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房男客 - xp1024.com
《女房男客》


1

我很冤,真的!如果不是表妹在里面发出奇怪的叫声,我决不会冲进她的房间。

当时舅舅和舅妈都不在家,我不进去救她还能有谁?

我一脚踹开门,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正把表妹压在下面。我恨,我为什么不早点回来?!现在一切都晚了,表妹早已被他拨得精光,而且……

那个男人听到我闯进来的声音,慌忙从表妹身上爬了下来,急急的找裤子穿。我怒火冲天,上前一脚将他踢倒在地,妈的,如果我不是看到了一丝不挂的表妹,我那一脚一定不会踢偏,一定会正中他那里。

我从没真zhèng

见过女人衣服下的身子,而现在,我的表妹突然在我眼前暴露无遗,她的丰ru,甚至连她最隐秘的器官!我惊慌失措,我急忙扭过脸去。

就在我慌乱的那一会儿,那个男人从地上爬起来,穿好衣裤,急急的冲向客厅,然后又折了回来,从表妹卧室的窗户爬了出去。

我正要去追,表妹一把拉住了我。我低头一瞟,表妹已经用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身子。那个男人让她直到现在还满脸惊慌。

我知dào

表妹现在心里一定很害pà

。有很多理由让她害pà

,比如害pà

惊动了邻居,害pà

她被糟蹋的事张扬出去。我叹了口气,坐在了表妹身边,那些**之所以如此大胆,还不是抓住了她们这些受害人的这种心理。

我拍拍表妹的肩,她没穿衣服,那滑腻的感觉让我的心又狂跳了一下。我努力地镇定了一下自己,说:“鹃子,别怕……等你想好了我们再报案。”

没想到表妹却一把推开我的手,还狠狠的给了我一个巴掌,怒声道:“谁让你进来的?你给我滚出去!”

我的脸火辣辣的痛。我听到舅舅和舅妈在客厅里说话的声音。

我明白了,那个男人刚才为什么到了客厅又要匆匆的折回来,他一定是听到了舅舅和舅妈在外面开门。

一听到舅舅他们回来了,表妹忽然放声痛哭起来。哭得那么伤心,我顾不得刚才那个巴掌,我能理解她,她一定很难受,我又上前去安慰。

舅舅和舅妈边问“鹃子,你怎么了?”边跑了进来。

我看到他们两个都呆了,望着鹃子零乱的头发,望着床上鹃子的内衣内裤,半天他们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我也没有说话,这种事只有鹃子自己给他们说,然后大家一起想办法。没想到舅妈忽然把眼睛恨恨的盯向我,冲了上来,一个巴掌打在了我另一边脸上!

她狠狠的骂道:“你,你这个**!你给我滚!”

我不是**!我很冤!然而,表妹竟半点也不为我解释,只顾莺莺的哭泣。

舅妈误会我了,她一定以为那些事都是我干的。这一切来得好突然,比表妹的身子猝不及防的闯进我的眼睛还要突然。我两边脸都火辣辣的痛,我把眼睛望向舅舅,我想舅舅一定不会相信我会对不起表妹,他一定会把事情弄清楚,不让我受委屈。但是,舅舅别过脸去竟看也不再看我。

在这里,除了舅舅再没人关心我了,然而他现在都这样对我,我还有什么话说,我冲出房间,满腹委屈的跑下楼。

舅舅追了下来,他没有留我,他只是往我手里塞了一大把钞票。

舅妈跟在他的后面,她手里提着我来时的行礼包,她把行礼包往我跟前一摔,她说:“你滚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

我把舅舅给我的钱抛向空中,一阵风吹来,它们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的飘。

我弯下身捡起我的行礼包,背转身走了。我不知dào

他们在我身后有着怎样的表情,我一直没有回头。身后是雪花般纷飞的钞票。

我没有方向,我只知dào

向前。我好想哭,但是我强忍住了,妈妈说过,她都很少哭的,我应该比她更坚强。

是妈妈把我托付给舅舅的。我现在都记得妈妈临死之前的眼神,那种让我痛得撕心裂肺的眼神。眼神里有太多的不舍和牵挂。

妈妈从没向舅舅下过一句话,即使在我们生活最艰辛的日子里。她和舅舅很早以前就兄妹反目,这其中有着某种我所不知dào

的恩怨。但究竟为什么,她从没向我提起过,就像她从来不向我提起我的父亲。

但是,为了我,在她生命的最后,她还是丢掉了自己的尊严,她求舅舅看到她们兄妹的份上照顾我。

我和舅舅把妈妈安葬在美丽的小山脚下,然后离开了我们家那三间破瓦房。

我发誓,我要对得起妈妈,决不在舅舅家做半点丢妈妈颜面的事。我像林黛玉进贾府一样来到了重庆城。舅舅家里那豪华的装修,昂贵的家具,超前现代化的电器让我感到手足无措。我现在才知dào

人的贵贱之分竟是这么大,哪怕是同母所生的亲兄妹。也许这就像我们故乡那些树上的种子,一阵风把它们吹落,是飘向沃土还是贫壤,他们主宰不了自己。

我时时小心,步步在意。没想到还是落到了今天这个下场。其实我来那天舅妈就不乐意,不是舅舅说了句:“寻欢来了,也许鹃子会改变自己”我可能早就被赶出去了。

我不知dào

我走了多久,我也不知dào

我走了多远,当我发xiàn

我的脚有些酸痛时,城市里已灯火通明。

在这城市里我像一条流Lang的狗,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落魄的样子,我向僻静处走去。

在一条比较黑暗的街道上,我险些撞倒一个人。

她是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个孩子。她显得特别惊慌,不停的向那些车招手,可是没有一个司机理会她,那些车都从她身边呼啸而过。

女人怀中的孩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一看就知dào

她病得很重。

我忽然觉得这多么像很多年以前,我生病了,我妈妈抱着我去医院的情景。我心里隐隐的痛。

我看到远远的又一辆车要过来了,我什么也没想,我冲出去站在了马路中间。

一声急刹,那辆车停在了我的跟前,差点把我重重的撞倒。

车门打开,跳下一个脸上有块刀疤的青年,他紧握拳头,边向我冲来,边恶狠狠的骂道:“你是不是想找死了?老子成全你!”

2

我不是怕他,但为了那女人怀中病重的孩子,我只能对他小心翼翼的说:“对不起,我……”

我还没说完,女人就抱着孩子冲了过来,急急的道:“先生,行行好吧,送送孩子去医院吧,她病得很重。”

谁知那青年根本不理她,只对我们怒吼道:“滚开!”

这时车窗打开,一个戴墨镜的女人伸出头来,冷冷的问:“来福,什么事?”

来福,这个青年叫来福。一个多么熟悉的名字,我舅舅家那只哈叭狗的名字。

没等来福回答,女人便抱着孩子到了车窗口,她急急的对那个戴墨镜的女人说:“帮帮忙,救救孩子吧,她昏过去了!”

边说话边从眼里滚出几颗清泪。

车里的女人没回答她,只叫了声:“来福,让他们上来。”

来福看上去很着急,他对车里的女人道:“表姐,我们又不是120。我们可有更重yào

的事,要是错过了,只怕从此再难抓到他们的现形!”

车里的女人没好气的冲他道:“你还是人吗?!”

来福不再说话了,帮我们打开车门。我让女人抱着孩子先进去,然后跟着上去坐在了她身边。

我们还没坐好,来福就把车发动了。他极不乐意的回头问:“你们去哪?”

坐在他身边被他叫着表姐的女人摘下墨镜,圆睁凤眼,极不耐烦的道:“那么多废话做啥?你不知dào

往最近的医院去吗?!”

然后车里便再没了任何人说话的声音。空气异常沉闷。

重庆不愧为火城,虽然还是人间四月天,却异常的热。

我身边的女人二十七八年纪,穿着白色T恤,脖子和手臂都洁白光滑。一双美丽的眼睛充满焦虑,不时望望孩子又望望前方。

在她怀中昏睡的孩子,是个可爱的小女孩,三四岁左右,梳着小辫子,很清秀的小脸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我担心那孩子,竟全然忘了男女之嫌。我和那女人靠得太近,我也身穿短袖,重庆的路弯多坡多,有时车一颠簸,我的手臂便和她的手臂碰在了一起。虽然只那么一瞬,但肌肤相擦时的冰凉滑腻感还是激荡了我的心。

我不该有这种感觉,尤其是这种时候,就算我能不去想表妹为什么要对我恩将仇报,我也不该忘记女人怀中病重的孩子。

我向旁边挪了挪身子,我想分散下自己的注意力,不想却情不自禁的暗自比较起身边的女人和来福的表姐来。

两个女人差不多年纪,都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一个是富贵牡丹正鲜艳,一个是淡雅芙蓉刚吐芳;一个傲气逼人不怒而威,一个楚楚可怜欲笑却泪……

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车却在一家医院门口停了下来。

我和女人刚从车上出来,来福便调转车头急奔而去。

我这时才注意到那辆白色的车不是重庆的,它来自成都。他们是来抓什么现形的,也许我们真让他们错过了。我感到好愧疚,我们竟然忘了对那个戴墨镜的女人说声“谢谢”。

一进医院,小女孩就被送进了急救室,我和女人被关在了门外。

女人很着急,我想尽办法安慰她,但她却根本没听进我的话,不停的拿眼睛去看那扇门。

后来我干脆不说话了,反正说了也没用,我不如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陪她。

一段沉默之后,她好像忽然记起我似的,也不扭过头来看我,只望着那扇门,问:“哦,你什么名字呢?今天真得好好谢谢你。”

小时候妈妈常对我说,要做好人,像雷锋叔叔一样的好人,做了好事不留名。我一直都很听妈*话,不知为什么这次,一听女人问我的名字,我竟异常的激动。

我声音有些发颤,我说:“我叫寻欢。”

我把“寻欢”两个字说得很重,差点跑了调,好像害pà

她听不清,害pà

她记不住。

这时急救室的门打开了,小女孩躺在车里被护士推进了另一间病房。

小女孩还是一动不动。我和女人都很着急,我们看不清她到底怎么样了。我们双双站了起来,向那边跑去,不想一个老医生却挡在我们前面,招手示意我们站住。

老医生望了望女人,一脸严肃,推了推眼镜,道:“我不是早对你说过了吗?这孩子心脏有点问题,不能让她受到惊吓。”

然后又把眼睛转向我:“你这个做爸爸的也太不负责了,孩子出现这种情况已经好多次了。以前怎么就没见你来过?!”

敢情他把我当孩子的爸了,我感到很局促。女人更是羞红了脸,结结巴巴的道:“医生,他,他不……”

老医生打断她的话,盯着她的眼睛问:“这孩子身上到底曾经出过什么事?她心脏那点毛病决不可能让她脆弱成这个样子?”

这时,我看到女人那张焦虑但不失美丽的脸变了,变得痛苦而惶恐,她使劲的晃了晃脑袋,像是刚从恶梦中醒来,要甩掉某种记忆里让她心惊肉跳的东西。那些东西似乎要把她击倒,她使劲咬着自己的嘴唇,努力站稳自己。眼里满是泪水。

我看得出,在女人心里一定有个巨大的伤疤,伤疤的下面有着太多她不愿被人看到的苦水。而现在眼前这个老医生,却要残忍的揭开她的伤疤,把那些苦水给挤出来。

这老医生,现在是他问这个的时候吗?他不知dào

我们有多担心孩子吗?我忍住怒火问:“医生,孩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3

老医生听我这么问他,又见女人似乎非常痛苦,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只好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孩子不过是受了过度惊吓,现在好过来了,睡得正香。你们去看看她吧,但不要打扰她休息。”

我和女人谢过老医生,来到小女孩的病房。小女孩甜甜的睡着,白净的脸蛋上有了些淡红的健康的颜色,呼吸很均匀。

女人望着安睡的孩子长长的舒了口气,像卸下了千钧重担。

小孩已平安无事,照理我该在这时离开。但女人没叫我走,我又无处可去,我就假装把好事做到底,陪女人守着孩子醒来。

本来正准bèi

找点什么话题和女人聊聊打发时间,但忽然记起医生说过要我们别打扰孩子休息,于是只好闭了嘴,跟着女人一起坐在小孩的病床边沉默。

开始我还能在这沉默中精神抖擞,但时间一长渐渐疲倦起来,最后再也支持不住,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我做了个梦,我梦见了我的妈妈。仿佛我还是懵懂的孩子,正靠在妈*怀里。妈*怀抱一如从前那么温暖安全。有了妈*怀抱,我再没有了别的想去的地方。

可妈妈却忽然推开我,飘然而去。在即将消失之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我,有着临死之前一模一样的眼神!

我伤心欲绝,我在梦中痛哭。

有人在推我,我睁眼一看,是那个女人,灯光下,她柔声问我:“你做梦了?一个很伤心的梦?”

我还沉浸在刚才的梦中,我没有回答她。

她肩上有湿湿的一片,散发着我眼眶里还在滚动的热泪的气息。莫非刚才睡梦中我并非枕着床沿,而是靠在了她的香肩上?难怪我会梦见我妈妈温暖的怀抱。

女人望着我猜疑的眼睛,脸上忽然有了可爱的红晕,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也许是我刚才梦中的哭声吵着了小女孩,她忽然醒了,睁着眼睛不解的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对女人说:“妈妈,我是不是又在医院里?都是我不好,又让妈妈为我受怕了。”

多么可爱而懂事的小女孩!

女人俯身在她脸上轻轻的吻了下,心疼的说:“别想那么多,好好睡吧,妈妈陪在你身边呢。”

小女孩便不再说话了,闭上眼睛很快又甜甜的睡去。

这次我是看到女人睡着了我才睡的,我身子离她远远的,我怕再靠在她的肩上,毕竟她是个陌生的女人,那样会让我们两个都很难为情的。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小女孩坐在床上,特别精神,她用甜甜的声音道:“叔叔,我叫雪儿。妈妈买早点去了,她叫我别吵醒你。”

我微笑着抚摸了下她的头发,说:“雪儿好乖,叔叔有事,叔叔先走了。”

没等女人回来,我就匆匆的离开了医院。我是要去面试,我得在九点钟前赶到我应聘的那家公司。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应聘工作,我很紧张。其实我来舅舅家的第二天,就开始出去找工作了。沙坪坝人才市场一有招聘会,我就去。我发过誓我要为妈妈争气的。

但好多天下来,我竟连表格都不敢填一张。沙坪坝是重庆大学生最集中的地方,人才市场上几乎都是那些才华横溢的大学生。看着那一张张自负的脸,我彻底没了信心。我不过是个从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娃,我什么都不会,我甚至连高中都未能毕业。

我从小就只知dào

画画,小时候别人忙着游戏时我画画,长大了别人忙着恋爱上床时我还是画画。这就是妈妈为什么到死也放心不下我,还要把二十好几的我托付给舅舅的原因。

但妈妈从不反对我画画。她甚至把我最好的那幅画特别的珍藏。

雪小禅在她的《烟花乱》里说:男人喜欢画画就是喜欢看女人的**。你别以为那些大师有多伟大,知dào

罗丹吗,他和做他模特的所有女人上过床,知dào

毕加索吧,也是这样一个老流氓,没什么新鲜的。

但我想说我不是,不是昨天意wài

看到了表妹**的身子,我到现在也不会知dào

一丝不挂的女人是什么样子。

我画画只是想画我的妈妈,只是想让妈妈忘记痛苦。

我的妈妈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在我出生之前,就有人为我妈妈画了幅画。我没见过那个人,我不知dào

他是谁,妈妈从不告sù

我。我常常看到妈妈对着那幅画发呆。

我不喜欢我的妈妈对着那幅画发呆,我知dào

妈妈一发呆就在想往事。那些往事让妈妈一点也不开心,我不想妈妈去想。

妈妈是我的,我不喜欢她除了我还关心着那幅与我毫不相干的画,我更不喜欢她因为那幅画过得痛苦。

那是幅黑白的画,不像我的画那么色彩缤纷。但那画确实很美,美得让我的画无*超越。画上妈妈很年青,十**岁,青春的脸上露着幸福的微笑,比蒙娜丽莎还美。她扎着长长的辫子,挽着衣袖和裤腿,像是刚劳动归来,肩上扛着把锄头。我常想起林黛玉的花锄。

我拼命的画,终于有一天,我看到妈妈将我最得yì

的一幅画和那幅画小心的放在一起时,我悄悄的哭了。我知dào

在妈妈眼里我这幅画一定很美,但无论多美,也无*让妈妈把那幅黑白画从记忆中抹掉,最多让它们同等。我无*让妈妈忘记从前。妈妈注定痛苦一生。

来重庆之前,我把妈妈叠放在一起的,我的那幅和那幅黑白都装进了行礼包。妈妈一死,什么都给带走了,唯有这两幅画,将永远陪我思念她。

为了妈妈,这么多年来,我拼命的画画,最终还是没能让妈妈幸福起来。但我不后悔,尽管我现在什么都不会,连找工作都没了勇气。

如果不是一个好心的女大学生,见我常常在人才市场徘徊,建议我去面试一份业务员的工作试试,我不会填我现在去面试的这家公司的表格。她说,做业务员不需yào

技术,也不需yào

文凭,只要有一张嘴。

我对重庆一点也不熟悉,我离开医院好不容易找到那家公司时,时间已过九点。

我问咨询台的小姐,到哪里面试。小姐斜眼看了看我,随手给我指了指。

我往她手指的方向一望,我心一下就砰砰的跳了起来。

我看到了很多帅哥美女,他们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坐在电脑前忙着。他们让我感到压迫感到自卑,可偏偏我到人事部面试又非得穿过他们中间那条长道。

4

为了能够镇定下来,我让自己低着头通过他们中间,尽量不去看那些优秀的人。

我不知dào

前面会有人迎面而来,我冷不防撞上了她。我听到她有些惊慌的轻轻“呀”了一声,我知dào

我撞上的是个女人。

然后“叭”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撞落在地,破碎了。

那声音很响,两边那些本来在认真工作的人,都为我发出担心的“嘘”声。

我知dào

我惹祸了。我急忙向地上一看,地板上全是些陶瓷的碎片,那些碎片做工很精细,上面还有美丽的花纹。是一个茶杯,一个珍贵的茶杯,满盛名茶的茶杯,被打碎了。茶水在地上流淌,洋溢着淡淡的醉人的清香。

我不敢抬头看她,我慌忙蹲下身子去捡那些碎片。

没想到在我蹲下的时候,她也蹲了下来,也向那些碎片伸出了手。我慌乱中碰到了她的手上。那种光滑细腻的感觉吓了我一跳,我一下子就把手缩了回来。

我才撞碎了她的茶杯,马上又碰了她的手,她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她却不动声色,双手继xù

捡那些碎片。洁白修长的十指,犹如剥葱。

这时过来一个做清洁的女工,她说:“让我来。”

我和她同时站起身来。我匆匆瞥了她一眼。天啊,我傻了,我是在现实中吗?我怎么感到自己走进了一部电视剧?《一米阳光》?伊川夏还是伊爱源?那样的长发,气质,美脸,眼镜!

她让我有些窒息,我非常歉意地对她笑了笑,然后头也不敢回的向面试那边走去。我想,我笑得一定很傻,很难看。

我推门进去时,一个女生从里面走了出来。竟是那个在沙坪坝人才市场,叫我试试业务员工作的女大学生。

她有些垂头丧气,无奈的对我笑笑,然后转身走了。

我们虽然只是擦肩而过,谁也没对谁说一句话,但从她不再开心自负的表情,我已明白,她是被涮下来了。这让我本就不平静的心更加慌乱。她那么优秀的大学生,都没能通过面试,我,还有戏吗?

但是门已被我推开,所有人都看到了我。我的前脚已跨了进去,怎么也不好意思再退了出来。也许这就叫做骑虎难下,我硬着头皮走了进去,然后把门轻轻关上。

我的迟到让所有人都不高兴。几个前来面试的美女正滔滔不绝的淡着什么,被我打扰了,都对我投来严重不满的目光,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讥笑。

坐在美女们对面的几个男女大概就是公司人事部的。他们中有一个人特别不同,他和我仿佛年纪,碎平头,长方脸,浓眉大眼,看上去比谁都精神自负。他皱了皱眉,用了领袖人物那样的手式,让我在他对面的空凳子上坐下。

他居高临下地说:“说吧,说说你对我们这工作的看法。”

我本来就紧张,被他这一弄,脑子一片空白,竟说不出话来。想了好半天,我才结结巴巴的拼凑出点东西。

那些东西我自己都知dào

糟糕透了,他实在听不下去,极不耐烦的又皱了皱眉,挥手示意我停下,张了张嘴,准bèi

对我说什么。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所有负责面试的人都站了起来,很尊重的冲门口叫了声:“总经理好。”

我扭头一看,竟是刚才被我撞掉茶杯的那个青年女子。她看上去比我年纪还小,我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是总经理,连面试我的那个自负得不得了的男子都对她毕恭毕敬!

这下,我的心彻底冷了,我的工作彻底没戏了。就算面试时我能像其他几个女孩那样滔滔不绝,就算出现奇迹那个自负的男子能让我通过,现在也没戏了,到她这里也得被叫停了。

谁叫我那么倒霉,一进来就撞掉了她的茶杯,总经理的茶杯!

年青貌美的女总经理扫视了大家一遍,然后把目光注视在了我身上。

我的脸一下就红到了耳根,我听到我的心“砰砰”的跳得厉害。我不敢和她正视,我急忙低下了头。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去。工作什么我都不要了,我只求她不要因为刚才的事,当着大家羞辱我。

可我却听她对我对面的男子说:“刘经理,他被聘用了。对,就是他。”

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我抬头一看,不只是我,所有人都不相信。坐在我对面的刘经理更是目瞪口呆。

我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惹了祸,面试时更是表现得极为糟糕,我竟被聘用了,甚至还是钦点的!

女总经理也不给谁解释,只冲我笑了笑,然后转身出去了。

我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笑,美丽柔情,从来没人对我这样笑过。

我也忘不了我妈妈的笑,但我妈妈的笑属另一种美。

人事部帮我办好入职手续,叫我明天就来上班时,我还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个梦。

走出公司,看到蓝天上那么多白云真实的飘着,我才相信,一切都是真的。经过这么多年的无为生活,上帝终于肯惠顾我了。我感谢妈妈的在天之灵。

远远的有人在向我招手,竟是公司的女总经理。

我非常感激的向她走去,如果不是她,我明天还不知该往哪儿去呢。

我走到她身边,她对我笑笑,说:“我等你好一会儿了。我想问问你,你从哪儿来?怎么那么面熟?我以前一定在哪见过你。只是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我敢打赌,我从没见过她!她一定记错了,她把我当着了另一个人。怪不得,刚才会发生那么让人不解的事。

但我不能说出,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份工作。为了给妈妈争口气,为了以后不再被舅娘他们小看,我也对她笑笑,我很虚伪的说:“也许吧,我也觉得你似曾相识。”

我说话时底气是那么不足,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我谎称很忙,转身从她身边匆匆的逃走了。

离开她,我才知dào

我无处可去,我又去了那家医院。早上走得太急,我的行礼包忘在那里了。

可是,当我走进那间小女孩的病房时,我呆了。不要说行礼包,就是那个小女孩和她妈妈也都不在了!

我的全部家当都在行礼包里啊,包括那两幅最珍贵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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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望着空荡荡的病房,我茫然无措。心里禁不住想诅咒起那女人来,在她困难时我那么尽lì

地帮zhù

了她,她怎么可以恩将仇报?

这时走过来一个年青漂亮的护士,她说:“你是寻欢吗?她带着孩子走了,临走前给你留了张纸条。”

我接过纸条一看,上面写着几个镌秀的字:“芳卉园2046”。

想必是那女人留给我的住址。原来她并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她不过是等我不及。

幸好我还记得那条街,不然就凭那几个简单的字,我是找不到她的,那太不详细。

不过2046这串数字我却异常熟悉,一部巨片的名字,梁朝伟和章子怡有很多大胆**的表演。这女人也真会买房,想必她和他老公在那房里也如梁朝伟和章子怡一样尽展风流。

我找到那条街那个小区,乘电梯到2046门外时,已是晚饭时间。

我犹豫了一下,在门外站了一会才敲开那扇门。

女人正用毛巾擦拭着湿湿漉漉的头发,像是刚洗过澡,浑身都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她对我笑笑,说:“你怎么才来呀,我一直在等你。”

一个女人,刚洗完澡的女人,说她在等我,这无论如何都让我有点想入非非。我心禁不住荡了一下。

我说:“我来拿我的行礼包。”

女人说:“别急,先吃饭吧。你昨晚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你呢。”

我这时才发xiàn

客厅的餐桌上摆着好大一桌菜,竟动也没动。雪儿坐在桌前望望菜又望望我,说:“妈妈说,要寻欢叔叔来了才能吃的。”那样子可爱极了。

看来女人说一直在等我半点不假,只不过她是在等我吃饭,没有任何一点别的。

我对小女孩说:“雪儿吃吧,叔叔没时间在这吃晚饭。叔叔还要忙着去找住处呢。”

女人这时吃惊的问我:“你还没有住处吗?你是才从乡下来的?”

我不是才从乡下来的,我已来城里好长一段时间了,而且在城里我还有一个舅舅,他家有很宽的房子,可我却跟举目无亲没有两样,在这城里竟没有安身之所!我心里酸酸的,我无法对女人说出心中的苦楚。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拿起行礼包就往外走。

女人伸手拉住了我,脸有些红红的,急急的说:“现在城里租房不容易,你不如就住我家吧。就当是我租给你的,房租你随时给我就是。”

我不知怎么说才好,我是多么感激她,好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来:“嫂子……”

那后面的谢谢竟再也说不出口,我听到我的声音有点像哭。

女人听我愿意留下,脸上竟说不出的喜悦。她说:“其实我是看你人好,以后雪儿可以多个人照顾。你不要叫我嫂子,你还是叫我姐姐吧,我喜欢这样的称呼。”

也许她说得对,叫姐姐比叫嫂子更好,那样更亲切。我忽然记起了句我最喜欢的诗,禁不住在嘴里轻轻的念道:“有这样的姐姐,我就不要妹妹了。”

我想女人一定听见了,不然她不会别过脸去。脸比先前更红,桃花一样可爱的红。

雪儿向我蹦了过来,拉住我的手,高兴极了,对女人说:“妈妈,寻欢叔叔以后真住我们家吗?那以后放学可以不要刘叔叔来接我了,我不喜欢他,”然后她望着我天真可爱的说:“寻欢叔叔,以后你来接我放学,好吗?”

雪儿说的刘叔叔是谁,为什么她不喜欢他?雪儿的爸爸呢?为什么他不接雪儿放学?

脑子里闪过这些疑问,我竟忘了回答雪儿的话。雪儿还在问我:“寻欢叔叔,你接雪儿放学好吗?妈妈说,雪儿的爸爸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

那声音那眼神竟是那么可怜!

我禁不往蹲下身子,把雪儿紧紧的拥在怀里,说:“叔叔答yīng

雪儿。”

其实我觉得我拥住的不是雪儿,而是我自己,是多年以前因为没有爸爸而可怜巴巴的我自己。

我恨雪儿的爸,很久很久以前,我也这样恨过另一个人,一个我从没见过面,却让我和妈妈都思念都痛苦的人。

我望望女人,我想问孩子的爸去什么地方了,怎么不把她们带上?!

但是,我看到女人的脸忽然变得惨白而痛苦,比在那个老医生面前还要剧烈,我忍住了。

我不知dào

是不是因为雪儿的那句话,女人一晚上都没开心起来。吃晚饭时她也没说一句话,甚至眼神有些木讷,像是在想着什么别的事情。雪儿很乖,全然不像别的孩子那样撒娇,默默的吃着饭。只是不时的拿眼睛看看女人,又看看我。

吃过饭,雪儿也不看电视,独自去了卧室。女人帮我把浴室的水调好,说:“你明天上班的吗?洗了澡早点休息吧。”然后转身收拾餐桌去了。

女人刚用过的浴室,到处残留着她的体香。浴巾上有几根她的头发,长长的有些卷曲,染成很浅的黄色。

当我把香皂往身上抹时,想着那香皂不久前还轻抚过她身体的每一处,竟有点和她肌肤相亲的感觉,忍不住春心荡漾。仿佛真走入了那部大片,自己就是梁朝伟,而她便是章子怡。

我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了一跳。这么多年来我才第一次知dào

我并不是妈妈所期待的那样的好孩子。从前我只知dào

画画,只知dào

想法让妈妈忘记痛苦,把与此无关的任何想法都扼杀在了摇篮里。现在妈妈死了,永远的离我而去了,我那些深藏在骨子里的风流便慢慢的露了出来。

我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竟还偷眼去看了看在厨房里忙碌的女人,我看她是不是像章子怡,结果我发xiàn

她美得吓人,比章子怡还美,简直是个妖精,一个冷冷清清的妖精!

我正对着她的背影出神,雪儿却从背后轻轻的把我拉进了她和女人的卧室,她轻声说:“寻欢叔叔,给我讲个故事吧。我每晚睡觉前妈妈都会给我讲故事的。今晚妈妈好像不高兴,你给我讲吧。”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每天晚上也是躺在妈妈的怀里,听着她的故事入眠的。那些故事陪伴我和妈妈,走过了好多好多,相依为命又寂寞孤独的时光。

雪儿的话一下子把我带回了童年,我又想起了我的妈妈。我的眼睛望着窗外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雪儿再次用手拉我,才把我从回忆中唤回来。我看到女人已进入了卧室,刚才那张冷清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了红晕,那样子羞怯得可爱。

我为自己在夜里,她老公不在家的夜里,擅自闯进她的卧室而感到不自在,我把眼睛从她脸上移开,我假装去看窗外的月亮。

这一看,我心比先前在浴室里还荡得厉害,我明白了女人为什么那么脸红那么害羞的原因。

在窗子外的防盗栏上,赫然晾晒着女人的内裤和胸罩!刚才我只顾望着窗外出神,竟有十几分钟之久,虽然我对那些东西全然视而不见,可女人,她会这么想吗?

我一下子脸比女人还红,我匆匆的从她的卧室逃了出来。

我把自己关在了隔壁的房间,从此这将是我夜夜入眠的地方,我不知dào

我会在这里住多久。

我喜欢这间卧室,喜欢卧室里的床。软绵绵的被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那女人身上的香气就是这样子,也许这被子不久以前还盖在她身上。

我关了灯,望着窗外的月亮怎么也睡不着,我脑子里翻来复去都是隔壁的女人。虽然我们才相处这么短的时间,但我内心里却对她充满了渴望,渴望了解她。我更忘不了她那出现过两次的痛苦表情,她对于我太神mì

,我渴望有一天她能揭开那神mì

的一层,把自己在我眼前明明白白的裸露出来。

这时,我听到了脚步声,女人的脚步声,她向我的卧室走了来,她敲了敲门,轻轻的问:“寻欢,你睡着了吗?”

那声音有些发颤,虽然我没经lì

过,但我完全能明白那颤抖是怎么回事。我心跳得厉害,说句实话,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这孤枕难眠的时候,我也非常渴望。但我还是在心里祷告,但愿女人不要那样,不要毁坏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不要让我鄙视她。

6

人的感觉很复杂,尤其是这种时候。我犹豫了一下,穿上衣服起了床。走到门前,我按了一下开关,灯没亮,不知什么时候停电了。

我打开门,屋里有很淡的月光,女人穿着洁白的睡衣,领很宽很低,隐隐可见胸部以上大片的雪白肌肤。虽然是雾里看花,但那样子却十足的撩人。

尤其是她浑身散发着淡淡的女人香气。

我不敢看她,我怕自己再也把持不住,真答yīng

了她,做出那样的事来。虽然我觉得她老公有些狠心,虽然我也喜欢《2046》里面那些精彩境头,但我是个有道德的人,我不能鸠占鹊巢,得寸进尺……

我把眼睛看向别处,虽然没有灯光什么也看不清,但我并不需yào

看清什么。

我明知故问:“有什么事吗?”

我不知dào

我是怎么做到如此冷静的,但我必须得这样冷静。我听到我的声音,有点像窗外吹进来的风,凉凉的。

女人向我靠近了点,说:“我听到不知哪里有‘嗒嗒’的响声,有些怕人。最近这城里很不平静,入室盗窃杀人的案子,已发生了好几起。又停电了,我怕……”

我很惭愧,原来女人并不是我想像的那样,她来敲门并没别的想法。她只是太脆弱,她只是怕。一个女人,在夜间敲开一个男人卧室的门,这需yào

多大的勇气!如果不是那恐惧,达到了她能忍耐的极限,她会来敲我的门吗?

女人不说还好,一说我竟也有点紧张起来。刚才一直沉浸在对女人的胡思乱想中,竟丝毫没有察觉。此时我才注意到,果然有“嗒嗒”的声音,时紧时慢,若隐若现,像是很近又仿佛很远。真像有什么人在某处,轻轻的拨弄门或窗户。

我怕,我怕那门或窗突然被打开,从外面奔进个穷凶恶极,面目狰狞的人来。我更怕,那奔进来的不是人!

从小我就怕鬼,虽然自信没做亏心事,但还是怕半夜鬼敲门。小时候,村子里那些爷爷婆婆一说鬼,我心里就有种毛骨竦然的感觉。后来上学了,不跟那些爷爷婆婆一般见识,知dào

世上根本没鬼,可心里的鬼却怎么也驱逐不去了。

但是此时,我知dào

我必须得镇定,我不能让女人看出我也害pà

。女人身子有些颤抖,但我不能。女人那么信赖我,这个时候我是她唯一的依靠。

我一动不动,我侧耳细听。除了女人不平静的的呼吸和那“嗒嗒”声,再听不见什么。这屋子显出一种死寂,鬼片中恶鬼即将出现之前那样的死寂。

但是,后来我还是听出来了,那声音来自浴室。

我恍然大悟,心情也放松多了,是滴水的声音,我刚才洗完澡出来时一定没拧紧水笼头。心里觉得很是对不起女人,因为我的疏忽让她害pà

成这个样子。

我向浴室那边挪了挪脚,不想女人却忽然伸手拉住了我,那么紧张,仿佛我会从她眼前消失了似的,她问:“你要去哪?孩子还在卧室呢?”

我笑了笑,说:“看把你吓的,其实没什么,那不过是滴水的声音。我去去浴室,把笼头拧紧就没事了。”

女人听了放心了许多,但还是有些将信将疑。那只攥着我的手的手也没松开,只是用另一只手按亮了手机。女人真聪明,那手机发出的幽蓝的光便把周围照亮了。

虽然那光有几分恐怖的颜色,但我已感觉不到恐怖了。有另一种感觉,很微妙美好,在我心里弥漫,渐渐充斥了我的全身。被女人攥着手真好。

我竟有些不想向那浴室去,我竟希望去那浴室的路能很长,长到女人能攥着我的手走一辈子。当我慢慢的去了浴室,慢慢地拧紧水笼头,回到客厅,发xiàn

女人的手不知dào

什么时候已松开了时,我竟说不出的后悔。我真不该发xiàn

那“嗒嗒”声的源头,即使发xiàn

了我也不该说出。

女人和我都没有立即回各自的卧室,我们默默的站了好一会儿,女人的手机光早已熄灭,但谁也没有注意它消失的过程。直到电来了,我们的卧室都发出明亮的有些剌眼的光芒。

女人默默地转身走了,望着她的背影,我忽然觉得心里有句话憋得慌,我急急的说:“你不该让孩子她爸出门在外,你需yào

一个男人照顾。”

女人的身子猛的颤抖了一下,站住了,好一会儿。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我还想说点什么,她却走了。有点像逃,钻进卧室,关上了门。

这一晚上,我没有怎么睡好觉。醒时梦时,这个奇怪的女人,都在我脑子里飘浮她的影子。

第二天早上我很早就起了床,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我再不能像昨天那样迟到了。女人过来递了杯热气腾腾的牛奶给我,我很感激的看了看她。她的眼睛有些浮肿,像是哭过。我能懂她,她和我妈妈有太多相似,我昨晚的话让她受到了伤害。

我觉得我该对她说句对不起,甚至更多,但我望望墙上的钟,时间已来不及了。我转身出门的时候,我隐隐感到女人一直在背后望着我。

我赶到公司门口时,那个年青漂亮的女总经理早在等我了,她甜甜的笑着向我走来,仿佛我们真认识了很多年。

可她哪里知dào

,她笑得越甜对我越好,我心里就越慌。我怕和她说话,我怕露出破绽,我不知dào

我能对她隐藏多久,要是她看出来了,或是哪天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出现了,一切真像大白了,她会怎么对我,会不会大发雷霆?

在我们就要靠近的时候,在我的任何一个表情她都能看清的时候,我咬咬牙,在心里告sù

自己,只要没到最后关头,我就一定要把这欺骗进行到底!

7

妈妈绝对想不到,她眼里的乖儿子竟也可以如此虚伪。

我对女总经理笑笑,说:“总经理早。”

我的声音那么镇定,仿佛我心根本就没有在剧烈的跳。

女总经理笑得更开心了,向我点点头,却并没提及以前的事。只是把我带到业务部,把我介shào

给了那些同事,然后转身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我长长的舒了口气,心里感叹道:做假原来并不轻松。

业务部有十多个人,女士居多,基本上都是美女帅哥类型。女总经理虽都一一对我介shào

过他们的名字,我也和他们都礼貌性的握过手,但也许不同的人真就有不同的缘分,有的名字我记住了,有的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其中有两个美女是我昨天见过的,昨天面试时我迟到了,打扰了她们精彩的演说,她们眼神中那种不满和不屑,我至今还记忆犹新。

她们好像忘了似的,叽叽喳喳的跑来和我套近乎,但我没忘。我明白并不是她们说的那样,并不是因为我们都是新来的所以倍感亲切。她们骨子里那些东西,像她们衣服下高挺的**一样,隐藏得很深,但我却一眼就能看穿。她们只不过以为我和总经理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不然昨天总经理怎么会亲自留下我,今天又怎么会亲自把我介shào

给大家?

昨天面试我的那个高傲男子叫刘一Lang,是我们业务部的总经理。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他太自负太阳刚。他今天来过好几次,每次来,我都会感觉浑身不自在。

其他的人也不敢再小声谈笑。

他每次来都会拿眼睛去看财务部那边,财务部和我们之间隔得不远,我们中间是一条过道和一层透明的玻璃。

财务部没几个人,虽然都是女人,但我对那些人没什么想法。凡是美女上学时都忙着谈恋爱,别指望在那些做会计的女人中找出奇迹来。

我想刘一Lang应该不会那么没有品味,我随着他的眼睛看,我发xiàn

那里根本没人,只有一个空着的位置。我不知dào

刘一Lang老是张望那里的原因,我更搞不懂他为什么还有点茫然失神。

我想在同事的眼神中找到答案,我望望那些同事,却没有人在看刘一Lang,他们都装模作样的盯着电脑。只有子郁,和我一样偷偷注意着刘一Lang。

同事中,我比较喜欢的就是子郁了,没有谁有他这么贴切的名字。长脸,碎发,薄薄的嘴唇,皮肤很白。我喜欢他的眼神,干净淡定中有着一丝丝忧郁。

那种眼神很柔和却足具杀伤力,惹人怜爱。业务部的人都喜欢他,尤其是那些女人,她们总偷偷的看他。子郁在她们心里大概是个高高在上又漂浮不定的人。那些女人无论是脉脉含情的,还是大胆暧昧的,眼神中都有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

有几个女人有事没事的找子郁说话,假装不小心碰碰子郁的手,子郁却总是一副心不在焉,冷漠忧郁的样子。没有谁看得出他喜欢谁,他越是这样,那些女人越是对他有着想法。

我觉得那些女人很贱,我如果是她们,我绝不会那样。我会是一株高贵的灵芝,独立百草中,让他自己主动来找我。

休息时我看到了子郁抽烟的样子,特别迷人。他独自一个人在吸烟处,十指修长,轻轻的吐着烟圈,烟雾中更添了几分忧郁色彩。那样子很优雅,漂亮得像个女人。张国荣可以演《霸王别姬》,我觉得他特别适合演《阮玲玉》。我没见过阮玲玉,我却觉得阮玲玉就他这样子,没有理由。

他向我招手,没有微笑。

我还是向他走了去。

他望着自己吐出的烟雾,有点像自言自语,他说:“我喜欢抽烟,不是因为我喜欢烟的味道。我只是喜欢看那些烟雾,看它们被人从口中喷出,是怎么缠绵着不忍离去,可最后却又不得不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不太听得懂他的话,我也不喜欢看一件事物消失的过程,那样会让人想到太多伤感的东西。

我只是问他:“刘经理平常总在业务部吗?”

他轻轻的吐着他的烟圈,说:“是的,不过他平时不像这两天这么无神,这两天柔娜不在。”

我问:“柔娜是谁?”

“你没看见财务部的那个空座位吗?就是她的。”

我笑了,子郁也许不懂我的笑。我不过是在笑刘一Lang,看上去那么不可一世,却也不过如此,竟然会因为一个财务部的女人心猿意马。

我很不屑的问:“财务部的女人?”

“一个寡妇,很冷艳,仿佛从《聊斋》里出来的妖精。”

我相信即使有奇迹出现,也不会出现在我们这里。情人眼里出西施,我实在怀疑子郁和刘一Lang的欣赏水平。我玩笑的问:“你说得她那么美,你是不是也喜欢她?”

子郁没有回答我,又轻轻的吐了个烟圈,默默的望着烟圈飘向窗外。好一会儿,才淡淡的说:“听说她的老公死得很突然,而且至今死因不明。”

子郁说这话时,一如先前一样的忧郁淡定,我看不出他对那个寡妇是不是有特别的感情,就像其他女人看不出他更喜欢谁一样。

但是,他的话让我的心激凌了一下,我忽然觉得屋里的空调吹得好冷,禁不住有点向往外面火热的太阳。

我对刘一Lang和那个寡妇有了某种猜测,某种让人感到不祥,让人有点心惊肉跳的猜测。

8

我实在不喜欢那样的寡妇,但子郁的话却让我莫名其妙的对那个寡妇充满了兴趣,我老是不由自主的去看那个空荡荡的座位。我不关心她为什么这两天没来,我只关心她什么时候能来,我确实有点想见到她。

一个刘一Lang喜欢的寡妇,一个冷艳得像妖精的寡妇,一个丈夫死得不明不白的寡妇,她会是什么样子呢?

心里想着这些问题,竟觉得上班时间一点也不漫长,很快就下班了。

我一秒钟也不敢逗留,我怕遇到女总经理,我匆匆的从公司逃了出来。

回到2046号房时,女人正在洗衣服,洗昨晚我换在浴室里的衣服,大概是衣服太少吧,她没用洗衣机。雪白的手上全是白色的洗衣粉泡沫,见我进来了脸有点红。

我也感到极不好意思,我看到在她手中揉搓着的正是我的内裤。

她没抬头,问:“回来了?”

我说:“是的。”

“上班累吗?”

“不,上班很有意思。”我觉得该把那有趣的事和女人一起分享,我说:“公司里有很多有趣的事,我们的经理,一个高傲自负的家伙竟然爱上了个寡妇。”

女人的脸又添了些红色。一个老公不在家的女人,对爱字竟比我还敏感。

我兴致越来越浓,接着说:“不过,他们两个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那寡妇的老公死因不明。”

女人的身子忽然猛烈地颤抖了一下,眼神有些慌乱,似乎有些怕我看她。双手使劲的揉搓着,仿佛那条内裤很脏。

雪儿这时跑了过来,边拉动女人的裙子,边叫“妈妈”,像是要叫女人去什么地方。

不知为什么女人竟没有理雪儿。

雪儿生气了,在女人面前使着性子,用力一拉,竟然掀开了女人的裙子。

女人雪白的大腿,白色的内裤,一下子就闯进了我的眼睛。就像那天表妹**的身子忽然闯进我的眼睛一样,让我猝不及防。

我慌忙把头扭向别处,躲开那一切,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女人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比刚才还红了百倍千倍,生气的吼了声:“雪儿!”

雪儿呆住了,天真无邪的眼里忽然涌出好多泪水,转过身来,一下子扑进我怀里,她一定从没受过这么多委屈。

我说:“雪儿不哭,雪儿乖。”

雪儿一边揉着满是泪水的眼睛,一边哭着说:“寻欢叔叔,我要看动画片,我要看动画片嘛。”

原来雪儿拉她妈妈,不过是已到了动画片播放的时间。

我把雪儿带进客厅,帮她把电视调到少儿频道,和她一起看起动画片来。虽然我对那片子一点也不感兴趣,我还是假装津津有味的看着。

9

雪儿不一会儿就不哭了。

但她却在生女人的气,晚饭时不和女人说话,也不看女人。女人叫她也不答yīng

。只是对我说:“寻欢叔叔,我已经好了,明天就又可以去幼儿园了,你下了班来接我放学,好吗?”

我说:“好的,叔叔很听话,雪儿也要乖,不要和妈妈赌气了。”

雪儿望了望女人,果真不生女人的气了,甜甜的叫着:“妈妈。”

女人正低头吃饭,仿佛在想着什么,竟没听到雪儿在叫她。

我犹豫了一下,轻轻的碰了碰女人的手,我说:“雪儿在叫你呢,以后不要再凶孩子了。”

女人这才回过神来,放下碗筷,把雪儿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雪儿的头,柔声说:“雪儿真乖,肯原谅妈妈了。”

雪儿甜甜的吻了下女人,然后把小脸紧紧的贴在女人脸上。

她们那么幸福甜蜜,让我想起了我的妈妈,想起了小时候。

雪儿真是太可爱了,我如果是雪儿的爸,我绝不会离开这么可爱的孩子独自外漂。我宁愿不要事业也要把她带在身边。

女人带着雪儿去睡的时候,我还坐在桌边傻傻的想,要是雪儿的爸不离开她们,她们的日子该多么美好。要是我从没见过的爸爸,不让我和妈妈无依无靠,我的今天会是怎么样个情景?我的妈妈会不会离开我这么早?

女人回头望了望我,说:“去睡吧。时间不早了。”

她太温柔体贴,太妩媚动人!我一整夜都梦见她,梦见她翻动的裙子,梦见她雪白的大腿。

早上起来的时候,女人换了套衣服,再没穿昨天的裙子。但我还是忍不住老是往她身上看。

女人有些不好意思,不怎么和我说话,她一定想起了昨天的事。

早饭后,她送雪儿上幼儿园,我去上班,我们一起坐电梯下楼,分手前雪儿对我说了声“再见。”

我目送她们远去,好远了雪儿还在向我挥手,嘴里不停的喊着:“寻欢叔叔,记着下班一定来接我哦。”

一到公司,我就坐在电脑前,查看有关业务的资料。我一定得干出点成绩来,在女总经理发xiàn

我不是她见过的那个人之前,在她知dào

我一直在欺骗她利用她之前,干出点成绩来。

忽然有人轻轻的碰我,我抬头一看,是子郁。

子郁轻轻的说:“那个寡妇今天来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不像昨天那么淡炎的,多了点忧伤。

我把头扭向财务部,昨天那个空座上果然坐了个女人。刘一Lang正站在她身边。

女人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脸,只觉得那背影太熟悉,尤其是她那一头浅黄色,微微卷起的头发。

我心忽然激动的跳得厉害。

我不停的在心里对自己说不可能!但我还是控自不住自己,站起身,向那边走去。

子郁问:“你也被她迷住了?”

我头也没回,说:“不,我去趟厕所。”

去厕所正好要经过那边。

我把脚步走得很重,女人扭过头来看我。

我呆住了。女人满是惊讶的脸让我呆住了!

天啊,和我刚才以为的一样!那个女人,那个叫柔娜的女人,她竟是雪儿的妈!她竟是我的房东!

子郁说她是个寡妇!子郁说刘一Lang喜欢她!!子郁说她的老公死因不明!!!

10

我脑子很乱,我不知dào

我该怎么去面对眼前的一切。

柔娜很快转过脸去,默默的对着电脑,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好像我只是个陌生人。我敢肯定就是刘一Lang,靠她很近的刘一Lang,也没看出在这貌似平静的一瞬,我和柔娜之间却吹过了一阵猛烈的飓风。

柔娜竟然用这样的态度对我,我感到说不出的难过,我难过的不只是这些。我匆匆的离开她钻进厕所,我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我的脸好白,苍白的白。

我在厕所里呆了很久。我恨这个残酷的现实。柔娜曾经给了我多么美好的感觉,可她竟是子郁口里那个被我蔑视的寡妇,那个和刘一Lang纠缠不清,老公死得不明不白的寡妇。我想起了雪儿的爸爸,我想他一定死不瞑目。无知的雪儿竟还天真的以为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去很久很久才回来。我不知dào

有一天雪儿知dào

爸爸不在了时,她将怎么去面对这样的妈妈,面对妈妈的谎言,面对爸爸早不在人世的残酷。

我也想起了我的爸爸,我从没见过面的爸爸,我不知dào

他是不是也和雪儿的爸一样早不在了。但我比雪儿幸福,我相信我的妈妈绝没有像柔娜那样过!

我从厕所出来时,我尽量做得很平静。我不要让子郁看出什么来。但我知dào

我不能像柔娜那样做得足够的好。连子郁那么淡定的人眼神中都会有忧伤,我不得不佩服柔娜,她能在众目睽睽中做到人淡如菊。

她一直假装和我素不相识,连午饭的时候她也没和我说一句话。在公司那个大大的食堂里,她坐得离我远远的。只有女总经理来找我的那一会儿,她才假装无意的看了看我,眼神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种感觉别人察觉不到。也许跟我看到刘一Lang站在她身边时一样,有点酸,莫名其妙的酸。

女总经理也没和我谈什么,只是问我在公司习不习惯。她对我的关心,让很多人都有了些胡乱的猜测。但我不会去澄清我和她的关系,只有傻子才会那样做。就让他们去猜测吧,反正那些猜测对我有利无害。想想谁不希望自己和女总有那么点关系,谁不希望被别人另眼相看。

我今天才知dào

女总经理叫忆兰。我妈妈叫若兰。这让我对女总经理忽然有了亲切感。说也奇怪,我在她面前,竟再也没那种砰然心跳的感觉了。

下午我一直没往财务部看,我一直盯着电脑,竟管我什么也看不进去,我还是一本正经装模作样的盯着电脑。

休息的时候,我看到子郁独自在吸烟处。那吸烟的样子,那眼神,连向我招手的动作,都一如昨天。

我问:“你每天的生活就是重复过去吗?”

我不知dào

我的声音怎么忽然多了那么多伤感。

子郁反问:“是吗?我倒真希望能如你说的那样。”

这么说来,子郁过去不是这个样子的,他过去应该很幸福。

老实说我不喜欢过去,我不喜欢过去和妈妈那无依无靠的生活,尽管现在也一样的无依无靠。如果不是回到过去能看到妈妈,就是真有人能让时光到流,我也不会往回走。

子郁说:“柔娜变了,今下午忽然把电脑调了个方向,不再背对我们了。”

我没明白子郁的话,子郁也不管我是不是明白,只顾轻轻的吐出一个个烟圈来。

好一会儿,他才说:“好久好久了,她都没面对我们办公了。”

然后,他忽然把眼睛看向我,再没了那种淡定,我看到他眼睛里满是猜疑。

我不知dào

他在猜疑什么,但我忽然觉得我不敢看他。我把眼睛看向窗外,窗外有剌眼的阳光,我脸上的表情若无其事。

后来,我才从同事那里,知dào

了子郁话中的意思,我才明白了子郁在对着我猜疑什么。

很久很久以前,柔娜上班本来是面对我们这边坐着的,有一天她忽然把电脑换了个方向,拿背对着业务部了。大家都猜测与刘一Lang有关,刘一Lang老是拿眼睛去看她。那种眼神让很多女人嫉妒,却让柔娜很慌乱。

我不知dào

柔娜又把电脑调回原来的方向,是不是真如子郁猜疑的一样,是不是真因为我。我没在她脸上找到丝毫特别,她冷冷的,没有人能看出点什么。

她看上去很冷,很美,子郁昨天的话说得真的好确切生动——一个寡妇,很冷艳,仿佛从《聊斋》里出来的妖精。

下班的时候,我没有和她一起走。她根本没有看我,只顾从座位上站起来整理她的东西。

但我在回去的路上等她。也许在没人的时候她对我不会是这个样子,她会像今天以前,我喜欢她以前的样子,像我的妈妈,又比妈妈特别。

经过一下午的时间,我想清楚了,有些事情不能不确定。虽然我怕,我怕子郁说的是事实,但我还是有很多话想问她。

我远远的看到她出来了,我心忽然砰砰的跳,那种感觉很美好又很慌乱。

这时,一辆车开了过来,在她面前停下,车门打开,伸出一个脑袋,却是刘一Lang。

柔娜上了刘一Lang的车。

我的心忽然好痛,当柔娜和刘一Lang并肩坐在车里,从我身边猛然冲过时,我差一点跌倒!

我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柔娜有没有看到我,我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柔娜是不是跟刘一Lang去什么地方做那苟且之事!

11

此时我是恨柔娜的,可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恨她。有人说过,要恨,先得爱。难道我对柔娜……?这太不可思议了,我和柔娜才认识多长时间呀。

我犹豫着是不是还回2046号房,如果柔娜是去了刘一Lang那里,我回去也许还没什么。但如果刘一Lang是去了柔娜那里,我回去做什么?做灯泡照亮他们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吗?

我不想成为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剌,我在街上游荡了很久,漫无目的。

但最后我还是回了去,我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心那么痛,还要对2046号房那么依赖。难道除了这里,我真的再无别处可去?

我打开门,房间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看见,不要说刘一Lang,就是柔娜,就是雪儿也没有踪影。我这才记起早上雪儿反复叫我下班接她放学的话,记起她不停的向我挥手的动作和期盼的眼神。

我忽然觉得很惶恐,谁我都可以辜负,可我不能辜负雪儿。她太可爱,太可怜了!

我匆匆下了楼,我却找不到去接她的方向,我根本不知dào

那家幼儿园的名字,雪儿忘了说。我怎么那么糊涂,糊涂得像个三四岁的孩子,早上我竟连那家幼儿园的名字都没问就答yīng

了雪儿。

我向那些路人打听,打听附近哪有幼儿园,我跑了好几个地方,最后才在一家叫“育稚园”的幼儿园门口见到了雪儿。

我还看到了柔娜,看到了刘一Lang。那辆柔娜和刘一Lang并肩坐过的车停在旁边。

好在他们都向着另一个方向,没有看到我。我把自己躲在了大树下。我不要刘一Lang和柔娜看见!不管他们是不是刚做了那无耻的事,我都不要他们看见!

柔娜弓着身子,一遍遍的对雪儿柔声说:“雪儿乖,听妈*话,我们回家吧。”

雪儿却拼命的摇头,把眼睛望着大路的方向,说:“不,我要等寻欢叔叔,寻欢叔叔答yīng

要来接我的。”

多么幼稚的雪儿,她的眼神那么执着,那么认定我一定会突然从那条大路上笑容满面的冲她而来。她没听说过条条大道通罗马,她不知dào

来幼儿园我走了另一个方向。

刘一Lang有些不悦,问柔娜:“谁是寻欢?”

敢情他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竟连我这个下属的名字也不记得。就算他记得,他做梦也不可能把我和柔娜联系在一起。

柔娜没有回答他,只顾软言软语的哄着雪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已晚,刘一Lang抬头望望天,有些不耐烦,他问:“柔娜,你到底要将就她到什么时候?”

我不知dào

是因了刘一Lang的话,还是柔娜真的再无法忍受了,她生气了,她不由分说的拉住雪儿的小手就走。

雪儿却不跟她去,使劲的往后攥,说:“我要等寻欢叔叔,我要等寻欢叔!”

那声音快要哭了。

雪儿的固执气得柔娜流出几颗清泪来,她甩开雪儿的手,转身跑上了刘一Lang的车,再不理雪儿。

雪儿“哇哇”的大哭起来,一边用手抹眼泪,一边不停的叫“妈妈!”

柔娜没有应她,她也一步没向柔娜靠近。

这一刻,也许我不该再顾忌什么,也许我该向雪儿走了去,伸给她一双幸福的手领她回家。

但是,我却没做到,我的心在犹豫,我的脚步迟迟迈不出去。

就在这一瞬间,我看到刘一Lang走向雪儿,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走向了那辆车。

雪儿在他怀里拼命的挣扎着,哭着。但那“我要等寻欢叔叔”的声音,很快就被刘一Lang关在了车里。

车子远去了,幼儿园门外一片空寂。雪儿的挣扎和哭泣却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很晚了,我回到2046号的楼下时,刘一Lang还站在车旁没有走。他背对着我,望着楼上亮着灯光的窗子。我不知dào

他刚从上面下来,还是根本就没上楼。

直到走的时候他也没看到我,他根本就不关心别地方。他开车很快,像在发疯。

我是带着一颗负罪的心打开2046的门的。

柔娜轻声问:“这么晚才回来……因了子郁的那些话?”

我看也没看她一眼,我只关心雪儿。

雪儿也许刚平静下来,正小声的抽泣着。一见到我,忽然又“哇哇”的哭了,哭得那么伤心,比刘一Lang抱着她进车时还伤心,还让我难受。

她嚷道:“你是个坏叔叔,你是个坏叔叔!”然后转身跑进了她和柔娜的卧室。

我追了进去,柔娜跟在身后。雪儿爬上了床,把被子蒙在头上。我拉起她心痛的把她抱在怀里时,被子已被她童稚的泪水浸湿了一大片。

雪儿却不再要我抱,像在刘一Lang怀里那样挣扎着,拼命的哭骂我“坏叔叔!”

我不是坏叔叔,我却伤害了雪儿幼小的心灵。我亲手给了雪儿一个美好的梦想,又亲手把它残酷的毁灭!

我是那么愧疚,但我却不能向雪儿解释。她太小,她听不懂那些解释的话,她不能明白一个大人的无奈。

我只能简单的对雪儿说:“雪儿,对不起,原谅叔叔。叔叔再不骗你了,现在你提什么要求,叔叔都答yīng

你,好吗?”

我只能做到这些,雪儿在幼儿园失去的,我希望她给我机会帮她在这里找回来。

雪儿不哭了,满是泪水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将信将疑。

我对雪儿点点头,我说:“真的,你说什么叔叔都答yīng

你,再不骗你了。”

雪儿看着我,好久好久,才用小手指了指床,说:“你今晚能睡在这儿,抱着我,像爸爸以前那样抱着我吗?”

她说得那么小心翼翼,她一定是怕了,怕我再一次把她带到幸福的高处,又让她重重的跌落。

没有谁比我更懂雪儿,没有爸爸的雪儿,她对父爱有多么渴望。

小时候,只要遇到慈眉善眼的叔叔,不需yào

太长的时间,只要一瞬就足够,足够让我晚上做梦,梦到我从没见过的爸爸,梦到我躺在爸爸坚实的臂弯里。爸爸的样子,就是那个陌生叔叔的样子。

我毫不犹豫,我使劲的冲雪儿点头。

雪儿笑了,脸上的泪还没干,晶莹剔透。她用小嘴吻我的脸,像昨晚吻她妈妈那样吻我的脸。

天啊,我竟把雪儿的妈妈忽略了。我怎么那么没有思想,那么像个孩子。想想,我如睡了这里,她妈妈又睡哪里?

我偷偷去看柔娜。我脸很红很烫,心扑通扑通的跳着。

12

柔娜避开我的目光,不仅是因为我的眼神让她有些害羞,还有别的让她忍禁不住。我分明看到她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快要滚落出来。

她转身向门外走,边走边说:“你就和雪儿睡吧,我睡隔壁你的卧室。”

柔娜在公司里出名的冷艳,可我却不只一次看到她的脆弱。她的脆弱让我心生怜惜,让我再不去想子郁的那些话,再不去想她和刘一Lang做的那些事,就是那些对她的怨和恨也在瞬间化为乌有。

我忽然好想她能在身边多呆一会儿。

雪儿急了,仿佛又要哭,冲柔娜叫道:“妈妈,我也要妈妈,我也要妈妈陪我!”

柔娜站住了,犹豫了一下,心疼的对雪儿说:“好的,妈妈和寻欢叔叔陪你。”

晚饭后,我们三个人睡在了一间床上,雪儿睡在我和柔娜中间。仿佛小说里的某个情节,却在现实中发生了,发生得那么突然。

我和柔娜都没宽衣,我们逗着开心的雪儿。

雪儿忽然对柔娜说:“妈妈,以后再不要刘叔叔来接我放学了,好吗?我只要寻欢叔叔。刘叔叔坏,是他送爸爸走的,他却不叫爸爸回来。”

这个时候,雪儿多不该提起刘一Lang,提起她爸啊。她让本来幸福的时光忽然变得沉寂。

可是幼稚的雪儿她哪里知dào

这些。她哪里知dào

她的话会让我心猛然一凛,仿佛被什么揪了一下。我不知dào

柔娜给了雪儿怎样一个谎言,让可怜的孩子直到今天还在相信他的爸爸只是去了远方!

不过这谎言却在告sù

我,子郁的话一点不假,雪儿的爸死得一定意wài

,即使与柔娜无关,刘一Lang也难洗嫌疑。

为什么雪儿说是刘一Lang送爸爸走的?

我忍不住把眼睛从雪儿脸上移开,我忍不住想在柔娜脸上寻找答案。

但是,在没有灯光的卧室里,我依稀看到的只是柔娜的背影。柔娜一定是不敢面对雪儿,不敢面对我,她才忽然翻了个身。

无论柔娜怎么逃避,她也逃避不了内心的谴责。她的内心绝不可能,像我看到的她的背影,那么静若止水!

雪儿没感觉到气氛的突然变化,她还在高高兴兴的要我讲故事,像妈妈给她讲故事一样,爸爸以前就是这样的。

我不想让我们的不快感染了孩子,我把妈妈以前讲给我的故事,讲给雪儿听。雪儿很好奇,我想那些故事她一定从没听过。我边讲边思念我的妈妈,直到雪儿睡着了,只听到她平静的呼吸。

我也睡着了,在对妈妈的无限思念中睡着了。

半夜我忽然醒来,屋子好静,一切都那么平和,我忘记了心中的忧伤。

我的手感到了一种柔软滑腻,还有一丝清凉。我睁眼一看,竟然是柔娜的手,她的手和我的手放在一起!

一定是夜里的某个时候,柔娜在睡梦里转过身,习惯的伸手去抱雪儿,我的手也在雪儿身上,这样我和柔娜的手便缠绕在了一起!

我手有些酸,酸得想把它换一个位置。但是,我没有,我舍不得!我怕我一拿开,就再没勇气放上去,就再没机会和柔娜的手这么零距离!

我的心好激动,柔娜和我面对面的睡着。我能感觉到她吐气若兰,我能感觉到她体香撩人。虽然看不清,但我却总觉得她的嘴唇像熟透的樱桃,在诱惑我,诱惑我把它轻轻的含在嘴里。

《2046》里梁朝伟对章子怡说的那句“我嫖了你”是多么无耻下流,却又多么让我忘记不得。我不要说那么无耻下流的话,我不要做那么无耻下流的事,但我真的好想好想和柔娜有亲密的接触,哪怕这一生只有一次,哪怕只是一个吻!

这样才对得住2046这串数字,才对得起这个夜晚……

我一点一点慢慢向柔娜靠近,那么轻,内心却又那么激烈……

就要碰到柔娜那两片微翘的唇时,我动摇了,我惊醒了。柔娜睡得那么平和,她对我一点不设防,我怎么可以那样!

我差点毁掉了柔娜对我的信任,我差点毁掉了这美好的夜晚。

《新白娘子传奇》道“千年修得共枕眠”,今晚我能和柔娜同床而卧,它来之不易!一千年,一千年得多少个轮回!

我只能珍惜,不能掺半点杂质,更不能破坏!

我没有碰柔娜,我重新入睡。

早上,我睁开眼时,雪儿在我怀里睡得正香,脸上有着甜甜的微笑。多像我小时候,我想她一定梦见了她爸。

柔娜早起了床,正对着镜子梳理头发。我不知dào

,她醒来时是个什么情景,是不是我们的手还放在一起?

我正准bèi

下床,柔娜却说:“别动,多躺会儿,雪儿一会就会醒来,别让她醒来时没看到你在身边。”

我忽然好像个孩子,好乖好乖的孩子,我竟那么听柔娜的话,我竟真的一动不动。我看着身边的雪儿,是那么幸福。

我有了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我和柔娜,还有雪儿,分明就是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

雪儿醒来的时候,睁着朦胧的眼睛,看着我。看了好久,她才想起是怎么回事。她紧紧的贴着我的脸,甜甜的叫了声:“寻欢叔叔。”

那声清脆幸福的童音,多么动听,像夜莺的歌声。

这是一个美好的早晨,好久好久不曾有过这样美好的早晨了。这样的早晨有些陌生。我喜欢陌生,陌生更好,陌生的才是崭新的。

窗外是夏日的阳光,我感觉不到它的剌眼,我只感觉得到它的灿烂!

上班前,我抱着雪儿下楼,柔娜跟着我一起乘电梯。

半途中雪儿问:“寻欢叔叔,你和妈妈一起送我去幼儿园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电梯就到了最底层。电梯打开时,雪儿还在问。

但眼前的情景让我忘记了雪儿的话,我分明看到一辆车停在前面,刘一Lang站在车旁正对着我们!

这是我所想不到的,这是柔娜所想不到的!我不知dào

我为什么要慌张,我不知dào

柔娜为什要和我一样,我们又没做什么亏心的事情。

刘一Lang望望我,又望望柔娜,眼神里全是惊讶和怨恨!

他没有说话,他猛地转过身,他上了车。他关门的动作那么狠,那“砰”的一声,让柔娜和我都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他的车子疯狂的飞驰而去,比昨晚还疯!可惜他没让我看到风啸啸兮易水寒的悲壮。

我只看到无限的孤独,众叛亲离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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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刘一Lang脾气也太大了,连雪儿都给吓着了,睁着眼睛胆怯的看他开车远去,再也不问我要不要和妈妈一起送她去幼儿园。

柔娜站在那里半天没说话,看得出她很紧张。她紧张刘一Lang误会了我和她。

想想大清早我就和柔娜一起从楼上下来,刘一Lang能不误会吗?

但柔娜的紧张让我心里很不舒服,她在乎她的清白,为刘一Lang在乎她的清白。早知她会这样,昨晚我就不该在关键的时候收了手。就是不像刘一Lang以为的那样,至少也该吻她一下!

我不想柔娜这么久还望着刘一Lang离开的方向,我问她:“要我和你一起送雪儿去幼儿园吗?”

柔娜这才回过神来,慌慌的摇摇头,说:“不,不了。”

然后从我手中接过雪儿,转身就走,那么害pà

我跟了去。

我很生气,也转身走了。柔娜根本就不愿让别人看到我和她在一起,不愿让别人知dào

我和她相识。

雪儿在身后不停的叫:“寻欢叔叔再见。”

我却没回头。

我到公司了好一会儿柔娜才来,她在那边面对我坐着,却从来没向我看一眼。

我好受不了这种感觉,昨天她这样对我,我没说的。那时我们之间的感情很平常,不过是房东和租户的关系。可是今天不同啊,昨晚我们同床共枕过,她怎么可以就当没生。

别再相信她的冷艳了,冷艳的背后隐藏着太多的东西。同床共枕她都可以当没发生,我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子郁的话,不相信她和刘一Lang有太多不正当的事情。

刘一Lang,我其实一直在担心着刘一Lang,担心他会怎么对我。早上他看到的那一幕一定太大的伤害了他。就算他会原谅柔娜,他也不绝可能轻易放过我。

可是,他却一直没来过业务部。他一直把自己关在办公室,整整一上午。

午饭的时候,我独自在墙角默默的吃饭。

子郁过了来。

他一边吃饭一边对我说:“你有没有注意到刘一Lang一上午没出过办公室?”

还用他问吗?今天我比谁都在注意刘一Lang。但是我没让子郁看出来,我假装不解的看着他,平静的问:“这很奇怪吗?难道他以前不这样?”

子郁点点头,说:“是的,他从来不这样的。只要柔娜在,就算发生天大的事,他也不会忘了出来深情的看她几眼。”

子郁看了看在远处吃饭的柔娜,接着说:“他们之间一定出什么事了,很严重的事。”

子郁沉默了一会儿,像在想着什么,然后忽然把眼睛看向我,问:“你来上班才一两天,他们就这样了,为什么呢?”

我不知dào

子郁怎么这么敏感,为什么他总要把柔娜和我联系在一起?可他偏偏又猜对了,仿佛他根本就一直站在我们背后,我们的那些事情就在他眼皮底下发生。要不就是他有一双特别的眼睛,能看穿一切,我在他面前根本就是透明的。

尽管我心里有鬼,但我还是努力镇静,为了不让子郁看出我对柔娜的那种特别,我故yì

很轻视的瞟了眼柔娜,说:“子郁,你在想些什么呀?你怀疑我和她么?”

子郁不回答,但那双睫毛很长的眼睛却似笑非笑,仿佛在说:“难道不是吗?”

这让我有些受不了,我反感的讥笑他“你吃醋吗?可惜你不是女人,如果你是我就非你不娶。”

子郁,淡定忧郁的子郁,忽然低下了头,不敢拿眼睛看我,女人似的,羞红了脸。

这时女总经理忆兰向我们走了来。

忆兰还没走拢,子郁就站起身离开了。在远处他偷偷回头看了我一眼,不想和我的眼睛撞在了一起。他比先前更害羞了,脸上的红晕可爱动人。我禁不住想“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古代美女大概也不过如此。

忆兰望着子郁的背影对我说:“我不过是想过来和子郁说几句话,不想他却走开了。我想叫子郁多带带你,让你多熟悉下业务。他是我们公司的业务精英,你要向他学习。曾经上海有笔业务,我们公司派了好几个出色的美女业务员去都没做成。没想到他一去就办成了,还出奇的顺利。这不得不让大家刮目相看。只可惜,不知他为什么把一切看得很淡,偏偏又有些忧郁,不太理会身边的人。”

子郁是业务精英,我一点也不奇怪,至于上海的那笔业务,我想都不想就说:“上海那边负责业务的一定是个富婆,子郁这样的人最惹富婆怜爱。”

我都不知dào

我是怎么在忆兰面前随便的说出这句话来的。仿佛真如她所说,我们很久以前就不陌生。

忆兰一下子就笑了,笑得那么忍禁不住,脸都红了,她说:“寻欢,你怎么会这么想啊?”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她才说其实那边那个人是男的。

我也笑了,我笑忆兰的单纯。男的怎么样了,男的子郁就摆不平吗?子郁给他找个美女不就行了。公司那些美女没谈成那笔业务,八成是她们不肯牺罢了。

忆兰哪里知dào

我心中的想法,她一定以为我笑是因为刚才那句在她看来很可笑的话。

这时,我从忆兰的身后看到,柔娜忽然站起身离开了餐厅,桌上那些饭菜只吃了一半,脸上的表情,冷,比什么时候都冷!

我心里忽然很难过,我为自己和忆兰的开心难过,我为什么要和忆兰这么开心呢,虽然不久以前我还恨柔娜,但此时我却自作多情的以为,柔娜离开一定与我和忆兰的开心有关。

下午柔娜还是没看我,坐在电脑前,冷冰冰的,仿佛她根本就不是人,仿佛她根本就没有思想。

刘一Lang依旧没出办公室。

他不在,大家随便多了,快下班时,便开始小声说笑起来。

“你们说刘经理为什么一整天都没出来呀?”

“还不是因为柔娜。他们之间一定出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呵呵,柔娜有什么好啊,刘经理也是,放着我们这么多美女不关心,却关心那么一个冷血女人。”

“为什么柔娜的老公从来就没来看过她,倒是刘经理对她更关心?”

“呵呵,他老公么?想必是那方面不行吧?”

“我看不一定全怪她老公,想想她那么冷,她老公就是再**中烧,恐怕也雄不起来吧?”

说最后两句话的是两个少妇,她们笑得合不拢嘴,有些松驰的胸部猛烈的颤抖着。

两个和我一同进公司的女孩,羞得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去,脸红红的盯着电脑。

一个少妇还在继xù

说:“我看未必如此,要她真不能让男人提起兴趣,刘经理为什么对她一往情深。还有……”说到这里故yì

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还有我们业务部的某些男人哟。”

于是大家笑得更凶了,女人们在笑声中把眼睛都看向了我和子郁。

子郁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依旧淡定忧郁,仿佛根本就没听到女人们的那些话,根本就没看到女人们那些别有含意的眼神。

我也没有感到不好意思。我只是在想,柔娜的老公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他真死了,这些女人们怎么会不知dào

?怎么会以为他只是不太理会柔娜?难道雪儿的话是真的,她爸爸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还没回来?

可是,子郁为什么要对我说那些呢?为什么他要说柔娜是个寡妇,而她的老公死因不明呢?子郁是对柔娜因爱生恨故yì

毁坏她的名声?

可虽然子郁某些地方确实跟女人有太多相似,但他真真实实是个大男人,怎么也不像乱咬舌根的呀!

到底他们谁说的是真的?

我比较着那些女人和子郁的脸,我希望能找到答案。

这时女人们的笑声忽然停了下来。

静,出奇的静,只有一个人踏得很重的脚步声!

我扭头去看,是刘一Lang,是刘一Lang从办公室出来了!他高昂着头,他目不斜视,他向我们走了来!

我想,此时业务部这种沉闷,一定能传染到柔娜那边去,刘一Lang的脚步声一定能震动柔娜的心。但我不知dào

柔娜此时是怎么想的,有没有把眼睛往我们这边看。

我正低着头,刘一Lang让我不敢看其它任何一个方向。

我听到刘一Lang的脚步一直走到我身边才停下。他说:“寻欢,你来一下,我在办公室里等你。”

他是那么霸道强硬,根本不管我愿不愿意,连我的回答也不听,转身就走了。

我忽然觉得满屋子都是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那种风。

要来的终于来了。

我不得不扭头去向柔娜求助,我希望她看到了刚才的一切,我希望她看到了刘一Lang是怎么在对我,而这还仅仅是个开始,还有更凶险的不可预知。

可是柔娜,她根本就不理会我的眼神,她甚至还是看都不看我一眼,仿佛真的什么都与她无关,仿佛真的没感觉到这边发生的一切!

14

柔娜是不会管我了,我只好自己去面对。

同事们都望着我,甚至有人眼睛里还有几分嫉妒,仿佛被刘一**到办公室是件很荣耀的事情。他们一定想错了,他们以为我有太复杂的背景。不然忆兰怎么会在招聘会上亲自把我留下,刘一Lang又怎么会单独招见我?

只有子郁,好像比谁都关心我,柔娜,刘一Lang的子郁。他默默的望着我,比平时更多了些担忧和猜疑。

去刘一Lang的办公室只短短几分钟的路程,我却走得好艰难。脑子里乱哄哄的,全是刘一Lang可能会怎么报复我的情景。

我推开刘一Lang的办公室门时,我听到身后有小声的议论声。下班了,同事们边议论着边离开。

刘一Lang坐在办公桌前,从我打开门那一瞬他就注视着我,注视得我不敢和他正视。

他用手示意我在他对面坐下。

我们就这样坐着,好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在他面前做得如此顺从,他不说话我就不敢开口,可他好像并不满yì

。还是一个劲的狠狠盯着我,像是在怀疑又像是在研究。

他的那种眼神太让我窒息。仿佛我是个犯错的孩子,正面对老师的审讯。

为什么这样呢?我又没真zhèng

做错什么事情。真zhèng

做错的是他和柔娜!怎么他反倒在我面前冠冕堂皇,正禁危坐,我自己却战战惊惊?

我越想越气,却又无可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却听他忽然说话了,他说:“寻欢,从今天起,你每天下班去幼儿园接雪儿回家吧。我再也不去了。”

什么?怎么可能?我没听错吧?他叫我进来就是说这些?!

我在心里说:“刘一Lang,你他妈别装了,有什么就直来吧,痛快点,别他妈耍花招!”

然而,他却什么也不说了,脸上的表情冷冷的。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虚脱,仿佛刚刚经lì

了一次脱胎换骨,很累。

他又对我挥了挥手“出去吧”。

我站起身就走。虽然我对刘一Lang出乎意料的表现很狐疑,但我轻松了许多,我的脚步迈得好快,恨不得一步就跨出门去,远离这个让我看不透又让我担惊受怕的家伙。

曾经有记者在大年三十问某矿工:“你最幸福的时候是什么?”答曰:“马上就要出井!”那是因为矿难太多。

如果有人现在用同样的话问我,我会回答:“马上就要离开刘一Lang的办公室!”那是因为这里让我感到地狱般的难受!

我快要打开门时,就在我快要打开门时,“欢寻!”刘一Lang又叫住了我。

我心狂跳了起来。刘一Lang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他却又不说话了,他让我站在那里等待,艰难的等待。

好一会儿他才说:“你在公司里最好装作和柔娜素不相识!”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也不明白他有什么理由这样要求我。但他说那句话时态度好强硬,强硬得仿佛自己是个将军,我只是他部下一个极不起眼的士兵。

我没有回答他,但事实上我在心里真像个士兵一样乖乖的接受了他的命令。当我走出来把他关在那扇门背后时,我长长的舒了口气。

大家都下班离开了,我们工作的环境空荡荡的,那些电脑,桌子,椅子都哑然的对着我。

然而同样不说话的看着我的还有柔娜,她在那长长的通道上,她在一步一步迎面向我走来。

她向我靠近一步,我的心就狂跳一下,仿佛她的高跟鞋不是踏在地板上,而是踏在了我的心里。

大家都走了,柔娜还没走,看来她还是关心我的,她还是担心我的,担心刘一Lang会对我怎么样!

我真的好激动,激动得都快流泪了。在她走到我跟前时,我双手情不自禁的伸了出去。是的,我再也不要顾忌那么多了,我要像许仙和白娘子在断桥上那样,和柔娜来个感动千古的深情拥bào



然而,柔娜却没像我一样伸出手,也没像我一样感动得快要流泪,她站住了。冷冷的,那种冷和同事们在身边没有两样。她看也没看我,说:“我有点事,你去幼儿园接雪儿回家吧。”

然后,她再不和我说一句话,从我身边经过,向刘一Lang的办公室去了。

仿佛一场梦,仿佛柔娜只是梦中的一个影子,或者说就是子郁口中冷艳的妖精,从我身边飘走了。

我的心在苦笑,在流泪,昨晚和柔娜睡在一张床上时,我是那么珍惜,我以为我们是修了一千年才换来今生,谁知今生只不过是冷冷的擦肩而过!

更让我难过的是,我看到柔娜推开了刘一Lang的办公室,然后把她和刘一Lang关在了里面。大家都走了她独自留下,她不是为我,她只是为了推开刘一Lang的办公室,为了那些办公里的让我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的情事!

就在昨天,我在网上看到了一本火得出奇的小说,名叫《办公室里那些风流事儿》。那里面的事,比《2046》里梁朝伟和章子怡的事还肮脏龌龊。没想到,今天,这些事就在我身边真真实实的发生了。而且真真实实的发生在我最不愿意的人生上!

柔娜绝不是为了我,绝不是为了让刘一Lang以后不再苛刻我。她只是为了自己,为了她和刘一Lang,为了消除刘一Lang对我和她的误会,她用身体去向刘一Lang解释!

也许这样的事,很早以前就有过,在刘一Lang的办公室里早已不新鲜!

我回过头就往外走,我要离开这个让我再不能多呆一分钟的地方!“你去幼儿园接雪儿回家吧”柔娜的话和刘一Lang的话竟出奇的相似。他们是多么默契,默契得超过任何一对偷偷摸摸的人!

我是多不愿想起那句话,但那句话却一直在我脑海里回响。它让我比任何时候都觉得雪儿孤单可怜。她得不到爸爸的关心,连妈妈也丢下她忙着和别人偷情。

我好想立kè

就赶到幼儿园,就把雪儿紧紧的抱在怀里,像妈妈小时把我抱在怀里一样,让可怜的孩子痛哭一场。

我走出公司,才知dào

外面真的像我先前在里面感觉到的一样,正猛烈的刮着风。狂风卷起满天乌云,一场大雨就要来了。

公司外面那条平时热闹的大街,只有很少的行人。他们不是匆匆忙忙的向前面奔走,就是站在公交站焦急的望着车子就要开来的方向。

只有三个人,他们好像没有感觉到这场大雨的即将来临。

我看得清清楚楚,其中一个是我们年青貌美的女总经理忆兰,另外两个竟是那天晚上开车送雪儿去医院的来福和他表姐!

来福的表姐,那个戴墨镜的冷美人,在和忆兰谈着什么,脸上满是怨恨和猜疑。

来福站在她表姐身旁,盯着忆兰,目不转睛的盯着忆兰。与其说忆兰的美貌让他的眼里充满了爱,还不如说充满了占有的渴望和**!

我想起了那天晚上来福的话,想起了来福和他表姐从成都大老远的开车赶到重庆,不过是为了抓什么现形。

我心里猛然一凛,难道?难道他们来抓的所谓现形竟与忆兰有关?!

15

也许是因了担心忆兰,但我不知dào

为什么要担心她,就因了她说好像在哪见过我?

也许是因了对那天晚上的事还耿耿于怀,确实想上去对来福的表姐说声感激的话。

我向他们走了去。来福的表姐对忆兰说:“以后有他的消息你最好立即通知我!”

我不知dào

那个“他”是谁,但听上去似乎确实与忆兰有着某种为我不知的关系。

来福的表姐好像还想说下去,但忽然看见我,便再也没说了。只是朝我惊讶的叫道:“你,你和忆兰是一个公司的?”

忆兰本来侧对着我,并没看到来福的表姐在和谁说话,此时扭过脸来见是我,她竟比来福的表姐还要惊讶,那么怀疑的问:“你们认识?”

我不知dào

该先回答谁,但不等我回答,来福的表姐便接着问:“孩子怎么样?现在好了吗?”

我真的想不到,一个看上去如此高贵冷漠的女人,眼中仿佛只有恨没有爱的女人,那天晚上不但出乎意料的让来福开车送我们去了医院,而且直到现在还关心着孩子的事情。

我说:“是的,孩子只是受了点惊吓,到医院很快就好转过来了。”我感动得有些说不了话,顿了顿,说“谢谢你们!”

来福却对我的感激大感不屑,在旁边低声嘟哝道:“要不是因为你们,我们绝不会扑个空,他们绝不可能跑得掉!”

