”

“我不会告密。不过平民弑贵族,是满门抄斩的罪,我还有父母在。希望两位不要告发我就是了,我这就走,今天的事情我只字不提。”

“请便。”那人懒洋洋说完,又一把拽住那要杀了高元的少年,“别冲动。杀他灭口就打草惊蛇了。再说他不敢杀高元,自然也不敢告密。你赶紧跟我走,晚了,你的女神就是高元的口中食了。”

于是两人也离开了唐宁街。

正文 第十四章:附录

高元这几天过的着实无聊,因为周聪这货哪里住不好住北城这破地方。北城都是些小吏,要么就是些小康之家。而高元在京是保卫皇宫的羽林卫,住的是亭台楼阁,外出是高人一等的钦差,有的是封疆之臣和诸侯们款待,住的也是豪华府邸。

不过嘛,玩惯了官伎和大户人家的高级丫鬟。现在有机会见识见识民间的野花也是不错。自己只是每天大清早晨练遛弯,就有无数的少女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

这不,今天一大早刚出门没多远,就有个女孩子拿着刚采摘的花朵,粉面含春地跑过,塞到了自己手里。高元下意识的接过来,低头看了看这个小美人,嗯,底子不错,看样子也是家境殷实的。明眸皓齿,秀发乌黑,可惜个头差了点。

那小姑娘看到了回应,脸更红,更漂亮了:“大哥哥,我能……”

“能什么?”

“……”

声音低的高元都听不到,于是弯弯腰,附耳过去。却不曾想那少女大着胆子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只亲一下,奴就心满意足了。”

“大哥哥可有日子没碰过女孩子了。小姑娘你这是玩火啊。”

听到这里,这小姑娘胆子更大了,整个身子都溶进了高元的怀里:“奴不后悔。”

“哈哈哈哈。”一个横抱,把女孩抱起来,“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于是就往马棚走去。

姑娘身子很轻,一把就抱上了白马。高元提了弓箭也翻身跃马而上,就搂着这少女纵马离开了唐宁街,往北边走去。侍卫们看到了,自然继续职责。

那姑娘更高兴了,家门口那帮傻小子都是领着姑娘去西城集市上花钱,俗不可耐。还是贵族家的大哥哥好,带着自己去看那山那水那……

“坐稳了。”

自然留下两个爱慕这个性格高冷的少年在胡同里暗自伤神。

“两位想不想报仇啊?”

“谁?”被姑娘拒绝过的高瘦身材的少年被人冷不丁拍了一下后背。

是个相貌普通,扔到人堆里看不出来:“那高元可是个花花公子,玩弄女人的人渣。他在家已经有了妻妾。妻子自不必说是门当户对的高门大户。就是妾室,家里也是你们高攀不起的。”

“你说吧,要怎么做才能做了这个混蛋。”这时候另一个个子中等,身材健壮的,并没有表白过的少年开口说话了。

“他现在正搂着你的女神去了北边。拿着弓箭只是为了打几个野兔野鸡下下饭。想想你的女神温柔体贴地服侍这个败类吃饱喝足了,然后以天为被,以地为褥。后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高元可是有些施虐的倾向。”

“够了!你就说怎么宰了这个混蛋吧!”

这人一脸鄙夷地看了看那个高瘦的少年:“老弟你既然没兴趣就走吧。想告密就去吧。”

“我不会告密。不过平民弑贵族,是满门抄斩的罪,我还有父母在。希望两位不要告发我就是了,我这就走,今天的事情我只字不提。”

“请便。”那人懒洋洋说完,又一把拽住那要杀了高元的少年,“别冲动。杀他灭口就打草惊蛇了。再说他不敢杀高元,自然也不敢告密。你赶紧跟我走,晚了,你的女神就是高元的口中食了。”

于是两人也离开了唐宁街。

高元果然如那人所说,随随便便打了一只野鸡就和这小姑娘开始野炊。小姑娘出身普通人家,琴棋书画或许没接触过,但是做饭洗衣却比那些千金小姐们在行的多。高元见她动作娴熟,也就不插手了,安安静静坐一旁看着。

有情郎在看着,女孩更有了成就感,更加显得温柔贤淑。

随随便便吃了几口肉,夸了一句手艺不赖,高元就把东西扔一半,抱起女孩就往草地上,一天为被,以地为褥。那女孩温柔地替他宽衣解带,很快高元就只披着一件外套长袍。那女孩低着头,红着脸,手放在自己衣带上停着,没有勇气解开。

“怎么了?不愿意了?”

“我想让哥哥帮我解开。”拥进高元怀里,埋着头。

高元那个高兴啊,看样子还是个雏。可惜个头太矮,不然作为第一个民间女孩,收回去做个贴身侍女也是不错的。动作娴熟地把她衣带拉开,开始了周公之礼。

远处草丛里,来报仇的那小子自然要冲出去宰了高元。可被那人和那人带来的同伴拉的死死的,嘴巴也被捂住了。

“兄弟,别冲动!高元可是大内高手,打你十个八个都没问题。你贸然冲出去,也一样被他打死,你女神的贞洁照样保不住。”那人见劝不住拍给他一耳光,“冷静点!想报仇要冷静!”

见他消停下来,才继续说道:“等他进入状态,松懈下来以后,我们一拥而上,把他乱刀砍死。”

那少年挣脱开一点又马上被捂住:“不许伤了……”

“我的小祖宗!那是自然了!否则叫什么报仇?那不是咱自己杀了兄弟你的女人吗?”还是掏了布条捆了那少年的嘴巴才让他上场。

高元哼哼歪歪享受着,右手按在女孩脑袋上抚摸着。突然几个壮汉拎着刀摸了过来,挥刀就砍。

也是他高元命大,那报仇的少年嘴上发出了哭声让他警觉了。毕竟是守卫宫禁的羽林卫,警觉之心还是有的。发觉不对按在女孩脑袋上的右手一抓,把女孩拉了一下,然后搂着女孩在地上一滚,躲过了刀砍。

“啊!”女孩见到四五个人挥刀就砍,吓得面如土色,顿时瘫倒在地。

当然,高元第一时间就知道这几人的目标是自己,顺手放开女孩,抓起自己的裤子当鞭子和五个人打了起来。

这五个人哪里是高元的对手,尤其那少年根本不懂武艺,很快被裤子抽中了手,一松开刀,刀就被高元夺了去。那四个人发现高元手上有了刀,顿时撒腿就跑,只留下那少年还要和高元拼命。高元不客气,一脚踹中了他的肚子,疼得他口吐白沫,倒地上起不来。

高元忙穿上裤子,过去帮女孩披上衣服。安慰好她,两人穿好衣服,骑着马。后面跟着被栓了双手的少年回城里去了。

正文 第十五章:敲山震猫

刺杀钦差可是大罪,可是来找事的家伙是个大众脸,那少年又怎么供得出来?人家行刺的时候也是蒙着脸的,找你是没办法找的。

不过高元的意见很简单:“周长史,无所谓真相。给你找钱要紧。看上哪家的金山,我就让这小子咬谁就是。”

孙羽一句话不说,只是坐在一旁看着,唐适之到一反常态:“周长史。刺杀钦差如果不见血,王上的脸往哪里搁?”

周聪这个时候正怒气冲冲,憋着生闷气。

“周长史,快点下决断吧。你都等了快半个月了。老高我这趟差差点丢了性命,再等下去,我真不知道西海郡那帮土豪劣绅会怎么看周兄你了。是的,长史你做过一次酷吏,想洗刷酷吏的名声老高我也理解。可做官如果从不动手震慑宵小,他们会当你这个上司软弱可欺。就会对你的命令阳奉阴违……”

“够了!”周聪猛地站了起来,怒火就发到了高元高钦差身上,“高羽林也是为将多年了,怎么能……”

“怎么了?!”高元发觉你周清官不会误会老子强迫民女吧?她可是主动往老子怀里钻的,再说你个小小的西海郡长史敢教训我?

“怎么能孤身出城!以身犯险?!”周聪还是忍住没追究他玩弄民女,始乱终弃的罪行,“还有!”

孙羽忙上前打圆场:“高兄,周长史也是为你好。你想啊,为了一个女人差点丢了性命。你可是朝廷的钦差,出了点事,不说长史,做哥哥的我,还有唐明府都得被治罪。”

高元知道你周聪不敢追究自己玩弄民女的事,不过人家既然改口说关心自己的话了,出于面子也得糊弄过去。于是拿起旁边的酒水,对着周聪跪拜行礼。

周聪看到他跪下,也忙跪下应礼。

“周长史说的是。是老高我大意了,老高这里给周兄赔不是了。”将酒杯高高举过头顶,头低了下来。

周聪忙托住他双臂:“高羽林不必如此。”

“周长史请饮了这杯酒,原谅老高好色忘危之罪。”

见高元委婉地为玩弄民女的事情认错,也就接过酒杯,干了这杯酒。

“这就对了。我们兄弟几个还要完成王命才是。”孙羽上前拉起跪在地上的两人。

唐明府也上前:“周长史,实在不行,就捏两个软柿子。封疆大吏嘛,哪个不杀人不抄家的?只要杀的人少,抄的家少就是了。当年你在淳化虽然只杀了两个人,却把淳化官场翻了个个,一半的人降职的降职,丢职的丢职,人家自然骂你是酷吏了。现在只抓极个别的废物败类,没有人会骂你酷吏的。”

周聪豁然开朗,又回过头对唐适之跪谢:“明府教导,令周聪茅塞顿开。多谢明府指点迷津。聪已有良策,望明府鼎力支持。”

“周长史快快请起。”唐适之忙把周聪搀扶起来,自打周聪当了长史,依旧是让自己这个太守省心省力,每日能够尽情地玩乐,自己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周长史,你就开始说出你的计划吧。我这就发兵供你调遣,一定把曹李两家的钱一分不少全拿出来。”

“孙世子误会了,这俩软柿子没必要去捏,只要让他们兔死狐悲就是了。”

“兔死狐悲?这到让我也有了兴趣了。”唐适之也奇怪了。

“我也想听听怎么个兔死狐悲法。”高元也好奇。

“我的意思是……”

“要不要这么毒?老高我今年三十了,自己抄家也无数了。可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玩的。”

“这法子确实新奇。”

“不愧是最年轻的的长史。”唐适之掏出酒壶,“看来我可以看戏了。”

第二天一大早,郡府召集全体官吏。由周聪宣布:“近日来商家囤积居奇,哄抬物价,不顾国计民生,此等唯利是图,见利忘义之徒,是可忍孰不可忍。着工商司将这些丧尽天良之辈尽数收监,其家产抄没入库。今后有敢犯贱坐科者,严惩不贷。”

底下大小官吏听到这些先是一头雾水——最近物价被哄抬了?不过大家一致认为周长史这招高啊!掠之于商,不伤士大夫,简直一代贤臣,我辈楷模啊!

反正这帮家伙从来没有到市场上买过东西。

到不是周聪完全胡说八道,柏茂河堵得更严重了。永发行的船半个月前就反了一艘,近几日淤泥更多,大货船根本就走不了,许多货物根本运不过来,自然物价涨了一倍。

而中世纪查囤积居奇的法子就是随便画条线——你库存多于多少就是囤积居奇。

这次傅兰使尽浑身解数,旁敲侧击得出了了一个差不多的数据,只要把这条线上面的商贾一网打尽,就能得到一大笔钱。还能不太伤了西海郡的商业元气。

当然,周聪是不打算让自己兄弟脏了手的:“孙将军,请你派人主持这次检查。周某前不久还是工商司主事,自当和工商司各管事避嫌。工商司曹橼以上就留在郡府办公吧。”

工商司的员外郎傅兰领几个曹橼笑眯眯地对着周聪拱手行礼:“卑职领命”傅兰高兴在周聪够朋友。几个曹橼高兴在平日里收了不少钱,真去抄人家家产还有些不好意思。

“曹政,李珍,你二人办这趟差事吧。这是军令,不可怠慢了。”

曹政和李珍这几日时不时被 周聪叫过去谈话,虽然周聪一副嘘寒问暖的姿态关心了两家后辈前程。但曹李两家后继无人,又家大业大,正怕他周聪对自己下手呢。谁知道给了趟发财的差事?

众目睽睽怎好推托?只得领命。

二人出了郡府,上了同一辆马车,那曹政一坐下就着急了:“李兄。这次抄没奸商家产,你我二人如果中饱私囊,很快就会被周聪抓了把柄。可若是不让工商司的差役们拿点,他们又哪里会尽心办差?拿不够周聪要的钱,又是一死。”

“这周聪真够毒的。我们哥儿俩平日里浑浑噩噩,办差糊涂,经常被属下欺瞒。这次工商司的差役全是他周聪的人,只怕你我两家要被他周聪当肥羊宰了。”

“事到如今,走一步看一步了。那周长史近几年也是极力避免酷吏的形象,我们去求他高抬贵手……”

“行了,我的李老弟。周聪得不到钱他才不会管你我的死活。”说道这里曹政都哭了,“想我曹家四代忠良,今日要死在这酷吏手里了。”

“不会的。周长史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他也有弱点!”一辈子回避官场险恶的李珍也想起潜规则了,“周长史是个怜香惜玉的人。那钦差高元对他门口一个民女始乱终弃,周长史还打算跟他理论呢!”

“所以你打算咋样?”

“小女迎春已到二八年华,尚未婚配。”

“唉!那周聪穷得住在唐宁街那些差役小吏们住的地方,再说人家周聪已经有了夫人,儿子都有两个了。”

“终究我李家也是世袭大良造爵位,那周长史总不会嫌弃……”

“你要人家把妻子置于何地?”

“曹兄误会了,又不是让他休妻,但能做到平妻就好了,我再贴补些嫁妆,搬出唐宁街也就是了。”

“只怕你愿意,人家周聪可看不上!”

“不会的。迎春性子柔和,没有脾气,周长史会喜欢的,周夫人也会善待迎春的。”平日里道貌岸然的绅士,第四代大良造李珍居然面目可憎到这等地步。

到了西市。曹政宣布法令,命司马信,英晃带兵镇守,工商司皂吏开始检查。

李珍早就吩咐管家回去跟夫人说以计划行事。

于是这边对几个货物较多的商家贴封条,抓掌柜,再去东家家里抄家。

另一边李珍家里闹翻了天。

不论是李珍的夫人,还是迎春的生母姨娘,两个中年妇人都哭得死去活来,不肯女儿嫁给一个穷鬼。

“老爷们在外一人做事一人当,出了事就让我的女儿去嫁到唐宁街那穷鬼家里?那周聪什么东西?一个被家里赶出来,剥夺了宗谱的市井浪子,进不了祖坟的孤魂野鬼。让我那如花似玉的闺女嫁给他?呸!也不撒泡尿照照他那尖嘴猴腮胡子拉碴的德行(实际她根本没见过周聪)!咱们家世袭的大良造,何苦把女儿嫁给这样的暴发户当小!”

迎春的生母只是姨娘,没她说话的地方,只是站在一旁只哭。

那李母几十岁的人了,儿孙满堂,却尽是些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只有一个儿子李珍因袭了世职才有了份差事,却是个办事平庸,被属吏糊弄的糊涂颟顸官。她平日里只在家颐养天年,今天要把迎春嫁了才知道真相,也是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好。就当我死了!都大难临头了,我才知道我这宝贝儿子要把女儿嫁给人家躲灾。平日里你们这些混小子只知道声色犬马,一门心思在脂粉堆里厮混,没一个肯做些仕途经济的。难怪人家一个刚到西海一年的长史居然把咱家当软柿子捏!你们看看,这西海城谁家的爵位比咱家高?可又有谁家的子弟有咱家这般懦弱无用!也不用嫁女儿了,等着人家抄家灭族吧!”

正文 第十六章:西海郡第一门阀?

曹政没有待嫁给周聪的女儿,所以他十分担心后面抄家会抄到自己家里。所以看到这些差役把那些商贾家里的值钱又拿不走的物件一件一件贴封条,把铜钱和金银首饰装箱子抬走,就仿佛是看到自己家被人抬东西一样。可司马信和英晃两尊大神到哪里都跟着自己,明显是监督自己全程看着那些商贾人家的可怜相。

当他看到白发苍苍的老者被突然来临的打击气得昏倒在地,看到人家全家上下哭哭啼啼,看到一个个商贾们跪地求饶的时候,他就开始出现幻觉。幻想着自己在跪地上求人家开恩别抄自己家;幻想着自己的妻儿们也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幻想着自己的父母快入土的人了经不起打击倒下去了。

这场抄家运动,曹政是过一家,身子沉重一次,抄一家,精神被击垮一次。

到了傍晚,他甚至都吃不下饭,喝不下水。

“曹上尉,李上尉,先回去吧。明天一早还有呢。”司马信提醒二人明天继续来。

“是,两位都尉。”曹政弯腰给司马信和英晃作揖,那动作就像罪犯一样。

“好了,曹兄。你我这就先和司马都尉和英都尉告辞吧。”打算嫁女儿过关的李珍似乎对女儿的魅力很有信心,到没那么害怕。

“这曹政倒是被这场面吓怕了。可那李珍是怎么回事?”司马信感觉那李珍简直有些反常。

“谁知道呢?也许那李珍没有心肝吧。累了一天了,咱哥俩还是回去早点洗洗睡,明天还要干活呢。”

另一边西海郡大小官吏和各个世家贵族们弹冠相庆,正在少良造家刘振镛家宴饮。在众人看来周长史真的要“改邪归正”了。

好谈论时局的学正范好古正在歌颂周长史的英明决策:“天才的周长史想到了“掠之于商”的办法,既不用让我们这些人出血,还不用我们下乡欺压那些种田的泥腿子。这样的上司果然是厚待下属啊!我辈应当高呼三声:‘周长史万年!’才是。”

“当然,若是平常的那些受人拥戴的上司,比如说前长史范君严,比如说明府唐适之,那自然要设宴去捧。可周长史明显要做个清官,我们还是不要在周长史面前显得奢靡浪费为好啊。”一向喜欢对上司溜须拍马的弘农司主事方苞对今天在场

“听闻周长史怜香惜玉,在郡府批阅文件常常把一个歌姬惠儿的拥在怀里。”刘振镛平日里说话斯条慢理好 拖着长调,“看样子风流人物是不仅仅满足于家有娇妻的。我看周长史这趟差事办完,王上会升他的官,这样精明强干的能吏,王上一定会让他常驻西海郡,替王上看住西海这聚宝盆。”

“如刘良造所言?以后我们和周长史打交道的地方多了,看样子得多多巴结才是啊。”方苞对刘振镛说过这些,就扭头对着众人道,“谁家里有待嫁的闺女,跟周长史结门亲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方主事啊,老夫的话还没说完呢。”

“您老请讲。”

“也不好说王上会调周长史到其他郡里办差,这就得看周长史会不会把曹李两家给办了。”

“哟!”范好古可惊了一跳,“别介?大家在一起好好的,干嘛要办了这个那个的?您老可别吓唬我。”

“没有吓唬你。哎呀,诸位,也没有吓唬你们。我们西海郡一向富甲天下,王上把我们西海郡当成小半个国库在用。我们这里干净也好,不干净也好,王上心里跟明镜是的,之所以容忍我们这些人声色犬马地混日子,那是王上有好生之德,且疼爱我们这些尽心尽力为王上效力的人。这么说吧,我们在座有几个拿的例钱换别的郡早抓起来了?还不是王上对咱们网开一面,你我这些人才能在这西海郡的花花世界里享清福?”

“良造这话说得对。我们能有今天,全仗着王上的厚恩,这一点在座谁要是忘了,那就是没良心!我范好古虽一介书生,可也绝饶不了那些忘恩负义的东西!”

“说得好!我等世受国恩,当对陛下肝脑涂地!”在座的全体成员一起端起酒杯说官话一句。

众人纷纷坐下,那刘振镛继续说道:“不过清除几个败类,抓一些祸国殃民的家伙,那可是咱王上作为圣明天子的职责所在。曹李两家的所作所为早已经引起了民愤,周长史若不能替陛下把这两个蛀虫给挖掉,怕少年得志的周长史会被陛下视作办差不利。”

“您老的意思是说?”众人纷纷问计。

“总要周长史把这件差事办得体体面面才是,这次周长史替前线筹集军费,那自然是多多益善的为好。总不能让前线的将士又流血,又流泪,而这就得给王上准备足了银子才是。”

“有道理。”方苞默默自己下边,“如此这件事总算有了个圆满解决的办法。我等做下属的,也算替新上任的周长史分担了微薄的辛苦。从此我们就可以……”

“高枕无忧了!”众人齐声喝彩,均认为刘振镛此计甚妥,不亏是西海郡新的第一门阀。

待有人参加完这次宴会,把这次的场面透漏给孙羽以后。孙羽更加佩服周聪深谙宦海之道,跟周聪,高元,唐适之一说,包括他孙羽自己在内,全都笑得合不拢嘴。

正笑着,有一羽林卫士来见高元,偷偷跟高元说了些话就走了。

“三位对不住了,羽林卫的规矩如此。”高元正色对三人作揖,“周长史,是尊夫人你家仆人让我的手下来送信,问长史今晚可有空回家一趟。”

“现在他们服我了,也就不用事必亲躬了。今晚就回去。”

“哎,周长史此言差矣。周长史这半个月只回家了一两次,今天夫人相招,该早点回去才是,你现在就回家。莫让夫人着急。”

“如此,有劳明府了。”周聪也不在耽搁,反正郡府离家不远,早点回去才是。

到自己屋里,换上布衣准备回家。

“二郎这是?”

“总算不忙了,我也该回家看看了。”

“二郎早该回去看看了,夫人等了二郎这么多天,应该很想二郎了。”

“嗯。对了,孙世子已经帮你赎身,以后你就是富春侯府的人了。去给孙世子行大礼吧。”说罢起身走了。

惠儿鼻子一酸,没有哭出来:“二郎慢走。”

正文 第十七章:周聪反省

周聪换好了衣服,刚到郡府门口,就有司马信拦住了他:“周长史稍等。”

“您也是六百石的高官,不说上官威仪,单就是您的权重,也会有人对您不利。出门带几个护卫还是要的。”

“……”周聪想了想,“你说的对,为政者牵涉人命,不论做什么事,总会有人受到损害。看来以后我会渐渐远离民间,再也不能悠然自得的逛街了。”

“长史请上马车。”

“马车,呵呵。我到西海郡一年了,从来没有坐过公车。”

到了唐宁街口,又是好几辆轺车。街上邻居纷纷给周聪道喜:

“周长史,恭喜恭喜。大良造李珍府上来提亲。”

“那李珍大良造府上可是吃不尽的山珍海味,穿不尽的绫罗绸缎。”

“还有那花不完的金山,望不到头的良田。”

但周聪依旧是面无表情,根本不像是被白富美提了亲的模样,仿佛是平日里正常的回家。

那几个护卫自然是和周聪道别以后就走了,留下周聪一人。因此在他家门口把着的李府家丁还下意识的拦了他一下,这才放他进去。

屋子里,李迎春的舅母曹氏(嫡亲元舅母,即李珍正妻胞兄的正妻,曹政的堂妹。)坐西席,周聪妻子坐东席。看样子妻子没有拒绝她,所以她正说得有劲。见是主人翁回来,曹氏忙起身迎他,因是要将外甥女嫁给周聪,所以自居长辈,没有行大礼。

“周长史回来了?老身正和尊夫人商议呢。”

“李珍要嫁女儿给我?”

曹氏心中不悦,但还是提醒周聪:“周长史虽然是长史,可李上尉的官职也不是低到您可以直呼其名的。再说李上尉毕竟是长辈。”

“回去告诉李珍,好好寻个好人家把女儿嫁了。送到我这里当妾,也不怕他祖宗从坟墓里钻出来抽他?!”

“周长史您怎么说话的?什么叫作妾?”

“我怎么说话!”嗓门高了好几倍,本来无表情的脸突然变得凶神恶煞起来,对着曹氏吼道,“难不成你们李家要跑到人家妻子面前把自己家闺女嫁给人家丈夫作正妻?”

“周长史,告辞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出了大门,那些奶妈婆子家丁见曹氏板着脸,看样子这门亲事黄了。一个个也义愤填膺。

当时就有一个婆子对另一个婆子说道:“这周聪陡然有了权势,也不有些顾及,就这么直接地对咱大良造府上动土?”

“人在屋檐下。”

曹氏一走,那些家丁也都走了。老仆人也去关门生火做饭了。

“恒儿,到屋里去玩。”妻子脸色不是太好。

周聪待儿子也离开了,便跪在妻子脚边:“我回来了。”

“那些官伎,一个个盼着能扒高枝,看中的只是你的身份。再说她们周转那么多男人身边,察言观色,逢场作戏的本身早就炉火纯青。我知道你要依靠孙世子镇场面,可也不是他送什么你接受什么的道理。今天他给你歌姬,明天要你去送死怎么办?贵族们折节下交,礼贤下士,为的是招揽人才给他们家卖命。这些,你知道吗?”

“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怕人家不帮你忙?”

“是的。”

“你记住,你是朝廷命官,你效忠的只能是王上。能真正决定你的,只有王上。大晋六代天子没有一个不在压制诸侯,加强王权。以前哪里有不世袭的郡县?现在郡县已经占了天下的六分之一。以前郡县都是郡守县令自行招募下属,现在天子已经插手重要主事的任命。天下大势你看不出来吗?”

