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霸在古代》 第一章 智障系统你值得拥有 “谢婶子,谢婶子,在家吗?” 谢氏正在厨房做饭,闻言拿着锅铲走出门,朝院门外喊:“谁呀?是阿生吗?” 院门外背着一捆柴的的少年挪了挪位置,视线跟谢氏对上:“村外来了辆马车,看样子是有钱人,正跟村里人打听您呢。我娘不放心,让我来跟您说一声。” “有钱人?”谢氏眉头皱起,旋即对阿生笑道,“行,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吧。你还小,以后少背点柴,不行就多去几趟,小心累坏了身子,你娘心疼。” “哎,那婶子,我走了。”阿生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 谢氏的眉头这才又皱了起来,望着门外自言自语:“有钱人?谁啊?” 农家的院子不大,许熙站在窗前练字,把院子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她一脸淡定地探出头去,对外喊了一声:“婶婶,您要再不进厨房,锅里的菜要糊了。” 谢氏这才回神,赶紧往厨房里跑:“哎哟,我的红烧肉。” “宿主,宿主,快快快,换身衣服,侯府的人来接你了。”许熙的脑子里响起十分欢快的声音,还伴着一阵蹦跶,仿佛有人在她脑子里手舞足蹈。 许熙眼都没眨,仍一脸平静十分淡定地在练着字,笔下的字稳如狗,不见一丝浮躁气。 她是五天前在现代出车祸穿进这本名叫《古代幸福人生》书里的,成为了其中的一个跟她同名同姓的女配,随之而来的还有这个傻逼系统。 小说里,女配许熙从小在生活在市井人家,父亲是个穷秀才,母亲病弱,全家靠父亲给人写书信、母亲做绣活勉强度日。结果在她十三岁那年,父亲病逝,母亲也因伤心劳累,没过几个月也相继去了,她成了孤女。于是她被叔叔婶婶接回了乡下,寄人篱下成为了一个村姑。 在乡下呆了不到一年,京城绥平侯府来了人,说女配是侯府二房嫡女,当年与许家大太太林氏抱错了孩子。 女配回府后,琴棋书画一样不通,穿衣打扮又十分村气,被贵女圈的人所看不起,连亲娘都不喜欢她,在侯府及贵女圈中受尽欺负,名声很不好。 她蹉跎到十八岁都没许到好人家,最后没办法,亲娘把她嫁给了一个被传有龙阳之好、名声极差的纨绔子弟,婚后许熙被丈夫及夫家嫌弃与折磨。后来绥平侯府在夺嫡斗争中站队错误被抄家,她当即被夫家休弃,冻饿惨死在一个大雪天里。 这个全称叫“智慧让你走上幸福人生(部分障碍)系统”的系统,认为女配之所以不幸福,就是因为她不聪慧,琴棋书画样样不会,读书写字、穿衣打扮也不精通,才华不够出众,这才落得那般悲惨下场。 系统在穿越时空黑洞时受了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只知道要改变女配的人生,实现“智慧让你走上幸福人生”的目标,它就可以修补障碍,恢复记忆。 于是它在掉落银河系时,在不同时空却在同一时刻死亡的人里,选中了智商最高、拥有硕士学位的许熙,让她进入系统到这书中来改变女配的人生。 许熙了解完这些,只想骂一句:妈的智障! 女配下场悲惨,真是因为不通琴棋书画、才华不够出众吗?这是哪门子逻辑? 如果女配情商够高,性格够坚毅,自尊自爱,积极掌握自己的命运,就算身处逆境,也能活出精彩的人生。 许熙知道在现代已车祸去世,反正回不去,倒很乐意代替女配活着。至于这条路怎么走,那就不是系统和书中情节能决定的了。 她会告诉智障系统,什么叫“性格决定命运”! “小熙啊,我出去看一看。”窗外传来谢氏的声音。 “好的。”许熙高声应答一句,继续淡定地写她的字。 “宿主,赶紧收拾收拾东西,梳个头换身衣服,别让侯府的人小瞧了你。”系统又在她脑子里蹦跶。 “闭嘴!”许熙在心里喝道,“再蹦老子就自杀。” 系统:“……” 见系统终于安静如鸡,许熙十分满意。 果然是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句话太特么有道理了。 她跟系统绑定在一起,命运相连。如果她弱一点,她肯定会被系统左右;可她连死都不怕,系统就只能认怂! 看,果然是性格决定命运! 终于把一篇纸练完,许熙放下笔,后退一步端详,就听脑子里“叮”地一声,系统播报:“宿主智慧值1。” 虽说许熙不赞同系统的观点,认为有没有才华跟幸福与否不能成正比,但不可否认,有才华跟没才华还是有区别的,有才华的人更容易成为人生赢家。 院门外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许熙用镇纸把字压好,走出门去,就看到一个人从外面冲了进来,嘴里叫道:“妹妹,京城有个侯府来人,说你是他家小姐。” 这是谢氏的大儿子,名叫许崇文,比许熙大一岁。他如今在县里的一个私塾里上学,今日旬休,正好在家。除了他,谢氏还有个女儿,名叫许雪,今年十三岁。 许熙还没说话,里长和族老就陪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谢氏与一个五十出头的微胖妇人及两个丫鬟相继跟在后面。四人都穿着绸缎衣服,男的腰间挂着玉佩,女的头上戴着金银首饰,一看就跟村里这些人全然不同。 看到站在堂屋门前的许熙,大家都静了静,族长反应过来,赶紧对那中年男子和妇人恭敬地道:“刘管家,阮嬷嬷,这位就是熙姐儿,贵府那位抱错的小姐。” “哈哈,果然气质出众,跟咱们这些地里刨食的完全不同,真不愧是侯府大小姐。”里长爽朗一笑。 大家都点点头,纷纷应和。 里长这话倒也不全然是拍马屁。 原主原在城里长大,秀才爹和娘亲就她一个孩子,百般疼爱,除了学些绣活,啥事都不用她干;后来父母去世回到许家村,叔叔婶婶也没让她做事,自然养得娇娇嫩嫩的,皮肤雪白。 再加上原主容貌不错,许熙念书多年,身上的书卷气和现代人那种从容自信,让她自有一股独特的气质,往那里一站,便能让人眼前一亮。 “宿主,宿主,果然智慧能让人走上幸福人生路啊,哈哈……”系统兴奋地在许熙的脑子里蹦跶起来,似乎还翻了几个跟斗。 第二章 你是侯府小姐哦 许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给里长和族长行了个礼:“里长伯爷,三叔公。” “哈哈,熙姐儿,这下好了,你可要回侯府去享福了。”里长张承林笑道。 张承林是隔壁村的,不是许家村人。他是里长的,也算是官面上的人,奉承话张嘴就来,完全不用像许家村的族长许成观那般,还要自矜身份,没好意思放下架子跟曾经的晚辈说这种奉承话。 许熙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面上却露出茫然之色,问道:“里长伯爷,这话怎么说?” 她的目光在刘管家和阮嬷嬷等人身上扫了一下,又问:“这些人是谁?” 族长许成观咳嗽了一声道:“进屋说吧。”说着转头对自家儿子许明声示意了一下。 许明声会意,在里长、族长、许熙、谢氏及刘管家一行四人进屋后,他便将看热闹的人都拦在了外面,叫道:“大家都回去,别围在这里叽叽喳喳,丢了我们许家村的脸。” 看到同样被拦在堂屋外面的许崇文,许明声道:“文哥儿,你赶紧去看看你爹在哪儿,把他找回来。” “我、我爹去县里了,估计得到下晌才回来。”许崇文被侯府这架式弄得有点紧张。 许明声皱起了眉头。 屋里,刘管家和里长你推我让地依次坐下。 张承林便开口对许熙道:“熙姐儿,你原是京城绥平侯府二房的小姐,刚出生时被抱错了,现在侯府的人来接你回府。” 谢氏的嘴唇动了动,看着刘管家,欲言又止。 许熙瞪大眼睛,看了看刘管家,再看看张承林,满脸的不敢置信。 好半晌,她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般:“怎么……抱错的?” 张承林就看向了刘管家。 阮嬷嬷开口了:“小姐出生的时候是早产,二夫人担心小姐养不活,便带着小姐和奶娘上山去拜菩萨,回来的半路途中遇上即将临盆的许太太,便下车帮了一把。” 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族长许成观一眼,又转头看向许熙继续道:“当时忙乱,然后不知怎么的,就把孩子给抱错了。” 许成观被阮嬷嬷这一眼看得心里一跳,谢氏坐在一旁看到这一眼,心里也生出一股不妙来。 其他人心里则有疑问。 刚刚出生的孩子跟已生下来一段时间的孩子是有区别的,别的不说,脐带处肯定就不一样,更不用说皮肤、样貌以及襁褓穿着了。侯府的奶娘再粗心,难道连这一点也分不出来吗?除非是有意。 可奶娘为什么有意调换孩子? 另外,换错了孩子,就算第一次生产的许太太不知新生儿是啥样;许熙的亲娘,也就是侯府二夫人事后总能发现吧?怎么过了十几年才来找孩子? 阮嬷嬷看出大家在想什么,解释道:“二夫人生小姐后身子就一直不好,小姐一直是托奶娘带的。许太太生产时,二夫人下车帮忙又受了风,头疼得厉害,一路都没看一眼孩子,回去后请郎中养病又耽误了一段时间,等再看孩子时,孩子已长得看不出多少差别了。” 看来二夫人也没多重视这个孩子,否则就算隔一段时间,也不会认不出自己的亲生女。 许成观和谢氏都垂下了眼,心里十分忐忑。 为什么奶娘会隐瞒孩子换错的事?除非这件事打一开头,就是许太太有意而为之。 她想让自己的女儿去侯府做千金大小姐,所以花钱买通了奶娘。奶娘或许贪钱,或许对二夫人不满,或两者兼而有之,又因为二夫人对孩子不上心,便铤而走险。 如若不然,就算当时许太太不知道帮她的是谁,侯府的马车是有标志的,总能从路人嘴里打听到情况,去侯府把自己的亲生女给追回来吧? 满屋的人各自思量,就听许熙皱眉问道:“那你们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 阮嬷嬷苦笑:“那奶娘生怕事情败落,一个月后就辞工离开了侯府,回家后开了个杂货铺,日子过得不错。只前段时间她儿子死了,她说儿媳妇克夫,把儿媳妇蹉磨的不行,孙女也被她虐待死了。儿媳妇忍无可忍,便去衙门里告发了她,侯府的老爷夫人直到这时才知道姑娘的下落。这不,一知道消息就派我们几个来接姑娘了。”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谢氏一眼:“这样的事,罪孽深重,侯府本不想轻饶的,但许太太已故去,当年抱进府里的五姑娘深得老夫人的喜欢,二夫人也舍不得她回来;再加上我们查到许太太对熙姑娘还算不错,侯府几位主子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追究当年的事了。” 她看向许熙:“所以,今儿个就派刘管家和老奴来接姑娘回府。” 这话透露出来的信息极大,族长和谢氏、里长的脸色都十分不好看,不过听到侯府不追究,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许熙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一丝变化,仍是嘴唇噙着一抹浅笑,表情淡淡:“话这样说,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证据呢?” 阮嬷嬷一愣,莫名其妙:“证据,什么证据?” “比如说,当年包我的襁褓,是否有侯府的标志;或者你能说出襁褓的颜色、花纹,跟包我过来的襁褓的颜色、花纹一致。” 许熙说着,转头看向谢氏:“婶婶,我小时候的襁褓可还留着?或者,您还记得当初的颜色、花样么?我听我娘提起,当初我出生的时候,就是您去照顾她坐月子的。” 这一回,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头脑里一下子都绕不过弯来,谢氏被许熙问的也一脸莫名,不知所措地望着许熙,张着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阮嬷嬷虽说还不明白许熙这是什么逻辑,却还是解释道:“当年奶娘有意换错孩子,姑娘身上的襁褓自然是许太太准备的,抱回府的五姑娘穿的才是侯府绣娘准备的襁褓。” “那就是没有证据了。”许熙看着她,满眼无辜,“如果我跑到你家里去,说一个故事,然后说你家已长大成人的姑娘是我家的孩子。” 她看了谢氏一眼:“你难道就这样让孩子跟人走?无凭无据的,凭白无故跟人走,莫不是傻子不成?” 她站了起来:“我不是傻子,所以,我是不会跟你走的。除非你拿出证据来,证明我是你家的孩子。” 说完,她朝里长、族长蹲身行了一礼,转身走出了堂屋。 第三章 我智商高听我的 屋子里一片寂静。 脑子慢一点的,仍然没绕过弯来,还觉得许熙说的十分有道理:可不是,怎么可能随便来一个人说你是他家孩子,你就跟人走? 谢氏的脸色十分复杂。 阮嬷嬷却是气得脸色通红。 她冲着许熙的背影道:“姑娘的意思,是说我们是骗子啰?我们绥平侯府可是有皇家血脉的,祖上跟太祖皇帝是堂兄弟;如今虽降了爵,却仍是京城的豪门贵族。你一个小小农女村姑,有什么值得我们大费周章地来骗你?姑娘这话好没道理。” 他们迂尊降贵地过来认亲,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许熙不说诚惶诚恐吧,却也应该欢天喜地问都不问就跟他们回去。侯府的日子哪是这乡下地方能比的?便是认错,只要能做侯府千金,不管是谁,都争抢着要去。 这女孩儿竟然说他们是骗子! 真是不可理喻,岂有此理! 许熙已听不到她说什么了,她脑子里系统的叫嚷声已突破天际,吵得她脑仁疼。 “你个智障,给我闭嘴。”她一面进了自己屋子,一面在心里喝道。 “我是智慧让你走上幸福人生(部分障碍)系统,不是智障!”系统先例行抗议一声,这才问她:“为什么不跟她们走?你明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说你智障你还不承认。”许熙鄙视,“你想想书里的原主,倒是跟她们回去了,有好日子过吗?” 那位二夫人象是跟这个亲生女儿有仇似的,人前对她倒还可以,可背地里不停地给她挖坑。否则有亲娘的疼爱,就算原主不够优秀,也不会落到被所有人嘲笑欺负的地步,最后还嫁了那么个东西。 系统噎住了。 不过它不甘心:“可你不回去,怎么用你的智慧打他们的脸,走上幸福人生路?咱们来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许熙觉得有意义得很。至少日子是她在过,只要她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人生就十分的有意义。 不过这系统死脑筋,跟它说这些完全是白废口舌。 她忽悠道:“只要我用自己的智慧走上幸福人生路不就完了?为什么非得回侯府?你们让我到这里,不就是想让原主的人生重来一遍吗?还是沿着老路走,进了府被人欺负,再随便找个人渣给嫁出去,打又打不过他们,抗争又抗争不了,自己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重来一次有什么意义?你以为琴棋书画出众,许熙的命运就能改变?” “不、不能吗?”系统弱弱地问道。 “不能!”许熙回答得斩钉截铁。 “可是……”系统还是没被她说服,“如果你琴棋书画精通,才华出众,那些贵家公子肯定会纷纷上门求娶的。有好的选择,想来侯府的人也不会专门给你挑个人渣吧?” “我问你,你绑定我到这里来,是不是看中我的智商了?”许熙不答反问。 “……是。”系统其实很想不承认。这女人无理都要搅三分,更不用说这是事实,它还是老实承认得了。 “既看中我的智商,你就该听我的!”许熙道,“要不然,你就毁掉我重新去绑定一个宿主好了。” “……” 世界终于安静了。 堂屋里,老于世故的里长在许熙出去后,赶紧笑着打圆场:“哎呀,熙姐儿还是个孩子呢,听到自己被抱错,十几年了才发现,心里肯定没法接受,说点气话很正常。刘管家、阮嬷嬷,你们大人有大量,别跟孩子一般计较。” 说着,他转脸对谢氏道:“去劝劝。侯府都来接了,哪能说不去就不去?人家侯府能让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吗?” 谢氏嘴唇动了动,表情极为复杂。 她站了起来,走了两步,终于还是没忍住,转头问阮嬷嬷:“既然熙姐儿不是我们许家的孩子,那我亲侄女呢?” 阮嬷嬷也知道今天不把人接走,她是没法回府交差的,还得靠谢氏去劝许熙。 她道:“五姑娘一直在侯府金尊玉贵的长大,老夫人、夫人都很疼爱她。老夫人、夫人的意思,就由她留在侯府里,仍算侯府的姑娘。到她出嫁时,嫁妆跟其他姑娘一样。你们也可以去看她,跟她如亲戚一般走动。” “那就好,那就好。”谢氏连声道。 只要孩子好,把她放在侯府,死去的大嫂得偿所愿,在地下应该也能放心了。要是把那孩子接回来,想来大嫂也是不愿意的。 更何况,那样家庭养大的孩子,是他们这种农户人家能养得起的吗?接回来,她去哪儿给那位姑娘寻一门好亲事去? 谢氏出了堂屋,去了许熙屋里,看到许熙正在磨墨,似乎打算练字。 “熙姐儿。”她唤了一声。 许熙转过头来,看她一眼:“你是来劝我去侯府的?” 谢氏张了张嘴,却一个字说不出。 她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默默看着许熙一脸平淡的磨墨,好半晌方问道:“你为什么不想去呢?那里有你的亲生父母。现在使气,万一阮嬷嬷她们走了,你再后悔,可就晚了。” 许熙放下墨锭,走过来坐到谢氏身边,认真地道:“侯府,我是不会去的。如果你跟叔叔不要我,我就搬回城里一个人住。” 许家老大许永增考上秀才时才二十岁,他自然是不甘心止步于秀才这点功名的。为了方便去县学学习,也方便抄书写信养家糊口,父母去世时,他跟弟弟分了家,把分得的屋产卖给弟弟,自己再借了点钱,加上手头的积蓄,在城里买了个小院子。 夫妻俩去世后,许熙被接回村里,那里就被租了出去。 怕谢氏有想法,许熙又道:“那是你们许家的宅子,我是不会要的。给我半年时间,等我赚到钱能养活自己,我就把宅子腾给你们。” “熙姐儿,你明明知道婶婶不是这个意思。”谢氏脸上有着被误解的羞恼,“你就算不是大哥大嫂的亲生女,可养了这么多年,也算是我们家的养女了。这里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城里的宅子也是你的,婶婶不会有什么想法。” 第四章 争取时间 “那就好。”许熙的脸上露出笑容来。 她知道许永益夫妇是厚道人,对原主是真心疼爱。否则,依着古代的礼法,女子是没有继承权的。许永增夫妇去世,膝下又没儿子,财产便是由许永益这个弟弟继承的。许熙就算是他们的女儿,也分不到财产,许永益夫妇能养活她不虐待她,长大后把她好好嫁出去,就是仁至义尽了。 可许永益夫妇并没有这样做,他们给哥嫂办葬礼时当众表示,那宅子是许熙的,以后她出嫁,会给她当嫁妆陪嫁过去。在她出嫁之前,出租宅子的租金一半给许熙做生活费,一半让她自己存着做嫁妆。 收那一半生活费,也是为了不让许熙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为着这个,这些年上门给许熙提亲的人不少。只是原主一个没看上,许永益夫妇不愿意勉强她,这才没有定下亲事。 “婶婶。”因为这份善意,许熙对谢氏比对系统更有耐心,“如果许雪被人换走,你当时会不会发现?就算当时没及时发现,后来孩子慢慢长大,你会不会起疑心,从而追查当年的事?” 谢氏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当然会。” 她是个疼爱儿女的母亲,怎么都想不到作为一个亲娘,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母子连心,就算当时生病无法抚养,过后也肯定能发现端倪,绝对不会让人糊弄了去。 所以她完全无法理解二夫人。 “可见侯府的那位二夫人是个对孩子不上心的。当时她都不上心,现在我跟她就和陌生人没两样,她就更不会上心了。我听说这些豪门贵族最会捧高踩低,规矩又大,亲娘都对我不上心不疼爱,别人还会对我好吗?到时候我被人欺负,找谁哭去?要是他们拿我去联姻,随随便便把我嫁给一个妻妾成群、婆婆恶毒的纨绔,我这一辈子就毁了。” 谢氏只有一儿一女,他们跟兄嫂两家又兄弟和睦、妯娌相得,谢氏对许熙是真心疼爱的。就算许熙不是许家的孩子,但十几年的感情,又岂是一句话能磨灭的? 想一想许熙描述的情景,她就动摇了,觉得侯府似乎真不是好去处。 她叹口气:“你不想回去,叔叔婶婶自然不会逼你。只是侯府那边会同意吗?你终究是他们的血脉,他们不可能任由你流落在外的。” 系统一听这话就激动了。它一直没放弃让许熙回侯府的想法。 它嚷嚷道:“是啊是啊,侯府不会让你流落在外的。趁现在有人来接,赶紧跟他们回去吧。” 许熙没理系统,对谢氏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怼系统怼得爽,忽悠谢氏也有一套,但她心里明白,这件事不闹出来还好,可现在是京城府尹查出此事的,消息定然会在京城贵族圈里流传开来。侯府已在贵族圈里垫底了,再闹出孙女流落在外而不领回的事,绥平侯府就要沦落为笑柄。 极力想让绥平侯府重回贵族圈的侯老夫人,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她这个丝毫没有感情的孙女的意愿,完全不足一提。 而让她回府,在绥平侯府看来也十分简单,只要用种种手段威胁逼迫许永益一家人即可,比如给许崇文设个圈套,让他坐牢,或让书院直接把他赶出来。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侯府即便在京城贵族圈里垫底,想要搞一搞许家这样的普通老百姓,那也只是动动嘴皮的事。 许永益和谢氏对她再好,也好不过自己的亲生儿女去。到时候,许家自然不敢再收留她。许熙除了回侯府,再无选择。有侯府在,官府是不可能给她立女户的。 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想拖一拖,她要利用这点时间办些事,增加自己在侯府的话语权,而不是进了府后任人摆布。 “系统,你为什么不让我重生的时间早一点?哪怕早半个月都好啊。”她埋怨系统道。 早重生半个月,她就能从容布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却立刻就要面临复杂局面、应对各方人士,实在太被动了。 系统:“……” 这是它能选择的吗?如果能选择,它现在最想换的不是许熙重生的时间,而是不绑定宿主这个王八蛋。 谢氏看着许熙虽然稚嫩却坚毅的脸,犹疑着点了点头。 “那现在,怎么办?”她问道。 那些人还在堂屋里等着呢。 “你就说,劝我劝不动。你狠劝些,我就嚷嚷说你不要我了,要去寻死。” “好。” 许熙又问:“许雪在外面吗?你出去后,悄悄让她到我这儿来。” 谢氏平时也是个泼辣爽利的,只是换孩子的事他们许家理亏,许熙又不是许家的孩子,方才显得气短。 这会子知道了许熙的打算,她心里有了底,便也恢复了平时的泼辣爽利。 她出了屋子,走到儿子面前悄悄吩咐了他一句,便回了堂屋,一脸为难地把许熙的话说了。 “熙姑娘怎么会放着侯府千金不做,一心只想做一个村姑?”阮嬷嬷看着谢氏满脸狐疑。 众人还没品味出她话里的意思,就听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刘管家开口道:“想来熙姑娘不愿意去,是对侯府陌生,跟我们也不熟,怕就这样跟着我们离开遇上危险。姑娘年纪不大,做事倒挺谨慎稳重。”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赞许之色。 “这样吧,许二太太你带着儿子跟我们走,一起去侯府。一来认认门,二来也见一见五姑娘。三来嘛,虽说这一切都是许太太造成的,但逝者已逝,老夫人、夫人都是善心的,不会追究什么,还会对你们善待熙姑娘表示感谢,到时候,自有一份谢礼给你们。” 他笑了笑:“想来有你们陪伴,熙姑娘就不怕了。等她去了侯府见了亲人,知晓了那里的富贵显赫,不用你们劝她都会留在那里。谁不想过好日子呢?更何况,那是她的家,她本应该在那里生活长大,被亲生父母疼爱的。” “对对对,这样好,这样好。”里长笑道,“刘管家不愧是大户人家的管家,想的就是比我们周到。我看,就这样办吧。” 说完,他看了族长一眼。 第五章 系统商城来了 族长一直不作声,是想等许永益回来定夺此事,不想事后落埋怨。 不过他听到说侯府不会追究许家的责任,还会给一笔谢礼,就觉得许永益就算在场也不会不同意。毕竟这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了。 他对谢氏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谢氏一下子为难起来。 要是这个方案她还不同意,那就是有意为难绥平侯府了。刚还没听出阮嬷嬷那意思吗?分明是说她想借许熙的口,敲诈侯府一笔,这才挑唆着不让许熙答应回去的。 她们许家家风清正,名声一直极好,她不能因为许熙的胡闹,把许家的好名声给败坏了。以后儿子考功名,女儿出嫁,都要被影响。 她迟疑着起身正要再去跟许熙说说,就听外面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喊:“来人啊,快来人啊,姐姐上吊了。” 听出是女儿许雪的声音,谢氏脸色大变,提着裙子就冲了出去。 其他人慢了一拍,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也跟着出了门。尤其是阮嬷嬷,猜想到上吊的是许熙,微胖的身子跑得比谁都快。 如果他们来接人,却逼得被接的侯府千金上了吊,就算她和刘管家在老夫人面前有面子,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刘管家是个沉稳的,他见阮嬷嬷已反应过来跑得飞快,心下微松,脚下慢了下来,有意无意地拦住了里长和族长。 如果真是许熙上吊,让里长和族长看到她不雅的样子,必会影响侯府声誉。谢氏从许熙屋里出来也不过是半盏茶功夫,就算上吊也不会这么快丧命。这个时候,自然顾及声誉要紧。 也是因为想着这个,阮嬷嬷才拼命往前冲。 阮嬷嬷上了年纪,平时也养尊处优的,哪里跑得过干农活的谢氏?待她气喘吁吁地跟着许雪进了一间屋子,就看到谢氏一把抱住正往绳子上挂的许熙。 “放开我,反正你也不要我了,我干脆去找我爹娘去。”许熙哭道。 “要,要,怎么不要。只要你不想走,婶婶养你一辈子,快别说这种戳心窝子的话。”谢氏明知许熙在演戏,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姐,姐,你别死,我哪儿也不许你去。”许雪也抱了上去,娘儿仨哭成一团。 阮嬷嬷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抱着手臂默然不语。 刘管家见阮嬷嬷没进去,想来应该没事,便没有再拦着,与里长、族长一起走了过来。看着抱着哭成一团的三人,他也皱起了眉。 阮嬷嬷对他叹道:“今天这事,难办了。” 本来她以为,来接个人而已,小姑娘欢欢喜喜的被接回,许家人因为许氏偷换婴儿的事也不敢阻拦讨要银子,这件事会很轻松,却不想这小姑娘也不知哪根筋搭错,竟然死活不去侯府,还以死相逼。 后来谢氏劝说不动许熙,阮嬷嬷也没太过当回事。就算许熙不愿意,她也打算一边说好话,一边叫两个力大的丫鬟直接把许熙架上马车,就能把事情解决掉。 看热闹的人都被拦在了许家大门外,不明真相的人哪里会知道许熙会放着侯府千金不当,死活要留在这农家小院不走?只要许熙被架上马车,她再说几句场面话糊弄过去,马车一走,许熙再闹腾也没用了,别人只会羡慕她命好。 知道真相的里长和族长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会多说什么。 谁曾想竟然闹到了这个地步! 刚才那小姑娘的叫喊声,可是院里院外的人都听见了。这种时候,她们再强行把人架上马车,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们。 这里是许家村,舆论可不会站在他们这边。 要是因为这事处理不好而影响了侯府的声誉,侯爷绝不会轻饶他们。 刘管家也叹气,道:“算了,先回去吧。” 阮嬷嬷点头同意。 刘管家便对里长和族长道:“既然熙姑娘不想走,我们也不能硬绑她回去。今儿个先这样吧,等禀了侯爷、夫人再作定夺。” 里长和族长还能说什么?只能说“好”。 送走一行人,又应付了看热闹东问西问的许家村人,谢氏关上院门,松了一口气之余,忧心忡忡。 她知道,这件事没完。 “宿主,宿主,我跟你说个好消息。”许熙脑子里忽然响起一阵激动的声音。 许熙眼皮子都没抬:“什么好消息?” “系统障碍被修好了一部分,可以开通系统商城了。宿主,宿主,只要你有足够的智慧积分,就能兑换商城里的东西,价格实惠,量大从优。你快追上阮嬷嬷,跟她们回侯府。跟着侯府请来的先生学琴棋书画,赚更多积分,买更多系统商品。” 系统的声音欢脱得都破了音。 许熙眼珠子转了转,把许雪打发出去,关上房门,对系统道:“你把商城里的东西给我看看。” 打她从这世界醒来,系统都是以声音的形式在她脑子里与她交流,她还从来没有看到过系统是什么样子。至于商城里的东西,她更感兴趣。 要是有什么大力丸、洗髓丹之类的东西就好了,再不济,给她来个电脑、手机,让她上网看看小说玩把游戏,那也美滋滋不是?这古代的生活绿色养生,却实在无聊得紧,连多余的书也没几本,她觉得自己都快要发霉了。 而且,系统搬出商城来,是不是被她不回侯府逼的?如果她乖乖按剧情走,回侯府努力刷智慧值,系统是不是就直接把商城给昧下了? 这么一想,她似乎了解了系统的尿性。 系统还不知自己在这个狡诈的人类面前露了底,凭空把商城展现在了许熙面前。 许熙看着展现在自己面前的虚拟光幕,问系统道:“这光幕,别人看不看得见?” “看不见的,只有宿主才能看到。”系统道。 许熙这才放下心来,仔细看了看商城里面的东西。然后,她的脸色就变了。 “智障你给我滚出来。” 听出许熙的咬牙切齿,尽管知道她打不着自己,系统莫名地仍觉得有些怂,对对方唤自己“智障”也没什么感觉了。 它弱弱地问道:“宿主,什、什么事?” 第六章 流氓宿主好难搞 许熙指着偌大光幕上那孤零零的图标,气极败坏:“你说的商城,就是这个,只卖一样破烂玩意儿?” “那、那不是破烂玩意儿,那是美颜丸。吃一个,能让您拥有盛世美颜。”系统气虚地解释了一句后,似乎拥有了底气,语气变得兴奋起来。 “宿主你要知道,不管在哪里,都是看脸的世界。如果你拥有谁也比不了的盛世美颜,是不是能横着走?侯府里那些渣渣还敢在你面前自命清高,看不起你、嘲笑你吗?” “哼……”许熙冷笑,“姐是凭才华吃饭的,不凭脸。”而且她脸也不丑,虽不倾国倾城,却也中上之姿,还是个气质美女。 “再说,说你蠢,你还真蠢。”她又道,“我没有自保能力,在这强权世界,空拥有美貌,那不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么?红颜薄命,你听说过没?老皇帝宣我进宫,后宫里的妃子妒忌我美貌,直接把我这没什么靠山的女人暗算了。不过几年,恭喜你,你就能拥有新宿主了。” 她叉着腰,恶狠狠地道:“我说,你想换新宿主趁早说,我现在就马上自杀,你就可以去投奔新宿主了。” 系统:“……” 又来这招。 它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憋屈,佯装委曲地道:“宿主,你怎么这么想我?我绑定宿主,是看中了宿主的高智商,可不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能入得了我的眼的。” “你少忽悠我。”许熙不为所动,“赶紧的,把其他好东西拿出来摆上。” 那美颜丸屁用没有,还贵得出奇,需要智慧值一万。 特么的,她写一篇毛笔字,手都写断了,才能得一个智慧值。那她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东西? “没了,真没了。”系统这一下是真委曲了。 “开启商城是需要能量的。我实话跟你说吧,本来我是打算等你攒够几万智慧值,才用那些智慧值开启商城的,这样我自带的那点能量就能保存下来。偏你不愿意回侯府,想赚几万智慧值谈何容易?所以我才把家底子拿出来,开启了商城。往后,咱们可别遇上什么事。一旦你遇上危险想让我帮忙,我没能量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丧命。到时候,咱俩都得完蛋。” 说到后面,系统沮丧到了极点。 许熙:“……” 我撂你个大槽。 这系统得有多希望她按原剧情走,回侯府去刷智慧值打脸啊,都不惜拿仅存的能量来开商城,偏这辣鸡商城还没鸟用。这是不坑她么? 不过,想拿这个来威胁她回侯府,让她乖乖听话,没门。 她冷着脸道:“既然这样,那咱们也别回什么侯府了。那里多危险啊。一不小心就被谁暗算了。咱们就在这小山村里呆着,虽然吃的用的不怎么样,但也没有什么危险不是?往后实在呆不下去要出嫁,我就嫁个家里人口简单的老实人。凭我的智商和上辈子的见识,赚点小钱养家糊口还是没问题的。咱们不求曾经拥有,只求天长地久,平平淡淡才是真嘛。” 系统傻眼了。 它这宿主怎么这么难搞?都这样了,还不肯按原剧情走? 它绑定的到底是个什么流氓宿主?完全是软硬不吃啊。 看着许熙气定神闲地上了床,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似乎要在这里落地生根的样子,系统彻底慌了神。 “别,别啊宿主。我给你透个底,你现在练的字太低级,所以练一篇才只得一个智慧值。等你的字上了一个台阶,练一篇字就有两、三甚至更多个智慧值了。你想想,小学生写的字,能跟大师写的比吗?智慧值是按价值高低给的。另外,琴棋书画也如此。” “没兴趣。”许熙懒洋洋地道。 系统:“……” 它一咬牙:“这样,等你攒够一万智慧值,我会让商城多一样商品。” 许熙睁开眼,来了点兴趣:“是什么?” “美声丸?” “切。”许熙翻了个白眼,转身趴在床上直接用后脑勺对着系统。 系统半天没作声,似乎在翻自己的家底。 等许熙都快要睡着了,它才忽然间又出了声:“敏捷丸。” 许熙瞬间清醒。 不过她没有睁开眼,装作不感兴趣地样子,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道:“多少智慧值?” 系统暗喜,提醒自己要稳住,报了个数字:“三万。” “哦。”许熙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就再也没有了反应。 “宿主?宿主?”系统连声叫嚷,“敏捷丸你都不要,那你到底要什么东西?” 许熙勉力睁开眼,哈欠连连:“敏捷丸勉勉强强还凑合吧,只是太贵了,也不知道过个十年八年的我能不能攒够三万智慧值,且等着吧。” 眼见着许熙真要睡过去了,系统尖着嗓子嚷道:“两万,两万智慧值,再不能少了。这东西都是我花两万五从商城买来的,亏本卖给你。两万你都不要,我也没办法了。” 说到后面,它都带上了哭腔。 再没有比它混得更惨的系统了。特么的一文钱没赚不到说,还往里填了n多的钱,连棺材本儿都拿出来了,它还能更惨点么? 许熙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就彻底沉入了黑甜乡中。 …… 当刘管家和阮嬷嬷一行人的马车回到京城时,绥平侯府的正堂里或坐或站着一群女人。 侯府老侯爷膝下三儿两女,大儿子和大女儿都是侯老夫人所生,二儿子、三儿子和小女儿则是庶出。老侯爷去世,侯府也没有分家,现如今堂屋里坐着的就是三个房头的夫人和她们的儿媳妇、未出嫁的女儿,再加上丫鬟婆子,挤挤挨挨可不是一屋子人? 坐在老夫人下首的侯夫人朱氏,看到二夫人魏氏坐立不安的样子,不由笑着安慰道:“弟妹,别着急。这个时辰了,想来他们也该回来了。” 说着她吩咐丫鬟:“去门口看看,阮嬷嬷她们回来赶紧来禀报。” 丫鬟应声去了。 侯老夫人唐氏却冷哼了一声,道:“她要是真在乎那孩子,当年也不会把亲生女儿给弄丢了。” 第七章 赵如语 二夫人魏氏虽然低着头没有回嘴,但板着一张脸满脸不高兴,眼里还闪过一抹怨毒之色。 坐在她身后的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亦低着头绞着手帕,这正是跟许熙抱错的那个孩子,名叫赵如语。 侯老夫人见状,朝她招了招手,叫道:“语姐儿,过来祖母这里。” 赵如语抬头看了侯老夫人一眼,站起身来慢慢走了过去。 侯老夫人道:“你姐姐毕竟是咱侯府血脉,接她回来,你可不能多想。你在家里这么些年,祖父和你父母没少疼你,早把你当亲生的看待。你亲生父母也没了,这里就是你的家。往后啊,你仍跟以前一样,知道不?” 赵如语心里冷哼一声。 说什么疼她,还不是看中她有利用价值? 她打小就知道母亲不疼她;又因为父亲是庶出,母亲的性子也不讨喜,老夫人、夫人待二房的所有孩子也只是面子情。 母亲一直看不起父亲,随着外祖的升迁,她在二房里行事越发跋扈。但也不知是积威还是曾在老夫人、大夫人手里吃过亏,她在两人面前却是不敢放肆的。 也因此,赵如语觉得只要讨好了老夫人和大夫人,获得了她们的欢心,她才能过上好日子,起码以后给她订亲,老夫人、大夫人也能尽心些。母亲那里是绝对指望不上的。而有老夫人、大夫人做主,母亲也不敢多说什么。 所以赵如语打从九岁想明白这一点起,就百般地讨好老夫人和大夫人,在她们面前装乖巧,学什么东西也拼命地去学,让教导嬷嬷在老夫人、大夫人面前夸赞她。也因此,老夫人和大夫人对她也渐渐看重了起来,到了她十三岁,大夫人出去交际,总会将她带上。 她也没有辜负大夫人的这番心,每次都能将别的小姐给比下去,获得众位夫人的夸奖。就在今年赏荷宴上,平南侯二公子看中了她的容貌和她显露出来的才学,央求母亲要来跟侯府提亲。平南侯夫人便托人跟大夫人透露了结亲的意思。 古代的封爵的承袭分为世袭罔替、世袭两种,前者在承袭时按原爵承袭,后者承袭的时候要比照被承袭者的爵位降一等承袭。当然,除世袭爵位外,很多封爵只是终身爵,身死爵除。 而大晋朝却没有世袭罔替的例子,都是世袭和终身爵。绥平侯府就是从亲王、郡王、国公,一直降等到现在的侯爵的。等现在的绥平侯一死,世子继承的时候就要降到伯爵了。 本来从国公爷降爵到侯爷,绥平侯府在贵族圈中也不算丢份,因为这很常见。但人家被降爵的,男人们或在朝堂上任高官,或在军中担要职,总有那么一两个有出息的,能支撑着家族不倒。 可现任绥平侯爷自小多病,文不成武不就,二老爷和三老爷都不是有出息的——当然,一方面是资质不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庶出,老夫人打压着他们不想让他们太有出息、超过自家亲儿子的缘故。而小一辈里,几位少爷的表现也平平。 再加上在国公爷在世时,府里出了好几件倒霉事,花了不少钱,把家里的积蓄花光了;后来国公爷生病拖了几年,医药费是个大开支,每天名贵药材跟流水似的,府里实在支撑不下去,卖了许多宅子、铺子和田地,绥平侯府的衰败,在京城众人眼里是可以预见的。 这种日渐衰败的贵族,在贵族圈的婚姻市场里自然是不受待见的。也因此,无论是绥平侯世子赵靖宣,还是其他几个或嫡或庶的少爷、小姐,婚配时都不大如意,娶、嫁的人家,要不跟侯府一样都是日渐衰败的,要不就是没有根基的五、六品小官。 而一个家族是否能兴旺起来,一个是靠后代自身的本事;一个是靠联姻。 现在侯府的后代都不能干,联姻的对象档次也越来越低。如此下去,只能是恶性循环,越来越衰败。 为了这个,侯老夫人唐氏愁得晚上都睡不着觉。 但要让她培养与她争丈夫的姨娘们的儿子,替代她亲儿子、亲孙子,从而换取侯府荣华富贵的延续,她也是万万不肯的。 所以,这些年,她除了培养亲孙子们,就是想让孙女们嫁得好一些了。 而看上赵如语的平南侯府陆家就不一样了。平南侯本身是一品将军,后来在对敌时立了大功,被封为侯爵。他的几个儿子都在军中骁勇善战,还个个熟读兵书,前程可期,一家人很得当今皇上看重。陆家可谓是贵族圈里的新贵。 在这种情况下,赵如语能被平南侯夫人看上,想配给她亲生的二儿子,可见侯老夫人是如何高兴了。这在众多孙子孙女的亲事里,算是一门极好的亲事了。 而且跟平南侯府成了亲家,往后绥平侯府的小姐们说亲就有了底气。毕竟跟新贵平南侯府成为连襟,对很多人家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赵如语很清楚,有这么一桩婚事在,即便还没订亲,侯老夫人也不会把她送回许家去。不光不会送,还会对她比以前更好。 前世,侯老夫人也跟赵如语说过一样的话。当时十四岁的赵如语并不清楚侯府的处境和自己这桩婚姻对侯府的意义,当即感动的不行,一心一意想要回报侯府对自己的恩情。后来侯府出事,她极力斡旋。不过一点用都没有,连累得她自己在平南侯府的日子也不好过起来。 可现在,看清楚这一切的赵如语,心里却是一丝波澜也没起。 她内心冷静到甚至冷漠,但上辈子多年的内宅生活,让她演戏的技术炉火纯青,眼泪说来就来。 她眨眨眼,两行清泪滑落下来,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她低头哽咽着应道:“是,如语知道了。” “这才乖。”侯老夫人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又道是,“你原排第五,你姐姐比你大一个多月,她如今回来,你就往后挪一下,排第六。” 说着,她抬起头扫视了屋里一眼,道:“传下去,往后就唤五姑娘为六姑娘。新回来的熙姑娘,则是五姑娘。” “是。”屋里的丫鬟婆子都齐齐应声。 “老夫人、夫人、二夫人,阮嬷嬷她们回来了。”屋外跑进来一个丫鬟,连声禀道。 大家都精神一振,抬眼朝门外看去。 第八章 吃惊 不一会儿,刘管家、阮嬷嬷和两个丫鬟进来了,跪下朝上磕了个头。 在他们身后没看到人,又见这几人行大礼,侯老夫人的脸色一沉:“人呢?你们去接的人呢?” “老夫人,熙姑娘说咱们没凭证,不能证明她是侯府的孩子,因此她不肯跟咱们回来。”阮嬷嬷道。 大家都愣住了。 已回到二夫人身后坐下的赵如语更是吃惊得失态地张大了嘴巴。 这事,怎么跟上辈子不一样了呢?上辈子,许熙可是一接回来了,一股的小家子气,行事畏畏缩缩的,说话做事都上不得台面。第一次见面,老夫人和夫人就不喜欢她,连带着一再地像刚才一样讽刺埋怨二夫人。 二夫人似乎本来就对许熙不喜欢,再加上老夫人和夫人为这事屡屡教训她,她越发地讨厌许熙。于是她对许熙,就跟对她这个养女一般,人前显得热络亲密,背地里各种挖苦、冷落甚至折磨。 许熙作为一个小户人家养大的孩子,进侯府后就各种自卑,再加上二夫人这个亲娘也如此对待她,府里那些踩高捧低的奴仆们对她也没有了半分尊贵,让她变得更加抑郁自卑。后来年纪到了,要谈婚论嫁,大夫人出门的时候带她出去交际,她各种出错,在京城贵女圈中都成了笑柄。 侯府一直在走下陂路,顶级贵族圈侯府已经进不去了。平时都是跟一些跟侯府同样处境和那些五、六品小官的夫人交际。许熙的身世本就被人津津乐道了,她这么一出丑,更是让侯府被人耻笑。 当时老夫人气的不行,干脆下令不要带她出门。 于是许熙一直蹉跎到十八岁,才由二夫人作主,嫁给了一个家境不怎么样名声还十分不好的男人。 赵如语记得清清楚楚,许熙上辈子就是今天被接回来的。因为今天是赵如语的生辰。虽然二夫人不重视,但大夫人会让厨房给她专门做几样爱吃的菜,还会给她栽一身新衣;府里的姐妹便也会送她点小礼物。 可因今天许熙要被接回来,除了堂姐和堂妹,谁都没顾得上她的生辰。 但事情跟上辈子相比,竟然不一样了。许熙不但没有乖乖跟阮嬷嬷回侯,她还说什么“没有凭证,不能证明她是侯府的孩子,所以不肯回来”这样的话。 赵如语不知道刚才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这是许熙能说出的话吗?许熙不会跟她一样,也重生了吧? 她紧紧地盯着阮嬷嬷,希望她能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句。 然而阮嬷嬷说完话后就本本份份地站在那里,微垂着头没有再说一句话。 侯老夫人惊讶过后,看向了刘管家:“刘恒,你把情况仔细说说。”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然。 “是。” 刘管家可不敢添油加酸,老老实实把今天的事都禀报了一遍。 听到他转述的许熙的话,再听到为了不回侯府,许熙不惜上吊自杀,众人都惊呆了,偷偷观察老夫人的神色,就见老夫人的脸早已黑成了锅底。 而赵如语已经确定,现在的许熙绝对不会是上辈子的许熙了。 “……事情就是这样。老奴担心熙姑娘再做出过激行为,也担心别人说咱们侯府强人所难,便没再多劝,先回来禀过老夫人、侯爷和夫人再。”刘管家道。 侯老夫人坐在上首,半晌没有作声。 原先还有的窃窃私语的议论声都停了下来,大家都静悄悄地坐着,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好一会儿,侯老夫人才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额头,挥手道:“行了,你们先去歇着吧。” 待刘管家和阮嬷嬷几人退下,侯老夫人又道:“朱氏、魏氏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侯府的夫人、姑娘们都领着下人退了出去,便是侯夫人和二夫人的丫鬟婆子也都被两人遣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三个主子和侯老夫人的心腹嬷嬷金嬷嬷。 侯老夫人拿着佛珠在手里转着,眼睛半闭,开口道:“你们是怎么说的?” “自然是要接回来的。”侯夫人率先开口,“孩子换错的消息是京城府尹那边传过来的,贵族圈早已宣扬开了。这时候咱们不把人给接回来,咱们侯府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侯老夫人手里的念珠一停,睁开眼瞥了二夫人一下,问道:“魏氏,你呢?” 魏氏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直到这时,她才抬起头来,点点头道:“我都听老夫人、夫人的。” 侯老夫人半眯着眼睛瞧了她一会儿,直到看得二夫人全身僵硬,低下头不自在地绞起裙子,她这才重又闭上了眼,淡声道:“魏氏,明儿个你跟元良两人,带着语姐儿一块儿去一趟。你俩是熙姐儿的亲生父母,你们亲自去接她她才会心安;语姐儿是许家的女儿,不管怎么的都该去认认门,见见亲人。” “是。”二夫人连忙站起来答应。 “我不管你疼不疼爱那孩子,愿不愿意把她接回来,她也是我们侯府的血脉,万不能流落在外的。我们侯府现在大不如前,再出个流落在外的孙女,非得被圈里人看笑话不可。往后,谁愿意跟咱们结亲?” 侯老夫人手里的念珠顿了顿,想了想又道:“刘管家今天带去的一百两没给,明儿个就让语姐儿带去,说清楚是她孝敬叔叔婶婶的,除此之外再备些绫罗绸缎和糕点。” 二夫人又低着头应了。 侯老夫人这才挥挥手让两人退下。 待两人出去,侯老夫人吩咐金嬷嬷:“去把侯爷和二老爷叫过来。” 侯府里大小爷们十来个,除了侯爷在衙门里挂了个闲职,其他人都无所事事。侯爷那个闲职既叫闲职,自然是不常用去衙门里做事的。因此,全府的爷们就没有一个到衙门里忙活的,或是在家,或是在外面茶馆、酒楼里混日子。 不过还好,因为侯府入不敷出,侯老夫人管钱管得严,除了每个人每月的月例,任何人不能在账上支取钱财;一旦发现有人在外面赌钱逛青楼,就算是绥平侯本人,都得受侯老夫人的家法惩罚。 因此绥平侯府的爷们虽不能干,却也不敢在外面胡乱生事。最多去茶馆里听听书喝喝茶,去向都是固定的。 金嬷嬷出去不到一盏茶功夫,绥平侯赵元安和二老爷赵元良兄弟俩就一前一后进了正堂。 第九章 打算 “金花,把事情跟两位爷说说。”侯老夫人可不愿意自己费口舌,只吩咐金嬷嬷。 金嬷嬷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侯老夫人待她说完,便道:“要是咱们让自家血脉流落在外,京里的人不知怎么笑话咱们呢。” 她看向二老爷:“所以,明儿个你跟你媳妇去,把孩子给接回来,她小孩儿家家的,不懂事,你们说话哄着点,别让孩子生气不愿意回来。有什么要教训的,领回来再说。” 她盯着庶子:“你那媳妇儿,可是个拎不清的。当年把孩子丢了,现如今别人帮咱们把孩子找回来,你看看她摆着的那张臭脸,好像别人害她似的。就她那样,明儿个还不知怎么对孩子呢。我可告诉你,孩子接不回来,你们一房就给我分出去。” 二老爷赵元良是庶子,自己又没什么本事,并不愿意分家,在嫡母面前半点脾气没有。 他唯唯诺诺地应了,又替自家媳妇解释:“魏氏就是觉得自己弄丢了孩子,没面子,让别人看了笑话,心里懊恼,她没别的想法。” “哼,她自己做的糊涂事,害整个侯府都跟着丢脸,又害着孩子在外吃了十几年的苦。这些她倒不想,就只想她那张脸,她脸怎么那么大呢?”侯老夫人嘲讽道。 赵元良不敢作声。 “行了,回去吧。明儿个刘管家和阮嬷嬷还一块儿跟着去。该怎么做,你俩掂量着办吧。”侯老夫人不耐烦看他那张脸,敲打完就让他离开。 …… 侯府一个小院子里,赵如语正坐在房中书桌前,望着自己画的一幅画发呆。 打从侯老夫人那里回来,她就一直保持这姿势到现在。 她的大丫鬟扶疏看不下去了,出声安慰道:“姑娘,老夫人和夫人不是说了吗?她们只是接熙姑娘回来,不会送你回去的。你别多想了。” 她没提二夫人。她知道二夫人在侯老夫人和侯夫人总是装着一副十分疼爱姑娘的样子,其实背地里,她对姑娘十分冷漠,姑娘即便生病了,禀到她那里去,她最多也只会让请郎中,自己却是不曾来看上一眼的。不像对少爷,那才是真真正正地疼爱。 所以如果侯老夫人和侯夫人真打定主意送姑娘回许家,二夫人绝对不会阻拦的。 可刚才侯老夫人和侯夫人都发话了,不送姑娘回去,她想不明白姑娘为什么还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 赵如语坐在那里盯着画,不过是不想让扶疏看出自己在发呆,其实思绪早已飘得很远了。 可饶是如此扶疏仍然没让她清静,她不由有些烦躁,摆摆手道:“我没事。”说着,她干脆找了个理由,“我头有些晕,去床上躺一会儿。” 说着,也不待扶疏动手,自己把帐子放了下来,衣服都不脱就直接躺到了床上。 扶疏看这情形,心里越发担心了。但姑娘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她也无可奈何,只得拿了个绣绷,坐到床前守着,唯恐赵如语有个什么差池。 把所有的干扰都隔离在帐子之外,赵如语才觉得清静了,继续想自己的心事。 她上辈子,顺利嫁给了平南侯二公子陆勇斌。后来平南侯跟世子都陆续战死沙场,皇上念他们一家忠烈,并没有收回爵位,顺利让陆勇斌袭爵成为了平南侯,而她,也成为侯夫人。陆勇斌虽也与父兄一样驻守边疆,但他命大,一直活到了六十七岁,寿终正寝。她作为侯夫人,也活了七十三岁,生下的一男一女也抚养成人。儿子虽没有多大出息,却也在兵部做到了四品官。 上辈子,不光在绥平侯府的众姐妹中,便是在京城同龄人里,她的婚姻生活也算是十分美满的了。与之相反,许熙的下场就十分凄惨。 重生回来后,她觉得无需改变什么,只要没有人来干扰她,她仍按上辈子的人生轨迹走就行了。 可发现许熙或许是重生之人,她心里顿时发慌了。许熙,绝对是个不定因素。她上辈子过得凄惨,自己生活美满,她不会来抢自己的美满人生吧? 一时之间,赵如语脑子里转过了无数的念头,甚至给许熙下毒直接让她消失在这个世界的念头都出来了。不过这念头一起就被她否认了。 她现在不是平南侯夫人,手里除了扶疏,根本就没有可用之人。她院子里虽也有其他丫鬟婆子,但这些人对她并不忠心。做过了,就会留有痕迹。一旦她出手又让人知道了,不管她有没有利用价值,估计老夫人和大夫人都不会留她性命,毕竟许熙再如何也是侯府血脉。 更何况,许熙到底如何,她现在还不清楚。也许并不是她猜想的这样呢?平白无故害人性命,她真做不到。 再者,她都重生了,不管做什么,只会比上辈子更好。陆勇斌是她费尽心思才吸引住的,上辈子她都顺利嫁给了他;这辈子她无论是对陆勇斌还是平南侯夫人的喜好性情,了解得比他们本人都清楚。饶是这样,她这桩婚事还能被许熙抢去,那她也太无能了。 再者,她决定去报考京城女子书院了。凭她两辈子积累的才华,应该能很顺利就考过。进了女子书院,她只有比上辈子更优秀。就算许熙重活一世,凭她那愚蠢的脑子和她那上不得台面的性子,也绝对比不过她去。她到底害怕什么呢? 这么一想,赵如语渐渐放松下来。昨日知道许熙今天回府,她想起了上辈子的事,一晚没睡好。这会子躺在床上,困倦上来,她一下子睡了过去。 扶疏不放心,听得帐子里久久没有动静,她放下针线,轻轻地将帐子掀开一条缝,发现赵如语早已睡熟了,她这才放下心来。 …… 许家村里,谢氏一天都心神不宁,直到傍晚看到丈夫许永益回来,心才安定一些,不待他把东西放下,就把今天发生的事跟他说了。 许永益诧异地看向听到他回来正进门的许熙,问道:“熙姐儿,你婶婶说的是真的?” 许熙点头:“是真的。”却无意说这个,急切地问许永益道,“叔,你帮我打听了吗?” 许永益点点头:“打听了。” 他看着许熙,想着这侄女是侯府小姐,目光复杂:“听说要考试,考过了就能进去。”他迟疑,“不过,你真不回侯府吗?” “我不想回去。”许熙态度坚定地看着许永益,“我想去书院念书。” 第十章 女子书院 这个时空,跟她知道的时空完全不同。这里是作者凭想象架构的世界,设定了一个穿越者做上上届的皇后,所以女子的地位得以提高,她们可以进学堂、做女官;科技也比历史上的古代要先进一些,土豆红薯等农作物是有的,水泥、玻璃也能看到。 同时,这位皇后建立了女子书院。在女子书院毕业的女子,除了在婚配市场上给自己添加了一份厚厚的资本,更是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在朝堂或衙门里任职。它给了所有女子立足、晋身的一个渠道。 现在京城女子书院的山长,就是当今皇后娘娘。往下省、州、县女子书院的山长,几乎都是当地有名望、出身显赫的女子或巡抚、知州、知县的夫人。 北宁县因为是京城属县,书院的山长的身份很不简单,是当今皇帝的妹妹尚德长公主。 尚德长公主因为跟当今皇帝一母同胞,且是他唯一的亲妹妹,再加上驸马身为大将军,手握兵权,常年驻守边关,当今皇帝对她尤为不同。 如果许熙进了女子书院,那就是尚德长公主的学生。绥平侯府就是个没落贵族,都快被挤出京城贵族圈外了,在尚德长公主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哪里敢跟尚德长公主叫板? 这就是许熙准备为自己找的靠山。 可以说,只要她能进书院,她就相当程度地掌控了自己的命运。而且,她在现代所学的各种知识与技能,也有了出处,不至于被人怀疑鬼上身,从而要把她烧死。 “可是……侯府能允许你不回去吗?”许永益犹豫道。 许熙知道许永益夫妇担心什么。 她坑系统可以,但不能因此而让许永益夫妇担心。 “叔,请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害许家的。”她盯着许永益道,“而且为了我和五姑娘,侯府也绝对不会对你们不利。我只需要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侯府这件事的。” 谢氏已知道许熙的难处了,连忙推了推丈夫:“你别管那么多,赶紧把熙姐儿让你打听的事说一说。” 许永益只好把心头的疑问放下,开始讲起他打听的事来。 他们这几个村子,是京城所属县北宁县下属的村落,去县城只有四、五里路,到了县城往东再走十里就是京城的城门。 许永益是走村窜巷的小货郎,平时去京城进了货,就挑着担子在县城及周边村子到处售卖,京城和县城都极熟,打听事情也很便利。 “县里的女子学堂只有一处,是官府办的官学,入学的必须是十岁到十八岁之间的未婚女子,分甲乙丙丁四个等级,刚入学都是丁班,慢慢再升级,平时教授教琴棋书画及刺绣等。半年的束脩分别二两、四两、八两、十五两。现在才刚过完年不久,我托人问了,只要考试通过,就能马上进去念书。熙姐儿你也是问得巧了,考试的时间正好是明日。”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考试要交二百文钱的报名费,还要去里长那里写个文书,证明身份。” 听到前半段,谢氏都心动起来。 她只有一儿一女,儿子许崇文如今在学堂里念书,但女儿许雪却一直呆在家里。因伯父许永增是秀才,许雪倒也识得个字,小时候是跟着许熙一块儿念的书。谢氏是个疼爱儿女的,一听县里有这样的女子学堂,便觉得送去学点本事也很不错。 可听到后面的学费,谢氏瞬间打消了念头。 他们家不穷,除了许永益做小货郎赚些钱,还有十几亩田地。这点收入,全家吃喝够了,还有点余钱能送许崇文念书,但除此之外一年就剩不下几个钱了。 虽说大房城里宅子每个月一两银子的租金都在谢氏手里,但除了给许熙付学堂的费用,她都不打算动的。许熙不回侯府,这些钱就给她办嫁妆;她要回侯府,这钱就给她带回府去。 谁知那侯府是个什么情形呢?万一吃碗饭喝杯茶都得拿钱去打点,没钱岂不是要糟? 许熙点点头,转脸看向谢氏:“婶,明儿个让许雪跟我一块儿去吧。去学堂不光能学知识,还能结交人脉。您也不希望许雪一辈子呆在这小乡村里,再嫁一个村里人吧?一辈子伺候公婆老小,围着灶台打转,遇上不好的人家还要被打骂,受一辈子穷。” 谢氏意动。 她看向丈夫,嘴里嗫嚅道:“可家里没钱啊。” “你不是每个月给我半钱银子吗?这钱我都没花,全存着呢。我们如果能考进去,只能念丁班,两个人半年的束脩一共四两,我那里都有,尽够我和许雪两人的学费和笔墨纸砚钱了。”许熙道。 不待谢氏开口,她就摆手制止了她:“我知道您要说什么。但许雪是我的妹妹,这钱我给妹妹花,婶婶你不能拦我。再说,在学堂里学了刺绣、书画这些技能,是可以赚钱的。您不能因为想替我攒钱,就耽误许雪一辈子。刚您也听到了,学堂只收十八岁的未婚女子。等许雪嫁了人,想再去学堂里学习,人家就不收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谢氏没说话了,只看向丈夫。 许永益想了想,点点头:“行,那就这么办。” 他安抚妻子道:“这钱,就当我们借熙姐儿的。往后有钱了,再还给她就是。与其攒钱给雪姐儿办嫁妆,不如让她去学堂里学点本事。家有良田千顷,不如一技在手。有门手艺在,任何时候都不怕。” 谢氏得了丈夫这话,心里一松,点头道:“成,那就这么办。” 她看向许熙,眼里满是感激与慈爱:“熙姐儿,我替雪姐儿谢谢你。” 许熙一摆手:“谢什么,我跟她一辈子的姐妹呢。” 这话要是往日说,许永益和谢氏就只会欣慰,欣慰姐妹俩感情好,以后能互相照应。可现在许熙说这话,那意义就不一样了。 她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不管她往后会不会回侯府,成不成为侯府千金,又嫁的是什么人家,她会一直把许雪当姐妹看待,不会因为自己乍然富贵,就轻慢疏离许家。 第十一章 论如何面试 许永益和谢氏都感动不已。 “熙姐儿……”谢氏都不知说什么好。 许熙不习惯面对这些,赶紧转移话题,对许永益道:“叔,那我们明日就去县里考试。” 她想起一个问题:“女子书院是可以住宿的吧?” 许永益愣了一愣:“我没想到这个,所以没问。” “明天一块儿问吧。”许熙道。 她想了想,招呼夫妻俩进堂屋里坐着,才看着两人道:“如果我跟许雪都进了学堂,学堂里又没住宿的地方,叔叔婶婶打算怎么办?” 两人都眉头一皱,沉思起来。 许熙不待两人说话,又道:“不如,咱们搬进城里去住吧,就住我家。” 谢氏一听就想说话,许熙连忙阻止:“婶婶您先别拒绝,听我说。” “您看,哥哥也在县里念书,我跟小雪也在县里念书,叔叔还整日往县里跑,等于一家五口人有四口人都在县里。如果搬到城里,咱们岂不是更便利吗?何况叔叔这样走街窜巷太辛苦了,还不如在城里做点小生意。” 她看向谢氏:“我知道婶婶舍不得家里的猪和鸡。但其实养猪和鸡,既辛苦收入又不多。婶婶不如在城里随便做点小买卖,收入也不比在家养猪和鸡少,不累还能照顾崇文哥和小雪妹妹。” 谢氏还没开口,许永益就苦笑道:“可小买卖哪是那么容易做的?要有本钱,还要眼光好,入行入得准。” 这个事情,他已琢磨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并不是迂腐的人,虽说城里的宅子他不会占,但借来做点营生他是不会拒绝的。赚到了钱,他给许熙多添嫁妆就是;更何况,他们家好了,许熙也能找到更好的人家,以后也更能给许熙撑腰。 但他琢磨来琢磨去,就没想到什么能赚钱、投入少、风险还小的。 他们这样的人家,没有本钱,也承受不起投资失败的损失。所以根本不敢借钱做买卖。 许熙道:“这几日容我想一想。或能得了什么启发,给叔叔想个好营生。” 她倒不是给不出建议。只是她刚来,什么状况都还搞不清,她得做一下调查才知道哪些买卖可做。 有一点倒是庆幸,原主在剧情里是个怯懦的小可怜和笨蛋。小说里没写她为什么变成这样的,但许熙觉得,她应该是回了侯府后受各种环境影响才变成这样的。 进侯府前的性格如何,小说并没有写。但许熙在原主的记忆里扒拉了一下,发现原主自小在城里长大,又是秀才的女儿,识得字又有几分见识,在小榕村村民及许永益一家人面前,其实还是挺自信,说话做事的风格跟许熙差异不算太大。 许熙有原主的记忆,在原主的行事作风上稍稍改变一点,再加上有侯府来接这个因素的影响,她性格有变化也不会引起许永益一家的怀疑。 另外,两家虽是亲戚,也常年有走动,但毕竟不是朝夕相处。许秀才许永增又只有这么个女儿,对女儿的教育很是尽心。他教了许熙什么本事,许永益一家并不清楚。 许家夫妇相继去世,给原主很大的打击。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沉默寡言的,时常把自己关在门里读书写字,不理世事。近半年渐渐好了一些,但仍恢复不了父母在时的活泼能干。为了不引起许熙情绪的波动,许永益一家并不敢在她面前提及以前在城里的事。 因此,许熙真正的性子如何,自身有什么本事,许家二房并不了解。 这就给了许熙很大的发挥空间,不至于崩了人设。 许永益心里一松,笑道:“行,那叔叔就期待你们了。”不需要现在就做决断,他就没有那么大压力。 许雪一听能有机会进学堂,兴奋得一晚没睡着。第二天跟着父亲、哥哥和许熙上了马车。 临走前,许熙拉着谢氏嘀嘀咕咕地好一番叮嘱。 赶车的是许家村的人,许永益让他先把几个男孩子送到了学堂里,再掉头去了女子书院。 女子书院并不偏僻,就是县衙后面几十米远,一条宽敞的巷子进去。 他们来得还算是早的,但此时巷口竟停了许多马车、骡车,都快把巷子堵得进出不了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人往这里涌来,把一条巷子堵得水泄不通。有些明显就是一家子来送家里的女孩儿考学的。 小榕村的骡车不得不在离书院极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下车吧,我们只能走过去了。”许永益道。 他实在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 许熙看着后面还有不少人和车从四面八方涌来,看穿着有些是富贵人家,有些是平民百姓,不过即便是平民百姓,也像她们这样收拾得体面干净,没有那种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她不由皱了皱眉。 看来,像她这样,明白女子书院是晋身之道的大有人在啊。这么多的人来参加考试,名额有限,可见竞争很激烈。 “这么多人,才招五十人,那考试不是很严格?咱们……咱们有希望吗?”许雪看到这么多人,也完全丧失了信心。 许熙道:“一会儿你进去,不要东张西望,不要随便跟人说笑;有人跟你说话或是问你什么,你轻声细语、面容和善的回答,说话也不要罗里罗嗦,言简意骇就好。对人一定要有礼貌,就算有人冒犯也不要与人争执,但也不能太软弱,绵里藏针地回敬过去就好。” 见许雪和许永益都诧异地看她,许熙也不在意,继续道:“另外,女夫子说什么话时,你一定要注意倾听,按她的要求做;别人有什么异常举动也不要去管她,只管做好自己的便好。” 许熙是按照上辈子面试的情况来要求许雪的。 在她想来,这女子书院招生,肯定不止看才学、才艺。否则,那不叫书院,而改成才艺大赛了。 既是书院,那肯定要先看品德、智商、情商等方面。 品行端正,且智商高、情商高的,那就是好苗子,书院里再培养培养就很优秀了。 反之,有些人根子上就是坏的,光书院里上课那点时间和先生分出来的那点精力,想要彻底纠正一个人的品行成功率极低;一个蠢笨如猪的人,教什么也学不会,学个十年都难成才;情商低,一张嘴就得罪人,这样的学生走出去必然要坏了书院的名声。 所以,女子书院必然要挑好苗子来培养。 而好苗子如何挑选?在许熙看来,除了考试,很有可能还有别的招数,这些招数都是不经意的,在大家完全不设防的情况下进行。 因此,一进书院,就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 第十二章 拾金不昧? 许雪被许熙说得更紧张了。 许熙拍拍她:“反正你原先也没打算来上学,就是没考上也没什么损失不是?放轻松,就当来逛一逛,见见世面,不行咱们就回去。” 许雪性子天真活泼,颇有些没心没肺。一听许熙这话,她果然就放松下来,笑嘻嘻道:“对,我就是来玩的,反正我又没打算上学。” 许永益看女儿这样子,心里愁的不行。 如果说他对女子书院开始还没那么重视,两个女孩子念书的费用就如同一块大石头,压在他心上,让他觉得即便进不去也没什么,至少不用花钱。可现在看到这么多人挤破脑袋也要进这里,他的想法就变了。 人人抢的,必是好东西啊。 女子书院成立了那么久,其中的考试规则必然会传扬出去,许熙三人身上的衣衫既不华丽也不寒酸,在一群人中平平常常,因此在等待的过程中并没有遇上什么奇葩,更没有遇到有人奚落她们寒酸的事情发生。 而且这么多人围在外面,大家说话都有意压着声调,场面并不见如何喧哗。 又等了一刻钟,就听“咣当”一声,女子书院的大门没有开,却有人从旁边的角门出来了。 出来的是两个人。 前面那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子,穿着一身青绸衣裙,头上只用一根银簪子束着发,穿着十分素净,容长脸,紧抿着嘴,表情严厉,颇有许熙在现代时的教导主任的架式。 跟在她身后的是个婆子,作下人打扮,长的膀大腰圆,想是来保护中年女子安全的。 中年女子一出来,许熙就听有人小小声惊呼:“呀,是崔夫人。” 又有人议论:“啊呀,怎么这次是崔夫人主持考试?” “她最严厉了。” 崔夫人显然耳力十分好,她似乎也听到了这议论声,眼睛直直地朝那些议论她的人看去,又朝周围扫视了一圈。 很快,人群由点及面,站在书院周围的三、四百人很快都闭了嘴,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崔夫人这才开口道:“考试的鱼贯而入,闲杂人等请在外面等候。” 说着,她转身就带着婆子进门去了。 大门依然紧闭着,唯有崔夫人进去的那个角门开着;也不知从何时起,角门旁边已摆上了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一个三十多岁、一个二十来岁的妇女正坐在椅子上,面对着大家,桌子上则摆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入内请交身份文书。 很显然,崔夫人说的让大家“鱼贯而入”的地方,就是这个角门了。 门外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你推我让,谁都不想第一个进门,仿佛先进门的人要被里面的人吃掉一般。 许熙一拉许雪的手腕:“走,咱们先进。” 许雪诧异。在她看来,大家都你推我让的,先进去准没好事儿。许熙却抢先进,不是傻了么? 她正要劝阻,就听许永益道:“听你姐的话。” 许雪立刻闭了嘴,顺从地跟着许熙往大门处挤,然后一起进了门。 三十来岁的那个妇人接过她俩手里的文书看了看,高声把两人的名字报了出来:“小榕村许熙,小榕村许雪。” 二十多岁的那个,便提笔将两人的名字写在了纸上。 门外还你推我让的人看着这情形,沉默了一会儿,立刻一哄而上,争抢着要第三个进门。有那眼疾手快的,很快抢到了位置进门;而那些推搡不过别人的,或一脸委曲隐忍,或小声骂骂咧咧,避让到了一边。 女子书院不光是晋身的渠道,还是抬高身价的途径。偏开创书院的皇后定下了规矩,不得以家世、身份走后门入书院,只能通过考试这唯一途径入学,所以一些权贵人家的千金为了抬高身价,以求嫁个好人家,也会来参加考试。 