来福说的他们是谁?其中是不是真包括忆兰?我没想那么多,因为来福的话暗示我,他表姐为了雪儿,果真牺牲了自己的事情。这让我好过意不去,甚至有些窘迫。

来福的表姐没理来福,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一眼,来福便乖乖的不再说话了,把眼睛又从我身上移向了忆兰。

我真的很讨厌来福那样看着忆兰,他那样看忆兰我心里莫名其妙的很难受,仿佛怕他把忆兰吞了似的。好在他表姐对我和忆兰说了句:“我有事,先走了。”便上了车。来福就是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一千个舍不得,也不得不跟着上了车,开着车远去了。

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我在想,为什么城里的人就这么让我捉摸不透?柔娜和刘一Lang,来福和他表姐,忆兰,还有子郁……仿佛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很多解不开的迷。

我更多的是在比较。那晚在车上,我以为柔娜和来福的表姐有太多的不同。现在却发xiàn

她们原来也有相似的地方。比如那种冷冷的美。柔娜的冷在公司里,来福表姐的冷是不是也只在人多时?

只是来福表姐的冷,有着太多的怨和恨;柔娜的冷,却连怨和恨也找不到!

“你和他们是怎么相识的,因为孩子?”

是忆兰的声音,小心翼翼,像是想知dào

什么,又像是怕知dào

什么。

我转过身,忆兰正望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一双眼睛里满是好奇,失望和担心。

但我没回答她,不是我不想告sù

她,我是来不及。天就要下雨,雪儿还独自在幼儿园等待。

我说了句以后再说吧,便转身匆匆走了。

走了好远,我回头时还看见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我心里忽然一惊。她刚才问我话时为什么会是那样的眼神,为什么她现在还望着我迟迟不肯离去?

我,一个从小只知dào

画画的人,忽然像小说家一样有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难道?莫非……忆兰有个失散多年的男朋友,他和我有太多的相似。忆兰把我错当了他,和我的相逢让她以为找回了曾经失落的爱情。可谁知刚才听到了来福表姐的话,听到来福表姐说到了孩子,她一定以为我这个她自认的男朋友竟有了孩子!

联系到我来公司她对我所做的一切,我的猜测竟显得那么合情合理。我心里不禁有些慌乱。说句实话,我不怕欺骗忆兰,即使她真把我当作昔日的男友,可我怕她在对我的错觉中多出个孩子来!那样她会太伤心,伤心得从此改变对我的态度!

我有些犹豫,是不是该回到她身边去,是不是该把孩子的事给她解释清楚。可她这时却转身走了,有些忧伤的背影,渐渐的在风中消失。

算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给她解释。

我赶到幼儿园时,我看到雪儿,孤零零的雪儿,在幼儿园铁门的那边,睁着可爱而又可怜的眼睛,望着大门外边。

雪儿的样子,太像小时候每当天黑我盼着妈妈劳动归来的样子。我一阵心酸。

雪儿见了我,惊喜的叫了声:“寻欢叔叔!”便向我哭着跑了过来,她问“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妈妈呢?”

可铁门却把她和我隔在了两个世界。

别的小朋友早被家长接回家了,只有雪儿一个人,独自在这里呆到现在,她哭泣的眼泪里一定有太多的委屈。

这时从里面不知什么地方跑出个十**岁的少女。她微笑着向我走了来,却不让我接雪儿回家。她说:“对不起,先生,我是雪儿的老师,我只认识柔娜和刘一Lang,所以不能让你接雪儿走。”

我给她解释,可无论我怎么解释,无论雪儿怎么亲热的叫我“寻欢叔叔”,她也决不把雪儿交到我手里。

我很不高兴她,刚才把雪儿孤零零的丢在旁边的是她,此时固执的不让我接雪儿离开的又是她。可我又拿她没办法,最后只好叫她给柔娜打电话。尽管这个时候我一点也不想提起柔娜。

少女打通了柔娜的电话,微笑着和柔娜说了些什么,又把电话递到我手里,说:“她要和你说几句。”

我接过电话,我心跳有些加速,我想这个电话一定打扰了她和刘一Lang,她一定正对我生着气。

可是我没想到,电话里柔娜的声音竟是那么温柔动听。就在我快被她那声音融化时,我却听出了那声音的异样!

那种异样,让我心好痛,比刀子狠狠的扎着还痛!

那里面有种喘息,无数小说家把它描写得让人心跳让人神往的喘息!

可是此时此刻,这种喘息让我怎么也无法忍受,我狠狠的挂掉了电话。我知dào

她正在和刘一Lang干作什么!

少女终于让我把雪儿接走了。

我抱着雪儿,刚离开那条寂静的两边长满榆树的路,走上繁华的大街,天就下雨了。

大颗大颗的雨,越来越密。它们不只是下在我身上,不只是淋湿我的身体,它们还下在我心里,在那里积成河,血流成河的河。

我不要雪儿也如我感受这样的雨,我不要雪儿淋了雨着凉,我想找个避雨的地方。可是那些地方都挤满了人。他们一个个都很焦急,不是望着远方,就是望着天,仿佛和我一样忽略了这场雨可以让闷热的重庆变得凉爽,只是对它充满了厌恶和仇恨。

可是,我多不该有这样的心情啊,多不该因柔娜这样的女人有这样的心情啊。要知dào

这样的雨,在我的家乡是多么让人心存感激啊,毕竟经lì

了太久的干旱!

我忽然好怀念家乡的雨,好怀念从前和妈妈在雨天呆在家里的日子,那些日子有点落寞又有点欢喜。

但是,我没忘记往人群里挤,没忘记为雪儿寻找一个不被雨水淋湿的地方。

我还没挤进去,我还站在雨中,可我却忽然感觉不到了雨!

我抬头一看,一把花雨伞遮挡在我和雪儿的上空。

多么美丽的花雨伞,戴望舒《雨巷》里那样的花雨伞。虽然眼前的暴雨不懂风情,一点也没有江南烟雨那种朦胧缠绵,我还是禁不住向身后扭过头去。

是谁?是不是《雨巷》里那样的姑娘,丁香一样的姑娘,为我和雪儿撑起了一片晴空?

16

我想不到我看到的却是柔娜,没有《雨巷》里那个姑娘的忧郁,只有满眼的关切,风从她身上吹过带来一丝丁香一样的气息。柔娜的双眼里再也找不到身处公司时那种冷漠。尽管有“哗哗”的雨声,我还是能听到她的喘息,刚才电话里的那种喘息。但此时这喘息却再不能带给我先前那种伤痛和怨恨。它一点也不像小说家描写的那么撩人。

我有的只是无限的自责,自责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冲动挂断了柔娜的电话。我是错怪她了,无论她去刘一Lang的办公室做了什么,但至少和我通电话时她没有和刘一Lang做那种勾当!我在电话里听到的那种喘息,原来只是她赶来为我和雪儿送雨伞,走得太急加重了呼吸!

她为我和雪儿打着伞,自己却站在雨伞的外边。

也许是花雨伞太小,不能同时容下我们三个。柔娜站在雨中,没有走进伞里,眼里只有我和雪儿,全然忘了自己。

我比先前的自责多了些感动,我用有些湿润的泪眼去看柔娜。《新白娘子传奇》里,白素珍在背后为浑身湿透伤心欲绝的许仙,撑起一把雨伞的Lang漫情景,此时被柔娜在现实中定格。

我,一个从小在破碎家庭长大的男人,一个从不曾得到过完整的爱的男人,是多么脆弱,脆弱得连在别人眼里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都能感动得我流泪。那些泪水放肆的在我荒漠的内心深处,浇灌出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洲。

一场雨让我多么幸福,让我忘记了一切的不快,我再不去想子郁的话,再不去想柔娜在公司里的冷漠,再不去想柔娜一个人走进过刘一Lang的办公室。

我想对柔娜说些什么,可我却说不出来。不全是因为感动,还因为我看到柔娜隐藏在白衬衣下的身体,突然在我眼前变得明明白白!

雨水湿透的白色衬衣,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忽然变得那么透明,除了看不透的胸罩,仿佛一丝不挂!

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么冷艳的柔娜,竟会用那么性感的胸罩,露出的比罩住的还多。我在心里惊叹:双ru好丰满,**好深!

我甚至能清楚的数出那性感胸罩上的花纹。

柔娜那条浅色的休闲裤并没因雨水而透明,不然她雪白的大腿和内裤一定会像上次一样被我一览无遗。

我突然就变傻了,傻得忘了周围的一切,只知dào

直愣愣的盯着柔娜看。

柔娜有些不解,低头看看自己。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脸刷的变得通红,眼神无比慌乱。

她招了招手,一辆迎面而来的出租车一个急刹停在了我们身旁,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我抱着雪儿上了车,柔娜跟着匆匆的钻了进来。

我透过玻璃窗看到那些避雨的人们,无论是男还是女都在对着我们说笑,再没了刚才的焦急。他们一定在谈论着柔娜。

这些可恶的人,尤其是那些男人!好在柔娜比我聪明,逃上了出租车,再没有给他们更多饱餐秀色的机会,也躲过了他们的流言飞语。

车子在大雨中前行,外面是“哗哗”的雨声,车内却如此安静,只有雪儿在天真的说话。

我听不进雪儿的话,我甚至忘了理会她。我满脑子全是刚才看到的柔娜,上半身仿佛一丝不挂的柔娜。更何况这样的柔娜就坐在我身边!

我偷眼去看柔娜。

柔娜浑身不自在,脸比先前还红,好像在用眼神对我暗示什么。

我不懂柔娜的眼神,我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又为什么有着那么多顾忌。这里除了司机再没有旁的人,司机又不认识她。但我还是忍不住向前面看了看。

我明白了,我明白柔娜那眼神的意思了,我明白柔娜为什么比先前更脸红了。

那个司机,那个满脸胡渣的司机,正通过前面的反光镜,贪婪的盯着柔娜的胸部看呢!

这么大的雨,这么多的车,司机不看路却拿眼睛去看柔娜。我实在生气,正准bèi

提醒下他,要他小心开车。柔娜却忽然轻轻的靠在了我的肩上。

柔娜被雨水淋湿的身子靠在我身上有些冷,我心里却莫名的有种说不出的温馨。我愿意就这样被她永远靠着。我厌恶司机的眼睛,但我不再想去指责他,是他那有些贪婪有些艳羡的眼神让柔娜靠在了我的身上。

我知dào

柔娜是因了司机的眼神才和我如此靠近的,但我情愿不是那样,我多么希望还有别的。也许真的还有别的,不然她为什么不独自去面对司机,她为什么一定要靠在我的肩上,在我的肩上她一定找到了什么。

可是这样美好的时间太短了,很快出租车就到了2046楼下。

下了出租车,柔娜照样为我和雪儿打着伞,顾不得自己那湿淋淋的衣服。我有些过意不去,她却说:“不要淋湿了雪儿。”

好在没有人看见我们,没有人看见柔娜那失去了遮挡的身体。我们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一关上,那特别的安静就让我窒息。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就只我和柔娜两个人。而站在我面前的柔娜,分明就是个上半身只穿着胸罩的裸女。

原谅我忽略了雪儿,她确实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

我想起了《赵赶驴和美女电梯一夜》那本书。我敢肯定赵赶驴要是在电梯里遇到的那个寡妇,也穿得像柔娜这样,他决对不可能还把持得住自己。

无论是柔娜蛇一样的楚腰,还是柔娜高挺的雪ru,都那么让我呼吸紧迫,全身颤栗。和这样的柔娜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真的是一种煎熬。一种幸福痛苦欲难自禁的煎熬。

我在想,我为什么要这样努力控zhì

自己呢,我为什么就不能像柔娜那样有勇气呢,在出租车里柔娜都敢往我肩上靠呀。

我甚至对自己生气,刘一Lang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能?!

这样一生气,我就真的有点蠢蠢欲动了。电梯却在这时打开了门,我们到了2046外面。

走出电梯的那一瞬我有些遗憾,我想起了那句诗“花开堪折直须折”,而我却错过了电梯里的花期。

一走进屋,柔娜便匆匆的去了她的卧室,我知dào

她是去换衣服。我难过的想:从此,我再也没机会明明白白的看到她的身体了!

我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我不停的换频道,什么也无法吸引我。我的心根本就不在这里,它被卧室里的柔娜带走了。

雪儿本来坐在身边跟我看电视的,后来也悄悄的站起身离开了。听到雪儿轻轻的脚步声,我才记了雪儿,我说:“对不起,雪儿,叔叔这样换频道让你什么也没看成。”

雪儿站在远处没说话,我忽然拨到一个频道正在播放美国的恐怖大片。我叫:“雪儿,快过来。这个片子好kàn

!”

我没听到雪儿回答,我却听到了柔娜的声音。柔娜在叫我,在她的卧室里叫我,“寻欢,寻欢!”她叫得有些急。

我忍不住向柔娜的卧室走去,但我没有勇气推开柔娜的门。因为不用计算我都知dào

,如果这段时间没出什么意wài

,柔娜一定刚好把被雨水湿透的衣服,连同那性感的胸罩,脱得精光!

(朋友们,如果你在看,就请随便给我点鲜花、收藏、评论什么的,我非常想知dào

到底有没有人在看。)

17

我正在门前犹豫,柔娜却在里边说话了,她说:“寻欢,把电视拨到少儿频道!”

柔娜急急的语气显得那么生硬,从来不曾有过的生硬,生硬得简直让我无法理喻。我那“砰砰”乱跳的心,胡思乱想的大脑,哪经得住她这一打击,顿时我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一切都错了,我原以为柔娜在雨里撑起一把雨伞是为我了,我原以为柔娜在卧室叫我是和我一样渴望两情相悦了……原来都不是,她只是为了雪儿!她撑伞只是为了不让雪儿被淋湿,她叫我只是为了雪儿要看动画片!

我回到客厅,我把电视拨到少儿频道,雪儿又回到了沙发上。她是那么高兴,而我心里却特别难受。

我独自走进了自己人的卧室。我被柔娜的话气糊涂了,糊涂得把什么都忘了,连门也没关,只知dào

站在窗子前对着外面发呆。

这场雨来得快也去得快,刚刚还那么猛然,现在却停了,已经快黑的天空反常的明亮了起来。

可我没看到彩虹!

在我的故乡,我是经常看到彩虹的。当下雨天心情不好时,我都会对着初晴的天空眺望。妈妈也会陪在我身旁,一看到彩虹我们就会忘记心里的忧伤。现在回想起来,才知dào

妈妈那时看到的和忘记的都比我更多。

在这高楼林立的城市,被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的城市,我却看不到我心中的彩虹。妈妈也永远的去了,再没有谁能理解我心中的郁闷!

我转身走到床边坐下。我一直以为只有子郁才像个女人,现在才知dào

我自己又何偿不是?此时此刻我竟像林黛玉一样多愁善感,独自一个人伤心起来。

我不知dào

柔娜是怎么进来的,我没有听到她进屋的声音,只是当她用肘轻轻的碰我,柔声笑着问“怎么?生姐姐气了?”时,我才发觉她竟然坐在我身旁,像在出租车里那样近近的坐在我身旁,就差没有把她那头发还有些湿的脑袋靠在的我的肩上。

就她碰我那一瞬的肌肤相擦,就她那么一声春风般的“姐姐”,我心中所有的怨气竟一下子就融化了。

我说:“哪有,我怎么会生姐姐的气呢。”

我从小就和妈妈相依为命,除了妈妈再无别的亲人,现在妈妈永远的去了。在舅舅家寄生的那段日子,我没感受到过半点亲情。在我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的时候,柔娜主动做我姐姐,并像姐姐一样关心着我。虽然我并不想她只是姐姐,可毕竟她和我以前只是一对没半点关系的陌生人,她能做到这样,我又夫复何求呢?

柔娜也许以为我还在生气,叹了口气说:“我刚才语气是重了些,可我是着急呀。我是怕你让雪儿看到别的节目。你知dào

吗?雪儿看电视时突然昏过去好几次了,每次都像你上次遇到的那样吓人。雪儿心脏不好,雪儿曾经受过很大的剌激,也许是那些电视里的某些镜头让她记起了什么。”

我这时记起了那天那个老医生的话,我也禁不住想问问柔娜雪儿到底受过什么剌激了。可是柔娜却站起身来,自说自话的问了句:“她到底想起了什么呢?”便走了出去。

这么说来,柔娜那天并不是在对老医生隐瞒,只是她自己也确实不知dào

?

我跟着柔娜走出了卧室。雪儿认真的看着动画片。看着可爱的雪儿,安静而开心的雪儿,我不禁想,难道雪儿身上隐藏的迷,竟比柔娜和刘一Lang,来福和他表姐,子郁和忆兰还要多?

那些问题一直缠绕着我,直到第二天上班我也没能放下。当然我更放心不下的是忆兰。她昨天问我的话我还没回答。我怎么回答她呢,刘一Lang昨天才严肃的对我说过,在公司里最好装着和柔娜素不相识,可是一说和来福他们的相识,一说到孩子,我就不得不说到柔娜呀。

偏偏正在我私下为难的时候,忆兰却出现在了我眼前,她在那边向我点头,示意我过去。她还是那么笑着,我看不懂她的笑。但她越是那样笑,我就越是心慌。我想起了那句歌词“笑有多危险”,忆兰动作太快了,刚对我有点猜疑,就采取行动了。

我站着没有动,我在想我到底该怎么办,直到我想起了当初自己不给死去的妈妈丢脸的誓言,直到我想起了当初被赶出舅舅家的情景,我才暗暗下了决心,我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刘一Lang的话不是圣旨,我就是告sù

忆兰我和柔娜相识又与他何干!难道只允许他刘一Lang认识柔娜不成!

可是这时刘一Lang不知竟从哪冒了出来,他从我身边经过,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他望了望我,问了句:“总经理找你?”

就他那么一望,就他那么一句话,我那决心便彻底动摇了。我分明感到无论是刘一Lang的眼神还是刘一Lang的话都另有含义,像一巴刀子,锋利而冰冷。

我再去看忆兰时,却不见了她,我知dào

她是进办公室了,她一定在办公室等我。多么阴险的忆兰啊,她怎么就真的像《一米阳光》里那个违背良心篡改遗嘱的伊川夏!是的,她要对我采取行动最好避开大家,最好不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忽然觉得好孤独,忽然再也没什么顾忌了,反正我现在进退两难,我把心一横,就走过去推开了忆兰办公室的门。

忆兰见我进来,对我点头微笑。依然是先前那样的微笑,让我不懂让我担心的微笑。

不同的是子郁坐在旁边,我怎么也想不到子郁也会在忆兰的办公室里!子郁望了望我,眼神里是一惯的淡定和忧郁。

怎么子郁会在这里,难道忆兰并不是为了昨天来福表姐提到的孩子的事?

我想起了昨天刘一**我去时,子郁那比平时多了些担忧和猜疑的眼神。莫非竟与子郁有关?!

18

我正在胡思乱想,忆兰却笑着让我坐下,并对我说:“我叫你来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上海那家公司的业务经理最近要来重庆,我希望你配合一下子郁做好接待工。当然主要的还是希望你能向子郁学习学习。”

听忆兰这么一说,我倒放下心来了,原来我刚才那些想法都是庸人自扰。我暗自在心里笑,这个忆兰真有心计,什么让我向子郁学习嘛,她分明是想向我证明上海的那个经理确实是个男人。

忆兰停了停,又别过脸去看了看子郁,她说:“子郁,也许这样反会给你添麻烦。但真的希望你能多帮zhù

下寻欢,他才来对业务一点也不熟。”

忆兰这句话有着十二分的诚意,又好像并非想向我证明什么。

只是子郁倒让我有些心生疑窦。虽然他点头对忆兰说“好的。”时,语气那么平静,但我却看到他那平时淡定忧郁的眼睛里有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闪烁。他是在逃避忆兰还是在应付忆兰?

子郁离开忆兰办公室时,我也站了起来跟在他身后,忆兰却叫住了我。

子郁早已走出了门,我却不得不停下来。我回头看了看忆兰,我看到忆兰脸上的表情和刚才完全两样,这又让我想起了昨天的事,想起了她昨天问我“你和他们是怎么相识的,因为孩子?”,心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跳动。

忆兰却忽然像忘记了要对我说什么似的,轻轻咬了咬嘴唇,对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就让我出去了。

我知dào

忆兰想对我说什么,我也知dào

忆兰为什么没有说,她是怕,她怕她所担心的在我的回答中成为事实。

其实她这种表情,真的让我的心动了一下,我真的不忍让她这么难过,真的差一点就告sù

她一切了。但是我终于还是没有那么做。也许是因了刘一Lang,更多是因了我自己。

不过当我走出忆兰的办公室,冷静下来想想,忆兰既然没有问,我也确实不该对她说什么。或许忆兰以为我已和别人有了孩子,并非坏事。看她陷得那么深,她决不会轻易放qì

,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把我这个她错认的旧时男友,从另一个她凭空想象出来的女人身边抢回去。如此最好,以后应该是她对我比以前更好,而不再是我在她面前小心翼翼。

我忽然觉得无比轻松起来,在这公司里,只要能让忆兰围着我转,还有什么事情我做不成?总有一天我会不再因刘一Lang的一个眼神或是一句话而心惊胆颤。到时让他和我交换一下角色,让他那么自负的人也尝尝做下属的滋味。

这么一想我脸上不禁浮出了一丝微笑,我想我那微笑一定很得yì

很神mì

。不然不会有那么多双眼睛奇怪的看着我,连同那和我一起应聘进来的两个美女。

只有子郁,他没有看我,他的眼神甚至比我的眼神还要奇怪。只是他没有我招摇,被大家忽视了。

从这一天起,确切的说是从我在忆兰的办公室里对子郁心生疑窦的那个时候起,我就对子郁暗暗多了些留意。

子郁休息时照样会独自去吸烟处吸烟,照样会轻轻的吐出一个个的烟圈,然后对着烟圈凝望,直到它们消失。但是,他再不像以前那么向我招手,反而有点怕我向他走了去。

他有时会在吸烟处通电话,但只要一发xiàn

我在看他,他便会把电话匆匆的挂掉,然后看着远方尽量装得若无其实,可脸却一阵红,一阵白。

我想子郁是在躲我。尤其是下班时,他那匆匆离开的背影更像是怕我跟了去。

我不是很笨,我知dào

子郁躲我一定是因了忆兰的话。但我不责怪他,我知dào

这年头在外面打拼不容易,上海那个经理和他的来往关系着很大的业务,他怎么可能让我认识那个经理。除非他傻,傻得亲手把自己的饭碗葬送到别人手里。

但我很生子郁的气,他太小看我了。他用得着那么躲我吗,我也有傲骨的,就是他不躲,只要他不愿意我也决不会跟了去!

但我真的对上海那个经理很好奇,一个不为女色所动,一个只被子郁这样的男人折服的男人会不会有什么特别,他会不会也像刘一Lang一样自负?

我预感那个经理已经来了,就住在离公司不远的某个地方。

不过后来我发xiàn

我的猜想一点也不对了,如果只是因了忆兰的话,子郁只会对我表现异常,他没有理由在看到刘一Lang时出现那种我所不能理解的表情,仿佛做了什么对不起刘一Lang的事,愧疚难过什么都有。

莫非子郁这段时间的变化竟不是因了上海那个经理的到来,莫非竟与我和刘一Lang有关?能把我和刘一Lang联系起来的只有柔娜了。这么一想,我心“咯噔”了下,难道子郁对柔娜怎么样了或是打算对柔娜怎么样?不然他不会在我和刘一Lang两个人面前都表现得那么不可思议。

我对柔娜更多了些关心,无论她在公司里对我怎么冷冰冰的,我都暗地里对她好。也许是我的关心让子郁无从下手,一段日子下来,除了他有点异常,其他什么也不曾异常过。

我记忆不好,尤其是对日子的记忆。我不知dào

是我来公司的第几个星期天,柔娜忽然特别高兴,竟让我陪她一起带雪儿逛公园。雪儿在公园里蹦蹦跳跳的,兴高采烈的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其实雪儿不知dào

,柔娜更不知dào

,在我内心里比雪儿还好奇。他们怎么会想得到呢,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逛公园。

我不会给她们说,一说起我就会好心痛好想流泪,就会好想我的妈妈,可怜她到死也不曾有过像我这样的一天,她到死也不曾去过公园一次!

不过这世界可怜的人并不只是我和我的妈妈,雪儿其实也很可怜的。很多别的小朋友能玩的她都不能玩,她只能眼睁睁的站在远处羡慕。她的心脏不好。

但是,在一个人工湖边,雪儿拉着柔娜的衣服再也不走了。

我说:“姐,就让雪儿玩玩吧。”

柔娜看着雪儿的眼睛。也许是被雪儿双眼里强烈的渴望征服了吧,柔娜终于点了点头。

当我看到雪儿钻进那个漂在水上的大气球,在里面一边爬来爬去一边对我们开心的笑时,我真的仿佛成了个孩子,我像雪儿先前羡慕别的小朋友一样羡慕着雪儿。

柔娜在我身边轻轻的用手拉了拉我,问:“寻欢,你怎么啦,在想什么?”

我没有看她,我望着雪儿,我认真的说:“我在想,一个人在胚胎里还没出生时,是不是就像雪儿在气球里一样呢?”

柔娜忽然笑了,我从没看到她笑得这么开心过,明亮而喜悦的双眼里,仿佛有着从高山上流下的被阳光照耀着的清泉,那清泉冲洗掉了我内心里长年积下的一切忧伤。

她说:“像啊,你小时候就特别像,你一定老爱蹬腿,蹬得你妈妈直叫肚子痛呢。”

我越来越觉得,自从那天在出租车里,柔娜因司机色眯眯的眼睛而在我的肩上靠过后,她就对我比以前亲热多了。她也许真的把我当作了她的弟弟,在没有熟人的时候,她可以如此轻易如此随便的和我玩笑,甚至可以长时间的盯着我看而不脸红。

可是我却被她笑得不好意思起来,是我自己心中有鬼,因为我确实不只是把她当作姐姐。

我再不敢盯着她美丽的笑脸,我把眼睛从她脸上移开,有些不自在的向别处看。

我看到湖对面的杨柳树下,有两个人。一个是子郁,另一个我没看清脸。

我不知dào

柔娜有没有看到子郁,但子郁一定看到了柔娜,看到了对着我开心的笑着的柔娜。我想起了子郁曾经在我面前说过柔娜的坏话,我想起了子郁最近的种种奇怪表现。我似乎忽然懂得了刘一Lang为什么要我在公司里装着和柔娜素不相识!

我在心里暗叫,子郁全都看到了,这下怎么办?!

19

公司里那些同事没有人提起过柔娜是个寡妇,足以说明子郁只对我说过柔娜的坏话,我知dào

他是怕我爱上柔娜。

可是那时刘一Lang还没把我单独叫进办公室,那时子郁还没看到我和柔娜如此亲近的在一起,那时子郁还没有近段时间的奇怪表现。现在不比当初了,就算他能忍住不在那些同事面前乱咬舌根,可难保他不会因为今天的事,跑到刘一Lang面前搬弄是非;或是自己亲自对柔娜做出什么事来。因爱生恨的事我在小说里看到得太多了。

我很不安,我看看柔娜。如果她也看到了子郁,我想对她说,别担心,无论会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把它制止在发生之前。

柔娜没有感到我的异样,她正对着气球里的雪儿开心的笑着。既然她什么也没看到,我又何必去给她平添烦恼?我不如让那些烦恼悄悄的来,又悄悄的去。

我没给柔娜打招呼,我向湖那边走去。可是我却不见了子郁和那个陌生男人。

子郁,一个让我感到不安的人,看不见他了,我却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更加不安起来。我四顾茫然。

但是,在远处的人群中我找到了子郁,还有那个陌生男人。他们太容易被找到了,在人群中他们是绝对的亮点。

我看清了那个陌生人,那是个多么可以轻视一切的男子,那是个能迷倒天下女人的男子,那是个让所有男人都自惭形秽的男子。只有子郁,只有子郁才有勇气走在他身边,也只有子郁才能和他互相轩藐。

他们并肩而行,他们相视而笑。一个风流倜傥,一个温文尔雅;一个才比宋玉,一个貌似西子。一切历来描写才子佳人的妙语,都如此适合眼前的两个男人。所有传颂千古的爱情,都被眼前的两个男人颠倒!

我若是他们两个中的一个,我不会再羡慕天下任何人。谁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何必再乎他是男人还是女人!我再不怀疑马克思和思格斯那几十年如一日的伟大友情!

所有女人都忘记了身边的男人,对他们投去异样的眼光。所有男人都在女人们的眼光中,心生羡慕和嫉恨。

我甚至都呆了。

但是我终于还是清醒了,没有忘记我为什么而来。我在人群中大叫:“子郁!”

子郁没有看我,那个陌生男人也没有回头,仿佛这世界除了他们两个,再没有别人。但我分明看到子郁和那个男人加快了脚步,我分明看到子脸红红的,眼神很是慌乱。

子郁是在逃我,但似乎却并不是因了柔娜而逃我。痛苦嫉妒,因爱生恨,都不是,他的眼神属于另一种。莫非是因了那个男人,莫非那个男人就是忆兰口里的上海经理?

如果真是这样,子郁误会我了,他完全没必要那么慌张。我一定要给他说清楚,我没有丝毫要借助他认识那个经理的意思,我只是想要他把今天看到的事就当没发生。

可是子郁一直没给我机会,他装着没听到我的喊声,和那个男人边说笑边向公园门口走去,和我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太不可思议了,我忽然觉得所有事情都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果那个陌生男人真是上海那边的经理,为什么他到了重庆不去我们公司,不去见忆兰,不去见刘一Lang,却和子郁逛公园?他真会那么闲得无聊?还有,我对子郁的大声呼喊,没有理由引不起他的注意,如果只是子郁不想让我接近他,他没有理由那么听子郁的话始终不回头。如果子郁避开我是怕我认识那个陌生男人,那么那个陌生男人也极力避开我又是为什么?

望着他们那貌似平静的背影,我忽然更加不安起来,比先前觉得子郁要对不起柔娜还要不安起来。他们一定有着什么秘密,不想让公司任何人知dào

的秘密!不然子郁近段时间不会有这么奇怪的变化,他不会不能坦然的面对我,面对忆兰和刘一Lang!今天他和那个陌生男人更没理由这样逃避我!

我忽然为公司担心起来,不是因为我自己,我是因为忆兰,因为忆兰一直错当我是她旧时男友,一直对我好。或者我并不是在担心公司,我是在担心忆兰。

我没有再去追赶子郁,也许不追赶比追赶更好。如果他们真有什么秘密,无论我心里有多么在意,表面上我也该装着不知dào

。让他们不知dào

自己已露出马脚,让他们将来在毫不防备中被抓个正着。

他们一走出公园,子郁就匆匆的钻进了一辆车,接着那个陌生男人也匆匆的钻了进去。然后车子匆匆启动,融入车流,转瞬就消失了。

但是那车的牌照我却记得,那个陌生男人确实来自上海。

我低着头往回走,我忽略了身旁一切美丽的风景,脑子里除了忆兰和雪儿,就是刚才看到的子郁和那个陌生男人。

还没走到湖边,我就听到了雪儿的声音,她在那边高兴的叫我:“寻欢叔叔,寻欢叔叔!”

我抬起头,我看到了雪儿还有雪儿身边的柔娜。看得出,她们找我好久了。真不该一声不响的就离开她们。

柔娜那双眼睛,让我想起了我的妈妈。儿时因贪玩天黑我忘了回家,妈妈四处寻找终于找到我时,那双眼睛就这样子。

但是又不完全相同,柔娜的寻找仿佛比妈妈经lì

了更长时间。仿佛我是他一千年前丢失的那个人,我给她带来的惊喜,远胜灯火阑珊处。

雪儿从柔娜的身边跑了过来,一头扑进我的怀里。我把雪儿抱了起来,高高的举起,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让我高兴。

雪儿在高处东张西望,她忽然盯着谁目不转睛。我随她的视线望去,那边有个女人的背影,仿佛是忆兰!

我心一阵狂跳,正准带着雪儿离开,那个背影却扭过头来。天啊,竟真的是忆兰!

忆兰那么奇怪的望着雪儿,她一定记起了来福表姐说起的孩子的事情!也许她根本不用记起,也许她从来都不曾忘记过。

更糟的是柔娜,刘一Lang要我在公司装着与她素不相识,她自己也确实做得和我素不相识的柔娜,她没有看到忆兰,她正那么可爱那么温柔的笑着向我和雪儿走来!

20

难道柔娜等了一千年,等来的竟是她命中的克星?我一闯入她的生活就注定给她带来无穷的麻烦?她那在公司里苦苦隐藏起来的一切,都会因我而被撕破面纱?

柔娜走到我身边才发xiàn

了那边的忆兰,不禁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忆兰却扭过脸去默默走开,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雪儿冲忆兰大叫:“忆兰姨!”

忆兰不得不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她从那边走到我跟前高兴的对雪儿拍拍手,雪儿便从我怀里钻到她怀里去了。她给柔娜打招呼和柔娜聊天,却一直没看我一眼。

我知dào

忆兰为什么不看我,我忽然觉得我再不应该对忆兰隐藏什么了,我必须得把孩子的事说清楚。没想到我没开口,柔娜却把我要想说的都给忆兰说了。我是怎么帮她拦车送雪儿到医院的,她又是怎么让我租住在她家里的,所有的一切她都毫不隐瞒的给忆兰说了。

我比谁都明白,柔娜这么做不是为了消除忆兰对我的误会,她根本不知dào

忆兰误会我了。她只是在为自己的清白辩解。

我觉得有些心痛,柔娜虽把我当作弟弟,但我这个弟弟似乎还不及她的清白重yào



柔娜没和忆兰聊多久,就带着雪儿走了。她走之前对我和忆兰笑了笑,那笑似乎很邪很神mì

。忆兰和我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但我在内心里很有些恨柔娜,她不让我和她带着雪儿一起回去就算了,没有必要把我推给忆兰。

忆兰却很高兴,云开雾散又见日出的那种高兴。她对我说:“嗨,真想不到你是这么好一个人。更想不到你来公司前就认识柔娜。”

我忽然记起那天她和来福表姐弟俩在一起的事,也想问问她为什么,他们是不是相识?可她却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她接下来的话把我迷住了,以致于我忘了还有话想问她。

她说:“柔娜总是很神mì

,没想到你也跟她一样。在公司里都那么冷冷淡淡的,哪像房东和房客的关系?我真弄不懂你们这些人。还有刘一Lang,子郁。

其实柔娜,刘一Lang,子郁三个人几乎是同时来我们公司的,他们来公司前的事不得而知,来公司后也让人看他们不透。他们都那么出色,各行其事,却又仿佛有着某种纠缠不清的关系,尤其是刘一Lang和柔娜。

我去过柔娜家好几次,我从没见过雪儿的父亲,也从听柔娜提起过他。只是雪儿说过她爸去很远的地方了。

我不知dào

雪儿所说的远方是哪里,但我总觉得雪儿的父亲太不称职了。雪儿心脏不好,昏倒过好几次,我也曾帮柔娜送雪儿去过医院,可雪儿的父亲竟连电话也没打个!”

忆兰这么一说,雪儿爸的事更让我糊涂起来。他到底是怎么了,子郁和雪儿的话到底谁的是真?

忆兰不理解我为什么犯糊涂,对我笑道:“你怎么了?你将来不会像雪儿她爸一样吧?”

明明忆兰是句玩笑的话,我的心却扑扑的跳了起来。忆兰为什么要提到将来,难道在她心里真的以为我的将来与她有关?

我不好意思的看看忆兰。忆兰,一个女强人竟比我还不好意思起来。

我在心里暗笑,忆兰,干嘛要那么不好意思,如果你真把我错当记忆中的那个他,更加不好意思的事你也应该早习以为常了。

和忆兰在公园分手的时候,忆兰有那么几分依依不舍,仿佛竟忘了明天就是星期一,我们又可以在公司见面似的。

回去的路上我很高兴,我高兴我找到了平衡感,我看到了忆兰脆弱的一面。原来再强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的。这之前我一直以为只有我才会这样。

只是柔娜看到我时,她真不该也那么高兴,她真不该那么高兴的问我和忆兰在公园玩得怎么样?

换了是我,如果她和刘一Lang或者其他任何一个男人玩得这么开心回来,我是不会有她这么高兴的,我也问不出她这样的话来。我一定会很心酸很难过。

我心里很气,嘴里却故yì

说:“很开心啊,真是太开心了,从没这样开心过。”

我偷偷去看柔娜的脸,真是太让我伤心失望了。她总该有那么一丝丝怨恨嫉妒什么的吧,结果什么也没有,除了高兴还是高兴。

看来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了!

我这个人有时心眼很小,真的颇像小心眼的林黛玉,我不想让柔娜那么高兴,她为我和忆兰高兴,这对我是一种折磨。我把话题转向了雪儿,我说:“可惜雪儿玩得不开心,那么多别的小朋友能玩的她都不能玩!”

果然柔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沉重的叹了口气,把雪儿抱在怀里,怜惜的轻抚着雪儿的头发。她说:“雪儿你能明白妈妈吗?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雪儿点点头,乖乖的把头紧靠在柔娜的胸口。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我那么可恨,像小时候那些讥笑我和妈妈的坏人一样可恨。

柔娜回过头来对我说:“记住,雪儿不能接触太过惊险剌激的东西,就是连悬崖那样的高处也不能去!”

这句话柔娜只说了一遍,我却分明感到了其中的千钧份量。

我点点头,我记住了柔娜的话,像小时记住妈妈的话那样记住了柔娜的话。因为我自责,我惭愧。

第二天上班,出乎预料的平静。没有听到任何一句关于我和柔娜的风言风语。

日子天天都这样平静的过着,出了忆兰和我有了更多的接触,什么也没变。子郁照旧的异常,可日子久了我也渐渐习惯了。

我没有把那天在公园,看到子郁和上海那个经理的事,告sù

公司任何人,包括忆兰。我没有真凭实据,再说我甘愿默默的做忆兰的守护人。忆兰真的对我很好。

也许是因了我的默默守护,也许是因了子郁和那个经理并非我想象的那样,他们对公司根本没有不可告人的企图,整个公司的运转一直照样的正常。虽然同事之间有时会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但那不过是平静的湖面微微的吹了一阵风,起不了太大的波澜。

有一天柔娜很忙,我独自去幼儿园接雪儿回家。我刚把雪儿从幼儿园那个可爱的少女幼师身边带走,我就远远的看到了刘一Lang。

刘一Lang,那个高傲自负的人,忽然有些鬼鬼祟祟。这不得不让我生疑,他到幼儿园附近来干什么?难道他想把雪儿怎么样?!

我知dào

他一直在心里恨雪儿不喜欢他,他一直在心里恨柔娜让我住在家里面!

我悄悄的带着雪儿跟在刘一Lang身后,为了弄清他的危险用心,我把什么都忘了。以致于他走上了一条很幽深僻静的山路我也跟了他去,以致于那条山路的尽头是一处高高的悬崖我也跟了他去。我把柔娜的话全忘了,我甚至连雪儿在怀里紧紧的抓住我的衣裳也没在意!

刘一Lang站在悬崖的尽头,他的背影让我想起了曾卓的那首《悬崖边的树》:

不知是什么奇异的风将一棵树吹到那边--平原的尽头临近深谷的悬崖上它倾听远处森林的喧哗和深谷中小溪的歌唱它孤独的站在那里显得寂寞而又倔强它的弯曲的身体留下了风的形状它似乎即将跌进深谷里却又像是要展翅飞翔真的,刘一Lang就像那棵树,就像那棵似乎即将跌进深谷里,却又像是要展翅飞翔的树。

尽管我恨刘一Lang,非常非常的恨刘一Lang,但我还是担心着刘一Lang。原来我错了,他鬼鬼祟祟的竟不是因了要谋害别人,他是要谋害自己。

就在刘一Lang做出那个跌进深谷或是展翅飞翔的惊心动魄的动作时,就在我要大声呼喊“刘一Lang不要!”时,雪儿突然尖叫一声,在我怀里昏过去了!

(又是大年三十了,大家新年快乐!)

21

照理,站在悬崖上的刘一Lang,做出那种似乎即将跌进深谷里,却又像是要展翅飞翔的姿势的刘一Lang,突然听到雪儿的尖叫,就是自己不跳了下去,也会被雪儿给吓了下去。可全然不是这样,刘一Lang甚至连颤抖都没颤抖一下。

他转过身子,他突然满脸惊慌和愤nù

,他对我吼道:“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把雪儿带到这种地方来?!”

他突如其来的惊慌和转过身前的平静形成鲜明的对比。他跑过来把雪儿从我怀里夺过去就走,我紧跟在他身后。

下得悬崖,跑完山路,就在幼儿园附近的路上,我发xiàn

了一辆车,刘一Lang的车。好像一切都早已准bèi

好那么顺利。刘一Lang抱着雪儿上了那辆车,不管刘一Lang乐意不乐意,我也跟了上去。

刘一Lang急急的开车去医院,上次我送雪儿去的那家医院。他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握手机,他拨通了柔娜的电话。

他对柔娜说雪儿出事了,他说雪儿是被我带上悬崖才出事的,他还在继xù

说,柔娜却在那边把电话挂断了。

我知dào

柔娜为什么没听刘一Lang说完就挂断电话,我可以想象柔娜此时有多么惊慌和痛苦,第一次和柔娜相遇的时候我就看到过她的那种惊慌和痛苦了。

我实在太对不起雪儿对不起柔娜了,我明明知dào

雪儿心脏不好,柔娜那天明明沉重的告sù

过我雪儿不能去悬崖那样的高处的!

我曾经那么诚肯的要记住柔娜的话,像小时候诚肯的要记住妈妈的话一样。可是我却把柔娜的话忘了,小时偶尔也把妈妈的话当成耳边风过。妈妈可以原谅我,柔娜能原谅我吗?就是柔娜能原谅,我也原谅不了我自己,我也会像小时候辜负了妈妈一样暗自痛苦。

雪儿一到医院就被送进了急救室,看那位我曾经见过的老医生的神色,我就知dào

雪儿这次比上次还严重。

我和刘一Lang都在外面焦急的等,我是在等雪儿安全的从急救室出来。但刘一Lang却仿佛并不如此,他老是向外面张望,他是在看柔娜有没有来,他是在对柔娜望穿秋水。

柔娜急急的到来时,我在刘一Lang眼里看到了惊喜,刘一Lang竭力掩饰,可那惊喜还是像阻挡不住的亮光射了出来。

但是柔娜没有看刘一Lang,更没看到那不合时宜的惊喜,她只是把眼睛对准我,那么痛苦那么愤nù

的对准我。我在柔娜的对视中低下了头,我无法去面对她的眼光。

柔娜猛然冲了上来,一把抓住我的衣领,拼命的摇晃撕扯着,她声嘶力竭的道:“雪儿怎么样了?你想害死雪儿吗!我没对你说过雪儿不能去那种地方吗?!”

我站在那里没有动,我任凭柔娜疯狂的责怪和发泄。柔娜的泪水像河水一样猛烈的往外淌,淌下来湿透了我的鞋背。

刘一Lang没有安慰柔娜,他望着我却是对柔娜说:“要不是被我遇到了,真不知dào

他会对雪儿做什么?!”

柔娜听了刘一Lang的话,紧抓住我的衣领的手突然没了力qì

。她松开了手,她仿佛一下子就病入膏肓。连拭一拭泪水的力qì

都没有。

我好心痛,我心痛柔娜我也心痛自己。我真的想对柔娜解释,可刘一Lang已把我的解释置于死地。我忽然觉得,自从今天在幼儿园外看到刘一Lang起,我就钻进了一个圈套。不!也许是更早之前,是刘一Lang在办公室要我以后接雪儿放学那天。我好愚昧,愚昧得直到现在才真zhèng

把刘一Lang看清。

是我辜负了柔娜,才让刘一Lang有机会猛然间就把柔娜击倒,就让柔娜怀疑对我的好心和信任,彻底否定她自己也否定我们这段日子以来的情谊。

这时护士像上次一样把雪儿从急救室推了出来,没让我们任何人去看她就又推进了上次那间病房。

那个老医生走了过来,神色庄重的望了望我和刘一Lang,然后严肃的责问:“你们到底谁是雪儿的爸?怎么让雪儿一次又一次的受惊吓?!”

柔娜这时从病入膏肓的状态中好转了过来,她拭了拭脸上的泪水,没看任何人,连老医生也没看,只冷冷的说了句:“他们谁也不是!”然后直奔雪儿的病房去了。

刘一Lang跟在柔娜背后,我说不出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怪怪的,比什么时候都怪。

我也跟了上去。老医生在我身后沉重的叹了口气。

刘一Lang几乎和柔娜同时赶到了雪儿的病床前。他们靠得太近,我只能通过他们中间那点小小的缝隙,看到雪儿正安静的睡着。

我轻轻的松了口气。

柔娜和刘一Lang都没说话,但我分明感到了他们之间的距离,那是不知比我要切近多少的距离。也是那间病床,也是那个地方,我和柔娜也曾这样切近过呀。我还曾在睡梦中把头靠在柔娜的肩上,我还曾在睡梦中用泪水湿透了柔娜的香肩。

后来,我甚至还荒唐的以为过,我和柔娜,雪儿就是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现在才知dào

眼前的他们三个更像!

我不知dào

我在门边站了多久,我忘了时间的存zài

。柔娜一直没回头看我一眼,也一直没叫我过去。她就任凭我一个人站着,也许就算我站成一块石头她也不会在意。

我转身走了,我不想看到眼前的情景,我不想再恨柔娜,我恨得没有半点理由,在她生命中我本来就是个毫不相干的人。该恨的是她,受到伤害的是她。

我的脚步很轻,轻得像姐姐一样关心过我的柔娜也感觉不到。我前脚刚跨出门去,后脚还没提起来,雪儿就醒了。

这次雪儿没像上次那么平静,她醒来之前惊慌的大声喊着“爸爸!”

我回过头去时看到柔娜正在轻轻的摇晃着雪儿,嘴里对雪儿说道:“雪儿,你怎么啦?你是不是做恶梦了?”

好半天雪儿才睁开眼来,好半天才消失了惊慌的神色,她望着病房里的一切,灯光下神色茫然。

雪儿只匆匆的瞟了一眼刘一Lang,便把眼睛从他脸上移开了。她望着柔娜,然后又望着我,她问:“寻欢叔叔,我是不是又昏过去了?”

没等我回答,她就又对柔娜说:“妈妈,对不起,我一定又吓坏你了。”

柔娜把雪儿拥在怀里,眼里情不自禁又涌出泪来。

雪儿在柔娜怀里又望了望我,问:“寻欢叔叔,你是要出去了吗?你是在和谁生气吗?你不理雪儿了吗?”

我不知dào

我该怎么回答雪儿,我不知dào

我该不该向雪儿走过去。她们身边已经有一个刘一Lang了,我走过去柔娜会不会觉得多余。

我忽然觉得这一瞬好静,静得我能听到自己的呼吸。眼前的人都在这平静中显得异常。刘一Lang,柔娜,雪儿都让我那么弄不懂。

我不懂雪儿醒来之前到底是做了个梦还是仍停留在悬崖上的记忆里,到底是她在梦中看到了什么还是她在记忆里想起了什么,为什么她会那么惊慌的喊着“爸爸”?

我更不懂柔娜拥着雪儿时的泪水,到底是因了雪儿的病还是因了雪儿关于爸爸的呼喊?

尤其是刘一Lang,他呆呆地坐在雪儿床边,仿佛雪儿那几声惊慌的呼喊竟是个魔咒,而他便是那个被魔咒击中的人。他难掩内心的痛苦,他到底是想起了什么还是忘记了什么?

(大年初一,祝朋友们心想事成,牛年更牛!)

22

我没有向雪儿走过去,这三个人忽然变得好陌生,仿佛从来就不曾与我有任何关系。仿佛他们是电视剧中的人物,而我只是个被他们牵扯得心痛的看客。

我退了出来,尽管雪儿还在柔娜怀里叫着寻欢叔叔我还是退了出来。我知dào

我会让雪儿伤心,可我清楚的看到,刘一Lang和柔娜都没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是柔娜的冷漠伤得我不再顾忌雪儿对我的依恋。

我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太多,不去想刘一Lang的异常,不去想柔娜的泪水,不去想雪儿那双渴望我靠近的眼睛。我反手把门关上,把那我不愿再去多想的一切关在门后。我关门的手那么轻,可我还是听到了门和门框相碰的声音,像一声沉重的叹息在我心里滚过。

从这天起,柔娜再没对我说过一句话也没对我笑过。我们谁也没再提起那天雪儿在悬崖边昏过去的事。那是我们彼此心中无法抹去的阴影。柔娜一定不想去证实刘一Lang的话,她怕越是证实我就越是让她撕心裂肺的痛。我也没有解释,如果她真的相信了刘一Lang,一切解释都是多余。再说就算我是中了刘一Lang的圈套,就算刘一Lang那天是有意勾引了我去,我也犯了自己都无法饶恕的错,毕竟是我把雪儿带上悬崖的,雪儿毕竟是在悬崖上受了剌激才昏过去的。

雪儿真是太好了,就好像从昏迷中醒来她就再记不得我把她带上过悬崖似的,她一点也不怪我。她反而不时的用她那些幼稚的方法要拉拢我和柔娜。她甚至还要我和柔娜像上次那晚样同时睡在她身边陪她。她以为可以以此化解我和妈妈之间的矛盾。可是雪儿太年幼了,她哪能明白大人的心事。虽然我和柔娜谁也不忍拒绝她,可我们在雪儿身边睡了一晚却同床异梦,无法冰释前嫌。

柔娜在公司比以前更加冷艳,不仅对同事对我甚至对刘一Lang。我再没看到她下班后去过刘一Lang办公室,刘一Lang也好像对她彻底放qì

了,不再用那种让女同事羡慕嫉妒的眼神看她。有时我怀疑那天我离开病房后,他们在里面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极不愉快的事。

柔娜对我的疏远让我倍感孤独,我越是孤独就越想找个人来陪。我想到了忆兰,以前从来都是她主动找我谈话主动对我笑,现在是该我主动对她的时候了。但我知dào

我是在利用她,很多时候我都在利用她,以前我利用她对我的误会赢得工作赢得同事的另眼相看,现在我又利用她对我的误会去驱赶孤独,去试图忘记柔娜。

忆兰哪里明白我的心思,她以为我真像她记忆中的从前了,她以为我真的又在意她喜欢她了。只要有空她就会陪我,连吃午饭那么一点短暂的时间她也没有错过。她的日子越来越开心越来越充实,她和我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仿佛分明就回到了从前的日子,或者我们分明就没分开过。星期天她甚至主动把手放在我手心,让我牵着她在公园湖边的杨柳下散步。

她还对我笑,笑得极羞涩,完全不像公司里那个女总经理的样子。她说,极不好意思又极神mì

的说:“寻欢,我准bèi

回成都去看看我的父母,一来家里有些事,二来,二来……我有心事要给父母商量……”声音越来越低,怕我听到又似乎怕我听不到,眼睛只是看着湖里我的影子却不正对我。

我分明听到她的心跳,激烈快乐的心跳。

我说:“好啊,但愿你要做的事都能顺利的完成,包括你的心事。”

忆兰忽然抬起头来望着我,幸福的问:“真的吗?寻欢,你真的也这么想……”

我不容置疑的点点头。

忆兰做事就像风一样没有丝毫停滞,第二天她就召开会议宣bù

她要离开公司大概一周时间,公司的大小事务由刘一Lang全权负责。

大家都在下面小声议论。只有柔娜,子郁和我没有出声。

刘一Lang比任何时候都有精神,仿佛什么不愉快的事都不曾发生过,仿佛就是柔娜也只是他生命中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他自负的向所有人看了一样,那些小声议论便消失了。最后他的眼睛在我脸上停了一瞬。只那么一瞬,连柔娜,子郁都没觉察到的那么一瞬,就让我在内心里有了许许多多不祥的预感纷至沓来。

我忽然不再想让忆兰走,可是当忆兰会后微笑着对我说明天早上到火车站送她时,我却无法拒绝。我分明看到了她眼里的无限幸福和渴望,也许以前每次离别她的男友都去送她的。我承认我利用过忆兰,可此时我是真心的,哪怕她走了真会发生很多让我担心的事,但我也不忍让她那双眼睛失望。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早,天还没大亮。桌上有热气腾腾的牛奶和面包,那是柔娜跟往常一样为我准bèi

的早餐,但我却没有动。我走到门前正要跨出去的时候,柔娜从厨房急急的走了过来,她望了望桌上的早餐又望了望我,我停了下来。我以为她要对我说什么,只要她对我说一句话,哪怕一个字,我也就不去火车站了,至少也不会这么早就去。但她什么也没说就转身去卧室看雪儿了。

我狠狠的把门拉过来就离开了2046,我想,也许再过几天我就不再住这里了!

我以为我早,忆兰比我还早。我们几乎同时说离开车还早着呢,然后我们相视而笑。这一刻是真zhèng

幸福的,我们的内心都那么激动,我们都感到了彼此在对方心中那么重yào



忆兰说她最喜欢坐火车,坐飞机太快,坐汽车太闷,坐火车最悠闲。听着火车与铁轨有节奏的撞击声想着自已心里的事,那真是个朱自清那样的自由人。就算什么也不想,只是看看窗外迎面而来又纷纷倒退的风景也是一种享shòu

,像享shòu

连绵不断的山水画或是永远读不完的唐诗。

我不太懂忆兰的话,我从没坐过火车,我从家乡来重庆坐的汽车。我当时沉浸在失去妈妈的痛苦中,车里是不是闷,车外是不是有风景,我都没有感觉到。

不知为什么忆兰走进火车的那一瞬,我忽然真的有了书中描写的那种离别感。虽然没有执手相看泪眼,但我确实感到了莫名的忧伤。

不是因为担心会议上刘一Lang的眼神,也不是因为担心没人陪我打发孤独的日子,我似乎不是个感情专一的人,我似乎对忆兰假戏作真了。

火车呼啸着出站时,忆兰从窗子伸出头来向我挥手,她还向我兴奋的喊了声什么但我却没听清。我看到早上的阳光照在了忆兰那有些依依不舍的脸上。不过感觉告sù

我忆兰是幸福的,前面有更多的幸福在等着她,她还要把那些幸福带回来和我一起分享。

火车很快远去了,带走了站台上那如潮水般的人们,几个送客的人也渐渐散去。我忽然觉得这里好空,比这里更空的是我的内心。

我回到公司的时候迟到了。不知柔娜是从厕所过来还是故yì

和我擦肩而过,她没有停下却问了声:“她走了?”

柔娜的问话冰冷而简短,我却分明听出了万种情谊,爱恨缠绵,悲喜交织。仿佛一阵猛烈的风,一下子就把我情感的潮水掀起了千层波Lang。好久好久了,仿佛一千年以前,我才听过柔娜对我说话的声音!

我傻傻的站在那里,我忘了这个世界,我望着柔娜走向财务部的背影。

“寻欢,”我听到了刘一Lang的声音“你迟到了。”

那声音虽然平静我却分明感到刘一Lang是来自地狱的恶魔,他站在我身边极力克制那张自负的脸不让它因气愤而涨得通红。

他说:“你跟我到办公室一下。”

我知dào

他是故yì

这么平静的,我知dào

他是怕同事看到他的失态怕柔娜看到他的失态才这样平静的。上次刘一Lang把我叫进办公室给我一个意wài

却是布下了一个圈套,我不知dào

这次刘一Lang又会做什么。反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我迟到了。

好久好久柔娜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了,好久好久柔娜没给我这样的幸福了,可就这点少得可怜的幸福刘一Lang也容忍不下,他也要剥夺了去。

忆兰,你不该离开,你更不该把权力交到刘一Lang手里!

23

我没想那么多,我跟着刘一Lang向办公室走去,该来的迟早要来。

经过业务部时刘一Lang把和我一起应聘来的两个美女也叫了上。两个美女从未被刘一**进去过,互相对视了一下,然后又看看我,看看刘一Lang,满脸的不解和不安。

老实说我也被弄糊涂了,我不明白刘一Lang把她们叫上是什么意思,明明是我迟到了,与她们能有什么关系?

在办公室里,刘一Lang摆着很高的姿态,要不是他挥手示意,我们谁也不敢在那些椅子上坐下。

刘一Lang望了望我们,他说,有些严肃:“时间过得真快呀,转眼就快三个月了。你们的试用期即将结束,马上就到转正的时间。”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端起桌上的茶,一边用嘴轻轻的吹,一边用眼睛扫视我们。

毕竟是关系到能否继xù

被聘用的大事。两个美女都很紧张,我却比她们更紧张。我竟在快要转正前迟到了!

也许刘一Lang很满足于欣赏我们的紧张吧,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转正之前公司要你们交一份答卷,如果答得满yì

,公司将继xù

聘用并且和你们签合同。要是谁的答卷让公司失望了,那么对不起,公司只好请他另谋高就了。”

他这一说,我就明白了,他是针对我来的。什么公司满yì

,明明就是他自己满不满yì

。再说,我连高中都没上完,能交出什么样的答卷来?

可刘一Lang要的答卷竟不是我想象的那样,远比我想象的要难。他是要我们在转正之前做成一笔业务,并不是要我们答一份书面或口头的试题。业务都是他指定的。两名美女要完成的就是重庆方面无关紧要的业务,而我的业务对象却是远在南充的南娱公司。

我对南娱公司的这笔业务有所耳闻,公司早在一年前就试图与南娱公司合zuò

,也曾派过业务骨干去谈过,但都没谈成。最近又说要派子郁去试试,可今天忆兰刚走,刘一Lang就忽然把子郁改成了我。

这是刘一Lang赶我出公司的高明的狠招。两个美女哪知dào

我和刘一Lang的个人恩怨,她们除了为自己庆幸外,又对刘一Lang把如此重任交给我一个新**惑不解。

刘一Lang太伪君子了,就是“君子剑”岳不群也会自愧不如。面对两位美女不解的眼睛,他竟然毫不脸红的说:“之所以派寻欢去南充,是公司看重了寻欢的能力。还有子郁最近不空,他得陪上海那个经理。”

妈的,我真的好想指着刘一Lang的鼻子大骂,可惜我不是令狐聪。明明知dào

那笔业务注定失败,我还对它心存幻想。为了那一点点虚无缥渺的幻想,我实在没有勇气背叛师门。

走出刘一Lang办公室时,两个美女竟然对我十分羡慕,差点没把我气死。她们怎么就不回头看看,刘一Lang这时坐在办公室,对着我的背影露出了怎样危险的笑容。

那天在医院里我以为我看清了刘一Lang,哪知我看清的只是他的皮毛。他的狡猾阴险远不是我所能想象的。明明自己要把我从柔娜身边赶走,却天衣无缝的用了公司的名义;明明是针对我一个人,却偏偏假装公平的拉上公司的另外两个美女。

他这样赶走我,就是忆兰回来又有何话说,就是柔娜又有何话说!

我忽然好想忆兰,将来她回公司看不到我一定会很悲伤。

我也好想柔娜,明天我就得去南充,再也不能和她朝昔相处。没我在身边,刘一Lang有了更多机会。他一定会很放肆。也许不是他,是他们,他和柔娜的他们。

我难过的扭头去看柔娜,不看还好,一看就更难过。早上她问我忆兰走了时给我的幸福感一下子就荡然无存。她那张脸依然如故,冷若冰霜。

两个美女一上午都很安静,我知dào

她们在想业务的事情。这段时间我对她们有了些了解。那个笑起来有酒窝的美女叫如花,她从进公司的第一天起就暗恋着子郁。另一个名字叫秋痕,但人却春光一样的明媚。

午餐的时候,子郁独自坐在角落吃饭,这段时间他老是心神不定。如花端着饭菜向他走去,并且坐在了他身边。

如花对她笑,笑得小心翼翼还十分羞涩。我知dào

她心一定跳得厉害,她不知经lì

了怎样激烈的心里斗争才终于鼓起了勇气,如此主动如此近距离的坐在子郁身边。她一定找好了借口,刘一Lang要她转正之前做成一笔业务,子郁是公司最出色的业务精英,向他请教是多么合情合理的事。

但是她想不到,就是我也想不到,子郁竟会对她的小心翼翼毫不可怜,对她的羞涩微笑视而不见。子郁端起饭菜离开了如花。

如花羞愧得满脸通红,坐在那怎么也无法平静自如。

子郁好久没和我一起吃饭了,今天他离开如花却选择了坐在我身边。

我问:“你天天都得陪上海那个经理?”

子郁一下子很慌乱,急急的说:“不,他昨天就走了。”

什么?他昨天就走了,他大老远的从上海来还没见过我们公司的任何一个领导就走了?但是子郁的话却一点也不像在撒慌。我弄不懂他和子郁,但就算他们真的对公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企图,子郁的对手应试是刘一Lang才对。我不敢肯定子郁对忆兰有没有什么想法,但他对柔娜别有情意却毋庸置疑。

我脸上禁不住露出邪邪的笑。我竟也可以如此阴险。

我不知dào

子郁是因了伤害了如花,还是因了揭穿了刘一Lang说他不空去南充的谎言,一下午他都神情怪怪的坐在电脑前,比前几天还怪。

快下班的时候如花走到子郁身边,她低低的叫了声“子郁,”她脸红红的还想说什么,子郁却霍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仿佛逃避瘟神一样离开如花,向刘一Lang办公室走去。

业务部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所有人都把眼睛看向如花,半是同情,半是记讥笑她自己犯贱。

秋痕走到如花身边,安慰着如花。她说:“如花,别伤心,子郁他不是个男人。”

不知dào

子郁那么匆匆的去刘一Lang办公室为了什么,也不知dào

他为什么又匆匆的走了出来。大家都不解的望向子郁,只有秋痕只顾安慰如花,没有看到子郁走了过来,她不停的在那里说“子郁不是个男人,他是男人就不会舍得伤害如花这样的女孩!”

子郁站住了,在人们的眼光中站住了,他脸忽然涨得通红,面部肌肉不停的颤动,好半天才吼出一句话来:“谁说我不是男人!”

这一声吼叫太大了,所有人都错愕的望着他,谁也不相信子郁这样的男人会发出兽一样的吼声。子郁是女人们眼里的乖乖男,忧郁淡定,任何野性都绝对与他无关。

如花望着子郁,仿佛从来都不曾认识过子郁,子郁忽然变得比什么都陌生。但是在一个如此陌生的男人面前,她却再也无法控zhì

自己,忍不住泪如泉涌。

是的,爱得深就恨得深!

这就好比我对柔娜。

我竟不住往财务部看去。然而柔娜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忙着她的事情。真的,这个世界就有那么些人,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这时下班的铃声敲响了,大家都散了去。平时那么盼望下班,我今天却忽然依依不舍,我恨刘一Lang,但我更爱柔娜,还有忆兰。

我最后一个走出公司,我不知dào

我为什么要那么悲伤,又不是要跟谁生离死别,又不是要去血染疆场!

我没想到子郁比我还孤独痛苦,我没想到他会在公司门外等我,我更没想到他会走过来,拽着我的手说:“寻欢,今晚不回去了。我带你去个地方,一个能忘记所有痛苦,包括柔娜的地方。”

我不知dào

子郁为什么要说包括“柔娜”,是他也因柔娜痛苦着还是他看出了我痛苦的根源?我也不知dào

子郁说的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难道这世界还真有属于我们的一块乐土?

但我跟了子郁去。子郁一直没有松开我的手,像上次在公园里和那个上海经理一样和我靠得很近。我忽然就有了种感觉,好像子郁真的不是个男人,好像子郁就是和我相依相偎的柔娜。

子郁要带我去的不是别处,是我每次接雪儿回家坐公交车都要经过的红灯区。只是以前对这如梦如幻的灯光我只是远观和遐想,今天却要亲身的走了进去。

子郁走进了一家按摩房,像一个惯于风月的Lang子。但他越是这样,越是让我明白了,他是在为秋痕那句“子郁不是个男人”痛苦万分。

子郁是要用这里的女人向我证明他是个男人,我呢?我是要证明什么?我忽然有些惊慌,我好想调头就走。可是屋里一个甜甜的娇滴滴的声音却蛊惑了我。

那个声音我一定听过,虽然有些怪异,但却有几分熟悉。我忍不住掀开门帘。

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刚才还在甜甜的笑着,此时却无地自容的脸。

天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她?!

24

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她,我怎么也把在沙坪坝人才市场遇到的那个清纯女大学生和眼前这个打扮娇艳的女孩联系不起来。这是我面试那天在公司看到的那个被涮下来后悲伤失望的女生吗?

我们都不相信,都不相信对方会出现在这样的场所,我们呆呆的望着对方。有一个女孩似乎看出了端倪,问:“阿香,你们认识?”

阿香!多么好听的名字,我直到今天才知dào

她有这么好听的名字。如果不是她的鼓励,我不知dào

今天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像一个乞儿流Lang衔头,可她自己却沦落到这种地步。

阿香镇定了下自己,她没有看那个女孩,只是点了点头,脸有些红。

子郁望着我和阿香,突然变得比进来时还痛苦,一双眼睛似笑非笑,拉起一个女孩就向里面的小房间走。

阿香转过身对我说:“我们也走吧。”

我跟在阿香背后,我们进的房间在子郁的隔壁。我不是要和她做什么,我只想问问她,到底那天她没应聘上我们公司后发生了什么事?

一进门阿香就把门关上了。粉红的灯光,诱人的床铺,屋里的空气显得特别暧昧。

我刚开口要问,阿香就不耐烦的将我止住,她说:“来了这个地方就别再装什么君子也别再装什么同情。不要问我什么,我的回答只会让你失望,在我身上没有任何你想听的悲伤故事。我不坚贞所以没有任何人逼迫,我不孝顺所以也不会卖身救父。我选择的只是我喜欢的,我喜欢做小草不梦想做莲花。如果你以为我是搬了《女按摩师日记》里的话来塘塞你,我也不需yào

解释,反正总有那么些男人自以为是。”

阿香说得那么不屑,但我却分明感到她的内心极其痛苦。她来这里应该时间不长,她还没有学会用眼睛去掩饰自己的言不由衷。

我问:“阿香,你何苦要把自己说成这样?……”我还有很多话想说,比如……但我打住了,我能做什么呢?帮zhù

她吗?可怜我自己都身陷困境。

阿香冷笑了一下坐在床上,说:“吱唔什么,愣在那里做什么斯文。谁还看不透不就是想让我主动。”边说边脱自己的上衣。

不!阿香,我不是那样的。但我没有解释,此时此刻我说什么她都不会信。我伸手去阻止,但是已来不及,她连那本来就遮挡得很少的胸罩也给解了下来。

我侧过身去,我不敢去看她那对**是不是也像表妹的**一样丰满高挺。我想从她的身边逃走,她却猛然把我紧紧的抱住了。

她的双ru紧贴着我的后背,她的舌尖在我的脖子蛇一样游走。她喃喃的说:“别看不起我和这里的姐妹,我们比那些高高在上的女人更珍贵,我们付出了太多,我们没有无缘无故获得过任何一样东西。”

我慌乱而难过,那些永远也说不完的话直往上涌,咽不下吐不出,仿佛是卡在喉咙的鱼剌。

我没有反抗,我忽然看透一切,沉沦的只是阿香的肉体而不是她的灵魂。她没有撩拨我的**,她是真心需yào

。她需yào

我,她越是痛苦越是需yào

我。就好像子郁越是痛苦越是需yào

隔壁那个女人。

我听到了,虽然不甚分明但我还是听到了,隔壁那呻吟,急急绵绵,比小说里描写得还要让人堕落,心甘情愿的堕落。

仿佛Lang在扑击着岸,仿佛岸在撕裂着Lang。Lang和岸疯狂的就要彻底摧毁对方的一切,忽然似乎有什么爆zhà

了,一声大叫后即刻就万籁俱寂。

岸妥协了,Lang也疲倦的退去了,隔壁归于平静,而我内心的Lang潮才刚刚开始。世界忽然变得好轻,我再也顾不得那么多,顾不得柔娜,顾不得忆兰,顾不得一切道德伦理。我,子郁,阿香,我们是一样的啊,一样的痛苦,一样的渴望着堕落,渴望在堕落中报复这个世界。

我体内有股热Lang在上扑下窜,在猛烈膨胀。我正视着阿香,她已解开我的裤子,把手伸向了我那里……

我翻身把阿香重重的压在下面。但是我在流泪,阿香也在流泪。

她说:“寻欢,我爱你,在人才市场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爱你。但是,我想不到,我想不到会是这样得到你。”

阿香真的得到我了吗?我真的得到阿香了吗?我哽咽了,我和阿香把对方抱得越来越紧。晏殊的《浣溪沙》写得多好啊。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怜取眼前人吧,让与眼前无关的一切滚开吧,什么刘一Lang,什么柔娜,什么忆兰都通通的滚开吧。我和阿香在快乐中痛苦,并且在痛苦中快乐着。隔壁子郁忽然接了个电话,好像是有谁在外面找他。他急急的出去了,他出去时叫了声我,我竟也没有回答。

又一场Lang和岸的战争,正在来临,也许比隔壁的还要激烈。我和阿香用狂跳的心迎接这场战争,用**的身子迎接这场战争!

就在这我从未经lì

过又让我热血沸腾的战争离我们越来越近时,外面大房间里一阵慌乱,重重的脚步声,粗鲁的吼叫声,女孩们的嘲笑声……仿佛重庆夏天的暴雨忽然间来临。

我没弄懂是怎么回事,阿香却急急的推开了我,她说:“快,快穿衣服。”

我们还没来得及把衣服穿上,就冲进来两个穿制服的男人,他们威严的道:“把衣服穿上。扫黄打非的!”

但是,我却看到了他们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眼睛,色眯眯的盯着阿香没有来得及穿上衣服的身子。

我忽然好想笑,痛苦得好想笑。这样饥渴的眼睛长在这样威严的脸上,比我看过的任何滑稽表演还要滑稽!我努力控zhì

自己但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25

在这样的环境我怎么可以突然爆fā

出如此怪异的笑声,连阿香都边穿衣服边不解的望着我。两名穿制服的男人恼羞成怒,恐xià

的向我挥了挥拳头,虽然最终没有打在我身上,但我已预感我会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我和阿香还有按摩房里的其他人,被带到街道上那辆警车前时,我看到了子郁。子郁好像没有勇气面对我,他一直把脸朝向另一个方。

我怎么也不敢相信,在那个方向,背对着我站着的是刘一Lang,站在那里的还有柔娜和雪儿!

我的心猛烈的狂跳,尽管柔娜刚才还那么让我伤心,让我伤心得堕落,但我还是不想让她看到。我更不想让雪儿看到,在雪儿眼里我是个好叔叔,比刘一Lang好百倍千倍的好叔叔。我怎么忍心让她看到我被带上警车?

我乞求上帝,千万不要让他们扭过身来!

子郁望着刘一Lang他们的背影,好几分钟没有动一下,仿佛要把他们的背影看穿。当他突然转身,急急的把自己孤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时,我弄懂了他那双怨恨的眼睛。一定是因了柔娜,因了柔娜和雪儿站在刘一Lang身边,因了他们组成了个貌似完美的家庭!

我被带上警车时,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刘一Lang最先一个转过身来,他脸上浮出十分得yì

的神色,他对柔娜耳语了些什么,柔娜这才转过脸来,最后是雪儿。

柔娜望着我,傻了似的望着我。雪儿在那边叫着:“妈妈你去给警察叔叔说,放了寻欢叔叔,他是好人,我要跟他回家!”

柔娜仿佛没有听见雪儿的话,她一动也不动,最后她别过脸去,那么怨那么恨的别过脸去,不再看我。她的心一定很痛,比消失在夜色中的子郁还要痛。

雪儿拼命的摇晃着柔娜的手,拼命的叫着妈妈,她太天真了,她以为她妈妈无所不能的伟大,她以为她妈妈一句话就能轻易的让我从警察叔叔身边离开!

当警车把我们带走时,我看到雪儿哭了。哭得好伤心好绝望,她还不懂她把事情想严重了,她一定以为再也见不到我了。她突然离开柔娜向警车蹒跚的跑来。警车无情的开走,一刻也没停下,雪儿的身子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我快要看不到她时,柔娜从后面追上来把她抱在了怀里。

我辜负了雪儿,我不明白我为什么当初就没想起雪儿,把阿香重重的压在下面之前我为什么就没有想起雪儿?

我开始怀疑是阿香蛊惑了我,我甚至有些怨恨的望着阿香。阿香一直没有说话,没有像其他女孩那样叽叽喳喳的嘲讽,她安静的坐在那里望着我。当她在我的眼睛里捕捉到怨恨时,她笑了,笑得不以为然,但是我却看出了那笑容背后的痛苦,痛苦中比那些女孩更深刻的讽刺,她不是在讽剌别人,她是在讽剌自己。她在讽剌她对我的爱!

我不再怀疑她对我的爱,不再怀疑那句“寻欢我爱你,在人才市场第一次看见你就爱你”。我不相信那只是在特殊的环境里说出的一句诳语。因为她正和我一样痛苦着。我其实也在内心讥笑着自己,讥笑着自己对柔娜的一厢情愿!

我们最后被带进了警察局,我被单独关在了一个小房间。那两个被我惹得恼羞成怒的警察走进来,一边抽烟一边狠狠的说:“要么交三千块罚款,要么你就别出去!”

我不懂法,我不知dào

如果不交钱他们会把我关多久,是不是要我一个人在这小小的屋子里过一辈子。如果是那样最好,反正柔娜那么恨我,就让我一辈子不再见她算了。

我没有理会那两个可恶的警察,我甚至讨厌的用手扇了扇他们吐出的熏人的烟子。

两个警察气急败坏的走了出去,砰的一声把那扇仅有的门关得严严实实。

他们一走,房间里的电就断了,我觉得自己一下子就跌进了黑暗的深渊。我开始后悔了,我开始想起自己当初进城时暗暗下的要为妈妈争口气的决心了,我开始想起忆兰在火站离别时那要带回幸福和我一起分享的眼睛了,我开始想起雪儿那反复叫着寻欢叔叔是个好叔叔的哭泣了……

我想叫回那两个警察,可是我哪拿那么多钱给他们?这两个多月试用期我就攒那么两千多块钱,连手机都没舍得买。就是全部拿给他们也不够,再说如果拿给他们了,明天去南充又怎么办?刘一Lang好狠啊,他是在把我往绝路上逼,谁不知dào

谈业务需yào

花钱,他却不给一分钱的预支。谈成了倒好,回来可以报帐,但如果没谈成呢?我是不是不仅把工作除脱了,还要倒贴?!

我越来越恨刘一Lang,彻头彻尾的恨刘一Lang,想想自从遇见他后,哪一份不快与他无关过,从面试那天到今晚!

想到今晚,我突然一激灵,我在心里大呼,天啊刘一Lang太小人了!我敢肯定就是今晚的事也是他一手操纵的!要不然,他不会和柔娜,雪儿,那么巧的出现在按摩房的外边!

我还记得下班前子郁匆匆的去过刘一Lang的办公室;我还记得子郁出按摩房前接过一个神mì

的电话,正是那个电话让子郁比那些扫黄打非的人先行了一步;我还记得子郁在夜色中消失之前怨恨的望过刘一Lang和柔娜他们的背影。我误解了,子郁一定不是在怨恨柔娜和刘一Lang那么亲密,他是在怨恨刘一Lang利用了他,利用他把我带上了绝路。

我不能就这样把自己毁了。刘一Lang越是要毁我,我越是不能自暴自弃!我拼命的摇着门,我只有一个渴望,比任何时候都强烈的渴望,我渴望到外面那个世界去。我也要有钱,有了钱真好。只要有钱什么事都不怕,就算你进了红灯区,就算你被警察抓了现形,只要你有钱,只要你交钱就能摆平!

但是眼前,我只能把那两个警察叫过来,我只能对他们说,能不能打点折,我身上只有两千!

没想到两个警察根本没有理我,他们把门打开,说:“你可以走了。”

什么?!我不明白,我想我是听错了,我愣头愣脑的望着他们。

他们不耐烦的说:“你小子怎么还不走?”

我急急的走了出来,一步也不敢在里面停留。我没有听错,错的只可能是他们。

我还听到他们在后面说:“这小子真他妈走运。有这么好的老婆。在外面乱搞,老婆还拿钱来取他!”

听他们这么一说,我更加快了脚步。是他们弄错无疑了,他们一定把我当成了另一个人。我连女友都没有,老婆之说从何谈起?

我感觉到我不是在走,我是在跑。我甚至听到我狂跳的心,比我耳边呼啦啦的风还要响。他们千万别在我离开之前明白过来!

26

转过一道弯,我看见前面有个背影,我走得快,她比我走得更快。竟然是柔娜!

我明白了,是柔娜拿钱取我出来的。是那两个警察误会了柔娜还是柔娜自己谎称是我老婆?如果是后者,柔娜是怎么把那些谎言说出口的?

我忽然好感动,好想叫住柔娜,但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柔娜一直没有回头,我知dào

她对我还有恨,恨铁不成钢的那种恨。

我远远的跟在柔娜背后,走出警察局,我看到了刘一Lang的车。

车门打开着,刘一Lang坐在驾驶室里,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没向我和柔娜看一眼。

我看得出他在生柔娜的气,非常非常的生柔娜的气。今晚他做了那么精妙的布局,不就是想让柔娜误会我,恨我吗?可柔娜竟置我做的那些事于不顾,竟然自己拿钱把我从警察局里取了出来!

其实我比刘一Lang还气,但我尽lì

控zhì

自己。我不要把那些不快都表现在脸上,我不要给刘一Lang丝毫得yì

的机会。我故yì

把什么都看轻,若无其事的向柔娜靠近,刘一Lang越是有心计,我越是要气气他!我还跟着柔娜上了他的车。只是柔娜坐在他身边,我却坐在他们背后。

只是我没想到,车上还坐着雪儿。雪儿一看见我,就眉开眼笑,就一下子扑到我怀里直叫“寻欢叔叔。”

我看到雪儿的笑脸上还有泪水,我没有问她是我被警车带走时哭了忘了擦干,还是她根本就一直哭到现在。但我把她抱得紧紧的,像小时候妈妈把我抱得紧紧的一样。我知dào

我应该感激雪儿,一定是雪儿拼命的哭着要寻欢叔叔,柔娜才来警察局取我出来的。

我觉得自己好孤独好可怜,在我最失意最身陷绝境的时候,惦记我帮zhù

我的,竟然是雪儿这样一个三四的孩子!

我其实很想哭,但我不可能让刘一Lang看到我的泪水。虽然我是个男人,但很的小时候为了不让妈妈伤心,我就学会了像女孩子一样把眼泪流在被子里。

我要让刘一Lang看到我笑,我逗着雪儿开心。雪儿,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很快就忘了一切悲伤,在我怀里笑得滚来滚去。

但是车里的气氛却在雪儿的笑声里显得更加沉闷。刘一Lang一直没有说一句话,脸上的肌肉越崩越紧。柔娜坐在他身边,眼望前方,目不斜视,仿佛车内的一切都不属于她,属于她的只是前方的夜景。

刘一Lang的车在2046楼下停下的时候,我听到那刹车声,异常得像快要疯狂的人发出的尖利的吼叫。

柔娜没有下车的意思,她依然看着前方,头也没有回。她说:“寻欢,你先带雪儿上去。”没有快乐也没有痛苦,完全不带任何一种感情。

我什么也没说,我下了车,抱着雪儿头也不回的走进电梯。这一刻,就是把小脸紧紧的贴着我的雪儿,也不明白我,不明白我有多伤心。我恨不得即刻就消失了,再也不要见到柔娜。她把我和雪儿赶走,自己却独自留下,留在刘一Lang身边。她留在任何一个男人身边我都会好受一点,可就是刘一Lang不行!刘一Lang那么恨我,我又那么恨刘一Lang,柔娜不可能不明白的,可她却处处和刘一Lang站在一起。既然他们不肯消失,既然他们要在我眼前做出那些让我痛心的事,那么我就消失算了!

可是我不知dào

为什么,我竟然在二楼停了下来。我抱着雪儿走出电梯,我选择了个黑暗的角落。既然柔娜都不惜伤害我,我还有什么必要怜惜自己。就让她一次把我伤个够吧,就让她把我伤得粉身碎骨支离破碎吧!

我要看清楼下那些事情,那些柔娜和刘一Lang风流快活的事情,那些残酷得让我心如刀绞的事情!我不要再逃避不要再幻想了!

我把雪儿放在地上。我不要雪儿看到她不该看到的东西。雪儿的心灵太小太小,那里已经有一个完美伟大的妈妈,再装不下任何阴影。

在没有灯光的过道里,我透过玻璃窗向楼下望,我望不见车里发生了什么,车里和过道一样正黑暗着。但我可以想象那黑暗里是怎样的激情燃烧,怎样的干柴烈火。那些事情,小说里我早已熟悉千遍万遍了。

车门忽然打开,柔娜从车里钻了出来,神色慌张,衣衫凌乱,一边拭着嘴唇,一边理着头发。

刘一Lang跟着跳下了车,他用手去攥柔娜,柔娜拼命挣脱,反手一个巴掌,狠狠的打在了刘一Lang脸上。

太突然太出乎意料了!那声巴掌那么响亮,比刚才的刹车声还要响亮,像一声愤nù

打破了夜的寂静!

刘一Lang呆了,柔娜呆了,我也呆了!

好半天,刘一Lang才记起用手去安抚他那疼痛的脸,柔娜才记起匆匆的逃离刘一Lang身边。

刘一Lang在身后怒吼:“为什么?为什么寻欢那么低级下流你都能容忍,我却连吻你下都不行?为什么!为什么!……”

刘一Lang疯了,彻底的疯了,他竟然一点也不顾忌柔娜的名声,他竟然要吼得全世界都知dào



柔娜没有停下,没有回头,她在流泪,疯狂的流泪。

雪儿在身边问:“寻欢叔叔,你在看什么?我也要看,我好像听到了刘叔叔的声音。”

我这才记起自己在什么地方,我有点惊惶失措,我匆匆的抱着雪儿进了电梯。

我和雪儿刚进屋,柔娜就到了。

她脸上依稀还有些泪痕,那是她在电梯里擦拭不完的残余痛苦。她没有和我们说一句话,瘫了似的坐在沙发上,那么颓废无力,仿佛一下子失去了一切。

我背转身走进了卧室,我不忍看见柔娜这个样子。我从没看见柔娜像来福表姐一样高贵过。无论冷艳还是温柔,柔娜都那么楚楚可怜,也许跟我妈妈妈一样,在她内心深处,从来就没真zhèng

快乐过!

我不敢去安慰她,我没有半点勇气去面对她。我误会她太多了,我一直以为她和刘一Lang很肮脏龌龊,谁知她竟如此高洁,高洁得像冰山上的雪莲,她竟然连刘一Lang的一个吻都容不下!

