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师:笑策天下 - xp1024.com
《女帝师:笑策天下》


战前筹谋 第一话 设宴庆功,歌笑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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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筹谋 第二话 话说天下,为国谋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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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筹谋 第二话 话说天下,为国谋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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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筹谋 第三话 用计求人,诱惑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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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筹谋 第四话 半路相救,燕王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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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筹谋 第五话 秋萤来历,花楼新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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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筹谋 第五话 秋萤来历,花楼新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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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筹谋 第六话 一国之主,为民允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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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筹谋 第七话 卸甲种田,君臣意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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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筹谋 第八话 平常之物,铸成大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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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筹谋 第八话 平常之物,铸成大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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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筹谋 第九话 这次没错,翰林旧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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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筹谋 第十话 信你一回,做个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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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筹谋 第十一话 茂林相见,燕王相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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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筹谋 第十一话 茂林相见,燕王相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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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筹谋 第十二话 救人听曲,残雪访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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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筹谋 第十三话 高山流水,花蔷打劫

“敢问将军想听什么曲子?”残雪稚音,泠泠悦耳。

“姑娘可会《凤求凰》?”

残雪蹙眉,“《凤求凰》乃是司马相如抚赠卓文君的陈意之曲,我看将军还是换一首吧。”

“能和吴某结为连理这是天下无数女子的梦寐之求,为何姑娘就偏偏拒绝?”吴启仕双眸微瞑,长睫下的那颗泪痣勾人心魄。

虽说吴启仕是佼佼君子惹人钦慕,但残雪知道她是来完成任务的。残雪年岁尚小,但是在天承国的所见所闻让她比同岁之人早成一些。她深知若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最后伤的只会是自己,他们的关系还是简单些好。

“吴将军乃人中龙凤残雪甚是钦慕,但残雪是深陷风尘之人看得现实,也就不去会做那些良家女子该有的怀春梦了。”残雪思量片刻,“不如就应这堂名,为君抚一曲《高山》吧。”

吴启仕原本是想试探一下残雪,还以为她会像其他女子一般,却没想到她会拒绝他。他不再多言,双眸柔和地看着她,静静赏曲。

一曲小调开指后,残雪抚来的便是《高山》之音。悠悠古韵,将吴启仕带入了苍山之中。

晚风薰薰,撩过鬓发,蓁蓁松仙唤他寻径。飞鸿归林,月抱山峰,他不敢高声,唯止步而立。凭松遥望,故人何处?

一曲仙乐奏罢,吴启仕不绝高赞,“危山风拂鬓,栖鸟恋松荫。云送清明月,拨来念故心。妙音,当真是妙音!”

“残雪献丑了。”残雪起身行礼。

“残雪姑娘过谦了,如此仙乐人生能得几闻?”吴启仕上前扶起残雪,“姑娘如此诚心相赠《高山》之律,吴某愿回《流水》之音。”

言罢,吴启仕端坐琴前从容抚来。他此时甚是高兴,他以前曾是孤身一人行雅事,如今有了残雪作伴,知音难遇怎能不乐?

《流水》奏罢,残雪听得入神。她并没有想到吴启仕的琴艺如此之好。

回过神来不禁拍手称赞,“吴将军不仅精通萧律,琴艺还如此精湛,当真音律高人。”

“姑娘过赞了。”吴启仕勾了勾嘴角,“只可惜父业误人啊。”

吴启仕是吴家独子,需要承袭父业。身为武将,静心雅艺的乐趣少之又少,若是执意孤行,定会为世人所诟病。早时先王又有重托,他只能委屈了自己。

“将军身为一国战将,责任定是重大。小女不懂国事不能够为将军倾囊解忧,但却可以在将军孤闷时献曲排愁。”残雪一张稚颜,诚意可见。

“姑娘愿意?”

“将军热衷音律,我亦如此。人生在世,能遇到几个同道之人?如今眼前便有一位,怎能不惜?”

残雪知道吴启仕问的不是她愿不愿意,而是她为什么愿意,毕竟算上这次他们只见过两面。

“多谢。”吴启仕竟不知道,除了这两个字还能再说些什么。

“吴将军何必这般客气?”

两人又是抚琴品曲一番,虽说年纪差得大了些,但却是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两人聊到月上梢头,也不肯作别。

随行的老妈妈多次提醒,残雪才不舍地乘上回花满楼的轿子。吴启仕目送残雪的轿辇直至消失才回到府内。

昨天吴启仕和残雪相谈甚欢,早上起来吴启仕的心情仍是愉快,换上一身官服便去了王宫。

春祭在即,祭奠之事马虎不得,因此他每天都要去巡视一番。

“吴将军这几日都来得都特别早,春祭在即,还望将军保重身体。”张礼官眯着眼,谄媚地说。

“有劳张礼官担心了,春祭在即不可大意。”

这几年吴启仕和李成风的关系越发紧张,李成风正四处抓他的小尾巴,他才不想因为一点小失误让李成风得逞。

吴启仕知道早晚都会有那么一天他要将兵权交还给李成风,对于他来说兵权就是酬转国的,若李成风是一代明主还他何妨?

只不过现在李成风羽翼初丰,根基不稳,又逢国运危急之秋,若是李成风着了小人的道那对酬转来说是个灾难,因此他现在还不能放手兵权。

“春祭大典筹备得怎么样了?”吴启仕问。

“已经进入演排阶段了。”

“哦?引本将去看看。”

“吴将军,不用这么麻烦了吧?春祭年年有,年年一个样,过程都烂在肚子里了,不会出错的。”

吴启仕何等精明,怎会不知道张礼官是在阻止他?张礼官也算是城中权贵,谁能够指派动他?细细思来,这是李成风想要在春祭上动手脚。

吴启仕顿时气愤起来。春祭乃是民生大事,李成风为了夺兵权竟想要在春祭大典上动手脚,真是糊涂!说来也是,若不是春祭大典这种大事,李成风又怎能搬得倒他?

“李国主将春祭大事全权交给本将,那是对本将的信任,本将怎敢报以马虎?若是春祭大典出了问题,不只是本将,张礼官你也难逃干系!为了本将,更为了你,咱们还是去看看吧。”吴启仕说完也不待他回应便挥袖而去。

看了一遍吴启仕就抓出了问题,“张礼官,吴某记得这鼓琴之人应是位豆蔻少女,如今怎成了一位龆龀(tiáo chèn)童女?”

“回,回将军。回春之际,疫病多发。那豆蔻少女不慎染了疾症,这春祭大典在即,我们别无他法只能换人啊。”张礼官脸上尽是难色。

“琴艺不足,换人。”吴启仕斩钉截铁地说。

“吴将军,这,这实在是无人可用啊。”张礼官摊着手,“吴将军,您看要不咱们将就一下?”

“将就?张礼官,你爷的是不是老糊涂了?这春祭大典关系到酬转百姓生计问题,是能将就的吗?你即便是不为酬转百姓,为了自己也不能说出这等话来!”吴启仕揪着他领前的官服怒喝。

吴启仕怒火难消,李成风不是想和他斗吗?他奉陪!

“这个人不可用!你不是说无人可用吗?那把位置空出来,本将安排。”吴启仕吃了气,搡了一下张礼官,忿忿而去。

直到回了吴府,吃了盏茶才将胸中气焰压下。可说到安排,吴启仕还真是不知道安排谁好。方才豪言,纯属气极狂语。

这春祭的鼓琴之人须是未及笄的女子,未及笄中会琴女子也是有的,但是能够达到吴启仕要求的还真是凤毛麟角。思来想去却是无人可用,忽而扫过那床金丝楠木瑶琴时,他心中豁然一亮。

“备轿,备轿!”

吴启仕的官轿刚刚在花满楼前停下,花蔷便从里面迎了出来,“诶呦,吴将军快请进,快请进。”

花蔷一面引着吴启仕向二楼的雅间走,一面奉承着他。

“请残雪姑娘,吴某要见她。”

“吴将军,先喝茶,先喝茶。”花蔷将茶盏奉至吴启仕面前。

“花妈妈,可是残雪姑娘有客?”吴启仕看出了端倪。

本来这事不应该告诉吴启仕的,但是花蔷心中有打算,偏要告诉他,“将军真是料事如神,不过我已经叫人去请了,她也快来了。”

“花妈妈,吴某早先可就是已经出了好大一箱金子,你怎让她去陪其他客人?”

“吴将军,这残雪生得惹眼,出高价儿一睹其芳容的客人可是排了整条街。妈妈我就是个生意人,这放在眼皮子底下的钱怎会不挣?”花蔷一双勾魂眼眯得让人对她的贪财厌恶不起来。

“花妈妈真是一把赚钱的好手儿。”

“吴将军谬赞了,这老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花蔷这也是本性使然。”花蔷并不掩饰自己的贪婪,一边说一边用帕子蹭着指头上的翡翠约指。

这吴启仕干等着,先前的茶盏已经吃尽,却仍不见残雪身影。心中生急却又不好多言。

又是等了好长一会儿,转眼见陪坐的花蔷频频垂首,一垂再垂,侧脸伏案已然睡熟。

“已经过这么久了?”吴启仕喃喃自语。

他只觉今日花蔷行事蹊跷,现下细细思来,方知其中缘故,不觉瞪了一眼伏睡的花蔷。

“年纪轻轻,却如此贪心!”

吴启仕抬手欲要重重拍她,以解心头气焰。可手抬欲落之时,他又收了回来。心中思着:以后约见残雪绕不过她,若此时对她这般,惹得日后难题不断岂不是自寻烦恼?可不拍她心中郁气难解,反复思来,一道坏计升上心来。

雅间就他们两人,寂静无比,只见他将空盏抓在手中,又仍在案上。声音之大吴启仕自己都被惊了一下,再看那花蔷竟纹丝未动。

吴启仕钢牙紧咬,“好,过会儿我便差人再送些银两过来,劳烦妈妈请残雪姑娘来。”

话音未落,就见花蔷挺起身来,一脸媚笑,“得得得,一切好说,我这就速请姑娘来见您。”

若是换成旁人说出这样的话花蔷定不会相信,但现在说话的是吴启仕。吴启仕言出必行谁人不知?花蔷看目的达到也就不再为难,移着莲花步子去叫人了。

吴启仕看着她的背影不禁骂道:“贪妇!狡诈卑鄙!”

花蔷心情大好走得快,自然听不到吴启仕骂她。

之前楚歌笑找到她说会给她拉来一位“财神爷”,但是能从财神爷身上搜刮多少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若只是为了花满楼和自己,吴启仕之前给的金子就够用了,但她以后所谋之事烧钱的地方多得去了,这些还远远不够。如今吴启仕栽在她的手中,她又怎会轻易放过?

战前筹谋 第十四话 春祭大典,酬转子民

花蔷离开雅间未过多时,残雪就走了进来向吴启仕欠身行礼。

“残雪,这里没有外人,就不用多礼了。”吴启仕在看到残雪时,胸中结起的气瞬间散了。

残雪起身,坐在吴启仕对面,“吴将军可是又遇到了烦恼?”

残雪稚声犹如百灵,听得吴启仕心中清甜。

“嗯,春祭大典在即,可是琴师却突然染疾,乐坊内又找不到合适的人。”

“确实棘手,但既为王城内的乐坊应该不缺琴艺出众的人呀。”

“琴艺出众的年纪不合适,年纪相当的琴艺又不合心,终是个难解的麻烦。”吴启仕呷了口茶,“所以我才特意过来找你。”

“找我?”残雪不解。

“对,残雪姑娘豆蔻之年,琴艺出众,是吴某心中祭典琴师的不二人选。”

残雪听了久久没有回应,低着头很为难,半晌才开口,“既是将军相求,残雪本应倾力相助。奈何我的身份实在是容易被他人诟病,到头来怕是帮不了将军不说,反而会让将军落下诸多不是。”

“残雪,这次春祭大典你是以在下挚友的身份参加的,谁敢刁难?吴某保证,大典之上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定会护着你!”

看残雪还在犹豫,吴启仕又道:“这件事只有你能够帮我。”

“吴将军,既然你如此看得起我,那我定会竭力相助!”残雪最终还是下了这个决心。

琴师一事解决,这春祭大典便已然来到。

是日惠风和畅,百官齐聚,高台之上备置周全,祭典众人也已就位。

“春祭开始,你要第一个上去鼓琴。”吴启仕对身旁盛装的残雪说。

“那我这就去准备一下吧。”

“好。”

残雪还未离座,就听到不远处的一个男声响起。

“这位姑娘就是吴将军心中春祭鼓琴的不二人选吗?”

残雪看那男子也就弱冠年纪,面庞素净,浓眉薄唇,额上一点朱砂。他一身玄色蟒袍,头戴冕冠,想来这位就应是酬转国主李成风。

“回国主,正是。”

吴启仕一边回话,一边行国礼叩拜,残雪见状随着他一同叩拜。

“她是何人?春祭事大,她当真能够担此重任?”李成风并没有让吴启仕起身的意思。

“此女名为残雪,乃是末将挚友,琴艺精湛。让她鼓琴再合适不过。”吴启仕恭敬地回答。

吴启仕回答得毫无破绽,李成风并未回言。

只见李成风身边的小太监在他耳边轻语,李成风挑挑眉,立刻来了精神。

李成风原本换了琴师,想以琴艺不精斥责吴启仕。不想吴启仕竟然用风尘之女,这个倒是更好借题发挥,他心中甚悦。

“挚友?本王听闻将军甚是喜欢逛花楼,吴将军的挚友莫不是那不三不四的风尘女子吧?我说吴将军,你身边的女人怎就都是些这样货色?”

听到“风尘女子”几个字,在场官员无不惊乎,人声沸沸,再加上李成风凌厉的言辞,羞得残雪双颊通红。

吴启仕察觉到她的异样,握住她的手,拉着她站了起来。

“国主,有什么事尽管朝着臣来,何必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

“清白?染指烟花柳色之所的人,有何脸面谈清白?”

“残雪的确是风尘女子,但也确确实实是清白之人!”李成风是故意找茬,即便是吴启仕想躲也躲不过去的,于是他干脆直面这件事。

吴启仕并没有想到李成风毫不留情,眼下连累了残雪他心中满是歉意,胸中生愠。

“国主,试问天下何人肯入风尘?还不是逼不得已,走投无路才会入此道?”吴启仕的声音铿锵有力,“她们的走投无路还不是这个世道的逼迫?是谁造就的这个世道?还不是高高在上的您?”

先王临终时曾托他重任,要时时鞭策新王。李成风为夺兵权先是在春祭大典上动手脚,后又在大典上生事。如此混账之举,吴启仕怎能容他?这次他就要好好敲打敲打李成风。

吴启仕正慷慨激昂,他并没有注意到残雪眼中闪着的异样神色。

李成风从小就被吴启仕指指点点,他自认多年都活在吴启仕的阴影之下,他早就受够了。这次又当众被吴启仕说得这般没有面子,心中愤气难消。

“吴启仕!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李成风了,我才是酬转国的国主,说话时别忘了你的身份!”

“请国主也要记得自己的身份,身为国主却做些个伤国伤民的事,真为天下所不齿!”

李成风知道吴启仕别有所指,打春祭大典的主意他是不能让人知道的,声誉受损对他将来掌国毫无益处。

“你不要命了吗!”李成风从君座上窜起,右手已经搭在了腰间的佩剑上,剑刃出鞘。只要是吴启仕说了不该说的话,那么他就来个鱼死网破!

原本只是在一旁观望的群臣都紧张了起来,但却无人敢上前来说句话。一个是当国国主,一个是兵权在握的大将军,帮着谁都得不到任何好处。

残雪见李成风握上佩剑,双手冰凉,不住盗汗,心知此事不好。赶在吴启仕开口前,站在了他身前。

她心中狂跳不止,向李成风再次行礼后,微正语气道:“国主稍安,可容小女几句?”

李成风自己也知道现在不能和吴启仕撕破脸,但是君剑已出他也是骑虎难下,还好有一明眼老臣出来解围。

“国主息怒,不如听她一言未有不可。”

老臣权重,出来求情自然是解了李成风的为难。他顺势收了佩剑,“有老臣求情,本王姑且听你几句。”

有了前车之鉴,李成风这次没敢把话说得太绝。

残雪见事有转机,心中微定,赶忙言道:“贱民敢问国主,春祭大典为何而办?”

“当然是这酬转百姓!”

“贱民再问,这酬转的花楼中人可是酬转百姓?”

“既有酬转之籍,便为酬转之民。”李成风脱口而出。

“贱民既为酬转之民,参加这大典又有何不可?”

“若是其他也罢,你确是要鼓这《神人畅》的。此曲可是要祈仙降世,庇佑酬转的圣洁之曲。百姓亦分三六九等,你虽为酬转之民,但你的地位不配鼓这《神人畅》!”李成风还是不肯让步。

李成风再次出言挫伤残雪,吴启仕有些看不过去,想要上前维护却被残雪拦下。

残雪不恼,开口又问:“敢问国主,酬转当权治世者为谁?”

李成风对这个提问泛起了嘀咕:他知方才出言甚重,想来这残雪是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身为国主,岂能为贱民指责?要是她敢和吴启仕一样羞辱他,他便用她的血喂他的剑!

待李成风打定主意,张口就道:“当然是本王!”

听着李成风的回答,残雪莞尔一笑。百官望着她皆是不知所解,李成风更是将她的笑当成是不怀好意,右手再次搭上佩剑。

残雪徐徐开口,“国主当道,酬转百姓安乐,天下之人有目共睹是或不是?”

听她之言是在奉承李成风,众臣也趋势附和,都称李成风仁德。李成风听闻甚悦,面色缓和,收了佩剑上的手。

“国主恩德浩荡,酬转百姓深沐其中,无不感激涕零。残雪自认今日前来参加春祭的身份既不是青楼之女,亦不为吴将军挚友,只为蒙受君恩,感激之至的酬转子民!”

残雪不做停顿,“昔日皆是国君为百姓祈福,今日便让残雪带着酬转浩浩子民的感激之心,为国主向神明祈福。祈求神明庇佑国主康健,万事皆成。望国主念及这份赤诚民意,准允残雪鼓琴。”

李成风面带笑意,他高兴不是为别的,就是听着“万事皆成”特别合心意。

群臣心中皆是惊叹:小小女子口齿竟然如此伶俐,几句话就将李成风哄得心愉神悦。

见李成风心悦至此,方才求情的老臣再次附和,“民心赤诚,皆因国主仁德圣明,此乃酬转之福!”

其他臣子见势无不俯首附和,“国主仁德,国主圣明。”

一声又一声的夸赞久久不断,李成风心中满是得意。

“身为国主怎好拂了这赤赤民意?”李成风正正衣冠重新坐回君座,“本王准你鼓奏。”

李成风终于松口,如此一来难题得解,春祭大典顺利进行。

残雪对着吴启仕粲然一笑,正好衣冠便登台了,圣水净手后才抚琴来。她着了盛装却娇而不媚,风随琴起,袂角依依。

吴启仕竟为方才的事出了神:小丫头挡在他的身前,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丫头,你可知道方才你若说错一个字,就是万劫不复啊。”吴启仕迎着下台的残雪说。

“我当时只是觉得再那样僵持下去,错过了良辰,开不成大典着实愧对百姓,就没想那么多。再说之前不是说过你会护着我的吗?那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残雪歪着头说得云淡风轻。

握着她冰冷的双手,看着她如花的笑魇,吴启仕摇摇头,不再多说什么。一阵微风拂过,勾皱了吴启仕心中的湖。

战前筹谋 第十五话 花楼风波,再访吴府

春祭大典结束。等吴启仕把一些后续的事情处理好已经是三天后了,这几天一直忙着公事,只有静下来才能想一下残雪。那天若不是有残雪在,也许他和李成风不仅会破坏了春祭,还会酿出更大事端。

吴启仕心中感激之至,决定要亲自向她道谢,于是遣人备轿,去了花满楼。

入夜,街市灯明如昼,熙来攘往的行人将整条街道装饰得十分热闹。

吴启仕下轿进了花满楼,只不过这次花妈妈并没有迎出来。吴启仕并不在意,他是熟客,没有花蔷也能够找到他的专人雅间。

“吴将军来花满楼,我不曾迎接真是失礼,还望将军不要见怪呀。”

吴启仕品着清前绿,听这声音便知是花蔷。待那声音落定,才见花蔷将莲花步踏进房门。

“都是熟人,这些寒暄就免了吧。”吴启仕不想费太多口舌,有了前车之鉴,他从怀中取出一袋银子直接扔给了花蔷。

花蔷柳眉含笑,也不查验就将它收进了怀里。

“吴将军,残雪姑娘这次是真的有客。您得等一会儿……”

“那花妈妈是承认上次是假的喽?”

“哪儿能?上次也有客,只不过这次她的曲子刚刚唱上,结束还要很久。”

“花妈妈,你可是收了我银子的。”

花蔷怕惹恼了她的财神爷,只好答应去寻残雪过来。她刚推开房门,就听见有砸东西的声音。

吴启仕的好兴致被打断,皱着眉走出雅间,向着声音寻去。花蔷心知不好,不敢多想,忙追着他的步子也去了。

赶到时,那雅间已经被看热闹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花蔷站在雅间外,面色青一阵儿紫一阵儿很是精彩。

“你个青楼婊子敬酒不吃是不是?既为青楼中人,就别装什么贞洁烈女!一入风尘哪儿有可能全身而退?”骂声夹杂着殴打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看这情形多半是哪个客人取乐不成发了怒,这件事吴启仕可不想管,转身欲走。

“卖艺不卖身?要不是看你是新来的,老子想要尝个新鲜,哪儿会花那么多银子听你唱曲儿?”

这句话所有人都听得真真切切,吴启仕望着花蔷斑斓的面色,浓眉紧皱迈着大步又走回人群,“这么多个不长眼的东西,都滚开!”

吴启仕一声怒吼,像一口巨大的洪钟,震得雅间外看热闹的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他疾步进了雅间,跟他一起进去的还有花蔷。

他在雅间站定,入眼的就是一个披着绸衣,虎背熊腰的身影。他怒火中烧,提脚狠狠地踢在那“熊腰”上。

吴启仕身为武将,力气自然是足,那个熊腰男吃痛嚎叫着倒在地上。

熊腰男倒地,他先前挡住的那个女子就出现在了吴启仕的视线里,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残雪。

此时的残雪额发凌乱,左脸微肿,嘴角带着血丝,玉腕被抓出五指红印。看得吴启仕好不心疼。

花蔷更是大骇,这残雪身份特殊,万一出了事她可是没法交差。更何况她刚刚也看到了吴启仕那一脚是有多狠,可见吴启仕对残雪的在意。若是吴启仕因为这件事翻脸,她的财路可就不妙了。

正在花蔷的心被这件事折磨得七上八下之时,那熊腰男子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呲牙咧嘴,斜歪着身子,手扶在腰间的痛处,“谁这么大胆?敢搅老子的……”

“好事”二字还没出口,熊腰男子便瞧清了踢他之人是谁。

吴启仕在酬转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熊腰男子认得他也不奇怪。

“哟,吴将军你也找了这丫头?”熊腰男子正了正身体,一双小眼睛泛着油腻的光,“可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若是吴将军也想要这丫头陪,那她也得先陪完我再说!”

“按理来说,的确是要有先来后到之分,但吴某今天偏要来个后来居上!”

“我知道吴将军位高权重惹不起,但是吴将军这样做就不怕毁了名声?”

“那又如何?”

熊腰男听得出吴启仕并不在乎,看来他今天是达不到目的了。好在来日方长,一个青楼女子,他还愁没有机会不成?但他今天找残雪可是花了不少银子,怎么也得讨回来一些,心心算计着怎样回话。

“说吧,你出了多少银两?我双倍偿你!”还没等熊腰男子开口,吴启仕就放出了话。

残雪看着吴启仕双眸泛起了氤氲。

“花妈妈,钱袋给他。”吴启仕来时只是想到了要打发花蔷,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并没有多带银两。

刚收的银两还没有焐热就要给别人,花蔷心里是千万个不愿意的。可是为了残雪,为了稳住她的“财神爷”,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将钱袋给了熊腰男子。

“既然吴将军选择这样,我也无话可说。”熊腰男子盯着残雪,小眼微眯,“残雪姑娘,咱们来日方长!”

熊腰男收回视线,撞开人群愤然而去。

一场花楼风波随着熊腰男的离去而平息。

虽说风波平息,但余波未歇。

吴启仕扶着残雪回到他的雅间,差人拿来伤药给她涂抹。

“怎么?弄疼了?”看着残雪眼中挂着氤氲他问到。

听他这样一问,残雪眼中的氤氲更盛,“原以为你我已为挚友,可没想到我在你眼中仍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

原来小丫头是因为这个在怪他。

“你机智聪明是我所不能比的,但论识人你却是不及我的。他有意讨钱,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想尽快了结此事,救出你。”

“你活了那么久,论识人自然是比我有经验的。”

“怎么听你这个意思是在嫌弃我老?”

“没错!比我大十五岁难道还不老吗?”

“你是怎么知道我年纪的?”

吴启仕一问,残雪语塞。这件事是楚歌笑告诉她的,她可不能对他说。

“想要和一个人成为朋友,最起码要把这个人了解透彻才行!”

“了解这么透彻倒不像是要结交一般的朋友。”吴启仕眸间含笑。

“那像是什么?”残雪顺口一问。

“倒像是……”吴启仕言语未尽,笑意更浓。

“卖什么关子?快说!”

“择,婿!”

“择婿”二字入耳,残雪羞红双面。看着如此模样的她,吴启仕甚是开怀。

“的确不是结交一般的朋友,但是也绝不是择婿!你那么老,谁要嫁给你!”残雪红着脸一口气说完。

她明明羞得要死却故作镇定反驳的样子,更是逗得吴启仕忍俊不禁。

“我只是说你这像是在择婿,并没有说会择谁。你如此联想到我,莫不是心中真有此意?”吴启仕发现这样逗她,他也会开心得不得了。

“你……”残雪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只好起身离开。

吴启仕赶忙拉住她,忍住笑,“好嘛,别生气,玩笑话。”

残雪仍不理他,他就学着书生作揖的样子,“残雪姑娘,启仕不好,启仕诚心赔礼。”

七尺将男做这个动作格外滑稽,残雪也不好继续不理他,但是要放过他可没那么容易。

“这就是你的诚意?”

吴启仕听来细细思量,而后缓缓开口,“为表诚意,启仕愿将‘寻靖’赠与姑娘。”

“你当真?”

“当真!”

“寻靖”可是一把好琴,又是吴启仕亲手斫制,他肯相赠已是让残雪感动。这份感动撞散了她心中的怒气。

“‘君子不乘人之美’我虽不是君子,却也不愿有夺人所爱之为。‘寻靖’珍贵,即便你有心相赠,我亦不能受。若你有诚意,借我抚来便好。”

“姑娘善心,启仕感激。”吴启仕看着她,心中温柔了许多,“你何时想要?我派人送来。”

“如此好琴,让人送来送去实在委屈,还是我亲自去取吧。”

约好了取琴,翌日残雪便乘轿而往。离吴府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她就听到了争吵之声。她好奇观望,见吴府门口站着一个人,好像正在和吴府的小厮争论什么。

残雪参加过春祭大典,认得那人穿的是酬转官服。和酬转官员争吵的小厮竖眉寒眸,冰面凝霜,似是要把这初暖春送回三九冬。她觉那小厮好生眼熟,却也只当是吴府小厮个个秀气,每个人有那么几分相似罢了,未做多想。

残雪远远看着,并没有上去劝解的意思。

小厮口齿伶俐,不多时就轰走了那个酬转官员。那官家离开时甚是狼狈,见着他的样子,残雪心中甚为舒坦,隐隐为吴启仕家小厮如此长脸而暗自高兴。

待那官员灰溜溜地离开,残雪才往吴府门口走去。

见到残雪来,那小厮唇角深勾,眼泛柔波,喜攀眉梢。这转瞬间,三九之冬又回到了四月之春。如此一看倒是惊了残雪,这个吴府小厮她竟认得!正是她第一次来吴府时出门迎接她的人。

小厮一路热情相待,引着她就到了高山流水。见那小厮要走残雪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敢问府中可是有喜事?为何你们总是一副如临大喜的样子?”

听着残雪相问,小厮先是一愣,后豁然而笑,“确有喜事,若残雪姑娘每日来府,那吴府就是天天大喜。”

战前筹谋 第十六话 无意窥秘,又入狼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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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筹谋 第十七话 夜庭对战,陈年旧事

云深月隐,这庭院之中寂静无匹。一阵夜风从庭院穿过,只听到几人衣袂微摆之声。

这次先动的是吴启仕,只见他横眉一紧,向那手持玄铁刀的灰衣大汉冲了过去。将至其面前他纵身跃起,待他落下时左脚掌撑在地面蓄足力道,再次横飞时他便将所有力量都灌于右脚,朝着灰衣大汉的持刀手臂踢去。

吴启仕动作迅猛,玄刀汉当是一愣,待他缓过神来已是躲闪不及。好在黑斧壮汉反应略快一筹,他将双斧交叉在身前,蹿到玄刀汉身前挡下了这一脚。

“多谢二弟!”

玄刀汉脱险,向那黑斧壮汉道谢。话音未落他便将单刀斩出,直直砍向吴启仕踢出还未收回的右腿。

吴启仕反应神速,右脚稍稍用力,借着黑斧的抵挡收回右腿。他在收腿之时又身向前横,右手紧紧扣在了玄铁刀背上。吴启仕不愧是武将,力量怎是一般人所能及的?玄刀汉的刀被他控住收不回来。

“三弟帮我一下!”

玄刀汉大叫一声,只见玄衣壮汉应声相助,甩出了手中铁链。

那铁链迎面抽来,长链如游蛇,吴启仕只好快速躲闪,但几招下来,铁链竟未击中半分。

黑斧壮汉大喝一声也来相助,转手飞出一把铁斧,那斧头如同飞镖一般从吴启仕正面向着他的肩颈袭来,而另一边玄衣壮汉的长链也已经从背面向他的腰腹抽来。只不过这次不再是铁链那么简单,飞来的竟是金瓜锤!

吴启仕心中知晓:若是执意控刀不放,那躲过黑斧必中锤伤,躲过锤击必遭斧劈,这一上一下着实难应付!

若是旁人定会弃刀闪躲,但吴启仕反其道而行。他将手中的刀背扣得更紧,他搬着刀背从刀下滑过,此时单斧已从他上方飞过。滑过刀下他又顺势腾身跃起,搬着刀背同他一起翻转,跃身之时那金瓜锤的袭击也就不攻自破了。

若是说这些招式只是为了躲避锤,斧的进攻,那吴启仕还真是大费周折了。他这样做是想要尽快结束战斗去救残雪。

待他落地之时已经旋了大刀,扭得玄刀汉险些断了胳膊,形势危急玄刀汉只好弃刀保臂。

一切皆在吴启仕预料之内,玄刀汉弃刀时他就快速将玄刀翻持在自己手中。他飞身一旋,刀随手起,生生砍断了玄刀汉的手臂。

“啊!”