这时候便有那权贵人家,几个强壮婆子往门口一站,用壮硕的身子挡住别人,硬生生逼出一条路来,让自家小姐入内。等小姐进去了,这些婆子才离去。 遇到这种人,普通人家的女孩儿便敢怒不敢言,只能忍气避让。有些性子不好的,小声骂骂咧咧,满脸怨恨;有些则露出羡慕的神色。又有那性子怯懦的,被人踩了脚都不敢吭一声,只得眼泪汪汪地咬着下唇强忍着…… 不过是赴考,却因入内的是一个小小的角门,愣是上演了无数的好戏。 隐在人群里的书院考官,把这些情况都一一瞧在眼里。谁最先进门,谁又因为争抢而发生口角,谁因别人的无心之举露出怨毒之色,谁有什么特别举动……因为守门的妇人有高声将她们的名字一一报出,考官都记了下来。 这样的考官,足有五六个。 除了书院参与考核的考官和通过分析猜到一部分真相的许熙,谁也没想到书院里面的考试不过是个幌子,最重要的一场考试,则是在角门外的场地上进行。 一般的古建筑,都有其建造的规矩,正大门进去的中轴线上的建筑,都是高大、端庄的重要场所,而且这些建筑从厅堂都是可以横穿过去的。 可不知这女子书院是不按规矩建房子,还是因为她们是从角门而不是大门处进来的缘故,许熙和许雪一进来就发现是一条小路,弯弯曲曲的,出现在她们眼前的不是茂盛的花木,就是一道拱门,或是一幢屋子,让她们往往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好在每到有岔道的地方,都有指示牌,示意她们往哪条路走。 “呀,这里的景致真美。”许雪看着这些景致,不由赞叹起来。 许熙正想说话,就听许雪惊呼一声:“姐姐你看,那地上是不是有个荷包?” 许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前面一簇竹子根部静静躺着一个荷包。或许是担心有人眼瞎看不见,这荷包是用大红色的绸缎缝制的,上面还绣着绿色的荷叶和白色的荷花,十分精美。 许熙就怀疑这是一道考题。 拾金不昧啊,多么高尚的品德。 第十三章 奥斯卡缺她一个小金人 如果这是一道考题,那附近肯定有人藏着,观察她们的言行举止。许熙心里即便有猜测,也不好跟许雪说什么,以免弄巧成拙。 反正许雪这小妮子是个品行端正的,也不用她提醒什么,只需凭着本性行事就可以了。 许雪跟她说完,就东张西望地看了看四周,嘴里念叨:“是谁丢的荷包啊?” 许熙也跟着她四处看。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风吹竹叶的声音,什么声息也没有,更没看到人影子。 许雪看向许熙:“姐,怎么办?” 许熙犹豫了一下,道:“咱们是第一个进来的,所以肯定不是进来考试的人丢的,失主应该是这里面的人。如果是平时,咱们不赶时间,在这里等等也无妨。可咱们是来考试的,自然不能在这儿等。要不……” 她看向许雪:“咱们把它捡起,一会儿交给考官,让她们问问是谁丢的荷包。” “嗯嗯,这样好。”许雪连连点头。 说着她也不用许熙动手,跑上去把荷包给捡了起来。 “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看,确认一下,咱们也做到心里有数。”许熙道。 许雪连忙把荷包上系着的绳子解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里面是三锭银子。看样子,应该是一锭一两,一共三两。 许熙心里感慨,如果这是一道考题,主办方未免也太大方了些。 要知道这时代,像许家这样的五口之家,粮食、蔬菜、鸡鸭自给自足,如果不需要供孩子上学堂念书,一年有二两银子就够全家人的花销了。 如果有人藏着银子不交,书院岂不是亏大了? 这念头一起,她就哑然失笑。 这里有人看着,谁捡了荷包,谁没捡,书院里的人自然清清楚楚。到时候进到里面去,谁交了荷包,谁没交,自然也清清楚楚。 没交的人,到时候直接喝破,让她拿出来就完事,这银子不可能丢的。 “哇,三两银子啊。”许雪这傻白甜看到银子,只管在一旁感慨,两只眼睛亮晶晶的,“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银子。” 为防暗藏的人对许雪有什么看法,许熙嗔怪地看了许雪一眼:“难道你对这银子有什么想法不成?” “不不不。”许雪连忙摆手,“怎么可能嘛?我只是说说。这是别人的东西,我们怎么能要?丢银子的人不定多着急呢。” 许熙就知道她会这样。 她抿嘴一笑:“这就对了。咱们家虽没钱,却也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不能坏了品行。长辈可一再教导咱们,要行得正、走得端。” 她将荷包放进袖袋里:“走吧,咱们赶紧进去上交,免得丢荷包的人着急。” “走。”许雪也不多想,跟着许熙快步朝前走去。 可等她们拐了个弯,迎面就走过来一个婆子,一脸焦急地扫视着地面,嘴里还念叨道:“去哪儿?怎么不见了?” 许雪看这情形,连忙上前问道:“婆婆,你是不是丢了荷包?” 婆子一听这话,顿时一喜,连连点头:“对对,我丢了个荷包。姑娘你是不是看见在哪儿了?” “对。”许雪转过头来,看向许熙。 许熙很想抚额:许雪这傻白甜的表现,也不知书院会不会在意。 她没搭理许雪,向婆子问道:“婆婆,你那个荷包是什么样的?里面装了什么?” 许雪虽然天真,却也不是傻的。听到堂姐这么问,她也反应过来了。 万一她们捡的荷包不是这婆子的,婆子一见里面的银子又直接昧下,那她们岂不是做了傻事? 她当即也看向了婆子。 婆子笑道:“荷包是红色绸缎的,上面绣了点花。” 许熙见她停住不说了,便又问道:“里面装了啥?” 不怪她这么小心,捡到荷包既是书院出的考题,那么这道考题想来不会“捡到——交上去”这么简单,总还会在这上面做文章。 前面考的是品行,这会儿应该考的是洞察力、判断力了。 果然,听她这么问话,婆子的表情便有些不对了。她目光闪烁,神色慌乱,却还是佯装镇定地道:“这是主子赏我的,我还没来得及看,就丢了。” 说着,她朝两人福了福身:“如果两位姑娘捡到了荷包,烦请赶紧还给我。我一会儿还得去给主子做饭,可不能耽误了时辰。” 她这表现,让许熙禁不住在心里叫了一声好。 如果这是考题,这婆子的表演自然不能太高超,让人看不出一点破绽;相反,也不能太拙劣,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不对。她需得演得恰到好处,既让有心人发现,又不能太明显。 而这婆子刚才那表现,在许熙看来,绝对是影后级别的。那演的那叫一个好,眼神有慌乱,却又不明显,正好给细心观察的人看到。 许雪虽有些甜白甜,却是个心细的。方才许熙没有直接把荷包拿出来,而是盘问婆子,这就给了许雪一个提示:荷包并不一定是婆子的。 所以刚才婆子露出来的那一点点慌乱,也被许雪看到了眼里。她心里立刻警觉了起来,直觉这件事有蹊跷。 “你既说不出荷包里装的是啥,我们也不能把荷包给你。”许雪道,“你跟我们一起进去吧,我们把荷包交给考官的时候,你确认一下。如果真是你主子打赏给你的,考官自然会把荷包还给你。” “喂,你这小姑娘怎的这么罗嗦?我都说了我要赶时间去给主子做饭,哪有时间浪费?赶紧把荷包交出来,为了表达谢意,我酬谢你五钱银子。要不然,我可跟考官说你们偷我荷包了!”婆子一改刚才和言悦色,表情凶恶起来,口出威胁之意。 “进去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而且事出有因,你主子还刚刚打赏了你,就算耽误一点时间,想来她也会体谅你的。行了,赶紧走吧,咱们抓紧时间。” 许熙说着,对许雪低声说了一句:“快跑。”拉着她就跑了起来。 婆子本来还有一场戏,那就是威胁不成,就动用武力。一般这样的小姑娘都没什么力气,更没胆气。一旦婆子要动武,小姑娘们就会软下来,把荷包奉上,息事宁人。 反正荷包里的银两又不是她们的,她们没必要为了荷包把自己的性命搭上。 她实在没想到这两个小姑娘不按套路出牌,一言不合就开跑,还跑得飞快。等她作势要追上去的时候,两人已拐了个弯,没影儿了。 第十四章 尚德长公主 她不由笑了起来:“这两机灵鬼儿。”停下了脚步。 依这两个小姑娘的速度,她是追不上的,不如省些力气。一会儿有人来,她还得表演呢。 躲在一丛茂密的灌木后面的人出声道:“歇歇吧,一会儿还得出大力气呢。”反正她这一关,两个小姑娘算是过了。 许雪并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跑了一会儿,见婆子没有追来,她停住脚步,既兴奋又气愤,道:“那荷包肯定是她偷的,都不敢追来了。哼,还敢威胁咱们。一会儿我就把她的相貌告诉考官,一定把她给找出来。” 许熙笑而不语。 书院其实并不是很大。她们之所以走了这么久,也是因为考官特意设的路线,绕来绕去才显得远。走了一路又跑了一阵,她俩又朝前走了半盏茶功夫,就看到前面的大屋子外写着“考场”两个字。 “到了。”许雪很高兴。 许熙跟许雪走过去,对守在门口的两个婆子作了自我介绍,道:“我们是来考试的。” “请进吧。”婆子作了个手势,放两人进去。 这间屋子的空间很大,跟许熙在现代念大学时上大课的大教室差不多,里面摆上了一排排的桌子与凳子。 屋子的上首坐着三个人,一个就是刚才出去的崔夫人,她坐在下首;次首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坐上首的那个五十来岁、气质雍容的妇人,从她头上戴的凤钗及衣服上的刺绣图案来看,这位应该就是书院的山长尚德长公主了。 除了她们三人,屋子里还有几个丫鬟婆子,或站或坐。几个坐在后面的,面前还摆了桌子,她们正低头写着什么。看穿着打扮,这些人应该也是三位夫人的下人。 许熙连忙向三人行礼:“许熙见过长公主殿下、夫人、崔夫人。” 许雪愣了愣,也赶紧照许熙的样子,给两人行礼。 崔夫人和那个妇人都表情严肃地打量两人,倒是尚德长公主比她们要和气,笑着问许熙:“你认识我们?” 许熙低着头回道:“民女不曾有幸得见长公主殿下圣颜,只是依据殿下的座位及衣服、首饰上的图案来判断。至于崔夫人,刚才夫人去书院门外宣布考试开始的时候,许熙就在近旁,听旁人说夫人姓崔,故而知晓。” 她抬头瞥了坐在次首的那妇人一眼,不好意思地笑笑:“至于这位夫人,许熙不曾见过。” 尚德长公主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凤凰图案,笑道:“原来如此。” 她介绍那妇人道:“这位是章夫人,这次的主考之一。如果你有幸能进书院念书,她将给大家上《女德》。” 《女德》?不是《女戒》? 许熙又重新给那妇人见了礼:“许熙见过章夫人。” 许雪又依葫芦画瓢地给章夫人也行了一礼。 章夫人这才开口:“行了,去坐着吧。” 立刻有丫鬟上前,要领着她们下去。 “等一等。”许熙从怀里掏出那个荷包,递给丫鬟,把刚才路上的事说了。 她只说了事情的经过,便停了下来,望向许雪。 许雪虽有些傻白甜,却也是个机灵的。见堂姐这样,便知她把表现的机会让了一半给自己。她连忙将那婆子的衣着打扮描述了一遍,道:“我们怀疑这荷包不是她的,故而未敢把荷包交给她。” 许熙点了点头,表示她的想法跟许雪一样。心里对许雪的表现十分满意。 在这些贵妇面前,她们话不要多,点到为止即可。许雪没说她怀疑婆子是小偷,由三位夫人来作判断,这话就说得有分寸,没在贵人面前信口雌黄、乱下定论。 万一那婆子是谁家的下人,主子要袒护她,别人也不想多追究呢?你说得太多,别人就没有回环的余地了。 所以话如何说,说到什么程度,在这种高门大户里,是十分有讲究的。 这也是她不想回侯府的原因——活得太累。 “行了,这事我们会查处的。”章夫人道。 说着,她示意了丫鬟一下。丫鬟接过荷包,将里面的银子倒出来看了看。另有一个丫鬟则走出来领着两人去了下面座位上。 两人下去后,尚德长公主、章夫人、崔夫人各自在自己面前的白纸上写了几个字,应该是给她们的表现打分。 许熙、许雪因是最先进来的两个,被安排坐在了第一排的位置上。不过两人并没有被安排在一张桌上,而是分开坐的。 依放置的凳子以及桌上放置的文房四宝来看,这一张桌子应该是坐两个人的。 桌子不长,跟现代中学里的课桌差不多。这在现代没什么,可古人写毛笔字,笔墨纸砚一摆开,就占了老大的位置,纸张也比现代学生的作业本要大。 如此,两人共用一张桌子,就有点不大方便了。 这或许又是一道考题? 许熙想着,端端正正地坐着,等着其他人的到来。 许雪记着堂姐在大门外交待的话,见堂姐坐得端正,立刻也坐直了,没有含胸塌腰驼背,更不敢东张西望,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呆着。 想来为了院子里设计的几个环节不受别人打扰,或是入角门登记时特意耽误时间,或是后面又安排了什么情节,接下来进来的几拔人,许熙发现互相之间相隔的时间都差不多是半盏茶功夫,时间把握得极好。她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这些人,有些是一个人进来的;有些大概在路上遇见,相邀同行,几个一起进来的。进了门后面对尚德长公主三人,她们的表现各有不同。有些紧张得说话都结结巴巴,行礼也手忙脚乱;有些大大咧咧;也有的大方得体,应对自如。 至于荷包,十人中大概有四人拿了荷包交给三个夫人;未交的,有些人会将事情相告,言明荷包已还给婆子了,有些则只字不提,也不知是紧张忘了,还是根本就不想把荷包交出来。 而那没有交荷包、或没有言明荷包去向的,待到座位上坐下,听得后面来的人提及此事时,脸色顿时煞白,这才明白这原来或许是一道考题。 第十五章 许忽悠上线 把荷包给了婆子,只是没有言明的还好。那想直接昧下荷包的,有一个则直接冲到三位夫人面前跪下请罪,从怀里将荷包拿出来递上,说自己刚才忘记了。 另有一个女子,本想佯装镇定、心存侥幸赌这些人不知道的,见了这情形,顿时吓得不轻,也赶紧上前跪下认错,递交了荷包。 这个书院在名义上虽是尚德长公主作山长,但平时管理书院的是章夫人。 章夫人面露厌恶之色,对两人道:“我本想让你们考完再处理此事的,以耽误后来的人。不过现在不必了。你们把荷包交上,离开这里吧。我们书院可不能录取尔等失德之辈。”说着,她朝身后的婆子挥了挥手。 婆子立刻上前,把两个女孩子往侧门外赶。 两人自然不肯走,哭喊着求情。婆子快刀斩乱麻,直接捂了嘴拖出了侧门,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宁静。 其余人见了,心里都有些后怕,又庆幸自己正确处理了此事。那些把荷包交还给婆子的,也知道自己的做法欠妥,恐怕要失些分数。 大家心思各异,言行举止难免有些失态。有些人更是跟同桌的人低声议论起来。 许雪的心理活动自然是丰富的。她看旁边有人在低声议论,转头瞧了堂姐一眼,也想跟她对对眼神。却看到许熙仍跟最开始一样,正经危坐,姿态端庄优雅,坐在她旁边的那个女孩子凑到她面前想要跟她说话,她也没有理会。 许雪心中一凛,赶紧端正姿态坐直身体,再不敢胡乱张望,更不理会旁边女孩子把东西往她这边挪的小动作。 后面陆续赶来的女孩儿,不断重复着这种情况。 坐在三位夫人后头的那几个下人,将大家的表现都一一记录了下来。 许熙一直在数人数,并将报出来的名字与人对应。等章夫人宣布考试开始,吩咐丫鬟婆子给她们发试卷时,入场考试的女孩子一共六十七个人。 依许熙在书院外面看到的情形来看,报考的何止一两百人。估计在入园的过程中,就已淘汰了一些人。 六十七取五十,看来她跟许雪入学的机会还是挺大的。 许熙收回心神,看向刚刚发到手的试卷。试卷应该是印刷的,上面的题目不多,只有五题,第一题的题目就寥寥四个字:若何为者。 文言文里疑问句往往喜欢倒装,宾语前置。这句话的正确语序应该是:若为何者?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你是什么人? 这是要做自我介绍的节奏。 除了这题,其他四题都是论述题。或给一句话,让你说说你对这句话的看法;或给一个案例,让你分析其中某个人物的做法对不对,如果不对,你觉得她应该怎么办。 很好,这果然很现代。估计这些题都是参照那个皇后出题的模式出的,让许熙感觉自己回到了大学时考心理学的时候。题目虽不难,但根据答案就能推断出回答者的性格、品行、思想与行事风格。 跟才学相比,书院果然更注重这些方面。 既如此,许熙便不打算思考写得如何精彩,而是决定依本性而答。 如果她未被录取,就说明书院所奉行的理念与她不相符,她即便入了学也必然会跟书院起冲突,或行事受到违背意愿的约束。如此的话,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别入学。 这些题目并没规定要写多少字,题目也不多,考试的时间是一个时辰,也就是两小时,时间十分充裕。许熙也并不想提前交卷。 因此她滴了清水到砚台上,慢慢磨着墨,在心里打着腹稿。待把墨磨好,她在草稿纸上把答案写了出来,反复修改。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她才认真地誊抄到试卷上。 有原主的记忆,无论是毛笔字,还是文言文措辞,她都没多大问题。 当然,系统给她的毛笔字打一个智慧值,说明原主的毛笔字写得并不怎么样,只能说还算端正。 “时辰到。试卷放在座位上,大家相继离开。明日到书院门口看榜。”崔夫人一声令下,大家都纷纷停了笔。 许熙即使磨蹭,也早把试卷写完了。她把镇纸压到试卷上,又检查了一下没问题,便走出了座位,朝许雪点头,示意她一同离开。 许雪也早做完了。 倒有些人似乎还没写完,小声地央求着收试卷的丫鬟婆子。但那些人早已得了主子的吩咐,丝毫不容情面地把试卷给收走。 “姐,你考得怎么样?你觉得咱们能过吗?”许雪经过刚才一事,也被吓坏了,再没有入园时的没心没肺,说起话来也小小声的。 “不知道。且等明日看吧。”许熙道。 “宿主,宿主,你已经被录取了。”一直默不作声的系统忽然出声,声音还十分激动,“宿主你终于可以进女子书院学琴棋书画了,哈哈。” 说着,它貌似还翻了个跟斗,许熙的脑子里响起一阵脚步的蹦跶声。 许熙翻了个白眼,不过这不耽误她给系统安利洗脑:“看吧,你当初选择我作宿主,是没有错的。我智商高,情商也不低,你听我的话行事,我的人生保管比根据你的计划行事强多了。” “是、是吧?”系统想不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许熙在女子书院里学琴棋书画,可比回侯府学强多了。 不说这里的老师的水平肯定要比侯府请的强;单说学习的时间,也一定比在侯府要长几倍。毕竟这里是专门的书院,不可能一天只上半个时辰的课。这里可是上午、下午都有课的。 更何况,这里有很多同时学习的姑娘,大家是互相比较,女夫子还要定期考试的。这样的学习氛围,对许熙肯定会起到一个极大的促进作用。 在原剧情中,赵如语之所以能比许熙强,可不就是因为她打小在侯府里接受教养嬷嬷的教导,学习环境和条件比许熙强太多了吗? 诚然,现在许熙进的是县里的女子书院,师资力量不一定就比侯府的强。但它绑定的这个宿主可不是一般的宿主啊,智商可是很高的。在相差不大的学习环境里,许熙是一定比赵如语学得好的。 想到这里,系统仿佛看到了一条康庄大道。 第十六章 魏氏来了 虽然从系统这里知道了考试结果,但许熙无从交代缘由,也不好跟许雪说。 两人出书院时,守门的婆子给她们每人发了一张牌子,道:“明日到书院里来看榜,榜上有名字的就算是被录取了。这是进书院的牌子,可得保管好了,凭牌进院。明日要是被录取了,牌子不收回,往后来念书出入都凭这张牌;未被录取的,牌子要就收回。牌子丢失的,就算录取了也不能来念书,直接黜落。” 许雪一听这话,吓得把牌子抓得紧紧的。 许熙把牌子放进怀里,拉着许雪跟婆子道谢,这才出了大门。 入园的过程中就有许多人不过关,直接被人从园子里赶了出来;进去考试时又有好些人被送了出来。因此门外等待的人比她们入园时少了一大半。她们一出大门就看到许永益站在不远处朝她们招手。 这些参加了考试的姑娘,有很大的几率会被录取,成为女子书院的学生,也成为自己主子、亲人的同窗,因此等在外面的人比起入园时似乎更有素质,看到许熙、许雪往这边过来,大家都让开一条道,给两人通行,还微笑示好。 许熙猜想考试并没有结束,没准现在园外仍然有考官在观察她们的一言一行。她连连给让路的人道谢,又暗地里示意了许雪一下,许雪赶紧跟着做,两人一路道谢着走到了许永益的身边。 “考得如何?”许永益问道。 许熙摇头:“还不知道,等着先生们阅卷呢,明日才放榜。”她又道,“叔,咱们赶紧回去吧。” “好。”许永益带着两人出去,在街上雇了一辆骡车,往家里赶。因不知她们考试要等多久,许永益并未叫村里赶骡车的村人一块儿等她们。 在车上许雪想要把牌子拿给父亲看,许熙拉住她:“回家再看。” 接过牌子的时候她看了一眼,牌子是木头的,上面雕刻着一些花纹和“出入牌”三个大字,再无别的内容。守门的婆子也说了,这牌子是录取后出入园子的凭证。 万一遗失了,不光自己录取了也不能入学,没准还要受到惩罚,毕竟这给园子带来了安全隐患。所以这牌子这三天里一定要好好保管,小心无大错。 这也是她没有在街上多停留,而是立刻赶回家的原因。不管绥平侯府今天来没来人,来人走了没有,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 且说小榕村那边,早在一个半时辰前,挂有绥平侯府标志的三辆马车就缓缓驶进了村,引得小榕村的孩子跟着马车跑。不一会儿,爱看热闹的大人也陆续赶到许永益的宅子外,把许家宅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昨日大家都吃了好大一个瓜。古代农村乐子少,昨日的那一场戏,可比过年唱大戏还要精彩,配着八卦,大家昨晚连下饭菜都省了哩。今天的瓜自然不容错过。 魏氏被逼着来接许熙,本来气就不顺,见得这情景,忍不住骂道:“这是什么鬼地方?脏死了,臭死了。”又朝外面的护卫吩咐道,“把人赶走。” 赵元良黑着脸瞥了魏氏一眼,转脸对护卫道:“好生说话,别与人起冲突,只拦着他们别让他们靠近即可。” 魏氏见丈夫跟自己抬扛,眉毛一竖就要跟他吵吵,可看到丈夫那冷冷的目光,她心里一凛,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魏氏倒是嫡出,不过出嫁时她爹仅是个五品小官,又是寒门出身,家中十几口人全靠着魏父那点子俸禄过日子,别提多拮据了。她出嫁时嫁妆也没几样像样的。 当年成亲时绥平侯府还是国公府。老国公已重病在身,赵元良自己又没甚本事,还是个庶出,想要娶个勋贵人家的好姑娘,实在困难。他看着魏父特别善钻营,像是个能升官的,魏氏又有几分姿色,便上门求娶。 当时老国公虽病重,但国公府还不像现在这般没落。再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国公府再如何没落,仍住着大宅子,名下田地、铺面也有一些,穿金戴银、使奴唤婢,吃穿讲究,可比魏家强百倍。 再说,将家里姑娘嫁到勋贵之家,也是倍有面子的事儿。 因此赵元良一上门提亲,魏家就欣然应允,将魏氏嫁了过来。 不得不说赵元良虽然没甚本事,但眼光还是可以的。事情果然如他所料的那般,魏父慢慢往上爬,现在已是三品大员了。随着他手里有了权势,家中日子也渐渐宽裕,现在日子早已不比侯府差了。 倒是国公府,在老国公去世后就降等成了侯府。又因后辈无能,一家人坐吃山空,日渐败落。 此消彼涨之下,在丈夫面前做低伏小的魏氏就抖了起来,平素赵元良说什么,她都是争执几句。赵元良期望岳父能帮他在衙门里某个职位,便也百般忍让她,这让魏氏越发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要不是侯老夫人积威甚重,侯夫人朱氏又是个厉害的,魏氏怕不要在侯府横着走。 直到抱错孩子的事情暴露,侯老夫人出手惩罚她;赵元良看岳父迟迟不给自己某职位,也给她撂了冷脸。魏氏自己也心虚,这才夹着尾巴做人。 小榕村的人虽然喜欢吃瓜,却也是有分寸的。见今天的护卫比昨日多许多,马车也比昨日的豪华,便知今日来的人身份不简单,见护卫来驱赶,大家便没有上前,都远远跟着。 许家院子里,谢氏一早上都坐立不安。这份不安,全是因为许熙在走之前,说侯府的人或许会来,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早有好事者看到侯府的马车进村,赶在马车停下来就跑过来告诉谢氏了。 谢氏听到侯府的人来,像是悬在头顶的靴子落了地,心里倒没那么忐忑了。 她整了整衣衫,想了想,干脆把院门给打开,自己坐在堂屋里纳起鞋底子来。 阮嬷嬷和刘管家今天是陪着一起来的,赶车的也是昨日来过的,倒也熟门熟路。 到了许家门前,阮嬷嬷从马车里下来,小跑着上前,对车里的赵元良和魏氏道:“二老爷、二夫人,老奴先进去说一声。” 阮嬷嬷是侯老夫人面前的得意人儿,魏氏再飘也不敢在阮嬷嬷面前耍威风。 她敛起心中的烦躁,朝阮嬷嬷挤出一个笑容:“劳烦嬷嬷了。” 第十七章 赵元良 阮嬷嬷颔首,转身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她就看到谢氏正坐在堂屋前,一针一针地纳着鞋底,似乎没听到外面的动静似的,她顿时恨得牙痒痒。 不说马蹄声和马车声,只说跟在马车后面那些村里人的议论声,就能把整个不大的村子给掀起来了,谢氏还坐在这里装模作样,这家人怎么这么讨厌呢。 只是有求于人,她还不能发作,只得压下心头的火气,走上前去笑着跟谢氏打招呼:“许二太太,早上好啊。” 谢氏装得也挺辛苦,差点锥针都扎到手指上去了。这会儿听到阮嬷嬷的声音,她大松了一口气,放下鞋底站起来,笑道:“原来是阮嬷嬷。”说着,她朝外面看了一眼。 阮嬷嬷也转身看向外面,道:“我们府上二老爷和二夫人也来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谢氏一眼,“还有府上的五姑娘。” 她一笑:“哦,我忘了,现在该叫六姑娘了。我们老夫人说了,熙姑娘比语姑娘大一个月,在府里姑娘中排第五,以后就是五姑娘。语姑娘往后挪一个位置,成了六姑娘。” “六、六姑娘也来了?”谢氏的脸上露出忐忑的表情来。 说实话,她作为许家的当家太太,自然是想见小姑子生下的亲生女儿的。只是昨晚回过神来,她忽然又不想见了。 人家金尊玉贵养大的侯府小姐,哪里看得上她们这种农家亲戚?心里没准深恨她们的出现给她带来了麻烦、降低了她的身份呢。她们上前认亲,人家估计是不迎欢的,是自讨没趣。 现在阮嬷嬷说六姑娘来了,而且还跟着养父母一起来,她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她。 “二老爷和二夫人也来了?”谢氏对阮嬷嬷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可我当家的不在,熙姐儿也一起去县里了。要不,要不你们改日再来?” “去县里了?”阮嬷嬷脸色一变,皱眉道,“她去县里做干什么?” 许熙临走前跟谢氏说过,她担心侯府不想让她进书院去念书,私下里找人给她使绊子,让书院故意不录取她。所以让谢氏不要跟侯府说这件事。生怕谢氏不懂得撒谎,连借口都帮她找好了。 谢氏道:“我兄嫂在县里留了一处宅子,熙姐儿隔段时间都要去打扫一下的。昨日你们来,她心绪有些不宁,今儿一早就央求我当家的带她去县里,她想在那处宅子里呆一呆。所以两人和我女儿小雪一大早就出发了。”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阮嬷嬷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谢氏摇摇头:“说不准。她去那处宅子,有时候一去就是一天;有时候半日就回了。” 生怕阮嬷嬷她们真要在这里呆半天,等许熙回来,谢氏又找补了一句:“不过看她昨晚那情绪,估计得在那里呆上一天。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在那里就呆得久,不到天黑不回来。” 阮嬷嬷转头朝外面看了一眼,道:“二老爷和二夫人都亲自来了,见不到熙姑娘肯定是不行的。这样吧,你跟着侯府的马车进县里一趟,去把熙姑娘接回来。县里离这里也不过五、六里路,来回不用半个时辰,二老爷、二夫人就在这里等一等。” 许熙是个周全性子。这个情况,她也预料到了,也告诉了谢氏该怎么做。 谢氏为难了一下,最后还是道:“那、那好吧。” 阮嬷嬷让她稍等,自己跑出去将情况跟赵元良和魏氏禀报了,又将自己的提议跟两人说了。 赵元良自然是想见见自己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的。就算嫡母不要求,他也要带她回府,更不用说他深知任由这个女儿流落在外对侯府名声的影响。所以他对这个提议自然没有意见。 魏氏倒想转头就走呢,可侯老夫人的耳提面命尚在眼前,不同意阮嬷嬷的建议,她是无法跟婆婆交待的,只得也同意了。 “叫她坐后面那辆车,让车夫快着些,别耽误时间。别忘了老夫人还在府里等着咱们回去呢。”她道。 “是。”阮嬷嬷答应着,吩咐丫鬟伺候两人下车,自己则去了后面那辆车,请赵如语下车,并吩咐了车夫一番。 魏氏下了车,看着村里的泥路和许家土墙上陈旧斑驳的泥土,一群母鸡带着小鸡在院子里溜达,院里竟然还有鸡屎时,她很快就垂下眼睑,遮掩住眼里的情绪。 赵如语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神色十分复杂。 “姑娘……”扶疏想安慰一下主子,可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又担心走在前面的赵元良和魏氏听见,只得道,“小心脚下。” 赵如语一低头,看到地上的鸡屎,吓得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把手里的裙摆给提了起来。 扶疏连忙提了她的另一边裙摆,道:“姑娘慢着些走,避开些便是。” 其实谢氏是个十分勤快的人,院子每天都打扫,家里比其他农家院落都要干净。不过农家养鸡,又是散养的,院子里未免会有一些干涸的鸡屎,也不可能整日拿水冲院子,挑水也是个体力活,这是没法子的事。 可这样的院子,在魏氏和赵如语眼里就是灾难。 许家宅子的情形,赵元良自然也看到了。不过他跟两个女人的感受又不一样。 侯府的庄子,他也是常去的,农家院落是什么样子他十分清楚。因此看着这破败的景象他倒没什么感觉。只是想着他的女儿,本应该金尊玉贵地在侯府长大,如今却在这种地方受苦,还寄人篱下,不知过的怎样艰难的日子,他的心就十分的不是滋味。 想起这一切都是魏氏造成的,他转过头去,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正好看到魏氏那满脸的嫌弃和不耐烦;再看到赵如语虽低着头默默朝前走,但那脚步的小心翼翼,一副生怕裙子沾上泥土和鸡屎的模样,赵元良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赵元良是不怎么管家里的事的,不过对自己的儿女还是挺疼爱的,尤其是赵如语从小嘴就甜,会讨好人,因此赵元良对赵如语一直疼爱有加。 可想想这不是自己的女儿,却代替自己的亲生女儿享受着侯府的荣华富贵,自己的女儿却因为她亲生父母的缘故,在这里受苦。偏赵如语没有半点内疚之心,还作出一副千金小姐的姿态,赵元良心中那点疼爱一下子就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第十八章 跟女儿有仇? 谢氏并不知道这短短几步路,赵家一家三口就产生了这诸多的复杂情感。 她站在堂屋门口迎接他们,第一时间就将注意力放在了赵如语身上。 赵如语的身材不如许熙高挑,但胜在纤细窈窕;从五官上能看出去世的大伯子和大嫂的影子。赵如语的容貌也算是中等偏上,尤其是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如一只失去了母亲庇护的小鹿儿,让人见了无端地想要怜惜、呵护她。 难怪侯府众人明知她不是自家的孩子,也不愿意放她离开呢。果然是我见尤怜。 想起许熙那明艳的五官和干练的气质,谢氏心里涌上一股担忧。 要是许熙回到侯府,与赵如语对上,即便明知许熙是侯府的孩子,估计侯老夫人、侯夫人和二夫人的心也更偏向赵如语。人可都是同情弱者的,更何况赵如语是她们一手养大的,不像许熙,没有什么感情。 看到赵如语根本没抬头看自己,只管低头看地面,一副生怕踩到脏东西的样子,谢氏摇了摇头。 这样的女孩儿,怎么会认他们这种穷亲戚?想想许熙说永远把他们当亲人的许诺以及对许家的依恋,谢氏的心顿时欣慰起来,没有半分失落之意。 她把目光从赵如语身上收回,看向了魏氏和赵元良。 魏氏的容貌倒也不错,身材虽娇小,气势倒挺足,跟赵如语那纯净、柔弱的气质完全相反;赵元良容貌清朗,只他是细长眼,脸有点方,身高也不高。 看这夫妻俩的身高、长相,很难想象拥有一双灵动的桃花眼、五官明媚大气、身材高挑的许熙会是他们的女儿。 阮嬷嬷扶着魏氏走到谢氏跟前,见谢氏直愣愣地站在那里,都不知道行礼,她眉头皱了皱,满脸的不悦。 “二老爷、二夫人,这就是许太太谢氏。”她开口介绍道。 谢氏这才回过神来,给两人福了一福:“二老爷、二夫人。” 魏氏看了谢氏一眼,见对方是个容貌普通、衣着简陋的农妇,她好看的眉毛也蹙了起来。 “你就是谢氏?”她微抬下巴问道。 她这态度,谢氏倒没觉得意外,更没感觉不快。 在她想来,换孩子既是大嫂做的孽,魏氏理应深恨他们许家。要是魏氏对她的态度好,那才奇怪呢。没有一上来就扇自己一个嘴巴子,已算是这位夫人涵养好了。 “是的,夫人。”谢氏半低着头,对魏氏福了一礼。 “你是怎么教导孩子的?教得孩子连亲爹娘都不认,果真是农家泼妇,半点教养都没有。熙姐儿一哭二闹三上吊那套把戏,是不是打你这儿学来的?今日竟然还避开我们,跑县里去了,还真以为我们要求她回去不成?你赶紧去,告诉她,她要是不赶紧回来,乖乖跟我们回家,往后就别回侯府,就当许家姑娘在这里呆着得了。还真当我们稀罕她不成?” 看到魏氏脸上凶狠的表情,再听听这无情的话,谢氏都惊呆了。 这真是亲娘吗? 哪个做母亲的,听到女儿被人换,又看到他们家这环境,不心疼得要死,恨不得把女儿搂进怀里好好疼爱一把的?怎的这魏氏不光没有半点慈爱之心,竟然还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就不怕许熙听到这话伤心,真不跟她回去吗? 不说谢氏,赵元良也呆呆地望着魏氏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虽说夫妻俩如今关系不好,赵元良也知道魏氏对于赵如语,在人前人后是两副面孔,但她对儿子是真正地疼在骨子里的。赵元良以前还不明白,后来知道赵如语不是亲生的,而是被人调了包,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作为一个生下孩子的母亲,应该有第六感,面对不是自己的孩子,天生的亲近不起来。 所以他觉得,魏氏刚才的表现有诸多不是,但她对即将认回的女儿肯定还是疼爱的。 他没想到会从魏氏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感觉到丈夫的目光,魏氏转过头来,朝赵元良使了个眼色。 赵元良回过神来,旋即又皱起了眉头。 看这样子,魏氏这莫不是激将法?抑或是对付谢氏这等拿捏许熙、想借此敲诈一笔的村妇的手段?只是这话要传到许熙耳里,怕是不好吧? 唯有赵如语,对魏氏的表现没什么感觉。 在她的印象里,魏氏在人后的表现一向如此,性格不好,嘴毒,不会说话也不会做人。前世,她对新认回去的女儿也很不好。 谢氏站在魏氏面前,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 阮嬷嬷对魏氏是十分不满的。她也知道魏氏不会说话,但说话说得这么难听的,她还是头一回见识到。 不过再不满,魏氏也不是她这等奴婢能训斥的,她也不能当着谢氏的面拆台。 她喝斥谢氏道:“二夫人的话,你听见没有?赶紧去,别耽误了时辰。” 说着,她又不放心起来,转脸笑着对魏氏道:“二夫人,要不……老奴跟她跑一趟?” 这话正合赵元良心意。 如果阮嬷嬷不跟着去,谁知道谢氏会不会把魏氏这番话原原本本说给许熙听,并且添油加醋?要这样,他女儿怕是更不会跟他们回家了。到时候这事就闹得下不来台。 因此不等魏氏说话,赵元良就道:“甚好,阮嬷嬷你办事老道,跟着去再合适不过。现在就走吧,快去快回。” 阮嬷嬷就拉了拉谢氏的胳膊:“许二太太,咱们走吧。”说着,又对着一个小丫鬟挥了一下手。 身为侯府内院的管家大嬷嬷,她平素也是有个小丫鬟供她使唤的。这丫鬟昨日就跟着来过,今日担心自己忙不过来,她便将这小丫鬟又带了来。 魏氏和赵如语自有自己的丫鬟,赵元良那里不光有刘管家,还有自己的小厮,两个车夫也在这里。阮嬷嬷便打算带这个小丫鬟一起去县里。 谢氏被她拉了一个踉跄,只得心不在焉地跟着她往外走,一面走,她还一面回过头来,看了魏氏一眼。 她现在终于知道许熙为什么不愿意回侯府了。 许熙那孩子真是太聪明了,分析得分毫不差。 这魏氏已不仅仅是对女儿不上心了,她简直对这个女儿有仇一般,只恨不得她不回侯府才好。否则,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第十九章 寻找 阮嬷嬷已经不想去思考二夫人为什么要这么说,谢氏又是如何想的了。反正一会儿见到许熙,由她来劝许熙就是。至于魏氏的这番话,只要她阻止谢氏说给许熙听,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只当她没说过就好。 眼见着这院子的主人被阮嬷嬷拉走了,魏氏不再向前,转身朝马车走去:“我上马车去等。” 赵如语见状,看了那黑乎乎的屋子一眼,跟扶疏对视一眼,也跟着转身上了马车。 “二老爷,您是进屋坐,还是回马车里去?”刘管家问赵元良。 赵元良看看敞开门的屋子,依稀能看到里面摆放的八仙桌和凳子十分简陋,估计屋里也干净不到哪里去,他皱眉正想回马车里去,就见一行人从院门外走了进来,为头的是一位五十来岁的老者。 “可是绥平侯府的老爷?”老者嘴里问着,手已抬了起来,给赵元良做了个揖,“老朽许成观,是许家族长。不知赵老爷到来,有失远迎,还请赵老爷恕罪。” 他也是看刘管家站在赵元良身后,赵元良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容貌气度都应该是刘管家的主子,这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行礼口呼“赵老爷”。 刘管家见状,介绍道:“这是侯府的二老爷。” 许成观就明白了,眼前这位,应该就是许熙的亲生父亲了。 他忙又给赵元良见了礼,并且介绍了一下跟着自己来的人。 赵家的马车进村,有人给许成观通禀,他这才匆匆赶来的。至于昨日来的里长,因在隔壁村,还没能赶过来。不过许成观担心自己招待不好赵元良,已叫人给里长张承林传信了。 “许永益和谢氏呢?怎的让赵老爷您站在院子里?”许成观说着,不待别人解释,便自作主张地邀请赵元良进屋去坐。 赵元良也想从许成观嘴里知道一些许熙的消息,便也没有推辞,跟着他一起进屋。 刘管家知道赵元良是不会喝农家这些不干净的东西的,使唤小厮去马车里把茶具及茶水拿来,自己跟着进了屋,先用手帕抹了一遍桌子板凳,请赵元良坐下,又把谢氏的那套说辞跟许成观说了。 “唉,不说孩子,便是我们大人,要是遇到这种事,都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许成观笑道。 许熙如今是侯府千金,可不是他们能评价的。便是“熙姐儿”这三个字,他也不敢说出口。 …… 不说赵元良如何打听许熙的事,只说阮嬷嬷和谢氏乘马车到了县里,谢氏指着路让车夫驶进小巷,停在了一座院子前。 阮嬷嬷防着谢氏乱说话,率先下了马车,正想先进门去劝许熙,就见院门上铁将军把门:“咦,怎的门是锁着的?” 谢氏自然知道许熙几人不在这里,这才毫不迟疑地带着人过来。此时见院门果然是锁着的,她原先还有些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她装出吃惊的样子,上前摸了摸门锁,做出担心状:“他们不是说来县里的吗?怎的不在家?” 她又安抚了阮嬷嬷一句:“嬷嬷莫急,我去问问街坊邻居。” 说着,她拍响了隔壁的院门。 院门打开,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探出头来:“谁啊?” “林家阿婆,我是隔壁的许二婶子啊。我想问一下,今日早上我们当家的和熙姐儿回来过吗?他们去哪里了您知不知道?” 林婆子住在这里大半一辈子了,跟许永增夫妇自然是认识的。当初夫妻俩相继去世,许熙成了孤女,她还感慨了好一阵。她也认得谢氏,对这个善待侄女、不贪财的妇人十分有好感。 “哦,原来是许二婶子啊。看我眼花老糊涂了。”她笑道。 笑完,她又疑惑:“你说什么?许二叔和熙姐儿回来过?我没见着呀。莫不是他们手脚轻,我没听见?”说着,她还出了自家院门,往隔壁门上看了一眼。 看到院门被锁锁着,她对谢氏摇摇头,冲着自家屋子大喊:“三娃子,出来一下。” 不一会儿,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从院子里跑了出来,看到谢氏和阮嬷嬷,他愣一愣,这才望向自家奶奶。 “早上你听到隔壁有声音么?你许二叔和熙姐姐有没有回来过?”林婆子问道。 小男孩子摇摇头,挠挠脑袋:“没听到。”说着,他又抬起头来,好奇地打量谢氏和阮嬷嬷,以及停在门口的那辆马车。 林婆子便笑道:“我这个孙子,耳朵最灵,家里家外有什么动静他都能听见。既然他说没听到,估计许二叔没往这边来,或许去了别处也说不定。” 阮嬷嬷眉头一皱,转头看向谢氏,见她一副吃惊的样子,似乎真不知道许永益和许熙没往这里来,倒也打消了心头的猜想。 也是,他们今儿个来,谢氏又不能提前算出来,怎么一大早的就叫那爷儿几个出门呢? “他们会不会去了别的地方?许太太你想想。”阮嬷嬷道。 她担心谢氏真把许熙藏着不让她回去,又语带威胁地道:“不管怎么的,熙姑娘我们是一定要接回府的。就算今儿个没能接她回去,我们也不会放弃,明日、后日继续来。不过如果今日能接到,倒省了大家不少事,许太太你说是不是?” 听到这话,想起许熙说不愿意回侯府的话,谢氏心里就十分为难。 今日看到魏氏和赵如语,她自然希望许熙能长长久久呆在许家的。 不过她也知道,这这不现实。不说侯府的态度如此强硬,他们留不住许熙;便是留住了,许熙也是要嫁人的。如果这样,倒不如回侯府去。至少侯府能给许熙安排一门不错的亲事,总比跟着他们强。 心里想是这样想,但无论如何,谢氏都不可能主动劝许熙回侯府,或是主动帮着侯府的人硬逼着她回去的。 “这县里,我们还真没别的亲戚。我们当家的就是个小货郎,平时除了进货,也不往县里来,都是去村子里贩卖。他们去了哪里,我真不知道。”谢氏一脸为难地道。 第二十章 许熙回来了 阮嬷嬷认定了许家人要跟侯府打马虎眼儿,没准许家把许熙藏起来了,不要够银钱都不肯再把她交出来。 不过她一个下人,没请示过侯老夫人,也不好直接跟许家人撕破脸。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了谢氏一眼:“那许太太你说怎么办?老爷、夫人还在你家坐着呢,总得给他们一个交待。” 谢氏看了看时辰,跟阮嬷嬷商量道:“要不,咱们进去等等?没准他们去街上买东西去了呢?不管怎么的,晌午他们总要回来的,不回这里,也会回小榕村去。咱们在这里等到晌午等不到,再回去?” 阮嬷嬷想了想,觉得这事自己再着急也没用,遂道:“那好罢。”又指了指门上的锁,“许太太是有钥匙的吧?” “自然有。”谢氏从怀里掏出钥匙,去开院子的门。 阮嬷嬷朝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的小丫鬟招了招手,见她小跑到了跟前,吩咐道:“熙姑娘长什么样儿,昨日你也看到了。一会儿我跟许太太进去等着,你跟着车夫在城里逛上一圈。看到熙姑娘了,就跟着她别让她丢了,花几个铜钱请人过来给我报信。” “是。”小丫鬟蹲身行了一礼,恭敬地应了。待阮嬷嬷跟着谢氏进了宅子,她重又爬上马车,吩咐车夫赶车离开。 阮嬷嬷则对谢氏解释道:“我叫小丫鬟去给我买些东西。” 这个理由,谢氏自然是不信的。不过她也没理由阻拦别人的行动。再者,这个时辰,她估摸着许熙已进了书院考试,甚至已经考完了。出来后即便遇上小丫鬟也不怕,故而只作不知,兀自烧水沏茶招待阮嬷嬷。 在谢氏与阮嬷嬷呆在小院等待的时间里,许熙已与许永益父女俩乘骡车回了小榕村。 此时离赵元良和魏氏到达小榕村已大半个时辰了。魏氏已在暴走的边缘,族长和里长陪着赵元良坐在屋子里,搜肠刮肚地把所有能想起来聊的话题都已聊尽了。至于吃瓜看热闹的那群村民,早已经散去,各回各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因此许熙乘的骡车还未进村呢,就有出去田里劳作的村民把他们叫住,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侯、侯府来人了,找熙姐儿你呢。来的好像是侯府的二老爷和二夫人,听说那个跟你抱错的姑娘也来了。” 说着,这位中年男子还看了许永益一眼。 “多谢六伯告诉我。”许熙笑道,“回头让梨花妹妹去我那儿,我有两张好帕子给她。” “哎哎。”六伯笑着挥了挥手,“赶紧回去吧。” 骡车继续往前走,许雪看向许熙:“姐,怎么办?” “看看再说吧。”许熙说着,见许永益也是一脸担忧,她道,“看这架式,侯府是不会任由我在外面的,今天我要不跟她们走,没准老夫人明儿个就来了。” “如果这样,那倒不如今天跟他们回去。”许永益皱着眉头道。 生怕许熙误会自己的意思,他忙又解释:“熙姐儿,叔不是赶你走。实是如果你得要老夫人亲自来接你才肯回去,这话传出去就不好听了,往后你在侯府的日子也不好过。倒不如趁今日,见好就收。书院那边,有了消息我跟小雪就去告诉你。他们总不能拦着你不让你进书院念书吧?” 许熙点点头:“好。不过只要我答应回去,想来缓上一两日回去应该也不是问题。” 见许熙心里有数,许永益便放下心来。 骡车已在离巷口不远处停了下来。 倒不是车夫不愿意进去,也不是巷口太窄,而是前面被绥平侯府的两辆马车堵住了。骡车要是再往前走,想要退出来恐怕不容易。车夫就是村里人,跟许永益都是相熟的,交情还好。因此也不为难,直接跟他说了。 几步路而已,许永益自然也不计较,当即付了来回的车钱,领着许熙和许雪进了巷子。 魏氏和赵如语呆在最前面那辆的车厢里,魏氏斜靠着睡了一觉;赵如语则拿着绣绷,坐在窗前绣花。要是忽略偶尔传来的村民的议论声和车窗两边斑驳的泥墙和不好闻的气味,坐在这里等待倒也不是难受的事。 车里就这么点大,丫鬟婆子们自然不可能挤在里头,魏氏身边的李嬷嬷就作了安排,魏氏和赵如语的下人各留一人在车门处守着,其他的都到后面那辆马车里歇息,一顿饭时间换个班。 如今侯府的大架子没倒,因入不敷出,内里早已不复以前的排场,各位主子的下人削减了不少,魏氏房中下人只有一个李嬷嬷,外加两个丫鬟和两个粗使媳妇子;赵如语只有扶疏一个大丫鬟,外加一个小丫鬟和一个粗使婆子。 今天来这里也不知情况如何,两人将除了粗使之外的丫鬟婆子全都带上了,统共五个人,四个丫鬟正好互相轮换,李嬷嬷则统管全局,不定时出来看看,或是去跟赵无良那边的小厮互通一下消息。 许熙三人下骡车时,正好遇上李嬷嬷从院子里出来。看到许熙一行三人下骡车后朝这边走来,李嬷嬷愣了一愣,旋即目光就在许熙和许雪的脸上来回打量。 稍顷,她就直直朝许雪走去,面带笑意恭敬地问道:“这位可是熙姑娘?” 为让魏氏和院子里的赵元良知晓,她还特地提高了声量。 许雪愣住了,困惑地眨巴了一下大眼睛,旋即连连摇头,指着许熙道:“这位是,我不是。”说着,她还避到了许熙身后。 李嬷嬷也愣住了,看看许熙,再看看许雪,有些反应不过来。 魏氏睡醒了正坐在那里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听李嬷嬷那句话,她坐直身体,继而站了起来,想要下车去。 赵如语专心刺绣,反应慢了一拍。看到魏氏起身,她下意识地放下针线去搀扶魏氏,待手扶住魏氏,这才想起李嬷嬷那话,她身子微微一震,瞧了魏氏一眼,嘴角是掩饰不住的嘲讽。 看魏氏这么激动,大家觉得她一定会很疼自己的女儿的吧?可上辈子,她是怎么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的?这么一想,她忽然庆幸起自己的出身来。 有魏氏这么个亲生母亲,还不如没有的好。 第二十一章 这才是我女儿 守在车门处的丫鬟见得两人出来,赶紧伸手,将她们一一扶了下来。 许熙三人正跟李嬷嬷大眼瞪小眼,看到车上有人下来,都朝那边看去,便看到穿着紫色绸缎衣裙的魏氏。 魏氏三十多岁年纪,但她保养得好,仍显得十分年轻。圆脸,杏圆眼,嘴唇比较小,长相是那种甜美可爱型的,除了鼻子不够挺,容貌倒也不错。身材娇小。如果她还年轻十几岁,这个长相倒也很惹人喜爱了。 看清楚魏氏的长相,许永益和许熙面面相觑,终于知道李嬷嬷为什么要问许雪是不是许熙了。 许雪的容貌就是甜美款的。虽说她的五官跟魏氏并不是很相像,但圆脸,大眼睛,笑起来脸颊一对梨涡,却跟魏氏有相似之处。 反观许熙,却是微微上挑的凤眼,眼睛不大却很有神,因为她的脸是瓜子脸,脸小,就显得眼睛很大。鼻梁高挺,嘴唇饱满而红润,身材更是高挑窈窕。总之,她是属于明艳款的,浑身上下充满了青春的活气。跟魏氏这种娇小甜美的女人完全不同款;五官及身材,更是跟魏氏没有一处相似的地方。 说许雪是魏氏的女儿,还有几分可能;可说许熙是魏氏的女儿,任谁看了都要怀疑几分。 除非许熙长得像赵元良。 魏氏的目光也在许熙和许雪之间逡巡,最后定在了许雪身上。 她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眼含希冀地唤了许雪一声:“熙姐儿?” 许雪这下子更懵了。 她紧紧地抓住许熙的胳膊,往后缩了缩,只恨不得把自己藏在许熙的身后。 许永益皱着眉,上前一步,指着许熙道:“这才是熙姐儿。那是我女儿许雪。” 魏氏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看许雪,又看看许熙,刚才期待而希冀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下去,眼里还闪过一丝慌乱。 “不可能。这不可能。”她忽然上前,紧紧抓住许雪的胳膊,“我的女儿,我怎么认不出来?这才是我的女儿,你们休想再鱼龙混珠,把我的女儿换走。” 她那样子,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情绪十分激动, 许雪被她抓得生疼,吓得大叫:“啊,我不是。”却又不敢去掰魏氏的手,带着哭腔望向许熙,“姐,你快跟她说清楚,我不是。我是我爹娘的女儿。” 族长许承观的儿子许明生今日仍跟着父亲过来了。他一直站在院子门口,照应着魏氏和赵元良两边,同时也对侯府的女眷及婢女等人比较好奇,偷偷打量她们的举动。 在许熙三人下马车,李嬷嬷发现她们时,他也发现三人了,赶紧如获至宝地跑进小院,跟赵元良和父亲禀报。 赵元良跟许承观等人已到了没话说的地步,身心俱疲,正想着要不要回马车里歇息一下,就听到许明声的禀报,顿时大喜,站起来就快步走了出来,正好看到魏氏激动地抓住许雪、许雪惊恐地往后躲的一幕。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喝问道。 魏氏见了他来,回头道:“老爷,你快来啊,他们又要换咱们女儿了。” “什么?”赵无良一惊,顾不得风度,小跑着到了魏氏跟前,看看许熙、许雪两人,问道,“怎么回事?” “这才是咱们女儿。可他非说不是,说这个才是。”魏氏仍紧紧抓住许雪的胳膊不放。 不说许雪,便是许永益和许熙都是满脸懵逼。 “系统,你给我滚出来。”许熙在脑子里喝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原剧情里,可没有这一出,更没有说我不是魏氏的女儿!” 系统的声音从脑子里传来,从语气来看,它也是懵的:“没、没有啊。原剧情里,侯府的人一来接,许熙就跟着阮嬷嬷回侯府了,根本没有这一出啊。” 说完,它似乎找到了底气,一下子理直气壮起来,用谴责的语气道:“看吧,叫你别折腾别折腾,你偏要折腾!要是昨天乖乖跟那些人回侯府,不就没有今天的事了?” “哼!”许熙冷笑,“今天从女子书院里出来,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系统立刻装死,不作声了。 虽然在这件事上指望不上系统,但系统的答复起码肯定了许熙对剧情的记忆没有出错。 那边厢,赵元良听了魏氏的话,打量了许雪几眼,又打量着许熙,脸色惊疑不定。 许成观和张承林是跟着赵元良一起出来的,不过是慢了几步。 听了这话,两人也一起打量起许雪和许熙来。 知道许永益回来的村人,又聚集了几人来看热闹的。此时大家都一起看向许雪和许熙。 许熙还好,许雪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十几双眼睛盯着她,让她心里直发毛,恨不得把脸埋进许熙的背上去。偏魏氏的手仍抓着她不放。 “你先放开她。”许熙对魏氏道。 对许熙这个号称是“熙姐儿”的姑娘,魏氏厌恶到了极点。这会儿她也从看到许雪那一刻的激动中冷静下来了。 她轻蔑地看了许熙一眼,道:“怎么,你想跟我说你才是我女儿?也不照照镜子,看看长得像不像我。” 说着,她又趾高气扬地看向许永益:“敢以假乱真,再次混淆侯府血脉,你就不怕官府来抓人吗?你们真当我们侯府不追究过去的事情,就是软杮子了?” 说着,她转头吩咐刘管家:“你去,到官府报案,让他们来抓人。” 许成观眼看着不好,赶紧上前劝道:“二夫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是啊是啊,没准是误会呢?”张承林也道。 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出这样的事,他作为里长,也是极丢面子的。更不用说他还想抱侯府的大腿,搭上侯府这条线,进而多认识京城的人呢。 这么一想,他就打算劝劝许永益。哪个姑娘去侯府不是去呢?去的是许永益的亲生女儿,那岂不是更好?对许永益一家都有好处不是?但凡许永益脑子活络一点,就可以顺水推舟不是? 他一面对许永益猛使眼色,一面对赵元良道:“二老爷,不如咱们一起进屋里说?在这里吵吵嚷嚷的,终归不好。” 第二十二章 拿出凭证来 赵元良也不想让人看侯府笑话,当即劝魏氏道:“行了,进去说吧。要是他们不认,再报官也不迟。” 魏氏自然是不愿意报官的。她刚才那话,纯粹就是吓唬许永益。 她这才放开许雪,不过目光仍紧紧地盯着许雪和许熙,似乎一错眼两人就要在她面前闹幺蛾子似的。 许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拉住许雪的手:“走吧,进去说。”率先朝院门走去。 一面走,她一面小声对许雪道:“小雪,你愿不愿意去侯府?你知道我不愿意去的。如果你想去,可以答应下来。” 许雪猛地摇头:“我不去。我就在家里。”她看向许熙,“姐,你能也不去吗?” “你知道的,不可以。咱俩必须有一个去。”许熙道,“所以你好好想想。” 她视侯府如狼窝,宁愿在这个于魏氏和赵如语眼里简陋不堪的农村呆着。可她知道有些人并不是这么想。 侯府虽然败落了,可好歹吃穿不愁,还有奴仆侍候,也穿金戴银,比起一般老百姓那绝对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这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很是重要。毕竟婚姻讲究门当户对。作为一个侯府千金,再如何也能嫁一个差不多身份地位的人,比一般农村汉子可强多了。 虽说富贵人家的公子很大的可能会纳妾,以后要面对的是乌烟瘴气的后宅。但对于打小接受三妻四妾思想的古代女子来说,似乎也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嫁之前就知道对方是渣男,全社会的男人都这样,没有期待,自然也就没有失落感了。嫁汉嫁汉,也不过是穿衣吃饭,一张长期饭票而已,有什么好期待的呢? 不像现代女子,因为自己能独立,自己能挣饭吃,饭票对她可有可无,对男人的要求就高了,感情需求放在第一位,并会用现代的标准来衡量古代男子,落差自然不是一般的大。 再者,嫁农村汉子就幸福了吗?每日操劳,辛苦劳作,伺候公婆、抚养孩子,发愁吃穿不说;一旦多收了三五斗,农村汉子也是想要纳妾的。男人可都是大猪蹄子。 所以,回侯府,对她来说是砒霜;但在别的女孩子眼里,却是蜜糖。没准在许雪眼里,这就是一桩好事呢?只是因为没有那个运气,徒在心里羡慕罢了。 如真是这样,那么许雪去侯府,她留在许家,倒是各得其所了。往后的路怎么走,结局如何,那就要看自己的造化了。如果许雪往后的日子过得不顺,许熙也绝不会内疚,毕竟路是自己选择的。当许雪选择去侯府时,她就得面对荣华富贵带来的负面影响。 不管是她,还是许雪,都不可能只享福,而不受苦。她选择留在小榕村,谁能保证她往后的日子就好过呢?她只是有朝自己心目中的美好未来而奋斗的信心而已。 “我不去,我不喜欢。”许雪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以示自己拒绝的坚定决心。 要是前日,真有这么个机会放在她眼前,她没准会犹豫心动。 但昨天许熙宁愿上吊也不宁愿回侯府的行径,给许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这个单纯的姑娘觉得,侯府绝对是个吃人的狼窝。没看堂姐宁死都不去吗?那里还有她的亲生父母呢。她一个冒牌货,脑子没堂姐一半好使,真这么去了侯府,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吃了呢。 不去不去,死都不去。 许熙见她这样,不由好笑。 说话间,两人已进了许家堂屋了。后面紧跟着进来的,是魏氏和赵元良;许永益也紧跟在后面。赵如语站在门边,没有进去,李嬷嬷和扶疏也都站在门口。 许成观和张承林本来是紧跟在许永益身后的,可进了院门,脚步就慢了下来,踟蹰着久久没跨上那两级台阶。 许家和侯府这潭水,似乎有点浑啊。这时候选择不,还来得及吗? 赵元良见了,赶紧出声道:“张里长,许族长,还请二位进来做个见证。” 许成观和张承林没法,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屋里,在赵元良的示意下坐了下来。 两个小丫鬟和一个小厮早在李嬷嬷的吩咐下守在了院门口,跟他们一起守着的是许成观的儿子许明声。那些慢慢聚过来看热闹的村民都没敢跟着进院子。 赵元良最先开口,朝许永益问道:“你是许永益?” “是。”许永益满怀不安地点点头。 “你老实交待,谁是我女儿。”赵元良看向许永益的目光十分锐利。 许永益指了指许雪:“这是我女儿,她叫许雪,今年十三岁,比许熙小半岁。当年我看着接生婆把她从产房里抱出来的。许熙当时还在城里跟着我哥嫂在一起,怎么可能弄错?” 说着,他向许成观道:“三叔,当年是邻村的王婆子帮着接生的,洗三的时候您还来过呢,是不是?” 他又看向赵元良:“二老爷要是不信,我可以叫人去请邻村的王婆子和当时帮忙的邻居婶子来作证。小雪出生时村里人都知道,村里人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怎么会弄错呢?” 许雪既然不愿意去侯府,许熙自然不会让魏氏胡搅蛮缠。 她也开了口:“昨日你们府上的嬷嬷来,我就说了,让你们拿凭证来;今日你们来这一出,也同样,拿凭证出来!总不能上嘴唇和下嘴唇一碰,就说谁谁谁是你们女儿吧?昨日来认我不算,今日来了还换了一个认,你们这认女儿也太随性了吧?真当我们小榕村的人那么好欺负,由着你们说谁就是谁?” 她看了里长张承林一眼,又冷冷道:“要是你们还在这里胡乱指认,我明儿个就去县里衙门击鼓喊冤去。没的许家好好养大的一个女孩儿,随随便便就被你们逼着领走。谁知道你们领回去是要干什么?拐卖良家妇女,可是大罪。别以为你们是侯府就能枉顾国纪王法!” 这一番话下来,不光叫赵元良脸色发白,张承林和许成观脸色不好看,更把许永益吓得不轻。 侯府来认亲,他虽舍不得许熙,却也觉得是件好事。许熙真是侯府千金,万不好再跟着他们吃苦的。 他真没想到事情竟然还有这样的可能性。 这下他是真不敢让许熙跟着赵元良和魏氏回去了。 他道:“对,你们来认人,拿出凭证来,最好有官府的证明。否则,我家不管哪个女孩儿,都不能跟你们走。” 第二十三章 纷乱 赵元良本就是个没甚本事的人,作为庶子,府里什么事都无需他作主,他只需听话就成。这也养成了他没什么主见的性格。 现如今事情闹成这样,他是真真没了主意。 哪个是他女儿他都没闹清,更不要说叫人跟他回去了。而且别人不肯走,他总不能绑架吧?所以,这事还真不是他能处理的,需得禀报了老夫人和侯爷大哥、查清楚了才做决定。 他看了魏氏一眼,见魏氏阴沉着脸,目光不善地看着许熙,时不时又看许雪一眼,紧抿着嘴不说话,眼神晦暗不明,也不知在想什么。 赵元良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行吧,我回去禀明老夫人,再作定夺。”他站了起来,朝外面走去。 魏氏却站了起来,走到许雪面前,殷切地唤了一声:“雪姐儿,我是你亲娘啊。你跟娘回府吧。娘给你买许多好看的裙子和贵重首饰。”说着,她从头上取下步摇,想要插到许雪头上,“这是娘给你的见面礼。” 许雪在她过来时,就吓了一跳,想要避开。但屋里就这么大,或坐或站这么些人,她根本没地方去,只得扭着身子避开魏氏伸过来的手,嘴里叫道:“我不是你女儿,我真不是。”说着,急得哭了起来,求救地看向许永益和许熙。 “二夫人,您再这样,我就去衙门了。”许永益起身怒道。 赵元良闻声,停住脚步,对许永益道:“行,那你去吧。我们侯府还没追究你们当年换孩子的罪呢,你倒有理了。” 这话把许永益吓住了。 族长许成观连忙道:“永益,既然二夫人认定了雪姐儿,你不如先让雪姐儿跟二夫人回去吧。反正去那里是享福,委曲不了她。至于孰是孰非,容后再议。” 说着,他还猛朝许永益使眼色,让他别一根筋。 赵元良却是不愿意随意糊弄。早十几年前,他已把女儿认错了,这回不能再弄错。 他回身皱眉看向魏氏:“夫人,先回去。”回去查清楚了再来领也不迟。 魏氏却不听他的,见许雪被吓哭,她收回了手,将步摇拿在手里,双眼用力眨了眨,眨出一点泪意,戚戚切切地望着许雪:“雪儿,你跟娘回去吧?娘疼你,会补偿你这些年受的苦的。到时候,娘定然给你定一门好亲,让你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 不管她目光再殷切慈爱,表情再悲伤可怜,可许雪认定了侯府是龙潭虎穴,这位想要硬拉她进侯府的女人心怀不轨,魏氏的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表演,完全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她紧紧地拽着许熙的袖子,把脸埋在她肩膀上,眼睛根本不看魏氏,嘴里叫嚷道:“我不去我不去,我不是你女儿,别再跟我说话。” 这拒绝的姿态如此绝决,让魏氏简直绝望。 她转过头来,哀求地看向赵元良,语调凄婉:“老爷……” 也就是成亲那会儿,魏氏对赵元良是这样的态度,后来赵元良纳妾,魏氏的父亲也一步步往上爬,她对赵元良早已没有了当初温婉的模样,平素里不是横眉冷对,就是冷嘲热讽,像现在这般做派,赵元良当真是很多年没看到了。 他怔愣了一下,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魏氏她,对于女儿,终究还是真心疼爱的吧? 他走了回来,想仔细地端详一下许雪,辨认一下这是不是自己的女儿。然而许雪死活不抬头,让赵元良根本看不见。 许熙对今天这场闹剧,颇有些啼笑皆非。 她安抚地拍拍许雪的背,对明显比魏氏更理智的赵元良道:“无论你们是指认我,还是指认小雪,我们都不会跟你们去侯府的,你们且回去吧。如果没有确凿证据,就别来了。” 她看向门外的赵如语:“认女儿这么随便,逮谁认谁,倒不如好好把你们养大的女儿当成亲生的。大家互不干扰,各自过各自的日子不好吗?非得闹这么一出,叫人看笑话。” 赵元良听得这话,又是一怔,终于将目光从许雪身上挪开,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许熙来。 这个女孩儿,打从见面起,就一直十分冷静,冷静到冷酷的地步;说起话来一针见血,表情冷硬,目光锐利。那姿态,看他们就仿佛看一群跳梁小丑;而她,却是个冷眼旁观的,仿佛事情与她无关。 可她却是众人所说的,他的亲生女儿,侯府真正的小姐。 “你……你真是我的女儿?”他问道。 魏氏听到这话,像是触了电一般,身体一颤转过身来,对着两人道:“不是,不可能。”她指着许雪道,“老爷,这才是我们的女儿。我的女儿,我是不会认错的。” 屋里众人的思绪还没往深处想,就听许熙冷笑一声:“不会认错?那十几年前你在哪里?把别人的孩子当亲生的养了十几年,这会子你却说你不会认错?我都替你脸红。” 在原书中,魏氏对认回去的女儿一直不好,屡屡给她挖坑。许熙即便真要回侯府,也不会指望魏氏。所以她怼魏氏怼得毫无压力。 而且,她觉得这魏氏行事十分反常。她既是系统认定了的原主,那就一定没跟许雪弄错身份。怎么魏氏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反而一直揪住许雪不放?就因为许雪跟她是同款甜美型? 魏氏的反应,透着十二分的蹊跷。 想到这里,许熙还真有些头疼。 许雪不愿意去侯府,这年头又没有dna可以验定。如果魏氏一口咬定是许雪,这件事还真不好处理。 要知道,母亲对于亲生孩子的第六感可真是没道理可说的。这件事说出去,别人也都会相信魏氏的感觉。 “系统,有什么办法可想?”她不由问道。 “宿主,考验你智商的时刻到了。”系统的声调竟然透着几分兴奋。 许熙:“……”一句mmp送给你。 那头,魏氏被许熙这句话堵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向许熙的目光像是淬了毒,恨不得一口把她吃了一般。 许熙可不怕她,冷冷地跟她对视一眼,转头对赵元良道:“二老爷,你们且先回去,等你们在衙门里找到证据,再来寻你们的女儿。” 面对这样的许熙,赵元良忽然平白生出了两分惧意。 他一把扯住魏氏的胳膊,沉声道:“先回去。” 第二十四章 离开 魏氏似乎也熄了反抗的心,只哀哀地看了许雪一眼,就顺从地跟着赵元良离开。 赵元良上了马车,就问魏氏:“你真确定那许雪是咱们的女儿?当初生她的时候,身上有没有胎记?” 魏氏尴尬地转过头去,看向窗外:“哪有什么胎记?要是有胎记,我也不会养语姐儿养了十几年都没发现她不是亲生的。” 说到这里,她仿佛得了灵感,转头对赵元良道:“你以前总说我对语姐儿不亲近不上心,你现在知道原因了吧?因为她不是我的女儿。我即便不知道,但我的心却是骗不了的。我反正对她亲近不起来。倒是许雪,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是我的女儿。” 原本赵元良心里还有些疑惑的。毕竟小榕村的族长、里长,以及许永益没必要骗他,而且从许熙那明显被伤透了心的表现来看,很有可能许熙才是他们的女儿。 可听魏氏这么一说,他心里的那点疑惑终于被打消了。 他想,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或许真有心灵感应也未可知。魏氏对赵如语一向不亲近,也不关心,可对儿子却是无微不至的,可见她并不是没有心,只是因为赵如语不是她的亲生女儿的缘故。 他长叹一口气:“可咱们拿不出证据,小雪那孩子也不愿意跟咱们回来,怎么办?”他揉揉眉心,“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京城的人又得笑话咱们家了。唉!” 魏氏暗自撇撇嘴,没有说话。 侯府其他人都不愿意看到侯府败落,魏氏却是无所谓的。不光无所谓,她反而有些庆幸。 要不是侯府眼见着不行了,而她娘家却蒸蒸日上,她的日子可没有现在这么好过。反正侯府再不好过,也没少她的吃穿。反倒是婆婆、嫂子不敢随意在她面前摆脸色,让她十分的扬眉吐气,觉得日子过得再痛快不过了。 只不过,她得为儿子打算。 小榕村这边,许成观和张承林见事情闹成这样,也不好说什么,见赵元良和魏氏的脸色不好,两人也不敢说什么,把人送到巷口,看着人离开了,这才一起回转,开始劝起许永益来。 “去侯府就是享福,既然熙姐儿不愿意去,二夫人又一口咬定雪姐儿是她女儿,不如就让雪姐儿去侯府过好日子。