也许我应该主动去对柔娜说明,消除我和她之间的一切误会。可是我又如何开口?如果说那天把雪儿带上悬崖是误入了刘一Lang的圈套,可是今晚呢,今晚我确实曾对阿香动过心,那么强烈的动过心!

我记起了阿香,这时才记起阿香,我很担心她,我不知dào

她现在怎么样。她是不是还被关在警察局?我有柔娜拿钱来取我,可取她的能有谁?

如果不想起警车里那些女孩们嘲笑不屑的眼睛,我不会略略放了心。我想那些女孩一定有办法,不然她们不会那么笑。她们的嘲笑分明在说:只要交钱,走出警局男人可以继xù

找女人,女人可以继xù

卖身。

这一夜我睡得不怎么好,但第二天我还是很早就起了来,我得去南充。柔娜在厨房弄早餐,我去她的卧室看了看雪儿。

雪儿睡得正香,脸上有着甜甜的笑。我好舍不得雪儿,我不知dào

她醒来后再也看不到我会不会伤心的哭泣。

我也舍不得柔娜,前几天因了被她误会,怪我把雪儿带上悬崖,我曾起过搬出去住,再不和她呆在一起的想法。可是现在真zhèng

要离开她了,她竟成了让我牵肠挂肚的根源。

我还没看到柔娜的脸,我不知dào

她的脸是不是还像昨夜一样丢失了一切似的悲伤。

但我没有在屋里俳徊,我狠心的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柔娜从厨房冲了过来,她问:“寻欢,你就这么走了吗?”

我回过头,在她的眼睛里,我找到了我想要找到的一切,从来没有过的对我的在意,关心和依依不舍!

她伸手拉住我,那么怕我从她身边走开,仿佛从此后会无期!

她说:“等等。”

然后转身匆匆去了她的卧室。

这么说来,她也知dào

我今天就要去南充的。可是她要我等她做什么呢?她是要我跟了她进卧室去吗?

(呵呵,已发了六万字了,但收藏和鲜花却真的很少。朋友们,如果你喜欢本书,就请用你们的实jì

行动支支持持我吧!)

27

我正在犹豫是不是跟了柔娜进卧室去,柔娜却从卧室急急的走了出来,她手里捧着一个精美的盒子,对我说:“本来昨晚就打算送给你的,但你早早的睡了,不忍打扰你。”

我不解的接过那盒子打开一看,竟是部时尚手机。我不知dào

柔娜怎么知dào

我喜欢这款手机,是不是每次我去手机店对着手机凝望时都被她偷偷看见了。

我把手机握在手里,那么爱不释手,像小时候好不容易得到了妈妈省吃俭用为我买的玩具。我很激动,激动得连一句感谢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转过身,我走了。我一直没有回头。也许不说话更好,说什么都是多余。我不希望柔娜把电梯当作《新白娘子传奇》里的雷峰塔,在看到它的两扇门慢慢关上时哭泣。毕竟没有到最后关头,就是刘一Lang也说不准,我和她就不会有再见的日子。

我坐上去南充的车时,忽然有种很悲壮的感觉。我放不下柔娜,但我不能愧对她送手机给我的深情。她是在助我一臂之力呀,做业务不能没有手机,更何况是这么重yào

的业务。

一路上我错过了所有的风景,我一直在想着柔娜,我一直在暗暗发誓:要么衣锦归,要么永不回!等我想起忆兰对我谈的那些坐车的感受时,我所坐的车已走完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我已到了南充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

下了车我什么地方也没去,我直奔南娱公司。在公司的前台,我被那个年青漂亮的小姐挡住了。她问我:“你找谁?”

也许走路太急呼吸不匀,也许担子太重压得心慌,我竟被她问得吞吞吐吐,我说:“找,找你们……业务经理。”

“你不知dào

我们经理很忙?你没看见他才出去了吗?”小姐向公司大门外望了望,“你还是改天预约下再来吧。”然后再不说一句话,一边看报纸一边用眼睛的余光不屑的打量我。

我看到了,虽然我不认识但我还是看到了她们经理,一个大腹便便的青年。他正眉飞色舞的和一个女子谈着什么。我追了出去,刚到门口,他们就上了一辆豪华车走了。

我望着远去的车长叹一声,叹自己多么无知,竟然连见经理要预约也不知dào

。更叹此路多艰,虽然看得不仔细,但我还是记住了经理那高扬的眉毛和色迷迷的眼睛。怪不得同事都说这笔业务不好谈,怪不得忌恨我的刘一Lang要派我来。

我没看见那女子的脸,但她背影苗条,长发白衣,应该是那种很有色象的女人。不然那个经理怎么会和她谈得兴致勃勃。估计她是某公司投其所好,派到南娱公司来的美女业务员。

不用想,也知dào

她谈业务的技术高超,也知dào

她正和经理坐车急急的赶往某个地方业务去了。

我忽然好消极,比任何时候都觉得希望渺茫。我离开了南娱公司,我郁闷得发慌,在大街上随波逐流。我不知dào

走了多久,竟然来到西山坡“玉屏公园”门口。问问管理员得知公园不收门票,我便进了这能消遣寂寞的场所。

谁知进了公园心情却没有丝毫好转,那些快乐都属于身边的游人与我无关,尤其是那些卿卿我我的情侣,更让我大感孤独。

在谯周墓前,我呆呆的站了很久。经lì

过那么多波澜壮阔的生活的人,如今却只落得冷冷清清荒冢一座。他墓前此时还有我独自悲伤,可怜我母亲墓前此时竟连一个悲伤的人也没有!

我离开谯周墓,向他学生陈寿的万卷楼攀登时,再不忍回头。老师墓前如此冷清,学生读书楼前游人却络绎不绝。

当我登上万卷楼最高层时,依栏眺望,这哪里是什么万卷楼,分明不是三国,竟有水泊梁山之感,仿佛自己竟是一寨霸主,居高临下,陡峭的石梯路边锦旗翻飞,果城全貌尽收眼底,更有嘉陵江水滔滔东去,长河落日渐渐西沉。忽然豪情万丈,恨不能挣臂高呼: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一时兴起,好久不拿画笔的手痒得发慌。匆匆下楼买来纸笔重登高处,作起画来。

正画到酣处,忽然有人碰我。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便听到银铃般的笑声,竟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调皮的对我道:“大哥哥,如此喜欢画画,何不把我画了进去,也给你的画增添几分颜色。”

她那么自信,自信自己美可入画,可我哪屑画她,我从来只画我的妈妈。我抱歉的对她笑笑,她也不生气,离开我向人群那边走去。

走到远处,又对我回过头来,她说:“记住,我叫刘若萍,如若的若,浮萍的萍。”

我不解,她为什么要说得那么认真,难道她觉得她的名字重yào

得能关系我一生,难道她认定我们还会再见面?可我只是这个城市的匆匆过客。

她见我奇怪的望着她,忍不住又笑了,然后转过头蹦蹦跳跳的消失在人群中。

我想,我是一辈子也忘不了她的回头一笑了,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笑,美丽得如春花一般的笑。那笑让我忘记了一切悲伤,那笑让我豪情万丈。只要有一丝机会,我也会紧抓不放,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谈成南娱公司这笔业务!

等我把画完成的时候,我就真觉得画上少了什么似的了,也许真该在上面添上刘若萍的笑脸。可我再回头想在人群中找到刘若萍,在她脸上捕捉那比朦娜丽莎还要美的微笑时,我却再也找不到她了。不仅是她,连其他游人也没了踪影。

我这才发觉天色早已暗了下来,于是匆匆收拾好东西,踏着石梯独自下山去。

还没走完那长长的石梯,便听身后有匆匆的脚步跑下来,更远处好像还有女人的喊声。

我回头一看,急急的跑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刘若萍,她慌慌的对我说:“大哥哥,救救我,后面有个坏女人要抓我!”

我不知dào

那个坏女人为什么要抓刘若萍,我想都没想就对刘若萍指了指旁边的树丛。刘若萍一下子就钻了进去。

一会儿,后面果然追上来个女人,她没看我,我也没看她。只听她问:“你看见刚才跑下来那个女孩了吗?”

我向另一个方向指了指,她便顺着我指的方向朝谯周墓那边跑了。我看见她穿着高跟鞋的背影,特像我在南娱公司看到的那个经理身边的女子。一样的苗条身材,一样的长发白衣。

刘若萍对我笑着做个鬼脸,正要从树林里钻出来,那个女人却忽然停下,向这边转过身来。

我替刘若萍捏一把汗,虽然她已缩了回去,但我觉得那女人一定看到了她,不然那女人不会回头走过来。

那女人越来越近,在离我不远处站住,不去看刘若萍藏身的树丛,反仰头望着我,还不相信的擦了擦眼睛。

我这才注意到,她那么似曾相识,虽然完全不是几年前的样子,但我还是认出了她。从她看我的眼神,从她耳垂那颗小红痣我认出了她!

我压抑住自己的激动和惊喜,我尽量表现得平静,我和她之间有太深的误会。

我想不到她会不计前嫌,她会颤抖着声音问:“是你吗?寻欢,真的是你吗?”

28

我心里有些慌乱,虽然我也渴望见到她,但我有些不敢正眼看她,毕竟我对她做过那让我羞愧一辈子的事,而她又出现得这么突然。

我目光闪烁,我声音低低的道:“嗯。”

她不是别人,正是我儿时青梅竹马的玩伴,少年时唯一的朋友,也是我这一生唯一冒犯过敏感区的女人。

她叫池艳,和小说家池莉只相差一个字。她说过,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个小说家,像池莉那样的小说家。那时池莉还没写那本《有了快感你就喊》,不然,池艳是不会想当池莉的。她太纯洁,纯洁得纤尘不染,容不下任何一点瑕疵,她一定容不下《有了快感你就喊》这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名字。

可就是她这样纯洁的女子,我却在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摸了她的**,当作全校师生摸了她的**!

如果不是那些男生赌我,如果不是那些男生轻蔑的嘲笑寡妇怎么可能养出有胆量的儿子,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我的人生也不会改变了轨迹。

我不是为了赢得那些男生的刮目相看,也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我只是不要他们小看我的妈妈,我只是要让他们知dào

,寡妇也能养出和别人一样的儿子,别人敢做的事她的儿子一样敢做,甚至别人不敢做的她的儿子更敢。

那时刚好早操结束,操场上的师生都还没散去,我在那些男生邪笑着的眼光中走到了池艳跟前,出其不意的从背后将她抱住,并且把双手放上了她的**。

我其实一点也不从容,我只不过是被那些男生激的。当我双手碰上她的**时,我一下子就慌得松开了手。我没有想到池艳藏在衣服下的**竟已发育得那么丰满,那种柔软的弹性,像一根胶带忽然系住了我的心,并且被人拨弄得上蹦下窜的跳。

我更没有想到池艳,性格那么温柔对我那么友好的池艳会给我一个耳光,比男生出手还重还狠的耳光!然后她脸红红的跑进了教室。

男生们比先前还要凶的嘲笑我,女生们不耻的看着我,老师们愤nù

的走向我。而我自己只感到脸火辣辣的烫,耳朵嗡嗡的响。

我被带进了校长办公室,我妈妈也被请到了学校。我被开除了,在妈妈泪流满面的乞求校长好多次后我被开除了。

我垂着头进教室收拾书包的时候,池艳正提着书包从教室里走出来。她满眼是泪,她没有看我,只是把我昨天给她写诗的那张纸撕得粉碎然后撒向我。

我知dào

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我知dào

我和池艳的友谊永远的没了,那些纷纷扬扬的白纸屑让我那么分明的看到一场葬礼。

我还记得我为她写的那首诗:

比脚步要快我的思念提前在冷夜到达也许你正倚在窗前想象美丽了进门的路只要你不拒绝我真会骑一匹瘦马踏着月光而来携几卷为你写的诗擦拭一路风尘别管离天亮还有多久我们剪烛西窗你用纤纤细手抚弄潮湿了多年的琴我饮一杯孤独让醉影为你舞蹈如果你不忍让那匹瘦马在古道中独迎西风那么,我们就走出你的木屋你就做马背上的红衣女侠吧我是为你牵马的青衣少年干净得没有足迹的路上我们从一个夜走进另一个夜我不知dào

那算不算是一首情诗,我其实一直只知dào

画画,我还不懂得爱情的。只是昨天和池艳一起欣赏画册时,对着其中一幅画忽然有了种从没有过的感觉,我把这感觉写了出来,并且把它送给了池艳。

池艳好高兴,脸上的笑有着我从未见过的羞涩。可我和她怎么也没想到,隔一个夜晚,就一切都变了。我们之间突然什么都没有了,除了我一生的愧疚和她永远的恨。

我和妈妈回到家里的时候,池艳的妈妈站在我家门口,她挡住了我,她那么愤nù

,恨不能把我碎尸万段。妈妈轻轻的对她说:“你想怎么处罚他就怎么处罚他吧,别当他是我儿子。”然后掩着面冲进屋里去了。

池艳的妈妈没有处罚我,可她的话比任何处罚都让我难受,她说:“寻欢,你太不争气了,你妈妈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本指望你成才,不要让别人看笑话,没想到你却成了那帮流氓男生的帮凶。”

然后她走了,永远的走了,再没来过我们家。我和池艳的友谊没了,她和我妈妈的友谊也没了。池艳再无颜面在学校呆下去,她带着池艳离开了我们家乡,去了某个城市。池艳的爸爸在那个城市混得很不错。

池艳妈妈带她走那天,我的妈妈独自一个人在月下站了很久。一直以来村里人都孤离我和妈妈,只有池艳妈妈对我们一家最好。我知dào

妈妈心里有多难受,池艳妈妈是她唯一的朋友,就像池艳是我唯一的朋友一样。从此我和妈妈在村里人异样的眼光中将更加孤独,更加无依无靠。

我走到妈妈跟前,我说:“妈妈,对不起,是我毁了池艳的名誉,是我毁坏了你和池艳妈妈的感情。我不知dào

那些男生是在利用我,利用我打击报复池艳对他们的苦苦追求置之不理……”

妈妈没让我说下去,她说:“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没有本事,教不好你。我根本不该有儿子,别人都说我这样的女人不该有儿子的!明天你就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妈妈的话,让我心好痛,字字都那么冷,那么恨。她的眼泪亮晶晶的在月光下滚落。

“不,我不走,妈妈不要赶我走,我要陪着妈妈,一辈子陪着妈妈!”我扑通一声在妈妈跟前跪了下去。妈妈背对着我,好久好久,她再也控zhì

不住自己转过身和我相拥而泣。

第二天,妈妈没有赶我走,但从此郁郁寡欢,直到她病死。我做到了我的话,我陪了妈妈一辈子,可是,妈妈的一辈子竟是那么短暂!

池艳问“寻欢,你怎么到南充来了?”,才把我从痛苦的回忆中叫醒过来。

不知为什么,我的眼睛竟有意无意的往她胸部看了一下,那里比学生时还大。我心砰砰直跳,真不知当初是怎么有勇气摸上去的。

池艳脸有些微红,她一定看到了我的眼睛。我慌忙把眼睛扭向别处,我说:“我是来跟南娱公司谈业务的,这笔业务我非谈成不可,不然我就再无法在我们公司呆下去。但没想到南娱公司的业务经理竟是个色鬼。我一个男人恐怕是万难谈成了。我一到南娱公司就看到他跟一个长发白衣的女子关系暧昧的上车……”

我打住了,长发白衣,池艳不就正长女白衣吗?也许那个女子真的就是池艳,也许池艳就是我的竞争对手。如果是很久以前,池艳不会和那个经理那么亲密,也不会和我如此残酷的PK,可如今一切都变了,自从我摸了她的胸部,自从她那个狠狠的耳光打到我脸上后,一切都变了。

我看到池艳脸比先前更红,她张了张嘴,似乎有好多话要对我说,也许是想为某种不想承认的事实分辨,想对我说她是凭真本事谈业务的,她没有以**人。

但我不想听那些只能骗三岁小孩的谎言,我扭转话题,我问:“你刚才那么急,那个女孩对你怎么了?”

池艳这才记起刚才的事来,她说:“她把我的钱包拿了。”边说边用寻找的眼光四处看。

我暗想,果真是钱包么?不会有别的什么吧?不会是钱包里有她和那个经理肮脏交yì

的证据吧?要不她怎么会那么紧张?从前她可是文学的追求者,视金钱为粪土啊,她怎么可能在意钱包里那几个钱。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最好那钱包里有**里那样不堪入目的裸照,如果我得到那个钱包,如果池艳还有一点廉耻,我就可以让池艳不战而退了。

我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卑鄙,但如果池艳真是那样的人,虽然我曾经那么对不起她,但现在是她卑鄙在先,怨不得我的。我偷偷向刘若萍藏身的树丛看了看,但哪有刘若萍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她已悄悄离开了。

我忽然觉得很扫兴,我和池艳在公园门口分手时,她叫我去她家,她说她家就在南充,我也没有提起兴致来。不是因为我们不再是朋友我才不去她家,我是真的怕。我怕池艳的妈妈,我至今还记得多年前她最后一次看我时的眼睛,愤nù

得欲将我碎尸万段的眼睛。

最后池艳给我留了个电话号码,没等她的身影完全在夜色中消失,我就匆匆去了家饭店,我忽然觉得饥肠辘辘。

当我把那些饭菜秋风卷落叶般一扫而空,挺着肚子去收银台结帐时,我才发xiàn

我的钱包不知什么时候不在了!

29

我一下子就慌了,望着收银小姐那张微笑着的脸,我支唔了半天才说明白是怎么回事。收银小姐脸上的笑立kè

就没有了,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我。我极不自然,仿佛身上长了很多丢人的癞疮。我越不自然,收银小姐越是盯着我不转眼,最后她讥讽的笑了笑,并且向门边挥了挥手。

我一看,过来几个牛高马大的保安,一个个横眉竖眼,挡住了我。其中一个撇撇嘴道:“就你这身打扮也配进这里来吃饭?”

我这身打扮怎么就不配了,我四处一看,这才发xiàn

所有客人都在盯着我。那些男人都身着名牌,女人都高贵娇艳。原来这竟是个有钱人来的地方。

我很后悔,当初进来时竟只想着填饱肚子,竟连这里是什么样的也没多看见。更糟糕的时进来之前没摸摸自己的口袋。要不然,现在也不会落到这种丢人现眼的田地。那些有钱的男人那么高高在上的嘲笑我;他们身边的女人那么不屑一顾的藐视我;更有挡在我身边的保安逼视我。

我知dào

无论我怎么解释他们也不可能让我就这样走了,这是一个金钱的社会,太现实了。没有什么可以无缘无故的得到,得到了驱逐饥饿的晚餐,就必须付出……我看到那些保安紧捏着拳头。

我伸手摸了摸口袋,再没什么可值钱的了,除了柔娜今天早上才送给我的手机。我心动了动,也许它可以让我逃过此劫,可那是柔娜的无限深情啊,我怎么可以?!

有个眼尖的保安盯住了我放在口袋里的手,严厉的道:“身上有什么值钱的都拿出来,不然……!”

我的手竟打了个颤,指尖触摸到了一张纸条。我一下就特别高兴起来,仿佛那不是张纸条,而是一个在水中垂死挣扎的人,濒临绝望时抓住的救命稻草。这正是池艳和我分手前写给我她的电话号码的纸条!

本来池艳把电话号码给我时,我只是应付的把它放进了口袋,说不清,但我却觉得有很多理由让我不想知dào

她的电话号码,也决不会给她打电话。也许是多年前我对她的冒犯让我至今无颜平静的面对她;也许是因了她那狠狠的巴掌让我对她隐隐有些恨;也许是因了那个经理跟前的女子背影跟她太相像,让我觉得她不再是从前纯洁的池艳,她是我的竟争对手,一个可耻的女人。

可是现在,为了既能平安的走出这家饭店又能保住柔娜送给我的手机,我咬了咬牙。我拨通了池艳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好听的彩铃声,陈瑞那首让人心碎的《白狐》中最经典的几句: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海誓山盟都化做虚无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只为你挥别时的那一次回顾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天长地久都化做虚无手机铃声反复吟唱,差不多手机都要断线了,池艳才接。她好像刚从睡梦中醒来,声音有些朦胧,她问:“是子扬吗?”

估计池艳口中的子扬就是我白天看到的那个经理,我心里有些生气,可我不得不故yì

装着无所谓,我说“是我,寻欢。”

池艳一听是我,似乎特别有精神起来,她问:“寻欢,怎么这么晚还没休息?来了陌生的地方不习惯吗?”

我没心情回答她,我把我的尴尬处境给她说了说,她一下子就着急起来,问我:“你现在是在哪里?饭店叫什么名字?!”

我刚才进来时什么也没看,我怎么知dào

这饭店叫什么鸟名。我把手机递给收银小姐,收银小姐不耐烦的对池艳说了,然后把手机拿在手里把玩,大有得池艳来付了帐才还给我的意思。

我说不出的气愤,虽然我对池艳远不如多年前那么好,但到底是我欠了饭店的帐,池艳又没欠饭店什么,收银小姐凭什么对池艳也那么冷谈?更可恨的是那手机是柔娜送给我的,收银小姐那双被金钱弄脏的手怎么可以把玩它,玷污它?!

但我却不得忍受着。

其实池艳来得很快,我却有度秒如年的感觉。池艳来的时候,我听到饭店门口有急急的刹车声,然后从车上走下个打扮惊艳的女子。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我怎么也想不到,灯光下的池艳,身着晚装的池艳和白天是那么不同。眼前的情景仿佛不是现实,名车美女,分明是一本时尚杂志的封面。只是那车和我白天看到的南娱公司经理的车很相似,这让我深深的受了打击。看来池艳和那个经理的关系比我想象的还要非同一般。

池艳着急的往饭店里张望,大门口的迎宾小姐立kè

迎了上去。

池艳没理会迎宾小姐,只是微笑着向我走了来。然后走向收银小姐。

餐厅一下子便鸦雀无声,池艳的高跟鞋踏在地板上却异常的响亮。池艳的美丽征服了每个男人。那些刚才高高在上嘲笑我的男人,眼睛直直的望着池艳,挑在手里的菜竟忘了往嘴里送,停在空中,一动不动的,好像被济公点了穴。气得身边的女人们一边用手推他们,一边向池艳投来又羡又恨的目光。

围在我身边的几个保安立kè

松开紧握的拳头,整了整姿势,换上阳光灿烂的笑容。

收银小姐不敢相信的望望池艳和我,有点目瞪口呆,语无伦次的道:“小姐……你……你是……?”

池艳没有和她说话,看了看帐单,把四百块钱往柜台上一丢,拉着我转身就要往外走。也不要收银小姐找零了!收银小姐刚才那么狗眼看人低,那么羞辱我,还在电话里对池艳不客气,现在也该她尝尝被羞辱是什么滋味!我忽然好感激池艳,她给我带来了报复人的快感。

比起刚才我好像换了个人,一时精神焕发,把头昂得高高的。我从收银小姐手里夺回手机,然后跟着池艳出了饭店。

池艳让我上了车,这时收银小姐追出来大喊:“找你们零钱!”池艳却不理会她,发动车飞也似的走了,她的声音被远远的抛在后面。

远离饭店后,池艳放慢了车速,她边让我欣赏南充的夜景边问:“今天有谁接近过你,怎么钱包掉了也没感觉?”

我想来想去,只有刘若萍。我画画正专心时刘若萍碰过我,莫非她并非对我画画感兴趣,莫非她接近我竟是为了拿走我的钱包?这么说来,池艳的钱包被她拿走也是真的了?

我忽然感到特别难受,刘若萍一个外表那么可爱的女孩的内心却如此丑恶。我自己更是愚昧还帮她躲过了池艳的追赶,我和那傻得救狼的东郭先生有什么区别?

我有些觉得对不起池艳了,也许是这些年的分别,这些年最下层的生活,让我对居住在城里的池艳不自觉的有了某种隔阂,也许今天我对她的一切理解都是误会。

池艳见我不高兴,便岔开话题。她问我“阿姨现在怎么样?过得还好吧?”

无论我对池艳有多么误解,但此时我也不能怪池艳,她不是有心的,她并不知dào

我的妈妈已经不在人世,她只是真心想知dào

我妈妈的近况。

我忽然眼泪就流了出来,在柔娜面前我都不会轻易流泪,但在池艳面前我却无法把持自己。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我们正是儿时青梅竹马的玩伴,少年时唯一的朋友。

池艳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变得很紧张,追问我:“阿姨到底怎么了?!”

我哽咽的把妈妈去世的消息告sù

了池艳,我看到池艳双眼里滚出了大颗大颗的泪水,她无言的望着前方,忽然把车开得飞快,比离开饭店时还要快。

我知dào

池艳是真的伤心,我在想池艳也许并没有变坏,也许她的内心还是和从前一样纯洁,只是出于某种不得已的原因,她的身体出卖了她的灵魂。这些年也许她的难处比我还苦不堪言,如果真的是那样,我是不是该选择放qì

?是不是该为她迷倒那个好色的经理出一臂之力?

可是我就真的不再回重庆了么?可是我就真的放得下柔娜放得下雪儿么?

我左右为难胡思乱想时,池艳却把车开进了一高档小区,然后停下,对我说“到了。”

我脑子里乱得很,傻傻的跟着池艳下了车,坐电梯上了二楼。

池艳打开二楼的一家房门,把我带进客厅,对我笑笑,眼角还有泪水:“寻欢,这就是我的家。”

我一下子就急了,心里像有只兔子要窜了出来,我急急的把房间扫了一遍,像一个小偷被发xiàn

进了别人的房间。我好想逃,我怕池艳的妈妈,我怕池艳妈妈多年前那双欲将我碎尸万段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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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但我却没看到池艳的妈妈,很宽大的房间,几间卧室的门都紧闭着。我颤声问:“阿姨呢?”

池艳陪我在沙发上坐下,柔声说:“她和我爸到丽江旅游去了。”

听池艳这么说,我心情放松了许多。我没见过池艳的爸,但我却不想见到他,我不知dào

他晓不晓得我对他女儿做过什么,如果晓得他对我一定比池艳妈妈还要凶狠。

池艳给我泡了杯柠檬水,递到我手里,正准bèi

和我说什么,我的手机却响了。我一看,竟是柔娜打来的。

柔娜在电话里问:“寻欢,你到了吗?那边怎么样?怎么电话也不打个?”

柔娜急急的话语里,满是关心和嗔怪。

我这才记起我竟连电话也忘了给柔娜打,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我歉意的道:“到了,我在这边很好的,别担心我,雪儿呢,今天哭了吗?”

柔娜告sù

我雪儿很听话,睡了。只是早上没看见我,放学我又没去接她,她一个劲的问柔娜我去哪里了。

我忽然好想回到柔娜身边,回到2046那个充满温馨的房间,陪雪儿开心的玩耍。也许柔娜给我买手机,并不全是为了给我业务上的帮zhù

,也许她还怕我不在身边时无法得知我的消息。

其实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告sù

她,把我这段时间的苦处全盘向她托出,有些话当面说不出口,电话里我却能少一些犹豫。可这时她却把电话挂了,说时间不早了,要我早点休息。

对着没了声音的电话,我想象着柔娜在那边的情景。孤灯月下,柔娜是不是在悄悄的对我思念?

池艳坐在我身边望着我,眼睛一如从前般清澈,只是多了一丝忧伤,她问:“寻欢,你结婚了么?雪儿是你孩子?几岁了?”

结婚?孩子?池艳一定把柔娜当作我的老婆了。我心里忽然有种温馨而又酸楚的感觉。要是柔娜真是池艳想的那样,要是雪儿真叫我做爸爸该有多好。可是,柔娜和刘一Lang……唉,还是不想了,虽然昨晚柔娜狠狠的给过刘一Lang一巴掌,可那并不一定就能证明她对我比刘一Lang更好。更何况我现在离她那么远,刘一Lang却离她那么近。

我想着自己的心事,竟一时忘了回答池艳。池艳有些怅然的笑了笑,站起身来,说:“时间不早了,你去洗洗澡,然后到隔壁卧室休息吧。”

望着池艳走进她的卧室的背影,我真的有种回到了从前的感觉。难道这个城市真的没有弄脏池艳?

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我听到池艳正和她妈妈通电话。她那么高兴的告sù

她妈妈,她见到我了,而且我正住在她们家里!

我不知dào

池艳她妈妈在那边说了些什么?但我想她一定非常非常生气。

池艳忽然沉默了,好半天才低低的说:“阿姨去世了。”说完眼泪又滚了出来。

我觉得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滞,我听不到任何声音。池艳和我都默默的流着泪,电话那边也悄无声息。

我在思念我的妈妈,我也在猜想池艳妈妈在那边的感受。她是不是也为我妈妈的去世而伤心,她会不会因了我妈妈的去世忘了对我的所有仇恨?

池艳忽然把电话递到我手里,她说:“我妈妈有话对你讲。”

我接过电话,心砰砰的跳。

池艳妈妈没有问一句有关我妈妈的话,也没有子言片语安慰我。只急急的道:“寻欢,你一定不要走,要等着我回来。过几天我就会回来的,我有很重yào

的东西交给你!”

我不知dào

有什么东西这么重yào

,值得她亲手交给我。但我已经感觉到了,这些年来,无论是和我们在一起还是离开我们,她都一直没有看轻我们母子过。

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进城后就不再和我妈妈联系,为什么狠心的让我和池艳也不能互通消息。仿佛我不再是妈妈的儿子,我只是村子里那些外人,越来越不理解她和妈妈的关系。从前村里的那些人老是对她和妈妈提出疑问,可又总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莫非她和妈妈之间真有某种不能让人知dào

的秘密?莫非她要亲手交给我的什么东西与这秘密有关?

池艳不知dào

她妈妈对我说了什么,也不知我在想什么,但她不问,像从前一样从不打听我不愿意告sù

她的东西。她只是耐心的等待,等待我心甘情愿的时候。每当等到时,她的脸上都会浮出开心的笑。仿佛天正云淡风清,一切都随意而美好。

可是这次她却等不及,她看了看时间,她对我说:“厨房里有弄好的早餐,你自己吃吧。我有事得出去了。”

我知dào

她一定是去见那个经理,但我没有丝毫挽留她片刻的意思。我甚至开始动摇,我是不是还真要去南娱公司?池艳妈妈对我那么好,池艳也似乎并不坏。我是不是该多呆些日子,弄明白这些年在池艳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要那样去接近从前她一定会避而远之的色鬼经理?还有,我是不是该等到池艳妈妈回来,看看她要亲手交给我的那件东西,然后再决定我以后的去向?我已经犯过不可饶恕的错了,虽然她们都原谅了我,但我不想再轻易行动,我不想将来再后悔。

可是我又多么渴望成功,渴望衣锦而归,为柔娜带回荣誉啊。柔娜和雪儿太需yào

爱了,太像从前得不到爱的妈妈和我了!

我从来没有这样优柔寡断过,我一整天都在池艳的家里徘徊。我还胡乱的把电视一个频道一个频道的选择,最后又一个频道一个频道的否定。天快黑时,我实在呆不下去了,估计池艳还不成回来,我走出了池艳的家门。

我来到大街上,七月的傍晚,暑气渐消,白天躲在庞大的建筑群下的人们都突然冒了出来,享shòu

一天最美好的时光。

我心情却无限烦闷。我独自走着,忽然听有人在远远的叫“大哥哥”。声音有点熟悉,我循声望去,灯火阑珊处,刘若萍正得yì

的对我笑着做鬼脸。

好啊,刘若萍,我正想找你呢,你却主动送上门来了!

31

我压住怒火,走上前去,正准bèi

一把抓住刘若萍对她怒骂几声,让她还我钱包。她却一改调皮的笑脸对我道:“大哥哥,我真怕找不到你了呢。”

她虽然有些天真稚气,可话却说得极为真诚。这不得不让我怀疑起自己的猜测来,莫非我的钱包并非是她所偷,只是我自己不小心弄掉了被她捡着了?难怪她昨天那么认真的要我记住她的姓名,原来她真认定我们还会见面的。她刚才说真怕找不到我了,她一定是怕自己没机会完璧归赵。

我收回了自己正要伸去抓她的手,心里很是愧疚。

刘若萍却并没对我提钱包的事,只是那么高兴那么亲密的拉着我的手,将我领进一家高档酒楼,说是要请客,感谢我昨天帮她逃脱了那个女人的追赶。

我心里其实还牵挂着我的钱包,可我却没向刘若萍问起。刘若萍这么可爱,对我又这么好,我怎么也把她和小偷联系不起来。

我们刚坐下,便进来一个小伙子。小伙子冲刘若萍笑了笑,坐在刘若萍身边。刘若萍有些冷淡的问他:“你怎么来了?”并且把凳子向我这边挪了挪。

小伙子望了望我,眼神中有些敌意,然后扭过头去关心的注视着刘若萍,说:“我……”

这是一个帅气的小伙子,只是举止颇似社会上那些混混,眼睛还有些邪邪的。凭我学生时代的经验,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男生,对女生都颇有蛊惑力。刘若萍却似乎和其他女孩不同,并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根本没有半点要听他回答的意思,不耐烦的把他的话止住了,只和我高兴的聊着,并且从身上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包来,那钱包却不是我的。她用手指从里面夹出一张相片对我乐道:“别看这女人这么漂亮却是个傻瓜,昨天要不是她钱包里装了报警器,呵呵,她哪里发xiàn

得了我。更让我想不到的,她发xiàn

了我,竟还是让我拿着钱包给跑掉了。”刘若萍越说越乐,颇有些自鸣得yì

,对着那张相片挤眉弄眼,叹息道:“真是空有一副好皮囊!”

那相片上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池艳。这个从前给了我美好印象,现在又似乎并没有泯灭善良本性的女子,怎么在刘若萍眼里就一文不值了?我不知为什么竟有些生气。但我没有向刘若萍发着,谁叫池艳和南娱公司那个经理那么暧昧,即使她可能是不得已,但到底让我有些伤心!

不过敢情那钱包是池艳的,我若向刘若萍索回钱包,岂不可以为池艳找回损失,也算对她昨晚帮我走出饭店,然后又收留我做出的报答。

刘若萍把我当大恩人,我想刘若萍一定会答yīng

我的。我一点也不紧张的对刘若萍说:“相片上的女人是我从前的朋友,能不能让我把钱包还给她?”

刘若萍听了,不相信的笑了:“大哥哥,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边说边又从身上掏出个钱包来,对我道:“这个可以还给你,可是这女人的却不能,给了你我拿什么请你吃饭?”

刘若萍这次掏出的便是我那钱包了。我的钱包果然是被她拿了,但我却无法对她动怒。她在笑着对我解释:“昨天不过是看你面容亲切,画画又太认真,想跟你开个玩笑,今天一直在找你,直到现在才找到。真是对不起。”

想想我也是因祸得福,若不是刘若萍拿了我的钱包,我又怎么可能给池艳打电话,怎么可能住进池艳家,怎么可能略略消了对池艳的误会?更不要说得到池艳妈妈的原谅,得到池艳妈妈不久就要亲手交给我的不知为何物的重yào

东西。再说刘若萍原本就无半点恶意,我有什么理由生她的气?我是感激还来不及呢。

坐在刘若萍身边那小伙子哪能明白我,难免他不想到别的地方去。哪有被人偷了钱包一点也不生气,反满是感激的望着人家的?

“今天不用你请了,我请你们吧。你把钱包都还给我就是了。”

刘若萍听我这么一说,想了想,道:“好吧,改天我再弄个钱包来请你。”

“什么?改天再弄个钱包来请我?”我有些惊诧,难道刘若萍竟真是惯偷不成?这么好的小女孩怎么可以这样毁了自己。我正准bèi

出言相劝,小伙子却急急的道:“若萍,以后这些事让我去做就行了。”

刘若萍看也不看小伙子,生气的道:“关你什么事?我的事凭什么要你去做,你不要真把自己当作谁了!”

我以为小伙子会因刘若萍这么不给他面子,也冲刘若萍发起火来。却不想他竟一声不吭,只是脸红红的将眼睛看向我,先前对我有些敌意的眼神中又多了几丝怀疑。

刘若萍再不理他,对我道:“大哥哥,你昨天为什么要帮我逃跑?那个女人真是你从前的朋友?你们分手了?”

我昨天哪里知dào

刘若萍竟连我的钱包也给拿了,我昨天哪里知dào

那追赶刘若萍的竟是池艳。可刘若萍哪里明白这些,她不但误会了我和池艳的关系,错当我说的朋友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她还误会了我对她的善意。看她那么幸福那么得yì

那么自信的望着我,等着我的答案。我就知dào

她一定以为我是对她一见钟情了,一定以为我帮她是想……小女孩情窦初开,思想单纯,最容易胡思乱想的。

我很惶恐,我不知dào

我该怎么回答才不至于伤害她。对她说实话吧,说我是看她天真可爱,像我们乡下妹子,可刘若萍会相信吗?再说,这年头在城里,男人见了乡下妹子就像见了纯天然绿色食品,争着往嘴里抢的那种流行比流行歌曲还流行呢。刘若萍若真相信了岂不更糟?

小伙子闷声闷气的斟了杯酒递给我,我伸手去接时脑子里琢磨着怎样回答刘若萍。不想小伙子虽然在把酒杯递给我却根本没看我。他看着刘若萍。刘若萍那种幸福那种得yì

那种自信那种对我的期待,让小伙子的手有些颤抖。我还没接住酒杯,酒就洒了一桌,还溅在了我的衣袖上。

明知小伙子是故yì

的,我却没生气,反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也不去想怎么回答刘若萍了,只是觉得很想笑。但我不能笑出声,我微笑着望着他,真是个有趣的小伙子。

刘若萍却跟我不一样,她大发雷霆的道:“张放!你他妈的怎么……”

刘若萍还欲破口大骂,却忽然紧张的望着门口闭了嘴,有些目瞪口呆起来。

我向门口看去,却是池艳跟着一个男人进了来。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南娱公司的那个经理。他眉毛高扬,一看就知dào

他人生如行顺风船,未经半点不得志。他在池艳面前眼光柔和,秋波暗传。虽然我也想过要不要支持池艳迷倒那个经理,可真亲眼见他对池艳这么色迷迷的,我竟也气得全身颤抖!更可气的是池艳竟和他聊得那么开心,肩并肩的向楼上包间去了,连看也没看我一眼!

32

我心里真的很难受,莫名其妙的难受。池艳要跟谁去,我能管得着吗?与我有关吗?我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是怕她和那个经理打得火热吗?我是怕他们越火热她越容易谈成那笔业务吗?我是怕自己失去机会和勇气重新回到柔娜身边吗?

池艳和那个经理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楼上的某处。我恨恨的扭过头不去看那个方向,我不愿去想那些即将发生在包间里的事。我知dào

池艳太善良了,善良得有时不懂拒绝也不忍拒绝,更何况她接近那个经理本来自己就有着某种目的。

我以为刘若萍会看出我突然的不快,会给我一点点安慰,可是她竟一声不吭。我不知dào

女人为什么都这样,你越是失意越是需yào

安慰她们就越是对你置之不理。

我忽然有些生气,我生气得没有理由,我蛮横的把对池艳的不满牵怒到了刘若萍身上。我想对刘若萍发火,我想骂她为什么昨天要偷我的钱包,如果她不偷我的钱包,我就不会有现在的不快,我就不会发xiàn

池艳对我依然如故,我就不会对她和那个经理走进包间有丝毫在乎!

可是我愤nù

的眼睛却没看到刘若萍,连张放也不见了。想想刘若萍刚才看到池艳时那么目瞪口呆的表情,敢情她是怕被池艳发xiàn

了认出她,悄悄的逃走了。而张放似乎有些像刘若萍的跟屁虫,一有机会他一定会和刘若萍形影不离。现在刘若萍不在这里了,他岂有不走的道理?

我忽然觉得好孤独,我这个人太容易孤独了。以前孤独的时候我就老想我的妈妈,现在我就想柔娜。

我看到收银台那个小姐正望着我,眼神有些莫名其妙,我一下就记起了昨天在饭店里那种遭遇,心里忽然惊慌了起来。我身无分文呀,现在刘若萍和张放都走了,我怎么办?难道又给池艳打电话求助不成?昨晚她是孤单单一人在家,现在她可是和那个经理在包间里不知做着什么呢?她还能来还舍得来帮我吗?难道我这辈子注定不断的遭到女人的羞辱?昨天是在饭店,今天是在酒楼?

我脸有些火辣辣的,我扭过头不敢去看收银小姐的眼睛。我看桌上的东西,估算又该付多少钱。不想我却看到桌上放着两个钱包,一个是我的,另一个便是池艳的了。先前刘若萍说把两个钱包都还我,可却一直在手里把玩并没交到我手里,我还以为她被池艳一惊吓便忘了这件事慌慌的把钱包给带走了,没想到她却理智的把钱包给我留在了桌上。

我好感激刘若萍。我把两个钱包放进兜里就去收银台付帐。不想收银小姐却对我甜甜的笑道:“先生,刚才那位女孩已经把帐付了。”

原来如此,难怪刚才收银小姐要那么莫名其妙的看着我,她一定是在想为什么刘若萍和张放要慌慌张张的把我丢在一旁。

我实在是太愧对刘若萍了,她对我这么好,我刚才竟还差点牵怒于她对她发火。幸好她先走了一步,否则我又犯大错了,又伤害一个多么好的女孩了。

我快要走出酒楼时又折了回去,我带走了桌上那瓶还未喝完的酒。昨晚在饭店的遭遇太刻骨铭心了,老板的心都是黑的,付了钱的东西我凭什么要白白的留下。

我在街上游荡了很久,我回去的时候池艳还没回来。我看到她的卧室门竟没关,我忍不住走了进去。池艳卧室里有股淡淡的女儿香气,虽同是女儿香却和柔娜的有所不同,但我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同来。

我对池艳卧室里那些明星画和化妆品一点也不感兴趣。倒是在那些化妆品旁赫然放着的一本《金瓶梅》吸引了我的眼球。池艳从小就想当作家,爱看书这我是知dào

的。可她从前只看那些干净得像她心灵一样的纯文学作品,现在怎么竟然喜欢上了《金瓶梅》这样的天下第一**?难道池艳并非我昨晚所想的那样,难道她真真实实的变了?

我忍不住打开书,却在扉页上发xiàn

了几行挥洒自如的字。那些字不是池艳的笔迹,署名是一个叫子扬的。日期竟就在前几天。虽然就几行字,字里行间却透着绵绵不绝的情意。我明白了,一定是那个经理,我第六感觉告sù

我是他不会错。昨天我给池艳打第一个电话,她就冲电话里叫出“子扬”来,那时我就已经猜到了。

那个叫子扬的经理送《金瓶梅》给池艳是什么目的?难道池艳在向他进攻时他也在进攻池艳吗?攻人先攻心,他便选择了《金瓶梅》?他是要池艳先心里**起来,然后身体上情不自禁?

我忽然觉得南娱公司的经理真不简单,比刘一Lang还要不简单,难怪同事们都对南娱公司的业务谈虎色变,竟有比登天还难的感觉。

为了弄清子扬的险恶用心,我一篇篇的翻看起书里的内容来。原来读过某些评论家的话,对潘金莲很同情很赞扬的,他们说她不甘最底层的生活,勇于追求性解放,追求婚姻自由。妈的,等我真zhèng

看时,才发xiàn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不知那些鸟评论家从什么地方得出这样的结论。在我看来,那西门庆潘金莲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奸夫**。且不说那西门庆,单表潘金莲勾引男人,虐待武大女儿,谋害亲夫就让我恨得咬牙切齿。我若是武松,也定杀了这**。当我看到武松误杀李皂隶充沛边疆,而西门庆潘金莲玩赏芙蓉亭时,我愤然得合上书本再也无法看下去。为什么英雄反遭恶运,恶人却洪福齐天?!我不仅痛恨那书中的时代,更痛恨起时下的一些评论家了。他们哪是在为潘金莲翻案,她们简直有嗦使人夺妻谋夫之嫌!

我狠狠的喝了几口酒继xù

往下看,不知酒精渐渐起了作用,还是怎么回事,后来我竟改变了自己的看法,我不但忘了对武松扼腕叹息,我甚至开始羡慕嫉妒起西门庆和潘金莲来,尤其是她们那些翻云弄雨的情景撩拨得我欲望膨胀。

正在我如痴如迷时,我听到了脚步声,我抬头一看,竟是池艳走了进来。我也太聚精会神了,竟连池艳回来了也没发xiàn

。也许是刚跟子扬干柴烈火的折腾了一翻吧,池艳看上去脸红红的还有些疲惫。

当看到我时,她脸上那红色便更加鲜艳起来。她大概没想到我会在她卧室里,更没想到我手里会捧着那本《金瓶梅》,而且正翻到那些**的**描写吧,她眼光有些躲闪,羞羞的对我笑了笑。

天啊,是池艳在勾引我,还是腹内那些酒精在作怪,我此时竟心旌荡漾,怎么看灯光下的池艳也像《金瓶梅》里的潘金莲!

33

有人说好人读了坏书不一定会变坏,坏人读了好书也不一定会变好。但我却是好人读了坏书变坏的那种,我此时的心思那么邪恶,书虽还捧在手里,双眼却望着池艳。先是池艳姣好的身材,然后是池艳羞怯的脸,最后便集中在了她丰满的胸部上。

池艳那隐藏在单薄衣服下的shuangfeng,在我想象中却赤*裸分明,不假思索我就能背出《金瓶梅》里很多精彩描写来形容。如果把它们捧在手里,我想一定比熟透的萍果还诱人。我会忍不住用手去轻抚,忍不住用嘴去细细品偿。

上学时,虽只把手在池艳那里放了一瞬,便匆匆的拿开,可那种触电似的感觉至今难忘,想起来还心跳不已。但那时到底是因了要在那些坏男生面前为妈妈争口气才不顾一切。现在呢,现在无论我多么口干舌燥,欲*火*如*焚,我也鼓不起勇气把手伸出来。

池艳把眼睛望向我,她一点也没有责怪我那么目光如炬的盯着她胸部。反而脸越来越红,反而笑得越来越羞。我忽然觉得池艳分明就跟藩金莲一样的轻佻,分明就跟藩金莲引诱西门庆一样在引诱我。大概池艳经lì

了无数次和子扬的不正当交yì

,早把男女之间的那点事看得随便了吧?大概此时卧室里的特别气氛让她也想了吧?

如果是换了别人,就算是让我日思夜想的柔娜,在这么突然的时间里,要把心里完成了千百遍的动作付诸实jì

,我也决对是不敢的。可是池艳不同啊,她从小就和我青梅竹马啊,更何况她那么善良,善良得能忍受我的一切过失,善良得不敢欺负任何人的我从前都一次次让她流泪。

我心里一横,子扬都动得,难道从小和池艳相好的我还动不得么?这么一想,双手便真的伸了出去。

但是我的心还是在狂跳啊,小时候打池艳骂池艳我都没这么过。可是眼前这种事,无论我多么鼓足了勇气,我也无法做到丝毫平静……

我的手刚伸出,便听到“叭”的一声在地上响起。这声音太突然,把我和池艳都吓了一跳。我们双双低头去看,原来是我手中那本《金瓶梅》掉在了地上。我太冲动太糊涂了,竟把手中的书给忘了。

池艳避开我的目光,弯腰去捡那本书,我从她的衣领看到她里面的双ru了。虽只看到露出胸罩的一小部分,但凭我一个画家的眼光,我已完全可以用比兰陵笑笑生的文笔还精彩的画笔,去描绘那白嫩鼓圆的两团了。

我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和冲动,我的双手没有缩回,它们在继xù

勇敢的前进。可是我的电话却在这时响了。我知dào

是柔娜打来的,除了柔娜和池艳,再没人知dào

我的电话号码。池艳就在我身边,正弯腰捡着那本《金瓶梅》,不是柔娜还会有谁?

不知为什么,柔娜的电话竟比池艳的双ru对我还有诱惑力,我伸向池艳的手一下子就改变了方向,我从兜里拿出电话迫不急待的按了接听键。

可电话里的声音却不是柔娜的,竟是雪儿那稚嫩的童音。她对我说:“寻欢叔叔,妈妈说你有事去南充了是吗?南充是哪里呀?那里好玩吗?你为什么不带雪儿一起去呀?”

我不知dào

怎么回答雪儿,她还是个孩子,我能把我为什么到了南充给她说吗?我能把为什么不带她一起来给她说吗?我只是问:“你妈妈呢?”

雪儿在那边道:“妈妈就睡在我身边呀,你说话她能听到的。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雪儿这句话比刚才的任何一句还让我难于回答。我自己心里都没有谱,也许我前脚刚走出2046,就注定后脚再也不能走回去了。

我不回答,我只能沉默,我用沉默来打发一切。我不想欺骗雪儿,就算是善意的欺骗我也不想。我不想再像柔娜那样,给雪儿幼小的心灵里播下另一粒将来让她痛苦的种子。

雪儿在那边等着我的回答,我似乎能听到她的心跳,她有些害pà

的心跳。害pà

我给她一个失望的答案。

我听到柔娜在那边对雪儿说:“雪儿乖,时候不早了不要打扰寻欢叔叔休息。寻欢叔叔很快就会回来的,他不会像爸爸那样让雪儿天天等天天盼的。”然后电话被挂断了,一定是柔娜挂断的。

柔娜那些话一定不只是说给雪儿听,她一定还要我记在心里!不然她不会把那些话说完才挂断电话。我忽然特别感动特别难过,我并不是一个孤零零的人,这个世上柔娜和雪儿一直牵挂着我。只是我却辜负了她们。我竟然被我的竞争对手迷倒,竟然对我的竞争对手产生了罪恶的欲望。

我心情复杂极了,人要是没有感情该多好。我就不会左右为难,我就不会一时想着柔娜和雪儿一时又顾忌着池艳。

我再去看池艳时,我竟在池艳脸上找不到半点引诱我的意思。池艳有时不懂隐藏,内心忽然涌起的不悦都写在了脸上。难道刚才我对池艳的一切猜测,都只是我自己在胡思乱想?都只是我自己中《金瓶梅》的毒太深,都只是我腹内那些酒精在作怪?难道我刚才伸出的手,虽然离池艳的身体还有段距离,却被她看出了我的企图?要不然池艳怎么有些生气的意思?

池艳早把书捡在手里站起身来,此时她把书递给我,眼睛却看向别处,她说:“你喜欢看就拿去看吧,反正是子扬送给我的,我一点都不喜欢也从来没看过也不打算看。”

池艳好像是在责怪我,像从前我做了她不喜欢的事一样责怪我。也许她别过脸去是像从前一样怕我看到她眼里的泪水。但是池艳现在还会流泪吗?为我做了她认为不争气的事流泪吗?

我没接那本《金瓶梅》,我想在池艳脸上找到从前的痕迹。可池艳却离开我,把《金瓶梅》往桌上一抛,然后转身重重的坐在了床上。她背对着我,只拿眼睛去看窗外的明月。

也许我真的错了,也许我真的不该去看《金瓶梅》这样的yin*书,更不该以为池艳看过它。池艳毕竟一片冰心,容不下半点玷污。即使她真跟子扬做了什么,那也一定是舍身取义。

我在心里难过的嘲笑自己也嘲笑子扬。我嘲笑自己一走进城市就越来越下流,越来越下流的去猜测身边的人;我嘲笑子扬对池艳的攻心术多么失败,或者是多此一举。他送的这本《金瓶梅》一点也没让池艳从根本yin*荡起来,他即使不送这本《金瓶梅》池艳也会对他以身相许。

可是池艳到底有什么困难,到底为什么非要对子扬那样呢?我好想问池艳。池艳坐在灯光和月光交织的地方,虽然只是个背影,却让我感到她特别的冷冷清清特别的楚楚可怜。她内心一定已经够难受了,我何必还要苦苦相逼,问那些她似乎根本不想对我说的难言之隐。从前当我有不想告sù

她的事,她从来都不问,从来都只是耐心等待,等待我心甘情愿。现在我为什么就不能等她一回?

我转过身,我退出了池艳的卧室,我轻轻的帮她把卧室门关上。就在门要完全把她的身影和我隔断的时候,我听到了她的声音,有些冷清有些忧伤。

她没叫我的名字,她只是问:“刚才和你通电话的是你的孩子?”

(哎,今晚上传章节时遇上了个麻烦,说是有敏感词章节始终上传不了,不停在后台修改,寻找,最后差不多用了半个小时,把所有我觉得可能是的词中间都加上了标点隔开才终于上传成功。哎,这叫我以后怎么上传章节啊,真被那个直到现在都没弄清楚的敏感词给弄虚了。)

34

池艳问得似乎很平淡,但我知dào

她内心有多么起伏不平。她有多么想知dào

究竟,虽然从刚才通话时她仅能听到的那些内容看来已不容置疑了。

但如果是很久以前,无论她多么想知dào

她也是不会问的,她喜欢听我心甘情愿的告sù

她。她知dào

越是问我越是要折磨她,迟迟不肯告sù

她。

但是今天她问了,我也在门口站了下来打算告sù

她。以前我总是让她苦苦等待,在刚才想问她和子扬的秘密时,我就改变了主意,从此我宁愿等待她,也不再让她等我了。

我说,池艳想不到我会说,“不,我没结婚,雪儿也不是我的女儿,雪儿是个可爱而又可怜的孩子。雪儿的妈妈叫柔娜,听说是一个寡妇。在重庆我一直和她们住在一起。”

我想就这么几句话池艳大概听不明白,也许我该更详细点,不然她会一头雾水。既然已经开始了,我不如说到底,把我这段日子的快乐痛苦全都说给她听。

但我没想到,静静的听着我说话的池艳,还没等我再次开口把话继xù

下去,她就猛的站了起来,她瞪着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那样瞪着我,然后她对我吼道:“寻欢,你怎么可以做这样丢人的事?你怎么可以和一寡妇住在一起?你要让九泉之下的阿姨蒙羞吗?!”

我想不到池艳会有这样过激的表现,我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怎么可以误会我,怎么可以对寡妇有那么深的偏见?!难道寡妇就不是女人?!她更不应该提到我的妈妈。

她不会不知dào

我有多么恨那些对寡妇持有偏见的人,她不会不知dào

小时候当我看到那些人偷偷的邪笑着说我妈妈是寡妇时,我就多么恨,恨不得挖出那些人的眼睛恨不得将那些人五马分尸!

池艳还在那里不停的吼着,全然没有半点从前温文尔雅的淑女形象,“我一直以为上学时那个响亮的巴掌能让你反省。没想到这些年你竟没半点长进,阿姨去世了你反而变本加利。那时你只是在那些坏男生的怂恿下对我……没想到你现在竟堕落到主动和一个寡妇鬼混!”

够了,一切都已经足够了,足够让我无法忍受让我无法不愤nù

了!也许是池艳的话气昏了我的头,也许是池艳对我的一再原谅滋长了我在她面前的坏脾气,我竟然把快要关上的门狠狠的推开,我竟然快步冲上去抓住池艳的衣领,我对她吼道:“寡妇怎么了?寡妇就可耻就低贱了?!”

我狠狠的瞪着池艳,我想我此时已经完全变成一只失控的狼了。我的脸和池艳的脸靠得那么近,气得发抖的嘴唇都快要贴到她的嘴唇上了。

但是池艳没被我吓着,她只是觉得太突然太无法理解了。小时我是时常欺负她,可自从我们双双成了少年后,我就只是把怨恨藏在心里,从情感上让她伤心流泪。如此过火的身体接触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而且是为了柔娜,一个寡妇!她傻傻的盯着我,不是觉得我陌生,而是懵了,完完全全的懵了。

足足有几分钟,池艳就那么盯着我,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流一滴泪。我松开手把她重重的推开时,她眼里才开始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她跌坐在床上,衣衫凌乱,胸前的扭扣已被我扯开,露出里面粉红的胸罩。

我知dào

她很心痛,比我从前带给她的任何一次感情折磨都心痛。但是她怎么知dào

我的痛比她更甚,是痛彻心扉的那种。

我不再去看身后的她,我冲出她的卧室,狠狠的把她关在门背后。

这个晚上我几乎没睡着,一整晚脑子里都响着一种声音,像愤nù

的轰轰的雷,又像是池艳卧室门在狠狠的关。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没看到池艳,她一定早早的出去了,和子扬偷偷摸摸去了。为什么她和子扬就可以我和柔娜就不行,难道我和柔娜就要低他们一等?!

我恨恨的离开了池艳家,我在这个城市飘荡了一整天。我多么希望能碰到刘若萍还有那个张放,他们真是一对有趣的人,也许在他们身边我可以消除一切痛苦。上次刘若萍请了我吃饭,这次我该请她和张放了。哪怕花去我身上所有的钱,哪怕换来的只是他们给我的短暂快乐,我也心甘情愿。可是我找遍了整个城市也没找到他们,我甚至还去了第一次见到刘若萍的玉屏公园。从日出到日落再到万家灯火。

我从玉屏公园出来的时候,我听到了我的电话发出的铃声。我一下子就要流泪了,我想一定是柔娜打来的,在这痛苦悲伤的时候,我更渴望能听到柔娜的声音。但是我拿出手机一看,那号码却是池艳的,我没有接,我狠狠的把电话挂掉了。池艳不甘心,还在那边反复的打,她不知dào

我现在有多么恨她,我干脆把电话关了机。

我像没有归宿的孤魂野鬼,走到街上空空荡荡没有行人还在走下去。我不知dào

后来为什么我会忽然想回家,回到池艳那个并不是我的家的家,难道我是孤独得太久对孤独终于充满了恐惧?

我是硬着头皮回去的,从昨晚池艳对我发怒我对池艳发怒时,我就感受到自己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可怜虫了。

我一直以为池艳早睡着了,我可以在她不知不觉中回到我睡的那间卧室。但是当我把门打开时,我吃了一惊。池艳正坐在桌旁望着我,黑亮的双眸里全是惊喜,仿佛经lì

过漫长等待终于可以了却心愿。

更让我吃惊的是,明明没有停电,屋里却烛影摇红,难道昨晚我们的不快池艳全忘记了,难道她要来一次Lang漫的烛光晚餐?

池艳对我笑道:“寻欢,生日快乐!”

我这才注意到桌上摆着个生日蛋糕,上面插着二十六根未曾点过的蜡烛。流年似水,真的太快了,今天我竟然满二十六岁了。而我自己却给忘了。

原来池艳不停的给我打电话就是要为我过生日,原来她等到现在还没睡就是要给我一声祝福。可是我发xiàn

这声祝福太晚了,现在已是凌晨的二点多,早已不是昨天,早已不是我的生日了。

但是池艳还是微笑着为我点燃蜡烛,为我唱生日歌。等我许完愿吹灭蜡烛,她又急急的用刀子替我切蛋糕,并且把一块蛋糕叉在叉子上向我伸了过来。那么快乐仿佛昨晚的事根本没发生,仿佛过生日的是她而不是我。

我不知dào

池艳是要把叉子上的那块蛋糕,送进我嘴里还是要抹在我脸上。从前无论是我的生日还是她的生日都是这样过的,我们除了真诚还有调皮的玩笑,不同的是那时我妈妈和她妈妈都笑盈盈的在我们身边。

我有些难过,一半是因了从前一半是因了现在。我没理会池艳递过来的蛋糕,我站起来转身向我的卧室走去。

池艳高高兴兴的笑脸僵持了,伸向我的手落了个空却没有收回去,叉子上的蛋糕高高的悬起。那表情是伤心,痛苦,尴尬,羞辱……什么都有,最后她终于情不自禁的哭出了泪水,但她任凭泪水流着,没有去擦。

池艳哪里明白无论她怎么讨好我,她也弥补不了昨晚的过失她也挽回不了我了。她越是看低寡妇我就越是要靠近柔娜,我就越是要像为妈妈争回荣誉一样为柔娜争回荣誉。

我不会对池艳说刚才闭上眼睛对着生日蜡烛我许了怎样一个愿,我不会对她说我已经不会再顾忌她,我已经决定不择手段从她手里夺走南娱公司的那笔业务了!

35

第二天早上我还在床上就听到楼下有人按喇叭的声音,紧接着隔壁池艳的卧室门便急急的打开,然后是池艳匆匆的脚步。我知dào

,一定是子扬开着车来接池艳了。子扬也太那个了,才隔一夜就像失了魂似的,大清早就急不可耐的来找池艳。

我说过我不会再顾忌池艳,我会不择手段从她手里夺过南娱公司那笔业务,我决不会错过这稍纵即逝的绝妙机会。我匆匆的从床上跳了起来,我从卧室出来时衬衣扭扣都还没来得及扣。

幸好还来得及,赶在了池艳下楼之前。我在背后叫了声:“池艳。”说不上冷淡但也不暧昧。

池艳刚好打开出去的门,她站住并且扭过头来,满眼的异外和不解。毕竟昨晚那么不愉快。

明知池艳十万火急的忙,忙着和子扬会面,我却故作不知的问:“今天有空吗?我想去商场买套衣服。你比我会审美,我想叫你一同去帮我挑选。”

我是故yì

要破坏她和子扬的约会,我忽然想买衣服也是为了南娱公司的那笔业务。我是要穿去给子扬看,虽然他也是个男的,对我绝没有对一个女人那么有兴趣。但我不能穿得太没档次,不能让他小瞧我们公司小瞧我。那天南娱公司那个前台小姐斜眼看我的眼神,那个饭店保安说我这身打扮也配来这种地方的话,让我明白了许多。

池艳没有立即回答我,她看看楼下又看看我,十分为难。我快步走到窗前,隔着玻璃我看到楼下果然有一辆车,和池艳那晚开的那辆大不相同的车。子扬打开车窗正探着个脑袋向上张望,急急的眼神,还不停的按着喇叭。

我知dào

玻璃窗把我隐藏得很好,我只能看到子扬他却看不到我。但我不要隐藏,虽然有时隐藏能给人带来神mì

和安全,但现在我需yào

暴露。我还记得那天早上,刘一Lang在2046楼下忽然看到我和柔娜走出电梯的眼神,我还记得他是怎么气急败坏的开着车离开的。我是男人,我能明白男人的极度自私和猜疑。我能想象如果子扬在这个时候看到池艳屋里竟然有个男人,一个刚从床上爬起来还没得及扣衬衣扭扣的男人,他一定不会比刘一Lang更绅士。

果然我把玻璃窗一打开,子扬就呆了,双眼睁得大大的,眼珠都似乎快滚了出来。那张从未经lì

过风Lang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我看到他恨恨的掏出电话,接着池艳的电话铃声便响起了。我听不到子扬对池艳说了什么,只听池艳急急的说:“子扬,不是你说的那样,真的不是!……”池艳还想说什么,子扬却挂断电话,咬牙切齿的缩回头去,关了车窗,猛的发燃车子发疯似的走了。子扬发了疯和刘一Lang一样的狂。

池艳呆呆的望着电话听着车子远去,过了好久,她才叹了口气道:“好吧,这样也好,”然后望了望我道:“现在我们就出发吗?”

虽然我们连早餐都还没吃,我却急急的点头。那些得yì

和满足塞满了我整个身体,比吃下一整只鸡还要饱。我得yì

和满足于我达到了我的初步目的,我得yì

和满足于我只让楼下的子扬看到了我的身体而没让他看到我的脸。

以前对妈妈的每一句话我都深信不疑,她说人只有奉献才能换来快乐。但我现在才知dào

破坏和掠夺也一样能给人带来快感,只是这种快感有点酸酸的,有点让人想流泪。

在楼下我和池艳简单的吃了点早餐,然后她便和我去商场。她没有去开子扬送给她的那辆车。我知dào

她心中正有气。她和我坐公交车去。我们去的是五星花园旁边的那个大商场。

池艳选衣服真的很有眼光,只是商场里好kàn

的衣服确实太多,她帮我选的那些衣服我试穿上去都那么合身那么好kàn

,弄得她都跟其她女人一样面对那些衣服眼花缭乱拿不定主意。最后她开始有点不相信自己了,她问那个服wù

员小姐:“到底哪套更好些?”

服wù

员小姐甜甜的笑了笑,指着我试的最后一套说:“现在的就是最好的,你看你老公多帅多有精神。”她还想王婆卖瓜,发挥一下她那三寸不烂之舌。池艳却羞得满脸通红,连连说:“好吧,就这套。”服wù

员小姐见生意做成,便不再多话了。

服wù

员小姐把我误认为池艳的老公,不仅让池艳害羞,其实我自己也有些羞了起来。我真的是个内心脆弱的人,尽管我曾经那么暗暗的下过决心。我忽然意识到这样很不好,我应该做个真zhèng

的男人。无毒不丈夫,我努力压制了自己的羞怯感。我对着镜子认认真真的打量自己,我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对待自己的穿着过。但从今以后,至少在南娱公司这笔业务拿下之前,我应该天天都这样。

我一直以为天下可以让一切女人神魂颠倒的男人,莫过于子郁和上海的那个经理。没想到一身新装的我,竟可以和他们互相轩藐。虽没有子郁的忧郁淡定,没有上海那个经理的潇洒倜傥,但这身这个夏天这个城市最流行的颜色,却让我多了份帅气和坚定。人要衣装马要鞍装果然如此。虽然极有可能那份帅气和坚定还来自我的自信,狼子野心伪装成的自信。

我的帅气和坚定似乎有些像刘一Lang的盛气凌人,像刘一Lang的高不可攀,连从小看惯了我的池艳也忽然不敢正视起我来,只在我背后偷偷的对我张望。也许这是我这一生最自负的时候,我不知dào

我能把这份自负坚持到多久。

池艳从来就是那种温柔的小女人,哪怕在她对子扬怀着某种心机时,此时她更让我看不到半点强胜的地方,她在我身边完全是个花瓶是个陪衬。我在心里暗笑,我隐隐感到还没真zhèng

交战,池艳就败得一塌糊涂,遍体鳞伤。

我还在对着镜子自我陶醉,池艳却为我付帐去了。我冲了过去,我恨她,我不会让她为我付半分钱!我从换下的那套旧衣服里掏出个钱包来,我看也不看就把钱包打开从里面掏出几张钱,正准bèi

递给收营员,却发xiàn

那些钱里夹着张相片,池艳的相片!

原来我那晚生气竟忘了把刘若萍还给我的钱包还给池艳了,原来我现在掏出的竟是池艳的钱包。池艳不敢相信这一切,不敢相信她的钱包和相片竟然在我手里。她那双惊诧的盯着我的眼睛,让我再毒的心也着急了起来。就算我真不再在乎池艳,我也不能不在乎我的名声。可是我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洗不清池艳对我和刘若萍的怀疑了!

36

我想我必须得对池艳解释,我不能让她真把我看扁了,真认为我这些年不但没有一点长进,反而堕落到了和小偷为伍的地步。说实话,我对她的那种恨我说不清楚,但我知dào

决不是深仇大恨的恨。我要从她手里夺走南娱公司的业务不过是要证明给她看,让她明白我并没有堕落,我不过是懂得了什么是真zhèng

的爱。我要用全心全意轰轰烈烈的爱告sù

她,寡妇并不可耻,我对柔娜的感情不下贱更不可亵渎。

我张开嘴正准bèi

对池艳解释钱包的来历,刘若萍却不知从哪里忽然冒了出来。她的从天而降让我相信了,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决不是无稽之谈。

刘若萍看了看我手中的钱包和相片,又看了看池艳和我,她笑着走了过来。她把我拉到一旁,神神mì

秘的,貌是和我窃窃私语却偏偏刚好让池艳能听到,她对我说:“大哥哥,那天我是看你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才答yīng

帮你把她的相片搞到手的。只是不想被她发xiàn

了,来不及打开钱包取出里面的相片,慌忙中不得不连她的钱包一起拿给你。没想到反帮了你倒忙,她不但没有看出你的良苦用心,反而好像对你有些不好的误会。算了,把东西都还给她,你不要再痴迷再折磨自己了。你身边又不是没值得你爱的女子,比如说我,就值得你用尽一生……”

刘若萍说的是哪跟哪呀?我什么时候被池艳迷得神魂颠倒了?我什么时候又叫她帮我把池艳的相片搞到手了?刘若萍这么胡说八道池艳会怎么想啊?池艳不会误解我住进她家也是对她有那种目的吧?

幸好刘若萍没有继xù

胡言乱语下去,她忽然打断自己的话急急的走了。刘若萍是怎么了?好像她的出现就只为了那几句胡乱编排的话,要不然她怎么会突然的来又突然的去?

刘若萍真是个怪人,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望着刘若萍背影消失的方向,我有太多不解。

当我看到远处有个人影晃了一下,有点像是张放时,我就更不解了。刘若萍那么急急的去,似乎是要躲开张放,那么她为什么要躲张放呢?张放又为什么要对她四处寻找穷追不舍呢?这决不是小孩子不懂事捉迷藏那么简单。

我绞尽脑汁也弄不清楚刘若萍和那个张放,其实我弄不清楚的又何止他们。

池艳在我发呆的时间里为我付了买衣服的钱,然后走近我对我说,声音很低:“寻欢,我们回去吧。”

我从没听池艳把“寻欢”两个字叫得这么情意绵绵过,我从没听池艳把“我们回去吧”说得如此幸福温馨过。我心忽然好乱,乱得差点忘了我的决心和计划,差点跟随池艳一起堕入刘若萍制造的情感旋涡。幸好我及时清醒了头脑,我只是在岸上看池艳在旋涡里沉迷。

我没有说一句话,我把钱包和相片递到了池艳手里。池艳没有拿那张相片只是把钱包接了过去,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却没说,最后温柔的低下了头。那种欲说还休的羞涩我看在了眼里。但我没有向她解释,我没有说破刘若萍的谎言,不是我不忍心破坏她此刻的幸福,只是我忽然似乎明白了刘若萍的目的,也许让池艳产生错觉对我来说真的是件好事。

我如池艳所愿把相片收回来,放进自己的钱包里,我没有笑。我怕池艳因现在的错觉将来痛苦一辈子,我更怕刘若萍制造的错觉将来要我来偿还。所以我在这个时候要平淡些,既不能让池艳感到冷淡也不能让池艳感到暧昧。毕竟我真的对池艳没有深仇大恨,我不能再错上加错。

池艳跟在我身后走出商场时,我自己都觉得我们俨然一对彼此迷恋的情侣。只是有谁知dào

我们这对情侣一个一厢情愿,一个别有用心。

还没走几步,池艳就在我身边接了个电话,接电话时她脸上还洋溢着幸福,只是当听到电话那边的声音时,她脸上的幸福消减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生气,一点点冷淡。她对着电话问:“什么?你就在附近等我?我怎么没看到?你到底在哪?”

池艳一边对着电话说话一边四处张望,我跟随池艳的目光望过去。我看到了,就在不远处,我看到了一辆车,早上我看到过的那辆车。车窗打开着,子扬正坐在里面,边对着手机说话边对池艳得yì

的笑。

我一下子就像忽然掉进了冰窖,七月的天气我却打了个寒颤。我的一切计划都落空了,早上我还得yì

和满足于子扬没有看到我的脸,现在他什么都看到了。就算子扬因早上的事误会了池艳,就算子扬心胸狭窄,但只要池艳那个一点,她那媚骨的温柔和美丽就一定能让子扬化解怨恨。可我呢,我是个男人,而且似乎是和子扬争女人的男人,子扬不像刘一Lang那样想法狠狠的整我就绝对是奇迹了,我哪还敢指望和他谈成南娱公司的那笔业务!

37

池艳虽然看上去还在对子扬早上的过分生气,但她还是向子扬走了去,只给了我一个长发飘逸的背影。她上了子扬的车,子扬开着车和她一同离去时,她从打开的车窗回头看了看我。虽然很含蓄,但临去秋波那一转却分明让我内心的某个地方动了一下。

池艳真的是相信刘若萍的话了,真的是以为我爱上她了,她内心的某种东西被这误认的爱火点燃了。但她还是要跟着子扬走,要在我眼前跟着子扬走。我忽然觉得她不是为了什么业务的事,也许比业务更重yào

,否则她不会看得比对我的感情还重。这么多年了,如果她真的还没有变,我多少能懂她一点。

至始至终子扬都没正眼看我,他只看池艳,但他越是当我不存zài

,我越是知dào

他对我的恨有多深!他的车离我越来越远,谈成南娱公司业务的机会也就离我越来越远。也许机会离我而去的速度还要快些,早消失在了他的车消失之前。

我独自回到池艳家,我突然好颓废,一整天我哪里也没去,我呆呆的坐在家里。也许是从小被妈妈溺爱,虽然穷困的生活中风雨无数,但我都在妈妈的保护下走过,所以我似乎并没真zhèng

经lì

过大风大Lang,我像一个女人一样脆弱。我也曾经豪情万丈过,就在走出商场之前我还曾和刘一Lang一样自负。可是我的坚强经受不住一点点打击,子扬意wài

的出现在商场外一下就夺走了我所有的勇气,也让我再也看不到光明和希望。

也许没有希望更好,我便不再绞尽脑汁去得到什么。不再去想南娱公司的业务,驰骋商场不是我的才华;不再去想柔娜和雪儿,衣锦而归不是我的命运;甚至不再去想池艳骂我堕落的狠话,心如止水平平淡淡才是我最终的归宿。

池艳回来得很晚,但我却没睡,我一直在等她,我想把那些误会的不误会的全都告sù

她。我以为这样从此我就可以真zhèng

了无牵挂,反反复复的过未曾踏入城市之前的那种平平淡淡的生活。虽然有些事才刚刚开始,但我真的累了,我一直以为我在岸上,哪知却身处旋涡深处。

但是池艳却没和我说任何一句话,她甚至忘了礼貌的对我笑。

难道她把刘若萍制造的美好全都忘了?或是忽然有了慧眼把那些虚幻彻底看穿?

或是与刘若萍和我都无关,只是她跟子扬去了却并没挽回什么,反而弄得更糟。子扬不过是报复她,最后一次玩了她然后狂笑着把她蹬开?

她心事重重,像是有什么重大的事必须最后作出决定偏偏又拿捏不稳。她走进卧室,把我和我好不容易才决定彻头彻尾对她倾诉的话关在了卧室之外。

深夜醒来,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我听到她还没睡,她在和谁通电话。如果她是在和子扬通话,我觉得我应该好好劝劝她,该放qì

的就放qì

吧再也不需yào

挽回,路有很多条。就算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请不防全都对我说出,一如我想把我的一切都对她说出。

如果可以像古人那样,我今晚真的想和她剪烛西窗。很多东西离我们太远了,而我从邂逅她到现在才想到把那些失去的找回来。是绝望让我忽然特别感动,一颗孤独的心特别想向另一颗同样孤独的心靠近。

我侧耳倾听,隔着卧室的门,我隐隐听到池艳像是在和谁商量什么。虽然我不知dào

商量的内容却听出了电话那边不是子扬。那边说什么我听不到,但从池艳的话我已大半明白,和池艳通电话的是池艳的爸爸妈妈,他们在那边为池艳的一件什么事做主。然而两位老人的意见似乎并不统一,好像还发生了争执。

既然与子扬无关,既然只是池艳的家事,我再没必要听下去。既然两位老人没有最后达成统一之前,池艳似乎没有结束通话的打算,我那剪烛西窗的事也只好暂时抛在一旁。

我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早上我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我睁开眼睛又立kè

闭上,窗帘缝隙射进来几缕剌眼的阳光。放一下一切真的多好,好久我都没这样沉沉的睡到大天亮。

我再次睁开眼睛。电话上显示的是个陌生的号码,说话的是个陌生的女子。我很讷闷。

她甜甜的在电话那边说:“是寻欢吗?我是南娱公司业务经理的秘书,我在楼下等你,我们经理让我来接你去公司一趟。”

我差点没吃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我们不是西方国家,就算是西方国家,今年的四月一日早已过去,明年的四月一号还遥不可及,她是谁?为什么和我开如此天大的玩笑?!

我拉开窗帘,楼下竟真有个美眉仰面冲我甜笑着!

38

我看到了,在美眉身边还有一辆车,跟子扬送给池艳开的那辆一模一样。这么说来,她真是子扬的秘书了。

怪不得昨晚池艳那么心事重重,深夜还在给她爸爸妈妈打电话,她一定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放qì

了南娱公司的业务,她把子扬送给她的车也还给子扬了。这不,楼下的那个美眉开的就是池艳还给子扬的那辆车。

池艳一定是为了我才最终选择放qì

的。是她的善良让刘若萍那么轻易的就欺骗了她。她一定是相信了刘若萍的话,相信我真对她一往情深了。一定是池艳叫子扬把南娱公司的业务交到我手里的。她昨晚一定比什么时候都难受,为了我她放qì

了拼命挣来的东西,为了我她昨天还不得不带着渴望陪我一生的身体去陪子扬。

如果我真的就这样得到了南娱公司的那笔业务,我能心安理得吗?我以后有勇气面对池艳吗?我根本不爱她,我甚至跟刘若萍一样在欺骗她。我如果不是居心叵测,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戳穿刘若萍的谎言?

池艳这么好,我怎么可以利用她?利用她对我的爱骗走她的劳动果实。用背负心灵谴责的身体换来的劳动果实比什么都沉重,而她却轻易的就把它交到了我手里。将来我怎么去面对她明白一切后的痛苦?毕竟她是我从小青梅竹马的朋友。也许刘若萍的谎言给了池艳快乐,可那谎言能让池艳快乐一辈子吗?当岁月一层一层把谎言美丽的外衣拨光时,岁月就会一层层夺走池艳的快乐。我不愿做一个把别人送上幸福的顶峰,又让别人从高处重重的跌落的人。这样太残忍,尤其把这样的残忍加到一个爱我的人身上。

也许我天生就没有毒,就做不了大丈夫,尽管我一次次叫自己像个男人起来,可我优柔寡断的性格,注定我无论是在感情还是事业面前,都只有往复徘徊。

我向池艳的卧室看去,我想在池艳那里找到能让我无所顾忌的跟那个美眉去的理由。卧室门敝开着,池艳却早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下了楼,上了那辆车,我怕因我没有接受池艳对我的帮zhù

,而让她更伤心。

就是这辆车,池艳曾经开着它带我离开那个让我蒙羞的饭店;就是这辆车,池艳曾经开着它带我欣赏南充的夜景。可是现在车还是那样的车,开车的人已不再是池艳了,而我的心情,跟当初更有太多的不同。

美眉始终微笑着却不和我说一句话。一路上其实有好多东西我想问她,比如子扬叫她来接我是不是打算和我签约?比如我没出现在这个城市之前子扬和池艳是怎样在过着日子?

但是我忍了忍还是没有问。她毕竟只是子扬的秘书,**秘书。网上那本《办公室里的风流事》已让我明白了这年头做秘书也不容易。物竟天择,达尔文的进化论放到哪里都准确无误。生活水平的提高,化妆品美容术让这个世界**越来越多,甚至那些痛恨男儿生的汉子也变性加入了**的行列,这更加剧了美眉们的竞争。她们除了脸蛋身体总得有点别的什么,我得尊重她们的竞争法则,我不能去向眼前这个美眉打听那些她作为一个秘书所不能谈及的问题。

我跟着美眉下了车,走进南娱公司的时候心莫名其妙的跳得厉害。我不知dào

子扬会怎么看我,是不是会觉得我只能吃软饭,只能靠女人?幸好我来之前没有忘了穿上特意叫池艳为我挑选的那套衣服。这让我多少不得没有觉得自己灰头灰脑。

我和美眉还没到业务经理办公室,就看子扬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顺手关门的声音很重,仿佛在和谁生气,把我吓了一跳。当他看到我时,他那怒气冲冲的脸上更添了几分不悦,他狠狠的瞪了瞪我,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原来我想错了,他让秘书来接我并非与业务有关,他只是要告诫我要羞辱我,要我看到和他争女人会是什么下场。他那么高高在上的对我不理不问,最后和我擦肩而过,给了我莫大的耻辱。我恨得咬牙切齿,但我不能怪池艳,就算池艳根本没有为我放qì

南娱公司的业务,是子扬恨她不给她机会,那也是被我破坏的。我后悔莫及,因为我的错让池艳和我都失去了机会。可其怪的是美眉竟一直没跟子扬打声招呼,就是子扬恨恨离去的背影也没引起她的回顾。她一点也不在意子扬的表现,她微笑着继xù

带我去办公室,她还敲开了门。

里面只有一个女人,她疲倦的低着头坐在办公椅上。

美眉对那个女人说:“经理,我帮你把寻欢带来了。”

女人立kè

抬起头来,一下子就有了精神,温柔的对我微笑。

天啊,比晴天霹雳还让我惊讶,她竟是池艳!

南娱公司的业务经理不是子扬是池艳!

39

原来一切都错了,我以前对池艳的一切假想都错了。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都飞快的在我脑子里盘旋,一下子很多事情都被颠倒,反倒不如先前那么难于理解了。只是子扬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总和池艳在一起,我却猜测不透。

但我没有问,池艳微笑的脸还余怒未消。我不知dào

刚才在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但从子扬那声响亮的关门声和离开前狠狠的瞪我那几眼,我已猜测到一定很不愉快,而且与我有关。

那个美眉出去了,还轻轻的把门带上。

池艳让我坐下,对我说,带着无限关切,“寻欢,你的试用期就要到了吧?”边说边递给我一份合同,指着上面,“你把这个签了带回重庆去吧。”

我低头一看,池艳要我签下的竟是我做梦都想得到的那份南娱公司的业务。池艳竟把一切都准bèi

好,只等我签字了。

当初每天都为此苦脑,每天都把心思花在子扬身上,哪知到头来竟在池艳手里得到,得到得如此轻松!