一声惨叫震碎了夜庭的寂静。

“大哥!”黑斧和玄衣齐声惊呼,纷纷跑过去扶住玄刀汉。

此时玄刀汉面色惨白,汗如水洗,登时没了神识。热血从玄刀汉断臂处汩汩流出,腥热之气瞬间在这庭院之中扩散开来。

“尔等与我素无仇怨,只是为奸人所诱,今夜我不伤尔等性命,只望放我前去救人。如若壮士非要分个高下,吴某也不惜赶尽杀绝!”

三打一竟然还被重伤,黑斧和玄衣已知吴启仕的厉害,他们自知今夜不能再战。如今玄刀汉身受重伤,应尽快医治才是上策。二人相视点头,黑斧才开口。

“好汉武艺高强,我三兄弟着实佩服,愿意放你出去。”

见三人不再为难,吴启仕抱拳道谢,丢下玄刀转身而去。

吴启仕知道熊腰男生得肥胖逃不快,如今拖着残雪,走的又是夜间山路,一定不会特别难追。他就沿着二人逃跑的方向追去,果然没过多久便追上了夜色中磕绊逃跑的二人。

熊腰男听到后面有声音,回头一看竟是吴启仕!

“奶的,真是三个废物!连一个吴启仕都对付不了!”熊腰男啐了一口,拖着残雪加快了脚步。

吴启仕见二人跑得快了就紧追而上,忽的发现那两个人停了下来。

待二人转过身来,他借着月光,看见熊腰男将一把利匕架在了残雪的颈上。

“你放了她,我可以饶你一命!”

熊腰男听他之言,眼珠子咕噜一转,缓缓开口,“你所言当真?”

“吴某从不食言。”

“此处并无他人,你说的话老子怎能轻易相信?”

“那你怎样才能信我?”

熊腰男鼠眼狡黠,“除非到了安全的地方。我挟着她,你在前面寻路,到了安全的地方老子自会放了她。”

熊腰男真实所想是到了安全的地方再结果了残雪。吴启仕几次坏他好事,他心中恨得痒痒,吴启仕既然在乎残雪,那他万万不能够让吴启仕如意!

吴启仕想着:残雪在他手上,莫不如先稳住他,在这路上再伺机救下残雪!

“好,我答应你。你说吧,去哪儿?”

“转过身去,往前走!”熊腰男嘴角挂着得意的笑。

二男皆为自己的心思打算着,谁也没有注意到,此时残雪的脸上竟凝着可怖的狠戾。残雪抬脚往前走,可落下的脚却狠狠踩在了熊腰男的脚面上。

熊腰男吃痛惨叫,疏忽间放开了残雪。残雪抓住时机头也不回地跌撞着向前跑去。

熊腰男未料有此,怒上心头,恶向胆生,操着匕首就刺了过去。

吴启仕见残雪跑过来欲上前拥她,残雪见这鬼阎王在前就调了方向从他身旁闪过。那匕首来得甚快,在残雪闪开的瞬间便深深扎在了吴启仕的身上。

吴启仕闷哼一声,拔出匕首抹了熊腰男的脖子。

鲜血四溅,分不清是熊腰男的还是吴启仕的。

残雪见状吓得跌坐在地,牙齿打架。

吴启仕看着残雪,心叹:一个十四岁的丫头怎见过这样的场面?他不免觉得自己刚刚做的有欠考虑。

“残雪别怕。”他捂着伤口安慰着她。

他上前去解开绑在她身上的绳子,撤掉封住她嘴的布条。

残雪缓缓抬头,吴启仕的脸上染着鲜血,在月光之下面目甚是狰狞,如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来勾她的命!

残雪用尽全力将吴启仕推了出去,他趔趄着后退,怎料脚下一空便不见了。

那里是处悬崖,否则刚刚熊腰男也不会停下了。

残雪站在崖边确认吴启仕的生死。那崖深不见底,吴启仕怕是已经粉身碎骨了。

熊腰男已死,辱她之人没了,吴启仕已亡,杀她之人亦没了。直到此时她才长舒一口气。

残雪心情平复,正欲转身离开,却没想到脚下不稳摔趴在地。她还没从疼痛中缓过来,就已经感觉到自己在不断向后滑,慌乱之际她紧紧抱住了悬崖边上的那颗歪脖老松。她回头张望,竟发现一只手正扣在她的脚腕。

“你想我死?你可知道我此生最痛恨背信忘义之人?”吴启仕低沉的声音在悬崖下响起。

吴启仕在等着残雪的回答,只要她回答“是”,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拖下悬崖!

“我们彼此彼此!”

“你什么意思?”吴启仕甚是不解。

“呵,什么意思?”残雪紧了紧抱着老松的双臂,“我知道了你族内丑事,你怎会留我于世?与其等你动手,不如我先下手为强,还能搏得一线生机!”

“哈哈哈……”吴启仕竟然笑了起来,“你认为我要杀你?”

“不然呢?穷追不舍,还不是要杀人灭口?”

吴启仕嘴角抿着笑,心中已经释然,“先不说这个。丫头,我突然发现你挺怕死的。”

“谁不怕死?是人皆会怕死,你这样抓着我不放不也是怕死吗?”

残雪眉头紧蹙,她的胳膊已经酸了。两个人的重量靠她一个人撑着,这种负担让她承受不住。

吴启仕脚掌踏着崖壁,借力向上一翻就翻到了崖上,双手一捞,也将残雪救了上来。但是他并没有放开残雪,而是将她固在怀中,躺在了草地上。

“祖上训我倾此一生辅佐李氏,我立誓为李氏基业鞠躬尽瘁。国主年幼即位,先王遗诏将军印交于我,待国主成器再行交还。”吴启仕开口讲起了故事,“奈何国主素来视我为仇敌,加之奸人挑唆,他与我之间的关系就更加紧张。”

“原来如此,难怪春祭大典之上他会那样对你。”

李成风和他的较量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只不过是这几年李成风更加明目张胆了。

“她是李王派来监视我的。”

吴启仕开始讲起了另一件事,残雪沉浸在刚刚的故事中没有反应过来,听着吴启仕继续说她才明白,吴启仕口中的“她”就是他的发妻姜氏。

“我希望通过她能够让我和国主之间关系缓和,也就没有反对婚事。虽有心改善关系,但我却发现,每每面对她时,总会让我想起和国主之间的不悦,从心底排斥她。”

“于是我不理她,回避她,我甚至是躲到了演武场很长一段时间。”吴启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当我再回吴府的时候,竟然撞见她和下人私通!事关家族声誉,我盛怒之下手刃二人,不想却是两尸三命。”

虽是陈年旧事,但贴在他胸口的残雪知他言及此事时,内心仍是波澜翻涌。

“二人刚断气,李王就派人来召见我,恍然明白这也是李王的手段。我命人善后,只身进了王城。我对李王声称是姜氏小产,郁结自尽。李王怎会相信?便扣下我严查此事。我府中人行事利索,李王无果而终,只能放我回府。”

战前筹谋 第十八话 将军心意,燕王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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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筹谋 第十九话 替她说话,秋萤入城

自秋萤得知要入王城到今已过去了几日,明天便要入城。昨天萧俊凡派人来嘱咐她,进王城什么都不许带,暗刃不许,三花猫也自然也不能带进去。猫伤未愈,她怎能放心?她抱起三花猫出了白薇斋往药斋走去。

门被扣响,蒋温只言一声“请进”。

见来人是秋萤,他面色又冷了起来,“早已言明,禁止你入药斋,还不快出去?”

“并无他意。”秋萤开口解释,“入城严格,不能带它,故麻烦义兄照看。”

秋萤一说他才注意到她怀中抱着一只三花猫。

“你救的?”对于她和燕王听曲救人的事,他也略有耳闻。

“我伤的。”

“哼,既然都已经伤了,干嘛还要救它?真是多此一举。”

看他接过小猫秋萤甚悦,任由他唠叨,也不多解释什么。

“多谢。”

道过谢她就离开了,并没有注意到蒋温那别有深意的目光。

秋萤进王城的事宜交给了萧俊凡,他自然是要亲自来接人的。看时辰尚早,他便先去了药斋。

“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儿,这段日子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哎,说来真是让人失望,并未发现她有什么异样。”

“许是她伤势未愈,不便行动。你没什么收获,那就只能由我亲自来招呼她了!”

“俊凡兄万万不可冲动!”蒋温紧张起来,手扶在嘴边低声提醒他,“王城啊!那可是在燕王的眼皮子底下,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你放宽心,燕王也是有心疑她。”萧俊凡甚是得意。

“你说什么?燕王也怀疑她?”

“没错,燕王本知我有心疑她,为什么还要让我全权负责她入王城?这摆明了是想要我暗中监视她,抓出她的狐狸尾巴!”

“既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城中你多留意便是。”蒋温缓和了面色,“不过我猜你也抓不到什么证据。”

“蒋温你何意?我有那么无能吗?”

“俊凡兄不要误会,我绝无诽你之意!你看那儿。”蒋温说着示意萧俊凡看向那只三花猫。

“一只猫?”萧俊凡隔着段距离就看清那只猫受了伤,转念一想便问:“这是她伤的?”

“嗯。她伤的,亦是她救的。”

“猫都不放过,果然恶毒!”

“诶,俊凡兄。听话不能只听一半,看人也是一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她能救它说明心还是善的。”

“蒋温!你这是在替她说话?”萧俊凡登时怒结于胸,“先是燕王,再是你。这妖女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蒋温听着虽是心中不悦却也没说什么,“时辰不早了,俊凡兄该接她入城了。”

“那好,我们以后再叙。”萧俊凡不忘提醒他,“蒋温,咱们可是盟友,你可不能倒戈!”

看着萧俊凡离开的背影蒋温扯了扯嘴角,“迷魂汤吗?倒是不曾灌给我。”

萧俊凡引着秋萤来查验,查验时萧俊凡愣是将她藏得隐秘的暗刃收了去,手无暗刃她日后行事必会多有不便,但为了进入王城她也不好多言。

通过层层查验后她正式入了王城,安排差事时,萧俊凡又从中作梗,将她安置在了浣衣司。

她初入浣衣司,入眸的是一个十分宽阔的场地,这里用木杆搭起了一个个晒衣的架子。秋萤眼细,见那木杆皆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再看看架子上的锦衣华裳便知晓了其中原由。

他们二人刚刚进到这浣衣司,就迎出一个妇人。

那妇人小眼狭长,小碎步一步撵着一步,匆匆到了面前,向着萧俊凡便要行礼问安。

“不必这般繁琐了。”

萧俊凡止住掌事后,撇下秋萤就拉着她到角落里私谈,攀谈不多时萧俊凡就离开了。

“新来的。”

听见掌事的唤她,秋萤便迎了上去。

“浣衣司专供王城贵族衣物浣洗。虽说是浣衣,可浣洗,熨烫接讲技艺。你初来本司什么也不会,就从最低级的活计做起吧。”那掌事使了个眼神儿让秋萤注意,“你去把那边儿的衣物浆洗干净,洗不完不许吃饭!”

秋萤见那掌事眯着一条贪睡眼,梗着半寸短粗脖,张口闭口尽是些不待见她的语气。

她望向如小丘一般的侍者衣物,明白这是萧俊凡有心安排的,日后在浣衣司的日子怕是不会顺意。这里比不得天承国,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浣衣女。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在王城中潜下去完成任务,这一切她都忍下。

“是。”秋萤应了一声便去做事了。

原本习武受训的秋萤体力并不差,但在修养期间没有练武,身体似乎退化不少,刚洗了几件粗衣就已经挥汗如雨了。她不断用袖口拭汗,决心这几日开始每天早上练武。

萧俊凡在暗处看着秋萤挥汗浣衣,备受辛苦的样子心中甚是愉悦,轻快地转身去复命了。

文涛殿中燕逸南正在审着各地的疫情,疫情得以控制他心中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口渴欲饮却发现杯中无水。

这一幕恰巧让来复命的萧俊凡看到,忙吩咐人来换茶。

“这殿前当差的竟这般不中用,燕王的茶盏已经多久没添了?还不速速添来?”

萧俊凡高声一语惊得当差侍女六神无主,慌慌张张地上前换盏。萧俊凡见行事之人面生不觉又多叮嘱了一句:“燕王所用之茶甘泉即可,不消苦莱入汤,可记下了?”

“是。”那小侍女惊慌未定,应声也是抖得厉害。

“她不过是个新人,俊凡何须恼怒,将她吓成这般?”

“是臣鲁莽。”萧俊凡赶忙认罪。

不多时,新茶盏已经换好,燕逸南得饮。

“都安排妥了?”

“回燕王,臣已将秋萤接入王城。”

“安置在了何处?”燕逸南只是随口一问。

“浣衣司。”萧俊凡的回答让他出乎意料。

“浣衣司?可是给王城贵族浣洗衣物的差职?”

“正是。”

燕逸南久久未语,反而思忖起来。忽而抬眼,喜上眉头。

“负责本王寝斋洒扫的宫女告病还乡了,不如将她调去吧。”

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萧俊凡瞬间紧张起来,“燕王,这万万不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是吗?”燕逸南知他会反对,早就想好了说辞。

“燕王的意思是……”

“你知我知就好,何须明言?”燕逸南唇角含笑。

如此听来,萧俊凡心中更加笃定:燕王也想要尽快揪出秋萤的狐狸尾巴。

于是他应得格外干脆,“是,臣这就去办!”

不得不承认萧俊凡办事果真神速,燕逸南进膳后在回寝殿休息的路上,就远远地望见掌事总管在给秋萤讲授洒扫事宜。

“燕王寝斋,每日三扫。寅时四刻是为一扫,整床榻,掸纤埃,除地尘。”那总管顿了顿,“未时六刻是为二扫,整床榻,熏点香塔;亥时二刻是为三扫,备床榻,熏点香塔。你可记下了?”

“记下了。”

“依本王看,这一扫就免了吧。”燕逸南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寝斋每天要打扫这么多遍。

“老身见过燕王。”那总管先是行了礼,随后又道:“每日三扫为城中旧例,这突然破了怕是不好。”

“本王近日劳累,需要晚起不便搅扰,将一扫暂免几日总不为过吧?”燕逸南知是旧例不好违,但又不忍秋萤每日早起,故而退求其次。

“既是暂免,倒也无妨。”掌事总管乃是城中老人,这燕王已是退了一步,他又何必执着旧理不放?

一切安排妥帖,燕逸南看着面前的秋萤,心中甚是满足。他不说话,就呆呆地看着,痴痴地笑着。

他那灼灼的目光,是秋萤有生以来是第一次见,灼得她心跳加快,灼得她面若夕霞。

燕逸南将她的样子览在眼中,知她羞涩便不再看她,“随我来。”

秋萤紧随其后来到斋前,抬眼看着匾额上漆着“木可斋”三个字。

“木可斋?怪哉!”秋萤喃语。

“木可是为莫可。”燕逸南笑而解其惑,“莫可早睡;莫可晚起;莫可未睡;莫可贪睡;莫可……”

秋萤侧耳等他后文。见他久久不言,一双杏眸追得更紧。

燕逸南正色道:“莫可过欲。”

秋萤亦正色道:“甚好!”

燕逸南连连暗叹,如此引她竟未上当,颇为自己汗颜。说得口渴,他便到案前倒茶。

秋萤忙上前止住他,“有我。”

就这两个字让燕逸南有种春花怒绽,次第搔过心尖儿的感觉。

秋萤倒出茶水却见杯中之茶无色无香,细细看来竟是白水!燕逸南渴得急,她也无暇换来,将杯盏奉给了他。

“燕王请用。”

他接过杯盏饮后,将其置于一旁,“秋萤,我说过无人之时你可唤我‘逸南’,你难道忘了?”

“可,尊卑有别。”

“我有意与千万人分尊卑,可唯独于你,我不愿。”他握住秋萤的手。

她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纠结半晌,“燕……”

她立刻止住,重新言道:“逸南。”

燕逸南心中豁然,心情放松困意便来得快,秋萤侍他入眠。

燕逸南醒后去了文涛殿,秋萤熏点过香塔就坐在阶前望着庭中那棵大榕树出神。

此榕,树伞如盖,投荫成蓬,垂枝千百,拔立亭亭。孤榕成林,尤似木中仙姥。若有清风过境,必有百树微摇。

晚间三扫已过了好久,燕逸南才入斋来。见他一脸倦色,秋萤奉来茶盏。

“暖了胃再歇。”

燕逸南接过杯盏一口饮尽,鼓大了双眼看着秋萤。他吞了茶汤,脸上溢出幸福之色。

秋萤下了帘帐,便回偏居歇下。

战前筹谋 第二十话 燕秋出城,遇刺求药

翌日,正值星月歇下,东方微白之际,秋萤便起了榻。她如此早起自然不是为了一扫,而是为了练功。

昨天她望着那棵大榕树时就已经打下了这个主意,她信手拾起一段枝桠,对着孤榕就开始练了起来。

她还未练几招,木可斋的门就被推开了。

燕逸南见她练功,忙止道:“秋萤。”

秋萤慌忙地将木枝丢掉,负手而立,“逸南。”

“秋萤,这里是道启王城,有我在,没人可以欺负你。”燕逸南走近,“放下它吧,好不好?”

秋萤望着他,一股一股的热浪在她胸中涌荡,窜上鼻头,最后溢出眼眶。

他未料到秋萤会哭,失了方寸,一边帮她拭泪一边言道:“‘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我知道你戒掉它很难,我们不急,慢慢来。”

秋萤并不在乎他会错了原因,她在乎的是他的心意。

燕逸南擦干她素颊上的珠泪,温柔说:“时辰尚早,再回笼绘个美梦吧。”

秋萤点点头往偏居走,燕逸南目送她进了偏居后才安心地去了文涛殿。

他满面倦色,目光滞涩地坐在案前。眼下虽无黑影,但眸中的一双白珠上布满血丝,血丝尤是猖狂,几欲夺眶而出。

萧俊凡见了阵阵惊忧,“燕王……”

“无碍,政事烦乱,扰得昨夜失了瞌睡而已。”

萧俊凡嘴上未言,但心中暗想:从前至此,木可斋的“莫可未睡”燕王何时破过?如今宋秋萤进了王城不到一日就让燕王破了律,她定是个媚上祸国之人!对于秋萤,他又是厌上几分。

终于熬到了晚上,燕逸南拖着倦体回了木可斋,坐在榻上欲倒身而睡。

见秋萤奉着茶盏过来他忙言:“我不渴,你暂且放在案上吧。忙了一天,早些歇下吧。”

秋萤侍着他睡下,奉着茶盏退出木可斋,暗暗思到:他方才是什么眼神?嫌弃?

她持盏试饮,得出定论,“确是比不上幻婷的。”

她竟有些后悔,在浅忆轩时未向幻婷讨学些煮茶的技艺,如今自己的手艺让燕逸南很是嫌弃,看来她要多研些烹茶之技了。

秋萤研茶几日终是掌握了些门道。算着时辰,燕逸南也快回木可斋了,她稍作归整就出了偏居去候着了。

不多时,燕逸南进了木可斋,她侍着他宽衣。

“帮我更上常装。”

“入寝要着常装?”往常侍他并未有此,她心中诧异。

“你也去换身装束,随我一同出王城。”

秋萤了然,照着他的话做了。

二人走在道启宽敞的石板路上,道路两旁楼馆林立,旗幌依依尤似好客商主招徕远行的客人。酒肆的沽酒娘,走街串巷的磨刀郎,吆喝声不断。商客熙来攘往,道启一片繁华。

总角之童逐着垂髫稚子在老巷中无虑地穿行。檐上春燕出了又归,归了又出,忙着垒巢。

上次秋萤只是匆匆走过,竟未注意到,这道启街景细细观来如此怡心。他们又行一段路,挤进人群一看竟有吞刀表演。

“有名的百戏班子,拉你过来看看。”

秋萤看向场中,一位壮汉正将一把利刃吞入腹中,秋萤万分紧张,生怕他穿肠吐血。不带片刻又将一燃烧的火把放入口中,待他拿出火把,他的嘴竟完好无损!此时也不知他来了什么仙力,竟然口喷熊熊火舌。

围观者不知,皆是吓得连连后退,后退之余又不忘拍手叫绝。

表演至此已是末尾。

“哎,终是来晚了,错过了好多。”

“好看!”

秋萤唇角微启,犹若春樱。看得燕逸南竟失了神。

天色渐晚,二人步行回城,行至小巷,寂静异常,毫无人踪。秋萤心悬,面着忧色。

“你怎么了?”

秋萤眼露凶光,未答他话。

“三,四,五!”

秋萤抓起燕逸南的腕袖,直朝着巷外狂奔。可未及出巷,面前便落下两个黑衣人。

黑衣人手持利剑,眼布杀意,方落地便持剑刺来。黑衣二人出手极快,招式一致,秋萤要护着燕逸南,她奋力抵挡,可仍刺得他们二人连连后退。忽而又有三人从巷中闪出,截住了二人的退路。

进退维谷,二人只得放手一搏!秋萤对三人,燕逸南对两人。燕逸南赤手空拳只得以退为守缠住二人。

秋萤武艺不俗,见燕逸南能够拖住那两个人,便对面前三人发起了进攻。她的暗刃在入城时被萧俊凡收走了,手无暗刃对付三人显然没那么利索。不过此时,她已经将一人击倒。

本以为击倒一人剩下两人会更好对付,不料这两个人急中生狠,招招致命,难缠得很!

秋萤故意将人引开些,对那黑衣人低语:“差不许多便可收了。回去转告谢王,不必大费周章了。”

此话一出并没有让黑衣人就此收手,反而下手更重。秋萤察出蹊跷,转头看向燕逸南那里,燕逸南一人对抗方才的二人竟是游刃有余。此下她便确定,这伙人是冲着她来的!

她凛了凛杏眸,汗珠伏上额角。就在她分神之际,一个黑衣人飞身一脚踢在了她的肩头。她吃痛连退,跌撞在墙壁上。另一个黑衣人抓准时机举剑刺来,此剑若中定是她的要害!

秋萤自知无法躲闪,已经做好了吃这一剑的准备。说时迟,那时快,剑到之时,燕逸南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逸,逸南……”

那黑衣人一愣,竟有些惊恐,收回长剑带着同伙逃了。

秋萤将燕逸南揽在怀中,按住血口,却毫无用处。

“别,别怕,无碍。”

“别说话!”秋萤吼着,撕下衣料为他堵上血口。

未过多时那布条又被热血浸湿,燕逸南已近昏迷,这样下去是不行的。秋萤简单处理了下伤口之后,半背半驮着燕逸南往巷子外走去。

她练武,身板自然是好的,可燕逸南毕竟是男子,如今又昏迷过去,她驮着他竟有些吃力。

赶回王城是已经来不及了,她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去处——蒋宅。

自秋萤入王城之后,白薇斋就没有像今晚这样灯火通明过。

燕逸南躺在床榻上未见转醒。蒋温给他诊了病况后面色凝重,却也不忘清理伤口。

“可还有其他病症?”

“中了蛇毒。”蒋温并未隐瞒,上好了金创药给燕逸南盖好被子。

秋萤看了看燕逸南,“这毒不难解,为何还不用药?”

“库中无虿(chài)。”

“什么叫无虿?堂堂道启国药库竟缺一味虿?”

“宋秋萤!宋秋萤何在?”萧俊凡提着长剑走进内斋,见她在此便要刺她。

蒋温见了,吓青了脸色,忙抱住他的腰,“俊凡兄,切莫冲动!”

“蒋温你松开!到现在你还护着她?你看看她到了道启之后把燕王害成什么样了?今天若不结果了她,难消心头之恨!”

“萧俊凡!那我问你,燕王遇袭时你身在何处?”

“蒋温你什么意思?合着燕王只带了她不带上我,是我错了?”

“燕王不带上你,你不会暗中跟……”

两人你一句我一嘴吵成一团。

“你们够了!”秋萤怒吼一声,她整个人都在战栗,“你们这样吵下去燕王就能够好了吗?当务之急是解了燕王的毒!”

“蒋温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燕王解毒?”萧俊凡一把将蒋温拉到病榻前。

“不是我不想解,我亦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什么意思?缺药?蒋温你快说缺什么?不论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中游的。只要它能叫上名字,我萧俊凡定给你弄来!”

“不用你。我去!”

“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通晓医理!”

秋萤的一句话将萧俊凡堵得哑口无言。

“蒋国医虽晓医理,取药自是不在话下。但用药之急,国医文人脚力自是比不上我。故由我去最为合适!”

秋萤说完走到榻前看着燕逸南,她面上无波无澜,眼却不眨一下。忽而转身走到蒋温面前跪了下来。

“你我之前的交易,你可记得?”

“断不敢忘!”

“第三件事我已经想好了。”

如此境况蒋温自然知她所求:“即便是姑娘没有请求,蒋温亦会竭毕生之力保住燕王!”

秋萤稍稍宽心,起身出了白薇斋。

“你就这么信她?”

“信!”蒋温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默默在心中为她祈福,“俊凡兄不亦是如此?否则怎会放她而去?”

“我是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罢了。”萧俊凡摸着下巴又道:“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今天说得竟这般头头是道。”

“也就只有俊凡兄是旁观者迷了。”蒋温摇了摇头,“只要你摆正心看她,你就不会怀疑她了。”

“她疑点重重,始终是个隐患。”

蒋温不理他,二人便再无交谈。萧俊凡抱着剑立于榻边,蒋温则去煎些缓症的药。

二人再见到秋萤的时候已经是一日半以后了。

秋萤踏进白薇斋,她面色灰白,下唇咬痕犹在,晃了两晃才站稳。谁也不知道在她寻药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说,萧俊凡不屑问,蒋温不敢问。但是看着她狼狈的样子,蒋温已是不言而喻。

秋萤在交了药之后就晕了过去。

战前筹谋 第二十一话 遇刺余波,茂林领命

红月之下,腥咸的风拂过秋萤的面庞,她握着暗刃站在一处小丘之上。俯视而下,漫丘尽是些同她一样衣着的横尸,被她踩在脚下的人一息尚在。那面容她再熟悉不过——同她朝夕相对的盟友。

“你为……为什么?”那人难以置信,竟会被盟友下了黑刀子。

“我要出去。”

谢释信说过,等她屠完这个岛上的所有人,他就接她离开。在这个屠戮岛上,不是杀别人就是被别人杀。她为了能够出去,时时刻刻都在杀戮,不论好坏,不论强弱,只要能够被称之为人!她厌极了这样疯魔般的自己。

话语方落,她手挥暗刃,抹过那人的脖子,一股稠热喷溅到她的脸上,染红了半面。身首分离,那颗头颅顺着坡儿轱辘轱辘滚了下去。

手中的暗刃还坠着血滴,她半脸惨红,一步一步向着丘下走去。她就像索命的罗刹,从地狱中走来。

光阴易转,浅忆轩中,她将暗刃擦拭干净,封在檀木函中。

“秋萤,杀了他!”

秋萤慌忙转身,见谢释信面前正跪着一个人。

“谢王……我……”

“拿刀杀了他!快杀了他!”谢释信催促她。

秋萤咬咬嘴唇,闭上双眼,启函抽出暗刃结果了那人。

“拿起刀,快去杀了他!”

秋萤睁开眼睛,又见一人缩在一角,她二话没说,又挥手夺了那人性命。

“杀了他!”

“快杀了她!”

……

谢释信早已经不在她的身边了,但随着谢释信的命令,却有一个又一个人出现在她面前。她想要停下,可暗刃却像着了魔一般,不断引着她挥手杀人。她很累,可谢释信的命令却又让她无法停止!

她溢着泪,多希望谢释信能够让她停下,可她听到的,皆是他无尽的催促声!

“喵,喵……”

一只三花小猫出现在她的面前,此时的她已经杀红了眼。杏眸迸着寒凌,握着暗刃就冲了过去。

“秋萤!”

“秋萤!”

她戛然停住,那声音她似乎很熟悉。心揪着一样疼,她浓睫微颤,弹落一颗又一颗泪珠。

“秋萤,我知道戒掉它很难。不怕,有我在,我们慢慢来。”

“你在哪儿?在哪儿?”

……

“逸,逸南……”

断掉的泪珠穿成了线,从她的面颊滑落。她只觉面颊微痒,蹙眉睁眼,入眸的是一只三花小猫,它正在舔舐她面上的泪水。

她抱着小猫起身,环顾四周才知这里是蒋温的药斋。

“方才那一幕幕竟是一个梦障。”她素手轻抬,拂散了双颊的泪痕。

蒋温走进药斋,见她醒来,不等她开口就言道:“燕王的毒已经解了。只不过圣体还弱,方才醒来问了你的情况就又睡下了。只不过,我并未告诉他你寻药受伤的事。”

燕逸南没事她就放心了,蒋温后面的话她亦没再听。她抚了抚三花猫,感觉它脖子上有异物,细细查看,才知是它脖子上的伤痂。秋萤恍悟,这是她之前伤过的小猫。

“多谢。”

“燕王明日回城。”

“可燕王尚未痊愈。”

“如今是多事之秋,燕王如此也是为了道启。”

翌日一早,燕逸南在萧俊凡的护卫下返回了王城。

因为燕逸南重伤在身,所以他只能卧在榻上。为了不耽搁政事,只好将折简搬到木可斋审阅。他行动不便,需秋萤贴身伺候。

燕逸南秉烛阅简,秋萤无事立在一旁发呆。不知是怎的,她心里很乱。她暗自料想:莫不是谢王要有什么动作了吧?

茂林之中谢释信怒火喷涌,狠狠一脚踹在了面前夜衣人的肩头。

那人一个不稳跌在地上,顾不得疼赶忙爬起来重新跪好。

“谁让你擅自行动的?”

“谢王息怒,没有您的命令,臣断断不敢妄动半分!”

“哼!你以为本王会信你?不在本王眼皮子底下,你什么不敢做?又什么做不得?”

谢释信上前俯身,抓住夜衣人的领口,鹰眸微瞑道:“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的小心思。本王今天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如若你再敢自作聪明,莫说是拿下道启后你能得着些什么?信不信本王让你这条贱命都撑不到道启国灭?”

“臣,臣谨记!”那夜衣人额上一层冷汗,赶忙俯首认错。

“记住了就别再犯错,本王眼中再容不得半点儿沙子!”

“是!”

气归气,计归计。好在夜衣人和宋秋萤都没有暴露,并没有影响到他的计划,他也不打算在这件事上纠缠太久。

“秋萤的情况怎么样了?”谢释信压下火气,负手而立。

“回谢王,燕逸南从一开始就相信她的,只不过是她不知罢了。”

谢释信听后一口钢牙都快咬碎了,“她亦是个废物!别人相不相信她都看不出来,与瞎人无异!上次你怎未告知本王?”

“上次……上次谢王您并未问及此事,臣以为……”夜衣人的声音越说越弱。

谢释信方压住的火气又窜上胸口,“尽是些废物!还不快滚?”