不说别的,只说侯府小姐配的亲事,岂是咱们这等人家能高攀的?你们不为自己着想,总要为雪姐儿的终身考虑吧?” 换作平常,许雪这种农家小姑娘,连在里长和族长面前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她也不敢说。可一听这话,她就急了,上前对着两人道:“我可不去。” 就算她有可能即将成为侯府千金,许成观也没办法马上对她重视起来。 他摆摆手道:“我跟你爹说话,你先回自己屋去。” 许熙见许雪还想说什么,赶紧拉着许雪回了她的屋子。 “姐,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许雪一进屋,就抱着头哀嚎一声坐到了桌前。 “你要是不愿意,只咬死了不是就成。其他的交给我。”许熙倒了两杯茶,放了一杯到许雪面前,自己拿着茶慢慢地喝了起来。 见许熙仍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许雪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一些。不过她仍静不下来,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明日书院就张榜了。要是咱俩都被录取,争取住到书院里去。侯府再怎么的,也不敢冲到侯府里去抓人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这句话,终于安抚住了许雪。她长舒了一口气,端起那杯凉茶,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刚才嚎了半天,可累死她了。 这时候,许永益把许成观和张承林打发走,也进了屋,忧心忡忡地看着许熙:“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许熙是不是侯府的小姐,他不知道;但许雪是谁的女儿,再没人比他这个当爹的更清楚的了。他实在不明白,那位二夫人为什么就死盯着他女儿不放,却看都不看很有可能是她女儿的许熙。 难道大户人家的夫人,就只凭长得像不像来认亲生儿女的吗?那长得圆脸大眼睛的姑娘,是不是都能去侯府认认亲娘? “叔,反正我是不稀罕去做什么侯府小姐的。如果你跟小雪也不稀罕,直接把他们打发了就是了。不要说什么绥平侯府了,便是皇家国戚,也不能指着谁家的姑娘,说拖走就拖走的。这国家终得有王法不是?”许熙道。 “我不稀罕。”许雪斩钉截铁地道。 许熙就看向许永益。 许永益皱眉,看着许熙正色道:“熙姐儿,叔在你眼里就那么没底限?不说我舍不舍得雪姐儿,便是舍得,我也不会让她去做这昧良心的事的。” 许熙摇摇头:“我自然知道咱们许家人都是心正的。现在咱们来权衡一下利弊。做侯府小姐,我不喜欢,所以我不想去;可你们觉得那地方好,许雪自然是可以去的。能平息侯府的事情,又能让小雪过上好日子,也是两全其美的事。” 一听这话,许雪就急了,站起来嚷道:“我不去。”说着看着自己的爹,郑重而认真地又声明了一句,“爹,我不去。我不想去!” “好好好,不去不去。”许永益是个疼爱女儿的,见女儿急成这样,连忙连忙保证,“爹可舍不得你去给别人做女儿。” 许雪这才满意了,微翘着嘴角重又坐了下来。 “可是,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许永益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也不是软包子,也是个性子强硬有主见的。如果没有闹出大嫂换孩子的事,他自然可以理直气壮的把侯府给打发了去,甚至不惜闹到官府。 可现在,是他们许家理亏。就算换孩子的罪魁祸首死了,事情终归是许家人做的。如果侯府买通官府来给他安个罪名,别人还真没办法说什么。 可让他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被侯府二夫人认作女儿,他也做不到。 第二十五章 长得像谁? 这件事,放在别人家里,不定争着抢着去做侯府小姐呢。可许家人心都正,再就是许熙一开始就摆出了宁死不去侯府的架式,总让人感觉到侯府是龙潭虎穴,而不是福窝,所以许家人根本就没往好的方向想。 这也难怪叫侯府的人郁闷了。 外面忽然传来村民打招呼的声音:“谢婶子回来了?你赶紧回家看看吧。刚才侯府又来人了,还想认你家雪姐儿做女儿呢。” 谢氏回应的声音也跟着传了进来。 “我娘回来了。”许雪一听,连忙站起来,飞快地跑了出去。 许永益和许熙也跟着走了出去。 院子里站着谢氏和阮嬷嬷几人,一个邻居家的大娘正唾沫横飞地跟两人说魏氏认女儿的事。谢氏听闻自己女儿差点被魏氏认走,气得差点破口大骂。 阮嬷嬷听到魏氏竟然闹了这么一出,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见得许永益和许熙出来,谢氏忙问:“相公,真是这样?她怎么连自己女儿都认不出?” 许永益点点头:“她觉得雪姐儿跟她长得像,所以死活揪着雪姐儿不放。” 谢氏郁闷极了:“跟她长得像?我的女儿,怎么就像她了?老娘我还没说话呢。” 谢氏这话一出,邻家大娘就拍着大腿叫了起来:“可不是吗?要说像,雪姐儿跟你可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跟你刚嫁过来时一模一样。你刚才不在,你要是在,只要往雪姐儿身边一站,哎呀,那还有那侯府夫人什么事儿?抢女儿也不是这么个抢法。” 许熙穿到这古代也只几日,每天有无数的筹划要忙活。谢氏又整日操劳,经常下地干活,忙完地里忙家里,一刻不得歇,皮肤黑而粗糙,身材也发了福,显得又矮又壮,整个儿就是一农村中年妇女的形象,跟甜美两个字完全不沾边,许熙对她的容貌完全没印象。刚才魏氏闹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把许雪和谢氏的容貌联系起来。 可经邻家大娘这一提醒,许熙抬眼仔细看了一看,可不是吗? 谢氏也长得一个圆脸,眼睛也圆圆的,嘴唇跟许雪很像。母女两个,眼睛鼻子脸型简直都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要是谢氏还年轻个十几、二十岁,跟许雪都能称作双胞胎了。 许雪长得这么像母亲,只要有谢氏往旁边一站,真没人能说许雪是别人的女儿。 许永益大概是回想起刚成亲那会儿的甜美小娇妻了,眼里微微发酸。这些年,他就没让妻子过过好日子。 阮嬷嬷看看谢氏,再看看许雪,对魏氏真是无语到了极点。 老夫人叫她来接许熙,她却放着亲生女儿不理,只拉着别人的女儿认亲,这算个什么事啊! 阮嬷嬷臊得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她道:“你们放心,这事我回去一定禀报老夫人。二夫人向来是个糊涂的,否则当年也不会被换了孩子也不知道。可老夫人、二老爷却是个好的。” 说到后面,她看向了许熙:“熙姑娘,回到侯府,您就是侯府小姐,就算二夫人有些不靠谱,可终有老夫人在呢,二老爷也是个疼孩子的,定然不会叫你委曲了去。” “我可不去你们侯府。”许熙跑到谢氏身边,紧紧地挽住她的胳膊,“我就留在许家,我哪儿都不去。” 这小女儿姿态,跟她在魏氏和赵元良面前那冷静自持的模样风格迥异,直把许雪看得目瞪口呆。这不是她的风格么?许熙这是在学她? 许熙警告地瞪了她一眼,又认真对阮嬷嬷道:“我真不回侯府。” 阮嬷嬷叹了口气:“这件事,容后再议吧。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告辞了。”说着,她对许家人福了福身,带着小丫鬟转身离去。 有谢氏和许雪容貌相像这个有力证据,许熙也放松下来,对一家人笑道:“好了,这下没什么可发愁的了。侯府二夫人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当着婶婶的面敢说小雪是她女儿。” “那你……”谢氏又为许熙操心起来。 有那样一个娘,谢氏这会儿还真不放心让许熙进侯府了。 “我不怕的。就像刚才阮嬷嬷说的那样,就算我回了侯府,有老夫人在呢,二夫人还能拿我怎么的?再者,过两日没准我们就要进书院了。” 谢氏这才想起两人考书院的事来,连忙问情况。 “进屋说吧。”许永益见村里人又有来八卦的了,赶紧把邻家大娘送了出去,关了院门。 且说侯府那头,侯老夫人眼见得下半晌了,赵元良和魏氏还没回来,便知事情不顺利,一颗心一直提着。 之后终于见到了两人,侯老夫人看看两人身后只有一个赵如语,并未跟着其他陌生女孩儿,心当即一沉,黑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魏氏低着头没有作声。 赵元良把今天的事跟嫡母说了。 侯老夫人皱眉看向魏氏:“你真觉得那许雪才是你的亲生女儿?” “是的,我不会认错的,老夫人,请您相信我。”魏氏露出激动的神色。 侯老夫人狐疑地看着魏氏,没有说话。 要是别人这么说,她自然是信了。但魏氏这个人,向来小手段很多,心眼多得跟筛子一样。当年要不是她心机深手段高,把赵元良笼络得死活要娶她,闹得满京城都说她这个嫡母苛待打压庶子,老夫人也不会让赵元良娶这么个女人。 现在满村的人都说许熙是换错的孩子,偏魏氏一口咬定许雪,还露出这般殷切的神色来,总叫侯老夫人心里犯嘀咕。 “那你有证据么?”侯老夫人问道。 魏氏一噎:“我要是有证据,当年也不会被奶娘糊弄了去,让我可怜的女儿在乡下吃尽了苦头。”说着,她掏出手帕抹起眼泪来。 侯老夫人看着她,淡淡道:“那她不愿意跟你回来,只叫你拿证据,你看怎么办吧。”说着她摆了摆手,“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反正是你的女儿。” 魏氏身子一顿,旋即用手帕飞快地抹了一下眼,朝侯老夫人一福:“多谢老夫人。” 侯老夫人看了赵元良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可说的,遂摆摆手:“行了,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 她又对赵如语道:“语姐儿留一下。” 第二十六章 阮嬷嬷回府 赵元良和魏氏出去,赵如语留了下来。 侯老夫人问道:“今日见了亲人,可还好?” 赵如语尴尬地笑笑:“还好,就打了声招呼,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五姐姐身上。”至于这个五姐姐,是许熙还是许雪,那就不是她能置喙的了。 不过上辈子,可没闹这一出。昨日许熙就被接回来了,大家直接默认了她是侯府抱错的小姐,魏氏虽然不喜,却没说她不是自己的女儿。 侯老夫人之所以留下赵如语,就是担心她会多心。侯府好不容易把赵如语养这么大,也算得尽心尽力培养,自然要在联姻上获得该有的收益。如果在认亲这事上让赵如语寒心,得不偿失。 她温声安抚了赵如语几句,又留她吃了饭,这才放她回屋。 赵如语回到自己的院子,坐到椅子上,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明日后日,老夫人不会再让您去了吧?”扶疏担忧地道。 刚才在侯老夫人处,侯老夫人没提,赵如语也不好问。 可后日可是京城女子书院考试的日子。 赵如语想了想,道:“你明日出府雇一辆马车,在后门口等着。再将守门的婆子打点一下。不管老夫人后日有什么安排,女子书院,我是一定要去考的。” 扶疏皱眉道:“姑娘要不要写封信给表姑娘,让她接您去魏府住两日?” 原先赵如语虽不被魏氏喜欢,但她当时的身份仍是魏氏唯一的女儿。再加上她嘴甜会讨好人,魏府老夫人对她挺好的,魏氏兄长的女儿魏明珠更是把赵如语当亲姐妹一般。一起考女子书院,也是赵如语与魏明珠的约定。 赵如语垂下眼睑,摇了摇头:“这当口,我实不宜去魏府。” 以前她是魏氏的亲生女儿,魏府的人才喜欢她;现在她不是了,也不知魏府的人如何看待她。在这紧要的当口,她宁愿偷偷从侯府溜出去考试,也不想去魏府横生枝节。 魏府可是魏氏的娘家,一旦魏氏知道这件事,阻止她去考试,那么她去魏府,倒是羊入虎口,半点自由的机会都没有。 倒是侯府,是侯老夫人和侯夫人当家,魏氏也就只能管住她自己院子那一亩三分地。赵如语想做什么,她还真拦不住。 本来赵如语去考女子书院,对绥平侯府唯有好处,赵如语不应该瞒着老夫人才是。 但她考女子书院是上辈子没有的经历,她心里总没底,生怕自己考不上。要是考不上,又闹得满府都知道,正好这时候她的身世又暴露出来,到时候不定府里人怎么议论她呢。尤其是魏氏,平时就冷嘲热讽的,知晓了她考书院而未考上,肯定会整日拿这事来奚落她。 所以她想悄悄地去考了再说。考上了,自然是件荣耀的事;考不上,没人知道,就当没这件事发生就好。所以她连老夫人都没告诉。 “不管后日有什么安排,反正这书院,我是一定要去考的。” 赵如语跟扶疏说了一句,站了起来,走到书桌前坐下,开始看起书来。 她这次考试,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赵如语一走,侯夫人朱氏听闻赵元良夫妇回来,也过来了。 侯老夫人让儿媳妇坐下,这才把刘管家唤进来:“你把今天的情况,事无巨细地禀一遍。” 刘管家是侯府的大管家,对侯老夫人和现任侯爷是十分忠心的,也知道老夫人对二老爷和二夫人的不满。 他倒也不偏不倚,将今天的事详细地叙述了一遍。 侯老夫人听了,转向儿媳妇:“今儿这事,你怎么看?” 朱氏皱皱眉:“这事吧,说不好。魏氏对女儿的感应,真这么强烈?” 她也是作母亲的,也知道有母女连心一说,说孩子出了事,母亲会有感应,但她没有体验过,总觉得这种感觉有些玄乎。 或许,是因为她的儿女都在身边的缘故吧。 “这事确实有些蹊跷。”侯老夫人道,“要是别人,或许我就信了。可魏氏,我怎么就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幺蛾子呢?” “那现在怎么办?母亲还要把那个叫许熙的姑娘接回来吗?” 侯老夫人想了想,吩咐刘管家:“你去京城府尹衙门一趟,拜托府尹再好好审问那个奶娘,看看当年她调换孩子的时候,是个怎样的情形?可还记得孩子身上有什么特征。如果她说得好,我们或许可以帮她求求情,让她减轻一点罪行。” “是。”刘管家行礼离去。 侯老夫人又看向金嬷嬷:“你让人去小榕村好好查查,看看谁才是咱们侯府真正的小姐,魏氏她又为什么一口咬定是那个叫许雪的。” 她顿了顿:“还有,暗中盯着小榕村那边,看看魏氏是否暗地里跟他们接触。有什么动静,也别打草惊蛇,先来禀报我。” “是。”金嬷嬷福身,转身出去办事。 侯老夫人又吩咐丫鬟:“去看看,阿阮怎么还不回来。”心里对阮嬷嬷办事的能力有些不满意。 丫鬟应声,刚出了院门,便又返了回来,身后还跟着阮嬷嬷。 “老夫人。”阮嬷嬷行了一礼。 “让你跟去,是让你看着他们,别让他们闹出事来的。你倒好,跑去县城里呆了半晌,让魏氏在小榕村闹了个大笑话。”侯老夫人沉着脸道。 阮嬷嬷也不敢为自己辩解,只是跪着认罪。 “行了,起来吧。”侯老夫人也知道魏氏是主,阮嬷嬷再得脸也只是个奴婢,阮嬷嬷就算在场也管不住魏氏,自己这也只是敲打。 她道:“魏氏在小榕村的所做所为,你都知道了吧?你怎么看?那个许雪和许熙,到底哪个才是侯府小姐?” 这正是阮嬷嬷要跟侯老夫人禀报的。 她当即把谢氏和许雪的容貌相像度跟侯老夫人说了一遍,道:“老奴回来之前,还在村里打听了一下,大家都说雪姑娘是谢氏的亲生女。她毕竟比许熙小半岁,打小在村子里长大的。从出生到现在,村里人都说她跟谢氏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而且容貌也没有大变,绝对不会跟熙姑娘弄错。” 侯老夫人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要是许雪和许熙的身份搞不清楚,那侯府就会左右为难。这件事拖得久了,必然会传出去,让京城人都知道。 抱错孩子的事就够让人看绥平侯府的笑话了,要是魏氏认错女儿的事再传出去,那她们就别想出门交际了。府里还有好几个少爷小姐的亲事未定呢。 现如今事情还没传出,立刻把许熙接回来,并让人封锁今天的消息,事情至少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第二十七章 分头行动 “你现在去账上支一百两银子,再往小榕村跑一趟,拜访里长跟族长,势必让他们把今天的事情压下来,别传得到处都是。”她吩咐道。 说着,她转脸对大丫鬟道:“你去,跟金嬷嬷说,让她不用再派人去小榕村了,不过去府衙的事得抓紧。” “是。” 待阮嬷嬷和大丫鬟都退下,侯老夫人揉揉眉心:“昨日阿阮去接,熙姐儿就不肯跟她回来。今天闹这一出,恐怕她就更不愿意回来了。” 她叹了一口气:“那孩子,性格怕是个不大听话的。即便接回来了,有的是让大家操心的。” 朱氏道:“多少人一听自己是侯府的孩子,二话不说就上马车了;她却不为所动,还问咱们要凭证。依我看这倒是个不慕荣华富贵的孩子,还十分有主见,可见是个好的。这样的孩子,倒好教导。只要咱们对她好,她就不会不识好歹。” “你说的也有道理。”侯老夫人点点头。 对于自己这个大儿媳妇,她最满意的一点就是大气,行事磊落,有主见、明事理。只可惜家里的男儿们不争气,文不成武不就,恢复不了侯府昔日的荣光。后宅女子再能干,也没多大用处。 “如果熙姐儿不肯回来,我亲自去见她一见吧。”朱氏又道。 “也好。”侯老夫人点头。 那头,魏氏也正吩咐李嬷嬷:“这是一百两银票,你换身粗布衣裙,悄悄去找许家族长,让他劝许永益答应把许雪送到侯府来。许雪送到侯府之时,咱们再给他一百两。” 李嬷嬷虽然不知道魏氏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手段认回女儿,但还是答应了,回去找了身衣裙,出了府再换上,在街上雇了一辆骡车,重又去了小榕村。 李嬷嬷比阮嬷嬷出发得早一些,但换衣服、雇骡车耽误了些时间。到了小榕村也不敢直接进去,而是在村口就下了车,一路问着找到了许成观的家。 阮嬷嬷乘侯府的马车,脚程快。尽管出发得晚,她与刘管家到达小榕村,跟李嬷嬷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待找到许成观家里一进门,就跟李嬷嬷碰上了,三人大眼瞪小眼。 “阮、阮嬷嬷,刘刘刘管家。”李嬷嬷唬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虽然收买许成观,让他劝许雪回侯府,在李嬷嬷看来并不是一件坏事,但魏氏吩咐她时那种不想让人知道的偷偷摸摸的神态,还是让她莫名的心虚。这会子被阮嬷嬷和刘管家撞上,她真是吓得不轻。 阮嬷嬷的眉头皱了起来,问道:“你来做什么?” 不待李嬷嬷回答,她向许成观问道:“许族长,李嬷嬷此来是为何?” 阮嬷嬷来过小榕村两回了,许成观知道她是侯老夫人的心腹;便是魏氏和赵元良在阮嬷嬷前面,也是不敢摆主子架子的。而且一看李嬷嬷吓的这样子,就知道她惧怕阮嬷嬷和刘管家。 他当即把李嬷嬷给他的一百两银票拿了出来:“这位嬷嬷来,是想让在下劝许永益同意送许雪去侯府。” 李嬷嬷终是经事的老人,能被魏氏看中,派出来做这一档子事,那也是十分精明能干的。 她脑子这一会儿也转过来了,镇定了一下心神,站起来微微躬身,给两人解释道:“二夫人说她是不会认错女儿的。可许家一口咬定许熙才是抱错的孩子,这事必有得闹。要是传到京城,侯府又要丢一次脸。所以二夫人便派老奴过来,让许族长好好劝一劝许永益,别枉想鱼木混珠,把他自己的亲生女送到侯府享荣华富贵。只要许永益夫妇俩不作鬼,雪姑娘一个小女孩儿,肯定不会不愿意回侯府的。这件事尽早解决,也免得别人看咱们侯府的笑话。” 这番话,解释得合情合理,许成观和刘管家也没多想,只以为真是这样。 倒是阮嬷嬷宅斗经验十分丰富,想的比这些男人多,而且以她对魏氏的了解,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只是一时半会儿,她也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她点头道:“原是如此。” 她走进去,在李嬷嬷让出的位置上坐了下来,道:“中午你跟着二夫人回府了,没见着谢氏,不知道情况,来这一趟也情有可原。你是不知,那许雪跟谢氏容貌有八九分相像,我也跟村里人打听过了,她确实是谢氏的亲生女儿无疑。也因此,熙姑娘才是被抱错的咱们侯府的孩子。” “啊?真的吗?”李嬷嬷吃惊道。 “这时候他家人应该都在家,要不你跟我去看一看?”阮嬷嬷道,“否则,二夫人那里你也不好交待。” 虽然出门前老夫人并没人吩咐她再去一趟许家,但阮嬷嬷深知魏氏的德行。要是不让她死心,她不定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呢。现在李嬷嬷替她去见一见谢氏,想来魏氏也能消停些。 李嬷嬷可是魏氏的奶娘,儿子死后就再没生过孩子,拿魏氏当女儿看,对她最是忠心。魏氏这个人心机深又多疑,整个侯府乃至魏府,唯有李嬷嬷才是她最信任的人。 “也……也好。”李嬷嬷犹豫着答应了。 阮嬷嬷在临走前,对刘管家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留在此处办理老夫人交待的事。她自己则跟着李嬷嬷出去,又上了侯府的马车,往许家驶去。 许成观家在村东,许永益家在村南,两家隔着半个村子。 上了马车,李嬷嬷看到自己特意穿的粗布衣裙,十分不自在地扯了扯。阮嬷嬷只装作没看见。 许家一行人折腾了大半天,俱都累了,吃了些许永益在县城买的点心,就各自回屋歇息。说是歇息,但古代勤勉,谁都没有睡午觉的习惯,都是在屋子里各做各的事。 许熙正在练字,就听院门被人拍响。她放下笔,就见许永益从堂屋里出来,去打开了大门。 “你们……怎的又来了?” 听到许永益疑惑又有些惊怒的声音,许熙连忙出了屋门,站在廊下朝那边看去。 谢氏和许雪也从屋里出来了。 “我家二夫人不相信雪姑娘是令夫人所生,特意再派李嬷嬷过来看看。”阮嬷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谢氏忙道:“相公,你让她们进来吧。”她对自己和许雪容貌的相像度十分自信,完全不怕这些人看。 许永益让开身子,阮嬷嬷和李嬷嬷走了进来。 谢氏拉了一把许雪,站到了两人面前。 “这……”李嬷嬷打量着母女两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如果说许雪跟魏氏相像,那是没有对比。如今谢氏和许雪母女俩站在一块儿,眉眼间那种相似的程度,任谁也说不出她们不是亲母女。 看来,二夫人真的弄错了。 李嬷嬷这才把目光投到许熙身上。 上午许熙和许雪同时出现时,李嬷嬷跟魏氏一样的想法,觉得许雪才是魏氏的女儿,因为许熙真是跟魏氏太不像了。不光不像魏氏,也不像赵元良。所以魏氏一认定许雪,大家都没再去关注许熙。 现在即便带着“许熙一定是魏氏的女儿”的想法来打量许熙,李嬷嬷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真是没一个地方跟赵元良、魏氏相像的。 这真是魏氏的女儿吗?会不会弄错了? 阮嬷嬷第一次见许熙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这不是侯府那个抱错的孩子。这会儿魏氏闹了这么一出,她重新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两人,不得不承认魏氏之所以认定许雪是她的女儿,确实是有几分道理的。 她心里也生出了跟李嬷嬷同样的疑问。 许熙也知道两人所想,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任由两人打量。 末了她还笑盈盈地道:“二位是不是觉得我跟贵府二老爷和二夫人都不像?我也这么觉得呢。所以你们最好查清楚,别到时候硬逼着我回去了,又把我赶出来;或许整天疑神疑鬼,觉得我不是侯府的孩子,给我脸色看,倒像我主动去侯府要求当这个小姐一般。我告诉你们,到时候,我非得去衙门击鼓喊冤不可,可不是由着你们想怎样就怎样的。” 这话说得阮嬷嬷和李嬷嬷的脸色都十分不好看。 阮嬷嬷是侯府的内管家;李嬷嬷在二房也是横着走的人物,还是魏氏的奶娘。侯府的少爷、小姐都不敢对她们不敬,两人可以受惯了奉承的,心气儿高的很。 可眼前这个农家小丫头,对她们没有半分恭敬,而且话语里似乎也没把侯府放在眼里。在她们眼里,许熙整个儿就像农村泼妇一般,动不动就威胁、撒泼。 像这样的人,在两位嬷嬷看来,就应该直接大耳刮子扇过去,啐她个一脸,然后调头就走,看她还把自己当成一棵葱么! 可不能! 全京城都知道侯府二夫人的亲生女儿被奶娘调换了,那姑娘现在就在小榕村里。要是她们不把人给领回去,侯府根本下不来台。 阮嬷嬷的脸色变幻了几次,这才挤出个僵硬的笑容来,道:“姑娘这话,我会禀报给老夫人、夫人听的。” 许熙颔首,看向了谢氏,扬了扬下巴,意思说:轮到你了。 谢氏本就是个爽利泼辣的性子,她也没有什么求着侯府的,见许熙都敢向两人放狠话,她自然也不能怂。 她笑嗔了许熙一眼,转头看向李嬷嬷,沉着脸冷冷道:“看清楚我和雪姐儿的长相了吧?雪姐儿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一块肉,谁也别想从我身边抢走。要是侯府敢硬来,这里离京城也不远,为了女儿我也不怕去击鼓鸣冤。所以嬷嬷回去还请转告二夫人,把眼睛给擦亮了,好好看看清楚,别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认错了。” 说着她拉着许雪的手,转身回了堂屋。 许熙跟着进了门。 “二位请回吧。”许永益作了个手势。 阮嬷嬷和李嬷嬷对视一眼,讪讪地出了院门。 上了马车,李嬷嬷想抱怨许熙两句,可想想这是他们二房的姑娘,魏氏的亲生女儿,她在阮嬷嬷面前说许熙的坏话,对二房没有任何好处,硬生生把心里那点子怨气咽了回去。 阮嬷嬷始终神色淡淡的,也看不出喜怒哀乐来。 马车进了京城,李嬷嬷可不敢跟着阮嬷嬷去老夫人那里,在半道上借口说奉魏氏的命令要回魏府拿点东西,阮嬷嬷也没拦,叫马车停下让她下了车。 小榕村即便离京城不远,可这一来一回,她们回到侯府,已是晚饭时分了。 侯老夫人刚吃过饭,侯夫人朱氏也在座,阮嬷嬷便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许熙说的那番话,她也一字不漏地转达了。 侯老夫人看向大儿媳妇:“这个孩子,你怎么看?” 朱氏笑笑:“儿媳还是那句话,这孩子没有一见侯府来接就扑上来,现如今又说出这样一番话,可见是个不慕权贵心里有成算的,性子也直爽。虽还未见面,我倒是挺喜欢这孩子。” 侯老夫人笑了笑:“可有人却不喜欢,非得说不是自己亲生。” 刘管家去府尹衙门,比去小榕村近,早已经回来了。 他们重新提审了那个奶娘,奶娘倒是提供了两个线索,说那孩子全身上下没有别的,就是耳后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奶娘还说,她换孩子,是魏氏身边的一个嬷嬷挑唆的,那人给了她二百两银子,又帮忙做了手脚,还拿她儿子来威胁她,她才做下了这等大罪。否则,任她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动手。 刘管家回来禀报这消息的时候,侯老夫人的眉头皱得死紧。 奶娘扯出来的这个嬷嬷,早在当年这位奶娘出府不久,就因为偷魏氏的首饰被灌了哑药发卖了;发卖出去没几日,还没等牙婆把她再出手,就传来了她的死讯,说是病死了。 要再从这个嬷嬷身上查出当年的事来,已是不能。好在有了红痣的线索,只要派人去看一看许熙耳后有没有红痣便知晓。只要把人顺利接回来,当年的事,查不清楚也没什么了。 而且,许熙不是要凭证么?有了这个凭证,她也没理由不回侯府了。 第二十八章 红痣 许永益让开身子,阮嬷嬷和李嬷嬷走了进来。 谢氏拉了一把许雪,站到了两人面前。 “这……”李嬷嬷打量着母女两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如果说许雪跟魏氏相像,那是没有对比。如今谢氏和许雪母女俩站在一块儿,眉眼间那种相似的程度,任谁也说不出她们不是亲母女。 看来,二夫人真的弄错了。 李嬷嬷这才把目光投到许熙身上。 上午许熙和许雪同时出现时,李嬷嬷跟魏氏一样的想法,觉得许雪才是魏氏的女儿,因为许熙真是跟魏氏太不像了。不光不像魏氏,也不像赵元良。所以魏氏一认定许雪,大家都没再去关注许熙。 现在即便带着“许熙一定是魏氏的女儿”的想法来打量许熙,李嬷嬷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真是没一个地方跟赵元良、魏氏相像的。 这真是魏氏的女儿吗?会不会弄错了? 阮嬷嬷第一次见许熙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这不是侯府那个抱错的孩子。这会儿魏氏闹了这么一出,她重新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两人,不得不承认魏氏之所以认定许雪是她的女儿,确实是有几分道理的。 她心里也生出了跟李嬷嬷同样的疑问。 许熙也知道两人所想,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任由两人打量。 末了她还笑盈盈地道:“二位是不是觉得我跟贵府二老爷和二夫人都不像?我也这么觉得呢。所以你们最好查清楚,别到时候硬逼着我回去了,又把我赶出来;或许整天疑神疑鬼,觉得我不是侯府的孩子,给我脸色看,倒像我主动去侯府要求当这个小姐一般。我告诉你们,到时候,我非得去衙门击鼓喊冤不可,可不是由着你们想怎样就怎样的。” 这话说得阮嬷嬷和李嬷嬷的脸色都十分不好看。 阮嬷嬷是侯府的内管家;李嬷嬷在二房也是横着走的人物,还是魏氏的奶娘。侯府的少爷、小姐都不敢对她们不敬,两人可以受惯了奉承的,心气儿高的很。 可眼前这个农家小丫头,对她们没有半分恭敬,而且话语里似乎也没把侯府放在眼里。整个儿就像农村泼妇一般,动不动就威胁、撒泼。 像这样的人,在两位嬷嬷看来,就应该直接大耳刮子扇过去,啐她个一脸,然后调头就走,看她还把自己当成一棵葱么! 可不能! 全京城都知道侯府二夫人的亲生女儿被奶娘调换了,那姑娘现在就在小榕村里。要是她们不把人给领回去,侯府根本下不来台。 阮嬷嬷的脸色变幻了几次,这才挤出个僵硬的笑容来,道:“姑娘这话,我会禀报给老夫人、夫人听的。” 许熙颔首,看向了谢氏,扬了扬下巴,意思说:轮到你了。 谢氏本就是个爽利泼辣的性子,她也没有什么求着侯府的,见许熙都敢向两人放狠话,她自然也不能怂。 她笑嗔了许熙一眼,转头看向李嬷嬷,沉着脸冷冷道:“看清楚我和雪姐儿的长相了吧?雪姐儿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一块肉,谁也别想从我身边抢走。要是侯府敢硬来,这里离京城也不远,为了女儿我也不怕去击鼓鸣冤。所以嬷嬷回去还请转告二夫人,把眼睛给擦亮了,好好看看清楚,别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认错了。” 说着她拉着许雪的手,转身回了堂屋。 许熙跟着进了门。 “二位请回吧。”许永益作了个手势。 阮嬷嬷和李嬷嬷对视一眼,讪讪地出了院门。 上了马车,李嬷嬷想抱怨许熙两句,可想想这是他们二房的姑娘,魏氏的亲生女儿,她在阮嬷嬷面前说许熙的坏话,对二房没有任何好处,硬生生把心里那点子怨气咽了回去。 阮嬷嬷始终神色淡淡的,也看不出喜怒哀乐来。 马车进了京城,李嬷嬷可不敢跟着阮嬷嬷去老夫人那里,在半道上借口说奉魏氏的命令要回魏府拿点东西,阮嬷嬷也没拦,叫马车停下让她下了车。 小榕村即便离京城不远,可这一来一回,她们回到侯府,已是晚饭时分了。 侯老夫人刚吃过饭,侯夫人朱氏也在座,阮嬷嬷便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许熙说的那番话,她也一字不漏地转达了。 侯老夫人看向大儿媳妇:“这个孩子,你怎么看?” 朱氏笑笑:“儿媳还是那句话,这孩子没有一见侯府来接就扑上来,现如今又说出这样一番话,可见是个不慕权贵心里有成算的,性子也直爽。虽还未见面,我倒是挺喜欢这孩子。” 侯老夫人笑了笑:“可有人却不喜欢,非得说不是自己亲生。” 刘管家去府尹衙门,比去小榕村近,早已经回来了。 他们重新提审了那个奶娘,奶娘倒是提供了两个线索,说那孩子全身上下没有别的,就是耳后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奶娘还说,她换孩子,是魏氏身边的一个嬷嬷挑唆的,那人给了她二百两银子,又帮忙做了手脚,还拿她儿子来威胁她,她才做下了这等大罪。否则,任她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动手。 刘管家回来禀报这消息的时候,侯老夫人的眉头皱得死紧。 奶娘扯出来的这个嬷嬷,早在当年这位奶娘出府不久,就因为偷魏氏的首饰被灌了哑药发卖了;发卖出去没几日,还没等牙婆把她再出手,就传来了她的死讯,说是病死了。 要再从这个嬷嬷身上查出当年的事来,已是不能。好在有了红痣的线索,只要派人去看一看许熙耳后有没有红痣便知晓。只要把人顺利接回来,当年的事,查不清楚也没什么了。 而且,许熙不是要凭证么?有了这个凭证,她也没理由不回侯府了。 侯老夫人便将刘管家得到的消息跟阮嬷嬷说了,道:“你跑来跑去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息吧。明儿个你还得再跑一趟小榕村,把许熙的身份再确定一遍。” 大夫人朱氏在一旁道:“确定她耳后有红痣,你告诉她,我后日亲自过去接她回来。” 阮嬷嬷恭敬地应了,又笑道:“有夫人亲自去接,熙姑娘想来也没什么顾虑了。” 朱氏可是这一任侯爷的妻子,亦是侯府的主人。有她作保证,比魏氏自己答应还要强百倍。 第二十九章 书院张榜 小榕村那头,等阮嬷嬷两人一走,谢氏就埋怨许熙:“你说那些话做什么?姑娘家家的,性子就不能软和一些吗?要是一定得回侯府,你这样,长辈可不喜欢。到时候你在侯府的日子就不好过。” 许熙笑道:“现在不把话说清楚,等我回了侯府又各种折腾,我更难受。而且我性子就这样,侯府那些人要是受不了,趁早别接我回去。反正我是不会看她们脸色过日子的。真要给我气受,我就住在书院里不回去,或者干脆再回来。” 她上前,一把挽住谢氏的胳膊,撒娇道:“婶婶,你不会不要我了吧?” 她有原主的记忆,对许永益和谢氏一家都打心眼里亲近,完全没有感情上的障碍。 她这一撒娇,谢氏忍不住笑起来,用手指点了点许熙的额头,嗔怪道:“你啊你,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赞成姐姐的做法。”许雪举起手来,“我觉得就该跟姐姐一样,性子要强硬些,不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谢氏其实也赞成她们这样的。她自己就是这样的性格。而且女子在古代处境艰难,如果性子太软,就擎等着被欺负吧。姐妹俩这样,以后出嫁了她也能放心。 第二天一早起来,许熙、许雪就跟许永益出发去县里看消息。到了女子书院门口,那里虽也来了许多人,但明显比昨日少了大半,显然来看榜的也只是昨日参加考试的那几十个人。 看着书院大门紧闭,时辰也没到,三人只好等着。好在不一会儿,书院的门就开了,出来的是昨日见过的那位崔夫人,她身后跟着的丫鬟手上还拿着一张红纸,除此之外,还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跟着,想是出来保护崔夫人安全的。 看到一行四人,大家都很激动。不过这些人都是昨日经过刷选出来的,言行举止上都不是莽撞的,便是连家人都有一定的教养。因此大家虽然激动,却没有一窝蜂往上挤,反而让开了些许空间,以便于四人把榜给帖到墙上去。 崔夫人环视一周,显然对这情形十分满意,这才吩咐丫鬟道:“先把榜上的名字念一遍,再张帖上去。” 丫鬟得令,把红榜展开,念起上面的名字来。 早在她们出来时,外面本来也没多喧闹的人群就更加安静了。所以即便丫鬟念名字的嗓门不大,仍然让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许熙、许雪、钟春英、刘露儿……” 许雪触不及防下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而且还是第二个,呆了一呆这才反应过来,当即惊呼出声:“姐,我们……”可看到许熙警告的眼神,她连忙捂住了嘴,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好在这场面肃静,她刚才再激动也不敢大声嚷嚷,在不停地有人往这边跑、又有其他人惊呼的情况下,她的声音并不突兀。 许永益也激动的不行,望着许熙咧着嘴,喃喃自语道:“中了中了……”那样子,倒像是许熙和许雪中了状元似的。 许熙昨日虽得了系统提示,但不知道许雪是否被录取,心里还是悬着的。这会儿听到两人的名字,她一颗心落了地,脸上也露出笑容来,不过仍不忘凝神细听丫鬟嘴里念的名字。 她记性好,又有心去记,昨日一个人进门的考生的容貌与姓名,她都记了个八九成。 丫鬟念的名字,显然是按着昨日进门的顺序来排列的,所以许熙和许雪在第一、第二位。她跟脑子里记的人名一一对比,又数着人数,最后发现女子书院录取的人数是四十六个,而不是当初所说的五十人。有二十一人大概是文化水平不够,或是在答题的时候显露了某些不好的品质,被黜落了。 在场三分之一的人没被录取,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在丫鬟念完名单,把红榜张帖在墙上时,周遭的人群的喧闹声渐渐大了起来。那些没听到自己名字的人拼命朝前挤,想看看是否自己听漏了。 许熙拉着许雪,对许永益道:“叔,我们先去茶楼坐坐再过来吧。” 许永益犹豫道:“不再看看榜上的名字确认一下吗?” 许熙笑:“你俩刚才听到我和小雪的名字了吗?” 许永益和许雪都点了点头。 “一人有可能听错,三人不可能全都听错的。既然咱们三人都听到了,自然不会错。现在人多,那些落榜的要看榜,取中的人要进书院里打探,乱得很。咱们不凑这热闹,先去茶楼坐一坐再过来。”许熙道。 这几日,许熙显露出来的主见十分令人信服,便是许永益也打心底里觉得这个侄女不愧是跟着秀才哥哥在城里见过世面的,说话行事比他还强。许雪能考上女子书院,可以说全是托许熙的福;应付侯府,许熙的表现也十分不凡。 他跟许雪便没有异议,当即跟许熙挤出人群,在附近找了个茶楼坐着喝茶吃点心,等过了一刻钟,那边想来已不吵闹了,他们这才又重新回到女子书院。 这时候那些人果然都已散去,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榜前看榜。这些人想是后面才来的。 书院的门开着,两个婆子守在门口。 许熙上前,把考试那日获得的木牌递了上去,报了自己的许雪的名字,问道:“敢问两位婆婆,我们何时来报道?需带什么?书院可有什么规定?” “原来是两位许姑娘。”婆子对她们十分客气,把两人的牌子收了,在一个盒子里翻了翻,找出另外两个牌子来,递给两人。 许熙接过一看,牌子跟她交回去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上面刻着她的名字。看来这不仅是出入书院的凭证,也可做校牌来使用。除非守门的婆子不认识人,否则有人即便拿着这牌子,也冒充不了她进书院。 “这牌子二位姑娘可得保管好了,丢失了可是要被责罚的。”婆子道。 说着,她才又拿了一张纸给许熙:“书院的入学时间和要求,都在这上面写着,姑娘拿回去慢慢看。”说着,又递了一张给许雪。 第三十章 市场调查 许熙看了看那张纸。 这是一份入学须知,上面写的入学时间就是两日后;同时还写明,书院可申请住校,也可住在家里。住校的话需交纳十两银子,铺盖由书院统一配给。书院采取旬休制,逢十休息一日。内宿的学生在旬休时才能返回家中。 许熙跟婆子道了谢,与许雪、许永益一起离开后,方将入学须知给许永益看。 许永益看了上面的内容,招呼两人上骡车,这才问道:“熙姐儿,你是怎么打算的?” 许熙摇摇头:“回去商量再说吧。” 她倒是想住校呢,不光可以避免侯府的纠缠,而且也能跟同窗们打好关系。 这些同窗可都是书院精心筛选出来的,品行、智商、情商都过硬的。往后不管是做什么,都必是有出息的。能与她们结交成莫逆,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但许家这情形,送三个孩子念书已是掏空家底了,哪里还能再掏二十两银子给她和许雪住校?让她一个人住,她良心不安。她现在都不是许家的孩子了,用许永增夫妇留下的钱已是羞愧,哪里还能只她一个人用,把许雪落下的? 所以这事,还真有点难办。 如果现在侯府已认下了她,并给了她钱,那她也不矫情。可现在不是还没认吗?这件事已经跟原剧情完全不一样了,以后没准会出现变故。偏书院这里后日就要交钱了,无论是侯府,还是她自己赚钱,都远水救不了近渴。 所以,住不住还要看后续侯府怎么安排。她现在最希望许永益一家搬到县里来,她能给他们找到一条赚钱的路子。 理清了思路,她对许永益道:“叔,我不住书院了,就住家里。不过是不小榕村,而是县里那套宅子。” 她看了看车窗外:“咱们现在先不急着回家,让钱叔找个地方停下,我们在县里转一转吧,看看能不能找个赚钱的法子。” 许永益只觉得她在说孩子话。 他在县里打转多年,天天在想赚钱的法子都想不出。许熙一个没经过什么世事的小女孩儿,就这么转一圈就能想到赚钱的法子? 但他又不好泼许熙的冷水。反正两人考上了女子书院,是大喜事,逛逛街买点东西,就当庆贺了。 三人下了车,在街上逛了起来。 许熙虽然有原主的记忆,对古代的街市并不陌生。但自己亲眼所见还是第一次,她看什么都新奇。 不过也不知是县里不够热闹,还是古代的商业不够繁荣,街上的人并不多。 “叔,平时街上就这么点人吗?”她问道。 “那倒不是。”许永益笑道,“逢五、逢十都是集,那时候人可多了,走路都是挤挤攘攘。” “哦。”许熙点点头。 她把街上的店一个个逛过去,遇上小吃还停下来买上些,招呼许雪和许永益一块儿吃。许永益不吃,她也不勉强,自己和许雪却是要尝一尝的。 她也不要许永益付钱,她花的是平时谢氏给她的零用钱。 城里那宅子每个月租金是一两,谢氏会把五百文给她。不过原主又不出村,也没处花钱去,新衣服什么的都是谢氏给她张罗,许雪有的她一定会有,原主便把钱都给攒起来了。两年下来,也有十二两银子了。 报考的二百文钱,本来许熙要全包的,许永益和谢氏却不肯。许熙只得出了自己那一份。 许雪平时很少来县里,这会子跟许熙把街都逛透了,还品尝了这么多小吃,兴奋的不行,大呼过瘾。 许永益就悄悄瞪她:“你堂姐手里就那几个钱,你们这一逛,倒花了不少。别吃了,一会儿回去吃不下饭。” 许雪吐吐舌头,待许熙叫她吃东西的时候,她便摆手说不吃了。 许熙也吃不下了。 虽然这些小吃并不贵,一个烧饼一文钱,半斤绿豆糕八文钱,一碗肉馄饨五文钱。许熙意在品尝味道,所以每样都会买,有些只尝一口,剩下的都用油纸包着放进包袱里。这么一圈逛下来,三人的花费统共也有五、六十文了。 许永益挑着担子走街窜巷,在乡间地头叫卖一天,也就只赚这么个数。在村里人眼里,她们今天的行为,可谓是败家。 更何况,她跟许雪报考女子书院的报名费,就花了四百文。接下来半年的学费,两人加起来也要四两银子呢。一旦两人升级进入丙班,学费就更高了。 现在只出不进,她即便觉得这笔钱是必要的开支,花得也还是觉得肉痛。 不吃小吃,许熙却没有停下脚步,依然进每个铺子去张望张望,了解各个行业在这时代的进程。 最后,许熙的脚步在一家银楼前停了下来:“走,我们进去看看。” 许雪赶紧拉了拉许熙的袖子,朝她眨眨眼,低声道:“我们可没钱买首饰。” 许永益脸上也露出为难的神色。 他虽不吝给许熙花钱,但现在家里要供三人念书,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除了学费,还有笔墨纸砚。即便有县里那处一年十二两银子的租金,依然捉襟见肘,哪里还有余钱买首饰? 论理,许熙和许雪就要去女子书院念书了,该给她们做几身绸缎衣裙,买几样能拿得出手的首饰,以免被女同窗们看不起。可家里真是没有这个能力了。许熙手里的那几个钱,还得管她以后进了书院的束脩和其他花费呢,可不能都花光了去。 许熙摆摆手:“我只进去看看。”说着,也不管父女俩什么反应,直接跨进了店里。 许雪和许永益只得跟了进去。 “姑娘,想看点什么?”早有伙计迎了上来,向许熙问道。 许熙环顾了店里一周,看到柜台上镶嵌的铮光瓦亮的玻璃,心里先感慨了一下,目光便放在了柜台里的首饰上。 放在一楼这地方的首饰,价值自然不高,都是些偏轻的银首饰,式样也很一般。 许熙看了两眼就对伙计道:“我娘生辰到了,我想给我娘打一件式样别致一些的首饰。你们有没有式样图册?拿给我挑一下。” 第三十一章 告之 “有的,姑娘请稍等。”伙计知道许雪和许永益跟许熙是一伙的,招呼他们一起坐下,自己去拿了图册给许熙看。 许熙一页页地翻看着。 她在现代是学工业设计的,虽然方向偏机械设计,但产品设计也没多大问题。 因为专业的关系,她又是个爱美的女性,所以在现代时就时常关注首饰大师们的设计,对此还算颇有心得。她想,用现代思维和眼光去设计首饰,起码比这时代的首饰工匠们要多一份新颖吧? 许家缺钱,做生意缺少本钱,许熙自然要利用自己的专业优势,赚取第一桶金。 她一页页的翻看,并且在脑子归类、作比较,然后把它们的共通点记在心里。等把这本首饰图册翻完,她对这时代的首饰设计风格已有了大致了解。 “就这一本吗?还有没有?”她抬头问伙计。 伙计笑了一下:“客官,只有这本。” 许熙点头,转头对凑在她旁边看图册的许雪问道:“有没有看中的?”说着,朝许雪眨了眨眼。 许雪心领神会,赶紧摇头:“我觉得都不好看。” “我也觉得。”许熙把图册放下,站了起来,问伙计,“如果我拿自己设计的图案来定作首饰,你们是怎么算的?” 今天来看榜,许熙、许雪都穿了自己最好的衣裙,但依然是半新旧的细布衣裙,头上也没有金银首饰;许永益的衣着也是如此。伙计想着,这几人即便买首饰,也都是那种式样最简单最便宜的。因此接待的热情就不高。 店里自然还有一本图册,但不是贵客不会拿出来给人看,以免被人偷师学了去。有些首饰的式样,是他们昌明阁独有的,图册自然不会轻易拿出来示人。 如今听许熙这么问,他便觉得在找借口。不过店里的规矩让他不好得罪客人,便淡淡道:“这个要问掌柜。姑娘把图案拿过来再说吧。工艺在那里,有些图案并不一定能做得出来,得看姑娘的图案而定。” 许熙点点头,对许永益道:“叔,那我们回去吧。” 许永益这才松了一口气,领着两人出了门。 出了门,许熙在旁边的店里买了三个包子,问店家道:“请问县里的银楼,就只有这一家昌明阁吗?” 她买了东西,店家自然就十分热情,道:“县里有两家银楼,除了昌明阁,还有一家裕隆阁,比昌明阁要稍大一些。” 许熙谢过店家,拿着包子往前走了几步,这才递给许永益:“叔,放在包袱里吧。咱们晚上不用做饭了,吃这些包子点心就尽够了。” 许永益打开包袱让她放进去,问道:“咱们还要去那个什么裕隆阁吗?” 许熙摇头:“不去了。咱们回去吧。” 三人去了骡车停放的地方,上了骡车,回了村子。 村子里,阮嬷嬷已等侯多时了,心里对许熙整日往县里跑很是不满,暗自下决心:一旦许熙被接回侯府,她一定要跟老夫人进言,请个教养嬷嬷来好生教导。女孩儿家要以贞静为好,侯府里的姑娘们,可是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次府的。哪像许熙这般,成天跑出去玩呢? 许熙她们一早出去,看了榜又逛了一回街,回来的时候也不过是午时。 “怎的才回来?阮嬷嬷都等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了。”谢氏迎出来,嗔怪着说了一句,眼睛却眨呀眨,也不知在暗示什么。 许熙却会意,笑道:“看了榜,我们在街上多逛了一会儿。”转头对阮嬷嬷道,“也不知阮嬷嬷来,叫你久等了。” 阮嬷嬷脸上笑眯眯的,半点看不出恼怒与不耐烦:“没事没事,也是我没打招呼就来了,是我的不是。”说着她好奇地问,“看榜?姑娘看什么榜?” “昨日我去县里,是去参加女子书院的考试去了。因生怕考不上丢脸,也没敢往外说。”许熙笑道,“今日去看榜,倒是侥幸中了。” 许雪早就想跟母亲炫耀了,因阮嬷嬷在,也不知能不能说,一直憋着。 这会子听许熙说了出来,她赶紧搂着谢氏的胳膊,兴奋地嚷道:“娘,我也中了。我跟姐姐后日就要去书院上学了。” “真的?”谢氏大喜过望,抱着女儿欣喜不已,完全忘了阮嬷嬷的存在,“啊呀,我得好好地准备一下,咱们晚上庆贺庆贺。” 说着她又问许永益:“你买了肉回来没有?” 许永益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忘了。”他这一路被许熙拉着逛街买东西,还跑到银楼里去忽悠人家伙计,哪里顾得上买肉? 谢氏瞪了他一眼:“你可真是的。行了,我去邻村看看。”说着,她转过身来,正想回屋拿钱,就看到阮嬷嬷正满脸震惊地站在她身后。 她连忙对阮嬷嬷笑道:“我去买肉,嬷嬷晚上在这儿吃饭吧。” “不了,我跟熙姑娘说几句话就走。”阮嬷嬷敛了心神,摆摆手,对许熙道,“熙姑娘,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好,进我屋里说吧。”许熙点点头,朝她住的屋子走去。 两人进了门,许熙指着椅子朝阮嬷嬷作了个手势:“嬷嬷自便。” 她则提起瓷壶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到阮嬷嬷面前,自己拿起水杯咕嘟咕嘟地把水给喝了,动作麻溜得阮嬷嬷来不及说一句推辞的话或主动上前倒水。 阮嬷嬷站在一旁,一言难尽地看许熙喝完水,见她抹了抹嘴打算坐下,这才问道:“熙姑娘,您真考上女子书院了?” 女子书院啊,一年也就招几十个人。这是晋朝女子晋身的唯一渠道,不知多少人挤破头都要挤进去。京城的豪门勋贵家的姑娘,哪时不使尽手段想进书院镀金?只是碍于圣德皇后定下的规矩和如今执行者的身份尊贵,才不得不按规矩来。 即便是县一级的女子书院,也是不容易进的。 “是啊。”许熙笑了笑,“这种事我们怎么敢扯谎?嬷嬷去一查便知。” “我不是这个意思。”阮嬷嬷连忙摆手,“我只是觉得,女子书院难进是出了名的。姑娘在许家这样的小门户里长大,还能考进去,可见姑娘的优秀聪慧。要是老夫人得知,不知如何高兴呢。” 第三十二章 确认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三十二章确认许熙笑而不语。 她是不是侯府的姑娘还不知道呢。 阮嬷嬷也看懂了许熙这个表情。 她站起来朝许熙行了一礼:“熙姑娘,我能看看你的耳后吗?” 见许熙抬眸看她,她连忙又道:“我们叫人去再一次审问了换孩子的那个奶娘,那人招供说侯府的孩子耳后有一颗小红痣。姑娘如若不信,可以问一问京城府衙的差役,我们今儿个是跟府衙差役一块儿来的。” 说着,她朝外面看了一眼。 到许家的时候,得知只有谢氏单独一个女人在家,不方便招待男客,刘管家就陪着那个差役到许承观家里去了,并没有进许家门。刚才看到许熙进门,阮嬷嬷已经使了眼色给小丫鬟,让她去族长家传信。 不过从这里走到族长家,再乘马车过来,也需要一点时间。两人没这么快到。 许熙闻言,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右耳后。 在原主的记忆里,这具身体的右耳后是有那么一颗小红痣的。这还是原主的娘,也就是去世的许大太太说过,原主才知道的。毕竟在耳后,她自己看不见。 而因为痣小,又要耳后这种隐蔽的地方,平时头发遮掩着,除了许大太太这个作娘的,其他人都不知道。谢氏对许熙够关心,许雪跟她也很亲近,却也没发现这颗小痣。 现在阮嬷嬷能说出这颗小痣,可见真是从那奶娘嘴里审问出来的,证实了这身体真是侯府被抱错的孩子。再结合系统给出的答案,即便没有府衙的差役作证,许熙也是相信的。 她不由叹了一口气。 说真的,这年头没有dna,如果侯府拿不出凭证,她是想把这件事赖掉的。她不想回侯府,跟这些满心都是心眼子的女人们耍心机。呆在简单纯朴又满心对她好的许家,发家致富,再去书院里找个大腿抱一下,免得侯府为难许家,她日子过得不知有多悠闲呢。 可没想到侯府竟然找到了证据。 “贵府真是有心了,我不提,估计贵府还不一定去问人家这个特征吧?”她忍不住嘲讽了一句。 在侯府被奉承惯了的阮嬷嬷又被怼了一句,心里自然不爽,但想想这事,她也替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可怜,心里的那点怨气也释然了。 当初听京城府尹说孩子抱错了,而且指明了抱错的孩子就在小榕村许家,老夫人就匆匆忙忙派了她们来接人,完全没想到要问一问孩子身上有什么特征。而老夫人这样做,阮嬷嬷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二老爷赵元良是庶子,本来跟老夫人就没什么关系。只不过大老爷重情,侯府家底子也单薄,分了家后在京城就更微不足道了,这才允许他们继续留在侯府一起过日子。可说到底,二房如何,老夫人、夫人是不大在意的。因此对于这个被抱错的孩子,也不是很关心。 只是因为这件事是京城府尹那边传来的,不妥善处理,要被人看笑话,老夫人这才派了她来接许熙。 至于许熙是不是魏氏的亲生女儿,对老夫人、夫人来说,这不重要。 也难怪许熙不爽呢。被抱错,养在乡间十几年;如今来接了,又这么不上心。孩子心里有气,说几句气话也情有可原。 阮嬷嬷陪笑道:“还请姑娘让我看一看耳后。” 许熙真不想让她看,但也知道以侯府这份志在必得的劲头,她要不给看,还不定再闹出什么事来。 反正该来的总要来。 她将头侧了侧,示意阮嬷嬷自己过来看。 阮嬷嬷走到许熙身边,拔开她右耳后的头发看去,果然看到右耳后下方一点,有一颗红痣。 “熙姑娘,请容我冒犯一下。”阮嬷嬷说着,伸手摸了摸那颗痣,发现有些突出,并不是人为地点上去的,这才真正确认许熙的身份。 她走到许熙面前,朝着她蹲身行了一礼:“老奴给五姑娘请安。” 这三天,她在许熙面前都是自称“我”,现在才改口自称“老奴”,算是代侯府真真正正承认了许熙的身份。 跟二夫人魏氏和她的奶娘李嬷嬷相比,阮嬷嬷沉稳、干练的作风,倒叫许熙欣赏。而且阮嬷嬷是侯老夫人派来的,代表的是侯老夫人的意愿,许熙既避免不了要被接回侯府,那她倒可以先跟阮嬷嬷对话。 “不必多礼。”许熙扶起她,又作了个手势,“阮嬷嬷请坐。” 她这落落大方的行事风格,叫阮嬷嬷高看了一眼。 前两天没能顺利把许熙接回去,阮嬷嬷对她强硬和倔强的态度实在有些头疼。可现在回想起来,许熙在回侯府之前,显露自己强硬的性格和行事作风,为自己争取利益与地位,倒叫侯府的人不敢小瞧于她,这比一来接就屁颠颠儿地跟着回去要强百倍。后者可是要被人轻视和看不起的。 而现在,即便是阮嬷嬷自己,都不敢轻慢这个在乡间长大的姑娘,内心对她也是极尊重的。 “既然姑娘的身份已被确定,还请姑娘准备一下,明日,府上的绥平侯夫人,即咱们府上的大夫人,亲自来接姑娘回府。”阮嬷嬷坐下,开口道。 “刚刚嬷嬷也知道了,我考上了北宁县的女子书院。”许熙道,“无论如何,这个学我是一定要去上的;另外,我也会跟许家人保持联系。烦请转告府上的老夫人和侯夫人一声,如果侯府不愿意让我出府上学,而是一接回去就关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么咱们双方的矛盾就不可调和。我觉得,这矛盾还是在接我回去前解决比较好。” 她忽地一笑:“相处两天,嬷嬷也了解我的脾气了。与其接我回去,侯府被我闹得沸反赢天,倒不如退而求其次,另外接一个人回去呢。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我不愿意去侯府,自然有人愿意去享受那里的荣华富贵。” 她的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反正对侯府来说,左右是接一个人进府,以堵住那些看侯府笑话的嘴;而二夫人……”她摇摇头,“我想她也不在乎谁是她真正的女儿,只要跟她长得相像就可以了。” 第三十三章 谈条件 这话颇叫阮嬷嬷动容。她发现,自己一再拔高了对许熙的评价,可还觉不够,许熙再一次超出了她的认知。 要知道许熙是长在乡间或小县城,生活在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从小没人教导她要如何有深度和有远见地去思考问题,更因为生活的环境十分单纯,也得不到什么历练。 可许熙愣是长成了现在的样子。她不为荣华富贵迷了眼,能清晰地看到侯府在这件事上的处境和老夫人、二夫人的态度,不为此怨天尤人,不为此伤心难过,而冷静地选择一条最适合自己走的路。 有这样清醒的头脑和眼光,又有这样的勇气与气度,这位姑娘,即便不回侯府,也绝对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说一句僭越的话,阮嬷嬷觉得,眼前的熙姑娘倒比侯府其他几位被精心教养的姑娘都来得更出色。 这样的人,不被接回侯府,阮嬷嬷觉得绝对是绥平侯府的损失。 阮嬷嬷说话的态度越发恭敬:“老奴虽是奴仆,说的话没有份量,但依老奴对老夫人和夫人的了解,是十分乐于看到姑娘们进女子书院的。原先侯府的姑娘也去考过书院,只因京城的书院竞争激烈,一般人很难考得进去,所以纷纷落榜。姑娘虽然进的是县里的女子书院,但也是极好的,以后有机会没准还能直接升到京城女子书院去。这是一份殊荣,姑娘放心,老夫人和夫人一定不会阻止姑娘去上学的。” 许熙点点头。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进女子书院,是大晋朝女子晋身的绝佳渠道。说句大实话,只要是女子书院毕业的,无论品行、才学还是气度,都是品质保证,是男方趋之若鹜想要求娶的对象。 侯府姑娘都肩负着联姻、为侯府增添利益与筹码的任务。能进女子书院,议婚时就有了重磅筹码,侯府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阻拦? “但我进的是北宁县的女子书院,当初考试是要交身份文书的,文书上写的是许家大房长女许熙。如果我回侯府,户籍改动,恐怕这女子书院我就不能念了。所以我希望这户籍暂时别改,等我把书念完,或在出嫁时,再把户籍改过来。”许熙又道。 当初她一穿越,就张罗着考书院的事情,就是为了这个,算是留一手。 侯老夫人现在最期望的让孙女高嫁,阻止侯府的衰败,甚至恢复侯府往日的荣光。所以绝对不会舍得为了改户籍,而让她放弃入女子书院的机会的。 接她回侯府,也不过是堵悠悠众口,不让人笑话侯府。只要许熙自己不在意,估计也没人在意她的户籍改没改在侯府名下。 “姑娘也知道,老奴不过是个下人,这件事关系重大,老奴没办法回答姑娘,得回去禀报了老夫人、侯爷才行。”阮嬷嬷道。 担心她这么说,许熙又产生了别的想法,让本来松口的她又不想回侯府了。阮嬷嬷连忙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依老奴之见,这件事估计没问题。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侯府办个宴席,宣布认您回侯府,全京城的豪门大户都知道您是侯府小姐,户籍什么的根本不会有人在意。所以老夫人和侯爷为了您念书考虑,应该会同意小姐的请求的。” 许熙点点头。 “那么我跟许家来往呢?”她又问道,“许家养我十几年,养父母对我极尽宠爱;养父母去世后,叔叔婶婶对我也极好,对我胜过他们的亲生儿女,就唯恐我受了委曲。平时在家里,半点事都不叫我做的。因此我打心眼里感激他们。那位语姑娘,你们又不还给他们,他们也不能平白无故地失去一个养大的孩子。所以即便我进了侯府,依然会把叔婶当成亲叔婶一样来往。如果侯府介意这一点,也请考虑清楚。” “姑娘放心,老夫人、夫人都是大方的人。姑娘能对许家夫妇感恩,说明姑娘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老夫人、夫人不定多高兴呢,怎么会介意?只要姑娘别把侯府给您的所有财物都尽厢送到许家,老夫人、夫人就不会介意。” 生怕许熙误会,她连忙又解释道:“老夫人、夫人送给您财物,是想让您的日子过得更好,同时那也是未来您到夫家的一份嫁妆。为您的生活着想,老夫人、夫人自然是不乐意你把东西送人的。” 许熙笑了起来:“这自然不会。我叔叔婶婶穷虽穷,却也是有骨气且自强的人,就算我要送,他们也是不肯收的,你放心吧。” 阮嬷嬷见她如此明事理,交流如此顺畅,心里越发高兴,道:“老奴会把姑娘的话,原原本本地禀报老夫人和夫人。明日夫人过来,会再次跟姑娘作确认。毕竟老奴是奴,这些话还得夫人亲口跟姑娘再说一遍,也叫姑娘放心。” 跟聪明人对话,就是省时省力,许熙点头:“多谢阮嬷嬷。” “那姑娘就准备准备,明日跟夫人回侯府。”阮嬷嬷生怕许熙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再一次确认许熙的态度。免得明日侯夫人朱氏来接,许熙又闹腾着不肯回去,那就麻烦了。 “好。”许熙再次点头。 这话一出,一直憋着一口气生怕许熙因为跟它斗气而改主意系统,已经在她脑子里蹦个不停了:“啊啊啊,宿主你终于要回侯府了。” “安静!”许熙在心里喝道。 系统立马安静下来,鸟悄地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许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时,许承观已陪着刘管家和衙役过来了。也没到阮嬷嬷和许熙这边来,直接找了许永益,把衙役的腰牌和府衙出具的文书给许永益看了,文书上有那位奶娘的供词和划押、官府的印章。 许永益把文书上的内容跟谢氏说了,道:“你去给熙姐儿看。” 谢氏匆匆到了许熙这边,将文书递给了她。 许熙看了看文书,自觉地将耳后的红痣露出来给谢氏看,对阮嬷嬷道:“行,我知道了。我说的话,凡请嬷嬷转告给老夫人和大夫人。” 第三十四章 凉拌菜 阮嬷嬷站了起来:“老奴也出来多时了。为免老夫人、夫人挂心姑娘的事,老奴这就回府了。” 谢氏心情复杂,也无心留客,送了阮嬷嬷她们离开,转过身来就问许熙道:“真确认了?” 许熙点点头:“他们既已拿出了证据,而且是官府出具的证明,那就没错了。” 谢氏沉默了一下:“那你什么时候回侯府?” “明天。” “这么快?”谢氏在看到那颗小红痣的时候就知道许熙留不住,可听到明天就要走,心里还是堵得十分难受。 许永益叹了口气:“回去后,要是受了委曲,就再回许家来。这家门,永远朝你开着。” “嗯。”许熙露出灿烂的笑容,“好。” 旁边忽然传来抽抽哒哒的啜泣声,三人转脸一看,就见许雪站在门口,不停地掉眼泪。见许熙发现她了,她干脆破罐子破摔,蹲下去呜呜地哭了起来。 许熙哭笑不得,走过去扶起她:“傻瓜,我明天去侯府住一晚,后天就去书院报名了。到时候要是不住在书院里,我还得跟你们一起住在县里的宅子里呢。” 说起这个,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转头对许永益道:“叔,你跟婶婶商量一下我们住宿的事情。县里那宅子到期后,您可是托了中人再出租的。如果我们搬去县里住,你就得赶紧跟中人说说。要是自己住的话,那宅子怕是得再收拾一下。” 许永益犹豫了一下,说:“好,这件事,让我跟你婶商量一下再说。” 其实他原来是打定主意不搬去县里住的。家里钱财紧张,那宅子租出去,好歹有个进项。至于许熙、许雪,到时候看看住宿的费用贵不贵,如果不贵,就住进书院里;要是贵,就跟许崇文一般,每日乘骡车来回跑。 可现在情况有变,他就犹豫起来。 如果他们不搬去县城住,侯府是肯定让许熙住书院里的,旬休也回侯府去,那他们跟许熙就难以见面了。可如果他们搬到县里,没准许熙就会住到家里;即便不住到家里,也能时不时见上一面。如此的话,许熙回不回侯府都没多大意义了。 再者,搬去县城住,无论是对许崇文还是许雪,都是很有好处的。否则,无论是刮风下雨,两人都得来回奔波。许崇文是男孩子还好,吃点苦不打紧;可让许雪这个娇娇弱弱的小闺女奔波,许永益就舍不得了。 许熙看出了许永益的心思,连忙又道:“叔,今天尝了一遍县里的那些小吃,我有些灵感,想让婶婶试着做一种小吃,看看能不能在城里卖出去;这种小吃,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是川省那边常吃的。如果能卖出去,那咱们就有了进项,便是住进城里也不打紧了。” 许永益和谢氏还没说话,许雪就跟连珠炮似的抢先问道:“什么小吃什么小吃?怎么做?” 谢氏轻拍了女儿一下,嗔道:“女孩儿家家,那么性急做什么?你看看你姐姐,多稳重。”转头她自己却问上了,“什么小吃?” 许雪撇了撇嘴,小声嘟哝:“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见谢氏瞪她,她赶紧缩到许熙身后。 许熙拉着许雪,笑道:“婶婶,等我换身衣服,就去厨房跟你讲。你将海带泡发了,然后去村子里打一转,看看谁家有干辣椒,要跟咱们家的辣椒不一样的,各样都要上两三个。再去买一些豆腐皮回来。” 她又看向许永益:“叔,你去菜园里摘几个黄瓜。” 说到这个,许熙很感激那位穿越皇后。那家伙大概也是个吃货,不知从哪里搜罗了辣椒、土豆、玉米等粮食、蔬菜以及各色香料,造福了许熙这个后来者。 “好。”谢氏答应着。 等许熙跟许雪进屋里去了,她拉着许永益去了厨房,小声问道:“相公,你看熙姐儿说的这个靠不靠谱?她可是不怎么下厨房的,真能教我做能卖出钱的东西来?” “不管怎么的,既然熙姐儿说了,那就试一试,就算不成也没什么。她说的那几样东西又不值钱,即便做坏了,也损失不了什么。”许永益道。 辣椒是自己家种的,豆腐皮是村里的豆腐作坊制的,买上半斤也不过是四文钱;就是海带稍微贵一些,因为是外地运过来的。但贵也有限,比不上肉的价钱,半斤可以发好多了。而且海带还是许永益用批发价贩回来卖的,价格比其他人买的要便宜。 这些东西统共加起来,也不过十几文钱。跟许熙和许雪在县里吃的小吃的花费比,完全是个零头。 许永益既然这样说,谢氏赶紧忙起来。 “你去要辣椒,我摘黄瓜顺便买豆腐皮。”许永益说着便出了门,往豆腐坊而去。 等他回来,就看到许熙正在教谢氏熬辣椒油。许熙不是很精通厨艺,但这辣椒油却是她见川省的同学熬过,用这种辣椒油来拌凉菜,甚至比外面凉菜摊上的凉菜还要好吃。 许熙很庆幸许永益是个小货郎,他担子里的各样香料都很齐全,她教谢氏依次放入热油中,不断搅拌,不一会儿,厨房里就传出一股香辣的味道,呛得许永益跑到院子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把辣椒油熬好,那边许雪也把海带、豆腐皮给切丝切块后焯熟了,黄瓜也切块用盐腌了一下。许熙滴入辣椒油,再加入盐、酱油、香醋、糖、葱、姜等调料,自己先尝尝味,点点头,对两眼灼灼看着她的三人道:“尝尝。” 许雪动作最快,早已把筷子准备好藏在了身后。一听许熙的话,她赶紧动作起来,夹了一根海带丝放进嘴里。 “啊,好好吃。”她眼睛一亮,嘴里咀嚼着,筷子却伸向了豆腐皮。 许永益和谢氏也尝到了。 谢氏最先尝的也是海带,不由赞道:“香辣爽口,哎,这个味道好。” “这个好,这个好。”许永益吃的却是凉拌黄瓜。 自从黄瓜传入大晋,许家到春夏的时候就年年种,吃黄瓜吃到不耐烦。可许永益从来没想到他早已吃烦的黄瓜,用辣椒油拌了之后,味道能这么好。辣椒油的香辣、盐醋糖的咸酸甜、黄瓜本身的清新爽口脆甜,口感层层在口腔中漫延,让他吃了还想吃,完全停不下来。 第三十五章 分成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三十五章分成“爹您别老吃这一样啊。看你都快吃完了。”许雪嗔道,忍不住过来把许永益挤走,让他尝别的去,自己站在黄瓜面前尝了起来。 许熙一看这三人吃着停不下来的架式,就知道这事成了。 虽说调料还不是很齐全,辣椒的种类不多,香味不够,酱油也没有现代的鲜,糖还不是白糖,醋也不是香醋,还没有味精、鸡精等调味料,调出来的味道比不上她同学调的,但相比起她今天吃的小吃,那味道真是好太多了。 古人的烹饪手段还是太单一,大吃货国的吃货们经过一两千年的孜孜不倦的研究,随便拿出来的东西都比古代强太多。现代那些凉菜摊子,味道不如她同学的好,生意都能红火;她在古代卖凉菜,总能挣上一些钱吧? 