我太感激池艳了,子扬和池艳生气一定与这笔业务有关了。我拿起笔签字的时候,手颤抖得厉害。我还记得当初在玉屏公园怎么当着池艳对南娱公司发牢骚的。我那时以为子扬是南娱公司的业务经理,我那时不知dào

那天和子扬上车的就是池艳啊。

我刚签完字池艳就伸给我一只手,对我说:“合zuò

愉快。”

我把池艳的手紧紧的握住,好久好久没握过池艳的手了,我一下竟仿佛回到了童年,那时常牵着池艳漫山遍野的奔跑。

池艳没有说话,她忘记了子扬刚才给她的不快,她幸福的微笑着,一任我握着,只是没有了刚才伸手给我时的正正经经,多了一分女子的羞涩。

如果不是谁打电话来,我想我和池艳就会这样彼此握着,握一辈子。

我不知dào

电话那边那个人是谁,我不知dào

那个人说了什么,反正池艳很不高兴,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说:“好吧。”

我知dào

池艳有事,我和池艳告了别。我离开南娱公司,我觉得特别感动心情也特别好。我看到天那么高那么蓝,还有几朵轻轻飘飘的白云。走在大街上的每个人都昂首阔步,仿佛在他们前面是无尽的幸福。

我又去了趟玉屏公园,是在那里我邂逅了分别多年的池艳,是邂逅了池艳我那快要走上绝路的生活才开始有了转机。我还特意登上了那曾让我豪情满怀的万卷楼。奇怪的是我竟没有想起刘若萍。

离开玉屏公园已是傍晚,我去了趟菜市场,我买了好些东西,还带回一瓶酒。我知dào

池艳一定会在外面吃饭,而且会回来得很晚。但我还是认认真真的做了好几个菜。我关了灯,点上蜡烛,把菜摆在桌上,还满满的斟了两杯酒。我觉得眼前有些似曾相识,像池艳为我过生日那晚;又好像更远,是童年在我们那没有电灯的穷山沟。

我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我等池艳归来,哪怕她归来时酒足饭饱,只是偿偿,我也心满yì

足了。上学时池艳就喜欢我做的菜,虽然我的厨艺远不如城里一个最蹩脚的厨师,但我知dào

池艳很怀念从前,我希望能唤回她从前那会心的微笑。池艳为我受了太多委屈。

好多年我都没这样等过池艳了。不过很久很久以前我常等她,那时我等她好单纯,就是一个人太无聊想找个玩伴。可是今天已不再是那时的心情了。今天与无聊无关,与贪玩无关,是心存感激,是比心存感激还要多却又说不明白的情感。

夜越来越深,南充没有重庆炎热,天凉了起来。远处波涛一样的喧闹渐渐平息,各色的霞光像快入睡的美人迷朦而充满诱惑。我一次又一次的以为,池艳就会从那霞光中微笑着向我走来。但除了凉如水的夜色,却什么也没等到。

柔娜忽然给我打来了电话,她说话声音很小。她一定是躺在床上给我打电话的,雪儿一定在她身边睡得正香,她一定是怕把雪儿吵醒了。她说:“寻欢,是不是事情不顺利?……不顺利你也要回来呀……就算公司真不要你了,我们可以想法找别的工作……”

柔娜那切切的声音,紧贴着我的耳朵,我心里什么地方一下子激荡了起来。但我没有告sù

柔娜,没有告sù

她我就要归来,带着荣耀归来。我想让她继xù

期盼,然后我在她望眼欲穿的期盼里突然出现,给她带去无限的惊喜。这一生我最看重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妈妈,一个是柔娜。从前我没能给妈妈带去任何惊喜,现在我却能把惊喜带给柔娜。我是该感到悲哀还是欣慰?

这时我看到子扬的车,缓缓的进了小区停在楼下。车门打开下来的却不只是子扬,还有池艳。这么说来池艳在办公室接的那个电话是子扬打的了;这么说来他们又重归于好了?我忽然有点伤心,虽然池艳已和我签了合同,那份业务已是板上钉钉再也破坏不了,我还是伤心。我不知dào

为什么,我比先前还不喜欢池艳和子扬在一起。

我没有像昨天一样把自己暴露出来,我把自己移进了阴影里。我看到子扬紧跟在池艳后面像是也要上楼,池艳却停下来止住了他。

子扬望着池艳的背影,忽然很伤感的叫了声“池艳!”他有些激动,颤声说:“池艳,我知dào

你跟他只是从前的朋友,我知dào

你只是看他有困难想帮他。我不怪你,你知dào

的我要的并不是业务,我要的是我们的爱情。”

池艳没有回头,甚至停也不停只顾继xù

上楼。我看到她背对着子扬的脸上有一丝嘲笑,痛苦的嘲笑。她是在嘲笑子扬还是嘲笑自己,抑或是嘲笑爱情本生?

子扬忽然变得面无表情,转身钻进车里猛地发动车,一转眼就消失了。仿佛非得把车开那么快,不那么快他就不能摆脱笼罩着自己的无限痛苦和孤独。

我回到桌前,电话还在手里,我忘了柔娜还在那边等待。我做好一切迎接池艳的准bèi

。等了那么久,我等的不就是这一瞬么?

池艳推开门,望着满室摇曳的烛光,望着烛光里的晚餐,望着我,她呆了,她忘了关门。她突然扑进我怀里,她叫了声“寻欢”,两眼便滚出泪来。

像是被禁锢的河水终于冲破了堤岸,自由而猛烈。一瞬间,池艳就把那么多吻落在了我的胸膛我的脸我的嘴唇……柔娜一个在公司里冷艳无比的人单独面对我时无限温柔;池艳一个在人面前无限温柔的人此时对我却如此狂野。这份狂野只有我懂,烛光下的一切唤起了池艳儿时的记忆,池艳以为她那颗久违的心终于又在我这里找到了归宿。

是感动是同情?还是不再忍心拒绝?我紧紧的拥住了池艳,我回吻了她。我手上有什么东西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叹息却没有破碎。

我听到门边似乎有脚步声,我斜眼去看。

是池艳的妈妈,是池艳的妈妈站在了门前!池艳的妈妈回来了,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在我和池艳紧紧缠在一起的时候回来了!

我低下头,我躲开池艳妈妈的眼睛。我看到地上躺着柔娜送给我的手机。刚才从我手里滑落的竟是柔娜送给我的手机。我怎么竟把正在和柔娜通电话给忘了?

手机还没有挂断,显示着通话状态。柔娜在那边一定什么都听到了,我和池艳那狂乱的呼吸她一定听到了!

40

我慌慌的推开池艳,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我没有勇气面对电话那边的柔娜,我匆匆的把手机挂断了。

池艳太投入了,没有看到她的妈妈,对我的突然把她推开感到不解,她泪眼婆娑的望着我,颤抖的嘴唇咬得紧紧的,她对我有了深深的怨恨。

她转过身,她向门外冲去。像小时候受了委屈,要远远的躲开我。

她撞上了自己的妈妈,她吃惊的道:“妈妈,你回来了?”

她一定知dào

我刚才推开她是她妈妈看到了我们。羞涩的红霞一下就涂抹掉了她满脸的怨恨。没有等她妈妈回答,她就转过身跑进卧室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池艳妈妈望望紧闭的卧室门又望望我,眼神里没有多年前欲将我碎尸万段的凶狠,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担忧。她对我说,毅然决然,“寻欢,无论这段时间你和池艳发生了什么,我都要你彻底忘记。明天你就离开池艳吧,永远不要回来……”

我没有说话,她要我永远离开池艳一定是还记恨着从前我对池艳的侵犯。

她叹了口气说:“池艳已经有了男朋友,他叫子扬。虽然是她爸爸挑选的,虽然她不是很喜欢,但子扬确实不错。还有,子扬是池艳爸爸最好的朋友的儿子,可以说没有子扬的爸爸,池艳爸爸就没有今天的成就,就开不了南娱公司……”

池艳妈妈停了停说:“池艳为了你,把年年和子扬签约的业务签给了你,已经让她爸爸非常生气了,生气得都不愿和我一起回来,都不想看到池艳了。我不得不阻止你们,池艳爸爸近些年身体不好,我不容许你和池艳再让他气上加气了。”

我想起了昨晚偷听到的池艳打给爸爸妈妈的电话,当时不甚明白,还以为池艳是为了家事。原来竟是为我了。池艳心事重重彻夜不眠竟然全都是为了我!我能这样没良心吗?池艳妈妈叫我离开我能就这样离开吗?

池艳妈妈还在说,有些激动有些恨,“我更不能让我的女儿重蹈你妈妈的覆辙。你太像你的爸爸了,像得可怕。我不能让我的女儿为了一个不可靠的男人毁了自己的一生。”

我从没听任何人提起过我的爸爸,连我妈妈也从没对我提起过。但我是多么想知dào

他的消息,多么想知dào

他是死了还是活着,如果还活着我多么希望他能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可是我想不到,第一个向我提起他的池艳妈妈竟对他恨得咬牙切齿。更让我想不到的她不是为了她恨,她是为了我的妈妈。

她说:“你爸爸离开你妈妈之前,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他是我们村最有才气的青年,他画得一手好画。你妈妈是重庆来的知青,她被你爸爸的才气迷惑,很快就和你爸爸相恋了。才子佳人在乡下是千古难遇的事,他们成了全村的焦点,所有的男女青年都羡慕他们,都以为他们会很幸福。

没想到在你快出生那年,一切都变了。下乡知青陆续返城,虽然你妈妈坚持留了下来,你舅舅却不止一次从城里来做你妈妈的思想工作。他要你妈妈回去,那时你外婆早已不在了,你外公正病重。你妈妈没有答yīng

。你舅舅走了,不久又来了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痛哭流涕,他狠狠的痛骂你妈妈,骂你妈妈贱,为了一个乡下男人竟连城里的家也不回。你妈妈生气了,你舅舅不该骂她贱,她狠狠的给了你舅舅两个耳光。你舅舅走了,从此和你妈妈反目成仇。后来不知你妈妈从哪得来消息,你舅舅和她反目成仇那天你外公刚好去世。

你妈妈非常难受,难受得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说话。你爸爸就在这个时候离开了你妈妈,他说他要去城里闯出个名堂来,你妈妈为他付出太多了,他不能让你妈妈过一辈子的穷苦生活。

可谁知dào

他竟一去不复返,连音讯也无个。在你一岁那年,我忽然收到了他的一封信。这是一封本该写给你妈妈的信,他却寄给了我。信封上没有来信地址,只是从邮戳上知dào

来自成都。他狠心的抛弃了你妈妈,他在信里要我转告你妈妈不要再记挂他了,就当他死了。

我太气了,我太为你妈妈抱不平了,我把信拿给你妈妈,你妈妈看完就狠狠的把它撕了。然后你妈妈抱着我痛哭,我至今都记得她那时有多伤心欲绝,她不止一次的问我:“他真这么狠心么?他真变了么?”

你们成了孤儿寡母,成了村里人嘲笑的对像,你妈妈无法面对那么多的打击,但她没有回到重庆,她选择了搬迁到另一个村庄。为了照顾你妈妈,我也跟着搬了去……”

这下我明白了,明白了我长大的地方原来并非是生我的地方。怪不得那些人都对我妈妈和池艳妈妈那么好奇那么不解。我也明白了,妈妈为什么珍藏着那幅黑白画,那幅画着她自己的黑白画,还常常对着那幅黑白画出神。那一定是我爸爸画的,我妈妈是在思念我爸爸啊。

但是我想起了我舅舅骂我妈妈贱的话,我竟也恨起我妈妈来。恨她只顾自己的爱情而置外公舅舅于不顾;恨她对我爸爸太死心塌地,到死她都想着我爸爸,全然忘了我爸爸是怎么狠心抛弃了我们母子。

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说女人天生就贱,就喜欢被虐待,越是坏的男人女人就越是爱得发狂?!

我忽然好心痛,为我一直以为很伟大的妈妈竟是这样一个贱女人而心痛,为我一直期盼的爸爸竟是这样一个可耻的坏男人而心痛。过了好久我的痛楚才渐渐消去,也许我妈妈并不贱,是我太爱我妈妈了。我不喜欢我妈妈心里还装着另一个男人,一个坏男人,尽管他是我的爸爸。

池艳妈妈把我带进另一个房间,她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个小箱子来。在箱子里面珍藏着一幅画,她说:“这就是那天我在电话里说要亲手交给你的东西,是你爸爸的自画像,是你爸爸寄给我的那封信里的,我没有把它给你妈妈。我当时是怕她看到你爸爸的像更伤心。你妈妈在世时我一直没把它拿出来。现在你妈妈去世了,我把它交给你。虽然他坏透了,虽然我恨他,但我希望你能找到他,带他到你妈妈坟头去。你妈妈生前对我说过,她不见你爸爸最后一面死不瞑目。这几天我老是梦见你妈妈躺在地下没有安睡,她眼睛睁得大大的,那么不甘心……”

池艳妈妈已是老泪纵横,再也说不下去了。我愤nù

的往画上一看,我不禁打了个冷颤。那是一幅黑白的画,和我妈妈珍藏的那幅一样的风格。画上的人同样挽着衣袖和裤腿,同样像刚劳动归来,肩上扛着把锄头。只是不是我妈妈,而是一个男人,一个和我酷似的男人!

我想不到我爸爸不像我童年时梦到的任何一个面善的叔叔,我想不到只要对着镜子我就能看到我爸爸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我的表情从来都比他痛苦。

我那么生气,为我长得像爸爸生气。我有一种冲动,一种要把爸爸的画像撕碎的冲动。也许我是想为妈妈撕碎爸爸,也许我是想撕碎我自己。

但手刚伸出我就停住了。我想起了池艳妈妈的话,她说要我把爸爸带到妈妈坟头去,我妈妈没见到我爸爸最后一面至今没有瞑目。

我还想起了忆兰的话,她说她好像在哪里见过我。莫非她见到的那个跟我酷似的男人并非她的男友,而是我爸爸?

41

我忽然好想回重庆了,不只是因为柔娜,还因为忆兰,因为忆兰很有可能有我爸爸的消息.我要找到我爸爸,我要把他带到我妈妈坟边去,我不能让妈妈总在地下可怜巴巴的睁着眼睛。

我更应该离开池艳,不让她妈妈担心,我不能做爸爸那样的坏男人。这段时间我似乎真的像爸爸那样坏了,池艳对我那么好,我却欺骗了她利用了她。我不能再让池艳误会我对她的感情,我明明是爱柔娜的。

我对池艳妈妈说:“阿姨,放心吧,我明天一大早就离开。”

池艳妈妈看我虽然伤心却把话说得毅然决然,她叹息了声又似乎无可奈何的道:“寻欢,阿姨让你受苦了。”

我转身去了卧室,不是我不再想听池艳妈妈说话,我是怕她看到我感动的泪水。她那句“姨让你受苦了”,让我心潮起伏,小时那些她对我的关爱一下子就涌到眼前。我深深的知dào

她从来没有真zhèng

恨过我,她是疼我的,像妈妈那样疼我的。如今她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有她的难处,更何况我真的不爱池艳,也许在我弯腰捡手机的那一瞬,她就看出了端倪。

第二天很早我就走了,我没有让池塘艳妈妈知dào

也没向池艳告别,她们都睡得正香。我不知dào

池艳一觉醒来发xiàn

我早已离开会不会伤心绝望,会不会觉得我冰冷无情,毕竟我们昨晚还真真实实的吻在一起过。

但是我希望有一天她能明白,我不是冰冷无情,我是为她好,我不能让她再生活在一厢情愿中。子扬是个不错的男子,他比我更能让她幸福。与其让她将来痛苦,还不如趁早把痛苦的根源掐灭。我没有爱她,我只爱过柔娜。

我坐的是南充直达重庆的汽车。上车前有些拥挤,虽然都买了票,上车后却又并没都对号入座。今天的心情照样不适合像忆兰那样欣赏窗外的风景,但我却选择了靠窗的座位。此次来南充做成了南娱公司的业务,而且还有了异外的收获,但我怎么也想不到,离开时竟比来时还要悲伤得多。

有个穿着性感的女子,上车前就一直不停的打量我,此时看我旁边有个空位,便赶了过来想坐在我身边。起初我以为她是想打我的什么主意,后来觉得不是了,她有些面熟,像是在哪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我对她点点头,勉强的笑了笑,不是我在应付她,我确实没什么高兴的。她也笑了,她正要坐下,旁边却钻出个女孩来。那女孩把她挤到一边,在我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我有些生气,愤nù

的瞪了瞪那女孩,没想到她却是刘若萍。刘若萍也不管被她挤开的女子有没有生气,只顾对我得yì

的笑,似乎自己又取得了一项了不起的胜利。

被她挤开的女子很不高兴却没发怒,绕过去坐在了我后面。

刘若萍刚笑完便有些嗔怪的问我:“大哥哥,怎么回重庆也不带上我啊?”

我说:“我又不是玩的,带上你干什么?我回去是为了工作。”我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在我的记忆里好像并没对刘若萍说过我来自重庆,我问:“若萍,你怎么知dào

我回重庆而不是去重庆呢?”

刘若萍好像没听到我的问话,只顾兴高采烈的说:“总算把张放摆脱了。”那样子有些如释重负。只是她眼睛有些闪烁,像在躲避我刚才的问话又像是那句“摆脱张放”有些言不由衷。

我一下子就知dào

她不是为了要摆脱张放才坐上这辆车了,她一定是为了另一个目的。她在玉屏公园拿走池艳钱包的事我至今还记得,我想起了《天下无贼》里那个女贼。虽然那个女贼很漂亮很可爱,但我却不想让刘若萍像她那样堕落。刘若萍还如此年幼,她应该有更好的前途。

我不想当面羞辱她,我轻轻的附在她耳边说:“若萍,我知dào

你想做什么了,但你不能这样。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不会让你在车上得逞的。”

刘若萍也不否认,只是对我调皮的笑道:“是吗?除非你一直把我手抓住,否则,呵呵……”边说边把手伸到我怀里。

不知为什么我就真抓住了她的手,不知为什么一抓住她的手我的心就跳得厉害。当她把头靠在我肩上和我轻轻说话时,那从未有过的温柔让我忽然受宠若惊。她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呀,莫非就是因为她是个小女孩?我是怕了,怕让一个小女孩坠入不该坠入的情网?!

更何况她不停的在我耳边问那句曾经问过的话:“大哥哥,那天在玉屏公园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没有回答她,我扭头去看窗外。天已经渐渐明亮起来。正是收获的季节,我看到那些挥舞镰刀的妇女正割着沉甸甸的稻子,那些戴着草帽的汉子正把割下的稻子大把大把的往脱谷机里送……好一幅繁忙的景象。这是我多么熟悉的景象,我曾和妈妈就在这样的景象中年复一年的走过……

我想着心思,刘若萍却乖乖的在我身边安静下来。我想不到她这样一个好动的女孩也会有如此安静的时候,后来她竟靠在我肩上睡着了。

她睡得很香,脸上还荡着甜甜的微笑。我羡慕她能这样幸福,只是我又有些担心她这幸福。她怎么可以对我如此放心,她可千万别把我刚才的不回答当成对某种东西的默认啊。

但我却不忍推醒她,我就让她这样幸福的睡着。睡着了,乘客的钱财也就安全了。

只是她睡着了,我却忽然觉得有些无聊。我试图转过身去找后面那个女子说话,我想问她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但我扭过头去,看到的却是她有些嘲讽有些生气的脸。她一定是误会我和刘若萍了。她一定以为我和刘若萍是时下流行的老夫少妻了,虽然我还是个青年,但毕竟比刘若萍大得太多。还有,我身上穿的是池艳为我挑选的时尚服装,看上去确实貌似有钱人的样子。也许她把我刚才对刘若萍的耳语当成了低级下流的挑逗,也许她把刘若萍将手伸进我怀里当成了打情骂俏。或者她把我们想得更坏,想成了刚一见面就打得火热的风流男女。也许她在恨刘若萍,如果不是刘若萍把她挤开此时靠在我肩上的就是她了……

我慌慌的回过头来,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好在从重庆到南充只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两个多小时真的很快,人的一生都算不了什么更何况微不足道的两个多小时。车到重庆时,我轻轻的摇醒刘若萍,我说:“到了。”

刘若萍揉揉惺忪的睡眼边问“真的到了么?这么快么?”边向窗外看。

下车时我没再去看坐在后面的那个女子,我也没勇气去问她什么。也许生命中就有那么些人,越像前世的知已,越注定此生只能擦肩而过。

刘若萍跟在我身后,我边走边和她说话。出得站时,我问:“若萍,现在我们就要分手了,你准bèi

去哪里呢?”

我等了好久也没听见她回答,回头一看,哪有刘若萍。怪不得一路走来都是我自说自话,她一声也不吭,她竟没跟我来。她一定是混在人群中做她那三只手的勾当去了,我又生气又为她担心。我往回走,在人群中四处寻找。

我没有找到刘若萍,我却看到了那个似曾相识的女子。她对我道,像是冷嘲热讽,又像是有感情的吟诗,“你找的人离你而去,找你的人痴痴迷迷。”

我不懂她的意思,但可以听出她知dào

刘若萍的去向。我问:“你知dào

她在哪吗?”

她站住了,更加讽刺的道:“她?哪个她?刚才那个小女孩,还是阿香?”

阿香?她向我提起阿香!我一下子就记起来了,记起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女子是谁了,她就是那晚在按摩房里被子郁带进小房间的风尘女子!

她不再和我说话,转身走了。她对我很生气,她不是为我在车上胡思乱想的那些原因生气,她是在为阿香生气。

那晚我和阿香曾多么的好啊,她说她是爱我的,自从第一次在人才市场看到我就爱我的。那晚我们做过怎样的事啊,可是自从警车上一别我就再没了她的消息。我向那个曾和子郁好过的女子追去,我要问她,阿香从警局出来了吗?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还没追上那个女孩,我的电话就响了,号码陌生声音却非常熟悉,是刘若萍。我没问刘若萍是怎么知dào

我的号码的,反正她那么聪明有的是办法。我只是担心的问:“若萍,你在哪里?是不是失手了?”

42

刘若萍在那边笑道:“呵呵,你怕我出事么?你紧张我么?我知dào

为什么那天在玉屏公园你要帮我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我根本没做那种事又怎么会失手?其实我就在不远处,只是我能看到你,你却看不到我。你去做你的事吧,我不会有事的。我们后会有期。”

我四顾茫然哪有刘若萍的影子,连那个曾和子郁相好的女子也消失在人群中了。刘若萍是真的误会我了,误会我对她的帮zhù

对她的关心了,她曾用谎言让池艳坠入她编织的情网,没想到她把自己也网了进去。只是她虽身陷其中却比池艳快乐洒脱。

我想我必须得给她解释,她太年幼。如果将来才让她知dào

真象她会比池艳更经受不住打击。没想到电话那边却没了声音,她把电话挂断了。

我知dào

刘若萍有多调皮多固执,她不见我即使我在这里从天亮站到天黑,再从天黑站到天亮,她也不会改变主意。更何况那个为阿香报不平的女子也不在了,我再没有呆在这里的意义。

虽然时间还很早,我却没有回到2046,我直接去了公司。我要在公司里突然给柔娜一个惊喜。我还要见到忆兰,我想她应该早回来了。

我以为我已是足够早的了,没想到还有比我更早的人。我在公司门口遇到了子郁。我的突然出现,让子郁忧郁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惊喜。他说,语言尽lì

淡定,“寻欢,你一定成功了。要不,你不会回来的。”

我没有点头,在子郁肯定的眼神里点头已是多余。只是在心里禁不住感叹,知我者子郁也!忽然有些怨恨起柔娜来,我天天惦记她,她竟还不如子郁懂我。明明想知dào

她的消息,我却问子郁:“忆兰总经理呢?她还好吧?”

子郁望了望我,似乎有些猜疑,也许他是在猜我是不是转移目标了,是不是对柔娜不感兴趣了。他慢慢的说:“她在成都,还没回来。”

子郁说完就不再说话了,空气有些静,静得不合时宜。我一下子也找不到话题。不,其实我是有话说不出口,我那么激动,我想知dào

柔娜却又不方便向子郁问起。我又那么担心,我更怕子郁给我的是柔娜和刘一Lang如何更进一步的坏消息。

沉默了一会儿,子郁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说:“对了,你走之后有个女子天天来公司打听你。同事们问她找你做什么她又不说。我觉得她有些面熟,起初还以为是你的朋友,后来才想起那晚在按摩房里见过她。我想一定是那晚你找的那个女子,便过去告sù

她你离开公司去南充了,再也不会回来。她才再没来过公司。寻欢,出去玩就要玩个开心洒脱,千万别认真。更不能告sù

她们你的真名住址,这种女子惹上了麻烦……”

我知dào

子郁都是为我好,我却没再听他说下去,转身就离开公司匆匆的走了。我没有回头,却分明感觉到子郁一直在望着我的背影,那么不解,还忧郁的点燃了一支烟。

我是为阿香离开公司的,我要去找她。我不知dào

她来公司找我有没有遇到柔娜,有没有向柔娜打听我。如果有,柔娜是不是更加确信了那晚刘一Lang设下的骗局?但我没有太多心思去想这些,不是我不再在乎柔娜了。我爱柔娜依然如故。只是我想起了在车上遇到的那个风尘女子的话“找你的人痴痴迷迷”。我想一定是我让阿香伤心了。子郁的叙述那么平淡,但我却可以想象阿香曾经多么痴情的满怀希望而来,子郁又怎样让她伤心绝望而去。我不能让阿香为我痴迷,我应该去把她唤醒。然后选择个适当的时机和她做个了断。我不能让任何一个爱我的人不明不白的为我忍受一厢情愿的折磨,即便她是个风尘女子。

我去了那家按摩房。老板娘以为我是久经烘烤的干柴非燃烧不可,不然不会这么一大清早就急急的来。她怪怪的笑着叫醒了所有还在睡觉的按摩女。但我却没看到阿香,也没看到那个曾和子郁相好的女子。我以为我走错了地方,我退出一看,什么都恍若当初。不同的那时是夜晚现在是大白天。

我想起了,曾经有人告sù

过我,风尘女子都不会长久的在一个地方做事,她们怕熟人遇到。我想阿香一定也是这样的了。阿香一定不是她自己说的那样坏,她说她不坚贞所以没有任何人逼迫,她不孝顺所以也不会卖身救父。我知dào

她一定是有难言之隐的。

我走遍了附近所有的按摩房都没找到阿香,没找到任何一个与阿香有半点关系的人。我又去了更远一些的地方。直到后来有个按摩房的老板对我起了疑心,并且对我虎视耽眈,我才终止了对阿香的寻找。

我知dào

我再也找不到阿香了。我无限悲伤,生命中酷似前世知已此生却注定只能擦肩而过的人,不是昨天以为的那曾和子郁相好的女子,而是现在不知身系何处的阿香。

也许我已经对得住阿香了,在重庆炙热的夏日里,我为寻找她耗去了那么多时间,耗去了我去公司给柔娜无限惊喜的机会。太阳已消失在高楼的背后,已是公司下班,雪儿放学的时候了。

我没再去公司,我独自去了幼儿园。好久没去接雪儿回家了,不知dào

雪儿看到我会是怎样一个欢呼雀跃的情景。

我快到幼儿园时,柔娜正牵着雪儿从幼儿园里走出来,身后跟着刘一Lang。三个人都似乎很不高兴,雪儿比柔娜走还得快,特想离开刘一Lang的样子。雪儿忽然远远的看到了我,她高兴的叫着:“寻欢叔叔!寻欢叔叔!”然后挣脱柔娜的手向我跑来。

但是我想不到,想不到柔娜会根本不看我,会冲上来一把将雪儿抱住,并且转身把雪儿递给刘一Lang。她对刘一Lang那么亲密,全然不是刚才那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刘一Lang也跟着高兴起来,把不停挣扎着回头叫我的雪儿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我忽然就感到自己从来没有过的孤立和痛苦。柔娜和刘一Lang分明就是幸福的一对,雪儿最多不过是她们不听话的孩子。而我只是个局外人,连做第三者的机会都没有!

43

我转过身,不再去看柔娜和刘一Lang那幸福的一对;也不去看雪儿,虽然她伤心的哭喊敲打着我的心.

网络小说里说:只要付出真心,你就能让你的爱人最终感动。但是我忍受了那么多痛苦,终于带着荣耀归来,不但没能让柔娜惊喜,反而被她狠狠的泼了盆冷水。这让我多么寒心。我一直以为总是别人对我一厢情愿,池艳,阿香,甚至年幼无知的刘若萍。可是我没想到,真zhèng

自作多情的是我自己。柔娜对我根本就没有那种好,甚至还冷酷无情。这段时间来我所作的一切努力她都不屑一顾,甚至还全盘否定。

我挪了挪脚,我恨不得立kè

离开柔娜,可是我的脚却找不到该去的方向。妈妈在世的时候,她是我的希望。妈妈去了,我以为柔娜是我的希望。现在才知dào

柔娜根本就是一个与无关的人,我的希望一下子就没了。

柔娜也许看出了我要恨恨的离开,在身后说:“寻欢,上车一起回去吧。”

我不知dào

为什么,在柔娜面前我就那么没志气,她的一句话,不带任何感情甚至还有些冷淡的话,就扭转了我脚步的方向。

我向柔娜走了去。刘一Lang的车停在不远处,柔娜坐在刘一Lang身边,刘一Lang手握方向盘。雪儿坐在他们背后,脸上还有泪水,却不停的边向我招手边叫“寻欢叔叔!”

我上了车,在雪儿身边坐下。雪儿爬到我身上,坐在我怀里,那么仔细的望着我,好像是在看这段日子我有没有失去或是多出什么。然后她就说了好多幼稚天真的话,惹得我忘记了柔娜对我的冷漠,不停的吻她的小脸颊,她真是太可爱了!

车开出好长一段路程,刘一Lang才问了句:“南娱公司的业务你做成了?”

虽然他没有回头,但我知dào

他是在问我。我也知dào

他并没有要听我回答,他把车开得更快了一些。在某些方面,他似乎比子郁还懂我!但是我不想他懂我,我巴不得他永远对我一无所知,他的懂不能像子郁的懂给我感动,只能让我莫名其妙的担心。

从反光镜里我能看到他的表情,虽然那是没有表情的表情。但我知dào

他内心有多痛苦和不解。他曾经费尽心思,把南娱公司的业务交给了我,满以为从此便可以明正言顺的把我赶出公司。没想到他那么自信,那么有十足把握的计划,在我面前忽然就像一场在纸上谈论的兵法,轻而易举就被我攻破了。他一定觉得那是一场梦,空欢喜一场最后在噩耗中醒来的梦。然而更糟的是梦醒了无痕,让他找不到发生那么巨大反差的原因。

我知dào

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知dào

接下来他一定还会有更高明的表演,但是一切我都还没准bèi

好。

这天晚上他进了2046,在我抱着雪儿走进2046之前进了2046。他几乎是和柔娜并肩走进去的。我以前从没见他走进2046过。在上楼之前他就一直只看前方,他没有征求柔娜的意见,柔娜也没阻止他。仿佛那已成了习惯,我走之后他和柔娜培养起来的习惯。我心里又一阵痛楚。在幼儿园门口柔娜把雪儿递给他时,他们两个那么亲密,我还能想象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他们能在2046里做出什么?!

我不知dào

进了屋后刘一Lang为什么要四处打量,像从来没进来过什么都很陌生的那样打量。难道他前几天只顾和柔娜风流快活,从来就没有注意过这里,现在我回来了,他又开始有了危机感,认定从今夜起这里将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要像都德的《最后一课》里的那个老师,把这里的一切都铭记在心,以后再回头来比较着看?

他看得最多的是我和柔娜关着的卧室门,我进屋就去了浴室,我从浴室出来他还在看。我不知dào

他有没有看出两间卧室有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我在浴室里没有找到他和柔娜的罪证。我在心里暗笑刘一Lang的可耻和愚昧,就像我会以为他和柔娜在浴室里洗过鸳鸯浴。我怎么就没想到即使他们洗了,也会毁灭证据,哪会让我在浴室里看出?

我一直以为自己比刘一Lang光明磊落,没想到竟和他一样下流卑鄙。我也开始注意起这房间来,我甚至更想走进柔娜的卧室。我不是像刘一Lang那样以为将来会发生什么,我是以为已经发生了什么。我想看看我曾熟悉的一切比起我离开之前有什么不同。尤其是柔娜的那张床……

我不敢去想柔娜的那张床,可是越不敢想就越是要想,我觉得我已经不是我自己,我被一种无形的巨大魔力主宰着。我不知dào

为什么就觉得刘一Lang今晚不会走了,就会和柔娜走进那间卧室,和柔娜在那张床上有情人儿成双对……

我心里难受极了,我不知dào

如果过一会儿他真和柔娜那样了,我是不是会发疯,是不是会抛下可怜的雪儿永远的离开这里……

我看到刘一Lang斜眼看了看我,然后他对着厨房叫了声:“柔娜。”柔柔的声音里满是怜惜,完全当我不存zài

,他分明是要剌伤我。刘一Lang,我可以忍受任何打击,可你千万别当着我的面和柔娜亲热,千万别对柔娜说“今晚雪儿和寻欢睡吧,我们照样还是睡那张床”!

我好紧张,心都快从嗓子里冒了出来,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等着刘一Lang,等着刘一Lang快点说出还含在嘴里的话。

柔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才炒好的菜。

刘一Lang说:“柔娜,我回去了。”

我想不到从刘一Lang嘴里钻出的是这样一句话。我一下子就特别瞧不起自己,就感到无地自容。我觉得我被刘一Lang打败了。刘一Lang没有和我正面交锋就把我打败了,他把我丑恶的心灵挑到耀眼的阳光下,让柔娜在一旁审视!

柔娜没有留他吃饭,只是对雪儿说:“雪儿,给刘叔叔说再见。”

雪儿却看也不看刘一Lang,她抓住我的手,说:“寻欢叔叔,你好久不在雪儿身边了,雪儿好想你。今晚雪儿要你和妈妈像那晚一样和雪儿睡在一起。”

如果不是雪儿说出这句话,如果不是雪儿的这句话暴露了我和柔娜曾睡在过一张床上的惊天秘密,我不会看出,刚才刘一Lang对柔娜的那些怜惜和正经都是伪装的,都是欲擒故纵!

刘一Lang站在门口,扭头望着柔娜,我从没看到他那么恨那么痛那么愤nù

过!

44

我不知dào

为什么我会担心柔娜,她明明对刘一Lang比对我还好,我站在了刘一Lang和柔娜中间,我以为刘一Lang会暴风骤雨的对柔娜发着.

但刘一Lang没有发着,他只是望望我又望望柔娜,然后脸上露出轻蔑的笑。我知dào

他在笑什么,我知dào

他在轻蔑谁。柔娜在公司那么冷艳清高,背地里却和我同床共枕,刘一Lang那么自负,即使他再爱柔娜,他也经受不住这种打击,他也会瞧不起柔娜。

我以为柔娜会对刘一Lang解释,会挽留刘一Lang。但她没有,她甚至当刘一Lang只是个影子,连刘一Lang走出去时那狠狠的关门声也没能让她的身子颤抖一下。

她回过头对我和雪儿说:“我们吃饭吧。”

然后我们一起吃饭,静静的吃饭。雪儿也不再调皮,不再提要我和妈妈陪她睡的话。一定是屋里不愉快的气氛感染了她。

吃过饭,我自然进了自己的卧室,没有和她们母女睡在一起,但我一晚上都在想着隔壁,想着隔壁那张床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如果有,为什么柔娜会对刘一Lang的误解毫不在乎?如果没有,柔娜为什么对我的归来一点没表示惊喜,反而要在幼儿园门口冷落我,亲密刘一Lang?

但无论如何我很感谢雪儿,虽然她是无心的,她到底破坏了刘一Lang和柔娜之间的关系。我说过,我不再相信只有奉献才能快乐,破坏和掠夺给我带来的快感比奉献更直接。虽然今晚的破坏不是我亲手制造,虽然它只来自一个三四的小孩,但我听到了我内心的笑声,孤独而苍凉。

第二天早上,我送完雪儿去幼儿园才去公司。柔娜比我早到,她冷若冰霜的坐在电脑前,不是专注,她是要告sù

别人,她没有感觉到我的归来,一切依然如故,她以前和我陌生,现在我取得了非常的成绩,还是吸引不起她的注意。她对公司的任何人都不会注意。

事实上我的归来在公司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最受剌激的是刘一Lang。虽然他表面上波澜不惊,虽然他只是无可奈何的让我和公司签了成为正式业务员的合同,但从昨晚在车上他问我的那句话,从昨晚他问完那句话后就加快了车速,我就明白了他心里有多在乎。

不过同事们是看不出来的,他们毫无顾忌的对我另眼相看,比以前还用了更吃惊的眼神。在他们眼里,我几乎成了和子郁一样能制造业务神话的世外高人。但我不喜欢他们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只在乎柔娜。他们甚至悄悄的向我探问成功的秘密,我无法回答,我只有苦笑。我哪里成功了?没有让柔娜感到快乐,任何成功都毫无意义。我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我看到他们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像看子郁,我禁不住想我是不是越来越像子郁了?莫非谈定忧郁的子郁也如我一样痛苦,莫非他也有过和我一样的经lì

?莫非他当初也是为了柔娜?最后却一切努力都不能换取柔娜的芳心?

有时我郁闷得慌,真想问问子郁,不只想问他到底有没有像我一样对柔娜一厢情愿,我还想问问他和上海那个经理。可总在这时他脸就会红红的,故yì

扭过去看别的方向。我更加确定在他内心的某处,一定像我一样有着伤疤,不愿让旁人触及。我于是只好咽下快要到嘴边的话,同病相怜的给他一片安宁。

但是我给子郁安宁,刘一Lang却不给我安宁。我不知dào

以前公司有没有这样的惯例,但我刚一转证,他就搞了个什么新人才艺展示。我知dào

他是什么意思,他是要我出尽洋相,他一定知dào

我是从乡下来的,还高中都没能毕业。

在公司大门口那个宣传栏上,刘一Lang留下了大片空白,要我和如花,秋痕用能展示自己才艺的东西去填充。如花和秋痕不愧是大学生,多才多艺,很快她们就让自己那片空白变得充实起来。只剩下我的那一片,在最高最正中的位置,那么显眼。我知dào

每当同事们经过那里时,看到那片空白,就犹如看到我高高在上却一无所知的大脑,他们在内心里轻视我。

秋痕用了许多美丽的汉字,让她那片空白变得百般娇媚。虽然她在转正之前完成的是平平常常的业务,可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她展示的书法才能却让同事们啧啧称赞。确实飘若浮云,娇若惊龙,其势直逼王曦之。

如花在那片空白里用如倾如诉的文章征服了大家。言语含蓄,似一个古代仕女对倾意的男子,脉脉含情,左右顾盼,秋波暗送。

我知dào

如花那篇优美的文章是为子郁写的,但是子郁作为倾诉的对象,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我不知dào

他是不屑一顾,还是看了假装不懂。但他不是铁石心肠,怎么可以做到如此冷酷,怎么可以让如花的一片痴情付与流水?莫非他曾经对我说柔娜的坏话,真企图以此打消我对柔娜的痴心?莫非三千弱水,他真认定只取柔娜这一瓢,便心无旁骛?

下班时我刚站起身,就见如花向正准bèi

离开的子郁走去。她低着头,轻唤子郁的名字,嘴里有千言万语却欲说还羞。

子郁没为她停下,他走向我,他问:"寻欢,要我帮忙吗?"我知dào

他指的是才艺展示,他是一片真诚,但我坚定的摇了摇头。

我不知dào

展示那些才艺与我们做的业务有什么关系,我只知dào

刘一Lang是要我自己丢自己的丑。以其在那片空白处填上别人帮我弄出的东西,还不如自己胡乱涂鸦,更不如让他空着。我不是要学张铁生交白卷,刘一Lang也没那么宽容。我只是伤心,柔娜一点也没关心过我,过问过我,她任凭刘一Lang给我难堪。也许她正巴不得刘一Lang的目的达成,也许我越丢脸她越高兴!那么我就让大家瞧不起我吧,我本来就是乡下来的没受过多少教育的野夫!柔娜如此冷漠,我还在乎别人做什么?就让别人把我当作一个笑柄吧!

大家都渐渐离去了,包括柔娜,只有子郁站在我面前,像是等待我改变主意。

但是我转身走了,给了子郁一个孤独坚定的背影。如花那么傻痴痴的站在子郁背后,一脸羞怯和尴尬。我是为了给她和子郁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也许没有旁人子郁会对如花好一点。就像以前柔娜在家里偶尔也会对我好一点一样。

我照样去接雪儿回家,我到的时候雪儿早已被柔娜接走。雪儿不再坚持在幼儿园等我,我心里一拧,莫非在我离开这段时间,不只在柔娜和刘一Lang之间发生了变化,雪儿也开始对我疏远了?

我回到2046时,雪儿正乖乖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我回来了又乖乖的走过来靠在我身边。我抚摸着雪儿的头,她如此安静乖巧,我知dào

了,她不是疏远了我,她是更懂事了,她昨夜就感到了家里不愉快的气氛,她不想再惹妈妈伤心。

柔娜在厨房做饭,我走过去帮她。虽然我那么有心,却一点作用也没有,我笨手笨脚在柔娜面前纯属多余。柔娜只顾做自己的,也不搭理我。等把饭菜都端上桌,三个人围在一起吃饭时,也不见柔娜对我有一丝友好,我忽然便觉得我的极力讨好算是彻底白费了。

这时我接到了一个电话,用柔娜送给我的手机接到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刘若萍"咯咯"的笑声,她道:"大哥哥,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啊?"我望望只顾低头吃饭的柔娜,心中一阵酸楚,不知该如何回答。

刘若萍听我不说话,接着道:"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要不要我……"她还没把"帮忙"两个字说出来,我就觉得脑子里什么地方亮了一下,本来一片黑暗忽然就豁然开朗。刘若萍愉快动听的声音,像跳跃着春光的清泉的歌唱,一下子就给了我无限灵感。我对刘若萍兴奋的说"不!"我不会再自暴自弃了,我已经想到了对付刘一Lang的办法!

45

我兴冲冲的挂断了电话,尽管刘若萍还在那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完.我甚至不再去看桌上的饭菜,尽管刘若萍打电话来时我刚捧起碗。我看到假装不屑一顾,低头默默吃饭的柔娜,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刘若萍的电话,我的兴奋一定让柔娜多心了。

我忽然觉得好高兴,我分明感到了柔娜的醋意。我就是要让她吃醋,让她伤心难过,谁叫她一直就这么折磨我。我心里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那种快感竟比雪儿破坏了柔娜和刘一Lang的关系还要来得痛快淋漓。

但我其实是爱柔娜的,因爱她而折磨她。只有我自己知dào

,无论柔娜多么作贱我,无论我怨恨痛苦得发过多少次誓要离开她,我的心灵始终还是对她不离不弃,没有办法不成为她没有一丝尊严的奴仆。

也许舅舅骂妈妈贱是对的。我的体内流着妈妈的血,我觉得我和妈妈一样贱,为自己深爱的人贱。

我转身走出客厅,坐电梯下了楼。也许柔娜以为我是刚接了电话就去约会,但我不是,我是去买了些我需yào

的东西,水彩,画笔,纸张什么的。不过我希望她真这样误会。她如果还在乎我,她越误会就越能明白,她当着我的面和刘一Lang好,我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回来的时候,柔娜和雪儿都已经睡了,我想柔娜一定是生气才早早的带着雪儿去睡的。她一定还没睡着,她一定正在伤心。

但我不去理她,我也要像她一样假装不在乎。我把自己关在卧室。这个晚上我一直亮着灯,几乎到天亮我才入睡。

中间我不只一次听到柔娜打开她卧室的门,然后在客厅里踱来踱去,还发出轻声叹息。她甚至还靠近过我的卧室,似乎准bèi

伸手轻轻敲开它,但终于还是犹豫着离开了。

我是那么得yì

,我自己心甘情愿不睡,竟然会惹得另一个人陪我彻夜不眠。也许柔娜是以为,我在为那个给我打电话的女孩兴奋不已;也许柔娜是以为,我在为才艺展示的事苦闷展侧。她那轻轻的叹息,像轻风一样抚慰着我孤独的心。

我其实是在画一幅画,像以前画我妈妈一样认认真真的画一幅画。我以为天下能把我妈妈画得那么真实那么美的,自我爸爸那幅黑白画以后,再没有能出其右者。就是我那幅以前也曾被妈妈珍藏,至今我还带在身边的彩色画,比起爸爸画的妈妈来也显得那么逊色。

今晚我不是画我妈妈,经过这么多时光,我早已深知妈妈的美丽我画不出来,只能珍藏在心里,即使画了出来也不能拿来展示。我是在画另一个人,善良可爱,美丽天真的刘若萍。那天在玉屏公园,刘若萍就要求过我画她。

但我没有画刘若萍的正面,我画她的背影,没有比我更熟悉刘若萍的人,休想知dào

我画的是谁。我不是要刻意隐瞒什么,我确实是画不出比朦娜丽莎还美的微笑,那样的微笑早已被我爸爸画进了他的画里,画在了我妈妈年青漂亮的脸上。

我知dào

人们都喜欢探寻背面的意义,越是看不到的越是想知dào

。所以我让刘若萍在画里,背对着我们轻拈桃花。满树满树的鲜艳桃花,轻风中飘落的脆嫩花瓣,再加上刘若萍那充满青春活力的娇好身材,构成了一幅《伊人桃花》图。我相信就是再不懂风情的Lang子,也会为它驻足徘徊,期待着美人回眸的惊喜,也许是蔫然一笑,也许是脉脉含情……

第二天我早早就到了公司,我把我画的那幅画端端正正的贴在了刘一Lang企图羞辱我的空白里。我表面很平静,心里却一直在激动的等待,等待同事们的刮目相看,等待刘一Lang的倍受打击,还等待着柔娜的误解和醋意……

果然随着上班时间的越来越近,在公司的大门口,在那处于显著位置的宣传栏前,围观的同事越来越多。无论是男是女,都兴奋的对我那幅画品头论足,指点江山。甚至一向淡定的子郁也边看画边看我,眼神里满是猜疑。我知dào

他在猜疑什么,我在心里暗笑。当我看到柔娜也忍不住偷偷向画看了一眼,然后脚步匆匆的离去时,我心里就更笑得得yì

了。我知dào

柔娜离开的脚步为什么那么匆忙,她是在生气在难过。她一定知dào

我画的就是昨晚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女孩,她一定还误以为上次她在电话里听到的和我接吻的就是那个女孩。

秋痕在人群中大声玩笑道:“寻欢,老实交待,你是不是在南充发生了艳遇?画上的**是谁?是不是南娱公司老总的女儿?怪不得你的业务做得那么成功!”

所有人都开怀大笑,都好奇的等着我的回答,我看到柔娜也在远处放慢了脚步。

我冲着柔娜的背影故yì

大声的道:“就是!”

我看到柔娜的身子轻微的颤抖了一下。接着我听到了急急的脚步声,不是柔娜要逃避似的离开,是刘一Lang,是刘一Lang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我不知dào

刘一Lang为什么那么愤nù

,他冲了上去,把我花了一整夜画成的《伊人桃花》图猛的扯了下来,在手里撕得粉碎!

所有人都震惊了,连一向冷艳的柔娜也转过身来对刘一Lang投来惊疑的目光。

也许是我的表现太过火了,也许我真的不该如此出色。刘一Lang虽没像周瑜那样气得口吐鲜血,但他完全失控了,以至在柔娜面前也表现得如此失态。他发疯似的把那些碎纸片抛向我,还用脚去对飘落在地的碎纸片任意践踏!

我忽然就被激怒了,我从来没对刘一Lang发怒过,但这次我再也容忍不下他。我一整夜的心血可以被他撕碎被他践踏,但刘若萍不可以!刘若萍是那么善良无知那么天真无邪!

我咬牙切齿,我捏紧拳头……

但我还没向刘一Lang冲过去,他就冲向了我,他一把拧住我的衣领,那么恨,似乎要把我像画上的刘若萍一样撕得粉碎!

46

这是我第一次对刘一Lang动怒,也是我第一次要反抗刘一Lang,我正准bèi

奋力挣脱他紧拧我衣领的手,没想到他却一下子次放开我,转身径直进了公司,没有回头,没有斜视.他很恨,很痛,同时又那么孤独,仿佛所有人都和他之间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就是近在咫尺的柔娜也似乎与他天涯相隔。

他那么凶狠的撕碎了我的画,那么凶狠的扑上来拧紧我的衣领,现在却忽然放开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的离开,这让本来震惊的人群松懈了下来,但内心里却更加大惑不解。

望着刘一Lang的背影,我强压心着的怒火,不是我不想向他冲上去,不是他放了手我就能容忍他的放肆。是我看到了柔娜,看到了柔娜的眼神不再冷艳,多了些不易觉察的恨和紧张。

我知dào

她在恨谁在紧张谁,我一下就明白了刘一Lang为什么卷起满天乌云最后却雨点也没下一个。他一定是终于注意到了柔娜。

大多数女人是被虐待狂,喜欢狼性男人,但柔娜不。柔娜那么冷艳,用子郁的话说像从《聊斋》里走出来的妖精。妖精是不喜欢坏男人的,妖精喜欢孤灯月下,寒窗苦读的谦谦君子。不然刘一Lang早就明媒正娶把柔娜弄到手了,哪里还用得着直到今天还苦苦伪装。

刘一Lang在极度妒火焚烧的情况下都能收殓起自己的失态,我为什么不能。我尽量做得毫不在乎,我甚至假装不是故yì

做给柔娜看,我在人群中若无其事的进了业务部。只有我自己知dào

坐在电脑前的我,内心里把刘一Lang狠狠的诅咒了多少遍。

我甚至开始动摇了,是不是为了柔娜就真的只有留在这个公司?如果真是这样,我还要受多少刘一Lang的窝囊气?

这时我接到了柔娜的电话,我想不到柔娜会在这时给我打电话。她在公司从来都是对我不闻不问的,更何况最近就是在家里也和我很少言语。

如果不是有实在憋不住的话,柔娜即使要说也要等回到家里,她决不会拨通我的手机。我好激动,我想一定是因了刚才的事,柔娜一定也觉得刘一Lang太过分了,她一定知dào

我心里有多受伤,她是要给我无限的温柔和安慰了。

我在心里暗自庆幸,刚才努力忍住自己的怒火是多么英明的举措啊,刘一Lang越是凶狠我越是软弱柔娜就越是心疼我。《聊斋》里的妖精不都是偏向弱者的么?我忽然就宁愿刘一Lang再对我凶狠百倍千倍,那样更加衬托出我的谦谦君子。

但是在电话里我没有听到柔娜温柔如水的声音,甚至连一句问候也没有,一切都是那么冷,依然如故的冷,就像财务部那边她那张对着电脑的脸,除了冷再无什么表情。

她只说了一句话:“忆兰打电话叫你去火车站接她,今晚九点到站。”

我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句话她就把电话挂掉了,丝毫没有在乎我的感受。

我忽然就那么委屈,委屈得心痛。我努力的不让自己再去想柔娜,我想忆兰。离开了这么久,忆兰终于要回来了。在公司里也许只有她才是真zhèng

关心我的,她一回来,刘一Lang就不能再那么刁难我了。我不知dào

见到她,我会不会像一个孩子一样对她流泪,对她说出她离开后我所受的苦。但是有件事我肯定要向她打听,有关她曾经见过的那个和我面似的人,我想知dào

他是不是我的爸爸。我要找到我的爸爸,为我妈妈的爱和恨,为我自己的爱和恨,我一定要找到他!

下班时我第一个离开公司,我从没这样积极下班过。以往我几乎都要等柔娜走了我才走,今天我却看也没看柔娜一眼。不是我不想看她,她确实太让我痛心了,上班前发生了那么严重的事,她怎么还可以对我如此冷漠?我也不是要急着去接忆兰,尽管现在她是我唯一的情感寄托。但我要故yì

做得这样,做得把接忆兰看得高过一切。我是做过柔娜看的,我就是要剌激她。我特意去买了束玫瑰,还带回了2046,但我不是给她的,我是要带着它去接忆兰。

其实忆兰对我的那点心思,我这么愚昧都早已看出,更何况曾经沧海的柔娜。我那时故装迟钝,还不是为了不让柔娜觉得我花心。

但是今天,我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故yì

当着柔娜的面对着镜子反复打扮自己,还对那束玫瑰爱不释手。

我晚饭都没吃就出发,我故yì

不去看柔娜,脸上还兴冲冲的。

雪儿却跑了上来,一把拉住我,她望着我手里的玫瑰,小心的轻声问:“寻欢叔叔,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是不是心里只有女朋友再没妈妈和雪儿了?是不是不久你就要离开我们跟她在一起了?”

我怎么也想不到幼稚的雪儿会这么懂事这么多愁善感,这么舍不得我离开她和妈妈。望着雪儿可怜巴巴的眼睛,我心一下子就软了。

柔娜在那边叫了声“雪儿”便扭头去看窗外。她是想叫雪儿让我走但终于伤心得说不出口么?她是假装去看天上的白云而不让我见到她眼中的泪么?

柔娜,此时此刻,只要你叫一声我的名字,哪怕给我一个眼神,我就哪里也不去了,我就乖乖的陪在你们母子身边了。我想柔娜其实是爱我的,如果不是爱,我们会彼此伤害么?只是我不知dào

为什么我们之间非得弄到这种地步。

但是柔娜没有,她任凭我心痛的把她和雪儿抛在背后,任凭我去犯一个错误。我不爱忆兰的,我这样带着玫瑰去接她说明什么?我将来如何对忆兰解释?

我刚刚下楼从电梯里走出来,我的电话铃声就又响了,我想一定是柔娜,是柔娜终于再也忍不住,抛下所有的矜持给我打电话了。也许她是叫我接了忆兰早点回来,也许是叫我干脆就不去了。

我急急的掏出电话,我按下接听键,我再也不要让柔娜伤心难过了,我对着电话正准bèi

柔声的叫声“柔娜”,那边却传来了刘若萍的声音。

电话竟是刘若萍打来的,她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哭腔,“大哥,我在怡情酒吧,你能来吗?我好想见你……”

说到后面刘若萍竟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听那边乱哄哄的,她在一片嘈杂中小声抽泣。

能让刘若萍一个阳光快乐的女孩如此伤心,我知dào

发生什么了。上次在玉屏公园,因了我的帮zhù

她侥幸逃脱了池艳的追赶。这次在怡情酒楼,她再没那么幸运,我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47

我急急的赶到了怡情酒巴,手里还捧着那束玫瑰.我必须得这样,我不知dào

抓住刘若萍的是什么人,我怕他或他们太凶残。再说,时间还早,也许因为火车的缘故,忆兰会珊珊来迟。我大可以先帮刘若萍解了围,然后再赶往车站。

酒吧里人很多,舞台上表演者边弹边唱声音震耳欲聋,调酒处调酒师卖弄花式动作惊险夸张。刘若萍像个愤青,边喝酒边在舞池里疯狂,几个怪模怪样的小伙子围着她有节奏的摇晃。

见我来了,刘若萍走出舞池,把一口酒狠狠的灌进嘴里,然后望着我手里的玫瑰,那么感动,突然就流出泪来。

刘若萍并没被约束,一点也不像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但她怎么忽然就这么孤独这么脆弱?莫非她从来就没真zhèng

快乐过,莫非我看到的一直只是她的外表?

当她把手伸向我捧着的玫瑰时,我知dào

她又误会我了。

但我不能解释,我把玫瑰递了过去,像真的是专为她买的一样。我从没看到她这么孤独脆弱过。她对着玫瑰的双眼闪着异样的光茫,我知dào

我是她此时唯一的希望。她把玫瑰接过去,那么珍爱的贴在胸口,满眼是泪的笑了笑。那笑里没有丝毫羞涩,只有无限的幸福和酸楚。

从这一刻起,我再也不会只用一种眼光去判断任何一个人。人是那么复杂,复杂得根本就无法判断。刘若萍那么快乐独立,也有如此让人心生同情的时候。更何况在公司和家里截然不同的柔娜,她一定有很多我猜不透看不到的地方。甚至有时候我连自己都没法理解。比如今天,因了柔娜,我却去买了束要送给忆兰的玫瑰,而这束玫瑰的最终归宿竟又不是忆兰,是我预先没有想到的刘若萍。

我关切的问:“若萍,到底出了什么事?”

刘若萍还没回答,却从舞池里走过来一个小伙子,嘻皮笑脸的对着她和那束玫瑰。

小伙子斜睨着我,拍拍刘若萍的肩嘲笑道:“**,怎么交了个软蛋似的男朋友?不如跟了我吧,打架我绝对比他强。”

刘若萍没有说话,向我靠了靠近,在我耳边轻轻道:“别理他。”

我其实对这个小伙子很有些嗤之以鼻,我从小就厌恶这种不学无术到处张扬的小混混。他们大都是纸老虎,经不起考验。我佩服的是郭靖那种外表憨厚,内心却暗藏无dí

神功的大英雄。有时我觉得我自己就是这样的大英雄。

如果不是刘若萍轻轻的攥了下我的衣服,示意我跟她一起离开,我一定会英雄救美。真的,我不是在为自己的放qì

寻找借口,我即使再懦弱,为了刘若萍我也能突然暴发。只是刘若萍年龄虽然小,却真的酷似黄蓉,她行走江湖好多年,经验比我丰富,她都在咬牙忍受一定有她的原因。

再说,和这种小混混计较也太不值了,他根本就跟我和刘若萍不在一个档次。

不想小伙子却得寸进尺,伸手勾起刘若萍的下巴,极其下流的道:“呵呵,**,别走,今晚……”

刘若萍后退一步,避开了他,还用手背拭了拭自己的下巴,她一定觉得那小伙子的手好脏。

我忍无可忍了,我冲上去,正要狠狠的推开那小伙子,没想到只听“啪”的一声,刘若萍竟在我之前抢先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想不到刘若萍会给他一个耳光,他也想不到。我和他都愣住了。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大骂一声“**”,狠狠的一巴掌向刘若萍扇了过去。

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是郭靖,却谁知关键时自己什么都不是。我竟然不敌一个小混混,竟然还不及他反应快,竟然连刘若萍也保护不了!我想他那一巴掌打下去,刘若萍一个弱女子一定会当场跌倒,粉面红肿,满嘴鲜血。

但完全不是这样,我甚至还没听到巴掌打在脸上发出的声音,就从我背后冲出一个人来,把那个小混混的手紧紧的攥住,让他那个巴掌僵持在空中,怎么也打不下来。

这个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张放!

我不知dào

张放是什么时候来到重庆的,又是什么时候找到刘若萍的,但我一下子就明白刘若萍为什么先前要对那个小混混百般容忍,最后却又出其不意的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她忍,一定是因了我;她不忍,一定是因了张放。

原来我在刘若萍眼里,根本就和在那个小混混眼里没有什么两样,我不但不能给她安全反而需yào

她的保护!

张放,是既能给她安全又能给她保护的男子。

只是我不明白,刘若萍为什么反而对我如此亲近,对张放却那么生疏,甚至百般厌恶,甚至避而远之。难道她也是从《聊斋》里出来的妖精,难道她也喜欢弱者?

刘若萍拉起我的手就说:“走!”

竟然不对张放表示丝毫感激,竟然对张放像柔娜在公司里对我那么冷弱冰霜。

可是我看到舞池里那几个小伙子,正气势汹汹的向张放冲了过来,他们一定是被张放紧攥着手的那个小混混的同伙。

我说:“若萍,你怎么可以这样?张放都是为了你,他现在很危险,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下他。”

我一直以为天底下只有柔娜最狠心,最能让爱她的人心痛,没想到刘若萍竟比柔娜还要铁石心肠。她竟没有因我的话有丝毫迟疑,拉着我就往外跑,嘴里还恨恨的道:“关我屁事,都是他自找的,谁叫他来了?!”

一跑出酒巴,刘若萍就拦下一辆出租车。她不容我有半步停留,带着我钻了进去。

我没听清楚刘若萍对司机说了什么,我对重庆不太熟悉,我不知dào

刘若萍这是要去哪里。只是当车绕了很多路,最后停下时,我看到前面不远处背对着我们站着一个人!

48

那人低头徘徊着,像是在焦急的等待谁,听见身后的刹车声,不禁转过身来.

我这才看清,他竟然是刘一Lang。

刘若萍先下车,刘一Lang并没看见还在车上的我。他竟然冲刘若萍笑了笑,那笑颇能让我想起一笑泯恩仇这个成语来。这很有些让我心生疑窦,难道他和刘若萍认识,刘若萍正是他要等的那个人?

刘若萍却并不领情,只是怨恨的望着他,等我下车。这更加确定了我的想法,刘一Lang,刘若萍绝对不是一对毫无关系的人?只是他们之间到底有着什么?一个脸现殷情落花有意,另一个却双眼含恨流水无情。

当我出现在刘若萍身后,并且刘若萍手捧玫瑰,近近的靠着我时,刘一Lang脸上那种努力做出的深感欠意的笑再也没有了。他眼里忽然就满是愤恨,她望望刘若萍,最后把那些愤恨射在了我的脸上。

武侠小说上说,有时眼神可以杀人,我此时就感到刘一Lang的眼神像一把刀,一把带着深仇大恨的锋利的刀。但他的仇恨一定不仅仅是因了刘若萍,更多的是因了柔娜。因了我睡过柔娜,却又似乎和刘若萍相缠。尽管事实不是这样,但那晚听了雪儿的话,此时他绝对会这样想。他以为我是滥情的登徒子,一边骗取柔娜的艳体,又一边抓住刘若萍不放。不然他不会那么恨,恨得咬牙切齿,他是恨我得到了柔娜又背叛了柔娜,毕竟他爱柔娜爱得那么辛苦,毕竟他一直以为柔娜只有他才能占有。

就在刘一Lang对我深仇大恨的眼神里,刘若萍忽然吻了我,那只握着玫瑰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另一只手勾住我的脖子。

这吻暴发得突然而又激烈,仿佛是盛夏里瞬息而至的闪电和雷雨。但这绝不是上天对大地的痛爱,是一种长期压抑终于忍受不住的发泄。刘若萍吻着一个人,发泄却冲着另一个人。

我被刘若萍的突然举动弄懵了,作不出任何反应。被一个少女吻着,该是多么幸福多么让人心跳的事啊,而我却仿佛变成了块石头,僵硬而没有思维。我不知dào

刘若萍吻着我的唇她是什么感觉,是不是感到远不及她眼里渐渐涌出的泪水?她的泪水尚且有温度,而我的唇却是冰凉冰凉的。

望着我们,刘一Lang眼里有某种东西卷起千层Lang,一层高过一层,一层更比一层猛烈,扭曲了他高傲自负的脸,连最后一根能够自主的神经也被瞬间震断。他终于出离愤nù

,冲了上来,一把拉过还在狂吻我的刘若萍,狠狠的给了她一个耳光!

我从没听过如此响亮的耳光,这么愤nù

的耳光。怡情酒楼里刘若萍给那个小混混的耳光比不上,2046楼下柔娜给刘一Lang的那个耳光更比不上。这个耳光一打下去,就仿佛有什么无限珍贵的东西被彻底粉碎,哪怕用上一生的心血也再无法缝补。

刘若萍傻了,刘一Lang傻了,就是我自己也无法清醒。他们两个就这样望着,爱没了,恨也没了。一时间仿佛我先前所有的理解都是一个错误,仿佛他们原本根本就谁也不曾认识谁,没有谁等过谁,也没有谁为谁而来。

好久好久,刘若萍才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那上面有血红的指印,我想那里一定很痛,比我心还痛。奇怪的是,刘若萍眼里反而再没了一颗泪水。

刘若萍转身跑了。

我不懂刘若萍为什么可以如此轻易的放过刘一Lang,连愤nù

的喝骂也没有一声。难道她做错过什么?难道她认了命?她是不是觉得今晚她的脸本来就难逃一劫?在怡情酒楼躲过了那个小混混的一击,在这里便要由刘一Lang来报应?

刘一Lang真他妈的混蛋,打了人还觉得不解恨,还在愤nù

的瞪着刘若萍远去的背影,还在愤nù

的冲着刘若萍的背影发疯的吼:"滚吧,滚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要回来!"刘若萍没有回头,刘一Lang也背转了身。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我隐隐看到最后成了一条鸿沟,再也无法逾越。

但刘一Lang最后那句话,却让我分明感了深深的恨,因爱生恨的恨。他们到底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因刘若萍如此痛心?

我忽然觉得,不是所有事,我都能苛责刘一Lang,至少这一刻我不能。我调过头就跑,再不去看刘一Lang孤独痛苦的背影,我去追刘若萍。这不是一个该兴师问罪的时候,这个时候更适合去安慰。

我边追赶边急呼着刘若萍的名字,刘若萍却丝毫不为我停留。但我深知她越是跑得快越是想我追上去。没有我的追赶,她的奔跑将失去意义;没有我的追赶,她的内心将比刘一Lang还更加痛苦孤独。

我就要追上刘若萍了,她却撞上了一个提着行礼的女子。那女子一个趔趄,险些跌倒,等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我才看清,竟然是忆兰!

49

如果不是刘若萍撞上了忆兰,我还真不知dào

刘一Lang打刘若萍耳光的那个地方就在火车站附近,我还真不会注意到这就是火车站,我还真把接忆兰的事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没有想到忆兰会这么信任我,仅仅只是一个电话,一个打给柔娜要她转告我的电话,她就认定我一定要来,而且会不见不散。她一定是怕我到了找不到她,她才一直这么傻傻的站在车站门口。

时间早已过了火车到站的时间,她却在这里坚守着,她是在坚守一个信念。如果刘若萍跑的方向与火车站背道而驰,那么我将离忆兰越来越远,我不敢去想象,是不是为了一个信念,她会就这么站到明天?

我心里很难受,我太对不起忆兰,我让她等到了她预想不到的结局,我没有手捧鲜花兴高采烈的走向她,而是紧张的追着另一个手捧玫瑰的女孩。

也许我该为忆兰驻足,我该走过去,满怀愧疚的向她解释,但我没有。因为我根本来不及,来不及有丝毫犹豫。刘若萍没有停留,她一个阳光快乐的女孩,一定脆弱得经不起刘一Lang那样的伤害,我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

我追向刘若萍,把诧异,失望,怨恨,伤心的忆兰远远的丢在了身后。

我不知dào

又追了多远,刘若萍才终于停了下来,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爬在一颗树上,伸脖张嘴,弓腰低头,十分难受的样子。

我冲了上去,扶住她,我担心的问:“若萍,怎么了?”

刘若萍没有说话,却“哇哇”的吐了起来。

浓烈的酒味夹杂着别的剌鼻的味道迎面而来,刘若萍在怡情酒楼喝多了,经过这么一折腾,终于忍不住吐了。

我说:“吐吧,吐了就好受了。”

刘若萍却再不吐了,一定是腹内空无一物,再没了可吐的东西。我多么希望她的那些怨恨和痛苦也在刚才那“哇哇”声中一吐而光。

我说:“若萍,好了,你也累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这句话说得好唐突,尽管我和刘若萍自从那次在玉屏公园萍水相逢就彼此有了好感,我们也似乎真“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可我到底对她知之甚少,至今还不知dào

她的家在那里。

如果她的家在南充,相隔那么远,在这么晚的夜里我又如何送她回去。不但如此,我的话还勾起了她的思乡之情,岂不是让她更加为在异乡的遭遇而悲痛?如果她的就在重庆,那么又在重庆哪里?刘一Lang那句“滚吧,滚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要回来”似乎语出有因。莫非刘一Lang的家就是刘若萍的家,他们根本就是一家人?如果真是这样,我此时要把刘若萍送回那个狠狠的给过她耳光的人身边,岂不更加让她觉得残忍?

刘若萍望着我,她后退了一步,也许我真让她失望了,让她觉得残忍了,她愤nù

的吼道:“不!我不要回去!我永远也不要回去!他叫我滚得远远的我就滚得远远的,他叫我永远不要回来,我就永远不要回来!”

如此看来,刘若萍的家果然就在重庆,刘一Lang的家果然就是刘若萍的家了。

我轻轻的向前靠近,我拉住刘若萍的手,我说:“若萍,别那样,咱们不回去就是。”

刘若萍稍稍有些安静。

我想起了刘一Lang当时眼中的那种恨,因爱生恨的恨,我轻轻的问:“若萍,刘一Lang是你什么人?我怎么忽然觉得他像你哥?”

“不!他不是我哥,他什么人也不是!如果他是我哥,他就不会把他的想法都强加于我。他就不会硬要我和张放在一起!”

刘若萍激动得再也说不下去,靠着我泣不成声。

我轻轻的拍着她的肩,但我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我深知,这个时候,越是安慰她会越是伤心。

即使刘若萍再不承认再不说一句有关她和刘一Lang的话,我也明白了她和刘一Lang之间的关系,明白了她和我的相识绝不是偶然,明白了她为什么今晚要把我带到刘一Lang身边,并且当着他对我狂吻。

这是一种叛逆,青春的叛逆,刘一Lang越是喜欢的她就越是反对,越是反对的她就越是喜欢。

只是我不明白,张放到底那里不好,刘若萍要那么反感;张放又到底是那里好,刘一Lang偏要让刘若萍和他在一起?

我不恨刘若萍,虽然我在她对刘一Lang的叛逆中充当了一颗棋子,但这并不是她的本意。她的本意是不要我做一颗棋子的,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喜欢我。

这个晚上我没有回2046去,我和刘若萍在一起,她特别需yào

疼和爱,刘一Lang也疼爱她的,但刘一Lang用错了方式。刘一Lang不能给她的我希望我能给她。

我们去开了个房间。我坐在床上,背靠着床沿,像一个哥哥一样,心无杂念,让刘若萍睡在我身边。她太需yào

休息。

也许是酒精的麻醉,也许是经过了太多的折腾,刘若萍很快就沉沉的睡去。窗外投进一片朦胧的月光,我在月光中守护着刘若萍,满是怜惜。如此安静的夜里,我以为我可以就这样一直到天亮,没想到后来还是睡着了。

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刘若萍还甜甜的睡着,阳光从窗外爬进来,像妈妈一样亲吻着她微笑着的脸。

在刘若萍心里,我一定比刘一Lang可亲千百倍,要不她怎么会在我身边睡得如此幸福如此放心?

我不忍挠醒她,我起床时是那么小心翼翼,但她还是醒了。她在睡梦中一直握着我的一只手,我的离开让她的手忽然空荡荡了,她感觉不到了我那只手的存zài

,她醒来时有些慌乱。

我说:“若萍,我要走了。”

刘若萍看看房间,看看床铺,看看我,她和昨晚判若两人,又回到了从前的调皮和阳光里,只是脸上莫名其妙的有些羞涩的红晕。

这让我的脸跟着她红了起来,她可千万别以为昨晚我们发生了什么,我急急的说:“若萍,你记不得昨晚了吗?昨晚你喝醉了,我一直守在你身边,像哥哥一样。”

刘若萍却噗嗤一口笑得好开心,她说:“去吧,我不会有事的,那么紧张干啥,你不像哥哥更好呢。”

人能活得像刘若萍这样该多好,管他天大的事,睡一觉起来便如过眼云烟。只是她叫我不要紧张,我却更加紧张起来,比昨晚接到她的电话,以为她出事了时心还要跳得快。

我匆匆离开了房间,我没有直接去公司,我回到了2046,我身上有股很大的酒味,刘若萍身上的那种酒味,我得换身衣服。

我开门进去时正好被柔娜撞见,她仍不和我说一句话,脸色却比昨天还要冰冷。她一定误会了我和忆兰,毕竟我昨晚是为了忆兰捧着玫瑰离开的,我还彻夜未归。

我心里酸酸的有点痛,却痛得幸福。就让她误会吧,她越是误会我就越是能感觉到我在她心里的存zài



两个相爱的人,因了某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无法彼此说明,无法真zhèng

靠近,剩下的除了彼此误会和伤害还能有什么?

雪儿这时从卧室里出来,跑向我,一定是因了我的原因,要不然她不会这么早起来。我忽然觉得好不应该,我的一次彻夜未归,竟然影响了两个人。

雪儿跑到我身边,抬头问:“寻欢叔叔,昨晚是在那个阿姨那吗?妈妈昨晚好晚才睡。”

我好恨自己,我望望柔娜,她昨晚一定是在等我,我一定让她伤透了心!

柔娜却把眼睛看向雪儿,怒声道:“雪儿!”

我知dào

她怒的不是雪儿,她怒的是我,她是不要雪儿再说下去。

雪儿忽然好奇的望着我的衣袖,好一会儿,从上面扯下一根长发,边跑向柔娜边道:“妈妈,那个阿姨一定好漂亮,她的头发跟妈妈的一样。”

50

柔娜没有理会雪儿的话,甚至看也没看她手中的头发.她弯腰抱起雪儿就往外走,就连和我擦肩而过的那一瞬也没瞟过我一眼。那么匆匆忙忙的走进电梯下了楼,似乎再耽搁,雪儿上幼儿园就会迟到了。

可时间还早得出奇,也许她和雪儿根本就还没来得及吃早饭。

不过我明白,她之所以要这么急急的抱着雪儿离开,其实是她不想再看到我,不想正视雪儿在我身上发xiàn

了另一个女人的头发的事实。

她一定以为那头发是忆兰的了,她怎么可能会想到半路杀出了个刘若萍?

我一直以为细心才好,没想到这次粗心却给我带来了意wài

的收获。我若是不粗心大意带回刘若萍的头发,我怎么知dào

柔娜心里有多么在乎我和另一个女人。

当初在公园里她不是把我推给忆兰吗?怎么现在反倒因为误以为我和忆兰过夜而生气难受了?难道是经lì

这么多以后她终于发xiàn

她其实爱上了我,爱得再也容不下我和另一个人关系暧昧?

上班的时候我没有扭头去看财务部那边的柔娜,她正生着我的气,不用去看我也知dào

她坐在电脑前是一副多么冷艳多么认真的模样。

我一直在关注着两个人,刘一Lang和忆兰。

我想看到刘一Lang,毕竟他对我深恶痛绝,昨晚刘若萍却那么暧昧的和我出现在他眼前。虽然我明知刘一Lang善于隐藏,但我还是想看到他,哪怕什么出看不出。只要看见,我就觉得安全,毕竟正面的敌人不像背后的敌人那么防不胜防。更何况经过《伊人桃花图》事件后,我对刘一Lang有了些新的认识,只要与刘若萍有关的事,他就再不能像平时那么城府平静。也许从此,对我有什么进一步的阴谋,他多少有那么一点流露言表。

我还想看到忆兰,她一定为昨晚的事耿耿于怀,我得给她解释,也是该解释的时候了。

可是我关注的这两个人,整整一上午都没出现在我眼前过。这让我心里很不踏实。

好不容易挨到午饭时间,我终于在公司那个大餐厅里见到了忆兰,她边吃饭边和一个女职员谈着什么。

我端了饭菜过去,在她对面坐下。那个女职员似乎明白了什么,知趣的离开了。

我小心的说:“总经理……”

忆兰却用手势打断了我的话,根本不听我说下去。这让我比先前还要紧张,她明明知dào

我是为了昨晚的事来向她解释的,她却不让我说下去。她是恨我了,恨得连我的解释也不屑听了。

一直以来,忆兰就是公司里可以让我扬眉吐气站稳脚根的唯一依靠。我原以为她一回来,刘一Lang就不敢再对我那么嚣张那么刁难了,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结果。我不敢想象,在忆兰和刘一Lang的新恨旧仇里,我还能在这个公司呆多久。

近段时间经过些剌激,柔娜表面对我越来越冷内心却分明向我更加靠近了,她和我之间的赌气已经越来越近似一对夫妻了,眼看我梦寐以求的事就要成为现实,没想到却因了在关键的时候伤害了忆兰,不久我就将不得不离开这个公司,就将再没机会和柔娜朝夕相处,而事败垂成。

我痛苦的低下了头。

忆兰在对面奇怪的问:“寻欢,我知dào

了,你做成了南娱公司的业务,成了公司里和子郁一样创造了业务神话的精英。可我不明白,你怎么反倒没有我离开之前高兴了?”

我有些生气,我不知dào

我有什么资格生她的气,我说:“是吗?我和子郁一样吗?是一样的忧郁吧?”

她却笑了,笑得那么开心,眼神那么清澈干净,完全没有昨晚那些不愉快残留下来的任何阴影。这么说来,她刚才打断我的话,并非是生气得不屑听我的解释,而是她觉得那些解释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我?是我为什么不开心了?

她说:“不,你和子郁一样的是才华,不是忧郁。你和子郁的忧郁是不同的。子郁忧郁却努力显示出淡定,尽量做得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也许他是想放qì

一个永远没有结果的追求却欲罢不能,所以他再怎么想淡泊一切也无法真zhèng

开心起来。”

“而你,”她笑盈盈的脸忽然有些悲伤有些期待,“你的眼神忧郁漂渺……”她沉默了,半响才说出句让我都惊讶的话来:“你适合做个艺术家。”

她对子郁的忧郁分析得那么头头是道,还侃侃而谈。为什么一说到我语言就如此单薄,刚开了个头就煞了尾,甚至中间还有那么长时间的沉默?就算她忽然记起了听来的《伊人桃花图》的事,可眼神漂渺跟做艺术家有什么关系了?

莫非她对我竟跟我对柔娜是一样的?觉得自己对倾慕已久的人知心知肺,可话到嘴边才发觉要说出那个人的千般好处竟找不到语言?

我知dào

她为什么觉得我眼神忧郁漂渺了,我知dào

她为什么悲伤为什么期待了。

我忽然就同病相怜起来,忽然就情不自禁的把身子向她挪近了些。但我没有对她提起刘若萍,尽管她也许不知dào

刘若萍其实是刘一Lang的妹妹,我也没向她提起。此时我肯定,她一点也没计较昨晚的事了。

在这一点上我真的很像子郁。公司里那么多人不知dào

柔娜是一个寡妇,不知dào

柔娜的老公死得不明不白,不知dào

我和柔娜有着某种纠缠,子郁不是照样也没给他们提起过吗?

我真诚的对忆兰道:“你不是回成都办什么事吗?都顺利吧?”

忆兰叹口气摇摇头,说:“第一件事不怎么顺利,现在还没有结果。不过,第二件……”

她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了,有点害羞却不惮于拿眼睛看我。

也许我是想起了我从前对她的虚伪,我忽然就怕了她那双眼睛,好像那双眼睛一看就能把我从前的种种看穿。

我把眼睛扭向别处,我心突突的跳,其实我是感觉到什么了,其实我是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了。

我看到柔娜独自在角落里低头吃饭。

我看到刘一Lang向她走了过去。

我看到不只是我在看,所有人都看着他们。毕竟自从我进入公司,好几个月之久,刘一Lang这是第一次在大厅广众之下走向柔娜。餐厅里一下变得鸦雀无声。

大家都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却没听到他们说一句话。我只看到柔娜冷艳的双眼,第一次在同事们面前闪出了亮晶晶的东西。然后是刘一Lang的猛地一个转身!

也许是他们的声音太轻,比一颗针掉在地上还轻;也许是他们根本就没说话,只是一个眼神,便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心里好酸,全是醋的味道。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多么渴望能够明白,哪怕他们彼此只是给了伤害,他们也不可以如此默契?!

整个事情我什么也不知dào

,我只是和其他人一样看了他们一眼,刘一Lang却怒气冲冲的冲过来,对着我的脸就是狠狠一拳!

我被打了一个趔趄,我看到所有惊讶的望着我们的人都在晃动,渐至模糊不清。唯有柔娜却异常分明,分明得我能看清她逃也似的离开时,眼里那些亮晶晶的东西,再也忍不住滚了出来。

我是那么心痛那么茫然无辜。

却听刘一Lang对我怒吼道:“从此,我决不允许你对若萍有半点辜负和背叛!”

51

刘一Lang扬长而去,然而我却无法对他动怒.

在这个世上,我可以蔑视一切,但我不能蔑视爱。爱,是那么伟大,伟大得我在她面前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对她,我除了顶礼膜拜,再没其它办法。

刘一Lang那一拳打得那么重那么狠,但他是为了爱,对刘若萍的爱。他刚才向柔娜走过去,我知dào

他是为什么了,他只是想在柔娜那里寻找一个答案,一个我昨晚是否回家的答案。结果,他和柔娜都误会我了。

刘一Lang怎么可能不误会我呢,在他眼里,我一个可以进红灯区的男人,一可以和柔娜同床共枕,背后又对刘若萍心怀不轨的男人,昨晚刘若萍那么伤心无助,我除了乘人之危决不可能做出别的什么来。更何况他还亲眼看到刘若萍疯狂的吻过我,看到刘若萍跑开后我穷追不舍,我一整夜都没有回家,那么我不是和刘若萍在一起能是什么?既然在一起了,孤男寡女的我岂有不引诱刘若萍和我干柴烈火的燃烧的道理?

刘一Lang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他是为了刘若萍,我心中纵有再大的怒火,只要一想到他疼爱刘若萍,也瞬间就自动熄灭了。

只是我确实什么也没和刘若萍发生过,我对她更没有任何一句承诺,何来辜负和背叛?刘一Lang在大厅广众之下吼出这样一句话,岂不让所有人都误会我了?虽然他们并不认识刘若萍,但刘一Lang的过激表现一定让他们猜得出些什么,更加对刘一Lang话中的含义深信不疑了。

我不是在乎他们误会我,我是在乎柔娜,刘一Lang的拳头和怒吼让柔娜本来只是猜疑的心不再猜疑。我们之间的那些误会再不只是一种让人伤心但却有些幸福的剌激了,它们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伤害,痛苦绝望的伤害。如果不是痛苦绝望,柔娜决不可能在那么多同事面前忍不住眼中的泪水。

可是柔娜越是痛苦绝望,我就越是心如刀绞,越是感到我和柔娜的距离越来越远。一直以来我自以为我和柔娜是相爱的,没想到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如果真zhèng

相爱了,我们之间岂会连最基本的信任也没有?如果真zhèng

相爱了,她岂会因为昨晚的事,因为刘一Lang的举动,而流着泪跑开?

等我把这一切想清的时候,等我彻底伤心失望的时候,我才看清同事们早已离开餐厅,偌大的地方只剩下我和忆兰了。一切都那么静静的,仿佛所有人都不曾来过,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望着忆兰,我说:“昨晚什么也没发生,真的……”

忆兰伸过一只手,轻抚着我火辣辣的脸,眼里闪着泪光,那么怜惜,“不要说了,什么都不要说了,我相信你……”

我一直苦苦的恋着柔娜,可我最痛苦无助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不是她,是我曾经欺骗利用过的忆兰!

我一下子把忆兰搂在怀里,我的泪终于像绝堤的海,泛滥成灾。

如果说无毒不丈夫是千真万确的真理,那么我承认,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真zhèng

的男人。

从这一天起,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我照样和柔娜出入公司和2046,但我们之间貌是真zhèng

成了房客和房东,抑或是同事和同事之间的关系。谁在谁的脸上也找不到任何一点有关爱的纠缠了。

刘一Lang出现在2046的次数更多更频繁,柔娜跟他一起出去的次数也更多更频繁,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比从前任何一个时候都要相处愉快;我和忆兰也越来越亲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一点也不比刘一Lang和柔娜在一起的时间短。

忆兰和我都喜欢雪儿,我们常一起去幼儿园接雪儿回家,我们把那些时间让给柔娜和刘一Lang去约会。

雪儿起初很高兴的,她喜欢忆兰,很久以前在公园里那次我就知dào

她喜欢忆兰。只是后来她渐渐对忆兰有些不高兴了,她偷偷撅着小嘴问我:“寻欢叔叔,妈妈为什么很少和你在一起了,是不是因了兰姨?那天你衣袖上的头发是不是就是兰姨的?”

我微笑,但我不回答,我能对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说些什么?