“可是王室已经近乎绝嗣。”

“周聪我告诉你,王室就是死绝了,大不了换个天子上来,还是天子比诸侯强势!大晋之前,自打家天下开始,王权就一直在加强,你不明白?”

“好像现在各诸侯都把势力插手进了郡县。”

“什么意思?抬杠吗?”

“我的意思是诸侯以私下结党的方式继续掌权,当然,我不会投靠富春家。”

“你是不是听说了王孙华芳出生时五星连珠之异象?”

“瞒不过你。”

“所以你觉得和王孙有婚约的富春侯世子将来有天命?”

“总不能得罪他吧?”

“你信不信现在投靠他,王上马上把你杀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就是多少权臣去得罪太子的缘故吗?看来是我的不是了。”

“这就叫心术不正!周郎,为人心术不正,就总想着巴结谁,投靠谁,忘记了初心,到头来都是一场空。还有!你是不是给永发行杨家送了信?”

“是。不过我说得都是客套话。没有什么实际含义的。”

“连自己的妻子都欺瞒!你自己看吧!”说罢甩给他那封信,捂着嘴,红着眼,流着泪起身跑了。

周聪知道妻子的脾气,这个时候追进卧室只会让她反感,所以起身走到卧室门口不远处继续跪着。

看看那封信上被妻子划的横道,正好是:不卖铺库。

反思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越做大官越忘记了什么。自己真的能在这官场上平平安安到退休?多少像自己这样出身贫寒的官员,有当了官以后开始“发家致富”的,有多少当了官开始“五子丰登”的,有多少当了官想往上爬,结果陷入党争不能自拔的。

贫寒子弟做官,大多有“胜天半子”的凌云壮志,毕竟你没有野心,没有欲望,没有胆识,是做不了官的。这个世界上权贵子弟,豪门世家做官总是理所当然和理直气壮的。看看李珍和曹政这两个废物,自打娘胎里出来就等着继承大良造的爵位,做官就是四百石起步。自己若不是蒙节度使韩太尉举荐,也不过是一个小吏做到死。

唉,妻子说得对啊,人心里有了旁门左道,就喜欢把命运看成贵人相助。是啊,那韩太尉爱女失踪,为了让附近六个郡国帮忙寻找,居然下意识的派人送礼。这不就是平时送礼送多了送习惯了?

可是,真的清如水,廉如镜,自己又能在官场上走多远?如果人人觉得自己不合群,想让自己走开该怎么办?如果不混出点人样,一个田舍翁的自己,配得上妻子吗?让妻子吃着粗茶淡饭,穿着粗布衣服,自己舍得吗?

“二郎,夫人。该用膳了。”

“容母,知道了。”卧室门开了,看到丈夫跪在卧室门口,就让她心疼。一个穷小子,一门心思想让白富美妻子过好日子,所以才一头钻进官场里求富贵。虽然莽撞,却本心是好的。也跪下抱住他:“二郎不要这样。夫妻之间,若有了尊卑高下,那还有感情在吗?是我不好,不该对你太严厉了。”

“我只是……”

“粗茶淡饭也可以的,我只是要我的二郎平平安安。”

“那我,那我以后……”

“这官能做咱就做,不能做,咱就回家耕田读书。”

“嗯。我要你抱我起来。”

“唉,儿子还在屋里呢,也不怕丑。”

“腿麻。”

正文 第十八章:周聪不如隋钊珅

不久,西海郡众多官员联名上奏,弹劾大良造曹政、大良造李珍。

昭王打开奏疏,看到“……二人贪婪无度,鱼肉乡里,政以贿成,官以赂受,欺君罔上。念功臣之后,且诚心悔过,愿献金帛以助国用。奏请免官,移爵(就是把爵位让给家里其他人)。倘二人日后不能上体君父之仁德,多行不义,自有天收……”这一段,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收到这样的奏疏,气得王上直接把奏疏扔到了地上:“林芳!传公孙甫!”

“陛下。请息怒,周聪年幼,不能上体君心,尚需历练才是。”

“才多大?就会跟朕玩心眼了?”

“陛下息怒。”公孙甫把扔在地上的奏疏捡了起来,“且看奏疏里这段话。这里有‘多行不义’的一句。”

“公孙甫,那周聪不过一个郡长史,年龄不过二十五岁。就敢跟朕斗法猜谜了!”

“陛下,有此才,国之大幸。望陛下……”

“够了!国之大幸?是富春国之大幸吧!一个歌姬就收买的大才!这样的大才朕不要也罢!”

“陛下息怒!”公孙甫连忙免冠跪拜。

“说,你受了他什么好处?”

“陛下。那周聪穷得连头驴都没有,住在小吏们居住的地方。他哪里有什么好处给微臣?”

“你想传衣钵!认个官场上的弟子,好养老!”

“臣不敢!臣不敢!臣不敢!”说着的同时把额头在金砖上嗑得闷响。

“林芳?也不领阁老在空砖上面磕头?”

林芳吓得也跪在地上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不敢!你们是不敢!都在我大晋的官场上拉拢了多少人了?公孙甫,换别人,你会替他说话?”

“陛下。实在是人才难得,连老臣也忍不住喜欢。”

见公孙甫这么硬气,并不因为自己发火就退让,昭王再想想周聪平日的政绩和为人,气也消了一大半:“起来吧。”

“谢王上。”两人这才站了起来。

“坐吧。”

公孙甫这才到垫子上跪坐好。林芳则回到昭王身后侍立。

“都说私德是为政者最大的权力。不错,现如今能保证清廉的官没几个了,可是他居然接受孙羽的好处,不能不罚,调他去上郡做长史。”

“王上圣明。”

“韩德最近怎么样了?”

“陛下,韩太尉他……他病了。”

“这个废物!为了个女人把自己幕僚封先生撵走了。现在好了?”

“陛下,老臣以为,隋钊珅……”

“怎么了?隋钊珅理财颇有一套,现在国用艰难,有这样的人才也是不错的。”

“可是,老臣还是觉得……”

“不用可是了。调他到京里来,到弘农府任个郎中吧。”

那隋钊珅何许人也?本来只是个华阴伯随家的旁支。给家里办采买的时候和周聪不同,总是把回扣偷偷交给管家的公子。剩下的钱就去喝酒赌博,族里的人都很讨厌他。后来那管家的公子被抓,他也漏了陷,随伯让他改姓隋。

所以他只好去从军,不过既然是华阴伯家的人,自然不好让他上前线。给了个管仓库的工作,这一次他没因为饮酒误过事,也没有因为赌博惹过事。就像个当值的时候认真办差,回家了喝点小酒、赌两把钱的普通人。因为工作出众,被节度使推荐当了县令,为县令期间,大索民间藏匿户口,并清查大户人口田亩,使得该县掌握的人口户数增长了两成。被昭王发现,提拔当了寻租使,负责巡查租税。

现在又被调到京里任官职。这下可是志得意满,要走向人生巅峰了。

接到任命书,隋钊珅激动的不能自已,先是忍住欢喜给了通政使例钱,宴请了人家,把人家送走,再送上别敬。这才欢天喜地地回去,把几个陪他出差的情人,和在当地新结交的情人一起喊来庆祝。

“隋郎,到京里做官,可不比在地方。要更加能够了解到君王的心思,我替隋郎打听了,随伯的女儿在宫里任宝林(低级后妃,属八十一御女),那是隋郎的堂妹。如果能兄妹二人联手,一个宫里,一个朝中,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是当地一个去世的大良造林某的遗孀,是填房夫人,年岁才三十就守了寡。她自然不甘心,更怕继承家产的儿子不认自己这个继母,所以对继子百般宠溺。结果这孩子变得无法无天,还未加冠就流连烟花,好赌博。

眼看这孩子就要废了,隋钊珅来巡视,到赌场消遣,碰到这孩子,好好漏了两手。那林三公子(前两个兄长都夭折了)见他赌艺精湛,便要拜师。那隋钊珅见他相貌清秀,看着顺眼就教了他几招,林三公子又领他到烟花巷,又是把他比了下去。这下对隋钊珅更加佩服,要献些礼物给他。却不曾想被隋钊珅教训了一通:“玩乐只是消遣,谁像你这般玩物丧志?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飞黄腾达,却拿祖宗家产挥霍一空,有何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这下更是佩服到无以复加。领到家里当师父对待。那林太太见到有人能教育好这孩子,干脆让孩子认他做干爹。

既然是亲家,那隋钊珅在这里办差的时候,是不是以教导义子的名头一直往林家跑。一来二去,隋钊珅的情人名单里有了林太太这个地位最高,年龄最长的一位。

“林姐姐的意思是让我和堂妹先见上一面?可是外官结交宫人……”

“旁人有事。隋郎是隋宝林的堂兄,兄妹相见,名正言顺。”

“可是,我已经被改姓隋了。”

“此一时,彼一时。那周长史当年被周伯夺了宗谱,现在任了两任长史,不也被重新录了宗谱?还让他挑几个族里的后辈做随从。”

“但愿宝林还认我这个哥哥。”

正文 第十九章:送礼

果然不出林太太所料,随宝林自从进了宫以后,因为个子不太高,被昭王不喜欢,给了个六品宝林封号,却没给差事,平时就见不到昭王。到八十一御女临幸时,也没被昭王选中过。所以平日里没少被人挤兑,不是被少了月钱,就是少了用度。作为小妾生的,她又不愿意给家里写信,所以日子过得很艰难。

现在中贵人宋玉遐(就是林芳的干儿子,跟提调尚宫对食的那位,现在爬到了中贵人位子上)来说有弘农府平准郎中隋钊珅说是华阴伯堂侄,随宝林的堂兄来省亲。因宗正府关于华阴随家的名册上没有,所以问问是不是旁支。

本来这事并不甚合法度,只因宋玉遐收了隋钊珅的钱,才答应跑一趟。若是随宝林认他这个兄长,可以递礼物,但不能出入宫禁。

随宝林哪里见过隋钊珅?小时候在闺中,也是听都没听过隋钊珅这号人物——他的名声人家自然不会让女儿知道——但既然是认作堂兄的,管他真假?能得些钱财改善下生活也是好的。自然就一口应下。

“随宝林。奴婢觉得宝林还是透过宫墙看看为好,切莫认错了。”宋玉遐也算守信,收了隋钊珅的钱就认真替隋钊珅办事。

“好的。我去确认下是不是堂兄。”

于是到宫墙上,远远看了看,反正她也不认识。不过穷日子她也受不了了,君王只因她个子不高,就直接把她扔到一边。如果没有人引荐,空有一身侍候君王的媚骨也没用。

“是,是堂兄。”说着更是哭了出来,也不知道是有人管了高兴,还是觉得有前程了才高兴。

宋玉遐只见得人家哭得情真意切,看样子真事堂兄妹。

于是将隋钊珅送给随宝林的五十匹绢帛派人送到一所宅子里,并给随宝林安排了更换房间的手续。至于剩下的六十匹,都卖出去换了金子。

而随宝林也把从家里就带来的物品中挑了一个玉佩给隋钊珅作为回礼。

“有了这一百匹绢帛,堂妹该有钱打点一番了。可惜的是林姐姐不能到京城来帮我。”

“隋郎好偏心,这一路上都在提林姐姐,果然成功的男人喜欢有才华的女人。”隋钊珅的另一个情妇,大商人萧琴此刻并没有半点女强人的模样,而是像一个刚刚陷入热恋的少女一样,真是我见犹怜。

“好了。我的琴妹妹,你都快富可敌国了,怎么不是有才华的女人?只是官场不同于商场,所以你的才能得不到凸显啊。琴妹妹,赏哥哥点钱花吧?”说着还真的双手拉双手撒娇讨钱。一个三十多岁大老爷们像个少年郎求姐姐那样。

男人嘛,要有各种面貌,自然也要有示弱的一面。见情郎夸奖自己商界的才华,又示弱讨赏,萧琴立刻恢复女强人的模样:“既然钊哥哥这么乖,说吧,这次要多少。”

“很多,这次刚到京城,要打点的地方很多。”

“实话告诉你吧,来京城之前,林姐姐已经告诉我了。所以这段日子我已经安排人筹措了。一些大宗开支能押后的,都押后了。”

“果然家和才能万事兴啊。”喜得隋钊珅连着亲了萧琴好几口。

隋钊珅拿了大量的钱,开始拜码头。

第一站就得是原来的顶头上司,田租郎中傅恒。到了傅恒家门口,早就有傅府管家在街口迎接,管家引他穿过如市的人群。径自向前,并不理会这些在排队的那些个巡租们。

“这就是寻租大使隋钊珅,他收田租,完成额度比常人多三成。”

“我的天啊!怎么收的?”

“不管人家死活呗?仗着自己在军队里待过,动不动就派军队武装收租。一般武装收一个地方,周围十里八乡都会乖乖地献上口袋里的最后一粒粮食。”

“那就没有人铤而走险?”

“这就是咱们随大寻租使的厉害之处了——人家只对有田的人家这么玩。你家要是没田,人家到对你还松一点。”

“这不是把人往无地的地步上逼吗?不过他只对有田的人家狠下手?那些乡绅老爷们就没反应?”

“我说得不够仔细。隋寻租只是对没有官职爵位,但是有田的小地主下狠手。这些人有钱没地位,抓了也白抓,不会有反应的。”

“这不是杀鸡取卵吗?”

“谁说不是呢?”

到了傅府大门口,有个巡租使正递给门子门敬,那门子虽然是久在这里当值,却也还是如灵蛇吐信,青蛙捕食一般吧钱拿到手,掂掂分量,好像还想多看一会,慢吞吞揣进了怀里。这才把一张饿死鬼的脸换成了笑面佛的脸:“大使请。”

那巡租使被他冷不丁把手里的钱拿走,就像路边窜过一个强盗一样。现在看到他弯腰驼背,矮自己两个头的模样,不禁莞尔,心想:“傅郎中清高之人,家里仆人却如此市侩。”摇摇头踱着方步进去了。

那门子挺直了身子,本要对下一位巡租使下手,却见到管家弓着身子领着隋大使来了。忙把伸直的腰板再弯下来:“隋郎中您里边请!”拉长了调子,做出了请的手势。

平日里隋钊珅自是要跟他说两句话的,不过今非昔比,直接把钱袋子甩给他。直接踱方步,摇头摆尾进去了、

那门子又起了高调:“奴婢谢隋郎中的赏!”说着还跪下对着隋钊珅的背影磕头。

门外那些人看着那眼高于顶,灵蛇吐信,卑躬屈膝的门子现在臀高于顶的模样,不由得发出了冷笑。然而笑完以后,却还是好好排队,乖乖地奉上门敬才能踱着方步进去。

隋钊珅进了院子,穿堂过屋,到了里面,到了傅郎中的书房外。那管家向他作揖:“请隋郎中稍后,我这就去通报我家陆郎(再次提示,六郎是老大,老六叫陆郎)。”

“请便。”

不一会儿就有个给傅恒打过招呼的人和另一个管家一起出来,当着隋钊珅的面给了管家一鼓鼓的荷包:“总管,这是给傅郎中的碳敬。”然后再掏出一个小点的,比较瘪的荷包:“这是给总管您的引敬(答谢管家引路)”

“隋郎中,问问家陆郎请郎中进来。”

书房里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有桌椅和书柜。除了书桌上的文房四宝,待客桌上的茶具,并无其他任何摆设。待客桌后面的席子上跪坐的是一身布衣的郎中傅恒,头上是木制的簪子,没有任何珠玉做饰品。

“来了,坐吧。”

“老郎中在上,钊珅这里有礼了。”

“免了。你办差得力,王上已经提拔你到平准司任郎中。官升得很快嘛。”一边说话一边看着隋钊珅的脸,“将来三公九卿,入阁拜相指日可待。”

“老郎中过奖了。”

“倒不是过誉。现在国用短缺,像你这样的人才正是王上要重用的人。不过你也要记住,官升得太快,难免志得意满,很多时候会自视甚高。而官场上,大多数人可是十年如一日不得升迁。到时候你如果让他们嫉妒了,不说给你上眼药,光是不配合你的工作就够你受的了。”

“多谢老郎中教诲,钊珅铭记于心。”

“倒也不必谢我。我老了,将来这几年,咱们弘农府的大红人就是你了,以后我的俩不成器的儿子今后有什么差池,还得请你多多教训才是。”

“老郎中如此,愧煞卑职了。”

“我那两个儿子不是什么升官的料,你将来发迹了,不要升他们的官。他们不是那块材料,到时候不说给你拖后腿,差事办砸了只怕吃罪不起。”

约莫聊了半刻钟,这才出来,给管家代收了给傅恒的碳敬,赏了管家引费。心里吐出了一句话:“老傅恒你个伪君子,穿得和西海郡长史周聪一样寒酸,收起钱还不是和老子一样?”

然后跑到新上司弘农府大农令府薛弘上。这次就不能穿过队伍到前面了,不过好在够资格来拜访九卿之一大农令的人不太多。所以很快就等到自己拜见。

依旧是眼高于顶的门子,把钱掏出来,依旧是灵蛇吐信的把钱夺过来,依旧是俩眼看着钱包依依不舍地把钱包慢吞吞塞进怀里。然后卑躬屈膝请隋钊珅进去。

结果又遇到了薛弘的弟弟薛翰。那薛翰是薛弘继母的儿子,父亲临死之前把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交给了薛弘。薛弘是个大孝子,所以非常忠实地执行父亲的遗嘱,好好照顾甚至纵容弟弟。然而薛翰却是个仗着哥哥的名头乱收钱,又没事说自己哥哥坏话的人。

他这个时候出来自然是要钱。

“七郎您这是?”隋钊珅很纳闷啊?进门有门敬,管家引路有引敬,见了主人翁为了送碳敬。都是童叟无欺,人人知道的规则,您薛七郎伸手要钱算什么?不过何必跟他这种狗仗人势的家伙计较?给他点钱当破财了。

给了钱,进门见了大农令薛弘。

薛弘也是书房里布置简单,没有什么奢侈物。

不过薛弘本人穿的衣服一看就是湖绉,很贵的这玩意。簪子,腰里的佩饰,都是美玉。

薛弘也不客气:“而今你蒙天子不弃,升了郎中。凡是要以民生为重,须知道一丝一毫,民脂民膏。你的一举一动关系到万千家庭的生计,千万不能只想着眼前花钱紧就竭泽而渔。毕竟你也是出身民间,知道百姓艰难之辈。”

“大农令教诲,钊珅铭记于,心。”

不久聊完了告辞出门,给管家引敬,请管家代收了钱。

那管家感谢了他的赏赐,又替自家老爷收了“部费”。然后从容不迫的送他离开。

出了大农令府上,隋钊珅偷偷说了句:“商场果然不挣钱啊。”

正文 第二十章:别人眼里的周聪

突然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隋兄别来无恙啊。”

“原来是富春孙世子?不在西海郡纳福,到京城来了?”

“一来是进京述职,二来是访友。隋兄不打算让如夫人的商号收购西海郡的几个铺子了?”

“到要多谢孙世子的消息,不然我们萧记绸缎行要被周长史抄没了。”

“周长史也是为了钱发愁。不过这么一来西海郡的商场洗了牌……”

“可惜我这次不是调到京里来了嘛,上上下下总要打点一番。也就错过了这次机会了,不过我听说周长史的永发行倒是挺了过来,先是因为翻了一船货物,又因为柏茂河堵了断了货源,差点关门之际,商场大洗牌,几个同行都被抄家的抄家,罚金的罚金,本来落后一大截的永发行又和大家在同一起跑线了。”

“误会了,永发行杨家和周长史没什么关系。”

“怎么?永发行的大小姐撞了周长史居然没以身相许?”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那周长史看架势要做一辈子清官的,又怎么会趁人之危?”

“好吧,人各有志。咱们找个地方喝两杯?”

“喝两杯。”

“唉,我听我妈家琴儿说周长史住在……”

“唐宁街。”

“哦,就是那个西海郡郡府皂吏们住的那条街?您说他周聪一介长史,西海郡第三号人物,跟下人们住一块?”

“他平时吃饭也到郡府伙房盛饭,不带厨子的。”

“我还听说他连头驴都没买?”

“你看,前面那位老兄就深有感触,让他说吧。”

两人正说着,司空府司匠,水利专家潘友光坐一辆加长的敞篷马车迎面而来,左右搂着俩歌姬,后面还坐着两排六个歌姬,这八个歌姬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很是引路人瞩目。那潘友光看到孙世子和隋钊珅,顿时来了精神:“原来是孙世子和隋郎中。您二位出门居然也用走的?跟周聪学得吧?那多没意思?来上我的车,有的是姑娘陪着你。”

“讨厌!三郎,奴家们可是你的人。”

“听到没?人家都说了,是你的人。”隋钊珅和他关系一般,并不了解潘友光的脾气,所以这话并没有考虑后果。

孙羽听到这话无奈正要摇头,就听到“啪!”地一耳光,刚才说错话的歌姬就被潘友光在脸上加了个五指山:“还我的人?你也配?不过是我潘家的一条狗!爷想送谁就送谁了!”

“潘兄,何必跟下人一般见识?唉,算了。隋兄,潘兄,孙某还有些事情耽搁了,这里向两位赔罪了。”说着分别给二人作揖,“孙某告辞了。”

“哎?孙世子?那好,孙世子请便,有怨咱们下次再见。”隋钊珅对孙羽也是几面之缘,也不了解其中利害,倒是车上的潘友光了解内情,“孙世子慢走。好了,隋兄不必管他,他是被老潘我的一车歌姬吓到了。”

“原来如此。隋某差点忘了孙世子和那位的关系。潘兄和周聪周长史打过交道?”

“有过。柏茂河要疏通,潘某出了趟差,是周长史陪我一同巡视柏茂河的。周长史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有些地方甚至都破了。上了船本来安排了八个歌姬,老潘我当时许久没碰过女人,想先享受一番春色再说,谁知周长史要先巡视。这一路走下来,周长史脱了鞋袜踩在河泥里,上了河岸向老农们打听。整整折腾了好几天,可把老潘问问累坏了。”

“那现在柏茂河怎么样了?”

“老潘我的方案能有错?不过周长史可真是个奇人,能想到这么一个不花钱、不扰民的修河办法。”

“哦?不花钱还不扰民?他怎么做到的?”

“上来啊!我的隋郎中,升了官就看不上歌姬了?”

“是隋某太客气了。”笑呵呵地登上了马车,做到后面,很自然地搂着俩歌姬,然后洗耳恭听潘博士的“奇人周聪”。

潘友光不亏是司空府的,设计的马车除了加长,前排坐骑和中间的座椅还能现场拆了改一改,顿时成了环绕中间的坐法。这样一来可以面对面和隋钊珅聊天:“我们这位周长史最近不是把西海郡几个商家给抄家了嘛,另外还向陛下请旨把曹李两家也给抄了。这样一来陛下要他筹措的军费就有了。然后他要剩余的商家募捐,说是如果柏茂河疏通了,他们的商船就能畅通。那些商家看到刚刚有人被抄了家,哪里还不老老实实交钱?”

“不错,取之于商,造福于商,这些商家该出。”心想你周聪厉害啊?居然敲竹杠没敲我们萧记的,难怪我对此一无所知呢。

“然后那些个倒闭的商家自然有一堆伙计没了营生,全被周长史拉去治河去了。”

“怪不得没几个伙计到我萧记谋碗饭吃,原来全拉去修河了。如此大才,将来入阁拜相,指日可待。看来西海郡郡守的位子就等把河修好了。”

“可惜了。陛下调他去上郡当长史了,这治河的事情不用他管了。”

“怎么?差事办得这么好,怎么反而给塞到一个穷地方当长史?不升官到罢了,连油水也比以前少了?”

“他周聪刮过油水吗?再说西海郡那个物价,同样六百石的俸禄,他到上郡还过得更富裕呢!”

“哎,何必那么清廉?对了,潘兄知道为何周长史不升官吗?”

“坏就坏在他参曹李两家的奏疏了。只定了个曹李两家移爵,罚金的处罚。结果王上还得加重曹李两家的处罚,把移爵改成削爵,把罚金改成抄家。这不是让陛下做恶人吗?”

“是啊。遗骂名于君父,邀直名于己身。陛下最恨这种人了,周聪啊周聪。你这是何必呢?”

正文 第二十一章:可惜女主现在不是周聪的

孙羽现在走在大街上犯难了。给未婚妻买些什么礼物呢?她近年的脾气越来越不好琢磨了,经常让人不知道兴致在哪里。前面还跟你乐呵呵谈论诗词,后面就不知道为何又把心思扑到音律上了。

不过最后一封信说要面具,这是一定要买的,哪怕买了人家都忘了这茬。另外听她府上侍女传来的消息,最近对风筝感兴趣——秋天放风筝?亏她想得出来。且不提秋天风不稳定,而且秋季正是农忙,作为王室子弟,放风筝不是让民间议论吗?再说秋天市集上哪里有卖风筝的?

转悠了大半天,买了她提到过的傩戏面具一整套。又买了些民间的首饰,这是因为她要道及笄之年了。虽然大内会给她准备任何东西,不过作为男朋友,也要表达自己的心意不是?