“是,臣告退!”那夜衣人如获新生一般,逃也似的退去。

谢释信怒拳在身侧的老树上,惊起一群栖鸟逃离故园。

“耽搁了这么久,不收点儿大礼怎能对得起本王?”他拂了拂衣袖,转身离开茂林回到了凌云轩。

谢释信悠闲地坐在凌云轩中,端着茶盏,看着盏中蜷叶在热水的浸润下慢慢绽开。

“老臣见过谢王。”

谢释信并未言语,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入座。

“鲁将军,本王想到一条妙计,想与你说来听听。”

鲁建城斜眼四周,并未看到楚歌笑的影子,忙言道:“老臣如此有幸,定当洗耳恭听。”

谢释信放下茶盏慢慢道来。

鲁建城闻后欢心附和,“谢王妙计!妙计!以老臣之见,还可以这样……”

就在凌云轩商讨妙计的时候,木可斋则是另一番景象。

“秋萤,你怎这般心事重重?”

“无事,我只是念起了义兄。”秋萤随便扯了个慌,谎话一出又觉得很是惭愧。

“未见你与蒋温有多亲近,何故念他?”

“是因为……他于我有恩。”她心中暗叹:撒谎真累。

“我亦是于你有恩的,怎不见你也念我?”燕逸南突然较真儿起来。

“你近在眼前,何必想念?”

“不好,不好。” 燕逸南放下竹简,“秋萤,即便是近在眼前,你也满心是我可好?”

“那是自然,心系主子理所应当!”

“不!既非燕王,亦非主子,单以燕逸南这个身份,可好?”

秋萤没再回话,只是羞着脸,点了点头。

燕逸南面露笑色,重新捡起了书简,“秋萤,这道启王城让人烦闷吧?”

不能练武,不能研习医药,与天承比起来,道启的确是烦闷。

“嗯。”秋萤慌忙改口,“不!”

他笑了笑,“我亦觉得此处烦闷,不如你说些在蒋宅的趣闻如何?”

燕逸南是怕她烦闷,故意拉着她攀谈。

蒋宅天天养伤,哪里有什么趣闻?但是看燕逸南如此,她也不好拂了他的兴致。

“既可逛药斋,亦可逗小南南!”随口一说,她竟又说了些谎话。

“小南南是何人?”燕逸南放下竹简,凝着她问。

“它,是只猫。”

燕逸南又端起竹简,“小南南,小南南,为何这般称呼?”

“因为它和你很像!”秋萤快语,话音刚落便满肠后悔。

“竟与我有关?如何相像?”

“可爱!”

燕逸南甚是得意。

“粘人!”

燕逸南瞬间脸红,不再搭话。

见他不问了,秋萤如释重负。静下思来,三花猫确是和他有相像之处,最起码在他们两个都是被她伤害这方面上是完全相同的,但这句话她只能烂在肚子里。

半晌,燕逸南面色缓和又开口道:“蒋宅的日子如此有趣,我就准你自由出入王城,多到蒋宅搜罗些趣闻回来讲给我听可好?”

“此话当真?”

“当真!”

“逸南,可不可以让我也能出入药斋?”

“你这般喜欢药斋?”

“嗯!”

“随你!”

“可你……”

“无碍,有俊凡呢。”

秋萤绽笑,一排皓齿闪过,颊边一对梨涡让燕逸南醉心其中。

得了燕王御令,秋萤在蒋宅方便了许多,进出药斋也不需要偷偷摸摸。每天往返于王城和药斋的她自是乐在其中。

皋月气暖,秋萤侍着燕逸南睡下后回到偏斋。她并未入榻,换了夜衣,掠出了道启王城。

仍是约好的老地方——茂林。只不过今夜没有皎月相伴,这条路显得有些陌生。

“拜见谢王。”

“接下来的任务是挑动道启和酬转两国对战。”

“秋萤人微言轻,又不涉政事,这如何办到?”

“你要相信燕逸南,只要是与你扯上干系,他必会赴汤蹈火。”

秋萤有所领悟,“可燕逸南身受重伤并未痊愈,谢王是否要推迟些日子?”

“不消他亲自上战,只要两国能打起来就好。”谢释信等了很久了,如今事情顺利,又有妙计在手,他怎会有耐心再等?

秋萤推迟不得,好在不用燕逸南亲自上战,她心中轻松许多,“要让哪一方胜?”

“哪一方都无所谓,主要是要让他们互斗,削弱了实力,我天承才能少费些气力。”

“是。”秋萤应了一声便隐没在了茂林的夜幕里。

战前筹谋 第二十二话 死讯蹊跷,大局为重

自上次访田争吵之后,谢释信和烟雨轩那位已经久未谋面。谢释信自认天承之王不可低头,他一直等着楚歌笑来认错,却终不见其人影。想来这楚歌笑骨子里也是硬得很!

他离开茂林本打算去烟雨轩看看的,可心中仍放不下自己的身段,在轩外徘徊良久也不肯踏入半步。

“谢王万安。”凝眉撞见谢释信忙行礼请安,“少主正在轩内忙事,请谢王移驾轩内。”

听闻楚歌笑在忙着,他追问自己怎能搅扰她?如此他便心中释怀,冲着凝眉挥挥手离开了。

这谢王来而不见却是奇怪,但凝眉自知有些事不可过问,行礼送走谢王便去了 “探鸽所”。

探鸽所并不是什么斋堂居室,只是鸽子的窝舍罢了。可窝舍中喂养的又不是一般鸽子,是楚歌笑的信鸽。楚歌笑的信鸽皆是良种,自然是要好生喂养,不仅筑了窝舍还亲自提了舍名。

她查看了鸽足上的竹筒后,往烟雨轩走。

如今农耕将尽,雨季亦将不远,楚歌笑这几日都在忙着防洪事宜。

待凝眉进轩内时,楚歌笑正伏案绘图。她的案上堆放着高高的书简,这些都是她昨晚细阅过的。想不到这些书并不比她看的兵书简单,经过一番详研,终是让她找到了缓解洪灾的可行之策。

“少主,今日无信。”凝眉这一句说完便一直思索,要不要将谢王来而又去的事告诉她。

“上次传去花满楼的,有消息了吗?”楚歌笑并未停止绘图。

“昨儿就来了消息,不过您那时在田里。”

楚歌笑昨日田中忙碌,直至很晚才归。归来就歇下了,凝眉没有和她说也是正常,“无碍。那边儿怎么回?”

“吴启仕对残雪甚是上心。前段时日残雪因花楼余波被人绑了去,吴启仕救下她便日日派人将她接到吴府,不让她接客反教她习武。”

“再去传个信儿,给花蔷的。告诉她:花满楼魁首乃摇钱之树,摇多摇少全凭自己。”

“是。”

凝眉放了信出去,回到烟雨轩候在一旁,搓了搓手终是开了口,“少主,方才谢王来过。”

她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告诉楚歌笑。她也知道,自上次一事过来谢王和少主已有些时日未见了。谢王能主动来烟雨轩已是最先澄明了自己的态度,这样的谢王她可是第一次见。

“既来了,又为何不进来?”

“许是怕搅扰了少主。”

楚歌笑并不认同凝眉的说辞,继续绘着图,不再答话。半晌,她将绘好图的方布端在手中反复验查,再三确认,三遍之多未查出偏差,才将图纸小心收好,入榻歇下。

早间,楚歌笑起来用了餐食后,拿着图就要到田里去,前一脚刚刚踏出,凝眉就叫住了她。

“少主。”

“何事?”楚歌笑将踏出轩外的一只脚又抬了回来。

“昨夜谢王来过……”

楚歌笑知晓了凝眉的意思,果断地出了烟雨轩,她今天要去的地方只有田里,没有凌云轩!

自楚歌笑绘完图后她又一门心思扑在了田里,早出晚归,仍是不去见谢释信。谢释信那日来而复去后也没再登过门。

楚歌笑起榻,正在用脸帕晞净脸上的水珠。

“少主,这是今日的密信。”凝眉将一只竹筒呈上。

楚歌笑接过凝眉手中的竹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条素麻,展开详阅。她虽然面色如常,但微颤的布条已经暴露了她的内心。这虽然不容易察觉,但是并未逃过凝眉的眼睛。

“少主……”

楚歌笑这段时日除了忙耕田,就是忙训练,农事方了,还要想防洪对策,对浅忆轩的事并未过问太多,但这并不代表她对敌国也不闻不问。正相反,敌国的风吹草动她时时刻刻都关心着。

信上说,酬转国捉住了一个盗印小贼,那小贼系道启国人。原本只是区区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完全可以不用放在心上,但信上又说那盗贼像极了宋国医。看到这里,一种恐惧之感在她的心头升起。不管那个盗贼是不是秋萤,她都要弄清此事。

“凝眉。”

凝眉候在一旁,等着她的下文。

“备车,浅忆轩。”

“是,少主。”

主仆二人再次走在浅忆轩的石子路上,已不似当初那么悠然,她们步履匆匆,环佩急泠。这浅忆轩里的石子路没有变,屋瓦也没有变,变的只有那长得半身高的杂草。很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

草欺人不在,莫过于此!

想她上次见秋萤和幻婷时还不是这番荒凉的景象。幻婷的去向她是知道的,那么秋萤呢?楚歌笑在浅忆轩扑了个空之后并未甘心放下此事,看来这次,她是不得不去见一见谢释信了。

“凝眉,折路去凌云轩。”

“是。”

主仆二人又驱车去了凌云轩。

她一路上想了很多,猜测了很多,也为谢释信让秋萤去道启国做内线想了很多说辞。然而,当她和谢释信相对而谈的时候,得到的却是令人意外的回答。

“秋萤已经去了。”

“去了?什么去了?去哪儿了?”她知道谢释信的意思,但却仍不想相信。

“不管去哪里,总之是不在这个世上了。”在她面前谢释信没把话说得那么残忍。

“因何而去?”

“采药坠崖。”

“怎会如此?秋萤御用刺客的身份可不是徒有虚名!”

“才子死于才,智者败于智。即使是老马,也有偶失前蹄的时候。”

“谢王是怎么处理的尸身?”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楚歌笑没看到,她就不会相信!

“本王派人寻到之时,仅剩下一件血衣罢了。想是让山间走兽果了腹。”

谢释信不仅说了,还命人呈上了血衣。看着血衣,这也是维今的铁证了,楚歌笑问不出什么。

“真是和当年如出一辙呀。”

楚歌笑只是无心之说,谢释信却当她是有意所指,他胸口微微起伏道:“兽就是兽,只管填了肚子,不问他是何人!”

“谢王要这一件血衣也是无用,不如交给臣吧。”

楚歌笑将血衣存在木函中,她带着木函并没有回烟雨轩,而是去了花满楼。她知道,有人正焦急地等着。

她和残雪在花满楼会面,并告诉残雪说,酬转大牢中的盗印小贼并不是秋萤。

残雪听后已然放心,但是楚歌笑又告诉了她,秋萤采药坠崖已经西去后,她先是不信的。可在楚歌笑将木函中的血衣交给她后,她便不能自己地哭了出来。

这些年来都是秋萤和她生活在一起的,二人就像是相依为命的鸟,相濡以沫的鱼。她将秋萤视为亲姐,如今秋萤遭此不测,她怎么能不伤心?

“楚国师,秋萤怎么会在采药的时候坠崖身亡呢?她的武功那么好……”

“老马亦有失蹄的时候。”楚歌笑把谢释信给她的解释,说给了残雪。

残雪抱着血衣不肯撒手,这是唯一可以让她再感受到秋萤气息的物件了。可秋萤的味道和浓重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化成一把刀,深深地绞割着她的心。

“幻婷,别太伤心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国师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她哭了半晌,秋萤的血衣在怀,她唯有相信。

楚歌笑不擅安慰别人,不言,只是静静陪着残雪。

“国师请回吧,我有些累了。”

“好,你好生休息。”

走出花满楼,楚歌笑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断断不会相信秋萤辞世的,即便是谢释信给出了一个让她无法反驳的说辞,她亦不相信!在这件事上,她更相信自己的直觉。若是她的直觉是对的,那么她就更要千方百计地让残雪深信秋萤已去。她这般是出于对天承大业的考虑。

以残雪对秋萤的感情,一旦让她知道了那个盗贼就是秋萤,她会不顾一切出手相救。这不仅仅救不了秋萤,还会搭上她自己。如此一来不仅是毁了自己棋盘上的一颗利子,亦会有损天承大业。她苦心设下的一切,不能这样断送!

她不是冷血,亦不是因为秋萤喜欢谢释信而趁机报复。她是国师,是谢释信的国师,她所谋之事,所决之策,都要以谢释信和整个天承为首的。她是分得清轻重的人,正因为分得太过于清楚,所以才会让人觉得她比较冷血吧。

走在老街之上,楚歌笑在想:秋萤为什么要去盗取军印。这是谢释信使的计谋无疑,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明明自己想好了对策,他还派秋萤去,他是不相信她吗?楚歌笑苦笑,她对他的心意怕是连一个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他呢?百般的猜疑,百般的不信任。凡事只有掌控在自己的手里他才会安心,这便是他一贯的作风。果然,这么多年,他还是未把她当做自己人。

越是想得多越是心痛,罢了,她也不再多想。谢释信还真是一个让她头疼的人。本打算到田里看一看的,可见天色已晚,她便回了楚府。

回到楚府时天已经黑透了,在这个季节,这个时辰天是不应该黑这么早的,只因为此时的天,阴了……

战前筹谋 第二十三话 道酬交战,战后余烟

楚歌笑回来用过晚间餐食后,就坐在轩窗前望着外面。天就那样一直阴着,人们就像是被封在了一个密不通风的大陶缸里一样,喘不过气来。却又不是没有风,风是有的,但是却吹不透人们郁堵的心。

“少主,该入寝了。”

她在凝眉的服侍下入了榻。人已在榻,却毫无睡意,她翻覆着。深夜中的她翻来覆去不知过了过久,才渐渐闭上了眼睛。

楚歌笑已经睡下,可谢释信却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浓眉不见波澜,一双鹰眸眺望着远处的黑暗,夜风吹动着他的衣袂。天很闷,这是风雨到来的前奏,今夜注定是不平静的。

“老臣,参见谢王。”

“不必多礼。今夜就有劳鲁将军了。”

“谢王折煞老臣了,能够为谢王解忧是老臣祖上之荣。”

“都安排好了吗?”

“臣早已置备周全。”

“按密诏行事,万不可出什么岔子。”

鲁建城应了一声,行过礼便下去了。他率领着谢释信在暗中精心训练的队伍,火速赶往他们所认定的前线。

算着时辰,萧俊凡率领的军队已经越过了道启与天承的国界。道启与酬转两国并不相接,不论是自酬转到道启,还是从道启到酬转,有一段路必须经过天承。碍于天承国的势力,道启军在天承境内都是择僻径而行的。

眼看就要越过天承国境,不想四面杀出一队身着酬转国铠甲的士兵。萧俊凡长戟出击,刚刚解决了一队敌兵,便与赶来的酬转大军正面交锋。

“果然不假!道启盗印在先,出兵在后是欺我酬转无人了吗?”吴启仕之所以赶来是因为接到了一封神秘人的信,信上说道启国将夜攻酬转。

吴启仕并不是听风就是雨的鲁莽之人,道启与酬转有着血亲关系,亲族相残简直荒唐。先前刑审盗印小贼时,她说是道启国人,他只当她是信口胡诌完全不信。

后又收到密信,他转念一想,亲族尚不能相残,但若是道启和酬转两个国家就另当别论了。为保酬转安危,他不得不防,便立刻调兵前来。在他们接近国界的时候听见了打杀声,想必夜攻之事是真的,气愤之余不忘下令上前杀敌。

厮杀声扩大开来,作战范围也不断扩大。惊慌逃窜的天承百姓,在两军杀红了眼的刀戟之下化作了游魂。

他们面目惊恐,那是他们在刀刃之下,看到索魂差时露出的恐惧。一张张可怖的面容,在一声又一声地诅咒着这场战争。可怜的边民,在两国的战火下断送了性命。

道启与酬转两国正杀得火热,只见天承军队从侧面突杀出来。

“何人敢在天承境内撒野?”

萧俊凡和吴启仕二人只顾着杀敌了,竟忘了这是在天承境内。二人听见有人喝止才缓过神来,他们看向说话之人,竟都认得,那人正是鲁建城。

“鲁将军,我道启军打天承境路过,并未伤犯贵国百姓。是酬转国偷袭才引起了战乱。”萧俊凡抢先说了话。

“分明是你们道启夜攻酬转,现如今竟想要反咬一口!”

“吴将军敢做不敢当吗?你且看看这是什么?”萧俊凡说着命令士兵将伏兵的尸体抬了过来。

大家细细看来,那人虽然早已面目全非,但是身穿的酬转铠甲是骗不了人的。吴启仕看着哑口无言,只觉此事中有蹊跷,但未待他理出头绪,鲁建城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天承未犯酬转,但酬转却杀我天承子民。将士们,为我惨死的天成子民报仇!”鲁建城话音刚落,他的那柄青龙长刀一挥便斩下了一个酬转将士的头颅。

这便像是一道命令,天承军队纷纷杀向酬转军队,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留给吴启仕。

道启军见天承军站在他们这一边心中大喜,胜算多了一筹,信心倍增,杀势更胜。

天承军这些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事迹酬转军怎会不知?吴启仕训练出来的酬转军虽然心里素质不差,但是和天承军作战他们还是有些心虚。只是军令如山,他们也只好硬着头皮迎战。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似给这无尽的黑夜以刹那白昼,闷雷滚滚而过,随后大雨终是来了。它夹杂着对这个世界的愤怒一般,凶猛地倾泻着雨水,似要将冤魂埋葬,似要将恶人拍醒,似要将这人间的罪恶涤净……

天亮了,雨停了,酬转军队败了。

酬转国战败,道启国不仅救出了秋萤,还索要了不少赔款。天承国亦是战胜国一方,不仅得了赔款,还狮子大开口割占了酬转国的几处城池。

这一战酬转国元气大伤,吴启仕一夕间苍老了许多。战后他在寒芜苑闭门不出,面壁反省,他越思越是气得牙痒痒,大怒拍案:“天承小儿,真是欺煞人也!”

“将军,李王有召。”门外一个小厮来报。

“备轿。”

“是。”

他自知李成风召他绝不是什么好事,但君臣毕竟是君臣,他不好违令,换了朝服就出了吴府。

吴启仕刚踏出府门,便迎面砸来一枚鸡蛋,见着朝服污了,小厮登时火冒三丈。

“哪个不懂规矩的刁民?”

“吴狗吃了败仗,折损了那么多城池,还有脸当将军?”

“把你嘴巴放干净了!”那小厮气得脸色通红,“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刁民抓去见官?”

“罢了。”吴启仕也不去洁那朝服上的污秽,负袖而行,“走吧。”

吴启仕还没进门,就从武略殿立飞出一只茶盏,若不是他躲闪得快,怕是要破了门面的。

“诶呦,李王您息怒呀。”一个小太监拉长了音。

“这怒火你让我怎么息?他吴启仕拿着酬转军印,结果呢?一夜之间丢了那么多城池!他还有脸占着将军位,占着军印?”

“将军位和军印我吴启仕为何没有脸占得?”

“呵!你吴启仕有什么占不得的?只要脸皮厚这酬转国都是姓吴的!”

“诶呦李王,这话断不可乱说呀。”殿内的小太监吓得跪在地上发抖。

吴启仕看着李成风,鼻翼翕合,面色成铁。

“李王这是有意拱让君位了?”吴启仕说这话也是气急了。

“你,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谋反?”李成风瞬间就没了底气。

“是禅让,并非谋反!”

“你……”李成风此时恨极了自己方才说的话。

“你听听,外面百姓都在说你什么?你不嫌丢人本王还嫌丢人呢!将军都做不好,怎能做好一国之主?”李成风已然没了方才的气势,“你若是能交出军印,本王可保你将军之位,百年后亦可享太庙。”

“我吴启仕不稀罕!”

李成风咬着皓齿,恨不能生剥了他,忽而瞥见他朝服上的污秽之物开口道:“吴启仕!你将朝服弄得如此污秽,是大不敬!来人将吴启仕给本王打入大牢!”

“军印在此,我看谁敢?”吴启仕手举军印,对着门外的三两个士兵吼着。

那些士兵见了军印竟生生推出了武略殿,吴启仕一刻也不停留,大步而去。

吴启仕回了吴府之后不仅是闭门不出,连餐食都不进了。府内小厮个个如炭锅上的蚂蚁,有机灵的去花满楼请了残雪来吴府。

“你们把门撞开!”

残雪站在寒芜苑的门外对小厮说,为了吴启仕安危,小厮冒着不敬之罪硬是撞开了门。

“吴启仕,你就这点能耐?”残雪急步踏进苑内,已经做好了一巴掌打醒他的准备。可见到吴启仕的时候她就不忍下手了。

吴启仕双眼通红,嘴唇已经干裂,束起的长发有些散乱。脏乱的朝服未换,就端坐在苑内。军印倒在桌子上,他也不闻不问。

残雪冲过去,抓起军印就往苑外走,“都怪这么个破疙瘩!咱们不要了,给他李成风送回去!”

“残雪!”吴启仕叫住她,“把它给我。”吴启仕伸着手,等她还回来。

“吴启仕,‘良禽择木而栖’!”

“本以为你最懂我,可如今你亦是不懂我。”

“我不是不懂你,是在提醒你,你放弃的不值得!酬转是值得卖命的国,但李氏并非值得卖命的主!你就抱着这个破疙瘩混日子吧!”残雪走过去,将军印塞给了他,转身就要离开。

“你别走!”吴启仕奔过去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委屈又懦弱地说着,“别走。”

一国硬将何时流过泪?唯有残雪知道他哭得有多狼狈,此间她竟然也哭了。

再说宋秋萤被救回道启的时候,身上是血痕累累,面上则毫无血色,十指冰凉。燕逸南看着心疼不已,速命蒋温给她医治。他自己尚未痊愈却是昼夜守在她的身边,不离半步。

“你听到我们议事了,对不对?”燕逸南握着她的手,满心的疼惜让他浓眉紧皱,“所以你就傻到以身犯险?”

“燕王有燕王的顾虑,而我的顾虑只是逸南。”

听着她虚弱的声音,他再也无法抑制住那帝王之泪,“若我丢了你,独拥这天下又有何用?”

秋萤看着燕逸南半晌,“用这道启来换与我的相守,燕王不觉得这样做有些糊涂吗?”

“人这一生,何必活得那么清醒?”燕逸南哽咽着,“在遇见你之后,我只想好好地做你的燕逸南。”

感动是温暖的,愧疚又是寒冷的。一暖一寒煎焙着她的心,她恨自己生在天承,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第一个就遇见眼前这个男人!

战前筹谋 第二十四话 兴师问罪,屈尊探望

三国交战,这最大的赢家莫过于天承。战事虽发生在人们熟睡的深夜,却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楚歌笑想不知道都难。

一觉醒来,她还未尽餐食,密信就传到了她手中。虽说天承得胜可喜,但一想到那些惨死的百姓,她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压着怒意,命凝眉速速备车赶往凌云轩。

凌云轩中谢释信正为天承得收渔利而眼笑眉飞。

“这次天承得胜,鲁将军功不可没!”

“谢王过奖了,老臣只是依召行事。天承得胜应归功于谢王的深谋远略。”

“亦是有将军一同谋划才能得此妙计,否则天承怎会卷入其中?”

谢释信所言不假,他这步棋走得的确高明,但若无鲁建城的提议,天承只会是个“外人”。

谢释信先是拿捏透了燕逸南,再是让秋萤盗取军印被抓,从而挑起两国争端。但两国交战与天承国毫无干系,鲁建城只说了一句“边民可弃。”天承便可卷入战争之中。

为让道酬两国在天承境内交战,谢释信和鲁建城可是竭尽思虑,最终定下昨晚那场戏。

原本谢释信并未打算压制哪个国家,不过鲁建城的妙策分明是一举两得的美计,那他改一改初衷又何乐而不为呢?

也许道启不能胜过酬转,可只要酬转趟了侵犯天承国的浑水,那代价他们是付定了。酬转兵力虽强,若两国联手,区区酬转还怕敌不过吗?

谢释信勾着邪笑,沉溺在计划成功的喜悦中。

掐算一下时间,也快有人来找他“兴师问罪”了,就开口道:“鲁将军,战事方了,想必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吧?”

谢释信摆出了逐客令,鲁建城自然听得出来,很识趣地退下了。

鲁建城刚走到凌云轩外就和楚歌笑打了照面,二人旁若无物,擦肩而过。

“鲁建城!”楚歌笑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喊他,“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天地可鉴的忠心!”鲁建城背对着她,铿锵有力地回答。

“本国师反倒认为,你存的是不折不扣的狼心!害众多边民枉死,你心中就不生一丝愧疚吗?”

“哈哈,楚歌笑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次你不亦是放弃了宋秋萤吗?”

不出她所料,秋萤并没有坠崖而亡,一切都是谢释信和鲁建城的计谋!

“你放弃秋萤就没有一点儿私心?”

“我放弃她是舍小顾大,你放弃边民是舍彼为己,怎能相提并论?”她怒瞪着他的背影。

“皆是舍,那便是殊途同归。你对她都不曾感到一丝愧疚,我又何必为他们感到愧疚?”鲁建城转过身来。

楚歌笑说不出话来,他的话像是一根刺扎在她的心口。当年翰林轩一事,像一阵狂风一样席卷进她的脑海,她不敢呼吸。

“楚歌笑,这种感觉怎么样?”鲁建城十分得意,总算是在她这儿扳回了一局。他心中欢悦,转身而去时步调甚是轻健。

“鲁建城,这根本就不是殊途同归,因为我们从不是同道中人。”

楚歌笑平复心绪,转身进了凌云轩。虽是怒火中烧,但她并没有发作。因为此刻在她眼中,谢释信就是君,她则是臣。

“看样子,能够发上这场战争财,谢王甚是满意。”

“那是自然,既得财又得地,还可以挫挫酬转国的锐气,可以说是一箭……”

“谢王!那些百姓的生命在您眼中又是什么?”楚歌笑虽然极力保持着对他的恭敬,但已掩饰不住她的怒意了。

“没有不流血的战争,没有不埋骨的沙场。楚歌笑,成大事者应不拘小节。”谢释信像是早有准备一样,不愠不怒。

“那可都是鲜活的生命,他们都是您的子民啊!谢王居然把他们看得如此不屑。”

“本王眼中没有子民,只有价值!没有价值,皆是废物!在此之前他们什么都不是,但现在不同了,他们皆是功臣。他们能够为本王而死,应该深感荣幸才是!”

谢释信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刺痛楚歌笑的心,如果她没有了价值,在他的眼里,是不是也如同废物一般呢?她是不是应该为在他眼中还有一点价值而深感荣幸?心底的寒气蔓延开来,张张嘴,她只说了一句,“臣告退。”

怀着深深的自责,楚歌笑走出了凌云轩。

他不是不信她,而是因他有着更大的阴谋。她居然因为私人情感,将秋萤盗印之事草草看待。原来,感情是最误事的!

“既得财又得地,还能挫挫酬转国的锐气。”这是谢释信的计划,然而他的计划却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此战必会对吴启仕的地位冲击很大,想来李成风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斩草除根的绝好机会,之争怕是不会太远了。可多方了解,李成风多年受制,难免有些懦弱。看来这一次她要帮衬李成风一把才能成事。

只不过她不能断定,在自己的“帮助”下李成风会不会强硬到底。也许,只能赌一次了。

赌,是她最不想走的一步,而人生却处处充满赌注。爱情需要赌注,命运需要赌注,压上的筹码越大就越不想收手。

郁结于心,楚歌笑只想寻得一方清净的天地。她并未回楚府,而是差人打点一番宿在田里。在这里她可以全身心的放松,人与自然如同子与母,在母亲怀里的孩子是最安心的。

雨季快要来了,这注定是个多事之秋,先前督建的防洪坝亦将竣工,如此一来,也是万事备至了。

忆起昨日的话,谢释信总觉不妥。天微亮,他便备车赶去楚府。从凝眉口中得知,楚歌笑昨日未回,差人打点一番宿在了田里。即便那处是他一千一万个不想去的地方,但为了楚歌笑,他也不得不去一趟。

谢释信准备离开,凝眉送他上车。他见凝眉发间饰着一支桃花簪,见了不觉出神,不禁伸手去抚那秀发。

“谢王。”凝眉唤了一声才将谢释信拉回现实,他恋恋不舍地收回手,让侍卫赶车。

马车微摇,将他摇回了那段日子……

那年桃花竟放,先王宴请群臣及亲眷于园中赏花。鲁建城带了鲁洲月,那是她初进王城。

宴会还未开始,先王与鲁建城议事。鲁洲月无趣,便独自一人逛园子。

园中桃花正艳,如那微醺的霞云醉卧人间。她一时兴起,不禁在花园中起舞。

鲁洲月罗裙翩翩,水袖灵动,舞步轻盈,飘然若仙。她的每一个步都踏在了打园外经过的谢释信的心上。

“你是何人?”她察觉有人,便收了舞姿。

她渐渐走近,刚刚就见她美貌如仙,这样近看似乎又添了几分人间的气息,冲淡了她那遥远的感觉。

“本公子乃谢释信。”

知道此人乃天承公子,鲁洲月顿时羞于方才的失礼之举。但那时她亦是个孩子,又岂会不计较一番?

“即便是天承公子,亦不可窥看他人不是?”

谢释信本以为,知道自己是公子,她会像其他人一样讨好他。但她这般一来还着实让他惊讶。

看着她气鼓鼓的小脸,他不禁想笑,可还是忍住了。

他正正衣冠,向面前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女子边行礼边道:“是,方才失礼,请小姐莫怪。”

“这还差不多。”见他礼数周至,待人恭顺,鲁洲月也算是消气了。

“释信公子,小女还有事,暂且告退。”她行礼道别,提着秀步跑开了。

望着那抹远去的背影,他多次追问芳名,而她却故作未闻,避而不答。

谢释信心中怅然,那是多么美好的开始啊,只是可惜,不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谢释信回过神来才知侍卫已唤他多时。看着车外,原是到了田里。他一刻不停,直接去见楚歌笑。

四下无人,谢释信先开了口,“你搬来此处,是在和本王赌气?”

“您是君,我是臣。臣怎敢生谢王的气?”

“君王相称,难道还不能证明你在生气?”

“谢王抬举臣了,臣没有资格去生谢王的气。”

谢释信抱住她,脸贴在她的脸上。她能够感觉到他的鼻息,也能听到他的心跳。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臣想要的,谢王不愿意给!”

“如果今天我愿意呢?”他的声音很低,但却诱惑无限。他侧过头,温热的唇便压了上来。

楚歌笑一把推开他,登时给了他一巴掌。

谢释信抽了抽嘴角,半边脸泛着火辣。这个女人脑袋里到底想了些什么?这不一直都是她想要的吗?