我只是把她抱在怀里,将自己的脸紧紧的贴着她的小脸颊。我要她感受到,我对她的深深疼爱,一如从前,永远不变。

这段时间我牵挂着刘若萍,我牵挂她并不是因了刘一Lang不容许我辜负背叛她,刘一Lang似乎早已明白了我和她没有那种事。不然,他不会那么平淡的面对几乎有点如影相随的我和忆兰。

但是我一直没有她的消息,我打电话她也不接,我一直弄不懂是什么原因。

有人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就在你身边,你却不知dào

我爱你。我却要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知dào

刘若萍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一处,却无法和她见面。

只是有一次我在大街上远远的看见一个人,他的背影有点像张放,唯一不同的是他走路一瘸一瘸的,远不及张放那么潇洒。我急急的走过去想看个究竟时,那个人忽然就不见了。

我怀疑那天刘一Lang那一拳,让我的大脑受到了损伤,让我这么年青就开始出现了幻觉。

我对忆兰说起这些时,忆兰笑我傻,傻得老是怀疑自己。

但她哪里知dào

,有一件事我却从不怀疑,她特别喜欢傻子,我这样的傻子。

不过,我对她从没有任何对柔娜那样的幻想。不然,这天我和她刚把雪儿接出幼儿园时,面对那场突然而至的大雨,我不会把商场外人群里那唯一能避雨的地方让给她和雪儿。

是的,如果换了是柔娜,我希望雨水像上次一样湿透她的衣服,越湿越透明越好,我要更加彻底的看看她衣服下的身体。最好雨更大一些,把她的身体也淋得像衣服一样透明,我还想进一步看看她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

可是事实上雨水湿透的不是柔娜而是我,我的衣服也没有因雨水而透明起来。忆兰当然看不到我衣服下的身子更看不到我的心。她哪里知dào

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哪里知dào

我还是会时不时的想起柔娜。

但是知dào

不知dào

又有什么关系?就算知dào

了,她也会让旁边那位青年帮忙抱着雪儿,然后自己用尽全力把我从雨里拉了上去。

就这样,在拥挤的人群里,我和忆兰紧紧的靠在了一起。我们能彼此感觉对方激烈的心跳。

一阵风吹来,那么湿润,竟然有了些凉意,秋天已悄然而至了。

但是,忆兰那被风拂到我脸上的柔发,却把我带进了春天里,那淡淡的发香,是故乡小河边春草的气息。

一想到故乡的小河,我就想到了故乡的山坡,想到了躺在山坡上荒冢里的我的妈妈,想到了我的父亲。我要找到他把他带到我妈妈的坟边。

我叫了声:“忆兰。”

我早不叫她总经理了,她说她不喜欢我叫她总经理,那样一点也不亲密。

忆兰柔柔的应了我一声,我却忽然失去了勇气,问不出我想问的话来。其实我不只一次想向忆兰问起那个她见过的和我酷似的人了,可是每次我都还没开口就退却了,我不知dào

我到底是在害pà

什么?

害pà

那个人不是我的父亲,我因此失去了找到父亲的希望?害pà

那个人就是我的父亲,我因此更加确定他绝情的抛弃了我们母子?

我的欲言又止让忆兰误会我了,我分明感到她的心跳比先前还要激烈了,她好久都没这样在我面前羞怯过了,她低下了头。

一低头,她的头就温柔的靠在我的肩上了。

我听到她在我耳边幸福的轻轻的问:“寻欢,你想说什么,说吧。”

然后是一片沉默,我和她的沉默,心跳却一样的激烈。

她沉默,是因为期待;我沉默,是因为犹豫。

雪儿忽然就不要那个青年抱了,她嚷着要到我怀里来。我知dào

,她是不喜欢我和忆兰这样静静的靠着。

我刚准bèi

伸手从那个青年手里接过雪儿,我就接到了子郁打给我的电话。我很少接到过子郁打给我的电话。

他说:“去悦来宾馆,越快越好。”

他的话像外面的秋雨,有些冷有些急。

忽然一道闪电,紧接着是一声炸雷在我们头顶炸开。

忆兰和我的身子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悦来宾馆,一点都不陌生,那晚我和刘若萍开房的那个地方就叫悦来宾馆。

52

好久以来我都没有刘若萍的消息,打电话她也不接,在这之前只是有些奇怪,却并没放在心上.子郁的一个电话,却不由得让我想起了这些,并且心里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我没再伸手去那个青年手里接过雪儿,也没来得及告sù

忆兰一声,我冲进雨里,拦下一辆迎面而来的出租车,急急的赶往悦来宾馆。

我这个人疑心太重,事实证明我的很多猜测都是胡思乱想,一路上我都在祈祷,但愿这次也如从前一样,事实并非我所想象,在悦来宾馆等待我的并不是让我心惊胆颤的一幕。

子郁在电话里只说了悦来宾馆,并没有具体指明方向,我不知dào

为什么一下车,我就直冲那晚我曾和刘若萍住过的房间。

我急急的用力推门,没想到门却并没有锁,一下子就打开了,我扑了进去,差点跌倒。

房间里根本没有刘若萍,映入我眼帘的却是比什么还要让我痛不欲生的一幕。我看到了柔娜,在床上蛇一样的缠着刘一Lang的柔娜!她那么无耻下流的暴露着自己,那么主动那么欲罢不能的撕扯着刘一Lang的衣服,狂吻着刘一Lang衣服下的身体!我还听到了她嘴里发出的那种呻吟,难于自禁和**里一模一样的呻吟。只是这呻吟它不能撩起我的**,它让我憎恨得无比心痛!

刘一Lang却似乎并不怎么在乎她的激情,反而扭过头来看着突然闯进屋里的我,眼里一点也不恼怒,脸上还露出了得yì

的笑。

我一秒钟也无法再呆下去了,我的心都要炸了,刘一Lang越是无所谓她越是饥渴我越是受不了!我转身冲出了房间,我想就是刘一Lang看到刘若萍疯狂的吻着我的时候,他也没这么难受过!

冲出房间之前我撞翻了一张桌子,桌子上的东西“哗啦啦”的滚落在地,像我的心一样破碎了,我看到了丰富的酒菜和饮料。我想起了《金瓶梅》里的西门庆和潘金莲,他们总要在颠鸾倒凤之前酒足饭饱。

我肯定就是那些东西破碎的声音,也没有让柔娜从**中醒来,也没有扭过头来看我一眼。从前,我不只一次想象过她和刘一Lang激情时是怎样一个情景,每每想起我就难受。但我怎么也想不到,真zhèng

看到的,比想象中还要让我撕心裂肺。

我在雨里发疯的奔跑,我比刘若萍还痛苦,那晚她向前冲的时候身后还有我追她。而我,连一个追赶的人也没有。

我不知dào

我跑了多久跑了多远,我看不到前面有一丝光明,只有雨水,眼泪一样的雨水,永无尽头。我要就这样跑下去,直到我精疲力尽,直到我跌倒了再也爬不起来。

我终于跌倒了,但我还能勉强支撑我的身体,我摇摇晃晃的站在雨中,可我却无法迈腿了,身后忽然有个人扑了上来,紧紧的抱住了我湿淋淋的身子。

是忆兰,她哭着问我:“寻欢,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我没有回答,我喘不过气来,但我还是轻轻的问她:“雪……,雪儿……呢?”

她哽咽着说:“放心吧,我把她送回去了,我是打出租车送她回去的,刚到2046楼下就碰到了柔娜。”

我不知dào

我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火,忆兰没有错,她只是在我面前提起了柔娜的名字。我却是那么怒不可竭,我对她吼道:“不!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名字!”

忆兰像是被吓着了,再不说一句话,只是不顾一切的,把我抱得好紧好紧。

好一会儿,我才伸手拂了拂她觜角边几缕被雨水湿透的秀发,我伤心的问:“忆兰,这是哪里?”

忆兰说:“不知dào

是哪里没关系,我带你回家。”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在我自己都要把自己弄丢的时候,是忆兰找到了我,是忆兰把我带到了一个让我不再受伤的地方。可是躺在她的闺房的床上,身上盖着她那有着淡淡女儿香的被子,我闭上的眼睛却老是看到悦来宾馆那让我揪心的一幕。

忆兰一直守在我身边,她什么也没再问,我也永远不会告sù

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真的可以失忆,我愿意把我和柔娜的点点滴滴全都忘记,我愿意一切有关柔娜的日子都成为一片空白。

我愿刚才那场湿透我全身的雨水,使我大病一场,卧床不起。我愿像林黛玉那样恹恹的躺在病床上,一天天消耗生命。等到刘一Lang和柔娜真zhèng

洞房花烛时,我就忿然的离开人世。

我真的疑心我上辈子是女儿身,所以这辈子也不能彻底的做个男人。明明我是那么恨柔娜,那么不想见到柔娜,第二天我却还是去了公司。我总觉得有什么,让我好不甘心。

我看到了子郁,似乎一下子消沉了许多的子郁,我本有那么多恨要向他发泄,可看到他突然变得比女人还让人怜爱,我就什么也发泄不出来了。

是的,子郁不该,不该在昨晚把他知dào

的一切告sù

我。他太残忍了,如果他不告sù

我那一切该多好,我还可以一如从前一样面对柔娜,面对生活。

可我知dào

他也爱柔娜。昨晚,他一定也如我一样痛苦,他一定是痛苦得受不了了,才告sù

我的。他是要我和他一起分担,分担那种生命不能承shòu之痛。

也许他知dào

我明白,所以他一直没有向我解释,一整天他只和我说了一句话,他说:“我明天就要去上海。”然后忧郁的望着自己一个一个吐出的烟圈。

一同去上海的还有如花。这一天来得太不容易了,暗恋了子郁那么久,终于有一个和他单独出差的机会了。我看得出如花有多幸福,她一直在脉脉含情的偷偷看子郁。

秋痕也为如花高兴着。我听到她窃窃的嘱咐如花,到了上海要好好的依着子郁,要好好的把握所有机会。

我好想对子郁提个要求,要他从此好好对待如花,如花是个好女孩,别再伤害她。但我犹豫了,我不知dào

,如果他也对我说,忆兰是个好女孩,错过了就不再,我能怎么回答他。

我只有默默的为如花祝福,祝福她这次和子郁去上海能够爱情事业双丰收。

就在我呆呆的为如花祝福的时候,柔娜打来了电话。我一整天都没向财务部看过一眼,但是,此时我看向了她。

她依然那么冷艳,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她甚至连眼睛也没看向我这边。如果不是手机上那串她的号码,我怎么也不敢相信,她在等我接听电话。

一个多么虚伪可耻的女人,我忽然好厌恶她,我狠狠的挂断了她的电话,脑海里全是昨晚她在刘一Lang面前那**下贱的身影。

她终于不再那么冷艳了,她终于拿眼睛看我了。那眼神里有太多东西,如果我用心去读,也许我能读懂。但是,我忽然就觉得一切都再没有必要了。

我终于知dào

子郁为什么明天要去上海了。

我自己也终于拿定了决心。

我站起身,在柔娜的注视里,踩着响亮的脚步,走向忆兰的办公室,敲开了那扇门。

53

进得总经理办公室。没等忆兰问我,我便冲她说:“忆兰,要么给我准假,要么给我派点什么业务,我想明天就离开公司去成都呆段时间。”

忆兰抬头望望我,有些吃惊和不解。她迟疑了一下,把眼睛看向别处,像是在思考什么。但很快她就转过眼睛来正视着我,那么坚决的对我说:“好吧,反正也是时候了。”

忆兰什么也没问我她就答yīng

了我,这让我好生感动。只是我却没弄懂她那句话的后半句,到底什么反正也是时候了?

不过她既然什么也没问我,我又怎么好问她,我退出了她的办公室。

我这才发xiàn

同事们早已下班走了,连柔娜也没了踪影。她不是刚才还给我打电话么,她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怎么现在就离我而去了,就因了我挂断了她的电话?可是她自己对我的伤害,是我挂断电话给她的伤害所能比拟的吗?!

我回到2046早早的就睡了觉,柔娜也带着雪儿早早的睡了。我知dào

她在生我的气,她以为我连让她解释的机会也不给。可是她哪里知dào

,我的心已经彻底的碎了,我对她已经万念俱灰了。

早上我起来得很早,柔娜和雪儿都还没醒来。我悄悄的离开了。我忽然想起了徐志摩的几句诗,虽然此情此景并不合得上那几句诗,远没有那几句诗优美,却更胜那几句诗悲切: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万万想不到的,在火车站里我会遇到忆兰,她会拿着两张火车票对我笑着走来,说:“嗨,寻欢,我等你好久了。咱们一起去吧。”

忆兰怎么就要跟我一起去成都了,她不是才从成都回来不久吗?她又怎么就知dào

我一定要坐火车而不是汽车,特意的买了两张票在这里傻傻的等我?难道与她说的什么反正也是时候了有关?难道她还记得她曾对我说过她最喜欢坐火车的感觉?

是的,我之所以选择坐火车去成都是我想起了她的那句话。她说过坐火车的感觉真好,近段时间我心情一直坏得很,我好想体会一下感觉真好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但是在火车上我却没找到忆兰口中那种真好的感觉,除了火车碾过铁轨时发出的那种尤如碾过心脏的“咔嚓咔嚓”声,就是让我心烦意乱的不同口音的人们的喧闹。

等到渐渐云开雾散,我能看清外面的世界时,我才发xiàn

春天我进城时那满山遍野的新绿已经变成了枯黄。唯有那不时闪过眼帘的稻草堆告sù

我,在这段由新绿到枯黄的时间里,父老乡亲们曾辛苦耕耘过也曾幸福收获过。可我呢?我收获什么了?

忆兰望着外面飞旋的河流山川,田野村落,眼里不时闪烁着喜悦的光茫。也许对于她来说,外面的一切就是流动的山水画,是唐时王维留下的大手笔。

一想到画,我就又想起了好久以来我就想向忆兰打听的事,此时我终于鼓足了勇气。我问:“忆兰,你不想知dào

我为什么要去成都吗?”

我不知dào

忆兰是并没把我这句话放在心上,还是她对外面的风景正沉迷得太深,她没回过头来,依然看着窗外,说:“如果你愿意告sù

我,我就听听。”

她明明是并不怎么想听的,我却不知为什么就偏偏愿意告sù

她了,非常非常的愿意。我说:“因为我想看看我到底适不适合做个艺术家。听说成都最休闲,我想也应该是最适合搞艺术的人呆的地方。”

忆兰一下子就不再看窗外的风景了,她转过身来,把头轻轻靠在我肩上,她问,有些幸福有些害羞:“是因了那天我说的那句你适合做个艺术家吗?”

看到忆兰幸福我忽然也就跟着幸福起来了,我忽然就不理解我先前怎么会认为自己没有收获了?

对着忆兰幸福羞涩的脸,我笑而不答。我只是问:“忆兰,你为什么觉得我适合做艺术家了,你见过艺术家吗?是不是艺术家就我这样?”

其实忆兰不明白的,天底下只有我自己知dào

我到底是想问什么。我是想问忆兰曾经见过的那个和我酷似的男人是不是我爸,如果是,他应该是个艺术家的。能为我妈妈画那么好的画像,能为他自己画那么好的画像的人,他如果还在,他不可能在成都的艺术界毫无影响。池艳的妈妈说过,我爸爸寄给她的那封信的邮戳上有成都两个字。

忆兰却摇摇头,微笑着说:"我没有见过艺术家,但我觉得艺术家一定就你这样的。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一见到你飘渺的眼神我就有这感觉。"我一下子就失望了,这么说来忆兰见到的那个和我酷似的人并非我爸爸了,如果是,他不可能不是艺术家,忆兰不可能说她没见过艺术家。

此次因了柔娜的最后让我痛苦绝望,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到成都来寻找我的爸爸,帮妈妈完成她一生的心愿。没想到还没到成都,我就已经觉得希望渺茫了。

火车却就在这时到了站。但我却在成都站上找不到休闲的感觉,到处是忙碌的人群。只有当忆兰打出租车和我一起去她家时,我才看到这是一座多么干净清爽的城市,到处是宽敞平坦的街道,果然和重庆完全不是一个样子。这里虽没有重庆那么多高楼,却果然是城市森林里的市外桃源。难怪那么多人说成都最适合休身养性。

忆兰的家在一个高档小区里,忆兰没有钥匙,当她按响门铃,那个开门的人出现在我们眼前时,我惊呆了。他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让我反感让我厌恶的刀疤脸来福!

来福喜出望外的望着忆兰,对里面大声道:"是忆兰回来了!"他只冷冷的看了我一眼,便把眼睛转向了忆兰,像死了的鱼一样,目不转睛了。

来福的表姐从里屋兴冲冲的出了来,望着我和忆兰怔了怔,道:"兰妹,你有你哥的消息了?"忆兰没有理会来福的眼神,她快步走向来福表姐,说:"嫂子,对不起,我没有哥哥的消息。但是,我相信哥哥总有一天会回到你身边来"怪不得很久很久以前,在公司外面的街道上,我看到了忆兰,来福,来福表姐他们三个在一起,原来那个冷傲高贵的戴着墨镜的女人是忆兰的嫂子!

忆兰的家是楼中楼的那种,这时楼上有说话声和脚步声离我们越来越近,虽然还没有看到人,但听那声音我就知dào

是一男一女两位老人。

我知dào

,一定是忆兰的爸妈听说女儿回来了,正高兴的从楼上走下来。

马上就要见到忆兰的爸妈了!我却这时才记起我竟两手空空,除了随身带上的那三幅珍贵的画什么也没带!

(为了让这么多支持我的朋友不再苦苦等待,本人决定今天和明天暴发,让大家在星期一早上就能看到以前在网上找不到的章节。请大家继xù

支持!谢谢。)

54

大老远从重庆跑到成都来,我怎么可以两手空空的就到了忆兰家呢?我怎么去面对两位老人,我再是乡下人,也不至于如此不懂礼节呀.好歹我也该为两位老人家买点什么的,就是不能买上脑白金,水果也该提几个吧?

现在我只能忐忑不安的等待两位老人的出现了,我怕他们根本就不像忆兰那样喜欢我,我怕看到他们跟其他城里人一样,在乡下人面前有着高高在上的姿态。

事实上当两位老人渐行渐近,最后在楼梯中间我们完全能彼此相见时,我再也记不得去担心那些了。我是呆了,被眼前的两位老人弄呆了。

是的,没有见到他们之前,凭忆兰的长相,我就能想象忆兰的母亲年青时有多美。我也能想象到,就是眼前五十上下年纪的她,也一定还依稀能见当年风韵。但是,无论如何,我也想象不到,忆兰的爸爸会如此丑陋!

忆兰的母亲和那样的男人站在一起,是最名副其实的鲜花牛粪。我从没见过这么一张畸形的脸,还有那么多怕人的疤痕在上面阡陌纵横。相貌已经足够丑陋得吓人了,更何况他还佝偻着背。

我不知dào

这样奇丑的男人,他当初到底是凭什么获得了忆兰母亲的芳心。难道我猜错了,忆兰的母亲那时并非貌美如花,只是后来成了人造美人?

看着他们那相依相偎的样子,我禁不住对各朝各代那些才子杜撰的爱情提出疑问,如果他们也面对眼前的两位老人,是不是会羞愧得再也无颜让自己的文字传颂千古?

我被两位老人完全不同世俗的爱折服了。我也被忆兰对那个丑陋的父亲的爱折服了。如果是我,我真不敢想象在朋友面前,我会因这样的父亲多么无地自容。我决没勇气,像她那么开心的迎上去,那么亲热的和他说话。

说实话,我之所以一直深爱我的妈妈,那是因为我的妈妈太美了,美得无人可以比拟。如果我的妈妈也跟忆兰的父亲一样,也许从前的一切都变了。我就不会有那唯一的自豪了,我就不会成天的为她画画了,我就更不会当着同学的面去摸池艳的胸部了……

今天,面对忆兰的一家人,我第一次感到从没有过的羞愧。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真zhèng

能爱的人,原来我什么都不是。就是我对柔娜的爱,我也开始产生了怀疑,那是真爱吗?如果柔娜不是美得像个妖精,我会醒时梦时都牵挂她吗?

忆兰有些撒娇的叫了声“爸爸”,又叫了声“妈妈”,然后对两位老人说:“你们不是答yīng

我把他带回来吗?现在他就在你们眼前了。怎么样?相信女儿的眼光了吧?他是不是真的很不错?”

在自己的父母面前,忆兰也会那么害羞,声音低得我只能隐隐听见。我不由得想起忆兰所说的上次回成都做的那两件事来。莫非,这就是其中之一?莫非她把对我的爱告sù

了她的父母,并且征求了他们的意见?怪不得她昨天说“是时候了”,原来她是指是时候带我回家了。

两位老人却没有回答她,他们呆呆的望着我,望得忆兰都有些心慌了,走过来拉着我就往外走。她说:“爸,妈,寻欢这是第一次来成都,我带他出去走走。”

他们还是没有理会忆兰。只是在我们离开之前,我看到她妈妈转过头去望了望她爸,嘴里轻轻的反复道:“太像了,太像了……”

忆兰的爸却到最终也没说一句话,双眼像是深深的河,装着数不完的回忆。

忆兰妈妈那句“太像了”,让我想起了我和忆兰初相见的情景,莫非她也是觉得我似曾相识了,莫非这世上真有个和我酷似的男人?

我好想问问她,却被忆兰拉着手匆匆的离开了她。离开了让我牵挂的一个迷,离开了来福那恶狠狠的眼神。

忆兰带我去了好几个地方,可每个地方都没有停留太久。她说好不容易有了今天这么好的心情,我们就来个一日看遍成都花。

这一天真的很开心,但也很忙碌,忙碌得我再没时间去想其他任何事情,眼前的一切已足够让我应接不暇。我们去了春熙路,去了青羊宫,去了杜甫草堂,还去了武候祠……最后我们累了,天也晚了,便在如梦如幻的灯光中走进了锦里。

这条有着远古历史的街道,它的古色古香的建筑,一下子就把我带进了另一个时代,远离了城市的嚣喧。

我们坐在一个小店前,品尝成都的风味小吃,忆兰忽然提起了她的嫂子。我不知dào

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她的嫂子来。也许是在这一刻她才能真zhèng

静下心来,用感情去为她嫂子思考。

她说得很慢,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自言自语,眼神中有着无限的忧伤,她说:“嫂子看上去那么高贵,可事实上她一点也不开心。如果不是结婚这么多年她竟没怀上孩子,而哥又特别想要个孩子,她和哥的婚姻不会产生这么深的裂痕。哥最初只是和她吵吵架,偶尔不回家,不想后来竟离家出走,再也没回来过。你还记得你才来公司不久,在公司门外那条大街上看到过我和嫂子还有来福在一起吗?那次他们就是因了哥哥来重庆的。这与来福有关,不知他从哪来的消息,说哥在重庆有了新欢。”

是的,我想起了,我还想起了遇到柔娜那晚,来福说的来重庆就是为了抓什么现形。原来他们竟是冲忆兰她哥来的,原来他们所谓的抓什么现形就是要捉奸在床。

这其中竟有来福的挑拨,我本来对来福就有气,现在就更加气了,我说:“谁知dào

来福到底安的什么心呢,也许他并非是要帮你嫂子,也许他不过是借了帮你嫂子的名想来找你呢,我看他对你好像不怀好意……”

忆兰打断了我的话,竟很是生气,她说:“寻欢,你再这要说,我就不理你了!”

我不知为什么我就真的不再说了,不再提起来福了。难道我就那么在乎忆兰,在乎她不理我?从前我可不是这样的啊,难道是柔娜最终让我绝望了之后,我终于发xiàn

忆兰才是唯一不忍让我心灵孤单的人?

我们坐车回去的时候天很晚了,但这座号称中国最休闲的城市却还没完全安睡。成都的天气远比重庆凉爽,更能让人感到秋意的存zài

。晚风从车窗吹了进来,竟有些冷了,忆兰把身子向我怀里靠了靠,一瞬间,一股暖流便温暖了我们两个人。

我们走进忆兰家门的时候,我莫名其妙的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忆兰家里人都还没睡,那样子又不像是在高高兴兴的等待我们。我听到来福对忆兰的父母说了句什么,不甚分明,只隐隐感到好像有“老婆”,“孩子”几个字。我之所以能辨别出那几个字来,也许是他把它们当作了重点,并且加以了特别强调。

这时,忆兰的嫂子主动迎上来,对我说:“寻欢,你跟我来一下。”

也没征求忆兰的同意,也没等我回答,她就独自上了楼。

这让我更加感到哪里不对了起来。

55

忆兰的嫂子身上竟好似有股无形的力量,让我不可抗拒,跟着她的背影上了楼.

忆兰似乎有些不解,或者是不放心,竟也跟了来。不想刚到楼梯口就被她爸爸叫住了。

整个过程我都没回头,我不知dào

忆兰被她爸爸叫住时的表情是不是极不情愿。我只听到她爸爸不怒而威的喊声脱口而出后,她匆匆的脚步便在楼梯上嘎然而止。

但是我确实很放心不下她,一走进楼上她嫂子的房间我就后悔起来。我不该丢下她不管。虽然叫住她的是她的爸爸,她不会有什么危险,最多不过是受些委屈。可到底那是在来福那些让我感到不祥的话之后,而且当时我分明感到房间里有一种极其压抑的气氛。

忆兰的嫂子侧身让我进了她的房间,然后轻轻的把门关上。她没等我在沙发上坐下,便把一双眼睛盯在了我的脸上。

我一下子就感到一股冷意迎面而来,我差点被这冷意逼得抬不起头。

同样是冷冰冰的人,可忆兰的嫂子却和柔娜多么不同。柔娜,越是冷越是让人莫名的感到她像《聊斋》里的妖精,有着可怜的身世,让人心生同情;而忆兰的嫂子,却冷得那么高高在上,那么让人不可靠近,分明有着冰山雪莲的高贵气质!

她问,没有叫我的名字,也许她根本不屑叫我的名字。

“为什么你既有了自己的孩子,还要背着老婆欺骗忆兰的感情?!”

她这话一出,我便明白了,明白了来福刚才在忆兰父母面前说什么了。她一定和来福一样误会了我。他们都以为那晚我拦下车要他们送去医院的雪儿是我的孩子,他们都以为焦急的抱着雪儿求他们的柔娜是我的老婆了。

如果是以前,有人这样误会我,我该是多么高兴。可是现在,现在我真的不想再有人这样把我和柔娜联系在一起了。柔娜这两个字,是深深扎入我心中的剌。现在,无论是谁,在我面前提起这两个字或让我想起这两个字,都无疑是伸手在那剌上拨弄,会让我感到锥心的痛。

为什么越是怕人提起的越是有人提,越是想忘记的越是忘不掉?

一明白来福在忆兰父母面前说了些什么,我就对他深恶痛绝,我知dào

他说那些是什么目的;可忆兰的嫂子虽让我感到锥心的痛了,我却恨她不起来。

我怎么恨得起来呢,她曾不顾来福的反对,放qì

自己就要把丈夫和**捉奸在床的机会,把雪儿送进过医院;她曾像我妈妈一样,被自己的丈夫抛弃在家中,无论是等待还是寻觅也不再见他归来。

更何况她那句带着恨和怒的责问,充满对忆兰的无限关爱,她是不容许我对忆兰心怀不轨。

而我,还分明感到,那声责问像是责问我,又像是责问她的丈夫。

她的丈夫是个多么可恨的人,她怀不上孩子他不懂得安慰反而无情的抛弃她,跑到重庆去另寻新欢。

而我的爸爸比他还可恨,他只把痛苦给了自己的妻子,我的爸爸不但把痛苦给了我的妈妈还给了我这个无辜的孩子。

我其实很想详详细细的给她解释,但我怕面对她。虽然她看上去那么冰冷那么高贵那么神圣不可侵犯,但我知dào

她内心有着多少痛苦孤独和可怜。

我更怕看到她就想起我的妈妈,想起我的妈妈,就恨,恨得刻骨铭心,再不去把我的爸爸找回……

我得忍,多恨我都得忍,不找回爸爸,我妈妈在九泉下的眼睛就永远无法闭上。

其实忆兰的嫂子没必要不等我坐下,就用这样冰冷的话问我,我本就不打算坐下。

我说:“那晚你看到的不是我的老婆和孩子,那时她们和我还只是陌生人。”

无论她相不相信我的话,我都不打算再说什么了,我转过身,我坚定的向门口走去。可不知为什么,走到门前我却停了下来。

我是不忍把她抛弃在孤独的房间里,还是在等待什么?

但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静悄悄的。好久好久,我才轻轻的推门出去,又轻轻的把门关上,我至始至终没弄懂她,到底有没有明白我?

也许她的思绪,早已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走出来我才发xiàn

楼上楼下都很静,越是静,我心里就越是不安,因为我听不到忆兰说话的声音,我找不到她在家里的哪个位置。

我想我得下楼,我刚转到楼梯口就看到来福抄着手站在那里,眼睛里满是恶毒的光芒。他像是在那里等了我很久,他指着对面一扇半掩的门,压低声音,却狠狠的对我说:“别到处闯了,今晚你就睡那个房间!”

他没再说任何一句话,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好像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好像很得yì

于他的对我发号施令。

但我知dào

这一定不是他的安排,他在这个家庭充其量算得上个亲戚,还轮不到他安排的分。我想这一定是忆兰爸爸的意思。为了不给忆兰添乱,为了不惹那个丑陋的老头生气,我乖乖的走进了那扇半掩的门。

我怎么也想不到,在这装修豪华的家庭里,竟有这样一个朴实的小房间。朴实得像我乡下的那个家。忆兰的父亲把我安排在这样的房间里,我可以想象得出,来福的话在他那里起了多大的作用。他一定认为我这样卑鄙的乡下人,就只能住这样的地方。

可具体要我说出哪点像我的家来,却除了那张雕花的木架子床,和昏暗得像童年时用过的煤油灯那样的灯光,竟再也打不到别的了。

也许我是太想家了,走进城市的这段日子,我已不只一次把眼前的情景和家混洧不清了。那次出差去南充,和池艳烛光晚餐时,不就有过吗?

房间虽然整洁,但我一躺上床,就分明感到这里好久不曾住过人了,至少不曾住过这个家庭的人。如果住过,我不会在床顶的木架缝里发xiàn

几片碎纸。那可是在正对我眼睛的地方,任何一个人,只要在这床上躺过,就没有理由不发xiàn

它们。而一个把房间收拾得整整洁洁的家庭中,会有谁,能置床顶上的几片废纸于不顾?更何况谁都可以看出,那几片废纸分明是很久以前有人故yì

放进去的。

我翻起身,把那几张碎纸片取了出来,不想却是一张撕碎的照片。

我把它们慢慢的拼了起来,慢慢的,我看到一个人随着碎片的拼凑,在我眼前成了形。

一个女人,一个我熟悉的女人!

不是别人,正是忆兰的嫂子!

是谁?要这么恨她,要把她的相片撕成碎片?

又是谁?要这么爱她?要把那些碎片藏在木头缝里,不忍抛弃?

我把拼好的碎片翻了过来,我竟在相片的背面发xiàn

了反复写着的几行字“为什么,为什么?!”

如此痛苦迷茫无助的话,用了潦草却不失刚劲的字迹写在忆兰的嫂子的相片上,只有一个人可能,那就是忆兰的哥哥。

也许忆兰的哥哥,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坏。他也有他的苦衷,可又没人明白。他爱忆兰的嫂子,可忆兰的嫂子只知dào

他不理解她,她又何曾想过自己理解他多少?

他们之所以走到这种地步,也许并非是因了他在乎忆兰的嫂子怀不上他的孩子?也许那些为什么,永远也没人能给出答案,就是他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他在离家出走之前,也许就是在这个房间独自过了最痛苦的一夜,只有在最痛苦的时候才会做出最终的决定。

遗憾的是,忆兰的嫂子连重庆都去了,却没发xiàn

就在家里的床顶上被撕碎的她的相片和相片背面的字,没有最终给他那些为什么作出回答,只知dào

一味的责怪和怨恨。

我忽然就想到了我的爸爸,莫非我的爸爸最终没有回来,也有他不被妈妈所知的苦衷?

我越是这样想,就越是觉得这里像极了我的家,我所躺的这张床像极了我家里的床。我不禁又想起了忆兰和她妈妈第一眼看到我时说出的话,想起了忆兰爸爸看到我时那双沉浸在无边的回忆里的眼睛。

莫非在忆兰儿时,他们家里曾住进过一个和我酷似的人。而这个人就是我的父亲。他因为思量把这个房间布置得酷似我的家?

莫非也是在忆兰儿时,他便离开了,从此一去不复返。也是因了思量,忆兰的爸妈始终保持了这个房间的原貌?

我忍不住去看玻璃窗外的明月,如果爸爸还在,明月一定也照到了他漂泊的地方。

我看到窗前闪过一个人影,像是刚准bèi

往里面窥探,却发xiàn

我的眼睛正对着窗子,便匆匆的逃了去。虽然只那么一瞬,还朦胧不清,我却莫名的看到他有双痛苦的眼睛。

我急急的冲过去打开窗子,只有静静的走廊和清冷的月光。

我忽然就不寒而栗,我想起了《呼啸山庄》里那扇在风雪加交的夜晚,让人心惊胆颤的窗。我看到的若不是鬼魅,就一定是来福对我起了最歹毒的恶意。可来福又怎么可能有双那么痛苦的眼睛?

56

为人没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我没做过亏心事,然而我却害pà

了。我怕,怕在那暗处是比鬼还可怕的东西。

一整夜都无心安睡,我侧耳细听。但一直到天亮,也未发生任何异样的事情。

也终于响起了敲门声,但却不是我害pà

的那种。我听到忆兰在温柔的唤我。

我打开门,忆兰就迎了进来,仿佛一个夜晚竟比三秋还长。她半是欢喜半是哀愁的打量着我,好半天没说一句话。

我禁不住想起了昨夜的事,我问:“忆兰,你嫂子叫走我后,你那边发生了什么?”

忆兰却没有回答,只是说:“没什么。你不要想太多,过段时间就会好起来。”

可是我明显感觉到了,“没什么”就是“有什么”,“过段时间会好起来”就是“这段时间不好了”。

她是怕我担心,她是在对我隐瞒。可到底是有什么了呢?为什么这段时间又不好了呢?

真是来福在她父亲面前那些挑拨的话吗?如果真是,忆兰也太呵护我了,太把我看得脆弱了。我怎么可能经不住这么一点小小的挫折?

更何况,也许来福挑拨一下更好。

说句实话,忆兰对我好,我也对她好,可我对她完全不是她对我的那种感觉。来福的挑拨如果真的得逞了,我那不忍心对忆兰的残忍就由他来帮我完成了。

也许我该在心里暗自轻松,但我却轻松不起来。我隐隐感到,事情完全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心里很紧张,我担心有什么要发生。但忆兰怕我担心,我就更不应该让她看出我心事重重。我拍拍她的肩,我对她点头,我轻轻的说了句“嗯”。

事实上也真如我担心的那样,日子并没有慢慢的好起来。反而在我和忆兰之间阴魂不散的夹着个身影。只是那个身影又似乎不是那晚窗外的那个,他没有那双痛苦的眼睛。

窗外的那身影和眼睛也再没出现过。

他没有痛苦的眼睛,忆兰却痛苦了。他不是别人,就是那让我深恶痛绝的来福。

他一挡在我和忆兰中间,我和忆兰近在咫尺也如隔天涯了。他那双眼睛一直注视着我们,即使在黑暗的夜晚,我和忆兰也如置身于比太阳还剌眼的灯光下,无处可藏。我们之间无法再有任何一个爱昧的动作,就是一句甜言蜜语也无法说出口。

这让忆兰非常恼火,忆兰一次次向父亲母亲抗议,可却全是徒然。

忆兰越来越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越来越不明白自己的父母。她怎么能明白呢?

可是我明白。我一直在观察分析,我能不明白吗?

我相信,我住的那个房间,很久以前一定住过一个人,一个和我酷似的人,那个人十有**是我的父亲。他曾是忆兰父母的朋友,但后来却不知为什么,他们反目成仇了。

唯有这样,才解释得清楚忆兰父母第一次见到我时的表情。才解释得清楚忆兰父亲那双常常盯着我的眼睛为什么时远时近。近的时候是念及我是他的故人之子,远的时候是忌恨那为我所不知的前仇旧恨。

也唯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们为什么坚决反对忆兰和我的爱情。

只是,他们既那么仇恨,又为什么要把我父亲住过的房间保持原貌?为什么还要安排我去住父亲住过的地方?

我不明白,我却不能问。如果真的要父债子还,我愿意把父亲欠他们的全还清。无论我的父亲是不是值得我这样。

只有这样了,我才能问,也只有这样了,我才能问出一点头绪,才能靠那仅有的头绪把我的父亲带回到我母亲的坟前。

我没有把这些告sù

忆兰。如果我告sù

了她,她就不会再也忍不住去找她的嫂子,她就不会对她嫂子道:“嫂子,你管管来福吧,我和寻欢又不是犯人,他怎么可以那样监视我们?你给爸妈谈谈吧,寻欢真的没有老婆,更没有孩子。我解释了那么多遍了,我以为过段时间他们就会消除对寻欢的误会,日子就会慢慢好起来。可是为什么都这么多天了,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看不到希望?”

忆兰太单纯了,一个能做公司总经理的女子是不应该单纯到如此地步的。果然那天早上她对我隐瞒的就是因了来福的挑拨,她父母反对我们在一起的事情。她因简单的事情对我隐瞒,因简单的事情替我担心。

可是她的嫂子能像她这样单纯吗?在她和来福两个人面前,她的嫂子能摆得正内心的天平吗?

我不去看她嫂子,看了也无用。她嫂子永远是那种高高在上,漠然得让人无法走近的人。再说,那晚我怎样焦急的拦下了她的车,她一定还记忆犹新。在这个世上,有几个男人会那样别无用心的助人为乐?她岂会相信我的解释,她又岂会相信忆兰不是被我的花言巧语朦蔽了眼睛?

我只拿眼睛去看站在一旁的来福,我想看清他此时会是怎样一张丑恶的嘴脸。没想到那张脸比我想象的还要让人厌恶。起初他面呈得yì

之色,估计他一定自信她的表姐只会偏向他,万万没有偏向忆兰的可能。估计他一定在为自己哈叭狗似的跟在我和忆兰身边所取得的光辉业绩沾沾自喜。然而当他看到忆兰满眼怒火的瞪着他时,他那得yì

的神色一瞬间便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可怜巴巴的讨好的笑。

既然要故yì

捣乱我们,那么他就该和忆兰的眼睛针锋相对。我也是个在女人面前软骨头的男人,但就是在柔娜面前我也没像他那么奴颜媚骨过。

我很瞧不起他,他的这种表现让我非常反感。我不知dào

他那双常常对我怒目相视的眼睛怎么可以如此下贱?

我转身走了。在他们最专注又最不屑于顾的时候我转身走了。

我独自走那些绕来绕去的过道,用眼睛去瞟那些没有关好的门。我是在想,我的父亲既然在这里住过,无论如何总有个地方该留下他住过的痕迹。他是一个绘画天才,我总该在某处可以看到他留下的作品。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偷偷观察,然而我一无所获。忆兰曾告sù

我她没见过什么艺术家,我没想到她家在艺术方面竟如此苍白。

我忽然听到背后有个声音,苍老,颤抖还有些沙哑。

“寻欢。”这个声音叫住了我。

我不是贼,我却像贼一样被吓了一跳。

我转过身,我看到是忆兰的父亲,他丑陋的脸正对着我。那双望着我的眼睛,我这些天已习惯了,那里面有种琢磨不透的东西时远时近。

如果不是我要替父亲还债,如果我不是要从这个丑陋的老头那里得到我父亲的消息,如果不是我常常不由自主的想起池艳妈妈的话,想起我妈妈在九泉下没有瞑目,我真会转身就走。我实在厌恶这个丑陋的老头。

然而,现在我却只能停下。

我望着他,尽量装得对他很尊敬。

他问:“在那个房间住了这么些天了,你有没有发xiàn

什么?”

我想起了,我说:“有,我发xiàn

了一张撕碎的相片,相片上是个女人,似乎是忆兰的嫂子。相片背后还有反复写着的‘为什么’,是个男人的笔迹。”

他十分诧异,似乎有些不相信。

我转过头,我知dào

他对我父亲耿耿于怀,他又怎么可能相信我。我不企盼在他眼睛里找到丝毫信任。

我却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忆兰的妈妈。她像是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忽然伫立在那里,还垂下了头。我看到她满眼痛苦,但那痛苦又和那晚出现在窗外的眼睛的痛苦全然不同。

忆兰的父亲似乎并不满yì

我的回答,也许他想问的也并不是这个。停了亭,他说:“有没有别的,比如一种感觉?”

一说到感觉,我便再也无法抑制,竟然毫无戒备的脱口而出:“像家,像我儿时的家!”

他一下子比我还激动,他的声音比先前还颤抖得厉害:“像家?像你儿时的家?你儿时的家在哪里?!”

是他的失态提醒了我。如果不是他想确定我到底是不是多年前那个和我酷似的人的儿子,如果不是他惊喜于千万百计也要找到的可以寻仇的目标就要浮出水面,他怎么可能如此激动?原来,一切都是他的安排。安排了这么多年,现在才终于起了作用。

那个房间这么多年都保持原貌,这么多年后我一到来就被安排进那里住宿……这一切都并非机缘巧合,竟是偶然中的必然。

这有点荒唐,荒唐得近乎武侠小说中的某个情节,但我不得不这么想。尽管事实已一次次证明,我从前的好多猜想最终都是错误,但我还是要这样想下去,由不得我自己。

这就好比唐三藏,明明那么多经lì

证明孙行者火眼精睛,却要一次次的错怪他,自己将自己送进妖魔的陷阱。这并非他太愚昧,亦不是他过分善良。是劫数未尽,九九八十一难,哪一难都得经lì



我因了自己的猜测,多了一份心思。我说出了我家的住址,但那是我和妈妈被爸爸抛弃后的住址。以前那个爸爸和妈妈朝朝暮暮的地方,我没有说出。

他听了,连声问:“是吗?你有没有记错?你确定你儿时一直住在那个地方?”

我知dào

他失望了,而且失望透顶。眼看就要浮出水面的目标,忽然又被浓浓的烟雾吞没。这种滋味谁尝识了都会难受,难受得宁愿不相信这是事实。

但我却坚定的点了点头。我咬定我一直在我说的那个地方长大。连我父亲都不知dào

妈妈后来带我搬了新家,更何况他?

我要把自己装成一个人,这个人与他想找到的那个人毫无关系。将来我要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向他打听我父亲的消息。唯有如此,希望才不至于渺茫。

然而,这时忆兰的嫂子却走了来,她急急的冲老头叫了声:“爸……”

我一下子就乱了方寸,听她那声音像是在担心着谁。难道她是在担心忆兰的父亲,她是要提醒他不要相信我的谎言?!

57

我暗自在心里叫了声“糟糕”,如果忆兰的嫂子能洞穿我的内心,真在忆兰的父亲面前揭穿了我的谎言.我不知dào

将会是怎样一个结局。忆兰父亲转嫁于我身上的对我父亲的报复,将会怎样的变本加厉。

但是我却不能阻止,一场戏我已被罚下场,最多只是一个看客。忆兰的嫂子才是戏中的主角,我被她牵引着思维。除了心跳“砰砰”的等待,我实在无法将戏在忆兰父亲面前继xù

下去。

然而忆兰的嫂子叫“爸——”叫得那么急,等我们都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时,她却好半于才说出一句话来。

这是一句让我有点怀疑自己耳朵的话。

她说:“爸,他和忆兰的事还是由他们自己做主吧……”

她还站了站,像是还没说完,却又再难继xù

。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转身走了。

我真的没想到她会帮我和忆兰说话,我原以为她是担心忆兰的父亲被我欺骗,没想到她担心的却是我。她之所以那么急急的叫住了忆兰的爸,竟是以为忆兰的爸又有什么要为难我。

我好感激,也许是那天我那短短的话就让她信任了我,也许是忆兰的乞求让她改变了主意,也许她想通了,爱是别人的自由,没有对错,更无须旁人去干涉。

只是她对忆兰父亲说的那句话,虽然柔和并饱含敬意,但我总隐隐觉得说到“自己作主”几个字时,我听到了掩饰不住的哀怨,像是为我和忆兰,又像为她自己。

我甚至还听到忆兰的父亲发出了一声叹息。忆兰的母亲在那边把头垂得更低。

可这些真仅仅是因了我和忆兰的事吗?会不会有什么别的?

我望向忆兰的嫂子的背影,我以为在她那里可以找到答案。至少在我睡的那个房间里,存zài

着她的相片。

然而我看到的却是高傲和孤独。就是她的背影,也让我觉得遥不可及。

在我刚才对她心存感激的那一瞬,我还在犹豫我是不是该把那间卧室里的秘密告sù

她。现在,我决定了。如果在那卧室里留下秘密的真是忆兰的哥哥,那么,他决不是要别人看了去转告,他一定是要自己等待,等待忆兰的嫂子去发xiàn

。那么一个高贵的女人,她也一定不习惯别人的帮zhù

。何况那是她和她丈夫的情事,更容不得外人插手。

我不知dào

来福是从哪突然冒出来的,我也不知dào

他是怎么听到了刚才忆兰嫂子的那句话。他那么气愤的对忆兰嫂子道:“表姐,你怎么可以帮一个外人?!”

忆兰的嫂子没有回答他,只拿眼睛看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的从他身边擦肩而去。

就那一眼,便让来福再不敢埋怨,乖乖的低下了头。

那一眼好冷,高高在上又充满了蔑视和嘲笑。

一直等忆兰的嫂子的脚步走远了,最后消失在屋子里的不知什么角落,来福才抬起头来,刚才还可怜巴巴的眼睛,突然露出了凶光,咄咄逼人的瞪着我。

我不理他,因为我看到了忆兰。忆兰在他背后对我招手。

然而他却不明白我不理他的原因。一个极想发泄的人,对手却对他置之不理,没有半点意思和他针锋相对,这让他更恨得咬牙切齿。然而忆兰的父母就在面前,他得把自己伪装成不无理取闹的翩翩君子。他只好向忆兰的父亲走了过去,极力做出忠心耿耿的哈狗样子。不用想我也知dào

,他那肚子坏水立马就要在忆兰父亲面前流出,并且流得不着痕迹。

我和忆兰根本不去管他又会怎样的挑拨,我们没时间去顾忌。我们抓住这好不容易才有的不被他们注视的机会,迫不及待的溜了出去。

我们看到了一片自由的天空,一片没有第三双眼盯着我们看的天空。这片天空一直存zài

着,然而我和忆兰却有种久违的感觉,似乎好长一段时间这片天空就不曾在我们生活中了。

这片天空下是一座美丽的休闲的城市,然而忆兰却带我去了远离城市的荒郊。她说:“我也曾一直喜欢这座城市,只是,这次它却让我厌倦了。”

这决说不上是一片美丽的荒郊,秋风吹过枯草,甚至有些萧瑟和荒凉。然而忆兰却没有感到这颓废的秋意,她反而展开双手,像春天小鸟展翅飞翔那样在枯草上奔跑。我看到她跑到草天相接处,暮然回首,长发飘飘。

她在那边微笑着向我招手,我压抑的心情忽然轻松了许多。我向她迈步而去,我在她飘飘的长发上空,看到了一群南飞的大雁。

我禁不住脱口呤道:“自古逢秋悲寂寞,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宵。”

没想到我随口呤出的几句古诗,却把古人的寂聊带给了忆兰。我看到她的笑容消失,眼里再没有了青春四射的活力,美丽的面孔突然笼罩一丝落寞。

她说,有些忧伤,“寻欢,我错了。我原本就知dào

你的志趣不在公司的业务,你满身都流淌着艺术的血液。可我却不能常陪你到这能给你诗情的地方来。来了又不能给你好心情和条件作出诗意的画。我知dào

,你现在最需yào

的是纸和画笔……”

我不想让她那么忧伤,尤其是为我忧伤。我好想告sù

她,我体内并没有艺术的血液在流淌。我来成都其实另有目的,并不是当初说的那样我想做艺术家,并不是我想在这座休闲的城市感受艺术生活。我甚至根本连画笔都不想拿。我之所以从小就画画,是我不想让我妈妈望着另一个人的画悲哀得忘了自己。我是想用自己的画去代替,然而我失败了。我的失败说明我根本没有艺术的天分。就算我现在真有心情作画,我也不会画野鹤碧宵。我这一辈子只画人,画我的妈妈。那次画刘若萍,纯属意wài



但是忆兰却根本没容我说话,她只稍稍停顿,便又接着对我道:“本想给你快乐,没想到却把你带进了无尽的痛苦里。可是,你相信吗?我爸从前不是这样的,他一直相信我。这一次他忽然变得如此固执,我真不明白。来福到底使了什么诡计,竟让爸爸如此迷了心窍?寻欢,要不我们明天就回重庆吧?”

忆兰当然不会明白,她太单纯太信任她爸爸了。她只会想到来福的坏,她怎么想得到她的父亲有着比来福更深的预谋?

她更不会明白,我一点也不想回重庆。不仅仅是因了重庆那边有太让我痛心的人,还因为忆兰成都的家。忆兰成都的家虽是个压抑的地方,但我却在压抑中看到了希望,妈妈一辈子的希望。

我怎么可以放qì

这个希望呢?我对忆兰说:“还是过几天吧,我想多给自己点时间,让伯父伯母了解我信任我……”

忆兰忽然就滚在了我怀里,热泪盈眶。她说:“寻欢,委屈你了。你都在为我们的将来争取,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我的违心的话,又让忆兰误会了。她真是爱我太深了,她以为自己做什么都是为我,我便做什么也都是为她了。她哪里知dào

,我从来就没想到她和我会组成“我们”,至于“我们”的将来,就更无从说起。

但是我只能让她误会,好多事情我越来越不能解释。可是我心里又多么过意不去。我把怀里的她紧紧的拥了拥,我感到她单薄的身子有些冷,我突然好想给她一点温暖。我对她有太多的虚伪,但此刻的关爱,却比我自己的脸还要真实。

在这真实的关爱中,我看到忆兰多么幸福,我不忍破坏她的美好心情。我们一直这样站着,遥望远方,直到夕阳西沉,直到暮色更浓。

我们回来的时候,我以为我会看到忆兰的父母比上次还神情严肃的在客厅里等待,旁边坐着冷傲的忆兰的嫂子和满脸怒色的来福。但是,我们轻轻的推开门时,却只看到一片从窗外洒进来的宁静的月光。客厅里没有一个人,他们意wài

的都睡了,睡得像月光一样宁静。

这段日子里,第一次出现了宁静,太值得珍惜了。我不知dào

是不是因为才从郊外归来,我和忆兰都有一份好心情。

我们轻手轻脚的上楼,轻手轻脚的分手去各自的卧室。

可是我还没走到卧室,我只先往那里瞧了瞧,我就汗毛直竖,心跳得比上次那个夜晚还要紧张。

我记得早上起来时,我明明是把卧室门关好的。现在,我看到的却是半掩的门,和门里像我儿时点的油灯那样昏暗的灯光。

若不是来福不怀好意进了我的卧室,就是上次窗外那个有双痛苦眼睛的鬼魅身影!

58

我虽然紧张得害pà

,但我没有后退,更没有离开.该来的迟早会来,躲避不是办法。

我轻手轻脚,慢慢的向门靠近,我要在卧室里那谁不知不觉中看个究竟。

这次我的猜测又错了,我先前的汗毛直竖纯属庸人自扰。卧室里既没有来福,也没有什么鬼魅身影。

但卧室的床上确实坐着个人,坐着个让我感到如花隔云端却并不可怕的人。

她是忆兰的嫂子。

我从没想到忆兰的嫂子,一个冷清高傲的女人,也会如此幽怨的流着泪水。

我想起一句诗来“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但此情此景,这句诗并不贴切。

我其实已猜到她为什么这么幽怨的哭泣了。

她是为了那撕碎的相片背后写着的“为什么”;她是为了那个把她的相片痛苦的撕碎,却又不忍最后抛弃的人。

那些碎片此时就在她眼前,那么完整的铺展在床单上,像我上次拼凑的一样。

我不知dào

她是怎么打开我的房间的,我没问。反正这是她们的家,她可以随便出入。不可以随便出入的,倒是我这个外人。

我也不知dào

她怎么突然进入这个房间,并且发xiàn

了那些碎片。在这之前,那么多日子都沉默得像一潭死水,以致于不知身在何处的忆兰的哥哥,等了这么久也没有等到奇迹。他那些为什么至今没有答案。

我不能不说点话了,我实在是忍不住。

我说,有些悲哀,“其实我早该告sù

你了,只是我觉得你自己去发xiàn

,比我告sù

你更合他的本意,但……”

她这才发xiàn

了我,略微受了点惊吓,不好意思的拭了拭眼泪。她也有难堪的时候,我真想不到。

她说:“你是奇怪我怎么进了这个房间,怎么发xiàn

了这些碎片吧?其实,是我听到了你跟爸的谈话。”

这么说来,她当时说到“自己做主”几个字时那么哀怨,真不仅仅是为了我和忆兰了,还为了她自己。

也许,完全是为了她自己。

那么,她一定是不能自己做主了;那么,忆兰的哥哥痛苦的问着“为什么”时也许并不知dào

她的苦楚了。女人,也许无论多么冷傲,都习惯委屈自己。

我忽然就对她生了些同情,也许我并不配同情她,我比她更可怜。但我不知为什么,竟第一次把自己看得比她高了。

我问,怜惜中多了些感动,“你什么时候回答他的那些‘为什么’呢?也许他一明白,便什么都好起来了。”

我以为我的这些带着情感的话,能让她对我敞开心扉,没想到我错了。

她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只给了我一个把头昂得高高的背影,连责怪我管得太多的话都没有。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最后消失在拐角处的黑暗里,我禁不住一声轻叹:一个多么孤傲清高的女人,即使最痛苦的时候也不屑把心里话对我说。我的关心并不过分,没想到不但没能让我向她走近,反而被她拒于千里之外。

也许这就是忆兰的哥哥痛苦的根源。可她哥哥无法看透,还在那碎片上歇斯底里的要问个究竟。

这样的女人会给他一个最终的答案么?

这毕竟是与我毫不相干的问题,所以它并不能折磨我。折磨我的是有关忆兰的父亲,有关我的父亲。我不知dào

还需yào

多少日子,我才能从忆兰的父亲那里得到我的父亲的消息。

毕竟忆兰是要回重庆那边的公司的。

毕竟忆兰一走,我就再无法呆在这个家庭。

我展转反侧,眼睛老是盯着那扇窗子,奇怪,为什么那个身影就再没出现过,莫非那夜是我看花了眼,可那双痛苦的眼睛又怎么如此真切而清析?

我不知dào

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是怎么睡着的。第二天醒来,我发xiàn

自己昨夜根本没睡好,头有点昏昏沉沉的。

吃过早餐我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哪也没去。一来是没休息好,二来是我对昨夜出奇的宁静产生了怀疑。来福那双眼睛今天比以前还要把我和忆兰盯得紧。我再次想起舅舅家那只哈叭狗来,它也叫来福,它也有那么双锐利警觉的眼睛。

忆兰好像因此在和家人赌气,在我走进卧室之前就把自己关在了闺房,以此向他们提出抗议。

但我关住了我的人,却关不住我的心。

我的心早已飞回了过去的岁月,飞回了我的故乡。我把自己随身携带的爸爸为妈妈作的画像展开来看。就是这张画像,妈妈生前曾多少次悄悄的望着它,满眼哀怨和期盼。直到现在,我才真zhèng

明白妈妈的无奈和痛苦。可池艳的妈妈告sù

我,妈妈在九泉之下,还是那样无奈和痛苦,不最后见爸爸一面,她永不瞑目……

我禁不住一阵心酸,几颗热泪涌出眼眶。我视线开始模糊,开始看不清画上的妈妈。可妈妈那双习惯了忧伤和期盼的眼睛却格外分明。

我禁不住想起我的父亲来,我对他永远是恨比爱多一点。

但我还是准bèi

把他的自画像拿出来,仔细的端详一下。然后画一幅妈妈和他的合影。也许因此,妈妈九泉下的灵魂可以微微得到些安慰。

不想,我还没拿出父亲的自画像,却有人给我打手机了。经过了太长日子的痛苦沉寂,我的手机终于幸福的唱出了从前的歌谣。

来电显示号码竟是柔娜的!

我是真的很激动,激动得心痛。离开重庆这么多日子了,在成都遇到的这些事纠缠得我渐渐忘记了她给我的痛苦,心里的疮伤正在慢慢痊愈,不想她的一个电话就把那伤疤剥开,我看到了淋漓的鲜血。

我恨恨的挂断了电话。

然而电话铃声又响起,来电显示还是她的号码。

我又挂断,她又打来……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最后我干脆不再作理会,就让那铃声长久的响着,直到最后精疲力竭。

如此的又过了好几次,她终于也感到精疲力竭了,手机铃声再没响起。

可是,我却比先前更痛苦了。我知dào

,她一次又一次的给我打电话,是她终于忍不住了,忍不住对我的思念了。她一定后悔了,她一定是要尽lì

给我解释了……可是,我忘得掉她给我的所有痛苦,我也忘不掉那晚她在悦来客栈是怎样和刘一Lang艳体缠绵!

那是怎样的让我撕心裂肺啊!就算上天给我千万次挂断她电话,让她为自己没有机会向我解释而痛苦绝望,甚至撕心裂肺,我也无法有丝毫报复的快感。只有恨,无穷无尽的恨。莫非真的爱得越深,就恨得越深?

但是,无论是她还是我,都应该明白,有些路,一旦走出就再也没法回头,有些错,一旦犯上就永远无法挽回!

我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这次显示的不是柔娜的手机号码。那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也许是公用电话。

我分明一看区号就知dào

是重庆的,我也分明知dào

多半是柔娜见我不接电话换了公用电话打来的,但不知为什么,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假装不知,按了接听键,并且把手机近近的放到了耳边。

我那么恨,我还是终于不忍拒绝,我还是终于担心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是多么贱的男人,竟跟来福一样!

但电话那边却和上次在南充一样,不是柔娜的声音,是雪儿那稚嫩的童音。

雪儿固然想我了,但这更多的是柔娜的意思。雪儿还那么小,许多事她都不懂,她更没心机,更不知dào

换电话给我打来。

我向雪儿问好,语气软得像个女子,柔若无骨。无论我有多少愤nù

的话,我也不能对雪儿吼出。

雪儿,她是个可怜的孩子。像我一样,过早的失去了父爱。只是我的父亲也许尚在人间,而她的父亲却……

雪儿没有像上次那样说太多的话,只问了句“寻欢叔叔,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可就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却让我痛苦得无法回答。“回来”?雪儿是一直把她们的家当作我的家了,如果不是如此,“回来”二字又从何问起?可是雪儿哪里明白,她们的家从来就不曾是我的家过,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永远不可能是。

我在为回答一个孩子的话左右为难时,来福却忽然闯了进来。

如果说昨夜忆兰的嫂子闯进这个房间,是她自己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这次来福的闯进却不能不怪我自己了,是我自己太疏忽大意忘了把门反锁上。

来福狠狠的说:“我就知dào

你在房间做什么!”然后得yì

的盯着我妈妈的画像。

先前,我只以为他像我舅舅家的“来福”一样有锐利警觉的眼睛,没想到他还跟我舅舅家的“来福”一样有嗅觉灵敏的鼻子。门虽没反锁,可到底是关着的,如果他不是有灵敏的鼻子,他又怎么知dào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什么了?

只是我不明白他有什么好得yì

的,就算他比我舅舅家的“来福”强百倍千倍,他也犯不着得yì

得如此喜形于色吧?

我厌恶而疑惑的望着他,没想到他冲上来一把抓起我妈妈的画像往外就走。那扬长而去的样子,似乎那画像竟不是我妈妈留下来的属于我自己的,竟是他的,是他的在我手里抓到的我犯罪的证据。

我怒吼:“把画像还给我!”

他却胜利而轻蔑的道:“偏不,我偏要把它交到伯父手里,偏要让伯父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冤枉你,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别的女人!”

他那么理直气壮的把画像上的我的妈妈当作我的别的女人,还要拿到忆兰父亲面前去做证据,我没有半点被他的愚蠢弄得哭笑不得。

我气得肺都要炸了!

我失去了理智,我发疯似的向来福追了去。我不知dào

我那海啸一样的怒吼,有没有把电话那边的雪儿吓着,电话还在手里,通话还没有挂断,我已记不得挂断了。

但是我还是晚了,我快,来福比我更快。好不容易抓住了千载难逢的机会,这机会稍纵即逝,他岂不快得要赶在机会消失之前?

在楼下的客厅里,我看到来福把我妈妈的画像在忆兰的父亲面前眉飞色舞的挥动。

他激动得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又难掩心中对我的痛恨。

“伯父,忆兰说他没有老婆……更没有孩子……那是忆兰被他骗了……”

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顿了顿,“现在你看看吧,他一整天呆在那房间里干什么……他是在偷偷的看一个女人……虽不是上次我和表姐见到的那个女人,但我敢肯定……是他关系爱昧的女人……也不知他有多少这样的女人!”

我不想去做任何解释,我先前实在看高了来福那双狗眼,竟以为能比上我舅舅家的“来福”的那双。不想却如此差劲,他竟连画上的背景是什么年代都看不清!

我只是向他扑了过去,我要夺回那张画。我妈妈的画像无论是被来福拿着,还是被来福交到忆兰父亲手里,都是对她的一种玷污。我决不容许这种玷污发生!

但是忆兰的父亲,本来面对我时,目光有些痛苦和呆滞,现在看到了我妈妈的画像,他的眼睛竟忽然射出了光芒,喜悦而锐利。

他向我妈妈的画像猛地伸出了手,那双手颤抖不已。

来福本就要把画像递到忆兰的父亲手里,忆兰的父亲也正向画像伸出了手,照理他应该在忆兰父亲的手触摸到画像的那一瞬松手才是。可是他怕我把画像夺了过来,他不但没松手,竟反而把紧握画像的手用力的转向另一个方向。

我只听到一种破碎的声音,犹如裂帛。

在我的手还没来得及接触到画像的时候,我看到画像上我的妈妈已被撕成两半。握住左边一半的是可恶的来福,握住右边一半的是那个丑陋的老头!

59

我分明感到被撕碎的不是我妈妈的画像,而是我自己,是我自己那颗鲜血淋漓的心.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痛,比撕心裂肺还痛的痛!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比死还静。

我听到“咚咚”的脚步匆匆从楼上跑下来,一前一后。不用回头去看我也知dào

跑在前面的是忆兰,后面的是她的妈妈。一定是刚才的争吵惊动了她们,她们从各自的房间里出来想看个究竟。

但却没有忆兰的嫂子。也许忆兰的嫂子再不关心我们的事,她比别人更需yào

关心,但却不屑别人的关心。她更习惯自己关心自己。

忆兰和她妈妈谁也没有说话,但她们那急急的脚步声却让这个房间更加死寂起来。像小说里两大武学巅峰的最后决斗即将暴发之前。

我看到忆兰的父亲,那双本来喜不自胜的眼睛,忽然变得异常痛苦。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夜出现在窗外的那个鬼魅身影,他们的眼睛竟是一模一样的痛苦!

只是眼前这双痛苦的眼睛多了些愤nù

,可怕的愤nù

。连来福也被威慑得不敢再出声。可来福哪里知dào

,忆兰父亲的愤nù

与他没有半点关系,那愤nù

全是冲我来的。

我竟果真有其他女人,我竟果真欺骗了忆兰!更何况我的父亲还极可能是他的仇人,朋友变成的仇人,这种仇人让人更加痛恨!

但那可怕的愤nù

却并没有镇住我,我的愤nù

比他更甚,我已出离愤nù

了!

不看他是个丑陋而可怜的老头,不看他愤nù

的眼睛里有着深不可测的痛苦,我那握得汗水淋漓的拳头早就狠狠的砸在他头上了。

谁撕碎了我妈妈的画像,我就要他付出沉重的代价。哪怕要用我的生命才能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无法向那糟老头下手,虽然他可能是我父亲的仇人,虽然他还曾心怀不轨的在我窗外鬼鬼祟祟。可他现在毕竟看上去痛苦得可怜,以至让我想不起他平时的可恨。他毕竟是忆兰的父亲。

不能向他讨回代价,我就要来福加倍偿还。如果不是他,刚才那些事就不会发生!

只要真zhèng

身陷痛苦和仇恨中,再懦弱的人也能勇敢。我的拳头就带着那种痛苦和仇恨,向来福的脑袋砸了去……

我却听到“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在我的拳头还没碰到来福的脑袋之前,像一声炸雷,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

这是个痛苦和仇恨的耳光,其痛苦和仇恨远在我的拳头之上!

这个耳光打在了来福的脸上!

打这个耳光的却是忆兰的父亲!

来福的脸一下子就高高的红肿起来,但他似乎没感到痛,也许是忘了痛,他更多的是晕头转向,是吃惊和不解。他呆呆的望着忆兰父亲的手。

不仅是他不解了,就连我也傻了眼。

不解的还有忆兰,但她一点也不想去弄清。她向我们跑了过来,在她父亲和来福,一个愤nù

,一个茫然的相对时,从他们松懈的指间一把夺过了被撕成两半的我妈妈的画像。

她把画像递回到我手里,拉着我就往外跑,那么悲痛,那么恨,还泪眼迷离。她说:“寻欢,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里。我不要你再受伤。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我听到她父亲忽然回过神来,在我们身后冲我们痛苦的怒吼:“谁允许你们在一起的!你们决不能在一起!”

我还听到她妈妈在她父亲身边有些怯怯的问:“是不是?他真是……?”

我懂了,我懂忆兰的父亲那声怒吼为什么那么痛苦了。他不要我和忆兰在一起,不是因了我有相片上那个别的女人。他是已确定我就是他仇人的儿子。多年前,他一定看到过我的妈妈,在我父亲的那些画里。

但我还是不明白他打向来福的耳光。莫非,他虽恨我的父亲,却对我妈妈没有半点仇恨,甚至对我妈妈深表同情?莫非我的父亲真是个薄情的男人,莫非他和我的父亲反目竟是因了我妈妈的遭遇?莫非他不让忆兰和我在一起,竟是因了我和我的父亲长得太像,他怕我将来像我的父亲辜负妈妈一样辜负忆兰?

我想起了池艳,想起了池艳的妈妈也以那样的理由不让我和池艳在一起。

我忽然就那么确定我父亲真是个坏人,我忽然就觉得忆兰的父亲从来就没有报复过我,他只是提防我,他只是不让我去伤害忆兰。我实在是跟父亲长得太像了!

但我还是不肯原谅他,就是他这个可恶而丑陋的老头和来福把我妈妈的画像撕碎的!

他不要我和忆兰在一起,我就偏要和忆兰在一起!更何况忆兰心甘情愿和我在一起,更何况她听到他的怒吼连头也没回,反而还加快了冲向门外的脚步。

我和忆兰就在他痛苦的怒视下执手而行,像被那些正人君子围攻的杨过和小龙女。

我心里再次涌起了报复的快感,我那带着痛苦和仇恨的拳头虽没有砸向他,甚至最终连来福的脑袋也没有砸上。可眼前的情景,一定比那拳头砸向他们的脑袋还要让他们难受!

我甚至在即将冲出门之前,故yì

大声的喊:“忆兰,我要娶你!”

我心里涌起的快感,痛苦的快感达到了从未有过的巅峰。

我一回头,果然忆兰父亲脸色变得惨白,一只手捂住胸口,在那里摇晃不定。忆兰的妈妈跑过去紧张的扶去他,然后冲忆兰喊道:“兰儿,兰儿!”

但是忆兰早已在我之前冲出了大门。她没有回头,她没有看到身后的情景,也许她永远也不会知dào

。也许她前脚冲出大门,后脚就再也不能停留。她对她的家人已彻底绝望。

60

她因我痛苦,也因我欢喜.她淌着泪水的脸颊红红的,她拉着我冲向飘雨的大街。

我不知dào

细细绵绵的秋雨是什么时候下的,天空低沉而朦胧。

我被忆兰攥着手在雨中奔跑,她攥得那么紧,像是攥着一生的幸福时光。这幸福时光是经lì

了怎样的痛苦才换来的,她怕一放松就会溜走。

她问:“寻欢,我们去哪?我跟着。”

那么坚决,我知dào

是我刚才那句“忆兰,我要娶你”让她最终心如磐石。那句话,她一定会铭记一辈子。

我的心情好痛苦好复杂。我不知dào

是因了我的那句话,还是因了妈妈的画像被撕坏。也许两者都不是,是因了我的父亲,是因了我终于确定父亲是个杨康那样的坏人。我怕把他带到妈妈的坟前,让妈妈在九泉下更心痛,更无法瞑目。

我对忆兰说:“我们还是回重庆吧。”

不想这时却听到身后传来忆兰嫂子急急的呼唤。

她刚才去哪里了?她刚才不是根本就不管我和忆兰的吗?怎么忽然从哪冒了出来要叫住忆兰?

莫非是忆兰的父亲出事了?

我想起了忆兰的父亲气得惨白的脸,摇晃不定的身子……

我憎恨忆兰的父亲,以前是因了误会,现在是因了他和来福撕破了我妈妈的画像。这一切都与他比以前更加变本加厉的反对我忆兰在一起无关。

但是,看见忆兰的嫂子急急的向我们奔了来,我心里还是紧张得难受。我怕,怕因了我的报复忆兰的父亲有了什么不测。毕竟,他和我本无不共戴天之仇。毕竟忆兰虽然好似永远不会再回家,但那只是在赌气。只有深爱她的家人,她才会这样赌气。

我问:“怎么了?是不是……”

我心都快冒出嗓子了,我咽住了后面的话。我担惊受怕的等着忆兰嫂子的回答。但愿她的回答不要如我所料,不要让我永远愧对忆兰。

忆兰的嫂子没有看我,她只是对忆兰急急的说:“兰妹,怎么了?是不是他们惹你生气了?你真要走就走吧。但不要忘了这是你的家。还有,你到了那边如果见到了你哥哥,你一定要通知我。你要告sù

他,不要再躲我了,我找他只是……”

她那么急,却不是因了忆兰父亲出了什么不测。听她的话,似乎她对刚才的事根本就一无所知。她只是无意间看到了奔跑在雨中的我和忆兰,她只是从忆兰眼中的泪和笑看出,我们就要回重庆。这倒让我松了口气,也大大的放了心。

其实忆兰的父亲也许还不至于那么脆弱,即使他真气得肝肠寸断,也还不至于倒下。就算倒下了,也还有忆兰的妈妈在身边照顾。根本用不着我瞎担心,更没什么愧对忆兰的。

只是忆兰的嫂子,一个那么冷傲的人,忽然竟如此激动,激动得把话说得像放连珠炮似的,生怕忆兰不肯为她停留半步,生怕自己的嘱咐再没机会对忆兰说出,可到了最后,是什么让她还是把那最关键的话咽了下去?

我真想知dào

,她那句“我找她只是”后面省略了什么,是什么让她如此难于出口。

但忆兰却只是对她点了点头,便拉着我头也不回的跑远了。忆兰那一点头意味着什么呢?是她记住了嫂子的话,还是她明白了嫂子没说出的意思?

我在远处回了回头,我看见忆兰的嫂子还站在人群中,面对着我们,一动不动。我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到行人在她身边忙忙碌碌的来去。

我们去了成都火车站,我们坐上了回重庆的火车。

依然飘着秋雨,前面的天空越来越阴沉。我觉得,我们正被火车载向无边无际的压抑和黑暗。

在火车上,我们一直对着窗外,没有说话,直到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偶尔晃过的村野的灯火,我们还是默默的对着窗外。

忆兰不再流泪,我根本至始至终都没流泪。我们看不到窗外是否还在下着雨,但我们知dào

,在我们彼此的心里都有一场雨,下得正紧正密,不知下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我们到重庆北站时,已是夜里的七点多。庆幸的是,虽然雨还在下,天也正黑,但我到底看到了城市里美丽的灯火,没有我想象的尽头那么压抑黑暗。忆兰并肩和我坐在出租车里去她重庆的家,我悲痛的心里竟也有了一丝温暖和喜悦。

这种温暖和喜悦,很快就感染了忆兰。

一到忆兰的家,我便完全被感动了。我看到了一扇半掩的门,门里是整整洁洁的画纸和画笔……俨然一个小小的画室,就在她卧室的隔壁。

我知dào

忆兰是不画画的,我知dào

为什么在她卧室的隔壁有一间画室。她是爱我爱得发痴了,连我们的将来都打算好。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傻,她怎么都没想过,如果不是阴差阳错的缘分,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走进她的这个家,一辈子都不会看到她的精心布置。

我冲进画室,我拿起了画笔,我激动得热泪盈眶,我拿画笔的手颤抖不已。

我用另一只手从衣服里摸出了那张被撕碎的妈妈的画像。忆兰立kè

迎了上来,小心翼翼的把它展开,用胶水精心的把它粘上。

我知dào

忆兰已足够努力了,已做到最好了,但我还是能在那重新粘好的画像上看到一丝裂痕,像深深的伤,印在我妈妈的身上。

我握画笔的手终于开始了描摹。可无论我是精雕细刻,还是龙飞凤舞,我都画不出更好的我的妈妈来,甚至比至今还带在我身边的,从前我自己画的让妈妈满yì

的那幅还不如。

我一次次的画,又一次次大笔抹掉,最后把它们撕成碎屑。

房间,渐渐像秋天无人打扫的森林,落叶满地。

无论是我的画艺倒退了,还是一片悲痛画不成,我都不会放qì

。我的心却越来越烦躁,我的画笔越来越乱。直到我忽然听到忆兰在背后怜惜的轻声唤我,我才记起我竟忽略了她,竟在折磨自己的时候也让她跟着受折磨。

61

我愧疚的望着她,我正想叫她去睡,她却问我:“寻欢,我们……什么候办呢?”

她有些害羞,声音低得连有些地方说了什么我都没听到,也许是她根本就没说.但她望着我的双眼里却有着从没有过的勇气和期待。

也许,我的妈妈就曾这样期待过,期待了一生。

其实,那些我没听见的地方她根本不用说出。我完全明白,她是在问我们的婚事。她记起了我当着她父亲说出的那句“忆兰,我要娶你!”

我终于停下了画笔,终于第一次在最为我妈妈悲痛的时候把我的妈妈忘记了。

我说:“由你决定吧。”

我必须这样。有些话尽管出口时言不由衷,但既已出口,我就要对它负责。哪怕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哪怕要用我一辈子的幸福。

话一说完,我就觉得好累,我颓然的跌坐在满地的碎纸上。

忆兰笑了,笑得那么幸福又那么痛苦。她靠了过来,轻轻的进了我的怀抱,把头紧紧的靠在我的胸口。

我们就这样睡着了,睡到天亮。

心情好了些,我们都去公司上班。在公司里,我们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和从前一样,她去她的办公室,我在我的业务部,中间谁也没去找过谁。

但我却发xiàn

同事们有了异样的眼光,甚至在神mì

兮兮的交头接耳。我敏感的心一下子就明白了,本来以前大家都对我和忆兰有所猜疑,更何况,我们曾一起毫无征兆的神mì

消失,现在又一起毫无征兆的回来,他们岂有不往那方面想的道理。

子郁和如花还没有从上海回来,望着他们空荡荡的座位,我禁不住想他们这段日子过得怎么样呢?他们回来时同事们又会怎样的玩笑和议论他们呢?同事们一定会更加放纵和快乐吧?毕竟他们不像忆兰是总经理,同事们不会有所顾忌。

我不知dào

到时子郁会不会一改平时的忧郁和淡定,换上热情和微笑。但我却想象得出如花的羞怯幸福和美丽。

也许这段日子最幸福的还不是子郁和如花,最幸福的应该是刘一Lang和柔娜。他们那晚就那么缠在一起,现在更应该磨合得如胶似漆。

但我没看到刘一Lang,他的办公室门一直紧闭着。我不知dào

他什么时候进去的,又要什么时候才出来。

我也没看到柔娜现在是什么样子,我只看到她的背影。

我现在不会再自作多情,不会再以为她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我。以前她调转座向面对业务部,我以为是因了我的到来。现在她再次转回座向背对业务部,我不会再以为是因了我的离开。

我知dào

一切都是因了刘一Lang,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都是因了刘一Lang。

一个多么虚伪的女人,越是和刘一Lang打得火热,就越是要在同事们面前表现得冷艳,越是要同事们误以为她不屑把刘一Lang放在眼里。

如果不是我看到了我不该看到的,如果不是我痛恨我早该痛恨的,我决不会在心里嘲笑。她哪里是不屑刘一Lang了,她分明是无颜面对业务部那么多双以为她干净清高的眼睛。

我想这样更好,从此我不用再面对她,她也不用再面对我。

我一直以为她一整天都没发xiàn

我的归来。其实就算她发xiàn

我的归来,她也可以做得如此漠然。午餐时,大家都边吃饭边对着我和忆兰私语,她也还是没看我们一眼,只是默默的在角落里低头吃饭,然后又默默的低头离去。

不过,下班时她却从背后叫住了我。

只有我和她,出奇的静,静得可以听见我自己激烈的心跳。

我不知dào

我为什么要如此激动,是因为恨,还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真zhèng

忘记爱?

我没有出声,我心里好难过。

她说:“早点回去吧,雪儿盼你好长日子了。”

说得那么冷,没有半点如我般的激动,我的心越发痛楚了。

回去?她和雪儿说出了相似的话。难道她们真都把2046当作了我的家?可那里是我的家过吗?

家,是让人受伤时最想回去的地方。可她那里,却总让我受伤。

更何况她的话冷得那么寒心,没有半点久别重逢的喜悦。

我不要让她看到我脸上的表情,我始终没有回头看她。只有背影才能还予她同样的冷漠,我从没如此冷漠过。而我的内心,虽然痛且恨,却脆弱得厉害。

她站在我背后,很久。没有动,也没有再说话。

她是在等,等我的回答,还是在等我跟她一起回家?以前在公司她是从来不跟我一起回家的。

她不过是为了天天盼我的雪儿。

可她真仅仅是为了天天盼我的雪儿吗?

我不知dào

我为什么还那么没志气,伤疤还没好就开始忘了痛,就又要开始自作多情了,就又要以为她多少有点因了我了。

我却在这时看到了忆兰,她站在那里,远远的望着我们。

我不知dào

她什么时候从办公室出来的,我不知dào

她明不明白我到现在还没走其实是为了等她。

但我怕。上帝一直无瑕照顾我,是她带给了我上帝忽略的关爱和温暖。我怕,怕因我和柔娜在无人的过道上距离太近,她看出什么来。怕她因此恨得把那唯一的关爱和温暖也带走。

我不想失去忆兰那双在我孤独时给我温暖和幸福的手,我却忽然好想伤害柔娜,伤得越深越好。

我向忆兰直奔而去,把那脆弱得差点就要控zhì

不住的对柔娜的感情抹杀得一干二净。

我说,无限温柔,“忆兰,我等你好久了,我们一起回家吧。”

忆兰说:“你不去看雪儿?”

听不出半点怨言,她如此单纯,单纯得就像刘若萍那样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她虽然听到了柔娜刚才的话,她却没有想得太多。

我说,语气坚定,还故yì

让柔娜听到:“我只想陪你,像昨晚那么幸福……”

62

其实就算不能像昨晚那么相依相偎,就算是守在她身边看她入睡,自己彻夜不眠,为了气气柔娜,我也心甘情愿.

可是忆兰却红了脸,她比往常更羞怯,低头不看我和柔娜,眼神甚至还有点慌乱,以致语无伦次:“昨晚这”

昨天晚上她都没有顾忌,现在她却迟疑了。她是嫌我的声音太大,让柔娜窥听到了我们的秘密。她是怕柔娜误会,想解释,偏偏又找不到适当的语言。

但我却巴不得柔娜误会。我喜欢忆兰那娇羞的样子,脸上那抹红晕比朝霞还美丽。我满心欢喜的看着她。我把这欢喜有些夸张的挂在脸上,无论柔娜有没有扭头来看我,我都要有些夸张的挂在脸上。

我们都没有再出声,时间一秒秒的过去。

忆兰终于慢慢抬起头来,那双渐渐不再躲闪的眼睛望向我身后,忽然有了些着急的神情。她大声的叫道:“嫂子,你等等寻欢吧。”

我忽然就再也坚持不住扭过头去,我看到柔娜早已走到了过道的尽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忆兰的话,头也没回。

孤独的背影,只有冷漠,连恨都没有。

忆兰勉强的笑了笑,似乎是无可奈何,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我不知dào

有什么必要,她要对柔娜心怀歉意。

她说:“寻欢,你还是去柔娜家住吧,等……”

我隐隐猜到了她是说要等什么,我喜欢她在这个时候打住。

此时无声胜有声。

她却又忽然道:“再说,这些天我不想你陪我,我想过几天给你个惊喜。”

我望着忆兰的眼睛,我看了幸福也看到了痛苦,却看不出她这些天到底会有什么秘密。但我没有问,既然她说要过几天给我惊喜,就一定会有让我知dào

的那一天。更何况我深信,那不是她见柔娜已走远,要催我追上去的借口。

我听了忆兰的话,出了公司我和忆兰没有走同一条路。她回她的家,我走向另一个方向,柔娜家的方向。

但我没有跟在柔娜身后,更没有去追赶柔娜,柔娜的背影早已消失。她应该去了幼儿园,雪儿在那里等她,也许还等刘一Lang。

我没去幼儿园,也没直接去2046。天,还在飘着朦朦细雨,我在雨里徜徉。

曾经熟悉的城市,此刻竟有些陌生,每个角落都冷冰冰的,我是个不受欢迎的外人。即使在2046里,除了雪儿,也再没有人对我不这样冰冷。

雪儿,好久没见到她了,她是不是过得好?但愿她还没接受刘一Lang,那个从前她厌恶的人。

忽然起了风,雨猛了些,有几丝雨水钻进衣领滑入后背,我忍不住把脖子缩了缩,用手自己抱住自己,竟还是打了个寒颤。

忽然就想起了郁达夫《故都的秋》里的句子“一阵秋雨一阵凉”。却猛然发xiàn

,秋就要走完自己的季节。

明天就入冬了。

耳畔隐隐有不知来自哪个方向的歌唱,是电视连续剧《哑巴新娘》的插曲《真爱一世情》。

正唱到最让人心酸的几句:秋已尽,冬又来,孤独夜里空徘徊……

歌声才刚刚入耳,我却不忍再听,钻进公交车里匆匆而逃。那声音那歌词都太伤人!