转悠了大半天,雇了一辆牛车拉这些面具,首饰包了一个包袱背背上。一个而立之年,风度翩翩的富春世子现在跟民间刚刚陷入热恋的小青年一样。这是未婚妻在信里要求的——不能带随从,不能带金银,只能带制钱,要轻装,要步行逛一逛集市。

走了又走,逛了又逛,跟在他身后的牛车夫都有些不耐烦了:“我说客官?您到底要去哪里?走了这么久,我的牛都要瘦了。”

孙羽也不回头,往后面扔了一个钱袋子:“又不少你车钱,跟上就是。”

于是两人一牛车继续转圈。

这一转又是把市集绕了个圈子,孙羽突然消失在了人群里。牛车夫不见了雇主,心想这可怎么办?还有一车的面具和玩具,让自己上哪里找他呢?若是不把一车的货物还给客人,将来毁了名声,自己可怎么拉客?

原来孙羽晃悠这大半天,发现有四两马车在轮流跟踪自己。真有钱,这两跟完了换一辆,如果不是自己这天晃悠的太多,四两马车又不够用,还真发现不了。

既然发现不对,就得判断是谁搞的鬼了。王上?没必要,虽然自己未婚妻是个出生时候“五星连珠”的女人,也有人因此想交好富春家。可自己并未出格,只是正常的官场往来。再说现在天下太平,大晋王室没有必要去担心什么女主将至,王室退位的事。更何况,若是王上派人监视自己,又岂会只有四两马车?

得,只要不是王上的马车,自己抓个舌头一问便知。闪进人群里,绕到一辆马车后面,突然跳上去,和车夫坐一块。那车夫见漏了陷,也不说话,也不看他,继续赶车,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孙羽打开帘子往里面看——空的。

摇摇头,记住车夫的脸,继续找。

一连四个马车全是空的,这次他不会再找了,对第四个车夫说道:“到底谁在跟踪我?”

“孙郎跟小的走一趟就知道了。”

“我今天还有事。不能奉陪。”

“知道,孙郎给王孙送礼物,放心,我们已经派人去寻那牛车夫了,孙郎一会和那牛车夫说一声,让他把东西搬上这两马车就行。”

“你们是王孙府上的?”

“孙郎一会就知道了。”

“不说清楚我可不去。”

“我家小姐说孙郎不去,可别后悔。王孙也在我们小姐府上。”

“?”不是王孙的恶作剧?这让孙羽抓狂了,哪家的小姐消遣自己?王孙最近可不太好伺候。如果自己和别的女人有了纠葛,又是一堆解释不清的麻烦事:“敢问是哪家小姐?”

“去了您就知道了。”

“不说我走了。”

“我们小姐说了,您如果不去,王孙就在我们府上不走了。您的礼物难不成要趁王孙不在的时候送上?”

“可是你家到底是谁总得让我知道吧?”

“抱歉,我家不能让孙世子您知道。”那车夫甚至掏出一个眼罩来,“一会孙世子戴上眼罩。若是看到了我家,可不太好。”

“……”孙羽这回无语了,难不成是王孙在整自己?这可难办了。如果不去,王孙会说自己不给她朋友面子,如果去,会说自己轻易相信别的女人。

“孙世子,您就乖乖跟小的走吧。你到车里坐。”

“哼。姑且听你一回。”算了,去吧。大不了见不到王孙自己再跳票。

进了马车,眼罩是不会戴的。不过他也不会傻乎乎去撩帘子。

果然先是找到牛车夫结账,把礼物搬上另一辆马车。这个时候来了俩侍女,手持眼罩,对孙羽说道:“我们家小姐说了,王孙就在我们府上做客。请孙世子不要看。”

“我不看可以,但是你们两个不许上这两马车。”

“那可不行。我们小姐吩咐了,您不让我们姐妹俩上车,我们姐妹俩就不许领孙世子去见王孙。”

“你!”这下孙羽抓狂了,俩侍女和自己呆一辆马车?怎么和王孙解释得清?可如果不上车,怎么去?

“孙世子,王孙可在我们府上。您要是不去,可见不到王孙了。”

孙羽无奈:“容我想想。”

“不能想,我们家小姐说了,孙世子要是考虑,就不带孙世子去见王孙了。”那侍女说完,把手一挥,“几位,把礼物搬下马车,请孙世子也下车。我们走。”

孙羽觉得跟踪才是靠谱的,就打算下车。

谁知道那侍女又说了:“孙世子,别急着下车。我们小姐说了,如果孙世子不来,我们几个也不必回府了,就去乡下老家当差。孙世子如果跟着我们跟到了乡下老家,只怕王孙等不及就走了。还有,奴婢还听我们家小姐说了,王孙说您如果不去我们府上,那礼物王孙也就不收了。”

“……”孙羽彻底蒙圈了——小丫头片子搞什么?得,大不了再忙得晕头转向哄哄你就是。黑着脸,说了一声:“那就听你们安排。”

“多谢世子成全。”那侍女对着孙羽行了大礼,然后和另一个长得也是国色天香不过差点的侍女先后上了马车。两人不客气,坐孙羽两边,一人一个搂着孙羽的胳膊拥进他怀里。

“两位请自重。”

“孙世子,这是我们家小姐安排的。放心,只是如此,不会再进一步。”

正文 第二十二章:冷淡的华芳

那孙世子只得被两个侍女拥着坐在马车里跟她们走。

心里却一直在盘算着利弊——自己那未婚妻是个喜怒无常的女孩,作为政治婚姻,自己又不能单纯以爱情的视角去解决问题。驸马爷与公主的关系,历来都不是爱情的关系,而是两个政治集团政治力量对比的关系。

现如今王室多行郡县,强王权。富春侯国处于西海州地区的一个小诸侯国,周围都是王室直辖的郡县。而且富春国不在边疆,军队的力量只能维持在最低限度。又因为自己和一个有帝王之相的女王孙的口头婚约,使得年近不惑没有儿子的天子对富春家多有猜疑。这个时候,如果惹了女王孙不快,到时候女王孙再向天子进言。

呵呵,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不缺的就是野心家。

现在宗室诸侯只留三家,且多在边疆。而诸侯们当初支持先王薛侯为天子,也是换了利益的。很难说如果昭王天子一旦驾崩,却又无子,野心家们是拥立一个宗室,还是到时候把自己未婚妻这个有帝王之相的女人拿来做文章。

这也是昭王把自己这个富春世子调到王室做官,名为重用外戚,实则把自己挂在闲差上消磨时间的原因。

三十岁了,而立之年,孙世子事业上是一个有名无实的中郎将——西海郡那个地方连个毛贼都没有,武备荒废得很。在家庭上,自己等了女王孙十年,至今还是个口头婚约,没有得正式赐婚,但是有这个口头婚约在,自己根本不能再寻婚约。

所以,孙世子过得也很苦恼,看着两个弟弟都纷纷结婚生子,自己却只能单身一人。

到了所谓王孙的某个闺蜜的府上。被人关在马车里,有十几个人过来,直接用轿杠把马车的车厢抬起来,当成娇子抬走。七拐八拐走了大半天,到了府邸深处。

那个漂亮点的侍女掏出眼罩给孙羽戴上,然后三人出来。又上了小船,到了一个湖泊的中心小岛上。俩侍女留孙羽在岛上,然后二人乘船离开。

这时岛上有黄门来,召孙世子:“孙世子,王孙召你觐见,可以摘去眼罩了。”

孙羽这次摘了眼罩,眯着眼缓缓睁开:“有劳黄门了。”然后把佩剑解下,交给侍卫,由黄门领着上等台阶上山去。

看着七拐八拐的台阶通到山顶上,孙羽突然鬼使神差地数起了台阶数。边上边数,一直到山顶停下来:“三百六十四?”心中陡然一惊。周天之数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若修台阶,当合周天数,以三百六十五台阶,外加一矮阶。现在一不见矮阶,二来只有三百六十四,这可不大妙。

正皱眉之际,引导的那位黄门对他说道:“王孙正在为陛下祈祷,请世子再次侯驾。”说罢,从偏门进了神殿。留下孙羽对着六扇大门紧闭的神殿发呆。

进得殿内,对王孙贴身侍女棋灵说:“棋姐姐,孙世子已在殿外等候。”

“可去请孙世子沐浴更衣。”

“奴婢晓得。”就出殿去领孙羽去了。

那棋灵侍女就等王孙祈祷完毕之后,方才近的前去:“殿下。孙世子来了,奴婢已经让人侍奉孙世子沐浴更衣了,不一会儿就到殿外。”

王孙没有抬头,也没有睁开眼,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淡淡地回了声:“知道了。”

于是棋灵吩咐打开殿门,等孙世子觐见。

孙羽沐浴更衣期间,那引他上来的黄门就在旁边,待穿好了衣服,才开口问道:“王孙近来如何?”

“回孙世子的话,奴婢听几位女官姐姐说,近来胃口不大好,前日陛下赏得鱼羊鲜一口未动,只是动了一筷子熊掌。”

“太医们怎么说?”

“王孙不让问太医。不过有人偷偷问过,太医说当多走动走动,不要总是闷在室内。现在孙世子来了,当请王孙游猎才是。”

“唉,王孙将及笄,王上赐婚与否未曾可知。这个时候我怎么好请王孙游猎?”

到了殿外,只见得殿门里外有八名黄门侍立,殿里分左右立了王孙的贴身女官共十六人。那棋灵女官就在东面上首立着,再往上,是坐东朝西的王孙。

孙羽这就两拜六叩:“臣:富春侯世子,西海郡中郎将叩见王孙殿下。”“恭祝我主千秋。”

王孙依旧是安坐,抬头挺胸,目视前方,双手放在腿上。听到孙羽拜见,方微微抬手示意。

引导孙羽的黄门在殿外远远看到棋灵女官抬手示意,于是高声唱到:“富春侯世子免礼!”

“殿下近来可好?”

“还行吧。”

“殿下还是出来多走动走动。”

“一个人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其声音之伤感,让人不由得被她感染。

“是臣的不是了。只是……”

“没什么。你最近好吗?”

“蒙殿下挂念,一起安好。臣再次恳请殿下,当振作起来,天长日久,不可因一时而误终身。”

“知道了。世子,你的礼物,我很喜欢,收下了。对了,我画了一个纹饰,让人做了一个玉佩。”

就有棋灵捧了一个盒子走出来。玉佩、荷包,都是男女之物,比起以前送自己的各种小孩子的玩意,看来她长大了。

女朋友送的第一个玉佩,自然要人在玉佩在,玉佩在人在:“华芳,孙羽很喜欢这个玉佩。” “世子请守礼法。”偏偏有棋灵这个死丫头纠正他的称呼。没办法,里面的王孙也不答话,看来是不认可。唉,到底王孙心里是怎么想的?

还是老老实实地重新答谢:“臣谢殿下隆恩。”把玉佩贴身放进怀里,再拜答谢。

“世子喜欢就好。见过陛下了吗?”

“臣刚到京城,明日公孙令公接见臣述职。” “既然这样,不送了。世子保重。”

正文 第二十三章:封先生隐居王孙府

待孙羽离开,王孙叹了口气:“孙世子国士无双。可惜了,官场险恶。棋灵,把这封信交给孙世子。柳絮,派人把这封信交给公孙令公。”

棋灵的差事好办,接了书信就去寻孙世子了。

柳絮接了书信,却没有动身。

“公孙令公谨守法度,慎守纲纪。唉,那就给唐秉中唐中书吧。”

唐中书先前压了弹劾韩太尉的奏疏,给公孙甫运作提供了时间。不过也因此被一群御史集火的差不多,抓住了他一些把柄曾一度把他轰出了中书阁。不过作为天子嫡系,还是很快又回到了中书阁然而排序却成了最末位。地位的变迁,对于急公好义,不计名利的唐秉忠来说自然无所谓。然而他的家人却有些害怕,尤其他堂弟西海郡守唐适之仕途也不顺利。所以最近整个唐氏家族没有一个人敢收礼送礼和接送书信。

柳絮派出去的黄门绕了唐府一个圈都没办法把信送进去,正着急的没办法。突然出现一个老者,童颜鹤发,头发上插了一朵花,一身袍子脏兮兮有些油腻,手上碰了个酒葫芦,喝得正醉醺醺:“嘿!死太监,敢给唐秉忠府上送信,你不要命了?”

“你?你这么骂人啊?”

“我没骂人啊?你不就是太监吗?”

“那你也不能当中揭人短啊?”

“嘿嘿,看来小黄门涵养还是好的。不过你不用想办法给唐秉忠送信了。他的家人一个个都在明哲保身,你见不到他本人,压根送不了信。”

“你这醉老头,你怎么知道我是送信的?”

“我不仅仅知道你是送信的,还知道你不是王宫里的黄门。”

“奇了怪了,老头儿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如果我帮你把信送给唐秉忠,你向你家主子引荐我,到你们府上谋个庄园管事的差事。”

“我们主子府上只用太监。”

“笨啊?又不是内府,难道在乡下收租之也得是太监?”

“那你说,不过我可不能保证我家主子会收留你。”

“你家主子收不收不用你管,你就负责引荐就行。行了,现在有资格用太监的,整个京城除了王宫就是王孙府。若是宫里的黄门,大摇大摆去见唐秉忠就行。哪用得着像你这样换了常人的衣服?好了,跟着我,拦住唐秉忠回家的轿子不就行了吗?”

“好吧,就听你的。可是,光明正大地拦唐中书的轿子?对了老头儿,你谁啊?怎么直呼唐中书的名讳?”

“那你不用管。不过想不被人注意很简单,跟我来。”

“姑且信你一次。”

原来老头的办法是让他把衣服弄脏,装是和老头一伙的,这样给唐中书送信大家看到的是醉老头这里送的。

计划很顺利,当少师中书郎唐秉忠的马车到了以后,醉老头大摇大摆就往跟前上,并不理会侍卫们的刀枪相向:“唐秉忠,老友封一寒来访。”

“?”若真是唐中书的老友,自己作为下属就不能插嘴,管家只好闭嘴。

“封一寒?韩德的私人幕僚封一寒?”唐秉忠从马车里钻出来,看到了那个不修边幅,好酒好花的封先生,高兴的不得了,也不等下人放凳子,直接从马车上蹦下来,“是封先生?别来无恙啊!”

“唐秉忠,别先生不先生的,老封我没钱买酒了。也不装深沉了,来你这里借点酒钱,也不白借你的,过几日找到新东家,支点工钱就还你。”

“哪里哪里?你我兄弟说什么借不借的?我家里的酒随便喝。”

“别介?封某已经对天发誓,从今往后不在给人当谋士了。以后不会给人出主意了。”

“随你。走咱们先去喝两杯。”

封一寒见目的达到,回头招手:“一起走吧。”

那小黄门忙跑过来,跟着一起进了唐府。于是信也送到了,封一寒也混了顿酒。

告辞的时候,唐秉忠仍旧奇怪封一寒没事跑王孙府上谋差事是为了干啥:“封兄,那府上不该去啊。”

“封某穷,总得找个东家养活自己。可是现在除了那位,封某是谁家都不敢去了。可是给那位干活,封某的本事又不足用。所以只好到他家做个账房先生,到乡下收收租,赚点微薄工钱。”

“可是,你就不怕人家怀疑你挑拨人家家里关系?”

“呵呵,呵呵。放心,我待在那里,有吃有喝,绝对不会多嘴的。”

“王上,封先生到了唐秉忠的府上了,好像只是在唐家吃了顿酒。”

听到这个消息,让正在批阅奏折的昭王猛地抬起来头:“封先生终于露面了?”

“是的,他好像只是在唐府吃了顿酒。现在和一个小厮正在大街上晃悠。”

“盯住他,这次别让他跑了。”

“那是自然,奴婢吩咐随时把他的行踪报上来。陛下,要不要去请唐秉忠入宫?”

“不必了,封一寒这个滑头不会跟唐秉忠说太多。算了,直接找到他,就说朕说的,想喝酒,要么到宫里来,要么就到……”

“陛下。要么到?”

“他不是喜欢猜吗?让他猜好了。”

“是,陛下。老奴这就去找他。”

也真亏他封一寒能晃悠,带着小黄门两个人晃晃悠悠,在后面跟踪的几拨人马表示实在不知道你俩在晃悠什么?反正都不能甩掉我们的人,何必呢?

当然,封一寒既然都打算住下来,又怎么会把你们甩了?不过宫廷的管事,既是一份酬佣丰厚的工作,也是一份不太自由的工作。他封一寒只是想工作之前多享受享受自由自在的感觉而已。

晃悠够了,晃悠累了,晃悠的想睡觉了,才吩咐小黄门:“好了,带我去见你们主子吧。”

“你酒醒得差不多了吧?”

“当然了,走吧。”走了约莫几步远,突然这老疯子冷不丁往左边一拐,去吐了点污秽之物,然后又回来,跟着小黄门一起走。

到了王孙府上,新接任额大总管宋玉遐(刚刚调任,看来林芳动作不慢)二话不说,直接替王孙做主,留他封一寒当了个“账房先生”。吩咐要酒给酒,要肉给肉,每个月给他六百石米的钱,给他分一个院子居住。给他几个仆人,俩丫鬟伺候。并且他的一切动向都要日报月报,不得有遗漏。

正文 第二十四章:君王的临幸

收到王孙的信,孙羽很是无奈:我的姑娘,不是你哥哥我不想建功立业啊。待在一个连小偷强盗都很少的地方当将军我能有什么成绩?别人换我这个年龄早就行摄封国事了。唉,人生最痛苦的就是看着别人自由自在地,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提笔想写个回信,又把笔扔下了。

公孙令公收到王孙的信,也是想笑又笑不出来。孙羽这孩子,已经废了十年光景了,难不成要在家赋闲一辈子?算了,也不去刺激他了,培养好其他人才是正经。

大内,林芳收到了钱帛。是滴,钱帛,华阴伯的女儿,随宝林的礼物。这么说呢?天子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女。第一天临幸王后,第二天从三夫人中临幸,第三天从九嫔中临幸,第四五六天从二十七世妇里临幸,后面连续九天从八十一御女中临幸。周而复始是为后宫临幸。天子也是人,所谓第三天自九嫔中临幸,若是昏君到有九位全来的可能,然而一般君主只是九选一二而已。后面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女也是这样。

简单说,作为王后,那么到您这一天,天子只能选您,或者干脆独守空房。不过王后也是君,那位君王不临幸王后,要被御史骂,要被史官记——所谓无夫纲有亏嘛。

若是三夫人,那么理论上您有三分之一的概率被天子选中。当然如果君王选择大被同眠另说,君王不临幸您另说。

后面九嫔啊,二十七世妇啊,八十一御女啊,也有理论概率和实际情况。

作为八十一御女,一般都是新入宫的小姑娘被临幸的概率大——入宫那么久都没被提拔,你觉得呢?

当然,头一次入宫按照惯例要被天子接见的。如果第一印象留的好,天子还记住的话,临幸几次,是有机会得宠的。偏偏随宝林有个硬伤——个头差点,没对上昭王的胃口。所以其他什么内涵啊?人品啊?性格啊?才华啊?等等都没机会展示了。

作为在天子身边当差的人,君王挑女人总得把君王喜欢的放在跟前让君王挑选啊。你总不能说君王不喜欢谁你给君王推荐谁啊?

“随宝林客气了。咱家只是个奴婢,这王上的爱好在,咱家也没有办法不是。”

“大内官的难处,我也明白。只是进了宫里,总不能不为君王做些什么,就此度过一生吧?”

“既然这样,那咱家不懂礼数,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王上喜欢身材高挑点的女人。这一点随宝林……”

“那大王还喜欢什么呢?”

“有随宝林这句话,这件事有门。大王年纪大了,如果能帮大王按摩一下……”

“我学过。”

“大王操劳国事,平日里喜静不喜动。”

“我明白……”

……

大约过了半个月。那周聪到了上郡做长史,而上郡太守又病死在了任上。昭王公孙甫等人和朝中大臣正为了上郡太守的空缺争得面红耳赤的节骨眼上,周聪又上梳要求减免上郡的赋税。

这下气得昭王火气更大了。本来钱就不够花,你周聪想想办法就是了,还什么减免赋税,起码你上郡有个水旱蝗灾什么的再求减免赋税吧?结果你没有过硬的理由提了这么一个要求,被一群人上折子弹劾你无能。要不是看在你不结党,对朕又忠心,中书令公孙甫拍胸口说你是个可造之材,朕才懒得管你。

那公孙甫也气得够呛。上次你小子拖拖拉拉抄家都得王上提出来,害得老子替你小子求情,这次还找事?偏偏小子打着为民的旗号,你还拿他没辙——大家都还要脸,再怎么着民本的口号也不能丢啊。得,白天跟人吵太守人选,晚上还得加个班给你小子找钱堵漏洞。

这一夜公孙甫压根就没回家睡觉,就在中书阁值房凑活了一夜。

昭王本来想在御书房凑活凑活算了,反正也没兴致临幸女人造小人。再说天气转冷了,何苦吹吹秋风回寝宫呢?正要跟林芳说凑活的时候,那老奴好像没眼色一样,依旧把花名册拿来让昭王挑选。

昭王看着这个满脸堆笑的家伙就无语:“林芳,朕累了。也不想来回走动了,就在御书房凑活凑活得了。寝宫我不去了。”

“郎君还是到寝宫休息的好。一来呢,寝宫条件好,主子住着舒服。二来呢明日又不用早朝,何不放松放松睡个好觉呢?”

“这到让你提醒了朕。嗯,这件事有着落了。林芳,就听你的,回寝宫睡去。”

“那老奴这就去准备。”

“嗯?今天的花名册怎么顺序?”

“老奴心想着王上要重用隋钊珅郎中,既然他的堂妹在宫里做了妃子。兴许王上会看在隋郎中的面子……嘿嘿。”

“他一个小小郎中,也配朕给面子?你的花花肠子可真不少。那就给他一个面子,临幸一次随宝林。”把花名册扔给林芳,又伏案在日记上加了一段话。

銮驾被抬回寝宫,已经有随宝林在伺候。这是个未经人事的黄毛丫头,光看到昭王的背就羞得有些不自然。所以给昭王沐浴搓身子,那叫一个生疏。

昭王也没嫌弃她手笨。看看这个年龄能当自己女儿的嫔妃,心里不由得更添了些伤感,什么时候能有个孩子?哪怕只是个闺女呢?当年第三个女儿是活的岁数最大的,已经会叫父王了,可惜还是……如果到了今天,年龄就和随宝林差不多大。本来年初想把侄女华芳过继到自己名下,没想到朝中大臣大多数不希望兄长名下没人。而一向支持自己的公孙甫和唐秉忠居然暗示自己华芳出生时候的异象。

那随宝林见王上没说话,猜测君王是累得不想说话,所以伺候君王的时候也没说话。一直到给昭王洗完澡,替昭王披上睡衣,扶昭王躺下,把被子盖好。这才羞答答、全身哆嗦着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只留下内衣。

然后从昭王脚底下那边,撩开被子的一角,钻进去。然后在被窝里钻到上面,和昭王并排躺下。她还是处女,主动抱着自己丈夫这件事她终究没做出来。等了大半天没发现丈夫有动静,这才壮着胆子扭头看了看丈夫一眼——睡着了。难道自己花了十匹绢帛,就这样并排躺一夜,虽然是处子之身,可进宫之前母亲、嫂子给过自己那啥画学了点知识,这样不会怀孕的。睡到了龙榻上没机会怀孕?这怎么得宠啊?

正文 第二十五章:帝王也是人

按照规定,临幸这件事,女官要记录(是滴,记录的是女官,不是太监。),明天一大早被临幸的要谢恩。

女官表示这怎么记?难道这次值班要看着王上睡一夜,看着随宝林瞪着眼睛瞪一夜?哎,这个班的差事办得亏了。平时值夜班都是做完了记录下,然后做的人睡着了,记得人也可以爬一边打瞌睡。早知道今天是这样,白天就好好休息养精神了。

就这样一个人睡得很香,一个人睡不着觉,一个人不敢睡觉,一直到了天亮。

昭王一觉睡到了自然醒,朦朦胧睁开眼。随宝林已经穿好衣服在收拾打扮,随宝林见到昭王醒了,放着散着的头发没扎起来,连忙过来:“王上醒了?”

昭王记得是第一次临幸她,怎么步履轻快不像初经人事的样子?这迟疑,就把怒气给漏了出来。

看着丈夫一脸怒气,随宝林吓得又哆嗦了。难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这个时候昭王才想起来昨夜什么都没做:“别害怕,过来坐。”伸出手拍拍床榻。

随宝林想了想,没敢坐下,只是往前面走了几步,跪在了踏脚板上。

“别怕,上来坐。踏脚板凉,别跪坏了膝盖。”

“奴,奴……”

“没事,上来,快上来。”

又闭了眼睛镇定了一下,才起身,坐了床沿一点点。

“你是……”

听到君王问话,忙回答家门,却忘了跪下行礼,意识到自己忘了礼节,想赶紧补上,却又不知道为何站不起来。

“好了,扶我起来,帮我把衣服换上。”

“?”王上居然没说朕?不过王上自称什么和自己又没有什么关系,就默默地替他换好了衣服。

替他梳头,替他带好簪子。忙活了大半天,自己的头发还没扎起来,可是看样子君王就要出去了。

“你慢慢忙你的。我在外边等你。”说着就出去了,只听外面说道,“帮她一把。”

然后就进来俩宫女帮她赶紧把头发弄好,穿好了衣服。赶紧出来谢恩。却被昭王伸手制止了:“不必谢了。昨晚上……今晚你再来吧。林芳,赏她二十匹绸缎,做点新衣服吧。”然后解下自己的一个玉佩,亲手交给她,“今天就在这里吃住,我去忙点事。”

看着丈夫离开的背影,低头看看亲手交给自己的玉佩。看来,君王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需要的是一个能在一起过日子的女人,而不是把他当做人种,当做生育王子的工具。

想到这里,随宝林觉得既然如此,有没有怀上龙种,也许不是全部。

被昭王许留在寝宫住一日的,自从十年前王后薨,这是第一次。以前再服侍得让昭王满意,也没有留白天也在这里住一日的。林芳的花花肠子九曲十八弯,从来不会轻易表态。然而在寝宫当值的这些宫女太监们就不同了,他们心里寻思,哪怕以后王上不满意,也是以后的事情了。至少昨夜王上满意,今夜还要临幸的,今天白天好好伺候是应该的。

只要今天把随娘娘伺候好了,容随娘娘养足了精神,调整好了状态,今晚才能更好的伺候好王上嘛。这样随娘娘得宠的可能性才会增加不是?只要随娘娘一步登天了,自己今天做的就是雪中送炭不是?