最重要的是,这种生意要的本钱不大,也没有卖其他吃食那么费神。像海带丝这些费功夫的菜,完全可以叫村里的那些大妈大婶帮着弄好,许家人只需要把调料配齐,拌一拌就好。 “用这种辣椒油可以凉拌很多东西,比如土豆片、白菜、猪皮、鸡爪、鸡翅、猪肚丝、猪耳朵等。到时候咱们弄个摊,把各种凉拌菜都拌一些,素菜定价十文钱一斤,荤菜定个五十文钱。也不用限制只买哪一样,想吃啥就用筷子夹到碗里,合着一起称。咱们好卖,买家也能多尝些口味。” 许永益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是做小买卖的,许熙只是稍一提点,他就知道这买卖大有可为。到时候他们可不止在一处卖,县里东西南北各处都可以摆个凉菜摊,还可以卖到酒楼里去;京城更是机会大得很。这个生意只要做得好,赚大钱都有可能。 “熙姐儿,这个买卖是你想出来的,辣椒油更是你一手调制出来的,叔得给你分成。” 许永益觉得,涉及到利益,还是早些把规矩定下来的好。买卖刚开始做,没赚什么钱时不要紧。到以后买卖做大了,那可是要伤感情的。再如何他也不能占许熙这个便宜。 许永益如果不提分成的事,许熙也不会提,只当替原主还了许家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了,以后她必然会远着许家;可许永益现在提了,她自然也不推脱。 一个人想要独立自主,首先在经济上就得独立起来。她只有自己赚钱、离开侯府也能好好过日子,腰杆子才能硬起来,不被侯府所掌控。 她虽然可以靠设计首饰赚钱,但没试过,她也不敢保证她设计出来的东西,银楼就能要。而且,这凉拌菜是她想出来的,她拿一定的分成理所当然,为什么不要? “多谢叔叔。”她笑道。 许永益微一沉吟:“给你四成,你看如何?” 在商言商的话,许永益觉得给许熙三成就比较合适,毕竟以后所有的买卖许熙都不会再出力。但他愿意多给许熙一些,以感谢她给许家提供的一条财路。 “不用,给我两成就可以了。”许熙道。 见许永益想要推辞,她摆手道:“叔,你别跟我争。你们过得好,我才有退路。往后我在侯府过不下去了,可是还要回来投奔你们的,你们到时候别嫌弃我就好。” “说的什么话?这里永远是你的家。”谢氏道。 许熙灿然一笑:“好。” 既然许熙这样说,许永益便不再推辞,心里暗暗打定主意,许熙出嫁的时候,他们尽自己所能,给她置办一份嫁妆。反正来日方长。 没多久,许崇文从县里放学回来了,一家人围在一起吃晚饭。许崇文尝到凉拌菜,也大为赞尝,觉得这东西一定能赚到钱。 “这东西容不容易被人学去?如果容易,估计也赚不了什么钱。”许崇文担忧道。 “你看这似乎是简简单单的辣椒跟油熬成的,其实里面放了七八种香料呢。”许熙道,“这可不是轻易能学去的。即便是学,他们调出来的味道也不如咱们的好。” “对,就是熙姐儿这话。”许永益之所以对这买卖这么有信心,到了要跟许熙分成的地步,就是知道这辣椒油熬制不简单,不是那么容易模仿的。 “叔,你再去找找一些香料。如果能找到加进去,这味道还能更好。”许熙道,“一会儿我写给你,你拿去找找看。” 除了香料,许熙还决定做个简易版味精。她记得好多穿越小说里说用焙干的小虾、香菇磨成粉做调味料,倒是可以试试。 这个她也不用亲自做,只需要告诉谢氏,由谢氏去做试验就成。谢氏的厨艺不错,只要提供思路,她一定能做得很好。 第三十六章 设计镯子 “好。”许永益听说味道还能更好,对这买卖越发的有信心了。 因为只吃两餐,晚饭是吃得相对早的。这时候也不过是刚刚进入农历八月,天黑得晚,许熙洗了澡回到房里,天色还早,屋里光线也足,她便开始画起设计图来。 许雪将脑袋伸过来看了看:“姐,你这画的什么?” “镯子。”许熙画完最后一笔,问许雪,“好看么?” “太好看了。”许雪用力点头,眼眸亮晶晶的。 许雪今天是跟许熙在银楼一起看的图册,对银楼的镯子式样有一定的印象。 银楼里的玉镯式样基本都是福镯,即圆条镯;精美一些的工镯则是麻花镯和雕工镯。麻花镯顾名思义就是麻花的样式;雕工镯就是在手镯的表面上进行雕刻纹饰。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在镯子上雕刻的花纹不同,但一眼看过去还是千篇一律。 金银镯虽好一些,但大致仍跟玉镯的式样差不多,大概是做镯子的工匠已形成了固定模式,跟玉镯并没有太大变化。 可许熙设计的这个手镯,材质应该是一个金银镯子,她设计成了一只鸟儿,鸟嘴追逐着自己美丽的尾巴,弯曲成一个圆形。不过鸟嘴和尾巴并没有相连,而是留了一个豁口。 许熙上辈子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绘画,后来高中毕业时虽然是以理科生的身份考入工业设计专业的,平时做设计也多用电脑软件,但大学学是设计专业,绘画课是必开的,她苦练了一段时间绘画。大概是天赋也不错,因此她手绘设计图的功夫也相当出色。 她画的这张设计图,小鸟儿的神态活灵活现,胖呼呼的鸟脸上满是乖巧可爱,追逐着想啄自己尾巴的动作更是活泼灵动。这个设计不光式样别致,这只小鸟的神韵也牢牢抓人眼球,让人忍不住心生喜爱。 许雪一看到这个图就爱不释手,要是依着这张图做成镯子,镯子上的小鸟跟图上一模一样,哪怕是倾尽家产,她觉得也要把它给买下来。 “姐,真是太好看了。”许雪的眼睛舍不得从图上挪开,“你是要打这么个镯子么?以后等我有钱打银镯了,能不能照着你这个式样打一个?” “不是,我是打算拿这张图去银楼卖钱。”许熙道。 许雪的目光终于从图上挪开,吃惊地看向许熙:“卖钱?” 许熙点点头:“对。”她又道,“我以后准备帮银楼画设计图,赚取一定钱财。” 她趁机给许雪灌鸡汤:“小雪,以后不管咱们是否嫁人,都得有赚钱的本事。你想啊,要是你吃的穿的都是男人赚回来的,你能在他面前硬气起来吗?人家叫你滚,你都没地方去,更没办法养活自己,只能忍气吞声过日子。可如果能赚钱,咱就不用看男人脸色了。他叫咱滚,咱卷起东西就走人。天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都是。咱有钱有貌有家底,多的是男人来求娶,犯不着看人脸色过日子。” 那位穿越皇后早已把“从一而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思想击得粉碎,大晋的女子是可以和离、改嫁的。 因此许熙这碗鸡汤,许雪十分乐于接受。 她点点,脸上满是认同:“姐,你说的太对了。”旋即就苦了小脸,“可我没什么能赚钱的本事。” “你不是写故事挺厉害么?不如你写话本吧。”许熙给她出主意。 许永益夫妇之所以疼爱许熙,也是缘于哥哥许永增和嫂嫂林氏对许崇文、许雪相当好。许崇文就是许永增启蒙的,许雪识字也是许永增教的。当年许永增教原主识字读书,就把许雪接过去,连带着一起教了。 许永益自己做小商贩有进项,舍不得妻子、女儿太过操劳,只留了三亩田地种口粮,耕种的时候他停下生意忙活一下田里,其余的十五亩田地都佃出去。平时谢氏照看一下田里的水,再种种菜养鸡养鸭做家务,虽有些忙碌,却也没有很辛苦。平时许雪也只搭把手,并不需要做什么活计。剩余的时间,都是自己写写画画,再学些刺绣女工。 自打原主被接回来后,这两年许雪就有了玩伴,两人整天叽叽咕咕,看了许崇文从学堂里带来的话本后,就自己编些故事,自娱自乐。 在原主的记忆里,原主喜欢画画,许雪喜欢编故事。自己写的小故事还像模像样的。 第三十七章 一大海碗鸡汤 许熙觉得,许雪完全可以走专业写手的道路。只要练一练,学学如何写小说,多写几本,一定能写出能卖钱的话本来。 大晋朝没有大的战争与灾难,百姓们安居乐业。日子过得好了,衣食无忧,那必然要找乐子的。在这没有其他娱乐项目的时代,话本完全是识字人的一大消遣。 许熙来自网文盛行的年代,她自己不写小说,但看过不少。至少在脑洞方面,她能给许雪提供很大的帮助。 “真的吗?我写的话本,能卖出钱吗?”许雪满脸惊喜。 “你好好练,一定能行的。往后成为大文豪都说不定呢。”许熙又给她灌了一大海碗鸡汤。 许雪顿时豪情万丈:“好,我回去想想,近段时间写一个话本出来给你看看。” 这一晚,许永益夫妇为即将到来的生意兴奋不已,商量着后日就去县里看看,把宅子收拾一下,再看看哪个地方适合摆摊。摆摊的情况,还得跟城里一些小商贩朋友打听打听,看看捐税、保护费等方面有什么讲究,该拜的码头也得准备东西去拜一拜,免得开张后被差役或地痞流氓找麻烦。 总之,做买卖,事情多的是,要忙的事挺多,可不是直接找个地方将东西一放就可以的。 只是明日是侯府来接许熙的日子,他们再心急也不可能把许熙丢下去张罗生意,所以只能等到后日。 东厢房里,许雪构思着自己的话本,也兴奋得难以入眠。 许家就三个孩子,三人年岁相差不大,自小在一块儿玩,感情深厚,许崇文把许熙当亲妹妹一样疼爱。尽管那日侯府来接人就已有了心理准备,可听说许熙明日就要回侯府,他这晚也是辗转反侧,好一会儿才睡着。 唯有心大的许熙,一觉睡到大天亮,连梦都没做一个。 第二天起来,谢氏就对许熙道:“你看要收拾什么东西不?” 昨天她就提过一嘴,许熙说不急,她想着自家也没什么好东西能让许熙带进侯府的,便也没有着急替许熙收拾东西。 许熙摇摇头:“不用收拾了。侯府总不能生活用品都不给我准备妥当吧?” 原主除了几身半新不旧的衣服和林氏留给她的一根银簪子、一个银镯子,最贵重的东西就是许永增留下的二十几本书和文房四宝了。这些东西,在村人看来挺值钱;但在奴仆都穿金戴银的侯府眼里,一文不值。最主要的是,这些东西都属于许家,许熙自然不会带走。 谢氏环顾了屋里一周,也是无奈。她知道,如果她硬要许熙带上这些破铜烂铁,只会让侯府上下看许熙的笑话。 许熙将自己昨晚画的几张设计图折起来,放进一个小木盒子里,递给随着谢氏进来的许雪:“你帮着保管着,等咱们有空出书院,就拿去银楼问问,看能不能卖出价钱。” 许雪连忙接过,道:“姐姐放心,我一定好好保管。” “走吧,出去吃饭。”许熙拉着谢氏走出了屋子。 因一天只吃两顿,许家的早饭没这么早的。但谢氏也不知侯府哪时来接,更不知道许熙进了侯府去能不能吃上饭,便早早起来把饭做好了,让许熙吃饱了再启程。 许崇文今天也请了假,在家里等着送堂妹一程。 一家人坐下,许熙不放心地对许永益道:“叔,做吃食,一定要干净。咱县里那宅子,墙壁得重新粉刷一遍,院子也重新收拾,尽量让家里干净一些。另外,还要买一些新的大陶盆,专门拌菜用,平时洗菜、洗衣服就别用这些盆子了。另外,最开始拌菜,量宁愿少些,也别多了。看着不够卖再现拌。现在天气热,千万注意别卖变质的凉菜,让人吃坏了肚子,败了口碑。” 许永益对于一次少拌些凉菜的建议十分赞同;陶盆专用,他也能理解。只是对于粉刷墙壁和收拾院子,他就觉得没必要了。这可又是一笔花费。家里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哪能讲究这些? 他道:“咱们又不是在家里卖凉菜。没必要粉刷墙刷、收拾院子吧?” “咱们要是做别的还好。可是做吃食,最讲究卫生。要是家里的墙黑漆漆的,院子里污水横流,苍蝇、蚊子到处飞,您看了这样的环境,还敢买他家的凉菜吗?街坊邻居有嫉妒咱们家赚钱的,把这些情况传出去,咱们的凉菜还卖得出去吗?这买卖要想做大做长久,就必须在细节上下功夫,该注意的地方一开始都得注意起来。” 第三十八章 临别 许永益听了这话,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是有经商头脑的,许熙弄的这个凉菜,他能看出绝对是个能赚钱的好买卖。因此他现在满脑子就是赶紧把生意做起来,好快些赚大钱。他完全没想过这些细节问题。 “细节决定成败”,许永益虽没听说过这句箴言,却也明白这个道理。 县里宅子那处的街坊邻居,都是些小市民,其中不乏眼红别人、看不得别人好的。许熙今日如果不提醒,等他的买卖做起来,一定会有人到处乱嚼舌根。买卖的口碑建起来难,毁起来可就在旦夕间。许熙好不容易给他想出的好买卖,到时候就毁在他手里。 “熙姐儿,你放心,叔一定把屋子、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平时做凉菜,也一定注意卫生,绝不闹出让人吃坏肚子的事来。”他发誓一般,郑重其事地保证道。 见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许熙十分高兴。 谢氏心里感激,赶紧夹了一筷子菜,放到许熙碗里:“来,多吃些。” 看到许熙吃得香甜,她叹了口气:“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 这话说得大家都伤感起来。 许永益瞪了谢氏一眼:“好好的吃饭,提这个干嘛?熙姐儿在书院念书,咱们又搬到了县里,想要见面还不容易?” “就是呢。”许熙笑道,“我离你们近,离侯府远。咱们要见面不过是抬脚的事。” 一直闷声不吭的许崇文抬起头来,望着许熙欲言又止。 许熙见状问道:“哥,你是不是想让我别去侯府?”在原主的记忆里,许崇文从小就护着两个妹妹,是个极好的哥哥。 许崇文摇摇头:“也不是。”说着,沉默着扒了口饭进嘴里,慢慢咀嚼着,眼眸微垂,“我就是不放心你去那地方。听说,那种大宅子人口众多,很是复杂。我担心你受欺负。” 许熙正有鸡汤要给许崇文灌呢。 “哥,要想我跟小雪不受人欺负,你就得有出息。如果你考上秀才、举人,甚至中进士做了官,别人要想欺负我们,也得掂量掂量。” “对啊,就是这么个理儿。”许永益接过话道,“崇文,你念书要努力了。” “嗯。”许崇文用力点点头,“我们先生说,我明年就可以下场试一试了。” “真的?”谢氏激动起来,“你们先生真这么说?” “嗯。” “那你得努力了。”谢氏把鸡蛋羹拔进许崇文碗里,“多吃点。” 许崇文避开:“给熙姐儿。” 许熙无奈:“我去侯府莫不连个蛋羹都吃不上?那也太惨了吧!所以哥,你别推来推去。我们以后能不能吃上鸡腿,可就看你的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巳时,有侯府标志的三辆马车缓缓驶进了小榕村。 侯府的马车这几日天天来,小榕村里的村民已麻木了。谁家没做不完的活计呢?吃瓜又吃不饱肚子!所以现在跟着侯府马车后面跑、并到许家来围观的,就只剩了一群小屁孩子和几个闲得没事干爱八卦的老太太。 那日魏氏和赵如语的嫌弃,谢氏都看在眼里,并且耿耿于怀,觉得自家给许熙丢了面子。所以打昨儿个阮嬷嬷走后,她就把院子扫了又扫,还用水冲洗了一遍,并把鸡都关在了鸡笼里,不叫它们满地乱跑。今早起来,她又把屋里屋外都收拾了一遍。 不过泥土地的院子和陈旧简陋的家俱,她再如何收拾也就那样,并没有比原先好太多。 仍是阮嬷嬷和刘管家陪着侯夫人朱氏来,随行的还有朱氏身边的一个嬷嬷和一个丫鬟。 朱氏下了马车,就跟没看到许家简陋的泥屋似的,拉着谢氏的手朝堂屋走,跟她了寒喧几句,又瞧着许熙长相道:“我看着熙姐儿就是我们侯府的孩子,她不像她爹和娘,倒像她大伯。” 谢氏没见绥平侯爷,只以为朱氏在说场面话。毕竟因着许熙耳后的小红痣,已确定这就是侯府抱错的那个孩子了,像不像也没甚关系。朱氏这样说,是替二夫人魏氏圆场。 她笑道:“不像爹娘的孩子多的是,有专挑好处长的,也有专挑孬处长的。我们熙姐儿,就是专挑好处长的。” 朱氏爽朗地笑了起来:“你说的对。” 第三十九章 满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许熙听了这两人的对话,心里一动:难道这具身体不是魏氏的孩子,反倒是朱氏和绥平侯爷赵元勋的孩子不成?要不然,魏氏对这孩子为何这么不上心?那天还死活要认许雪做女儿? 不过旋即她又笑自己多心。 她可是看过这篇小说的,直看到结局。虽囫囵吞枣,不大记得细节了,但因女配与她同名同姓的关系,虽怒其不争,不大喜欢这个配角,但她的事情她还是仔细看了的,并没有说原主不是魏氏而是朱氏的女儿。 可见她想太多。 因来的是朱氏,身为男子的许永益和许崇文就没有进堂屋去,而是把刘管家迎到了许崇文的书房去说话。朱氏和谢氏几人一起进了堂屋。 分宾主坐下,朱氏看着许熙,又道:“你说的几个事,阮嬷嬷都转告我了。我以侯夫人的身份跟你承诺,侯府不会阻拦你去女子书院念书,也不会阻拦你跟许家人来往。只要有正当理由,也可以自由出入侯府。至于户籍……” 她看向许熙:“论理,这事是不成的。你既被认回来了,户籍还放在许家名头上算怎么一回事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就注意着许熙的神情。 许熙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未变,只是用一双晶莹的大眼睛望着她,似乎在等着她说下文。 朱氏有些意外。像这样的年纪,就性子这么沉稳的,她还是头一次见。 她也不卖关子了,继续道:“不过你要念书,女子书院的规定又定得特别死。你改了户籍,这学就上不成了。京城女子书院因为京城的贵女太多了,每年为了这几十个名额都争得头破血流的,想要进去念书,其困难程度不亚于男子参加科举考试。我跟老夫人、侯爷商量来商量去,也只能出此下策,先不把你的户籍迁回去。等你念完书,或订亲的时候再说。” 许熙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 朱氏见许熙听到这话,神色还是那样,完全看不出喜怒哀乐,她脸上的笑容深了两分,问许熙道:“你还有什么顾虑么?” 许熙摇摇头:“没有了。” 朱氏点点头:“那行,你看看有什么收拾的,如果没有,一会儿我们就启程回京城。” 朱氏打下马车起,说话做事都极爽利,说什么都开门见山,把话说得明明白白,跟如白莲花一般的魏氏全然不同。许熙见了,倒挺喜欢她的性格。有这样一位当家主母,想来她在侯府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没什么可收拾的。”她摇摇头,“我偶尔还会回来看看叔叔婶婶,所以那些生活用品,就留在这里了。” “那行。”朱氏转头对谢氏道,“熙姐儿在许家生活了十几年,这里也算得是她的另一个家,你们就是她的亲人。往后有什么事,你们也可以去侯府见她。” 这话,也是因为知道许家夫妇的为人,才会这么说。否则,朱氏也不能答应许熙跟许家多来往。 “多谢,多谢。”谢氏感激地道。她对朱氏的印象也十分好。 “一会儿你们一块儿去侯府坐坐吧,亲自把她送去,看看她住的环境,你们也放心些。另外也认认门。”朱氏笑道。 “不叨扰了。”谢氏连忙拒绝。 她倒是有心去看看许熙以后生活的环境呢,但这时候跟着去侯府,倒叫人看许熙不起,觉得许家人是去打秋风的。到时候侯府硬要送谢礼给她,她推脱不掉,那就真应了别人的猜想了。 朱氏又客气了两句,见谢氏态度坚决,便没再多说,心里对许家人的人品又满意了几分。 “夫人,族长来了。”刘管家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他们进了村,就派了小厮往许成观家里去了。毕竟侯府要把许熙接走,总不能不声不响,还得跟族长说一声,也是对许家族里的尊重。 朱氏让阮嬷嬷请许成观进来,寒喧了两句,便对阮嬷嬷使了个眼色。 阮嬷嬷站起来对许熙道:“熙姑娘,您不是说要收拾东西吗?老奴跟您一道去吧。老奴年轻的时候可是最会收拾东西的。” 刚刚才说不需要收拾,这会儿阮嬷嬷却叫她去收拾东西,许熙便知道她有话要讲,可是朱氏要跟许成观说话,不方便让她听到。 她与朱氏、许成观告罪一声,跟着阮嬷嬷出了堂屋,往自己住的屋子去。 早有小丫鬟提着个包袱在堂屋门口等着了。见她们出来,连忙跟上。 第四十章 换裳 进了屋,阮嬷嬷接过包袱,打开对许熙道:“这是夫人特意为姑娘准备的衣服首饰,姑娘换上,老奴给姑娘梳头。” 许熙一看,里面是一套绸缎衣裙。上裳粉红色,配一条紫红色裙子。上裳衣领及袖口还用紫红镶边,再用粉色的绣线绣着云纹,下裙的裙摆也用粉红布料绕了一圈,再用紫红绣线绣云纹,两厢呼应,整套衣服的颜色配得十分和谐好看,而且少女风满满。至于这绸缎具体是什么料子,对不住,现代来的她不知道。 除此之外,包袱里还有水红色绣荷叶抹胸一个,白色里衣一套,绣花鞋一双,袜子一对。另外还有一个梳妆匣子。 “这是夫人特地叫府里的绣娘给姑娘赶出来的。”阮嬷嬷道,“因时间紧,如今只赶出来了这一身衣裙,有些简陋,姑娘先穿着。绣娘们还在加紧给姑娘做。” 其实在前两日她来接许熙时,侯府就准备了两身衣服给她带来。只是当时对许熙并不重视,那两身衣服都是随意做的,无论是料子、做工都十分一般。 现如今许熙这一番闹腾,倒叫侯老夫人和侯夫人朱氏对她另眼相看,又得知她考上了女子书院,这才又叫绣娘重新用好料子做了一套,时间来不及,因此只在领口、袖口简单地绣了两道简洁的图案,让她先穿着。 其他有精美刺绣图案的衣裙,也在紧锣密鼓地制作中。至少让她进女子书院时,在穿着打扮上不至于堕了侯府的名声。 “很漂亮,我很喜欢。”许熙笑道。 她就喜欢这种简洁大方的衣裙。虽然相比起粉红或紫红,她更偏向冷色调。但好不容易回到十三四岁的年纪,偶尔穿穿少女风的粉色,也是没问题的。 见许熙领了朱氏的这份情,而且态度十分干脆大方,阮嬷嬷越发喜欢她这性子。 “姑娘喜欢就好。”她笑道,“姑娘把衣服脱了,老奴伺侯姑娘换衣。”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许熙可不习惯有人盯着自己换衣。 “你们在这儿稍坐。”她将梳妆匣子拿出来,提起包袱出了门,去了隔壁许雪的房间,关上门换衣服。 衣裙果然是专门给她做的,十分合身。许熙再回到自己房间时,阮嬷嬷和小丫鬟眼里禁不住闪过一抹惊艳。 许熙身材高挑,腰肢纤细,五官精致明艳,这套衣裙穿在她身上,着实好看,比起刚才穿在身上的灰扑扑的衣裙,不知好看多少倍。 阮嬷嬷忍不住赞道:“姑娘真漂亮。” “多谢嬷嬷夸赞。”许熙落落大方地道了谢,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头发不用重新梳了,嬷嬷只需要替我把首饰戴上就行了。” 她有原主的记忆,梳古代的这种发髻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来自现代的许熙喜欢简单大方的发型,现在的她只在头上扎了个髻,用木簪子簪着,后面的长发在脑后自然垂落。 这身体有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这种发型十分适合她。 阮嬷嬷知道朱氏不耐烦应酬许家族长许成观,她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便也没有反对,直接取下木簪,将首饰盒里的一根紫罗兰玉簪插到了许熙头上,又替她戴了两朵珠花、一对珍珠耳环,最后取出一对玉镯给许熙戴上。 这些年,侯府一直在走下陂路,出去的多,进来的少,偏侯老夫人又想撑着侯府的架子,不让朱氏太过裁减下人,因此府里更加捉襟见肘。这次来接许熙,朱氏在库房里翻了许久都翻不到合适的首饰,最后还是拿了些东西去典当了,重新买了几样首饰。 许熙身上的这几样首饰,就是新买的。价值在谢氏等人眼里或许是天价,但在贵族圈里也就一般,算不得好,却也不算太跌份儿。 也是因为朱氏对许熙的看重了,否则还真不会费这个神。 阮嬷嬷又从梳妆匣子拿出全新的胭脂水粉,打量给许熙化个妆,许熙赶紧拦住她:“嬷嬷,不用了。” 古代的化妆品含铅量不小,许熙可不想用。 阮嬷嬷打量了许熙两眼,见她的皮肤雪白细腻,弹指可破,白净得没有半分瑕疵;五官明艳,唇红齿白。施上脂粉反而多余。 于是她只帮许熙修了修眉毛,就罢了手,又赞道:“姑娘天生丽质。” 许熙笑了笑,没有说话。 穿越到古代,她对这身皮囊还是挺满意的。漂亮有很多种,这副容貌以她现代人的眼光看来,确实是个大美人,而且美得十分大气。以她的性格,甜美风和狐媚子风,她hold不住啊。这种明朗疏阔的眉眼,她最喜欢。 第四十二章 侯府情况 许熙颔首:“夫人请说。” 朱氏笑了起来,保养得宜的皮肤上露出一些细纹。她嗔道:“这时候还唤我夫人。该叫大伯母。” “是,大伯母。”许熙又笑。 朱氏看她这干脆利索的样子,心里更添了几分赏识与疼爱。 她道:“先说你们二房。你父亲的亲母是覃老姨娘,前些年已经去世。你父亲除了你母亲魏氏,还有两个姨娘,一个姓薛,一个姓陶。跟你同一辈的,二房除了六姑娘赵如语,你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即府里的二少爷赵靖安……” 说到这里,朱氏眼神怜惜地看了许熙一眼。 魏氏当初生的是一对龙凤胎,男婴还好,生下来有三斤;女婴却十分瘦弱,只有两斤多一点【注,古代一斤是十六两】,大家都担心养不活。也是因为这个,魏氏才带着许熙去庙里上香,希望这孩子能活下来。没想到半路却被调了包。 照顾双生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有奶娘,却也要操心。尤其两个孩子的体重偏轻,体质弱,更要注意,稍不留神就得夭折。 有了儿子,地位才稳固,所以魏氏把心神都多放些在儿子身上,大家也能理解。只是同样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对儿子和女儿的态度,表面上一视同仁,背地里却是一个天一个地,这才叫大家腹诽,觉得她做得太过。 朱氏继续道:“你还有一个庶出姐姐赵如蕊,比你大一个月。她的姨娘过世了,所以现在归薛姨娘抚养。” 许熙点点头。 魏氏大概在生双胞胎的时候伤了身子,后来就再也没有怀孕。赵元良纳了几房妾氏,妾氏们也有怀孕,最后只养活了赵如蕊一个,他膝下始终只有赵靖安一个儿子。而赵如蕊的亲娘死了,活着的两个姨娘都无所出,这其中要说没有魏氏的手段,打死许熙都不信。 小说是甜宠文,篇幅也不长,重点写的就是赵如语与平南侯二公子相识、相恋、相知与卿卿我我,对其他的人描写并不多,都是一笔带过。所以强势的魏氏为什么会允许一个妾氏生孩子生在她前面,许熙并不清楚。 不过赵如蕊能活下来,大概也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吧。 “大房有五个孩子。”朱氏又道,“你大姐姐赵如玉今年十九岁,二姐姐赵如珠十七岁,均已出嫁;大少爷即侯府世子赵靖立,说来也巧,他跟你和靖安是同一天生辰,只比你们早出生半个时辰。” 说到这里,她就一脸感慨。 当初她跟魏氏都身怀六甲,临盆前偏遇上公公去世,婆婆病倒。府里要办丧事,要为老夫人延医请药,赵元勋要袭爵,整个府上闹得人仰马翻。 魏氏还好,只需要去灵前哭一哭,再时不时去老夫人病榻前问候一声就可以了。朱氏作为长媳,又是新任的侯夫人,在魏氏的肚子比她还大、三弟妹又柔弱无能不能担事的情况下,她哪里能只顾自己?只能挺着大肚子四处操持。 结果在魏氏生产的当天,她也早产了,生下了儿子赵靖立。好在国公爷保佑,她母子平安。只是等她几天后能下地,府里早已一团糟。还是老夫人撑着病体,指挥着三弟妹主事的。她便不得不在月子里操心府里的事。 这段往事,想起她就心有余悸。 “我一共生了四个孩子,除了你大堂姐、二堂姐、大堂兄,还有三少爷赵靖泰,他今年十一,皮的不行,整天调皮捣蛋。他要是哪里做得不对的,你尽管拿出姐姐的身份来教训他,不必讲客气。” 看得出来,朱氏是个好母亲。说起自己的孩子,就一脸慈爱。 “另外我们这一房,还有庶出的两个孩子,一个是你三堂姐赵如馨,比你大半岁;一个是四少爷赵靖平,今年十岁。” 朱氏喝了一口茶,继续介绍:“你三叔亦是庶出,他亲娘郑老姨娘还活着。你三婶姓苏,生有一子一女。儿子八岁,叫赵靖宁;女儿六岁,叫赵如珊。” “另外,你还有个大姑妈,是老夫人所出,嫁给了当时的新科进士。现在你大姑夫在外地做四品知府,你大姑妈跟着去上任,有几年没回来了;小姑妈是庶出,嫁了个举人,就住在京城城西,逢年过节的你在家里就能见到。” 见朱氏似乎说完了,许熙起身福了一礼,道:“多谢大伯母提点,我都记住了。” “坐,快坐下。一家人,哪那么多礼。”朱氏连忙招手叫她坐下。 说是这么说,她对许熙越发满意。 第四十三章 绥平侯府 虽只相处了一个时辰不到,但她对许熙的好印象一点儿也没改,甚至觉得她比印象中的更好。 这姑娘,行事说话落落大方,知好歹、懂进退,还聪明,自己和阮嬷嬷说什么,她一点就透。看样子,倒比府里现在那些精心教养的姑娘还要强些。 朱氏平时养尊处优,今天一早乘马车到小榕村,现在便有些累了,跟许熙说完侯府的情况,就闭目养神。许熙倒是精神,但朱氏养神,车帘子又拉得牢牢的,没有半点缝隙可以看到外面风景,她只得也闭上眼睛。 村里的骡车许熙早已坐得够够的了,本以为侯府的马车能舒服些,但上了车就知道自己想错了,虽然比骡车好一些,但舒适度实在有限,没有避震,一旦路不平,就颠得人受不了。 也难怪古人更愿意骑马而不愿意乘马车。 好在只有十里路,不用半个时辰,马车就在一条宽大的街巷里停了下来。 朱氏早在马车进城时就睁开了眼,此时阮嬷嬷先一步扶她下去,又转回来扶许熙,笑道:“姑娘,这就是咱们绥平侯府了。” 许熙下了马车,打量着绥平侯府大门。 绥平侯府是一级级降等到侯府的,皇上隆恩,并没有让他们搬家,仍是住在原来的府邸,只是换个门眉匾额,把跟规制不符的东西去掉或更改了便罢。 因此绥平侯府位置十分不错,就在离内城不远的一处大街上,巷子也极宽敞,能容得下两辆马车并排而行。朱红大门以及门前的石狮,都十分气派;与之相配的,是两边长长的高大的围墙。 “大夫人。”守门的两个男子见了朱氏,连忙上前行礼。 朱氏指着许熙道:“这是府里新接回来的五姑娘,可是看清楚了。往后姑娘出入,不得冲撞了去。” 两人飞快地抬起头看了许熙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去,应道:“小人遵命。” 朱氏没再管他们,领着许熙一直走了进去,绕过影壁,就是一个大大的院子。 “这是外院正堂。”朱氏介绍道,“你伯伯、父亲、叔父,以及几个念书的兄弟,都在这边有书房;你兄弟们念书习武也在这里。有时候来了男客,也会安排在这里的院子居住。” 国公爷在世时,外院的院子原来还住了好些客卿。可现在府里男丁没一个有出息的,银钱上又紧张,外院除了几位爷和少爷布置了几间书房,就只住了三位教书先生和两个指点他们武功的师傅。 看着这偌大的地盘,许熙真是好生羡慕。 在现代时她费了老鼻子劲,帮教授们做项目的同时自己也接一些设计的活儿,再加上父母留给她的钱,这才在二线城市买了个二室一厅,不到七十平米。她曾跟做园林设计的朋友去实地参观过她的作品,看到三层半的别墅外加二百平方米的院子,室内室外的设计舒适而精巧,她就把这样的别墅当成了自己的终及目标。 而那样的别墅跟现在的侯府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样的小别墅似的院子,光这外院都有七八个,更不用说内院了。 许熙为自己目标的渺小感觉羞愧。 不过考虑到古代地广人稀,即便这里是京城,想来土地也比现代一二线城市的土地来得更便宜更容易拿到手。 于是许熙暗暗在心里给自己设了一个小目标:靠自己的能力,买几个院子。不需要这么大,有个两三进院子就可以了。就算不自己住,租出去也挺好。包租婆的这份有前途的事业,还是很值得去做的。 至于像侯府这样的宅子,许熙就不敢想了。古代建筑可是有规制的,什么样身份的人住什么样的宅子。不是王侯将相,即便你有钱,也不能建这样的宅子。 两人从抄手游廊过去,又走了一盏茶功夫,才到了垂花门。这里守门的已换成了婆子。见了朱氏,亦十分恭敬地行礼。朱氏又把许熙给她们介绍了一番。 “老夫人,大夫人带着五姑娘回来了。”正堂里,丫鬟跑来禀报。 “终于来了。”三夫人苏氏笑道。说着,她又意味深长地往魏氏那边瞧了一眼。 大家都往门外看。 因昨日许熙就答应了要回侯府,所以今天后宅的女眷又齐聚在正堂里,心里十分好奇这位架子很大、十分难请的五姑娘长的什么样子,恨不得伸出头去朝外张望。 唯有二房的魏氏和赵如语,貌似比谁都镇定,但那握紧帕子的手却暴露了她们内心的不平静。 第四十四章 头面 老夫人道:“你们几个小的,去迎一迎姐姐吧。” 屋里众人闻言,都神色一动,心里若有所思。 侯府派了好几拔人去接,许熙却一直拒绝,不愿意回侯府。大家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思。她们觉得,许熙即便最后被接回了侯府,也一定要受老夫人的嫌弃,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可现在看这情形,不像啊。 叫人去迎接,这是给许熙做脸呢。 赵如语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情况,跟上辈子越发不像了。上辈子,老夫人可没给许熙这么大脸。不说迎接,便是人都没有聚齐,几个少爷都不在,只有魏氏、苏氏和她们几个小姑娘在座,草草见过就散了。 许熙拿乔,非但没叫老夫人反感,反而看重起来了。 她垂下眼睑,绞了绞手帕。 赵如蕊见她不动弹,赶紧拉着她起身出列,与众人一起应了一声“是”。 “祖母,我虽比妹妹年长,心里对多一个妹妹欢喜无比。我也跟妹妹们一起去迎一迎。”赵如蕊道。 “对对,四妹可说出了我的心里话。”大房的赵如馨连忙附和道。 屋里孩子,除了赵如馨和赵如蕊,以及比许熙大半个时辰的大少爷赵靖立,其他人要不就跟许熙一样大,要不就比她年小。老夫人的意思虽是长幼有序,只叫弟弟、妹妹去迎,但赵如馨和赵如蕊都是庶出,可不敢拿乔,坐在这里不动。不见大少爷赵靖立、二少爷赵靖安也站起来了吗? 赵靖立即便只比许熙大半个时辰,赵靖安比许熙大半盏茶功夫,却都是哥哥呢。 “去吧去吧。”老夫人自然乐得兄弟姐妹培养感情,笑呵呵地挥手道。 于是绥平侯府的九个孩子都出了门,去迎许熙。 出了堂屋,有意放慢脚步的赵如蕊就对赵如语低声道:“妹妹,没事的。昨晚老夫人不是还留你吃饭了吗?老夫人叫我们去迎她,不过是长幼有序、兄友弟恭而已。你别多想。” 赵如语的眉毛又皱了起来,对赵如蕊淡淡道:“我没多想。”说着,抽回赵如蕊挽着的手,快走了两步,赶上了赵如馨。 赵如蕊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以前赵如语即便是嫡出,却为人和善,从不因身份看不起她这个庶姐;又因为魏氏的苛待,两人同病相怜,因此姐妹俩的感情一直很好。 可不知怎么回事,打前几日起,赵如语对她就变得十分冷淡。 她做错什么事了吗? 赵如蕊很是茫然。 一行人下了台阶,刚刚到正院门口,就遇到朱氏和许熙进来了。朱氏给双方简单做了个介绍,就领着许熙直奔正堂里来。 “母亲,我把熙姑娘接回来了。”朱氏一进门,就拍着许熙对侯老夫人笑道。 她转头看向许熙:“熙姐儿,这是祖母。” 早有丫鬟把锦垫放了上来,许熙叹了口气,屈服在这封建礼教之下,给老夫人磕了个头。 朱氏生怕她不知礼节,在见面的时候出丑,让府里众人看了笑话,因此在马车里就提醒过她,进门给老夫人磕头,至于其他人,就行福礼即可。 老夫人亲自上前,扶起了许熙:“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也不知是真激动还是做戏,她用帕子抹了抹眼泪。 于是屋里其他人都装模作样地抹起眼泪来。 许熙:“……”那她要不要也哭一哭呢?可她挤不出眼泪啊怎么办? 好在老夫人没过多煽情,朝旁边抬了抬手,示意丫鬟把她手里捧着的锦盒打开,对许熙笑道:“这是祖母送你的见面礼。” 许熙朝盒子看了一眼,见里面是一套金镶玉的头面。金子且不说,那上面的玉晶莹剔透的,质地比朱氏给她戴在头上的玉簪还要好。整套头面足有十来样,显然是价值不菲。 由此可见绥平侯府以前的富贵。即便现在不行了,仍然能拿出这样的好东西。 屋里其他人看到这枚套头面,脸色都变了变,看向许熙的目光越发复杂。 绥平侯府的好东西当的当、卖的卖,好东西一件件的送出去。大家都知道即便是老夫人和大夫人,手里也没有多少好东西了。 可老夫人竟然舍得拿这么好的东西来给许熙,可见对这个新接回来的孙女是如何看重了。 只是…… 她们的目光在大夫人和二夫人脸上来回扫了一转。 许熙即便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可究竟是二房的人。二老爷是庶出,跟老夫人没有血缘关系,往后是要分出去的。这样的好东西本应该留给大房才是。现如今送给了许熙,大夫人难道不会有意见吗? 第四十六章 双胞胎哥哥 “你们兄弟姐妹家就不用互相给见面礼了。往后在府里一起过日子,多的是互相送礼的时候,不急于一时。”老夫人又发话道。 众人倒也能理解。 许熙刚从乡下回来,手头什么都没有。想要送见面礼给弟弟妹妹们,也没办法,到时候就得出丑。老夫人这是为她解围呢。 大家越发觉得老夫人对这位新接回来的五姑娘看重了。 本来男女有别,几位少爷是应该跟老爷们一样,另外再拜见的。但少爷辈最大的男孩子赵靖立,也不过刚过十四岁生辰,还没有娶妻。屋里的女眷,不是男孩们的母亲,就是伯母、婶娘和姐妹等骨肉血亲,同辈里需要避讳的嫂子、弟媳这些身份的人,一个都没有。所以老夫人才发话,把他们都叫到屋里来一同见个面。 而这,又是上辈子没有的。 “这是府里的世子,也是你大堂兄赵靖立。”阮嬷嬷指着一个少年介绍道。 许熙朝微笑颔首,低头一福:“大哥。” 赵靖立个子瘦高,眉清目秀,斯斯文文。他朝许熙和煦一笑,拱手回礼:“五妹妹。” “这是二少爷,即你的同胞哥哥赵靖安。他只比你大小半个时辰。”阮嬷嬷介绍紧挨着赵靖立坐的一个男孩儿。 一听这就是那个双胞胎哥哥,许熙不由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眼,正碰上赵靖安好奇的目光。 赵靖安跟玉树临风、颇有些翩翩佳公子样貌的赵靖立不同,他大概还没开始长个儿,此时还是个胖墩儿,不光比赵靖立矮半个头,便是许熙也比他高许多。 也不知是因为太胖挤了五官,还是就长这样,他眼睛显小,鼻子也不够挺,乍一看样貌并不怎么出众。好在毕竟是侯府养出来贵公子,气质却还行。 “二哥。”许熙施了一礼。 “你就是我那个双胞胎妹妹?”赵靖安开口问道,“我俩长的怎么不像?”然后看看比他高半个头的许熙,一脸绝望。 跟他一样大的赵靖立高高瘦瘦的倒也动了,谁叫大伯比他爹高呢?可好不容易盼回来了个双胞胎妹妹,却也是高高瘦瘦的,就他是个矮冬瓜,这叫他怎么活? “安哥儿,别胡说八道。一屋子人都等着跟你妹妹见礼呢。”魏氏连忙出声。 赵靖安抬头看了屋里人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赶紧对许熙拱手回了一礼:“五妹妹。” 行完礼,他就转过头去怼他娘:“我怎么胡说八道了?前面街巷不是有对双胞胎吗?长得一模一样。语姐儿跟我长的不像倒也罢了,怎么接回来了真的双胞胎妹妹,却还是不像呢?”关键是竟然比他长得高,哼! 说着,他还往赵如语那边看了一眼。赵如语就跟他差不多的高矮。 魏氏被他这话气的不行,喝道:“闭嘴,就你话多。” 赵靖安这才嘟了嘟嘴,不说话了。 朱氏向来是个对孩子好的。赵靖安虽是魏氏的亲儿子,但性子不像他娘,有些大大咧咧,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而且他七岁就搬出内院了,整日跟赵靖立在一起,哥俩因为是同一天出生的缘故,关系十分要好。朱氏爱屋及乌,对赵靖安也多了几分真心的疼爱。 她见状不由笑道:“安哥儿你不知道,只有同性别的双胞胎才长得像,不同性别的是不像的。你是男,你妹妹是女,自然长的不像。” 赵靖安想了想自己的长相,又摸了摸自己嘴唇上长出来的小绒毛,想想自家妹妹要是长一张跟自己一样的脸,还矮胖矮胖的,脸上还有小胡茬……他顿时打了个激灵,连连点头道:“大伯母您说的对。” 说着他还心有余悸地看了许熙一眼:“妹妹还是长这样好看。要是跟我长的一样,那就不好看了。”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男人靠才华,女子就只能靠容貌了。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魏氏瞪了儿子一眼:“又胡说八道。” 男女不同,嫡庶有别。领着许熙见过了赵靖立和赵靖安,阮嬷嬷这才带她走到赵如馨和赵如蕊面前,互作介绍。 赵如馨温柔可亲;赵如蕊虽也笑容灿烂,但许熙在她眼里却看到了一丝不屑与敌意。 见完哥哥姐姐,余下的弟弟妹妹一个个按大小主动上前来跟许熙行礼。 如此,除了大伯父赵元勋,三叔赵元坤,侯府主子许熙几乎都认完了。 说“几乎”,是因为府里的姨娘们还没见着。她们也是半个主子。 第四十七章 见大伯 待许熙坐下,大夫人就对她道:“府里的姑娘,都配一个嬷嬷、一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和一个粗使婆子。” 说着她招了招手,五个下人陆续上前。 “这是袁嬷嬷,这是青枫,是你屋里的管事嬷嬷和大丫鬟。倚翠和点绛是你屋里的小丫鬟。这个是余婆子,是你院里的粗使。” 大夫人点到的人,都一一给许熙行礼。 屋里众人看到这几个下人,又神情各异。 袁嬷嬷倒也罢了,她原是针线房的一个小管事。可青枫却是老夫人房里的二等丫鬟,虽是二等,却也是老夫人用得顺手的,还挺能干。只要四个大丫鬟里有一个嫁人,她就能立马能提到一等的位置来。 可现在老夫人却把她给了许熙,可见对许熙的看重。 见大夫人给许熙配了下人,老夫人就道:“其他人都散了吧。立哥儿和安哥儿陪着妹妹,带她去前院拜见一下大伯和三叔。” 大家都站了起来。 朱氏却开口道:“二弟妹,熙姐儿等会儿从前院过来,还得你领她回去。你且等她一等。”又对赵如蕊、赵如语道,“如蕊、如语陪着你娘。” “你大嫂说的对,你们等她一起回去。”老夫人也道。 许熙是二房的人,魏氏的亲生女儿。朱氏这么辛苦地从乡下接回来了,总不能一会儿还送去二房,魏氏这个做亲娘的什么事都不管吧? 再说,二房有个二老爷赵元良,不管他在不在那里,朱氏也是不好踏足那里的。 至于只让阮嬷嬷送去,那也不好,太过轻慢。 反正于情于理,都应该是魏氏领回去。 正打算往外走的魏氏停住了脚,看了许熙一眼,转头对老夫人应道:“是,老夫人。” 赵靖立等孩子都立在那里不动,等长辈都出了堂屋,这才一一跟老夫人告别,按尊卑大小先后离开。 赵靖立性子沉稳,赵靖安却是个活泼的性子,他大概是对自己这个双胞胎妹妹充满了好奇,去前院一路上都不停地叽叽喳喳:“妹妹,你原先过的什么日子?他们对你好吗?有没有挨饿受冻?” 许熙心里一暖。这个哥哥不错。 她笑道:“没有,他们对我挺好的,我养父母只有我一个孩子,特别疼我。我们日子还过得去,温饱没问题。” 赵靖安松了一口气,又问:“听说女子书院很难考,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你是怎么考上的?” 许熙眨巴眨巴眼:“就那样随便考考就考上了呀,很容易的。” 学渣赵靖安:“……”你要是不装逼,咱还能好好说话。 大概是有下人过去通禀了,几人进前院正堂的时候,赵元勋三兄弟已都在座了。 赵元良一见许熙进来,就站了起来,笑道:“熙姐儿回来了?来,爹爹给你引见你伯父、叔父。” 他指了指坐在上首的中年男子道:“这是你伯父。” 因朱氏曾说过许熙像赵元勋,因此许熙借行礼的当口,好奇地打量了赵元勋两眼。果然发现两人无论是脸形还是眼睛都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黑亮亮的十分有神,这是旁人都不曾有的。而且赵元勋身材虽然瘦削,却高挑挺拔,她这具身体的高挑挺拔跟他也有些相像。 “听说你考上了女子书院?”赵元勋的声音有些低沉暗哑,不过看向许熙的目光挺慈祥,表情很温和。 “侥幸而已。”许熙低着头道。 旁边的赵靖安撇了撇嘴。妹妹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可见你是个聪慧的孩子。”赵元勋抬了抬手。 旁边一个丫鬟捧上来一个盒子。盒子打开,是一套文房四宝。许熙饶不懂这些东西,但从其精美程度可以看得出来,这套文房四宝似乎价值不菲。 “这套文房四宝是我一次参加文会时作诗赢来的。虽不如何珍贵,却也意义非凡,送予你,希望你在书院里学业有成,日有进益。” “多谢伯父。”许熙行礼。 青枫赶紧上前,从那丫鬟手里接过盒子,退回去后转交给了点绛。 许熙也不用赵元良再说什么,直接给他行了一礼:“熙儿见过爹爹。” 赵元良也不用下人动手,从后面的下人手里接过一个锦盒,递给许熙:“爹也没什么可给你的。这是一个玉摆件,你拿着玩罢。” 他既没打开,许熙也不好当面查看,接过盒子递给青枫,又行了一礼道谢。 “这是你三叔。”赵元良指着赵元坤介绍道。 第四十八章 赵元坤 赵家三兄弟里,侯爷赵元勋高瘦,面有病容,看样子就知道是个病秧子;赵元良相比起来身材偏瘦小。两人都不像将门之后。 唯有三老爷赵元坤,身材十分高大,体格看上去也很健壮。 他的表情很严肃,只朝许熙微微颔首,说了一句:“回来就好。”举手示意了一下,一个婆子亦拿了一个盒子上来,打开给大家看,里面是一对玉镇纸,看质地和雕工,还很不错。 如此,侯府的正经主子,许熙就全部见过了。 赵元良道:“你的住处安排好了吧?有人陪你过去吗?”说着,他抬起眼来,朝屋里看。 一直跟着身后默不作声的阮嬷嬷赶紧上前来,行礼道:“二老爷,老夫人和大夫人派老奴领五姑娘回去。二夫人和四姑娘、六姑娘也在等着,好陪五姑娘一块儿回二房。” 赵元良这才放了心,点头道:“那就好。” 许熙识趣地行礼:“如此,熙儿就告退了。” “去吧。” 赵靖立和赵靖安见许熙出去,也连忙跟着她一起出去,一直送到院门口,这才转回。 回去的路上,阮嬷嬷就笑道:“五姑娘也看见了,府里的主子,无论老夫人、老爷、夫人,还是少爷、小姐,都是顶顶好的人,关系也和睦。看到姑娘,他们也只有关心、疼爱的。” “是,多谢阮嬷嬷提点。”许熙应道,心里却不以为然。 小说虽对侯府的关系着墨不多,但也偶有提及。侯府看似和睦,内里也有不少矛盾。 剧情里隐隐提过一嘴,侯爷赵元勋并不是生下来就这么体弱的,而是被国公爷的妾室所害。也因此,老夫人对庶子的态度并不好,不光在前途上不予半分帮助,还时不时地想办法打压,就唯恐他们有了出息,这侯府就变了天。 赵元良还好,他自己无能,野心也不大,翻不出多少风浪;但赵元坤却是个十分有野心且很有能力的人。他一心想在武举上出人头地,却因嫡母的打压,不得不屈居于侯府里,过着碌碌无为的生活,他十分不甘心。 最后侯府的那场泼天大祸,就是他引来的。 赵元坤只娶了妻子苏氏,没有纳妾。苏氏看似柔弱到软弱无能的地步,实则也是个心机深沉的。小说里虽没提及她做了什么坏事,但女主赵如语对她的印象十分不好。 这种关系复杂、个个心怀异心的侯府,阮嬷嬷却说关系和睦,在许熙看来就是个笑话。 两人走了不久,就看到了魏氏的丫鬟绿绮。 “五姑娘,夫人和四姑娘、六姑娘在前面的凉亭等着呢。担心姑娘走岔了,让奴婢在这里等您。”绿绮笑道。 阮嬷嬷见状,就停住了脚步,对许熙道:“既然二夫人在这儿等着姑娘,那老奴就回去给老夫人和大夫人复命了。” “多谢阮嬷嬷,嬷嬷辛苦了。” 许熙前世出国不少,入乡随俗,有给小费的习惯。阮嬷嬷这几天跑上跑上也很辛苦,且对许熙尚算尊重,许熙觉得此时她应该打赏的。可刚才收到的见面礼不少,但银子、铜钱却是一个没收到,囊中羞涩,也只能装作没这回事了。 阮嬷嬷回了正院,许熙跟着绿绮去了凉亭。 “怎的这么久?”魏氏一见许熙就皱着眉头抱怨了一声,也不叫她坐,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点心吃完,又喝了一杯茶,这才施施然起身,往二房方向去。 没错,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魏氏也不知打哪儿弄了点心和茶水来,坐在这凉风习习的湖边喝茶吃点心,完了还一脸的抱怨。 许熙默不作声。大热的天,她刚才也走热了,正好站在这里歇一会儿。等魏氏吃完起身,她便才施施然地跟在后面,一脸的悠闲自得。 反观赵如蕊和赵如语,大概因为魏氏的低气压,都垂着头,一声不吭,一副胆小受气的模样。此时见魏氏和许熙前后脚离开,两人这才起身,跟在了后面。 魏氏也不知是不是身后有鬼撵,扶着个丫鬟走得飞快,李嬷嬷和绿绮也紧跟其后。许熙才懒得追她呢,只按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地跟着。分派给她的五个下人,自然也跟在她身边。 赵如蕊本不想理赵如语的,可看这情形,忍不住拽了拽赵如语的袖子,示意她看前面,用目光询问要不要去追魏氏。 赵如语却不理她,急上两步,开口跟许熙搭话:“姐姐,你怎么想起去考女子书院的?我也想去考呢,但听说好难。我身边的小姐妹没有一个是能考进书院的。” 第四十九章 借机生事 许熙虽不知道赵如语是重生的,但这可是女主啊,自带光环的。而她作为炮灰女配,可是要被女主光环秒成渣渣的。 远离女主,珍爱生命,是许熙穿书的第一要务。因为这个,这个侯府她并不会多呆;对赵如语更是高度防备。 “许家二叔是个小贩,他常往京城和县里跑,听人说女子书院很好,能进去念书的人,出来后十分有出息,便起了送我和堂妹许雪去女子书院念书的想法,早在阮嬷嬷去小榕村前,就给我们报了名。” 许熙笑笑:“我们一直听人说好难考。可并不难啊,以讹传讹吧?我跟许雪一考就都中了,真没什么难的。” 她真不是装逼啊,她说的是实情。 “这怎么可能?”赵如语吃惊得连声音都没压住,惹得不知何时放慢了脚步、只走在她们近前方的魏氏一下子停了脚步,回身来喝斥两人,“干什么一惊一乍的?不知道我不经吓吗?” “对不起,母亲,我不是有意的。”赵如语赶紧低头认错。 魏氏目光不善地扫了许熙一眼,皱眉对她道:“你以前在小榕村就罢了,穷乡僻壤的,无人教导。现在回府了,就好好跟着嬷嬷学规矩。就像刚才,我走得快,你无论如何都得跟上。难不成还要我作长辈的停下来等你不成?” 说着她唤了一声:“李嬷嬷。” “老奴在。” “你先跟五姑娘一段时间,好好纠正她的一言一行,别走出去让人笑我们侯府和二房没规矩。” “是。” 魏氏又对袁嬷嬷和青枫等人道:“你们现在跟了五姑娘,那往后也算是我们二房的下人了。进了二房,就要守二房的规矩。我这作娘亲的,要管教女儿,想来袁嬷嬷和青枫姑娘是不会插手的吧?” 袁嬷嬷和青枫都很不高兴。 可魏氏这话,说得让人无从反驳。两人只得低着头道了一声:“是。” 许熙觉得魏氏就是个疯子,她回侯府,是不打算活在魏氏的管辖之下的。她正找机会跟魏氏来一场冲突,好借机脱离二房这个小圈子呢。 她知道魏氏在二房说一不二,哪怕是赵元良也尽量不与她起冲突;而在侯府这个大圈子里,看在魏氏的父亲官职渐渐起来、而魏氏又生了个儿子的份上,只要她做得不太过,老夫人和大夫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也养成了魏氏日益跋扈的性子。 魏氏对她没有半点疼爱之心,反而满满都是憎恶,非常不希望她回侯府。只要她稍微流露一点不顺从的态度,魏氏定要借机收拾她,以发泄心中的不满。 可她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 她心里高兴,脸上露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不必劳烦李嬷嬷了。明日我就去书院了。书院里是不许带下人的。再者,书院的女夫子们,都出身名门,大家出身,德高望重。王卿贵胄家的小姐们都是她们指点出来的。有她们悉心教导,我想我还不至于劳烦李嬷嬷。” 说着,她还看了李嬷嬷一眼。 虽然她脸上没有露出鄙夷的神情,眼里也没什么情绪,只是简简单单一眼。但在这方面特别敏感的魏氏和李嬷嬷看来,她这一眼就满满的都是嫌弃。 魏氏的爹虽然做了四品官,但不可否认他出身寒门;魏氏的亲娘亦是寒门出身。在嫁入侯府之前,魏氏家里寒酸得都没几个下人,住的还是个租的二进小院。京城上层阶级每年开的各种赏花宴,魏氏都是没资格参加的。至于什么大家规矩,无论是魏氏自己,还是她老子娘,都从来没讲究过这玩意儿。 魏氏嫁进侯府后,还是侯老夫人派了嬷嬷教导她,才像个样子。 李嬷嬷就更如此了,出嫁前、出嫁后她都是贫民。如果不是家里穷苦到吃不上饭,她也不可以卖身为奴,去魏家那小官吏家里做奶娘。即便她后来跟着魏氏进了侯府,但有些东西根生蒂固,打小的习惯刻在骨子里,是成年后很难改变的。进了侯府后,主仆两人没少被人背地里笑话没规矩。 赵如语看到上辈子唯唯诺诺的许熙,竟然敢这样对魏氏说话,又是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望着许熙。 这人真是许熙? “你、你……你敢这样对我说话?”魏氏气得浑身发抖。 多少年来没人这么敢跟她说话了,而且还掀她的老底和伤疤,简直是岂有此理。 她指着许熙就高声叫道:“来人呐,给我掌她的嘴。” 第五十章 谁蠢? 魏氏身后跟着的绿绮和绿袖立刻上前。 李嬷嬷也气得七窍生烟。 她撸了撸袖子,对两个丫鬟道:“你们摁住她,我来掌嘴。” 要是没看清楚情况,她自然不敢这么做,反而要劝解双方,做一下调停。这毕竟是魏氏的亲生女,等以后魏氏回想过来心疼上了,必然要怪她对许熙动手。 可魏氏对许熙的态度,李嬷嬷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魏氏对这个女儿十分不喜,只恨不得她不被接回来才好。 而且,以她对魏氏的了解,魏氏是很不愿意让许熙去念那什么女子书院的。 魏氏自己不识字,也不喜欢那些有才学的女孩儿,觉得这些人有点才学就轻狂得没边儿。没看到赵如语自从巴结上老夫人和大夫人,在她们的支持下努力学习琴棋书画后,就阳奉阴违,魏氏对她越发厌恶了吗? 所以这个时候她多打许熙几个耳光,让她半边脸肿着,明日不能顺利入学,魏氏不光不恼,反而要重赏她哩。 这么一想,李嬷嬷浑身的邪恶因子都兴奋起来,只等着两个丫鬟摁住许熙,她好往那白白嫩嫩的脸上掴巴掌。 袁嬷嬷和青枫这时候自然要护主,赶紧上前拦住两个丫鬟和李嬷嬷。 袁嬷嬷劝道:“夫人,有话好好说。姑娘不懂事,您言语教导便是,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可不是?五姑娘今日才刚回府,老夫人和大夫人对姑娘都很看重。这还没进院子呢,二夫人就要打她,这叫老夫人和大夫人怎么想?还请二夫人饶了五姑娘这一回。”青枫也道。 “我作亲娘的,还管教不得女儿了?二位刚可答应我不插手此事的。”魏氏冷哼一声,转脸看向许熙,神色里有些松动。 打了许熙,确实不好跟老夫人和大夫人交待。 许熙可不想好不容易起的冲突被袁嬷嬷和青枫破坏了。 她作出被亲娘伤透了心的样子,满脸叛逆地喊道:“让她打,让她打。天底下有这样的亲娘,真是开了眼了。” 魏氏勃然大怒,对李嬷嬷高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掌嘴。”又朝袁嬷嬷和青枫喝道,“谁敢拦着我教导女儿,一并打了。” 魏氏的两个丫鬟和李嬷嬷又逼上前来,态度比第一次要强硬得多。 袁嬷嬷和青枫听了魏氏的话,却没有丝毫退让。 她们能被老夫人派来侍候许熙,可都是明白人。这侯府的后宅,老夫人最大,大夫人第二,怎么都轮不到魏氏作主。这会儿她们要是让许熙被魏氏打了,回头定然没有好果子吃。所以哪怕受苦,也要保护好许熙。 余婆子和两个小丫鬟也是机灵的,见袁嬷嬷和青枫誓死护卫许熙,态度坚定,她们也连忙上前,加入了战斗。场面顿时乱做一团。 许熙很欣慰。 她挑起事端,虽然是为了脱离魏氏的掌控,但另一方面何尝又不是为了试探老夫人给她的几个下人? 要是这些下人跟魏氏站在一边,或是袖手旁观,不把她当真正的主子,那么这样的下人就可以滚蛋了。把她们放在身边,不亚于放几颗定时炸弹。 现在看来,这些人表现还不错,第一关算是通过了。至于性情如何,还要慢慢观察。 有些人虽然忠心护主,但要是嘴子碎,没把门,或喜欢指指点点,把自己当盘菜,那也是不能要的。 古代的主仆关系,在许熙看来就相当于现代的上司与下属。她想在古代混得好,离不开能干、忠心又性情相合的下属辅佐。 李嬷嬷和两个丫鬟加起来一共三人,自然敌不过许熙这边的五个人。魏氏看着许熙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鼻子都差点没气歪。这完全是挑战她的威严,今天要是打不着许熙,她往后在府里就是个笑话。 “你去叫张婆子几个来。”她指着站在赵如语身后的扶疏,咬牙切齿,“我今天非得给这些人一个教训不可。”又命令赵如蕊的丫鬟,“上去帮忙。” 扶疏犹豫,看向赵如语。 赵如语朝她微点了一下头。 在魏氏和许熙之间,赵如语自然是站在魏氏这一边的。倒不是她跟魏氏有什么感情,而是出于利益考虑。 她不是赵家人,想要继续呆在侯府,就不能忤逆魏氏。更何况,她的婚姻也掌握在魏氏手里。她虽然可以凭自己本事谋得平南侯府的婚事,但如果魏氏一心搞破坏,极力反对,这门婚事也是不成的。 女儿不惜忤逆母亲也要执意嫁给某个男人,这种“不孝”、“想男人”的名声,简直臭不可闻。不光绥平侯府不允许传出这样的名声,平南侯府也不可能娶这样的女人。 在她看来,这一世的许熙看似强势、聪明,实则比上辈子更蠢。 第五十一章 让冲突来得更猛烈些吧 看到扶疏在赵如语的默许下去叫人,许熙心里冷笑一声。她可不会傻傻地在这里等着魏氏叫人来。这时候不回正院去找老夫人哭诉,更待何时? 她转身正要走,忽听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住手,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听出是赵元良的声音,几个正在推推攘攘地人都住了手,回过头去,就看到赵元良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满脸怒容。 魏氏刚嫁进侯府时,在赵元良面前也做低伏小过。可后来魏老爹官越做越大,侯府却在走下坡路,此消彼长,再加上赵元良无能,她越发不把丈夫看在眼里。 她抬起下巴,态度傲慢地对赵元良道:“后宅的事,相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这是后宅的事吗?你要打的是我女儿。”赵元良指着许熙,气得满脸通红,“你把熙姐儿弄丢了。现在好不容易找回来,接回了府,你就这样对待她的?你这人有没有心?你真是她亲娘吗?” 赵元良这句话,让魏氏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你说谁不是她亲娘?我不是你是?我就因为是她亲娘才要教导她呢。要不然谁理她死活?” “有你这么教导的吗?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安哥儿你怎么不打?” “她能跟安哥儿比吗……” 许熙看这夫妻俩你一句我一句地吵的挺来劲儿,摇了摇头,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 在小说里,赵元良对女儿倒有一腔慈父之心。在原主回侯府后,老夫人、大夫人因为她是魏氏的女儿、言行又上不得台面,对她漠视;魏氏更是人前一套背地里一套。唯有赵元良给了原主温暖。 可就这腔慈父之心,在利益面前就成了笑话。魏氏给原主挑中那门亲事时,赵元良也是极力反对的。但当魏氏去求魏父给赵元良谋了一个好差事后,赵元良就默许了亲事,给了原主致命一击。 青枫看许熙转身就走,而且去的是正院的方向,呆了一呆,连忙跟上。 袁嬷嬷等人也赶紧跟了上去。 赵如语看她去的方向不是二房,而是正院,简直目瞪口呆,真不知说什么好了。 赵如蕊震惊得都忘了她跟赵如语的龃龉,指着许熙对赵如语道:“她、她怎么,怎么走了?而且,她怎么往回走?” 李嬷嬷本想上前劝架的,听到赵如蕊这话,转过头来,就发现许熙竟然往回走了,她连忙转头对魏氏急叫道:“夫人,夫人……” 正跟赵元良吵嘴吵得激动的魏氏闻言,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去,顿时气得不轻,手指都在颤抖:“她她、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赵如蕊、赵如语和李嬷嬷等下人都不敢作声,低着头做鹌鹑状。 “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女儿。半点规矩都不懂,咱们还在这里为她的事操心,你看看她是什么态度?”魏氏咬牙切齿地对赵元良道。 赵元良望着许熙渐行渐远的背影,半晌说不出话来。 虽说他在许家村时看到的许熙比较倔强,说话也硬邦邦的,他以为那是因为魏氏伤透了许熙的心,所以才逼得许熙说狠话。 在他看来,许熙在市井和乡下长大,骤然进了侯府,环境陌生又是高门大户,规矩森然,她定然是忐忑不安、懦弱胆小的。在魏氏的强势下,她定然是幼小、可怜又无助的,需要他这个父亲给予温暖。 可现在看来,似乎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许熙一如既往的强硬。莫非,这是接了她母亲的性子? 魏氏也不跟赵元良吵了,抬脚就去追许熙。众位丫鬟婆子也赶紧跟上。 袁嬷嬷等人在听到许熙招呼声后,便紧跟着她走。此时发现魏氏竟然来追她们,青枫不由紧张地唤了一声:“姑娘……” 许熙听着身后的动静呢。见得魏氏果然追来,她嘴角勾了勾,放慢了脚步。 她可不能让老夫人觉得她忤逆、不服管教。在这些人眼里,不管魏氏再如何过份,她这作女儿的都应该默默受着,这才是孝顺的乖孩子。 所以这个道德至高点要站住。她得让冲突来得更猛烈些,好让老夫人和大夫人觉得,她之所以闹着要脱离二房,只是被逼无奈,不是本性如此。必要的时候,可以施以苦肉计。 她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面对气势汹汹的魏氏,畏缩的缩了缩脖子,小声地唤了一声:“母亲。”又可怜巴巴地望向了赵元良。 赵元良见了,身为男人的保护欲让他赶紧走上前来,想要护住女儿。 第五十二章 找老夫人去 魏氏更气,急步上前,也不叫李嬷嬷了,伸手就甩许熙一巴掌,许熙不躲不闪,直接就让这一巴掌扇到自己脸上。魏氏气极之下力道也足,许熙白白嫩嫩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道红红的巴掌印。 “姑娘……” “熙儿……” 青枫和赵元良的惊叫声同时响起。 两滴眼泪从许熙的眼眶里夺眶而出,她对赵元良哽咽道:“您也看见了,二夫人根本容不下我,我就不应该回来。” 她将魏氏的手一甩,转身就往来时的路走去,嘴里道:“既然你们不要我,我去找老夫人、大夫人去。如果她们也不要我,我就回许家。” 说着,她用袖子捂住口鼻,嘤嘤哭着,掩面而走。 “你……”魏氏顾不得震惊生气,急急喝道,“把她给我拦住。” 李嬷嬷也知道不能让许熙这样去见老夫人,赶紧跑上前去,拦在了许熙面前。 “把我拦在这里,是想要把我打死吗?”许熙带着哭腔着朝魏氏大喊了一声,用袖子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继续进行悲情表演:“在许家时,你就不想认我,死活要认许雪作女儿。现如今我被接回来了,你眼见着拦不住,就百般为难我,院子没进就要打我。我到底哪里招了你的厌,你要这么对我?我……这侯府我不呆了,我要回许家。” 她“呜呜”地哭着,将李嬷嬷一推就朝前小跑起来。李嬷嬷欲拦,却被青枫一把抱住。其他人知道自己不像李嬷嬷那样,有魏氏死命护着,要拦要追,也只是做做样子。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被许熙跑出去了老远。 袁嬷嬷看到青枫的行为,有点懊恼自己的谨慎,赶紧表现表现,喊道:“快,别让姑娘出事。姑娘要是跳湖或出了什么事,咱们也吃不了兜着走。”说着拔腿追着许熙跑了起来。 青枫和其他三人也赶紧跟上。 魏氏跟老夫人婆媳相处了十几年,最知道老夫人的底线在哪里。她们在二房的地盘上吵几句没事,可如果呼啦啦一群人跟在后面追许熙,跑得满府都知道,事情可就闹大了,这是明晃晃在打老夫人的脸。刚刚老夫人才送了许熙厚礼呢。 她站在那里,只得干瞪眼,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却没有再下令去追许熙。 赵元良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魏氏一眼:“你干的好事。”说着,一甩袖子,去了小妾院里,不想再管了。 “夫人。”李嬷嬷看向魏氏,“这事要是让老夫人知晓……” 魏氏心里也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这么性急。她要收拾许熙,往后有的是机会,完全没必要现在就闹这一出。 都怪那小妮子性子太乖张,半句都说不得。 心里后悔,面上她却硬撑着,冷笑一声道:“知晓又如何?女儿不懂事,我这作亲娘的,教导两句怎么了?天王老子都管不着亲娘打骂孩子。” 主仆多年,李嬷嬷哪能不了解魏氏?她在心里暗叹一声,不说话了。 魏氏一口气闷在心里,转眼就看到赵如语站在她身后,她心里的火立刻就对准了赵如语:“你杵这儿干嘛呢?还不赶紧去劝劝你姐姐?她要是出府了,是不是就如了你的愿?一个个的不省心,看见你们我就烦!”转头对赵如蕊道:“你也一样。” 换作重生之前的赵如语,还会为魏氏这一番无缘无故的责骂心伤。可重生之后的赵如语不会了。 她深知,魏氏这女人就是个疯子。以前还收敛些,现在仗着魏父升官、自己又有个儿子,就肆无忌惮,飞扬跋扈。闹得赵元良都不愿意进她的院子,不是在外面厮混,就是窝在小妾院里。为了这个,魏氏闹得更厉害,简直是恶性循环。 而她,就成了魏氏的出气筒,整日非打即骂,没个消停的时候。要不是自己争气,入了老夫人、大夫人的眼,魏氏还能更过份一些。 她后退两步,避开魏氏快指到自己面前的手指,应道:“母亲息怒,我这就去劝姐姐。”说着不待魏氏再说什么,转过身提着裙子飞快地走了。 赵如蕊愣了愣,也赶紧追了上去。 扶疏此时才带着几个粗使婆子回来,远远地看到赵如语跑走,她吩咐几个婆子上前,自己则悄悄从回廊绕过去,去追赵如语。 魏氏又指着一个小丫鬟道:“去正院打听打听,看看老夫人是怎么说、怎么安置那五姑娘的,回来禀报我。” 小丫鬟答应一声,跟着也去了正院。 第五十三章 告状 许熙虽然还没能跟系统换敏捷丸和大力丸,但原主的身体不错,她又没有淑女形象包袱,提着裙子健步如飞,很快就跑回了大路,进了正院,把守门的婆子吓了一跳:“姑……五姑娘?”却不敢拦她。 许熙进了正院,扫视一圈,见金嬷嬷和原先站在老夫人身后的丫鬟,如今都站到了东屋门前,便知道老夫人应该是回东屋歇息了。 她直奔过去,在金嬷嬷和丫鬟阻拦她之前,直接跪倒在东屋门前,跪倒之时顺便用力掐了一下大腿,眼泪顿时出来了。 想起自己在现代付了首付还没入住的精装房子,以及一大堆还没来得及吃的零食,许熙悲从中来,声音凄惨:“老夫人,老夫人,求求您放我回许家吧。我不想在这里呆了,呜呜呜……” 被惊呆还没来得及反应的阮嬷嬷赶紧上前,想要扶起许熙:“五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快起来,有什么话等老夫人醒来再说。” 老夫人上了年纪,觉少。说是歇息,不过是靠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许熙她们离开正院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老夫人这时这才刚回里屋坐下。如果换作别的事,她只佯装不知,懒得理会。下人能处理的自会处理,处理不了的就会带到大夫人那里去处置。 可事关许熙,她却不能不管。 这个孙女就不是个省心的。原先三番五次都接不回来。现如今好不容易回家了,不到一盏茶功夫就闹着回许家去。要是不理,她没准就能偷偷溜回去。到时候再想接回来,那就难了。 而且许熙为何闹着要回许家,她猜都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除了魏氏这个搅家精,就没人能闹出这样的乱子。 她叹了口气,示意丫鬟道:“让她进来。” 这个时候,袁嬷嬷和青枫等人也赶了过来。 金嬷嬷知道老夫人的脾气,见丫鬟出来传话,便吩咐青枫:“青枫也进去,没准老夫人要问你话。” 青枫便跟许熙一起进了屋子。 老夫人看了许熙一眼,转向了青枫:“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你一五一十地跟我说一遍。” 青枫是她院子里出去的丫鬟,为人秉性都是好的。这时候由她来讲述事情的经过,最是客观。 青枫果然不偏不倚,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老夫人揉了揉额头。 诚然,魏氏的问题很大,对于这个刚接回来的女儿非但没有半点慈爱之心,反而各种挑刺;但一个巴掌拍不响,许熙也有很大的问题。 哪个女孩儿性格会这么强硬的?亲娘训斥,只要不太过份,好好听着就是。嘴甜性乖一点的,自会把母亲哄得开心,让她不再生气。 许熙这倒好,半点顺从也无,一点气都不受,说起话来句句带刺,还动不动就要回许家去。 