他懂得所有女人的心思,他懂歌笑,也懂洲月。她们都是爱的奴隶!只要他稍加施以光露,她们便会乖乖地顺从于他。就像秋萤,他是可以看透她的,所以他也可以看透歌笑。许是今天用的方法不对。

他瞥着她的凤眸,但未望出任何内容,他不懂她!他收回目光,顶着红辣的半边脸,慌乱地逃走了。

楚歌笑站在原地很久很久,在后悔刚刚推开他?不,并不是这样的!她爱他,也希望他能够真心爱她。

但方才他所作的并非出于爱她,那只能被称为是交易,他玷污了她对他的爱!他所做之事皆为他自己,而她所做之事皆是为他,他怎可以这般狠心,视而不见?她的心很痛,却只能自品其味……

战前筹谋 第二十五话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自上次后,谢释信再未来过田里,也不曾派人带话来。堂堂一国之主,委身屈驾至此,结果吃那么大个瘪,想想任谁也是不好过的。

道启那方任他谢释信怎样折腾,只要是不扰乱楚歌笑的计划,她便不去过问。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一件是赶工,另一件是挑唆。

道酬交战之后,楚歌笑便买通了李成风身边的人,以此来进一步破坏李成风和吴启仕的关系。面对李成风的步步紧逼,吴启仕心寒不已,直接闭门不出。这反而让幻婷和吴启仕走得更近了。

这期间她见过一次幻婷,发现幻婷对吴启仕的在意程度已超出了她的想象。这对她的计划很不利,但是楚歌笑却毫不在意。

“凝眉,备车。去花满楼。”

“是!”

这楚歌笑已经有些日子没回烟雨轩了,一回来就要去花满楼,想来是有要事,凝眉一刻不敢耽搁,速速备了马车。

马车备好,凝眉来请时,楚歌笑已经换了一身装束。凝眉侍着她登车后,驱车赶往了花满楼。

天还不晚,没到正式迎客的时辰,来花满楼的客人并不多,折扇少年入了花满楼就径直上了楼。花蔷打那少年进门就瞧见了他,随即吩咐小厮速去吴府请残雪姑娘。那小厮会意,一刻不停地跑出了花满楼。

花蔷走进残雪的房间,折扇少年正安静地坐在雕花椅子上。她从容走近,在少年面前坐下。

“已经去请了,不过有段路程,你得等会儿。”

“无妨。”

少年来这么早,并不是急着见残雪,而是想和花蔷说说话。可二人坐下来后,那少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沉默了半晌,才随便找了个话头。

“蔷姐,你这花满楼怕是开不长了。”

“区区一个花满楼算得了什么?八年前,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母亲和我早已是沙国追刀下的亡魂了。”

细细想来,少年能够在八年前救下花蔷,真的就是一个偶然。

少年八岁献策后深得先王赏识,先王出游带着释信公子和自己。半路上遇见了遭人追杀的江烟母女。她向先王邀赏,救下母女二人,并给了二人谋生的银两。后来江烟母女就隐姓埋名,来到酬转国,开了这花满楼。

花蔷不敢忘恩,安顿下来便给楚歌笑传了信。楚歌笑当初安插幻婷到酬转国,也是出于对她的信任才找到她的。

两国之战,本与花蔷无关,是楚歌笑把花蔷牵扯进来的,对此,她心中是愧疚的。

“蔷姐,对不起。”

花蔷什么也没说,算是接受了她的道歉。花蔷知道,她若是不接受,楚歌笑会更加愧疚。

当年母亲与她逃出来时,四大国还未有战乱,但是久居沙国的她,依旧嗅出了硝烟之气,她知道天承和酬转必会有一战。母女二人商量之下,决定在酬转国安身,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帮上楚歌笑。

一切皆是自愿,埋怨又从何谈起?

“去处想好了吗?”

“想好了,绝对万无一失。”

“给你。”楚歌笑将一个小布袋塞给了花蔷。

“怎么……”

“想了想,还是你来吧。”

花蔷也不推让,接过来收好,她不知道再说什么,就安静地候着。

楚歌笑亦是无言,她再想自己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蔷姐从吴启仕那儿,坑得了不少钱财吧?”楚歌笑转了话锋。

“什么叫坑?那可是他自愿的。不过还是多亏了你,送给我这么大一个财神爷,一夕间就可抵得上我迎客两年的了。”

“日后花楼不在,蔷姐有什么打算?”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该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了。”

母亲临终时仍是对那个男人念念不忘,他是母亲的执念。身为女儿,她要为母亲完成夙愿——生不能相守,那便死后同穴吧。

“蔷姐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

“好,到时我定不会客气。”

话意阑珊之际,门扉开启。进来的正是残雪。花蔷也不多说,起身走出去掩上了门。

已到迎客之时,花蔷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客人,再环顾这开了八年的花楼,她还真有些舍不得。倘若自己是个普通人,她还真想开一个花楼,平凡地过一辈子。花蔷自笑一番,不再多思,忙着迎客去了。

且看残雪房内,二人对坐良久,也未言一字。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竟如此之快。”最终还是残雪先开了口,“我会信守承诺,把军印交给国师,但在此之前,请国师明确地告诉我,此事当真不会伤害到启仕半分?”

她是孤儿,从前只有秋萤待她好。如今秋萤已故,她本以为不会再有人像秋萤一样疼她爱她。可是在与吴启仕相处的这段日子里,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宠爱。

前些天吴启仕就备好了赎金,说要还她自由,让她成为和吴启仕一样的人。而后就伴她成人,最后缔结连理,执手一生。

有那么一瞬,她多么希望自己不是幻婷,而是残雪,一个普普通通的艺妓。只可惜,她就是段幻婷,这就是现实!

“你放心,必不会伤害到他。”

“什么时候行动?”

“三日后。”

听到这个日子,残雪不禁一惊。竟如此之巧!三天后是吴启仕说要赎她自由的日子。

“为何是三日后?难道就不能再早一点?”

那时个美好的日子,而她却要亲手毁掉。她宁愿早一点,这样还可下得去手。

楚歌笑看出了她的心思,“不能。”

楚歌笑回答得斩钉截铁,不容反驳。残雪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只能顺从地回答一个“好”字。

少年走出房间,找到花蔷,对花蔷道:“花妈妈,残雪姑娘可要好生照顾才是。”

少年一边说一边作揖,抬手时,折扇无意间拂过花妈妈的衣袖。

花蔷拂了拂衣袖并未责怪,她心领神会道:“那是自然,残雪可是我们花满楼的招牌,怎敢照顾不周?”

“在下是见姑娘略有消瘦,才多说了几句,若是有错,妈妈可莫要放在心上。”

又寒暄了几句,少年才出了花满楼,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凝眉,三天后让你安排的人定要准时行事,不可多一时亦不可少半刻,明白吗?”

“是。”

虽是口中答着“是”,但是凝眉并不知道少主为何要她那样做。许是,借刀杀人?许是其他原因,但唯有‘借刀杀人’这个解释最合情理。她猜度不定,也不再多想,少主做事有自己的道理,少主说什么她做什么便好。

花蔷送走楚歌笑后,来到了残雪的房间,“回吴府?”

残雪红着眼,点点头,算是回应。

“你这一走,怕是再也见不上面了。”

残雪自然明白花蔷的意思,“花妈妈,对不起。”

“你有何错?你亦是身不由己啊!快别说这些了,最后一面,我要送你个东西。”花蔷从袖中拿出一个黄色锦囊,“离开天承时,可拆开一阅。”

残雪接过锦囊向花蔷行礼,“谢谢妈妈。”

“快走吧。”

她知道花妈妈还有很多事情要打点,道了别,就回吴府去了。

早在残雪回到吴府,就已经有小厮向吴启仕报了信。

“寻了你半天也不见影子,你去哪儿了?”

听着吴启仕的口气,想必他是已经知道了,就算他不知道,残雪也并未想骗他。

“去了花满楼。”

吴启仕愁、慰交结,慰的是她能够坦言相待,愁的是她又去了花满楼。

“去那里做什么?”

“客人点名要听我的曲子,花妈妈没办法,只好要我回去。”

“仅此而已吗?难道你不是觉得我吴启仕即将败落,打算再为自己另觅新‘树’吗?”吴启仕酝酿良久,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只不过用着温和的语气。

想来吴启仕堂堂硬汉,能这样温和地说话实在不易。他这一世,怕是只会对眼前人这般温柔了。

他本不想问,因为怕伤了残雪。可如今李成风步步紧逼,他是什么境况,自己心中很是清楚。他很有可能真的翻不了身,吴府也很有可能败落,那时,残雪是不是也会离自己而去?

吴启仕的话让残雪很心痛,她对他并无半点嫌弃之意。只要是可能,即便是以后和他粗衣短褐,她也愿与他相守一生。然而打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可能有结果!

“启仕,只要你不弃我,哪怕流落街头,我亦会与你相伴。但现在我仍是花楼中人,有很多事都是无可奈何的!”

无论以后他们的结果会是怎样,她都不想他误会自己,便将自己的真心话完全告诉了他。

吴启仕心中满是悔意,后悔自己方才问的那句话,他不该问的。这段时间吴启仕把她困在身边,他不否认想天天见到她的私心,但更多的是不想残雪出事。

他已为残雪想好了退路,即便是以后她不在自己身边,亦可以安度余生,但是他不希望残雪背着自己独自打算。一想到这里,他还是像中了魔一样,问了出来,以至于现在对着残雪时满肠后悔。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是见不到你太害怕,才口不择言的。”吴启仕走过来抱住她,“对不起,对不起……”

在吴启仕向她道歉的时候,她也早已在心里向吴启仕说了几千几万遍的“对不起”。她的泪水满载着愧意,伴着他的道歉声,肆无忌惮地流着。她把他抱得紧紧的,她知道,这样的相拥,拥一次便少一次……

战前筹谋 第二十六话 围国之战,勤合国议

既有一日三秋,便有三日一瞬。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完了,未时时分吴启仕便要出门。

“在府中等我。”

“好,你路上小心。”

吴启仕捏了捏残雪的小脸儿,转身出了寒芜苑,残雪迈着蜓步也跟着出了寒芜苑。

“别出来了,午后燥热,快些回吧。”

还未三伏,哪里会很热?若是往常,残雪早就还口了,不过今日她却笑得灿烂。

“好。”

吴启仕摆了摆手,转身往府门走去,到了影壁处他又停了下来。

“回去吧,见了花妈妈,我就回来。”

“嗯。”残雪笑容更盛,她依旧是点点头,“就到门口。”

吴启仕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这般粘着他,他却挺开心。走出门又摆了摆手,示意她回去。

残雪这回真的没有再跟上,就扶着朱门,望着他远去的轿影。

吴启仕掀开帷幔,望着倚门而立的小人儿,看不清她的面容,却犹似待盼君归的娇娘。他挥挥手,放下帘子。

倚着朱门的娇娘虽是笑面,却是清泪纵横,“残雪这回真的要听你的话,不再跟上了。”

送走吴启仕后残雪就回了府内,找到军印,她便一刻不留地摸出了吴府。

回望着与他一起生活的地方,即便是有千千万万的不舍,她也不能再留下来了,以后也不能再回来了。她欺骗了他,在一切谎言被拆穿之后,她还有什么脸面面对他?

她也是知道的,见了他,她就没有活命的机会了。他是容不下欺骗与背叛的,这是他亲口告诉她的,如若背叛,那便会和他已故的发妻是一个下场!

爱与生,残雪选择了生。就让她把对他一生的思念而不得相见,作为对她的惩罚吧。

她离开后,还没过多久,酬转国的士兵就冲进了吴府,封了府邸。

残雪策着快马一刻不停,等到了烟雨轩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顾不得劳累,进了烟雨轩就要见楚歌笑。楚歌笑知她会来,早就备好清茶悠闲地候着了。

“这是国师要的军印。”残雪气息还不稳,勉强说了一句就将军印交给了楚歌笑。

“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你放心,我绝不会食言。”楚歌笑又说,“但你要隐姓埋名,永远离开,再不踏入天承一步!”

“那是自然。”秋萤死了,这天承国就没有她值得留恋的了,“告辞。”

“幻婷!”见她要走,楚歌笑赶忙叫住。

“还有何事?”

残雪知道楚歌笑是守信之人,不会反悔。现下叫住她怕是有其他事情,也就耐着性子等楚歌笑下文。

“李成风已经知道军印失窃这件事了,他不会放过吴启仕的。”

“怎么可能?”残雪转身反驳,“启仕是酬转国重臣,功劳显赫,李成风几次出手都未能撼动他的地位!”

“不能撼动是因为力量不够。李成风一直活在吴启仕的威压之下,他早就有意铲除后患,却苦于找不到强大的理由。如今吴启仕丢了军印,这对李成风来说未必不是一个良机!”

“楚歌笑,你明明说过的,这件事绝不会伤害到启仕的!”

“我的确说过,但那是在这件事不被泄露出去的情况下。但现在事情败露,当然是……”

“是你对不对?是你让人通知李成风的对吗?借他的手除掉启仕,这样对付酬转国也可以省些气力,是不是?”残雪很激动,眼中溢出了泪水。

楚歌笑看着她,不再说话。因为残雪说对了,是她故意将消息泄露出去的,但并不是为了借刀杀人。虽说残雪只猜对了一半,但楚歌笑却无法反驳,她从不欺人,这次只能闭口不答。

“楚歌笑,你不信守承诺!”

“我们之间的承诺,只是关于你的,与吴启仕没有丝毫瓜葛。”

残雪此时已经无话可说。

“后天我会发兵进攻酬转。”

残雪不去答她,失了魂一样地离开了。

“少主,您把这件事告诉她……”

凝眉见残雪走了忙上前来,方才她真是吓得失魂。本以为少主让她放出消息是为了借刀杀人,现下少主又将这件事告诉残雪,莫不是还有后续的斩草除根?

“后天让将士们机灵着点。”楚歌笑也不在乎凝眉有没有回答,看着手中的军印,她摩梭着。

“爱是如此难能可贵,既然她能离开,何不一并成全了她的幸福?既然要走,就带上他一起吧。”楚歌笑这句话说得很小声,小得她自己都听不清。

她望了望轩外,天很黑,空中既无星辉,亦无月色。这不是因为阴天,而是因为,天,快亮了。

残雪乔装打扮了一番,回到酬转国时已经是第二日午后。墙上贴着逮捕状,要逮捕的人就是她。军印丢了,她又下落不明,被追拿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放心不下花满楼,几经辗转才摸到了花满楼。只是那里早已是人去楼空。门皆已被封死,拴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铁链,铁链用一副大铜锁锁住。不知道花妈妈她们,是逃走了还是被抓走了。

天色渐暗,她找了一家很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当她被外面吵嚷的声音吵醒时已是第二日天亮了。

“小二,外面为何那般嘈杂?”

“客官,您是外地来的吧?酬转国将军吴启仕通敌卖国,今日就要问斩了。”

想不到李成风如此心急,在除掉吴启仕这件事上一刻也不多等。楚歌笑今天要攻打酬转国,若是趁乱救出吴启仕未尝不可。心下想来,便乔装一番,出了客栈。

残雪混在人群中,看着吴启仕被压上刑场,心中很是焦急:楚歌笑怎么还不攻城?刽子手举起斩刀,她已经等不及了,飞上刑场打落刽子手的斩刀。

她从未想过,吴启仕教自己的武艺在今日派上了大用场。

“有人劫法场……”

监斩官的话还未喊完,残雪就将一支发簪飞刺进了他的喉咙。士兵纷纷上前,看来这么着急斩首吴启仕,也是为了引她出来,然后一举拿下。李成风的如意算盘打得真是响。

士兵将她和吴启仕团团围住。她自认学艺不精,单打独斗尚可博上一搏,若是以一敌百,她可讨不到半分好处。

就在她进退维谷之时,天承军就攻了进来。逃窜的,抵抗的乱成一团。如此一来正合残雪心意,她趁乱打出一条路来,将吴启仕救走了。

“你放开我!我要回去,酬转国危难当头,我不能坐视不管!”

吴启仕用力甩开残雪的手,她猝不及防,跌倒在地。

“即便是李成风要杀了你,你也要回去吗?”她顾不上疼,仰着头,眼里满是晶莹。

“身为一名将士,国家有难,我岂能苟活?”

“可你现在回去也是无用,只会白白送命,毫无意义!”

“只要回到吴府,拿到军印,我就……”

“你认为军印现在还在吴府吗?”

“难道军印真的被盗了?”他只当是李成风的计谋,没想到此事是真,“我堂堂将军府,居然生出内贼,该死!若让我抓到此贼,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就在吴启仕愤怒之际,残雪一掌将他劈晕。这是他教她的,没想到第一次用就用在了他的身上。

“启仕,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只要你能活着,我什么都不在乎!”

她半背半驮着吴启仕往酬转外走,可这天大地大,何处才是他们的安身之所?残雪想起了花妈妈的锦囊,赶紧拆开。按照上面的指示,带着吴启仕一路向北,离开了这个纷争之地……

天承二年五月末,天承围攻酬转,酬转如笼中困兽,毫无招架之力只得投诚,此战史称围国之战。该战酬转惨败,李成风被迫称臣。酬转国境悉数纳入天承,从此再无酬转。

围国之战天承不仅歼灭酬转,更是威胁到了勤合。

聚贤阁中,吕城烟急召众臣国议。

“吕王,围国一战后天承境域再次扩大,已对勤合形成围合之势。若是再不想出对策,唯恐勤合便是那第二个酬转呀!”国相丘云帆面着愁色,龙钟挂泪。

“本王知晓,本王知晓。”吕城烟亦是知道事情严重,才会急召众臣议事。

“真是该死,谢释信新王即位才一年多,便嚣张至此。”楚凌渊气拳其股。

“还不是因为天承有一位楚歌笑在?”一旁的大臣接着话头。

“楚国师可有高见?”吕城烟转口问道。

“吕王稍安勿躁,且听老臣细细说来。”先是稳住吕城烟,楚天项才娓娓开口,“天承元年,谢释信推行天承年号,推行之初诸国不从,谢释信便以此为由征伐四境。”

“却是如此,历时两年便已奠定四国并立之局,虎狼之猛莫过于此。”吕城烟叹了口气。

“荒唐,谢释信就是个昏君!”

“楚将军,天承是为师出有名,随便找个由头罢了。”一旁大臣又道。

“楚将军所说谢释信为昏君那倒是真的,道酬之战便可见一斑!”丘云帆也附和。

丘云帆这句话大家都是认同的,看似天承是受害之国,实则是谢释信的手笔。这句一出竟无人再接话了。

楚天项接上自己的话头,“围国战前,我国在桂迷岭外,且控着龙门关。即便是天承攻下玉瓦,也不敢妄动勤合。”

“楚国师言之有理。桂迷岭终岁迷烟不散,且多鬼泽,只要牢牢守住龙门关,便可保勤合无虞。”吕城烟接着道:“可如今天承占领酬转,无疑是打开了勤合南面的门户,他若强攻,勤合亦是莫可奈何呀!”

“天承尚且不敢攻打勤合!”

楚天项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来了精神。

战前筹谋 第二十七话 国议余音,歌笑遇险

“国师此话何意?不如言明开来。”吕城烟满面诚恳。

“臣闻天承攻下玉瓦之后,国师楚歌笑便带着将士开荒种地。”

“这件事臣也听说了。”楚凌渊又补了一句,“选的乃是天承东北一处的荒地,据说那里每逢雨季必有洪灾。她这披星戴月劳作出的结果,估摸着没几日就要付之一炬了。”

“凌渊,这世间一物必有一物降。楚歌笑在开荒前,想必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吕城烟转口,“不过楚歌笑一介女流,能有这等心思和意志,想来也是个极可爱之人呢。”

“吕王,老臣意不在此。”

“哦?”吕城烟拧着眉头思忖片刻,道:“莫不是……”

“正是。”楚天项笑着点头,“四境征战,天承国元气消损甚大,他们现在是打算养足元气再行征战。”

“父亲,那我们何不趁此机会进攻天承?平阳之虎,量他也没什么能耐,我们还怕他不成?”楚凌渊甚是激动。

若是可以进攻,吕城烟断不会坐以待毙的,只是因为,即便天承国元气有损,勤合也未必能敌得过。若是围国战前,许是有能力博上一搏,可此时是围国战后,勤合是一点胜算也没有了。

“凌渊,虎落平阳也终究是虎呀!莫要忘了,他们可是握着酬转军印的。”

“天承元气有损,浩浩军队怎能养得起?”楚凌渊还是不服气。

“楚歌笑可不是你,未雨绸缪之人必不会断了自己后路。我与她同为国师,深谙此道。她敢现在拿下酬转握住军印,定是有了万全之备的。”楚天项心中感叹:这次是棋逢对手了。

“国师,待天承元气恢复,需要多久?”

“自此算起,最多两年半。”

“哎,敌兵压境,人心惶惶,一天都是难熬,更何况是两年半?”

楚歌笑这一步棋下得如此高明,勤合国不动不是,动更不是。还未正面交锋便已如此难缠,若是两国交战勤合能有几分胜算?

“这就是楚歌笑呀,即便是她不出手,亦会让人草木皆兵。”丘云帆连连感叹,“怕是她当初谋了此战,就已经想到这点了。此等精明之人,同伍为神,相敌为鬼呀!”

吕城烟又叹了口气,道:“国师,若能保国那便最好,如若不能,竭力安民。此事,全托国师了。”

在座的都听出来了,吕城烟是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吕王莫要丧气,家父定会想出万全之策的!”

吕城烟点点头,“尔等且先回吧,本王要与楚国师单独叙话。”

众人皆散,聚贤阁中唯有吕城烟和楚天项二人。方才吕城烟说要和他单独叙话,他便知晓是为何事。

还不等吕城烟开口,楚天项就先道:“吕王,老臣虽是盼女心切,但却不是分不清轻重之人。如今局势紧迫,臣劝吕王城中坐镇!”

楚天项是看着吕城烟长大的,吕城烟的个性他十分清楚,应人之事必会办到。他之所以那样说也是出于这一方面的考虑。

“国师,先王曾授教于本王:将心换心。意为,你若想得到别人的真心,必要先真心待人。国师愿为勤合倾尽心血,本王必要为国师竭尽全力。”

“吕王……”

吕城烟抬手示意他不要再劝,“国师,本王心意已决,此事无须再议。只不过……本王离开后,这勤合大小事宜都要交由您来负责,怕是会苦了国师。”

“吕王哪里话?天项能得先王和吕王赏识已是深受洪恩,臣无以为报,唯有将所托之事做到极致!”

吕城烟宽心转口,言道:“本王看了些地图以及地志,觉得若是凌霜尚存,最后应是流落到了雪国,故欲详研雪国,可勤合书阁中藏书对雪国载记甚少,一时犯了为难。”

“雪国?”楚天项思索着他的记忆,“可是世代国主皆为女子的那个雪国?”

“正是,书中载记也就为此一句罢了。”

若不是有心,吕城烟许是永远也不会注意到雪国的。载记甚少,鲜有人知,那是一个神秘的国度。

“老臣书居中却有一册《雪国志》,不过已是残卷,不知能否帮上吕王。”

“无妨,残卷总是比一无所有的好。”吕城烟甚是欣喜。

“晚些老臣就派人将志册送来。”楚天项又道:“雪国不涉世争,与外界相隔,因而显得神秘了些。”

吕城烟点头,亦是这般认为,“不过能够做到不涉世争实在不易,想来那雪国国主亦是一个求和于世之人。”

如此想来,吕城烟还真想见一见这雪国之主。

“臣听闻雪国有一大奇观,就和雪国之主有关。”

“哦?说来听听。”

“雪国之主的‘承权大典’。不过臣也就是记住了名字,具体如何,还需翻阅《雪国志》。”楚天项面露愧色,“雪国不涉外世,亦不轻许外世之人进入。吕王若要去雪国,还需早些投了竹简木刺较为妥当。”

“多谢国师提点,本王这就做来。”

“那老臣且先退下。”

送走楚天项,吕城烟就精心制了份名刺,又将它封在雕花紫木函中。摆弄着木函出了新意,他启函,将一株翠绿草本藏于函中,再次封好木函,才命人速速送去雪国。

楚天项亦是很快将《雪国志》送了过来,吕城烟翻开书简,细细看来,为着来日拜谒雪国准备着。读来几段竟发现,雪国竟是如此令人神往,不觉间吕城烟竟入了神。

围国之战后,楚歌笑又回到了田里,将未完的工事赶完。能在雨季来临之前完工,楚歌笑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雨季,就像是一场逃不掉的灾难终于来了。

“这暴雨下了数十天,堤坝下的水一涨再涨,但是始终都没有淹到农田。国师真乃神人!”

“我只是受了大禹治水的启发而已,将水都排到河里,称不上什么神人。”

和将士们处在一起久了,楚歌笑并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也就和他们你我相称。

虽说将士们和楚歌笑一同作战多次,但大多数都是楚歌笑运筹帐中,他们见得并不多。如今相处久了,将士们才觉得她并不似面上那般寒冷,而是内心如火,她能做的竭力做,她能帮的奋力帮。

“对了,今年的河水很大,我命你们告知百姓,让他们多加小心。你们可都都一一告知了?”

“国师放心,这些早已部署好了,将士们是挨家挨户相告的。”

“那就好。”

“国师,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楚歌笑点点头,和那侍卫转身往回走。可刚一转身,就听见有人呼救。

“救命啊,快来救救我的孩子……”

寻声而望,呼救的是那岸边跑着的一位瘦弱妇人。那妇人沿河相奔,再瞧河里,正漂着一个孩提小童,不用深思,这必是那瘦妇的孩子。孩子弱小的身躯正在与恶涛做着抵抗,沉沉浮浮,沉长于浮,想来那孩子撑不多时了。

这里工事方了,还留有绳索,楚歌笑找来系在腰间。

“国师,万万不可啊。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末将……”

“这不是有绳子呢吗?人命关天,顾不得那么多了。”

“既是这样,不如让末将下河援救吧!”

“这堤岸没有树木,需有人拉着绳子。水势湍急,你又生得如此壮硕,若是真有万一,我怎能拉的住你与那孩童?还是由我下河为妙。”

楚歌笑怕那士兵再来阻拦,将绳子另一端塞给了他,就已经走到了河岸。站在岸边她两腿已经发软,不知为何,她竟惧这涛涛河水。可望了望那孩子,又想到了谢释信,她还是咬着牙闭了眼,纵身跳入了河中。

河水湍急,冲击着她战栗的双腿,使她摇晃不定。还好有岸上的士兵拉着绳子,否则她也会被冲走的。她见着汹涌的河水,竟有些目眩,她艰难地走往河中等那孩子顺流过来。

楚歌笑救下孩子,将他抱给士兵。士兵不敢怠慢,赶忙接孩子,未经留意脱落了绳索。正赶上此时一个大浪袭来,将楚歌笑生生拍入河中。

“救,救,命,救命……”楚歌笑这下真的慌了,一边呼喊一边手脚并用地反抗着,可在这凶涛恶浪中无济于事。

河水真的很冷,冷得彻骨,泥沙的味道让她感到害怕。这熟悉的寒冷,这熟悉的沉浮,这熟悉的绝望,都在渐渐吞食着她仅存的意识……

虽说谢释信不关心田间的事,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也不关心楚歌笑的事,楚歌笑的事他很快就知道了。

待谢释信赶到之时,天色已暗。那涉事的士兵抱着以死谢罪的决心向他禀明经过,可他毫不在意,也不回那士兵话,也不去治那士兵的罪。他先是将楚歌笑宿着的营帐找了一遍,又到田里转了一圈,没见着楚歌笑,他才来到河边。

大雨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看着汹涌的河面,却看不到半点楚歌笑的影子。雨未停,湿了衫,他不觉,就只是静静地望着河面,静到忘记时辰。

齐聚雪国 第二十八话 两国齐动,尝尽所有

“谢王,快些回营帐吧。您衣服都湿了,若是着了凉,楚国师回来我们都是不好向她交差的。”凝眉撑着伞,劝着立于滂沱中的谢释信。

谢释信点了点头,抬眼间看到了凝眉头上的桃花簪。

“你喜欢桃花?”

“是。”凝眉顿了顿,“谢王可是因奴婢头上的桃花簪才这样问的吧?”

见谢释信没有否认,认她便大着胆子道:“这桃花簪原是少主之物,少主以前是极喜欢桃花的。”

“她不是喜欢梅花吗?”谢释信从不知道楚歌笑也喜欢桃花。

“谢王不知?”

“本王需要知道些什么?”

凝眉听后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心中暗叹:虽说楚歌笑骨子里就有梅花的品性,但她却是喜爱桃花的。之所以喜欢上梅花,那是因为谢王,然而他却全然不知。

她又想起楚歌笑曾经说过的话,“桃花太过于柔弱,还是梅花傲骨迎霜,开在冰天雪地。”凝眉望了望眼前的谢释信,心中一阵凄凉,这个冷酷残忍的人,怕是连这个人世都不会看在眼中,更何况是楚歌笑的心呢?

国师生死未卜,谢王一反常态,并没有大发雷霆。他未治那士兵的罪,也未屠那瘦妇和婴孩,只是令人继续搜救。搜寻几日未果,他终是坐不住了,决定亲自搜寻。

“谢王,属下实在无能,这河中的泥沙都快陶干了,也不曾见国师的踪影。肯请谢王降罪。”

谢释信并没有理会,继续说:“不只是要找这里,整条河流过的地方都要找。”

他抱过楚歌笑,她很轻,被冲到了其他地方也不一定。

“回谢王,整条河都已经找过了,岸边的人家也都问了,仍然没有国师的下落。”

谢释信望着流向远方的河水,她是被水带来的,难道又要把她带走不成?

“老天,想要从我的手中拿走一样东西,一定要问问我同不同意才行!”谢释信不会轻易放弃,“找!再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谢释信仍不死心,又沿着河岸苦苦寻找。可没想到,这河竟然有一处断崖,高崖俯瞰,深不可测。

“谢王,那儿有东西!”一个士兵惊呼。

俯视那盘生在绝壁上的小树,树枝上挂着发巾。他认得,那正是楚歌笑的发巾。

“谢王,这崖如此之高,少主她……”凝眉见那发巾有些哽咽。

“想个办法到这崖下去。”

“谢王,此何处断崖绝壁无路可下,唯有绕行才可。”士兵说道。

“拿地图来与本王一阅。”

“是。”

谢释信看着地图,要想绕行到这崖下,须经过玉瓦旧址。如此一看路程不近,需得另作安排。但寻人紧急,不可耽误多时。

他心中略作打算,道:“备好马车,再备些干粮。”

谢释信此话一出,众人都已明白,他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非要找到楚歌笑不可。

“谢王,请让凝眉一同前往!”凝眉说着跪下来请求。

谢释信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凝眉猜不透他的心思,但还是壮着胆子跟上了他。

在天承国寻找国师的事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的同时,勤合国的寻人准备也做得差不多了。

《雪国志》残卷,吕城烟已阅详尽。志策载记:雪国,更确切地说是一个部落,坐落在一座高原上,四季飘雪,故称为雪国。国立伊始便与外世隔绝,与世无争,故鲜有人知。

按照志策所载,再加上他的推算,这一代的雪国之主将在这个月望日的承权大典上成为新国主。

之前,在楚天项说承权大典乃是雪国一大奇景时,吕城烟早就有意一观,此下正为合适。这等大事,勤合国诚信前去祝贺,想必雪国不会拒之千里。于是吕城烟便扮成勤合的使者,与楚凌渊带着贺礼前往了雪国。

承勤两国都在寻人,只是无人知晓,他们所寻之人都身在何处……

水,穷无尽的水,冰冷刺骨。她的呼唤被一层一层的河水淹没。

“你这小贱人,才洗了几件衣服?就来这里偷吃?”