于是乎把十八般武艺全拿出来,不管是宫女还是太监都心理琢磨着好好服侍好随娘娘。

有端茶倒水的,有摆好点心的,有通知御膳房准备早膳的,有削苹果的,有剥桔子的,有跑去成衣局找新衣服的,有去巾帽局找首饰的,有去文宝局寻乐器的……一时间忙得精神抖擞,井然有序。

而作为寝宫总管大太监的韩高丽自然不会忘了最关键的——先视察下随娘娘现在住得地方是否合乎“规则”,还有那二十匹丝绸随娘娘虽然在王上走了以后要分赏大家十匹,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哪里能要了这些丝绸?自然要用到关键的地方,打造出一个君王的宠妃那是要拿钱砸的。

准备好了怎么包装随宝林,剩下的就是赶紧给随宝林补课——王上喜欢什么啊?不喜欢什么啊?王上习惯什么啊?不习惯什么啊?等等禁忌要明白,种种喜好要知道。

总而言之今天这一天的功夫要把您随宝林培养成能和王上聊到一起、想到一块的人物。

随宝林为人淡薄,也没因为王上今天一大早的满意就得意起来,而是虚心地向几个了解王上的宫女太监请教。

既然她本人愿意学,愿意问。而寝宫的宫女太监愿意教、愿意说。一切还是了解得十分迅速。

个人习惯不能说改变,但至少那些地方要迎合的统统都有了。

晚上昭王一回来,发现自己的喜怒哀乐随宝林都能对应上七八成。剩下的不是生疏导致的反应不过来,就是她本人性格习惯上确实有和自己不合的。

“他们都教你了?”

“臣妾不敢多想。只是,只是……”猜测揣摩帝王内心的罪名她又不是不知道,吓得忙跪在地上请罪。

昭王有些扫兴,但还是摇摇头,伸手虚扶她:“没有怪罪你。不要动不动就请罪。起来吧。”

她还是心思比较单纯,也就尊王命站了起来,又犹豫了一会儿,才坐下来。

“知道我的习惯,确实能更好的伺候我。不过有些嘛,你也不必事事都顺着我,那样就不像一家人了。你就把我当成和你家门当户对的,像个平常人家的夫妻那样,就挺好的。”

“嗯。”只轻声做了一个回答,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不要总是动不动就跪地上请罪。”

心思单纯的人,还真就能听得进劝。和昭王一起用了晚膳,替昭王捶捶背,揉揉肩。今夜又是老老实实睡觉,什么都没做。

如此在寝宫又呆了一个白天,第三天夜里。昭王才真正临幸了随才人(二十七世妇末等)。

正文 第二十六章:男人果然还是更喜欢权力

很快,这件事就传遍了京城里的大街小巷。帝王嘛,身边到哪里都是一堆人,而揣摩帝王的心思又是这些政坛大佬的必备功课。

首先感受到不自在的就是隋钊珅。他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临幸”一个花魁,最近的压力比较大。“平准”嘛,平衡物价,关注民生。可是他这个人,赚钱很痛快,若是把白花花的银子贴出去,他哪里能痛快?再说了,公孙令公下了死命令——物价涨了,民生毁了,就让隋钊珅到菜市场砍头。而各大势力刚好相反——什么国计民生?只要不造反,韭菜该割两刀还是要割两刀的。

左右为难之际,打算到窑子里找点乐子,没想到大家伙纷纷把机会让给自己。浑浑噩噩之际用半价包了花魁,还觉得自己最近砍价水平见长了。待花酒喝完,牛皮吹过,大山侃足,夜深人静开始吟诗作对地上鞋两双的时候。那花魁一句话让他明白了过来:

“国舅爷别猴急啊,来点……”

“?”国舅爷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当得,得是王后的同胞兄弟才算数,得是帝王的亲元舅才算数。要不然帝王后宫里头那么多妃子,阿猫阿狗都要飞上天了。接过丹药,准备往嘴里送的时候,还是劝劝那花魁:“如烟,这国舅爷可不能乱说,并不是有姊妹在宫里就能人五人六的了。把酒给我。对了,这平日里不注意,不小心说漏了嘴,让人家抓住把柄了可不好。”

那花魁把酒杯端过来,坐到他怀里:“我的国舅爷啊。整个京城都传遍了,王上留您的妹妹随娘娘在寝宫呆了整三天。这可是王后娘娘驾崩(花魁也太没文化了)以后,十年没发生过的事。”

“那又怎么样?”嘴上漫不经心,吃药喝酒,心里早就乐翻了天,“只是一时的。王上临幸谁,哪里有那么多可以揣摩的?好了我的美人,人生苦短咱们及时行乐吧。”直接把就比扔地上,一把抱起美人就开始胡天胡地了。也不知道是吃了丹药,还是心情好,就连身经百战的花魁都觉得他今天异常生猛。

第二天一大早,隋钊珅居然兴奋得睡不着觉,早早地起来回去当差。花魁被他折腾一夜浑身跟散了架似得,现在正睡得迷迷糊糊,却发现他起身要走,也不知道是嘴上说了一句,还是心里说了一句:“男人果然还是更喜欢权力。”

当隋钊珅跟小孩子一样兴奋地走进了弘农府,全然没觉得同僚们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神马东西!一个破落户,一朝被君王临幸,做小舅子的就尾巴上了天。”

“刚才从我身边过,我可看着他脖子上的印了。指不定昨晚上到哪儿逛窑子了。”

“这等小人,不上折子参他,当我们御史台没人了!”

“对,参他!”

昭王在寝宫安安生生歇了三天,那随才人为人乖巧,并不主动打扰他。如果昭王还是当年的闲散王子,他到真愿意就这么好好养老。可谁让他肩膀上是整个天下呢?所以第四天一大早,亲了亲小媳妇的额头,说了句让随才人铭记终生的话:“朕终究是个忙于江山社稷的人。在你这里休息的这几天,朕很舒心。可朕还是得去操劳一下天下苍生。等着我,六天一满,我就回来。”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后面大内官林芳过来:“随才人,收拾一下吧。来日方长,陛下也很为难。”

“我明白。大内官客气了。”

“陛下,公孙令公病了。”

“公孙令公病了?”昭王回过头看了看林芳,“病了几天了?怎么没早告诉我?”

“是昨天晚上的事。老奴看天儿晚了就打算大清早禀报的。”

“得。这可怎么办?朕歇了两天整了,发生了什么事朕可不知道啊。”

“……”

“说啊。”

“参隋钊珅的折子有几十个。”

“怎么?朕不就临幸了一个女人吗?这帮家伙就开始嘚瑟了?”

“不是的。隋郎中平日里好去风化场所,被御史们给参了。”

“朕还以为多大的事呢。这个隋钊珅家里不少钱吧,他不是还有个姘头,好像是个大商人。”

“是萧记绸缎行的。近几年店铺多了三成,听说那个叫萧琴的很有头脑。”

“很有头脑?这叫官商勾结吧。这小子脑子好使,就是不往正道上用。公孙甫让他管平准,差事办得怎么样了?”

“只听说公孙令公下了死命令:如果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就砍他的头。”

“该。平准平准,国计民生。”到了殿门口,听到里头吵得挺热闹的,“先别进去,让他们吵,吵累了再进去。十年了,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吵一架了。”

十年了,公孙甫担任中书令十年了,还没人敢在他面前吵架斗殴。而政治的利益分配收效之大,足以让人做出任何事。今天的人们经常能听到“议会打架”的新闻,其实在古代,一以贯之。

昭王是先王次子。本来满朝文武都是喜欢仁厚的太子的,大家眼里仁厚的太子将来会引领大家开创一个君臣共治的盛世。一个众正盈朝的,名臣辈出的,环境宽松的盛世。据说有一夜先太子饿了,想吃点什么,已经起身吩咐黄门去传膳了,可小黄门还没有出门,就被先太子叫住了。

然后嘛。《明孝太子逸事》,《圣人太子》,《明孝纪事》……当然,这些东西昭王看都不看——里面都在隐射自己这个王弟满脑子争权夺利。

所以,当昭王登基以后的五年里。朝臣张口闭口明孝太子如何,陛下如何。昭王累了,烦了,甚至想做个不孝子把江山扔了。直到遇见了公孙甫——一个能制得住群臣的人,一个让群臣一个个现原形的人。在公孙甫的辅佐下,昭王学会了帝王术,学会了万言不如一默,学会了一击必中。

可惜,公孙甫和朕一样,都老了。这江山该交给谁?谁把这整合江山、加强中央集权的事业进行下去呢?

正文 第二十七章:“参议院”全武行

里边,没有公孙甫在场就是好。一群人憋了十年的劲头一放开,果然比平时还亢奋。

一开始的起因是一个御史抱怨哥们不跟着一起参隋钊珅逛窑子。而人家昨天也去逛了,还跟隋钊珅打过招呼,你说让人家参隋钊珅逛窑子不是闹笑话吗?但是御史们一个个都说六百石以下的穷官,还没有油水可捞,平日里都指望着能够从御史台出去换个肥差。不说逛窑子,就是顿顿大鱼大肉都有些手头紧——周聪一年六百石不是跟小吏们住一条街吗?

所以这哥们一时间哪里有理由搪塞?结巴了两句,愣头青哥们居然以为人家趋炎附势了,就跟人急眼了。哥们俩平日里打闹惯了,旁边人也没在意就没管,结果打起来了。

这两个一带头,其他人有模有样一学,就都打起来了。

衮衮诸卿的道貌岸然之下,其实都是斤斤计较的无赖相。且听听这些世袭传代的贵族,家学渊源的世家,诗社出名句的文豪,竹林出奇谈的名士——今日是哪副嘴脸。

“姓郑的,你派兵打你弟弟我不管,可你不能撵到我们卫家的地盘上吧?”

“不是你姓卫的勾搭我弟弟,我弟弟能造我这亲哥哥的反?”

“姓姜的,你合着把妹妹嫁给我是不安好心啊?”

“姓姬的你讲不讲良心?我妹妹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儿,嫁给你还不知好歹了?相当初多少人来我家提亲我可都没答应……”

“姓崔的,你小子杀了你们家主公我们可管不着。可你主公跟我们的协议还算不算数?”

“你们不要因为我家先主公早薨,就欺负我家幼主。”

“你们三个要脸不要脸?怎么上朝袖子里还揣着女人的内衣?那夏老头的遗孀小寡妇就那么漂亮?”

“你们别凭空污人清白?这是我家娘子的!”三个老流氓居然异口同声说得这么整齐,三个人都脸一红,相互之间看了看。

“哈哈哈……人家说的没错,夏家的小遗孀就是他们仨的娘子。”最贱的终于开口了,三个老流氓受不住动手了。

“你们说人家老萨家私藏兵器就能把人家家给抄了?讲过证据吗?”

“老罗家你们家主公又中风了?”

“好过你老米家主公经常被疯子刺杀了。”

“你们老哈家搞女人我们不管,可别总想着偷人家家产行不?”

“有能耐你也吃吃软饭啊?”

“怎么了?行你嫁人闺女却上的当妈的床,还不让说了?你们家管家的那活不赖嘛。”

“他们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这个?据说是家里欠了一屁股债,说给人家当上门女婿算两清。当然了,明面上是这样,实际是人闺女跟管家滚一块都怀孕了,这帅小伙子实际给岳母当面首去了。”

“够乱的啊?”

“说!退不退老子家的地!”

“呸!谁占你家地了?大水冲了界碑这事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不是你小子把河提给扒了?”

“合着您有钱的西海郡人是人,我们北地郡的就不是人啊?”

“我们西海郡怎么了?一不偷二不抢,我们西海郡怎么了?”

“是是是,你们西海郡的人都是爷……”

这个听不懂,不过北地郡不缺跑西海郡打工的。

“所以您西海郡的人就可以趁着我们北地郡闹灾荒,就贱价买我们的田,还拐我们的人。”

“别凭空污人清白!拐卖人口的事情我们可做不出来……”

感情到这步打架是不可能的了。

看着这些峨冠博带的大佬们打得动作大,就是不带伤。让大殿里站岗的侍卫们有些看不懂。

“大哥,怎么还能这样?” “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没见过世面不是?你们大哥我当年见过跟上面闹的。”

“上面?”也不站岗了,几个年轻的侍卫聚过来听故事了。

“那是十二年前吧。十几个大臣说有人是什么奸臣来着。大王不同意,结果他们就跪地上不起来。大王受不了了要起身离开,没曾想这十几个大臣全起来把王上围住了。有个小黑胖子唾沫星子都吐大王脸上了。”

“吹牛。大王能被人人吐脸上?”

“就是。您这牛吹大了吧?”

“你们这些小兔崽子见过他们打架吗?怎么就不相信他们敢?”

殿外头,昭王天子端坐好了,喝喝茶,顺便了解了解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

“除了上郡,山州地区五个郡全部被蛮夷入侵了。”

“上郡?那不是周聪在当长史吗?他小子运气不赖啊。”

“都是陛下识人之明。”

“行了,再阿谀我再抽你!”

“还有,河水在东郡决口了……”

“妈的!周围几个封国呢?不会都没事,就朕的东郡被淹了吧?”

林芳无奈地点点头,动作轻的几乎看不到。

“东郡太守现在是谁?朕扒了他的皮!”

“陛下,东郡太守是田貅。”

“扒了这混蛋的官服,派潘友光出任东郡太守?还是?还有别的吗?”

“陛下,其他的都是些琐事,公孙令公已经有批文。”

昭王伸手接过奏折翻了翻,也确实没什么的,既然没有必要再墨迹,提起朱笔开始画敕:“看看里边吵完了没?吵完了让他们等会儿,没吵完别理他们。”

林芳一大把年纪了,可还是小跑着到窗户口偷偷看了看。嗯,王上说的是,打得热闹才好呢。回头看看天子,正翘着二郎腿,哼着曲子画敕呢。不过,伺候了君王三十年了,今天还是觉得看大臣打架有意思。

正看得有劲儿的时候,昭王过来拍拍他肩膀:“行了,里面怎么样了?”

“没停呢。”林芳看得津津有味,都没回头看看。

惹得昭王心里有些不快,伸手想拽他。不过想想林芳看得那么有劲儿,那得多有趣?昭王把冕旒摘了,也跟着爬窗台上凑热闹。真有些当年做王子的时候和林芳一块鬼混的感觉,未老先衰的脸上竟有了些红润,有了些童趣。

正文 第二十八章:天下双壁

等里面的人打累了,消停了。这个时候昭王才站好了,接过冕旒戴好了。林芳也忙把自己衣服整好,然后到前面开道。

“陛下长乐未央!陛下长乐未央!陛下长乐未央!”

衮衮诸卿列好班,行三跪九叩大礼。昭王在群臣的祝贺下走上龙榻端坐。

这个时候,次辅文彦博开始主持朝会。先是按照礼仪说了几句恭维话,群臣应和一番。然后开始议事:“河水在东郡决口了,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田貅身为东郡太守难辞其咎!”“不杀田貅不足以平民愤!”宋子服和鲁松子这俩大喷子真是哪儿都有身影。真不知道这种逮谁参谁的家伙居然活了这么久。

“这个先不谈。先谈谈怎么救灾,怎么安置好百姓才是。”文彦博也烦这俩货,可也不能跟他们两个家伙一般见识不是?

最幸福的人就是隋钊珅,今天这么一闹,大家伙几乎都要忘了他这个倒霉蛋,众人的注意力全跑到东郡太守的人选上去了。而他自己当然是不知道,还傻乎乎在旁边看热闹,一副跃跃欲试想起哄可又没有实力插嘴的样子。昭王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而现如今能拿得出手,能信得过的年轻人真不好找:隋钊珅信得过,可是心里没有百姓,没有大局观。文彦博不是自己人不说还太滑头。另外几个人选……真不知道公孙甫这家伙什么时候打算放手,算了,直接问问他打算怎么办吧。

待昭王带来黄牛肉、御酒作礼品,带御医到公孙甫家里问候。寒暄过后,只退左右,昭王拉着公孙甫的手,说道:“十年了,今天你不在,还真不习惯。”

“王上是念旧的人,老臣知足了。”

“你是不知道他们今天闹腾得多厉害。”

“王上……”

“放心,我只是趴窗户上看热闹来的,没傻乎乎跟着他们胡闹。”

“王上,臣老了。终究有退下来的时候,是臣无能,没好好为社稷培养好人才。”

“不着急,慢慢看。”

“老臣这一病,也不知道要几天。文彦博满脑子只有士大夫的利益,不会管百姓死活的。”

“那唐秉忠呢?”

“为人太厚道,镇不住诸侯和封疆大吏。”

“那九卿里谁可入阁?”

“让剑门侯和牛津侯入阁。”

“你疯了?他们两个老王八来了,不又回到四分五裂了?”

“嘿嘿。”

“妈的,又被你老小子忽悠了。”

很快,以剑门侯为司徒、中书郎,以牛津侯为司空、中书郎的诏书进了两家在京城的府邸。

剑门侯裴接到诏书挑了挑眉毛,把侄子裴绍叫来了。

“绍儿,这些年在边关待的怎么样?”

“边关很苦。”裴绍是个三十岁的中青年,也曾经在内地衣食无忧的度过了童年。二十多岁到了雁门郡从军,看到了遍地白骨,看到了烧杀抢掠。他曾经恨过蛮夷的入侵行径,可是当他带骑兵深入草原以后才发现,那些蛮夷不过是些吃不饱饭的穷光蛋。你花多少钱带兵过去,人家就是烂命一条,砍死拉到。早死早超生,人家眼里,混顿饱饭就行。有时候裴绍都怀疑花这么多钱砸军备上打这些蛮夷有什么意义。可是不打不行,作为文明人你有钱,有吃有喝有女人,你不打人家就是盯着你手里的吃的喝的和女人。现在伯父问自己边关待的咋样?

“感慨了?一将成名万骨枯?还是兴亡百姓苦?”

“伯父,侄儿看到那些穷得连房子都没有的蛮夷……”

“觉得花那么多钱打蛮夷只是拿刀砍人家脖子而已,得不到任何回报?”

裴绍沉重地点点头。

“蛮夷不过是一句统称罢了。你知道他们的王是谁吗?”

“侄儿听说是圣王后裔。”

“你知道就好。上古时代,天下是禅让制,文司空有大功于天下,他的儿子开启了家天下。后来,圣王后裔失了天下,跑到了草原,成了蛮夷。”

“伯父的意思是?”

“这就是天下有德者居之。”

“伯父的意思是?天下最富庶的中原被有德者拥有了。失德者,要么身死族灭,要么出走成为四夷?”

“然后呢?”

“好吧,伯父。君子之志,在于求德。”

“公孙令公一病,这些个牛鬼蛇神就开始蠢蠢欲动了。全然不知内有饥民,外有四夷,这天下要乱了。”

“那伯父,有什么要小侄做的?”

“没什么要做的。你现在要辞职,不要再干公差了。”

“?”

“这个时候,你在朝里跟这帮王八蛋斗气有什么用?出去转悠转悠,看看有什么人能定天下,能扶社稷,能抚百姓。”

“这就是为天下苍生尽一份绵帛之力吧,小侄知晓了。”

“还有,牛津侯他们家……”

“小侄明白。”

牛津侯杨真和剑门侯一样,也叫了一个侄子过来。

“路过东郡了?”

“是的。”

“什么感想?”

“小侄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做易子而食,什么叫做……”这位小哥比裴绍年轻,才二十五岁,更感性,更心肠软。他看到了什么叫饿殍遍野。当他看到人们流着眼泪,互相把孩子交换了,放进锅里,成了一堆白肉。他看到了疯狂如野兽一般见了吃的就疯狂的人群,就像魔鬼一样。如果不是快马加鞭,他估计自己能被人下了锅。

“这你明白什么叫做舍得一身剐,敢把天子拉下马了吧?”

“伯父。得赶紧帮帮东郡的百姓啊。”

“心怀百姓是好事。比平准郎中隋钊珅要强。不过如果每次百姓都被救了,那这个世界就不是人间了。孩子,多做两年官,你就知道这个世道了。”

“伯父,侄儿知道了。”

“王上让伯父入了中书阁。不提拔自己侄子也太不合群了,你到上郡做太守吧。上郡长史周聪和你一个岁数,人家可是凭借一己之力升上去的。到了那里你要事事依着人家,不要摆大少爷脾气。”

正文 第二十九章:上郡长史

周聪最近日子过得着实不痛快。山州地区六个郡被蛮夷骚扰了五个,只剩下自己的上郡了。偏偏到了上郡以后才发现郡守出缺,自己要署理郡守。

上郡这个地方,第一个特点就是穷,穷得地主老财都不舍得花钱捯饬捯饬。自己来了以后郡里的乡绅们给自己接风,一个个都穿着旧袍子,那顿饭也是现打的野味居多,家养的很少。到任的第一天打开府库盘点,仅仅够基本办公的开支。没奈何给中书阁打了个请求减免一年赋税的报告,公孙令公给批了,不过加了个“你难我也难”的批示,明显看得出自己的要求不太合乎规矩。

上郡都是山沟沟居多,十里八乡多远距离分布。农夫们在山间的小块平整地上辛苦地耕种,为了贴补家用,几乎家家户户兼职猎户。不论是官方的记录,还是自己亲自下去核实,上郡超过七百亩以上的大地主不超过户籍总数的百分之十。到不是这个地方的地主们没有扩张的欲望,而是他们把向上的发展道路指向了从军打仗,立功受赏——最后迁走。

所以,上郡又有个外号——尉郡。意思是出军官,出猛将。在这个民风彪悍的地方当太守,当年在淳化县砍人震慑人的把戏是万万不能玩的。

最终他决定,今年上面减免给上郡的赋税,按照三七分的原则处理。也就是今年只收百姓三成的赋税作为上郡办公开支,七成作为天子的恩典给予上郡百姓。

“我,上郡长史周聪,因太守空缺,署理上郡。天子以怀柔抚万民,念上郡百姓生计艰难,故免上郡贡税,以恩养百姓。周聪不才,无力维持,然有君父表率在前,聪虽万难,亦当上体君父之心,下解万民之忧,再减两成以予百姓。”周聪念完减税令,然后给百姓解释道,“上面是上郡减税令。我做一下说明:在下周聪,现在是上郡长史,当然了太守空缺期间我暂时管理上郡。咱们王上念咱们上郡困难,把要上交朝廷的那一半的赋税给免了,这是王上的恩典,今年的这五成赋税就不用交了。好了,大家跟着我向王上陛下谢恩。”

然后周聪领郡府官吏,各地县令,郡府的乡绅,当地百姓一起对着供着“王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的龙牌三跪九叩谢王恩。

又站起来继续说道:“本来,王上体谅大家的艰难,作为长史,也该减免一些,只是府库用度不足,只能给大家减免两成。加在一起就是减免今年赋税一共七成,今年赋税只收三成。是周聪对不住上郡的父老乡亲了,在此,周聪给大家赔罪了。”说完真的对着人群就跪下磕头了。

乡绅们心里虽然骂周聪为啥不全免了,但是嘴上还是用十分虚伪的笑容劝说道:“周长史折煞上郡百姓了,府库还要有开支,周长史为难了。”然后纷纷也跪下来回礼。

普通穷苦的老百姓分成两拨,一部分说:“会减免吗?”

“不会骗人的吧?什么时候王上减免赋税不都是该收收吗?”

“我看这个周长史有病吧?你把钱踹起来不给京里老王上送不就得了吗?何苦拿我们穷人寻开心?”

另一部分百姓并没有考虑会不会减免,而是骂周聪虚伪,不要脸:“要免就都免了,还减一部分收一部分。”

“就是,你周聪要是把我们的赋税全免了,我们就说你好。你这减一部分刷傻小子呢?!”

“这个周长史骗人都不会骗。”

官吏们呢?都觉得周聪简直就是个傻帽——看看下面乡绅们皮笑肉不笑,看看百姓们怎么咒骂你。只收三成?勉强够办公用的,我们腐败的钱上哪里找去?