下了车,我独自在芳卉园外逡巡。没有近乡情更情,但却真有些怕上2046去。

柔娜应该早已把雪儿接回家了。如果不出什么意wài

,刘一Lang也应该正在2046里。他应该早已取代了我昔日的地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犹豫了好久,我还是走进了小区的大门,我想起了那天雪儿在电话里的话。可我真只是因了雪儿才进去的吗?

我还没有走近2046楼下的电梯,一辆车便急急的从小区大门外冲了进来,在我前面不远处,一声急刹,停了下来。

然后从车里下来一个人,背对着我站着,一双眼睛除了盯着电梯,再没看别处。

只看一下他那直挺挺的背影,我就认出了他是谁。除了刘一Lang,还有谁会那么目中无人,开着车横冲直撞,连经过我身边时险些把我撞倒,也没丝毫歉意。

这时,我看到电梯门打开,急急的走出个人来,却是柔娜。她头发有些凌乱,遮住了半边脸,我没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但我却看到她手里抱着雪儿。雪儿睡着了,闭着眼睛,脸白白的。

柔娜和刘一Lang心有灵犀,谁也不用说一句话。刘一Lang只一伸手,柔娜便把雪儿递给了他。然后两个人匆匆上了车,匆匆的离去。

离去时刘一Lang的车依然横冲直撞,依然差点把我撞倒,依然没有停下没有半点歉意。

这一刻,我心好痛,比那晚看到柔娜和刘一Lang艳体缠绵还痛。她已不只一次折磨我了,为什么我刚从成都回来她就又不肯错过机会?!

在公司那无人的过道上,她哪里是要让我来看雪儿了,她分明是要让我来看雪儿和刘一Lang现在有多么和睦,她和刘一Lang更是怎样如鱼似水。

不然,她不会对我视若无睹。就算她从电梯出来时没看到我,可她们的车经过我时,近得差点就把我撞倒,她怎么可能还看不见?!

从头到尾,我僵若木偶,一动也没动。只有我自己知dào

,我的心在怎样的流着血。

我好恨,好想转身就走,再也不踏进2046半步,比我当初离开时还坚决。

但我却没有动,站了好久好久,终于还是慢慢走进电梯。我决定了,我不再轻易离开。柔娜那么不惜伤害我,我何必还要对她在意?

她一定想看到我如何肝肠寸断,如何恼怒嫉妒。但我不会再给她机会。

我只会让她看到我一脸漠然,漠然得似乎看不到她的一举一动。我会让她看到,她在我眼里是多么不相干的人,我和她不过是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房东和房客。

我是从她那学来的,越是对她毫不在乎,她就越是会倍受折磨。就算我在她心里真的什么也不是了,至少也能让她觉得对我的折磨苍白无趣。

我走进2046,我进了我的卧室,我看到一切依然无故。被子那么整洁,仿佛我根本就没离开重庆过。

我假装很舒服的一觉睡到大天亮。我起床时发xiàn

房间空荡荡的。难道柔娜昨夜根本就没带着雪儿回来?难道她真的根本就不用回来,刘一Lang的家正宽敞着?

我努力让自己不去难受,我说过,我要还她冷漠。更何况,我现在已有了责任,对忆兰的责任。

我是在公司里看到柔娜的,她背对着我坐在财务部,有时用手揉揉太阳穴,有时用手撑着头,似在小睡。

午餐时她仍一个人在角落里吃饭,刘一Lang始终没出现在她身边,尽管她们背后打得火热。

她偶然的抬了抬头,我便发xiàn

一夜之间,她竟变得比黄花还憔悴!

我不知dào

她和刘一Lang昨夜又经lì

了怎样一场惊心动魄干柴烈火的折腾!

我不敢想,我也不去想,我不要再为她心痛。

只是我弄不明白,接下来的日子,刘一Lang为什么很少出现在2046,为什么依然像从前那么恨我。好几天我在他眼里看到的都是恨,莫名其妙的恨。他暗地里不是已经得到柔娜了吗?柔娜不是暗地里也已对他死心踏地了吗?他还犯得着对我如此敌意?

可真当有一天他眼里的敌意消失了,我却忽然好不习惯。我不时抬头去看窗外,却并没看到从西边升起一轮太阳。反而有枯枝不时从对面阳台上的花盆里脱落。我隐隐听到有呼呼的吹过。他那双从不曾如此柔和的对过我的眼睛,一盯上我,我就觉得心里发毛,就觉得寒气直透背心……

他还好几次有意无意的经过长长的过道,有意无意的扭头透过那些玻璃去看柔娜,眼里暗含无限深情和喜悦。

同事们都在窃窃私语,刘一Lang是怎么了?难道今天换了个人?要不就是时光倒流,他回到了寻欢进公司之前。

只是柔娜却没变,她一如继往,背对一切。任凭世界怎样变化,她漠然得心如止水。

只是,下班的时候,她却走得极早,极快。

这,是我记忆中破天荒的第一次。

我回去却很晚,我故yì

回去很晚。柔娜也许知dào

,我看出了她今天和刘一Lang一样,有些特别。但我不要她看到我有丝毫在意。

我慢吞吞的无所谓的进门,无所谓的往房间里看。

我想找到雪儿,想故yì

无所谓的开心的逗雪儿笑。

可我却没在客厅里看到雪儿,也没看到柔娜,只听到厨房里有谁轻声说话的声音。

客厅的餐桌上摆着晚餐,很丰盛的晚餐,却一动没动,还意wài

的摆着一瓶酒。

难道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她们要等我一起庆祝?

可再特别的日子,与我有什么关系,要庆祝叫上刘一Lang不就可以了,何必要等我?!

莫非刘一Lang本来就在,厨房里轻声说话的就有他?

莫非是他们故yì

要我看他们的快乐?

果然,我在餐桌上发xiàn

了本红红的喜帖!

怪不得刘一Lang今天要那么高兴,怪不得柔娜再怎么掩饰也让我看出了一些特别,原来他们就要真zhèng

洞房花烛夜了!

63

那本喜贴,一定是他们为请我参加他们的婚礼准bèi

的.

这段日子来,我是那么坚决,我发誓要把柔娜对我的冷漠还给她,加倍的还给她。但此时,我才发xiàn

我的决心是那么不堪一击,我再也管不住自己,猛地冲向餐桌,把那本喜贴抓在了手里!

我好不甘心,我要看个究竟。

我急急的往喜贴上一看,却发xiàn

根本不是柔娜和刘一Lang结婚的喜贴,竟是忆兰送给柔娜的,结婚的是忆兰和我!

我使劲的眨了眨眼,我以为是我自己没看清。但红纸黑字,竟历历在目,连结婚的日子都那么清清楚楚,就是忆兰的生日那天。

忆兰的生日,就还那么十多天的光景。

再过十多天,我就要和忆兰走进结婚的礼堂!我知dào

忆兰这几天的秘密了,我知dào

她说的要给我一个惊喜是什么了。我也知dào

她自己为什么半是幸福半是痛苦了。

结婚毕竟是人生大事,可却得不到父母的祝福。

更何况她还背叛了父母,深爱她也被她深爱的父母。

我也知dào

刘一Lang为什么今天忽然一反常态,变得那么高兴,还对我眼光柔和起来,甚至忍不住有意无意的去看柔娜,掩饰不住自己的深情和喜悦。

他是知dào

我再也不会和他争了,他是觉得柔娜从此比任何时候都会安安全全的属于他了。

我望着手里的喜贴,虽并不是柔娜和刘一Lang的,我却并没比先前更轻松,反而觉得肩上有什么沉沉的,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的心情好复杂,虽然结婚的是我自己,我却感觉不到幸福。我承认,我下过决心要为说出的话对忆兰负责。可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天竟来得如此迅速,竟那么让我猝不及防。

柔娜从厨房里走了过来,身后跟着雪儿。却并没有刘一Lang。

谁也没有说话,雪儿也不再对我叽叽喳喳。我不知dào

雪儿是真亲近了刘一Lang,对我开始有了些生疏,还是她也感觉到了什么,变得特别的乖。

柔娜在餐桌前坐下,雪儿跟着坐在她身边。

我转过身,准bèi

去我的卧室。

无论是柔娜和刘一Lang就要结婚还是我和忆兰,我的心情都会沉重,为柔娜沉重。但我不会让柔娜看出来,我不会让她知dào

无论我怎么发誓,我也无法真zhèng

做到对她不在乎。

我只是会让她看到我的冷漠,像她从前给我的冷漠一样的冷漠。

真的,只有折磨她,我才会感到快乐,痛苦的快乐。

“寻欢。”不想柔娜却叫住了我,那声音特别温柔,好久好久不曾有过的温柔,姐姐对弟弟的温柔。

可我转过身,看见她时,却怎么也不觉得她只是个姐姐。

她斟满了两杯酒,微笑着把一杯递给了我,另一杯留给了她自己。

我无声的接过酒杯。

我好难过,我不想看到她的微笑。

她一微笑,我的心就滴血。有时候微笑比冷漠更伤人,她怎么可以笑,怎么可以知dào

了我和忆兰的婚事还笑?

她把手里的酒杯举向我:“恭喜你……”

没等我把酒倒进嘴里,她早已仰头把自己那杯酒一饮而尽。

我不知dào

我们这样喝了多少杯,我们谁也没再说话,她看上去比哪一天都快乐。

雪儿在旁边睁着奇怪的眼睛,无言的望着我们。

雪儿不会明白,看上去冷漠得只知dào

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的我,内心是多么痛苦。

雪儿更不会明白,她妈妈是在强颜欢笑。

就是我自己,也是喝了太多的酒才看出,柔娜欢笑背后的幽怨。

柔娜是在借酒销愁。可酒真能销愁吗?

既然现在会那么在乎我,当初为何要和刘一Lang做出那样让我心如刀绞的事来?柔娜,你难道就没听说过,一失足成千古恨?

更何况我当作忆兰父母说出的那句话,虽然言不由衷,却是君子一言。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人生可以重来,柔娜,我真希望我们谁也不要再这样折磨谁。

可是我们都心知肚明,世上绝没有后悔药,我们只能在这假装的热情和冷漠里,不断用酒精来麻醉自己。

走到这一步了,我们无法再回头,我们更不能让忆兰在就要爬到幸福的顶峰时跌落。

时光在酒杯交错中沉默着慢慢溜走。我依然冷漠,柔娜依然欢笑,雪儿依然好奇……

直到夜已深,瓶中的酒已尽。

柔娜起身,去她的卧室,雪儿无声的跟在她后面。

我也起身,向我的卧室走去。

身后满是残羹剩菜的餐桌,谁也无心去打扫,冰冷而哑然。

就在我后脚跨进卧室,准bèi

关门的那一瞬,我回头看了看。

我看到了柔娜,她竟也对我回过头来。我不知dào

为什么我们都会在这个时候回头,是不是我们也心有灵犀?

但柔娜竟不再像刚才那么强颜欢笑,她看上去那么凄美,我一下子就想起了《聊斋志异》里身世凄凉的妖精,我不能自已,我冲进了卧室,我不要让她再看到我,我已无法再伪装冷漠,就像她再也无法强颜欢笑。

我得对得住忆兰,是我把忆兰带上了背弃父母的路……

我反手拉过门,急急的要把门关上,我却听到雪儿“踏踏”的在向我跑来。

我等着雪儿,但我没有回头。我无法满足她今晚一直好奇的眼睛,我也不能,那些答案即使我说出,她也听不懂。

雪儿却没有进来,她在门外站住。

她问:“为什么那晚我晕倒了,你明明回来了却不照顾我,连刘叔叔都不如?为什么妈妈那晚都没生你的气,你今晚却要惹妈妈伤心?”

话一说话,她就“踏踏”的跑了回去。

我还是背对着她,但我却知dào

她没有回头,也根本就没想过要我回头。我第一次感到她那么冷,像她的母亲。

我有些心惊,我以为她看不透,她不过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没想到她竟早已看出了她妈妈在伤心。可她到底只看透了她妈妈在伤心!

但我还是没有转身,更没有去追赶她。我不要向她做任何解释。也许,她对我冷点好,我对她冷点更好。我毕竟无法永远住在这里,她应该趁早对我失去希望。

我终于拉过门,泪也终于涌了出来。

如果不是雪儿刚才的话,直到现在我也不会知dào

,我回来那晚,柔娜要我回2046真是为了雪儿。即使不只是为了雪儿,也决不是要让我看雪儿和刘一Lang相处得多么和睦,更不是要让我看她跟刘一Lang有多么如鱼似水。只是没想到雪儿那晚会突然昏厥,而我自己在公司过道上的冷漠,让她情急之下只好向刘一Lang求助。

我看到的竟是自己臆想的假象,竟没有看到她真zhèng

想我看到的!

我自责了一晚。

第二天,我把对柔娜的冷漠一扫而光。但我没像从前那样对她微笑。

我已明白,冷漠并不是一种淡忘,微笑也并非真zhèng

快乐。昨晚,如果我心里真的不在乎柔娜,又何必要冷冷的对她?如果柔娜真的那么快乐,又何必要借酒销愁?

我只是用了很平淡的眼神,平淡得像面对大街上在我身边来去的陌生人,既无爱也无恨。

也许这样还是不妥,但我却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不过,我却知dào

在公司里该怎么做,在忆兰面前该怎么做。我要做得比任何时候都快乐,就像真zhèng

在忆兰那里得到了惊喜。我看到忆兰也真zhèng

快乐了起来,这段日子一直隐藏在她眼里的痛苦,也逐渐彻底消失。午餐时她穿梭在餐厅里,和每个同事打招呼,从来没这样身轻如燕过。

看到她如此幸福,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在没找到更好的办法之前,我得继xù

对柔娜平淡下去。

我故yì

把忆兰拉到了餐厅的角落,在柔娜旁边的那一桌坐下。我故yì

一边帮忆兰夹菜一边招呼柔娜。

柔娜也曾对我点头,但却冷漠得只像应付。她依然改不掉在公司里的冷艳,但我却完全弄懂那冷艳背后的意义。

我扭头去看窗外的天空,我说:“好好的天气,天边竟有两朵轻飘飘的白云。”

这么一说,自己竟也轻飘飘起来,竟仿佛自己就是那两朵白云中的一朵,只是不明白另一朵是谁。

是忆兰?还是柔娜?

我的快乐让同事们都误会,都以为我在为就要和忆兰结婚多么幸福。

我一直以为,除了柔娜,公司里的职员都皆大欢喜。毕竟公司里男职员少,又因为地位身份的缘故,对忆兰并不心存奢望,倒是对柔娜抱有幻想的多。

但我想错了,午餐后大家都散了去,连忆兰和柔娜都最后离开了,我却看到一个女子,侧对着我黯然伤神的望着窗外,手里是我和忆兰结婚的喜帖。

64

一个女同事伤心了,我大可不必对她自作多情,走过去嘘寒问暖.可她手里拿了我和忆兰结婚的请贴,再加上我已认出了她是谁,我就不可能再对她漠不关心。

她就是如花。

《胭脂扣》里的如花,“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爱上了十二少。

她也一样的美貌飘邈,也一样的爱上了一个人。一个能像张国荣那样扮演十二少的人。这个人就是子郁,一个神mì

淡定,在公司里和我最亲近的男人。

她和子郁是今天回来的,我不知dào

忆兰是什么时候把我们结婚的请贴送给了她。我不知dào

忆兰在请贴上,是不是把她和子郁的名字,像一对恋人一样写在了一起。

她和子郁去上海之前,我就在心里默默的祝福她,祝福她能打动子郁,然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她和子郁回来了,我却忘了关心她。现在她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的独自伤心,莫非她此行竟未能如愿,她和子郁竟是一个落花有意,一个流水无情?

是我和忆兰的幸福让她想到了自己的不幸,她才如此神色黯然?

也许我不该去触摸她的伤处,可谁叫我对子郁有好感,对喜欢子郁的人也就跟着有好感了。我一直有意成全他们。

如花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转过头来,见是我,忙用手背拭了拭眼睛,对我笑笑不好意思的招呼道:“是你?”

那是一张多么美丽的脸,一张多么让人心疼的脸,梨花一枝春带雨。莫非又是我想错了,她竟不是为了她和子郁的事伤心,她是为了别的?

子郁在上海和这张脸朝夕相处,怎么可能挡得住这张脸的缠绵?如花对他的感情怎么可能现在还没有归宿?

不过,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如花,子郁是不是对你不好?”

如花摇摇头又点点头,有些幸福又有些痛苦。但她的幸福和痛苦,不是忆兰曾经的那种。

我有些不明究竟,又不知dào

是不是还该继xù

追问下去。好在她却自己对我倾诉了。声音低低的,还有些缓慢,似喜似忧。

“在上海子郁和我一直住宾馆,他一直住在我隔壁。他对我特别疼爱,完全不是在公司里那样很平淡的表情。他也曾给了我很多快乐,可他却一直和我保持一点距离。有时我真的再无法淑女起来,可他却看不懂我的暗示,始终不肯最终和我靠近。我知dào

他是故yì

的,他没有那么愚昧。后来我慢慢明白了,他是把我当妹妹那样照顾了,可你知dào

,我要的不是这个,我要的是……”

她顿了顿,有些担忧起来,接着道:“我总觉得上海那个经理有些特别,但我又说不出哪特别了。在上海的日子,他和子郁几乎夜夜笙歌。但他却不让子郁带上我。我总疑心他对子郁有所企图。我也曾向子郁问起过,但我一问,子郁脸上的表情就不再对我亲切,就又像在公司里那样淡定。我怕他的淡定,我怕他感觉不到我的存zài



我只好不再问,只好暗地里为他操心,只盼着早点回公司。可谁知回到公司他又变得像从前一样了,甚至还不如从前。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回来,还不如在上海过那种为他担忧的日子,在那些日子里至少可以看到他的亲切,虽然是哥哥对妹妹的亲切,现在我也知足了……”

说到这里,她再也说不下去,使劲的咬着嘴唇,眼里滚出几颗晶莹剔透的泪来。

我没有说话,说什么都只能让她更伤心。她那么钟情于子郁,子郁却对她反反复复。我不知dào

子郁回到公司又有了什么样的改变,我直到现在还没见到他,只知dào

他已回来。

更何况我也想起了上海那个经理,想起了上次见到他和子郁的情景。也许如花说对了,但却没全对。他如果没有企图,他一个大公司的经理,怎么可能和子郁如此亲近?可他的企图,又真的只是对子郁吗?

但我不要让如花看出我有心思,我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说:“好啦,别想太多。也许子郁有他的苦衷,也许慢慢就又会好起来。”

她相信了我的话,也许是她明知不可能也宁愿自己骗自己,她点点头,跟在我身后离开了空荡寂聊的餐厅。

我们经过休息室去业务部,我看到了子郁。他独自在休息室里吐着烟圈,看它们怎么样一个接着一个飘出窗外,又怎样一个接一个被窗外的风吹得没了踪影。

他真变了,虽依然淡定,却少了分忧郁,甚至眼里多了几分光芒,喜悦的光芒。虽然那光芒并不明显,但到底被我看出来了。

也许能看出来的,只有我和如花。

我一直喜欢子郁的淡定,但却不喜欢他隐隐的忧郁。那是一对矛盾,那是他还没真zhèng

看透红尘。我曾经多么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他,开开心心了无牵挂,像一个飘邈的神仙。其实是我自己做不到,便把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

但现在,真zhèng

看到几分希望了,我却对他有了些怨恨。他其实应该心有所系,情有所牵,他不可以辜负如花这样的女子。

记得此次离开公司之前,我们彼此都对对方说过类似的话。现在我没辜负忆兰,他怎么可以辜负如花?

我甚至觉得他和刘一Lang是一样的人,他眼里那几分喜悦也跟刘一Lang眼里的喜悦相似。我早就知dào

,他暗恋着柔娜,爱得跟刘一Lang一样深。

我终于明白,在上海如花那么努力,为什么他却能挡得住她的似水柔情,为什么到最后也只不过把她当妹妹;为什么一回公司,连那分刚刚建立的兄妹情宜也没有了。

我对身后的如花心生同情,我恨得好想冲上前去,拉住子郁的衣领,拉走他那份悠闲自得的心情,然后厉声的苛责他。

我要这样也不全是因了如花,还因了子郁自己。我早已把子郁当作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我的朋友像刘一Lang那样走下去。

可却有人赶在了我前面,冲向了子郁。

是秋痕,如花最亲密的朋友秋痕。她咬牙切齿,一双眼睛咄咄逼人,她愤nù

的瞪着子郁的背影。我感到什么就要爆fā

,像火山一样爆fā

,为如花而爆fā



如花却急急的走了过去,一把拉住了秋痕,用手制止了一切。

我看到秋痕转过身来,望着如花,怜惜的轻轻叹息。仿佛一片花瓣飘落在地,那叹息轻得没有声音。

一切都在沉默中酝酿,又在沉默中消失。

秋痕和如花离开了休息室,她们和我擦肩而过那一瞬,我忽然奇怪的想,秋痕如果是个男人该多好,她一定不会像子郁那样让如花受伤。

这么一想,我竟真觉得如花在秋痕那里找到了爱情,她们并肩而去的背影,俨然一对情侣,两情依依。

其实何必要秋痕是个男人,秋痕是女人更好。只有女人才真zhèng

懂得女人,才不会为难女人。

子郁直到这时才转过身来,依然那么淡定悠然。有一瞬眼里也依稀有几分忧郁,但那忧郁很轻很淡,还一闪而过,仿佛没有发生。

更多的是他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知觉,仿佛那一切不过是个梦,别人的梦,他自己置身梦外。

现在我已无话可说,事实上从第一天认识子郁起我们就很少说话。

更何况已到上班时间,我更应该赶去业务部。

我是为了忆兰,我既然就要做她的丈夫,我就应该尽一个丈夫的责任,就应该不在公司丢她的脸。我得努力做一个好员工,还要做其它员工的表帅。

我坐在电脑前,尽量静下心来,看那些有关的业务资料。连柔娜的背影我也没去看,虽然我已能毫不困难的做到,看她时眼神平淡。

表帅的作用果然不小,我一安静下来大家便跟着安静了。整个业务部从来没这么安静过,除了敲击键盘的声音,和那些轻轻交淡的业务电话,再没有任何声响。我很满yì

自己,也很自责,仿佛我早该上班时安静了,仿佛以前同事们上班时窃窃私语都是我的失职了。

可我的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一遍又一遍,打破了这让我满yì

的安静。

电话与业务无关,是刘若萍打来的。

我一直没接,为了忆兰,我不会在上班时接任何一个私人电话。我把手机铃声关掉,开为振动。

但我心里却在琢磨,在担心,好久没见到刘若萍了,她现在还好吗?她忽然给我打电话,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她和刘一Lang已断绝了兄妹关系,如果她真有困难,我不帮她还能有谁?

这时,刘若萍发来短信“哥,不方便接电话吗?那我不打扰了。不过下班时记得来悦来宾馆哟,我在楼下的餐厅里等你。”

我没有给她回复,我已不再担心。只是在心里暗想,虽然我只带她去悦来宾馆住了一夜,而且什么也没发生,不想她却对悦来宾馆产生了感情,至今还住在那里。

好个情窦初开的女孩,真是个有意思的妹妹。

下了班,我便直奔悦来宾馆,好久没有过这样的好心情。尽管刘若萍也曾痛苦伤心过,但她给人的感觉更多的是阳光明媚。

我们坐在宾馆楼下的餐厅里,我不想去看却偏忍不住去看楼上的过道,我还记得过道那边第六个房间。在那个房间里,我曾代替刘一Lang,把哥哥对妹妹的疼爱带给刘若萍;在那个房间里,柔娜曾和刘一Lang激情缠绵,带给了我撕心裂肺的痛。

刘若萍坐在我对面,微笑着望着我,望了半天,才开始和我说话。一说话便叽叽喳喳停不下来,对我问长问短,还问她是不是比以前更漂亮了……

我被她逗笑了,她脸上全然没有了那段日子的伤心和孤独,我怎么能不笑呢?

刘若萍,就应该是这样的刘若萍。

我笑着问:“若萍,你还住这家宾馆?你把这当你家了?”

刘若萍却摇了摇头,道:“那天你离开,我就不再住宾馆了。我约你来这里见面,我只是好怀念那个夜晚。”

她低了低头,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很快又抬起头来,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来。

我不想让她误会我对她的感情,我想扯开话题。我想起了张放,好久没见到张放了。只有刘若萍有这样的好心情时,我才好向她打听张放的消息。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我就把我想问的“张放是不是还缠着你”给忘了。

我是看到过道上迎面走来一个人。那个人我见过,在舅舅家我见过。他脱光了表妹的衣服,还……

他似乎看见了我,匆匆的折回身,要从我眼前逃开。

我猛地站起身,我向他的背影追了去。就是因了他,表妹为了顾及自己的颜面,狠心的打了我耳光;狠心的让舅舅舅娘误会我,把我在最无助时赶得无家可归!

我看到他钻进了过道那边的第六个房间,那个我熟悉的房间,那个让我感动又让我痛恨的房间!

我身后有急急的脚步声,我没有回头没有在意,我想一定是刘若萍。

我只在意那个房间,只在意在那个房间里除了他,是不是还囚禁着个女子,像表妹那样被他糟蹋的女子!

65

我急急的赶到那房间,还没有一脚踢过去,那扇紧闭的门却已被身后的一个人踢开.

踢开那扇门的是来福。

他的身后跟着忆兰的嫂子。

根本没有刘若萍,原来我身后的脚步声不是她的。她也许还在楼下的餐桌旁,她也许没有察觉到我的离开,或是察觉到了却一时没反应过来。

房间里的床上坐着那个人,他望着我们,眼神有些慌乱又故作冷漠。

他用自己的身子遮住身后,他一定是怕我们看见他正在犯罪。

可他是挡不住的。在他身后隆起的被子下面,我看到露出了一双赤脚,女子的赤脚。

来福愤nù

的冲了过去,忆兰的嫂子站在门口没有动,只是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我想她是想阻止来福,又因为什么原因,终于没有阻止。

就是我自己也不会阻止。来福应该冲上去,应该狠狠的给那个人几拳,然后把床上的女子解救出来。

那个女子一定被折磨得够呛,一定被反绑了身子,嘴里还塞进了布团。要不,她早该挣扎着向我们呼喊求救。而不是如此悄无声息的在那个人身后的被子下。

其实这件事我也应该去做,至少我也应该助来福一臂之力。我对那个人如此恨之入骨。只是我忽然觉得那个人好肮脏,拳头无论接触到他身体的哪个地方,都会弄脏我的手。

我从没这样对来福有好感过。我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像忆兰的嫂子那样盯着正在发生的一切。仿佛那是一场电影,正义和邪恶就要作出最后的较量,而我们,是热血沸腾的看客。

可是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又那么出乎意料!

来福没有狠狠的给那个人拳头,而是一把将他推开,猛地揪出他身后被子下的女子,然后是两个耳光。

响亮的耳光!

打在那个女子脸上的耳光!

来福还极粗暴的冲那个女子怒骂道:“贱货!”

我看不到那女子的脸,她低垂着头,秀发蓬乱。但我知dào

那张脸一定正涨得通红,而且火辣火辣的痛。

她**的上半身已在被子外面,冰清玉洁的肌肤,丰满得像有什么要喷了出来的**,全都露了出来。被子还盖着她的下半身,为她遮住私密。但谁也想象得出,那里也早被那个人拨得一丝不挂。

那个人是多么可恨的**,那女子却不幸受了他的摧残!

可来福的那两个耳光,比那个**的摧残还甚。还要让她受伤,雪上加霜的感觉都比这样好受。

我想来福一定是弄错了,要不就是他对女人有偏见。竟把那种事归咎于一个惨遭蹂躏的弱女子。他没有给受害者丝毫安慰,反而觉得她脏她贱。

可就算她真的脏了,又是谁的罪恶?!

我再也忍不住,我冲了上去,一把将那个女子揽在怀里。我愤nù

的瞪着眼前的两个男人,一个是来福,一个是那个**。我怒吼道:“她不是贱货!”

**竟似乎突然良心发xiàn

,竟满脸痛苦,张了张嘴,像先前的忆兰嫂子一样,没说出一句话来。

来福却笑了,笑得那么狂,又那么嗤之以鼻。

他说:“她不是贱货,不是贱货怎么会勾引别人的老公?”

我气得全身颤抖,我简直说不出一句话来。来福怎么可以这么武断,怎么就认定是她勾引别人的老公了,怎么就不认为是别人的老公强占了她?

就在这时,又是两个耳光!

响亮的耳光!

打在我的脸上的耳光!

比先前的那两个耳光还要突然还要出乎意料!

打我耳光的竟是我揽在怀里的女子!

她对我吼道:“怎么是你?怎么又是你?!”

那声音那么恨,饮血食肉的恨,却没有哭。

那声音又那么熟悉,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谁冲我暴发的一次愤nù

,不幸撞在岁月的墙上,今天又在我耳边产生了回响。

我惊错的看着我怀里的女子,先前遮住脸的蓬乱的头发,已被她白嫩细长的手指疏理开。

我看到了,看到了那张冰冷的脸,看到了那双仇恨的眼睛。

天啊,我想不到,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女子,她不是像我表妹那样,被那个**糟蹋过的女子。

而是,她根本就是我的表妹——娟子!

就在这一瞬间,我完全明白了。原来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我都没有帮她,我是在破坏她。

她根本就没有被那个**糟蹋,她和他根本就是两情相悦。

他不是别人,他就是忆兰的哥哥,来福表姐的丈夫。

要不,忆兰的嫂子怎么会是那副表情,要不来福怎么会那么肯定她贱?

她就是来福说的那个,忆兰哥哥在重庆另寻的新欢。

怪不得来福会和他表姐在这个时候出现。

怪不得那个人会要挡住被子下面的她,他不是要遮挡她,他是要保护她。也许他先前在过道上折回身,匆匆而逃。并不只是看到我了,还看到了来福和他表姐。

怪不得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她都没有感激我,反而给了我愤nù

的耳光。

刘若萍进了来,就在鹃子给我那两个耳光时进了来。她一定是在楼下等不及了才上楼来的。

她心痛,她愤nù

,就像鹃子那两个耳光是打在了她脸上。

她冲了过来,她向鹃子猛地扬起了手。

也许又是两个耳光,或许更多,发出的声音更响亮。

但是我在空中抓住了刘若萍的手。刘若萍那么恨,恨得咬牙切齿,但她还是终于把手收了回去。

她不解的望着我,问:“为什么要原谅她?”

我没有回答,我不要对刘若萍解释。

我更不要对鹃子解释,她误会我和来福他们串通,我就让她误会。反正我第一次到她家时,她都不曾欢迎过我。我永远是她不欢迎的人。

我也不会把这些事情告sù

舅舅,舅娘。这是他们的家事。尽管清白是我自己的,但我不屑在他们那讨回清白。

就是这个房间,我只进入过这房间三次,却三次都让我终生难忘。

当然也曾有甜蜜,但更多的却是痛苦!

我拉着刘若萍跨出了这扇门。

我知dào

身后还有很多事要发生,关于来福,关于忆兰的嫂子,忆兰的哥哥,还有表妹娟子……

但纷纷绕绕与我无关!

我再也不会回来!

离开悦来宾馆,我便和刘若萍分了手,尽管她极不放心极不情愿。

我还若无其事的向她挥了挥手,露出对先前的事毫不在意的微笑。我想,我这一生从来没有这样潇洒的跟一个人告别过。

我是不想让她觉得过意不去,不想让她觉得久别重逢,约我出来不但没能尽欢,反而弄得不欢而散。

回到246,我依然如故,轻松平淡。

雪儿早已入睡。

但柔娜的冷漠中却多了一丝痛苦。事实上自从她收到我和忆兰的请贴,在家里她的眼睛里就时时出现这种痛苦。只是今晚这痛苦比以往要多一些。

她不时的盯着我的脸。

我想那里一定红肿得厉害,因为那里正火辣火辣的痛。奇怪,在这之前,我竟没有觉得痛。

我还是那么坦然轻松,我还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对柔娜道了声“晚安”。

然后我进了自己的卧室。

我做得太好了,尽管我好受伤好受伤,我却能在她面前毫不当回事。

第二天,我依然去上班,依然在同事面前做好表帅,依然把脸上的伤不当回事。尽管那里还明显的红肿着,而且还隐隐有些痛。

但公司里却和昨天有所不同,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同事们一定误会了我和忆兰,都盯着我的脸窃窃的笑,似乎很快活,快活得像在笑一个被老婆欺负了的软骨头男人,轻松自然而又毫无半点恶意。

不过有人却开始担忧起来,他们不是在为我担忧,他们是在为他们自己。他们怕我和忆兰的婚事发生变故,而威胁他们对柔娜的追求。

最明显的是刘一Lang。他依然有意无意的经过那长长的过道,有意无意的去看玻璃那边柔娜冷艳的背影。但他没有了这几天掩饰不住的那份自信和喜悦。他眼神里不时流露出来的黯然神色,像无声的叹息。

还有子郁,老是偷偷的打量我和有意无意经过的刘一Lang。淡定的眼神里又多了一丝忧郁。

其实我的内心比他们还着急,只是我的着急,不像他们自寻烦恼。

忆兰今天没有来上班。

我昨天努力将自己置身事外,头也没回的走出了悦来宾馆的那个房间。那时我还没怎么把忆兰和这件事联系起来,今天忆兰没来上班,而且连一个电话也没给我,我就再也不能对那一切无牵无挂了。

毕竟当事人除了鹃子,还有忆兰的哥哥和她嫂子。

毕竟忆兰在我心中,比鹃子重yào



下了班,我便匆匆的去忆兰家。我想知dào

,在她的生活里,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忆兰打开门,看见是我时,却对我吼道:“寻欢,你不是人,你可以负天下所有人,包括我,但你怎么可以负我的嫂子。难道我没对你说过,我嫂子多么不幸?你怎么可以串通你的表妹,把我哥哥从她身边抢走?!”

她那么激动,那么愤nù

,还绝情的道:“你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虽没有让我崩溃,却让我无法理解。

但我看见在她背后站着来福,我便一切都明白了。

又是来福,他的挑拨终于对忆兰起作用了。

他对我瞪着一双眼,一双最是阴险毒辣,最是挑拨离间,最是轻侮讥讽的眼!

66

我恨来福,但我不怪忆兰.她那么爱她嫂子,又那么单纯,昨天出了那种事,来福很容易朦骗她的。

但我没有想到,她激动的表情会很快冻结。

重庆的初冬,乍寒还暖。

而她的脸色却忽然冰冷剌骨,一下子就让人身置北国。

她还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进卧室,她还允许来福,那个刚才对我瞪着双可恶的眼睛的来福,紧紧的跟着她走进她的卧室。

她没有关门,也许她不屑用关门的方式赶我走。也许她是故yì

,故yì

要在我眼皮底下做出,我无法忍受的事情。

她怎么可以这样?难道我这一生注定要被女人伤得撕心裂肺?

我想起了我看到的柔娜和刘一Lang在床上激情的一幕。我一刻也不敢再呆下去,我怕再呆下去,我怕我本来就脆弱的心灵经不住重蹈覆辙!

我背转身,我只有一个念头,逃。逃得越快越远越好。

但我的脚步却那么轻,轻得她听不到我的离开。

我恨,我没有悄无声息的来。

我只好,悄无声息的去!

下了楼,我没有加快脚步。不是我在等待。也不是我不知dào

,无论我的脚步有多重,忆兰也再听不到,我远去的声音。

是我忘了自己还在走路,是我忽然没有了人生的方向。

先前以为我痛苦,是在忆兰父母面前的那句违心的话,让我从此背上重负。现在,忆兰突然把那责任从我肩上卸了下来,我却丝毫也没有感到轻松。

我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我一看,竟是忆兰打来的。我的心比先前还要酸楚难受,我一下子就把电话挂断。

我不是没有猜到她打电话做什么,我也不是要像从前折磨柔娜那样,对忆兰故作绝情和冷漠。

我是生她的气,更多的是和她赌气。

是她自己赶我离开的,而且是当着来福因了来福。

然而我的手机铃声却一次次响起,一次比一次急促。

我依然没有接。我的心比手机铃声还起伏得厉害。我的双眼是伤心的湖,泪水在湖里猛涨,我怕一接电话,湖就要决堤。

我发xiàn

我竟走进了大街上的人群中,我愈发觉得伤心。我离开人群,拐向僻静处,我更合适走无人的路。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我把手指伸向关机键。我要远离那敲击我心灵的铃声,就像远离那让我更觉得自己是个弃儿的人群。

可是就在我的手指即将按下去的那一瞬,我迟疑了。我的手指颤抖得厉害,我是那么于心不忍。

我看到了忆兰,不知什么时候下楼,又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人群中的忆兰。

她满面焦急,她伤心欲绝,她走得很急很快,好几次撞倒别人又被别人撞倒,然而她全然不知,撞倒别人不知dào

礼貌的道歉;被别人撞倒,不知dào

痛爬起来继xù

向前。

她是来不及,她是没有多余的时间,把眼睛在任何一个无关的地方停留。她只望向前方,她是以为我已走远。

她是要找到我。

仿佛再不找到我,再不赶上我,再不把我紧紧的抓在手里,我就会在她生命中永远消失。

我想不到,我在她生命中竟如此之重,重得就要让她彻底崩溃。

她的手机还紧紧的贴在耳边。我的手机正伤心欲绝的哭泣。

除了我的妈妈,我从没看到过把我看得如此之重的人,我从没看到过因我的离开而如此焦急伤心的眼神。

就是柔娜,我曾以为她有千般好的柔娜,也不曾这样对我过。她只会对雪儿加倍痛爱,对我,她更多的是人前故作的冷漠。

我再也不要生忆兰的气,我再也不要让她为我肝肠寸断。

我的手指改变了方向,我急急的按下接听键,急急的把手机放到耳边。

我还没有来得及叫出忆兰的名字,她已迫不及待的在电话那边叫我了。

她问:“寻欢,你在哪儿?”

那么急切,带着哭泣。

我说:“忆兰,别急,我没走,我……”

我是一个性格柔和的男人,甚至柔和得有些女性。但我从没对一个女人如此温柔过,温柔得连我自己也快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忆兰停了下来,一边急急的扫视人群,一边急急的问:“寻欢,我没看到你,你到底在哪?”

我是那么不忍,但我还是没有走出这僻静的角落,还是没有冲向她的身边。

这一刻,我和她,谁都更需yào

一个安静的地方。

我哽咽着说出了我的位置,她一下子就冲出人群,冲到我的身边,扑在我怀里,双手捶打着我的胸膛,泣不成声。

好不容易她才哽咽着在我怀里问:“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要那么绝情,绝情得任凭我误会,也不给我一声解释?”

我没有回答,我已无法回答。我那伤心的湖,早已决了堤,挡不住的泪水一涌而出,那么放纵又那么情不自禁。

好久好久,我才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轻轻道:“忆兰,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我说的是真的,只要一想起她在人群中找寻我时的那双眼睛,我就会痛彻心扉,就会于心不忍。

她停下了捶打我的拳头,张开双臂把我紧紧的抱住,她终于真zhèng

挽回了我,她再也不要失去我。

她是把看作了她生命的全部,而这全部又刚刚经lì

了失而复得。

沉默,幸福的沉默……

然后她从我怀里出来,然后她领着我回家。

刚进家门,来福就挡住了我的去路,那双眼睛充满绝对挑zhàn

的眼神。

忆兰没有理他,带着我从他身边绕过。然而他猛地一闪,又挡在了我的前面。

那眼神更加恶毒,又绝不容我逃避。

我必须得真zhèng

勇敢一次了,虽然这远不如上学时把双手摸上池艳的**那么轻松,但我还是得面对。

我确实对忆兰曾半真半假过,但刚才我准bèi

关掉电话时,对人群中的她的那一次回顾,已让我的心彻底被她俘获。

从此,我愿意为她粉身碎骨。

我对来福的厌恶和仇恨,像箭就要在弦,就要不得不发。

我却突然听到忆兰嫂子的声音,冰冷而严肃。

“来福,你要做什么?!”

忆兰的嫂子,出现在卧室的门口。

原来我误会了,先前忆兰容许来福跟着她走进她的卧室,并不是他们孤男寡女。卧室里其实还有她的嫂子。

忆兰的嫂子,昨天在悦来宾馆经lì

了怎样的痛苦,也许这个世上只有我才明白。

但此时,我却在她脸上找不到丝毫痛苦的痕迹。只有冰冷和高傲,像神话里的女皇,不容亵渎和违抗。

来福就像她的侍从,乖乖的让开我。只是嘴里轻轻的嘟哝着。

但谁也没听清他在嘟哝些什么。忆兰的嫂子更是对他的嘟哝不屑于顾。

她经过他的身边,看也没看他。只把眼睛看向了我和忆兰。但我没弄懂她为什么要看我们。

然后她向门外走去。

来福迟疑了下,乖乖的跟在她身后。

忆兰问:“嫂子,你真的就这样离开吗?”

她没有回头,只听到她似乎不带感情的声音。

她只说了一个字,“是”。

然后她便下了楼。

忆兰跟了下去,我完全没有明白,但我还是跟在了忆兰身后。

在楼下,她上了她那辆车,来福也上了那辆车。来福上车前,回头看了看,满眼的痛苦,不甘,和无可奈何。

然而车子还是发动了,开走了,最后在如梦如幻的夜色里彻底消失了。

我感到了一分坚决和孤独。

忆兰的嫂子的坚决和孤独。

我一片怅然,但我并不知dào

,从此忆兰的嫂子再难和我们见面了,来福也再不会在忆兰身边纠缠了。

67

直到好多天以后,我才从忆兰口里得知,他们都去了无人知dào

的地方.

忆兰说:“嫂子必须得做出这样的选择。从她发xiàn

那张被哥撕碎的相片,和相片上反复写着的“为什么时”,就已经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哥为她忍受了太多的痛苦,当初被爸妈逼着娶她,现在又被爸妈逼着要抱孙子。然而他什么都独自承shòu,既不告sù

爸妈她不能生小孩,也不告sù

她爸妈逼他要孙子。

哥只是曾经玩笑的对她说过一次:‘我也想学别人借腹生子。’她那时还不知dào

自己不能生。她也曾和哥去医院检查过一次。但哥告sù

她医生说一切正常,他们只需yào

再等等。那种事需yào

天时地利人和。

她对哥的玩笑发了火,哥怎么可以等不及?她绝不容许哥背叛她,心灵不可以,身体更不可以!

直到她知dào

自己竟不能生,直到她弄懂那张撕碎的相片上的字。她之所以还要来重庆见哥最后一面,她只是想告sù

哥,他大可不必为她借腹生子,他其实可以把那个女子娶回去。

她本来打算叫我转告哥,但她还是忍不住要见上哥最后一面。这就是当初我和你离开成都时,她说到那个“只是”,便咽下了后面的话的原因。

她深知哥是父母之命不可违,但她如果从哥的生活中永远消失,一切都会改变。

她还带走了来福,她不容许来福破坏我们的幸福。她已尝到了被破坏的痛苦。

尽管那些痛苦也许只怨自己。”

忆兰的嫂子就这样离开了,最终没有半句责怪鹃子的话,但我知dào

她恨着鹃子。她的恨有多深,她留给鹃子的痛苦就有多深。她留给鹃子的忆兰的哥,其实只是一具躯壳。他的灵魂已被她带走。

我深知,她已明白自己以前想错了,其实心灵的背叛比身体的背叛更让人痛苦!

她留给鹃子的就是这样的痛苦。

但我却并不为鹃子担心,我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也许是我想起了,忆兰嫂子那天下楼前,最后看着我和忆兰的眼神。那天我没看懂,但现在,我已彻底懂了。

然而忆兰看不到嫂子对鹃子的报复和惩罚,她永远只能看到嫂子的伟大,伟大的为哥哥牺牲,为情敌牺牲。

她甚至还认真的对我说:“寻欢,如果有一天你也痛苦了,请你一定告sù

我,我也会像嫂子一样离开。”

我把忆兰紧紧的拥在怀里,多傻的女子!她以为那样我会高兴,岂不知在这世上,已再找不到比她的离开更让我痛苦的事;岂不知在这世上,有了她我就不再想别的。如果还想别的,那也是为了她。

我当着她的面,打电话邀请池艳的妈妈来重庆参加我们的婚礼,我还随便叫池艳的妈妈带上池艳。

当然我也是要池艳的妈妈对我彻底放心。无论池艳有没有和子扬结婚,到这个时候也该对我彻底死心了。

但我更多的是要让忆兰明白,我要她和我斯守一辈子,谁也不要离开谁。

我告sù

忆兰,池艳的妈妈,是我妈妈唯一的朋友,池艳就像我的妹妹。我的妈妈不在了,爸爸又不知所踪。我们的婚礼,不能没有一个亲人。我要她们作为我的亲人,见证我们的婚礼。

忆兰好感动,和我执手相看,竟无语凝噎。

柳咏那首《雨霖铃》最断人肠。但在那首词里,执手相看泪眼,是因了离别,而我们,却是因了,永远在一起。

我们的泪不是洒在词里的伤心的泪,我们的泪是幸福的泪。

从此,我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幸福。甚至整个公司都充满了喜气,连如花都被感染,一扫眼中的黯然。

更不要说子郁和刘一Lang。我和忆兰的婚期近一天,他们就更放心一天,就更快乐一天。

他们终于明白自己先前的担忧都是多余,我和忆兰之间根本不可能再有什么变故。

只有一个人不快乐,我看得出她不快乐。她以前不喝酒,现在却每晚都喝酒。

我和忆兰举行婚礼的前一个夜晚,我一回到2046,她就从门外踉踉跄跄的扑了进来,醉得连门都不记得关。

她就是柔娜。

我从没见她如此醉过,但我再不会对她流露太多关心,我只是对她笑笑。这段日子她已习惯在晚上喝得半醉半醒,我也已习惯这样对她笑。

然后我像平常一样,转身走向我的卧室。

但今晚她竟与平时不同,她竟是彻底醉糊涂了,她竟一下扑了过来。我猝不及防,被她压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

她将火热的嘴唇雨点般狂乱的吻遍我的脸,我的脖子,甚至还撕开我的衣领,将吻落在了我的胸膛。

那些吻如此突然,又如此猛烈,像无限的爱,又像无限的恨。有几颗滚烫的泪珠,从她的眼里滚出,掉进我的嘴里,那么咸那么心酸。

我奋力的要推开她,却发xiàn

自己根本不能。是她的力qì

太大,还是我自己体质太弱?

重庆的初冬乍寒还暖,但毕竟是初冬,不比六七月的天气,她穿得并不太薄,但她退去衣服的速度竟那么快,快得我还来不及反应,最里层的胸罩就已解开,丰满高挺的**一下子就闯入了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没有拒绝,来不及拒绝,也忘了拒绝。

她冰清玉洁的肌肤,浑圆而富有弹性的双ru……曾经多少次让我在梦中迷乱。现在,这一切终于裸露在了我的眼前,如此之近,如此之真切。我感到全身颤抖,一阵眩晕。

我不是体质太弱,但我没有半点推开她的力qì

。当她把我的头紧紧的按进她深深的**时,我更是感到了窒息,兴奋得要死的窒息。

我忘记了忆兰,曾经在我回眸处,让我心碎得一辈子也不忍心离开的忆兰。

但我还记得雪儿,我口干舌燥,喃喃的道:“雪儿,雪儿呢?”

我其实是怕雪儿看到。

柔娜没有回答,我只听到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和摸索着解我皮带的声音。

不用再问,尽管她没有回答,尽管我不知dào

此时此刻雪儿到底在哪里,但我明白,雪儿至少不会在家,家里发生的一切,她都不会看到。

我还没忘记那扇门,柔娜进来时没记得关,那扇门现在还开着。

我在柔娜的**里努力侧过脸来,我望向那扇门,我想,我得提醒柔娜,无论如何,都得先把它关上。

我却看到了刘一Lang!

站在门口的刘Lang!

怒发冲冠,就要对我们发出狮子吼的刘一Lang!

68

不是我怕他,只是这种事怎么可以被第三个人看到.尤其是女人,这种事一旦被第三个人看到,就成了莫大的耻辱。

我不再顺从的扭动着我的身子,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告sù

柔娜,我们正被刘一Lang偷窥。我当时竟然忘了,她的身子,刘一Lang早已熟读过不知多少遍。

然而柔娜根本没有去看门口,也许她没有明白我的暗示,也许欲望折磨得她再无心顾及旁的。

她的吻,她的呼吸,她的手都越来越急切,刘一Lang一定比我更能看出,她有多么欲罢不能。

我想,刘一Lang一定会再也忍不下去,一定会立马扑过来,揪住柔娜凌乱披散的长发,把她从我的身上拉开,然后气急败坏的给她几个狠狠的耳光。

因为我看到了他眼里的痛,无法忍受的痛。

这种痛我早已经lì

过,就在那天他和柔娜在悦来宾馆激情时。可他万万不曾想到,那天他和柔娜给我的痛,今天我也会和柔娜带给他!

我忽然在心里恶毒的笑,我从来没有这样恶毒过。我忘记了担心柔娜,我只快意于对刘一Lang的报复。

多么残忍的报复!

多么痛快的报复!

然而刘一Lang却并没扑过来,他只是猛地背转过去,愤然的离开,还莫名其妙的发出一长串笑声。

那笑声仿佛来自地狱,那么可怜而悲怆。我不寒而栗。

我报复的快感一下子就荡然无存,柔娜就要让我实现的云雨美梦也彻底破碎。

我突然觉得,尽管柔娜此时真真切切的在我身子上,可我却一点也不比刘一Lang优越。其实我们都是可怜的人,都被柔娜伤得痛不欲生。

我终于嗅到了柔娜满身的酒气,那么浓烈,却不但没能让我醉,反而让我清醒!

我再也不让柔娜继xù

下去,她自己也似乎有些倦怠下来。

我把柔娜从我的身子上掀开,我把她拖进了浴室。

我把浴室的水开得“哗哗”直响,又“哗哗”的冲在她**的身上。

水开得一点也不热,甚至有点冷。

我是故yì

的,因为我不是觉得她的身子太脏,我是觉得她的欲望需yào

冷却。

过了好一会儿,我终于停下了浴室的水。

我看到柔娜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脸颊。她自己抱住自己,湿漉漉的身子,冷得发抖。

那双平时在人前冷漠的眼睛也湿漉漉的,我分不清那里是泪还是水。有几颗滚了出来,顺着脸颊不停的下滑。

她突然哭了,伤心悲痛,甚至像在吼。

“我之所以这么做,我只是要告sù

你,那晚其实和今晚一样,我都喝了酒,喝了很多很多的酒。但又不只是酒。唯一不同的是,那晚是刘一Lang骗我喝下的,今晚却是我故yì

。”

我想起了那晚,我冲出悦来宾馆的房间时,撞翻的满桌酒菜。我误会她了,我曾以为是她自己主动迎合的,我曾以为是她要故yì

让我看到的!

但我不想问“但又不只是酒”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想问,“今晚我却是故yì

”,真只是故yì

如此好让我明白,真就没有一点别的?

我恨刘一Lang,恨得咬牙切齿。我张了张嘴,我只想问那么后来呢?

但我问不出来,我恨得说不出一句话。更何况,那个问题太弱智。

那样的情况下,刘一Lang还能对她做出什么?

然而柔娜却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她接着说:“其实那晚到最后什么也没发生,如果发生了,忆兰就不能那么快又看到我回到2046。他也和你一样,用水冷却了我的欲望。你也许不会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其实我起初也不明白。直到后来,你和忆兰离开重庆了,我才知dào

他是做给你看的,他是要给你最痛的打击,他是要你……对我……彻底死心……”

刘一Lang和我,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到最后关头竟然会做出完全相同的举动!

这太离奇,离奇得我甚至有点怀疑。

然而柔娜背转身,根本没有看我。

她依然自己抱住自己的身子,依然冷得直打哆嗦。她望着浴室里的镜子,镜子上面满是水珠。

她不是在审视自己,镜子里什么也看不清。

她是在等待,等待我相信她的话。相信那晚我所看见的一切只是个假象,相信一切都在最关键时嘎然而止,相信她的身子清清白白。

她是在等待我相信这一切后,我对她的一切误解都烟消云散,然后激动不已的扑过去,抱住她冰冷的身子,给她无限温暖。从此,我们的人生彻底改变。

再不改变已来不及,明天就是我和忆兰结婚的日子。

但是我没有扑过去,我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出浴室,走出客厅。

我顺手带上门,我把自己关在了门外。从此,我和柔娜永远都要隔着一扇门。

这绝不是我不再爱她不再痛她,而是这爱这痛比以前更甚。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我们之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痛苦的纠缠。以至纠缠到现在,真zhèng

可以明明白白的相爱了,我却又不得不离开她。

人生若只如初见,我们之间就不会掺入一个忆兰来。既掺入忆兰,也不会发生那天她在人群中找寻我时,让我刻骨铭心的一幕。

我是再也放不下忆兰,而我也像忆兰的嫂子一样明白,心灵的背叛比身体的背叛更伤人。

我再不能纯粹的爱柔娜,就得永远绝了彼此的幻想。这不是残忍,这是爱的至高境界。

我听到我关门的声音在背后那么坚决,犹如我离开的脚步。

这脚步走入电梯,又在楼下走出电梯。

我一直向前,我不能回头。为了柔娜,也为了忆兰,我不能回头。

就要走出芳卉园时,我听到身后有车子被猛地发燃,然后猛地向我冲来。

我本能的一转身,我看到了剌眼的灯光,那么强烈。车子里的人对我的仇恨,一定比这灯光更强烈着。

我的眼睛被剌得看不清,但我的心却比什么都明白,坐在车子里的一定是刘一Lang。

我的反应近乎麻木,竟不知dào

往旁闪开。我只一味的认为什么躲避都来不及,只一味的恨。恨自己为什么走出电梯时没多留点神,没注意到刘一Lang一直躲在暗处,根本没有离开。恨为什么一切都要结束在我对柔娜的误会彻底消除之后,要结束在忆兰就要等到她最大的幸福之前!

我却突然听到一声尖叫,一个人影,不知从哪里突然冲到了我和刘一Lang的车之间,把我撞了开来。

一阵急刹,另一声尖叫,那个人影倒了下去。

刘一Lang匆匆的打开车门,急急的从车上跳了下来,扑向那个人影。我看到了他的表情,比面对**着和我缠在一起的柔娜时,还要痛苦百倍千倍!

我从地上爬起来,冲了过去。

我看到是刘若萍倒在了血泊中!

刘若萍没有看刘一Lang一眼,她只是对着我,眼里露出一丝微笑。尽管那丝微笑那么发自内心,但我看得出,她是经过了怎样的努力才笑出来的。她正强忍着身体的剧痛。

多么微弱又多么让我撕心裂肺的笑!

刘一Lang发疯似的哭喊着刘若萍的名字,猛地跪下去把她抱在怀里,又猛地站起来冲向他的车。嘴里不停的道:“若萍,你要坚持,你要坚持,哥这就送你去医院。”

但刘若萍却在她的怀里把手伸向了我。她说:“寻欢,我不要他抱,我更不要坐他的车……”

声音那么微弱,微弱得我快听不到,可她话里那股对刘一Lang的怨恨和冷漠,却那么强烈,比剌眼的车灯还要强烈。

我想,刘若萍那微弱的话,一定字字都是锋利的匕首,剌进了刘一Lang的心脏。她宁可让我抱也不要在他怀里,宁可耽误了抢救自己生命的时间也不坐他的车,这对他是最彻底最绝对的折磨。

更何况,他对她应该有着深深的愧疚,他是她的哥,他却没有做好她的哥。他曾经无情的将她逐出家门,现在又亲手将她送到了死亡的边缘。

毕竟血浓于水,刘一Lang再对一切都蔑视都不屑于顾,现在也痛苦得脸形扭曲。即使再铁石心肠的人,看到眼前的一幕,也会被刘一Lang对刘若萍的痛惜感动得流泪。

然而刘若萍眼里却没有泪水,刘一Lang的突然改变,让她仿佛不再认识他。她对他的眼神全是陌生,陌生得仿佛她对他的一切都在怀疑。

我把她从刘一Lang怀里接了过来,她便在我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我知dào

她现在已经多么微弱,微弱得顾不上再看我一眼。也许是她根本不忍看到我如此痛苦,她却又无能为力。

是的,我痛苦,比看到柔娜和刘一Lang在床上激情时还要痛苦。虽然我不是她哥,我也没有把她赶出家门,更没把她往死神的手边送。我不必像刘一Lang那样受到良心的折磨。

但我还是像刘一Lang一样痛苦。我的心也正鲜血淋漓,犹如她正大量出血的身子。

我抱着刘若萍冲出小区,刘一Lang紧跟在身后。他冲进马路,拦下了一辆急驰而来的出租车。像我当初为救雪儿,拦下来福他们的车一样,险些被撞倒。

也许这也是刘若萍不愿的,但我还是抱着她钻了进去。她已经昏迷,她看不到刘一Lang为她做了什么。

但我却没等刘一Lang上来,就匆匆的关上了车门。不是因了刘若萍不喜欢他,是我自己容不得再有半点拖延,我得尽快把刘若萍送到医院。

我对司机说:“快,最近的医院,越快越好!”

刘一Lang转身进了小区,很快他的车就紧紧的跟在我们的后面。

我和刘一Lang都心急如焚,我们都把医院看成了能给我们希望的地方。可是到了医院,我们却更加心急如焚起来。

刘若萍被推进了急救室。

她失血太多,急需输血,可医院偏偏在这个时候没有了适合输给她的血。

我和刘一Lang都挤进了献血室,可我的血不适合,刘一Lang的血也不适合!

69

连向附近的医院求助都已来不及,医生们都无可奈何的选择了放qì

.刘若萍被从急救室里推了出来,然后转进另一个房间。

这是最让人痛苦绝望的时候,这是最静寂得像一潭死水的时候。

我每呼吸一次,那个曾经面如桃花,天真活泼的花季女孩就向死神走近一步。

我不敢呼吸,不敢听见自己那怕人的心跳。我的心还能继xù

这样跳着,可刘若萍的心跳很快就会再也听不到了。

没有人阻止我和刘一Lang守在刘若萍身边,也许那些早已习惯冷漠地面对死亡的医生,也不忍让这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孤零零的离去。离去时双颊上还有两道长长的伤口!

我忽然听到一个微弱得差点听不到的声音,从刘若萍的嘴里发出。

“大哥哥……”

她不是在叫刘一Lang,她叫的是我,她只叫了一次。她双眼紧闭,脸色苍白。

她是不是正被死神诱惑着离开时,看到了我们曾经快乐的在一起的幻景?

多么惨不忍听的声音,那么微弱,却充满对生命的留恋和渴望!

刘一Lang猛地转过身,匆匆逃离。他一定正钻心的痛,刘若萍的声音哪能再听?!

连背影看上去都那么痛苦而绝望。

痛苦绝望又孕育出满腔的忿恨。像是在忿恨自己,又像是在忿恨别人,在忿恨上天。

我没有像他那样离开,无论我多么不忍面对生离死别。我跪在了刘若萍身边。我抓住她的手,好紧好紧。我以为,只要我抓紧了,死神就无法将她从我身边抢走。

我还以为,我可以像电视剧里那样,流着泪对着刘若萍,呼唤她最动人的名字,或是发出她最希望听到的誓言,她就可以坚强和勇敢,她就可以用意识战胜死神。

可是,我的泪却像泛滥的湖水,淹没了我微弱颤抖的声音。

所有人都离开,最惨最痛是死别,有谁能忍心再看!

刘若萍的呼吸有如游丝,越来越微弱……

忽然一个护士冲了进来,她急切而又惊喜的冲我道:“有救了!有救了!”

我一下子就放开刘若萍的手,冲过去紧紧的抓住那个护士的肩,拼命的摇晃着问:“你说什么?”

护士本就如我一样激动,此时被我摇晃得差点说不出话来:“有个小伙子……主动找到……医生……要为她……献血……他……的血型完全……适合她!”

天啊,我竟仿佛长年被囚禁在暗处,忽然看到了光亮,激动惊喜得不知所措。

这时拥进几个医生,急急的把刘若萍推走了。刘若萍再一次被推进了急救室。

我在急救室外面等待,等待那扇我能看到希望的门打开。

我比任何时候都喜欢等待,等待的感觉太好了。有等待才有希望,上天差点就不给我这样等待的机会了。

在我身后似乎站着个人,但我没顾得上回头看他。我知dào

他不是刘一Lang。就算是刘一Lang我也不会回头。此时,没有什么能比那扇紧闭的门,更能吸引我的注意力。

我甚至在漫长的等待里忘记了他。

终于,刘若萍被再次从急救室里推了出来。她还是闭着双眼,看上去那么虚弱无力,双颊上的伤口还在,但已帖上了胶布。脸上也有了些血色,生命的血色。

我多么希望她能睁开眼睛,看我一眼。但我却没唤醒她,她太需yào

休息。就让她睡着,睡得越安详越好。

医生们满脸喜色的说,她已度过了危险期。

我看到了那个护士。

我好感激她,是她带给了我那最激动人心的消息,是她让我对刘若萍的生命重新有了希望。

我走过去,我是想对她说好多好多感激的话。

但真到了她身边,我却问起了另一个人。不是我完全激动得无法正确表达,是我忽然记起了一个人,她说的那个为刘若萍献血的小伙子。

奇怪,我到现在才记起他,才知dào

要打听他是谁。

护士向我背后望望,比我还奇怪:“咦,怎么不见了?他先前一直站在那里呢。你没看见他?”

什么?为刘若萍献出救命之血的小伙子,竟就是那个站在我背后的人?!

先前我怎么可以不回头看他一眼,怎么可以竟还把他遗忘?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dào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但我还是转身追了出去。

我想他一定还没走远,他一定是看到刘若萍被从救室里推出来时医生们满脸喜色,他才离开的。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的离开。

在医院的大门外,我果然看到了一个小伙子,他钻进一辆出租车匆匆而去。

我没看到他的脸,只觉得他的背影似乎在哪里见过。我分明感到他有点瘸腿……

我还分明的觉得就是他,就是他默默的救了刘若萍,又默默的离开。

尽管先前在急救室外,我一直没回头看那个人。直到现在我也不知dào

他长什么模样。

我转身回刘若萍的病房。

一整夜我都守着刘若萍,我一直没眨眼。

我想了很多很多,关于生和死。当然,也还有那个坐上出租车匆匆而去的小伙子……

一直到天亮,刘若萍才醒过来,才第一次睁开眼。花了好大一会,她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她一明白过来,我就问:“若萍,你有没有认识过一个瘸腿的青年?”

刘若萍比才醒来还要茫然,还要莫名其妙,她奇怪的问:“你怎么还不去参加婚礼,反倒没由来的向我打听一个瘸腿的人?”

我只是很平常的笑笑,仿佛不过是随便问问。我不想让刘若萍看出什么异常,我不想让她知dào

自己欠着一个人。那样会让她的心灵背上负担,有时候,一个负担可以让人付出一生。

我曾因忆兰如此过,她又怎么会完全不可能因他如此?

他可以默默地为她献血,如果真有机会,我又何偿不可以默默地替她报恩?

我知dào

刘若萍此时有多么需yào

我,但我更知dào

我若留在刘若萍身边了,我和她都将会自责一生。

她祝福我和忆兰,有些伤感却完全真诚。

我背转身,无论多么不忍我还是得离开。

刘若萍在背后对我说:“大哥哥,不要对我哥提起我。就让他当我死了!”

声音那么轻,却那么恨那么坚决。

我心里的某个地方痛了下,双眼竟要滚出两行泪来。

我不敢回头,我匆匆而逃。

逃出医院,我也丝毫不敢放慢脚步。我得尽快赶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然后奔赴我和忆兰举行婚礼的酒店。

客人们一定早已到齐,忆兰一定焦急的对我望眼欲穿。

没想到却有人从背后抓住了我的手,道:“你这满身血污的,怎么去参加婚礼?”

是个女子的声音,妖媚柔软,不同我身边的任何女子,却有些似曾相识!

70

我一回头,果见一女子,正对我妖媚的甜笑着.

她不是别人,正是那晚子郁邀我一起去按摩房,要在她身上证明自己是个男人的按摩女。

自那晚别后,我今天算是第二次见到她。上次是在从南充回重庆的车上。

但今天她看上去和上次极却不相同。也许上次是因了刘若萍在我身边,她把她骨子里那些风流和不安份都掩饰了下去。

今天,她再不遮遮掩掩,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言谈举止都热情似火。

明媚的冬日下,她的低胸衣,超短裙,长冬袜,高梆鞋,怎么也不让人觉得她前卫时髦,倒让人情不自禁的对她想入非非。

她艳扫娥眉,浓施脂粉,朱唇皓齿,秋波乱送。最是那一笑,虽不是笑里藏刀,却绝对危险之至,摄魂夺魄,风骚尽露。

我忽然就觉得阳光明亮得剌眼,她和我如此近距离的站在一起太引人注目。好在四周没几个人,也没谁向我们奇怪的看。否则,我会浑身不自在。

我奇怪的问:“你怎么知dào

今天我结婚?”

她似乎没料到我会这样问,眼光闪烁了下,还有点慌乱,但很快就不回避我的目光,不但没拿开那只手,还大胆的把另一只手也放了上来,反问:“你说呢?”

声音说不出的娇,说不出的柔,要是别的男人,骨头早就软了。

我想一定是子郁了。除了他还会有谁,既知dào

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又和她有往来。想必子郁昨晚又曾去过按摩房与她殢云尤雨,低帏妮枕时,把我和忆兰的婚事轻轻细说。怪不得她刚才会眼光闪烁,毕竟他们在床上不像夫妻那么光彩,她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我却有意要捉弄她,既然做得出,还怕别人说么?我故yì

笑了笑,问:“是子郁吧?”

她却并没有因我的话,眼光再次闪烁,也没有更不好意思起来。她不作回答,只是把双手握得我更紧,说:“走吧,去买套新衣换上。我帮你挑选。”

然后,腰肢一扭,不容分说的拉着我直奔那边的商场。

直到我进了商场,站在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衣服前面,她才放手。仿佛我绝不喜新厌旧,还呆板固执。她如果不拉着我,我就不会舍得把身上这套衣服脱下,我就不会舍得买套新的换上。

说句实话,如果我身上这套衣服不是粘满了刘若萍的鲜血,我今天还真不会脱的。这套衣服还是上次在南充谈南娱公司的业务时,池艳帮我买的。这是我这辈子最喜欢也最合身的一套。穿着它去参加我和忆兰的婚礼,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按摩女乐不可支的帮我挑选衣服,我却又想起那天池艳帮我买衣服的情景来。那个刘若萍恶作剧故yì

错拿给我的池艳的钱包,钱包里池艳的相片,我和池艳双双弓腰下去捡相片时触在一起的手……一切都那么难为情,那么温馨。

现在,我将有我的妻了,池艳却断无消息,不知她是不是早已和子扬双宿双飞?

只是可怜刘若萍,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忍受着伤痛的折磨。

也许是时间已来不及,在我想着池艳和刘若萍的那么短短的几分钟里,按摩女就已从那些让人难于取舍的衣服里帮我拣了一套。我不以为然,不想穿在身上竟丝毫也不比池艳买的那套逊色。我不得不佩服起她的果决和眼光来。

也许女人的眼光都是如此,天生就比男人审美力强。其实我的妈妈也一样会审美的,只是那时我们孤儿寡母,家境贫寒,她再怎么有眼光,也无力让我穿上一套像样的衣服。在我长身体的那些年月里,她买的衣服总比我的身子长出好些,免得我第二年不能再穿。等我穿着合身了,那衣服却早已破旧。后来,我不再长身体了,衣服的价格却又比粮食的价格涨得快,她更无力为我制套,像别的青年那样,穿在身上光芒四射的衣服了。

要是我不是只知dào

画画,要是我也出来挣钱,也许一切就不一样了。

我禁不住一声叹息。

按摩女一边帮我整理穿在身上的新衣,一边笑道:“怎么了,结婚还不高兴吗?”

是啊,我结婚怎么可以不高兴呢。只有我高兴了,忆兰才会真zhèng

高兴起来。

我对着镜子笑了笑,我想笑出一份好心情。可我看到镜子里我那双眼睛,却怎么也精神不起来。是因为昨晚熬了夜,还是因为我想起了我的妈妈,抑或,是因为别的?

我本以为按摩女只是帮我挑挑衣服,没想到走出商场,我打的去我和忆兰举行婚礼的那家酒店时,她也坐了上来。

说真的,我内心里是想拒绝她的,毕竟参加我们婚礼的虽然无显赫名贵,可到底都是些堂堂正正的人,她去总有些不适宜。可看她那么开心,那么期盼,甚至根本就没想过我不欢迎她,我又不忍拒绝。也许她去,不过是想在那里见到子郁;也许子郁昨晚告sù

她,也正是这个意思。

子郁的意思,我总有些不忍拂违。

只是她一上车,便闭上眼睛假寐,便柔若无骨,支撑不起自己似的,紧依在了我的身上。弄得那司机还以为我和她有什么关系,一边用眼睛在反光镜里瞥我的脸和她的低胸,一边邪邪的怪笑。

我很不是滋味,摇晃了几下身子,她却总不见醒来,依旧靠得我紧紧的。

到了酒店门口,我推开她,我说:“到了。”

她故作姿态的伸伸懒腰,呵出几口香气,然后揉揉眼睛,道:“到了么?这么快?”

我不理会她,下了车直奔酒店。

毕竟现在不同先前,我得拉开她和我的距离。

她跟在我身后。

我一走进酒店,骚动的人群便欢呼起来。我想我一定让他们等得太久了。我看到忆兰还滚出了几颗泪。

在忆兰身后,赫然站着她的父母,哥哥,和娟子!

这是我万万想不到的,我不知dào

他们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只要看看忆兰父亲那张怒容满面的脸,我就知dào

在我来之前这里发生过什么,我就知dào

忆兰为什么一见到我就滚出几颗泪来。

忆兰的父亲,这个意wài

闯入的不速之客,一定当作大家的面给过忆兰难堪,一定极力阻止过这场婚礼,忆兰一定和他作过针锋相对的斗争,直到最后也不低头。然而我却迟迟不肯到来,这不仅让忆兰的家人更加反对,就是所有参加婚礼的客人也发出过异议。

而她,还是坚决的等着我。

现在终于看到我了,我没有让她失望,她是喜极而泣。

她向我走来,我也向她走去。

没有人知dào

我们此时的心酸,幸福和感动。

可就在这时,就在我要和忆兰拥在一起时,我身后的按摩女却冲了上来,一把挽住我的手,把自己温柔的和我靠在了一起。那么深情,那么暧昧!还在我脸颊上用力的吻了吻!

仿佛我们才是天生的一对!

仿佛正要举行的本就是我和她的婚礼!

欢乐的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我和按摩女成了人们注目的焦点。

沉浸在大喜中的忆兰还没来得及享shòu

就忽然转入大悲,父亲的反对本已让她不堪重负,现在这致命的一击让她彻底崩溃。她仿佛不再认识所有人,就那么呆呆的和我相对而立。脸上的表情几乎是没有表情,连先前喜极而泣的泪,也忘了流。

忆兰的父亲瞪着我和忆兰,已出离愤nù

,已忍无可忍。

只奇怪的是,我没看到他对我有半点仇恨。

他冲了上来,对忆兰吼道:“走!你给我走!”

如此坚决,再没有任何退让的余地。

忆兰却依旧呆呆的,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鹃子也走了上来,她轻轻的拉着忆兰的手,柔声说:“走吧,为他一个乡下人这样不值得。”

听上去是在对忆兰抱不平,但其实是对我的极度蔑视和报复。

忆兰还是呆呆的,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看着忆兰那个样子,我好难受好恨。我不该让这个按摩女帮我挑什么衣服,我更不该让她跟我来到这里!我狠狠的挣脱她的手,我冲上去一把将忆兰抱在怀里,我说:“忆兰,不是的,一切都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然后我瞪着按摩女恕吼道:“你为什么要做出如此伤害忆兰的事?!”

按摩女没有回答我,显得那么不解和无辜,仿佛我是背叛了她和忆兰的陈四美。

忆兰在我怀里,她的一只手还被娟子握着。她一动不动,任凭我拥着,可脸上的表情却分明什么也不知dào

,不知dào

我是谁,不知dào

我和她正在发生什么。

我把手轻轻的抚上她的脸,她的脸好冷,冷得让我心生怜惜。

我颤抖着双手为她拭脸颊上的泪,那是先前喜极而泣的泪。泪还没干,可她的心却似乎已死了。

我心痛而焦急的问:“忆兰,你怎么了?你打我骂我吧,可你不要这样吓我……”

我的泪也滚了出来,滴在了她的手上。

她忽然就推开了我,她只问了句:“她就是池艳?”便不再说一句话,她还挣脱了鹃子的手。

她独自一个人,走出了酒店,走向酒店外的一辆车。

我不知dào

她怎么会以为按摩女是池艳,我不知dào

她怎么会以为池艳会像按摩女那样吻我。难道我当初从南充回来时,同事们对我顺利的做成了南娱公司的业务,私下里那些胡乱的议论她也曾听到,并且对我和池艳的关系产生了怀疑?

当初真不该告sù

她,我请过池艳母女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可是她却并不听我解释,她已上了那辆车,并且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我也解释不清楚。

我看到了子郁,站在人群中的子郁。

我向子郁走过去。

忆兰的父母,哥哥,鹃子,走向忆兰上的那辆车。

我们擦肩而过,我们却谁也没跟谁说话。

我问子郁:“那个按摩女,她叫什么名字?是你告sù

她今天我和忆兰结婚的?”

我极力做得平静,但谁都听得出来我在生气。

子郁淡淡的说:“我不知dào

她的名字,更没告sù

她有关你的任何事。”

我忽然就忍不住笑了,我听到我的笑声是那么痛苦。我从来不知dào

,痛苦,原来也可以用笑来表达。

我根本就不相信,子郁会不知dào

她的名字,我更不会相信子郁没告sù

她,她会那么突然的出现在我的婚礼这一天。

才被自己的女友误会,又被自己最好的朋友背叛!

原本以为可以请子郁帮我向忆兰解释,没想到子郁却只顾及自己的名声。我是那么不甘,我被气糊涂了,明明子郁是怕同事们知dào

他和那样一个女人有着关系,但我却偏要拉过那个按摩女来,并且把她拉到他的身边,然后当着众人,把他们揭穿!

可是,我却再也找不到了那个按摩女!

她来得那么突然,去得竟也那么悄无声息!

我只看到池艳的妈妈,不知为了什么珊珊来迟。

明明她是因了我的电话才来重庆的,她却并没看我。她看着另一个方向,神情怪异恍惚。

在那个方向,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忆兰父亲的背影。

71

忆兰的父亲绝不知dào

,池艳的母亲在这样望着他.但他不可能不知dào

,他背后有很多双注视着他和那辆车的眼睛。

但他没有回头,他一上车便怒气冲冲的关上了车门。

车开走了,开车的是忆兰的哥哥。也许车就是忆兰哥哥的。我不知dào

忆兰的哥哥要把车开向哪里,是回成都,还是去重庆忆兰的住处?

也许哪里都不是,也许他的家人已接受了鹃子,他是要把他们带到他和鹃子在重庆栖息的地方。

车远去了,消失了,池艳的母亲还望着车消失的方向,忘了对我回头。

嘴里还喃喃的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我想,她一定是看出来了,看出我的新娘已随家人离我而去了。她难于接受,毕竟这太出乎意料,毕竟她没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切。

我迎上去,冲她叫了声“姨。”

她这才对我转过身来,对我笑道:“哎,堵车堵得太厉害了,我早就想看到新娘子了,没想到愈想早到就愈是要迟到。”

她一个长辈,竟因此对我有些歉意。可她哪里知dào

,她是我妈妈唯一的朋友,我早已把她当亲人,她能来,我已感激不尽了。

迟到,总比不到好。

池艳就没到。

我没让池艳的母亲走进酒店,走进那个本该是我和忆兰举行婚礼的地方。她万水千山的来,就是为了参加我和忆兰的婚礼。可是她还没到,那场婚礼就已悲痛的消散,让她进去还有什么意义。

她却奇怪的问:“怎么?你不肯原谅姨?姨迟到了你就不让姨见见新娘子?”

我比她更奇怪,她竟然误会我了。

其实是我误会她在先,我一直以为她那样怪异的望着那辆车远去,是看出了一切。可是现在我才知dào

,原来她竟什么也没看出。不然,她不会还以为新娘在酒店里。

可是她先前为什么对着那辆车会是那样的表情呢?她为什么还会喃喃的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我不便问她,我只是向她解释,把那些变故,那些我明白的和不明白的都说给她听。

我尽量不让她觉得我是在向她倾诉委屈,那么多痛苦我都轻描淡写。她是我妈妈最好的朋友,我不能让她失望。在她面前,越是痛苦,我就越是要微笑。

其实以前,在妈妈面前我就这样,可惜我没能对妈妈做得更好。

她听完,无奈的叹息了声,问:“寻欢,你真能拿得起放得下?”

我点点头,我做得那么无所谓,我从没这样觉得,我是个男人。

但我很快就把我扬着的脸别开了,我先前为忆兰哭过,我怕我的脸上现在还泪痕未干。

我一别脸,我就看到子郁在向我走来,故yì

淡定的眼神里难掩太多的痛苦。

我想子郁是终于感到愧疚了,但我不想听他说对不起,更不想听他解释。要解释他就对忆兰解释去!

我不但没有等他,反而挽着池艳的母亲,把离开的脚步走得更快了。

子郁没有叫住我,更没有追来。我知dào

他不是缺乏诚意,他是缺乏勇气。

远离了酒店,远离了那些前来祝hè的同事。我觉得我该带池艳的母亲到处逛狂,比如去去磁器口古镇,去去烈士墓白宫馆……

毕竟坐车很辛苦,她来趟重庆不容易,我不能让她一无所获。

更何况,我自己也好想去走走。

但她哪里也不去,她坚持要回南充。她说,只有她离开了,我才能好好静静。我需yào

好好静静。

我送她去车站,一路上我好想问,但直到她乘车离开,我也没有问一个有关池艳的字。

她也没有提。

也许这样最好。毕竟,我和忆兰的婚没有结成,毕竟,过去我和池艳有过那么一点。我不能,弄得池艳的母亲误以为我还对池艳有想法。她自己更不能,弄得我和池艳藕断丝连。

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她是我妈妈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却连水也没喝我一口。

她乘的车一在我视野里消失。我便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竟比空还空。

离开车站,走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不知dào

我该去哪里。

忆兰的家,如果不是今天发生了意wài

,今晚我们就要在那里洞房花烛了。可是现在,不是忆兰已跟着家人离开,人去屋空。就是忆兰和家人默坐,满屋阴云。如果是前者,我去会更添悲伤寂寞,如果是后者,我去更会激起轩然**。

至于2046,昨夜我才和柔娜发生了那样的事,我真不知dào

我该怎样和她面对,再次相逢时的尴尬。她一定比我更怕那份尴尬,不然,她今天不会不来参加我的婚礼。

尽管刘一Lang也没来,但昨晚她都对我那样了,我再不会把她和刘一Lang联系在一起。

无处可去,我便避开人群,走上一座山。重庆城随处可见这样的山。

山路曲折,几乎没有行人的踪迹。我喜欢这样的山,池艳的母亲真能理解人,我这时的确不需yào

陪谁,也不需yào

谁陪,我需yào

的是好好静静。

在山的深处,我发xiàn

一块山石,干净而清冷。

我坐了上去,可坐上去却感觉不到它的冷了。

我就这样坐着,时光像身边微凉的风一样,从我身边溜走。

从前的,现在的,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在我脑海里一波一波的涌来,又一波一波的退去。

但我却没有笑,也没有泪。

在酒店按摩女吻了我后,忆兰就是这个样子。

直到后来,我听到风过松林的声音,像谁在幽幽的哭泣。

不知什么地方,还传来几声从未听过的鸟的鸣叫,凄然惨绝。

我忽然感到好冷,慢慢站起身来。无论我多不喜欢人群,但我还是得下山。

我却发xiàn

暮色苍茫,雾气早已朦胧了来时的路。

我一步一步挨下山来,走进灯火通明的城市,我却仍然没有丝毫感到不再寒冷。

但我却有了将去的方向,我想起了刘若萍。也许此时,只有她才需yào

我的关怀。

其实,是我更需yào

她的温暖。

刘若萍的病房门没有关,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洒了进来。

我轻轻的走了进去,轻轻的踱到她的病床前,我不想吵醒她,但她似乎还是感觉到了我的到来,身子微微的动了动。

我轻轻问:“若萍你醒了吗?这护士怎么这么粗心,也不帮你把门关上。屋子里好冷。”

刘若萍本没睁开眼睛,听我这么问,却把眼睛睁了开来,奇怪的望着我问:“什么护士粗心?不是你自己刚刚出去没关上的吗?”

我很诧异,刘若萍是怎么了?什么我刚刚出去,我明明是今天早上离开的。她不至于记不得了吧?我担心的伸手轻轻在她额头上摸了摸,却并没有发烧的现象。

刘若萍笑了,好像我的表现很滑稽:“大哥哥,你就别装了。我都知dào

了。虽然一整天我都昏沉沉的睡着不想睁开眼睛,但我还是知dào

先前轻轻走进来的是你。你轻轻的为我拾起滑落在地上的被子,又轻轻的帮我盖上,然后一直默默的守在我身边。我其实很想问你怎么不陪你的新娘子却到这里来了,但我实在太疲倦便没有问。再说我真的好喜欢你这样守着我,守着我,我就好幸福,就再没了孤独。直到我真的口渴得无法坚持,我才喃喃的道‘水,水’。你听到我的声音便转身出去帮我倒水,因为走得太急忘了关门。大哥哥,你说对吗?我没说错吧?”

我比先前更诧异,我原本以为刘若萍是神智不清,或是做了个梦。可她说得竟那么逼真那么有条理,莫非真的在我来之前有人进过她的房间?

难道是刘一Lang?怪不得今天他没来我的婚礼现场。是的,他更应该来的是这里,是刘若萍身边。毕竟她是他的亲妹妹,毕竟他欠她太多。

可刘若萍早上还叫我不要告sù

他,她已脱离危险呢。我也真打算帮她保守这个秘密呢。

这时,我确乎听到外面有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刚到门口便嘎然而止。

我禁不住转过身去,我看到一个人影匆匆而逃。一个杯子从他手里脱落,一次性的纸杯,没有破碎,水却倒了一地。

我肯定他不是刘一Lang,刘一Lang根本不会逃,更不要说逃得那么匆忙!

72

我追了出去,我看到那个背影说不出的慌乱.他腿有点瘸,怎么也跑不快。

我记起了,他就是昨晚我在医院大门外看到的那个匆匆上车离开的青年,他就是那个默默的为刘若萍献出生命之血的人!