辱骂与毒打声分不清先后,女童只能用生了冻疮的手尽力护着自己,那段日子她不知道是怎样挺过来的。也不知道她是被打得发昏,还是饿得没有力气。总之,那一天,她没有力气再爬起来,就连用手护着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

“绝对不能让这小贱人死在老娘这里!老娘可没有那个功夫和闲钱葬她。”

这次不再是沉沉浮浮而是摇摇晃晃的感觉,她多想喊“救命”,然而她却张不开嘴。她不想死,她还那么小,但是却没有反抗的力气。

“您看看这个行吗?”一个细尖男音在耳畔响起。

“这个这么瘦,还就吊着那么一口气儿,买回来也是赔钱,你还是另寻他处吧!”

“哎,您别走,您看我给您便宜点儿。”

回应那男音的是重重的关门声。

“妈的,这么个小杂种扔给老子,真是麻烦!”那人踢了一脚装着女童的草篮子,“反正得来不费钱,且留你在这儿自生自灭吧!”

没过多久,那人又走了回来。将女童从篮子里像倒杂物一样给倒出来,瞥见她脚上的一双鞋,那人拔下鞋子藏在怀中,背起篮子扬长而去。

好长时间都没再听见人声,女童心中很平静,许是过会儿就会有阎王的小差来接她了。

“娃子,拿着吧。”一位好心的大婶,将一只馒头塞在了她的手里。

女童伏在雪地中并未理会,依旧等着,可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小鬼来接她。

呵,连阎王都不待见我呢!不想死时将我推入绝境,想死之时又将我拒之门外。地狱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她嗅着馒头的馨香,拼尽最后的力气将贴在冰雪中的头抬了起来。馒头送到面前,她狼吞虎咽地啃着。在这冰天雪地呆得太久了,双脚冻得略有发紫,但她早已经麻木。

馒头已经被冻得发硬,女童只能啃下些许碎屑,飞溅地碎屑又被她吸入鼻腔,痛感灼得她脑仁生疼。她喷嚏着,泪水也一并而下。

女童抹了涕泪,继续啃着馒头。她歪着头,闭着眼,终是咬下了一口馒头,来不及嚼就吞了,那馒头竟卡在了喉咙中。她很痛苦,虽是吐不出那馒头,但她也是不舍得吐掉,就抻着脖子硬生生地往下咽。

她留了一半馒头藏在怀中,饿的时候,就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下一小块儿,放在口中含着。

乞讨的生活毫无终止的迹象,就像是太阳升了有落,落了又升一样没有尽头。那段日子里,女童尝尽所有,辱骂,追打,白眼,讥笑,以及来自同为乞丐人的欺凌……她含尽所有的泪,咽下所有的血,不吭,不求。

天又不知不觉地飘起了小雪,女童早已是没了鞋子,她将一只脚叠在另一只脚上,蜷缩着倚靠在墙角,瑟瑟发抖。这里虽没有恶女人的打骂,但这陌生的地方并没有让她有多好过。

“本公子有意一统天下,你可愿助我?”那是一个沙哑的男声。

不知何时,女童的面前站着一位穿着黑蟒袍的鹰眸男孩。

她抬起头,隔着凌乱的额发望着他,“区区江山,又有何难?”

女童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说,只是见了他就想这样说。许是她觉得,这样说了就可以跟着这个人,跟着他就可以有馒头吃。

“本公子不喜欢说大话的人。”

“连大话都不敢说的,便是无用之人。”女童毫不怯弱地迎着他的目光。

“你叫什么名字?”

女童垂下忧伤的小脸,她只知道自己有父,有母,有兄长,家中有很多的人,但他们的名字和样子她怎么也记不起来。而她的名字,就像她的亲人一样,只知道有,却记不起是什么。此时,她的回应只能是沉默。

男孩似是看出了她的心事,道:“那你就叫楚歌笑吧。即便四面楚歌,亦能笑胜疆场。”

“楚歌笑,楚歌笑……”女童反反复复将这个名字念了又念。

“你要记得今日所说,这辈子都不准忘!”男孩面无表情。

“我楚歌笑言出必行!”

他舒展了鹰眸,握住她冰冷的小手,伴着一路的风雪回了府。那府门匾额上描着三个大字,女童并不认得,但觉得那字大方,好看得晃眼。那府邸,那男孩,那女孩的样子渐渐模糊……

“此人是从何处而来?”一声男音撞进耳朵。

“回护法,这个人是在雪原下的湖边儿发现的。那时她浑身冰冷,还有划伤,想着应该是被河水冲来的。”回应的是个女声,但声音却是颤抖。

“雪原之下的湖边?你们去原下做什么?难道雪国的国律都敢不放在眼里了吗?”

“护法息怒,小奴不敢。之所以到原下是因为原上的提水车坏了,小奴是没有办法才去的原下。在湖边见她实在可怜,就把她救了回来。”

“提水车坏了?有没有报人来修?”

“小奴救下这女子刚到这里就撞见了护法,还无暇上报。”

那男子似乎刚想开口,却被打断了。

“护法,潇然国子有请。”另一个女声响起。

“算你诚实,暂且不罚你。如若再有违国律,决不轻饶!你先下去吧。”那个被称为护法的男子又补充了一句,“别忘了将提水车损坏之事赶紧上报。”

“谢护法。”

一阵沉重的铁链声过后又是一晌寂静,也许是沉沉浮浮得太久,土榻上的女子感觉很疲倦,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齐聚雪国 第二十九话 雪国外人,借渡闲谈

向雪殿中,一位白袍女子坐在殿上,手中把弄着一只雕花紫木函。她将竹简木刺放在一旁未急翻阅,倒是对木函中的一株翠绿草本来了兴致。她细白的指尖一寸寸摩梭着草叶上的脉络,那感觉很是奇特。

见殿下来人,她将草本放入木函中才开口问道:“陆护法,前段日子芸姐姐托我们安顿的人,如今怎么样了?”

说话之人正是未来的雪国国主沐潇然。

“回国子,臣已经安排妥当。”

“嗯。那他们有没有什么异动?”

“异动倒是没有。只不过那男的似乎背负着血海深仇,练武时,杀气甚是畏人。”

“那还是让人多劳神盯着吧,虽说是芸姐姐的委托,但毕竟都是些雪国外人,若他们所做之事有损国益,本国子绝不姑息!”

“国子所思甚是。”

“善虞来殿微迟,可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原本还在想要不要告诉国子,但她既然问了陆善虞也不再藏着话,“回国子,国中一小奴在原下河边救回来一个人。”

“一个人?雪国最近怎么这般‘热闹’?”沐潇然顿了顿,“人在何处?本国子到很想见一见。”

陆善虞并没有阻止沐潇然,他伴着沐潇然来到辇前。

那辇方正,上罩着蝉纱帷幔,辇上正红流苏一匝环绕,四角飞檐,每个角下皆坠着一颗铜铃,再看辇前候着一头雪花纹鹿。那辇名为浮华辇,那鹿则是日月神驹。

沐潇然坐在浮华辇上,由陆善虞引着日月神驹,主仆二人来到了那女子之处。

眼前渐渐清晰起来,周遭略有些昏暗,但却不妨碍看清东西。土榻之上的女子想坐起来,但是身子却沉得很。

“国子,她醒了。”陆善虞刚进来就看到了翻身的女子。

那女子抬起头来,看那个被称为国子的人。国子是位女子,映入眼中可谓:水弯眉下杏子眸,肌若脂玉衣白袍。饶是琼池中的仙子。

“姑娘,是否感觉好些了?”

土榻上的女子点了点头。

“姑娘,你姓甚名谁,又是从何处而来?”

此话响起,土榻上的女子才注意到,在国子身后还站着一位身着稻米色大袍的男子。大袍男子头发披散着,眸子如曜,仿佛能看透一切,眉目间尽显凌厉。

女子摇了摇头。

“你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吗?连你的家人也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女子又思索了片刻,给国子的答案依旧是摇头。

“她许是失了忆。”国子对那个男子说。

“按国律,身份不明之人一律视为奴。”大袍男子说话时,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国子似乎并不反对,“就按护法所说,但她现在有伤在身,就先不要加脚镣了。”

“是。”

“你若是想起什么可以告诉善虞,若是能找到家人也算一桩美事。”

护法?善虞?女子心中了然,这名为善虞的大袍男子就是这里的护法,她若是所料不错,这护法许是那国律专司。

“国子仁善,贱女祈祝国子康福岁岁,花颜常驻。”土榻上的女子说着又行了叩拜大礼。

沐潇然见这女子嘴巧舌甜,有懂礼数,心中喜欢不已,“姑娘吉言,本国子悉数领下。不过姑娘伤病还未恢复,快些躺下吧。”

“善虞,找些机灵的丫头来伺候着。”沐潇然转过头,“姑娘不必思虑太过,好生休养。”

“多谢国子。”

沐潇然笑了笑,便在陆善虞的护卫下离开了。

“前些日子勤合国主送来竹简木刺,说是会派使者来参加承权大典以示祝贺。”浮华辇上,沐潇然缓缓开口。在收到芸姐姐信的第二天她就收到了勤合国的名刺。

沐潇然就只是说了这样一句,陆善虞便已知晓她的意思。

雪国几代都不曾与外世来往,如今不过几天的时间,除却将要来的,已经来的就有那么多外人了,他隐隐有着不祥的预感。

陆氏几代都承袭着护法的一职,“守护雪国,守护国主”的使命已经融进了他的血液。若是有人想要打碎雪国的安宁,他是绝不允许的!

“国子放心,臣会打点好的。”

“这段时间又是承权大典,又是迎接勤合使者,还要劳心芸姐姐托付的事,善虞,你受累了。”

“国子折煞臣了,能为雪国效力,是祖上之荣。”

对沐潇然说这样话的人不计其数,但她只信陆善虞。

勤合的使者正乘着船一路赶赴雪国,吕城烟在船上悠闲地欣赏着山河的景色。突然一阵呼喊入耳,

“好心人,可否借渡一程?”

吕城烟走出船外,见一对男女冲着他们呼喊。楚凌渊本想装作没有听见继续命人行船,但吕城烟却让人移船靠近。

“尔等何人?”楚凌渊问话。

“在下谢天,这是内人王氏。”

“此处四无烟火,来此作甚?”

“在下与内人都是乐山好水之人,访山问川到此,不料这河宽水急,阻了去路。”

听出了谢天的意思后,楚凌渊道:“我们这船不渡外人,还是去寻别的法子吧。”

吕城烟看了看岸上的那对夫妇,转头对楚凌渊说:“凌渊,让他们上来吧。”

“可是……”

吕城烟并未给楚凌渊反驳的机会,“有你在,我放心。”

谢天和王氏登上了吕城烟的船,夫妻二人满是感激,

“多谢恩人相助,不知恩人贵姓?”

“在下尹南山。”

不是吕城烟小气不透露自己的姓名,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何况他的身份不容大意。

说着尹南山又给谢天倒茶,他添过茶盏后又道:“凌渊,再煮壶泉汤来。”

谢天用着茶,听到“凌渊”二字他脸色一变,但又很快恢复如常,并未让人察觉。

“南山兄,这船可是要去雪原?”

“正是去雪原,确切地说是去雪国。”

在那雪原之上只有雪国这么一个国家,即便是尹南山不说,谢天也一定猜得到,倒不如开诚布公地告诉他。

“雪国?据说雪国之景甚美,而且民俗淳朴。我与内人一度想到雪国一游,一赏雪国之景。”谢天叹了口气,“哎,只是可惜,那雪国不与外界来往,也不轻许外人入内,即便是有心想去,也只怕机会渺茫……”

“恩人既是要去雪国,可否请恩人好人做到底,将我们二人一并带上?”王氏说到。

王氏很明显是在替谢天说着下半文,谢天断不会阻止她,而是等待着尹南山的回答。

“尔等怎是这般得寸进尺之人?”一旁的凌渊听不下去,先开口说了话。

“凌渊,不得无礼。” 尹南山本不想开口,他是想看看谢天的反应,不想凌渊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怕凌渊一时着急说漏了嘴,只好出面。

“既能相遇便是缘分,若将二位置于一处,南山也着实放心不下。”

“恩人此话是愿意将我们二人带进雪国?”王氏迫不及待地问。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雪国并非寻常国家,一切行事还望小心才好。”

“南山兄放心,我与内人一切低调,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谢天听尹南山同意才开口说话,随后又是一阵闲聊。

谢天回房时已是深夜,他刚落座,王氏便跪了下来。这其中缘由,他当然是知道的。

“出门在外只为行个方便,再说以夫妻相称本就是本王的主意,断不会责罚于你,且先起来吧。”

“多谢谢王开恩。”

“我们现在是在勤合国的船上,并且与吕城烟同行,行事谨慎些。”

对于勤合国,谢释信还是有所了解的。尤其是勤合国的楚家,楚凌渊这个人他更是不会忘记的!

楚凌渊是勤合国的主将,若是一般的使者定不会让他护送。尹南山又谈吐不凡,谢天虽未见过吕城烟,但已有了九成的把握认定,尹南山是吕城烟无疑!

凝眉提醒谢王休息,他才宽衣卧榻而眠。

浑浑醒来,他竟见到一个人影正匆匆向门外走去,那身影他很熟悉。

“洲月你要去哪里?”

鲁洲月像是吓了一跳,但是她沉默不言。

“你是要去找他?”

虽然是询问,但却用着肯定的语气,她的沉默也让他明白,自己说对了。

“洲月,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不是吗?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好吗?”谢释信走近,将她抱住。

他从未求过任何人,此刻他为了挽留住她,而放下身份苦苦哀求。他失去了母妃,父王又忙于国事对他不闻不问。没有人和他说话,没有人陪他玩耍,没有人真心亲近他……

鲁洲月是第一个走近他的人。虽知鲁建城让她接近自己是另有所图,但她真的没有想要利用他的念头,这让谢释信对她有了好感。在他看来,洲月是纯净的晨露,他打从心眼儿里喜欢。可是,她的心里居然有了别人……

“释信,我求求你,让我走吧!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他有什么好的?洲月,我发誓,我会成为天承的王,亦会成为这天下的王!我会给你幸福,而你的幸福也只有我能给得起!”

齐聚雪国 第三十话 梦忆当年,初入雪国

醒来之时头还是浑浑的,谢释信见到一个人影正匆匆向门外走去,那身影他很熟悉。

“洲月是你吗?”

鲁洲月像是吓了一跳,但是她沉默不言。

“你要去哪儿?”谢释信不愿问出口的,却还是问了,“你是要去找他?”

虽是询问,但谢释信却用着肯定的语气,他心中既是明白,也是清楚的,只不过是他自己不愿相信罢了。

她的沉默生生抽疼了谢释信的心,他说对了。他现在很后悔,为什么自己刚刚要说出口?如若可以……他还是会说出口,见到要离开的鲁洲月,他不想再骗自己!哪怕这个过程很痛苦,他也要挺着。

“洲月,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不是吗?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好吗?”谢释信走近,将她抱住。

他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尽管知道结果,但是为了鲁洲月,他愿意试一试,哪怕是卑微地哀求。

谢释信从来没有求过任何人,此刻他为了挽留鲁洲月,不介意放下身份苦苦哀求。他失去了母妃,父王又忙于国事,对他不闻不问。没有人和他说话,没有人陪他玩耍,亲近他的人又不是真心待他……

鲁洲月是第一个走近他的人。虽知鲁建城让她接近自己是另有所图,但她真的没有想要利用他的念头,这让谢释信对她有了好感。在他眼中,洲月是纯净的晨露,是暖人的春晖,他打从心眼儿里喜欢。可现在,她的心里居然有了别人……

“释信,我也求求你,让我走吧!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他有什么好的?”

“和他在一起我会幸福的。”

“你想要幸福?洲月,我也可以给你的!”谢释信像是想通了似的,“洲月,我发誓,我会成为天承的王,亦会成为这天下的王!我会给你幸福,而你的幸福也只有我能给得起!”

“不是的释信。我一直当你是我的弟弟,我待你好,那并不是出于爱。我的幸福你也给不了。让我走吧!”

鲁洲月长谢释信一岁,即便她现在没有所爱之人,也不会和谢释信在一起。打从一开始在桃园相见,她就对谢释信就没有任何感觉。她之所以进入王城,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另一方面是因为她觉得失去母亲的谢释信很可怜。

谢释信未言,鹰眸中燃着的熊熊烈火已经退尽,附上了一层冰寒。他冷冷地放开了鲁洲月,让她自己选择,是去还是留。

这一刻他便已下定决心——若她敢踏出房门半步,就宁为玉碎,不求瓦全!

隐藏在谢释信袖子里的刀正泛着寒光。

谢释信的不言,让鲁洲月认为是默许,“谢谢你。”

鲁洲月就像是冲破樊笼,奔向自由的黄莺,可在她打开房门的下一刻便倒在了地上。

她瞥了眼刺在她腹中的刀,蹙着长眉,“释信,你……”

鲁洲月已经感觉到了生命的流逝,她慌乱着,愧疚着,眼中含着晶莹,将手伸向远方……

谢释信走到她身边,将她的手握住时,鲁洲月已经没了气息,而在他的眼中看不出悲喜。

“什么信,什么义?什么忠,什么诚?皆是骗我年少无知罢了!若是做不到,就都别说出口!”谢释信红着眼眶,“你们都是骗子!”

“洲月,你在地下好好看着。终有一天,本公子会成为天承的王,亦会成为天下的王!”

谢释信只要一想到那个人在寒风中失落,失望的神情,和那人转身离开时一抹孤单的背影,他心中就大为愉悦,“我赢了,还要赢更多!”

“他定会把你当成是一个坏女人的。哼,你本来就是一个坏女人!”他恼怒地扔开她的手,拂袖而去。

谢释信气愤而行,踏在麻石阶上的哒哒声,忽而变成了咚咚声。

咚咚咚……

当谢释信和凝眉被敲门声吵醒时,已经是天大亮了。

原来只是一场梦,谢释信用手拭去额头的汗水。看着手中的汗水他才想起,那并不是梦,那是一段被尘封的记忆。

“什么事?”凝眉迎门而闻。

“谢阁下,王夫人。早间餐食已经备好,请到餐堂享用。”

凝眉回头看了谢释信一眼,谢释信道:“有劳了,我们这就过去。”

那小厮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之前让你传出的信,你可都一一传出了?”

“都传出去了,想必鲁将军也已经收到了。”

“那就好。走吧,我们去餐堂。”

谢释信被拦在河前时,让凝眉传了信给鲁建城。一是要鲁建城打理田事,二是让鲁建城时时盯着道启的动向,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传书给他。这也算是将后顾之事安顿妥帖了。

“是。”凝眉随着谢释信出了房间。

在谢释信看来船上的日子甚是无聊,尤其是和吕城烟赏景对诗的时候。但他又不好拂了吕城烟的盛邀,因此每次都装得尽兴至极,好在十几日的船程谢释信终于熬尽了。是日用过餐食,便有小厮前来相告。

“谢天阁下,已经到雪原了。”小厮门外禀报。

“知道了,多谢。”

不过多时谢释信和凝眉便随着吕城烟的队伍下了船。在船前有一群异服之人在等候,为首的是一位散发曜眸的米袍男子,周遭再无其他之人。

“阁下可是勤合使者?”

楚凌渊走过去,将一封柬函交给了那个米袍男子,那男子翻阅后迎上前来。

“我乃雪国护法陆善虞,国子特命我等在此恭候使者大驾,不曾远迎贵使,还望使者莫怪。”

“在下尹南山,护法在此特候,已是盛情有加。”

“使者来此舟车劳顿,咱们还是闲言少叙,请先移驾驿馆暂歇。”

尹南山等人在陆善虞的引领下登上雪原,上了雪原才见着雪城。一入雪城便见到许多异服之人,想来皆是雪国之民。

雪民见着一群异服者涌入城中,纷纷驻足围观,交头接耳者更是不在少数。

又行了一段路才来在驿馆处,尹南山与那护法相谈几句后,米袍护法便命几人帮着尹南山安置行装。

一切安置妥当,陆善虞又过来和尹南山施礼作别,留下几个机灵的雪国侍着便要离开。

转身之际正巧与一个裘帽栗脸汉子遇见。

“呦,这不是陆护法吗?”

“苍龙王子,正是善虞。”陆善虞恭敬地施了一礼。

“什么苍龙王子?现在已是沙王了。”裘帽汉子身后的一个汉子出口提醒。

“恭喜。”陆善虞平静地说。

“果真是我未婚妻的护法,态度都和她一样冷。”

“请沙王放庄重些。”陆善虞眉头微皱,冷言提醒。

“我们沙王说错了吗?不过多时沐潇然便会成为雪国之主,再后一年便要嫁入沙国。这可是祖上传下来的!”

“够了!”陆善虞终是止了汉子的话头,“此处是雪国,此时她还是国子!”

“你……”

“住口!”苍龙也出口止住了汉子,“别在我未婚妻的地盘撒野,你若再敢造次,本王便废了你!”

那汉子虽然不服陆善虞,但现在苍龙说了话,他只好消停下来。

“我们走。”

苍龙带着那汉子登上了驿馆的楼梯,消失在了拐角处。

这一幕尹南山和谢天皆是看在眼中,二人心中却各有各的思索。因为吕城烟则是在护法离开时就已经摇着头转过了身来,而谢释信见那护法离开之时,双手成拳,面中不甘还夹杂着痛苦的神色。

“我让护法多安排了一间客房,就让小闻子带谢兄和嫂夫人去先去安顿下。”

“南山兄思虑周全,那就有劳了。”

打点好一切,尹南山也入了房间歇息,他和陆善虞已经商好明天觐见国子。

第二日一早,尹南山走出房间下了楼来便与谢氏夫妇打了照面。

“南山兄早啊。”

“谢兄早,本想一路劳累,谢兄会与嫂夫人多睡一会,没想两位也这么早就起了。”

“我与内人初入雪城便被这里的风景所吸引,故才打算早起去街市逛一逛。”

“雪国风景独特,若是有幸南山亦想同谢兄好好观赏一番。只是不巧,今日要入雪宫拜见国子,不能同去了。”

谢释信早就瞧见驿馆外等候的陆善虞了,自是早就猜出了尹南山的去向。

“南山兄正是要紧。”

“说来也是,那谢兄请自便。”

二人互相施礼,尹南山离开驿馆,谢释信则未急着去街市。

“谢王,虽说雪国甚小,但这人口加起来也有那么十几万,要找到少主谈何容易?”凝眉小声说道。

“这几天我们就只是在街上逛逛,碰碰运气。如果她在雪民中,我们运气好兴许就会碰上。”

“那如果少主不在雪民之中怎么办?”

谢释信明白凝眉的意思,如果楚歌笑在雪宫之中,那以他们的身份是不可能随便出入雪宫的。

“那就等,等到承权大典那天。”

“承权大典?”

“嗯,新一任雪国之主的诞生大典,在那天全雪国的人都会聚在一起。我们作为勤合使团中的人,也是会有席位的。”谢释信顿了顿,“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吧。”

“是。”

齐聚雪国 第三十一话 外购偶遇,雪国宫宴

集市上的人熙熙攘攘,谢释信和凝眉漫无目的地走着,眼看就快到晌午了。

“凝眉,我们找家店吃点东西吧。”

他们刚进店就有两位身着蓝裳的妙龄女子从店前经过,看方向是向着邻店走去的。

“雪谣,你知道吗?打我在雪宫当职,就没见着有哪个是从奴升为头等女侍的。”

就算是能够从奴升为女侍,没个十年八载也是不成的。这雪谣不仅是升为头等女侍,还就只用了几天的时间,雪歌怎能不惊讶?

“是国子抬爱了。”

“什么抬爱?明明是偏爱好不好?你可知道,我们这种头等女侍者也就只能在沐雪宫当差。你就不一样了,既可以在沐雪宫领事,又可以到向雪殿办差。我看是国子有心提拔你成为女官!”

在雪国女子是可以做官的,只不过雪谣并没有想过当什么女官,只要是一个小小的侍女就好了。

“女官?你想当吗?”

“谁不想呀?你知道女官比侍者要尊贵得多呢!”雪歌撇撇嘴,“不过我就没那么好命了,能把这小侍女做好就行了。不过雪谣,你以后若是真做了女官,可不能忘了我!”

雪谣笑着摇了摇头,这种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她是不愿先许下承诺的。见雪谣进了红妆阁,雪歌也不再多说,跟着她就进去了。

“掌柜,我们来取沐国子预订的那套脂粉。”

“二位稍等,老身速速取来。”

“雪谣,都说红妆阁的胭脂水粉是最好的,今日见了果真名不虚传!你看这口脂只需一点点就可点涂双唇,你在再嗅这味道,香而不腻,当真是佳品。”雪歌一面试一面给雪谣说。

“国子只用红妆阁的脂粉,这不是没有道理的。能让咱们国子看上眼的,工艺定不一般!”

雪歌和雪谣说话间,店家带着一席人进来,一人手奉一物。白色浮花牙筒盛着点降口脂,碧玉镶金奁盛着铅粉,三斛雕花犀角盒盛着青雀头黛,这三样又盛于红色锦盒中。

“哇,雪谣,雪谣,你看这真好看!”雪歌一面赞叹一面伸手去抚摸。

雪谣怎能容她?赶忙打了她的手背。

“你这人总是这样,莫要动坏了,交不了差,我们都要受罚的!”

雪歌吃痛收回手,吹着手背,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雪谣不理会她,去查看了物件。

“老板,我看好了,替我收起来吧。”

收了脂粉,二人离开红妆阁又去了锦绣坊。取了大典的礼服二人才算完成任务,正在准备回雪宫的时候,从身后追上来一个人。

“楚歌笑,你等一下!楚歌笑!”

那人身着粗布衣服,怀里抱着一匹绣布,像是从绣品店领的活计。

“你,你认识我?”将那人细细打量后,雪谣才缓缓开口。

“歌笑,我是幻婷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幻婷逃离纷争之后就按照锦囊上的提示来到了雪国,一段时间的冷静,她终于明白了楚歌笑的用意。那天是她太过冲动,误会了楚歌笑,心中满是愧疚。现下见到楚歌笑,她便想追了上来道谢。

雪谣看着眼前的女子摇了摇头,她虽然不认识这个抓着她衣袖的女子,但是她觉得这女子知道自己的来历。

“你这小妇人可看清了,这是雪宫当差的装束,别一上来就攀亲近。”雪歌扯掉幻婷的手,“她叫雪谣,不叫楚歌笑!”

“怎么可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幻婷有些疑惑。

“雪谣,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回了。”雪歌提醒雪谣。

雪谣望了望天,已是晌午时分,沐国子批的时辰快到了,她们要赶快回宫。看来想和那女子深谈一番是不可能的了,这次只得做罢,另寻他时。

雪谣向还在发呆的幻婷施了一礼,转身和雪歌离开来了。

待幻婷缓过神来之时,面前已是空无一人了。

“难道,真的只是长得像而已吗?”

幻婷叹了口气,将已经绣好的绣品送到锦绣坊换了些钱。

“掌柜,是不是算错了?这份活计好像没有这么多钱呀?”

“姑娘的手艺精妙,我很满意,这多出来的算是一点心意,还望姑娘以后能常来锦绣坊领活儿。”

“多谢老板。”

幻婷很是高兴,多了些钱,家中的日子可以好过些。她收好钱,又领了一份新的活计,在街市买了半小袋的米后,才往回走。

林中鲜有人行,雪积得厚,走起来既费时,又费力。幻婷负米而行更是艰难,等她到了住处时天已经黑透了,她推开竹篱门刚一转身,颈上就贴了一柄剑。

她吓得一惊,赶忙开口,“启仕,是我,残雪。”

吴启仕听出了声音,收了长剑走开,捡起地上的酒罐又开始牛饮起来。晃晃悠悠地坐在雪地中,残雪放下米袋,上前去扶他。

“不要坐在雪地上,会受凉的。”

“你起开!”

吴启仕甩了胳膊,残雪也跌在了雪地中。吴启仕不去管她,继续喝酒。

残雪起身,拂了拂身上的雪,负起米袋子进了屋子。屋中没有掌灯,残雪跌了一跤,米粒哗的一声洒了出来。

吴启仕听着屋子里的声音就猜出了大概,心揪着,却不断说服自己不要进去。他心中有残雪,可是他也是因为被残雪救了出来,没有为危急时的酬转出上一份力而记恨着她。他猛灌着酒,泪不住地涌。

屋内,残雪用手一点一点捧起米粒,一边捧一边落泪。原本她打算救出吴启仕就和他分开的,但是吴启仕一直颓废着,她怎忍离开?吴启仕的自甘堕落是她一手促成的,她对不起他。

残雪收好米后煮了粥,出来叫吴启仕吃饭,竟发现吴启仕已经睡在了雪地中。夜里下着雪,她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吴启仕驮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屋里走。

“对不起。”

“对不起。”

一男一女两个声音竟同时在这雪夜小院中响起,只不过一个是清醒的,一个是沉睡的。霎时间,清醒之人又是泪流满面。

且说吕城烟别了谢天,跟着陆善虞进了雪宫。向雪殿上沐潇然一席白锦盛装端坐,陆善虞进了大殿,行了国礼,便走过去侍在沐潇然一侧。

“勤合使者尹南山拜见沐国子。”尹南山虽然行着礼,但是并没有跪拜。

按疆域,按国力,勤合虽小却也不是这雪国可以比拟的。这点沐潇然也是清楚的,因此她并没有挑剔太多。

“南山使者免礼。使者远道而来,鄙国多有怠慢还望见谅。来人,请使者入座。”

沐潇然下令便立即有人侍尹南山入座,尹南山谢过沐国子后才入座。也是在这时沐潇然才重新打量了他一番。

此人明目星点,玉面朱唇,青玉簪将乌发束起,身着湖蓝锦袍,外有青锦狐裘遮寒。他动作从容,不卑不亢。沐潇然心中纳罕,此等人物绝非等闲!

尹南山入座与沐潇然又是一阵寒暄,话过三巡,侍在一旁的陆善虞提醒沐潇然该开宴了。

“南山使者远道而来,为迎使者鄙国略备薄酒,还望使者赏光。”

“国子盛情,在下却之不恭。”

尹南山等人入座,对面坐着一席人物。他们装扮奇异,又与雪国服饰不同,猜不出是哪国使者,但座中那位裘帽栗脸汉子他却认得。

“国主,那不是驿馆中的沙王吗?”楚凌渊压低了声音在尹南山耳边说。

“没错,正是此人。”尹南山回应他,“还有,下此记得称我为特使!”