完事以后,周聪召集县令和郡属下们议事。

“周聪年轻,没有德行,没有才能,被王上错看当了长史,署理上郡。咱们上郡穷,民生艰难,又是边关之地。我也知道这个时候蛮夷又到了入侵的时候了,该把这次减免的赋税都留在郡里当军备。可是我下去看了,百姓们都吃的什么?”说着把树皮野菜拿来出来,然后当着百十号官吏的面就哭了,“大家说,百姓们都到了吃树皮野菜的地步了。”

弘农司主事是个面色蜡黄的老官僚,四十多岁了,叫封唐之。他看到这个青年长史都哭了,看样子不像是演戏,只得上前劝他:“周长史,这不马上就收秋了吗?马上百姓们就能吃上粮食了。”

“就是就是,周长史爱民之心是好的。”

“马上收秋了,周长史别难过了。”

“不是周聪不知道该收秋了。可是大家知道吗?咱们上郡土薄,地里头就那么点粮食。农户们收了秋,总得给地主交租子吧?再交了赋税,还能剩多少粮食?是,咱们上郡的山里可以打猎,可以混点野味,可总还是不够吧?我访问了一百多户百姓的家里,再加上我本人也是穷苦人出身,我知道这一天三两小米的日子。诸位,一天三两小米,够吃饱饭吗?”

“?”众人虽不像西海郡的官僚们在节食养生,可也不是吃得差劲的普通人,一个个面面相觑。

“我知道大家会觉得我蠢。我只是想着,如果能给百姓减轻点负担,就减轻点。毕竟蛮夷在外虎视眈眈,想保境安民,还得靠百姓的支持才是。”

“周长史想法是好的,可是小恩小惠百姓不一定会领情的。”

“我也不指望点小恩小惠百姓就会领情。不过民心要一点一点争取,要从现在开始做起。我想只要我们坚持取信于民,百姓们还是通情达理的。封主事,您掌管农税,还望封主事帮我。”

“怎么帮?”

“我已经答应百姓只收三成做府库开支,希望封主事帮忙约束大家,一定要信守承诺。”

“周长史既然能说出取信于民,能说出民心要一点一点争取。那么上郡的百姓们就能理解周长史的难处。”

“封主事,拜托了。各位同僚们,拜托了。”再次向全体官僚们行礼作揖。

正文 第三十章:上郡官吏们的配合

待出了门,众人都围着封唐之:“封主事以为如何?”

“周长史年纪轻轻就做了长史,不可能是泛泛之辈呀。他这么做是以诚待人,因为他相信咱们为了保境安民是愿意和他精诚合作的。我打听了他的履历,以前在淳化做县令的时候可是砍了书吏,把县里头大大小小皂吏们翻了个个。后来在西海郡光凭一个酷吏的名头就唬得西海郡的人把曹李两家拿出来让他砍。现在来了咱们上郡,他为何这幅模样?是求合作来的。”

“封主事说得对。咱们上郡地处边关,随时面临夷狄入侵。如果咱们不能团结起来,很快就会被蛮夷们破关而入了。我老常认为这个长史靠谱,刚上任就敢跟王上争赋税,可见是拼了丢官的风险想替咱们上郡做点实事。还有啊,他在六百石的任上干了五六年了,还是粗布衣服,一路走来都不骑马坐轿,而是一路跑到百姓家里看望,这可是个好官。大家可不能因为人家年轻就欺负人家。”上郡中郎将常和早就想替周聪说话了,实在看不惯这些勾心斗角的文官,不过军人少说话是规定,他不得不注意罢了。

“常将军说的是。我们被京里来的那些纨绔子弟给气糊涂了,竟然不能区别好人坏人了。我老郑也觉得周长史这人实在,就冲他敢向王上递折子,我服他。”工商司主事郑茂也认为常和说得有道理。

“我老何也认了。反正换我做不到上任第一天,没有天灾人祸就凭一个穷字就敢和上面争。”郡尉司主事何泌昌也认同了。

“既然四位都认同了,我们也认同了。我们这些人,都是自己家乡,人家周长史一个外乡人都愿意替咱们说话了,还真的把恩旨给求下来了,我们再不争口气,对得起上郡的父老乡亲们吗?”

“对,周长史这人实在,靠得住。”

“不错,周长史已经向百姓们作出承诺了,男子汉大丈夫说一不二。咱们一定要给周长史这个面子,谁敢超收了钱,就是毁周长史的信誉,毁了周长史的信誉,以后谁还敢替咱们上郡百姓说话?”

“对!这次一定要维护好周长史的信誉。谁这个时候敢乱拿钱,就是跟咱们全体上郡百姓过不去!”

“大家相互看着点,平时吃点拿点就算了。周长史拼了官儿替咱们争了钱,咱们得报答人家。”

“那好。我封唐之在这里放下话了:谁敢乱拿钱,毁了周长史的名声,我姓封的第一个饶不了他。何主事,你掌管刑狱,你说呢?”

“以国法办事!敢乱来的,该杀头就杀头,该充军就充军,该坐牢就坐牢,谁说情都不行!”

“依国法办事!”众人异口同声,都决定依法办事。

只剩下那些外乡来的县令们大眼瞪小眼,也只得跟着说:“依法办事,不多取一丝一毫。”

当然,本地出身的官吏们信不信就另说了。

只知道郡各司都派人直接越过各县县令直接向县各房主吏们传话。

其实穷到上郡这个地方,各个县的主吏们也只不过小康之家,捞钱也捞不了多少——乡亲们本来就穷,还一个个横的要命。所以听到上面的说这个长史靠谱,要大家帮周长史做好的时候,纷纷表示不能丢了咱上郡人的脸。

到了收税的那一天,周聪换上粗布长衫,说要跟着皂吏们下乡收税。

“周长史信不过我们?”几个弘农司的皂吏本来觉得周聪人不错,也打算干净一回,可没想到周聪要去,感觉不被信任了。

那封唐之远远看着没说话,想看看周聪怎么办。

周聪给大家作揖:“大家误会了,不是周聪信不过大家。只是想去看望一下乡亲们。”

看他一脸诚恳,为首的老皂吏阅人无数,知道他是好心办坏事。但还是有些不能释然:“周长史在郡里安坐就是。我们……”

“您是马挡头吧。”给马挡头作揖,“按年岁,周聪该管您叫一声叔父。周聪确实不是不信任大家。只是周聪觉得做官如果天天在上面坐着发号施令,却不知道下面的难处,不知道下面的情况,那不成了瞎指挥了吗?”

“您真的只是想到下边了解了解民情?”

“马挡头。我如果不信任大家,我去相信谁?难道我周聪一个人去给咱们上郡几十万百姓收税?管理上郡几十万百姓的事情,得咱们上郡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官吏们一起去做才是。我只是想亲身感受一下,大家在下边是怎么当差的,这样我在上面发号施令才能不拍脑门出主意,最后办不成、办不好再拍脑门收回吧?”

“那好,那周长史您要跟我们下乡我们带着您。不过您自己再找人给您牵马,我们几个可没有闲人。”

“那是,我喊小夏帮我就是。”

一路上周聪只是让小夏骑一匹马又牵着自己的马。他自己跟着大家在牛车上挤着,就像普普通通一个税吏一样。

大家看到周聪和大家一样吃的是菜团子,更显得亲切——周聪可是年俸六百石的大官啊,和他们这些不足百石的皂吏们一个生活水平。

一路上周聪了解到基层皂吏和差役们的薪俸其实都被打了折扣,脸上都有些发烫——本来皂吏差役的月钱就少,再打了折扣还咋过日子?自然少不得去搜刮点。

另外,基层编制不足,人手不够,活忙起来就干不过来。而人多了,平时又显得多余。

这个世道就是小吏们带着差役多拿多收。然后把钱往上面送。那些个县令也好,主吏也罢,得了钱就去郡里送礼。郡里呢?就往京里送礼。

所以才会出现圣旨上收衣兜粮食,层层加码到了基层就成了一石。而各地求了天子减免赋税的恩旨,并不向百姓们宣读,而是该怎么收钱怎么收钱。最后把本来该贡到京里的钱拿出一部分到京里打点,然后再拿一点对付来巡视的钦差。剩下的都进了自己腰包或者填补地方府库的亏空。

这一切周聪以前做县令就知道,也亲身经历过。不过以前做县令也好,做主事也好,甚至在西海郡当了三个月的长史也罢。待的地方都是富裕的地方。而像上郡这样青黄不接的时候要吃树皮草根的地方他还没来过。

今天他就要见识到穷横穷横的人是怎么面对交税这件事的。

正文 第三十一章:淋尖踢斛

所谓收税。今天的社会普遍确立了取之于民用于民的原则,今天各国的收税普遍用于国防、治安、经济建设等利于国计民生的地方。但是在家国不分的中世纪,税收被君主用作私人使用的很多。比如修建耗资巨大的陵墓和宫殿,尤其汉唐厚葬之风引发大量盗掘者。昭王的父亲开创了百年一遇 的太平天子时代,为了标榜天下大定,修建了前所未有的宫殿和巨大的陵墓。先王的陵墓是这个大晋王朝最大最豪华的陵墓。

这种社会背景之下,尤其赋税之重,另百姓难以负担,所以有时候不得不武装征收,其实和明抢没多大区别了。

此外,以中国古代为例,有三种赋税方式。

汉朝以前,正规的税收是十分之一左右,当然了,春秋战国时代为了打仗,秦朝为了秦始皇的各种工程,实际征收要比这些多得多。

汉太祖刘邦继位,休养生息,以田租定为十五分之一,其他几种加一起最多翻倍。后来文帝继位,再减一半。后来唐朝、宋朝、明朝、清朝都沿用了三十税一的基本原则。当然实际操作中抬高另说。

还有就是曹操建立的屯田制——起点就是对半或者四六分成(国六民四),这个标准就高得吓人了,一直实际沿用到隋朝。

而天下大乱的时候,各个势力为了打仗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另外,宋朝的情况更特殊——为了维持庞大的官僚队伍和庞大的禁军,宋朝被朱熹讽刺历代搜刮之术大宋都有。

昭王父子之前,各系宗室争位百年,是乱世,民间负担十分沉重。到了昭王的父亲在位的中期,有感天下太平,这才把比例又降到了十分之一。

然而就是这个负担也是比较沉重的。尤其遇到了昭王父子少子,给天下的信心不足,难以震慑宵小之徒,所以乱收钱的现象还是比较严重的。

这不,当着周聪这个上郡临时一把手的面,已经答应不多收的税吏们确实收敛了,但还是把最基本的一个捞钱方式保留了。

只见一个农户把粮食倒进官方的粮具里以后——按理说他交够了——一个税官突然大吼一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跑过去,突然踢了这个粮具一脚。

然后这个桶状的器皿摇摇晃晃,洒出了一些粮食——最奇特的是没倒,由立住了。

然后众狱吏纷纷表示:“老头,没装满哦。”

那老汉苦着脸,只得继续倒满。 倒满以后,税吏们还是没说话,因为还要再踹一次。

这个时候第二个要冲刺的被马挡头拉住了,然后马挡头过去说了一声:“够了。给他凭证。”

众税吏和差役们偷偷看了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周聪。

马挡头只好过去劝慰周聪:“周老弟(约定好的,不能漏了身份),这淋尖踢斛是千百年来来的常例。当然了,一家只能踢一次,如果弟兄们月钱被扣得多了只能多踢两脚了。”

“还真是官吃饱了才能民吃饱啊。我不是不知道这踢一脚,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当着您的面呗。听说周老弟在工商部门也待过,收工商税呢?”

“平时工商部门的吃饭也好,买卖也罢,一般不超过这个数的都不给钱。其他诸如随手抓一把挺常见的。”

“这就是了,工商的是抓一把,抓多少铜钱钱算多少,和我们收粮的异曲同工罢了。”

“我理解,大家的月钱如果足发的话基本够温饱,可还是经常克扣拖欠,不吃不拿皂吏差役们全都得饿死了。”

“我们也没办法,家里双亲要奉养,老婆孩子要吃饭。当差就是混口饭吃,我们也不愿意让乡亲们讨厌我们。”

“我明白,官可以异地调任,被人讨厌了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可皂吏差役都是家门口当差,其实要是可以,大家也不愿意被乡亲们戳脊梁骨。”

“所以,请上峰们理解我们当差的难处。您在郡府下一道命令,我们就得跑断腿去做。”

“我也知道京里王上要一个钱,到郡里已经变成了十个钱,最后到你们手里就得收一百个钱了。哈哈哈。”

“那我们这些小吏没办法,因为命令到我们手里已经已经八十个钱了。”

“那是,算了。你们的月钱现在能发到多少?”

“两三成吧,所以您可别拦着我们,不踢一脚家里就揭不开锅了。”

“我也不是不通人情的人。我听说这踢一脚可是大有讲究的,力道大了桶就翻了,力道小了撒不出来。”

“反正你也用不着,没必要知道了。”

“别,这回当长史可不比以前在内地。如果真的让蛮夷打了进来,我可能真的要丢官了。”

“那回去揣门,一脚能把门踹开,人还站得稳稳当当的就差不多了。”

“我可不喜欢踹寡妇门。”

“哈哈哈,你呀,哪里用踹寡妇门?郡里名家闺秀等着和你幽会呢。”

这个时候周聪反而低着头,神色黯然地说了一句:“不会的,我家里穷,没学过琴棋书画和诗书礼乐,不会有大家闺秀喜欢我的。”

“我劝你一句,你可是有媳妇的人。”

“呵呵,那倒是。”

“走吧,跟着我们继续踢。您一方封疆大吏,心慈手软那可不行,总有一天不得被这个世道给气死?”

“我想也是。牧民牧民嘛,做官吃的就是民脂民膏嘛,好官就是咬得这口小一点。”

然后他迅速地转变了心态,看到再穷的人、再可怜的人都不在那么心疼人家把活命的粮食交出来,还被税吏们踢一脚了。

收粮完毕,该装仓的装仓,最后把地上撒的粮食扫一块装袋子,每个税吏都能分好多。装车走人的时候,周聪才知道为啥弘农府号称无人不擅长“御术”了,毕竟踢一脚踢出来的粮食得自己用车拉回家,不会赶车你当什么田租吏?

他也懒得骑马,再加上和马档头聊的投缘,就坐马档头的牛车一起回去。一路上又了解了很多收粮时候的笑话,这些笑话让他笑也让他哭。笑是可乐,哭是这一切都建立在百姓的一笔笔血泪账上。

回到家中,妻子破例准备了酒水等他。

“怎么有酒?”

“心里不顺就喝点酒吧。”

“是啊,心里不痛快啊。想想百姓终日劳作,却不得温饱,稍有天灾人祸就得变卖家产,甚至卖儿卖女。”

“聪,这就是天道。”

“是啊。老虎要吃牛羊,要吃野兔野鸡,老虎是吃饱了还能打个盹,牛羊兔鸡可是一刻不得闲,生怕丢了性命。”

“所以圣人云:天地不仁。”

“我也知道百姓饿极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小时候经历过。”

“是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当年带着你回丰阳老家的路上?”

“是的,刚好半路上闹了蝗灾。我小时候是喜欢烤蚂蚱吃着玩,可那次算见着了能把天遮盖起来的蚂蚱群,所到之处,只要是片叶子全啃得干干净净。当地百姓没饭吃,赈灾粮又没到,于是出现了吃人的场面。”

“都过去的事情了。”妻子忙抱住周聪安慰他。

“去过的事了。”端起酒喝了两口,“我今天看着他们搜刮百姓,多收百姓的粮食。是的不多,就一点儿。可是如果我不在,还不知道要多收多少!呜呜呜……”二十六七的,已经当了俩孩子父亲的周聪终于哭了出来。

正文 第三十二章:聚焦上郡

哭归哭,署理一郡还是要干活的,在上郡官吏和乡绅的配合下,这次征收赋税并没有太多出格的地方,基本实现了免税七成,只收三成的目标。

另外为了防止蛮夷入侵,中郎将常和也在召集人马备战,除了在编的人以外,常和还提议在全郡男丁中挑选弓箭手。

“蛮夷常年生活在马背上,来去如风,我们守住这里,人家从那里进来,我们守住那里,人家从这里进来。他们打不过我们的军人不假,可要是欺负老百姓可不难。”

“我明白常将军的意思。如果正面交锋,蛮夷不敢和我军主力交战,可是蛮夷全民生活在马背上,可以凭借速度绕过我军主力直接来打我们的百姓。常将军的意见是我上郡百姓要人人做好自卫的打算,防止蛮夷趁我军不在的时候搞破坏。”

“正是这样。那蛮夷的风俗,七岁骑羊,十四岁骑马。成年男丁都是骑兵,打不过我夏人(巧了,这个世界的中原人也自称华夏)军人,却能打我夏人百姓。不过蛮夷的骑兵都是蛮夷百姓组成,没有精良的铠甲护身,我们如果有弓箭手在,就能克敌制胜了。”

“那好办,我通知全郡的人都去练习弓箭,成绩优异者减免徭役赋税。”

“还有,蛮夷来是为了抢粮食过冬,会重点攻击我上郡各大粮仓。”

“所以我这次免税七成,把粮食都分散在百姓家里。蛮夷想抢粮食就得一家一户去抢,而这样一来,我们就有时间调集军队把蛮夷消灭在我们的地盘上。常将军,除了要百姓练习弓箭术,其他排兵布阵的法子,你也要派些军官去教导百姓,争取我上郡全民皆兵。”

且不提周聪和常和商量好了“全民皆兵”“挑选弓箭手”的战备之法。牛津侯杨真担任了中书郎以后,就派侄子杨朗担任了上郡太守。

任命一出,在一旁装傻充楞的昭王天子都感觉老家伙疯了?那周聪不过小屁孩子一个,能不能守住上郡还两说呢,人家抢上郡太守都推荐三十多的得力人士去,你杨真让你家纨绔子弟比周聪差老远的杨朗去?要不是公孙甫拦住了说任由杨真和裴嵩折腾,昭王可不会在任命书上画敕的。

其他各势力也惊呆了,也都怀疑杨真疯了,也是立刻想到乳臭未干的周聪和更嫩还纨绔的杨朗哥俩的组合有多么丢人现眼。

然而杨真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该干嘛干嘛。

另一边,本该让大家以为会和杨朗抢上郡太守的裴绍居然致仕归隐了,三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致仕归隐了,说年轻时候有个游侠梦,现在趁着还有力气去做游侠了。而剑门家掌门人裴嵩这个老狐狸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该干嘛干嘛。

本来嘛,在大家眼里被王上请出来入阁的剑门牛津两家要大肆扩充势力,提拔自己人,结果俩老家伙整了这一出以后每天泡在中书阁下棋。一切批示还是次辅文彦博在处理。文彦博嘛,从来都是老好人,看他看了十几年都腻歪了。还不如看看新上任的上郡太守杨朗会有什么动作的好。

一时间京城里一切照旧,就和公孙甫没病以前一样。而各家都把探子往上郡塞,看样子要等上郡的情况见了分晓再作打算。

杨朗拿到了任命书,收拾了自己的行装,来向伯父杨真辞行。

“这次你做上郡太守,一是向周聪学学,二是帮他、也帮你自己守好上郡。家里的几个能打的将军你挑两个去,切记只许胜不许败。”

“侄儿知道了。如果侄儿这次没守好上郡,伯父就难以在朝中立足,也就镇不住台面了。”

“你知道就好,现在天下还不能乱。”

另一边,游侠打扮的裴绍本来早就出了京城,现在也化妆偷偷跑回来请教伯父裴嵩。

“怎么回来了?”

“侄儿想向伯父借两个人。”

“说吧。”

“赵牧和……”

“赵牧一个人足够了,小小上郡要那么多人干什么?不过你能看出现在的关键在上郡,也算不错了。”

“侄儿真是搞不懂,这帮人争一个上郡太守图什么?”

“上郡的别号是什么?”

“中尉郡……侄儿明白了。这帮该死的,今天能不能过还不知道,就想着明天的事情了。”

“人嘛,总以为自己能够看到百年以后的事情,其实今天能不能活下来反而顾不上那么多了。公孙甫到底和周聪什么关系?为什么铁了心要提拔这个毛头小子?”

“或许周聪真的有公孙令公看中的地方。”

“算了,过早出名不是什么好事。周聪这次如果败了,死无葬身之地,如果挺过来了,也是出了名的人物,人人惦记着。你和杨朗联手,守住上郡再说,不能让蛮夷再骚扰我夏人的百姓了。”

蛮夷入侵了山州五个郡,抢到了一些过冬的粮食,可是总觉得还是不够。蛮夷之主,夏人圣王后裔的涂门单于询问大祭司:“今冬如何?”

“有大雪,恐怕稍有不慎,牛羊冻死无数。”

“看来还是得再到中原取些粮食了。”

召集群臣议事:“已经取了五郡之粮,晋王已经派人巡视和整顿了五郡兵马。五郡还能再攻伐吗?”

群臣相互议论一番,最后左贤王出班奏对:“先前大单于说上郡太守周聪给上郡免税,人心稳固,不好攻伐。而另外五郡人心不附,人有怨言,于是我们攻伐五郡,郡郡有所获。现在五郡已经加强了戒备,上郡防备我等已经过了一个月,心理上已经有了松懈,臣以为上郡可伐。”

“我听说周聪免税七成,藏富于民。我们如果打下上郡,上郡府库也不会有太多的粮食,难道我们替他周聪到上郡百姓家里一户一户去收?”不愧是大单于,政治经验老辣,一眼看出上郡难缠的地方。

“臣还听说周聪以前只在晋人内地为官,不通军事,或许我等可一举攻破上郡。至于粮食分散在家家户户,我们收起来难,可周聪守起来也难。”

“朕还是有些顾虑,只怕上郡好攻破,我们却没有太多时间收粮。”

“是臣思虑不足。”

“无妨。谁还有良策?”

“大单于,臣掌管情报。听说晋王已经派牛津侯侄子杨朗任上郡太守。那杨郎本是纨绔子弟,平日里泡在脂粉堆里,好辞赋,不通武艺。想必他杨郎比周聪更是不如。”

“牛津世家,千年不易。杨郎虽然草包,却怕他身边有能人。”

……

众人分析来分析去,只有上郡有争议,其他郡都是加强了戒备,只怕难以攻伐。

最后大单于涂门下了决断:“五郡不可攻伐已是定论。上郡有可攻,有不可攻,有可取,有不可取。看来还是到上郡看看,或许有机会。传令各部:攻伐上郡,且不可因周聪杨郎都是少年而轻敌。随时做好抽身离开的准备,要做到不骄不躁,严守纪律。”

正文 第三十三章:蛮夷入侵

于是,蛮夷集合十万控弦之士入侵上郡。另派两万人作疑兵向雁门郡挺进。

“大单于可真够给周聪面子的,一个二十多岁,只在晋人内地当过太平官的毛头小子,用得着咱们十万大军去攻打吗?”

“那是,整个上郡的男丁加一块也就十来万。咱们十万打他们十万,是给那晋人小子脸?还是欺负上郡人少?”

“我看大单于是看到那周聪藏富于民,所以要多派人替他周太守收税啊。”

“唉,这个周聪,真是花花肠子多。藏富于民,逼得我们还得多派人去取。难怪年纪轻轻就被晋王派了大官。”

另一边,周聪看看常和手下的一万正规边防军,再看看自己这边两万民兵预备役……

“唉,希望蛮夷别太看得起我周聪啊!王上啊,赶紧派个太守过来吧!人家蛮夷已经抢了五个郡了,还没抢过我呢!要是集中大军来打我,可真够我喝一壶的!”他把自己家小让小夏带人放在乡下混在百姓中间,表示和上郡百姓共存亡,实际心理晃得很,整天夜里做噩梦,梦见老婆孩子被蛮夷抓了俘虏。现在还得表现出镇定自若的样子去安抚百姓,号召大家提高戒备,保家卫国。

另一边不论是裴绍和赵牧,还是杨朗和杨朗的俩家将都还在赶往上郡的路上。

而山州节度使黄舒翰也在调集主力随时准备应对,虽然他接到了情报,蛮夷要进攻上郡,可兵不厌诈,如果贸然把主力调到了上郡,到时候蛮夷虚晃一枪跑别的地方就不好玩了。所以一方面把主力放在山州中间地带的上愿郡,随时最快速度赶往各个战场,另一方面加派探子刺探情报。

“常和,不管出现任何情况,希望你拖住三天。只要三天我保证蛮夷有来无回!”

终于,雁门郡先受到蛮夷进攻,两万人的部队趁夜色扣关。由于有内应帮忙,左贤王带人打进了雁门郡的一个小关卡,占领了一个县,然后开始大肆抢掠。

“全体注意!只抢粮食!不动老弱妇孺!”

这个命令下来,别说当地的夏人纳闷了,就是来抢劫的蛮夷也一头雾水——我们抢劫还只抢粮食?漂亮的女人我们不要了?遇到碍眼不配合的人还不许砍了?

不过既然左贤王有命令,女人这次就不抢了,晋人的官仓那逗比县令逃跑之前一把火烧了,这次只能挨家挨户去抢老百姓家的口粮,确实费事。

那些边关的夏人百姓呢?破财免灾吧。反正山州六郡经常被蛮夷抢,所以家家户户都有把粮食分开藏的习惯,只要不被蛮夷搜刮干净,也能接受。

“左贤王,我们什么时候撤退?”

“等黄舒翰的大军能过来最好,最不济也得把雁门中郎将秦广给招来才是。”

“那我去告诉弟兄们就地等候?”