我一定要追上他。有些恩,别人也许不放在心上,但你却必须得报答。

他可以为刘若萍献血,我也可以为刘若萍做点什么,不让她欠着谁。

不想那青年慌乱中竟突然跌倒在地,这让我心里极不是滋味。本想找到他替刘若萍报恩,没想反倒害得他跌倒。

我急忙上去要扶起他,他却挣扎着不让我扶。他爬起来又要匆匆的离去,始终也不让我看他的脸。

但我还是看到了他的脸。看到他,我就又是惊喜又是心酸,我怎么也想不到他竟是张放!他竟是那个让刘若萍极其反感却又对刘若萍纠缠不清的张放!

他的腿是怎么了?他从前不是那么想和刘若萍在一起吗?现在刘若萍就在眼前了,他却怎么要逃?

他慌慌的对我说:“求你了,让我走吧,不要让若萍看见我。自从那晚在怡情酒楼一别,我就没再让若萍看见过我,我不要让她看到我这个样子!”

我明白了,张放一定是那晚在怡情酒楼保护刘若萍时受伤瘸腿的。怪不得从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他。只是有一次在人群中见到过一个蹒跚的背影,以为是他又被自己否定。那时我哪里知dào

他的腿变成了这样。

我让开张放,我说:“你走吧。”

我不想让刘若萍见到他,我不知dào

刘若萍见到他了会怎么的痛苦和悔恨。张放对她那么好,如果没有张放,就没有了现在的刘若萍,可她那晚拉着我离开怡情酒楼时,竟那么狠心,狠心得置他的安危于不顾!

我更明白张放的心思。我甚至真zhèng

懂得了我的父亲,他当年抛弃我们母子,一定是怀了和张放同样的痛苦心情。

越是爱一个人,就越是想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永远美好。

女为悦已者容,男人,又何偿不是如此?

张放走了,但我知dào

他不会走得太远,他一定会存zài

于刘若萍看不到的周围,像一个守护神一样悄悄的守护着她。

我也回到了刘若萍的身边。我没有忘了给她倒来一杯水,她先前就错以为张放是我,就错以为我是急着去帮她倒水才忘了关病房的门的。再者,她也说过,她是实在渴得忍不住了,才喃喃的叫“水,水”的。

刘若萍挣扎着要坐起来,坐起来才方便喝水。

我忙过去轻轻的扶起了她。

她接过水杯,轻轻的喝。她两颊的伤口一定还疼,喝水也不能太用力。

她轻轻的问:“出什么事了?你那么匆匆的去追谁?”

我说:“没什么,不过是个病人。明明是他跑我才追的,他却硬说是被我吓着了他才跑的。看来他病得不轻。”

刘若萍却笑了,喝在嘴里的水差点给喷了出来。大概一笑脸上的伤身上的伤便加剧了疼痛。她忍住了自己的笑,脸上还有些痛苦的颜色。

她不知dào

那个人是谁,她如果知dào

那个人是谁,那个人为她做了些什么,她一定不会这样笑。

我不禁心里有些酸。

她喝完了水,把空杯子递给我,又问:“是嫂子叫你来看我的吗?才做你的新娘就这样善解人意,有她陪着你,你会幸福一生。”

我心里不再是酸酸的感觉,竟有些痛。

我努力让这种痛不表现在脸上。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就又问:“她不会把我的事告sù

我哥吧?你可要她为我保守秘密。我再也不想我哥知dào

我的消息。我要他认为我死了,像真的一样。”

我能理解刘若萍,兄妹反目比外人反目还怨恨得深。我妈妈跟我舅舅不就计较了一二十年吗?如果不是怕我无所依靠,也许就是她临终时也不会见舅舅最后一面。

我不想让刘若萍担心,我说:“放心吧,她不会告sù

你哥的,因为就是她自己也不知dào

。”

刘若萍一下子就抬起头来,望着我,好半天才说:“原来,你是背着她来看我的。你……”

她竟再也说不出句话来,眼里有了些泪花。她把身子紧紧的靠在我怀里,那么感激那么幸福,脸上还荡起了些红晕。

我知dào

刘若萍又误会我了,她还年幼,我不能再让她错误的以为,我对她的关心有着别样的感情。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永远不会有。我一直只把她当作妹妹。

但我不能把话说得那么直接。我轻轻的扶起她靠在我身上的身子,又轻轻的放下,让她平平的躺在床上,我说:“若萍,你应该好好躺着,这样对你的伤有好处。”

然后,我站起身来,把那个空纸杯放到旁边的小桌上。

我背对着她,把我本不愿向她提起的我和忆兰之间的变故告sù

了她。

但我不要让她看到我脸上有痛苦。快乐我可以和她分享,痛苦我却只愿自己承shòu。

我只要她明白,我来这里看她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只是今晚实在没有别的地方适合我去。

刘若萍本该失望,为我和她自己失望,但她却忘了失望,甚至忘了自己是个身受重伤的人,忘了她其实比我还不幸,反倒说了很多话来安慰我。

但她没有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她只有一个主题,总有一天忆兰姐会明白我,我和忆兰姐一定能有情人总成眷属。

刘若萍的话改变了这个夜晚。我们两个伤心人,一整夜都说着开心的话。直到我们终于疲倦,都朦胧的睡去。

我是枕着她的病床的床沿睡去的。

但我似乎并没睡着,就发xiàn

天已亮了。

我离开医院时,刘若萍睡得正香。

我哪里也没去,甚至早餐也没吃,我就去了公司。我确实忽然好想见到忆兰,甚至还有柔娜。虽然我怕见到她们,也不知dào

该用什么办法去消除尴尬和打破疆局。

哪怕是见见刘一Lang也好。以前我是那么厌恶他,但今天我真的好想看到他。刘若萍出了那样的事,我想看到他会有怎样的改变。

但是,我却没见到她们中的任何一个。连刘一Lang也没来。

我从来上班没这样不习惯过,难道一直以来,我都是为了他们才在这里呆着?

同事们都对我特别客气,比以往任何一天都客气。只要遇到我的目光,他们都会对我笑。笑得友好而善良,但更多的却是同情和宽慰。

但谁也没和我说话,也许他们都认为不和我说话比说话更好。说一千句话,还不如给我一个安静的环境。

只有子郁,他和我说话了,在午餐的时候。

当时我望着自己旁边和对面角落里空荡荡的座位,正边吃饭,边独自伤心。

好久以来,午餐时忆兰就坐在我旁边,柔娜就坐在那边的角落里。

子郁把饭菜端来,没有坐在忆兰常坐的位置,却坐在了我的对面,挡住了我望向那边角落的视线。

他看上去有些痛苦,但我没招呼他。我知dào

他没帮我给忆兰解释,无论是他找不到忆兰,还是他自己没有勇气,效果都一样。不然,我今天不会看不到忆兰。

他问:“寻欢,前天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刘一Lang夜半三更还喝得烂醉?跑来敲开我的门吵着要我交出雪儿,还胡乱的说什么,柔娜让他失去了妹妹,他也要让柔娜失去女儿!幸好雪儿睡得正香,我又骗他吃下了少许安眠药,不然真不知dào

会闹出什么事情。就算他不对雪儿做什么,雪儿也会被他吓昏过去。你知dào

雪儿心脏不好的。”

怪不得昨晚我在2046没见到雪儿,原来柔娜竟把雪儿托付给了子郁。

只可恨刘一Lang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他从来没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而人家做错了,他却死死的抓住不放,甚至要人家加倍偿还,以致牵涉无辜。

雪儿还是个完全不知事的孩子!就算柔娜和我在沙发上做的那事真的错了,就算我意wài

的让刘若萍替我抵挡了那危险的重撞更是大错特错,他也不该要雪儿的生命来作为柔娜付出的代价。

然而子郁,却一点也不责怪他,反来问我昨晚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不问刘一Lang自己去?!

73

原来他眼中的痛苦,并不是因了按摩女的事而对我愧疚,昨天我和池艳妈妈离开酒店时他想跟我说的也并不是对不起,他不过是想问刘一Lang和柔娜出了什么事.

当然他担心的并不是刘一Lang,也许也不是雪儿。他担心的是柔娜,他对柔娜一往情深,我早已看出。

如果说他痛苦的原因还有别的,那就是他只想按摩女出现在我的婚礼上,却没料到按摩女会破坏我的婚礼。我和忆兰的婚礼一遭到破坏,我这个本已退出的对手便又回了来,给他对柔娜的追求又构成了威胁。

子郁还在等我的回答,然而我却只顾大口大口的吃饭。我从没这么快就把那么多饭吃完过。以前吃饭,我和忆兰互相夹菜,总要经lì

太多的缠绵。

我站起身,我看到子郁的饭菜一口也没动。

我说:“子郁,对不起,我好疲倦。”

然后,我没稍作停留,便离开了餐厅。

我知dào

子郁在我背后**,不只是前晚发生在刘一Lang和柔娜之间的事他不能理解,就是眼前的事他也不能理解。一直以来,他都是公司里最神mì

的男人,他没想到,我也可以如此深沉。

只有我自己知dào

,我是真的疲倦了。接连两个晚上没睡好觉,又发生了那么多伤人的事情。

我一离开餐厅,便来到业务部,把头枕在办公桌上,闭上了眼睛。

我太需yào

休息,头昏沉得厉害,我真的想趁午休时间好好的睡一会。

很快的,我就做起梦来,梦很乱,不断的变幻着人物和场景。

起初,是忆兰,好像是在她的家,她哭得眼睛红肿,伤心而哀怨的问我:“为什么你要那样对我?既然你放不下池艳,你就不该答yīng

和我成婚,既答yīng

和我成婚了,就更不该把她带到婚礼上来羞辱我!你叫我如何面对朋友面对家人?!”

她还拍打着我,那么伤心欲绝,那么不依不饶。

我向她解释,可我却怎么也解释不清楚,我甚至还想到了子郁。我也仿佛看到了子郁,子郁似乎也答yīng

我了。可我拉着子郁再回头时,我看到的已不再是忆兰,而是柔娜。

也不像是忆兰的家里,也不是2046,更不是悦来宾馆。是个我从来不曾去过的地方,柔娜把自己的身子半隐在门的背后,对我热情的招手甜笑。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那甜笑,那招手的寓意,我满心欢喜的走了过去。

然而,我到了她身边了,她却不看我,只是仍在甜笑,仍在招手。

我不解,我回头一看,原来在我身后,站着一个人,像子郁又像是刘一Lang。

原来她等的竟是他!风情万种的暗示也是为了他!

我心痛得难受,我匆匆而逃,我逃到了刘若萍的身边。

依旧是我早上才离开的病房,可地上却满是玻璃的碎片。那么多玻璃,明晃晃的剌眼,我向病床上的刘若萍走去,它们在脚底下变得更加粉身碎骨。

刘若萍坐在病床上,背对着我,她把一面又一面镜子摔碎在地上。我不知dào

哪来的那么多摔也摔不完的镜子。

我问:“若萍,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冲着镜子发气?”

她却不回答我,也不对我回头。

我伸手轻轻去拉她,我才发xiàn

她已泪湿冬衫袖。

我终于拉得她对我转过脸来。

一看到她的脸,我就像个受惊的女人一样尖叫了一声。

那张脸,丑陋得吓人,脸颊上的伤口竟仿佛两只扭来扭去的蜈蚣!

一尖叫,我便从梦中醒了来。

我睁开眼,我看到如花蹲在地上,捡着一大堆零乱的资料。一定是我刚才在梦中受惊时从桌上碰下去的。

她对我笑笑,笑得很美,她说:“寻欢,你做恶梦了。”

我点点头,看着她把资料捡好,整整齐齐的帮我放在办公桌上,然后飘然离去,回到她的座位上。

我竟没有对她说半句感激的话。

我是顾不得这些了,我脑子里只有刚才的梦,只有梦里刘若萍的脸。

我知dào

,我梦见这些不是没有来由的。日有所思,夜才有所梦。

我急急的打开电脑,搜索一切有关疤痕的知识,那么多资料都证明,如果刘若萍不整容,她的脸真的会变得像梦里一样,丑得吓人。

可是整容,却需yào

很大一笔费用。

我没那么多钱,刘若萍一个小女孩,更拿不出那么多钱。

至于张放,虽然我断定他不会离刘若萍太远,可一时也找不到他。就是找到他,他也未必就想得到办法,如果他想不到办法,岂不让他更着急?

他为刘若萍做的已太多了。

当然,更不能给刘一Lang说。那晚刘若萍伤得那么厉害也不坐他的车去医院,更不要说现在让他拿钱帮她整容了。更何况她根本就不想让刘一Lang知dào

她还活着。

一个下午我都忧心忡忡,我甚至连忆兰正对我怨恨得厉害都忘了去想,哪里还顾得上柔娜。

下了班,我就匆匆的去医院。

在医院里我对刘若萍倍加体贴,她心情特别好,她以为我已经从这昨天的悲伤里走了出来,她哪里知dào

在我的微笑下面,是比昨晚还痛苦几倍的痛苦。

她更不知dào

,我不时的疼爱的看着的,并不是她惹我怜爱的脸,而是她脸上胶布下的两道伤疤。

我在悲伤中陪她度过了好长一段愉快的时光,直到夜已深,她叫我回去。

她说,她不要我再像前两个晚上一样,陪在她身边熬夜。

她说,我看上去憔悴了很多,甚至长出了好多胡渣,脸上多了些不该有的沧桑。

她还说,即使暂时不能和忆兰双宿双栖,我也可以回到2046,过以前那样正常的生活。

我微笑着点点头,但我并没动身。

我不会给她说,我是要回2046,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有些东西我不会让她明白。我昨晚犹豫再三,才把我和忆兰婚礼的变故告sù

她,是我怕她跟着我悲伤。然而,直到现在我也没对她说前晚我和柔娜之间发生了什么,却是因为难于启齿。

若萍见我执意要陪着她,便假装疲倦的闭上了眼睛,不再和我说话。

我知dào

她是想让我也跟着不说话,好好的枕着她身边的床沿休息。

她看上去睡得那么平静,但我知dào

她根本就不能平静,我的一呼一息她都能感觉到。

也许只有我平静了她才真zhèng

能静静的睡个好觉。其实,我也真的好疲倦,正如池艳妈妈说的那样,我最需yào

的就是好好静静,可我的心正乱着,又如何静得下去?

望着若萍脸上那两道长长的贴伤口的胶布,我就想起了中午那个可怕的梦。虽然这次差点要了她命的伤并不在脸上。但她脸上的伤,如果留下疤痕,却比那差点要了她命的伤,还让她痛苦终生。那至命伤毕竟隐藏在她的衣服下面,而这两道伤口却如此显眼的暴露在她脸上。

我还记得与她在南充的玉屏公园初相见时的情景,她那么活泼那么天真,竟要我把她画进我的画里,她那时对她的脸蛋是多么自信!

事实上她一直就对自己的长相充满信心,然而现在……

虽然她还不知dào

那两道伤会有怎样的后果,但如果不治,等她知dào

时却一切都晚了。

张放因了自己瘸腿,爱她却不敢见她。

她将来又会因为自己丑陋的脸,做出怎样的事情?!

但是,我忽然就兴奋了起来,我看到了希望,那些疲倦,那些沧桑,转瞬就一扫而光。

我是想起了池艳,一想起池艳妈妈的话,一想起刘若萍和我在南充的初相见,我就想起了池艳!

池艳,她一定有足够的能力帮zhù

刘若萍,只要我向她开口她一定会乐意帮zhù

刘若萍!

尽管我早已暗自发过誓不再打扰池艳,不再岂求池艳,但是我还是拨通了她的电话。

在她应该睡得正香的时候拨通了她的电话。

我知dào

扰人美梦最不应该,我自己就最讨厌别人扰我有生之年睡眠时候。

但为了刘若萍我已顾不了这么多。

电话一接通,我便叫了声:“池艳,是我,寻欢。”

我从来没把话说得如此温柔动听过,我想池艳即使心里再烦,听了我的声音也一定会愤nù

不起来。更何况她曾经对我的怨恨又是因爱而起。

我这意wài

的一个电话,更有可能带给她的是满心的惊喜。

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到,在这最适宜私语的夜半,我明明拨通的是池艳的电话,我听到的却是个男人的声音,还对我满是敌意!

74

我听出了那是子扬的声音.

这么说来,子扬竟如愿以尝,和池艳结婚了。这么说来,我的这个不适时宜的电话,正扰乱他俩夜半的美事了。

我一下子就窘迫得厉害,原要对池艳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甚至慌乱得差点找不到语言。好不容易才语无伦次的问了些池艳妈妈是否到家,可曾一路平安的话,打算匆匆把电话挂断,没想到子扬比我还挂得快。

子扬什么也没问就在我之前把电话挂断了,他心情一定很不愉快。换了任何人都不会比他好受到哪去。想想这夜半三更的,我一个男人用了那么温柔的语气给他老婆打电话,而且我还和他老婆曾经青梅竹马,他能不想到别处去吗?他能相信我单单是为了问候池艳的妈妈吗?如果是单单问候池艳的妈妈,我为什么不直接把电话打给她妈妈,反倒把电话打给了她?

我的心情一下子坏到了极点,我知dào

我的这个电话,一定会给子扬和池艳的夫妻生活,带来不少麻烦,但我忽然就比什么都悲观绝望,却不是因了这个。

我是因为刚刚才燃起的希望,忽然就遭到了意wài

的破灭!

我打给池艳的电话她接不到,就算她接到了,现在也不比以前了!即使她想帮刘若萍,也会因为子扬而不能帮。

我忽然觉得刘若萍脸上的伤竟真像梦里的蜈蚣,竟比梦里的蜈蚣蠕动得还要厉害,竟在得yì

于我对它们的猖狂无可奈何。

我闭上了眼睛,我如刘若萍所愿那样,把头枕在她身边的床沿上闭上了眼睛。我本要对池艳说的话没有说,刘若萍并不知dào

,我那个电话为什么打得那么匆忙,又结束得那么匆忙。

她多半以为我真可以静下心来好好休息了。她哪能知dào

我的心竟比先还要烦还要伤!

一晚上我都没再抬头看她,不是我不想看她,实在是我怕看她。一看她,我就会看到她脸上有两只蜈蚣在对我得yì

的张牙舞爪。

第二天很早我就离开了医院,却不是像昨天一样想见到忆兰,柔娜或是刘一Lang中的任何一个。

我是想逃,逃得越远越好。但是,逃得再远除了公司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就算我真能逃到天涯海角,又如何逃离得了那个恶梦的折磨?

我见到了忆兰,昨天想见到她却见不到她。今天愿望没那么强烈了,反倒相见了。

柔娜和刘一Lang仍没来。

忆兰高昂着头,走向她的办公室。

所有人都对她微笑,像昨天对我微笑那样对她微笑。略微不同的是,因为她是上司,那微笑里或多或少有了些敬畏和巴结的成分。

但她没看到那些微笑。她扬起的脸没有柔娜习惯性的冷艳,却更多了几分茫然。除了她的办公室门,她什么地方也不曾看。

她也根本就不曾看我。

但我知dào

她感到了我的存zài



不然她不会一进办公室,就把办公室门匆匆的关上。

关门的声音很轻微,在别人也许听不出与以往有什么不同,但我却分明听到那是一声沉重的叹息,叹息里有着太多的嗔怒和怨恨。

一整天我都有意无意的去看那扇门,期盼那扇门突然打开,她终于想通了,从里面探出头来,对我嫣然一笑,我们立kè

就冰释前嫌。

但我望穿秋水,那扇门动也不曾动。

我又不能主动过去敲开那扇门。我知dào

,那扇门没主动为我打开,就说明她还不想给我机会,我如果贸然进去,把那些解释强加于她,只能适得其反。

更何况,真要解释清楚,只有子郁才是最适合的人。

世上很多事都这样,明明与你自己最有关,但旁人可以解决,你自己却拿它无可奈何。

我在无可奈何中等待,我不再把希望寄托到子郁身上,我等待忆兰从那扇门走出来,就算没对我嫣然一笑,给我一个听我解释的机会也好。哪怕不给我机会,给我一个怨恨之极的眼神,也比她这样对我不闻不问让我好受得多。

直到下班,直到同事们都一个个离开。

我站在长长的过道上,四周好静。

我终于听到那扇门打开的声音,像一缕阳光划破黑暗。

我心情其实一点都不好,但却无比的兴奋。

忆兰经过我身边,和我擦肩而过。

却始终没看我,也没和我说话。

我等到现在,她也没对我表示丝毫特别。不要说被我打动得心存感激,就是一点诧异的表情也没有。

她完全当我不存zài



但我知dào

她感觉到了我的存zài

,她打开办公室门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我的存zài



我心酸楚得难受。

我轻轻的叫了声:“忆兰……”

她没有半点停留。

我说:“让我陪你一起回家,好吗?”

其实我最想说的是关于那个按摩女,关于我们的婚礼的事,但我不能。这远远还不是时候,我怕一提起,她就离我越来越远。

事实上,我没提起,她还是离我越来越远了。她的脚步不快,却向前走得那么坚决。

有时候有些人,沉默便是默许。但我知dào

此时忆兰的不回答,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我只有心痛的看她远去。

她却忽然停住了,但没对我转过头来。

她远远的道:“好几天没看到柔娜了,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的声音很冷,她问的也不是我自己的事。然而我却有了些喜悦,毕竟她肯和我说话了。

我知dào

柔娜出了什么事,我知dào

柔娜为什么不来公司。她是怕见到我,更怕见到刘一Lang。毕竟那晚发生在2046里的事,对于一个女人,尤其是她那样强要面子故作冷清的女人,太不光彩。

但是,我却不能说。对刘若萍难于启齿,对忆兰又何偿不是?

她们都是女子,我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对玉洁冰清的女子说出那种事。

更何况,我已知dào

柔娜其实是舍不得我的,那晚她对我做那些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我怎么可以反坏了她的名声?

我只好对忆兰说:“我不知dào

,这几天我都没回2046。”

我一直等到现在,就是为了取得她的原谅,但我却不得不欺骗了她。

如果我没答yīng

替刘若萍保守秘密,如果我提到了刘若萍,也许忆兰就不会对我误会更深了。

忆兰的身子明显的在颤抖,她的声音也在颤抖,但她却极力把话说得很轻,说得毫不在乎。

“我原本就该想到你和她在一起,但我却糊涂得忘了。柔娜的事我不该问你,不但问了也是白问,还分了你的心。”

忆兰说的“她”竟是那个按摩女,她竟以为我这几天没回2046是和那个按摩女在一起!

我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顾不得我是不是会陷入愈解释愈解释不清楚的境地了。我急急的对忆兰道:“不,我没有和她在一起!从来都没和她在一起。她也不是池艳,她只不过是个按摩女,我不知dào

她的名字,我更不知dào

她为什么会破坏我们的婚礼……”

我不能自己,我听到我的声音像在哭泣。

然而忆兰却笑了,笑得好惨然:“按摩女,按摩女……”

她就这样念着,笑着,走远了,消失了。

我是真的错了,我是真的不该解释。忆兰宁愿那个女人是池艳,也不愿那个女人竟是个身分下贱的按摩女。她,身分高贵,败也应该败给一个同样高贵的人。

忆兰走了,我还呆呆的站了很久。最后,我没有回到刘若萍身边,与其在她身边毫无用处的痛苦,还不如回到2046。

忆兰关心着柔娜,我也应该关心柔娜。从此我要爱她所爱。也许只有爱她所爱了,才能最终打动她。

也许我还能打动柔娜。

如果有了柔娜的帮zhù

,我和忆兰的合好如初便指日可待。

但是这第一步却很难,我先得打破我和柔娜之间的尴尬。

为了曾经的承诺,为了对得起忆兰,我不得不让自己勇敢。

我硬着头皮回到2046,我却没看到柔娜,也没看到雪儿。

也许雪儿还在子郁那里,我打通了子郁的电话。我想先把雪儿接回来,有了雪儿,我和柔娜再见面也许就不再那么难为情了。

但是子郁却在电话那边说:“雪儿早就不在我这里了。”

很简短,很冷的一句话,才一出口,他就把电话挂断了。

也许是为那天在餐厅里的事生我的气,也许是把我当作了刘一Lang那样要通过雪儿报复柔娜的人。

刘一Lang要通过雪儿报复柔娜!

那天子郁对我讲起时并没引起我怎样的重视,而此时一想起,我竟紧张得厉害!那天刘一Lang被子郁骗着服下了安眠药,雪儿安全了,可是药醒之后呢?!

子郁在电话里只说雪儿不在他那里,却并没说是不是被柔娜接走。我再顾不得那什么难为情,我拨打柔娜的电话。

可电话却已关机!

怪不得忆兰要问我柔娜到底出什么事了,她一定早打过柔娜的电话,柔娜的电话也一定早就关机了。

难道柔娜这几天没来上班,竟不是因了怕见我和刘一Lang,竟是因了雪儿出事了?!

75

我第一反应就是去那家医院,那家医院有个特别好的老医生.每次雪儿住进那家医院,那个老医生都会向柔娜问起许多关于雪儿的话。那是一个极负责任的老医生。

我不知dào

雪儿现在是不是躺在那家医院里,但我希望她还躺在那里。只要我能在那里看到她,哪怕她仍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我也会放心得多。至少,那位老医生能让我看到希望,至少,后果不在我对刘一Lang的种种可怕猜测之列。

我匆匆的乘电梯下楼。我竟注意到那晚刘若萍出事的地方,早已被清洗干净,没有任何一点出过事的痕迹。

那里曾经惊心动魄,鲜血满地,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那晚刘若萍真的就那样去了,我不知dào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痕迹可以证明她来过?

人的生命竟是如此脆弱,如此经不起时间的清扫。

然而刘若萍现在还躺在医院,虽然脸上的伤疤可能让她从此不再是片美玉,但就是变成一片陋瓦,至少她还活着。

活着多好,活着就可以有无数个明天,有了无数个明天,就有无数个希望。

可是雪儿,她能像刘若萍这么幸运吗?她真的还在那家医院吗?

我还记得去那家医院的路,那不是刘若萍养伤的那家医院,但即使是刘若萍养伤的那家医院,我也一定会匆匆的赶过去,也再不会顾忌见到刘若萍时忍受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痛苦,更不会顾忌见到柔娜时的无限尴尬。

毕竟雪儿还如此年幼,她的可怜,比刘若萍的可怜,还让人痛苦和同情。

我匆匆的走出小区,我看也没看就匆匆的拦下一辆车,我希望司机能载我去那家医院。无论雪儿是不是在那里,或者说是不是这几天曾经在那里,我都要去看看。

但是车一停下来,驾驶室门一打开,那个司机一探出头来,我就愣住了。

但很快便怒不可竭!

我拦住的并不是一辆出租车,司机也并不是陌生人,他竟是刘一Lang!

但却不是前几天的刘一Lang,他的脸上竟也有了胡渣,让人倍感沧桑的胡渣。疲惫的眼神里充满了哀伤。没想到才几天时间,一个曾经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人,竟可以被改变成这样。

在守着刘若萍的日子里,我也曾被改变成这样过,但我和刘一Lang不同,我从来就温和柔顺,多愁善感。我是为了怨,更多的是为了爱!

而他不同,他完全是为了仇恨。仇恨所有的人,曾经爱过的和不爱的人,他都仇恨。

因为仇恨,他报复我反害了自己的妹妹;因为仇恨,他害了自己的妹妹不知反省,却更加牵怒柔娜;因为牵怒柔娜他害了雪儿!

一个又一个的过错,终于让他的良心感到了罪恶,是罪恶对他的煎熬把他改变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似乎有些可怜的人。

但我不可怜他,一点也不!

我只有仇恨,只有冤家路窄的感觉。

但我的仇恨和他的仇恨不同。我的仇恨全是他逼出来的,而他的仇恨没有人逼,即使有人逼,逼他的也是他自己。

一个人有了仇恨,便什么都不怕了。更何况眼前的刘一Lang,不再是把头高高的昂起的刘一Lang。

眼前的刘一Lang,更像一只夹着尾巴的丧家的狗。

鲁迅说要痛打落水狗,刘一Lang的样子离落水狗已不远了。

我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从驾驶室里拖了出来。

我想不到他竟如此虚弱无力,还没有一点反抗。

他就这样任凭我攥着衣领,站在我身边,垂着头,不看我。似乎还有些瑟瑟发抖。

这更加让我对他加害雪儿的事,深信不疑。如果不是他的良心让他抬不起头来,他何以要在我面前如此?

他从来在我面前都不曾如此过!他一直都盛气凌人。

我扬起了拳头,我狠狠的打在了他的脸上。

我第一次打男人,而且是个满脸沧桑的男人,我竟丝毫也不曾迟疑。这一刻不要说惧怕,我连同情心也没有了。

“这一拳,我是为若萍打的!”

我冲他怒吼。

他的脸一定很痛,但他没有用手去抚摸痛处。他也没有被我激怒。他仍没有抬起头,只是说:“打吧,打吧,打了,我就再也不欠谁的了……”

声音很低,很痛,很哀,像一只受伤的羊。

原来他是故yì

软弱,故yì

利用我来折磨他自己。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还清他所有的罪恶。

可他的罪恶,岂是挨几个拳头就能还清的?!

他把事情想得如此简单,越发让我看到他的冷血无情!怪不得他从医院离开后就只知dào

报仇。竟再也不回医院看刘若萍,就算他真以为刘若萍真的无救了,他也不该连刘若萍的后事也不过问。

我气得咬牙切齿,我冷笑了一声。

然后,我又扬起了拳头。

“这一拳,我是为了……”

我还没说出“雪儿”两个字来,我就听到身后有人狠狠的吼道:“够了!一切都够了!你还想把他折磨成什么样子!”

我分明听出那是柔娜的声音!

我分明听出她是在对我狠狠的吼!

我还紧紧的攥着刘一Lang的衣领,我忘了松开。但我的拳头,一个比先前还要狠的拳头,却没有砸向刘一Lang,它停在了空中,在空中凝固。

我向柔娜的声音扭过头来,我忘了任何尴尬。

我看到刘一Lang的车,后门已打开,柔娜就坐在里面。

我忽然觉得好冷,先前体内愤nù

的热血,已快被冻结。

坐在车里的柔娜,连对我的愤nù

也是冷的!

我不知dào

,柔娜怎么可以和那晚,对我激情时判若两人。我不知dào

,刘一Lang那晚撞见了我们那样的事,柔娜怎么还可以,如此坦然的坐在刘一Lang的车上。

但我看到了雪儿,她从柔娜里边的座位钻了出来,然后走向我和刘一Lang。

我忽然就忘了柔娜的冷,忘了对刘一Lang的恨,我说不出的惊喜。

虽然雪儿看上去有些虚弱,但她毕竟没出事!

我情不自禁的松开了刘一Lang的衣领,收回了我的拳头,我把我的双手展开,满心欢喜的等待着雪儿扑入我的怀抱。

可是我的松开,似乎让刘一Lang有些出其不意,他竟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可是雪儿却没有扑向我,她走过去,向刘一Lang伸出了一双小手。

她是想扶刘一Lang起来!

她还把眼睛看向我,那双眼睛那么冷,像柔娜的一样冷。似乎还带着不解和怨恨。

在她眼里我已不只一次看到这样的冷了。

我知dào

我伤了雪儿的心,那次是因了柔娜,这次却是因了刘一Lang!

原来,刘一Lang根本就没加害雪儿!

原来刘一Lang之所以要任凭我对他愤nù

的发泄,根本不是为了赎罪。

他是在演戏,包括他最后的跌倒都是在演戏,我当时根本就没用力。可他又演得多么恰到好处。

他是要用自己的可怜和软弱,来反衬我的野蛮和无理!他是要以此改变,自己在柔娜和雪儿心目中的形象。

当时柔娜和雪儿就在我们身边,就在他的车上。可惜,我不知dào



现在知dào

了,却为时已晚!

76

无论是在柔娜还是雪儿的心里,我的形象都遭到了致命的毁灭.

刘一Lang太阴险了,他毁坏了我却成全了他自己。

虽然柔娜并没从车里出来,走向他,然后像雪儿一样伸给他一双手。但她对我的愤nù

和冷漠,已足够让我明白,在她的内心里是怎样的对我不满,又怎样的对刘一Lang深切同情了。

虽然雪儿最终没有拉刘一Lang,是他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但他爬起来对雪儿一弯腰,一伸手,雪儿便乖乖的进了他的怀抱,还把小脸贴在了他的脸上,也不嫌他脸上的胡渣,扎在她嫩嫩的皮肤上会痛。

雪儿就这样让他抱着,经过我身边,然后上车。

我一直心痛的注视着她,然而她却看都不曾再看我一眼。

上次她这样冷漠的对我,那是因为她看出她妈妈常因我伤心醉酒,她是生我的气。

而这次,她不是,她是在内心里彻底的把我当作了坏叔叔。

曾经她是多么讨厌刘一Lang多么喜好我的。就连那晚我在按摩房外被警察带走时,她都那么坚决的对妈妈说我不是坏叔叔。可现在,她认为我是了。

这决不仅仅是因为上次她昏迷住院,我从成都回来了却没去看她。

这也不仅仅是,我和她妈妈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些不好的变化。

这都是因为刘一Lang是个出色的演员。

雪儿住院,我没去看她,他却去了。

我在2046老和她妈妈斗气,而他却尽量去讨好她妈妈关心她妈妈。

尤其是刚才,他把自己扮演得多么软弱可怜,还一步一步的把我激怒得更加凶恶可怕。

他也曾对雪儿凶过,但那些事要么雪儿已经记忆模糊,要么雪儿没看见。

那晚,他撞伤刘若萍的那晚,他冲进子郁家要找到雪儿,要报复柔娜,雪儿就没看见。

刘一Lang把雪儿抱到了柔娜身边,交给了柔娜。

柔娜把雪儿搂在怀里,关上了车门。

刘一Lang也进了驾驶室。

然后,车子离开了我,缓缓的进了小区。

刘一Lang决不是因为那晚撞伤了刘若萍而心有余悸,才把车开得那么慢。他是在得yì

;他是要让我看到他和柔娜,还有雪儿,多么幸福;他是要让我明白,我根本就是个外人。

而我转过身,走上和车子背道而驰的路时,也真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了。

我不恨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关心雪儿,我只恨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胡乱的猜疑,不然,我就不会以为雪儿出事了;不以为雪儿出事了,我就不会那么傻,看都不看车里还有谁,就对刘一Lang发火。

刘一Lang的阴谋,也就不会那么轻易的得逞了。

而我之所以这样胡乱猜疑,其实是因了子郁。

我忽然有点怀疑,演戏的并不只是刘一Lang,也许还有子郁了。也许不是雪儿睡得正香不知dào

,是根本就没发生。那晚刘一Lang根本就没酒后要对雪儿行凶过。都是子郁故yì

这样对我说的。就连他在电话里只说雪儿不在他那里,却并不告sù

我雪儿是不是被柔娜接走了,也是在误导我。

在我们三个人中,我总觉得子郁有些偏向刘一Lang。也许是他和刘一Lang看来,我们三个人在对柔娜的追求中三足鼎立,他们来了个联合抗曹。要不就是他们在互相利用。

可我不是曹操,我如果是曹操,那次在按摩房我就不会上他们的当,在悦来宾馆我也不会上他们的当,今天更不会上他们的当。

可我不知dào

,我为什么还是要把子郁当朋友,最好的朋友。我为自己最好的朋友却和别人来对付我而痛苦。

我更为忆兰的误解,柔娜,雪儿的误解而痛苦。

还有躺在医院里的刘若萍……

我看到前面有个酒店,忽然就好想喝酒,喝很多很多的酒。

有人喝酒是为了御寒,有人喝酒是为了尽欢,有人喝酒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

而我,却是为了要浇走心中那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的万千愁绪。

我走了进去。

我向服wù

生要了最烈的酒,虽然我不习惯喝烈酒。

我不是唐代诗人,我不会把酒临风,举杯邀月,或是在花间浅杓低吟。

我自己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我脖子一仰,满满一杯酒便进了嘴里。

酒是那么辛辣,难于下咽,我差点吐了出来。

但我没有吐,越是难咽的东西,我越是要独自吞下。

我一杯接一杯的喝,喝到后来竟再不知酒味。我甚至觉得那不是酒,那是水。

而我自己便是只鱼,冷暖自知。

也许再这样喝下去,到最后这冷暖,连我自己也会不知dào

了。

从旁边走过来一个女子,和忆兰的嫂子仿佛年纪,衣着华丽。虽然一样的美貌高贵,却不像忆兰的嫂子,没有那不可企及的冷傲。

她夺过了我手中的酒杯,她说:“你不能再喝了,这酒姐替你喝。”

说完便把酒倒进了嘴里,她吞酒的样子,说明她也不习惯喝烈酒,而且她还不及我胜酒力。

她尽lì

把酒咽了下去,吐了吐舌头,然后冲收银台道:“这桌的钱记我帐上了!”

她再回头看我时,脸上已有了红晕,但并不羞怯。

她说:“小弟,听姐一句话,回家去吧,你已喝多了。”

她和我初相见,总共才说三句话,却说了两个“姐”字。然而听起来却有如春风温暖自然,一点也不娇柔造作。

我忽然就感动得心酸,在这并不陌生的城市里,我也有自己的朋友和恋人,而在我最需yào

关心需yào

安慰的时候,对我好言相劝的却是个陌生人!

我站起来,我扭转身背对她。不是我真的觉得我该回家了,我并不知dào

我的家在哪里。我是觉得我该逃,尽管我不知dào

我该逃向何处。

我更怕她看到,因了她的好,我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快要控zhì

不住滚出来。

然而我却弄翻了桌上的酒瓶。酒瓶掉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破碎声。

我一下子就再也控zhì

不住,泪如泉涌。

我是真的喝多了,不然我不会带翻酒瓶,不会背对着一个陌生人,控zhì

不住自己的泪水。更不会一走一个趔趄。

陌生女人匆匆的去收银台付了帐,又匆匆的赶过来从背后扶住了我。

我想拒绝,却无力推开她。

她扶着我走出酒店,柔言软语的问:“什么事让你如此伤心了?”

我没回答。

我不知dào

什么时候外面已下起雨来。

凄风冷雨里,柔娜正望着我!

她还望着扶着我的女人!

77

我不曾看到她焦急顾盼,我也不曾看到她万分惊喜,我只看到她望着我和扶着我的陌生女子,面无表情.

我弄不懂她是久久不见我回去,出来找我的,还是只是路过,和我不经意的邂逅。

如果不是来找我的,为何她一见到我就停住了前行的脚步?如果是来找我的,她又为何要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她走过来,没叫我的名字,她问:“听子郁说你和忆兰的婚没结成。她就是出现在婚礼上的那个放**子?”

没有怨恨,没有柯责,甚至没有好奇,只仿佛无话可说,随便找了句话来打破疆局。

陌生女人没做任何辩解。也许这样有头无尾的话太突兀,她听得一头雾水,连自己都糊涂又如何辩解?也许她觉得自己只是个局外人,不想搅入是非中,更怕自己越描越黑。

她只是对柔娜笑笑,道:“我也有个弟弟,我能明白你内心里那深切的痛。也许你弟弟真的犯了很严重的错,但现在他醉了,你应该带他回家。”

柔娜把她错当那个搅乱我的婚礼的放**子,她把柔娜错当我的姐姐。原来这世上并不只是我生性多疑,眼前的两个女子也一样。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她们就弄出两场误会,而我在这两场误会里,都保持沉默。

柔娜误会她,我是不想对柔娜解释,我根本就不想跟柔娜说一句话。

她误会柔娜,我是忘了解释。我是在想,柔娜的内心里,真的有如她说的那样痛吗?如果真有,那痛真是为了我吗?

柔娜也如她一样,不作任何解释,只是盯着我,盯了好久,然后道:“姐姐,姐姐……”

嘴角边挂着一丝笑,说不出那笑是痛苦还是自嘲。

我想一定是陌生女人把她当我姐姐,让她受伤了。我这几天不修边幅,满脸胡渣,看上去不知显老了多少,而陌生女人竟还把她当我姐姐,这无疑让她有了美人迟暮的感觉。

梅艳芳在她的《女人花》里唱道“孤芳自赏最心痛”,哪知美人迟暮更痛彻心扉!

但柔娜其实是年轻的,一袭白衣,冷冷的脸,脸上的笑,加上内心的痛苦,恍若傲立于凄风冷雨中的一剪寒梅。

我望着她,眼里忽然只有她的冷和美。以致于不知dào

,扶着我的陌生女人是什么时候放开了我,又是什么时候离开。

她离开时,可曾在远处回眸?她最终消失时,是不是也很凄美?

柔娜还是扶住了我,尽管我一动不动,至始至终没对她说一句话。

她说:“让……姐……”

这次,那个“姐”字说得好艰难,一说出口她就再也说不下去。

仿佛,那个“姐”字一说出来,就有件她这一生中最珍爱的东西,无情的化作一缕轻烟,被雨打风吹去了。

我已隐隐感觉到了,她先前反复念那个“姐”字时的痛苦,并不是美人迟暮的痛苦,而是……

这一刻,不是我不明白,我是拒绝明白。

我越是明白,我越是恨她。她既然这样不忍,为什么还要冷漠我的柔弱善良,亲近刘一Lang的狼子野心?

我好想甩开她,我又不是阿斗,我不要人扶,我即使要人扶,也不要她扶!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我胸里突然涌得厉害,我喝进去的那些东西,控自不住,翻江倒海的吐了出来。

吐在了她的白衣上。

虽然我已闻不到酒味,虽然它们曾经在精致的酒瓶里诱惑着顾客,但我知dào

,现在,一从我的嘴里喷出,就很臭很脏。

我突然有了莫名其妙的快感,痛苦而强烈。

她的白衣越是纤尘不染,我越是要把它吐得肮脏不堪!

这是一种破坏带来的快感。喝酒的时候,我是个自虐狂,现在,我颠倒了过来。

柔娜没有放开我,反而扶着我靠她靠得更紧,也许是她真把自己当作姐姐了,对我的体贴坦然了起来。

也许她根本就喜欢被别人虐待,要不,为什么她对我从来就不及刘一Lang。

但我却吐不出来了,大概我的肚子已空无一物。

我只有吐过后的虚脱。

我靠在柔娜的肩上,我嗅不到酒味,但我却嗅到了柔娜的发香。

我忽然发xiàn

我的唇离柔娜的耳垂竟那么近。

我不知dào

别人是不是矛盾的,我至少是个矛盾的人。曾经柔娜那么主动热烈的把我按在沙发上,我却拒绝了她。那时我希望我只是她的弟弟。现在,她真只把自己当作姐姐了,我却莫名其妙的有了想法,好想把我滚烫的唇落上她的耳垂,身体的某个地方竟也不由自主的有了反应。

我分不清我这是欲望,还是报复。但我确实想起了她对刘一Lang的许许多多的好来。

虽然我们都穿得不薄,但我们靠得太近,也许柔娜已感觉到了我的呼吸在加促,我的那里在膨胀。

她没再让我那么一动不动的靠着她。她把我的手搭在肩上,扶着我回2046。

柔娜扶着我打开2046的门的时候,我看到雪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满眼惊喜。

我想不到她这么晚还没睡,她竟然一直在等着她的妈妈回来。

电视里播放着动画片,她就是靠看这动画片,打发等待妈妈归来的漫长而无聊的时间的。

可是,当她看到柔娜还扶着醉醺醺的我时,眼里的惊喜一下就没有了。

雪儿不会掩饰,她所有的爱恨都表现得那么痛快分明。

她不是因了我醉了而没了眼里的惊喜。她是因了她的妈妈,她望着她的妈妈,眼神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那种。

等了那么久才等回妈妈,可真见到妈妈了,她却没说一句话,就转身进了卧室,重重的关上了卧室的门。

她生着她妈妈的气,她一定是觉得她妈妈不该带我这个坏叔叔回来。

柔娜没理会雪儿,她把我扶进了我的卧室。

她把我放在床上。

我刚一躺下,就接到了电话,池艳打来的电话。

池艳在电话里说:“寻欢,刚才我在通话记录里看到了你的号码,你昨晚给我打过电话?是子扬接的吧?你都和他说了些什么?你有什么急事吗?”

我脑子这时正晕得厉害,我看到柔娜,连同周围的一切都在围着我旋转。

我低低的说:“我好想你。”

柔软的声音充满了暧昧。

我不是想以此来取悦池艳,好让她向刘若萍伸出援助之手。我当时似乎已忘记了这些。

我是故yì

说给柔娜听的。我想看到柔娜受伤,但我不明白我为什么就好想看到柔娜受伤了。

我真的醉得一塌糊涂。

我看到柔娜走了出去,她果然伤心了,果然无法忍受自己正照顾的人,却和别的女人在电话里呢哝软语。

我心里有种酸酸的感觉,我喜欢这种感觉。可惜我很快就什么也不知dào

了,我不知dào

柔娜是否还进来过,我也不知dào

我和池艳在电话里胡言乱语了好久,我睡着了。

这个觉睡得说不上香,但却很沉,沉得没有做过一个梦。

甚至醒来的时候,我努力的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我是做什么的,我身在何处。

我还以为我是不识人心险恶只知作画的少年郎,我是躺在故乡三间破瓦房里的旧木床上。

我似乎听到了邻居们说话的声音,妈妈一定早已起床,看我睡得正香,没忍叫醒我。

有什么东西有些晃眼,我努力睁开眼睛,我想那一定是木窗外明媚的阳光。

可我看到的却不是故乡那石灰班驳的篱笆墙,玻璃窗外还阴沉沉的下着雨。

这不是我的故乡,这里听不到雨打芭蕉风吹竹。

我也不再是少年郎,我一望墙上的钟,我就急得大叫了起来。

时间已是四点,下午的四点,而我还没去公司!

我急急的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习惯性的去床头柜上拿我的衣裳。

我忘了昨晚我根本就没脱。

可我看到对面的镜子里却是我**裸的身体!

我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我头还有些疼,我想是我看恍惚了。

我揉揉眼睛低头再看自己,我竟果然被脱得一丝不挂!

是柔娜,一定是柔娜,在我昨晚醉酒时把我脱得一丝不挂的!

78

床头柜上整整齐齐的叠放着我以前换下的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并没有我昨天穿的那身.

我不知dào

柔娜把我昨天穿的那身衣服脱下来放哪了,但我知dào

我昨晚在酒店外,一定不只是把她那身白衣吐得肮脏不堪,我还把我自己身上吐得一塌糊涂。

不然她不会把我脱得精光。

只是不知dào

她在脱我最后一层的时候,我那里是软绵绵的耷拉着脑袋,还是雄纠纠的一柱擎天?

也许她那个时候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心砰砰直跳,还难为情的闭着眼睛。只是不知dào

她的玉手有没有不小心碰到了我那里,如果有,她是不是忍不住心旌荡漾?

又也许她那时根本就跟那晚把我按在沙发上没什么不同,大胆而热情。只是不知dào

她有没有把我的每一处都看得真真切切,如果有,她是不是欲罢不能,趁我什么也不知dào

时已将生米煮成熟饭?

我看到床头柜上还分明的放着一张纸条。

我的心紧张得厉害,我想知dào

的有关昨晚的一切,也许柔娜都在纸条上写得详详细细明明白白。

我忘了上班的事,没有急急的穿上衣服赶向公司,反是一把将那纸条抓在手上匆匆的看。

“寻欢,不要急,好好休息吧,姐已打电话帮你请了假。

你昨晚醉得很厉害,都怪姐,明明知dào

你这几天伤心事很多,却不但没帮你分担,反而在你和刘一Lang发生冲突时,还那么凶的吼你。

可姐昨晚真的是不忍,不忍你那样对刘一Lang,更不忍你把刘一Lang激怒了,他伤害你。

还有,雪儿近段时间一直在生你的气,她对刘一Lang更是开始有了好感,我不想你的行动进一步毁坏你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刘一Lang受到你的伤害,她心痛,可你是她心目中的好叔叔,一下子变得这样,更让她心痛。

有件事你还不知dào

,那天刘一Lang从子郁那里把雪儿带回家时,雪儿在小区的地上看到了血,好多好多的血!不知dào

哪来的那么多血,雪儿心脏不好,受不得惊吓,当场就昏了过去。

这次她比哪次都昏得厉害。刘一Lang打电话通知姐时,姐从楼上赶下来,看到刘一Lang都被雪儿的昏迷吓得脸色苍白,姐当时就撕心裂肺的痛。

姐以为雪儿从此再也醒不过来了!

是刘一Lang帮姐把雪儿送进医院的,雪儿在医院的这几天他一直没离开,他也一直没说一句话,傻傻的。姐都有点疑心他不是在留下来照顾雪儿,他是根本就忘了自己是谁,哪里还记得回公司上班。

昨晚你一见到他就对他对动手,而他又毫不反抗,姐就知dào

他和你之间发生了很严重的事。

你一向都是个温顺柔和的男人,从来都不曾那么冲动;而他一向都不可一世,从来都没有这样自己折磨自己又让别人折磨。

这太反常态了……

姐这几天一直在医院,手机没电了又没办法充电,只好让它关机。姐不知dào

你有没有打电话找姐,如果有,姐向你说声对不起,没能让你打通姐的电话。

姐写这些并不是想你告sù

姐什么,既然你和刘一Lang都在沉默,想必一定是很痛苦的事。姐可不忍打开你们那扇沉默的闸门,看到从闸门里涌出来的尽是苦水。

姐只是想告sù

你,姐从此不会再对你像从前那么冷漠,也不会再做那不该做的事。昨晚那个女人说得好,从此我会好好的做个姐姐。希望姐有朝一日,能看到你那些苦水都变成甘露。

厨房里有做好的饭菜,你醒后可以热了吃。”

我把纸条上的内容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并不太多的字,柔娜却反复的自称姐,我知dào

她在强调什么。从此,有种感觉在柔娜和我之间将不复存zài

了,决裂般的疼痛和释然后的轻松在内心缠绕交织。

但是我想通了,无论我们有多矛盾有多不舍,她把我当弟弟都是最好的结果。这样她既可以好好的疼我爱我,我又可以不感到愧对忆兰。

我穿好衣服没去厨房,我肚子虽然空空的却并不想吃什么。

我只去了趟厕所。我身子软软的,还微微有些头重脚轻。我终于明白,过度纵酒不但伤神还伤身,从此我再不要像昨晚那么狂饮了。

我在厕所里看到了柔娜昨晚帮我脱下的衣服,还有她自己的,堆放在一起。也许是她急着上班,还没来得及洗,散发着酒精和其它什么混合而成的恶劣怪味。

我思量着她写在纸条上的那些话,决定从此和她真诚的笑脸相对,再不怨怨唉唉的。

忽然就想做点什么了。

反正今天我可以不去上班,我不如就把那一大堆衣服洗掉。只是我打开洗衣机却发xiàn

不知什么时候停电了。

但是我没放qì

,从前妈妈在的时候,哪件衣服不是她用手洗的呢。我是农村长大的孩子,我应该像妈妈那样。

只是当我把衣服泡在水里,双手揉搓着满是泡沫的柔娜的胸罩时,我想起的不是故乡阳光下轻轻流淌的小河,不是小河边妈妈洗衣的孤单身影,不是倒映在河水里的蓝天白云……

我想起的却是才搬进2046的那段幸福时光,是那次柔娜羞涩的揉搓着满是洗衣粉泡沫的我的内裤的情景。

我甚至在想,柔娜昨晚给我脱衣服的时候,真把自己当姐姐了吗?真的视若无物静如止水了吗?

她在纸条里写道“也不会再做那不该做的事”,她用了个“再”字,是不是她已经做了?那“不该做的事”是指那晚把我按在沙发上,还是昨晚真的发生了什么?她是脱我衣服之前决定抛开杂念做我姐姐的,还是把那不该做的事做了之后?

如果……

这时我的手机响起了有新消息的提示音。

如果是今天前,我不会想到柔娜,但自从我看到那张纸条后,我就不可能不认为短消息是柔娜发给我的了。

我匆匆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把手机掏出来激动的打开收件箱。

不想却是池艳发来的。

“寻欢,昨晚挂掉电话的那个女的是你新娘吧?以后可不要再那么晚还给我打电话了,那样她会伤心的。至于刘若萍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让她比以前还漂亮。”

虽然不是柔娜发给我的短信,却比柔娜发给我的还要让我喜出望外。这是多大的惊喜啊!

一直纠缠在我脑海里的那个有关刘若萍脸上的伤疤的恶梦,终于烟消云散了!

昨晚我竟在电话里给池艳说起过刘若萍的事,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池艳说的那个挂掉电话的女的一定是柔娜。柔娜是不是也听到刘若萍的消息了?我答yīng

过刘若萍不让刘一Lang知dào

她的事的,柔娜会不会把听到的告sù

他?

池艳的妈妈竟没告sù

池艳我和忆兰的婚变,以致池艳还以为我结婚了,错把柔娜当我的新娘。池艳妈妈一定是担心什么,才有意对池艳隐瞒的。

然而这一切都不重yào

了,重yào

的是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sù

刘若萍!一切都太好了,刘若萍还没意识到脸上的伤疤将会带给她怎样的痛苦,痛苦就已经结束了!

我顾不得那些没洗的衣服,匆匆的赶到医院。

我兴冲冲的推开病房的门。

明明是刘若萍的病床,我看到躺在床上的却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小女孩瑟瑟发抖,双眼充满恐惧,像看着一个可怕的疯子一样看着我!

刘若萍不见了,池艳答yīng

出钱给她整容的时候她不见了!

78

床头柜上整整齐齐的叠放着我以前换下的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并没有我昨天穿的那身.

我不知dào

柔娜把我昨天穿的那身衣服脱下来放哪了,但我知dào

我昨晚在酒店外,一定不只是把她那身白衣吐得肮脏不堪,我还把我自己身上吐得一塌糊涂。

不然她不会把我脱得精光。

只是不知dào

她在脱我最后一层的时候,我那里是软绵绵的耷拉着脑袋,还是雄纠纠的一柱擎天?

也许她那个时候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心砰砰直跳,还难为情的闭着眼睛。只是不知dào

她的玉手有没有不小心碰到了我那里,如果有,她是不是忍不住心旌荡漾?

又也许她那时根本就跟那晚把我按在沙发上没什么不同,大胆而热情。只是不知dào

她有没有把我的每一处都看得真真切切,如果有,她是不是欲罢不能,趁我什么也不知dào

时已将生米煮成熟饭?

我看到床头柜上还分明的放着一张纸条。

我的心紧张得厉害,我想知dào

的有关昨晚的一切,也许柔娜都在纸条上写得详详细细明明白白。

我忘了上班的事,没有急急的穿上衣服赶向公司,反是一把将那纸条抓在手上匆匆的看。

“寻欢,不要急,好好休息吧,姐已打电话帮你请了假。

你昨晚醉得很厉害,都怪姐,明明知dào

你这几天伤心事很多,却不但没帮你分担,反而在你和刘一Lang发生冲突时,还那么凶的吼你。

可姐昨晚真的是不忍,不忍你那样对刘一Lang,更不忍你把刘一Lang激怒了,他伤害你。

还有,雪儿近段时间一直在生你的气,她对刘一Lang更是开始有了好感,我不想你的行动进一步毁坏你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刘一Lang受到你的伤害,她心痛,可你是她心目中的好叔叔,一下子变得这样,更让她心痛。

有件事你还不知dào

,那天刘一Lang从子郁那里把雪儿带回家时,雪儿在小区的地上看到了血,好多好多的血!不知dào

哪来的那么多血,雪儿心脏不好,受不得惊吓,当场就昏了过去。

这次她比哪次都昏得厉害。刘一Lang打电话通知姐时,姐从楼上赶下来,看到刘一Lang都被雪儿的昏迷吓得脸色苍白,姐当时就撕心裂肺的痛。

姐以为雪儿从此再也醒不过来了!

是刘一Lang帮姐把雪儿送进医院的,雪儿在医院的这几天他一直没离开,他也一直没说一句话,傻傻的。姐都有点疑心他不是在留下来照顾雪儿,他是根本就忘了自己是谁,哪里还记得回公司上班。

昨晚你一见到他就对他对动手,而他又毫不反抗,姐就知dào

他和你之间发生了很严重的事。

你一向都是个温顺柔和的男人,从来都不曾那么冲动;而他一向都不可一世,从来都没有这样自己折磨自己又让别人折磨。

这太反常态了……

姐这几天一直在医院,手机没电了又没办法充电,只好让它关机。姐不知dào

你有没有打电话找姐,如果有,姐向你说声对不起,没能让你打通姐的电话。

姐写这些并不是想你告sù

姐什么,既然你和刘一Lang都在沉默,想必一定是很痛苦的事。姐可不忍打开你们那扇沉默的闸门,看到从闸门里涌出来的尽是苦水。

姐只是想告sù

你,姐从此不会再对你像从前那么冷漠,也不会再做那不该做的事。昨晚那个女人说得好,从此我会好好的做个姐姐。希望姐有朝一日,能看到你那些苦水都变成甘露。

厨房里有做好的饭菜,你醒后可以热了吃。”

我把纸条上的内容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并不太多的字,柔娜却反复的自称姐,我知dào

她在强调什么。从此,有种感觉在柔娜和我之间将不复存zài

了,决裂般的疼痛和释然后的轻松在内心缠绕交织。

但是我想通了,无论我们有多矛盾有多不舍,她把我当弟弟都是最好的结果。这样她既可以好好的疼我爱我,我又可以不感到愧对忆兰。

我穿好衣服没去厨房,我肚子虽然空空的却并不想吃什么。

我只去了趟厕所。我身子软软的,还微微有些头重脚轻。我终于明白,过度纵酒不但伤神还伤身,从此我再不要像昨晚那么狂饮了。

我在厕所里看到了柔娜昨晚帮我脱下的衣服,还有她自己的,堆放在一起。也许是她急着上班,还没来得及洗,散发着酒精和其它什么混合而成的恶劣怪味。

我思量着她写在纸条上的那些话,决定从此和她真诚的笑脸相对,再不怨怨唉唉的。

忽然就想做点什么了。

反正今天我可以不去上班,我不如就把那一大堆衣服洗掉。只是我打开洗衣机却发xiàn

不知什么时候停电了。

但是我没放qì

,从前妈妈在的时候,哪件衣服不是她用手洗的呢。我是农村长大的孩子,我应该像妈妈那样。

只是当我把衣服泡在水里,双手揉搓着满是泡沫的柔娜的胸罩时,我想起的不是故乡阳光下轻轻流淌的小河,不是小河边妈妈洗衣的孤单身影,不是倒映在河水里的蓝天白云……

我想起的却是才搬进2046的那段幸福时光,是那次柔娜羞涩的揉搓着满是洗衣粉泡沫的我的内裤的情景。

我甚至在想,柔娜昨晚给我脱衣服的时候,真把自己当姐姐了吗?真的视若无物静如止水了吗?

她在纸条里写道“也不会再做那不该做的事”,她用了个“再”字,是不是她已经做了?那“不该做的事”是指那晚把我按在沙发上,还是昨晚真的发生了什么?她是脱我衣服之前决定抛开杂念做我姐姐的,还是把那不该做的事做了之后?

如果……

这时我的手机响起了有新消息的提示音。

如果是今天前,我不会想到柔娜,但自从我看到那张纸条后,我就不可能不认为短消息是柔娜发给我的了。

我匆匆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把手机掏出来激动的打开收件箱。

不想却是池艳发来的。

“寻欢,昨晚挂掉电话的那个女的是你新娘吧?以后可不要再那么晚还给我打电话了,那样她会伤心的。至于刘若萍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让她比以前还漂亮。”

虽然不是柔娜发给我的短信,却比柔娜发给我的还要让我喜出望外。这是多大的惊喜啊!

一直纠缠在我脑海里的那个有关刘若萍脸上的伤疤的恶梦,终于烟消云散了!

昨晚我竟在电话里给池艳说起过刘若萍的事,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池艳说的那个挂掉电话的女的一定是柔娜。柔娜是不是也听到刘若萍的消息了?我答yīng

过刘若萍不让刘一Lang知dào

她的事的,柔娜会不会把听到的告sù

他?

池艳的妈妈竟没告sù

池艳我和忆兰的婚变,以致池艳还以为我结婚了,错把柔娜当我的新娘。池艳妈妈一定是担心什么,才有意对池艳隐瞒的。

然而这一切都不重yào

了,重yào

的是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sù

刘若萍!一切都太好了,刘若萍还没意识到脸上的伤疤将会带给她怎样的痛苦,痛苦就已经结束了!

我顾不得那些没洗的衣服,匆匆的赶到医院。

我兴冲冲的推开病房的门。

明明是刘若萍的病床,我看到躺在床上的却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小女孩瑟瑟发抖,双眼充满恐惧,像看着一个可怕的疯子一样看着我!

刘若萍不见了,池艳答yīng

出钱给她整容的时候她不见了!

79

病床上的小女孩受惊了,可她哪里知dào

我比她受到的惊吓还要多.我是要高高兴兴的给刘若萍带来好消息的,刘若萍却不见了!我忽然就好像失去了什么,倍感焦急和茫然。

我退了出来,关上病房的门,我不想和同样受惊的人四目相对。

我急急的拨打刘若萍的手机,却已关机。

我心急火燎,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个护士向我走了过来。这个护士我认得,那天就是她在所有人都放qì

刘若萍时,给我带来了刘若萍可以绝处逢生的消息。

护士看了看我,说:“先生,你找刘若萍吧?她已出院了。”

“什么?!”我已完全失态,气急败坏的问:“她伤得那么严重,根本还没康复,医院怎么就可以同意她出院了?!”

一个好心的护士,我没对她心存感激,反而把对这家医院的所有愤nù

,全发泄到了她一个人身上。然而她却没生气,只是无言的望着我,柔和的眼光里充满怜惜。

武侠小说里说柔能克刚,一点也不错。她的温柔善良,让我感到了愧疚。我不好意思的对她笑笑,以示我的歉意,然后轻轻的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护士却说,是个女人来帮刘若萍办出院手续的,其它的事她一无所知。

但我却稍稍的放了心,我想那个女人一定是池艳了。

只是池艳为什么不告sù

我一声,连刘若萍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反而还关了机?

我拨通了池艳的手机,果然是池艳让刘若萍出院的,她说:“是我让刘若萍出院的,我让她住进了另一家医院。请相信我,这家医院一定能给刘若萍更好的照顾,而且这家医院有位出色的整容专家,是我父亲多年的至交。”

我打断了池艳的话,我问:“那家医院在哪里?”

池艳却不告sù

我,她说这都是刘若萍的意思。

至始至终,我都没能和刘若萍说上一句话。

但我知dào

,刘若萍是不想我担心她,不想我因此影响工作,影响和忆兰的破镜重圆。

她不让我担心她,她却在担心自己,一个那么爱漂亮的女孩,知dào

自己脸上的伤疤有多么可怕了,她能不担心吗?

如果整容成功了,也许她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出其不意的来到我身边,给我一个惊喜。但如果整容失败了,我知dào

,她就算近在咫尺,也只会暗暗的注视我,不会让我见到她。

我想起了瘸腿的张放,我真怕……

但我无可奈何,我只能在心里虔诚的祈求上苍。

我回到2046,拿起还没洗干净的柔娜的胸罩,无力的揉搓着。先前以为得到池艳的帮zhù

,我就可以不再担心刘若萍脸上的伤疤,没想到却并非如此,现在我对她还是放心不下。

我轻轻的叹息了声。

伴随着我的叹息,是开门的声音,柔娜和雪儿回来了。

我想放下手中的胸罩,却已来不急,柔娜早已转到我身边来。我的脸好烫,火燎火烧的烫。

沉默,难为情的沉默。

过了好久,柔娜才问:“怎么不用洗衣机洗呢?”

声音温柔,满是关切。

我说:“停电了。”

极是慌乱,心跳得厉害。我简直像一个白痴在说谎,客厅里雪儿打开的电视正在高声的唱。

我说:“先……先前……真的停了……电……”

我怕柔娜误会,误会我之所以这样用手揉搓她的胸罩,有对她意yin的嫌疑。

好在柔娜却并没深究,也没再在我身边停留,只说了句:“现在来电了,用洗衣机洗吧,那么多衣服手洗好累的。”,便转身去了厨房。

我把衣服倒进洗衣机里,用拖帕去拖刚才手洗处留下的污渍时,听着柔娜在厨房里做饭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就在心里哼起了刘德华那首《回家真好》。

“电话不停在吵老板不停在闹总逃不开工作表做完了又来了怎样也甩不掉回家感觉真好别管世俗纷扰把一整天的面罩忙和累的大脑都往热水里泡让没一颗细胞忘掉烦恼我的家就是我的城堡每一砖一瓦用爱创造家里人的微笑是我的财宝等回家才知dào

自己真的重yào

双手能为家人而粗糙那么荣耀那么骄傲你为我把饭烧我为你打扫啊回家的感觉实在真的太好”

我不知dào

为什么,我就有这样的感觉了,我不知dào

为什么我就把这当作家了。真是因了早上柔娜留在床头柜上的那张纸条?还是因了柔娜刚才对我的关切的确像个姐姐?抑或是因了无论是漂泊到南充,还是辗转到成都,2046都是我最终的归宿?

吃饭时,柔娜特意为我和她斟了一小杯酒,她说:“寻欢,干了这杯,从此我们开始新生活。”

虽然我昨晚才醉过,但我却什么也没说,便一饮而尽。

从来,我都不曾喝过这么痛快的酒。

柔娜放下手中已空的酒杯时,我看到她眼里也满是幸福。

为了那份难于把握的感情,我们彼此折磨得太久了,现在我们才深深明白,放下一切多好。

我冲她叫了声“姐”,叫得羞涩,还有些不习惯。

柔娜冲我点点头,我们两双手便紧紧的握在一起了,握得那么坦然。

这不是梦,而在雪儿眼里,我们两个的转变却比梦还难于理解。

雪儿如果长到我和柔娜这样的年纪,她也许就能明白,其实人生本来就是场梦,看得真切好,看不真切更好。

但是,很多聪明的人,却像年幼的雪儿一样,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和柔娜的改变,在公司里引起了许多人的窃窃议论。我不去作理会,柔娜也不会,我们再不会去自寻烦恼。

自寻烦恼的是刘一Lang,在同事面前,他依旧把头昂得高高的,傲慢而自负,再没了那天被我攥下车时的故作窝囊,但他眼里隐藏的不安,却逃不过我的眼睛。

还有子郁,忧郁又像看透一切的子郁,别人看不出来,我却知dào

,他其实和刘一Lang一样,误解了我和柔娜,因此觉得自己得到柔娜的希望更加渺茫了。

至于忆兰,我却看不出来,她是亦无风雨亦无晴的那种。只是她和柔娜更多了些接触。这让我很高兴,只要她和柔娜多多相处,我便有了机会。

她和柔娜在一起时,只要能我都会走过去。但每次我走过去,她都离开了。

不过我不会气馁,每当这时柔娜都会对我微笑,那微笑里充满赞许,鼓励和安慰。

一看到她那笑,我心里就春暖花开了,就坚信我和忆兰之间的冰雪,一定会有融化之时……

这天下午,我看到忆兰走进了财务部,好像找柔娜有什么事。

她刚一进去,我就急急的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纸杯,向那边的饮水机走过去。

饮水机离她们很近。

我不是真的想去倒水,我并不口渴,上班时间我也不可能去和她们中任何一个说话,我只想忆兰看到我,明白我。

然而,我却撞到了如花。

老实说,我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我撞到了她,还是她撞到了我。当时,我心在别处,她也恍恍惚惚。

她是因了子郁才恍恍惚惚的。

近段时间隐藏在子郁眼里的不安,她都看出来了。明天她就要离开子郁去远方出差,叫她如何放心得下,如何不心神不宁?

真苦了她,一个痴情的女子,走不近子郁,却时时担忧着子郁。

我们撞到一起时,她手里正捧着一大叠资料,那是准bèi

送到经理办公室给刘一Lang审阅的。

她手中的资料“哗哗啦啦”的散落在了地上!

我手中的杯子“叭”的一声掉在了资料上!

那些资料一下子就被湿透,我这时才注意到我杯子里先前有水,满杯的水!

那些资料,是她经过了好几天的辛苦工作才做出来的,却被我这样糟蹋了!我急急的蹲下去捡那些资料,不想她也蹲了下去,我的手碰到了她的手。

她的手,如丝般柔润光滑,却是冰凉冰凉的!

我惊慌的把手缩了回来。

我正准bèi

再次伸手去捡那些资料时,我却听到一个声音气愤的道:“都湿透了,捡起来还有什么用!”

是秋痕走了过来。

是啊,都湿透了,这种资料还敢交给刘一Lang吗?然而这些资料,却必需在下班之前交到刘一Lang手里。

我不知dào

如何是好,我抬起头来。我是想问秋痕,能有什么办法,不想却看到如花傻傻的蹲在那里,不知dào

所措,满眼泪水。

我心好乱,好痛,我怜惜的把手伸向如花,我轻轻的拭着她那怎么也拭不完的泪。

秋痕一把攥过我正为如花拭泪的手,吼道:“你弄坏了人家的资料,还要吃人家的豆腐?!”

她是故yì

这样的,故yì

要让我在所有人面前下不了台。她恨我,因为我让柔弱痴情的如花身陷因境。

她还故yì

要让子郁听到,让子郁惊醒,让子郁像个男人起来。是男人就不该容许我这样当作他欺负一个爱他的人!

但是,秋痕想错了。

一切都是因了子郁,如果不是因了他,如花就不会恍恍惚惚,即使我没注意到她,她也能及时闪躲,不让我撞上。然而直到子郁站起身离开,也不曾对如花有过一次短暂的回顾。

子郁一离开,纷纷围上来劝慰的人也忽然静了下来。

我听到身后有异常响亮的脚步声。

我还没来得及扭头,就听秋痕对着我身后的人说:“刘经理,别怪如花,一切都是寻欢的错……”

只听刘一Lang说:“寻欢,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不容抗拒的声音。

但我不作任何辩解,便跟了刘一Lang去。

如果真能让可怜的如花,不受到刘一Lang的责难,我愿意承担一切。

只是在我转身的那一瞬,却看到忆兰和柔娜在财务部低头说着什么,看也不向这边看一眼,仿佛这边什么事也没发生,我心又莫名其妙的痛了起来。

我们一进办公室,刘一Lang就关上了门。

我心里有种英勇就义前的悲壮。

我说:“是的,全都怪我,与如花无关。”

然后我沉默,没有必要跟刘一Lang太多废话。

刘一Lang走到办公桌前,慢慢的在椅子上坐下,仿佛没听到我的话,反问起刘若萍的事来。

难道我醉酒时在电话里跟池艳说的话,柔娜真的都听到了?难道柔娜真告sù

了刘一Lang若萍其实还活着,只是脸上……

我正这么猜想时,却听刘一Lang说:“算了,反正你也不会告sù

我。再说,她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曾好好照顾她,现在都死了,我又何必去打听她葬在何处。”

原来,刘一Lang向我问起的竟只是刘若萍的后事。

这么说来,就是柔娜也不知dào

刘若萍的事,或是知dào

了没给他说?

此时的刘一Lang,没有了刚才在同事们面前的趾高气扬,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似乎还真有那么点痛苦。

沉默了一会儿,他一边拉开桌下的抽屉,一边看着我,说:“你不是一直在为讨好忆兰苦恼吗?为什么不试着给她一个惊喜?”

我很反感刘一Lang说我讨好忆兰,这玷污了我和忆兰的感情,我也不相信刘一Lang会这么好心帮zhù

我。

但我却格外仔细的关心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我想知dào

他正从抽屉里拿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79

病床上的小女孩受惊了,可她哪里知dào

我比她受到的惊吓还要多.我是要高高兴兴的给刘若萍带来好消息的,刘若萍却不见了!我忽然就好像失去了什么,倍感焦急和茫然。

我退了出来,关上病房的门,我不想和同样受惊的人四目相对。

我急急的拨打刘若萍的手机,却已关机。

我心急火燎,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个护士向我走了过来。这个护士我认得,那天就是她在所有人都放qì

刘若萍时,给我带来了刘若萍可以绝处逢生的消息。

护士看了看我,说:“先生,你找刘若萍吧?她已出院了。”

“什么?!”我已完全失态,气急败坏的问:“她伤得那么严重,根本还没康复,医院怎么就可以同意她出院了?!”

一个好心的护士,我没对她心存感激,反而把对这家医院的所有愤nù

,全发泄到了她一个人身上。然而她却没生气,只是无言的望着我,柔和的眼光里充满怜惜。

武侠小说里说柔能克刚,一点也不错。她的温柔善良,让我感到了愧疚。我不好意思的对她笑笑,以示我的歉意,然后轻轻的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护士却说,是个女人来帮刘若萍办出院手续的,其它的事她一无所知。

但我却稍稍的放了心,我想那个女人一定是池艳了。

只是池艳为什么不告sù

我一声,连刘若萍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反而还关了机?

我拨通了池艳的手机,果然是池艳让刘若萍出院的,她说:“是我让刘若萍出院的,我让她住进了另一家医院。请相信我,这家医院一定能给刘若萍更好的照顾,而且这家医院有位出色的整容专家,是我父亲多年的至交。”

我打断了池艳的话,我问:“那家医院在哪里?”

池艳却不告sù

我,她说这都是刘若萍的意思。

至始至终,我都没能和刘若萍说上一句话。

但我知dào

,刘若萍是不想我担心她,不想我因此影响工作,影响和忆兰的破镜重圆。

她不让我担心她,她却在担心自己,一个那么爱漂亮的女孩,知dào

自己脸上的伤疤有多么可怕了,她能不担心吗?

如果整容成功了,也许她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出其不意的来到我身边,给我一个惊喜。但如果整容失败了,我知dào

,她就算近在咫尺,也只会暗暗的注视我,不会让我见到她。

我想起了瘸腿的张放,我真怕……

但我无可奈何,我只能在心里虔诚的祈求上苍。

我回到2046,拿起还没洗干净的柔娜的胸罩,无力的揉搓着。先前以为得到池艳的帮zhù

,我就可以不再担心刘若萍脸上的伤疤,没想到却并非如此,现在我对她还是放心不下。

我轻轻的叹息了声。

伴随着我的叹息,是开门的声音,柔娜和雪儿回来了。

我想放下手中的胸罩,却已来不急,柔娜早已转到我身边来。我的脸好烫,火燎火烧的烫。

沉默,难为情的沉默。

过了好久,柔娜才问:“怎么不用洗衣机洗呢?”

声音温柔,满是关切。

我说:“停电了。”

极是慌乱,心跳得厉害。我简直像一个白痴在说谎,客厅里雪儿打开的电视正在高声的唱。

我说:“先……先前……真的停了……电……”

我怕柔娜误会,误会我之所以这样用手揉搓她的胸罩,有对她意yin的嫌疑。

好在柔娜却并没深究,也没再在我身边停留,只说了句:“现在来电了,用洗衣机洗吧,那么多衣服手洗好累的。”,便转身去了厨房。

我把衣服倒进洗衣机里,用拖帕去拖刚才手洗处留下的污渍时,听着柔娜在厨房里做饭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就在心里哼起了刘德华那首《回家真好》。

“电话不停在吵老板不停在闹总逃不开工作表做完了又来了怎样也甩不掉回家感觉真好别管世俗纷扰把一整天的面罩忙和累的大脑都往热水里泡让没一颗细胞忘掉烦恼我的家就是我的城堡每一砖一瓦用爱创造家里人的微笑是我的财宝等回家才知dào

自己真的重yào

双手能为家人而粗糙那么荣耀那么骄傲你为我把饭烧我为你打扫啊回家的感觉实在真的太好”

我不知dào

为什么,我就有这样的感觉了,我不知dào

为什么我就把这当作家了。真是因了早上柔娜留在床头柜上的那张纸条?还是因了柔娜刚才对我的关切的确像个姐姐?抑或是因了无论是漂泊到南充,还是辗转到成都,2046都是我最终的归宿?

吃饭时,柔娜特意为我和她斟了一小杯酒,她说:“寻欢,干了这杯,从此我们开始新生活。”

虽然我昨晚才醉过,但我却什么也没说,便一饮而尽。

从来,我都不曾喝过这么痛快的酒。

柔娜放下手中已空的酒杯时,我看到她眼里也满是幸福。

为了那份难于把握的感情,我们彼此折磨得太久了,现在我们才深深明白,放下一切多好。

我冲她叫了声“姐”,叫得羞涩,还有些不习惯。

柔娜冲我点点头,我们两双手便紧紧的握在一起了,握得那么坦然。

这不是梦,而在雪儿眼里,我们两个的转变却比梦还难于理解。

雪儿如果长到我和柔娜这样的年纪,她也许就能明白,其实人生本来就是场梦,看得真切好,看不真切更好。

但是,很多聪明的人,却像年幼的雪儿一样,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和柔娜的改变,在公司里引起了许多人的窃窃议论。我不去作理会,柔娜也不会,我们再不会去自寻烦恼。

自寻烦恼的是刘一Lang,在同事面前,他依旧把头昂得高高的,傲慢而自负,再没了那天被我攥下车时的故作窝囊,但他眼里隐藏的不安,却逃不过我的眼睛。

还有子郁,忧郁又像看透一切的子郁,别人看不出来,我却知dào

,他其实和刘一Lang一样,误解了我和柔娜,因此觉得自己得到柔娜的希望更加渺茫了。

至于忆兰,我却看不出来,她是亦无风雨亦无晴的那种。只是她和柔娜更多了些接触。这让我很高兴,只要她和柔娜多多相处,我便有了机会。

她和柔娜在一起时,只要能我都会走过去。但每次我走过去,她都离开了。

不过我不会气馁,每当这时柔娜都会对我微笑,那微笑里充满赞许,鼓励和安慰。

一看到她那笑,我心里就春暖花开了,就坚信我和忆兰之间的冰雪,一定会有融化之时……

这天下午,我看到忆兰走进了财务部,好像找柔娜有什么事。

她刚一进去,我就急急的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纸杯,向那边的饮水机走过去。

饮水机离她们很近。

我不是真的想去倒水,我并不口渴,上班时间我也不可能去和她们中任何一个说话,我只想忆兰看到我,明白我。

然而,我却撞到了如花。

老实说,我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我撞到了她,还是她撞到了我。当时,我心在别处,她也恍恍惚惚。

她是因了子郁才恍恍惚惚的。

近段时间隐藏在子郁眼里的不安,她都看出来了。明天她就要离开子郁去远方出差,叫她如何放心得下,如何不心神不宁?

真苦了她,一个痴情的女子,走不近子郁,却时时担忧着子郁。

我们撞到一起时,她手里正捧着一大叠资料,那是准bèi

送到经理办公室给刘一Lang审阅的。

她手中的资料“哗哗啦啦”的散落在了地上!

我手中的杯子“叭”的一声掉在了资料上!

那些资料一下子就被湿透,我这时才注意到我杯子里先前有水,满杯的水!

那些资料,是她经过了好几天的辛苦工作才做出来的,却被我这样糟蹋了!我急急的蹲下去捡那些资料,不想她也蹲了下去,我的手碰到了她的手。

她的手,如丝般柔润光滑,却是冰凉冰凉的!

我惊慌的把手缩了回来。

我正准bèi

再次伸手去捡那些资料时,我却听到一个声音气愤的道:“都湿透了,捡起来还有什么用!”

是秋痕走了过来。

是啊,都湿透了,这种资料还敢交给刘一Lang吗?然而这些资料,却必需在下班之前交到刘一Lang手里。

我不知dào

如何是好,我抬起头来。我是想问秋痕,能有什么办法,不想却看到如花傻傻的蹲在那里,不知dào

所措,满眼泪水。

我心好乱,好痛,我怜惜的把手伸向如花,我轻轻的拭着她那怎么也拭不完的泪。

秋痕一把攥过我正为如花拭泪的手,吼道:“你弄坏了人家的资料,还要吃人家的豆腐?!”

她是故yì

这样的,故yì

要让我在所有人面前下不了台。她恨我,因为我让柔弱痴情的如花身陷因境。

她还故yì

要让子郁听到,让子郁惊醒,让子郁像个男人起来。是男人就不该容许我这样当作他欺负一个爱他的人!

但是,秋痕想错了。

一切都是因了子郁,如果不是因了他,如花就不会恍恍惚惚,即使我没注意到她,她也能及时闪躲,不让我撞上。然而直到子郁站起身离开,也不曾对如花有过一次短暂的回顾。

子郁一离开,纷纷围上来劝慰的人也忽然静了下来。

我听到身后有异常响亮的脚步声。

我还没来得及扭头,就听秋痕对着我身后的人说:“刘经理,别怪如花,一切都是寻欢的错……”

只听刘一Lang说:“寻欢,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不容抗拒的声音。

但我不作任何辩解,便跟了刘一Lang去。

如果真能让可怜的如花,不受到刘一Lang的责难,我愿意承担一切。

只是在我转身的那一瞬,却看到忆兰和柔娜在财务部低头说着什么,看也不向这边看一眼,仿佛这边什么事也没发生,我心又莫名其妙的痛了起来。

我们一进办公室,刘一Lang就关上了门。

我心里有种英勇就义前的悲壮。

我说:“是的,全都怪我,与如花无关。”

然后我沉默,没有必要跟刘一Lang太多废话。

刘一Lang走到办公桌前,慢慢的在椅子上坐下,仿佛没听到我的话,反问起刘若萍的事来。

难道我醉酒时在电话里跟池艳说的话,柔娜真的都听到了?难道柔娜真告sù

了刘一Lang若萍其实还活着,只是脸上……

我正这么猜想时,却听刘一Lang说:“算了,反正你也不会告sù

我。再说,她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曾好好照顾她,现在都死了,我又何必去打听她葬在何处。”

原来,刘一Lang向我问起的竟只是刘若萍的后事。

这么说来,就是柔娜也不知dào

刘若萍的事,或是知dào

了没给他说?

此时的刘一Lang,没有了刚才在同事们面前的趾高气扬,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似乎还真有那么点痛苦。

沉默了一会儿,他一边拉开桌下的抽屉,一边看着我,说:“你不是一直在为讨好忆兰苦恼吗?为什么不试着给她一个惊喜?”

我很反感刘一Lang说我讨好忆兰,这玷污了我和忆兰的感情,我也不相信刘一Lang会这么好心帮zhù

我。

但我却格外仔细的关心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我想知dào

他正从抽屉里拿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80

刘一Lang从抽屉里拿出的却是一串明晃晃的钥匙和一本有些陈旧的财务帐本,并把它们递给我.