“是,凌渊牢记。”

正在此间,一驾华辇停于宴外,沐潇然下辇款款入席。

“哈哈哈,我沙赫特·苍龙的妻子果真不凡!”一语响彻全席。

尹南山有了昨日驿馆一事,对此也就不惊不奇,他好奇的则是沐潇然的反应。

沐潇然刚刚站定,她身旁的陆善虞便道:“苍龙使者,凡事不要说得太早,您和沐国子还未成婚,称国子为妻子实在不妥!”

陆善虞说话沐潇然并未阻止,看来多半是她的意思。

“哼,潇然国子早晚都会嫁给我,这是不争的事实!”苍龙顿了顿,“陆护法说出这话,莫不是雪国想要反悔?”

宴会上还有其他使者,沐潇然怕生出事端,忙开口。

“沙王误会了,本国子现在仍然是雪国国子。沙王竟称本国子为妻,实在是有把雪国一并纳入囊中之嫌。倘若是沙国隐存危难,沙王亦会挺身而护不是吗?将心比心,护法出言冒犯只是护国心切罢了,还望沙王见谅。”

沐潇然一语,竟说得苍龙无法反驳。事端平息,在座之人无不暗赞沐潇然口才出众。

沐潇然致上谢词,感谢勤合和沙国派遣使者来参加她的承权大典。致辞过后酒宴才正式开始。

宴会开始,远在路上的雪谣自然是参加不上的,不过她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那自称幻婷的女子。自见过那女子后,雪谣一路上都是沉默不语。

从她醒来她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雪谣”是沐潇然给她取的名字,她就这样没有前半生记忆地活着。虽然她现在过得很好,但是她仍然想知道她的过去。她一定会去找幻婷的,毕竟她是唯一一个知道她前半生的人。

雪歌和雪谣进了城门,到此时雪谣才想起,方才离别时竟忘记问那女子住处,这让她如何去找?看来想知道自己的身世要费上些时间了。她低着头思索着如何找到幻婷,不想与前路之人撞在了一起。

齐聚雪国 第三十二话 天承国师,品茶识人

“啊!”

雪谣揉着头抬眼看,面前之人明目星点,玉面朱唇,玉簪束发,清秀无比。

“你这人当真是毛躁,走路怎么不看路?”楚凌渊见吕城烟被撞到,上前来理论。

“喂!你这个人好不讲理。明明是他倒着走路撞了我们!”雪歌毫不示弱地与楚凌渊争辩起来。

雪谣并未留意楚凌渊,而是越过他看向了吕城烟。他身着湖蓝锦袍,外有青锦狐裘遮寒,那样式和雪国衣物大不相同。此人又是举止非凡,想必不是一般人物。

细细想来她赶紧拦下还想据理力争的雪歌,“是在下莽撞,还请勤合使者,大人不记小人过。”

“啊?他们竟然是勤合使者?”雪歌先是一惊,随后赶忙赔罪。

“看来雪国并不是所有人都眼瞎,还有……”

“凌渊。”吕城烟赶紧阻止他,“刚刚确实是在下撞了姑娘,赔礼之人应当是我。”

“使者严重了,远道而来是客,岂有让人赔礼道歉一说?”

此话一出吕城烟不得不重新,打量雪谣一番,只看一眼他便心中暗叹: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雪国之中还能有这样的人物真是难得!

“若是有错自当赔礼,若是清白宁折不屈!”

“勤合使者傲骨铮铮,当真让人佩服。”

“勤合之人都有一副铮铮傲骨。”

“雪国虽然不涉世争,但真有来犯者,即便傲骨铮铮铸成的铁壁,我们也会穿凿成泥!”

“看来姑娘是一个穷兵黩武之人,才几番言谈便涉及战乱。你将雪国百姓置于何地?雪国若真有你这样一位谋士,当真是雪国的悲哀!”

“使者,此等头发长见识短之辈,何须与其多言?”楚凌渊见吕城烟略带愠色,出口相劝。

“凌渊,我们走吧。”吕城烟觉得楚凌渊说得对,出口道。

吕城烟看都不看雪谣一眼,拂袖而去。

雪谣并不理会他们的离去,同雪歌向宫殿走。虽无色无言,但是她心中感慨:此人年纪轻轻便能将百姓的安危牢记于心,当真不易。只是可惜,他是一位太平良主,而非一位乱世良君。

墨色初染天际,沐雪宫的灯火通亮,驱走了人们对即将到来的黑夜的恐惧。

雪宫中最有名的就是一宫一殿,宫是沐雪宫,殿是向雪殿。向雪殿是会宾理政之所,沐雪宫则是休憩之处。

“用品都一一置办好了吗?”沐潇然一边脱着发饰,一边问到。

“是,皆已置办好了。红妆阁的脂粉,锦绣坊的礼服,百珍馆的饰品一个都没落下。”雪谣有条不紊地回答。

“好,这几天辛苦你了。过几天就是承权大典,大典过后准你几日假。”

“谢国子圣恩。”若是平时她也许会婉辞,但这次她有了一个让自己接受休假的理由——找到幻婷弄清楚自己的来历。刚刚还在为没有闲暇时间犯愁,现在国子就先批了雪谣假,她当然欣然接受。

沐潇然看着雪谣说:“虽说我是主你是仆,但却觉得我们倒是一见如故。没人时可不必多礼。”

见雪谣不应声,她便已经了然,这次的话又是白说了,悻悻的只好作罢,“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

“是。”

虽然说沐潇然和她这样说过很多次,但是“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要摆清自己的位置,做什么都不能僭越。

她是被沐潇然直接提上来的,就像雪歌所说,从奴到头等女侍,没个十年八年是不可能的,别人十载的努力她一夕可得,这要气红都少人的眼睛?

在初醒之时,雪谣突然犯了一种怪病,那种蝼蚁噬心的折磨痛不欲生,让她渴望活着。虽然这几日没有发病,但她却一直活在怪病的阴影中。因此她不想争什么,只想安安稳稳地活着。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雪谣已经涉身其中,怎能让她安稳过活?她走后没多久,陆善虞就来了。

“善虞,这么晚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下人来报,那个女人与雪谣认识!”

“那就是说雪谣的身世有下落了!这可真是太好了!”上一刻还在为雪谣找到自己身世而高兴的沐潇然,下一刻便收敛了笑容,“那个女人?你说的可是芸姐姐托我们安置的那个女人?”

“正是。”

“雪谣的身份是什么?有没有探听到?”此刻的沐潇然异常冷静。

“她,她是楚歌笑。”

“楚歌笑?难道就是天承国的女国师?”

虽说雪国不与外界往来,但却不是一个闭塞自我的国家。若说其他人,也许真没什么了解,可“楚歌笑”三个字她怎么会不知道?其八岁献策惊艳四座,十岁可替谢释信运筹帷幄,如今几年率兵征战,吞国灭邦之人不是她又是谁?

沐潇然款款踱步,思量片刻道:“善虞,若将其为我所用,你觉如何?”

雪国几世不与外争,并不是不喜争斗,而是争不过。除去其他因素最主要的是他们没有一个好的谋士。

如今此等谋士近在眼前,又有谁能甘心放过?陆善虞跟着沐潇然那么多年,如今说出这样的话,她的野心已然显露。就因为他了解她,所以才没有勇气拿她和全雪国人民的性命做赌注,更何况是一个成算并不高的赌注。

“国子,楚歌笑这样的谋士人人尽想得之。如今楚歌笑在我们雪国出现,结合此前种种,她定是遇险流落至此,天承国定不会置之不理。”

“你的意思是,天承国已经有人潜入我们雪国了?”

“这臣还不敢下定论,只是希望国子先不要轻举妄动。不如静观一段时日,看看事态的走向再做定夺。”

“善虞,盯好那两个人。在天承国还没有正式找上门来之前,绝不能让楚歌笑知道自己的身世。若有必要,可将那两个人除去。”

“可是国子……”

“你大可放心,芸姐姐那里我会亲自去解释的。”

“是,国子放心,臣一定谨慎行事。”

且说吕城烟和楚凌渊在回驿馆的路上,大雪下得正紧,刚一下车身上就惹了一层白,待进驿馆多时身上依旧带着寒气。

“南山兄回来了啊。快到炉边暖身。”谢天又加了些炭木,“外面雪下得紧,想着归途之人寒冷,特备了热茶等候。”

“谢兄费心了。”

吕城烟先是跺掉鞋上沾惹的雪,再拂去身上的银花,一面脱下蓝锦狐裘一面回应,搓搓手到炉边坐下。

“南山兄太客气了,快来尝尝我的茶。”

谢天纤长的手指像一双脂玉蝴蝶在茶间,杯间,壶间翻飞。尹南山看得出谢天是那么自信,那么从容。

而在一旁的王氏,则是痴痴地看着,此时的谢释信在她的眼中散发着温文尔雅的光芒,此刻的谢释信与往日的他截然不同。他是那样体贴温润,那样的真诚与可靠。

她突然有了想要嫁为人妇的想法,然而这个想法又是多么可笑?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什么事能由得了她自己做主?

“南山兄,请。”谢天将茶盏递给尹南山。

尹南山接过茶盏,先是嗅了嗅茶香,再是品了一口。

浓烈的茶水在口中一滚,在舌尖一滑,在喉头一跃,一股热烈之流便顺入腹中。齿间,舌上,喉中茶气久久未散。细细品味,其间还有一缕寒梅之韵,就在愈品愈香,愈品愈甜之际,浓茶之气又席卷而来。

口中梅韵千方百计地想要融入茶气之中,然而唯我独尊的茶气又怎肯相让?一山难容二虎,两股气息撕斗起来,一阵刀枪剑影后,梅韵败下阵来。茶气撕天抢地般霸占了尹南山的所有味蕾。

“怎样?看南山兄皱着眉头,可是这我茶技不佳?”

“非也,此茶甚好。只不过是这茶太过于霸道,征服了味蕾。”

听着尹南山的回答谢天面露了得意之色,心中窃喜:天下之君的霸气风范在茶水中都有显示,看来上天都认为本王是这天下之君!

“敢问谢兄,这茶中可是加了梅花?”

“南山兄果真是品茶圣手!不错,这茶中确有梅花。先时试茶,贱内言此茶过烈须加调和。我见驿外寒梅正盛,便令……便领内人同去摘了几枝入茶。”谢天夸夸而谈,险些说漏了嘴。

听着谢天的解释,尹南山抬眼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王氏,“真是想不到,嫂夫人对茶也颇有研究。”

“南山兄弟谬赞了,妇人的奇想罢了,哪里谈得上是研究。”

王氏的回答并没有什么不妥,尹南山知道她是想借梅花的香味调和茶中的“霸气”。只是可惜,茶气太重,梅韵太柔,不仅没有起到调和的作用,反而愈发显示出茶气的霸烈。

“嫂夫人过谦了。”

尹南山与谢氏夫妇又品了几杯茶,终于到了品泉。说实话,吕城烟已经盼着这杯泉汤多时了。一杯白水入口整个人都舒坦了许多,最起码他觉得踏实了。

茶后回房,吕城烟对楚凌渊说:“我们来雪国的目的,只有你知我知就好,不要透露给其他人,连随从也要闭口不言。”

“是。”

“还有,你立刻发一封密信给‘神策先生’,让他查一下天承国近来是否有大事发生?”

在吕城烟的嘱咐中,楚凌渊便已觉事关重大,随后又听吕城烟说要盯着谢氏夫妇,他便知晓,这谢氏夫妇绝非善类!

齐聚雪国 第三十三话 重客来访,只为自利

一大早沐潇然刚刚用过餐食,就令膳房做了些饴糕饴饼备着,说是有重要的客人要来。可是既是重要客人,却又不隆重迎接,这已是失礼,更甚的还封锁了重客到来的消息。

“弄得偷偷摸摸的,难不成是国子的情人?”

“不成啊承权大典之后国子就要嫁给沙国王子沙赫特·苍龙了,怎么能够会见情人呢?”

两个向雪殿外伺候的女侍正在嚼着舌根。

“上天让人长了一对眼,一双耳,一双手,一张嘴,就是为了让人多看,多听,多做,少说的。你们在这里不做正事,瞎嚼什么舌根子?是嫌弃它多余了是吧?”

两个侍女被前去取糕饼回来的雪谣教训了一番,悻悻地低头忙事去了。雪谣见她们不再乱说赶忙奉着糕饼进了向雪殿。

向雪殿里刚刚熏了香草,殿内又香又暖。沐潇然正与那位客人促膝而谈。

“芸姐姐,你可一定要留下来参加我的承权大典啊!”

方至殿门便听得了这句,原来招待的是位女客人。既是女客何必偷偷摸摸的,这样一来反倒是让更多人捕风捉影了。国子做事自有国子的道理,雪谣又何须多想?

“国子,糕饼已经备好,请品用。”

那客人原本并未留意这个送糕饼的小侍女,但是一听到她的声音,那客人便立刻投去目光将她看了个清楚。时下一惊:她怎么会在这里?

一旁沐潇然的目光在雪谣和沙赫特·菲芸间辗转,已知目的达到。

“放在桌案上就退下吧。”

“是。”雪谣依令放下糕饼,退出了殿。

待她一走,菲芸便撤回了和沐潇然相握的双手,立刻起身离开了沐潇然,“让我与她这般相认,你是出于何意?”

“芸姐姐,看你这般反应想必已知她的身份了。”

见菲芸不语,沐潇然又道:“她是遇险至此又失了记忆,按照道理讲,我沐潇然还是她的救命恩人,你却这般待我。”

“潇然,你莫要误会,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菲芸语气缓和下来。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她的身份。她的身份事关重大,弄不好极有可能给雪国带来灭国之灾。”沐潇然顿了顿,“芸姐姐托我安置的那对夫妇就认得她。我是断断不能让他们相遇的,所以二者之中我必要除去一者。”

“什么?你要杀了楚歌笑?”

“若无他法,就唯有此路。”

“多年前我就和你说过,有一人救过我和母亲一命,那人正是楚歌笑。你明知她于我有恩,却仍要生出此念,我委实痛心。你若已经下定决心,非杀她不可的话,你沐潇然刀落之时,便是你我姐妹情尽之日!”

“芸姐姐,你这话太过绝情。”沐潇然面上伤心,其实心中早已盘算好。

“现在又没有到走投无路之时,姐姐何须这般?只要不让楚歌笑知道她的身份便好。”

“若是这样说来,我不与她相认便是。”

“芸姐姐,你这里我自然是信得过。可是,可是仍然有人让我信不过啊……”

菲芸不明其意,反复思来,一个念头才闪出来。

“你是说残雪?”菲芸顿了顿,“莫非你真心想杀之人是残雪?”

“芸姐姐,只有到了迫不得已之时,才会走此下策。现在对姐姐如实相诉,只是希望真到了那一天,你千万不要怪罪于我。毕竟我是雪国之主,很多事情实在是身不由己。”

菲芸坐在桌案前慢踱,实在是左右为难,经过一番深思才叹出一口气,“罢了罢了,楚歌笑于我有恩,她也只是托我保残雪一命。自上次一事,我已经兑现了承诺。残雪若再有危难,也是承诺之外的事,我就当全然不知吧。”

楚歌笑于菲芸有恩是实,但她又怎会忍心让残雪枉送性命?楚歌笑让自己救出残雪,想来恩人也是不愿残雪受到伤害的,那她又怎好违了楚歌笑的愿?菲芸对沐潇然这样说,也是缓兵之计,她要快点找到残雪阻止二人再见面。

“芸姐姐,谢谢你。我向你保证,绝不动楚歌笑半分” 沐潇然开心地拉住菲芸的手。

楚歌笑之材,沐潇然又怎忍伤害?

见菲芸没再说什么,“芸姐姐,尝尝这莲饴糕。”

看菲芸品着糕点,沐潇然又道:“芸姐姐离国十年,今日回来想必心中已然有了打算……”

菲芸自然是知道沐潇然的意思,也不瞒着:“我本无意,只是他们有心,欠了这么多年也该给个说法了。我不求他们还多少,只要是了却了先慈的愿就好。”

菲芸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饴糕,对沐潇然道:“不过妹妹放心,这些年蛰居在外,我也培养了一部分势力,不消妹妹出手。所以妹妹大可放心,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姐姐,这次你可是会错意了。我是诚信想要帮助姐姐的。”

菲芸满脸诧异地看着沐潇然,想不出什么理由能让她诚心帮她。

沐潇然自然看出了她的疑惑,也不再藏掖,“芸姐姐,我帮你。事成之后,我不要你一兵一城,只要你一张纸。”

“一张纸?”

“对!就是一张纸,一张解除沙雪两国世代联姻的纸!”

菲芸恍悟,原来沐潇然是不想嫁给沙赫特·苍龙。

“说了这么多,原来你是在这里等着我呢!”菲芸缓了缓,“本来苍龙就是我的复仇对象,你若是嫁给他,我还真是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只不过这沙雪两国世代联姻……”

沙雪两国世代联姻之事要从祖辈说起。当时雪国初立,外敌干扰不断,雪国便向沙国求助以扫清外敌。沙国本不想帮忙,但见雪国国主美艳动人便起了色心,就落井下石,向雪国提出联姻。

沙王若是娶了雪王,不仅能够抱得美人归,雪国自然也成了沙国的囊中之物。雪国国主怎会看不穿?雪王对沙国既想得人,又想得国的不耻行为恼怒不已,当场拒绝,拂袖而去。

可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外敌屡屡侵扰雪国,雪王怎会不知这皆是沙国幕后怂恿的结果?那时的雪国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在外敌强烈地侵扰下走向亡国,要么就是同意沙国的要求,解雪国之危。

雪国一抗再抗,仍是没能抗住,终是在半个月后,同意了沙国的要求,签下了世代联姻状。

雪王虽同意嫁给沙王,但定下了,雪国之主出嫁之日,也是其退位之时的国律,使得沙国的诡计未能得逞。沙国的如意算盘没能打响,也未让雪国好过。仅是一次相帮,却搭上了世代雪国国主的终生幸福。

沐潇然自然是看出了菲芸的顾虑,在旁边提醒道:“芸姐姐,你若是复仇成功,那沙国便为新国,旧国之法尚有可废!”

菲芸本就是沙国王室子女,也知道雪国嫁入沙国的妾世在沙国并没有地位。其出生的子女永世不得继承王位,在沙国他们任人欺负。活在沙国的雪室被蹂躏得如同沙上的雪——尸骨无存!

可是菲芸只是想要了却了母亲得遗愿,并不想取而代之。

“可是我并没有想要……”

“芸姐姐,你是并无此心,但你既然回来了他们便不会放过你!你若不能心狠,一旦有一日余孽东山再起,这可不是完不成姨母的遗愿那么简单的事了。”

沐潇然分析得透彻,她无心权力,但是别人并不会这样认为。若是只有这样才能完成母亲的遗愿,那么她愿意博上一搏。她只为了母亲的遗愿而战,沙国的存亡与她无关,即便是灭国,那也是沙国作恶太多的报应!

想到这里菲芸便不觉应允了。

承权大典在即,家家都在盼着这个大日子,残雪却无心期盼。

残雪坐在土榻上,绣着活计,愁眉紧蹙。吴启仕在院子外练着剑,剑声凌厉,每一剑都像是挥在了她的心头,她受不了了,摔下绣布就推开了门。

“启仕!吴启仕!你不要再练了!”

吴启仕根本不听她的,反而越舞越起劲儿,残雪也不顾危险冲过去就抱住了他的腰。

“你别练了,再练酬转也回不来了!”

吴启仕嫌残雪碍事,推了她一下。残雪脚下不稳,额头竟磕在了院中的石案上,鲜血和着冷风,缓慢地淌下来。

吴启仕心中生骇,却难挪半寸步子。

残雪晃悠悠地站起来,也不去擦脸颊的血迹,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对着他的眼睛。

“吴启仕,我残雪欠你的,就该死。可我天生怕死,今生是还不了你了,待来生我不怕死了,还你两条命!”残雪深吸一口气,莲步点雪,推开竹篱门走了。

吴启仕愕然地留在原地,丢了剑,抱着头流出了两行清泪。

“你只是想要救我而已,你又有什么错?是我的错,是我的自私!”

吴启仕的泪水早已风干,他站起来,望着敞开的竹篱门喃喃道:“走吧,你走了就解脱了。”

他捡起长剑,捞起石案上的酒罐,不住地灌酒。残雪走了,他也不舞剑了,回了屋子往土榻上一倒,继续灌酒。

都说哭过之后入睡人会傻掉,虽说吴启仕没有哭得昏天黑地,但却也流了两行泪的。他如今想,自己借着这酒劲儿一觉睡去,醒来后若是真傻了就好了。

飘飘然然,吴启仕竟真的入了梦。

齐聚雪国 第三十四话 夫唱妇随,承权大典

当吴启仕睁开眼睛时,这屋子里已经暗了。醉酒后的头很疼,他拍着头坐起身来。

“残雪,我要喝水。”

若是平时,自己吼一嗓子,残雪早就将水端给他了。

当这个漆黑的屋子以沉默回应他时,他才记起,残雪已经走了。

吴启仕到餐案前倒了一盏茶,饮入口中,那是残雪的味道。

屋子里昏暗无光,吴启仕静下来思,竟忆起了与残雪的点点滴滴。他忽地站了起来,推开房门走出了屋子。

天地间皆是白色,他本想顺着脚印儿一路追寻,可是大雪早已经将残雪的痕迹覆盖住了,就好像残雪不曾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是一样的。

可吴启仕仍是不肯放弃,在那黑压压的枯树林间的小路上穿行,那感觉与当初在窄巷奔行的时候是一样的。

“残雪,不是你的错,我不要你偿还。”风夹着雪,雪伴着风,划着吴启仕的脸,既冰又疼。

“残雪我错了,是我糊涂,残雪,残雪……”

一声声的呼唤,除了惊散着林中暂栖的林鸟外,回以他的仍然是沉默。

吴启仕找了很久,也没能找到残雪,这次真的是失去她了。夜又沉了,此时的冰雪也映不出一丝亮白,吴启仕的心就像是掉进了谷底。

他垂头丧气地回了小屋,怏怏地倒在土榻上。

“啊!”

一声清亮的女音撕破了夜的沉寂,吴启仕也是感觉到了身下的人,他听得出声音的主人,赶忙翻身而起。

“残雪!”吴启仕一把抱住面前的人,“对不起,对不起,别离开。”

面前的人很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渐渐的,那人也将吴启仕抱住。

“我不会离开你,你失了酬转,除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怎会舍得离开你?”

残雪哭腔浓重,自从酬转国灭,别提是拥抱了,就算是话,吴启仕也没和她好好说过。

“别离开我,我们就活在这里,一直到老好不好。”

“你,你不报仇了吗?”

“不去了,我们远离纷争,就在这里生活,相守白头。”

在残雪不在的时候,吴启仕才明白,残雪对他来说是有多么重要。他决定哪里也不去了,不去复仇,就这样和残雪白头一生就好。

“好。”残雪哭得更盛。

只要吴启仕在报仇无门的日子里颓废着一刻,残雪便自责着一刻,如今吴启仕这般,也算是重新振作起来了。残雪心中的自责减轻些,她高兴不已,感觉这个世界都亮了。

两人相拥共榻,一夜同眠。

“启仕,我煮了粥,要不要喝一点?”

残雪将碗碟端上餐案,唤吴启仕起来。见吴启仕半天没有反应,残雪走到土榻前,用手轻轻拍他。

“启仕,起来吧!启……”

吴启仕闭着双眼,伸出手将残雪拉倒被子里。

“外面天冷,再多睡一会儿。”

残雪耳畔萦绕着吴启仕的鼻息,那鼻息擦过耳际,扫过颈间,攀上腮颊。她羞红着脸,却也莫可奈何。

“启仕,今天有承权大典,我们要赶去祭雪坛的。”

“承权大典?”吴启仕睁开了眼睛,“会很热闹吧?”

“当然会热闹了,新国主的诞生大典,怎么会不热闹?”

“好,我们去。”

来这雪国也有个把月了,吴启仕一直没有呵护过雪谣半分,心中愧疚,想着陪她散散心,算是弥补一下。

吴启仕翻身而起,和残雪在餐案前用着餐食。

残雪撤下碗筷,在门外等着吴启仕。吴启仕拿出斗篷披在身上,也替残雪披上斗篷,帮她系好带子。

“天冷,要多穿点。”

吴启仕拉着残雪的手,一前一后在雪地中走着。

吴启仕面带笑意道:“残雪。”

“嗯?”

“没什么。”

“残雪。”

残雪不理他。

“你说,夫唱妇随也莫过于此吧?”见残雪不理自己,吴启仕才说了后半句。

残雪脸都红透了,哪好意思再回他?没听到残雪言语,吴启仕已知残雪害羞了,也就不再多说。

“哪有夫,哪有妇?我还只是个孩子。”半晌,残雪竟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可是记得你快要过十五岁生辰了,过了十五岁你就可以嫁为人妇了。”

“还没过,就不行,差一刻也不行!”

“好,我等。等你到十五岁生辰的最后一刻。”

二人一路上你一言我一语,好不幸福。

今天雪国的热闹可不是能用言语可以形容的,祭雪坛汇聚了全雪国的人,承权大典的盛况让这几个“外来人”甚是震惊。

“特使,想不到承权大典这么壮观。”

“承权大典不仅意味着国子成为国主,还意味着新一任雪国之子的诞生。”

“新一任国子?可这沐潇然还未婚配,哪里来的孩子?”

“凌渊,雪国毕竟是异族,和我们的习俗不同。雪国认为雪国之子是雪灵的化身,庇护雪国。承权大典上雪国之子接受冰雪权杖蜕去雪灵,成为仁君。而雪灵则会寄灵于下一位雪国之子。”

这些都是吕城烟从《雪国志》上看来的。

“雪国民众众多,怎么知道雪灵寄身在哪个人身上?”

“哈哈,雪国人自然有雪国人的办法,你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吕城烟故意卖关子,吊着楚凌渊的胃口。

二人说话间“承权舞”已经开始。祭雪坛中摆着一个大木堆,周围则是一百孩童。他们扎着满头的麻花小辫儿,从服饰上可以看出其中一半是男童,另一半则是女童。百童们穿着兽袄,在这冰天雪地踏着鼓点起舞。

这时从木堆后面爬上来一个头戴羽翎,戴着面具,身着白袍的人。此人先是展开双臂拥抱苍穹,然后拾起一段木枝同孩童一起起舞。在白袍人登上木堆的时候也出现了一个躬身的面具巫人,手持铃杖,围着木堆“作法”。

随着鼓点的加速,白袍人的舞动不断加快,而孩童的动作则减慢。此时孩童已经静止,只有白袍人在木堆上快速旋转,犹如魅影,再看那面具巫人已经不知去向。

忽的白袍人俯身蹲下,静止片刻猛地抬头,伸出左手,随着他手起的还有那百人,但是他们已经从百名孩童变成了百位成人,意料之外的变化给人一种神奇之感。

又是一阵群舞,只见木堆的中央隆隆地燃起了火来,明明烈火照得白袍人身上泛着金光,长长的白袍随风微摆,衣角之处已经燃上火苗,尹南山等人都在为其生命担忧,而白袍人却毫不在意仍然在舞动。

只见白袍人腾空跃起,双臂舒展拥抱穹宇,宽袖依依,白袍人此时如同一只浴火的凤凰盘飞直上。耳中的鼓声,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息。

白袍已成火袍缓缓落下,羽翎人在空中飞转,不知他在空中撒了什么,远远望去半空中已经是霞云般的绯色了。

“神了,神了,这舞竟有如此神来之笔!”

尹南山虽然未言,但楚凌渊的话也是他心中所感,他早已经被这舞蹈所征服。楚天项对他说过,说这承权大典是一大奇观,想来就是着承权舞无疑!

“谢王,这舞真是妙绝!”凝眉也不禁感叹。

谢释信心中暗叹:好一个“承权舞”!承权之舞,乃是承天之意。“浴火的涅槃,不灭的天意”!承天之意乃是这天下之王所拥有的,可这小小的雪国……哼!

“承权舞”结束,承权仪式才正式开始。随着雪国独特的乐角之声,沐潇然从浮华辇上缓缓走下。莲步款款走入仪式现场。雪白的典服,云丝盘绕,白玉面,红脂唇,长眉入鬓,真真是天外来仙!

尹南山见后低语:“这沐潇然果真不俗,一举一动‘雪中仙子’之称当是无愧的!”

谢释信凝视着沐潇然,表面上是钦佩之色,而心中正想:当真是个美人!若能得此帐下暖席,充宫厚室,定是人生一乐!只是可惜,自己的心早已不在这儿女情长之上了。不由地,他竟想找陆善虞,然而却不见其身影。

众人所想沐潇然全然不知,她只是缓缓向王座走去。王座前她停下,在羽翎人前单膝跪下。那羽翎人在沐潇然原本戴着的冠帽上配了一枚水晶雪花。

就在此时,一个女侍者托着白玉盘走上前来,盘上放着珊瑚座架,架上承着一柄水晶权杖,这便是雪王权杖。

沐潇然接过权杖,走上前坐在了那王座之上。当外人以为全国人都会高呼的时候,这雪国的人皆是个个沉默。雪王就那样端端坐着,羽翎人就那样静静站着。尹南山等人又急又奇,但又不敢造次,只好焦急地陪坐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又有一位女侍者出现,只见她双手托着一方锦布,布内裹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孩,那婴孩还在啼哭。

女侍者郑重说道:“雪灵圣子降临雪国!”

那婢女的话音还未落尽,全雪国人皆已欢呼沸腾了。与喜悦形成反差的便是吃惊,而吃惊之人就是谢释信和凝眉。

“谢王,你看那人,是不是少主?”

谢释信未言,他心中疑惑:楚歌笑既然还活着,为何不回到天承,而是留在雪国?难道,难道她是想另觅新主?这样一想,他不觉皱起了眉头……

齐聚雪国 第三十五话 狭路相逢,命悬一线

人群边缘的残雪,看着雪谣发呆。也许真的是长得很像吧,楚歌笑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雪国?那天在街市上碰到,自己还真是莽撞了。

“残雪,你怎么了?我们再走近一些看吧。”吴启仕从离开小屋就一直拉着残雪的手没有放下,这时他拉着她往人群里走。

“前段时间我一直陷于仇恨中,忽略了你。”

“你说这些干什么?我们两人能在一起已是不易,只要今后能够彼此珍惜……”

残雪的话还没有说完,吴启仕就转过身来看着她。

“残雪,等你十五岁生辰过了,我们就成亲吧。”

残雪看着吴启仕,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虽然现在的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给你百里红妆,但是我仍然想要和你成亲。这是我的心意,我想要你知道。只是不知道,这么穷的我,你会不会嫌弃。”

残雪看着他,心里暖暖的,她看上去不悲不喜,而心里早已经激动澎湃。吴启仕似乎知她所想,上前将她揽入怀中,二人相拥在人群中。

谢释信越想越是害怕,他不敢再想下去,鹰眸凌厉,箭步一出,向那女侍者走了过去,他一定要把事情弄明白!