如果许熙没考上女子书院,老夫人定然要晾她一晾,接下来的日子也要好好收拾许熙一通,让她收了这副野性子,懂得长幼尊卑、知道府里规矩。 可她明天就去女子书院了。老夫人担心自己现在训斥许熙两句,明天她出了府去了书院,就不回侯府了。到时候,难道侯府还能去书院硬绑她回来不成? 所以此时只能温言安抚。 “你母亲性子不好,平时也都是这样。不过她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大家闺秀,行坐起卧,一言一行,都要优雅得体,否则就要被人耻笑,尤其像你这般半道被接回来的,别人更会带审视的眼光看你。所以,让嬷嬷教导你,如何说话,如何行动,以后去参加宴会,才不会被人所耻笑,你母亲这也是为了你好。至于你说的书院的女夫子们,想来她们更多的是教授琴棋书画这种才学;即便有教授容仪言行的,你在府里学会了,去书院里岂不是更轻松?咱们有条件,为什么不利用呢?你说是不是?” 老夫人的语调很温柔,但却是站在魏氏那一边训斥许熙不懂事的。 “宿主,宿主,老夫人说的对。你想想原剧情,原主岂不就是在言行规矩上被人耻笑么?你现在不学,难道还要重蹈覆辙?”系统又在许熙的脑子里嚷嚷开了。 许熙没理这傻逼系统,对老夫人道:“规矩我可以学,这没什么。只是我不想去二房。我觉得二夫人对我不像是对待亲生女,反倒是跟仇人一般,她这是故意为难我。她要像老夫人您刚才对我这般,好声好气儿说话,一心一意为我好,我会不知好歹吗?可她不是,诚心找茬要为难我呢。老夫人,您觉得她真的是我母亲吗?会不会弄错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母亲这是仇人吧?我希望你再查查。” 第五十四章 脱离二房第一步 她低下头,声音放低了些,可嘟哝的声音还是让老夫人听得到:“有这样的母亲,我宁愿不要。我在许家,虽没有锦衣玉食,日子却也过得平静安稳,没人整日对我非打即骂。要是回侯府过这样的日子,我宁愿回许家去,做我的村姑。在我看来吃什么穿什么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日子过得顺心顺意。” 这话在许熙这里是实情,但听到老夫人耳里,却有威胁之意。经许熙提起,她也觉得魏氏态度不对,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揉了揉眉心。 “这样吧,我先安排你住客院。至于其他事,等我跟侯爷、大夫人和你爹他们商量过再说,如何?” 许熙也不急。这种隔断母女亲情的事,老夫人轻易不会做;即便要做,也不可能给人留话柄。她就算急也急不来。 现在能允她住客院,就是小胜一步。 她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对着老夫人福了一福,感激地道:“多谢老夫人。” 老夫人抬头对她屋里的大丫鬟玳瑁道:“你领姑娘去观棋院歇息。” 玳瑁答应一声,领着许熙和青枫告退,去了观棋院。 待许熙一行人离开后,老夫人叹道:“这又是个不省心的。” 金嬷嬷拿了东西给老夫人盖膝盖,劝道:“五姑娘比六姑娘大,应该是刚过完十四岁生辰。等过上一两个月教好规矩,老夫人就可以给她张罗亲事了。就算不省心,在家里也呆不了多久。更何况,我看五姑娘只是性子直爽,并不是不讲理的。只要真心对她好,她也是很知道感激的。” 听得这话,老夫人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冷笑一声,道:“魏氏是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她明知道我跟朱氏看重熙姐儿,还要闹这一出,明显是在打我的脸。她这是在试探我的底限呢。” 金嬷嬷没有接话。 停了一下,她问道:“熙姑娘这件事,老夫人您打算怎么办?” 老夫人闭眼想了想:“熙姐儿搬出来倒好,也免得魏氏骨头轻,觉得我不敢得罪她。” 其实接了几次都没把许熙接回来,老夫人心里也是挺窝火的。本打算给她吃点教训,魏氏对她不好,只要不闹得太过,老夫人就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许熙跟赵如语一般,受不了魏氏的虐待而向她与朱氏求助,那才是她们向许熙伸手的好时候。 可惜算盘打得挺好,事情却不按她的计划走。现如今闹成这样,那当然是先收拾魏氏,给魏氏吃个教训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许熙,总有机会让她吃教训。 这么盘算了一回,老夫人便拿定了主意,吩咐小丫鬟:“去把侯爷、二老爷和大夫人叫来,我有话说。” 老夫人掌管后宅几十年,很是知道对什么人用什么样的手段。 魏氏自小性子就不好。刚嫁进来时还夹着尾巴做人,现在她爹的官做起来了,她就越发跋扈。不过她只在二房地界撒泼,面对婆婆唐氏和大嫂朱氏,她还是不敢有什么过份的言行举动。因为她知道,老夫人和大夫人都不是软柿子,一旦逼到那份上,以老夫人和大夫人的强势性格,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肯定会把二房给分出去。 而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个家,不能分。 绥平侯府之所以还能跻身贵族圈,靠的就是这所大宅子和仅剩的财产支撑起来的排场。一旦分家,如今强撑的虚假的繁华就要轰然坍塌。 就算二房和三房都是庶出,分家时宅子和财产总要给他们分的吧?分了家后,二房和三房且不说,只说袭爵的大房,住着仅剩一半大小的宅子,一家不过七八口人,下人二、三十个,铺面、田地也不多,这跟京城那些一般人家有什么区别?豪门世家谁家愿意跟他们结亲? 二房和三房就更惨。两房的孩子现如今走出去,好歹是绥平侯府的公子小姐。可分了家,他们就只能是平头老百姓了,哪里还能说得上好亲?再加上分给他们的财物不多,到时候他们还想锦衣玉食,那是不可能了。 分家伊始,侯府就算是真正的败落了。 魏氏因为魏父做了官挺嚣张,可她自己也清楚,魏家的日子再好过,也不可能拿钱来贴补她。她老子娘兄弟一大家子几十口要养活呢,能允她回去住几日吃几口娘家的饭,给她个好脸色,那是看在她是绥平侯府夫人的面上。 无论从面子还是里子上,魏氏也清楚二房不能被分出去。 第五十五章 敲打 老夫人和魏氏心里都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魏氏尽量不触碰老夫人的底限,她只打骂赵元良和赵如语、赵如蕊及几个姨娘和二房的下人。于老夫人而言,只要魏氏的言行不过份不越界,老夫人对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魏氏跟许熙起了冲突,老夫人知道魏氏在气头上,脾气未免暴躁。她很聪明的不去面对魏氏,而是叫赵元良来说话。免得双方脾气上来吵得下不来台,收不住场,话赶话的就得闹分家。 大家都在府里,不一会儿,三人前后脚到了正院。 朱氏是当家大嫂,大嫂如母,对赵元良这个小叔子也无需太过避讳。 三人一到齐,老夫人就开了口:“熙姐儿的事,元良是知道的。不过你大哥、大嫂不清楚。阿金你把事情跟侯爷和夫人说说。” 金嬷嬷就把事情对赵元勋和朱氏叙述了一遍。 赵元勋听罢,皱起眉头看向赵元良:“二弟,你后宅不宁,闹得母亲也不得清闲。这几日劳心劳力且不说,现在把熙姐儿接回来了,还得为这些小事操心。如果再这样,我就得把你们这一房分出去了。也免得母亲老为你们这一房劳神。” 他跟老夫人的想法不同。 他自幼多病,自觉寿命有限,对于繁华富贵看得很淡;再加上精力不足,完全不想费心费力地去操持一大家子的琐碎事,所以一直主张把家分了。侯府败落就败落吧,他只想余生能过得悠闲清静些,别一大家子勾心斗角、吵吵闹闹的,让年迈的老母亲操心,妻子朱氏也一时不得空闲。 一提分家,赵元良就慌了。他自知自己无能,既打理不好庶务,也压制不住妻子。如今能过现在的悠闲好日子,全是因为嫡母和大哥、大嫂的缘故。 “母亲,大哥,我会好好管教魏氏的,熙姐儿我也会好好待她,定不叫她受委曲。”他保证道。 老夫人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将茶盏往桌上一放,嗤笑道:“老二,好好管教魏氏的话,你说过很多遍了吧?” 赵元良顿时满脸通红,好半天才嗫嚅着道:“那、那母亲觉得这事该怎么办?” “你是二房的一家之主,这事自然该你拿主意。”老夫人自然不肯授人以把柄,只管把皮球又踢回给赵元良。 母子相处三十几年,赵元良对老夫人还是很了解了。 他站起身来,对着老夫人深深一揖:“母亲和大哥在堂,哪里轮得到元良作主?二房的一切事但凭母亲、大哥、大嫂吩咐。” 老夫人摇摇头:“要是旁的事,我管就管了。可现在你们一家骨肉亲情,我要伸手管了,倒叫魏氏到外头去说我分离她们母女,我倒成了不是。” 她语重深长地道:“老二啊,你也得立起来。你这样凡事都由着魏氏,往后分了家,她岂不是要骑到你头上?你的日子可怎么过哟。熙姐儿的事,你得拿主意。熙姐儿可跟我说了,她在许家十几年也没受过半句委曲,可回到家里见了亲娘,却非打即骂。与其这样,她不如再回许家去。” 说着,她冷下眼眸,表情也变得十分严肃:“我今儿个把话放在这儿了,如果熙姐儿回了许家,你们二房就分出去吧。这样的儿媳妇,我消受不起。” “母亲。”赵元良吓得又是深深一揖,“母亲快别说这样的话。” 话说到这里,他也猜到老夫人的意思了。他微一沉吟,试探着问:“要不,我让熙姐儿搬到外面来住,母亲意下如何?熙姐儿打小在市井乡村长大,无人教导,过两年又得出嫁了。在家里这两年,放到母亲身边来,由母亲亲自教养,她嫁到夫家才能不受人诟病,堕了世家小姐的名声。” “所以……”他腆着脸笑道,“还得母亲受累。”说着,又是深深一揖。 老夫人拿乔地想了想,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也行。” 她转过头去,望向大夫人:“你去叫人把品茗居收拾出来,再去二房把给五姑娘准备的东西拿过去摆上。往后一段时间,五姑娘就住在品茗居了。” “是。”朱氏站起来应了,出去吩咐人收拾品茗居。 品茗居就在正院不远处,是一个小跨院,院子不大,统共只有三间屋子,呈一个“品”字,故而起名品茗居。因此虽然侯府的孙辈想住得离老夫人近些,好多获取老夫人的好感,但因着品茗居屋子太少,跟他们住的院子一半大小都没有,住进去不舒服不说,还十分没面子。 第五十六章 赵如语的想法 侯府虽然在走下陂路,爵位在一代代的往下降。但皇室念及当年的情谊,侯府后代虽无能,却也没有出什么大差子,他没有找借口无缘无故地把侯府一家老小赶出这宅子。这宅子大得很。偏人口一直不多,住房都很宽裕,因此这个品茗居就一直空着。 许熙毕竟是二房的姑娘,又是因跟母亲争吵搬出来的。给她住太好的院子,倒显得嘉奖她似的。别人有样学样,侯府就乱套了。 因此安排这窄小的小跨院给她住,就挺合适。 “四姑娘,六姑娘。”魏氏派去打探消息的那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到一处回廊,跟等在那里的赵如蕊和赵如语道,“五姑娘进了正院,奴婢不敢跟去,只在外面瞧着。后来看到阮嬷嬷领着五姑娘去了观棋院,进去之后就没有出来;之后大夫人又派人去收拾品茗居。奴婢托人去打听了一下,说是准备给五姑娘住。” 赵如语和赵如蕊对视了一眼。 赵如蕊问道:“六妹妹,咱们该如何?” 赵如语勾了勾嘴角:“四姐姐这话问的。以前我是嫡,你是庶,你说母亲疼我,就算嘴上骂一骂,不会真的怪我,所以凡事都问我要主意。现在你是庶女,我是养女,亲疏不同,我倒要排在你后头了。你还是姐姐,自然得你拿主意,我只管听你的便是。” 赵如蕊咬了咬嘴唇,眼眸里满是不解:“六妹妹,我正要问你呢。姐姐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你,你对我怎的变得这样冷淡?” 你不是这辈子得罪我,是上辈子。 赵如语心里想着,嘴里却道:“姐姐这说的哪里话?我还不是跟以前一样吗?得罪之事更无从说起。” “如果我有得罪你的地方,还请妹妹原谅我则个。”赵如蕊朝赵如语行了一礼,“妹妹,你我一块儿长大,情份自然不同。现如今四姑娘回来了,你我应该更亲密才是,你说是不是?姐姐哪里做得不好,你跟我说,我改。” 说着,她目光殷殷地看着赵如语。 小丫鬟见这两人忽然论起交情来了,急得想要跳脚。见赵如语不说话,她连忙插嘴道:“二位姑娘,你们在这里慢慢说,奴婢要回去复命了。否则二夫人见奴婢去了这么久不回来,要责罚奴婢的。” 说着,她福了福身,也不管这两人答应不答应,转身急匆匆要走。 赵如语忙起身:“等等,咱们一块儿去。”说着,提起裙子追上了去。 赵如蕊愣了一愣,看着两人走了,根本没有叫她或等她的意思,她咬着牙跺了跺脚,也跟了上去。 三人回了二房正院,由小丫鬟把事情跟魏氏禀了。 魏氏气得一脚把给她捶腿的小丫鬟踢开,骂道:“这小蹄子,真是反了天了。那老家伙也是,小蹄子是我们二房的人,她管那么多干什么?还让她住品茗居,美不死她。” 屋里下人一个个噤若寒蝉。 魏氏咬着牙想了想,对赵如语道:“你姐姐好歹是咱们二房的人,你跟她是姐妹,你去看看她去,最好劝她回二房来住。否则,往后休怪我不待见她。” 魏氏是知道赵如语曾经打过品茗居的主意的。那地方窄小,又是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别的孙辈都不愿意住那儿,倒是赵如语十分想摆脱她,去品茗居居住。只是被老夫人拒绝了。 现在许熙一被接回来,就被老夫人安排住在品茗居,赵如语定然不高兴。 这小妮子在别人面前一副贞静乖巧的样子,魏氏却知道她小心思不少,手段也有几分。由赵如语去对付许熙,好歹也能让她出一口气。否则今天被许熙忤逆还不能把怎么样,她非得憋出病不可。 赵如语松了口气,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出到门口,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幅度。 魏氏想干什么,要是重生前的她,自然看不透,不光深恨许熙回来抢了她的身份地位,也一定会嫉妒许熙轻易得了她一直想要却要不到的东西,从而做出让魏氏快意、却有损她在老夫人心目中形象的事情来。 可现在,她不会了。 品茗居算什么?再过几日,她就搬去京城女子书院去住了。往后,还要住进平南侯府的世子正院里。为了这芝麻绿豆点利益毁了她在老夫人、大夫人心里的形象,从而影响她的婚事,太不值了。 她脚步轻快地去了观棋院。 第五十七章 求首订、求月票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五十七章求首订、求月票 许熙并不知道她离开正院后发生的事。她此时正站在观棋院的一间屋子里。 观棋院是客院,就在垂花门进来不远处,是一个草木茂盛、环境优美的院子。面积跟老夫人的院子比显得比较小,却比许家在县里的那个宅子大多了,里面的屋子也有七八间,草木葱郁,景色宜人。 “大夫人原来给姑娘在二房那边收拾了屋子,给姑娘的东西也全在那边。姑娘暂时在这里歇息,就先用客院的东西吧。姑娘放心,给姑娘用的这套铺盖都是新的,没人用过。”玳瑁道。她还不知道老夫人吩咐收拾品茗居的事。 “多谢玳瑁姑娘。” 玳瑁交代了管客院的管事嬷嬷一声,便回了正院。 客院即便没有客人居住,也是有人打扫的,还算干净。袁嬷嬷、青枫等人再稍一收拾,便可以住人了。 许熙进屋里扫了一眼,吩咐青枫:“你去问问大夫人,我能不能领些练字用的墨和宣纸。如果能,你领回来。我要练字。” 折腾了一大早上,这会儿也不过是午时。许熙不想理会侯府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有时间,她便打算练练字。 今天她倒是收了一套赵元勋送的文房四宝,但里面的纸和墨都很贵重,墨条两块,纸也只有一小迭。许熙不舍得用好墨和好纸来练字,所以才叫青枫去问。 侯府家大业大,不至于一般的墨和纸都没有。 青枫领命而去,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三等丫鬟,两人怀里都抱着许多东西。 “姑娘,东西领回来了。大夫人还另外挑了两套文房四宝给姑娘。说侯爷送的那套比较贵重,要是不小心摔坏了可惜。府里这些东西不少,白放着也是浪费,便挑了两套来给姑娘使,如果需要,还可以再去挑。明日姑娘就要去书院了,拿一套去书院,放一套在家里,这样方便,不必来来回回都带着。” 许熙自然不会推辞:“如此就多谢大夫人了。” 她早已叫倚翠两人把她屋里的那张桌子上摆放的花瓶、摆件给收拾干净了,此时点了点桌子:“把东西一一铺放好。” 青枫显然也是个识字的,倒也知道练字的人需要些什么东西。她不光多领了一些墨和纸,还领了一张羊毛毡子,铺在桌面上作底,一来可以防止墨汁染脏了桌面,二来纸下有了点柔软度,字会写得更好,而且纸也不容易移动。 指挥丫鬟把东西一一铺上,青枫又将自己手里拿一本书递给许熙:“大夫人听说姑娘要练字,很是高兴,特意找了一本字帖,送给姑娘。” 许熙接过来翻了一翻,对这本字帖十分满意。她虽不认识上面的书写者是谁,但字帖上的字迹苍劲有力,她很是喜欢。 在她那个时空,她就喜欢柳公权更甚于颜真卿。她这人性子方正强硬,做不来后者的圆融。 “系统,我照着这字帖写,如果写的字接近字帖上的字,每篇字能得两个积分了吧?”她在心里问道。 大概她终于照着原剧情进入了绥平侯府,虽然一进门就跟魏氏扛上了,没有按原剧情回二房宅子。但她原来的“非暴力不配合”的行为给了系统留下了深深的阴影。现在只搬到客院来住,而不是直接跟侯府撕破脸,甩手走人,系统就要烧高香了。 这时候它便十分好说话:“可以。宿主如果能把字写得如字帖上的七分相像,即得三个积分;如果能写得如字帖上的十分相像,可得四个积分;如能写得比字帖上的还要好,能得五个积分。” 许熙顿时高兴了。 原主是没有字帖的,她字的水平比许雪好不了多少。许熙穿过来后,努力与记忆里原主的水平融合,又照着许永增抄的书上的字来练,积分从“0”变成了“1”。许永增的字一般,因此无论她再努力,也没能从“1”升上“2”。 现在有了好字帖,升级的目标明确,她赚积分的动力就更足了。 说真的,她表面上对那颗敏捷丸满满的都是嫌弃,可心底里还是很垂涎的。吃了敏捷丸,她就相当于有了一定的武功,刚才那些丫鬟婆子想要打到她,可就不容易了,就算没有帮手,她也不怕。 她问系统:“如果我能达到这时代最好的书法大师的水平,一篇字能赚多少积分?” “宿主稍等。”系统说完这句话,就没声儿了。 许熙一怔,摸着下巴,心里忽然有了某个猜测。 那头,丫鬟们已把东西都摆放好了。青枫见许熙正在发愣,连忙出声提醒道:“姑娘,已经弄好了。” 许熙这才回过神来,看到东西都在桌上摆得整整齐齐,满意地点点头。 她笑着对帮送东西来的两个丫鬟道:“今日有劳,本应该请二位姐姐吃茶的。只是我刚回来,一文月例还没领到,容后再让青枫请两位姐姐吃茶。” 青枫很是诧异。刚才见许熙跟魏氏那样说话,惹得魏氏大怒,她还以为这位姑娘确实是个乡野村姑,半分规矩都不懂。 可现在看来,不是挺懂规矩的么?这句话,说得可很是得体了。 两位丫鬟连忙摆手,笑着说了两句客气话,青枫送她们出门的时候,她们还跟青枫赞道:“五姑娘为人真好。”这虽有讨好青枫之意,却也是对许熙的印象很不错了。 青枫若有所思地回到客院,就看到许熙正站在桌前,一笔一划地练着字,态度极其认真。再一看她写的字,跟字帖上的字虽只两三分相像,但在普通人看来已算是不错的了。青枫又诧异了一下。 这位五姑娘,真的很不像在市井乡村里长大的呀。不光识字,字还写得这般好。 不过旋即她就想拍一拍自己的脑袋。 许熙能考上女子书院,即便是县级的书院,那也是有一定才学的了。她真是想岔了。 “恭喜宿主,智慧值1。” 写完一篇字,许熙脑子里响起了积分播报。 第五十八章 系统新用途(二更)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五十八章系统新用途虽然只有一个积分,但许熙并不气馁。她这篇字,第一个字完全没有进步,可等她写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已跟字帖有五分相像了。 她相信,只要她再练两篇,绝对能达到两积分。 她放下笔,扭了扭脖子,在屋子里走了走。见青枫站在那里,她吩咐道:“给我沏杯茶。” 青枫连忙指着屋子中央的圆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杯子道:“姑娘,这是奴婢看姑娘差不多写完这篇字,特意掐着时间给姑娘沏的。姑娘看看还能不能喝。如果不能,奴婢再去给姑娘沏一杯。” 许熙挑眉,走过去在桌旁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不冷不热,温度刚刚合适。而且茶应该是上好的绿茶,清香甘醇,味道极好。 她不禁赞道:“不错,温度刚刚好。”说着看向青枫,“多谢青枫,你真是太能干。”这样的人才,只能在老夫人院里做二等丫鬟,可见侯府人才济济啊。 “姑娘谬赞了。”青枫上前一福,心里又安定了几分。 说实话,她现在虽然从二等丫鬟提到了一等,而且到了许熙身边做了大丫鬟,自主性比在老夫人院里更好,至少上头管她的人少了许多,但心里却是忐忑不安的。 如果能选择,她宁愿在老夫人院里熬着,不愿意来许熙身边做大丫鬟。 实在传言中这位姑娘的性子颇为不好。再想想她在市井乡间长大,不懂规矩不说,很有可能各种出错。 主子出错,不能太过责罚,到时候被罚的就只能是她们这些下人。 可从这短短一个时辰发生的事来看,这位五姑娘虽然性子一如传言中说的不好,但却不是不讲理的人,更不是没头脑的。 想着老夫人、金嬷嬷对许熙的评价,青枫打定了主意,要对这位主子以诚相待,尽心尽力地伺候。一旦五姑娘觉得她不错,愿意听她的话,她往后就多多劝诫些。待姑娘慢慢适应府里的生活了,日子也就顺遂了。 许熙坐着喝了几口茶,觉得歇够了,便又到桌前坐下练起字来。 这一次,她练得更加认真。 她智商高,悟性强,学什么东西都学得快。练字这东西,也是要靠悟性的,字的结构如何,笔画如何配合,毛笔的力道怎样运用,只要认真,多分析多领悟,聪明人总比蠢笨的人学得快。 因此第二篇字结束,许熙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系统播报:“智慧值2。” 她顿时高兴的不行,正要再接再励,争取早点拿到智慧值三点,就听系统出声了,语气里还带着喘气声,好像这家伙跑了很远的路赶回来一般。 “宿主,如果你能达到这时代最好的书法大师的水平,一篇字能得一百积分。” 许熙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脑子里惊喜地道:“真的?一百积分啊?那如果我达到那个水平,两万积分也不过是练二百篇毛笔字的事情?” “对对对。”系统高兴极了,这个流氓宿主不光按原剧情回到了侯府,而且还知道努力上进了,它差点喜极而泣。 虽然在它看来,许熙要想达到人家书法大师的水平,那相当难。但这不防碍它忽悠……啊不,鼓励宿主啊。只要肯攀登,哪怕爬不到山顶,爬个半山坡也不错不是?总比在山脚下当一条咸鱼好。 想到这里,它就开始搜肠刮肚,打算用话语好好地鼓励许熙。 可没想到许熙十分配合,还没等它发话呢,许熙就问了:“那位书法大师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儿?”她摸摸下巴,“要是我能拜他为师,就不用慢慢一级级往上爬了。有他指点,不说一下子能达到他的水平吧,能有他的一半,我写一篇字就能有五十积分了不是?” 系统的心情一下子从山峰跌落下来。 它沮丧地道:“这位大师已经去世五十多年了。” “……” 许熙眨了眨眼:“那他起码有弟子或后人吧?” “弟子和后人?”系统迟疑地嘟哝了一句,又没有声息了。 许熙弯了弯嘴唇,看着自己写出来的一个字,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姑娘,老夫人让您过去吃点心。”袁嬷嬷忽然进来禀道。 “啊?”许熙惊喜地转过头,看向袁嬷嬷。 要说这古代她最不习惯的是什么,一个是没有电脑手机,无聊得要命;还有一个就是一天吃两餐的习惯了。 许家不富裕,谢氏又十分节省,平时不要说天天吃荤菜,做菜时便是油星子都舍不得多放几滴。清汤寡水的,又是一早一晚两顿,许熙刚穿来那两天,总感觉自己眼睛都要冒绿光了,每天到了中午就要数着时间,盼着晚餐快些到来。 现在正是午时,侯府一副不打算吃中午饭的样子,许熙便以为侯府也跟许家一样,中午是要饿肚子的。 好在她已经慢慢习惯了这种生活节奏,虽然仍然饿,却能扛得住。 她也不打算指着别人要这么一口吃的。只想尽快赚钱,凭自己的本事买糕点、米面油盐。到时候她想吃啥就吃啥,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吃,再不用吃一口东西都看人脸色,更不需要再忍饥挨饿。 袁嬷嬷以为她没听清,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许熙收敛住自己眼中的惊喜,淡然地点点头:“好,我收拾好东西就过去。” 倚翠却上前一步,道:“姑娘要怎么收拾,交给奴婢便是。” 有人代劳,许熙自然乐得偷懒,她交代倚翠一番,便跟着袁嬷嬷,带着青枫出了门。 观棋院是内院的客院,为了不跟别处牵扯,位置靠外,离垂花门很近,离正院以及其他三个房头的宅子都比较远。 许熙刚出观棋院大门,就看到赵如语领着扶疏走了过来。 看到她,赵如语急走两步,到跟前对她一福,笑着问道:“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不管眼前这个人对她心怀善意还是恶意,许熙都不打算跟她过多交集。 她道:“老夫人唤我,我过去一下。”说着,朝赵如语微一点头,便朝前走去,态度颇有几分冷淡,更没说请赵如语进屋去坐坐的客气话。 第五十九章 给钱(三更)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五十九章给钱“姑娘,她怎么这样啊。”扶疏对许熙这态度很是不满,“怎么爱搭不理的。这满府里,能理她的除了姑娘,还能有谁?看她轻狂的。” 赵如语轻叹一声:“是因为我,才害得她在那种地方呆了十几年。她恨我,不是应该的么?” “这能怪姑娘么?又不是姑娘自己愿意的。她要怨,也只能怨她养母。”扶疏对赵如语忠心,自然偏向自家姑娘说话。 她看赵如语前进的方向,又问:“咱们这就回去了?怎么跟夫人交代?” “如实说呗。老夫人不传唤,我能主动凑上去么?凑上去,对我有什么好处?”赵如语一笑,“不过是夫人几句教训,又不是没听过。听着就是。” “等京城女子书院的榜张出来,姑娘的名字在上头,到时候看夫人还敢不敢随意喝斥姑娘。”扶疏的脸上露出期盼的神色。 赵如语虽没有说话,眼里却露出希冀的光芒。 她是一个月前重生的,重生后所有的精力,都在用来弄身份文书了。在想了很多办法,知道不经过老夫人和大夫人之手,她基本拿不到身份文书,她干脆想办法提前引起了平南侯二公子的注意,让老夫人和大夫人都重视她。 在她的身世暴露之后,她向老夫人婉转地表示了自己的担心,担心平南侯府会嫌弃她的出身,流露出想考女子书院的想法。老夫人虽说不相信她真能考上,但还是给她弄了身份文书。 前天,她顺利地去考了女子书院。 老夫人担心她考不上被人笑话,在结果出来前,除了大夫人,谁也没说。 可赵如语自己却知道,她是一定能考上的。 上辈子,她嫁了平南侯二公子,后来做了侯夫人,也多少知晓了一些女子书院招生考试的形式。虽说每年出题的方式不同,形式出其不意,让人根本不知道如何准备。但只要有心,总是能看出端倪的。 除了品行,京城女子书院对于才学的要求也很高。她上辈子为了笼络丈夫的心,可是在才学上花了大心思,在如今的京城贵女中,她现在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了。只不过还没有机会让她展示罢了。但以她的才学,又知道考试的窍门,考个京城女子书院还是没问题的。 她很有信心。 这辈子,她一定活得比上辈子强。 此时许熙正在老夫人院里喝茶吃点心。侯府养了厨子,做的点心可比那日跟许永益父女俩逛街时买的点心强多了,用料精良,做工精细,而且还有许多许熙没有吃过的。 老夫人现在也摸着了许熙的性子了。这孩子看样子是吃软不吃硬的。许永益一家对她好,她对那家人念念不忘。魏氏对她不好,哪怕是亲娘,她也没给半分面子。 所以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表面上她对许熙都慈爱的不行,让许熙随意吃东西,又问她从小在许家生活的事情。 好在许熙有原主的记忆,并不怕人问。她从县里的生活说到村里,说的都是许家人对她怎么好,这让老夫人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这时,大夫人也进来了,笑着对许熙道:“我让人给你收拾了品茗居,就在老夫人这院子附近。院子比较小,你先凑合着。一会儿你去看看,有什么缺的我再派人给你拿来。” 许熙早在她进来时就站起来了,闻言赶紧福了一礼:“劳烦大伯母,如熙给大伯母添麻烦了。” “坐,坐下说话。”大夫人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也坐下一起喝茶吃点心。 如此,聊天的便由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气氛越发变得轻松。 说了一阵子话,大夫人心里越发诧异。 一个人有没有学问,听听她说的话就能知道,这是藏都藏不住的。 从许熙的话里可以听说,这孩子虽不能说很有才学,但见识却很广博,眼界十分开阔,说什么她都能接上两句,完全不像是市井、乡村里长大的孩子。 “熙姐儿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你养父母带你走过很多地方吗?”大夫人问道。 许熙笑道:“我喜欢看游记和写各种逸闻趣事的杂记。” “原来如此。”大夫人跟老夫人对视一眼,抬头朝自己的大丫鬟示意了一下。 那丫鬟将一个荷包递到许熙面前。 大夫人道:“你明日就要去书院里报道了,这是府里给你的束脩和其他费用。” 她示意许熙打开。许熙将荷包里的东西倒了出来。里面有一张银票,五锭银子,还有一些碎银子。 大夫人又道:“银票是一百两,你放在身上防身,急于用钱的时候也不至于抓瞎。那银锭子一枚二两,一共十两。你明日去书院交束脩和其他费用,想来六两也尽够了,余下的四两是你这半个月的月例银子。碎银子统共也有二两银子,是给你零用或打赏用的。” 这一百两,是她跟老夫人商量后决定给的。 府里入不敷出,给许熙打首饰、做衣服也花了不少钱。如果许熙不出去上学,她们最多给许熙五十两银子傍身,其他时候就只给月例银子了。 给那五十两,还是因为其他姐妹从小到大,过年的时候得的红封银子,攒起来也有七、八十两,无论是添置点什么,或是给小姐妹过生辰,也不至于手头一点钱都没有。许熙这么些年没能享受到侯府的福利,不给她点银子傍身总说不过去。 可给许家的一百两谢银,许家没要。许熙这里又要出去上学,手头太寒酸,别人不光是笑话她,还要笑话侯府。 所以大夫人跟老夫人商量之后,决定给她一百两银子。 朱氏看向许熙,又道:“本来呢,府里姑娘们每个月的月例银子是四两。你在外面上学,笔墨纸砚的花费大些,府里给你八两银子的月例。现在离下次府里发月银还有半个月,所以先给你四两。如果有什么大的花销,你跟我说,我再给你。” “多谢大伯母。”许熙起身致谢。 第六十章 我的婚姻我作主(四更)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六十章我的婚姻我作主前世,原主进侯府,什么钱都没有,只有府里发的四两月例银子。 偏这四两银子,魏氏借口原主要不了那么多钱,直接从她手里把大部分月例银子拿走了,只给她留下每月半钱银子的月例,这让原主比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还要穷。下人帮她做了什么,她连打赏都要抠抠索索。日子一长,府里的下人暗地里都耻笑她,看不起她。 一文钱逼倒英雄汉。许熙如果不是一穿来就去考女子书院,又一再表明自己不愿意回侯府,引得老夫人、大夫人对她的重视,她即便有浑身的本事,不能自由出入侯府,身上又没钱,处境估计也跟原主差不多。 “熙姐儿。”朱氏又道,“我派人去打听过了,书院可以请求住宿,也可以请求不住宿。你在县里上学,每日要来回跑上二十里,很辛苦,但老夫人和我还是希望你能回侯府来住。” 许熙皱眉。 她之所以回侯府,只不过是在自身力量不足之前,不想给许家人添麻烦而已。她并不想跟侯府人有过多交集。侯府这些鸡毛蒜皮、勾心斗角,烦得很,能远离就尽量远离。 朱氏见她要说话,抬手止住许熙,说话的声音仍十分温和:“你今年十四岁了,还不知道要在书院里念多久,一两年总要要的。像你这般大的姑娘,很快就得议亲,再过两三年就得出嫁。如果你住到书院里去,可能从书院出来就得出嫁。如此一来,你跟兄弟姐妹的相处时间就太短了。” 她正了正脸色:“你要知道,咱们女子想要在夫家立得住,一来需要自己能干,二来也要有娘家人撑腰。我们这些长辈总会有老去的一天。如果你跟府里的兄弟姐妹没有多少情谊,遇到难处想要求助都不好意思张口,你说是不是?所以我希望你能回侯府住。” 许熙静静地注视着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容里有了然,还有一丝微不可见的叹息。 谁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谋划。老夫人、大夫人是,她自己也是。 她想要甩掉麻烦,她想要活得舒心。而老夫人和大夫人,则在竭尽维护侯府的利益。所以她们想让她跟侯府的羁绊更深,如此,以后她要是嫁得好人家,也能拉拔一下侯府。 于她们而言,这也没有错。 “老夫人,大伯母。”许熙开了口,“我的性子,想来你们也知道了,是比较直爽的,有什么都是摆在明面上,不会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所以这件事,我想我们可以坦诚地谈谈。” 老夫人嘴角的皮肤微微抖动了一下。 婆媳相处二十年,朱氏十分了解婆婆,见状她赶紧伸手轻拍了一下老夫人的手。 老夫人当了十几年的国公夫人,又当了十几年的侯老夫人,作为一个发号施令习惯了的上位者,许熙以这样平等的态度跟她说话,她心里肯定很不舒服。 可许熙这孩子,真不能像府里其他孩子那般要求她。 许熙可不管老夫人舒不舒服,径直道:“您二位的想法,我知道,是怕我跟侯府的人不亲,以后要是嫁了个好人家,不帮衬家里。” 老夫人和朱氏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她们虽然是这样的心思,但被许熙这样明晃晃的说出来,就如同内心深处最阴暗的想法被人知晓一样,尽管那最阴暗的想法也不是特别恶毒的想法,不怕被人知道,但还是让人浑身不舒服。 许熙就仿佛没看到她们的色变,继续道:“可你们要知道,如果我打小享受着锦衣玉食,享受着侯府的一切,那么我自然得为这一切奉献自己,包括自己的婚姻。但我没有。我直到中午为止,才在老夫人这里吃了几块点心,算是吃了侯府的几颗米。在这之前十几年,都是许家养的我。” 老夫人和朱氏的脸色又是一变。 老夫人道:“可你是侯府的血脉,你身上流着的是赵家的血。”不过语气有些弱,却不那么理直气壮。 许熙微一点头。 这老夫人还有良知。如此这事就能继续交流。 “我是流着赵家的血,但享受的却是赵如语,不是吗?赵如语享受了这一切,你们把控她的婚姻就已够了,为什么还要求我也承担?如果换孩子是这样一笔划算的买卖,那天底下的人都去换孩子算了。” 老夫人和朱氏的脸十分难看。 “其实我们并没有那样想。”朱氏激动地道,“熙姐儿,你未免把人心想得太坏了。我们即便要给你找人家,也定然是挑好人家,不会为了荣华富贵就不管你的死活。” “是,我也相信如此。否则我就不会坐在这里跟你们说这番话。”许熙道。她会先隐忍,然后四处找靠山,在找到靠山后完全脱离侯府。 但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走这一步。 靠山山倒,谁知道她逃离了侯府,会不会进入另一个狼窝呢?就算她会精心挑选一个秉性好的靠山,但靠山也是有家族有亲人的。一旦靠山的亲朋起了别样的心思,想要算计她,难道她还要赌在靠山心里是她重要还是家族亲人重要?一般的人,都是选择维护家族与亲人吧? 反倒是侯府,据她这半天来的观察,至少老夫人和大夫人是好的。侯爷赵元勋目光清明,似乎也不是坏人。最重要的是侯府在走下坡路,权势渐小,她对付起来相对也容易些。 所以她才愿意跟老夫人和朱氏对话。 “你到底想要什么?”老夫人问道。 “我只需要你们答应,我的婚姻我作主。”许熙道。 不待两人反应,她又紧接着道:“二夫人对我如何,老夫人和大伯母你们也看到了。我不知道她为何对我这样。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担心她会在我的亲事上做文章。所以我需要你们的一个承诺。” 她表情异常严肃,黑漆漆的眼眸沉稳而坚定。即便因年纪小,脸庞稍显幼稚,却让老夫人和朱氏完全不能忽视她话里的力量。 第六十一章 谈妥(五更)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六十一章谈妥她第一句话说完时,老夫人和朱氏这两个封建家长心底是不舒服的。可听到许熙后面那句话,两人忽然就理解了她说这番话的用意了。 有个像魏氏那样的母亲,不管是谁,都不放心吧?婚姻是关乎女子下半辈子幸福的大事,许熙不放心魏氏,向她们要一个承诺,完全可以理解。 两人脸上的表情都缓和下来。 “我们从不在嫁娶之事上强迫孩子。”老夫人道,“你的婚事,我们本就会征求你的意见,不会一声招呼不打就擅自定下来。不光你如此,其他孩子也一样。成亲是结亲,不是结仇。强迫孩子成亲没好处。” 朱氏点点头,表示十分赞同老夫人的话。 “那要是二夫人擅自给我定下亲事呢?”许熙问道。 “你是我们侯府的孩子。没有我和侯爷、侯夫人同意,她作不了主。”老夫人道。 看她一副很笃定的样子,许熙这才放松下来,面露笑容:“如此,我就放心了。” 她站起来朝老夫人和大夫人行了一礼:“多谢老夫人,多谢大伯母。” “不必多礼。”老夫人抬了抬手,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大夫人看着许熙,表情温和:“往后有什么事,尽可来找老夫人和我说,就要跟今天这般大大方方的才好。” “对。”老夫人也附和道。 虽然开始她还不大舒服,但这会儿却觉得有什么话敞开来说的好。她在后宅呆了一辈子,看多了各种勾心斗角和猜忌,更喜欢像许熙这样坦坦荡荡、什么都摊开来说的性子。 得了老夫人和大夫人的承诺,许熙便也退一步,道:“那好,我会回侯府住的。不过如果二夫人来找我麻烦,那就另当别论了。” 说起魏氏,老夫人的脸色也不好看。她道:“我会管束好她。” 把事情谈妥,许熙便站起来告辞。 大夫人唤自己的大丫鬟彩蝶:“你领五姑娘去品茗居看一看,有什么缺的,自行去库房领,给姑娘添置。” 许熙行礼,跟着彩蝶去了品茗居。 品茗居还真是靠着荣禧堂建的一个小跨院,也不知当时是建来干什么的。不过这个小院子不是跟荣禧堂一个大门出入的,而是要绕过荣禧堂的一段围墙,算是独门独院,这让许熙十分满意。 院子不大,屋舍也少,不过许熙住一间,一间做书房,还有一间做会客厅,完全足够了。屋子都很宽敞,再加上院子也有七八十平米,比许熙在现代买的三房两厅还强上不少。 朱氏早已叫人把原先添置在二房那边的东西全搬了过来,铺陈在了品茗居里。不过也只是布置了卧室,其他地方都只是打扫干净了,没有把东西铺好。 许熙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吩咐道:“正屋用来做书房,东屋做卧室,西屋做会客室。” 袁嬷嬷一听,就有些为难。虽还摸不准许熙的脾气,不过还是尽职地进言道:“姑娘,一般正屋都用来待客。用西屋做会客室,不好吧?” “可正屋亮堂啊,做书房正合适。而且我在那里呆的时间也最长,当然要用最好最舒服的屋子来做书房。至于会客,我这里又没什么人来,用的时间极少,如果用最好的屋子来做会客室,那纯属浪费。” 许熙一摆手:“照我的吩咐办。” 得,这位就是听不进意见、自己极有主见的主儿。 袁嬷嬷只得指挥着大家把铺盖等东西搬进东厢,再将正屋里的八仙桌和椅子搬到西厢。 许熙看着被搬空了的正屋,向青枫问道:“青枫你领文房四宝的时候,大伯母说那些东西都是给我的吧?” “是的,姑娘。” “你现在去观棋院把东西都拿过来,放到书房里。再去问大夫人,有没有书架和书桌。如果有,能不能借我用?” 青枫又被许熙这自来熟的举动惊呆了。 五姑娘才回侯府,不应该怯生生安份守已,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的吗?为什么自家姑娘,先是跟亲娘吵了一架,现在布置新屋,还这么不客气地要东要西。 便是大房的赵如玉姑娘,想要什么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理直气壮吧? “愣着干嘛?还不快去?”许熙道。 青枫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劝道:“姑娘,要不……咱们先凑合着先用那八仙桌来写字看书?姑娘也没书要摆,书架也不急吧?姑娘刚进府就要这要那,老夫人、大夫人倒不会说什么,可别房的少爷、姑娘难免作比较。到时候也问大夫人要东西,大夫人岂不是为难?” 这话,也算是金玉良言了,很为许熙着想。 如果许熙往后要好好在这侯府里混日子,看别人的脸色穿衣吃饭,她自然会听青枫的劝。听人劝,吃饱饭,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 但她不打算在这里好好过日子啊。 虽然她答应了老夫人和大夫人,但她估计,她往后大半的时间都不会在侯府里。而且她打算自己赚钱,穿衣吃饭并不指望着侯府,因此也就不必看侯府人的脸色了。 惹着她不高兴,她完全可以搬出侯府,自己另买宅子自己居住,婚丧嫁娶也跟侯府无关。 经济独立的人,凑是这么腰杆直,哼哼。 “不用,你只管按我的吩咐做就是。”许熙一挥手,说完就直直看着青枫,大有她不听吩咐连她也一起换掉的架式。 青枫心里暗叹一声,低头行礼:“是。”后退一步,转身去找大夫人。 大夫人还在老夫人房里坐着呢,听到青枫的禀报,她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皱了皱眉,开口道:“要的东西也不过份,给她吧。” 她愿意给,也是因为这些东西侯府有。否则,也不可能另外花钱去给许熙做或者买。 “会不会太纵容她了?一开头就是这样,往后倒纵的她不知轻重。”大夫人道。 老夫人呷了一口茶:“刚才跟她说话,想来你也看得出,她不是那等轻狂不知分寸的人。听她说话,很是知礼仪晓轻重。她要的东西不过份,就先给她。咱们先对她好,再看看她如何。她对侯府归宿感不强,要是咱们再一味的打压,她往后真有什么造化,可不会念着侯府。” 她叹一口气:“先对她好,拢住她的心再说其他吧。” 第六十二章 请安(一更)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六十二章请安大夫人点了点头。 想了想,她亲自去了库房,选了两个花梨木书架和一张紫檀木的书桌,又挑了笔架、镇纸等小物件和几幅书画,送去了品茗居。 袁嬷嬷也是侯府的老人了,思虑的比青枫还要多。不过她老成,没有直接跟许熙劝谏而已,看着青枫离去,心里是忐忑的。 这会子看到府里不光照着许熙的要求送来了东西,还多送了许多,委实吃了一惊。最让她吃惊的是这些东西还是大夫人亲自送来的。 她不由看向了青枫。 青枫自六岁进府,一路做到了荣禧堂二等丫鬟的位置,她最知道谨言慎行。老夫人和大夫人的谈话,她并不打算跟任何人提起。更何况她跟袁嬷嬷原也不是一处的,两人并不熟。不光不熟,两人还是竞争对手——五姑娘更倚重谁,谁就是品茗居里自主子以下的第一人。她现在跟袁嬷嬷处在同一起跑线上,自然也要争一争这位置。 因此她只当看不见,指挥着粗使婆子们把东西搬进书房。 许熙听到大夫人亲至,赶紧迎了出来,又向她道谢。 大夫人笑道:“听说你要布置书房,这些东西也不知你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或还缺什么,尽管跟我说。” “大伯母挑的,那肯定是好东西。”许熙笑道,又吩咐,“大伯母请屋里坐吧。倚翠,上茶。” 大夫人摆摆手:“不用了,我那里还有好多事要忙呢,可没空喝茶。对了,府里有一个藏书楼,你如果喜欢看书,可以去看看。”她指了指青枫,“青枫知道在哪儿,你要去叫她直接领你去就是。” 许熙大喜,赶紧福身:“多谢大伯母。”这真是送她一份大礼了。 她想要了解这个世界,通过看书是最快速便捷的了。 “行了你忙,我走了。”大夫人行事干脆利索,扔下一句,带着丫鬟走了。 许熙送走大夫人,指挥着丫鬟婆子将桌子、书架依照她的想法摆好,再放上从观棋院取回来的文房四宝和笔架等小物件,再把大夫人送来的字画给挂上。看着变得有书香气的屋子,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除了书架上空空如也,其他一切都ok。 下午许熙便在自己的新书房里练字,听到系统播报的“智慧值2”,觉得十分悦耳。 侯府的晚饭,向来是各房自己吃的。不过今天许熙回来,老夫人便让人设了家宴,男女桌用屏风隔开。 也不知魏氏是被老夫人敲打过了,还是在侯府其他人面前有所收敛,魏氏虽然板着一张脸,倒也没出什么幺蛾子。一家人气氛和睦的吃了一顿饭。 “青枫。”临睡前,许熙问青枫,“早上大家是什么时候去给老夫人请安的?你记得叫我起床。” 自打来了古代,她的生活简直绿色得不行。因为没什么娱乐,许家的日子又过得节省,不舍得费灯油,总是天黑就睡觉。虽说现在是夏末,天黑得晚,但酉时天也黑了。再说一天两餐,晚饭吃得早,吃完了没事干,干脆就睡觉,也免得太晚又饿了睡不着。 因为睡得早,醒得自然也早。许熙在许家时,通常天刚蒙蒙亮就起来了。现在早起去给老夫人请安,对她来说完全没有难度。 青枫有些为难:“老夫人喜欢清静,因此并不要求大家天天去请安。只初一、十五两日早上卯时请安。” 这些规矩,本应该是二夫人这个作亲娘的教给许熙,第一次请安,也应该是她带着去。现在五姑娘不愿意受二夫人的管教,老夫人和大夫人也没精力去管这些小事,现在就为难住了青枫。 她一个作下人的,还真不好给许熙建议。 许熙闻言,想了想:“没事,我明日得去书院,总得跟老夫人辞行。那就去早一些请个安吧。礼多人不怪。” “姑娘说的是。”青枫很是赞许。 做得好,没人说什么;做得不好,擎等着别人挑姑娘的刺吧。 毕竟姑娘是刚回府,如今连二夫人都不护着她。她要是不做得周全些,府里这些踩低捧高的不定怎么在背后嚼舌根呢。 第二日一早,许熙不用青枫叫,她就自然醒了。她昨日被魏氏打了一巴掌,后来用鸡蛋滚过,又抹了大夫人派人送来的药膏,脸上倒是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她洗漱完毕去了荣禧堂,老夫人也才起床一会儿。看到她来,还很惊讶,看向青枫。 青枫既跟了许熙,自然也是希望主子过得好的。 她忙给许熙刷好感:“奴婢说了,府里的夫人、少奶奶、姑娘们都是初一、十五来给老夫人请安的。但姑娘说她新来乍到,总得表表孝心,所以今日特地早起来给老夫人请安。” 这话说得老夫人心里十分熨帖。 她倒不缺许熙表的这点孝心。但许熙能知礼,知道来给老人请安,这说明这孩子还是很知道规矩的。 “也不全是。”许熙却一脸的实诚相,“今日如熙要去书院,总要来跟老夫人辞行,便顺便一起了。” 这话说得老夫人笑了起来,朝许熙招招手道:“你这孩子,怎的这样老实?青枫都帮你说好话了,你还戳穿她,你叫她以后怎么办?” 青枫红着脸也笑了起来。 “相处久了老夫人就知道了,我就是个直性子,不喜欢弯弯绕,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许熙道。 她自然是有城府的,但她不耐烦跟侯府的人打机锋。她志不在侯府,不耐烦应付人,因此先不先就得在侯府立个耿直人设。耿直的另一种说法就是愣头青。这样的人,说话做事直愣点,别人也不会跟她太计较,避免了许多麻烦。 另外,老夫人在后宅呆了一辈子,她就不相信青枫那番话,能比她自己的这番话更讨老夫人的欢心。 果然,相比起有心机的,老夫人更喜欢老实孩子。看着许熙就更顺眼了。 “正好,你来了,就跟我一起吃早餐。”老夫人说着,吩咐下人把许熙的那份早餐一起摆过来,又问她道,“书院有没有规定什么时辰到?” 第六十三章 去书院(二更)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六十三章去书院许熙摇头:“那倒没有。只是许家的那个叫许雪的妹妹,是跟我一起考进书院的,我俩想分在一块儿。所以约了巳初在书院门口碰面。京城过去没多远,不着急。” 老夫人是大家闺秀,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来之前,青枫提醒过许熙。许熙乐得不用跟不熟的老夫人尬聊,专心享受美食。 毋庸置疑,侯府现在即便入不敷出,但在吃食上是不肯委曲自己的。老夫人的早餐自不必说,摆在桌上的就有四冷四热四点心,还有特意熬的燕窝粥;许熙份例是老夫人的一半,菜肴也没那么精细。但不光比许家,便是比起她在现代时随意糊弄的早餐,也可口丰盛得多。 因此她吃得格外香甜。 老夫人上了年轻,胃口不怎么好。平时也没少跟孙子、孙女吃饭,但像许熙吃得这么津津有味、这么香甜的,还是头一次。不知不觉她也受了感染,比平时多吃了半碗粥,一个卷子。 金嬷嬷看了,十分高兴。 饭罢,老夫人道:“你大伯母事多,整个府上大小事都离不开她。要不,一会儿还是让你母亲送你去书院吧?” “不用不用。”许熙赶紧摆手,“不用人送,只需派辆马车给我就行了。上学而已,又不是去干嘛,用不着人送。” “那怎么成?”老夫人皱眉。 许熙抢在她说下一句之前插话道:“老夫人实在不放心,就让青枫跟着我去一趟。书院里有什么事,我也好叫她回来禀报于您。” 入学通知上说明了学生不许带下人入书院,学生在书院里的一切事都得自己做。因此青枫去也只是送一送,并不会跟许熙进书院去。 已经打定主意要给魏氏脸色看了,老夫人自然也懒得调和魏氏和许熙之间的关系。既然许熙这样说,她便没有坚持,只道:“那就让阮嬷嬷和青枫陪你去一趟。” 阮嬷嬷是内院管事,代表的是老夫人和大夫人。有她去送许熙,也算是代表了侯府对此事的重视,无论是对许熙,还是外人,都有了交代。 “如此就劳烦阮嬷嬷了。” 许熙站了起来:“时辰不早,我还要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如此我就先回品茗居了。” “一路小心。有什么事,叫阮嬷嬷给你解决。” “是。” 一行人出了府,上了马车,便往北宁县城里去。 魏氏还等着许熙来给她请安呢。听到许熙是在老夫人那里吃的早餐,吃过早餐后就去了女子书院,顿时气的不轻,骂道:“小蹄子,真是没良心的,亏我辛辛苦苦怀胎十个月,就生下这么个东西。见人家富贵,就巴上去,倒把我这个亲娘扔到一边,果真是乡野长大的,半点孝道礼仪都不知。就这样的人,哪里配去上女子书院?我非得去跟书院的山长说道说道不可。” 赵元良昨晚是歇在姨娘屋里的。魏氏院里,只有一众下人。她这一骂人,便是李妨嬷嬷都不敢吱声。 直到她怒气平息了些,李嬷嬷这才劝她道:“夫人,刚才的话可再别说了。老夫人对于书院的看重,您又不是不知道。要是往后五姑娘在书院里有个什么差池,老夫人可得怪到您的头上。” “我怕她?老虔婆。”魏氏嗤笑一声。 这一声“老虔婆”,把李嬷嬷吓得脸色大变,连忙去看外面有没有人。 好在魏氏骂人的时候,下人们担心被连累和迁怒,赶紧各忙各的去了,没敢在周围停留。外面并没有人。 回转身来,她也不敢再劝,生怕再惹来魏氏什么出格的话。 魏氏越想越气,恨道:“晚上回来,我非得整治她一顿不可。” 侯府里是分房吃饭的。许熙是二房的人,她的饭菜都会直接送到二房来。到时候,魏氏就不相信她还赖在正院里不回来,有脸去吃老夫人的份例。 …… 许家自许熙回侯府后,一家四口就吃不香睡不着,总担心许熙在侯府过得不好。所以今天一早大家都一起出门,到女子书院门口等着,就想见许熙一面。便是许崇文也跟学堂请了小半个时辰的假。 许熙刚从马车下来,就被许雪一把抱住,又哭又笑:“姐,姐,我好想你。” 许熙好笑:“就分开了一天,就想成这样。”抬眼看到许永益夫妇和许崇文关切的目光,她心里也酸涩起来。 谢氏张嘴想要问许熙在侯府过得好不好,但看到车夫和车里下来的阮嬷嬷、青枫,硬生生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叔,婶,哥,我很好。老夫人和大夫人对我都很好。”许熙笑着安抚她们,又介绍青枫,“这是我的大丫鬟青枫。除了青枫,我还有两个小丫鬟和一个粗使婆子呢。我一个人住一个小院,还布置了个书房。吃穿戴都很好。” 许永益和谢氏见她脸色红润,满脸笑盈盈,身上穿着一身薄荷绿裙子,褚色刺绣压边,比昨儿个那一身还要精美,头上的首饰也多了一个。阮嬷嬷和青枫的态度也十分恭敬。看样子在侯府真的过得不错。两人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跟雪姐儿进去吧。”许永益犹豫片刻,又问道,“一会儿是怎么安排的?要不我们在门口等你们。” 别的被录取的女孩子,这两日早已向书院打听好了规矩,是打算住书院还是回家住,住宿费怎么交,都已打听好了,做好了决定和准备。可许熙和许家这两日被侯府这事搅得不得安生,根本没时间和精力来打听这些,因此对这些还两眼一抹黑。 “我们先进去报了名,打听好怎么安置,再出来告诉你们,你们且先在外面等着。”许熙对许永益夫妇说完,又看了阮嬷嬷和青枫一眼。 青枫点头,表示自己也听到了。 “好,就这么办。”许永益催促道,“那快去吧。刚才我已看到有几人进去了。” “好。”许熙答应着,一把握住谢氏的手,“婶婶,你可得保重身体。往后小熙不能常常看到你了。” 第六十四章 宿舍(三更)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六十四章宿舍谢氏感觉有什么东西被许熙塞进了自己手掌里,赶紧抓紧了,道:“没事,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许熙放开谢氏,从青枫手里拿过一个包袱,这才拉着许雪转身进了书院。 谢氏跟阮嬷嬷寒喧了两句,送她们上了马车,一家三口便也分开了,许崇文去学堂,谢氏则跟许崇文往城里宅子走。 直到走到僻静处,谢氏这才把手里的纸条交给许永益:“你看看,熙姐儿悄悄给我的。” 许永益心里一紧,连忙把纸条打开,就看到上面写着:“一顿饭功夫后到书院门口接我们。” 他这才放下心来,笑道:“这孩子。” 谢氏不识字,着急地问:“上面写什么呀?你快跟我说呀,急死我了。” 许永益将字条念了一遍,问道:“她这是要做干什么?” “你没听她说吗?需得家人来接,书院才让她们离开书院。她大概是想跟咱们说说话,这才叫咱们去接的。正好,咱们趁这点时间去把那宅子打扫打扫,明日搬来。” “走吧。” …… 今天女子书院不像那日只开角门,而是正门、侧门大开,几个门都有婆子守着。此时正有一行人从正门进去。 许雪见状,正打算跟着进去,就被许熙拉住了,扯着她往侧门走:“这边。” 许雪不解:“为什么?她们不是也走正门?” “你没看到刚才进去的是女夫子和她所带的下人吗?咱们是学生,尊卑有序,咱们得走侧门。”许熙道。 细节决定成败。她们现在还没报名呢,可不能因为这个又被黜落。即便不被开除,训斥一顿是少不了的。到时候不光她们自己,便是在门外的许家夫妇和绥平侯府的脸面都不好看。 许雪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我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今天要不是有姐姐你,我一定要犯大错的。”她嗫嚅道。 许熙欣慰点头:“你能明白这点就好。” 说话间,两人向守门的婆子出示了自己的身份牌,从侧门进了书院,就看到影壁前摆着的两张桌子,桌后坐着的两个女子和她们的丫鬟。 这两人正是考试那日在门口登记名字的。 两人连忙过去,递上了她们的身份牌。 “我姓傅,以后是我管理你们的杂事。”三十来岁的那个女子温和地朝她们笑笑,自我介绍,又指着身边二十来岁的女子道,“她姓陈,是我的副手。往后我要是不在,找她也一样。” 陈夫子登记好两人的名字,问道:“你们是住家里还是住在书院里?” 许熙没有说话,看向许雪。 许雪抿了抿嘴,对许熙小声道:“姐,我想住在家里。” 这答案,自然在许熙的意料之中。她转头问陈夫子:“我家中长辈不放心,要求我回家住。但家里离这里有些远,我能不能在书院里要个床位?住宿费我一样交,不过平时住家里,遇到天气不好,或是书院有什么事耽搁天晚了不好回家,我就在书院里住。” 书院开办这么多年,像许熙这种情况很常见。 陈夫子道:“可以。” 许熙很高兴,连声道谢。 许雪听了,倒很犹豫。她倒想跟许熙一样要个床位,许熙留宿书院的时候她能陪着。但想想内宿要交的钱,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半年一两银子的床位费呢;还不能自己拿铺盖,得买书院里统一的铺盖,那得六两银子。花这老多银子,就为了偶尔住一晚,她可浪费不起。 这妮子什么都写在脸上,许熙一看就知道她在纠结什么。不过她知道许家人不想用她的钱,许雪不说,她也没问,掏出钱来交了自己的费用,又对许夫子道:“她的束脩一块儿交了。” “不用不用。”许雪赶紧掏出银子来,“我娘给了我钱。” “那行。”许熙很干脆地将她那二两碎银子拿过来,放到陈夫子面前。 陈夫子登记好,道:“今日只是报名安置,没别的安排。内宿的进去选房间选床,外宿的可以回去了,明儿一早巳初准时到书院上课。上课的地点就是你们考试的那间教舍。” “多谢夫子提点。”许熙道了谢,又问,“我想再请教一下,住在书院的话,放学后那段时间是可以出门的吧?” “不可随意进出。需得有正当理由,有家人来接,并且到我这里来请假报备。”陈夫子正色道,“女子的声誉顶顶重要。要是求学期间因为外出出了事,我们也不好跟你们长辈交待。” “学生明白了。多谢夫子。”许熙笑着朝她施了一礼,向许雪道,“你陪我进去选床位吧。 许雪也想看看宿舍什么样呢,自然点头说好。 这时陈夫子身后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来,招呼道:“二位姑娘,我领你们去宿舍。” “多谢姐姐。” 许熙默默跟着她进了影壁,这才上前主动套近乎:“姐姐怎么称呼?” 丫鬟道:“我叫侍墨。” “侍墨姐姐现在在帮着打理书院吗?” 侍墨微微一笑,笑容矜持而从容:“算是吧。” “那姐姐一定是个才女了,否则陈夫人怎么不叫别人,偏让姐姐来打理书院呢?我刚进书院,还不知这里学什么呢,姐姐能跟我说说吗?早点知道,我也好早作准备。” 于是许雪就听许熙一路跟侍墨聊着天,等三人走到宿舍时,许熙跟侍墨早已跟亲姐妹差不多了。 当初兴建女子书院,是那位皇后自己出资、又向皇族、贵族夫人筹集起来兴建的,非赢利性质,所收的学费与书院支出基本持平。略有赢余,赢余的钱就捐赠给善堂;略有亏欠,亏欠的钱就由皇族、贵族夫人资助。 也因此,即便是县级女子书院,里面的条件也很不错。宿舍离上次她们考试的那间屋子不远处,一共四个大的四合院,每个年级一个。 “刚才已有几位学生入住了。”侍墨领着她们进了一个四合院,脚下未停,沿着回廊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几间正屋前,她掏出一串钥匙,对着数字挑出一把,打开其中的一间屋子,对许熙道,“你就住这一间吧。” 第六十五章 去银楼 每届招收的学生不多,又有许多人不住在书院里,因此住宿的屋子也还算宽绰,所有的屋子都是两人间。 许熙进了门,发现这间屋子因是坐北朝南的,阳光十分充足。屋子面积很大,足有三、四十平米,两边靠墙摆着两张床,中间用衣柜隔天,成了两个独立的空间。除了衣柜,每人还有一个书桌和一个书架。 除此之外,在共同区域里还放置着几张椅子和一张八仙桌,桌上还放着一把茶壶和几个杯子,想来这里是待客的地方。 整间屋里都收拾得干净整洁;家俱都是原木色,铺盖的床单与被套一律都是青色——是的,铺盖不用自己去领,而是直接铺好在了宿舍的床上。 看到这现代味道十足的宿舍,许熙差点热泪盈眶。 妈蛋,她好想念她精装修的两房一厅。虽然是个蜗居,但生活的舒适度可不是古代的宅子能比的。 “从回廊往左走到尽头,就是茅厕;茅厕旁边有洗澡间。膳堂则要出这个院子,往东走几步就能看到。”侍墨介绍完,笑着对许熙道,“那你收拾一下,离开书院的时候跟我们打声招呼即可。”说着朝许雪点点头,就准备离开。 许熙赶紧把手里提着的包袱递过去:“这里面装的是一匣子点心,姐姐拿去尝尝。要是认我这个妹妹,姐姐就别跟我客气。往后还得请姐姐多照应呢。” “不方便,给人看到了,不好。”侍墨推脱道。 “你刚刚不是说书院里也有你们歇息的地方吗?你拿到房间去放着,得闲了再吃就是了。放心,早上才做好的,新鲜着呢,放上半日也不会坏。” 侍墨犹豫了片刻,便接了过去,笑容越发真挚:“那我就不客气了。” 送走侍墨,许熙环顾了宿舍一圈,从怀里掏出一块红色绣花手帕,放到了床上,用枕头压住,露出鲜艳的一角。 她站起身来:“走吧,咱们出去。估计你爹你娘也到门口等着了。” 许雪吃了一惊:“等咱们?他们什么时候说的?” “刚才我给你娘塞了张纸条,叫她一顿饭功夫后来接咱们。” 两人出去,就看到谢氏已站在门口等着了,正笑着跟守门的婆子说着什么。许熙跟陈夫人几个打了声招呼,赶紧拉着许雪走了过去。 “娘。”许雪跑过去挽住谢氏的胳膊。 谢氏生怕许熙多想,赶紧伸出手来拉住她,笑道:“走吧,我带你们去买点必备东西。”说着,她朝守门的婆子道了谢,拉着两人往外走,跟等在不远处的许永益汇合。 “叔,你帮我叫辆骡车,你如果有事,就去忙去吧。”许熙对许永益道,转头又看向谢氏,“婶婶你陪我去一趟银楼。” 许雪眼睛一亮,问许熙:“你是要去卖那日你画的那个首饰样子吗?” “对。”许熙朝疑惑的许永益和谢氏一笑,“叔,婶,这事等回家去再跟你们解释。” 许永益朝街角处等客的骡车招招手,道:“你们娘儿仨去我不放心,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又问许熙,“是去那日去过的那间昌明阁吗?” “不,去县里最大的那间裕隆阁。”许熙道。 四人上了骡车,许永益和谢氏就问起许熙要卖的东西。待知道许熙画了个首饰的样子图,就想拿去卖钱的时候,夫妻俩对视一眼,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许永益道:“熙……熙姑娘。” 许熙打断他的话:“还是叫我小熙吧。” 现代时同学朋友都这么叫她。来到古代后听许永益夫妻俩都叫她熙姐儿,她真不大习惯,但也不好说什么。现在既要改口,不如改成这个。 见许永益犹豫,她道:“不管怎么说,我都是许家养女。你们是我长辈,叫我小熙不是应该的么?” 许永益很高兴她即便改变了身份,仍然对自家人亲近,便从善如流地道:“行,往后人前我们唤你熙姑娘,人后就叫你小熙。” 见得许熙没意见,他这才又道:“你一会儿要进银楼去,又穿的这么一身衣服,身边没带一两个下人,完全不像。不如叫你婶婶扮成婆子,小雪扮成丫鬟,我就作个车夫在门口等你们。你看如何?” 许熙来女子书院念书,代表的是侯府的脸面。她今天出门前老夫人还特意检查过她的穿着打扮。她今天虽然没有打扮得花枝招展,却也把最值钱的簪子、耳环、手镯都戴上了;衣服也是侯府绣娘做的最好的一套,衣裙上的绣花单独拆下来卖也能值十几两银子。 反正许熙这一身行头,一看就知道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千金小姐。 许熙知道不管什么时代,人家都是“先敬衣裳后敬人”的道理,便也没有特意要求穿得寒酸一点。她不光要靠这身打扮住好一点的宿舍,一会儿还巴望着靠它撑门脸,好赚上自己的第一桶金呢。 许雪今天也穿了一身新衣,但许家的条件也就那样,谢氏倒是咬牙给她做了两身绸缎衣服,但布料跟许熙的比,自然差得远,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瞧出两人衣料的差别来。另外,她身上最值钱的,就是一根银簪子和一对谢氏陪嫁的水头不怎么好的玉镯,跟许熙身上的首饰,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许永益和谢氏特意来送女儿和许熙上学,穿的虽然也是最好的衣服,但料子是细面的,还半新不旧。谢氏身上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因此四个人往那一站,不像一家子,妥妥的就是主与仆的关系。 许雪瞧瞧她跟许熙的衣裙,也连忙点头。 谢氏道:“你要卖那个图,我不太懂。但你要说我是你婶婶,小雪是你妹妹,恐怕掌柜的要以为你是去哪里偷的衣服,专门来骗人的。” 许雪一听,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没心没肺地猛点头:“对对,我娘说的太对了。我想想那情形就想笑。” 许熙是有此意的,只是自己不好说,否则要惹许家人伤心。她本打算到了银楼门口,只叫许雪陪她进去,许家夫妇就在门口等着。 第六十六章 设计图 现在许永益和谢氏主动提及,她自然想顺水推舟,不过不好答应得太痛快,脸上带着些不好地意思的神色道:“这、这不好吧?” “那有什么不好的?你是大家千金,掌柜才会看重你画的那个图。一旦认定你是骗子,你画的图再好,别人也不会相信。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名声传到书院去,你往后还怎么念书?”许永益道。 谢氏一听会影响念书,顿时紧张起来,拍着许熙的胳膊道:“听你叔的,你可不许胡来。” “那就委曲婶婶和小雪了。”许熙还是满脸的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委曲不委曲的?你这孩子。”谢氏嗔道。 许熙看着她,面带歉意:“那一会儿进了银楼,就劳烦婶婶和小雪站在我身后了。” 这也是委婉地提醒她们,既要扮下人,就只能站在小姐身后,下人是不能坐的。也免得两人进了银楼露馅。 谢氏点点头:“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娘,你是怎么知道的?”许雪好奇地问道。 “你五奶奶以前就是在大户人家里做丫鬟的,你忘了?她还常跟我们说起当初做丫鬟的那些规矩呢。” 许雪这才恍然大悟,也想起五奶奶说的话了,点头道:“我知道一会儿怎么做了。”转头看向许熙,“姐,你放心吧。” 县城本不大,银楼离书院又不远,说话间,骡车就已在离银楼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许永益叮嘱骡车在这里等他们一下,自己跟着三人走到银楼门口,先对守门的伙计点了点头,这才对许熙道:“小姐,小人就在这儿等你们。” 不待许熙说话,谢氏就拿出一副管家婆的样子,对许永益横眉冷对道:“你就在这儿呆着,可别又跑去喝酒了。小姐一会儿就下来。要是找不见你,看我回去怎么禀报老夫人剥你的皮。” 许雪差点没笑出声来,赶紧躲到许熙身后拼命忍住,只肩头还是一耸一耸的。 谢氏一巴掌拍在她背上:“像什么样?没规没矩的。” 许熙也忍笑忍得很辛苦,可还是绷着脸对谢氏道:“行了,谢妈,你也少说两句。咱进去吧。”说着,率先进了门。 早有伙计在一旁等着了。 银楼的伙计眼光最毒,一看许熙的穿着打扮,他就知道是大主顾,因此见许熙往里走,他赶紧殷勤地招呼:“小姐楼上请。” 许熙也没说话,跟着他上了楼,便道:“我要见你们掌柜。” 她这副姿态,越发让伙计觉得自己没看错,这绝对是一个豪门贵女。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豪门贵女不去京城银楼买首饰,跑到他们这县城来,但这不妨碍他先把许熙领到接待贵客的小厅,招呼小伙计上茶,再麻溜儿地去请掌柜。 掌柜是个胖胖的中年人,姓黄,笑得跟座弥勒佛似的:“姑娘想看点啥?” 如何推销自己的设计图,许熙早就预想过了。 她坐在那里,掌柜来了也没起身。端起小伙计沏上来的茶轻抿了一口,眉头蹙了蹙,便将手里的茶盏放下了,看向掌柜道:“我会设计首饰,想与你们银楼长期合作。” 