“告诉弟兄们粮食别下马,人也别离马。我们跑到人家家里抢劫,可得随时跑。如果这个时候放松了警惕,那我们进的来可就出不去了。”

山州节度使黄舒翰得到蛮夷已经打进雁门郡的消息以后,下令主力部队要三天之内赶到上郡,一定要把蛮夷消灭在上郡,不许放他们跑了。另外给雁门中郎将秦广下了死命令——绝对不许让雁门郡的蛮夷跑到上郡或者其他郡。

“全体注意。三天之内我们不仅要赶到上郡,还要马上投入战斗把蛮夷消灭在上郡。也许蛮夷已经在上郡修整过一段时间,也许蛮夷和上郡的常和正打得难解难分。但是,不论任何情况,不论我们的处境有多难,这次一定不能再让蛮夷这么嚣张下去!”

“我们除了一身武艺!一无所有!”这是山州六郡军人们的座右铭,穷山恶水,还被蛮夷惦记着的山州六郡的人们,除了一身武艺,还真是一无所有。

然后三万人的大军向上郡开拔。他们将在上郡洗刷先前五郡被打的耻辱。

十万人,十万蛮夷骑兵绕过上郡的主要关卡,不出意外地跑到了一个边远小县开始烧杀抢掠。

不亏是中尉郡,上郡的百姓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准军事人才,本来就彪悍的人们,这次又被周聪派人临时突击补习了军事课程。而且因为地处边境,本来就容易被攻打,所以县令提前把城外的人和粮食都集中在了城里。凭借城墙的优势,耗了蛮夷死一千五百多、伤三千多的代价,才让蛮夷得逞。

这让蛮夷大单于涂曼很恼火:

“妈的!一个县城就要让我的弟兄死伤近五千人!这么下去,把他上郡打完了,我的弟兄们要损失多少人?”

“大单于,看来这个周聪不简单啊。我们要不要撤兵?”

“撤兵?这个小小县城我们才得了多少粮食?撤兵?给我把这个县城男丁和妇孺全部杀光!年轻的女人全部带走,放在下次攻城的前面!”

既然已经有一个小县被蛮夷下了手,很快常和就有了动作,带一万职业军人向这边靠近。因为这个小县城几乎是不到一天被攻破的,说明蛮夷进攻的兵力很多,就是主力了。

周聪一方面带着两万预备役守在粮仓附近,一方面也在等候常和的消息。

“曹都尉,这次真的是蛮夷主力?”

“一定是。被攻破的是人口一万的小县,男丁怎么说也得有三千多人。”

“说实话,我第一次面临战争。唉,请罪的奏疏我已经写好了。这次即使打退了蛮夷,我也得坐牢。”一个县被蛮夷吃掉了,依律太守要罢官坐牢,现在上郡太守还没到任,周聪这个长史自然要坐牢了。

“长史别灰心,情况特殊,王上会赦免你的。再说能打退蛮夷还可以立功,将功抵过也未曾可知呢。”

“但愿如此吧。”

另一面常和运气不赖,他赶到了蛮夷进攻高乐县之前抢先进驻了高乐县。大单于这次没抓住情报,以为和先前一样都是民兵,果断让两千妇女在前面,然后放出消息:

“投降交出粮食,不伤人命,不掠妇孺。胆敢反抗,男丁老弱全部杀光,妇女和这两千一样。”

高乐县的百姓开始惊慌了,高乐县的乡绅和官吏们都惊慌了。常和带了一万正规军,他可不会慌张,一方面派人通知附近各县全体坚壁清野,一方面派人给节度使送信。然后开始着手高乐城城防。

“几位,高奴县倒霉是因为没有职业军人在,而且蛮夷人口太多才这样。高乐县人口比高奴县多一倍,即使我常和的兵不在,蛮夷的伤亡也要上万才能打下咱们高乐县。现在有我常和的一万兵马,蛮夷要付出更多的伤亡才能打下来,怕什么?”

“……”不论是县令,县吏,县里乡绅都沉默着不说话。

正文 第三十四章:高乐县保卫战

兵是不会讲道理的,所以怎么说那些官吏也好,乡绅也罢,都想着破财免灾。

县令是牛津杨家的一个远房人物,因为牛津世家的主要人物没帮他说话,所以只捞到一个边关的高乐县。现在别人不说话可以,作为县令他不说话不行了:“常将军,下官以为,能打发走这些蛮夷就行了,他们不过是一帮饿了的毛贼,些许粮食把他们打发了算了。”

“蛮夷无信义,你就是给他们粮食,他们也不会放过你们!杨县令,别忘了你也是朝廷命官,还是牛津世家的子弟!”

“可是,常将军能保证打赢吗?本府可得替整个高乐县的百姓做打算啊!”

“没功夫跟你废话!”径自走到几个乡绅面前,常和忍忍怒气,用周聪教他的理由对这几个乡绅说道,

“几位都是高乐县的大户,实话告诉你们吧。蛮夷要的确实是粮食,可是你们以为蛮夷是一家一家到普通农户家里搜,还是直接找你们这些个大户呢?”

“常将军,实话告诉您吧。我们几个也清楚,不论是抵抗以后城破,还是主动给蛮夷送粮食,实际都是从我们几个手里出。毕竟挨家挨户找粮食蛮夷可等不及。可是我们现在怕的不是出粮食,而是怕全家老小的性命不保。”

城里边普通民众已经有些崩溃了——高奴县被屠灭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抵抗?看样子这次蛮夷人多势众,失败以后被蛮夷屠杀的可能性很高。不抵抗,蛮夷会不会遵守承诺只要粮食不伤人?

城头上防守的士兵们也有些绷不住了,这还是常和提前把高奴县出身的士兵留给了周聪,否则那些高奴县的士兵看到自己亲人被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不得疯了。

虽然不是自己的亲人,可眼前的场景还是让士兵们激动万分,有几个受不了刺激被长官赶下了城墙。

这个时候,常和也懒得和他们废话,直接到县衙门口召集百姓训话:

“我以上郡中郎将的身份宣布:现在高乐县进入战争状态,全体高乐县官吏百姓一律听从我的军令。

高奴县被屠杀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蛮夷如同禽兽,没有信义。他们为了自己,就来抢劫我们夏人,还杀害我们的同胞,侮辱我们的姐妹,他们幻想在他们的屠刀下,每一个夏人就如同牛羊一样任由他们宰割。

请问,禽兽不如的畜生,会对牛羊讲诚信吗?他们夺走了我们的粮食,我们怎么度过这个冬天?把我们活命的粮食给了他们,换取他们没有信用的承诺,却让我们像牛羊一样任他们宰割,还活不了多长时间?这样做行吗?

如果大家还是一个人,而不是牛羊,拿起手中的武器,和蛮夷们拼命,他们不过是一群强盗,如果看到抢劫我们的粮食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们就会顾忌得失,就会考虑拿命换粮食值不值,就会乖乖回到草原吃他们的牛羊。

如果我们怂了,把城门打开,把粮食给他们,只会让他们觉得我们好欺负,会让他们得寸进尺,会抢走我们更多的财产,甚至是我们的妻女和姐妹。来年这些蛮夷会继续来到我们高乐县打秋风,他们会指着我们高乐县的人说道:看见了吗?这就是奴隶。”

看到百姓有了反应,常和继续自己的演说:“高奴县只有不到一万普通百姓,尚且有和蛮夷拼命的勇气,我们高乐县有两万百姓,还有一万军人。难道我们还不如高奴县的同胞们有勇气吗?如果大家还是一个夏人,就拿起身边的武器,替高奴县的同胞们报仇雪恨!”

人群中终于有人开始爆发了:“对!和蛮夷拼命!饿狼会跟牛羊讲诚信吗?他蛮夷有多少胃口谁清楚!”

“那是。周长史一个年轻小伙,那么实诚的一个人,说收三成赋税,低下差役们还多收了我几升小米。蛮夷大单于老奸巨猾,能信吗?”

“你说得对。比起周长史,蛮夷大单于简直就是个大骗子!”

“对!蛮夷就是大骗子!不能信!”几十个人同时高呼,感染了在场的大多数人。

常和见状继续加力:“大家想必也清楚了。我们周长史署理上郡,给大家减免赋税,基本做到了。那蛮夷大单于说话就像放屁,年年跑到我们夏人的地盘上打秋风,这等人怎么能信!”

环顾四周,发现百姓们都议论纷纷,大多数都是肯定周聪的。

“那周聪虽然不能保证绝对不多收,可也基本做到了呀。”

“那是,以前那些官老爷哪个不是嘴巴像屁股,一张嘴就是放屁?”

“官做到周长史这样就不错了,马马虎虎做得基本到位,我们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我看周长史做得很不错了。这当官的哪个不是为了发财?周长史一个人哪里完全管得了上郡这么多大大小小的老爷们?做到这一步真得很不错了。”

“这话我爱听,不信姓周的还能信谁?”

常和趁机更进一步:“大家难道不相信周长史吗?”

“常将军,我们信周长史的。可您也得跟我们透个底,您能带领我们打赢蛮夷吗?”

“能!大家听我说!”常和回到台中间,高声说道:“蛮夷大举入侵我们上郡,山州节度使黄舒翰黄节帅已经知道了,已经帅大军赶来。我们只要坚持五天!五天而已!只要黄节帅的大军到了,蛮夷将死无葬身之地!”

“我们愿意听从常将军调遣!愿意听从常将军调遣……”

于是众志成城,死守高乐城不提。

待高乐城的百姓纷纷参加保卫战以后,乡绅们主动拿出粮食到城墙附近埋锅做饭。

常和自然在忙着指挥战斗——蛮夷发现动用了高奴县的女俘以后许久没动静就攻城了。

常和的副手范速在城下指挥百姓帮忙运送物资和整修军械,看到了几个大户在做饭,心里骂了一句:“墙头草!”但还是走向前去,看着几个大户不说话。

大户们见到范都尉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自己,脸上的红色一闪而过,凑上前去:“范都尉,这守城就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们几个寻思着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守城,就来做些饭食给将士们充饥。也好尽些绵薄之力……您看……”

“难得几位士绅还惦记着弟兄们,弟兄们都是粗人,漂亮话也不会说,谢谢了。”

“哪里哪里?该我们谢谢将士们才是,有将士们在,我们高乐县的百姓们才得以保全性命啊。”

另一边,高乐县县令和各吏们也纷纷开始干活,自发到各地维持秩序。毕竟指挥高乐县的百姓就是他们的工作,他们最熟悉和最了解高乐县的百姓和一切,常和也好,范速也好,各级军官也好,都通过高乐县的官吏们来发号施令。

于是真正地把高乐县的战争潜力给挖掘出来了。

正文 第三十五章:周聪请你稳住

蛮夷大单于涂曼也很头疼,甚至有些后悔来上郡打秋风。周聪把人全部迁进了城里,还让常和随时支援被攻打的县城。自己是来抢劫的,不是来攻城略地占了他上郡的,看样子这笔买卖越来越不划算了。再说黄舒翰这员悍将又在旁边虎视眈眈,难道要拖到黄舒翰来跟自己拼命吗?

可是带了十万人出来不抢点东西不是赔本吗?算了,虚晃一枪,把你黄舒翰先吸引到上郡再说。毕竟上郡是个穷地方,黄舒翰来上郡还得带粮食呢。

所以下令攻城的时候别太卖力气,做出一副我要吃了高乐县的架势就行了。

主力的七万人却在高乐县附近游荡,还派了探子观察黄舒翰的行动。至于周聪的粮仓——直接扑上去才是傻逼,郡府的城墙比一般县城要高大坚固得多。

另一边黄舒翰也接到了情报,蛮夷大单于正在“卖力气”地攻高乐城。而周聪已经带了两万民兵预备役窝在郡府守着上郡最大的粮仓,这对于一个没打过仗的人来说也算不错了。

“派人给周长史送信,让他老老实实守好上郡城。千万别去招惹蛮夷涂曼,救援被围县的任务交给常和去解决。另外告诉他我们马上就到!”

传令兵接到命令刚要跑,又被黄舒翰叫住:“等等!告诉周聪,蛮夷不擅长攻城战,让他坚持守自己的城就是。如果去救援其他县城,很容易中了蛮夷的埋伏,这叫围点打援。切记,在城外打运动战,他手里那点民兵根本不够看!”

到不用黄舒翰去教他周聪如何,因为周聪知道自己不会打仗,就没打算逞强。这个全体几十万百姓全部入城,由常和带兵在外面随时支援的法子是常和这个职业军人的办法。他本人就是老老实实执行而已。

现在周聪本人正在和高奴县出身的士兵们讲道理——为啥手握两万从各县挑来的预备役居然按兵不动。

“现在所有上郡府库的粮食都在郡府。我们两万人在郡府守着,蛮夷迟早会为了粮食来打我们。有我们在,其他各县就安全很多!”

“是,周长史您说的是。郡府有粮食,所以蛮夷要来郡府拿粮食!可为啥先把我们高奴县给屠了!”

“我的董老哥!蛮夷进了上郡总得先杀只鸡吓唬吓唬猴吧!总得把我们都吓住了才敢大举深入郡府吧?直接跑咱们郡府攻城,被后面几个县断了后路咋整!”

“我不信!都是你丫的搞什么藏富于民!才让蛮夷对百姓下手的!你是个拿百姓当挡箭牌的混蛋!”

得亏有两倍的人拦着,不然高奴县的士兵不得把周聪乱刀砍死才是。

“行了!拉下去,关起来!”曹都尉知道刚失去了亲人的人事不能跟他讲道理的,制止了这场没有意义的辩论。

“老曹,我是不是很没用?拖累了一个郡的百姓跟着我受苦。”一个县被杀得只剩下两千妇女,还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这个长史当得真窝火。

“周长史,这就是战争。其实您的藏富于民的办法从长远看是最好的,从眼前看,也是很好的。”

“你在安慰我?”

“你们几个没死了亲人,就好好过来听我老曹说道说道。”

几个在场的军官都围了过来。

“藏富于民,才能让百姓支持我们去打仗,这样我们才能更有力的去抗击蛮夷的入侵。这个大道理我就不讲了。”

“藏富于民,就把粮食分散开,蛮夷想到我们上郡抢粮食,就别想着打破几个粮仓赶紧搬走粮食就跑。他们得挨家挨户去搜,这样就给了常将军他们救援的时间,也给了黄节帅派大军围剿他们的时间。”

“蛮夷那点力量想入主中原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打我们无非就是为了抢劫。只要抢劫的成本高了,他们就得放弃抢劫——毕竟他们跟我们一样肩膀上只有一个脑袋。”

“现在大家要随时提高警惕。蛮夷现在打上郡任何一个县,都是赔本的买卖。只有打下上郡城,我们守护的上郡城,才能迅速的得到大量的粮食。所以蛮夷迟早会跑到我们上郡城来,到时候我们还得拼死杀敌,守好上郡唯一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粮仓。”

“曹都尉,那蛮夷为什么在高乐城下耀武扬威呢?”

“他们在激怒我们上郡城的士兵们。上郡城的士兵是从各县挑选出来的,蛮夷打各县就是打我们这些出差在上郡城的人的家,想把我们给激怒,然后让我们受不了家乡被围攻的心理压力,然后放弃上郡城跑去跟他们拼命。”

“曹都尉的意思是我们如果去打蛮夷,蛮夷会把我们调离上郡城,然后全力一口气吃下上郡城?”

“毕竟整个上郡就这里有大量集中的粮食。”

“好了,周长史,你可不能倒下。现在全郡的百姓都在看着你,你在,大家就有信心坚守。你不在,大家可就群龙无首乱作一团了。”

“我要不要去安抚下百姓?”

“当然要,周长史您署理太守,这教化百姓,激励百姓的话您当然要说。”

于是到郡府门外,召集百姓。

“我周聪才能平庸,德行浅薄,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正是我的无能,才招来了蛮夷的入侵,致使高奴县百姓遭了秧。在这里我向全郡的百姓请罪!”说着,周聪向着人群再行跪拜大礼。

“现在蛮夷正在攻打高乐县,或许还会去攻打其他的县。他们这么做是为了激怒我们上郡的几十万军民,是想让我们因为同胞亲人的安危而失去理智。一旦咱们上郡的军民开始冲动,开始分心,开始各做各的打算,蛮夷就会将我们一举击垮。”

“战争是残酷的,战争是理智的人才能赢得胜利的。周聪常年在内地,没有经历过战争,所以这次战争来临,我不会刚愎自用,不会固执己见。我会听从军人们的意见,常和将军,曹三都尉,这都是身经百战的军人。大家不相信我周聪,还能不相信他们吗?”

“大家听我说,常将军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大家只要将自己所在的城池守好,常将军会随时支援被进攻的城池。另外节度使黄节帅已经帅大军赶来。只要我们能够坚持几日,黄节帅就会来救我们……”

他在台上说,下边百姓们也在议论,老实说一个不会打仗的人当了边郡的长史还代理了太守,上郡百姓还是对周聪有些信心不足的。论人品不必说了,答应减免赋税的事情基本做到了。军事才能他不懂,没有逞能而是听从了常和曹三的安排,也算能接受。

不过高奴县的悲剧,让郡里的外乡人的担心总是不能释怀。还有,作为上郡最好的城池,这里一定是粮食的所在,也就意味着蛮夷一定会来攻打上郡城。这又让全体在上郡城的人都担忧城破了该怎么办。

不过总体而言,大家对周聪的满意度还是比较高的。

“周长史您不必说那些虚的了,您说免税七成就真给我们免了。这次您既然说能守住,我们也信您了,有了安排您下命令,我们都听您的命令就是。”

“对,到时候您吩咐,上刀山下油锅我们都依着您就是。”

“我这个人不怎么信官儿的话,不过我信周长史你的话。”

“周长史年纪轻轻,讨老婆了没?”

“没有说一声,我们帮您找她十个八个美女供您挑!”

得,本来讨论战争的,被不知道哪个家伙给带偏了。

“有老婆就纳几房小妾!”

“对!这家伙的妹妹就正合适!”

“哈哈哈哈……”

正文 第三十六章:上郡没饭吃

这两天蛮夷大单于涂曼很郁闷,本来打算围点打援仗着人多折腾折腾黄舒翰的,没想到黄舒翰这个也是蛮夷出身的家伙打野战的能力挺强的。八万对三万却没绝对优势,好在涂曼反应快,脚底抹油跑了。

“这上郡是不能抢了。周聪这个混蛋。传令下去,先在上郡兜圈子,把黄舒翰绕晕了再瞅个机会换地方。”

黄舒翰也郁闷,来了上郡以后,才发现周聪免税是来真的——这让他三万大军到哪里吃饭?高乐县的几个大户连常和的一万人都养不起,自己这三万人就……

“没办法,节帅。除非到老百姓家里吃,不然高乐县可没粮食给你吃。”

“这家伙真的只收了三成赋税?”

“对,只收了三成,给官吏们发了禄米以后剩下的都在上郡城里。”

“你的意思我想吃饭还得跑他上郡城去讨饭?”

“节帅,你带了多少口粮?”

“六天的口粮。刨开路上吃的,只够我回去了。”

“别介啊,节帅您走了,那蛮夷我老常可打不过。”

“那你让周聪管饭啊!”

“节帅,您直接去不就成了?”

“你这滑头。我现在去了,蛮夷会咋想?老黄没带粮食?上来打了一仗就去蹭吃喝了?”

“节帅您一定有办法了吧?”

“实话告诉你吧,我估计蛮夷现在就俩想法。要么把我留在上郡,然后他跑别的郡去抢。要么把我忽悠出上郡,然后全力攻打上郡城。”

“我要是蛮夷,我才不在上郡呆呢。”

“别自夸了,当心蛮夷把上郡城偷了,你就没饭吃了。”

“节帅您放心,就是上郡城被一把火烧了,我老常也饿不死。”

“行!你和周聪颇得民心,老百姓请你上家里吃。”黄舒翰着实不痛快,跃马扬鞭,“不用送了。”

很快,蛮夷大单于接到情报:黄舒翰的三万大军已经离开了上郡,回上原郡去了。

“这个黄舒翰搞什么名堂?想干啥呢?”

“大单于,不会得我们攻打上郡城,他就杀回来吧?”

“很有可能。不过我们已经放弃周聪了啊?”

“还有,探子来报,上郡太守杨朗已经到了上原郡。”

“不用管这个纨绔子弟。传令下去,包围上郡城。另外随时注意黄舒翰的动作。”

这下轮到周聪头疼了——十万人把他的上郡城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周聪登上城楼,发现南面是清一色赤色马队,北面是黑马,西面是白马,东面是青马。蛮夷围而不攻,只怕又是围点打援的把戏。

可是如果蛮夷不退兵,常和他们怎么吃饭?真去百姓家里打秋风?常和他们能约束士兵们不滋扰百姓吗?如果引发了矛盾,常和这个大老粗能摆平吗?

常和也头大了,先前和节帅说道百姓家里蹭饭也就说说而已。自古以来能被百姓箪食壶浆的,都是历代圣王的仁义之师,晋室天下乱了一百年,得民心早就成了一种幻想。自己还真不敢相信周聪有这么大的脸面能让百姓管饭?

“还有多少粮食?”

“将军,咱们不是随身携带的……”

“奶奶的!本来打算支撑到黄节帅来了就好办了,没想到黄节帅来咱们上郡也没带粮食!黄节帅一走,蛮夷十万大军包围了上郡城。凭咱们打开包围圈简直开玩笑!”

“可是将军,蛮夷也得吃饭啊。”

“我知道,可人家蛮夷不是把高奴县翻了个底朝天吗?”常和一拍脑袋,“传令下去,去高奴县。”

“高奴县烧成灰了,那里除了骨灰还有啥?”

“蛮夷在高奴县就呆了大半天,粮食肯定没搜刮干净。咱们去翻翻,一定还有遗落的地方。”

“还真有啊!”

“我这里也有。”

“我发现了一个地窖。”

“我刨到了芋头坑。”

“我比你们运气差,我刨到了一个大活人。”

吓得众人一愣,随机大叫:“鬼呀!”

“看把你们吓得。这不就是个女人嘛。”高乐县出身的士兵柱子刨开了一个小地窖,里面有一个正在吃饭团的女人,看到自己打开了地窖,吓得立马缩成了一团,饭团子也丢了。“别怕,是咱夏人的军队。”心里却说了一声:“好俊的女人。”

“别过来!啊!”一声尖叫惊得柱子没坐稳一屁股坐地上了。

同袍们反应过来以后,纷纷躲开这院子。

大家吃饱喝足,把高奴县的尸骨都焚烧,然后掩埋。顺便清理发现了一百多幸存者,打算把他们迁到高乐县先安顿一阵,待蛮夷退兵以后再作打算。

顺便还找到了足够吃三个月的粮食,这些都是高奴县百姓的遗产。现在高奴县被灭,也就毫不犹豫的充归军用,常和命人带着这些粮食先到上郡城附近的几个县看看哪里有能安顿的。

至于周聪,常和真的救不了他——一万对十万可没多少好办法。

蛮夷大单于虽然在高奴县也抢了不少粮食,可是他手下是十万大军,高奴县整个县人口不足一万。也就是说把高奴县所以的粮食全拿到手,也只够自己手下十万大军吃不到一个月的,何况粮食是在短时间内挨家挨户搜来的,打个折扣只够吃不到半个月。

所以你让他围着上郡城,如果没有多余的粮食,他可不愿意多围几天。他是出来抢了粮食拿回家里去过冬的,不是跑上郡城下过冬的。

“黄舒翰还没有动作?”

“大单于,黄舒翰待在窝里不出来了。还有,天气越来越冷了……”

“他不找我们,我们就去找他们,去北地郡。北地郡往南就是晋王的小金库西海郡。我看他黄舒翰还坐得住不!”

这下轮到北地郡郡守和中郎将头疼了。如果蛮夷到了北地郡,那么自己身后的商业重镇西海郡不得商业大恐慌才怪。如果西海郡的商业崩盘了,只怕王上要砍人了!

而黄舒翰确实坐不住了,如果蛮夷在上郡和雁门郡这些边关郡来回折腾还说得过去,可要是让蛮夷深入内地,自己这个节度使就可以进廷尉府了。

周聪也快疯了,你围了我两天两夜不攻城,我一夜又一夜睡不着觉,现在走了?我信还是不信?

“老曹?蛮夷这是干什么?”

“去北地郡呗?”

“别啊!那我就不是坐牢了,要拉菜市口砍头了!”

正文 第三十六章:五十年来第一人

“行了,我的周长史。能不被蛮夷围着就不错了,您还指望咱们这点人就立功?好好备战,防着蛮夷回来的时候再折腾咱们吧。”

“唉,跟我去迎接杨太守吧。”

杨朗带了俩家将来上任,半道上碰到了裴绍和赵牧,他就想请人家帮他来上郡打仗,可人家却笑而不答,直接告辞离开。走到上原郡,拜见节度使黄舒翰的时候,黄节帅向他抱怨跑了上郡一趟连口水都没喝到周聪的。另外还告诉他现在蛮夷在上郡城下盘踞,他也进不了城,还是等等再说。

这一等等到了蛮夷挥师南下往北地郡方向跑了。黄舒翰吓得半死,只得挥师阻截,至于杨朗,您自己去上郡城吧,三五天内蛮夷不会去的。

于是杨朗这才快马加鞭到了上郡赴任。

“见过明府。”周聪领郡府全体属下向太守行大礼。

“诸位请起。本府来迟了,有罪,有罪。”然后上前扶起周聪,“有劳长史坐镇,左右支撑。我等三人一路走来,百姓多称赞长史治理有方,守土有成。正战乱时节,不可临阵换将,这上郡还是长史掌管,待蛮夷退了,再作打算。”

“太守不可,周聪不肖,已连累一县百姓蒙难,岂可一误再误?”