凝眉似乎已经察觉出了谢释信的心思,急忙跟过去拉住他。

“谢王,谢王您要三思,我们现在是在雪国,只是普通人而已。”凝眉的话不必再说下去,谢释信已然领会。

哎,他心中又气又急。当初只是想着这个身份行事方便,并未想到遇事时竟然完全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行动。素来任意而为的谢释信此时火上眉头无处发作。谢释信怒视着凝眉,凝眉低着头不敢看他。他甩开凝眉的手独自走了。

人群之中急行的谢释信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当四目相对时,对方早已经惊恐万分,脸色煞白。

吴启仕拥着残雪,只觉得她身体一僵,再一看她脸色骇人。

“残雪,你怎么了?脸色居然这么难看?”

残雪回过神来,她冲着吴启仕扯了扯嘴角笑着道:“没,没什么,只是觉得冷。”

吴启仕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残雪的身上,“承权大典也快结束了,不如我们回去吧。”

他说完,理了理残雪被冷风吹乱的额发,揽着她往回走。然而残雪的心早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人群中,那双狠厉的鹰眸死死地盯着那两个人,见那两个人离开,谢释信毫不犹豫地提脚跟了上去。

幻听知道身后有人跟着,“启仕,我记得这附近有梅林。不如我们摘几枝回去吧。”

“雪儿,你这脸色如此难看,还哪有闲情逸致去采梅?你若是真心喜欢,改天我去采来,现在还是回家吧。”

幻婷拗不过他只好跟他回家。

竹篱笆,泥草屋。虽然看着不起眼,但却有着温馨的味道。谢释信在暗处看着他们走进了篱笆小院儿。

幻婷居然没有死,还和她的心上人逃到了雪国来过活。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要逃离天承?当年的鲁洲月,如今的段幻婷全都是一般货色!

他对鲁洲月的心,被鲁洲月视而不见,她想要得到幸福就要抛弃自己?凭什么,凭什么?她苦心编织的美梦,他偏偏要亲手毁掉!

“你们编织的美梦,我偏偏要毁掉!”鹰眸中的狠厉之色更是浓烈。

“谢王……”凝眉这时已经追了上来,她大口喘着气,站在谢释信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小院儿。

看着院子里那二人的背影,流露出不尽的甜蜜恩爱,凝眉心中既甜又酸。想要嫁为人妇的想法又一次涌入脑海,她多么希望有一个宽厚的胸膛能够护住她,给她温暖,给她安全感。心中暗叹:真是幸福……

“那个女人是段幻婷。”

一听到幻婷的名字,凝眉心头一紧。她知道,当初楚歌笑放走段幻婷也是不想要谢王知道的,虽然她不知道楚歌笑这么做用意何在,但是她知道楚歌笑从来不做无意之事。如今谢王发现了幻婷,想是谢王定不会放过幻婷的。

“谢王,求求您放过幻婷吧!”连带着乞求声,凝眉已经跪了下来。

谢释信只觉她烦,不禁皱起了眉头,一个小小的贱婢居然敢干涉他的决定!他有挥手打她的冲动,但瞥见她头上的桃花簪又不觉软了心。

琢磨半晌,谢释信舒缓了心情,缓缓开口,“凝眉,本王也无心去伤她一个弱女子。但是本王为求自保只能这么做……”

“谢王,不会的,幻婷不会伤害您的!求您放她一马吧!”

谢释信怒气已生,暗骂凝眉是个蠢人。但他仍是力平心气道:“她身边那个男人是吴启仕,酬转国恨他怎么能够遗忘?我欲除之,幻婷必会生恨前来寻仇。为防患于未然,这二人一个都可留!”

凝眉望着谢释信,觉得他所说在理,开始犹豫起来。谢释信怎会容她纠结,伸出手掌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起来。他的手虽然冰凉,但宽大的手掌却能将凝眉的手包住,这种安全之感让她心头一酥。

“谢王,您说得对,您的安危最重要。”

听着凝眉的话,谢释信露出一丝笑意,笑意可见,只是慌乱的凝眉并没有注意到。

“此事需要细细谋划,我们暂且会驿馆吧。”

“是。”

——

距承权大典结束已有三日,雪谣到向雪殿来找沐潇然,想要请示一下之前准假之事。残雪方到殿外,便听到里面的谈笑声。她走进大殿向沐潇然行礼请安后立在一侧。

“尹特使来雪国一次实在是不容易,虽说雪国的承权大典已经结束,但是雪国奇景繁多。特使不如留下观赏一番,以廖表我雪国微薄心意。不知使者肯否赏脸?”

吕城烟来雪国的首要任务并没有完成,正在为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而犯愁。如今沐潇然出口挽留,吕城烟自然是欣然接受。

“沐王盛情,南山却之不恭?”

沐潇然喜上眉梢,余光不留痕迹地扫了下一旁的雪谣。她自然知道雪谣来找他的目的,不然她也不会费心挽留尹南山了。

“特使初来雪国,想必还不熟悉,不如本王给特使安排个机灵的丫头吧。”

“一切尽听沐王安排。”

沐潇然笑面不改道:“雪谣听令。勤合使者在雪国期间一切事宜,你要全权负责,不得有误。”

“沐王,可否请沐王另寻女侍?”

“特使这是……”

“那日与这女侍有过一面之缘,却是很不愉快,因此南山不好劳她。”

“我当何事。特使许是误会雪谣了,不如就借此机会释了前嫌,岂不美哉!”

“这……”尹南山见一次不准也不好厚着脸皮在二在三,便应下了。

雪谣心中为难,但是沐潇然已经发话,她只好领命,“是,雪谣定不负沐王所望。”

查清身份的事情要推迟,不免心情忧郁,心中暗责尹南山脸皮之厚。沐王只是客套一下,他居然欣然答应留下来。只是雪谣不知道,是自己会错了沐潇然的意思,也错怪了尹南山留下来的动机。

雪谣领了命自然是不能违抗的,陪着尹南山到处游玩。雪谣并不是在雪国长大的,一些景观自己还真是介绍不清楚。又因心情不快,事先也并未作过多的了解,介绍时免不了信口胡编,但是编的有声有色很像是那么回事儿。

其实哪里能骗得了吕城烟?在来雪国之前他可是读了不少的地理志,但是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因此也不想揭穿她。虽然并未揭穿她,但在他的心里雪谣已经是一个实打实不靠谱的人了,加上之前观念的不同更是对她没有什么好印象。

“这里太过凄清,我们是还寻个人多之所吧!”

雪谣停住,这个要求她怎肯答应?这景物是死的,自然是不能纠正她说的对错,但是到了人多的地方那就不一样了。想到这里她不免有点心虚。吕城烟并没有想到这方面,他只是单纯想要找人而已,并不知道雪谣的小心思。

“哎呀,人挤人有什么好看的?看这些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才有震撼力嘛!”

沐潇然留尹南山在雪国并不会太长时日,这仅有的时间对吕城烟来说十分宝贵。而雪谣却在此浪费他的时间,他心中实在是不爽。

“感受一下风土人情也不失为是一种享受。”

见尹南山要走,雪谣忙去抓他的衣袖,“你别走,我们正在一个高处,可以眺望远……”

“景”字还未出口,吕城烟已经不耐烦,用力挥袖想要甩开她。这一甩让瘦弱的雪谣脚下一个不稳,连退几步。一个踩空便要命丧山崖,她心中害怕不已连惊叫都发不出来。尹南山并不是诚心想要害她,如此状况是他始料未及的。说时迟,那时快,尹南山伸手拉住了她。虽说是他对她百般厌恶,但是他不能见一个鲜活的生命陨丧山崖,更何况这个错误是他犯下的。

雪谣悬在山崖,有尹南山拉住她,她的心也定了下来,“你快拉我上去啊!”

吕城烟也想拉她上来,只是他大半个身子探出崖外,哪里还能使得上力气?他两个脚尖勾在雪里不敢有一丝放松,只求两人能够多撑个一时半刻。虽说雪谣瘦弱,但毕竟是一个人的重量。这重量正坠着他们一点一点往崖下滑落……

齐聚雪国 第三十六话 步步紧逼,幻婷求饶

那一寸寸滑落的感觉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雪谣道:“尹特使,你放手吧!再不放手我们两个人都会没命的!”

雪谣虽然口中这样说,但是她一点也不想死,即便是死也不想做一个孤鬼。她嘴上劝着要尹南山放手,心里却一点也不想让他放手。可是,她不能这样做。

她死了没有关系,若是尹南山死了,势必会挑起勤雪两国的战争,战争一打响,受苦的只会是两国的百姓。

这件事毕竟是因为尹南山的一时莽撞才发生的,尹南山心中懊悔不已。虽说雪谣只是一个女侍者,但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过失让他人受伤。

“不,不能放!”尹南山回应了她四个字。

尹南山的不放手让雪谣十分感动,他如此重情重义,她又怎能连累他丢了性命?横下心来,雪谣用尽全力伸出另一只手去掰尹南山的手指。

尹南山见雪谣要自寻一死,错愕之余心下一急,将手抓得更紧了,这一急却让脚下的力分散,让他们一同朝着崖下跌落。

雪谣不求其他,只求痛快一死。

下落时尹南山紧紧抱住雪谣,“别怕,有我在。”

尹南山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方才那一幕让他知道,在这个女人心中,有着一片柔软的净土。那是世间最珍贵的,拥着这份珍贵,即便与雪谣同穴也无憾了。

只是尹南山说得轻松,实则害怕极了。他还未帮楚国师找到女儿;他还有他的国家要守护;他死了,他怀中的女人即便是能够脱险也是难逃一死……他们今后要怎么办?他想了很多很多,但还没有想出答案便眼前一黑,不知世事了。

——

残雪手中拿着绣活望着窗外,原本粉颊的她忽然煞白,吴启仕看着心中颇为担心。他也望了望窗外,除了冰天雪地,和看不穿的枯林外,什么也没有。

从承权大典上回来之后,吴启仕就觉得残雪怪怪的,她总是一个人发呆。

他还是忍不住上前来问,“残雪,怎么了?”

“啊?没事。”

“着屋中炉火正旺,可你却是脸色煞白……”

“我都说了,没什么事!”残雪放下活计,想开门到院子里。

“残雪!”吴启仕揽住她,“你出汗了,这样子出去会生病的。”

半晌,残雪开了口,“启仕,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为什么?”吴启仕很诧异。

“没什么,就是不喜欢这里。”

“残雪,我们身份很特殊。若是离开雪国,那我们可能要四处奔逃。”

“启仕,那我们就当是游山玩水好不好?离开这里吧。”

“可我只想和你安稳地生活在一起。”吴启仕这样想,也是为了残雪的安危考虑。

若是他一人,走到哪里都无所谓,碰上追兵就硬博一番。可是他怕这样会让残雪受伤,因此打算在雪国安定下来。他知道这里很拘束,雪国之主并不放心他二人,派了很多眼睛盯着他们。只要残雪安好,这些他都不在乎。

听着吴启仕的回答,残雪虽是千万不愿,但却未再提及离开。残雪是真的受不了了,才会和吴启仕这样说,既然吴启仕不同意,她只好再想一个办法才行。

翌日残雪醒来时,吴启仕已经不在屋中了。还未来得及想吴启仕的去向,她就又看到了窗外的那双如同鬼魅的鹰眼。

自谢释信下定决心要除掉幻婷时,他就天天来幻婷的住处。但他并不进到院子里,就在院外的那棵树下站着。就是要让木窗中的那双眼睛看到自己,他能够感觉到屋中的人看到他时的那种恐惧。

今天,他又站在了竹篱院外,没过多久,他就知道屋内的人看到了自己。谢释信他魅的笑,在这冰天雪地里显得阴森恐怖。没想到,今天的目的这么快就达到了,谢释信也没有理由再继续待在这里,就迈着轻快的方步离开了。

孤单的小路几乎无人涉足,夹道枯林没有飞鸟穿梭。脚踩在雪地上吱吱作响,闻着雪声,谢释信知道,身后有人。

“别来无恙,幻婷。”谢释信先开了口。

“到底要怎样做,谢王才肯放过我?”残雪开门见山,也不和谢释信寒暄。

“幻婷姑娘真是会说笑。本王并未对你做什么,何来放不放过一说?”谢释信嘴角上扬。

眼前的兔子终于是沉不住气了!

“谢王天天出现在院子外面,不就是在提醒我——我永远都是段幻婷吗?”

残雪的精神快崩溃了,她也和吴启仕提过要离开雪国,可是吴启仕并不同意。要不是走投无路,自己是绝对不会来求谢释信。她只想简简单单的生活,不想参与任何纷争。

见谢释信不开口,残雪连忙道:“我再也不会回到天承国,躲在深山老林里,老此一生。看在我帮谢王拿到军印,灭了酬转国的份上,就请谢王放过我吧!”

残雪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谢释信愠上心头。

“看在你帮本王拿到军印的份儿上,本王可以给你两个选择。”他顿了顿,就是要看残雪想抓住救命草的表情,“要么杀了吴启仕,要么让吴启仕杀了你!”

谢释信杀她之心早已显露,怎会轻易放过她?自己这样做只是要折磨她。他认为:杀一个人叫做成全,折磨一个人才叫做惩罚!谢释信就是要惩罚他们,惩罚逃离天承的人!

“都说谢王残忍,果真如此。”谢释信的杀意她看在眼里,“谢王能有此心,我多说什么都是无意的。”

残雪自嘲地笑了笑,这便是命,逃不过的,永远也逃不过!

“残雪,你看这梅花……”吴启仕手中拿着几枝雪梅,跑了过来。

他是想起了前些天残雪想折梅,今日得闲便去林中折来,归来之路正好遇见她。

听到吴启仕的声音,残雪心中一惊,她慌张地看向谢释信,谢释信则是云淡风轻地看着奔来的吴启仕。

“这位是……”吴启仕走近,打量了下眼前的鹰眸男子,问着残雪。

“他……”

“我只是路人而已,走迷了路才来到这里。”谢释信见残雪要说话,抢先一步开口,他可不想这个游戏这么早就结束。

残雪松了口气,提着的心稍稍下沉。

那鹰眸男子既是迷路之人,吴启仕也并未多想,“在下单姓吴字,名启仕。不知兄台贵姓?”

“鄙姓谢……”谢释信拉着长音,余光瞥向一旁的残雪。

残雪刚刚听到一个“谢”字,她就双唇尽白,额角伏汗,还没沉到肚子里的心又提了上来。

“单名一个天字。”

谢释信一句说完,残雪咽了口唾沫。残雪的变化谢释信全都看在眼中,他心中十分开心。

“谢兄,相见是缘。不如到寒舍小坐,饮杯热茶?”

残雪眼神闪烁,从二人一见面,她手中虚汗就未断过。

“吴兄盛情,谢某本不应拒。但是今日实在不巧,谢某还有要事要做,方才迷路已是耽搁许多,实在是不能登门拜访了。不如另觅良日,谢某定当登门拜谢吴兄。”

谢释信把话说得明白,吴启仕也不好再作挽留,道:“既是如此,吴某就不再挽留。从街市到山里就这么一条路而已,若是走错了,再走回去便是。”

谢释信笑着道谢,“的确如此。还好这是山路,走错了再走回去便是。若是其他的路走错了,就再也走不回去了。多谢兄台赐教。”

看着谢释信远去的背影,吴启仕和幻婷各有所思。吴启仕的国恨,段幻婷的欺骗。于他们来说都是一条走不回去的错误之路。两个人一路无言,那回家之路走得既漫长而又不知方向……

而谢释信回到驿馆时,天都已经黑透了。他看到门口久等的凝眉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再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谢释信就已经察觉出,又有事发生了。

谢释信将凝眉拉进房里,凝眉就已经等不及谢释信开口询问,便抢先说了。

“谢王,大事不好,吕城烟失踪了!”

“确有此事?”

“此事千真万确,凝眉断不敢虚言。吕城烟今天早上出去的,可到傍晚都还没有回来,而且他那边带的人也都出去找了。”

谢释信刚刚见了凝眉的表情就知道有大事发生,但是却没有料到是这件事。这些天他一直着心于段幻婷那边,这边的确是自己疏忽了。

谢释信思量一番,缓缓开口道:“凝眉,走。我们也帮忙去找。”

“谢王,雪国天寒地冻,您这尊贵之躯……”凝眉出言阻拦。

二人都在雪国,这要是谢释信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是没有活路的。

“那也要去找!”不等凝眉再说什么,谢释信披了貂裘就出了驿馆。

他可不能让吕城烟出事,楚歌笑的事情自己还没有弄清楚,他要靠着吕城烟这尊“大佛”在雪国多留上些时日。

凝眉见谢释信已经出了驿馆自己却毫无办法,抓了自己的斗篷,一路边追边披,找谢释信去了。

齐聚雪国 第三十七话 劫后得生,七叶雪莲

勤合使者失踪了可不是一件小事,更何况这失踪的还有楚歌笑,沐潇然怎么能够沉得住气?她知道了消息,就立刻让陆善虞派出侍卫去寻找。

这么多人出去找了足足两天,才在一处高崖下的雪窝中找到尹南山二人。两个人被抬出来的时候,尹南山紧紧抱住雪瑶,知道的是他在危险之际,保护着怀中的女人,不知道的,此时他们看上去分明就是一对热拥殉情的恋人。

那个时候两个人已经被冻僵了,众人想了很多办法,可怎么也分不开二人。无奈之下,就只好抬着二人一同去医治。

当听说找到了尹南山之后,谢释信也火速赶去了现场。他没想到楚歌笑会和尹南山在一起,又见到二人如此“恩爱”,他心中就窝着火。谢释信的脸比尹南山冻了两天的脸还青,只不过众人皆忙着救人,无人在意他的表情。

驿馆里,雪国国医先用冰雪将二人回暖,然后又在尹南山的房间生起几个火炉。其他人进了房间都热得要死,而床榻上的两个人却丝毫不见醒转。

沐潇然又带着国医来瞧了几次。又是暖衾拥体,又是热汤喂灌,足足折腾了一天,他们的脸色才见恢复。

雪谣的长睫和眼皮作了好久的斗争才渐渐分开,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是在驿馆中。驿馆内很是安静,雪谣的脸贴在尹南山的胸前,尹南山有节奏,有力量的心跳声,她听得一清二楚。

雪谣抬起头仰望着尹南山,只见他浓眉入鬓,明眸微闭,白面红唇,果真生得清秀!尹南山的脸上有擦伤,而自己却被他保护得很好,心中有一丝暖意扩散开来。

尹南山缓缓睁开双眸,四目相对,雪谣先红了脸。她从尹南山的怀里退出来,转身下榻,跪在榻前。

“尹特使,你,你怎么样了?”

“你,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尹南山醒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关心自己的!

雪谣有些慌神,道:“我没事,倒是特使,你的情况好像不是很好,我还是去叫人来吧。”

她的慌乱,她的别扭,尹南山全部看在眼里,心中暗想:这个女人倒是有趣得很。

尹特使醒了,这绝对是件大事。谢氏夫妇来尹南山的暖房看望。沐潇然在陆善虞的陪同下,携着国医来到驿馆。楚凌渊和雪谣都是候在一旁。

那雪国国医看了尹南山的病况,前来回话,“沐王,尹特使的命已经保住了。”

就在众人放下心来之时,国医的一番话又让众人紧张起来。

“但是他的右臂……”

沐潇然知道事情并不简单,但尹南山既是在雪国出的事,那么她有责任担下来。

她环视众人后,道:“有话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是。”

沐潇然发话,老国医也不敢怠慢,“尹特使为了保护雪谣姑娘,坠崖时右臂多次划伤,又因为坠地重力过猛折了筋骨。再加上雪国天寒,血气淤塞,怕是……”

“怕是怎样?”楚凌渊听着就知道尹南山伤势严重,因此很急着老国医快点说出结果。

“怕是动不了了。”

“你说什么?”楚凌渊立刻就急了,“你这个庸医,若是医不好,我便要整个雪……”

“凌渊!”尹南山知道楚凌渊的脾气,怕他一时着急说了不该说的话,赶忙出口阻止。

尹南山的呵斥让楚凌渊清醒不少,但他仍是盛气难咽,转口道:“沐王,这雪谣就是个祸害!若不是因为她,我们特使也不会搭上一条胳膊。”

“凌渊使者莫要生气,本王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沐潇然知道,楚凌渊当着众人面,将所有过错全都推到雪谣身上就是想撒气,只要他出了气就能了事。

即便沐潇然很看重雪谣,这个时候也护她不得,“来人,把雪谣拉下去,杖刑五十。”

“这怎么可以?她一个弱女子,杖五十会死人的!”虽然不确定雪谣就是楚歌笑,但在凝眉第一次见雪谣时,就已经将雪谣看成是自己的少主了。她知道楚歌笑身体不好,情急之下便喊了出来,这一喊却引来众人视线。

“你一个妇人瞎嚷什么?你难道是想让南山兄弟的胳膊就这样白白废了吗?”谢释信只觉得她愚蠢至极,边说边朝凝眉使了个眼色,凝眉授意垂头不语。

“依谢某看,打这贱侍五十杖实在是太便宜她了。”谢天的话有头没尾,让人听不出他的确切意思。

老国医听这话,像是谢天有意加重对雪谣的惩罚。楚凌渊听这话自然不会反对,因为谢天的话说到了他的心里。而沐潇然很看中雪谣,五十刑杖已经是极限了。这加,她不忍心,不加,却又不妥,左右为难地看向了尹南山。

这样一来,难题自然是抛给了尹南山。就算尹南山不想接下来,他也得接下,毕竟在这个暖房中,他最有话语权。

尹南山看了看雪谣,思付片刻,道:“谢天兄严重了,国医只是说手臂动不了了,又没说不可以治愈。”

虽然自己是因为雪谣而受的伤,但是错先在他。即使是错不在自己,他也是不忍心看一个弱女子受罪的,更何况在坠崖时,他还窥见了着女子心中的净美之域,又怎忍罚她?

“还是尹特使大人大量,雪谣还不快谢过尹特使?”尹南山话音未落,沐潇然赶紧接上,生怕他人再生枝节。

雪谣也是个伶俐的人,自然看出其中端倪,赶快上前拜谢尹南山。随后雪谣便被带下去领罚了。

“你这庸医,倒是快说说,我们特使的胳膊可有得治?”雪谣的死活楚凌渊不会管,但是尹南山的安危他可不会忍上一刻。

“老医不才,并不能凭现有的药物治愈尹特使。除非有雪原至宝‘七叶血莲’。”

“那还不快派人去寻那‘血莲’来?”

“凌渊使者,你可知那‘七叶血莲’乃是我雪国至宝的原因吗?”陆善虞量楚凌渊不知,又道:“那‘血莲’百年只生一瓣花,只有七百年才能生成一朵莲。莲瓣数不至七则与常莲无异,莲瓣数目过七则是毒莲。再说,就算是找到了‘七叶血莲’也救不了尹特使。”

“陆护法为何这样说?”

“尹特使有所不知,那‘血莲’采下只有在半日内用温水入药才有药性,过了半日,就只能成为尚好的补品。所以并不是雪国吝啬,而是雪国中的‘血莲’已经不再是‘药莲’而是‘补莲’,治不了特使的病。”沐潇然解释着。

“看来是无解了。”尹南山心里很不是滋味。

“怎会无解?”楚凌渊上前又道:“特使,我们亲自去找,找到了就立刻入药!”

吕城烟可是勤合的国主,这出来雪国一趟,回去就成了残废怎么能行?

从勤合启程到如今已是两月,这两个月中没有找到楚凌霜,自己还成了这般。出来之时便是危急之秋,再不回去怕是不可了。但自己又不想失去右臂,他在为难着。

“尹特使,凌渊使者说的尚可一试。”沐潇然出口劝道。

“是啊特使……”楚凌渊又来劝道。

二人四目一对,尹南山便已了然。

“那好,我就亲自去寻。”尹南山下了这个决定,“不过我等皆对雪国陌生,怕是要劳烦沐王替我们找个有经验的带路人了。”

“特使放心,本王自会安排好。”沐潇然先是应允下,“不过,最近入雪原的药队还未归来,怕是特使要等半月才行。”

尹南山看了一眼楚凌渊,楚凌渊朝尹南山点了点头。

“好,有劳沐王了。”

“使者,我愿意陪您同去。”楚凌渊不会再容许尹南山有一点意外。

“还有小侍,小侍也陪尹特使一起去。”雪谣领完罚,被人扶了进来,她脸色苍白,下唇已经被咬破,可见血色,虚弱至极的她让人看着心生疼怜。

“沐王,请准小侍这次吧。”雪谣一面求着,一面跪在了沐潇然的面前。

沐潇然见残雪这样,怎愿让她同去?刚刚想出口阻止,又忍住了。沐潇然自有她的心思,朝雪谣使了个眼色。雪谣领会,便跪爬到尹南山的榻前求他。

“你这贱侍,我们特使这样全都是你害的,你还有脸来和我们一起?”楚凌渊的话中尽是挖苦和羞辱。

“凌渊。”尹南山立刻喝止楚凌渊。

尹南山看着雪谣真诚的双眸实在不忍心拒绝,只能答应她。他不想心中有愧,善待别人也能释怀自己,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好,你和我们同去。”

“谢,谢特使……”雪谣一灿如花,一桩心事得解,支撑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也已经泄尽了。忽忽然,她竟栽倒在了地上。

“雪谣!”尹南山疾呼。

暖房中除了楚凌渊外,众人都是惊起,纷纷看向雪谣。

老国医上前号脉,道:“无碍,无碍。老臣开一剂药方,让雪谣姑娘服下,好生休养便无碍了。”

众人放下心来。

“来人,将雪谣扶下入,随本王回宫。”沐潇然吩咐一番,“尹特使,好生养伤。”

“沐王劳心了。”

沐潇然等人离开,谢氏夫妇也安慰了下尹南山就离开了。

齐聚雪国 第三十八话 意除歌笑,谢天探兄

待其他人散去,尹南山才缓缓开口。

“说吧,‘神策先生’都查到了什么?”以楚天项的速度,过去这么多天,想必该有些眉目了。更何况刚刚楚凌渊也一直在示意他,想来得到的消息一定是有分量的。

“国主,天承国国师楚歌笑,失踪了。”楚凌渊尽量压低声音。

这么多天,楚凌渊一直在暗中监视谢天,他已经知道了谢天就是谢释信。他们同在一个驿馆,难免会隔墙有耳。

楚歌笑,八岁献策惊艳四座;十岁可替谢释信运筹帷幄;这几年率兵征战,吞国灭邦不计其数。此等人物能让谢释信亲自出马并不夸张。

如此想来,谢释信接近自己只是为了到雪国寻人而已,并没有想加害于他。尹南山安下心来一想,谢释信千方百计想要到雪国来,那么说明楚歌笑定在雪国无疑。

尹南山转口道:“这几天让你盯着谢释信,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自从领命,楚凌渊便暗中盯着谢释信。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在尹南山遇险时,他也不会不在身边的。还好这几天的跟踪,楚凌渊并不是一无所获。

“回国主,谢释信这几天都会去一个很偏僻的地方。那里有一所孤零零的小泥屋,里面住着一对夫妇。”

“你说夫妇?”

“是的。那个妇人很是年轻,好像还认识谢释信,并且十分不想见到谢释信。”

听到此处尹南山心中来思,难道说楚歌笑有了归宿想要逃离谢释信?早先他就听传言说,她对谢释信有着非常之情,这样看来也不过是传言罢了。

尹南山心中凄叹:那谢释信是何许人?若是谢释信不肯放手,他有一千一万种方法让楚歌笑唯他是从。

“既然谢释信盯得那么紧,那女人八成就是楚歌笑。”他心中划过一道算计,“凌渊,你说若是我们,借着雪国之手除掉楚歌笑……”

他的话还未说完,楚凌渊便已经领会,道:“国主,楚歌笑一心只为谢释信筹谋。谢释信此人狠毒,若是除掉楚歌笑,无异于除掉天下一害!”

他是不会反对除掉楚歌笑的,除掉她天承国就输了一半。以他父亲的谋略,那天承国便是勤合国的囊中之物,攻下天承那扇城门也就指日可待了。过了这么多年,楚凌渊还是放不下,他渴望攻下那扇城门,想进到那座城里。

听着他的附和,尹南山决心倍增。

“凌渊,时辰不不早了,你这几天也没得闲,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

——

“你是疯了么?刚刚因为你,我们险些露了馅!”谢释信脸色铁青,单手掐着凝眉的脖子。

“谢王,我,我不是有意的。”阻着气道,她每说一个字都很艰难,“我,我只是担心少主……”

“哼!”谢释信收了手,“下次再犯这样的错误,你就不必同本王回天承了!”

凝眉边喘边咳,完全顾不上回应。

“最近我们就少出驿馆,免得让人抓了尾巴。”

今晚要不是他反应快,他们俩估计现在在逃命呢!这段日子他要安分些了,幻婷那边且先让她好过几日,算是便宜她吧。

“是。”凝眉终于顺过了气息。

天色已晚,他今天也是够累了,转口道:“伺候本王歇息。”

凝眉哪敢怠慢,赶忙备榻让他歇下。

离开天承这么久,谢释信还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这一次险些要了自己的命,虎口讨饭的日子,总有一天会让她死于非命的。她没有权力,就是低贱的蝼蚁,任人踩碾,连自己的死活都做不了主。除非有一天她可与“老虎”平起平坐,才能扭转这个局面!

两段风波过后,驿馆又是一夜平静。

第二日一早,便有人叩响了尹南山暖房的门。

尹南山正在更衣,算着时辰想是凌渊送餐食来了。

“进来吧。”房内人说。

房门轻启,门外人走了进来。

进门人刚刚关上房门,转身就见尹南山在更衣,进门人将他洁白的脊背一览无余。

“哎,这一只手果真是不方便,衣服都穿不上,你快过来帮我一下。”房内人催促道。

他说完后并没有听到进门人的回应,又道:“愣着干什么?你不会是在害羞吧?”

他不禁笑出声,这凌渊什么时候这么腼腆了?

“我都不害羞,你害羞什么?快点过来帮我下。”尹南山再次催促道。

终于,进门之人动了。一双冰冷的手,颤颤巍巍地搭在了尹南山的深衣上。因为过于颤抖,不想冰手竟触碰到了他温热的脊背。

尹南山一个激灵,转身之余不禁惊呼,“你手怎么这么凉?”

待他看清身后之人时,不禁红了脸。

“怎么,怎么是你?”

进门人也是面带绯色,低着头回道:“沐王说我害特使遭此劫难,让我来赎罪。”

“你自己还没痊愈,怎么照顾我?”