黄掌柜本以为许熙是来买首饰的,坐下刚要推销银楼新推出的首饰呢,就听到了许熙这话。 他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谢氏和许雪都紧张起来,生怕黄掌柜对许熙发火。 不过她们是多虑了。黄掌柜是生意人,即便心里有什么想法,面上也不会表露出来,更不会对人恶言相向。 他放松身子,将背靠到了椅子上,笑呵呵地对许熙道:“姑娘可有设计好的首饰?能否让老朽先看看?” 许熙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扁平的锦盒,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递给黄掌柜。 黄掌柜接过,打开纸仔细地看了起来。 许雪站在许熙身后,离黄掌柜不远,看站在屋角的小伙计被屋外的说话声吸引了注意力,赶紧伸过头去朝那张纸上看了一眼,发现正是那日许熙在许家画的那张手镯图。不过有改动,上面不光加了尺寸,许熙还画了一些小细节图在旁边。 谢氏见状,连忙扯了她一眼,又瞪了她一眼。许雪抿了抿嘴,赶紧站好,不敢再东张西望。 黄掌柜打开纸的时候,还不以为意。 许熙一看就年纪不大。虽然穿戴不错,看样子是大家闺秀,但这样的人,能有什么见识?多少贵妇戴了一辈子首饰,也只知道首饰新不新奇,好不好看。真要她们设计一款新首饰,那是不可能的。学识、才华、见识的广博、聪明的头脑等等,一样都不能缺。 不说贵妇、小姐,就算是他,做了一辈子银楼掌柜,接触的饰品无数,叫他设计几个新颖样式,那也是为难他呢。 可打开纸,一看上面画的东西,他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坐直了,脸上的表情也变成严肃起来。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黄掌柜做了一辈子掌柜,一看这份图,就知道许熙专不专业。 没学过设计的人,画的图,要不就是工笔,要不就是写意,总之就是画欣赏画的画法;可真正为工匠制作而画的设计图,可就不是那样画了,得是立体图,上面还应该有尺寸,小细节也有单独放大的图进行标注。 许熙这张设计图就是专业的设计图,而且细看的话,甚至比那些设计图画得更好,更容易看得懂,也更详细。 而且,这设计简直绝了。 看清楚了图上画的手链式样,黄掌柜顿时兴奋起来,问许熙道:“姑娘,你怎么想到这样设计手镯的?太新颖了。” 他眼睛还盯着图纸,舍不得挪开:“这小鸟儿画得真是活灵活现,要是照这样式做出手镯来,不知会多招人喜欢呢。” 许熙微微一笑:“这只是我设计的其中一个样式。” 黄掌柜顿时两眼放光,终于舍得从图纸上挪开眼了:“姑娘的意思是,你手上还有其他样式?” 第六十七章 多少钱 “当然。”许熙道,“如果只设计出这么一个样式,我怎么好意思跟掌柜你进行长期合作呢?” “姑娘能给我看看吗?”黄掌柜目光热切地盯着许熙。 谢氏见了,恨不得走上去用身子挡住许熙。许雪眨巴着大眼睛,赶紧看了她娘一眼。 许熙对黄掌柜这种目光,却习以为常。在现代,她设计出一样东西,总能引得他人露出这样的神色。 她微微一笑:“黄掌柜你还没说如何合作呢。”她一伸手,将图纸从黄掌柜的手里抽出。 黄掌柜下意识想阻拦许熙这一行为,可动作没那么快,也不好再去许熙手里把图纸再抢回来,只得眼巴巴地望着图纸被许熙折成小方块,打开锦盒放了进去。 他眼尖地看到锦盒里还有其他的被折成小方块的纸。 他按捺住心里的痒痒劲儿,想了想,对许熙道:“一两银子。一两银子一张图,姑娘你看如何?不过你设计出来的其他样式,得跟刚才那张一样新颖。” 许熙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黄掌柜,没有说话,直接站起身来,招呼谢氏两人道:“谢妈,小雪,咱们走。” “哎,姑娘,你别走啊。”黄掌柜差点没伸出胖手去拉人,好在他理智还在,还能记起男女大防,可额上却冒起了汗珠,“如果姑娘对价格不满意,可以商量的嘛,怎么能一言不发抬脚就走呢?” 如果许熙只有那一张图,她走就走了,银楼不光没有损失,还能有大收获。大吃货国最不缺乏山寨精神。 图上的尺寸不重要,就算他们银楼的画工画得不如许熙笔下那只小鸟那般活灵活现,但能做出七八分相像,那也是新颖的手镯,必然能引得夫人、小姐们争相购买。 可许熙手里还有其他设计图啊。要是她手里还有许多图,而且都跟那张小鸟手镯一样新颖好看,收购下她的设计图,他们这银楼不光生意会变好,而且还能吸引京城里的贵妇。这可是扩大生意,增加银楼知名度的好机会,怎么能够放过? 黄掌柜没能去拉许熙,但门口还站着一个小伙计呢。那小伙计往门上一站,就对许熙三人作了个揖:“姑娘还请留步,我们掌柜有话说。” 许熙只得停住脚步,看向黄掌柜,似笑非笑:“莫不是你们银楼还敢强买强卖不成?” 谢氏和许雪顿时紧张起来。 谢氏道:“你知道我家小姐是什么人吗?”此时她无比庆幸许熙被侯府认了回去。否则以他们许家这种无权无势的普通老百姓,哪里护得住许熙? “哎,别误会,别误会。”黄掌柜连忙摆手,又朝许熙连连作揖,“我们哪里敢强买强卖?只是希望姑娘留下来再谈谈。” “谈什么?”许熙冷笑一声,“一两银子一张图,亏你说得出口。你当我没见过银子呢?一块中上等玉,雕成普通的圆口镯,不过是卖二、三十两银子;可如果雕成我图上的样子,少说也能卖个三、四十两。一个镯子涨个十两银子都有人买。这还只是一个。要是卖出几十、上百个,你们的利润有多少?更何况,你还不止做玉镯,金镯、银镯都可以做成这个式样。” 黄掌柜又冒汗了,掏出手帕不停地往额头上抹,嘴里却还在强撑:“哪、哪有姑娘说的那么夸张?样式不同,用料不一样,雕工的要求也高。我们的成本也得往上涨,真赚不了多少。” 许熙一听,作势又要走,还瞪着小伙计道:“你要再敢拦,我就去衙门里告你非礼。” “就是。”谢氏上前,就要去推那小伙计。 许熙和许雪是小姑娘,不能碰这些小伙子。她一中年大妈可不怕。她儿子许崇文的年纪都跟这小伙计差不多,她怕什么? 此时,她无比庆幸自己和丈夫一块儿跟了来。这小伙子要是再想拦着,她就扬声叫楼下的丈夫了。 小伙计哪里真敢拦?不说这些非富即贵的小姐,便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他也不敢拦。没的银楼打烊后他被人套麻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银楼也护不住他。 谢氏还没碰到他,他就赶紧躲开了去,求助地看向黄掌柜。 “十两,十两一张。姑娘,十两真不少了。”黄掌柜赶紧叫道。 许熙冷笑一声,回头:“没有一百两一张,我是不会卖的。真以为新样子是大白菜,那么不值钱?”又撇了撇嘴,“县里小店就是县里小店,这般没魄力。” 她唤道:“谢妈,咱们走,去京城。” 谢氏是个极灵醒的人,赶紧配合地嗔道:“看吧?一开始老奴就叫姑娘去京城,偏姑娘图省事。像这样的小店,能出什么价?白瞎姑娘费了那么多脑子才画出来的首饰样子。” 许熙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抬脚出了门,往楼下走,任黄掌柜在后面如何叫唤,也不理会。 “三十,三十两,成么?真不能再涨了。再涨我们就亏本了。”黄掌柜一个劲儿地在后面抹着汗,又叫道,“要不姑娘且等等,等我去问过东家再作定夺?姑娘想也知道,这样的事,我做不了主。” 谢氏听得眼睛都直了,心砰砰直叫。 艾玛,他们一家子累死累活,丈夫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不吃不喝一年也就赚个三、四十两,一花销到年底都剩不了二两银子。可许熙不过是画几幅画,就能卖三十两。要是画上十张,那岂不是三百两? 她觉得自己腿软都都快站不住了。 许雪也被这三十两的价给砸懵了。 她对于钱虽然没有谢氏那么有概念,可那图她是看着许熙画出来的呀。不过是一盏茶功夫,刷刷刷几笔就画出来了。就算后面又加了些细节图,再写了些尺寸,可那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一顿饭功夫不到,画几笔就能赚上三十两银子,哎妈,这钱真是太好赚了。 谢氏的手就拉住了许熙的胳膊,拼命压制住自己声音里的兴奋,佯装淡定道:“姑娘,掌柜既这么说,不如等等?也许他们东家能有诚意一些呢?” 第六十八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许熙迟疑着停住了脚步,道:“好罢,那就等等。”转头对松了一口气的黄掌柜道,“你可得快些,我还有事呢。” “哎,好的,姑娘请回去等等。”黄掌柜说着,又唤小伙计,“给上好茶,上点心,好好招呼这位姑娘。”说着,急匆匆出了门。 “姑娘请。”小伙计朝许熙露出个僵硬的笑容,心里十分紧张,生怕许熙一言不合就走了。掌柜和东家回来找不着人,不定怎么责罚他呢。 许熙没在这时代卖过设计稿。她的心理价位是五十两一张图,打算先卖个五张,赚个第一桶金。至于以后卖不卖设计稿,是个什么价,到时候再定。 她叫一百两银子一张,不过漫天要价就地还钱。黄掌柜还到三十两一张图,她也是有点心动的。 这时候她自然不会离开,顺着伙计的动作便往楼上走。 可刚刚爬到二楼,她就对上了一张女人的脸。 这女人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梳着妇人发型,容貌艳丽,穿着大红色百褶撒花裙,头上一支嵌红宝石金步摇。她身后站着的嬷嬷和两个丫鬟,打扮比侯府的丫鬟婆子要华贵得多,可见这女人非富即贵。 “你那首饰样子,能不能给我看看?如果不错,我愿意一百两银子一张购买。”女人道。 “夫夫、夫人。”一个穿着银楼服饰的伙计从她身后的那间屋子出来,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又央求地看向许熙,大着胆子道,“我们掌柜的先跟这位姑娘谈的。能不能让掌柜的谈完,夫人您再跟这位姑娘谈?” 那女人没有说话,只看着许熙。 这女人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差钱的。许熙当然很乐意把设计图卖给她。 但做生意,有些原则还是要遵守的。 她对女人道:“这位伙计说的有理。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如果银楼东家不愿意用一百两一张购买我的设计图,那么到时候我们再谈。” 那女人嘴角一勾,点头道:“好。”她指了指隔壁的房间,“我就在这里,姑娘跟东家谈完,可以让伙计来唤我。” “行。”许熙点头,抬脚进了她原先呆的屋子。 两个伙计都大松了一口气。 倒是谢氏听到这女人真要一百两银子买设计图,脚下一踉跄,差点没来个平地摔。幸好许雪眼疾手快,把她给扶住了。 一行人进屋坐下,小伙计赶紧忙着把点心摆上,又重新沏了好茶来。 许熙自然不能自己坐着吃吃喝喝,倒叫谢氏和许雪站着干看着,招呼她们道:“行了,这里没有外人,你们就坐下吃些点心吧。” “姑、姑娘,这怎么行?”谢氏还为自己刚才那一跤羞愧呢,哪里肯坐?要是露馅了怎么办? 许熙将脸一沉:“我叫你们坐就坐。怎的,还得我请你们不成?” 她这一变脸,倒有了几分豪门千金的威严,谢氏和许雪心里有点发怵,赶紧乖乖坐了,拿起许熙推到她们面前的点心吃了起来。 许熙又朝小伙计道:“楼下有个姓许的,是我家车夫。他一早上跟我出来,想来也是又渴又饿了。你拿这几块点心给他吃,顺便给他一壶茶。” 说着,她从谢氏袖子里把手帕抽出来,包了四五块点心,递给小伙计。 “姑娘真是心善。”小伙计奉承了一句,拿着手帕下了楼。 谢氏和许雪被许熙这操作弄得又有些懵。 许雪凑近许熙,耳语道:“这样不会被人怀疑吗?” 谢氏赶紧扯了她一眼,指了指隔壁房间,提醒许雪隔墙有耳,又对许熙摇摇头。 许雪吐了吐舌头,赶紧低头吃点心,不敢再说话了。 大概银楼的东家住得并不远,等了不一会儿功夫,黄掌柜就跟一个老头儿走了回来,对许熙介绍道:“这是我们东家,姓徐。” 徐老头儿是个严肃脸,朝许熙点点头,就问道:“我能看看姑娘图的样子图吗?” 许熙将那张设计图拿出来,递给他。 徐老头儿看着设计图,眼里闪过一抹精光,点点头:“行,这张图,我们一百两银子要了。”又问许熙,“姑娘其他图能拿出来给我看看吗?” 许熙眨巴了一下眼睛,转头对谢氏道:“你去叫隔壁的那位夫人过来吧。” 许熙自认识人之能还是有几分的,她总觉得这位徐老头不像是个真诚守信的。他能这么爽快地买下这张图,估计是楼下的伙计已把那位夫人出价的事跟他说了。他既舍不得这张设计图,又没办法再压价,只得硬着头皮把设计稿买下来。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许熙在这个世界无所依仗,可不敢就这么把所有图纸拿出来。万一徐老头看了其他设计稿,然后表示自己不喜欢,拒绝购买,等许熙走后他再画出来,让他店里的工匠山寨出来,那许熙就亏大了。 有了他的山寨,许熙再想去京城里卖其他设计稿就不了。毕竟已有人把首饰做出来出售了,买设计稿的不是独一份,也不是最先一份。他们吃了亏,必然要找上门来讨公道的。 这些建银楼的可都是有背景的人,一个小小的破落侯府可护不住她。 反正人在江湖飘,随时都挨刀。许熙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和防备别人,否则,吃亏的很有可能就是她自己。 一听许熙要请人来,徐老头的脸色就不大好看起来。 他道:“咱们还在谈买卖,姑娘就请人过来,这不妥当吧?等我们谈完,我表示不买,姑娘再跟那位夫人谈,这才是江湖规矩。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谢氏和许雪看他板着严肃的脸说这番话,心里有些发怵,俱都惴惴地看向了许熙。 许熙却丝毫不在意,脸上虽带着笑,神色却淡淡的:“咱们这笔买卖不是谈妥了吗?你看,我没把这张设计图先给那位夫人看吧?这是守江湖规矩。但接下来的几张图,是咱们事先没有谈的。隔壁那位夫人既表示要买,我当然得叫上她一起看。当然,如果徐老板不想看了,那我就告辞,跟那位夫人另找地方谈。” 第六十九章 歪心思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六十九章歪心思这番话,完全出乎徐老头的意料。 他做生意几十年,是个老江湖了,最知道如何跟人打交道,也最是知道如何看碟看菜。 眼前这位小姑娘不过十三、四岁,一副十分稚嫩的样子。就算她的穿着打扮挺好,但自己跑出来卖什么“设计稿”,估计也不是什么权贵人家的孩子,没见过多少世面。他这张脸生来严肃,只要把脸板上,再说几句硬话,一般的孩子心里都发怵,再糊弄糊弄,没有拿不下的买卖。 不曾想这孩子行事说话老道得跟他这老江湖也不相上下。 这到底是哪家的孩子? 他不由转过头来,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许熙来。 谢氏是个护崽子的。一看这老男人盯着许熙看,立刻站出来把许熙护在身后,挡了个严严实实,面色不善地朝徐老头瞪眼:“看什么看?我家姑娘,是你能看的么?” 转头她又劝:“姑娘,别跟他谈了,咱们走。”反正赚了一百两银子,也很可以了。 徐老头回过神来,赶紧尴尬地笑道:“误会了,误会了。我看这位姑娘端的厉害,便想知道是哪家的孩子,倒不想唐突了姑娘。老朽在这里跟姑娘陪个不是。” 说着他站起来,朝许熙作揖施了一礼。 许熙从他刚才那一眼打量里,只看到好奇与探究,没感觉到有丝毫的猥亵,因此倒没在意。 她摆摆手:“无妨。”遂站了起来,“徐老板既无意相谈,那我们就告辞了。” “哎哎,姑娘别误会,我并没有说不谈。既如此,那就请隔壁夫人一块儿过来谈吧。” 徐老头转过头,朝站在门口的伙计微一颔首。那伙计就去了隔壁。 徐老头重又坐下,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该如何应对。 别说,他心里的打算还真跟许熙猜测的一样。 来之前,他原本打算压压价,以四十、五十两银子或是更低的价钱把第一张图拿到手,再让许熙把余下的图都拿出来看。如果价钱便宜,他就意思意思再买一张,其他的以看不上眼为借口,打发许熙离开,再让人凭他的记忆画出来,赶紧叫工匠开工制作,以抢占先机。 反正在北宁县,他家银楼最大,别家就算买下许熙的设计图,也争不过他。他有靠山,并不怕这小丫头翻出什么风浪来。 至于京城的银楼,反正客户群不同,就算许熙拿去京城卖给最有名的银楼,也碍不着他什么。首饰这东西,只要一家做出来,流传出来,其他银楼都会争相模仿,谁能拿他怎样? 可计划没有变化快,没想到他一进门,伙计就告诉他,有位夫人直接出一百两银子买那位姑娘的设计稿,他就知道想用低价拿下设计稿没可能了。 既如此,那就别怪他心黑,只出一百两银子买一张;余下的,他看完了一张都不可能买。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 没想到这小丫头心眼子还挺多,宁愿不做这笔生意,也要坚持叫那位夫人过来一块儿看。一旦有外人在,他就不那么好耍手段了。毕竟裕隆阁要信誉,他也要脸。 徐老头眼珠急转想着对策。 不一会儿,小伙计就领着一行人进来了。为首的正是那位夫人。 徐老头是东家,即便对方是银楼的客户,有黄掌柜殷勤招呼即可,他并不需要自降身份对人卑躬屈膝。因此那一行人进来,他端坐着不动,只等黄掌柜介绍时随手一揖便完事。 可无意中瞥见那女人身上的衣裙料子,他心里一凛,禁不住站了起来。 他在银楼里打转几十年,眼光最是毒辣。 这女人裙子上的布料乍一看跟普通的绸缎差不多,其实是用一种极为难得的特殊蚕茧织成的,颜色天成,并不是后天染上去的,所以这绸缎久洗不褪色,而且按压也不起褶子。 这种绸缎不光稀少昂贵,市面上还没得卖,是进贡的贡品。 光这一点,眼前这个女人就不是普通人。即便她不是皇室之人,也是皇亲国戚,或是跟皇家之人关系紧密的,绝对不能得罪。更不用说她头上的步摇,以及用做压裙的那块质地、雕工皆为上上之品的羊脂玉玉佩了。 这一刻,徐老头打消了对设计图打歪主意的念头。 在这种人面前耍手段,怕是担心自己死得不够快呢。得罪了她,对方不出手,他身后的主子也是要出手惩罚他的。 许熙虽没有徐老头这种专业的毒辣目光,但她智商、情商高啊。 一看徐老头这前倨后恭的态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过她即便回了侯府,也没想过要跟权贵打交道,更没想要攀上什么权贵。 她不耐烦绕圈子,等那行人甫一落座,她就开口把刚才的事说了,道:“这位夫人对我这设计图也感兴趣,如此不妨将剩下的图一起看看。但咱们先小人后君子,在看图之前还请签个契约,二位保证在看了图后,如果不购买我的设计图,不得私自打制我设计的首饰式样。一旦发现,我可是要拿着契约到官府去告状的。” 说着,她从另一个袖袋里摸出一张契约,打开来,放到两人面前。 徐老头儿不敢得罪那女人,却不怕许熙。许熙这一身穿着打扮,放在县里头可能不错,但放在满地权贵的京城,可不够看,她身后的那个丫鬟和婆子穿着更是上不得台面。豪门大族的小姐也不可能抛头露面来卖什么设计图,赚这三瓜两枣还不够人家买件首饰的。 他觉得自己阻拦住许熙的失礼,就是对这位权贵女子的示好。 他皱眉,对许熙不悦道:“赵姑娘,这就不必了吧?我老徐打从我父亲那辈儿起就开银楼,还没听说过看个设计图就要签契约的。如果姑娘硬是坚持这么做,那么这图我们还是不看了吧。” 说着,他笑着朝那女子微一点头。 一百两银票到手,许熙对剩下的设计图卖不卖得出去也无所谓。她宁愿不赚钱,也不愿意吃闷亏。 第七十章 傅云朗 她丝毫不见恼,笑盈盈地道:“徐老爷见谅。我是弱势方,要是二位看了设计图,表示不买。等我离开后再照着你们看过的图制作首饰,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白白吃个闷亏。二位占不占我这点便宜,全在一念之间。虽说这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我不得不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徐老爷表示不看,这里又是徐老爷的地盘,那我就告辞了。” 她对那位女人道:“如果夫人不介意签契约,又对我这设计图感兴趣,咱们不妨移步,到前面茶楼里再谈。如果夫人觉得麻烦,那咱们就此作别。” 说着,她站了起来,朝那女人点点头,干脆利索地出了房门,朝楼下走去。 女人没有说话,也不看徐老头一眼,站起身来就朝门外走去。几个下人紧紧跟着她身后。 “不是……这……”徐老头儿望着几人消失的背影,站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他没做什么呀?他不过是跟许熙拿乔了一句,想让这丫头别狂得没边。以买方的立场看,他这样做,也是为那位夫人好吧?怎么这人不领情,反而跟在那丫头后头出去了呢?连句话都没有。 黄掌柜见状,连忙道:“东家,您别急。这样,咱们派人跟着她们,看看情况如何。” 徐老头刚想点头,可转念一眼,连忙道:“别,别派人跟着。万一被那位夫人误会咱们要对她不利,那咱们可就完了。” 他把接待那女人的伙计叫来,问他道:“那位夫人来想买什么首饰?可有看中哪一款?” “她们进来,只是问小人要了图册去看,并没说什么,也没要求见掌柜。”伙计道。 徐老头问了又问,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得颓然道:“算了,能不得罪,就是好的。咱们还是老实呆着吧。” “东家,掌柜的……”一个小伙计忽然急匆匆跑上楼。 徐老头见了,喝斥道:“着急忙慌地干什么?毛毛躁躁的。” “东、东家。”小伙计结结巴巴地道,“平南侯府二公子来了。” 徐老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差点撞倒面前的茶盏。 “在哪儿?”他一面往外走,一面问道。 小伙计抹了一把汗:“刚刚下马车。这会儿估计往楼上来了。” 徐老头和黄掌柜快步下楼。 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一个锦衣男子走了过来,正是平南侯府二公子傅云朗。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小厮、护卫等身份。 “二公子大驾光临,小佬儿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徐老头连忙拱手作揖。 黄掌柜也跟着行礼。 傅云朗摆摆手,也不说话,径直朝楼上走去,一直走到黄掌柜用来招待贵客的一间屋子里坐下,这才开了口:“我就是路过,顺便过来看看。” 他抬头看了徐老头和黄掌柜一眼:“我娘过阵子要过生辰,店里有什么式样新颖的首饰,拿来我看看。” “是,公子。”黄掌柜应下,转身去张罗首饰。 想起刚才的事,徐老头就有些心虚。 他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傅云朗道:“徐叔有事就去忙吧,我看看首饰就走。” 徐老头正想说他不忙,可抬眼看到傅云朗那淡漠的眼神,赶紧把话咽了回去,拱手道:“是,是。小佬儿就不打扰公子了。”说着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出去后,他也不敢离开,而是进了一个包间,等着傅云朗的召唤。 不一会儿,黄掌柜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小伙计,小伙计用托盘捧着几个锦盒。 在黄掌柜的示意下,小伙计放下托盘,朝傅云朗行了一礼,退了出去。退出去之前,他还自觉地把门给掩上了。 黄掌柜把锦盒打开,将里面的首饰一样样地展示给傅云朗看。 傅云朗看完,皱眉道:“就这些?” “是,就只有这些了。”黄掌柜看出他不满意,张了张嘴想说话,犹豫片刻后又闭上了嘴。 “有什么话就说。”傅云朗斜睨他一眼,“你别忘了,你可是我的人。别把自己真当徐家掌柜了。” 这话让黄掌柜冒了一身冷汗:“不是,小人、小人只是觉得事情不大……” “往后,只要有事,只要你觉得应该禀报,不论大小,一概要禀报于我,不得隐瞒。”傅云朗冷冷道。 说着,他抬起眼来看着黄掌柜:“你要是做得不好,我就要考虑换人了。” “不不,小人一定及时禀报。”黄掌柜连忙保证道。 这座银楼,确实是徐老头家的。徐老头,即徐信达的父亲年轻时在银楼做掌柜,直到徐信达成亲时,他父亲才自立门户,开了一家银楼,自己做了东家。不过他家虽也有些人脉,级别却低,再加上钱财有限,银楼也只是小打小闹。 直到两年前傅家看中这家银楼,入股进来。傅家虽只是一个侯爵,在京城这地界爵位不显,但他们在军中的地位不可小觑,一般有头脑的人都不会为了点钱跟他们对上。有了傅家入股的钱,又有他们做后盾,银楼这两年才发展成了北宁县第一银楼的规模。 傅家既入了股,占股还是大头,自然不会由徐信达独自经营,派了黄掌柜来。不过黄掌柜没有开银楼的经验,眼光也没有徐信达毒辣,遇到事情便会请徐信达做主。当然,这只是生意上的事。一旦涉及到别的,黄掌柜自然要上报真正的主子。 刚才黄掌柜张嘴想说话,是觉得徐信达买下的那张小鸟首饰设计图还不错,没准公子看了,会满意它的新颖。可一想这事说出来,就会牵扯出其他设计图的事。想想徐信达跟自己也有几分交情,为了这么点小事让他被公子训斥,不利于以后他跟徐信达的合作,这才打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既然公子要追根究底,他也顾不得了,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地跟傅云朗说了一遍。 傅云朗的眉头皱了起来。 “去把徐叔叫来。”他吩咐小厮道。 第七十一章 其他首饰图呢?(一更)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七十一章其他首饰图呢?小厮出去,不一会儿就领着徐信达进来了。 “公子。”徐信达拱了拱手,神色有些不安。 傅云朗既打发他离开了,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不会又叫他进来。现在叫他,必然有事。 “刚买下的那张首饰图,你拿给我看看。”傅云朗道。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一听首饰图,徐信达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了黄掌柜一眼。 黄掌柜低着头,不与他对视。 徐信达从怀里掏出一个扁扁的小锦盒,递给小厮,小厮捧到傅云朗面前,打开。 傅云朗拿出里面的设计图,打开来,定睛看了一会儿,抬起眼看向徐信达,目光满是失望:“徐叔,你这银楼做不大,我原以为是钱财问题。现在看来,并未如此。你这眼界,看得不够长远啊。” 徐信达听到这话,顿时慌得不行。 他银楼开得好好的,愿意让傅家入股进来,一个是看中傅家这座靠山,想把银楼做大做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他儿子的前途。他儿子考中了进士做了官,如果有傅家这座靠山,仕途都能顺畅许多。 可如果傅家觉得他不行,要把他一脚踢开,他除了每年得的那点分红,什么光都沾不到了。这可违背了他的初衷。 “公子说的是。我刚才是糊涂了。不过当时的想法是想压压价的。毕竟咱是做买卖的,她开价一百两银子,咱们总不能她说多少就给多少,毕竟这也许是个长期的买卖。却不想半路杀出个陈咬金,那位夫人冒出来劫了道,在下这才犯了大错。” 听了这话,傅云朗的表情稍缓。 见傅云朗有所松动,徐信达又道:“其实这件事还有挽回的余地。现如今那两人还在茶楼里说事,要是谈不拢,咱们还可以将许姑娘手里的首饰图买下来。即便她将图卖给了那位夫人,咱们还可以再请她设计。只要新颖程度跟这些图一样,咱们就付给她一百两银子一张的价钱。” “成,那你派人去瞧着。如有必要,我可以出面跟她谈一谈。”傅云朗道。 徐信达大喜:“是,小佬儿这就亲自去门口盯着。”说着施了一礼,急匆匆离去。 傅云朗又把手里的设计稿看了看,递给黄掌柜:“用最好的玉雕出来,半个月后我派人来取。” 待黄掌柜接过设计稿,傅云朗瞧了他一眼,问道:“你可知我为何非得要买下这几张首饰图?” 黄掌柜略一思忖:“首饰的式样新颖,就能引来许多贵客,从而加大银楼的名气。银楼的名气大增,生意自然蒸蒸日上;咱们也能在京城开分店了。” 傅云朗颔首:“你这不是挺明白的吗?为什么任由徐叔犯糊涂?他一辈子经营这小店,想法保守,舍不得银钱,可以理解。可你呢?身为我派来的掌柜,一味被徐叔牵着鼻子走,这么一家小店都管不好,往后我怎么放心把更大的买卖交给你?” 黄掌柜涨红了脸,羞愧地弯腰作揖:“公子,小人知道错了。” 傅云朗摆摆手:“行了,下次不要再犯就是了。你去找人加工玉镯吧。” “是。”黄掌柜低头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傅云朗望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公子。”站在傅云朗身后的小厮忽然唤了他一声,“刚才黄掌柜说的那位夫人,会不会是镇南王家嫁到英国公家的那位庆阳县主?小人听说因为她成亲三年无所出,英国公世子要纳妾,她跟婆家闹得很不愉快。因她在书法上有一定的造诣,尚德长公主与镇南王妃私交不错,便邀请她来北宁县女子书院执教。黄掌柜说那位夫人身上的衣料是贡品,小人猜想可能是她。” “嗯?”傅云朗一怔,蹙眉思索了一下,旋即把眉头松开,不在意地摆摆手,“就算是她又如何?这北宁县因为临近京城地界,皇亲国戚、勋贵权臣的庄子田地都在这儿,他们到这里来的还少了?多一个庆阳县主也不稀奇。尚德长公主因为封地就在这边,不是长年居住在这北宁县里吗?她们多来些,对咱们的银楼也有好处不是?” 小厮赶紧笑着奉承道:“公子说的极是。还是公子看得通透。” “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傅云朗吩咐道,“你去提醒一下徐叔,别冲撞了那位夫人。想要接触那位姓许的姑娘,最好等那位夫人离开后再说。” “是。” 坐着无聊,傅云朗想了想,还是站了起来:“我去看看。”说着,他出了屋子,叫伙计带他到另一面能看到茶楼的屋子坐下,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等着许熙等人出来。 …… 话说那头,许熙出了银楼,见那位夫人也跟着出来了,遂停住脚步,等着她上来,笑道:“夫人,您是要看设计图吗?” “那是自然,要不我跟你出来干嘛?” 两人相视而笑。 “夫人请,我们上茶楼里谈。”许熙作了个手势。 银楼的斜对面就是一间茶楼,一行人到了楼上要了一个包厢坐下,许熙就拿出那个装了设计图的锦盒,打开来推到女人面前:“这是设计图,夫人慢慢看。” 那女人却没有伸手去拿设计图,而是抬眼看着许熙:“姑娘可唤我萧夫人。不知姑娘贵姓?” “萧?”许熙怔了一怔,这才笑道,“免贵姓许,许熙。” 萧这个姓,是这个架空国家皇室的国姓。不过这个姓是大姓,除了皇室,民间也有许多普通老百姓姓萧,倒不能根据这个姓就判定眼前这女人就是皇室之人。 不过从她的穿着打扮看,此人非富即贵。 萧夫人点点头,望着许熙道:“许姑娘就这么直接让我看图吗?咱们不应该先签那个契约吗?” 许熙一笑,摆摆手:“我看夫人目光清正,为人坦荡,绝不是那等喜欢耍手段的。再说,以夫人的身家,也用不着占我这点小便宜。方才我那样说,主要是针对那个银楼东家。我看他可没有再买设计图的打算。” 第七十三章 起歹心?(三更)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七十三章起歹心?许雪猛地点头:“真是我们自愿的。我姐对我们可好了。我也是托我姐的福才考上的女子书院。学费还是我姐给我出的。” 萧夫人看了云嬷嬷一眼,见她点头,便知绥平侯府抱错女儿的事应该是确有其事了。 她笑了起来,对许熙道:“她们挺维护你的。” 许熙笑着点头:“可不是,这是我的幸运。” 萧夫人见她笑得十分真诚,谢氏和许雪对她的紧张与维护并不像是作伪,心里忽然羡慕起许熙来。 越是豪门大族,人际关系越复杂,即便是亲生父母,都不一定真正疼爱和关心子女,而是以利益为先。像许熙和谢氏母女这样真心相待的,倒是少见。如果许熙的遭遇真如她所说,生活在许家于她而言倒是幸事。 “你们是今年考进来的学生?”她又问道。 “正是。” “那好。”萧夫人站了起来,“既然都在书院,联系就方便了。等我找好店面、掌柜,再去找你。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容后再见。” “恭送先生。” 三人送到包厢外面,目送着她们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氏惴惴不安:“小熙,这事对你和小雪没什么影响吧?” 许熙摇头:“应该没有。萧夫人性子直爽。她既没露出不悦,而且还说再联系,应该就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举动。” 谢氏放了心。 许熙转过身来,对谢氏一福:“刚才多谢婶婶和妹妹及时为我解释。” “你这是干什么?还当我是你婶婶,就别说这样的话。”谢氏嗔道。 三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吧,咱们回家去。”许熙招来伙计,结了账,便跟谢氏、许雪一起下了楼。 因为有傅云朗的吩咐,萧夫人离开的时候,徐信达并没有打扰她。倒是傅云朗在楼上看到萧夫人的容貌后,确定了她的身份——萧夫人有个哥哥,傅云朗见过。他们兄妹俩眉眼间长得有几分相像。 确认了萧夫人的身份,傅云朗倒很庆幸自己刚才对徐信达的吩咐。 他们平南侯府不说跟镇南王府的差距,便是跟英国公府也差得远。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个女人他们都得罪不起。 徐信达耐心地等待,等许熙几人一出现在茶楼门口,他就赶紧从银楼里跑了出来,对许熙笑道:“这位姑娘,刚才的事,我们再谈谈?” 傅云朗不放心徐信达,把黄掌柜也派了下来。此时黄掌柜也在一旁帮腔道:“刚才姑娘一走,我们东家就后悔了。这会儿想继续跟姑娘谈一谈。姑娘说一百两银子一张图就一百两,我们绝无二话。” 徐信达连忙点头:“对对。” “不好意思,剩余的九张图,已经卖给刚才那位夫人了。”许熙笑着对徐信达点点头,抬脚就要走。 徐信达听到这话都想哭了,站到许熙面前拦住她的去路,哭丧着脸道:“姑娘,那能不能再帮我们画几张?” “对,那位夫人给多少钱一张,我们就给多少钱一张,绝不低于一百两银子。”黄掌柜也在极力弥补自己的过失。 “真没有了。”许熙歉意地笑道,“卖出去的这十张,都是我这一两年细细琢磨、反复修改出来的,费了无数的心血,哪里是能画就画的?二位,实在抱歉了。” 许雪张了张嘴。 什么一两年?这几张图可是她看着许熙画的,统共花了不到一个时辰。 她自然知道这不是她说话的时候,只得压下心头的疑问,听许熙跟两人的对话。 “那姑娘回去能不能再琢磨几张?只要式样新颖,一切都好说。”黄掌柜道。 “我试试吧。想来您也知道,这种东西,不是我想画就有的,得需要灵感。”许熙道。 “那好吧。如果姑娘想出来了,定要拿到裕隆阁来。”黄掌柜殷殷叮嘱。 许熙这些话,想来确实是实情。这样的图,可不是随便画画就能有的。他们的那些工匠,都得需要找灵感。灵感不到,就是半年一年也想不出什么新样式。这种事急也急不来。 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许熙再画出新式样,能优先拿到裕隆阁来。 “好的。”许熙说着,看了徐信达一眼。徐信达只得让开身子,郁闷地看着许熙带着几人离去。 从黄掌柜这热切的表现,徐信达哪里还看不出他也被二公子责备了,想要弥补过失?可见二公子对这件事的在意。想想今天这笔买卖,全是他作主造成的后果,他的心就往下沉了沉。 他转头吩咐守门的伙计:“跟着那位姑娘,看看她住在哪里。” 黄掌柜张嘴想要阻拦,可顿了顿,他还是闭上了嘴。 伙计连忙朝许熙她们消失的地方追去。 许永益见许熙只管往前走,已远离了裕隆阁还没止步,他连忙道:“熙姐儿,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叫辆骡车。” “叔,别急。”许熙说着,也不解释,径直朝前走,走到一个巷口的拐弯处,她走了进去,然后在一家种了槐树的人家门前停住了脚步,站到了槐树后面。 许永益夫妇和许雪不知道她此举的用意,不过也没问,跟着进去。 谢氏知道许熙此时身上放着巨款。虽然这条巷子并不偏僻,但比起刚才那条大街,还是冷清了些。如果有人起了歹意,凭许永益一个男人,还真不一定能护得住她们。 她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许熙“嘘”了一声,示意她们噤声。谢氏连忙闭了嘴,跟着许熙的目光看着巷子口。 就听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人影冲了过来,径直朝前跑了几步,似乎发现不对,停住了脚步朝四下张望。 许熙不待他看到自己,就出声问道:“你是在找我吗?” 许永益这才看清楚这人正是裕隆阁守门的伙计。他刚才在楼下等许熙几人时,就跟这伙计聊过几句,再不会认错的。 他惊怒交加。 裕隆阁这是买卖不成,要对许熙起歹心? 第七十四章 试探(四更)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七十四章试探那位伙计的本职就是接待客人、迎来送往,从没做过跟踪客人的行径。此时看到许熙几人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看样子是专门在这里等他的,他顿时涨红了脸,急中生智地矢口否认,连连摆手:“不、不是,姑娘别误会。我家就是住这里的。”他指了指前面,“家里有急事,所以跑得急了一点。” “哦?是这样?”许熙笑得意味深长,作了个请的手势,“那赶紧回去吧,不耽误你的急事。” 伙计没法,只得朝许熙拱了拱手,硬着头皮朝前跑。 “叔,你留在这里。如果他转过头来想追我们,你把他拦住,问他想干什么,说怀疑他想打劫,作势拉他去衙门,吓他一吓。”许熙道。 见许永益满脸受惊的点头,她又叮嘱:“你回来的时候多绕几道弯,确定身后没人跟了再回家。” “可你们三人回去,我不放心。”许永益道。 他虽走街窜巷这么些年,见过不少龌龊手段,但像今天这样,青天白日打劫的事还是头一次见到,心里受到的惊吓不小。 谢氏和许雪也是一副惊吓过度的表情。 许熙安抚道:“别担心,他们不是想打劫咱们,而是想知道我住在哪里,往后他们好叫人来问我画没画好设计图。只是商人的正常手段而已。” “真的?”许雪忙问。 “自然是真的。他们家大业大,还不至于为了这点银子铤而走险。” 许家三口俱都松了一口气。 “好,那你们赶紧走。”许永益知道银楼真如许熙所说的这般,那个伙计为了好回去交差,定然还会再回来的。 “有我在,不怕。”谢氏抓着许熙的手,跟老鸡护小鸡一般,拉着她快步出了巷子,朝远处的骡车车夫招了招手。也不待骡车驶过来,快步跟骡车汇合,上了骡车,吩咐车夫:“快走。” 骡车车夫也不知出了什么事,驶着骡车,朝前驶去。 “咱们去哪儿?是回城里的宅子,还是直接去书院?”谢氏问道。 在她看来,还是去书院好。书院可是皇家开的,裕隆阁的东家胆子再大,也不敢冲到书院里去找人。 “去城里的宅子。”许熙道。 她还有事情要跟许永益夫妇谈呢,此时离青枫她们来接还有半天功夫,正好趁此时间说一说。往后她来去都会有人接送,再来许家宅子怕是不方便。可不能被裕隆阁这一吓,就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那好吧。”谢氏也舍不得就这样直接送许熙去书院。她可听许雪说了,书院今天只是报名,并没什么人。许熙一个人在书院里呆着,也不是个事儿。 即便如此,谢氏明显还是被吓着了,她愣是让骡车在街上转了两圈,发现后面没人跟踪,这才让车夫往许家宅子方向驶去。 到了附近,她也不让骡车直接驶到家门口,而是在附近就下了车,领着许熙和许雪穿过两条巷子,这才回到家。 过了一阵,许永益也回来了,对许熙道:“果然如你所料,你们一离开,他就又转回来了。要不是我守在那里拦住他,他指定又要跟着咱们回来。” “叔,赶紧歇歇吧。”许熙给许永益倒了一杯茶。 谢氏拍了拍胸口,对许熙道:“还是小熙考虑周全。要不是你小心,今天咱们可就着了他们的道了。” 许永益十分不放心:“这县里就这么大,往后总有遇到的一天。要是在路上遇见,或是知道你在女子书院念书,找上你可怎么好?” 谢氏和许雪也紧张地望着许熙。 一家子都没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他们都把许熙当成了主心骨。 “不怕。”许熙道,“我可是女子书院的学生,还是侯府的小姐,他们怎么会为了点利益就惹上麻烦?” 这话是真真正正安慰到许家三人了。 许熙见他们神经缓和下来,对正打算继续去厨房忙碌的谢氏道,“婶,你也坐下,趁着有空,咱们说说你们的买卖。” 谢氏赶紧重又坐了下来。 “叔,买卖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许熙问许永益。 “昨天送了你离开,我们就到了县里。我这些年走街窜巷做小买卖,也认识了一些人。我找人打听过了,在街上长期摆摊,除了要给衙门里交一定的费用,还要给这里的一伙混混交保护费,统共加起来一个月大概是一两银子。如果生意做得好,可能还要交更多。” 说起这个,许永益的脸色便不大好看。 他原先做小商贩,游走在各村之间,并不需要纳摊位费和赋税,更不需要交保护费。而他辛辛苦苦一个月,除了本钱,大概也就赚个一两多银子。现在生意还没做呢,就要交这么多钱,他心里就有点忐忑,唯恐生意不好做,到头来钱没赚到,还亏了本。 许熙也猜到了许永益的顾虑,她笑问道:“叔,你猜我刚才赚了多少钱?” 谢氏一听就紧张起来,“嘘”了一声,指了指隔壁,道:“小声些。那家的孙子,耳朵最是灵光,别让人听了去。” 刚才进门的时候,她就关了院门。这会子她干脆起身,把堂屋的门也给关上了。 许熙吐了一下舌头,从怀里把银票掏出来,放到堂屋的八仙桌上。 虽说许家人对她好,但财帛动人心,这处小院也不过是值一百两银子。一千两,能买十处这样的院子了。许永益夫妇对这处院子不起贪念,可十处呢? 许熙其实是不想用金钱去试探许家人的底限的。她自己赚的钱,也不会有全部送给许家人的想法。 只是这钱是在谢氏和许雪眼皮子底下赚的,与其遮遮掩掩,让许家人寒心,倒不如大大方方拿出来,也趁机再看一看许家人的品行。 她以后肯定不止赚一千两、几千两银子。如果许家人的品行真好,值得信任,那她以后就可以放心地把自己的生意交给他们打理了。 看清楚银票上的面额,而且银票至少有八、九张,许永益唬了一大跳。他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第七十五章 批发商(五更)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七十五章批发商“你你,这这……赶紧收起来,快收起来。”他连声催促。 谢氏即便看着徐老头和萧夫人给的银票。可这会儿银票堆在桌上,想想那是一千两,谢氏也心跳如鼓,整个人慌张的不行。 “快收起来,要是被人看见,非得招祸不可。”她瞪了许熙一眼,“往后别让人看到。藏好了。侯府那边也别让人知晓。” 许熙见这夫妻俩有震惊、有慌张,眼里却没有任何贪念;许雪更只有一脸的羡慕与崇拜。她的心情极好。 她拿起八张,折起来放进怀里,把余下的两张递给许永益:“叔,这是我孝顺您和婶婶的,您拿着。放开手脚做买卖,别怕。咱们的凉拌菜那么好吃,生意一定很红火的。” 许永益却像那两张银票烫手似的,往后退了两步,这才对许熙正色道:“熙姐儿,我不能再要你的钱。你都给我们想了这么个好点子了,我要还不能把生意做起来,那就真是废物了。要是这样还拿你的钱,我良心不安。” 许熙心里暖暖的。 她道:“叔,原来咱们没本钱,凉拌菜买卖我还打算慢慢做,稳扎稳打。可现在有钱了,生意就不能这么做了。那凉拌菜出现后,很快就会有人跟风。即便味道不如咱们的好,只要他们卖得便宜,又在咱们影响的范围之外,肯定也卖得不错。这样往后咱们再想做大,就很难了。” 许永益点点头。 他也想到了一这点。可想到了也没办法,委实能力不足,饭只能一口口吃,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 许熙继续道:“我想着,不如咱们直接做批发商,批发给城里的那些小商小贩,给他们划分地盘,让他们统一售价。叔和婶只管在家里拌菜。菜也别自己洗自己切,雇人做,你们只管拌调料即可。唯有这样,咱们才能利益最大化。既不累,又能赚大钱。” 她上前一步,将银票又递到许永益面前:“这钱就算是我借给你的,或算我投资。等赚了钱,你再还我,或给我分红。” 许永益被许熙勾画的蓝图引得热血沸腾。 他是个男人,也有赚大钱做大事业的野心,许熙给他描绘了那样一幅美妙的画面,再让他退回来小打小闹的从一个摊子熬起,他也是不甘心的。 他一咬牙:“成,这钱叔就拿着了。” 他想了想:“原先你只提供方子,拿两成分成。现在你既出了本钱,分成就不能这么算了。你得拿五成收益才成。否则,这钱我也是不能要的。” 本钱全部由许熙来出,如果亏了钱,他们短期内可没钱还给许熙。想要还,还不知猴年马月去了。如此一来,这门生意的所有风险就算由许熙承担了,可赚到的钱却没有她的分,这不公平。 但这笔钱当成许熙的投资就不一样了,风险照样承担,收益一起共享,这对许熙才公平。 当然,许永益这么做,也是因为他觉得这生意不可能亏本。反正他一开始就会控制成本,绝不会直接把许熙那二百两银子全用出去。种类可以先少一点,等口碑上来了,再增加品种,这样既能控制成本,也能在别人跟风的时候用新品种把对方给挤垮掉。 但方子是许熙给的,刚才的经营模式是许熙提的,也是有了这二百两银子做胆,他才敢把摊子铺那么大,做大生意的本钱也是许熙出的。所以,给许熙分五成红利,他觉得很合理。 许熙也不推辞,点头道:“行吧,依您的想法办。” 许永益又问:“你能每日过来看看吗?” 他现在发现,许熙的生意头脑比他强,思虑得也更周到。跟许熙一比,他这个做了十几年小买卖的人就差得远了。骤然把摊子铺这么大,他心里有些没底。要是许熙能每日出来看看,出出主意,他的心能安定很多。 许熙想了想:“恐怕不行。上学放学的时间都是固定的,侯府那边直接马车接送。书院又规定没有家里人接不许出门,我们中途即便有点空也不能出来。” 支持许家做生意的事,她不想让侯府知道,免得他们误会她把那一百两银子送给了许家。想要解释,就得扯出她卖设计稿的事来。虽然她不在乎侯府,但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 谢氏就瞪了许永益一眼:“孩子念书是大事,你别拖后腿。” 许永益赶紧点头:“是我考虑不周。你们专心念书,不要顾念家里,家里买卖我会照顾好的。” “其实有什么事,你让小雪转告我就可以了。有必要我就过来看看,如果不方便,我也会通过小雪来跟你们交流。”许熙笑道。 听得许熙说能时不时过来看看,谢氏也很高兴。 见事情谈完,她问道:“饿了不?我早上磨了米浆,小熙你爱吃芋头糕,我去给你蒸去。” 这个时辰,离青枫她们来接还早着呢,许熙也不急着回书院门口等着,老实不客气地跟谢氏道:“好,婶婶你可得多做些,否则可不够我吃。” “就你那小猫的饭量,能吃多少?”谢氏嗔道,摆手起身,“行了,你们去歇一歇吧。” 临出门前,她又回头道:“小熙,你原来的房间婶婶帮你收拾过了,给你留着,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即便不住,歇歇脚也好。小雪的房间在你隔壁。” 这宅子在许永增夫妇俩去世后就租了出去,原主的房间自然没有保存,东西都搬回了小榕村。现如今打算自己主,谢氏这才把许熙的东西从小榕村搬来,将她原来的房间恢复成以前的模样。 谢氏也知道,侯府是不会让许熙到许家住的,毕竟许永益、许崇文如今在许熙这里算是外男,彼此没有血脉关系。许熙再住在许家,万一有人传扬出去,坏了许熙的名声。 她给许熙收拾屋子,表示的是一个态度——不管许熙是什么身份,这里永远是许熙的家。 第七十六章 意外消息(一更)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七十六章意外消息许熙跟许雪去看了一回房间,回头去厨房对谢氏道:“婶,我又不在这里住,你给我在哪里随便找一间平时用不着的房间就可以了,没必要留这么好的房间。” 原主是许永增夫妇唯一的女儿,因此原先的房间就在东厢靠南的那一间,是除了正房之外最好的屋子了。 现如今许永益一家搬进来,按古代重男轻女的习俗,东厢应该给许崇文住,许雪住西厢。 可为了保留许熙原来的房间,谢氏愣是把东厢靠北的那间给了许雪,许崇文住了西厢房。 谢氏摆手:“你崇文哥想要间书房,西厢两间一间做卧室,一间做书房,正好合适。可不是为了你才让他住西厢的。” 话是这么说,可许熙却知道他们的一片心。 “厨房脏,可别把你的裙子弄脏了,赶紧回房去。”谢氏又往外赶人,又赶许雪,“你也是,别进来。” 两人只得无奈地重又回了房间。 进了房间,许雪就对许熙道:“我娘说书院里要教刺绣,我的手不能变粗了,现如今死活不让我干活。” 她坐了下来,给许熙倒了一杯茶,两眼巴巴地望着她:“姐,我不想吃白食,我也想赚钱。你帮我想想怎么写话本吧。” 许熙摸着下巴想了想:“一会儿我写个大纲,你照着大纲写出来,我看看。” 写作这东西,要不就得博览全书,把别人的人生经验变成自己的人生经验;要不就得有丰富的人生阅历。可这两样许雪都没条件达到,那么只有她先给许雪把脑洞打开,以后再让她慢慢完成。 许熙上辈子没写过,但不要看得太多哦。虽然没吃过猪肉,但各种猪跑的姿势她都见过,弄个大纲给许雪作参考,还是没问题的。 “什么叫大纲?” “故事梗概。”许熙摆摆手,不让她打断自己的构思。 许雪见状,赶紧去铺纸磨墨。 许熙想了一会儿,见许雪把墨磨好,就提笔刷刷刷写了起来。第一次写,篇幅不能太长,所以这个大纲十分简单,从打草稿到誊抄完毕,不过是花了许熙一盏茶功夫。 “给你两天功夫,两天后把写好的稿子拿给我看。”许熙道。 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不给点时间限制,估计许雪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写得出来。 许雪捧着大纲,如获至宝,头也不抬地点头:“嗯嗯,好。” 吃过点心,看看时辰差不多,许永益和谢氏又叫了一辆骡车,跟许雪一起送许熙到书院门口。 许熙下了车,止住欲要下车的三人:“叔叔、婶婶,你们忙得很,跟小雪先回去吧。我一个人进去逛逛。”见谢氏满脸不放心,她又道,“我就在门口跟侍墨聊天,哪儿都不去,小雪知道的。” 许雪知道此时陈夫人她们定然还在那里等着学生来报名,许熙进去倒没有什么安全上的顾虑。 她点点头:“那行吧。要是找不到侍墨,你就回宿舍歇息一下。” 许熙挥挥手,拿出身份牌给婆子验证一番,却没有进书院,而是递了谢氏做的芋头糕给婆子,跟婆子聊起天来。 许熙在现代读了十几年的书,最知道跟门卫打好交道的好处。 她穿得好,长得不错,又送了点心,嘴还甜,守门的婆子开始还绷着,跟她客客气气的,职责所在也不怎么搭理她。可聊了几句之后,就被攻陷了,跟许熙说起书院的一些事情来。 等青枫等人来接许熙的时候,她已经跟两个婆子亲热得跟祖孙差不多了,挥着小手甜甜地笑:“姜嬷嬷、陶嬷嬷,我家马车来接我了。下次过来,我给你们带糕点哈。” “五姑娘。”青枫等许熙坐定,先把带来的糕点递给她,一面道,“六姑娘被京城的女子书院取中了。” 许熙拿糕点的手一顿,惊讶地望向青枫。 青枫回望着她,眼里带了些微微的同情。 在她看来,许熙跟赵如语之间的关系,就是鸠占鹊巢的鸠和鹊,是不可能和睦的。而昨晚两人相处的情形她也看到了,虽没剑拔弩张,却也淡漠之极,两人似乎都有意避开对方,不光没有交好的意思,反而隐隐有点别苗头的味道。 许熙虽然是侯府的血脉,但这么多年终是养在外面,无论是学识、教养,还是感情方面,都比不上赵如语。唯一能比赵如语强的,就是她考进了女子书院,让老夫人和大夫人都高看她一眼。 可现在赵如语考进了京城女子书院,这一点优势就全没有了。她全面地被赵如语踩在了脚下。 京城女子书院,可不是县里的女子书院能比的。不说教授学生的夫子身份如何高贵、才学如何卓越,只说同窗们都是全京城甚至全国最拔尖的那些姑娘。这都是人脉。相比而言,县里女子书院学子档次不知道低多少。 “宿宿、宿主……”系统听了这个消息,结结巴巴地在脑子里喊道,“这可怎么办啊?” 许熙回过神来,微蹙着眉头问系统:“你不知道这消息?” “不知道啊。”系统有些懵圈。 “她肯定不是今天才考的京城女子书院。她去考试,你不知道?”许熙问道。难道她对系统的能力判断有误? 系统半晌没有作声。 隔了好一会儿,它才蔫蔫地道:“我没注意。她是两天前去考的试。因为你回侯府的事一直各种闹腾,我就没关注她。” 许熙的心神一下子放松下来。 “没事,不就是去上学吗?我跟她,井水不犯河水。”许熙语调轻松地对系统道。 “可那是京城女子书院啊,无论是老师的才学,还是同学的出身、才华,都不是县里的老师、同学能比的。你本来就比她差了,现在她进了京城女子书院,差距岂不是越来越大了?你还怎么胜过她,成为人生赢家啊?”系统都快要哭了。 “胜过她,就成为了人生赢家?”许熙终于搞明白了系统的逻辑,“我过好自己的日子,生活幸福,难道就不是人生赢家?” 第七十七章 我想做一条咸鱼(二更)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七十七章我想做一条咸鱼“因为在这本书里,她是人生赢家。你只有过得比她更好,更出人头地、更出类拔萃,生活得更美满幸福,咱们的任务才算是圆满完成。”系统道。 许熙蹙眉:“你一开始为什么不说?” “我原来不是系统障碍么?近段时间你赚了点积分,修复了一点点,我才知道的。” 许熙摸摸下巴:“圆满完成了任务,我有什么好处?” 系统似又震惊又不满:“你在现代都已经去世了,现在捡了一辈子的时间,重活一世还不够?还想要什么好处?” “又不是我自己愿意的,你强加给我的。”许熙十分地理直气壮,“要不是你绑定了我,没准我早已重新投胎去了。我上辈子好歹也扶过老奶奶过马路,肯定能投个好胎。再不济,也比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古代强吧?没网络没空调,连肥宅快乐水都没有,我在现代就是投胎成农村小姑娘也比在这儿强。” 系统:“……”它竟然无言以对。 它想跟许熙说不搞封建迷信,没有投胎这一说。可许熙都魂穿了,再说不能投胎,好像也说不过去。 “所以,如果没有好处,我是不会去跟赵如语比的。我只想做一条咸鱼。”许熙义正辞严。 “……”mmp,神特么“咸鱼”。 半晌,系统道:“可我的障碍只修复了一点点,还没彻底修复好,也不知道最后任务圆满后会有什么好处给你。你先努力着,等以后积分多了,我的障碍修复好,自然就能知道。” 许熙一翻白眼:“哄谁呢?反正没好处,别让我干活。” “……” 青枫那边见许熙久久没有说话,以为她被打击到了,想了想,出言安慰道:“姑娘也别多想。老夫人、大夫人挺喜欢你的。姑娘进了女子书院,有才有貌又有家世,还这么能干,往后过得定然不差的。” 许熙“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伸手拍拍青枫的肩膀:“谢谢你安慰我,不过我没难过。日子是自己过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跟别人比什么呢?我以前在小榕村,过得也很快活。” “姑娘这么想就对了。”青枫抿着嘴也笑了起来。 马车快到侯府时,青枫忽然问道:“姑娘的晚饭打算怎么吃?” “嗯?”许熙不明白地看向她。 “老夫人喜欢清静,都是自己一个人吃饭。三房人就各自在自己院里吃。大夫人说感情都是处出来的,一家子骨血不能太生份,如果中午不方便,至少晚饭要一起吃。所以除了姨娘们,各房的少爷、小姐都是跟着老爷、夫人一块儿吃饭的。” 青枫抬眼看许熙:“所以论理,姑娘该回二房去跟二老爷和二夫人一起吃饭。” “不去。”许熙想都不想,直接拒绝。 她才不会委曲自己,去魏氏面前受气。 吃不好饭,会影响身体健康的。 青枫没想到她拒绝得这么干脆利索,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许熙吩咐跟着一道来接她的点绛道:“回到府里,你去厨房把我的份例提到品茗居,往后我一个人吃饭。” “这……不好吧?”不等点绛答应,青枫就劝道,“不光二老爷和二夫人不会答应,老夫人可能也会对姑娘的做法不满。姑娘是晚辈,借着吃饭跟二夫人缓和一下关系,昨日的事就过去了。反正姑娘搬出来了,只吃饭的时候去二房一趟,半个时辰的功夫,忍一忍就过去了。” 许熙摆摆手,不容置疑:“就照我的吩咐办。” 一顿饭功夫后,马车停下,许熙下了车,就看到侯府张灯结彩,仿佛要办喜事似的。 许熙回想了一下,昨日老夫人、大夫人似乎没提府里有喜事,遂问青枫:“这些红灯笼是为六姑娘挂的?” 青枫小心地打量着她的神色,应道:“是。” 许熙点点头,没有说话,径直往里走。 走到正院门口,她停住了脚步,想了想,进去给老夫人请安。没想到赵如语也在座,正跟老夫人、大夫人坐在一起喝茶吃点心。老夫人和大夫人都容光焕发,整个人都透着喜气。赵如语更是如此,穿着大红色衣裙,头上、脖子上都戴上了精美的首饰,跟昨天路人甲一般的打扮宛若两人。 看到许熙,赵如语站了起来,唤了一声“姐姐”。 “熙姐儿,回来了?来,坐下喝杯茶。”大夫人见了许熙,朝她招了招手。 许熙一笑,走过去坐下,谢过递茶的玳瑁,对赵如语道:“我一回来就听说了,恭喜你。” “侥幸而已,也是托了老夫人、大夫人的福。”赵如语笑着,语气谦卑,但眼神里还是禁不住闪过一抹得意。 “是你自己能干。”老夫人对赵如语的态度比之昨日更热络了几分,“京城有多少贵女和官家小姐?更遑论一般的富贵人家了。京城女子书院每年才招五十人。能考进去的,都是人中龙凤。你能考进去,我跟你大伯母走出去都有光。” 大夫人没有说话,转头看向许熙,关切地问道:“今天去书院报名,情况如何?” 许熙过来请安,除了对老夫人这个当家人的尊重,也是要说这件事:“老夫人、大伯母,我在书院里要了一个床位。有时候天气不好,或是书院里有个什么事一时回不来,也不至于抓瞎。中午也有个歇息的地方。” 要个床位没啥,但老夫人对许熙这种自作主张的做法有些不满,神色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大夫人赶紧笑道:“也是应该,毕竟那么远,真有个什么事,在那里也有个落脚点。书院里安全,可比在外面买个宅子歇脚强,也不会被人诟病。” 她看向赵如语:“京城书院的学生都是住在家里的吧?” “是。”赵如语道,“大家都是京城的,家中长辈也不放心让大家在外住宿,所以几乎没有要求住书院里的。只除了那些各地女子书院送上来的学生。” 第七十八章 你不是赵如熙!(三更)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七十八章你不是赵如熙!对于各地送上来的学生,因为家里没人考进女子书院,老夫人和大夫人以往并不关心。 这会儿有了许熙,大夫人就关切地问道:“各地送上来的学生多吗?要什么条件才能送进京城女子书院?” 赵如语笑道:“听说要十分出色,各门功课都达到甲等,才有报考资格。到京城来,还要再考两次,优中选优,最后只取十名。” 她抬起头来,目光隐晦地在许熙脸上扫了一下,垂下眼眸,又继续道:“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些人曲线救国,觉得京城女子书院难考,就想办法去下面的书院就读,再通过晋升进到京城女子书院来。晋升的难度加大,就禁止了这种现象。” 说到这里,她冲着许熙柔柔一笑:“姐姐别多心,我不是说你。你自然不是这种情况。” “啊,幸好你解释一句,否则我还以为你在讽刺我呢。”许熙拍拍胸口,一副怕怕的样子,“不是就好,要不我这心里怪难受的。我自幼在市井乡下长大,家里条件不好,买支笔买条墨都困难,更不用说琴啊棋啊什么的了。如今能考上县里女子书院,已是烧了高香,京城女子书院什么的,想我都不敢想。没有几千两银子延师教导,怕是连门槛都进不去呢。” 赵如语一噎,笑容僵在脸上。 老夫人看了赵如语一眼,又看了看许熙,没有说话。 大夫人也没说话,不过心里对赵如语已有了不满。 赵如语不是侯府小姐,阴差阳错下被抱回来金尊玉贵的长大,算是偷了许熙的好日子好资源。心里没有愧疚就罢了,竟然还当面出口讽刺许熙,实在太不厚道了。 纯属小人得志。 她对老夫人道:“母亲,天色也不早了,是吃晚饭的时候了。二房里估计弟妹也在等着两个孩子回去。不如让她们回去,我替您传饭?” 因为赵如语考上京城女子书院是大喜事,府里不光张灯结彩,还打算晚上设个家宴庆贺一下。等过几日旬休,大家都有空了,府里再设宴请亲戚朋友来,一是当众承认许熙的身份,让大家都知道侯府二房有这么一个嫡女;二是告诉大家赵如语和许熙考上了女子书院。消息传出去,好人家才会考虑跟侯府结亲。 可看赵如语这样子,大夫人决定取消家宴。厨房里做好的饭菜直接分到各房就是了,也不会浪费。 说起来,大夫人才是侯府的女主人,老夫人跟她婆媳相得,朱氏话既已出口,老夫人自然不会驳了她的面子。 “好,你们赶紧去吧,免得你们母亲望眼欲穿。”老夫人笑道。 看两人这态度,赵如语颇有些意外。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老夫人和大夫人是唯利是图的,一心只为侯府前途打算。她考上了京城女子书院,不说许熙这个庶房嫡女,便是大夫人所出的长房嫡女,在老夫人和大夫人心中怕是也要排到她后面。不要说她只是小小地刺了许熙一下,便是更过份的举动,她觉得老夫人和大夫人看在她给侯府带来的巨大利益上,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情况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跟许熙行礼离开,走出正院,她不由转过头来,好好地打量了许熙一下。 许熙一挑眉,笑盈盈地问道:“怎么了?” 赵如语见守门的婆子不在,扶疏和青枫离得也有些远,忽然逼近一步,直直地看着许熙的眼睛,压低声音问道:“你是谁?你不是赵如熙!”语气十分肯定。 许熙歪了歪脑袋,疑惑地看着她,反问了一句:“我不是赵如熙?”旋即灿然一笑,“对啊,我不是赵如熙,我是许熙。你稀罕姓赵,送你好了。” 说着,她也不管赵如语是什么反应,转身朝品茗居走去。 赵如语站在那里,神色变化莫测,久久没有动弹。 虽然许熙没有承认,但赵如语已经确认,这位真不是她上辈子认识的赵如熙,她不是跟自己一样重生了,就是直接换了个灵魂。 因为她占了赵如熙的身份,上辈子整个侯府里,没有谁比她更在意赵如熙。赵如熙的神情举止,处事作派,她都清清楚楚。 而一个人即便重生了,性格也不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多多少少会有一点痕迹。可她在许熙身上看不到前世赵如熙的半点影子。 所以,换了个灵魂的概率更大一些。 扶疏见赵如语怔愣,还以为她被许熙欺负了,上前扶住赵如语,安慰她道:“姑娘你考上了京城女子书院,便是老夫人和大夫人也不敢随便给你气受。五姑娘要是有什么过份的言行,你也别忍着,怼回去就是了。往后,没准她还要指着你过日子呢。” 赵如语回过神来,傲然一笑。 可不是?就算赵如熙再不是上辈子的那个赵如熙又如何?她也不是上辈子的赵如语了。上辈子她比赵如熙过得好,这辈子她站在了更高的起点上,赵如熙就算换了个人,也照样比不过她。何惧? “走吧。”她转身往二房方向走。 扶疏转过头来,疑惑地问赵如语:“五姑娘不回二房吃饭?” 品茗居里,袁嬷嬷也这么问。 许熙摆摆手,对点绛道:“去提饭。” 点绛看了袁嬷嬷一眼,答应一声,转身出了屋子。 “姑娘,咱可不能任性。二夫人再如何也是你的亲生母亲。你跟她闹僵,别人只会说你不孝。”袁嬷嬷苦口婆心地劝道。 “不用再劝,这事我自有分寸。”许熙淡淡道。 如果换作别人,许熙这么说,做下人的即便有满肚子的话,也不会再唠叨个没完,免得惹了主子的厌。 可袁嬷嬷自恃是老夫人派来的,有教导、管束许熙的责任,骨子里还是没把许熙当成自己真正的主子,态度未免就有些轻慢。 她没有闭嘴,继续叨叨:“这可不叫有分寸。五姑娘,不是老奴非得要说你。一家有一家的规矩。不光咱侯府,甚至整个京城的人都把孝道看得很重,一个人连父母都不尊重,还指望他能敬重君王、尊敬师长吗?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第七十九章 改变策略(四更)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七十九章改变策略话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因为她发现,许熙正直直地看着她,面无表情,目光冷漠。 “姑、姑娘……”她结结巴巴地唤了一句,“老奴说这些,也是为你好。” “我很感激袁嬷嬷对我的这份心。”许熙开了口,可语气平平,神情淡漠,完全听不出她有分毫的感激之心,“袁嬷嬷年纪大了,我院里这些事还是让青枫她们多操心吧,嬷嬷你回去歇息。” 顿了顿,她在袁嬷嬷开口辩解前又补充了一句:“我都是为你好。” 这句话,成功把袁嬷嬷即将出口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其实在跟魏氏发生冲突的时候,许熙就发现这个袁嬷嬷做事比较滑头。她不像青枫那样,因为被派来侍候了她这个主子,便以她的利益为先,有什么事都冲在前头维护她。 袁嬷嬷却不是这样。 她当时就仿佛站在旁边看戏一般,颇有些事不关己的意味。只是到了后面,看到青枫她们冲上去了,她才不得不上前去拦李嬷嬷她们,好在她这个主子面前捞个好印象。 本来许熙还想再观察观察,毕竟人的性格不同,处事的方式也有差别,不能仅凭一个举动就否定一个人。可现在她觉得不用再观察了。 无论前世今生,她都是个十分有主见的人,最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事指手划脚,即便是父母都不行,更何况是个下人。 “姑娘……”袁嬷嬷还想说什么,被许熙阻止了,“不用再说了,你退下吧。”说着,她不再看袁嬷嬷,拿起茶盏慢慢地喝起茶来。 袁嬷嬷憋屈地要死,可许熙明摆着不想再听她哔哔,她只得抿着嘴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二房那头,李嬷嬷受阮嬷嬷之托,正在开解魏氏:“……现如今咱们二房里有两个姑娘都考上了女子书院,大夫人和三夫人不知有多羡慕您呢,您可别让她们看了笑话。五姑娘没教养,脾气犟;六姑娘面上看着柔弱,骨子里也是有主意的。两个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夫人您一向聪明,可别在这事上犯了糊涂,白白叫人捡了便宜不说,还被人笑话。” 魏氏其实昨晚跟许熙发生冲突后就后悔了。她背地里对赵如语不好,但面上还是过得去的。尤其是在老夫人、大夫人等人面前,她对赵如语也是一副慈母模样。 许熙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不管在小榕村发生了什么,既然接回来了,她不管心里如何想,面上就应该对许熙更疼爱才是。而不应该一见面就横挑鼻子竖挑眼,最后导致许熙这小妮子搬了出去,叫满府人都看了笑话。 她垂着眼拔弄着茶盏,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嬷嬷你说的对,是我错了。” 她抬起眼,看了看屋里的滴漏:“这个时辰,熙姐儿该回来了吧?等她来请安,我会对她好一点的。” 李嬷嬷见她听劝,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六姑娘考上了京城女子书院,是大喜事,老夫人都叫张灯结彩撒了铜钱,晚上定然要设宴。要是五姑娘不来请安,一会儿吃饭见到她您也别责怪,好好说话,关心关心她。您毕竟是她亲娘,对她有个好脸,她心里自然就欢喜了。没准再劝一劝,她就能搬回来住。” 她长舒一口气:“五姑娘、六姑娘这样能干,往后找个好夫婿,也能帮衬帮衬二少爷不是?