“长史不必过谦,你我年岁相仿,当相互扶持才是。还是长史治事,本府家里有些关节,替长史四处奔走,朗不敢不尽力。”

当下二人就约定,周聪掌事,杨朗联络各地豪杰相助。

既然上下一心,又有能人帮助,周聪忙通知常和一起议事。

常和那里,已经有裴绍和赵牧在。三人本就是旧相识,况且常和也仰慕剑门世家。所以畅谈了一天一夜,赵牧给他定下了计策,也就快马加鞭跑到上郡城和周聪一起商量。

“别开玩笑了!要我诈称散粮?”

“周长史,现在咱们上郡就郡府的这点粮食还值得蛮夷惦记着。如果长史您宣布把粮食散了,蛮夷一定会杀回来,要抢在您把散粮的队伍给放出去的时候,把粮食截了。”

“老常,我说这个瞎话……”

“周长史,兵不厌诈。百姓不会因此怪长史不讲信用的。”赵牧出了主意当然要去说服人,“蛮夷的家在草原,在上郡的北面,如果深入内地,他们将会是无根之水,不得长久。所以能在上郡得到粮食,蛮夷是不会跑太远的。”

周聪想了很久,答应了这个请求。

于是四处张榜,还到各县张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蛮夷惦记的,是上郡城里集中的粮食。若是把粮食分给百姓,蛮夷将犹如大海捞针,无计可施……”

拿正式命令当计谋拿出来用,让周聪恼火,让周聪无奈。

果不其然,蛮夷大单于上当了,杀了个回马枪又跑到上郡城外,才知道是上了当。白白浪费时间和路上的粮食。

涂曼上了赵牧的当,而黄舒翰又仅仅跟在不远处,无奈之下涂曼下令往上原郡方向晃了一枪。结果上原郡的官吏们纷纷向黄舒翰施压,黄舒翰回救上原郡。结果涂曼带人从雁门郡逃跑,临走又抢了雁门郡三个县。

最后,雁门太守和雁门中郎将秦广死刑,二人拿钱赎罪,丢官罢职回了家。

周聪的处理也一样,下了监狱,死刑。周聪没钱赎罪,所以被囚车押往京城。

临走时,上郡二十个县(不算高奴县)的百姓都给周聪送了万民书求情。于是山州刺史张唐给周聪去了刑具,只让他在囚车里待着。

“多谢刺史。可是给周聪下了刑具,这不合法啊。”

“一个被下属所有的县都送万民书的长史,我怎么能给他上刑具?周老弟,有这二十份万民书在,你死不了了!哈哈哈……”

“那是,周老弟可有古贤臣之风。裴绍佩服,愿送周老弟进京。”

“周兄,杨某有职责在身,不能送周兄了,惭愧。君子之交淡如水,我送钱给你你也不会要,不过我送你这一路的饭食希望你不要推辞。”杨朗掏出银子给差人,“几位,希望各位好酒好肉招待好周长史。”

“杨老弟这可是你的不是了,难道我们这一路上会亏待周老弟不成?”

“你们的心意和我个人的心意不冲突嘛。”

“哈哈哈……”众人相视而笑,其乐融融,不像押人赴刑场,好似送朋友远游。

而上郡其他官吏们也纷纷前来给周聪送行。人人都送了些小力气,或是食物,或是酒水。

最后是税官马档头哭着,抱着御史的腿替周聪求情:

“使君,周长史是好官啊,望使君在王上面前多多美言。”

他这么一哭,路边送行的上千百姓也哭。山州刺史没奈何:“国法如此。高奴县一事毕竟是坐实了的,我自会如实向王上禀报。乡亲们放心,周长史吉人天相,会没事的。”

“多长时间了,还没有那个官员被捕,有百姓替他喊冤的。”

“裴兄,剑桥世家长于治史,您说说看,最近的是哪位贤臣?”

“怎么也得有五十多年了。”

“可惜了,伯父让我跟周长史多学学,可周长史就这么……”

“放心,很快就有机会了。”

离开了上郡城,一路上坐马车的坐马车,做囚车的做囚车。周聪本吃不下饭,可妻子不仅没有抱怨,反而劝他凡是往好了想。两个儿子也拉着他的衣服,捧着吃的东西让他吃饭。

看到六岁的周恒和三岁的周胜,周聪觉得生活还是有希望的,于是注视着妻子的眼镜,说了一声:“对不起,我没有做好。”然后流下了愧疚的眼泪。

妻子抱着一家四口:“不,你没有对不起我们母子。将来恒儿和胜儿长大了,会以你为荣的。”然后偷偷附在周聪耳边,轻声地说了一声:“郎,你是五十年来第一个拿到万民书的官,陛下不会让你死的……”

正文 第三十七章:周聪入狱

不管你是墨吏还是清官,不论你是被老百姓的唾沫淹死,还是拿了百姓的万民书。毕竟是丢了一个县,让万余百姓蒙难的人。如果你像常和那样有功可抵过,那就不用钻囚车了,如果你像秦广那样家里有钱赎刑也算你过关。

但是周聪又没有功劳,又没有钱赎刑,只能穿着罪衣罪裙了。

“周老弟,马上进京城了,刑具……”

“我知道。这一路多谢张使君照顾了。”

进了廷尉府,依旧是当初收押韩太尉的几个狱吏。负责收监手续的依旧是那个连大太监宋玉遐也得送礼的那位刑狱长吏。

他最近更胖了些,再加上大冬天穿得厚,更显得圆滚滚:“上郡长史周聪是吗?”

“罪员周聪。”

“听说您是个清官,还是大清官。您得到全郡二十个县二十份万民书,说明您深得人望。那好了,规矩是规矩,您的情况特殊是特殊,交一半吧。”

“我没有钱。”

“我知道您没钱,所以给您打了折,交一半。不过您有钱没钱可跟我没关系,反正您得交钱。”

“没钱怎么交钱啊?”

“周长史,别怪小的们了。既然您没钱,那就老老实实挨杀威棒吧。”

“我能不挨打吗?”

“我的周长史,杀威棒我也给您减半!打!”签子往地上一扔,然后就开打。

“?”周聪感觉不对劲,要知道杀威棒下来可是皮开肉绽,怎么感觉就是挨一下?算了,不说话就是了。

啪啪啪啪打了一会儿,突然加重了一下,疼得周聪差点没叫出来,牙咬得腮帮子鼓了老高。

下重手打了三下,然后被俩狱吏架进了牢房,这个时候俩人告诉他:

“周长史,我俩是上郡人,刚才重打您三下是为了应付上面。您放心,只是皮肉伤,我们不会让您受罪的。”

“周聪做了什么?蒙上郡百姓如此厚爱?”

“家里稍信过来,说您给免了些粮,这个冬天能过得好些。”

“看来百姓要求不高,只求两餐一宿。周聪只是做了一点事,就……”说着感动的哭了,“有上郡百姓如此厚爱,周聪就是死也值了。”

在外面,裴绍本来打算把周聪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安顿到剑门府别院暂住。

“多谢裴大侠,这一路上裴大侠照顾我们一家,张氏替我家周郎谢谢裴大侠了。”说着领两个儿子给裴绍下跪行礼。裴绍忙伸手作出托着的动作:“周夫人怎可行此大礼?裴某也是敬重周长史才如此。”

“只是我们母子不能再麻烦大侠了。丰阳伯在京城也有府邸,我们去寻丰阳伯就是。”

“周夫人去寻丰阳伯,理所应当。不过我听闻周长史和丰阳世子有间隙,又因淳化一事,故而和周氏不和。有周长史在,宗亲们总顾及一二,现在周长史入狱,怕夫人和两位小公子受人排挤。这样吧,周夫人到上郡会馆看看,上郡的商人们看在周长史面子上也会照顾你们。”

“我一个妇道人家,失去了丈夫庇佑,已经是雨中浮萍,不过两个孩子毕竟是周氏血脉,宗亲们总要念及些血脉之亲。如果我带两个孩子去上郡会馆寻商户庇佑,那两个孩子永远回不了周家大门了。裴大侠,就此别过了。”说着抱起周胜,拉着六岁的周恒转身离开了。

而丰阳伯周宗起因儿媳妇和周聪的“绯闻”以及周聪当年的“酷吏名声”,并不喜欢周聪,连带着对周聪这个没有经过家里长辈的妻子也连带着嫌弃了。所以当管家说周聪的妻子带着俩孩子在府门外求见,他很为难。

当年所谓“也配姓周”只是一句气话。任谁也否认不了周聪是丰阳周家的子孙,而且是这一辈里最年轻有为的一个。现在周聪下了大狱,老婆孩子在自己门外候着,如果不收留,显得自己这个做长辈的不近人情,任由周氏血脉蒙尘。可周聪这些年离开周家五六年了,从来没给家里捎个信,娶了老婆也没告知过自己这个家长。再者说周聪这几年明显是韩德的门人,天子的鹰犬。是和贵族派对立的存在。

“带他们母子到后院,寻一干净院落居住。周聪也是一郡长史,这次虽然做事莽撞,不过长史的体统还是要有的。到库房找两个长命锁给两个小公子,还有找一个手镯给他夫人。”

“诺,君上。”管家这才去领周聪的家眷进门。虽然如此,却没有拨一个仆人去伺候,只是吩咐按时送粮食和布匹给他们母子用。

周聪的妻子张氏千恩万谢,在这个破旧的小院里住下,每日背诵些诗书的字句教周恒学习。

周聪还是被王上赦免了死罪,赦免了肉刑。不过群臣的压力之下,还是得坐三年牢。若是换成别人,群臣可不会放过,这是看到周聪穷得没钱赎刑才放开了一码。

昭王侯了一个月,临近新年的时候,打算在大赦的名单上加上周聪的名字。然而中书阁里唐秉忠说不上话,裴嵩和杨真俩老狐狸只是打哈哈不说话。那文彦博不知道被群臣灌了什么迷魂汤,就是不松口。

只好在探望公孙甫的时候说了大实话:“朕也无可奈何。”

“陛下,周聪是个难得的人才,还望陛下保全,望陛下重新启用周聪……”

“阁老,你不在,朕也力不从心。”

“那就给周聪些钱,让他把刑赎了。这个时候他得继续在官场上历练才是……老臣……”

“阁老,你重点培养了不下十个人,少一个不行吗?”

“少一个,就少一份希望。在他们最终成材之前,任何人都不要放弃。况且陛下救了周聪一个,会给很多人以希望。”

“那好吧,只是朕不好出面,要不让华芳出面吧。她是先太子的女儿,群臣不是最尊重先太子吗?”

“陛下圣明。”

正文 第三十八章:华芳心里不顺

王孙王华芳近来心情不太好,食欲也减了许多。通过各种渠道得到的消息,以及自己感受的来说——孙羽有喜欢的人了。

孙羽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打猎,而且是专挑猛虎野猪等凶兽下手。王孙一个小女孩本来对舞刀弄枪兴致不大,不过为了和男朋友有共同爱好也常常去打猎。凶猛的野兽她害怕不敢打,不凶猛的自然就是野兔野鸡或者麋鹿等食草动物了。偏偏食草动物很多都是萌化的,可爱的,让她一个小女孩下不了手。好几次狩猎,孙羽在前面追着麋鹿使劲跑,跑到最后进入深山老林里就放弃麋鹿找猛虎或者野猪去了。

王孙骑着白马跟着麋鹿野兔等小动物跑大半天不舍得把箭放出去。甚至有几次已经射伤了猎物,随从也把猎物抓到手,还是被王孙下令敷药释放。

既然玩不到一起,所谓相约打猎就成了例行公事走过场。

也就成了前面所说的,发现一头麋鹿,孙羽追着追着拐个弯跑深山老林里找凶猛的猎物去了。剩下本就对打猎兴致不大的王孙追着猎物跑半天,弓拉满好几次都没舍得放箭。

所以渐渐从三两天约一次,到现在十天半个了还不约一次。

更让王孙不满的是,孙羽开始对自己的侍女不理不睬了。以前为了讨好自己,为了了解自己的动态,对自己的侍女是百般礼遇和赏赐。十几天以前的那次打猎,中途休息的时候侍女棋灵双手捧着一杯温酒给孙羽。孙羽当时在擦拭自己的佩剑,被叫到了头也不回,第二声才身子不转,把胳膊往后伸,抓了杯子饮完酒,然后还是身子不动胳膊往后伸,把酒杯还给了棋灵。

到不是说棋灵的身份有多高。而是礼法在,没有实际婚约在,王孙是君,孙世子是臣。王孙是不能亲自端酒给孙羽的,所以只能由侍女代替。所以这杯酒其实是等于王孙本人亲自给男朋友孙羽端酒,结果男朋友背对着她,把胳膊拐后面。

孙羽一个月来只约过王孙两次,是因为下雪天了太冷不想出门?当然不是,他还是三天两头跑出来打猎,而且总是叫上很多朋友,里面还有几个将门的千金。

这可大不妙,孙羽你一个诸侯的世子,跟将门千金跑出去打猎,王上看到了咋想?再说你还有西海郡中郎将的差事在身上,这次来京城述职完毕以后,不赶紧回去工作,天天呆在京城玩乐可怎么得了?

也曾劝过他要回去工作。尤其前些日子蛮夷在上郡捣乱,据说后来拐北地郡去了。而北地郡往南就是西海郡,如果蛮夷真跑到西海郡了,你这个中郎将又属于擅离职守。想想都替你着急。于是在情书里提到了这些,算催促他回去工作。

过了六天情书才送到,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周聪这种不知兵的人当了上郡长史,出了事怪谁?

吓得王孙忙把情书合上,趁人不注意给烧了。

不行,得亲自上门劝劝他。于是梳妆打扮,戴着孙羽送的首饰,披着斗篷,捧着手炉,坐马车去寻孙羽。

到了富春侯府,富春侯孙健在封地不在京城,府上也没有一个主人。管家说他又去打猎了,问和谁去,去了多久。

“回殿下,世子他没有说明,还是让老奴去寻世子回来吧。”管家孙昭紧张的直流汗,依礼法,王孙的问话该由王孙说与侍女,然后由侍女代为问话。然而今天王孙亲自向自己问话,这是不满上次世子冷落了王孙的侍女棋灵?

“不必了。告诉伯符,我来过了。”

回到自己家,吩咐厨房备了几样孙羽喜欢的菜,然后开始等。然而直到天黑人也没来。

第二天又等了大半天,到了午后,还是没来。泥人还有几分血性,何况是天潢贵胄的王孙?打猎自己本就是迁就孙羽才去的,再说京城这个地方猎场就那么几个,碰到了也不好。还是去参加诗社吧。

下定了决心,换了件男装,正要出门。管家宋玉遐来报,宫里大内官林芳来了。

林芳是叔父的左膀右臂,不得不见,许是叔父有旨意。

然而林芳见了王孙行了大礼表示没有旨意。

“殿下,没有旨意。只是老奴有些日子不曾来给殿下请安,心中愧疚。这才来打扰殿下,有罪有罪。”

“起来吧。难得大内官有这份忠心,赐坐。”

“不敢不敢。老奴只是一个奴婢,殿下面前岂敢言坐?只是……”

“都是自己人,大内官请说吧。”

“那老奴就直说了。上郡长史周聪一直对陛下忠心不二,而且是五十年不遇的大清官。当然尺有所短,周长史不长于用兵,做了边界长史。那蛮夷入侵,屠杀了一个县的百姓,这本来是要判死罪的。不过……”

“大内官直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叔父大王陛下不方便出面。”

“正是如此,殿下果然聪慧过人。那周聪要想出狱,只有掏钱赎刑才是。”

“知道了,大内官请转告叔王。侄儿这就去见见周长史。”

“如此,老奴替周长史谢谢殿下了。”

既然换好了衣服,也就不必再麻烦。叫上宋玉遐,带了钱,先去丰阳府见过周聪的妻子。

丰阳伯周宗起一听是王孙殿下来访,高兴的不得了。忙换上礼服去迎接。

“起来吧。丰阳伯,上郡长史周聪是你家的子弟吧?”

丰阳伯听到起来吧,先谢了恩站了起来,又跪下回话:“回殿下。周聪确实是臣的远房侄子。”

“当年他祖父和丰阳伯你一起在京城任职(人质的漂亮说法),所以虽然是远房侄子,可却是亲近了许多。孤还听说他的妻子都在你府上?”

“惭愧。周聪也是臣的侄子,丰阳府就是周聪的家,他的妻子就是我的侄媳妇,他的两个儿子就是我的侄孙,自然都在丰阳府。”

“那就请丰阳伯行个方便,孤要拜访他的妻子,应该是张氏吧?”

丰阳伯心里表示我又不知道她姓什么?于是打个哈哈,没回答,亲自和管家一起去见周聪的妻子张氏。

正文 第三十九章:周聪出狱

“周长史果然清贫。”锦衣玉食,甚至有些不知肉糜的王孙哪里见过这等人家?

泥版筑的墙,柴草作屋顶。屋门紧闭,隐约从门缝里看到里面有火光。正要喊救火,却发现身边的人都没有动作。

丰阳府管家上前轻叩木门:“二夫人,王孙来访,君上也来了。”

“吱”地一声,门开了一扇。一身粗布衣服的张氏看到院里立着一个身材中等的,头戴斗笠,斗笠上垂着黑纱的男子。身边是两个很有气质的侍女,丰阳伯周宗起也只是站在一旁垂手侍立。

忙下拜行礼:“民女张氏,叩见王孙殿下。”又转向丰阳伯跪拜,“侄媳张氏,拜见君上。”

“周夫人请起。孤冒昧来访,唐突之处,还请见谅。”王孙亲自开口问候,并作揖回礼。

看来确是先太子孤女。张氏再拜:“蒙殿下玉趾驾临,蓬荜生辉。殿下里面请。”然后起身,摆手示意。

“多谢丰阳伯引路。”

“老臣不敢。老臣告退。”丰阳伯领丰阳府的人离开。

出了这个院子,对管家说道:“周聪,孤爱侄也。你等刁奴居然如此对待他的妻小?”

“老奴该死!待王孙离开,马上给二夫人和两位小公子换庭院。”

一进屋,就有米粥的味道入鼻。王孙摘了斗笠,四处看看:门口西面就是灶台,原来门缝里的火光是张氏在烧火。这屋子里地上都是泥,并没有铺地砖。西面看样子是卧室,只有一个帘子垂下来,没有门。北面是一个石头砌边,里面还是泥土的台子,中间有张矮桌,两边铺着席子,看样子是餐桌。

张氏也抬头看了看王孙,是个模样清秀的少女,鹅蛋脸,三庭均等;柳叶眉,丹凤眼,眼尾上挑,明亮清澈;鼻直厅,山根丰隆,鼻翼饱满;唇红而丰润,人中清晰而深长,地阁饱满略朝上;头发柔顺乌黑发亮,遮了双角。此等相貌,五官分拆视觉平平常常,偏偏生在王孙脸上,确实仙气十足,美不胜收。

王孙也看了看张氏,相貌和自己相差不多,双角饱满,甚有福相。只是近日周聪入狱,才有了些伤感。开口道:“难怪周长史无贵人庇佑,起于微末,却比世家公子更有气运。原来是娶了你这样贤良淑德的妻子。”

“殿下谬奖了。张氏无父无母之人,命途多舛,多亏周郎不弃,这才苟活至今。倒是殿下有福,一生平安。”

“周长史在内地做官,几任六百石下来,不取民一分一毫,清廉如水,多有造福。叔王后悔不顾周长史不知兵,而遣为边郡,以有今日之祸。特遣华芳待钱帛赠予夫人,为周长史赎刑。”

“周郎何德何能?蒙王上赐钱赎刑?民女张氏替夫君拜谢王上隆恩,拜谢殿下隆恩。”说着便三拜九叩。

“不必如此。叔王近来有一宠妃有了身孕,若能母子平安,将大赦天下。到时还需周长史为社稷,为百姓再度出山。这次周长史从廷尉出来,就到我府上做一门客,我府上有前韩太尉军师封先生在,可教周长史兵法。还望周长史莫要推辞。”

“自当转告周郎。”

“如此甚好。孤就此拜别,在蔽府恭候周长史。”

王孙回府,路上总觉得不如意,那周张氏在这茅草屋里,虽粗茶淡饭,事事亲躬,却乐在其中。自己和孙羽相约十年,却相互猜忌,自己怕他是在意自己王孙之贵,孙羽怕自己不能履行婚约。现如今公孙令公病休,王权式微,那孙羽一改旧日之恭敬,言行中多有肆意。叔王教诲:

“妻在夫家,不因贤德而受尊,不因夫爱而受宠;只因舅家强势而妻受尊,只因舅家有利而妻受宠。”

一开始王孙觉得叔王解释过于势利。但现在孙羽的冷落,让王孙怀疑王权衰退之下,孙羽是否还会宠着自己。但是是否是十多年等待消磨了孙羽的耐性?他人在孙羽这个年纪,已经妻妾成群,儿女环膝,只有孙羽仍然孑然一身。是不是自己让他等得太久了?

想去问问叔王何时正式赐婚。然而女孩家主动去问这些?也想催促孙羽去正式提亲,可是孙羽最近的态度并没有提亲的准备。

“过了年,我就及笄了。可是孙郎为什么一点都没有要提亲的表示?”

“殿下,这不是奴婢们能妄自揣测的。”

唉,王室的公主郡主,诸侯的翁主千金们,虽然过着优越而无忧无虑的生活。然而婚姻还不如一个农家妇女自由,迎接她们的是政治的考量,和势力的博弈。先王有些忌惮富春侯国,需要稳住富春侯,所以口头许下了婚约。今上昭王陛下没那么忌惮富春侯国——西海州三个封国在昭王在位期间撤封改郡——就拖着婚约不表态。

或许这才是孙家没有着急提亲的缘故吧。

另一边,张氏待王孙一走,马上就叫来让自己搬家的管家仆人们随自己去廷尉府赎刑。管家不敢隐瞒消息:“二夫人。您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出面,还是让君上派人吧。”

“如此甚好。周郎六年不曾回家,这次有君上出面,伯侄之间好释前嫌。”

于是丰阳伯周宗起亲自带了钱帛去廷尉府把周聪赎回。

周聪并不知道这钱是王孙赏赐的,还以为自己的便宜伯父掏钱给自己,感动得痛哭流涕,跪在地上,抱着丰阳伯的大腿:“伯父在上,不孝侄周聪给伯父请罪。”

“不必这样,有什么回家再说。”

当下就有管家仆人扶周聪上马车,丰阳伯也没嫌弃他破衣烂衫脏了自己的轺车,也上去坐好:“而今做了两任长史,又攀上王孙的交情,凡是要立个体统。不可再在平民窟里厮混,不可没有上官威仪,穿这些破衣烂衫,坏了朝廷的脸面,到时候我这个做伯父的也脸上无光了。”

“以后做官,要和光同尘。凡是要尊诸侯,友士大夫,岂可为了些刁民,为了些琐事就折腾的同僚们不得过?如此一来,不就尊卑颠倒?不就阴阳失和?不就纲纪弛费了?”

“抄家灭族的事情,怎可做得?今日你抄别人家,明日人家抄你。冤冤相报,何时能了结?到时候不说连累妻儿,就连整个丰阳也得受人侧目。”

“圣贤书是有什么民为贵。可圣贤书怎么说的?得民心者为天子,得天子心者为诸侯,得诸侯心者为士大夫。收买民心的事情,是天子昭王才做得的事情,你一个小小长史也配去做?”

周聪听从伯父耳提面命,不敢违背,只是唯唯诺诺,口称昔日之事,后悔莫及。

然内心则有两个疑问——若真如伯父所言?聪哪一任官职能建功立业,获得提拔重用?还有,自己什么时候攀上王孙这个高枝了?

回到家中,妻子在一清雅闲居中见到了妻儿。这个院落雕梁画栋,有两男八女伺候。唯有妻子还是粗布旧衣而已。

这才知道,是王孙殿下赏赐了钱帛,这才有钱赎刑。恍然大悟之余,决定答应到王孙府上做门客。

正文 第四十章:回光返照

那随宝林被昭王临幸之后,三日而升才人。后来屡次受宠爱,到年底已经升任婕妤,正三品。昭王有结发之妻王后已薨;三夫人有两位是剑门裴家和牛津杨家的女儿;九嫔满编。也就是说在随婕妤前面只有十一个女人。

然而这十一个贵妇人都没能给昭王留有一儿半女,即使有的也都夭折了。现在受宠的随婕妤有了身孕,昭王十分希望能有个自己的孩子,哪怕只是个女儿呢?所以破格以九嫔的待遇奉养随婕妤,加强保护,并有御医和稳婆随时恭候。

现在昭王正在问神祈祷,希望神灵庇佑,祖宗庇佑,能顺利诞下龙种。

太史占卜后说道:“陛下,当有同辈人守护,才能顺利诞下龙种。”

“同辈?是指华芳吗?”