“我没事了。”雪谣说着,小心翼翼地帮尹南山穿衣服,这次显然是比方才好多了。

尹南山穿戴整齐,道:“我那榻上有手炉,你自己拿来温手。”

“多谢特使。”残雪将手炉取来,抱在身前,温暖的感觉漫遍全身。

“等一会儿就暖了。”尹南山用手搓了搓雪谣冰凉的手背道。

残雪笑着微微一笑,轻轻点头,只是她知道,自己的手永远不会变暖。

“特使,今天早上是热粥……”

就在二人说话间,又有一人手中端着餐食,大步流星地推门而入,那人正是楚凌渊。

楚凌渊见着雪谣就没好气,道:“你这贱侍怎么有脸在这儿?”

他放下餐食,走过来就抓着雪谣往外走,“你走!”

“凌渊!”尹南山喝止,“雪谣姑娘是奉沐王命令来探望我的,你若是这样将赶走她,她回去如何交差?”

“特使,您因为她……”

“我也是有错在先,要不是我想要甩开她,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那这件事也和她脱不了干系!去哪里不好?偏偏要去那么个鬼地方,我都怀疑是不是她有心编排的一出好戏!”

“凌渊,你怎能说出这等浑话?”尹南山碍着雪谣在场,不想和他再争执下去,“你先下去吧,我饿了,看你吃不下东西!”

楚凌渊好不委屈,对雪谣的厌意更深,临走时还用眼睛剜了她一下,气愤之余竟未关上房门。

冷风习习,雪谣怕尹南山着凉,忙着去关门。

“且不必关了,通通风也好。”他是被凌渊气得,心中发堵。

方才吵着吵着,他竟真的有些饿了,走到桌案前准备用饭。

“你用过了?”

“多谢特使惦念,已经用过了。”

尹南山开始用饭。他惯用右手,如今右手受伤只好左手代劳。粥倒是好说,汤匙舀来就可入口,可那盘中的小菜用汤匙怎么也舀不上了。

就在他屡试屡败之际,雪谣走上前来,拿过他手中的汤匙,侍他用饭。

“你倒是机灵。”

“侍者,就应眼,心到,手到。”

尹南山像一个大孩子一样,任由雪谣服侍。

二人房中举止被门外的谢天看得真切,他心中愤懑。这楚歌笑原始围着自己转的,如今到了雪国竟然和吕城烟勾搭在一起,他怎能受得了?

又是勤合!他心中发誓,必要将勤合毁尽!

他压下怒火,在心情平复后敲门进了房间。

“南山兄这因美人受伤,还能得美人照顾,当真是好福气!”谢天笑面,心中却不悦得很。

“谢兄这一早就来打趣我,许是烦闷了?”

“哪里?我是来看看南山兄的。”谢天进来也不客气,在尹南山对面坐了下来。

“看南山兄面色,想来是恢复不少。”

“劳谢兄惦念,好多了。”

“那我就放心了。南山兄打算什么时候寻药?”

“估计还得再等几日,沐王那边的人还没到。”

“南山兄,可否让我一同去寻药?”

尹南山还在诧异,这谢释信提出这样的请求时为了什么。但又不能搁置太久不回答,便周旋着道:“此去寻药路途坎坷,无异于犯险而行,我是怕谢兄……”

“兄弟有难,兄长不能置之不理。南山兄这样说,岂是真心将我谢天当作兄弟?”

他一句反问倒让尹南山无法反驳,尹南山推脱不了,就只能将他带上。不过这样也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还能看着谢天,也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南山今生能得与谢兄相遇,真乃人生之幸!”

谢天展露笑容,与尹南山又是一阵嘘寒问暖,才行离开。

谢天出门,雪谣相送至门外。

“多谢恩人昨夜解围。”雪谣一面说着一面行礼。

谢天转过身来,“我倒是不明白,我何时替你解围?”

雪谣聪明,谢天不愿说破,她自然是不能说穿的,她莞尔一笑,转身回了暖房。

看着离去之人,谢天心中暗叹:她如此聪明,十有八九就是楚歌笑了。不过她为何不与自己相认?

他心中不急,算着月份想来也是快到了,这次寻药之旅,一切皆会得到答案。

款步而行,谢天回了自己的房间。

寻药奇旅 第三十九话 残雪习武,寻药遇险

谢天蛰居不动,不仅是让楚凌渊轻松不少,更让残雪的恐惧减轻了不少。

几日下来,她都没看见窗外的那双眼睛,就连晚上入眠都安稳了不少。不过这并不能说明谢释信就放弃,许是又有了什么新的打算也不一定,还是要尽量离开这里为好。

傍晚,吴启仕打柴回来,见她烧了丰盛的饭菜,略有不解。

“这是今天有什么好事?”

残雪思忖,“别没有呀。”

“那你做这么丰盛的菜是……”

“当然是见你天天这么辛劳,做来犒赏你的呀!”

“前几日我也很辛劳,怎不见你做好吃的犒赏我?”在他心里,残雪可不个无事献殷勤的主,才不会信她。

“我这不是今天刚刚交了绣品,有了些银两嘛。你当这些菜是大风刮来的?”

“嗯,好好好,你有理。”吴启仕不想和她再争辩,倒是想看看她有何所求。

二人在餐案前相对而坐,残雪将每一道菜品都往他的餐碗中夹。

“已经放不下了,你也吃。”吴启仕将夹了一道肉菜给她。

“启仕,能不能再接着教我习武呀?”

“嗯。”

“嗯?”他吃得太快,刚刚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你不是不喜欢舞刀弄枪的?怎么突然提出来要习武?”

“嗯,之前的确是不喜欢。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我发现没有功夫傍身是不行的。”

之前和吴启仕习武时,她只是应付的态度。那时认为学艺不精也没什么,有他罩着,自己还怕什么?如今他振作起来,谢释信还不断来威胁她,她不能再和吴启仕生活下去了,要在自己的身份被戳穿之前离开。

未来的路她要自己走,所以她要重新习武,不求太多,只要有几招傍身就好。

吴启仕之前教她习武是为了让她防身的。现在他们在雪国,谁也不认识是,谁也不得罪的,他认为没有必要再教她。

“你,有我来保护。”

“你是不是觉得我笨,不愿意教我?”残雪假装置气。

“残雪,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她不理自己,他也不再坚持,“好吧,我教你就是。”

残雪灿然转脸,继续给他夹菜,“多吃点儿。”

二人又开心地享受着甜蜜的时光。

同是晚间用饭,尹南山这边则是另外一番光景。

“怎么样?会不会有点咸?”雪谣舀起一匙汤,送到一尹南山的口中。

他咂咂嘴,道:“不咸。”

岂止是不咸?根本就是没有味道!他有点诧异,这驿馆的厨子换了?

他还没开口就听雪谣道:“那下次就这样做就可以了。”

“这是你做的?”

“当然了。”

“这驿馆有厨子的,你又何必动手?”

“特使您是救救小侍才受了伤的,只是想要为您多做点事。”

尹南山侥幸,还好刚刚没有吧心中所想说出来,不然定会伤了雪谣的心。

“劳烦姑娘了。”

“特使不必客气。”雪谣又将一道青菜炒肉送到他嘴边,“您再尝尝这道菜。”

他张口,将菜在口内细细咀嚼。

“怎么样?”

雪谣是看不出尹南山的表情,急着追问。

这……尹南山早就将才吞入了腹中。

尹南山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点点头,开口道:“嗯,菜有菜香,肉有肉味。”

她这初次下厨竟能得此上评,虽是面如常色,但心中早已是百花怒放。她更是侍着尹南山再多吃些。

尹南山又吃了几小口,便道:“我饱了。”

雪谣放下竹筷,候在一旁。

“天色也不早了,姑娘不回雪宫复命吗?”

“您……”

“放心,过会儿凌渊回来的。你也是伺候一天了,快些回去吧。”

她本还有些犹豫,但尹南山这般说,她也不好再作多留,道:“是。”

雪谣离开,为了不让自己太撑,尹南山就在暖房中踱步。

还未消食,楚凌渊便走了进来。

“特使。”

“国师怎样说?”

上次决定借着雪国的手除掉楚歌笑后,他就命凌渊传了消息给楚天项。他见楚凌渊面着难色,便知晓了一切。

“送知道了。”

“家父说,楚歌笑这般颇有归隐之意。若真是这样,我们所谋之事便是有悖道义的。”

“楚国师不失为仁士。”

“国主,若此时放过她,万一她又回到天承,岂不是我们自寻烦恼?”

楚国师说得有理,凌渊之言也无差错,尹南山心中泛起为难。

“暂且静观,看看楚歌笑是否真的还想和谢释信有来往。如有此意,我们绝不留根!”

“是!”

“国主。”

“还有何事?”

“家父来消息说,已经想到了对抗天承的计策。”

“哦?是何妙计?”

“联合。”

楚凌渊道出两个字,尹南山思忖后,已是领悟。

“马上回国师,此计可行,那他速速行动。”

“凌渊这就去。”

如今谢释信和楚歌笑皆不在天承坐镇,用此计来攻天承国胜算更大。他这么着急,就是不想错失良机。若是在此攻下天承国,他也就不必再为除掉楚歌笑的事伤神了。

好事伴着好梦,是一夜安稳。安稳的驿馆在平静中接来了次日的晨阳。

街市中一队采药队伍走在中央,即便是不看方向,这城中百姓也知道这是雪宫的采药队。不为别的,就是药队为首的七旬老翁,就是雪宫药司掌事。老药翁个子不高,一袭雪国白袍。他脊背略弯,银须依依,好似得道仙翁。

药队归来的第二天,沐潇然就安排了老药翁给他们带路。

尹南山寻药途中的用品沐潇然早就打点好,这日还亲自来送尹南山一行人。

“特使切记,雪莲定要温汤送下,才可催发药效。”

“多谢沐王提醒,南山谨记。”

“特使保重,早去早归。”

尹南山再拜沐潇然,转身和那药队行远。他们在老药翁的带领下踏上了寻药征程。

若按时令,这时应当是孟秋时节,可这四季飘雪的雪国,走到哪里都是一片洁白。

皑皑白雪,因地起伏。尹南山一行人行在此处,如同行走在白色的沙漠之中。茫茫雪漠一望无垠,雪漠连天,染成一色。此时日头虽高,但却不给人一丝暖意。

“南山兄,这雪漠茫茫,想必藏着许多不为我们所知的奇事。”

行了半日,谢天第一个打破了沉静。

“这雪漠周无树生,天无鸟过,还真能与荒漠一较高下。”

不想旅途太过无聊,尹南山也随便说了一句,算是附和了谢天。

“此处寂静,好似内敛佳人,这倒让我响起了温婉之乡。”

“特使,这雪漠看似平静,实则凶险无比,常有猛兽出没。现在天色渐晚,大家还是提高些警惕的好。”老药翁好心地说到。

“嗯,老药翁多次带着雪宫药队出入雪漠,比我们任何人都有经验,咱们都小心些好。”尹南山思量片刻提醒大家。

夜已深,天益寒,众人围着火堆简单地充饥之后,纷纷接过老药翁备着的兽皮被拥体而眠。

入梦之时只觉得雪漠寒风刺颊,浅梦之刻,尹南山又觉得双颊微热,还伴有股股暖流抚过,但这暖意却让他不踏实。

“南山兄弟!”

“尹南山!”

呼喊声一阵接着一阵,一阵又高过一阵,尹南山终是被唤醒。

他猛地睁开明眸,之见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正泛着凶光地盯着他,待他聚睛一看,居然是一匹狼!

尹南山忽地坐起,用左臂重锤那畜生。那狼似是没有料到他会醒来,猝不及防被击中,飞出在外。尹南山不敢耽搁,翻身而起,然后跑到同伴的身边。

“南山兄,你怎么睡得那么沉?这么多人叫你都叫不醒。”

对于谢天的问题他还真回答不上来,只能向众人表示歉意。

“现在不是讨论这些废话的时候,该好好想想,怎么对付那些畜生才是。”

雪谣的话让尹南山又重新看了周围的环境。刚刚那只俯视他的狼正站在众人对面,而他们几个人正被狼群包围着,每一只狼都直着眼,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怎么会有这么多狼?”

“特使莫怕,即便是再多的狼,我亦会杀他个片甲不留!”

尹南山知道楚凌渊的性子,赶忙出口阻止他,“凌渊切莫……”

可“冲动”二字还未出口,楚凌渊便已经拔剑刺了过去。

见一人冲了过来,两狼齐上。楚凌渊不愧是久经沙场,两狼还未近身,便将它们刺死在了长剑之下。血腥味儿似乎怂恿了狼的决心,又有四狼飞冲而上。楚凌渊虽然身经百战,但是面对这灵活善战的狼群,他已经是捉襟见肘。

“这娃娃急个什么?”老药翁见楚凌渊占了下风很是担心。

老药翁见楚凌渊被狼抓伤,便顾不得许多,他操起砍刀冲过去支援。也不知道那狼到底有多少,只知道杀死一只补上一对儿,击毙一双又冲来四匹。这一波接着一波的车轮战,老药翁和楚凌渊皆已体力不支。

雪谣眉头紧锁,显然是心中生急,可她仍然保持着冷静。环顾四周,她便冲到了马匹旁,从马背上卸下柴草。这些柴草原本是要给尹南山煮温水送药的,但是现在情况紧急,她顾不得那么多了。雪谣拿出火折子正要点燃柴草……

寻药奇旅 第四十话 勇退恶狼,身患奇症

“雪谣小心!”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就已被尹南山推出在外,柴草散落在地,火折子也掉了。她回头一看,一只黑狼正咬在尹南山的胳膊上,尹南山怎么甩也甩不开。

雪谣心中暗骂:该死的畜生!

她不作多想,翻身而来,捡起柴草,拾起火折子,下一刻就点燃了手中的柴草。她奔了过去,狠狠地打在了黑狼身上。

骤然间,狼毛燃起火来,黑狼嚎叫着,慌乱地在地上打滚。黑狼烧焦了狼毫,已是狂怒,但望见雪谣手中燃着的柴草,却也不敢再上前来。

见此法有效,尹南山和谢氏夫妇也纷纷效仿。四人手持火把向狼群冲了过去,颇有鱼死网破的气势。见四人如此,老药翁和楚凌渊颇受鼓舞,信心大振,两人又各自毙了两头狼。

人与狼还未正式开战,就见一匹急性子的狼,冲着雪谣飞扑了过来,她猝不及防,被扑倒在地。虽处劣势,但她毫不慌乱。她反应迅速,提起秀腿狠踢狼腹,急狼未料有此,被踢出在地。

但它怎肯罢休?借着着地之力蹿身而起,直击雪谣喉咙。雪谣知道急狼还有后手,她早有防范,没有利器,只好抬臂一挡。那狼只钳住了她的手臂,急狼怎会留情?

雪谣身上之痛,尽显露在她狠厉的眼神中。她抵住狼口将它压倒在地,抬起玉拳猛击狼首,拳拳力量十足,拳拳都击在狼首柔软的鼻子上。

拳接着拳,狠随着狠,不到半刻,急狼便坚持不住,送了狼口。良机一瞬,雪谣并未放过,拾起火把插入狼口,又是一阵锤捣。火焰将狼嘴烫得生烟,哀嚎之声响彻雪漠。

雪谣速度极快,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众人观之无不出神。待众人反应过来,那狼已经丢了半条命了。

群狼见状,欲冲却退,狼死伤惨重却只轻伤了几个人,相较之下不再执着。兽首鸣嗥,群狼速退,片刻间便没了踪影。

一场人兽恶战过后,众人都已经筋疲力尽,纷纷瘫坐在地。

“想不到这纤弱女子,也有威武神勇的一面!”楚凌渊气还没有喘匀,就忍不住夸赞雪谣了。

“不错,不错,刚刚多亏雪谣娃娃机灵。”

谢天和王氏只是互相看了一眼并未多言一字。

“尹南山!”雪谣对于他们的夸赞并不放在心上,目光却一直都未离开尹南山,否则她也不会在尹南山快要倒地前就扶住了他。

方才为了救她,尹南山被狼咬伤了左臂,后来又与狼恶战,手臂的伤口血流不止。

楚凌渊也本想上前,无奈他体力消耗太多,不过有雪谣在他也放心,他便坐在一旁歇息。

“你先坐下,我给你包扎下伤口。”

雪谣撕下裙裾,在尹南山的手臂上缠缠绕绕,打了结,又加以固定。

自雪谣和恶狼相斗到现在,楚凌渊一眼也没离开过她,如今见着她给尹南山包扎的方式,不禁觉得这雪谣有趣至极。

“哈哈,真是想不到,你竟会这种军中包扎伤口的方法。”

楚凌渊也只是无意一说,然而有人却是听着有心。

谢天和王氏又是相视一对。

被他这样一问,雪谣也答不上来原因。她只是下意识地这样包扎,找不到答案她也不去多想。

见她不答,楚凌渊也不再追问,只当是她太过认真没有听到。

刚刚与狼恶战之后,这里一片狼藉。雪谣给尹南山包扎好伤口,便起身去整理。见到雪谣这般,恢复了体力的人也都纷纷过来帮忙。

“哎,这些木柴,原本是要给特使温水送药的。如今与狼恶斗,用得所剩无几,这可怎么办?”楚凌渊将几束干枝握在手中。

“只要有火折子就好,没有木柴就杀几匹狼,用它们的皮毛生火。人欠债尚且要还,更何况是那不通人性的畜牲!”谢天说这句话时,眼睛却一直在楚凌渊身上,没有离开半分。

王氏听着谢天杀意满满的言辞,便想起了昨晚,他扼住她喉咙的手和看着自己的罗刹般的眼神。她心头一紧,双手冰凉。不堪回忆,她便转开话题。

“这取暖热饭的东西都没有了,在这雪漠里,恐怕我们也活不了几天了。”

“女娃娃莫扰。这雪漠凶险,我是知道的。所以每次入雪漠,都会备下固能丹。就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这次我也带了,它可以补充体力。”老药翁说着便把丹药瓶分给众人。

“这保命的是有了,可这给特使送药的温水……哎!”

“老药翁不要担心,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再走走看吧。”尹南山看出了药翁的担心,安慰道。

“是呀,我们还能活那么多天呢,说不一定会有奇迹出现。”雪谣随着尹南山一起安慰到。

前途如何,众人皆未可知,但却都愿意相信尹南山和雪谣的安慰之言。

与恶狼相斗半夜,这时天已经泛起鱼肚的微白之色。众人小憩片刻后,将随行之物稍作整理,又踏上了寻药之途。

“雪谣姑娘,你方才与那恶狼搏斗,简直就像沙场上的女战士!”

自打雪谣击退狼群,楚凌渊不仅对她刮目相看,还生出一丝钦佩之意!他觉得,今生能够遇见像她这样的女人,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凌渊,这走了一路,你也夸赞了一路。你尚且不嫌自己烦闹,人家雪谣都怕是要烦了。”

“南山兄就莫要怪他了。雪谣方才的确神武,怕是连我这七尺男儿也比不过的。”

雪谣看了看谢天,他锦衣华服,想来也是个生活优渥,无忧无惮之人。

“大家过誉了,我并不是战士,我只是个平平凡凡的小侍者。一个连自己的生死,都是别人一句话决定的小侍者。”

这句话谢天听着无感,楚凌渊不解她为何说出这样的话,尹南山听着怜惜。但这句话却深深刺痛了王氏的心。

“也许正因为如此,活着对我来说就是奢侈的一件事,所以我异常珍惜。为了活着,有时就是要残忍一点的。”

“为了活着,有时是要残忍一点的。”不知为何,这句话在王氏的脑海里不断荡漾,像是一颗草种落在了心田。

天色渐晚,天边的桂盘已经跃入眼帘。

“大家就在此歇息吧,行了一天也都乏了。”尹南山看了看天边初升的一轮圆月道。

时光过得真快,一月的望日又来到了。天空中的婵娟皎洁,这样的圆月尹南山赏过多次,也只有在这雪漠中的月别有一番滋味。

夜已深,圆月高悬,四周寂静,所有人都徜徉在睡梦中。

突然,一声惨烈的尖叫划破穹宇。

众人弃梦惊醒,环顾四周,只见雪谣在雪地中翻来覆去,看上去十分痛苦。

自上次遭受这番苦难到今,已经有段日子了,无心在此,她已经忘却了这种痛苦。

蝼蚁在她心口撕咬般的疼痛告诉她,她并没有摆脱恶症的魔爪。那疼痛就像海浪一样,一波接着一波涌遍全身,只觉得心和头都要炸开了。她凤目圆睁,下唇已经见了血色,眼角挂着泪花,眼中满是绝望。

众人皆已吓傻,还是尹南山第一个冲了过去,他想抱住她,奈何双臂不便,只能用孤臂将她箍住。

雪谣虽然瘦弱,但此时力气却大得惊人,尹南山根本箍不住他,不得不喊楚凌渊过来帮忙。

听见尹南山呼喊,楚凌渊回过神来,赶紧跑过去按住她。

“她,她怎么会这样?”

尹南山也想知道答案,明明好好的一个人,这会儿怎么像中了咒一般?但结果却是他根本不知道,他知道的,只是怀中这个女人很痛苦。大冷的夜,她的汗水已经把衣服都浸湿了。

“特使,这个,这个。”老药翁将一个竹条拿过来。

尹南山见了就以了然,老药翁是怕雪谣咬了舌头。

“药翁,麻烦先用布料裹住这竹条,免得伤了她的嘴。”

“好。”老药翁照做。

王氏对此番情景再熟悉不过,刚想冲过去便被谢天拉住,她看了眼他没再动。谢天瞥了眼高空中的圆月,若有所思。

折腾过了子时,雪谣才渐渐平静下来。筋疲力尽的雪谣,依偎在尹南山的怀里已悄悄入睡。尹南山拭去她额头上的汗水,担心她会着凉,便让楚凌渊拿来兽被给她盖上。

尹南山理了理雪谣的碎发,看着她纤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像是对方才痛苦的余恐。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身罹奇症?

虽然自己对雪谣的过去一无所知,但是他知道,她一定是经历了许多苦难才会活到今天。雪谣一点也不重,他能确定,她之所以这样消瘦,是因为这奇症的折磨。

尹南山本想放开雪谣,可睡梦中的她抱着自己的胳膊,怎么也不肯放开。为了不搅醒她,尹南山只好坐眠一夜。

月落很久,太阳才懒洋洋地爬上天际。昨夜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没有休息好,他们拖着疲乏的身体在雪漠中缓缓而行。

寻药奇旅 第四十一话 多面面权衡,雪难失散

一行人走了一段路后实在时乏累,只好停下来休息。

“大家先歇息下,我去前面探探路。”谢天说着,向王氏使了个眼色。

“天郎,我和你一起。”

“谢天兄和嫂夫人要小心。”

谢天朝尹南山点了点头,随后就往远处走去,待他们看不到同行人时才停了下来。

“谢王?”凝眉见谢释信停下来,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你怎么看?”

谢释信所说凝眉自然明白,虽说先前自己还不敢确定,但这段日子下来她已经有了判断,更何况又经历了昨夜一事,在她看来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

“雪谣就是少主无疑。”昨晚之事人人都见着了,她又推算了下日子也是吻合的,“只是少主为何不与我们相认?”

“你难道忘记她是怎么来到雪国的了吗?”

经谢释信提醒,凝眉似有所悟,“谢王,您的意思不会是……”

“没错,她失忆了。”

“谢王,那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少主她的身份?”

怎么办?这不仅仅是凝眉的问题,也是谢释信心中的问题。告诉雪谣她的真实身份然后把她带走?这显然是不可行的,抛去雪谣相不相信自己是楚歌笑这个问题不议。就算是她相信了自己的身份,他们真的能够把她带走吗?

沐潇然能让雪谣抱着新国子,在承权大典上昭示天下,就已经显示出沐潇然对她的器重。若再想得深一些,搞不好沐潇然已经知道了雪谣的真实身份。既是知道,还不掩饰对雪谣的器重,可见,他们想带她走,沐潇然不会轻易答应。

“不可,沐潇然不会让我们的带走她的。”

“怎么会?少主本就是天承的人,他们凭什么扣着不放?”凝眉明显着急了,“谢王,不如我们亮出身份吧。现在有哪个邦国不畏惧我们天承,只要是我们说我们是天承的,要带走雪谣,沐潇然应该不会不给我们面子的!”

亮出他的身份?不是谢释信不想,只是他不敢冒这个险。如今渗透到雪国的天承势力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他们的力量实在是单薄。

若是把自己的势力调过来,这也不是不可以,那样沐潇然许是会忌惮几分,但同时也很难保证雪国不会暗算自己。毕竟他不是一般人,是谢释信。

暴露在阳光下的人是最危险的,谢释信深谙这个道理。到时候他们不仅带不走楚歌笑,自己也可能殒命雪国,这样就太划不来了。

但不论如何的,楚歌笑他必须带走!她是天承的国师,天承大业需要她。而且她和吕城烟走得那么近,这一点让他很慌。

本以为吕城烟来雪国,只是为了祝贺的,但是经过这段日子的观察,他已经隐隐察觉到,吕城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他知道,现在什么也不能做,以免打草惊蛇。经过多方思量,左右权衡后,他说出了四个字。

“静观其变。”

凝眉听得一头雾水,还想追问,但谢释信已经走远。虽是疑惑,着急,但是谢释信有自己的考虑,她只能听从。

静观其变,就静观其变吧!

“这雪漠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雪丘连绵,一望无际。”谢天感慨自己探路无获。

“就是因为这雪漠哪里都一样,所以才会让人止步不前。”

众人只当老药翁是怕谢天尴尬才随口一说,实则,这是老药翁出没雪漠大半生的感悟。

“再往前走一段路,就会看到一座雪山,翻过山。咱们就能找到‘血莲’了。”

老药翁的话让众人精神倍增,前进的脚步更加坚定,只是今天的路却特别难走。

“这风怎么这么大啊!”

大风夹杂着雪花,呼呼地扫过耳际,其他人都未听到凌渊的话,只有在他身旁的老药翁依稀听到了。

“这路怕是不好走了,咱们遇到暴风雪了。”老药翁大喊:“大家都不要再走了,要保存体力!”

老药翁的呼喊声,在这狂风之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大家都未听见老药翁的话,还在努力逆风攀山。

雪谣昨天独斗恶狼,晚上又在病痛的折磨之中度过,这时的她已经是体力不支。欲行无力,狂风吹得她跪在地上,她刚挣扎着站起来却又被吹倒,反反复复几次,她就没了力气。

尹南山时不时回头看雪谣,见她这般就拉住她不放手,雪谣受到鼓舞,又重新振作起来。可是她刚一站起来,一股浩荡扫来的巨风就将她掀倒了,慌乱之时,她抓着尹南山一起滚下山去。

“特使!”见尹南山滚下山来,凌渊心生急意,还未来得及拉尹南山,他也被撞倒,一起同滚了下去。

风雪迷眼,天旋地转,许是,要命丧雪漠了。

狂风暴雪并没有因为几人的不幸就软下心肠,它反而更加猛烈了,如同一席不透风的棉被,将这雪漠盖了个严严实实。

一夜暴雪,第二天高升的太阳,将这洁白天地照得银光闪闪。谢天从深雪中钻了出来,昨天被大雪埋住的那一瞬间,他真的慌了。但是他告诉自己,他是上天所选的天下之王,他不会死的。

谢天重见天日后,他歇了一口气,就开始在雪地上挖着,把凝眉也从雪地里救了出来。她有点冻僵了,他把貂裘解下来裹在她的身上。

谢天本来还想救其他人的,但是想到暴雪夜,他们都滚落到山下去了,从山上往下望去,半个人影都没有。无从下手,他就只好坐下恢复体力。服了固能丹,他看向凝眉,凝眉的睫毛在细风中微微摆动。

在这雪漠里,尹南山身上的裘绒也在微微摆动。此刻,他正和楚凌渊一起救雪谣。

“我没事了,多谢特使。”残雪睁开凤眸,见尹南山一脸担心之色,心中微暖。

见雪谣开口说话,尹南山和凌渊两人才松了口气。想起昨晚险些长埋雪漠,他们都余惊未定,缓了半天才重新振作起来。

原本的寻药六人,因一场暴风雪失散了。他们找了几遍,却仍不见另外三人的踪影。

“特使,我们不能再这样找下去了。”

固能丹在消耗,雪漠又这么大,这样拖下去,即便是找到了那三人,他们也都会葬身雪漠的。

“特使,雪谣姑娘说的不错。”楚凌渊同意雪谣的想法。

“我们回去吧。”

原本的六个生命,如今只剩下他们三个。尹南山有些怕了,他怕再失去眼前的两个人。

“不能回去,我们都已经到这里了。”

一起经历了一些事,雪谣开始了解尹南山了,所以他心中所想,她能猜得几分。

尹南山明白雪谣的意思,他望了望远处的山,看了看脚下的路,经历了这么多,他们已经没有说放弃的权力了。

“好,我们继续走!”

其实早在谢氏夫妇和尹南山等人脱险之前,老药翁就已经脱逃了出来。他寻了多时也不见其他人影,心中不断生出不祥之感,无法,他只能不断安慰自己:他们一定没事的。

其他人老药翁没心思管,但是尹南山和雪谣他不能不管。沐王在他临行前,就已经告知了他这其中的利害。然而茫茫雪漠仅凭他一人找寻,无疑是难上青天。无奈之下,他决定先回雪国搬救兵过来。

下定决心,老药翁一刻也不敢迟疑,赶忙回国。他一边赶路一边祈祷其他人都平安无事。

正如老药翁所祈祷的,他们都已经平安无事了。几天之后,谢天和王氏已经下了山。

“谢王,老药翁说翻过山就能够找到‘七叶血莲’,可您看这茫茫雪漠什么都没有啊。”

望着这雪漠,谢释信也开始怀疑老药翁话了。可他转念一想,便觉得老药翁之话不能有假。

老药翁有可能不会对其他人说实话,但他绝对不会骗尹南山。尹南山出了事,对雪国没有一点好处。想来沐潇然派他来之前,就应该都交代清楚了。

“他不可能说假话,只是我们没有找到而已。”

谢释信继续往前走,站在原地非但找不到‘血莲’,他们自己也会被活活饿死的,还不如自己找寻生机。

凝眉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谢释信的身后。谢释信拿出瓶子,倒了倒固能丹,却发现一颗都没有了,烦躁地将丹瓶扔在雪地中。

又是行了一段路,谢释信饥饿难耐,问道:“凝眉,你可还有固能丹?”

凝眉在拿了丹瓶时就数过,算下来她这时还有两颗。在这雪漠里走了这么多天,别说是兽类了,就连一根草都没见到。渐渐地,她深刻地认识到这两颗丹药的重要性。

现下谢释信来问她,想必是有冲她索要之意。谢释信要活着,她也要活着,仅凭这两颗丹药是远远不够的。正如雪谣的那句话:生对她们来说是奢侈品,所以她们异常珍惜。因此,她要活着,更要走出雪漠!

凝眉还在思索着,谢释信已经转过身来。她没有留意,便生生撞在了谢释信的身上,她赶紧退出来,仍然是低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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