二少爷虽然能干,但一个好汉三个帮,有人帮扶,总没错的。” 提起儿子,魏氏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时,丫鬟进来禀道:“夫人,饭摆好了,老爷、少爷、小姐也都到了。” 魏氏的笑容一敛,一面起身往外走,一面问李嬷嬷:“不是说设宴的吗?” 李嬷嬷也一脸懵圈:“老奴也不清楚。” 魏氏倒也不在意。虽说赵如语是二房的姑娘,但终不是她生的,大家都知道底细,她想得意也得意不起来,何必去老夫人和大夫人面前找不自在呢?设不设宴,都没关系。 两人去了膳厅,看到赵元良、赵靖安、赵如语、赵如蕊在座,许熙却不见踪影。 “五姑娘呢?没有通知她吗?”魏氏抬眼看向小丫鬟。 丫鬟连忙禀道:“通知了。五姑娘说她在自己院里吃就好,不过来了。” “什么?”魏氏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声音都拔高了几个分贝。 屋里的人都噤若寒蝉。 魏氏刚想指使赵如语去叫许熙,想起她考上了京城女子书院的事,她的手指转了个弯,指向了赵如蕊:“你去,不管用什么手段,把她叫过来。” 赵如蕊犹豫了片刻,在魏氏虎视眈眈下,还是答应了下来,然后一步三挪地去了品茗居。 此时,品茗居里,点绛已把饭菜提了回来,给许熙摆上了。 青枫看到那些菜色,不由皱起了眉头,问点绛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许熙也疑惑地抬起头来,看向两人。 点绛嗫嚅着,好半晌才道:“厨房、厨房的人说,姑娘的饭菜已送到二房去了。奴婢……奴婢便将自己的份例提了回来。”说着,直接跪到了许熙面前,“奴婢自作主张,还请姑娘恕罪。” 许熙挑眉。 原是如此。 她说呢,昨晚宴席上的菜自不必说,鸡鸭鱼肉一样不少;早上的早餐也有一咸一甜两样粥、两样点心、四碟小菜,也还算丰盛。怎么到了晚上,这菜就降了好几个档次呢?一碗白米饭,一碟子咸菜,一碟子炒青菜,连点油星子都看不到。原来这是三等丫鬟的份例。 “好丫头,快起来。”她起身,亲自把点绛扶了起来,笑道,“幸好你机灵,否则我今晚就要饿肚子了。不过……”她眨了眨眼,“你的饭被我吃了,你岂不是要被饿肚子?” 见许熙没有生气,反而是有赞赏的意思,点绛松了一口气,抿着嘴腼腆地笑道:“没事。我娘就在厨房里做事。我提饭的时候,她给我塞了一个馒头,我饿不着。” 第八十章 没等到(五更)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八十章没等到点绛才十二岁,是个家生子。她娘在厨房里做厨娘,爹则是管花木的一个小管事。否则,许熙身边的三等丫鬟还轮不到她做呢。在姑娘身边做事,升等容易,还时常有打赏,活儿也不累,可比在别处做粗使丫鬟强太多了,是个抢手的差事。 新人,又发现许熙不是个好脾气的,虽没打骂过她们下人,但面对老夫人、夫人,她都敢硬碰硬,所以点绛做事总是战战兢兢的。 倚翠的情况也跟点绛差不多。 “光吃馒头怎么行?我也吃了不少点心,不饿,这些饭菜咱俩分了,一人一半。” 许熙说着,走到桌前,把饭菜拔了拔,各样匀出一半留给点绛,自己拿着半碗饭,就着咸菜和青菜吃了起来。 点绛的娘不好在菜色上给女儿特殊的待遇,就只好在份量上给点优待了。所以这饭菜菜色虽然不好,但份量却是足足的。两个都垫巴了些肚子的女孩子吃,尽够了。 “不不不,奴婢哪能跟姑娘分吃?姑娘只要不嫌弃就好,不用留给奴婢。”点绛忙摆手。 “反正我只吃得了这些。剩下的你要是不吃,那只能倒了。”许熙道。 点绛只好不作声了。 “姑娘……”青枫的眼眶忽然红了。 许熙一边腮帮子鼓鼓的,诧异地看着青枫:“怎么了?” “姑娘慢些吃,奴婢的饭菜还没提呢。奴婢这就去提来给姑娘吃。”青枫一抹眼泪就要出去。 她是一等丫鬟,菜色要比点绛的好,起码会有一道荤菜,青菜的油水也足些。 “别麻烦了,真不用。”许熙叫住她,“我刚不是在老夫人那里吃了几块点心吗?这会儿真没胃口。” 说着她又摆手:“行了,你别在这儿呆着了,也赶紧去吃饭吧。这里有点绛就好。” 因为下人少,她们吃饭洗澡都轮着来的。青枫和点绛算是一组,袁嬷嬷和倚翠一组。论理,青枫和点绛得等袁嬷嬷和倚翠吃过饭来换岗才能去吃。 青枫不过是想拿来好菜给许熙吃,可看到许熙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估计等她把饭菜提回来,许熙已经吃饱了。她只好停住了脚步。 许熙知道一会儿没准有麻烦,吃饭吃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吃完了。 她将碗往桌上一放,吩咐点绛:“收拾吧。”又道,“你回房去吃饭,这里有青枫就好。” 点绛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五妹妹,你在里面吗?” 听出了赵如蕊的声音,许熙万分庆幸自己吃饭吃得快,对点绛摆手道:“先放着,一会儿再收拾。”对青枫使了个眼色,应道,“谁呀?” 点绛想着昨晚闹的那一场,脸色一变,下意识就想去收拾桌子。可想起许熙的吩咐,她又惴惴地收回了手。 青枫已迎了出去,许熙也意思意思地走到门口,就见赵如蕊已进来了。 “妹妹在干什么呢?父亲、母亲都等你吃饭呢。”赵如蕊道,转头就责备青枫,“姑娘刚回来,不知道府里的规矩,青枫你怎么不知道提醒姑娘呢?” “她提醒了,是我自己不去的。”许熙淡淡道,“你回去跟二老爷、二夫人说,我已经吃过了。往后也不必等我,我放学的时间没准头,不一定赶得上二房开饭的点,还是自己吃比较好。” “五妹妹……”赵如蕊眉头一皱,就要说话。 许熙打断她的话:“四姐,说教的话你不必说了,就这么去回二夫人吧。” 赵如蕊一噎,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沉了下来。 “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她轻哼一声,扭头就走。 青枫看向许熙,等她的示下。 “青枫,你替我送送四姑娘。”许熙道,转身回了屋子坐下。 青枫赶紧出去,将赵如蕊送出门。 看到点绛收拾了碗筷出来,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低声吩咐:“你把饭菜先放着,到门口看看。没准一会儿二夫人或是李嬷嬷要来。她们来了你赶紧回来报信。” “是。”点绛神色紧张地点点头。 青枫回到屋里,看着许熙,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觉得我对四姑娘的态度不好,四处竖敌?”许熙问道,不待青枫说话,她就解释道,“如果换个人来,比如三姑娘,我定然不是这种态度。四姑娘对我没有善意,我对她也只能这样了。” “姑娘,奴婢明白了。”青枫道。 赵如蕊回去,把许熙的话说了,还道:“我去的时候,看到屋里摆了空碗,显然五妹妹是真吃过了。”她虽不敢颠倒黑白、添油加醋,但上点眼药还是可以的。 魏氏气得横眉倒竖,“噌”地站起来就往外走。 “夫人……”李嬷嬷想劝都来不及,只得追了出去。 点绛也是个机灵的,她没有在品茗居外等,而是去了前面的小路上。待果真看到魏氏过来,她赶紧从小路回来,禀报给了许熙。 许熙在不去二房吃饭的时候,就知道今晚的事没法善了,早有准备。 “一会儿她们来,你们也别拦着,只管去禀报老夫人。”许熙道。 离老夫人住得近就有这么个优势。 两人答应着,青枫对点绛道:“一会儿你得拦在前面,别让人打了姑娘。我去禀报老夫人。” 点绛去,估计连院门都进不去。可青枫原就是老夫人院里的二等丫鬟,熟门熟路,有她去禀报,不光是守门婆子那里通行无阻,便是老夫人那里也好说话。 点绛虽然紧张,却还是表情坚毅地点了点头。 三个人严阵以待,可左等右等,却不见魏氏和李嬷嬷进来。 许熙和青枫都看向了点绛。 “奴、奴婢真看到二夫人和李嬷嬷往这边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小丫鬟。”点绛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姑娘第一次吩咐她办事她都没办好,往后不想要她了怎么办? “别急,没事。”许熙温声安慰,想了想,笑道,“没准她去了老夫人那里呢。” 她话声刚落,门外就传来了玳瑁的声音:“五姑娘。” 第八十二章 死一个的双生子(二更)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八十二章死一个的双生子“应该不会吧?府衙那边,反复提审过那个奶娘,你耳后的红痣也印证了她的说辞。你的身世应该是不会错的。至于你娘……”老夫人摇摇头,笑了一下,“一样米养百样人,这世上什么人都有,什么古怪的想法也都有。有可能是别人在她面前说你克她呢?所以她对你是这种态度,也不奇怪。” 对于老夫人这态度,许熙并不意外。 关于身世,昨晚她就跟老夫人提了一句,但老夫人当时根本不接这话茬,她就知道老夫人是什么态度了。 老夫人现在也只想平平安安地度过侯府的低潮期,不想再多生事端,整出太多幺蛾子。否则一旦深查,查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她就不能粉饰太平了,需要面对这一切带来的严重后果。这种后果,很有可能是她无法承受的。 还是那句话,因为赵元良不是老夫人的亲儿子,所以二房的事情如何,只要不碍着侯府的发展,老夫人就不想管。谁是魏氏的女儿,老夫人根本不在意。 如果这件事放在现代,处理方式十分简单,只需要取魏氏的头发,跟许熙的去做个dna检测就行了,到底是不是亲生女一目了然;但古代完全不行。滴血认亲纯粹就是无知。 老夫人是这么个态度,许熙自己无钱无人,也没有能力查这件事,她也只能放在一边。她的计划就是安静的刷刷分赚赚钱,发展壮大自身的能力。只要魏氏不找她的茬,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老夫人和大夫人又答应她的婚姻她作主,那就没必要揪着这一点不放了。 可魏氏来演了这么一场戏,老夫人就开始和稀泥。往后魏氏一步步逼近,到关键时刻,没准老夫人和大夫人的承诺就不算数了。与其让她们变来变去,倒不如自己把水搅浑一些,在老夫人心里放一把火。 许熙看了看侍立在一旁的金嬷嬷、玳瑁和青枫,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有话要跟老夫人说。” 大家没动,都望向老夫人。 老夫人狐疑地看着许熙,想了想,朝大家挥了挥手。 待屋里只剩下两人,许熙这才开口:“老夫人,大夫人曾经说过,她是跟二夫人同一天生孩子的。那时候您病着,大夫人、二夫人都在生孩子,三夫人不管事,整个府里都兵荒马乱。现在您回想一下二夫人这段时间的表现,难道您和大夫人心里就不生疑吗?” 说到这里,她眨了眨眼,看着老夫人,没有再说下去。 很多时候,人们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不愿意被别人的想法左右,尤其像老夫人这种疑心重的内宅老妇。与其她说出自己的猜测,不如让老夫人自己得出结论。 老夫人怔了怔,旋即深深看了许熙一眼,道:“想过的。” 这回轮到许熙怔愣了。 “但不可能。”老夫人紧接着又道。 “嗯?”许熙微微瞪大眼,“这话怎讲?” 老夫人见她眼里只有浓浓的兴趣,似乎是一个找到了新玩具的孩子,眼里只有好奇与探究,却没有半点伤心与失望,她越发觉得看不透许熙了。 这女孩儿,说话做事总是出人意料。 “你长得像侯爷,而二夫人当时又要死要活地要把那个叫许雪的女孩儿带回来,我跟大夫人心里就起疑了。只是想来想去,又觉得不可能。” 老夫人伸手拿过茶盏,呷了一口,继续道:“假如你是大夫人的女儿,当时二夫人把你跟她孩子换了之后,担心被发现,特意找了个上香的借口将你跟赵如语调换,那么,换给大夫人的那个孩子呢?” “大少爷啊。”许熙道。 老夫人颔首:“如果是立哥儿,那他跟安哥儿应该是双胞胎吧?可他俩长得并不相像。不光不像,还天差地别。” “可双胞胎也有不一样的啊。”许熙道。 老夫人一怔:“怎么可能?我见过或是听说过的双胞胎里,只要是同性别的,都是长得一模一样。只有龙凤胎才长得不像。” “有不一样的。不光不一样,两人的相貌差别还挺大。要不您派人出去民间打听打听。” 同卵双胞胎自然长得一模一样,但异卵双胞胎的相貌就不同,而同性别的多是同卵,所以老夫人才有这么一说。虽然赵靖安与赵靖立的相貌相异挺大,但这绝对不能排除他们是双胞胎的可能。 老夫人见许熙说得十分肯定,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打小在市井长大,街巷里最喜欢传的就是这些。”许熙说着,漆黑的眸子看着老夫人,“我还听说,豪门大户是不允许有双生子的。如果有,一定要溺死一个,否则就是乱家之相。” 老夫人的神色骤然一变。 双生子要溺死一个的说法,是许熙上辈子得来的。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儿子,其中一个继承了皇位或爵位,另一个要是有了歹心,只要把对方弄死弄傻,自己就能不费吹灰之力互换身份,顶替对方继承皇位或爵位。双生女儿也是如此,替嫁不要太容易;要是一个嫁得好,一个嫁得不好,嫁得不好的起了歹心,也很容易替换成功。 所以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这种豪门大户一旦生了双生子,往往要溺死一个,免生祸患。 她对这说法本来还将信将疑,可看老夫人这脸色,似乎是真的。 “如果二夫人生的是双生子,即便看着容貌不像,她担心您要溺死她的孩子,她会不会想办法呢?正好大夫人也生了孩子,如果调换,既能让自己的孩子活下来,又能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侯府世子,岂不两全其美?偏当时府里生乱给了她机会,于是她就铤而走险,让人换了孩子。” 老夫人被许熙这说法吓住了,说话都结巴起来:“不、不可能吧?” “我觉得很有可能。”许熙道,“大夫人是当事人,您可以问问她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另外也再仔细查一查当年的事。不管怎么样,小心无大错。否则您跟大夫人殚精竭虑地为侯府筹划,结果让二夫人的儿子继承了侯府,您怕是要气得吐血吧?” 第八十三章 包打听(三更)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八十三章包打听想想这个后果,老夫人就不寒而栗。 “我会查的。”她承诺道。 她看向许熙,表情严肃:“不过在查清楚之前,今天这些话你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那是自然。”许熙道,“这些早在二夫人死活要认许雪做女儿时我就有所怀疑了。直到现在我才跟您说,可见我是个嘴紧的。您就放心吧。” “……”老夫人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许熙。 “另外,您要办宴会庆祝我跟赵如语考上书院,顺便把我介绍给众宾客,这没问题。只是往后真查出来我的身世有蹊跷,您老人家要如何跟人解释?所以这宴会我劝您还是慎重考虑一下,查清楚我的身世后才开办宴会也不迟。” 老夫人心里一团乱麻:“这事我会慎重考虑的。” 从老夫人那里出来,许熙就在脑子里呼唤系统:“智障,出来一下。” “干嘛?”系统闷声闷气地出声了,也不跟许熙争辩“智障”这个称呼,显然还在为许熙的“咸鱼论”生气,不想多说一句话。 “你能不能查出我身世的真相?”许熙问道。 “不能。”系统拒绝得十分干脆利索。 “哦,那算了。”许熙也很干脆,转而唤青枫,“你去看看袁嬷嬷和倚翠回来了没有。如果回来了,你去吃饭,叫她们出来陪我。我想在侯府里走一走,熟悉熟悉环境。” “是,姑娘稍等。”青枫小跑着进了品茗居,留下许熙一个人在院门口站着。 不一会儿,袁嬷嬷和倚翠出来了。三人在侯府里逛了起来。当然,为了避免麻烦,许熙并没有靠近三个房头所居住的建筑群,叫领路的袁嬷嬷特意避开这些地方,只挑安静的地方走。 走了一顿饭功夫,她回到品茗居,在倚翠的侍候下洗了澡,就躺下睡觉了。 在她躺下的那一刻,一直没有出声的系统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宿主,你怎么就睡了?今天的字你还没练呢。” 以往许熙只要一有空,就会练字。有空多练,没空少练,反正从没间断过。今天却是一篇字都没练,一个积分也没赚,这让系统很不习惯。 “哦,我不是说了要当咸鱼吗?”许熙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当咸鱼,还真是怪舒服的,难怪那么多人想要做咸鱼呢。哎,想想以后的日子再也不需要努力,真是好开心啊。” 她掰着手指着对系统道:“你看,我现在是侯府小姐了,不愁吃不愁穿的。老夫人和大夫人也答应了我的婚姻我作主,以后也不会嫁给渣男。等我到了一定年龄,再精心挑选一户人家嫁了,就可以继续过衣食无忧的日子。只要我佛系,不去奢望长期饭票的感情,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爽。实在无聊了,还能叫他的姨娘陪我打打麻将呢。” “……”好气啊。 尽管知道许熙是故意这么说这么做的,但系统也没有办法。 对它来说积分就是能量。没有积分,它就永远没办法修复,只能做个智障。而能给它赚积分就只有许熙。 哎,一不小心绑定个流氓宿主,真是好惨一系统,再没有比它更惨的了。 想到这里,它憋憋屈屈地道:“你要查身世,得用积分来换。” 许熙顿时来了精神。 自打那日系统消失半天去查那个书法家,她就开始打系统这个功能的主意了。这整个一包打听啊,还是神不知鬼不觉的那种。有这样的功能,这天底下的事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 不过她也知道,她跟系统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系统虽然是个智障,但有时候也鬼精鬼精的。一旦它知道她有求于它,它肯定得拿乔,好让她事事听它的。但这是不可能的,一辈子都不可能。 因此她原还想着怎么哄着它给她白干活呢。 只是今天被魏氏弄得实在心烦。一只苍蝇,整天在你头上“嗡嗡”叫,也是很心烦的,它咬不到你但膈应你。许熙想快刀斩乱麻,赶紧把这件事解决,这才着急了点,也没有耐心去哄骗系统了。 不过话说回来,系统千方百计地想叫她多赚积分。她哄骗一次两次可以,多一次它肯定知道它帮她白干活了,到时候还得付出代价。 与其这样,不如一开始就谈好价钱。 她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睛,问道:“多少积分?” “五万。” 许熙的瞌睡都要被系统吓醒了。 “你说多少?”她瞪大眼睛。 系统大概也知道自己狮子大开口了,语气里都透着一股心虚:“五万。” “那你还是赶紧洗洗睡吧。”许熙没好气道。 “这事很难的。你想想,都十四年了,知道这事的人都死的死、散的散了。我要查这事,不知得费多少精力呢。五万积分,真没多收你的。你只要把书法等级提上去,多练几篇字就可以了。”系统耐心地给她做思想工作。 “呵,哄谁呢?”许熙冷笑,“我要换个敏捷丸,你好歹还得从商城里买来卖给我,要个成本呢。这种四处打听消息的事,就是个无本买卖。我一分积分不给你,你无聊起来也得四处溜达听听八卦。就这样不费任何能量的举手之劳,你还敢跟我要五万,简直是黑了心肝。咱俩绝交!” 她闭上了眼,不理系统了。 系统那叫一个憋屈啊。可它真拿许熙没办法。 “那要不……”它委委曲曲地道,“三万?” 见许熙不作声,它又道:“真不能再少了。” “别三万五万的漫天要价。”许熙睁开了眼,“做买卖,就得有做买卖的规矩。你看看人家外面,无论是小摊小贩,还是大商家,卖什么东西都是有一定价格的,不是能随便乱喊的。” “那你说。” “就以范围来定。比如我想知道这个府里的事,一个消息给你五十积分;以侯府为中心,方圆十里之内的,一个消息就给你一百积分;整个京城的,就给你一百五十积分。如果是全国范围内的,就给你三百积分。你看如何?” 第八十四章 同窗(四更)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八十四章同窗这是许熙琢磨着给的价。她现在一篇字三个积分,等书院正式开课了,她每天的时间都花在学习上,估计一天下来赚六、七十个积分还是没问题的。她学得越精,积分就越高。全国范围内的消息不分难易,给三百个积分,她也就是攒两三天的事。 可系统不干啊! “那不行。”它似乎挺激动,“我不是智障,你别糊弄我。” “……”这家伙竟然精明起来了。这就有点难搞。 许熙摸摸下巴:“那要不,每样给你涨五十个积分?”旋即又警告,“这已经是我能给的极限了。我告诉你,你虽然是卖方,但只有我这么一个买主。我要是嫌贵不买,你一个积分都卖不出去。不光消息卖不出去,连敏捷丸我都不要了。反正一条咸鱼,要敏捷丸干什么?敏捷的翻身吗?躺着不动多舒坦。” “不、不能这样子的。”系统快哭出来了,“我费神去查消息,也是要能量的好么?咱不能按面积算,得按难易算。” “那你划下道来。”许熙又补充一句,“反正贵了我不买。” “……” 也知道自己这个流氓宿主还真有可能做出再也不刷分的举动来,系统想了又想,无限憋屈地道:“事情分难易。容易查的事,比如你想知道这府里哪个地方有个狗洞,我容易查到,就收你五十积分。如果你想知道皇宫哪里有狗洞,这个就难一点,收你一百个积分。再比如你要查十四年前的身世,这个无论从时间、空间、还是隐密性上,都很困难,那就得一万五千积分。” “两百!”许熙就地还钱,“另外我申明,我对狗洞没兴趣。” “我对狗洞也没……”系统差点给她带偏了,赶紧回到正题上,“不,一万五千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就不干了,你要咸鱼就咸鱼吧。” “那行,那我咸鱼去了,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往后别来打扰我。”许熙一脸冷漠,“别以为我非得靠你不可。老夫人那边已经动手了,她迟早会把我的身世查清楚。” “等我赚了钱,买十几个下人,有什么事就叫他们打听去。不是特别要紧的消息,也不需要向你购买了。” “……”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憋屈道:“那、那就两千吧。” “两百,要不然就算了。” 听出了许熙话语里的决绝,系统深深地叹了口气,无语望天:“行吧。不过这是给你的折扣价,以后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了。这次是因为不查清楚你的身世,你不能安心赚积分。” “嗯嗯,好。”许熙对这个价格再满意不过了。二百积分,努力刷几天就有了。 第二天,许熙带着刷分的昂扬斗志奔赴书院。 许雪已经按许熙昨日的吩咐,在书院门口等着了。 “你怎么一个人?”许熙问道。 以许永益和谢氏对许雪的疼爱程度,不可能放心让她一个人来书院的。 “是我爹送我来的,家里忙,送到这儿他就回去了。”许雪道,“我爹说,这两天做准备,争取后天能开张。” “那我就等着叔叔赚大钱的好消息了。” 两人相携进去。 现在才是辰正时分,书院里要巳初才上课,两人提前了半个时辰到,此时书院里还静悄悄的。不过大门有婆子守着,沿路也有婆子巡逻,书院里很是安全。 上课的教舍许熙昨天就问过侍墨了,就在她们考试的那间教舍。 考试的时候因为要在路上进行各种测试,所以特意选了角门进入,又移了花木盆栽设立障碍,让大家必须沿着那条最弯曲的路去走,所以就显得比较远。但从大门进来,从中轴线上的道路走过去,在许熙走来也就七八分钟的路程。 进了教舍,看着空空如也的屋子,许雪问道:“姐,咱们干嘛来这么早?” “选位置啊。”许熙说着,拉着许雪坐到了中间那一列第一排的位置上。 这年头既没有黑板,又没有ppt,老师出题都是直接写在纸上举起来给大家看,做示范也都是在台上,坐得远根本看不清。身为学霸的许熙,还是很热衷坐前排的。 许熙把这好处跟许雪说了,指了指后面的位置:“你看,要是咱们来晚了,让你坐到最后一排,你可愿意?” 许雪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愿意不愿意。那个地方,先生说话都听不清楚。先生要是在上面写什么,咱们就更看不见了。” 她用佩服地目光看着许熙:“姐,你怎么想得这么周到?” 许熙笑而不语。 这当然是上辈做了十几年学生得来的经验啊。 “明天你就不用来这么早了。稍稍提前一点来,别迟到就行了。来了也不用在门口等,直接进来。” 许熙说着,拿出书袋里的文房四宝,铺开纸磨了墨,开始练起字来,争分夺秒赚积分。 许雪见状,也磨着墨,对着一张白纸皱着眉啃着笔头,看着许熙给她写的大纲琢磨话本。 两人专注地各自做事,教舍里十分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女子进了教舍,看到教舍里已经有人,她怔了一怔,旋即脸上绽开了一个笑容:“哇,你们好早啊。” 她走到许熙身后的那一桌坐了下来,笑道:“我叫张露。”她朝又从门外走进来的那人身上一指,“她叫何玉琪。”望着许熙、许雪的眼睛笑意盈盈,态度真挚热情,“二位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许熙微微一笑:“我叫许熙,她叫许雪,是我妹妹。” “姐妹啊?”张露灿然一笑,“真好,姐妹俩能有个伴。” 她见何玉琪还站在那里不过来,赶紧朝她招手:“玉琪,赶紧过来坐啊。一会儿有人来了。”话声未落,就又有人进了教舍。 何玉琪走到张露身边,朝许熙、许雪不好意思地笑道:“你们好。”比起张露的自来熟,何玉琪就腼腆许多。 “你们是住在家里的吗?我在宿舍没看到你们。”张露待双方打过招呼,又问道。 第八十五章 换座(五更)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八十五章换座“对,我们住家里。”许熙暗自打量她们,“你们住在宿舍?” 能考进女子书院的,必须家里能买得起笔墨纸砚,还能舍得把这笔钱花在女儿身上,且家里得有人读书识字。那么家境需得不错的,至少衣食无忧。而且新进书院,家里必然要给做新衣服买首饰,好不让人小瞧了去。 许熙原本只区分得出粗布、细棉布、绸缎这三样的不同,至于绸缎又分为多少种,哪种最贵哪种最便宜,她就不知道了。 不过这两日住在侯府,府里二等以上的丫鬟婆子都穿绸缎,有了比较,许熙就能看得出府里主子们穿的绸缎,跟丫鬟婆子们穿的绸缎不同。而青枫身上的绸缎,又与许雪身上的也有不同。她倒是练出了两分眼力。 此时见两人身上虽穿着绸缎衣裙,但布料跟许雪便比较类似,就知道这两人家境一般。 她看得出,别人也能看出。许熙今天特意挑了一件比较低调的衣裙,但从布料和绣花的精美程度上还是能看出与其他三人的衣裙有很大差异。 张露显然也看出许熙的穿戴跟许雪不同了,嘴里含糊答了一声:“对,我们住宿舍。”就问许熙,“你们不是亲姐妹吧?”语气肯定。 “嗯,堂姐妹。”许熙答道。 张露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 这个时辰离上课的时间很近了,张露和何玉琪座下之后,又有人陆续到了。没到一刻钟功夫,教舍里就差不多坐满了人。教舍里全是自我介绍互相寒喧的声音。 这时候,门外又进来两个人,一个穿红色衣裙,一个鹅黄色,两人看到教舍里只剩了最后一排位置,脸都不大好看,红色衣裙的女子更是板着脸满脸的不高兴。 两人站在那里说了两句话,穿鹅黄色衣裙的女子走了过来,对着张露一脸为难地小声道:“我妹妹叫我过来问问,能不能跟你们换个座位?”表情和说话的语调都极温柔。 许熙和许雪都愕然地回过头去看了张露一眼。 张露怔了一怔,旋即为难起来:“这……” 她朝何玉琪眨眼睛,示意她表示反对。 可何玉琪只当没看见,转过头去跟走道那头的人说话。 张露这下没辙了,对鹅黄衣裙女子道:“就算我同意也没用啊,才一个位置呢。你妹妹是要跟你坐在一起的吧?” 鹅黄衣裙女子看了何玉琪一眼,朝张露道:“如果你同意,我再跟何姑娘说说。”显然是认识张露和何玉琪的。 张露这下被逼到墙角了。她也看了何玉琪一眼,咬咬牙道:“好,我同意。” 鹅黄衣裙女子就看向了何玉琪:“何姑娘……” 何玉琪这下不好装作听不到了。就算她装,对方也必然会问到她脸上。 她转过头来,对鹅黄衣裙女子面无表情地道:“不好意思,我不想坐后面。” 张露顿时面露喜意。不过她反应极快,赶紧抿住嘴唇,不让它往上翘。 鹅黄衣裙女子并没有纠缠,表情仍然很温柔:“好,我知道了。”说着,她转过身,回到了红衣女子身边,跟她说了这边情况。 张露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了。生怕红衣女子不依不饶,或迁怒于她,她并不敢朝那边看,又去找后头的同窗说话。可没想到她还没说两句话,鹅黄衣裙女子的声音就在她身边响起:“张姑娘……” 张露转头一看,就对上了红衣女子那张冷冰冰的脸。 鹅黄衣裙女子在一旁柔柔地朝她笑:“多谢你了,张姑娘。” 这是……要跟她一人换座位? 张露看看何玉琪,又看看那两人,半晌回不过神来。 见张露不动弹,又因她们迟迟没落座,已有人朝这边看了,红衣女子顿时不耐烦起来,冷冷问道:“你到底换不换?” 看她这样,张露心里涌上了一股怒气。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她很想有骨气地回答一声:“不换了。”可想到红衣女子家的权势,她出口的话还是换了个味儿,“答应了沐姑娘,自然是要换的。” 说着,她站起身来,将桌洞里的书袋拿了出来,让出了位置。 红衣女子老实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因着这番动静,朝这边看的人更多。鹅黄衣裙女子见状,连忙拉着张露往后排走,笑道:“咱们走吧。” “不是……那个……你不再跟何玉琪说说了吗?”张露不甘心自己一个人倒霉。如果有人跟她一起倒霉,那么倒霉数就能减少一半,她心里也好受些。 “她不愿意,不好勉强的。”鹅黄衣裙女子温柔地笑道。 她们又不傻。她们进书院来,代表的不光是自己,还有自己家族的名声。如果因为换座位而闹出什么来,不说被开除出书院,至少一顿排揎是少不了的。到时候不光要受书院里夫子们的批评,家里长辈肯定得教训她们。妹妹固然要被训斥;而她,恐怕要被责打。 妹妹自己都没敢闹,她是吃撑了才跑去逼迫何玉琪。 张露的心情郁闷得想要撞墙。 可鹅黄衣裙女子在她身边,她半点情绪都不敢露出来。否则她牺牲这么大送的一个人情不光没有了,没准还要得罪人。 此时班上的人都已到齐了,只剩下了最后一排角落里的两个位置。张露跟在鹅黄衣裙女子身后,那角落里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崔夫人就进来了,让大家执笔,记下她念的课程安排。 这里采取的是旬休制,即逢十休息一天。因此课程也是按照十天来安排的,一旬一个周期。四书五经、琴棋书画、女德、律法、史书、女红都要学习。 当然,这个四书五经,并不像那些要考科举的男子一般深入学习,只是大致了解。 想来这也是为男子服务的。毕竟在座的女学生进来念书,有一大半都是为了提高身价,好嫁个如意郎君。而她们嫁的男子,四书五经总要学的。如此一来,夫妻俩就有共同话题了。不至于男子跟妻子拽个文、说个典故,妻子却听不懂。这也有损女子书院的名声。 第八十六章 来书院是正确的选择 许雪听到这些课程,眼眸发亮,字都写得雀跃了几分。 她打小就喜欢跟大伯学东西。但大伯又要考科举,她也不好常呆在大伯家中,没有机会学习。现如今能有机会接触,她心里欢喜得不行。 接着崔夫人又说了学这些科目要准备的东西。 “四书五经、女德、律法、史书大家可以在外面买,也可以在书院买;乐器也是一样;另外,女红里的布料、丝线等等东西亦是如此。至于学习书画用的笔、颜料、纸,大家都得准备好。” 崔夫人说完这些杂事,这才示意婆子,给大家发下试卷:“现在给大家考一场试。” “啊?”大家都惊呼起来,“考什么呀?” “肃静!”崔夫人本就是个严肃脸,这会儿把脸一板,教舍里顿时安静下来,她这才继续道,“考四书五经。书院要摸清楚大家对四书五经掌握的程度,才好有针对地安排夫子们的授课时数,夫子们对你们的水平也要做到心中有数。” 大家心里哀号,嘴里可不敢再发出声,只得用表情向同桌表达内心的崩溃。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胸有成竹的,倒显出了期待的神色。 许熙在小榕村时,因为没有字帖,用的就是许永增自己抄写的四书五经书籍为字帖练习。担心女子书院考试会考这些内容,练字之余,她可是把这几本书都背了一遍。 学霸的记忆力不是盖的,这些书虽然晦涩,但字数并不是很多,她又费了不少的脑细胞,倒也把书给背下来了。这时候她就无比庆幸自己做了这一部分功课。 女子书院这次考试就是摸个底,出的基本都是背诵填空。即便有一点释义的题目,出的也都是比较著名且浅显的句子,倒也不难。只不过题量比入学考试时更大,考的面更广。 许熙先扫了一遍题目,感觉自己都会做,便一笔一画地认真写了起来。三十个字算一篇书法,她现在把这张试卷认真写完,也能得几篇字的积分,可谓是考试、练字两不误,而且写字认真也能给阅卷的夫子留个好印象,简直是一举三得。以这样的题量,一炷香的时间还挺充裕,认真写字完全没问题。 许熙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果然,在许熙填了几个填空之后,播报智慧值的声音如期响起。听习惯了这声音,许熙已经完全不会被它所干扰了,半点思绪不乱地继续往下做题。 待题做到一半,许熙这才抬起头来,朝前面燃着的香看了一眼。 坐在第一排中间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如果坐在最后一排,想要看清楚前面燃着的香到哪里了,那简直不可能。现在香就在许熙不远处,她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这炷香现在燃烧到了一半往上一点的位置。 她低头看看题量,觉得以这样的速度做完题绰绰有余,遂又继续把专注力沉浸到考试之中了。 待全部题目写完,许熙抬头看看香,发现还有一点时间,把试卷重又检查了一遍,发现并没有错漏,这才有闲心问系统:“刚才我一共赚了多少积分?” 系统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愉悦:“宿主,来书院念书果然是最正确的选择,你刚才一共赚了三十二个积分。这主要是刚才你有些字没写好,一篇字只得了两个积分,否则还能更多。” 要知道,平时许熙即便有时间练字,也没有练一个时辰一直不停歇的。她平时每练一篇字不光要停下来看一看,琢磨琢磨哪个字写得好,哪个字写得不好;练了几篇后还得放下笔扭扭脖子,出去看看绿植休息休息眼睛,叫系统心塞得不行。 现在就好了,自有人治她。 许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种美事你别想了。平时夫子讲课,我在下面听,半天都没机会写一个字的。就算书法课也是如此,更不用说什么围棋课、乐器课了,那是连笔都不用提的,借此刷书法积分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一个时辰刷这么多积分的,只有四书五经的考试才如此了。而考试,半年一次吧。” 系统差点“哇”地一声哭出来,但总算忍住了,故作淡定地道:“哦,那这样的话,你的身世恐怕只有一个月后才能查了。”哼,反正着急的又不是它。 许熙挑了挑眉。这家伙还学会拿捏她了。 “没事,老夫人不是正在查呢吗?没准我一个积分都不用花,她就查出来了。” 系统又噎住了。 “时间到,大家坐在下面不要动,也不能再继续写了。”崔夫人看香燃完,站了起来,朝身后一示意,几个丫鬟便一人一行地开始收试卷。 试卷收好,崔夫人利索地领着丫鬟们走人。 中途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 崔夫人一走,教舍里就纷纷议论起来,哀嚎自己刚才考得不好,有哪道题没做出来。这熟悉的场景,让许熙不禁莞尔,怀念起她现代的同学来。 许熙见许雪愁眉苦脸的,问她:“你没考好?” “嗯。”许雪愁的却不是这个,长叹一声,看向许熙,“我没曾想到这里来念书,有这么多花费。” 她掰着手指头数:“各种书要买一套;书法、绘画还要买专门的笔,要买许多纸和颜料;乐器得买一样;做女红的绸缎、丝线也要买不少。”她叹了口气,“不知要花多少钱。” 她就知道,这女子书院可不是她们这种人家的女孩子能上得起的。 “所以你得赶紧把你的话本写出来,别磨磨蹭蹭的。不管写得怎么样,先写了再说。”许熙道。 她看得出来,许雪因为写作遇到了困难,有些打退堂鼓了。热爱是一回事,想像也十分美好,可真正要动笔写作的时候,就跟干涸的海绵里挤不出水一般,很是难受。 可谁开始写作的时候不是这般呢?面临困难就退缩,是永远写不出话本来的。不光写话本,其他的事也是如此,万事开头难! 现在这些费用一出,也算是给许雪注入一针强心剂了,有压力才有动力嘛。 第八十七章 萧夫人厉害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八十七章萧夫人厉害“还有,也不需要全买。四书五经家里就有,我原先用过的就放在婶婶给我留的那间屋子里;史书、律法,哥哥那里有,你可以拿过来抄一套。至于其他缺的,这些钱我给你垫上,等你以后卖了话本有钱了再还我不迟。” 许雪张了张嘴,想要拒绝许熙的帮助。可想想如果不借许熙的钱,就得回家问爹娘要。许熙虽然给了二百两银子给家里做本钱,但爹娘压力也大。要是知道她念书要这么多钱,爹娘估计晚上都能睡不着觉。 不如先借着许熙的钱,等以后她赚了钱再还。要是她写话本实在赚不了钱,爹娘那买卖做起来了,再跟他们要这笔钱还给许熙。想来那时爹娘的压力没那么大了,不至于为她的花费着急上火。 许雪对于凉拌菜买卖还是很有信心的。主要是太好吃了。 她紧握着小拳手,用力点了点头:“好。我一定会写出话本、卖出钱来的。” 正说着,她忽然瞪大了眼睛,满脸激动地道:“姐姐,你看。” 许熙顺着她下巴点的方向看去,就看到有三个人正从教舍外面走进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可不就是她们在银楼里遇到的萧夫人? “她上……”许熙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记的课程表,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书法?” 在她的印象里,书法就应该是一位年老的夫子来上,毕竟书法是需要时间积累的。能到女子书院来做夫子的,不可能字写得太差,至少得在书法界有些名望。可萧夫人看样子才二十出头,这也太年轻了吧? 这得从多小起就开始练字啊? 萧夫人走上台去,扫视了下面的人一圈,目光在许熙这一桌顿了顿,不过很快移开了去,开口道:“我姓萧,大家可以唤我萧夫人。这段时间由我给大家上书法课。” 她领进来的婆子、丫鬟,正是许熙在银楼里见过的云嬷嬷和小茹。此时两人不知从后头哪里搬出来一个大大的架子,架子上的木板是斜放在上面的,她们往木板上铺了一张大宣纸,并用夹子在上面固定住。 云嬷嬷又从她们带来的包袱里取出笔墨砚台,小茹从小瓷瓶里滴了些水在上头,开始磨起墨来。 萧夫人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想要练好书法,笔是最需要讲究的……” 她介绍了几种笔,让大家去购买,见小茹把墨磨好了,就开始提笔在大宣纸上写起字来,动作有如行云流水。 她年轻,世家女子们也没怎么听说过她的名字。虽然基于纪律和对书院的敬畏,不敢在心里对她质疑,但心底里无疑是不怎么相信她能写好字的。 可行字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萧夫人写的字一出现,教舍里原本还有的微微响动一下子消失了,大家仿佛连呼吸声都摒住了一般,屋里安静得出奇。 许熙这阵子练的一直是楷书,而萧夫人写的却是行书。她的字苍劲有力,龙章凤姿,既飘逸又洒脱,那种行走在纸面上的美感,即便是不懂得鉴赏书法的人也能感觉出来。 “啊啊!”系统兴奋的声音忽然在许熙脑子里冒了出来,“她竟然是明苍大师的弟子,写的字完全得了明苍大师的真传。” “明苍大师?”许熙听到这两个字,有些疑惑,“你不是说他去世五十多年了吗?萧夫人才二十来岁吧?她怎么能成为明苍大师的弟子?” 系统一下子懵圈了,语气迟疑:“要不……是他的徒孙?” 许熙感慨道:“要是她真是明苍大师的徒孙,那我就赚大发了。拜了萧夫人为师,就等同于拜明苍大师为师,而且,很有可能还能看到明苍大师的字帖。一篇字赚一百积分,不再是美梦。” 系统很赞同地“嗯嗯”了两声:“我去查查。”就没了声音,很显然是去查萧夫人的底细去了。 许熙的心情简直美到爆,看向萧夫人的目光都带了几分热切。 “好了,大家都拿出纸笔,写上一篇字,我摸摸底,看看大家的水平如何。”萧夫人展示完自己的水平,便提出了要求,“不要求写行书,你擅长写什么,就写什么。” 许雪最怕的就是这样。 她当初虽跟着大伯识了字,平时也拿哥哥的书来看看,但那些都没有花费。书法这种东西,是要练的,所费的纸和墨不要太多哦。她家里供哥哥读书就很吃力了,不可能再买纸和墨给她练字。 所以她的字只能让人识别,完全谈不上美感。 现在萧夫人要大家写字,她好担心自己会垫底。 这小妮子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许熙一看就知道她没信心了。 不过这种事情,安慰了也没用,教舍里除了翻纸磨墨的声音,并没人交头接耳,她只能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就磨起墨来。 许雪无法,只得硬着头皮铺上纸,也开始磨墨。 女子书院的夫子们比现代的老师舒服多了。不光有丫鬟婆子帮她们做一些铺助工作,现在不讲课了,还有丫鬟给她沏上热茶、搬过椅子来。 此时大家在下面写,萧夫人就在上面喝着茶。等差不多了,她才站起来,走到过道里,开始一个个地看起大家写的字来。 许熙本来就是个做事专心、心无旁骛的性子,穿到古代后每天一有空就在练字,早已养成了一提起笔练字、就很快进入状态的习惯,心里眼里只有她要写的字,再无其他。 而侯夫人给她的那本字帖上的字,早已印在她的脑子里。此时即便前面没有摆上字帖,她写出来的字,也依旧跟字帖上的字很相像,而且有她自己独特的神韵。 因为这是第一次在夫子面前露脸的机会,有些字写得好、期望能得到夫子夸奖的学生,却没办法专心,写字的时候频频转头去看萧夫人走到哪儿了,写的字就不如平时写的好。 萧夫人从另一边过道上走,绕到后面,再转回来,最后脚步停在了许熙身后。 第八十八章 夸奖(一更) 许熙浑然未觉,继续写自己的字。 最开始她练字的时候,还会期待写满这一张纸三十个字后系统的积分播报,因此都是数着字数来。可现在领略到了书法的美妙神韵、自己的字也在一点点的进步后,她的全部心神都在练字上了,等听到“恭喜宿主,智慧值3”,她才知道已写满了三十个字,从忘我状态中清醒过来。 一清醒过来,她就发现情况不对,怎么前面和两边的同学都频频朝她这边张望,身边的许雪也早已停了笔,坐在那里有些神色不安? 她正想问许雪,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练字多久了?” 许熙这才发现背后站了几个人,除了萧夫人和她的丫鬟婆子,还有好几个同学也都在那里探头探脑的。 她连忙站了起来,束手而立。 换了别人,可能萧夫人不会问。也许别人也跟她一样,家学渊源,或有条件打小练字、有好老师教导呢。 因为她要跟许熙合作,云嬷嬷虽然知道侯府抱错孩子的传言,但并不清楚许熙的底细,昨日就特意派人去调查了一番,发现许熙原来是个秀才的女儿,后来父母相继离世,她被叔婶接回去在乡下呆了两年,两天前才被绥平侯府接了回去。 书法不能只用树枝在地上画,也不能用沙盘写,得在纸上练。要练出像样的字,非一日之功,这其中纸和墨的抛费是巨大的。像许永增和许永益那样的家境,不可能供许熙随意练字,所以萧夫人才有此一问。 许熙心思玲珑,顿时明白了萧夫人是查过她了,否则不会这么问。 她老老实实地答道:“小时候识字的时候练过一段时间,这两年也陆陆续续练了一点。可练出滋味,觉得大有进益的,还是最近一段时间。” 她有意把时间概念模糊,好不露破绽。 “这么说,你练字的时间并不长?”萧夫人问道。 “应该是吧。”许熙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那你挺有天赋的。好好练,未必不能在书法上有所建树。”萧夫人道。 “多谢夫子的鼓励。”许熙连忙行礼。 得到萧夫人的夸奖,她很高兴。系统刚才在她练字的时候已经回来了,告诉她萧夫人的书法老师,正是明苍大师的弟子,即现在还活着的最有名的书法大师秦喆。换句话说,萧夫人是明苍大师的徒孙。萧夫人年纪虽轻,天赋却极好,其书法在整个大晋也小有名气。 她的天赋能得到萧夫人的肯定,这怎叫她不高兴? “坐下吧。”萧夫人说着,移动脚步往前走了。 萧夫人一起,其他学生也不好再探头探脑的了,生怕萧夫人走到台上忽然转身,看到她们不认真写字。 坐在许熙身后的红衣女子却仍伸长了脖子看,直到萧夫人转过身来,目光扫到她这里了,她这才何玉琪的提醒下坐了下来。 下了课,她就点了点许熙的背:“你的字,给我再看看。” 许雪转过头来不满地看向红衣女子。红衣女子感觉到许雪的目光,回望了她一眼,目光茫然,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满。 许熙见状,想了想,将自己的字递了过去。 红衣女子接过纸,迟疑片刻,道:“谢谢。” 许熙怔了怔,朝她笑了一下:“不客气。” 这时候张露和鹅黄色衣裙女子已经过来了。鹅黄色衣裙女子对许熙笑笑,温柔地道:“我叫沐清莲,我妹妹沐清蔷。你们坐前后桌,还望多多照应。” 许熙笑了笑:“互相照应吧。” 她站了起来,拉着许雪走了出去:“走吧,咱们出去走走。” 中午只有两刻钟的休息时间,给大家吃点心歇息。不过许熙想看看书院有没有午饭卖。现在天热还好,天冷的时候光吃点心可不能,要是能有热饭热菜卖那就再好不过了。 走到外面,许雪就嘟哝道:“那人怎么这样?还能叫别人让位置的?”显然对沐清蔷叫张露让位置的事有些耿耿于怀。 “一个巴掌拍不响。”许熙道。 “嗯?”许雪不明白。 “她们显然是认识的,可她们开始只找张露,并不找何玉琪,这是为何?”许熙问道,“你要写话本,平时就得观察生活,什么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 许雪若有所思。 许熙拉着许雪往宿舍去,进了她那间宿舍,看到她放在枕头上的手帕仍然在那里,并没有人动,而另一铺床上添置了几样东西,许熙满意地点点头。 看来她这个舍友不错。 她拿出点心匣子:“赶紧吃,一会儿就上课了。”书院有点大,只休息两刻钟,打个来回就没有了。看来往后只能在教舍附近找个地方吃点心。 反正许家欠许熙的也不少了,许雪也没为这几块点心忸怩,跟许熙快速地吃完,又回了教舍。 下午只有一门课,是音乐。教音乐的夫子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姓陶。她把各种乐器介绍了一遍,让大家挑选自己最想学的乐器。 许熙想了想,挑了古筝。 许雪则挑了笛子。 虽然她说喜欢,但许熙觉得她选笛子更大的原因是这种乐器最便宜。普通的竹笛,不过是百来文钱,比起几十、上百、甚至几百两银子一架的古筝、古琴、箜篌等乐器要便宜太多了。 回京城的马车上,许熙闭着眼,对系统道:“你算算,今天我赚了多少积分。” 系统高兴地答应一声,算了一会儿,给许熙报了个数:“今天你赚了五十八个积分。” “光幕打开,我看看总积分多少。”许熙道。 系统把光幕展示在许熙面前。上面依然是孤零零的一个商品,而在光幕的最顶端,显示着许熙的总积分:86。 许熙盯着这个数字看了良久,深深叹了口气,感觉到了无限的忧伤。 系统担心她灰心,赶紧给她灌鸡汤:“这主要是你前期练字等级太低,有时候0分,有时候1分。而且你穿越到这世界也没多久,赚积分的时间少。现在进了书院,好歹每天都有进项,各项技能提高上去,刷分就快了。” 第八十九章 大夫人的回忆(二更) 许熙正要怼它两句,忽然听到一声播报:“恭喜宿主,智慧值50。” 许熙一愣,问系统:“这是怎么一回事?”莫名其妙给她加分,莫不是这系统良心发现了? “我、我不知道啊。”系统似乎也有些懵圈。 许熙的智慧值,可不是它定的,内里自有一套评判标准。否则它直接给许熙高高的分,岂不马上把它所需要的能量刷满,修复故障部分了?哪里还用得着被许熙挟制,求爷爷告奶奶地求她多刷点分? 它赶紧去看怎么一回事。 “是考试,是考试。”系统兴奋不已,“宿主,因为你在上午参加的四书五经考试时得了第一,所以系统奖励你五十个智慧值。” 许熙眼睛一亮:“真哒?” 她眼珠转了转:“是不是只要我参加考试得第一名,都有积分奖励?” “对。”系统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奋地翻起了跟斗来,“得的名次越高,积分越多;参加的考试等级越高,积分也越多。” “那我上次入学考试的时候怎么没有积分奖励?是不是你把我的积分昧下了?” 系统一蹦三尺高:“胡说八道。我也是刚才才知道考试是有积分的,否则我早早就叫你去参加考试了,还能等到现在?” 许熙一想也是。 这系统虽然脑子有毛病,但以它对积分的渴望,知道这个渠道,绝对不会憋到这时才跟她说。 “好吧,姑且相信你一回。” 系统冷哼一声:“我估计是上次入学考试,没有排名。书院只是把不合格的剔除出去,剩下的就张榜录取了。你的名字之所以排在前面,是因为你是第一个入场考试的。没有排名,自然也拿不到积分。” 许熙点点头:“有道理。” “宿主,你赶紧把各项技能刷起来,好参加书院的各种比赛。一旦在比赛中拿到名次,分数就噌噌噌往上涨,两万积分不是梦,敏捷丸在等着你。”系统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虽然系统的声音吵点,但许熙难得的没有再继续怼它。 不说什么敏捷丸吧。有了这五十个积分,晚上再练几篇字,马上就能刷到一百五十。明天上课再刷一天,基本就够两百分了。短期目标达到。 一时间,许熙刷分的动力又涨了几分。 回到侯府,许熙照例第一时间去给老夫人请安,正好遇到大夫人也在那里。看到大夫人看她那复杂的眼神,许熙就知道老夫人已把自己的猜测跟大夫人说了。 “昨日我说的那事,你们派人去查了吗?”许熙忍不住问道。 老夫人这边能把这事查清楚最好,不用她努力攒积分了。她昨晚放了那么大一个雷,她不相信老夫人和大夫人忍得住不立马去查这件事。 老夫人和大夫人对视一眼,挥挥手让屋里的下人都出去,却沉默着不说话。 昨晚许熙一走,老夫人马上就派人把大夫人叫了来,两人对当时的情形回想了一个晚上,越想就越觉得许熙猜测的情况有可能发生。为此,两人昨晚都没睡着觉。 此时看到许熙那双酷似侯爷的眼睛,朱氏的心绪就更乱了。本来事情没查清楚,她跟老夫人不打算提及的。但面对许熙,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查了。”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当时侯府乱成一团,四处都需要人手,我把我身边得力的人都派了出去,只剩了一个嬷嬷一个丫鬟。之所以留下她俩,是因为这两人忠心是有,但能力不足。我想着,就算我有什么事,她们不能好好处理事情,好歹可以帮着去叫人。反正都在府里,一叫就来。” “后来二夫人发作要生孩子,她是头胎,生得很不顺利。我去看她的时候也发作了,因来不及另叫稳婆、人手不够,我直接就住进了二夫人隔壁的屋子里,以方便稳婆来回照顾。” “安排好我后,我那丫鬟去叫人,婆子在旁边守着我。当时阵痛上来,我根本顾不了其他,就听那婆子一直在我耳边说话,她说什么我也听不清,唯一的感觉就是痛。等孩子生下来,我就直接晕过去了。待我醒来,婆子就恭喜我,说我生了个儿子。” 她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端详许熙:“如果我生个女儿,二夫人生了一个儿子或者两个儿子,我或许会怀疑她是不是把孩子掉了包。毕竟大房没儿子对二房有利。可抱到我面前的是儿子,她那边是一对龙凤胎,我根本就没起疑心。” “那个婆子呢?她可还活着?”许熙问道。别又像魏氏身边的那个嬷嬷一样,忽然间病死了吧? “活着。”朱氏点点头,“被她儿子接出府了。我今天派人去问她,她已经七十了,人已糊涂,说话都前言不搭后语了。” 如果这个婆子无缘无故地死去,她也不会一点疑心不起。可偏婆子活得好好的,只是人已糊涂。 她旋即又摇摇头:“就算她不老糊涂,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这个婆子,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人确实是很忠心,就是做事不够仔细,糊里糊涂的,人不够聪明。如果魏氏真在她眼皮子底下做手脚,估计她也发现不了。” “当初接生的稳婆呢?”许熙又问。 “我叫人打听了,稳婆回去后就搬了家。问她的街坊邻居,谁也不知她搬到哪里去了。” 要不是有这么个疑点,老夫人和大夫人都觉得许熙是危言耸听,胡乱编造谎言,以获得大夫人的关爱,为自己忤逆亲生母亲找借口了。 许熙想起什么,又问:“她离开时应该开了路引吧?有没有派人去衙门里查过?” “查过了,没查到。”朱氏摇摇头。 她俩作了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这些道道还是清楚的。 “当时除了她们,还有谁?” “我身边的除了婆子和稳婆,只有魏氏那边的人了。但她身边的人里,除了那个死去的嬷嬷,还有两个丫鬟。不过丫鬟当时没进产房,只在外面帮忙烧水递东西。两人早已出嫁,一个死于难产,一个嫁了魏氏庄子上的一个小管事。我担心打草惊蛇,没有派人去审问那个丫鬟。” 第九十章 目标锁定(三更)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九十章目标锁定怕打草惊蛇是其一,其实朱氏真正担心的是被魏氏发现了,魏氏大闹起来,让赵靖立知道。 要是孩子知道自己母亲怀疑自己不是她亲生的,那该多伤心啊!偏她又没有证据证明那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到时候母子离了心,赵靖立的世子地位不变,以后还成了这侯府的主子,最尴尬的就是她朱氏了。 所以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朱氏根本不敢让第四个人知道。哪怕是丈夫赵元勋,她也没有说。 看到满脸愁绪的朱氏,许熙倒也能猜到她的顾虑。 许熙不由叹了一口气。 在现代,这种事再简单不过,一个dna检验就能搞定的事,到了古代就万分复杂。难怪古代有狸猫换太子呢。没有确凿证据,就算心里怀疑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也没法证实。 看来只能她攒积分去叫系统查了。叫系统查一查接生稳婆的下落,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吧? “这事不急,你们别愁坏了身子。实在查不到,就当这些事都没有发生吧。”许熙道。 朱氏苦笑一下。 事关自己的孩子,能当事情没有发生吗?不说别的,她现在根本没办法像以前那般疼爱赵靖立。想想自己精心教养的儿子是魏氏的,以后侯府交给她儿子继承,朱氏心里就膈应得慌。 她又不是没别的儿子,怎么可能糊里糊涂地让赵靖立继承侯府? 这件事绝对要查清楚。 “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去吃饭了。”许熙道。 “去吧。”老夫人颔首,“我没心情吃饭,喝盏燕窝就成,就不留你一起了。” 许熙又说了一通保重身体的话,这才告辞出来。 “去提饭吧。”一回到品茗居,她就吩咐道。 中午吃了点点心,早已消化殆尽,她现在饿得不行。 “姑娘稍等,老奴婢已吩咐倚翠提饭去了。”袁嬷嬷道。 她能做到小管家,现如今又到许熙这里来做管事嬷嬷,倒也有其长处,那就是善于察言观色。许熙长身体,最是容易饿,她知道许熙一回来定然要先吃饭的,因此不待吩咐就叫倚翠去提饭了。 许熙刚取下钗环洗了脸,倚翠就提着食盒进来了。 她放下食盒就跪到了地上,神色不安地对许熙请罪道:“姑娘恕罪。厨房的人说,二夫人给您留了两道她的份例菜,让给您提饭的时候带上。奴婢担心别人说闲话,就把菜提回来了。”说着,低着头不敢去看许熙。 许熙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听到这话,她不由笑了起来:“起来吧,你做的对。二夫人给我什么,接着就是,没必要不安。” 魏氏也不知怎么就想通了,竟然换了路数,昨天跑到老夫人那里哭诉,今天又开始示好,还闹得满府皆知。她作母亲的,都做到这一地步了,如果许熙再不依不饶,府里的人还不定怎么说她呢。 这女人认真起来,还真是好手段呢。 许熙的份例是四菜一汤,大荤、小荤、素菜、青菜各一。魏氏送了她一道红烧狮子头,一道炒河虾,一大荤一小荤,算是很有诚意了。 这些菜她一个人当然吃不完,许熙叫倚翠拔了一部分出来,其他的都给她们吃了。 吃过饭,许熙出去散步的时候这才召唤系统:“只查接生稳婆的下落,需要多少积分?” 系统也知道有魏氏在,许熙就不能安心学习,要不然它也不会只收许熙二百积分了。 这会儿它也没为难许熙,道:“只需要一百五十积分。” 好嘛,正好是她今晚能刷到的数。 “可以。”许熙也不会一味地压榨系统。只要她有积分,给系统就给系统了。这辈子她都得与系统同生共死了,让它多恢复点功能,对她也有好处。 “不过,你查到后得让她主动曝光,就像魏氏的奶娘一样,自己到衙门把消息捅出来。否则我没办法交待我是怎么查到这些消息的,到时候咱俩都得被人怀疑。” 系统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做不到做不到。我要是能入侵别人的脑子改变别人的想法,我还能活得这么憋屈吗?”早已把宿主你脑子里的自主想法给洗刷干净,成为我的刷分机器了。 “那怎么办?”许熙蹙眉。 “那就只能用宿主你的聪明脑袋好好想想办法了。”系统给了她一记彩虹屁。 许熙鼻子里“哼”了一声,散了一会儿步,便进屋子练起字来。 不管怎么的,先把积分刷满,将事情查清楚再说。 也不知是她练了这么久,水到渠成地进步了,还是今天受了萧夫人字的影响,有了点顿悟,许熙写了几篇字后,忽然听到系统播报:“恭喜宿主,智慧值4。” 许熙一愣,旋即大喜。 哈哈,又进了一步了。 系统也十分高兴,在脑子里“咚咚咚”有节奏地给许熙来了一段声音,以表庆贺。 “还练一篇字,宿主您就能积满一百五十积分了。”系统道。 现在是一百四十六积分,许熙再写一篇,赚四个积分,正好一百五十积分。 “姑娘,太晚了,写太久的字伤眼睛。”袁嬷嬷见许熙停了笔,赶紧趁机劝道。 “我再写一篇。”许熙抬头看了看,感觉光线有些不足,吩咐道,“点灯吧。” “是。”袁嬷嬷转头看向倚翠,倚翠赶紧去点灯。 自从上次被许熙怼过一次,袁嬷嬷再也不敢把自己当成一棵葱了,对待许熙的态度恭敬不少,也不敢再对她指手画脚,以管教者的身份自居了。 许熙对这个转变很满意。 她过后向青枫打听过,知道当初给她挑下人时,大夫人是很费了一番心思的,与二房和三房有牵扯的下人她都没挑,只挑忠于大房或是没有多少歪心思的下人。 这个袁嬷嬷之所以被挑来做她的管事嬷嬷,一来是人还算靠谱,能力还不错;二来也因她不是那等四处钻营、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三来,袁嬷嬷的丈夫是外院管车马的小管事。许熙去书院来回都要用马车,有袁嬷嬷在,不至于有人在这方面动手脚,或为难于她。 因此只要袁嬷嬷别一副“姑娘是乡下丫头,什么都不懂需要好好教导”的心态,她也不会非得换了袁嬷嬷。 第九十二章 参加科举考试吧(二更)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九十二章参加科举考试吧许熙问道:“这三人现在如何?” 崔夫人道:“三人考中后都嫁人了。考上举人的那个开始还在女子书院授课,有了孩子后就彻底呆在家里了。” “可惜了。”许熙叹道。 崔夫人表情一直比较严肃,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没带什么情绪,可听到许熙这句话之后,她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问道:“为何这么说?” “女子念书的条件不好,她们还能考上秀才和举人,可见是极为聪颖的,其聪颖程度比许多男人都强。这样的人只呆在后宅里相夫教子,实在可惜。” 崔夫人望着她:“那如果是你,你会如何?” 许熙见她目光里有期待,心念一动,想起她是因为自己考了四书五经第一名才把自己叫来谈话的,对崔夫人的想法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她想了想,道:“不管怎么样,都不要埋没自己的才能。在衙门里做官可能会比较辛苦,不光要做得跟男子一样好,才能不被非议,更要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和指指点点。这种事,不是心志异于常人的人是做不到的。所以做官对于女子来说,很难坚持下去。但在书院里教教女学生还是可以的,没必要好不容易走出来,嫁了人后又囿于后宅。当然,我不是当事人,我没资格去评价她们的选择。也许在她们心目中,丈夫儿女更重要。这我能理解。我只是有些替她们可惜。” 崔夫人眼里露出失望的神色,叹了口气:“你说的有一定道理。” 她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向远空:“圣耀皇后为我们女子争取到这样的待遇,千古未有。所以我们女子就应该不辜负她这番苦心才对。怎么能又回到后宅,做个内宅妇人呢?如果人人如此,皇后的这份苦心、我们这些人忙碌操劳,意义何在?” 许熙点点头。确实如此。 “昨晚我看到你的试卷,一晚上没睡好。所以今天一早就来找你,想问问你,想不想去参加科举考试?能不能为我们女子做一次表率?”崔夫人问道,严肃的脸上露出期盼的神情。 许熙抿着嘴,一时没有说话。 其实昨晚在系统告诉她,参加考试的级别不同,获得的积分就不一样的时候,她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现在身处一本里,的背景设定都是原作者弄出来的,不管合不合理,它们都存在。【注】 既然原作者设定女子也可以参加科举考试、并且能进朝堂里做官,那么参加科举考试就是一个很好的刷分途径。 不过这里面牵扯到太多的东西,容易惹出太多麻烦,如果只是刷分,她觉得完全没必要。 现在崔夫人都把参加科举考试上升到为女子做表率的境界了,她就更不敢轻易答应这件事了。 见她面露犹豫之色,崔夫人赶紧道:“这件事,你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商量。”反正就算许熙答应了,要是她的家人阻拦,也不会顺利。作为古代女子,没有独立自主权。家人这一关,是绕不过去的。 为了让许熙有所心理准备,她还提醒道:“你知道为什么参加科举考试的人那么少吗?不是因为只有这么点女子的才学能比得上男子,而是因为家人反对。” 这个问题许熙是想过的。她还有一些问题不清楚,遂问道:“女子参加科举考试,得跟男子同在一个考场?并且要跟男子一样需要进行搜身?” 她可是看过这方面的的。古代男子参加科举考试,搜身的时候全身脱光,甚至跳进水里以防止夹带纸质小抄。为了防止夹塞,甚至后门都得检查。 如果女子也要跟一群男子通过这样的检查,那不是追求平等,而是自取其辱。不说家长不会同意,便是她自己也坚决不去参加这种考试。 “不不不……”崔夫人连忙道,“不是这样。皇后为女子争取考试资格时就想到了这一点。男子检查得那么严,主要是因为考生多,监考者少,顾不过来。女子参加科举考试的人少,监考的人足有三四个,几个人盯着一个,考生每一个动作都在几人的眼皮子底下,自然用不着搜身检查。” 许熙舒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她点头:“好,我回去问过家人,再来答复崔夫子您。” 崔夫人颔首:“那行,你先回去上课。有消息了就来这里找我。”不待许熙站起来,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参加科举考试,我们可能会对你进行单独授课,专攻科举考试科目。” 许熙一听就不干了:“如果参加考试,我会花时间看书的。但有些课程我还是想学,比如琴棋书画。能不能在教授四书五经、律法、史书的时候单独上课,其他的我都跟着同窗们一起学习?” 琴棋书画里,琴且不论,书画绝对是刷分利器。她还想跟萧夫人学书法,把每篇字所获积分提高呢,可不能放弃了;至于绘画,她有现代绘画基础,想来在刷分上还是挺有优势的。 至于棋,她觉得自己记忆力好,思维敏捷,学起围棋来应该不难吧?棋是要跟人对输赢的,面对的对手水平越高,分值是不是也越高呢?总之值得尝试。 参加科举考试是为了刷分,学习琴棋书画也是为了刷分,还能陶治情操,也比学四书五经有趣多了,她可不想舍本逐末,为科考而科考。 虽然她明白崔夫人叫她参加科举考试的用意,但作为一个技术型社畜,她对去官场跟那一群臭男人争权夺利真的没兴趣。让她为了皇后的一番苦心、替女子作个表率,不顾自己的性格喜好与意愿,长期奋斗在与整个社会规矩抗争的第一线,她觉得自己是绝对不会喜欢这种生活方式的。 好不容易获得一次生命,不好好享受生活,却要为别人抛头颅洒热血,牺牲自己照亮别人,她真没那么高的觉悟和思想境界。 这一刻,她心里打起了退学鼓。 【注】泠甩锅侠水严肃声明:本书一切不合理的设定都是原作者的锅,跟本书作者无关。嗯,就是这样。 另外,大家希望女主参加科举考试吗?说说你的想法呗。 第九十三章 看好你哟(三更) 崔夫人蹙起了眉头,颇不赞成地道:“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学了琴,课后要不要练习?书法、画画、下棋、女红亦是如此。如此一来,你花在四书五经上的时间就少了。” 她耐心地劝道:“咱们女子不比男子,男子可以花十几年的精力在科举考试上。咱们女子,能念书考试的时间就这么两三年。等你十七八岁,你总得嫁人吧?嫁了人,你的夫家反对你参加科举怎么办?即便他们不反对,到时候你要怀孕生孩子,根本没时间再参加。所以咱们要参加,就得争分夺秒。至于琴棋书画,以后嫁了人在内宅生活,有的是时间学习。” 许熙没有说话。 她看出来了,崔夫人应该是这时代的女权主义,准确地说是女权主义的推动者,她对让天赋高的女学生参加科举考试、跟男人一争高下、以后当官为女子作出表率,有着非同一般的执着与狂热。 面对这样的崔夫人,许熙心里对她生出敬意的同时,参加科举考试的退意又盛了几分。 她智商高,上辈子一路做学霸,但拿到硕士学位后没有继续念博士和博士后,是因为她骨子里还是贪图安逸的。她觉得拿到硕士学位就够了,以她的能力进入社会,收入应该是还可以的。作为家境小康的独生女,她身上有着那时代人特有的精致利已主义和享乐主义思想。 她虽然知道崔夫人做的事情很有意义,但她的小肩膀真担不起这样的重任。 冲锋在前的后果,就是成为炮灰。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谚语往往就是真理。 “夫子,我能问问这么多年,京城女子书院有学生参加科举考试吗?”许熙问道。 崔夫人怔了怔,回道:“有。” “有几个?” 崔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一个。就是那个考上举人的女子。” “我能问问她的家庭出身吗?” 崔夫人看着许熙那漆黑的眼睛,隐隐猜出她问这话的用意,心里叹惜,不过还是回道:“她父亲是进士,家学渊源,她也自幼聪慧,她父亲把她当儿子来养。” 一听这话,许熙就笑了起来:“那夫人您也太看得起我了。我的情况,不知您了解过没有。