“卦象所说,一向似说非说。毕竟天机不可泄露,若是卦象所说,清清楚楚,那天下事岂不是事事明白?如此岂不是给人乱天机?”

“看来,卦象所说,十之八九是华芳了。”

出了太庙。昭王寻思着既然朕仅仅一时潜伏,你孙羽就敢对朕的侄女不够恭顺,可见你孙羽也是存粹把这场婚姻当政治了。看来把侄女嫁给你,你也不见得会珍惜,再说你三十岁老腊肉娶我侄女,也不看看自己那张老脸,够格吗?再说打了一倍的年纪,手段老辣的孙羽对上自己那稚嫩的侄女,那不是一边倒的碾压吗?还不提适合我侄女的青年才俊有的是。当即决定再拖一拖,不过赏他孙羽几个美女还是要的。

回到宫里,也不管今天轮到临幸哪一级嫔妃。以随婕妤有身孕,需安抚为名径自去了随婕妤那里。

随婕妤最近又收到许多堂兄隋钊珅送的礼物和布帛,她拿这些布帛赏赐身边的太监宫女,并也不忘记宫里专职的各部门的宫人。比如司礼监、内医院、尚膳监、御用监、浣衣院等都得到了赏赐。

大内管林芳拿了随氏姐妹的好处,更是动用权力指挥大内要照顾好随婕妤的一切。当然,即使没有这些好处,作为地地道道的保王派,他是最希望昭王能有个男孩将来继承王位的。

要知道换天子,诸侯还是诸侯,士大夫还是士大夫。然而天子一换,内廷的人必定大换血。自己和干儿子宋玉遐等也好,自己的死对头陈工他们也罢,都是昭王陛下,薛系的家奴。如果薛系绝嗣,就像当年陈系失位以后,宫禁的人被薛系的人替换掉一样。

正因为如此,他这些天全力就忙活一件事——保护好随婕妤。

此时,隋钊珅已经从平准郎中任上又高升了一步,成了弘农左丞,也就是弘农府第二号人物。另外,随侯也重新承认了这个侄子,让他复姓随。然而天子昭王却专门下诏,赐他姓隋,命他为随氏别宗,另立门户。于是作罢,然而隋钊珅已经成了随家青年一代第一号人物。尤其本来该随侯世子为随婕妤亲兄,却被隋钊珅实际享受了“国舅爷”的各种好处。

当然,自由散漫,好各种娱乐活动的隋钊珅现在被天子时常招进宫耳提面命,让他受宠若惊又有些承受不住压力。

“你是随婕妤的堂兄,又是朕的亲信。要凡是为江山社稷着想,不要光想着升官发财。公孙唯中老病缠身,将来辅佐朕的千斤重担还在你们这些人的身上。”

“得民心者为天子。朕这个天子如何去聚揽民心?还不是要靠你们这些肱股之臣的辅佐和协助?”

“凡是多替百姓想想。百姓吃不饱饭,就会铤而走险。富贵人家造反,不过花钱买几个帮凶而已。百姓如果造反,那将是谋逆者用之不尽的兵员……”

这些教导,听得隋钊珅头大——这么爱百姓您少要点钱行不?陛下您一边喊着国库空虚,一边喊着百姓苦乐。臣到底信哪个?

教导归教导,办公归办公。傅恒是傅家族长,世家掌门,人家可是抓大放小,掌清要之人。所谓弘农府大司农,主要的工作用对人,掌控大方针。平日里的日常工作就是左丞隋钊珅负责。

隋钊珅从王宫离开,回到弘农府,就有一群人拿着中书阁的批文来领钱。

“隋左丞,我们东郡今年发大水,十几万百姓流离失所……”

“隋左丞,我们雁门郡被蛮夷洗劫三次,几万百姓无家可归……”

“山州的军费怎么办啊?拖欠了好久了……”

“隋左丞,宫里的用度不足,咱家……”

……

面对一堆讨债的,隋钊珅连接都不敢接。做了这么久的官,他又不是不知道这帮人要钱能要多少,而弘农府的仓库有多少钱他更是一清二楚。

进了大堂,到自己办公桌前坐好,他往后面一躺:“几位看我这身肉能卖多少钱,就把我砍了卖了吧。”

“隋左丞,别开玩笑了,军情火急。”

“在不救济东郡的百姓,流民四起会有人造反的!”

“雁门的情况更严重啊……”

只有宫里来讨钱的小黄门不敢吭声——大内官交代过别逼隋左丞。

没办法,每个人只先给三成。承诺其他的钱再想办法……

“隋左丞,别蒙我们了,再收税到什么时候了。你上哪里去找钱啊?”

“就是啊,再没找到钱……”

“……”隋钊珅脑袋发胀,浑身发冷,恨不得一头撞死。最后他都不知道怎么回的家。

“三郎。怎么了?又被人讨债了?”

“琴儿。我这几日才知道,官家的买卖真的太大,太膈应人了。平日里风度翩翩道貌岸然的封疆大吏们,一个个比市井无赖还厉害。”

“府库空虚,你又能有什么办法?”

“打仗要花钱,赈济灾民要花钱,宫里开销也要花钱——看来林总管吩咐过小黄门别逼我了。”

“终究是一家人。看来王上宁可自己过得穷点,也不想你这个便宜大舅子为难。三郎,你先歇会儿,我去给你倒点水。”

“琴儿别走嘛,三哥我要……”

正文 第四十一章:隋钊珅初理财政周长史效法冯谖

他隋钊珅又不是神仙,去哪里变钱帛给人家补足了亏空?再说就是加税加征也得等明年了。

不过嘛,马上就该过年了,十五以前不讨债,过了这半个多月再说。

打定主意这几天躲开这帮人,所以干脆就不再去办差。而是见天泡在萧记绸缎行调戏萧琴,顺便帮萧琴算算账。

“三郎,真的不回去当差?”

“当什么差啊?我又没钱给他们。”

“那三郎有什么好办法没?总这么拖着不是办法啊啊?”

“唉!有时候真想辞了官,回来帮你打理生意。”

“你不做官也行。可是王上会放过你吗?”

“唉!不要说这些扫兴的嘛。”

“那……准备好给王上的贺礼了吗?”

“都好了。唉!王上今年的年金还没给他老人家。”

“所以你更不能辞官了。现在能帮王上的人不多了,除了你,整个弘农府还有谁愿意是心向王室的?”

“隋钊珅还是泡在绸缎行帮他的外室打理生意?”

“郎君,隋左丞年纪还小,再说官升得这么快……”

“如果不是唯中病了。算了,给几个妃子的钱准备好了?”

“都有了。西海郡今年航运畅通,商税比往年多收了三成。”

“这是潘友光的功劳。潘友光在东郡治理河堤治理的怎么样了?”

“不太好,东郡缺钱少粮……”

“隋钊珅给东郡拨了多少钱?”

林芳想了想才回答:“三成。”

“唉,也是国库空虚,难为他了。去,把讨钱的人叫回来,别让他为难。对了,从南方运来的那些东西到了吗?”

“到了,郎君,南方的犀角和象牙,还有金锡都到了。还有,西南的丹青,两海的珍珠,昆山的美玉,东国的舞女,河中的歌女都到了。”

“拿些给华芳送去,朕就这么一个侄女,可不能亏待了她。唉,可惜没帮她找一个好人家。”

“棋灵,给叔王的贺礼准备好了吗?”

“宋总管已经准备妥当了。还有啊……”

“说吧,怎么了?”

“周长史下乡去收债……”

“不会把债全免了吧?”

“是啊。很多钱的,一千钱以下的全给免了……”

“一千钱免了就免了吧。百姓日子艰难,周长史也是替我体恤百姓。”

“可是,郡主。府上这么多人也要吃饭的,这么下去……”

“岂会有饿死的王室郡主。行了,叔王今年赏赐了很多东西,从里面挑一些赏给用心办差的人。对了,周长史的两个小公子……看看有长命锁拿两个送到周府。”

“知道了。”棋灵犹豫了一下:“郡主,给孙世子的礼物……”

“他还没给我准备礼物呢。”

周聪这家伙倒是替王孙殿下大方,把殿下在汤沐邑的借据整理了一下,把还得自食其力参加劳动的小地主及其以下家产的人家,债务全部免除,借条当众烧毁。于是乎整个汤沐邑的穷苦百姓高兴的高呼:“殿下万年!”

回来跟不到二十岁的大总管宋玉遐一说,吓得宋玉遐一口酒喷到了他脸上。不过宋玉遐哪里敢跟周聪理论?这家伙当官坑王上的钱,做门客就毁王孙的借据。偏偏人家还被王室重用。自己一个小黄门算什么?如实跟棋灵小姐汇报以后,又跑进宫里跟干爹林芳说了说。

林芳也头疼,一方面公孙令公一直很器重周聪。王上虽然讨厌他,可仍然把周聪放到上郡去历练。可是周聪呢?却不争气,总是做一个散财童子。现在周聪把汤沐邑的债务连本带利全免了,那王孙府上怎么过年?大内倒是还有些余钱,不过看样子王上打算等隋左丞实在没钱的时候帮他一把呢。

没奈何,扣了底层宫人今年一部分新衣服的钱给宋玉遐,吩咐他省着点用,先过了这个年再说。

所以人宋玉遐也好,府上几个管事的也罢,都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发钱的时候也没喊他。他自己摇摇头,也没去辩解,只和封先生打个招呼准备回家。

“没钱怎么回家过年?”

“封先生,王孙花了那么多钱替我赎刑,我又烧了人家那么多借条。还想拿工钱?”

“你呀,今年跑上郡,又跑京城。走了上千里里路,花了那么多钱。老婆孩子要吃饭。这么做也不是办法啊。”

“那有什么办法?这帮人敲筋吸髓到这种地步,再收债,王孙汤沐邑出了流民,朝廷的脸还要不要了?”

“可惜啊,人家不见得会领情。”

“哪里?人家赏了我俩长命锁呢。”

“你行。”

“你也不错。不干活还白吃喝……打住,别这幅表情,我知道你的厉害。不过你的那些本事,最好还是用不上的好,免得生灵涂炭。”

“那你别学啊。”

“当然要学了,不然怎么出山做官挣钱养家呢?”从怀里掏出一双鞋,“封先生,这是我婆娘做的。算是做学生的一点心意吧。”

“呀吼?你那个饱读诗书的婆娘会女工活?”

“嘘。”

“行了,这里就咱俩,没人听到。你祖父当年和我有旧,我也算你的长辈,不会害你的。”把鞋套脚上,“很合适。做工不错。”

“那就好。封先生,我回去了。”

“慢走不送。”

周聪现在身上也只有几十个铜钱,想买点什么东西回去是难了。想想这些年也没让老婆过上好日子,今年还落下这么多亏空,作为男人实在是脸红。

也不知道多久没让妻子吃上一顿好的了。所以他下意识地踱到了美食集市转悠,却什么东西都没钱买。

“周老弟。”肩膀被人一拍,一声周老弟又那么熟悉。

“原来是孙世子。”

“今年折腾了这么些事情,看来……”把一个三两重的银块塞到周聪手里,“收下。朋友之间,算不得行贿。”

“唉。如果是王上的钱,或者你女朋友王孙的钱,我会毫不犹豫地接下。可如果是别人的钱,我不能要。”把银子还了回去。

“周兄弟这太不近人情了吧?”

“没办法。食君之禄,不可三心二意。”

“你呀,算我没说。”

“孙世子这是?”

“给女朋友买点小玩意。”

“那你忙吧,我走了。”

“……那不送了。”

周聪走到这条街口,有一个小黄门过来,提了一个点心盒子迎他。

“周长史,王上惦记周长史今年不顺,特赏了周长史一盒点心。祝愿周长史时来运转。”

“臣周聪谢主隆恩。”说罢对着食盒行三拜九叩大礼。

送走了小黄门,提着食盒,手拿着王上的手书,回家,周聪自言自语道:“孙世子,您的银子我要是拿了,能得到大内御膳房的点心?吗、能得到王上的赏赐?”

正文 第四十二章:过年

过两天就是元旦,按风俗是晚辈给长辈拜年。而作为君父,要接受百官之首的拜年。以前的百官之首是相国,后来相国改了几次名称变成了司徒。但是君王为了夺相权,以中书阁为内朝,掌握决策。中书令逐渐压倒了司徒成了权力上的百官之首,尤其是后来给中书令、中书郎们加衔,什么三师三孤三公等头衔。然而不论怎么加,普遍认为三师三公这六个头衔最尊贵。三师里以太师最贵,三公里以司徒最贵。

现在呢?公孙甫是太子太师、中书令,在家休病假。次辅文彦博是少师、署理中书令。他俩掌握实权——中书阁之印先后在他俩手里,没有中书令盖印,中书郎的批示等于零。

剑门侯裴嵩是司徒、中书郎。牛津侯杨真是司空、中书郎。司徒、司空、太尉是三公。

现在公孙甫休病假自然不提他。司徒贵过司空,牛津侯杨真也不用提。文彦博手里掌握中书阁之印,是权力上的百官之首,裴嵩是名义上的百官之首。谁去给王上拜年?

文彦博躲在家里不敢出门,而不论是文家子弟,还是帝党官僚们纷纷在腊月底堵在文家要求文彦博初一去拜年。

“文阁老。您老可是陛下的亲信,天下的首相。理应去拜年,怎么能让一个中书郎爬到您老上头去?”唐秉忠一向铁杆保王党,平素虽看不惯文彦博滑头,可文彦博到底也是帝党一员,亲疏还是要分开的。

“就是,就是。文阁老才是天下首相……”底下一群人就跟着起哄。

“中书令权重不假,可只是六百石的中等官位。少师可比不上司徒尊贵,还是让剑门侯去吧。”

“阁老,您这可就不对了!如果让他裴嵩这个老匹夫去了,以后在中书阁,难道要您堂堂中书令听他中书郎的吩咐不成?”

“就是!哪有堂尊拜下属的道理?我们早就看两个老匹夫不顺眼了,以属下之身,排挤堂尊。中书阁还要不要规矩了!”

“就是就是……”

他们这边吵得热火朝天。另一边剑门侯裴嵩家里闭门谢客,一群诸侯在剑门侯府门外讨说法。

“我们不是来给剑门侯拜年的,诸侯之间不可串联我们懂。我们就是要裴司徒说清楚,还记得元旦给王上拜年不!”

“对!我们这些诸侯诸伯们没有别的意思。”

……

问题剑门侯府大门紧闭,就像好久没住人一样,连大门上落了灰尘也没人出来收拾一番。门口的镇兽上的雪也没人动,镇兽腹下也是灰尘无人问津。

然而大门里头的爆竹声和歌曲声又表示着里头有人。

“君上。外面挤了一群人,看样子都是各地封君,一国侯伯。真的不见吗?”

“见他们作甚?这个百官之首就真的那么好吗?你们以为公孙唯中这十年中书令过得舒心吗?好好在家看戏就行。把好府上所有的门,不到初二不准开门。”

“君上,咱剑门府怎么说也是上等人家,从小年开始到现在,大门上和大门外一定都布满了灰尘。若是不洒扫一番,又怎会显出咱剑门府的气派?再说就是普通百姓之家,每逢新年也要拾掇的干干净净才是啊。”

“不必理会旁人怎么看。再说了,咱家大门口最尊贵的不是有多干净。而是那块传承千年的牌匾。实话告诉你们,咱家大门口就是成了垃圾堆,光凭那块匾,就没人敢小瞧咱家。”这话既是对管家说的,也是对在场的子侄们说的,“年轻的后辈们。咱裴家受人尊重的不是表面功夫,而是实打实的千年世家,屹立不倒。记住了!玩物丧志!玩人丧德!别人家又是诗词歌赋,又是清谈,又是好做大名士,那都不算什么。咱裴家的子弟必须出来士农工商地有个正经营生!”

“谨遵君上教诲。”众子侄们纷纷拜谢族长教诲。

牛津侯杨真也是关了大门在家看戏。比起往年,家里子侄今年普遍闷闷不乐。

杨真这几日看着这帮子侄也是高兴不起来。终究还是开口说话了:“你们,是我杨家最平庸的一代了。”说着长叹一口气。

“君上恕罪,儿子(侄儿)不肖,让君上失望了。”

“只是司徒贵过我司空,只是裴家门庭若市,我杨家门可罗雀,你们就垂头丧气?可是你们可曾扪心自问,你们心存天下之心可曾比得过裴家子弟?你们功业如何可曾显赫过裴家子弟?你们官价高得过裴家子弟?”

“儿子(侄儿)不肖。儿子(侄儿)不肖。”

“不说比得过裴家。若不是祖宗庇佑,你们比得过九侯?比得过十二世家?甚至比不过周氏旁支周聪。虽然人多势众,又有什么用呢?人多势众,不过自保而已,没有杰出领袖,难以争得气运,使杨家长久的。”

“郎君,官僚们都在文阁老家。诸侯封君们都在剑门侯府门外。”

“知道了。我还要陪玉儿,这些事就不要理他们了。还有,赐些礼物给唯中,让他安心休养。还有,让华芳进宫里过年,一家人还是在一起的好。”

“知道了。还有,郎君……”

“说吧,不必吞吞吐吐的。”

“周长史……”

“是周聪。”

“是,是周聪……他下乡收债……”

“免了乡民的债务是吗?”

“郎君圣明。”

“从内府拿钱,给华芳补上。”

林芳免冠,三拜九叩。

“朕知道你难,可朕就这么一个侄女……”

“陛下当以国事为重。”

“也罢,国用艰难。先准备些钱送到东郡,把消息想办法透露给隋钊珅。让他从萧记绸缎行里赔给华芳。自己无能,害得朕给他补亏空。”

透露消息倒是十分简单。可这么一来隋钊珅哪里不懂得自己的便宜妹夫、天子昭王亏空到了连亲侄女都没钱补偿的地步?

于是只好厚着脸皮去求萧琴。

“咦?坏人?他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来了?”萧琴的妹妹十分讨厌这个好色多情人的便宜姐夫,可是商不与官斗,萧家又没有男丁,最关键的是姐姐被他吃得死死地,自己也没办法。只是远远躲着他,唯恐落入他的魔掌。

“琴儿。我今年就在这里过年好不好?”

“你爱在哪里在哪里,奴家又……”给他当情人,连个妾的名分都没给呢。想到要孤零零地在商行里过年,就后悔,就难以忍受失节的痛苦。

正文 第四十三的章:做官的滋味

(文学度 )?“琴儿,是我不好。”多说是无意义的,唯有肌肤之亲才是能体现出真诚的。士农工商虽都是正经行业,比下九流不同。然而士乃贵族,是统治者。农工商是民,是被统治者。尤其商人又是平民的末等存在,就更增添了地位悬殊。

上章节提到,裴嵩教育子弟士农工商总要做一样。然而做了商人,是要被除却宗籍,从家谱上除名的。西海郡永发行杨家就是牛津世家的旁支,一旦做了商人,就被家族放弃。所以即使是牛津杨氏的后人,杨有财父女也是谨小慎微地活着。

萧琴家出身兰陵萧家,也是九侯十二世家之一。但是做了商人,连给隋钊珅这等六百石以上高官纳妾也是一种奢望。如果隋钊珅真的纳萧琴为妾,将为士林所不齿。

“我们,要个孩子吧。还是你的孩子,不过对外挂裴月瑶的名下。这样我们额孩子将来就有了前程。”

“三郎,我……我只要咱们的孩子平平安安。”

“对,让咱们的孩子平平安安。”

当夜就留在商行没有回家。

正妻裴月瑶早就和隋钊珅名存实亡。她恨自己命苦,只因父亲好赌,输了钱没法还债,而败家子是裴家不管的,所以她父亲带着他离开了剑门,跑到牛津去谋生。结果又是好赌大输,把自己半卖半嫁许了恶棍隋钊珅做妻子。那隋钊珅比父亲更败家,五毒俱全,为乡里所不能容。跑出去转悠了一圈发达了,回来只是把自己接到家里摆样子,嫌弃自己年老色衰,从不回家。

现在年三十大清早了还不回来,指不定在哪个情人哪里过了年了。忙吩咐下人们去找。

“夫人,三郎去萧记绸缎行了。”

“这是打算给兰陵家入赘吗?!去把他找回来!”

当然,人萧记的伙计又不傻,自己家大小姐低三下四给他随家当外室,现在人主母派了管家来找?

“没有。”大掌柜脸黑得跟锅底似得,“找你们家三郎换个地方去!”

“……”管家看看满大街都是人,如果闹开了,自己家三郎不得在官场上露脸了吗?

“行了,把这个给……”塞给了大掌柜一帛书转身走了。

隋钊珅看都没看那帛书,吩咐自己身边的几个仆人全部回家。

“三郎,奴婢们走了,谁伺候您啊?”

“他们不能伺候我吗?行了,回去吧。告诉夫人,我对不起她,这些年也没好好待她。”

那玳安自隋钊珅到边关从军时就跟着,一直是贴身的仆人,事无巨细都跟着主子的心腹。那隋钊珅可是无一日不需要玳安在身边伺候着,而今三郎打算在萧家过年,看样子最迟要过十五,最早也得过了破五。想到要和主子分开,他不由得心酸落泪,磕了头,抹抹眼泪告辞:“三郎保重,奴婢们这就回去。”

萧琴在卧室透过门缝看到了这些,觉得世俗的眼光、名分的低下、隋钊珅的三心二意,都不在乎了。

天色已晚,她打开门,走到情郎面前,行了万福礼,然后搀扶情郎到里面坐好。又出去端了洗脚水,给情郎脱靴洗脚。

平时都是下人做这些,今天萧琴穿的是富春绸制作的,宽大的曲裾长裙,这么蹲地上给自己洗脚……

“我做官这么多年了,今天才体会功名的作用。”

萧琴抬头看了看情郎:“胸无大志。”但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周聪提着王上赏的点心回到西城的“诸侯坊”,已经有丰阳府的仆人在迎接他。这让他感到奇怪,都知道这位旁支“二郎”是个穷光蛋,没有赏钱给他们,从来不会主动来巴结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奴婢们恭迎二郎回府!”四乘的肩舆四个轿夫就行了,谁知道大总管亲自来不说还带了二十多人。

“这是?”

“君上吩咐了,二郎蒙天子赏识,赐了年礼。这是咱丰阳人的荣幸,特命老奴给配肩舆和轺车给二郎享用!”

周聪苦笑摇头,看来自己这便宜伯父想露脸想疯了。王上赏了自己一盒子点心而已,何必呢?肩舆,以人为兽。相传圣王夏后氏后裔,夏王朝末代天子以人为舆,大失人心。所以三代圣王不乘肩舆,以有盛世。后礼崩乐坏,天下纷争,诸侯们不以百姓之心为心,以肩舆平稳而有新礼,定下天子十六肩舆、三公九卿及封君诸侯为八人肩舆。自己是郡长史,自然要四乘肩舆了。

环望四周,诸侯的家人们围了一群,眼里并没有看暴发户一夜爆发的蔑视,也没有认为丰阳府出风头的鄙夷,只有对受了天子赏赐年礼者的羡慕。

按照礼法,三公九卿及在京的封君们会被天子赏赐年礼,但这是程序,是惯例,算不得荣耀,只是高官显贵的特权而已。只有王上私下赏赐的,才是荣耀。昭王天子在位十几年,只给公孙令公每年额外赏赐丰厚的年礼。今年估计昭王只是可怜我周聪穷得过不了年才拿些东西维护朝廷脸面吧?

看看这帮人看自己的眼神跟看将来的中书令一样,就觉得恶心。想了想,走到肩舆面前,把帘子撂上面,露出里面来。

众人一看,都心里想着,难不成周长史打算打开轿帘露脸吗?

周聪把食盒放进轿子里,自己站在轿子旁边高呼一声:“起轿!”

“唉?二郎您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我没什么意思啊?”

“不是,二郎您不进肩舆里坐着,怎么?”

“大总管。大家看中的不是周聪我这个人,您看看你二郎我这一身儿粗布衣衫,谁看二郎我呀?大家看的是天子赏赐的点心盒子,咱丰阳人想露脸得给大家伙看大家伙喜欢的才是啊?”

“不是,二郎您这是?”

“那大总管我问你,是天子赏赐的点心尊贵?还是我周聪尊贵?”

“二郎您这话说得怎么这么别扭呢?”

“那你知道为啥天子赏我点心吗?”

“老奴不知道。”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

“我周聪穷得买不起年礼了,正好这个时候有比我官大的给我钱,让我去买年礼过年。我没要,知道吗?”

“二郎,您干嘛不要啊?”

“废话!二郎我是天子的臣子,我吃的是朝廷的俸禄,我不能吃里扒外再偷偷吃别人的东西啊?”

“不是,二郎您这是干嘛呢?这天底下光凭俸禄有几个官吃得饱啊?”

“又想顿顿山珍海味,又想家里人人穿金戴银,又想着妻妾成群,又想着鸡犬升天,给多少俸禄够吃得饱啊?”

“不是,二郎您这是什么话?做官不为了这些为了什么啊?”

“不明白就对了。抬着食盒回家就行了。”说完背着手,大步流星走在前面。

管家没办法,只得喊了一声:“起轿!”

众人看着轿子里的食盒直流口水,那叫一个羡慕,纷纷感叹道:“做官就应该这样?”

周聪也不在乎众贵族子弟的模样,跺着方步,四处拱手,那模样跟平日里家里有了大喜事额人家的管家一样。文学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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