我狐疑的望着他。

他说:“既然是要给忆兰一个惊喜,此事就不能告sù

任何人,也不能操之过急。你只肖明天早点到公司,在上班之前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本帐本放到董事长办公室。接下来的事我来做。我会在最恰当的时机告sù

她,你曾怎么样帮过她,到时她对你的一切误会和怨恨,都会烟消云散。”

钥匙也有,帐本也有,我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就可以给忆兰一个惊喜。但我接过了钥匙和帐本。只要是帮忆兰做事,能不能给她惊喜倒并不重yào

,误会怨恨能不能烟消云散也无所谓。

当然我不会告sù

任何人,就是柔娜我也不会讲,我愿意为忆兰默默付出。

刘一Lang挥手示意我可以走了,他自己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颓废而忧郁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哀思里。难道他是想起了刘若萍?

刘一Lang也会有脆弱的一面,这是旁人所不能看到的,但他却在我面前不经意的流露了出来,流露得那么真实。这让我心里对他的猜疑减少了几分,难道他把那串钥匙和帐本交给我真是要帮我?就是那晚发生在芳卉园外的事,他也不是要故yì

软弱挑拨我和忆兰还有雪儿的关系?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了他以为刘若萍死了而对我有所改变?

我一声不响的走了出来,并且轻轻的把他的办公室门关上。无论他对我安的什么心,但到底他没责问我和如花之间的事。只要楚楚可怜的如花没事,我心里也就没事了。

我看到忆兰和柔娜还在财务部没走,正低着头在电脑前专心的忙做什么。

我不知为什么就那么听刘一Lang的话,就那么怕惊动了忆兰和柔娜。我轻手轻脚的回到业务部,悄悄的把刘一Lang交给我的钥匙和帐本放到我的办公桌下,然后又悄悄的离开。

我回到2046,雪儿还没回来,好久都没去学校接过她了,我根本就忘了这事,也忘了柔娜还在公司。我一边做饭一边想那帐本的事。

后来饭菜都做好了,摆在桌上,冷了又热热了又冷还是不见柔娜和雪儿回来,我也还是没对那帐本的事想出个所以然。只是在心里说,但愿真如我所想,刘一Lang真是因了若萍的事,对我有些愧疚和感激。

我站在窗前向楼下张望,总是盼望能在灯火阑珊处看到柔娜和雪儿的影子,好久都没这样因她们而等待过了。

但是,很多人,进来又出去,出去又进来,却没有她们……

后来她们终于出现了,却是坐着刘一Lang的车回来的!

刘一Lang没有上楼,他把雪儿抱进柔娜的怀包,站在车前依依不舍的望着柔娜抱着雪儿离开。

柔娜快要进电梯的时候,忽然对刘一Lang回了回头,竟是柔情无限!

雪儿还向刘一Lang挥了挥可爱的小手。

柔娜和刘一Lang四目相对,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进了电梯,刘一Lang也上了车兴奋的离开。

人生如梦,真的,看得真切好,看不真切更好!

我如果不是看到柔娜和刘一Lang在楼下缠绵的一幕,我还真以为柔娜是因了那个陌生女人的话决定做我姐姐的,我还可以天天这样稀理糊涂的幸福着。可现在一切都明白了,我却多了分痛苦。

原来,她竟是因了刘一Lang,竟是因了好全心全意的去爱刘一Lang!

她一做了我的姐姐,她就不用像我从前在她和忆兰之间那样,在刘一Lang和我之间痛苦徘徊了!

可是,我为什么要痛苦呢?这样不是很好吗?她可以全心全意的对刘一Lang,我不也照样可以全心全意的对忆兰了吗?难道直到现在我对忆兰都还只是一种责任?对柔娜还心存幻想?

我被自己内心那隐隐的痛苦吓了一跳,我不能这样,我一定要好好爱忆兰。

柔娜抱着雪儿进来时,我平静了下心情,像弟弟那样关切的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柔娜笑笑,有些疲倦,说:“都是忆兰的事,她把去年的一本帐本弄丢了。偏偏明天董事长又要来开会,可能会查看那些帐本。她也是太负责了,本来财务的事直接由我们财务部向董事长汇报就行了,她偏偏怕出纰漏把这些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现在可好了,终于惹祸上身了。我们在电脑里翻来覆去的找,找得头昏眼花也找不到相关资料了。忆兰直到回去还在着急,可着急有什么办法呢?但愿明天董事长只是开开会会,或者查帐本也只随便抽样,不抽到那本……只是,我想不通,怎么可能电脑里留下的备份竟没了呢?”

除了我,又有谁能想通呢?那都是刘一Lang做的手脚。而刘一Lang做这些,就是要帮我给忆兰一个惊喜,好让我和忆兰重归于好。

是刚才他们在楼下的那一幕,让我终于真zhèng

明白。他帮我,其实就是帮他自己,与刘若萍无关。他不是真想我和忆兰终成眷属,他是更想得到柔娜。

但我不能说,我怕一说了她就会告sù

忆兰。她一定不会让忆兰焦急得彻夜难眠。

其实我又何尝忍心让忆兰彻夜难眠了,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不得不让忆兰和我用这个夜晚的痛苦煎熬,换来永远的幸福。

是的,这个夜晚,想着忆兰辗转反侧,我也倍受煎熬。

终于熬到天亮,我早早的起床出门,我怕晚了被公司的同事撞见。

我是想打的去公司的,可偏偏很少有的士经过,即使有,车里也坐着客人,司机对我的招手不着理睬,从我身边急急的呼啸而过。

我只好去坐公交车了。重庆上下班高峰期公交车特别拥挤。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没想到今天我来这么早,站台上也拥挤不堪了。

我最后挤上那辆公交车时,车差不多已关不上门,偏偏还有个人要挤上来。

这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说他干瘦得像猴子还不如说他像狐狸,尤其是他那双细长的眼睛,更给他那小脸增添了几分狐像。

他向上攀的时候差点把我攥了下去,换了平时我不会如此恼火。我如被他攥了下去,很有可能挤上来的就是他而不我了,而我一旦错过这班车很有可能就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忆兰惊喜了!

我对老头吼道:“你不能坐一下趟车吗?”

老头讨好的道:“小伙子往里面挤挤吧,我真有急事!”

也不知是哪里人,一口虽然听得懂却阴阳怪气的普通话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看他表情也确实很着急,我却并不理会,半步也没退让。再说,人家不让我也确实无法移动身子。

这时里边一个瘦子让一个胖子坐下,自己站了起来,空间总算大了点,才好不容易让这个老头挤了上来。

老头挤上来,车门一关我就感到极不舒服了。

想想,我前后左右都是男人,只要不变态,谁不反感这样“紧距离”的接触啊?

其实夏天的时候我也曾有个这样的遭遇,不同的是我是被一群穿得薄薄的女人包围着。那时虽然身上冒着汗,心里欢喜呀。我又不是坐怀不动的赵云,我能不欢喜吗?

至今还忘不了左边的香肩,右边的玉手,前边的肥臀,后边的丰ru。

可是眼下,虽然是冬天,挤着暖和,我也浑身毛毛的。尤其是后面那个老头,贴得那个紧……

81

如果不是他挤上来,哪有那么难受,我用力的把他向后挤,可再挤也没用,他已经退无可退哪里还挤得动.

我只好不停的报怨,他却对我的报怨充耳不闻,我疑心他听不懂重庆话,干脆不干不净的骂了他几句。

他还真听不懂,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无可奈何的闭上了嘴。

好在后来有人上下,我终于辗转到了车子中间,虽没坐上座位,但我前面却是个年青的女子。

她背对着我,秀发披肩,身材娇好,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

我的感觉却比先前好多了,那个老头依然在我后面,依然贴得很紧,我却不再反感,甚至把他给忘了。

虽然我和那女子都穿得不薄,但毕竟是零距离接触,再加上车子一巅一簸的,我那里竟被磨擦得热乎乎的不老实起来……

我正沉浸在想入非非中,却听身后的老头问:“是到解放碑了吗?”

被他打扰美梦,我憎恨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回答他。

不过幸好被他惊醒,否则我真会坐过站了。

这的确是解放碑,我们公司就在附近,险些误了正事!

老头半洋不土的问话声引得前面的女子扭过头来。她一扭过头来,我就差点要吐,天啊,这是女人吗?这分明是……我找不到用什么词语来形象她的丑,奇丑!本来就奇丑无比了,她偏偏还鄙夷的看看老头后对我轻抛媚眼!

我立马转身,车还没停稳便匆匆的挤下了车。

我像正被追赶的罪犯一样逃也是的走了好几步,才猛地记起车上那个老头来。回头想叫他下车却已来不及,车已走远了。

这普通公交车也是,既无喇叭报站,司机也不提醒,就连乘客也没个热心人!

心里这样为老头不平着,却忘了自己何尝又对老头热心过了,只是加快脚步,急急的赶到公司。

我真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进了董事长的办公室,一进办公室我就兴奋而紧张,我就要大功告成了!

我从没见过董事长,但也许是仇富心理作怪,对他并无好感。

妈的,有钱就是好,这哪里是什么办公室,分明就是个小家。

偌大的空间,虽然他很少来,却被他一人霸占。大厅里摆着个大大的办公桌,办公桌两边整齐的摆放着椅子,既可办公,又可开小型的会议。

更有专门的浴室,抽水马桶,还有间小小的卧室。卧室里那床舒服得让人一看见就有想躺上去的欲望,床头墙上还挂着液晶电视。

我一边急急的扫视屋里的一切,一边暗想,董事长一定和他的情妇在那浴室里洗过鸳鸯浴,一定在那床上一边看**一边翻云覆雨过。

我正犹豫到底把帐本放到书架的书堆里还是办公桌上,却听一声喝斥:“寻欢,你在这里做什么?!”

分明是刘一Lang的声音,我却吓了一跳。

我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刘一Lang,忆兰还有公司其它部门的负责人进了来。

哪里是我,他们才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时间还早,以往这个时候公司人影都没个,他们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既然一切都晚了,我也用不着给忆兰什么惊喜了,我不如直接把帐本给忆兰得了。虽然她不会如刘一Lang安排的那样激动,她也一定会有几分喜出望外的。

我正想向忆兰走过去,没想到刘一Lang却道:“手里拿的什么?是来偷帐本的吧?!”

我完全懵了!

我才知dào

我上当了!

小说里高俅假意要看林冲的刀,使得林冲误闯白虎堂,那是高俅想借故除掉林冲,帮干儿子抢夺林冲娘子。

而眼前的刘一Lang,假意帮我给忆兰惊喜,使得我误入董事长办公室,却是想借故把我赶出公司,帮自己更好的得到柔娜!

谁叫柔娜在公司里对任何人都冷漠,包括对他,偏偏对我最近却热情起来了呢?他根本不会去想,柔娜背后是怎么对他的。如果是以前,我宁愿要柔娜背后的一次温存,也不要她人前的千百次回眸。

所有人都盯着我手里的帐本,但我不想理会任何人,我只对忆兰说:“忆兰,是刘一**我这样做的,钥匙是他昨天给我的,帐本也是他昨天给我的。你丢了帐本,他说我只要把帐本还到董事长办公室就可以给你惊喜。”

忆兰却愤nù

的吼道:“不要说了,寻欢,你太让我失望了!刘一Lang的钥匙几天前就不见了,我和好多同事都知dào

,他昨天怎么给你?还有,我丢了帐本,可你手里拿的是我丢的那本吗?”

刘一Lang太狠太有阴谋了,原来他早就对同事们谎称自己的钥匙丢了,原来他给我的帐本根本就不是忆兰找不到的那本!

他还在旁边冷笑道:“寻欢,昨天你把如花的资料弄湿了,就算当时我把你叫到办公室批评你的语气太过火,你也用不着怀恨在心,以至于要嫁祸给我吧?”

刘一Lang让我痛苦不堪,忆兰却更让我的心在滴血。她怎么可以不相信我?

但我再也不想分辨了,我也分辨不清楚,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我已人赃俱获。

我把帐本丢在桌上,我只想离开这里,我不想看到这里的所有人,不想看到刘一Lang,更不想看到忆兰!

但刘一Lang却拦住了我,冷冷的问:“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可以偷偷的进来又轻轻松松的离开?”

我问:“那你认为我该怎么样?”

我的声音一样的冷。人一旦被逼上绝路,再懦弱的人也会有几分胆量。

刘一Lang道:“不是我认为该怎么样,是等会警察来了看他们认为该怎么样。”

有人随声附和道:“是啊,不管有没有丢什么东西,就是窃取公司机密不遂,也不能轻易放过啊。”

刘一Lang掏出了手机,眼神里有着别人觉察不到的得yì



他正准bèi

按下110的号码,却匆匆的走来个女职员道:“董事长他们来了。”

所有人立kè

就分开一条道,像迎接皇上一样站在了两边,恭敬而肃穆,就差没有下跪。

刘一Lang匆匆的把手机揣进了衣袋,身子比任何人都站得直挺,眼里的得yì

又增添了几分,差点快要掩饰不住。

外面的脚步由远及近,不紧不慢的向这边走来,把我的心踏得“咚咚”直响。

我的处境越来越糟了!

81

如果不是他挤上来,哪有那么难受,我用力的把他向后挤,可再挤也没用,他已经退无可退哪里还挤得动.

我只好不停的报怨,他却对我的报怨充耳不闻,我疑心他听不懂重庆话,干脆不干不净的骂了他几句。

他还真听不懂,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无可奈何的闭上了嘴。

好在后来有人上下,我终于辗转到了车子中间,虽没坐上座位,但我前面却是个年青的女子。

她背对着我,秀发披肩,身材娇好,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

我的感觉却比先前好多了,那个老头依然在我后面,依然贴得很紧,我却不再反感,甚至把他给忘了。

虽然我和那女子都穿得不薄,但毕竟是零距离接触,再加上车子一巅一簸的,我那里竟被磨擦得热乎乎的不老实起来……

我正沉浸在想入非非中,却听身后的老头问:“是到解放碑了吗?”

被他打扰美梦,我憎恨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回答他。

不过幸好被他惊醒,否则我真会坐过站了。

这的确是解放碑,我们公司就在附近,险些误了正事!

老头半洋不土的问话声引得前面的女子扭过头来。她一扭过头来,我就差点要吐,天啊,这是女人吗?这分明是……我找不到用什么词语来形象她的丑,奇丑!本来就奇丑无比了,她偏偏还鄙夷的看看老头后对我轻抛媚眼!

我立马转身,车还没停稳便匆匆的挤下了车。

我像正被追赶的罪犯一样逃也是的走了好几步,才猛地记起车上那个老头来。回头想叫他下车却已来不及,车已走远了。

这普通公交车也是,既无喇叭报站,司机也不提醒,就连乘客也没个热心人!

心里这样为老头不平着,却忘了自己何尝又对老头热心过了,只是加快脚步,急急的赶到公司。

我真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进了董事长的办公室,一进办公室我就兴奋而紧张,我就要大功告成了!

我从没见过董事长,但也许是仇富心理作怪,对他并无好感。

妈的,有钱就是好,这哪里是什么办公室,分明就是个小家。

偌大的空间,虽然他很少来,却被他一人霸占。大厅里摆着个大大的办公桌,办公桌两边整齐的摆放着椅子,既可办公,又可开小型的会议。

更有专门的浴室,抽水马桶,还有间小小的卧室。卧室里那床舒服得让人一看见就有想躺上去的欲望,床头墙上还挂着液晶电视。

我一边急急的扫视屋里的一切,一边暗想,董事长一定和他的情妇在那浴室里洗过鸳鸯浴,一定在那床上一边看**一边翻云覆雨过。

我正犹豫到底把帐本放到书架的书堆里还是办公桌上,却听一声喝斥:“寻欢,你在这里做什么?!”

分明是刘一Lang的声音,我却吓了一跳。

我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刘一Lang,忆兰还有公司其它部门的负责人进了来。

哪里是我,他们才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时间还早,以往这个时候公司人影都没个,他们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既然一切都晚了,我也用不着给忆兰什么惊喜了,我不如直接把帐本给忆兰得了。虽然她不会如刘一Lang安排的那样激动,她也一定会有几分喜出望外的。

我正想向忆兰走过去,没想到刘一Lang却道:“手里拿的什么?是来偷帐本的吧?!”

我完全懵了!

我才知dào

我上当了!

小说里高俅假意要看林冲的刀,使得林冲误闯白虎堂,那是高俅想借故除掉林冲,帮干儿子抢夺林冲娘子。

而眼前的刘一Lang,假意帮我给忆兰惊喜,使得我误入董事长办公室,却是想借故把我赶出公司,帮自己更好的得到柔娜!

谁叫柔娜在公司里对任何人都冷漠,包括对他,偏偏对我最近却热情起来了呢?他根本不会去想,柔娜背后是怎么对他的。如果是以前,我宁愿要柔娜背后的一次温存,也不要她人前的千百次回眸。

所有人都盯着我手里的帐本,但我不想理会任何人,我只对忆兰说:“忆兰,是刘一**我这样做的,钥匙是他昨天给我的,帐本也是他昨天给我的。你丢了帐本,他说我只要把帐本还到董事长办公室就可以给你惊喜。”

忆兰却愤nù

的吼道:“不要说了,寻欢,你太让我失望了!刘一Lang的钥匙几天前就不见了,我和好多同事都知dào

,他昨天怎么给你?还有,我丢了帐本,可你手里拿的是我丢的那本吗?”

刘一Lang太狠太有阴谋了,原来他早就对同事们谎称自己的钥匙丢了,原来他给我的帐本根本就不是忆兰找不到的那本!

他还在旁边冷笑道:“寻欢,昨天你把如花的资料弄湿了,就算当时我把你叫到办公室批评你的语气太过火,你也用不着怀恨在心,以至于要嫁祸给我吧?”

刘一Lang让我痛苦不堪,忆兰却更让我的心在滴血。她怎么可以不相信我?

但我再也不想分辨了,我也分辨不清楚,这么多人都看到了,我已人赃俱获。

我把帐本丢在桌上,我只想离开这里,我不想看到这里的所有人,不想看到刘一Lang,更不想看到忆兰!

但刘一Lang却拦住了我,冷冷的问:“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可以偷偷的进来又轻轻松松的离开?”

我问:“那你认为我该怎么样?”

我的声音一样的冷。人一旦被逼上绝路,再懦弱的人也会有几分胆量。

刘一Lang道:“不是我认为该怎么样,是等会警察来了看他们认为该怎么样。”

有人随声附和道:“是啊,不管有没有丢什么东西,就是窃取公司机密不遂,也不能轻易放过啊。”

刘一Lang掏出了手机,眼神里有着别人觉察不到的得yì



他正准bèi

按下110的号码,却匆匆的走来个女职员道:“董事长他们来了。”

所有人立kè

就分开一条道,像迎接皇上一样站在了两边,恭敬而肃穆,就差没有下跪。

刘一Lang匆匆的把手机揣进了衣袋,身子比任何人都站得直挺,眼里的得yì

又增添了几分,差点快要掩饰不住。

外面的脚步由远及近,不紧不慢的向这边走来,把我的心踏得“咚咚”直响。

我的处境越来越糟了!

82

我的心七上八下跳得厉害,时间仿佛凝固,又仿佛过得太快.

终于进来两个人,是一胖一瘦两个老头。

这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简直是一幅极具讽刺的漫画。如果不是这样的场合,谁都会忍俊不住想笑出声来。那分明就是一座铁塔旁边竖着根电杆,一头肥猪旁边立着个猴子。

但所有人都没笑,反而肃然起敬。我更是笑不起来,心情比先前还糟。

不是因为那个胖子,虽然他肥头大耳,红光满面,才大气粗,派头十足。虽然每个人都以他为主角,都敬畏的把目光聚在他身上,我已看出他就是董事长。

我是因为他旁边那个干瘦的老头,大家也都曾看过他,不过目光都从他身上一扫而过,没有半钞钟的停留。

他很可能只是董事长的一个助手,也许还并不得力,但他却让我感到了巨大的威胁,不能像别人一样不把他当回事。

他不是别人,正是我在公交车上遇到的那个让我想到猴子,却更像狐狸的外地老头!

我把头低下,我怕看到他,更怕他看到我。

刘一Lang已让我身陷囫囵,要是他再公报私仇,落井下石,我……

好在我不是刘一Lang,他虽然对董事长一脸敬畏,却依然气宇轩昂。我实在远不如他,没有半点光彩照人的地方,引不起瘦老头的注意,暂时躲过一劫。

但我知dào

刘一Lang不会放过我的。

我果然听到刘一Lang向董事长那边走了去。

我偷眼去瞧,这一瞧让我不寒而栗,董事长竟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

我知dào

不是我长得特别,是因为我太陌生,再加上我极为不安的表情,让他有些疑惑。

本来忆兰笑笑,也想向董事长走上去的,没想到刘一Lang却赶到了她的前面。她只好又笑笑,退在了旁边。

我看不懂那笑,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那笑的背后。是如我一样的担心吗?担心刘一Lang在回答董事长眼里的那些疑惑时,把我的错误更加严重化吗?

我心痛的否定了自己,她已那么恨我那么不相信我,她怎么还可能为我担心!

刘一Lang在董事长面前那些耳语,我一个字也没听明白,但我敢肯定,他一定如我担心的那样,把我陷入了绝境。

董事长并没立即对我发火,只是皱了皱眉,然后示意大家坐下。

所有人都各就其位,只有我罪犯似的站在一旁,忘了自己其实根本没有罪。

董事长和那个干瘦的老头并列坐在最显要的位置。但大家都只把目光放在董事长脸上。

那个干瘦的老头,虽然精神,但毕竟瘦不拉几,怎么看也只能是个陪衬。

大家都在等着董事长说话,其实是在等着看我将受到怎么样的处罚。

董事长把随手携带的茶杯放到桌上,清了清嗓子,就要开口。

静,肃穆的静!

所有人都把董事长当成了高高在上的法官,等着他就要开始的最终宣判。

董事长未开口,静。董事长开口,更静。

偌大的房间就只他一个人的声音,所有人都屏声宁息。

他说:“本公司已被新的老板收购,我不再是你们的董事长。但希望你们能继xù

为公司努力。”

此话一出,大家都吃了一惊,这一惊竟非同小可,竟把我的事都给忘了,都瞪大眼睛,不解的盯着董事长看。

董事长并不作任何解释,看了看身边那个干瘦的老头,说:“这位就是你们的新老板……”

说到这似乎有些口渴,停了下来,伸手去端桌上的茶杯。

大家都齐刷刷的把目光从董事长身上移开,然后落到那个极不起眼的干瘦老头身上,再无半分轻视的重新审视起这个瘦猴子来。就连一向自负的刘一Lang,也没能免俗,换上了另一种眼神。

董事长轻轻的呷了口茶,接着道:“……派来的。”

大家听到这里,放松了很多,虽然还把那个干瘦的老头作为瞩目的焦点,但眼里的敬畏却减了不少。

刘一Lang甚至微微的撇了撇嘴。其实他那么聪明,犯不着到现在才撇嘴的,先前更犯不着吃惊得呆若木鸡,就那老头那副长相,用他那双势利眼早就该看出不是做老板的料。

董事长又道:“新老板把这里交给他全权负责。以后你们就叫他胡总吧。”

我不知dào

,别人听了这话,又是一种什么表现,我来不及看。

我只注意到刘一Lang,他的眼神又变得那么专注,生怕表现不出对胡总的忠诚和敬畏,甚至把前任董事长也给忘了。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刘一Lang的眼神几度暗换。我想起了契柯夫笔下,那个变色龙似的警官来。

董事长看了看胡总,不再说话。

胡总直到现在才开口,依然是一口别扭的普通话,却说得干脆利落,和蔼中暗藏几分威严。

我无心去听他说了些什么,但他的最后一句却如雷灌耳,震得我身子都颤了颤。他竟要大家轮流作自我简介,说是为了认识大家,对大家有个初步的了解!

前任董事长因与公司再无关系,刘一Lang先前在他面前的那些耳语,无论有多恶毒,也变得与他无关痛痒,他并没处罚我的意思。我本已逃过一劫。可现在,我是再劫难逃了。

只要一作自我简介,胡总就会盯着我看。到时即使我把头低得再低,也会被他那狐狸样的眼睛认出来!

最先是忆兰,然后是刘一Lang。刘一Lang极尽表现之能事,一个自我简介硬是让他大出风头,引得胡总对他刮目相看。

我这才知dào

,胡总竟是听得懂重庆话的。多么可恶的老头,长得像狐,连姓也像狐,狡猾更比狐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在公交车上竟被他骗了。

我那些骂他的话,他竟没有一句是听不懂的!

我的心更加忐忑不安,慌乱的偷偷四处打量,恨不能找个什么地方把自己隐藏起来。

可哪有半点可以隐藏的地方。

但我却看到了忆兰,她在不停的用眼睛对我暗示什么,像是要我主动向胡总请罪,又像是别的。

我慌乱得厉害,越慌乱越是糊涂,越是糊涂越慌乱,竟怎么也看不懂她的眼神。

忆兰又恨又急又气,后来干脆扭过头去,不再看我。

她不看我,我也不再去看她,更不再去猜想她的用意。反正她已不是以前的她,她连对我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了,她根本就不可能是为了帮zhù

我才暗示我!

可偏偏在这时我明白了。很多时候很多事就是这样,你琢磨半天也琢磨不透,等你觉得山穷水尽,打算放qì

时,却柳暗花明,豁然开朗起来。

忆兰其实是在用眼神叫我偷偷溜走。

我先前只知寻找藏身之处,竟没想到溜开其实是更好的隐藏。

没有意料到的变故,让大家都把我忘了,连刘一Lang也没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只顾得yì

的对胡总展现自我,我不趁机溜走更待何时?

只要我一溜走,我就不会被胡总发xiàn

,我就能免去一场羞辱,甚至更多的麻烦。就算后来刘一Lang记起了,所有人都记起了,忆兰也可以有机会为我开脱。

忆兰是愿意为我开脱的,不然她不会那么暗示我,不会在我看不懂她的暗示时,又急又气又恨。

我心里忽然有股暖流在涌,毕竟曾经爱过,忆兰到底比旁人对我好。

我背转身,我恨不得飞也似的离开,我的脚却颤抖得厉害,竟然举步唯艰。

好不容易挪动了两步,却听身后一个声音到:“等等。”

声音响亮得吓人,别扭的普通话,不怒而威。

那声音是冲我来的,刘一Lang借题发挥的自我简介被打断。

众人皆坐我独站,即使是只再不起眼的鸟,也有如鹤立鸡群。我被胡总发xiàn

是迟早的事。恨只恨,没早点看懂忆兰的眼神,没早点溜之大吉。

现在一切都晚了,我站住,却没回头。

我无法回头,也许他现在还没认出我,我若一回头,就难逃法眼。

他说:“虽然我们早见过了,可你也得自我介shào

下才走啊,毕竟我对你一无所知。”

这话,在别人听起来是一种意思,在我听起来却是另一种意思。

我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一下子就被他彻底击溃了!

我听到前任董事长,在我身后对胡总轻语,声音虽然极低,我却听得清清楚楚。完全是在信口雌黄的说我,我敢肯定那些话都来自刘一Lang先前对他的耳语。

刘一Lang太狠毒了,明明是他自己先挖好了陷阱,然后引诱我跳下去的,可他那些耳语全然说的不是那么回事。果然如我先前猜想的那样,把我陷入了绝境。

但是上天却总是成全恶人。我的处境竟比刘一Lang意料的还要糟,刘一Lang也没想到公司会被收购,也没想到我会落到胡总手上。

新官上任三把火!

更何况,这新官是我早在公交车上得罪了的新官!

83

然而胡总却并没对我发火,只冷冷的道:“你去人事部和财务部办理相关手续吧,以后不用来上班了.”

虽然解聘了我,但他到底没像刘一Lang打算的那样,把我交给警察处理。他竟没有半点公报私仇的做法,这实在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刘一Lang也一定大大的失了一次望。

我没有做任何解释,胡总大概也不会听我解释。不然,他不会只凭前任董事长听来的几句一面之辞,就匆匆的作出了对我的处罚。再说,即使他愿意听,即使我巧舌如簧,但事实具在,我又如何能让他相信?更何况,谁也不会出来证明我的无辜。弄得不好,越解释越像狡辨,反到会激怒他,到时他再抑制不住心中的私怨,我岂不是更加麻烦?

我抬起脚,三步并作两步,向外面走。奇怪,先前怎么也难挪动的腿脚,此时却有点健步如飞了。

但我走这么快,不只是怕胡总反悔对我处罚太轻,更多的是不想看到这里的人。刘一Lang,还有那些陌生人,自不必说,就是胡总我也不想看到,他虽不如我想象的那么坏,但他在处理我的事上毕竟太过草率!更不用说忆兰,在我那么无助时,她竟在旁边吭也不曾吭一声!

然而,就在我快要走出门时,忆兰却终于叫住了我。

“寻欢……”声音有些发颤,似乎暗藏无限的痛苦。

我没有停下,反把脚步迈得更快。

我根本不想听她要对我说些什么,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如果要说,她应该在胡总做出决定之前。就算现在真还有说的必要,她也该对胡总说去,否则能有什么意义?!

我是被心中的怨恨弄糊涂了,不然,我不会那么怪忆兰,竟连她曾好意的对我暗示过,我也忘了。竟没有半点心思去替忆兰想想,整件事刘一Lang都布置得那么天衣无缝,再加上他在前任董事长面前添油加醋的涂抹了一番,即使忆兰要帮我解释,又怎么解释得清楚?

我下得楼来,看到那条长长的过道时,竟觉得它比通往地狱的奈何桥,还让人没有勇气走过去。

两边玻璃墙内那些平时熟悉不熟悉的同事,虽然都低着头认认真真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我却觉得他们分明都盯着我,还目光如炬。

才进公司的那天,我经过这条过道去面试时,也曾浑身不自在过,但那时是因为那些才子佳人,压迫出了我内心强烈的自卑感。而此时,我却是因了被解聘了!

如果是主动辞职,或是因了别的原因被解聘,我也许会心里念着“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把头昂得高高的,可我是因了盗窃未遂的罪名呀。

我把头垂得很低,我的脸红得厉害,我想就是旧时被抓来游街示众的奸夫**,也没我这么芒刺在背,这么羞愧无颜过。

其实如果我勇敢点,即使真的众目睽睽,我也可以大胆的吼道“我是清白的。”

但我没有,我真的已脆弱得不像个男人。如果是男人,遇上了困难一定会想法去解决,而我,却只想到了去向一个女人倾诉委屈。

我没有先去人事部,我直接走过去推开了财务部的门。

我冲柔娜叫了声“姐”,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委屈的泪水在眼里直打转。

我已忘了我是谁,竟真把自己当着了柔娜同胞的弟弟。竟觉得现在,除了柔娜,再没有谁能给我那么一丝丝疼爱和安慰。

财务部所有人都向我扭过头来,奇怪的望着我。连柔娜都仿佛不认识我似的,看了我好一会儿,才问:“你这是怎么了?这么多人面前,一个大男人竟女儿家似的?”

还没到她身边时,是那么渴望对她倾诉,可她真要听我倾诉了,我却说不出话来。她那句温柔体贴的话,让我心里有什么东西直往上涌,越是觉得伤心委屈了。

不过说不出来也好,说出来她会相信吗?连忆兰都不相信我。更何况早已决定好好爱刘一Lang的她?即使她真相信了,她也不难明白刘一Lang做那一切都是为了得到她。她能把握好内心那只天平吗?

我越是说不出来,柔娜越是着急了,她从凳子上站起身来,要过来边为我拭泪边把事情问个明白。

这时,外面却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从我身上吸引开去,连我自己也禁不住扭头去看。

是胡总,他身后跟着先前在董事长办公室的那帮人。他边急急的走边向财务部张望。身后那帮人紧紧的跟着,茫然不解而又怆惶无措。这让我疑心,他不是什么新老板派来全权负责公司的人。倒更像天子,即使不是天子,也是天子派来的钦差大臣,身后那些人不过是些六神无主的臣子或地方官员。

刘一Lang跟他跟得最紧,连那个胖胖的前任董事长也被他甩到了后面。

他边走边叫着:“胡总……”

他倒不是真在为谁担心,他不过是在极力讨好。仿佛他不“胡总,胡总”的叫,胡总就不能缓和心情,就真会被急得“浮肿”起来。

胡总却不理会他,径直进了财务部。

一看到胡总进来,一看到人群中还有忆兰,我就忽然像个男人了。虽没有把头高高的昂起,眼里却再没了那转来转去,欲下不下的泪。

胡总匆匆的对柔娜说了声:“别给他办了,”便扭过头来,看着我,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问:“你就是寻欢?”

他一定是以为柔娜正在帮我结算工资,他一定是听到了刚才我离开时忆兰叫我的名字。

但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怕我走了似的,宁愿不听大家作自我介shào

,也要急匆匆的赶了来,还没头没脑的问我是不是叫寻欢?我又不是他失散了多年的什么人?

但很快我的心就“咯登”了下,又开始了突突的狂跳。

莫非是他反悔了?!

84

不过心跳得再厉害也得承认,即使我始终不置然否,刘一Lang也不可能不说,所以我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胡总见我果然是寻欢,眼中有了些异样的神色,不过那神色一闪而过,连我自己都差点错过,别人就更没注意到了。

胡总道:“你还是继xù

留在公司吧,过去的事我继往不咎了。”

明明是惊人之语,他却说得很平静,一说完便转身离去。

他身边的那帮人早已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半响没回过神来。

不要说他们,就是我自已也一时不敢相信。这太出乎意料,太不可理解了!他不但没有反悔,反而连先前对我的处罚也给取消了。

刘一Lang机关算尽,哪知计划没有变化快,那么处心积虑,到头来却是一片枉然。他再没了先前那暗自得yì

的神色,整个人竟有了些颓然。仿佛这一次阴谋的失败,就宣告他再没了得到柔娜的希望了。

不过,他到底和别人不一样,很快就振作了精神,转过身急急的追赶胡总去了。

那帮人也终于回过神来,都跟在刘一Lang后面,尾随胡总而去。尽管他们谁也没弄明白,但他们根本用不着弄明白,毕竟胡总怎么处置我与他们关系不大。

忆兰陪着前任董事长走在人群的最后。那帮人都把前任董事长忘了,只有忆兰没有冷落他,这让他看少去多少不得有些失落又有些欣慰。他边走边对忆兰说着什么,仿佛他要离开的不是公司,而是整个人间,在向忆兰安排自己的后事。

他们的背影就要最后消失在上去的楼道口时,忆兰忽然对我回了回头。虽然只匆匆一瞥,但我已分明看到了她眼中暗藏的惊喜!

她是在为我惊喜,但又怕我看见她为我惊喜。

若不是如此,她又何必要对我回顾?既对我回顾,又何必要那么匆匆的躲开?

这么看来,她到现在还是爱我的。

回想起这段日子来,她对我虽冷则冷,恨则恨,但她那万千思绪又有哪一点与我无关?

如果一个人喜怒哀乐都是为了你,那么这个人对你不是爱还能是什么?

我心里忽然有了好多天来不曾有过的幸福。我看到了希望,我和忆兰回到从前,相亲相爱的希望。先前对她的那些怨恨一下子就一扫而光。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又去得那么匆忙,柔娜至始至终都云里零里。她对我张了张嘴,但却什么也没说就很快闭上。也许是因为觉得当着财务部这么多人问我有些不妥,也许是我再没痛苦的表情让她终于放了心。

其实,就算她问,我也不会说。一切都过去了,我已再没对她倾诉的渴望。但这不是因为我已看得太轻,反是我看得更重了。

柔娜的温柔和关切让我心生感动,让我第一次觉得我不可以只向她索取,而不向她付出。对忆兰,对刘若萍,对很多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我都付出过或有过付出的想法,为什么对柔娜的感恩却来得这么迟呢?

其实我也曾对柔娜有过,只是那太少又太遥远,我已不记得了。

刘一Lang再坏,但他对柔娜的爱,毕竟胜过我百倍千倍。

更何况被爱比爱更幸福。

我希望柔娜幸福,我不要柔娜像我的妈妈孤独一生。

我宁愿独自咽下刘一Lang带给我的一切苦果!

我走开了,我去了业务部,坐在了我那差点就要永别的办公桌前。但我没有半点心思做任何事。即使不扭头我也知dào

,身边的同事都在偷偷的打量我,都在想知dào

刚才到底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自己比他们更想知dào

,我一直在反复的回想今天的点点滴滴,企图在那些细节里寻到答案,但直到下班,我也一无所获。除了弄得头昏脑胀,还是头昏脑胀。

我坐着没动,我等着胡总。

柔娜也没走,她还在忙着什么。她不时的抬头来看我,对我歉意的微笑。这让我很不自在,她一定以为我是在等她了。

同事们都急急的走了。

忆兰也陪着前任董事长走了。

最后连刘一Lang也面无表情的走了,我才看到胡总下楼来。

我叫了声“胡总”,然后跟着他出去。

他仿佛不明白我到现在还没走,还跟在他身后是为了什么似的,边走边和我聊些无关紧要的话。

我只好把心中那些疑问压在心里。他虽不像刘一Lang那样让人心生排斥,但他毕竟是上司,让我有些压抑感。他既然没有提起,我更不能单刀直入。

我一边胡乱的和他答讪,一边琢磨着如何开口。幸好我们还会坐同一路公交车回去,还有的是时间。

但无论怎样天南海北的聊,他也没扯到早上在公交车上的尴尬事,更不要说对我心中的疑问作任何解释。

我隐隐感到他其实是在回避什么。

这让我更想知dào

究竟了。

远远的看到公交站了,我终于鼓起了勇气,但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一辆高档车便急驰而来,在胡总的旁边停下。

驾驶室的车门打开,我看到了一张年青人的脸。

这是一张洋溢着幸福和快乐的脸,意态潇洒,和言悦色。只要一看见这张脸,你就不会再想到世上还有痛苦和孤独。

胡总再不去公交车方向,而是走向了那辆车。

我禁不住问:“胡总,他是你的司机?”

胡总愕然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年青人便对我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望着我,没有半点生疏感,仿佛我们竟是知已。

而我自己心里也暮然一惊,在他那点头和微笑之间,我看到某种神态似曾相识!

85

我很纳闷,我敢肯定我根本就不曾见过他.

这时我听到柔娜远远的在身后唤我,并匆匆的向我赶了来,高跟鞋在地上发出越来越紧的得得声。

胡总已上了车,她一定没看到我都跟谁在一起,以为我惹上了麻烦,要不就是想把在财务部没方便问的事问个究竟。

我没有回头,年青司机的举动让我忘了回头。他竟比柔娜还急,慌慌的缩回脑袋,关上车门,发动车子和胡总飞也似的急驰而去。如此匆忙,那样子分明是在逃。

莫非他是在躲避柔娜?

但这似乎没有理由,我和柔娜已亲如姐弟,他怎么可能对我如此亲密却对柔娜避而远之?

这下子不仅是胡总让我费解,就是他也让我琢磨不透了。

我望着车子渐渐消失的方向出神。

柔娜来到我身边,娇喘微微的道:“陪我去接雪儿吧,你都好久没去接过她放学了。”

柔娜这么急急的赶了来,竟没有一件事如我意料的那样,她不过是为了雪儿。我心里有股酸酸的感觉。不由暗叹,自己又自作多情了。

她见我表情木然,又柔柔的道:“那个被他们前呼后拥的干瘦老头是新来的胡总?你和他发生了些不快的事?你以为一切都是刘一Lang在使坏?”

我好恨,但我没有回答她,我心甘情愿的咽下苦水。

我不知dào

刘一Lang是什么时候告sù

她这一切的,是在QQ上,还是手机短信,或者直接给她打了电话?但我肯定刘一Lang是怕我对她提起,坏了他在柔娜心目中的正人君子形象,才防患于未然,来了个恶人先告状,并且歪曲事实,说我是在误会他。

怪不得好久以来都是他陪柔娜去接雪儿回家的,今天柔娜却找到了我,一定是他取巧卖乖,故yì

如此,表面是让柔娜乘机消除我对他的误会,实则是让柔娜误以为我是个小心眼的男人。

我无话可说,说了柔娜也不会相信,毕竟他花言巧语在先。

更何况他是爱柔娜的。

只要他是为了柔娜,做错了什么都无罪。

我对柔娜笑笑,故yì

做出那种惭愧的样子。

柔娜也笑了,竟真有些开心,为我不再误会刘一Lang开心!开心得不由自主的挽起了我的手!

我轻轻的挣了挣,她很快就放开了,脸有些红红的。一定是我的挣开,让她意识到我们到底不是真的姐弟,毕竟男女有别,才不好意思起来。

她竟不知dào

我心里是为了什么在不爽!

不过,这都不重yào

了,我有更重yào

的事问她。

我说:“姐,有没有我从来没见过,认识你却不敢见你的青年男子?”

柔娜莫名其妙的望着我,也不知她有没有听懂我的话,但最后还是对我摇了摇头。

一路上我再没提起,既然柔娜不知dào

就当没发生好了。万一那青年匆匆而去并不是因了柔娜,而是别的原因,我把自已的胡乱猜测对柔娜说了,岂不是庸人自扰,还扰乱了她?

在幼稚园的门口,雪儿发xiàn

竟是我陪着妈妈去接她时,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还对我笑了笑。

虽不及从前那么亲密无间,但毕竟还是对我笑了。

好久没见到雪儿这样对我笑了,我已忘了她的笑。

我该感谢刘一Lang,虽然他别有用心,但毕竟是他给了我这次机会。

刘一Lang一定想不到,因了这次机会,雪儿对我竟渐渐恢复了从前的好感,甚至更亲密。

他更想不到,雪儿对我一好感起来,就渐渐对他有些生疏了。

这不怪雪儿,她还太小,还不懂得像妈妈那样在我和刘一Lang之间合理的分配时间。

不过柔娜再会分配,她和刘一Lang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

这都是因了胡总的到来。

胡总的到来,好像就是为了破坏刘一Lang对柔娜的追求。他总在刘一Lang和柔娜私会时像神兵天降一样出现在他们身边。

那天那个年青司机再也没出现过,一直都是胡总开了那辆车上班来,又开了那辆车下班去。这么说来他竟不是胡总的司机?

不过我一直没向胡总问起过,我想我不能让他知dào

我对他和那个年青人有所怀疑。只有暗地里侦察,我才能弄得明白。

我只是有一次问过他为什么既然自己有车,第一天来上班时却要去受挤公交车的痛苦?

他像对我说禅一样的答道:“别问为什么?存zài

的都是合理的。”

猴一样的脸形,狐狸一样的眼睛,果然老狡巨滑。

但我知dào

有什么不对了。

他把公司的权力紧紧的抓在了自己的手里,不要说刘一Lang,就是忆兰也受到了些限制。

比如董事长办公室,从前前任董事长很少来的,几乎长期空着。现在他天天都要正襟危坐的在里面呆上几个小时。以前刘一Lang和忆兰都有进去的钥匙,现在那两串钥匙都被胡总收了去。

我也曾怀疑过胡总做一切都是为了柔娜。因了他寓居的地方就在芳卉园附近,因了他渐渐取缔了刘一Lang开车陪柔娜去接雪儿的位置,还因了那天那个年青司机的眼神。

更因了他对刘一Lang和柔娜的破坏,他对柔娜的过多关心。

正当我打算提醒柔娜,注意胡总,他可能有老牛吃嫩草的想法时,我却发觉一切完全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了。

他破坏刘一Lang和柔娜竟不是因了他自己,竟是为了我,他竟有意无意的摄合着我和柔娜!

这对我和忆兰的重归于好是个致命的打击,婚礼上那个按摩女的出现本来就让忆兰觉得我风流成性,现在胡总又老安排我和柔娜在一起,这更让忆兰觉得我某种女人似的水性杨花。

这还让刘一Lang更加仇恨我,虽然表面看不出什么来,他在胡总面前忍气吞声,甚至当着胡总还会对我装模作样的笑。

但他一个傲气十足的人怎么可能对我笑呢?胡总对我的关照在别人眼里把我当了红人,可在他眼里却只有蔑视,嫉妒和仇恨。

我总觉得他越是对我笑,就越是会在某一天对我施展出更阴险的手段来。

有一天我路过吸咽处时,子郁叫住了我。

他没有像平常那样轻轻的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然后漫不经心的看着它们一个又一个破灭消失。

他低着头,吸吐之间尽量显得依然淡定,那些烟雾缭绕着向上,有几缕从他细长的指间穿过。

比起如花离开前,他憔悴了许多。

人因相思瘦,我想这些都是因了他牵挂如花的缘故。就算他不爱如花,但他又怎么可能对如花的痴情熟视无睹?

莫非他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我喜欢子郁,女人样的子郁。即使他女人般的优柔寡断,给如花带了无尽的折磨我也喜欢子郁。

我愿意听他倾诉。

我问:“如花什么时候回来?”

他抬起头,看了看我,强装淡定的眼神难掩那春水般的痛苦。

他却没回答我,反而问:“胡总是你什么人?”

我从来都没把自己和胡总联系起来,以为他是我什么人过。我不知dào

他这样的想法是怎么来的,但我知dào

很多人都有他这样的想法。

我想了想,摇摇头。

又想了想,道:“如果真要把他和我扯上关系,我觉得他有可能是对我不怀好意的人。莫非他竟是忆兰父亲派来的?他摄合我和柔娜就是为了破坏我和忆兰,就是要我和忆兰之间的感情背道而驰,越离越远?”

子郁道:“忆兰也确乎对你越来越恨了。这都怪我,若不是我,那个按摩女就不会认识你,就不会有机会破坏你和忆兰的婚礼。”

他的声音很低,很真诚。

我不再怀疑,他不知dào

那个按摩女的名字。这世上有几个人会再乎一个和自己睡过觉的风尘女子?

我也不再怀疑,他不知dào

那个按摩女为什么破坏我和忆兰的婚礼,毕竟谁也无法真zhèng

猜透女人的心思。

他重重的吸了口,又轻轻的把烟在手里掐熄,然后接着道:“我看只有这样办了。”

我说不出的惊喜,他是决定化解我和忆兰之间的恩怨了。一直以来我都希望他帮我,只有他帮我,婚礼上的误会才会烟消云散。只要婚礼上的误会消除了,忆兰在董事长办公室里对我的不信任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现在他终于肯帮我了!

但他说的只有这样办,具体是怎样办呢?

86

我正想问子郁到底打算怎么做,他却说了句:“到上班时间了.”便转身走了。

一整天他都没再对我提起过,但他绝对不是忘了,也不是对我故作神mì

。神mì

早已是他的习惯。

但更多的可能,是他自己也还没想到究竟该怎么办。

我一直等待,急不可奈的等待,我以为下班的时候他总会给我个决定,没想到一下班,他就走了,跟往常一样,平静而孤独的消失了。

柔娜和我道别,照例搭胡总的便车去接雪儿。我独自回芳卉园。

一路上,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反复的叫自己要相信子郁,他不会骗我。

到了2046楼下,正要走进电梯上楼,我却接到了子郁的电话。

他说:“去滨江公园吧,尽量快点,不要耽搁时间。”

语气中有着轻松和惊喜,仿佛费了很大力qì

,终于御下了肩上的千钧重担。

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他为什么,他已挂断了电话。

反正也不必问,想也想得到是为了什么事情。我转过身,便急急的向滨江公园赶去。

腊月的天气,黑得很快,我赶到滨江公园时,早已是华灯初上。

也许是天气冷的缘故,偌大的公园却只有寥寥无几的游人。

我以为子郁在等我,可我却根本没看到他的影子。

但我看到了忆兰,她站在僻静处翘首期盼。

我真的好感激子郁,原来他把忆兰约到了这里和我见面。虽然他自己没来,但他不来更好。

接下来的事,得由我自己去完成,这样才能显出我的真心。

子郁真是细心,女人样的细心,帮人也帮到恰到好处。

忆兰看见了灯光中的我,她一定有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栅处的惊喜,但她却偏偏扭过头去,一副就要离开的样子。

她应该生气,本来我和她之间就有那么多难于解释的误会,更何况她比我早到。我应该早到才是,约会时男子总应该让女子保持点矜持。

我急急的叫了声:“忆兰。”

她停下,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静,急切,担忧,欢喜的静。

只有我砰砰的心跳和落叶蔌蔌的声音。

好久,我才小心翼翼的道:“忆兰,请相信我,我和柔娜什么也没有,那只是胡总一手制造的假象……”

我没有提及那场让我们走向决裂的婚礼,我还不知dào

忆兰到底对我什么态度,我怕一提起就弄得本来有些紧张的气氛更加紧张。更何况子郁已决定帮我了,他不会不对忆兰解释的,也只有他才解释得清楚。

忆兰扭过头来,有些激动,她说:“寻欢,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一个大男人就没点自己的主张,做什么都要被别人左右。就像那天董事长办公室的事,我不是不明白,我是恨你,明明刘一Lang从不曾对你好过,你却要相信他上他的当。你可知dào

我当时有多恨多急,我想帮你解释却发xiàn

根本就解释不清楚……”

他也没提及那场婚礼,那似乎已成了我们不敢触摸的伤,一触摸到就会撕心裂肺的痛。

只是我没想到,我和忆兰之间并没隔着一座厚厚的冰山,隔着我们的只是一张薄薄的纸。我只把这张纸一捅破,她的话就像潮水一样涌了出来。

我真的错了,我早该主动点大胆点,她那些话就不会在心里压抑得太久。

我看到她眼里有了几点亮晶晶的泪,我忍不住踏着地上柔软的落叶,走近了她。

我犹豫着伸出双手,把她的手握在手里。

她没有拒绝,她的手好冷,但我不敢握得太紧,我怕她那柔若无骨的手,经不起太有力的呵护。

忆兰抬起头,望着我,柔柔的问:“寻欢,胡总是你什么人?”

她问出了和子郁完全相同的话。

我道:“他不是我什么人,我以前从没见过他。也许……”

我正准bèi

说,胡总可能是她父亲安排来破坏我们的,她却截断了我的话,道“你有没有想过你从不曾见面的父亲?我总觉得胡总要么是你父亲,要么与你父亲有关,要不他怎么对你那么特别?”

我暮然一惊,我从来没这样想过!我一直都想到别人,却忘了往自己身上想。起初以为胡总是为了柔娜,后来又以为是为了她。

现在,想想胡总的年龄,想想胡总对我的关照,忆兰的话竟字字在理。我的心狂跳着,却说不出的压抑。我怕胡总真是我的父亲,我怕我的父亲是他这么半猴半狐的样子。我的父亲应该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就是再老也不像他,不然怎么配得上我痴情的妈妈!

就算胡总不是我的父亲,他只是我父亲的朋友。可是他既然来到我身边,就说明我父亲已知dào

我的消息。我的父亲知dào

我却不肯与我相认,这更让我说不出的难受!

为了轻松压抑的心情,我玩笑的道:“我父亲有那么有钱吗?你以前连我的解释也不肯听一声,现在怎么却原谅我了?是不是以为我真有个有钱的父亲?”

谁知忆兰却多了心,呆呆的望了我半天,终于道:“我真没想到,你会把我当这样的人!”

然后猛地抽回她的手,转身跑了,似乎有嘤嘤的哭声。

我先前还握着她的手的手,一下子就什么也抓不住似的,空了。

但也许她并没多心,也许她只是在嗔怪我,希望我追了她去,把她紧紧的抱在怀中,然后在我怀里撒娇,然后一笑泯恩仇……

可没等我追上去,早听一声怪笑:“你怎么这就要走?”

黑暗处一个女子拦住了她的去路!

而我自己,也觉得背后有人!

87

我心里一惊,猛地扭头,却是子郁在对我浅笑.

再去看那拦住忆兰的人,虽然暗处不甚了了,却依稀能辨出是私下和子郁相好,婚礼上破坏我和忆兰的按摩女。

显然忆兰已认出了是谁,尽管她不甚恼怒,却避开按摩女,绕道而行。冰清玉洁的她,不屑与按摩女相对,按摩女又迎了上去,极力讨好的道:“妹妹怎么就走了呢?你和寻欢的误会……”

忆兰没让她说完,没好气的道:“关你什么事?”

按摩女道:“怎么不关我的事呢?解铃还需系铃人,毕竟都是我引起的。”

然后,对着忆兰友好的笑,故作淑女,却更显得花枝乱颤。

忆兰却不领情,一忍再忍的愤nù

,似乎终于要爆fā



子郁急忙走了过去。

忆兰见了子郁,虽然冰冷着脸,却于无可忍奈时,再忍了一次。

然后,我们走出公园,在冰凉如水的夜色中,穿过曲折的小巷,逶逦而行。

我没有问,子郁和按摩女要带我和忆兰去哪里。反正无论去哪里,他们都只有一个目的,让我和忆兰冰释前嫌。

忆兰更是一句话也没说。按摩女好几次想挽着她的手和她并肩而行,都被她无情的推开,只好讪笑而退。

就是我也会和厌恶的人保持点距离,更何况忆兰。按摩女向她靠近一步,她就会感到肮脏,感到浑身不自在。

到了,我才知dào

,我们去的是按摩女租住的地方。

房间很小,一室一厅,却并不拥挤。

外面的客厅,恍如白昼,而半掩的卧室,却昏暗朦胧。

卧室里粉红的灯光,如梦如幻,让我想起了那晚和子郁去的那家按摩房。

只是此时已不是当时,既不觉得诱惑,也不感到厌恶。

客厅的中间一张小小的圆桌,桌上摆着丰盛的酒菜。果然子郁把一切都安排好。

子郁让我和忆兰坐下,然后和按摩女分坐在我们身旁。

子郁没说话,只是微笑。

我们很少看到他这样微笑。

按摩女把桌上早已斟满的酒杯,递了杯给忆兰,又递了杯给我。

然后,她举起了另一杯。

她说:“我先干为敬。”

她一仰头,便把一杯酒一饮而尽,惯弄风月的女子,的确和忆兰不同。

忆兰迟疑着,也许她不胜酒力。

但我更担心,是她根本不领情。

我知dào

酒一喝下,按摩女就会有很多话要说,我不能让她尴尬得无法开口。我把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伸手端过忆兰的酒杯。我要代她饮了这杯酒。

但这决不只是为了让按摩女方便说话,这里面还有另一份情意。我希望忆兰能明白我的这份情意。

忆兰却夺过酒杯,一仰头,也一口气饮了。

像是渴极了喝一杯饮料。

酒,毕竟不是烈酒。

按摩女又为我们斟满,也给她自己斟满。

因为不是烈酒,再也不用劝说,我们都随意而饮。

只有子郁,至始至终没喝一口。

但我却不计较,人生我都不喜欢争输赢,更何况酒桌上。

更何况喝酒也有喝酒的好处。如果不是喝了那么多酒,忆兰怎么会听按摩女解释,按摩女又怎么能解释得那么动情?

谁也不会再觉得按摩女轻薄,她竟那么有情有义。

她说,对我也对忆兰:“其实我和子郁,寻欢,都只有几面之缘。我不是谁的朋友,也不和谁有深仇大恨。我破坏你们的婚礼,是为了一个人,现在向你们解释,也是为了那个人。但决不是她的主意,她是个痴情的女子,却有她自己的爱情观,她说爱一个人是要他快乐,而不是占有。所以我为她破坏了你们,却没搏得她的欢心,反惹起了她满腔怒火。唯一让我没有白费的是,她留下了我带回去的那套外衣。寻欢,你还记得婚礼前你换下的那套外衣吗?她已把它洗得干干净净,并且珍藏了起来。我常常看到,她在想你的时候偷偷的对着它,一副见衣如见人的痴态。我从没见到一个人傻到如此地步,不去追求,只一厢情愿的守着梦中情人的衣服,也觉得自生足矣。但我却无法嘲笑她,毕竟没有人爱她,她却有个人可以爱。而我自己,却连一个可以爱的人也没有……”

按摩女已说不下去,眼里竟有了些泪水,没有半点虚伪的泪水。

按摩女从头到尾都没说那个女子的名字,但我却知dào

她说的是谁。

我记起了按摩女曾对我说过,“你找的人离你而去,找你的人痴痴迷迷。”;我记起了子郁也曾对我说过,我离开公司去南充的那段时间,天天都有个女子在公司外面孤单徘徊。

我禁不住想问:“阿香过得可好?她现在在哪里?”

但我没有问,无论如何我都不能问。

忆兰就坐在我旁边,像是在深思,又像是被感动。

我有些不敢面对她,毕竟我决心好好爱她的,而此时我心里惦记的,却不是她。

我把眼睛看向别处。

我坐的地方正对着半开的卧室,我看到卧室的墙上竟有幅《伊人羞解罗裳》。如梦如幻的灯光下,画中的古代**,一手遮掩着裸露的双ru,一手挽着滑到腰际的百褶裙,欲脱还羞。

画上似乎还有题词,只是太远,认不出是些什么字来。

但真zhèng

诱惑人的不是那什么词,也不是她半露的丰ru,而是她还没脱掉的地方。

我忽然就有了种感觉,某个地方蠢蠢欲动。

我竟忍不住去看忆兰,再没有半点不敢和她面对。

忆兰正对着我,脸上不再是那冷冷的表情,也不再是深思和感动,她仿佛和我一样了,脸上竟泛起了红晕。起初还有些害羞,但很快就盯着我一动不动,眼里充满了渴望。

渴望彼此靠近。

房间里忽然异常的静,静得我和忆兰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心跳。

子郁和按摩女不知什么时候已悄然退去,整个房间就剩下我和忆兰一对孤男寡女。

我想起了悦来客栈里**焚身的纠缠着刘一Lang的柔娜,我想起了2046里**焚身的把我按在沙发上的柔娜。我明白了,我和忆兰刚才喝的酒,其实不全是酒。

但我不怪子郁和按摩女,毕竟我和忆兰要真心相爱,迟早得迈出这一步。

子郁和按摩女没有错,他们是在成全我和忆兰,虽然手段说不上光彩,却也并不卑鄙。毕竟忆兰早对我暗许芳心,我对她也情深意浓。

我轻轻的叫了声:“忆兰。”

我的声音在颤抖。

忆兰轻轻的“嗯”了声。

她的声音也在颤抖。

我已听出,忆兰心中的意思。我再也控zhì

不住,向她走了去。

我又轻轻的叫了声:“忆兰。”

我贴得她太近,我呼出的滚烫的气息,抚过她潮红的脸颊。

她又轻轻的“嗯”了声,然后把头抬起望着我,双眼里有什么在炽热的燃烧。

我轻轻的捧起她的脸。

我把唇落在了她的唇上,由轻柔到激烈。

这是我们真zhèng

的初吻。之前我们只吻过脸颊,吻过额头,吻过手。

忆兰回应着我的吻,把我抱得越来越紧。

我却从她的怀里挣脱了出来。不是我要离开,是我要带她去天堂。

我抱起她,冲进了灯光朦胧的卧室。

她乖乖的仰躺在床上,她看到了墙上的《伊人羞解罗裳》。

我也看到了,确切的说,我是看清了。原来画中的女人并非来自古代,不过是身着古装的按摩女。

画上那些字,是首艳词:

“迟日昏昏如人醉,斜倚铜笙慵睡。乍起懒扣领环松,露酥胸。

小簇shuangfeng膩还莹,玉手自家抚戏。窥得窗外无人,欲束且又停,太憨生。”

若不是非常时候,忆兰一定会反感而厌恶。但此时却和我一样盯着那画,那词,目不转睛。

静,暂时的静。

静的尽头,是更加激烈的爆fā



忆兰的领扣悄悄的松开……

我扑了上去。

忘记了一切,只有冲动的欲望。

她的手,到了我的裤带,不再迟疑。

我的手,到了她的胸部,就要穿过她的内衣……

88

这时只听“砰”的一声,紧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可能是子郁和按摩女又回了来.他们也许忘了什么东西,但他们一定不会进卧室。

我和忆兰没有停下,我们根本无法停下。我们被灼热的欲望驱使着,由不得自己,除了一起融化,一起毁灭,再没别的办法。

然而卧室门已被踢开,有人猛地冲上来,把我从忆兰身上拉起,狠狠的给了我一个耳光,痛恨的骂道:“畜牲!”

一个男人的声音,有点熟悉,却不是子郁。

接着,一盆冷水当头而来,泼在了我的身上,也湿透了忆兰的全身。

我和忆兰终于从恶魔般的欲望中摆脱了出来。我们这才注意到闯进来的两个人,我和忆兰谁也不敢相信,闯进来的竟是忆兰的父亲和妈妈!

我知dào

了,打我耳光并痛骂我的是眼前这个丑陋的老头,泼冷水的是他旁边风韵已减的半老徐娘。

但我不知dào

,他们怎么会如此及时的在最紧要关头出现在这里。

忆兰衣衫零乱,抱着双膝,冷得瑟瑟发抖。但更多的是羞耻,是怕,她把头向墙壁低下,不敢面对自己的父亲和妈妈。

而我,更多的是对忆兰的可怜,是恼羞成怒,我红着脸紧了紧还没完全松开的裤带,对忆兰的父亲喝斥道:“你凭什么……?!”

忆兰的父亲,面色发紫,全身颤抖,紧闭的双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说不出来,他就又向我扬起了巴掌。

我伸出手,把他扬起的手紧紧的攥在了空中。

却听忆兰的妈妈急急的喝道:“寻欢,放开他,你别忘了他是忆兰的父亲!”

我没有放开他,我嗤之以鼻:“父亲,父亲怎么样了?父亲就可以一手遮天,就可以操纵女儿的爱情?!”

忆兰的妈妈,竟也紧张起来,张了张嘴,望了望我和忆兰,又望了望那个丑陋的老头,好半天才咬了咬嘴唇,颤声道:“因为,他,他……”

像是终于要决定说出一个天大的秘密。但这只在忆兰听来是个秘密,对于我,却早已是预料中十之**的事了,只差在她这里得到求证。

但真要在她这里得到证实了,我心里却紧张得厉害。我心跳突突,屏声凝息,等待她对我说出那句话的下文:他曾是你父亲的朋友,但现在,不,是多年以前,他就和你父亲反目成仇了!我们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仇人的儿子?!

然而,我没听到她说出那个对于我来说已不是秘密的秘密,她的话被忆兰的父亲打断。

忆兰的父亲,冲忆兰的妈妈吼道:“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不准就是不准!我管自己的女儿,还需什么理由!”

气急败坏,霸道无理,冰冷无情,不看我也不看忆兰。

忆兰一直没有说话,她恨恨的望着她的父亲。

她的泪水乱涌,一如对我的爱情,覆水难收。为什么这样,要到这个时候?一切对于她都太残忍。忍受了那么多痛苦,终于追求到手里的爱情,却一次次毁在自己曾经最爱的父亲手里!

她转身冲了出去,他们谁也没去阻拦她。忆兰的父亲,已气得咬牙切齿,面色苍白,无力也不愿去阻拦;忆兰的妈妈,上前扶住忆兰的父亲,像是怕他跌倒,顾不上阻拦,只心痛的大呼“忆兰……!”

然而忆兰没有停留,脚步声急急的越来越远,似乎还伴着痛苦的哭泣。

我转过身,我是要去追忆兰。

不要说我是仇人的儿子,就是我不是仇人的儿子,凭着忆兰那次在我回眸时那个让我无法割舍的眼神,凭着忆兰越挫越勇的对我的执爱,我也要跟这个丑陋的老头对抗到底。他越是反对,我就越是要坚持要追求!

但到门口时,我停了下来,我忽然记起一件事。这件事太重yào

了,我觉得我被别人玩弄得太久。不能再等了,无论那人,那事,有多不舍有多残忍,我都必须得直抵真实。

但我不是要向他们打听我父亲的消息,一来,我对我父亲越来越没有把握;二来,如此紧要关头他们都要对我和忆兰刻意隐瞒,我问了也是白问。

我没有回头,也没叫他们中的谁声“伯父”或“伯母”,只冷冷的问:“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最紧要的时候?是一直在暗处监视我和忆兰,还是有谁告sù

你们?那个人是不是子郁?”

那个丑陋的老头不是不知dào

我是问他们,我却没听到他的回答。

回答我的是忆兰的妈妈,她抢在了他的前面。

她说,她之所以找到我和忆兰,是因为有人打电话给他们,要他们立kè

赶到这个房间,阻止我和忆兰,否则,无论是他们,还是我和忆兰,都会痛苦一生。

至于那个打电话的人是不是子郁,他们不知dào

,他们根本不认识子郁,不知dào

子郁是谁。

但听得出,打电话的是一个年青的男子。

我想那一定是子郁了。可我不明白,子郁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答yīng

了要帮忙解除我和忆兰之间的误会,还花费那么多周折与按摩女在酒水里加了药,让我和忆兰在难于竭制的欲望里,把生米煮成熟饭,为什么又要在最后关头,打电话通知忆兰的父亲和妈妈前来阻止?还有,他在电话里的那句话也古怪得不可思议,如果说忆兰的父亲和妈妈真没来得及阻止,将来痛苦一生的应该是他们才对,我和忆兰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他说到将来痛苦一生时,还把我和忆兰都包括在内?

忆兰的妈妈接着说,那是个阳光的男子,虽然从未曾见过面,但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知dào

他的脸上时常洋溢着灿烂的微笑。连那刻不容缓的事,他在电话里告sù

他们时,也像鸟儿歌唱般的轻快。

这么说来,他不是子郁了。子郁不可能那么无忧无虑,不可能真zhèng

快乐的轻歌一曲。

不但自己能快乐,还能让自己的快乐感染别人,除了那个司机,那个我只见过一面的胡总的司机,我再也想不出来还能有谁。

我本来痛苦的心,忽然就多了几分不安。

胡总对我的特别,已让我入坠迷零,常常暗思他到底是何用意。

现在,那个司机,也许根本就不是司机,更让我琢磨不透了。他仅出现过一次,仿佛那一次出现,就是为了告sù

我他的存zài

。然后,他就不见了,我以为他消失了。哪知dào

他却并没消失,他只是藏在了我看不见的地方。他掌控着我的一切,而我却对他一无所知。他和子郁对着干,是出于一片好心,还是有更大的阴谋?

88

这时只听“砰”的一声,紧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可能是子郁和按摩女又回了来.他们也许忘了什么东西,但他们一定不会进卧室。

我和忆兰没有停下,我们根本无法停下。我们被灼热的欲望驱使着,由不得自己,除了一起融化,一起毁灭,再没别的办法。

然而卧室门已被踢开,有人猛地冲上来,把我从忆兰身上拉起,狠狠的给了我一个耳光,痛恨的骂道:“畜牲!”

一个男人的声音,有点熟悉,却不是子郁。

接着,一盆冷水当头而来,泼在了我的身上,也湿透了忆兰的全身。

我和忆兰终于从恶魔般的欲望中摆脱了出来。我们这才注意到闯进来的两个人,我和忆兰谁也不敢相信,闯进来的竟是忆兰的父亲和妈妈!

我知dào

了,打我耳光并痛骂我的是眼前这个丑陋的老头,泼冷水的是他旁边风韵已减的半老徐娘。

但我不知dào

,他们怎么会如此及时的在最紧要关头出现在这里。

忆兰衣衫零乱,抱着双膝,冷得瑟瑟发抖。但更多的是羞耻,是怕,她把头向墙壁低下,不敢面对自己的父亲和妈妈。

而我,更多的是对忆兰的可怜,是恼羞成怒,我红着脸紧了紧还没完全松开的裤带,对忆兰的父亲喝斥道:“你凭什么……?!”

忆兰的父亲,面色发紫,全身颤抖,紧闭的双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说不出来,他就又向我扬起了巴掌。

我伸出手,把他扬起的手紧紧的攥在了空中。

却听忆兰的妈妈急急的喝道:“寻欢,放开他,你别忘了他是忆兰的父亲!”

我没有放开他,我嗤之以鼻:“父亲,父亲怎么样了?父亲就可以一手遮天,就可以操纵女儿的爱情?!”

忆兰的妈妈,竟也紧张起来,张了张嘴,望了望我和忆兰,又望了望那个丑陋的老头,好半天才咬了咬嘴唇,颤声道:“因为,他,他……”

像是终于要决定说出一个天大的秘密。但这只在忆兰听来是个秘密,对于我,却早已是预料中十之**的事了,只差在她这里得到求证。

但真要在她这里得到证实了,我心里却紧张得厉害。我心跳突突,屏声凝息,等待她对我说出那句话的下文:他曾是你父亲的朋友,但现在,不,是多年以前,他就和你父亲反目成仇了!我们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仇人的儿子?!

然而,我没听到她说出那个对于我来说已不是秘密的秘密,她的话被忆兰的父亲打断。

忆兰的父亲,冲忆兰的妈妈吼道:“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不准就是不准!我管自己的女儿,还需什么理由!”

气急败坏,霸道无理,冰冷无情,不看我也不看忆兰。

忆兰一直没有说话,她恨恨的望着她的父亲。

她的泪水乱涌,一如对我的爱情,覆水难收。为什么这样,要到这个时候?一切对于她都太残忍。忍受了那么多痛苦,终于追求到手里的爱情,却一次次毁在自己曾经最爱的父亲手里!

她转身冲了出去,他们谁也没去阻拦她。忆兰的父亲,已气得咬牙切齿,面色苍白,无力也不愿去阻拦;忆兰的妈妈,上前扶住忆兰的父亲,像是怕他跌倒,顾不上阻拦,只心痛的大呼“忆兰……!”

然而忆兰没有停留,脚步声急急的越来越远,似乎还伴着痛苦的哭泣。

我转过身,我是要去追忆兰。

不要说我是仇人的儿子,就是我不是仇人的儿子,凭着忆兰那次在我回眸时那个让我无法割舍的眼神,凭着忆兰越挫越勇的对我的执爱,我也要跟这个丑陋的老头对抗到底。他越是反对,我就越是要坚持要追求!

但到门口时,我停了下来,我忽然记起一件事。这件事太重yào

了,我觉得我被别人玩弄得太久。不能再等了,无论那人,那事,有多不舍有多残忍,我都必须得直抵真实。

但我不是要向他们打听我父亲的消息,一来,我对我父亲越来越没有把握;二来,如此紧要关头他们都要对我和忆兰刻意隐瞒,我问了也是白问。

我没有回头,也没叫他们中的谁声“伯父”或“伯母”,只冷冷的问:“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最紧要的时候?是一直在暗处监视我和忆兰,还是有谁告sù

你们?那个人是不是子郁?”

那个丑陋的老头不是不知dào

我是问他们,我却没听到他的回答。

回答我的是忆兰的妈妈,她抢在了他的前面。

她说,她之所以找到我和忆兰,是因为有人打电话给他们,要他们立kè

赶到这个房间,阻止我和忆兰,否则,无论是他们,还是我和忆兰,都会痛苦一生。

至于那个打电话的人是不是子郁,他们不知dào

,他们根本不认识子郁,不知dào

子郁是谁。

但听得出,打电话的是一个年青的男子。

我想那一定是子郁了。可我不明白,子郁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答yīng

了要帮忙解除我和忆兰之间的误会,还花费那么多周折与按摩女在酒水里加了药,让我和忆兰在难于竭制的欲望里,把生米煮成熟饭,为什么又要在最后关头,打电话通知忆兰的父亲和妈妈前来阻止?还有,他在电话里的那句话也古怪得不可思议,如果说忆兰的父亲和妈妈真没来得及阻止,将来痛苦一生的应该是他们才对,我和忆兰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他说到将来痛苦一生时,还把我和忆兰都包括在内?

忆兰的妈妈接着说,那是个阳光的男子,虽然从未曾见过面,但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知dào

他的脸上时常洋溢着灿烂的微笑。连那刻不容缓的事,他在电话里告sù

他们时,也像鸟儿歌唱般的轻快。

这么说来,他不是子郁了。子郁不可能那么无忧无虑,不可能真zhèng

快乐的轻歌一曲。

不但自己能快乐,还能让自己的快乐感染别人,除了那个司机,那个我只见过一面的胡总的司机,我再也想不出来还能有谁。

我本来痛苦的心,忽然就多了几分不安。

胡总对我的特别,已让我入坠迷零,常常暗思他到底是何用意。

现在,那个司机,也许根本就不是司机,更让我琢磨不透了。他仅出现过一次,仿佛那一次出现,就是为了告sù

我他的存zài

。然后,他就不见了,我以为他消失了。哪知dào

他却并没消失,他只是藏在了我看不见的地方。他掌控着我的一切,而我却对他一无所知。他和子郁对着干,是出于一片好心,还是有更大的阴谋?

89

我走出了房间,想不通的事情我不愿再想,让我不安的事我更想忘记.

我没再去追忆兰,她已不知所踪,我只想好好静静。

他们没有阻拦我,也许他们是无力、不愿,或顾不上阻拦,像先前没有阻拦忆兰一样。又也许,他们是忽然明白了,越是阻拦越是会实得其反,要我和忆兰分开,还需yào

时间。更何况经过刚才的变故,我和忆兰断没理由也没心情再做出那男女之间的事来。

但是,我却怎么也静不下来,那些痛苦和不安,并没有因我的离开,而远远的留在身后的房间里。它们像我被路灯拉长的影子,我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

也许痛苦和不安本生就是影子,只要有光亮的地方,就有它们的存zài

。除非你站在比影子还黑的黑暗里,你再没别的摆脱它们的办法。但内心存有希望的人,谁愿意在黑暗里站?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可怜巴巴的守着渺茫的希望,所以大多数人都摆脱不了影子,摆脱不了痛苦和不安。

我还有痛苦和不安,这么说来,我也还没彻底绝望。但我的希望在哪里?

我不知dào

我漫无目的的走了多久,我不知dào

来到了什么地方。我看到路灯下面,有一个女子在和一个男子缠绵。

我绕道而行,却听那个女子道:“为什么我们可以成全他们,我们自己却不能风流快活?”

一句放荡撩人的话,她却说得哀婉真诚,竟是那个按摩女的声音。

这完全不是我印象中的她。

我禁不住扭过头去,我竟看到那个男子是子郁。

子郁,也不是那晚在按摩房里,要用按摩女的身体,来证明自己是个男人的子郁。他没有那晚的热情风狂,他有的是极力压抑的厌恶,他努力挣脱按摩女挽留他的手,然后匆匆而逃。

按摩女道:“我已弥补了自己的过错,你还要我怎么办?!”

她几乎是哭喊出来的。

但子郁却没有回头,很快就无情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我为按摩女感到可悲,连如花那样清纯的女子,子郁都不曾让她真zhèng

快乐过。更何况她,远比如花身份卑贱。

但我无法让自己同情她,我知dào

她说的他们成全了谁,我也知dào

她说的谁在风流快活,我更知dào

她说的弥补了什么样的过错。

但是,她哪里知dào

,就是子郁也不知dào

,他们弥补过错的方式错了,忆兰父母的意wài

闯入阻止了一种错,又加剧了另一种错,我和忆兰不但没有风流快活,反而更加痛苦了。

我继xù

走我的路,走通往另一个方向的路。

忽然我接到了柔娜的电话,她叫我回家,回2046那个不是我自己的家的家,她说,都这么晚了。

她的关切,让我抑制不住想流泪。

我匆匆的挂断了她的电话。

我怕她听到我流泪,我怕泪也有声音。

但我流泪,不是因为她不知dào

,自从我妈妈永远的离我而去后,我就没再有过家。而我对家又是多么的渴望!

是因为我想起了我的妈妈,想起了我妈妈死不瞑目,可她的白马王子的消息就在忆兰父母的口里,我却没有办法也没有勇气去探知……

我还想起了雪儿,和我同样可怜的雪儿。我真希望雪儿的爸如子郁说的那样,已经死掉,哪怕死得不明不白,也比将来让雪儿像我这样因为希望更怕绝望要好……

我曾说过,我再也不要喝醉,尤其不能一个人喝醉。

可此时,我却忽然好想喝酒。

我看到前面有家小酒店,还没关门,我向那边走去。

离酒店还远,有人轻脚轻手的从背后向我走来。

我很疑惑,但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那人用手从背后,朦住了我的眼睛。

我很惶恐,忙伸手去扳那双手,却感觉那是双女子的手,细腻柔滑。

我还没用力,那双手就已松开。

我以为是按摩女,没能留住子郁,她在街道上悲伤游荡,然后撞见了我。

我转过身,灯火阑珊处,哪有按摩女的影子,只有个陌生的女孩,在对我调皮的怪笑。

小女孩十七八岁,一张漂亮青春的脸,笑得那么开心,看上去并无恶意,仿佛我是她亲密无间的朋友,和我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而已。

而我自己也暮然一惊,虽然她的脸我从未曾见过,但她眉梢眼角流露出来的神态,我竟说不出的熟悉。

她不是林妹妹,我也不是贾宝玉,我和她何来的“眼前分明外来客,心底却似旧时友”的前世今生感?

我暗自疑惑。

小女孩甜笑着问我:“大哥哥,你不认识我了?”

那称呼,那语气,那声音,让我一下子就想起刘若萍来!

我仔细一看,她竟果然就是刘若萍。只是那张脸已不是我记忆中的脸了。

我记忆中刘若萍的脸已不复存zài

了。她在那次事故中失去了那张脸,现在整容专家为她另做了一张脸。

我不得不佩服现代医学的发达,不得不佩服整容专家的高超医术。他们仿佛《聊斋》里那个女鬼,改变一张脸,就仿佛是用一张画皮代替另一张画皮。

刘若萍康复得如此之快,是我万万想不到的。

我心里说不出的惊喜和激动,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没有发生。刘若萍那张脸虽不是从前的那张脸,却一点也不比从前的那张难看,到底没让刘若萍失去信心,像张放躲着她一样躲着我。

久别重逢的刘若萍,让我一下子就忘记了所有的痛苦和不安。

曾经我以为,这世上,只有那个我仅见过一次面的司机,才能让人愉悦。

可他现在,带给我的已是无穷无尽的困扰和不安。

此时,我才知dào

,那是因为太久没见到刘若萍,我忘记了过去。

我故yì

做出一脸茫然,我说:“让我猜猜你是谁。”

90

刘若萍点点头,笑道:“那你猜吧.”

看她有几分得yì

,我故yì

道:“你是小学时和我同桌的玲玲?”

刘若萍笑着摇摇头。

我道:“你是初中时问我借橡皮擦的芳芳?”

刘若萍又摇摇头。

我道:“再不你就是高中时,叫我帮你把情书交给另一个男孩的梅梅?”

刘若萍没有摇头,神色有些黯然。

我道:“你不摇头,莫非你竟真的是她。几年不见,你竟变得我险些认不出来了。”

刘若萍更加黯然起来,道:“见到你前,我天天照镜子,我是那么开心那么得yì

,一切都比我担心的要好。没想到,结果竟是这样,你竟都不认识我了。我,我都不知dào

,当初有什么好开心好得yì

的!”

我是想起了那首《我悄悄蒙上你的眼睛》,我是故yì

猜错刘若萍的名字,没想到却让她伤心了。

我内心涌出无限的愧疚,我急急的道:“若萍,不,不是这样的,我是故yì

逗你玩的。我早就认出你了。”

刘若萍抬起头来,脸上有了喜色:“真的?大哥哥你真的早就认出了我?”

我说:“是的,若萍你不要难过,虽然你的脸改变了,但你还是你呀。我怎么能认不出来呢?再说……”

我咽住了我的话,我怕我再说又引起刘若萍的误会。毕竟刘若萍正处于女孩子最爱做梦的年代。

刘若萍脸上的黯然,就像六月的阴云,一阵风把它吹了来,再一阵风就又把它吹了去。

她一下子就阳光灿烂了,她扑过来一个劲的拍打我,责怪我坏,害她以为我不认识她了。

然后她说要罚我,罚我陪她喝酒。

刚才我想喝酒,因为我痛苦。

现在我更想喝酒,因为我快乐。

这一晚我和刘若萍开怀畅饮,一直到夜很深,我们走出酒店时,刘若萍脸上荡漾着醉人的红。

我问:“若萍,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刘若萍笑着摇摇头,向我挥挥手。

然后,我和她背道而驰。

我很奇怪,为什么今晚能喝这么多?

“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听到刘若萍自说自话的边笑边走远。

我站住了,我却没回头。

直到刘若萍的笑声和脚步声消失在午夜空寂的大街。

我回去的时候,柔娜还在等我。

一回到她身边,我心中的痛苦和不安又悄悄的袭了来。我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就回卧室倒头睡了。我听到她在外面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我有好几天都没去上班,也没请假。我没对柔娜说起任何有关我自己的话。柔娜也没问我,只是比以前更多了些温柔和体贴,这让我非常受用。

我之所以呆在家里,其实是不敢去与忆兰面对,怕面对忆兰时,我们彼此都尴尬得面红耳赤,这多么像我曾经和柔娜之间的感觉。在按摩女房里的事,虽然最终没有做成,但毕竟我们都被欲望折磨得快抵达彼此的**,与那晚柔娜把我按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没什么两样。

两件事在我脑子里交错重叠,我不禁恍惚,对柔娜竟又开始有了些想法。

我常暗自问自己,到底对忆兰有没有爱过?

一问我就心酸,我不知dào

忆兰现在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去上班?我没向柔娜打听,但我的确很担心她。

我常在下班的时候,看到胡总的车子开到楼下,柔娜抱着雪儿从里面走出来,雪儿像曾经对我挥手那样向胡总挥手。胡总从驾驶窗伸出脑袋,对雪儿笑,也许是对柔娜笑,一笑他那双狐眼就眯成了一条缝。然后他把车子开走,然后他的车子在小区外面消失。可他那双狐眼却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我不知dào

刘一Lang看到这样的情景会是怎么样的心情,反正我是特别的难受。

我意wài

的期盼刘一Lang出现,期盼他出现在胡总送柔娜和雪儿回家的时候。

我不是想他如我一样难受,我是想他被胡总激怒,不择手段的去对付那个可恶的老头。

但我一直也没见到刘一Lang来过。

这让我很失望也很担心。

我常旁敲侧击的告sù

柔娜,注意身边的某些人,这些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然而柔娜不是茫然四顾,就是一笑了之。

危险早已向她逼近,她却感觉不到危险的存zài



我更加担忧了。

有一天,我陪刘若萍到处游玩,很晚才和她分开,兴尽而归。

我竟在小区楼下看到了胡总的车。

胡总竟没在把柔娜和雪儿送到楼下时,适可而止的离开,竟跟着她们上了楼去,竟这么晚了还没下来。

我那被刘若萍的欢声笑语驱散的担忧,一下子就加倍的闯了回来,压迫得我的心一个劲的“砰砰”乱跳。

我猛地冲进电梯,恨不得立马就闯进2046。

只怕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匆匆的赶上楼来,猛烈的敲门。

其实我自己身上带的有钥匙,可情急之下我忘了。

我听到里面有匆匆的脚步向我走来,然后哗啦一声,门打开。

开门的是柔娜,她满脸惊诧,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有几分情急和担心。

明明是我担心她的,反倒让她担心起我来。

胡总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向我张望,脸上露出那种我厌恶的狐笑。

雪儿坐在她怀里,看见进来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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