我养父是秀才,已去世三年了。我识字就是他教的。前几天我才被绥平侯府认回。我承认我的记忆力还不错,昨日考的这些都是死记硬背出来的。您觉得以我这样的水平,再苦读个两三年,能跟人家读了十几年书的男子比吗?” 女子书院录取学生的时候,就对其人做过调查,崔夫人自然知道许熙的情况。她对许熙也不抱太大希望,只是觉得她记性好,好好教导,勤奋努力,未必不能与人一搏。 参加科举考试的女子多了,基数大了,总有一两个考上秀才、举人的不是?每届遇到这样的学生,她都要鼓励大家去考科举的。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她鼓励道,“夫子看好你。” 许熙苦笑。一脸严肃的崔夫人,其实不怎么擅长给人鼓励呢。 “我……我先回去跟家人商量了再说吧。”她道。 看出了许熙的退意,崔夫人有一瞬间的失望。 不过这种失望也许太多了,她很快恢复了平静,点头道:“行,那你先回去上课吧。” 许熙行礼告辞。她的脚步刚迈出院门,系统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在她脑子里响了起来:“宿主,我觉得你可以答应她。你想啊,参加一次书院的考试就有这么多积分,如果能参加更正规的科举考试,还不知道能有多少积分呢。” “你搞搞清楚,是需要考上第一名才有很多积分,不是一参加就有。”许熙提醒道。 她虽然知道自己智商比一般人要强些,但还没有自大到觉得凭自己几个月的学习时间,就能跟人家苦读了几年、十几年,有秀才、举人甚至进士指点的人比。苦读一两年,再延请名师指导,考上个秀才就不错了,还妄想考案首,晚上做梦还现实些。 可不能考第一名,花一两年时间考个末位当个秀才,对她来说有什么意义? 刷分的渠道那么多,她何必去选择一条荆棘之路? 许熙回去的时候,教舍里已来了好几个人了,其中有就许雪。 “姐,你怎么来得这么早?来了之后你去哪儿了?你要是再不出现,我就要出去寻你了。”许雪一见她就满脸焦急地问道。 许熙跟崔夫人离开的时候,文房四宝就那么摊开在桌面上没有收拾。大家一进教舍就能看出她早已到了。 许熙笑道:“早餐贪吃了几个卷子,有点闹肚子。”教舍里人多嘴杂,这件事,她还是私下里跟许雪说吧。 “那打不打紧?要不要跟夫子请个假,咱们找郎中看一看?”许雪关切地问道。 “不用不用,现在没事了。”许熙说着,转移了话题,“你怎的来这么早?” 许雪瞪她一眼:“还说呢,你昨日说上课前才到,却瞒着我来这么早。我要不是想着提前来写写话本,还抓不住你呢。” “你也知道我路远,扣着时间怕迟到。早上起来吃过早餐就出发了,到这里来练练字也挺好,免得半路状况,迟到了不好。” “那以后我也来早些,陪你一起练字。”许雪道。 “如果家里忙,你就别掂记我。反正我练字需要清静,一个人就行,用不着陪。” 许熙知道许雪懂事,平时在家里都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现如今许家做生意,她不可能看着父母忙碌,什么忙都不帮。 许雪也想到了家里的情况,没有坚持,只是道:“如果我有空就来早些。” 书院里的课,一般是上午安排四书五经和律法、史书,下午则是琴棋书画和女红。今天上午是律法和史书,两位夫子并没有再进行摸底考试,而是直接讲起课来。 许熙为了赚积分,干脆在课堂上做起了笔记。夫子讲的内容,她都仔细地记下。为了尽可能的赚积分,她字写得慢,跟不上夫子们讲课的速度,就只做大概内容的记录。 第九十四章 建议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九十四章建议放了学,许熙正打算找个地方吃点心,就听身后的沐清蔷问道:“许熙姑娘,我能看看你上课时写的东西吗?” 许熙回头,便看到一脸面无表情的沐清蔷正看着自己。 “行。”她从桌洞里拿出记下的一迭纸,递给沐清蔷,交待道,“还没钉,别弄乱了。” “嗯。”沐清蔷答应一声,看看旁边的人,见大家都纷纷起身,没注意这边,她压低声音道,“你要参加科举考试吗?” 许熙诧异地挑眉。 今天没有崔夫人的课,自然也没宣布她的考试成绩。沐清蔷这样问,应该是从别的渠道知道了她考第一名的事。 她心念一动,不答反问:“你呢?” “我会参加。”沐清蔷语调平平,却十分斩钉截铁。 许熙越发诧异。 看到何玉琪好奇地望着她们,张露和沐清莲也快走到这里来了,她道:“这件事,我得问过家里长辈,还没决定,所以没法回答你。” 说着她朝沐清蔷微一颔首,拉着满脸疑惑的许雪出了教舍。 “怎么回事?”一出到外面,许雪就忍不住问道。 许熙把崔夫人找她的事跟她说了。 许雪圆圆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参加科举?”她想起许崇文这几年念书的辛苦,很不赞成许熙去吃这个苦头,“我觉得没必要。考上了又如何?还能跟男子一样做官?” “我也没想清楚呢。这件事先放着,回头再说。”许熙道。 许雪见许熙的目光一直看着一个方向,疑惑地转头看去,就见萧夫人身边的那位丫鬟小茹正朝这边走来。 “二位许姑娘。”小茹见两人都看到她了,几乎是小跑着过来,“我们夫人请二位姑娘到那边院子里坐坐。”说着,她朝来的方向指了指。 许熙正打算吃点心填肚子呢。但既然萧夫人有请,她也只好点头答应:“劳烦小茹姑娘带路。” 萧夫人所在的院子正是崔夫人那座院子的后面。分给她的屋子还挺宽敞,被她用帔帷隔成了三间。 “坐吧,饿了吧?来,尝尝我们府上厨子的手艺如何。”萧夫人指了指桌上摆着的点心。 “多谢夫人体恤,我还真是饿了。”许熙笑着把自己手里提着的点心递给小茹,“这是我们府上的,劳烦小茹姑娘拣出来摆上。” 三人分宾主坐下,先吃了些点心,萧夫人这才开口道:“那日说要开银楼,铺子我已经准备好了,工匠也正在寻,这些日子可得劳烦你多画些首饰图了。” 许熙惊讶:“这么快?” 萧夫人一摆手:“自家的铺子,说一声就能腾出来。” “……”好吧,家里有矿的人口气果然不一样。 看着面露期待的萧夫人,许熙实在忍不住劝道:“夫子,我觉得吧,开银楼,首饰的式样一定得全,普通的式样占大多数;新颖的首饰要有,但也不能全部放出去。一下子全放出去,轰动的效果是有了,短时间内能吸引顾客来光顾您的新店,但如果后继无力,顾客也留不住,还给了别的银楼模仿抄袭的机会。” 见萧夫人一脸迷茫,似乎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许熙只得把做法说细一些:“您在银楼刚开张时,把手上那九样新颖式样制出来作为噱头,吸引顾客,普通客人来推的还是普通式样;往后每个月放两三样新颖首饰出来,细水长流,这样既能吸引顾客不断上门,又能防止别人把您银楼的新式样全学了去。” “你说的对,是我想的太简单了。”萧夫人打量了许熙两眼,问道,“你也不过十四、五岁吧?怎的倒比我还懂的多。” 许熙的底细,云嬷嬷去查过;昨日她们来书院,也向崔夫人打听过。萧夫人对许熙的情况了解得清清楚楚。 所以萧夫人实在想不明白,在市井、乡村长大的许熙,怕是连首饰都没见过几样,怎么能设计出那么多精巧的首饰?而且看她那日谈买卖的样子,老练的不行,实在想不明白这孩子是怎么长成这样的。 “……咳。”许熙咳嗽一声,镇定自若地瞎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夫子家境优渥,从不为衣食操心,自然不会琢磨这些。” 简简单单“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顿时让萧夫人和站在她身后的云嬷嬷自行脑补出一个小可怜形象来,再回想一下她们了解到的许熙的情况,对她的心疼一下子达到了顶点。 好好一个侯府嫡女,被人抱错,养在市井乡间,小小年纪就得操持家务,想办法赚钱,真是怪可怜见的。 想着她即便被认回了侯府,还要跑出来卖首饰图,萧夫人更可怜她了,忍不住问道:“侯府……对你不好?” “倒也不是。”许熙道,“老夫人和大夫人对我挺好的,衣食住行并没亏待我。只是我希望能自食其力。” 萧夫人跟云嬷嬷对视一眼,并不相信许熙所说的话。 来书院念书,除了交的那点子束脩,平时的花费可不少。想来侯府除了衣食住行和给点束脩,就没给什么钱。所以这孩子才想办法画了首饰式样去银楼碰碰运气。 如果不是遇上她,以裕隆阁东家和掌柜的德性,她怕是也赚不了什么钱。 想想许熙手里缺钱,却还为她的银楼着想,劝她少制些新颖式样,萧夫人越发觉得这孩子难得。 许熙并不知道萧夫人和云嬷嬷脑补了许多她的悲惨遭遇,她见午歇的时间差不多到点了,又道:“除了我交给夫子的那些新颖款式,首饰其实还可以依据现有的材料做细微的调整设计。比如一副头面,或许在男人们看来,这副头面和那副头面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咱们女子却一眼能看出某副头面镶嵌的宝石颜色更协调更好看,镶嵌的位置也很与众不同。这种协调和与众不同,考究的就是设计师或工匠们的功力。这种首饰并没有多新颖,但因为它的某点别致,哪怕是价格贵些,喜欢它的人也舍得买。” 第九十五章 相邀 萧夫人回想起自己买首饰的情形,跟许熙说的一模一样,看向许熙的眼神都在发亮。 “如果夫子买了原材料回来,我便可以替夫人做这方面的设计。这种设计的好处在于不像我交给您的那些设计图那么需要灵感,同时因为是依据现有原材料来设计的,不容易被模仿。他们想要模仿,就得去寻一模一样的原材料才行。这样做,吃力不讨好,得不偿失。” “你说的太对了。”萧夫人连连点头,想想这孩子的可怜处,她慷慨地一挥手,“你画出来,我仍给你一百两银子一张图。” 许熙吓了一跳:“不不不,这种设计没那么费功夫,您不需要给我那么多。首饰如果能卖出去,您给我半成的设计费就好;如果卖不出去,那就是我设计失败,我自然没脸再收您设计费。” 云嬷嬷听萧夫人那样说也很无语。她家姑娘真就是个对钱没有概念的金贵人哟,完全是不把钱当钱。照她这么开银楼,不说赚钱了,不赔本就不错了。 不过许熙能拒绝送到手上的银子,倒叫她对许熙的印象越发好了。原先的一点点防范也消除殆尽。 “许姑娘,我家小姐从未做过买卖,开银楼更是头一遭。我看你对做买卖倒有些心得,往后你有空,还望能多跟我家小姐说说话才好。”她笑着开了口。 “心得不敢当,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想法,也不知道对不对。”许熙谦虚道,“夫子家中如果有老成的掌柜,夫子可以把他们调过来执掌银楼,即便他们原先不是银楼掌柜也没关系,买卖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你说的对。我马上就安排人过来。”萧夫人说着,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前从没接触过庶务,乍一伸手,完全摸不着头绪,不知从何做起才好。云嬷嬷刚才说得对,中午你要没事,就过来坐坐,跟我说说话。” 萧夫人说着朝桌上指了指,小茹连忙把上面的一张纸拿了过来。 萧夫人确认了一眼,递给许熙:“这是我的课表。只要我那日上午有课,你都可以过来。” 许熙看了看纸上写的课表安排,发现萧夫人不光教她们这个班,其他三个班都有课。每个班每旬两次课,十天里一共八次课。大概是书院照顾她,每次课的时间都安排在三、四节这个时间段。 “中午都是歇息时间,夫子这里有点心吃有茶喝,我自然巴不得来叨扰。只是夫子上课辛苦,下课后估计想歇息一会儿,我直接过来总担心会打扰到您。不如您想说话了,就让小茹姑娘去唤我。反正我中午总是没事的。” 说着许熙又指了指许雪:“如果夫子不嫌弃,我过来时还得带上这个小尾巴。” 萧夫人看看睁着圆圆的眼睛被姐姐点到名一脸懵圈的许雪,忍不住笑了起来,点头道:“好。” 她活了二十年接触到的老老少少的女子,说话总喜欢拐上七、八个弯,许熙的这份直言不讳的坦诚,实在是让她喜欢。 许熙站了起来:“差不到到上课的时间了,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许雪也连忙跟着站了起来。两人跟萧夫人施了一礼,告辞离开。 出了院子,许雪问道:“姐,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以前在城里,经常听人议论这些,所以听了一耳朵。”许熙瞎扯道。 生怕许雪追问,她赶紧给许雪上教育课:“世事洞察皆学问,人情达练即文章。平时对于生活,你要多听多看多想。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自己看问题更透彻了,想问题更深入了。这不光对你为人处世有极大的好处,写起话本来也更顺手更真实。” 单纯而聪慧的许雪喝鸡汤,效果总是十分显著的。她琢磨消化着许熙这句话,越想眼眸越亮,惊喜道:“姐,我知道了。” 原先哪怕许熙给了她大纲,她也无处下笔。即便挤了点东西出来,也总觉得干巴巴的不够精彩,笔下的人物更是显得幼稚可笑。可许熙这么一点拔,她顿时醒悟,决定观察生活,好好提升自己。 下午是绘画课,授课的是当初入学考试时见过的那位章夫人。 因为萧夫人这个著名书法大师徒孙的身份,系统对章夫人的身份也很期待。在查稳婆下落的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悄咪咪地去查了章夫人的身份。 回来它就跟许熙汇报道:“宿主宿主,这位章夫人是当朝著名绘画大师章启颂的孙女。她的绘画天赋比她父亲和几位兄弟都好,据说有一股难得的灵气,极得祖父章启颂的欣赏,在大晋的名气也挺高呢。” 许熙正在记章夫人所说的几种笔和颜料等绘画所需用品呢,听到系统的话,就有些疑惑:“萧夫人是这样,章夫人也是这样,在各自的领域里似乎已是最为出色的女性了。那我就奇怪了,她们都来了咱们这个书院,那京城女子书院的夫子是什么身份呢?” “我去看看。” 等章夫人介绍完绘画用的工具,在台上展示自己的作品时,系统回来了,汇报的声音都带了些蔫巴:“宿主,京城女子书院教书法和绘画的,是秦喆和章启颂两位老先生。” 见许熙没有说话,它以为许熙跟它一样被打击到了,忙又安慰道:“不过萧夫人和章夫人也不差,虽然名气没她们的师父或祖父高,但水平也不低,已尽得师长真传。宿主你能学得她们的八九分本事,也已不比他们另外收的弟子差了。那赵如语就算跟从名师,如果天赋不够,也是学不好的。” 许熙眉头微挑,吸了两下鼻子,仍然没有说话,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不知道在翻什么,发出了“丁零当啷”的声音。 许熙强压住微微上扬的嘴角,对系统生出了几分期待。她装装可怜,这家伙没准能拿出什么好东西来。 第九十六章 不高兴 没过多久,系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宿主,你快些赚积分吧。我去那边商场翻了翻,发现有一种灵悟丸,即能增加灵性和悟性。只要你能赚够积分吃下它,一定能青出于蓝胜于蓝,比有名师指点的萧夫人和章夫人都还要出色。赵如语她即便有名师指点,也定然比不过你。” 许熙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冷漠起来,木着一张脸问道:“你就说吧,多少积分?”敏捷丸都要两万,这什么灵悟丸,肯定便宜不了。 果然,下一刻系统带着显著气虚的声音传来:“五……五万。” “切。”许熙冷笑一声,不再搭理系统。 她画画也很有灵气好吗?她悟性根本不低好吗?吃什么灵悟丸?补过头了怎么办? “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大家回去把绘画要用的东西准备好,下一次课咱们就开始动手画画。”章夫人在上面道。 许熙把东西收拾好,跟着许雪一起出了教舍,快出书院时看看四周没人,许熙问道:“需要用的那些书,你去找了吗?缺的那些,哥哥那里有吧?” “嗯,找到了,都在你房间的桌面上呢。律法、史书哥哥那里也有,我抄一套就可以了。”许雪道。 许熙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许雪:“你让哥哥陪你去买东西,别自己一个人去,东西好坏都不知道,小心被人坑了。用不完的钱你先拿着,其他课还有东西要买,到时候一并买了。以后等你有钱了再还我,不急。” 许雪一看是一百两的银票,赶紧把银票连许熙的手握住塞回去,跟做贼似的东张西望地看了一回,发现周围没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嗔道:“哪里需要那么多,你借我二十两银子就行。我就买颜料和一些必用的笔和纸,也不买多好,真用不着太多钱。” “我出入不方便,你拿着这张银票,跟哥哥去一趟钱庄,把银票改成小额的。多余的到时候再退给我。”许熙道。 她真身还真没有二十两银子或银票。朱氏给她零用的二十两,交束脩时就花去了一部分,余下的不够数了。 “谢谢姐姐。”说好的借许熙钱,许雪也不推辞,接过银票来放好。 许熙本说要帮她把东西一起买齐的,但许雪还是觉得自己买好。主要是她自己想省钱,买的东西不会太好;如果许熙跟她用一样的东西,她又觉得委曲了许熙,也让同窗们看低了许熙去,所以支持要自己买。 许熙叫她用心观察,这两日她也发现了,张露应该是个捧高踩低的性子。因为自己跟许熙的衣服首饰完全是不同的两个档次,张露对两人的态度就很不一样。而她之所以愿意跟沐清蔷换座位,应该是想巴结讨好沐清蔷,毕竟沐清蔷在吃穿用度上比起许熙来都还要好上几分。 除了张露,她也细细观察过别人。发现班上大部分同窗是好的,但也有少数几个,仍然表露出跟张露一样的性情。只是有人掩饰得好,有人则像张露一样表现在外。 有了这样的观察结果,许雪自然不愿意让许熙迁就自己用低档的东西,免得被人看不起。 许熙回到侯府,先到老夫人那边请安,看到大夫人也在座,便把她写在纸上的书法、绘画、乐器用具以及四书五经、律法、史书所用书的一张纸拿了出来,递到大夫人面前:“大伯母,书院这两日开的课程里,夫子提出要购买这些东西。您看看府里里库房有没有;如果没有,我再叫青枫去外面买。” 既接了那日大夫人给她的那些银子,许熙就不会在物质上跟侯府矫情。古代的书籍很贵,四书五经、律法、史书这些书一套买下来,要花十几二十两银子。那些专用的笔、画画的颜料,以及书法和绘画用的纸,都不是小数目。更勿论一架好的古筝需要花的钱了。 这些东西置办齐全,质量好一点的都得上百两银子。就算侯府不出这笔钱,而打算让她在每月的月例银子和那日给的那笔钱里出,许熙也得让老夫人和大夫人知道这笔开销。 前十几年不养她,接回来后要是在读书花费上也舍不得出钱,等她以后出息了却指望她拉拔侯府,天底下哪有这样划算的买卖?她必须得试试老夫人和大夫人在这方面的为人。 大夫人接过来看了看,想了想:“我记得库房里有好几架琴,你一会儿去看看挑一挑;其他的纸、笔、颜料,应该也有,你一并看看。要是不行,等你旬休的时候,我让阮嬷嬷陪你到外面买。” “我看看。”老夫人伸过手来,从大夫人手上拿过那张纸,举到远处半眯着眼睛看着上面的内容。 过了一会儿,她放下手里的纸,对大夫人道:“如语估计也得要这些东西,一会儿等她来,你带着她俩一起去挑吧。” 大夫人眉头微皱,看了老夫人一眼,淡声道:“也好。” 她转过头,对许熙道:“饿了吧?要不你先去吃饭,等晚饭后,我再带你们去挑东西?” 许熙本还想跟两人说说崔夫人叫她参加科举考试的话,这会儿也懒得说了,点头道:“好。”站起来施了一礼,走了出去。 老夫人等许熙出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大夫人却站了起来,道:“到饭点了,我让人给您传饭吧?侯爷他们在等我,我也回大房吃饭了。一会儿等如语来了,劳烦您跟她说一声,就说等她吃过饭后就过来,我带她们去挑东西。” 说着低着一福,退了出去。 老夫人张着的嘴半天没有合上。 良久,她叹了口气,对金嬷嬷抱怨道:“我做错什么了?不就是让她等着如语来,一起去挑东西吗?就给我甩脸子。”说着,满脸不高兴。 金嬷嬷原就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是她在府里最信得过的下人。老夫人要派人去查证许熙的猜测,自然得告诉心腹下人。而金嬷嬷,就是最知内情的。 第九十七章 谁谦让谁? 不管老夫人和大夫人婆媳俩平时如何相得,但亲母女都还有矛盾呢,更何况是婆媳。对于这婆媳俩的事,金嬷嬷向来是和稀泥的,并不想掺和到里面。毕竟老夫人总是要走在大夫人前面的,金嬷嬷比老夫人小几岁,没准往后就得靠着大夫人过日子,所以她并不想得罪大夫人。 这会儿见老夫人抱怨,她笑道:“老夫人,您也理解理解大夫人。五姑娘没准就是大夫人的亲生女儿呢,她对待五姑娘自然与六姑娘不同。如果这事是真的,五姑娘可就是侯爷、侯夫人所出的长房嫡女。相比起来,六姑娘算什么呢?不过是咱们侯府的庶房养女罢了。连侯府的血脉都不是,一个外人,凭什么要跟五姑娘一起挑东西?” 她看了看老夫人的脸色,继续道:“万一两人都中意一样的东西,莫不是五姑娘还得受委曲把好东西让给六姑娘不成?如果不让,就落得个不谦让妹妹、嫡女欺负养女的坏名声。大夫人这也是为五姑娘抱屈呢。老夫人您想想,五姑娘前十几年的好日子都被六姑娘抢了去,现在好不容易回府了,还得让六姑娘先挑好东西,谦让着她,难道她天生欠六姑娘的不成?不说大夫人,老奴都要替五姑娘心酸、为她感到委曲呢。” 老夫人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赵如语考上了京城女子书院,又被平南侯府看上。即便出身上有点欠缺,也因着这份能力和荣耀把出身填平了,往后嫁得好人家,侯府还得仰仗她帮扶。所以她如今把赵如语当成和许熙一样的看待,想着一碗水端平,不能因为让许熙先挑东西让赵如语寒了心。 却不曾想她这个举动,反而把大夫人弄不高兴了。 她揉着眉头,叹息道:“我老了,也糊涂了。总想着让大家都高兴,结果让大家都不高兴,唉。” 她抬起眼看着金嬷嬷:“阿金,你说我怎么办?难道现在让人去告诉朱氏,让她领着熙丫头先挑东西?” 金嬷嬷刚想说话,就听琉璃进来禀道:“老夫人,六姑娘回来了,说来给您请安。” 得,还是闭嘴吧。 见金嬷嬷不说话,老夫人为难地看了外面一眼,想了想道:“让她进来吧。”人都在外面了,总不能把她晾着吧? 赵如语请了安,果然说起书院里需要的东西来。 事情都到这一步了,老夫人也不能先敷衍着赵如语,让许熙先挑,之后再让赵如语挑选。 后宅里人多嘴杂,基本瞒不住什么。只要大夫人领着人去开库房,就总会让人看见。赵如语现在是京城女子书院的女学生,府里的丫鬟婆子再不会像前段时间那般把她当成侯府养女轻慢。她只要派人打听打听,迟早总会知道这些情况。 与其两边不讨好,不如就照原来的想法做。 “你先回去吃饭,吃过饭后你过来,我让大夫人带你和如熙一起去挑东西。她书院里要的东西也跟你差不多,刚刚跟我说了,我便让她等着你一起去挑。” “多谢老夫人。”赵如语听了这话,并没有多少情绪波动。 自打她考上京城女子书院,她就知道,相比起赵如熙来,看重利益的老夫人仍会更为看重她。 吃过饭,大夫人就到了荣禧堂。赵如语早就派了小丫鬟等着了,得了消息赶过来。许熙这边离得近,在赵如语未到的时候,她便到了荣禧堂。 待赵如语来,三人就一起去了侯府库房。 大夫人示意彩蝶打开门,对两人道:“这里的琴,你们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不等两人说话,她就看向赵如语:“如熙要学古筝,如语你呢?” 赵如语看了许熙一眼,笑道:“那就让姐姐先挑吧。我也是学古筝呢。只是原来那架古筝已不怎么好了,所以想重新挑一架。” 身为侯府小姐,老夫人也是请了老师来教导她们的。赵如语原来学的就是古筝,上辈子进了平南侯府,她在这方面也大有进益。 可进了京城女子书院她才知道,在这方面有造诣的人真是不少,她两辈子的水平加起来,在书院一众同窗里也不过是中上水平,并不拔尖。因此她自然不敢为了许熙,抛弃自己的并不占优的优势,另学一样乐器。 经历过两辈子的她,见过无数的好东西,侯府库房里的东西她并不觉得稀罕。因此她也没有一定要先挑先选的想法,乐得做出高姿态由着许熙先挑。 “还是妹妹先挑吧。”许熙心眼子比一般人要多,这会子自然也不肯先挑,“我是姐姐,得让着妹妹。妹妹总不能让我背上一个不谦让妹妹的坏名声吧?” 对上许熙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赵如语没再坚持。许熙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再坚持让许熙挑选,那可就变成恶毒女子了。 她弯了弯唇:“那妹妹就谢过姐姐了。”说着,举步进了库房。 “阮嬷嬷、彩蝶,你俩进去陪着六姑娘吧。”大夫人吩咐道。 阮嬷嬷和彩蝶答应一声,进了库房,大夫人和许熙、青枫都留在了外面。 “在书院里过得如何?可有人欺负你?教你们的先生都有谁?她们说的东西你听不听得懂?”大夫人问许熙道。 许熙一一答了。 两人只闲聊了没到半盏茶功夫,赵如语就出来了,对大夫人道:“大伯母,我挑好了。” 大夫人看着扶疏手里抱着的一架古筝,诧异地看向赵如语:“怎的挑了这一架?” 大夫人亦是出身勋贵,打小也是学过琴棋书画的,更何况侯府大姑娘赵如珠、二姑娘赵如玉皆是大夫人所出,她们当年学琴,大夫人就陪着她们把库房里的乐器翻过一遍,对库房里的乐器有些印象。 她印象里,扶疏怀里抱着的这架古筝,在库房里几架古筝里并不算好,音质只能说一般。 “姐姐让我先挑,我怎能把最好的挑走?自然要要把好的留给姐姐。”赵如语道。 第九十八章 熊孩子 大夫人没理会她,转头吩咐彩蝶:“你去把盒子上雕刻有高山流水图案的那架古筝拿出来。” 彩蝶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就捧着个狭长的木盒子出来。 大夫人示意她打开,对赵如语道:“你进的京城女子书院,同窗皆出身名门,用的不是名琴,便是价值不菲的。咱们侯府虽不如往昔,却也不至于一架像样的琴都拿不出,让人看了笑话。你谦让姐姐的行为是对的,但行事上还是欠考虑。” 她示意彩蝶把盒子关上:“扶疏你把那架古筝给刘嬷嬷,把彩蝶拿的那个盒子替你家姑娘带回去。” 刘嬷嬷是管库房的婆子。 扶疏看了赵如语一眼,答应了一声,依言换了古筝。 赵如语露出不安的神色:“大伯母您说的固然有道理,只是我把这架古筝挑了,姐姐她怎么办?” 这盒子里的可是库房里最好的一架古筝了。莫不是大夫人看她不顺眼,想让她背恶名? “这是我硬让你换的,别人也说不了你的闲话。”大夫人道,“至于你姐姐,我私库里还有大姑娘、二姑娘用过的旧琴呢,我让她去我私库里挑一架便好。” 她也不等赵如语说什么,就对许熙温声道:“琴你先别管,先跟如语看看笔、纸和颜料。一会儿跟大伯母去大房,看看你大姐、二姐用过的琴你满不满意。” 许熙自然知道朱氏这番作为是偏向她的。她连忙笑道:“好,那我就等着看大伯母私藏的好东西了。” 大夫人笑道:“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你两个姐姐用过的旧东西罢了。我也不可能再有女儿,与其白放着发霉,不如给你用。你别嫌弃是旧东西便好。” “怎么会?只怕给我用糟蹋了呢。”许熙笑道。 两人说笑着,已走到了另一边库房。这个库房放的都是细小精细的东西,分别用盒子装着摆在架上。 大夫人示意彩蝶一样样打开来给许熙和赵如语看,让她们挑选。 各种笔、纸和颜料都不止一份,这一次自然不需要谦让,直接挑选自己需要的就好。 两人不光带了大丫鬟,名下的两个小丫鬟也都跟着来了。挑好后就让她们抱着,差不多了就让她们回去,放好东西了再来。 选完这些,大夫人道:“你们所需要的书,府里虽有,但都是爷儿们用过的旧书,不适合给你们用。明日我让人去外面书铺买新的,到时候送到你们院里。” “多谢大伯母。”赵如语对她行礼,“如此,我就先领着丫鬟回去了。” “去吧。”大夫人摆摆手,看着赵如语走了,这才招呼许熙,“走罢。熙姐儿还没去过我们大房的院子吧?跟大伯母过去玩玩。” 许熙却没动,开口道:“大伯母,我觉得我还是在库房里选一架古筝行了。我们那里的同窗出身都很一般,能有一架普通的琴就成了,没人会笑话我的古筝不是名琴。” 不待大夫人说话,她又道:“主要是我初学,手没轻没重的,用好琴也糟蹋了。就在库房里选一架普通的琴。等以后我学得不错了,大伯母您再送我一架好琴如何?就当我把琴放在您库房里先保管了。” “唉,你这孩子。”大夫人嗔怪地看了许熙一眼,“也忒老实些了。” 她明白许熙的意思。 她如今护着许熙,对许熙另相相待,在许熙看来应该是那个猜测的缘故,觉得她可能是自己的孩子,所以对她特别好。可最后如果证实了那番猜测是错误的,现在她送的东西在许熙手里岂不是成了烫手山芋? “大伯母送你东西,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你投我的脾性。大伯母喜欢你的爽直,所以愿意送你东西,就这么简单,你收着就是。” 她想了想:“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反正侯府库房里的古筝有一架是属于你的,你去挑上一架。至于大伯母送你的东西,是大伯母私库里的,跟份例无关,你只管都拿着就是。等你以后学好了就能用。也不必再来问我要,我可不想帮你保管。” 许熙觉得大伯母说的真是太有道理了,便也没有推辞,去库房里挑了一架自己满意的,让倚翠和抱着纸笔的点绛一起送回去,自己带着青枫去了大房那边的院落。 “靖泰,别调皮,快把东西给我。”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许熙记性好,听出了这是赵靖立的声音。 “不给不给就不给。”一个孩童特有的声音响起,一听这语调就知道这孩子皮的不行,十分欠揍。 大夫人的脚步加快了几分,许熙跟着进了院子,就看到赵靖泰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前面飞跑,赵靖立跟着后面紧追。 守门的婆子看到大夫人进来,如同看到救星,连忙大声唤道:“大夫人,您回来了?” 赵靖立一怔,转过头来,看到朱氏进门,连忙停住了脚步,回头朝赵靖泰叫道:“靖泰,娘回来了。” “又来这招,你休想骗我。” 赵靖泰根本不信,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嘴上叨着,跟猴子一般动作灵活地爬上一棵树,一直爬到一人高的地方站定,觉得赵靖立抓不到他了,这才回过头来朝他做鬼脸:“上来啊,你上来啊。” 大夫人看到这情形,用手抚额,满脸的无奈:“这小子,真是一天不打就上房掀瓦,皮得没边了。” 许熙看着站在树丫上还各种做造型的熊孩子,总算理解大夫人在接她回侯府的路上说的那句话了。 因为树叶阻挡,赵靖泰并未发现大夫人和许熙,把嘴里叨的东西拿在手上打开来,开始大声念起上面的文字来:“她低着头,满脸娇羞,良久,走过来用颤抖的手解开林二少的衣带,嘴里道:‘爷,奴侍候您就寝吧。’” “别念,不许念。”赵靖立听他念出来,吓了一大跳,满脸通红地跑过去,掀起衣摆往树上爬,嘴里还威胁道,“你再念,我就把你前段时间尿床的事宣扬得满府都是。” 第九十九章 去跪着 “啊!”赵靖泰一看赵靖立爬上来要抓他了,大叫一声继续往上爬。 本来赵靖泰站立的地方就已是半丈高了,这会儿再往上爬,那棵树的枝丫已是很细,踏不稳不说,树枝已开始往下弯,眼看就要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了。 大夫人见状,连忙提裙子跑过去大喊:“靖泰,下来。”又叫赵靖立,“立哥儿,别再追他。” 可熊孩子就是熊孩子,不是以大人的意愿为转移的。即便看到亲娘来了,赵靖泰不但不怕,看向赵靖立的神色还更加得意。 这一回书已被他塞进了怀里,他嘴里有空,见兄长脸红耳赤,觉得好玩,便继续念起刚才记下的话语来:“她罗裳轻解,露出的香肩肤如凝脂……” “靖泰,你再胡说八道,我、我……我抓住你非打你屁股不可。”赵靖立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抓住树枝继续往上爬。 他已是十四岁的少年,侯府里大夫人管得严,并未给他安排通房丫鬟;但府外跟他同龄或是比他大一两岁的朋友都已通人事了。初通人事的少年,对这种事情既好奇又羞于启齿,私下里就传阅着这些香\\艳话本。 这本话本是赵靖立刚从一个朋友那里借来的,正半遮半掩地看得起劲,就被调皮的弟弟抢了过去。 要是他表现得平淡一些倒也罢了,十岁的赵靖泰对这种事情并不懂,翻两下觉得没意思,赵靖立再拿东西哄一哄,也许就还给他了。 偏他是第一次看这种话本,这下被弟弟抢了去,生怕人知道,表现得又羞又恼。赵靖泰从未见过哥哥这样,一时起了逗弄玩闹的心,这才闹了这么一出,还让母亲和刚接回府的许熙听见。 想起这种事竟然让堂妹听见,赵靖立只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哪里还去考虑弟弟的安全和母亲的叮咛?他此时一心想着要把弟弟抓住,抢过他手里的话本毁尸灭迹。 眼看着赵靖泰越爬越高,赵靖立竟然还要往上追,大夫人又急又气,在下面大吼道:“停住,都给我停住。” 许熙也看得胆颤心惊。赵靖泰这熊孩子根本就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嘴里一面逗着赵靖立,一面往上爬,越爬越高,脚下踩的树枝也越来越细。只要他脚下没踩稳,或是树枝承压不住断了,就会从两米左右的地方摔下来。 两米说高不高,说矮也不矮。树下虽是泥地而不是硬化的路面,但要是摔的角度不对,摔着骨头或是脊柱,没准能去半条命。 她转头看看,院子里倒是站着七八个丫鬟婆子,可一个个的眼睛都紧盯着树上,根本没考虑其他。 她赶紧叫了一声:“快,大家都过来,到树底下来。”说着,她第一个跑到树下。青枫和彩蝶愣了一愣,也紧跟着跑了过去。 大夫人对下人向来不错,为人也大方。下人们知道即便最后没起作用,今天到树下接少爷的,大夫人也一定会打赏。因此许熙这一叫,大家都醒悟了过来,赶紧往树底下跑了过去,像许熙一样伸出了手。 可没等这些人跑到树下站好,只听树枝“咔嚓”一声,一直聚精会神逗着赵靖立、嘴里还念着什么的赵靖泰就猝不及防地摔了下来。 幸好树下已站了大夫人、许熙和青枫、彩蝶,另外还有两个离得极近的丫鬟也到了。六个人本就在赵靖泰的下方,他一摔下来,正好被六人接了一下。 赵靖泰是小胖子,体重按现代的算法大约有八、九十斤,再加上从两米高的地方摔下来,六个弱女子即便接了又哪里接得住?又担心自己被砸伤,下意识地保护自己,因此大家都只是挡了一下,他就摔到了地上。 “靖泰怎么样?摔着了没有?哪里痛告诉娘。”大夫人吓得脸色煞白。 赵靖泰呲牙裂嘴地揉了揉屁股,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咧着嘴嘿嘿对他娘笑:“我屁股都快摔成八瓣了。” 大夫人又气又恨,忍不住一巴掌拍到赵靖泰的肩膀上:“我叫你皮,我叫你皮。” “哎哎哎,娘,我这里好疼,好疼好疼。”熊孩子见母亲生了气,赶紧换了策略,装起可怜来。 大夫人明知道他是装的,却还是忍不住担心,吩咐一个丫鬟道:“去叫施郎中来给少爷看看。” 吩咐完丫鬟,她转过脸就对着从树上下来的赵靖立吼了起来:“赵靖立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你明明知道你弟弟调皮,不说好好劝他,还要往树上追。我怎么叫都叫不住。万一他摔个好歹,是不是就如了你的愿?” 说着,她眼眶就红了,一面哭一面骂道:“你还看那种书,还带坏弟弟,还闹得满府人知道,我、我……我这么多年对你的教导都喂了狗!” 说着,她“呜呜”地哭了起来。这几日承受的压力与折磨全都在这一刻宣泄出来,眼泪一流就刹不住车,抱住正想来安慰她的许熙就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赵靖立和赵靖泰都被吓住了。 在他们印象里,不管有多难的事,他们的娘都是微笑面对的;即便当年外祖父去世,母亲再伤心,也只找个没人的地方默默抹一会儿眼泪,从来没有像这样不顾形象地大哭。 “你……你去祠堂跪着,没我的吩咐,不许起来。”大夫人指着赵靖立又哭着道。 赵靖立也没当回事。因为他是世子,母亲对他比对其他兄弟都严厉。小时候调皮,他没少被罚跪祠堂。不过半个时辰就被叫起来了。 母亲总还是心疼他的,生怕他膝盖受不住,从来没有真的严惩他。 赵靖泰见母亲哭成这样,哥哥又被罚跪祠堂,他良心不安起来,一脸愧疚地对母亲道:“娘,要不……我也去跪祠堂吧。” “去什么去?你在这儿等着,让郎中看看你有没有伤着。”大夫人对他瞪眼。可瞪着瞪着,眼泪又出来了,抱着许熙又哭了起来。 第一百章 试探反应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跪祠堂,娘您别哭了。”赵靖立见母亲哭成这样,又看看时不时揉屁股的弟弟,心里越发愧疚。 要不是他看那种话本,也不会惹出这么一摊子事。如果弟弟真伤了哪里,可不是他跪一跪祠堂就能弥补的。想想刚才的事,他感觉到一阵后怕。 看着赵靖立垂丧着脑袋乖乖地去跪祠堂,大夫人抱着许熙哭得更伤心了。 许熙拍拍大夫人的背,心里直叹气。 她能理解大夫人刚才的崩溃。 赵靖立是她当世子精心教养出来的,作为第一个儿子,她对赵靖立的感情和期待肯定远远超过熊得完全不听话的赵靖泰。现如今想想这孩子也许不是自己亲生的,而是魏氏偷梁换柱换过来的,她内心的痛苦、不舍与恨意,外人真是难以想像。 如果赵靖立不是她所生,那么赵靖泰也许就是她唯一的儿子了。这唯一的儿子被赵靖立撵到树上,差点摔下来丧命,想来大夫人那一刻的害怕、憎恨各种复杂的感情达到了顶点,她才禁不住哭成了这样。 “大伯母,别哭,事情也许不是咱们想像的这样呢?也许,我的猜测是错误的也说不定。”许熙拍着大夫人的背,低声安慰道。 “不。”大夫人摇着头,哭道,“我越想……越觉得不对。你的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 她站直身体,凝视着许熙,伸手摸摸她的脸颊,又哭了起来:“再试试,就知道了。” 看着大夫人痛苦的模样,许熙真有些后悔自己把那个猜测说了出来。 这时代又没有dna检验,那个稳婆要是找不到,不能百分百地证实赵靖立不是自己的儿子,大夫人一方面担心赵靖立不是自己的儿子,让魏氏的儿子占了便宜;另一方面,又担心赵靖立真是自己的儿子,自己错怪了他,做出了错误的决策。这种怎么都是错的煎熬,能生生要了大夫人的命。 许熙忍不住在脑子里问系统:“系统,你查得怎么样了?有没有那个稳婆的下落?” 隔了好半天,许熙已跟彩蝶把大夫人扶进房里去了,系统的声音才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渐渐到近前:“我只查到她五年前还活着。但五年前她又搬了家,现在具体搬在哪里去了,还没查到。” 只要人活着就好。而且系统只花了一两天时间,就能查到她五年前的踪迹;想来再查她现在的住址,也只是半天、一天的功夫。 许熙第一次感觉系统是这么的靠谱,赶紧给它拍了一记彩虹屁:“啊呀,系统你真是太能干了,这么一天的功夫就查到她的下落了。看来不用半天,我的身世就能查清楚了。宝贝加油呀,姐姐看好你哟。等我的身世水落石出,我一定好好赚积分,早日让你把障碍修复好。” 系统一直被骂“智障”,这还是第一次被叫“宝贝”的,忽然间就羞涩起来,别别扭扭地道:“也就一般般能干啦,宿主你记得好好刷积分就好。” 顿了顿,它又道:“我继续查去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宿主你等着我。”说着就没有了声息,显然又去查稳婆的事去了。 许熙弯了弯嘴角,看到大夫人洗了脸,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她带着一脸的笃定对大夫人道:“大伯母,您别着急,会查清楚的。” “嗯,我知道,你别担心,我没事。”大夫人笑笑,拍拍她的手,“我带你去库房。” “要不改天吧。我现在只能用到刚才领的那架琴,您这琴我今天就是拿回去也用不了。”许熙道。 大夫人也急着处理事情,倒也没有坚持:“行,那就改天。等哪天得闲了我叫人翻出来,再让你过来挑。” “好。那大伯母,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大夫人又唤婆子,“天快黑了,你提着灯笼备着,好生送五姑娘回去。” 待许熙一离开,大夫人就把自己的心腹唤来:“周嬷嬷,你派人把刚才的事散布出去,尤其是二房那边。顺便让人去盯着二房那边,务必要把二夫人的一举一动、喜怒哀乐记下来,向我禀报。” 周嬷嬷跟老夫人身边的金嬷嬷一样,也是大夫人最信任的人。当初大夫人生孩子的时候,她忙着府里的事,没在身边。后来许熙提出了自己的猜测,大夫人回来后不敢跟侯爷说,便把事情跟周嬷嬷说了,让她帮着回忆当初的情形。她俩越想,越觉得被换孩子的可能性很大。 因此得知今天发生的事,又听大夫人这般吩咐,周嬷嬷就知道她的用意了,也不用多说,直接应了一声“是”,就领命而去,去联系安插在二房的眼线。 大夫人执掌侯府十几年,也是个有手段的。看上去二房和三房的院子跟大房不挨边,他们房里的琐事和下人也都是二夫人和三夫人管理。但除了她们自己的陪房,其余人都是大夫人统一采买进来再分配下去的,卖身契都在大夫人手里。月例是大夫人发放,有奴仆犯了大错也是由大夫人来惩罚。大夫人想在两房安插或收买人手,根本不费什么功夫。 吩咐完周嬷嬷,大夫人就回到外间坐着,等着消息。 “夫人,您不去看看三少爷吗?”彩蝶觉得大夫人今天的表情很奇怪。 刚才大夫人情绪不好,五姑娘又在这里,大夫人呆在屋里还说得过去。现在五姑娘走了,大夫人看上去也没事了,怎么不出去看看三少爷伤的怎么样,反而坐在屋里不动呢? 这完全不像大夫人的作风。大夫人平时对孩子,都是很上心的。哪怕是庶出的赵如馨,如果受了伤,大夫人也要亲自过去探问的。 大夫人摆摆手,朝屋里扫了一眼,见除了彩蝶,另一个大丫鬟彩霞也在屋里。 她吩咐彩霞道:“你去门口,找个隐蔽的地方站着,看看有谁在附近探头探脑。” 彩霞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答应一声,很听话地出了门。 第一百零一章 求情的来了 不一会儿,大夫人院里的二等丫鬟青叶过来了,在门口唤了一声:“夫人。” 大夫人拿着茶盏的手一顿,扬声道:“进来吧。” 青叶进来施了一礼,禀道:“夫人,施郎中刚才已来看过了,三少爷没伤着什么,稍有不适,养养就好。” “嗯,我知道了。”大夫人道。 青叶虽垂着头,但眼睛却只往上瞟,见大夫人稳稳地坐在那里不动,根本没有出门的意思。她咬了咬嘴唇,纠结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怎么了?”大夫人神情很是温柔,“还有什么事吗?” 青叶一咬牙:“夫人,大少爷还在祠堂里跪着呢。” “嗯?”大夫人疑惑地回过头来,问彩蝶道,“还没到半炷香的时间吧?” 彩蝶越发不明白,大夫人何时说过让大少爷跪半炷香时间了? 不过她还是配合地摇了摇头:“没有。” 大夫人就看向青叶:“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是。”青叶松了一口气,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出去吩咐彩霞,看看青叶一会儿跟谁说话。”大夫人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再不复刚才的温柔,“再派人去祠堂,看谁去接触了大少爷。” “是。”彩蝶立刻出门去找彩霞。 没多久,彩蝶进来了,禀道,“是青叶的干娘,针线房的王嬷嬷。” “哼,手伸的倒长。”大夫人冷笑一声。 彩蝶虽不明所以,但却不敢问。 其实不光她们几个丫鬟,便是大夫人都看得出来青叶喜欢大少爷赵靖立。在大夫人身边做丫鬟,却对少爷生出了这种心思,是很不应该的。只要大少爷在正院的时候,大夫人就不会使唤青叶,彩蝶能看出大夫人有把青叶换掉的意思。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有合适人选顶替,这才没有行动。 青叶想来也知道这一点,最近一段时间都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再越雷池一步。今晚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跑到大夫人面前来过问对大少爷惩罚的事,这实在是一反常态。 再联想到彩霞告诉她的事和大夫人刚才的那句话,彩蝶自然能猜得出应该是针线房的王嬷嬷叫青叶来问的。只是她想不明白,王嬷嬷为什么要这样做,害了青叶这个干女儿,对她自己有什么好处? 青叶也是傻,王嬷嬷叫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一点也不知为自己打算。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彩蝶见大夫人已坐到了软榻上,半闭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什么。她见天色已黑了下来,赶紧去点了灯,又拿了一个薄毯,轻手轻脚地给大夫人盖上。 天一点点地彻底黑了下来,站在屋里灯光下,早已看不清门外窗外的景象。只余了一屋的灯光,在晚风的吹拂下,随着灯芯的跳动不时摇曳着。 彩蝶看了看屋角的滴漏,此时离大少爷被惩跪早已过了半个时辰。 要是往时,她定然会提醒大夫人一声,可今天大夫人的行径奇怪,很显然是借着这事试探什么人,彩蝶根本不敢作声。 “彩霞姐姐,我要见我娘。”赵靖泰的声音忽然在外面响起,“你替我通禀一声。” 听到赵靖泰的声音,大夫人脸色一沉,对彩蝶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彩蝶领着赵靖泰进来了。 “娘,大哥还在祠堂里跪着呢。您饶了他吧。要不,让我去跪着好了。今天这事,也不全怪大哥,都是我惹出来的。”赵靖泰一进门就嚷嚷道。 大夫人半躺在软榻上,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赵靖泰。 赵靖泰被看得不安起来,声音也低下去了几分:“娘,我知道错了。” 大夫人紧盯着他,问道:“是谁叫你来求情的?” “没有……”赵靖泰连忙摇头,“没谁,是我自己来的。” 大夫人忽然坐起,一拍扶手,大声喝道:“说!谁叫你来的?”把赵靖泰和彩蝶都吓了一大跳。 “我、我……”赵靖泰吱唔着,在母亲的逼视下,只得道,“是、是……是二哥。” “呵呵……”大夫人冷笑了两声,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娘、娘您怎么了?我错了,我再不调皮了。”赵靖泰见母亲又流泪,吓得腿一软就跪到了大夫人面前,“娘,我真知道错了。” “起来吧。”大夫人很快控制住了情绪,用手帕抹干眼泪,亲手将赵靖泰扶了起来,问他道,“摔到的地方还疼不疼?” “不疼了。”赵靖泰摇摇头。 他爬的本就不高,掉下来时又被大家接住卸了力道,摔到地上时也只是摔了一下屁股。他长得胖,屁股的肉多,当时疼了一下,现在是一点儿也不疼了。 “嗯。”大夫人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那就陪娘坐坐吧。” “那大哥……”赵靖泰想着大哥仍在那里老老实实跪着,哪里坐得住? “再让他跪一会儿。”大夫人淡淡道。 她刚才一时想岔了。后来一想,没准是赵靖安自己替赵靖立求情的,而不是魏氏授意。毕竟赵靖安和赵靖立因为同一天出生的关系,感情一直很好。 这么想着,她便打算再等等,只等着周嬷嬷回来看看情况,再作定夺。 赵靖泰只得坐立不安地在屋里等着。 又过了一顿饭功夫,周嬷嬷匆匆走了进来,看到赵靖泰也在屋里,她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笑着唤了一声:“三少爷。” 大夫人就对赵靖泰摆摆手:“靖泰,你回去告诉你大哥,不用跪了,回屋歇息罢。” 赵靖泰顿时高兴起来,对母亲作了一揖,蹦跳着跑了。 “彩蝶,你去看看祠堂那边的情况。”大夫人吩咐道。 彩蝶应声去了。 屋里只剩了两人,大夫人这才看向周嬷嬷。 尽管屋里没有,周嬷嬷的声音仍然放得很低,低到只有她跟大夫人两人听见:“老奴怕二夫人生疑,也没敢做得太明显,只是让人把消息传到二房就罢了手。传完消息后,老奴生怕漏了出入的人,自己也在二房出入的路上呆了半晌。但二房那边似乎都早早歇息了似的,根本没人出来走动。” 第一百零二章 查到消息了 大夫人听了,眉头皱了起来:“我这里,来了个青叶替大少爷求情,查了一下,是针线房的王嬷嬷叫她来的。后来靖泰也来了,说是二哥让他来的。” 她揉了揉眉头:“靖安和靖立的感情一向好,他是二房的人,不方便来我这里求情,让靖泰来,可以理解。可青叶那里就有问题了吧?王嬷嬷跟二房的李嬷嬷一向走得近。二房的人不出来传递魏氏的吩咐,王嬷嬷怎么敢擅自行动?”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等等看。彩蝶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过了一会儿,彩蝶回来了,禀道:“祠堂那边,只有二少爷和三少爷去看了大少爷一趟;另外就是青叶也去了,不过没进祠堂,只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就走了。”她抬起头来,“正院那边,也没人去。” 大夫人和周嬷嬷对视了一眼。 “夫人,夜深了,老奴伺候夫人歇息吧。”周嬷嬷道。 平缓侯赵元勋身子不好,不光时常睡不着,有时候还咳嗽。为了不打扰朱氏休息,一个月里他有大半时间会歇在前院。 年轻的时候,为了子嗣,他偶尔还会去姨娘房里歇一歇。后来有了赵靖泰,他就不去姨娘房里了。除了歇在正房,就是在前院歇息。 彩蝶看得出周嬷嬷是有话跟大夫人说,她便没有跟进内室去,只在外面守着。 周嬷嬷也是看出了大夫人精神有些沮丧,这才绞尽脑汁想要安慰她。毕竟这次的机会难得,是试探魏氏反应的好机会。谁知道魏氏那么沉得住气,愣是没被她们找出破绽。 当然,这也是大夫人心不够狠。要是让大少爷跪上一个晚上,如果他真是魏氏的儿子,魏氏想来也会坐不住吧。 不过如是那样,首先坐不住的必然是老夫人和侯爷。到时候老夫人和侯爷一过问,等不到魏氏有动静,大夫人就得放弃这个计划。 是不是魏氏正是想到这一点,才稳稳地没有任何举动呢? “夫人,其实也不是没有收获。”周嬷嬷一边帮大夫人取下头上的钗环,一边低声道。 “你是说王嬷嬷吗?”大夫人没精打采地问道。 “不是。”周嬷嬷道,“二夫人对二少爷,平时甚是关心的,每晚必要派婆子送一趟宵夜给二少爷,看着他吃了睡下,这才离开。可今晚没有。都这个时辰了,按往时,二夫人送宵夜的人早就去前院了,可刚才彩蝶说了,并没人去正院。” 大夫人取耳环的手一顿,透过铜镜,跟镜子里的周嬷嬷对视了一眼。 魏氏今晚的举动,是不是做贼心虚,矫枉过正? 良久,待周嬷嬷帮她把所有的首饰都取下,她才长叹了一口气,丧气道:“没用,还是没用。这仍是咱们的猜测,做不得准。” 周嬷嬷也叹息一声。 可不是?就算今晚二夫人没往前院送宵夜,又算得了什么?最多不过是让她们的怀疑更重几分而已。还是不能真正证实大少爷不是大夫人所出,而是二夫人所生。 大夫人的痛苦纠结,仍然没有结束的时候。 许熙回到品茗居,让点绛点了灯,她坐在桌前设计了两幅首饰图,这才睡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系统的声音忽然在她脑子里响起,声音十分激动:“宿主宿主……” 许熙睁开眼,看到眼前一片漆黑。 这古代的夜跟现代不同,现代只要住在都市,天空的夜就会被各种光源污染,窗外总是亮着的。可在古代,如果不是满月,窗外几乎没有任何光亮。 “是不是查到稳婆的下落了?”她问道。 半夜三更的,系统这么激动的唤醒她,除了这个好消息,再没别的了。 果然,系统道:“是的宿主,查到了。当年她被魏氏收买,将你和赵靖立互换了之后,担心魏氏将她灭口,回家后连夜去了陌生的地方。因为魏氏给了她一大笔钱,她买通当地差役造了假身份。在那里呆了一个月感觉不保险,又故技重演,连换了两次身份,这十几年来搬了几次家。魏氏和老夫人她们这才查不到她的下落。” “你可真厉害。”许熙立刻不吝赞美之词,把系统好一顿夸奖,这才又问,“那她现在在哪儿?” “在江南姑苏城。她离开京城后就没再做稳婆,而是开粮米铺做买卖,现如今也是家里有奴仆使唤的老夫人了。” 难怪查不到呢,这身份换了两次,职业也换了,阶层还不一样了。魏氏和老夫人她们估计是到处打听各地的稳婆,当然找不到她。 “魏氏当年给了她多少银子啊?”许熙疑惑,“不是说魏氏嫁进来的时候魏家比较穷酸吗?”多少钱能让人冒这么大的风险? “你等等,我去查查。”系统说着,又没了声息。 许熙睡不着了,不过她也没有起身,而是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 待她等得差不多又要睡着了,系统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宿主,魏氏当年给了稳婆二千两银子;魏氏的奶娘和那个死了的嬷嬷,也各得了五百两。这三千两银子,是赵元良给她保管的。” “赵元良怎么有这么多钱?” “去世的国公爷担心他死后,老夫人会分家,两个庶子分到的家产少,没法过活,便分别塞了三千两银子给他们。赵元良当时被魏氏迷得三魂五道的。魏氏一哄,他就把这钱给了魏氏保管。” “……”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哦。为了给国公爷治病,老夫人差不多倾尽了家财,结果国公爷临终前掂记的却是小老婆的儿子。 “宝贝辛苦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要想想怎么把稳婆的消息透露给老夫人和大夫人。” 许熙对系统的表现特别满意,决定以后少怼它两句。人家不光只收了一百五十积分,就把这么难查的消息查得清清楚楚,还免费奉送给了她几个附带消息。 改掉了算计她积分毛病的系统真是一个好同志。 第一百零三章 计划一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零三章计划一“好。” 又被许熙称作“宝贝”,系统心里高兴地不行。不过面上仍保持淡定地样子,答应一声后就乖乖地没了声息。 许熙则躺在床上,琢磨起办法来。 老夫人和大夫人都是上了年纪的内宅妇人,这样的人疑心病最重。本来换孩子的猜测就是许熙提起的,如果在找稳婆这件事上有她的一丝痕迹,老夫人和大夫人定然疑心这整个局全都是她布的。 毕竟以她的能力,没钱没人手,怎么能找得到连老夫人和大夫人都找不到的稳婆?这件事最终的既得利益者是她,谁都能给老夫人和大夫人提供线索,唯有她不行。 所以,到底想个什么法子,才有引得老夫人和大夫人找到稳婆?江南姑苏,离这里可有几百里路呢。 想了一会儿,许熙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这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她吃过早餐,去老夫人那里请过安,便又去了书院。 她还担心崔夫人又派人来唤她,逼着她给答案。可直到上课也没见崔夫人的人来,许熙松了一口气。 她倒不是非得经过老夫人和大夫人的同意。如果她自己拿定了主意,就算二人不同意,她也会想办法劝服她们让她们同意的。以老夫人对侯府前程的看重,多一个孙女参加科举,对侯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肯定会同意的。 只是许熙自己都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参加。如果崔夫人昨日叫她参加科举的态度随意,她还不至于这么纠结。可崔夫人的态度吓到她了。一旦她选择了答应,就得一直走到底,崔夫人是绝对不会让她轻易放弃的。 所以这个回答,就得十分慎重。 上午是《律法》课和《女德》课。 本来许熙对《女德》有些反感的,以为跟《女戒》差不多。可拿到在书院里买的书打开一看,发现跟现代的《政治思想品德》差不了多少,只是有些地方更偏向于对女性的教育,比如穿着打扮、仪容仪表、言行举止,这方面又跟《礼仪》课类似。 当初许熙回侯府时,魏氏要李嬷嬷教导她的所谓“规矩”,就是《女德》课的一部分内容。学好了这一部分,就跟贵女们在礼仪上所受的教育差不多了,即便参加京城贵族豪门开办的宴会,甚至进宫里参拜皇后,都不会有太多让人挑毛病的地方。 难怪大晋朝的女子都以进女子书院为荣,高门大户也愿意娶女子书院毕业的女子为媳。光是学规矩这么一项,就能把一个乡下丫头在仪容仪表上培养成高门贵女;有三四年的熏陶,骨子里也能成为一个优雅的人。更不用说琴棋书画等学识上培养出来的知性了。 下午,是许熙十分期待的绘画课,亦是昨晚许熙想出来的计划的一部分。 这一次,北宁县女子书院终于出现了一位男性先生。因着男女有别,又担心流言蜚语,所以女子书院即便聘请男先生,也定然是六十岁以上的老头儿。 教授她们绘画的,就是个大概六十七、八的老者,姓康,名时霖,号枯木居士。而他也人如其名,留着山羊胡子,整个人高高瘦瘦的,体型干瘪,满脸皱纹,形如枯木。年轻的时候不知他容貌如何,反正现在老了,在许熙看来就是有点丑。 但人家有才。 侍墨在聊天时曾向她透露过,这些绘画、书法老师,都是随机聘请到的。因为这些书画名人,行事比较随意任性,家中又不缺钱,偶尔心血来潮会接受书院的聘请,但过了一段时间干烦了,就直接辞职不干,书院也不好强留。 所请的绘画先生里,有的擅画人物,有的擅画山水,有的擅鸟兽虫鱼。请到什么样的先生,全看运气。 而这位枯木居士,听名号应该擅山水画才对的,可其实不然,他最擅长画人物。 也不知是书院要求这样的教学模式,还是先生们互相借鉴。康夫子跟其他夫子的套路一样,都是先提出工具上的要求,再展示几幅自己的画作,最后要求学生们随意画,对大家进行摸底。 许熙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昨日在侯府库房,她看到一迭比平时用的宣纸更厚实一些的纸,就问大夫人要了几张。昨晚有了想法后,今天早上她特意叫青枫去大厨房要了十几根炭条。 这会儿康夫子让大家自由发挥,她立刻对着康夫子那张干瘦如橘子皮、满是皱纹的脸,用素描手法画起人物肖像画来。 本来么,没经过先生的同意就画先生的脸,这不大尊重。但许熙对这时代束缚在女子身上的条条框框还是不尽了解。她这种画法,在这时代有可能是惊世骇俗、会引起轰动的。如果她把许雪画在了画上,再因康先生的激动,拿着这画四处展示,让各种男人仔细盯着许雪的肖像看,必然会让许雪的名声受损。 其他女子亦是如此。 因此许熙干脆冒着得罪康先生的风险,把他那张不大好看的老脸画上去。到时候康先生不愿意让人看到他的那张脸,大可以不拿出去四处展示嘛。如此一来,许熙就不用因着这画法出名了,省去了许多麻烦,也很不错。 大家画画的时候,康先生亦跟萧夫人一样,在走道上来回走着,看学生的习作。待他走了一圈到了许熙身边时,他站定了。 “你这用的是什么笔?”他皱眉问道。 这时许熙只是用炭条在纸上画了一个人物轮廓,还没画五官,康先生自己那张脸还没在纸上显现出来,否则,他也不会这么淡定。 “炭条。”许熙老实道。 “炭条?”康先生那双小细眼一下子瞪得老大。 “胡闹。”他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炭条怎么能用来画画?”他打量了许熙两眼,“你家里没给钱你买笔墨吗?” 听着这话,本来认真画画的学生们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绥平侯府在老夫人心目中虽然已一代代衰落,但那是跟京城中上层的勋贵人家相比。其实在吃穿用度上,比一般的官宦人家都还强不少,更不用说县里的这些人家了。 许熙的穿着打扮,在班上的同窗中间,是属于很不错的那一拔。同学们私下里对她的家世也有诸多猜测。 这会儿听夫子说,许熙家里没给她钱买笔墨,大家都是既好奇又看好戏的心态。 第一百零四章 目瞪口呆 如果康先生私下里这样问,许熙或许会说小时候家里穷,她又喜欢画画,于是就偷偷用炭条画画。 但当着全班人的面,她可没兴趣把抱错孩子的那点事拿出来当别人的饭后谈资,因此干脆对这问题避而不谈,而是道:“先生您不是让我们自由发挥,画自己是拿手的吗?我最拿手的画法,就是用这炭条来作画。” 不待康先生斥责,她又道:“画画有诸多画法,有犹如泼墨的大写意,有细细描绘的工笔。我这炭条画法,夫子能不能先别否认,等我画完后看看再说,如何?” 康先生原先是被京城女子书院请去授课的。只是在那儿呆久了,他觉得那些京城贵女看着有些腻味,所以才接受了北宁县女子书院的聘请,想着这里的学生应该会纯朴天然一点,不会像京城女子书院的贵女一般,人人都带着面具。 可没想到走一圈下来,班上学生的画画水平简直叫他抓狂。那一个个的,叫画画吗?简直是胡乱涂鸦。豪门贵族家的五岁孩童,没准都比她们这些人画得好。这样的学生,简直没法教。 所以看到许熙这样,他才咆哮出声。但听许熙能说出写意与工笔的区别,似乎并不是对画画一窍不通的,他终于按捺住心里的暴躁,点头道:“好,就依你。要是画不好,我可是要严厉批评的。” 许熙笑着应道:“好。” 康先生就没再管她,回到台上坐着喝茶,浇一浇心头的火气。 许雪以前就没画过画。现在骤然叫她画画,她完全不知如何下笔,抓着笔随意在纸上凭想象画了一棵歪歪扭扭的树,就不敢再画下去了,生怕康先生对着自己吹胡子瞪眼,干脆停下来好奇地看着许熙画画。 她可从不知道堂姐还会用炭笔画画。 可看着看着,她的眼睛就瞪得老大。 天呐,她看到了什么? 许雪看看许熙笔下的肖像,再看看上面坐着的康先生,目瞪口呆。 好奇朝许熙画布上瞥了一眼的沐清蔷也呆住了,禁不住站了起来,望望许熙的这幅画,再看看上面的康先生;望望画,再看看康先生。如此反复,一幅见鬼的模样。 原本认真画画的何玉琪,看沐清蔷一直站着,跟小鸡啄米似的,也好奇地看过来,最后的表情也跟沐清蔷也同出一辙。 康先生本着“眼不见心为净”的想法,侧坐着好好喝了一盏茶,这才平复了心情。 看看台上的滴漏,他抬起头来叫道:“时间差不多了,有画好的把画作交上来给我批阅。” 话未说完,他就看到站在那里比谁都要高一截的沐清蔷和何玉琪,正盯着许熙的画纸看,他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指着两人道:“你们怎么回事?站在那里干嘛?还不赶紧画!别到时候跟我说画不完。” 全班的人都往她俩身上看。 沐清蔷和何玉琪羞红了脸,赶紧坐了下去,低下头去装作认真画画的样子。但两人根本不能好好画画,眼睛一个劲儿地往许熙那里瞟。 眼看着要下课了,康先生吩咐丫鬟去画作,想起那个口放狂言要用新画法画画的学生,他背着手走了下来,来到许熙身后,眼睛往她的画纸上瞧,嘴里问道:“画好没……” 话还没说完,他的眼睛就瞪得跟铜铃一样大。 “这这这……你这画的是什么?”他亦是一副见鬼的模样。 这画纸上的人,简直跟真的一样,这是什么画法。还有,这人真是丑的可以,而且还莫名有些眼熟。这是谁呢?这么丑,见过的没理由不记得啊? 有学生拿着画作正打算让康先生指点一番,无意间看到康先生那张脸竟然在许熙的画布上,吓得惊叫出声:“天呐,你画的是……康夫子?”她看看康先生,再看看画纸,目瞪口呆。 内心戏十分丰富的康先生:“……” 这下附近的人都往这边凑了过来,把许熙围得周围都没有了空隙。 康先生这才回过神来了,痴迷于画技的他,也顾不得这学生说画纸上的丑老头儿是他了,激动地对许熙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画得跟真人的一样?你是怎么画的?” 许熙画画并不慢。这绘画课给她们画画的,差不多有大半个时辰。她画康先生这幅画,完全可以完成。但为了达成目的,她特意放慢了速度,只把康先生的脸细细画完,脖子以下领口及胸部的衣服,她只画了一个轮廓。 “就是用炭条画的啊。”她停住了笔,问康先生:“到时辰了吗?”说着,还想朝上面的滴漏看一眼。可四周已被团团围住,哪里看得到? “不是,你到底是怎么画的?”康先生两眼直定定地望着画纸上的画,一副痴迷的样子,“太像了,简直太像了。” 看到康先生对着画纸上那张自己的丑脸,露出这么一副痴迷的神态,周围的女学生都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夫子。”许熙可不想在这时跟康先生探讨画法,她把桌上剩下的炭条装回盒子里,又将画纸卷了起来,“我这还没画完,家里的马车估计已在外面等着了。我能不能把画带回家去画?明日再交给您?” 刚上课的时候康先生就说了,他除了丁级班,还教其他三个班,明日他有课。今天画不完的同学可以把画拿回家去画,明日交给他。 画被卷起来看不见了,康时霖才回过神来,直接伸手想要去拿画卷:“不用再画了,脸都画完了,衣服不打紧。你给我拿去研究研究。” “不。”许熙飞快地把画塞到了桌洞里,还用身体挡住了洞口,“我有强迫症,画画就得把画给画完,否则我吃不下睡不着,会很难受的。明日,明日一早我拿去给您,如何?” 十四岁的少女耍赖皮,也是很可爱的,康时霖再想要那幅画,也不好再强迫许熙。他竭力保持他的高冷老才子的人设,严肃着一张脸道:“那就明日一早,我派人来拿。” “多谢夫子。”许熙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脸。 目的达到,给自己点一个赞。 第一百零五章 遇见 放学后,许熙对许雪道:“你跟我一起上马车,我去看看叔叔婶婶。” “这……侯府的人会不会说?”许雪犹豫着问道。 经过几天的筹备,许永益和谢氏今天已经把买卖做起来了。他们雇了六个品行不错的人,在县城找寻确定了五个比较合适的地点摆摊,拿着许家拌好的凉菜去卖。 第一次做这样的买卖,还一下子做这么大,许永益心里其实是没底的。即便他不说,许雪从早上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上看得出来,他其实是想让许熙回去一趟的。但担心给许熙惹麻烦,他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现在许熙主动提出要去一趟许家,许雪自然高兴。但她也跟许永益一样,生怕让侯府人的不高兴。 “不怕。”许熙摆手道,“青枫是个好丫头,我看得出来,老夫人既把她给了我,她现在心里眼里就只有我这个主子,凡事只想着为我好,不会到老夫人面前去乱嚼舌根的。至于车夫,也是一样。” 青枫打从她回侯府跟魏氏发生冲突起,就得到了她的肯定。所以她每日来回书院,就只叫青枫一个人来接送。 这时代的马车坐着并不舒服,袁嬷嬷上了年纪,很不愿意出门坐车。听得许熙这么安排,自然十分乐意。至于倚翠和点绛两个小萌新,直接就没有发言权。 于是习惯成自然,现在接送她来书院就成了青枫固定的工作。 而车夫那里,因为袁嬷嬷的关系,许熙提出每天接送都用同一个车夫,长年固定,袁嬷嬷的丈夫一口就答应下来,还给她挑了一个五十来岁性情忠厚、沉默寡言的姓鲁的老头儿来给她做车夫。 这两天在许熙的吩咐下,青枫一直在攻略鲁老头。不光给他打赏,送他些吃食,还关心了一下他的家庭情况,并许诺只要品茗居增添丫鬟、而他十二岁的小孙女又符合条件,就让他孙女进来做三等丫鬟。 鲁老头本就不是个爱管闲事、爱嚼舌根的人,如今又得了这么个许诺,看向许熙的眼神就跟开始不一样了。许熙相信他绝对不会回侯府去乱说的。 上了马车,许熙就直接吩咐:“先不回侯府,往东市那边去。” 青枫和鲁老头果然没有异议,甚至对许雪跟着许熙一起上马车,也没有半句要过问的意思。 许雪十分疑惑:“咱们不回家吗?” “对。”许熙道,看她一眼,“你想想我这么做的原因。” 许雪迷茫地看着许熙,眨了眨大眼睛,歪着脑袋认真地想了起来。 不久她恍然大悟:“啊,我明白了,你是要去看凉菜摊的买卖好不好对不对?虽说我爹只告诉我设了五个点,没说具体在哪儿。但东市是县里最大的市场,肯定会有一个摊位的。姐,我猜的对吧?” “只对了一半。”许熙道,“再想。” “啊?怎么才对了一半?”许雪挠了挠脑袋,皱着眉道,“其实我有一点是想不明白的。你肯定不能太晚回侯府,所以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你想知道凉菜摊的买卖好坏,回去问我爹不就行了?为什么要自己亲自过来看?而且,一个摊子卖得好,不代表所有的摊子都卖得好吧?看一个,有什么意义?” 许熙敲了敲她的脑袋,表扬道:“很不错,会深入思考问题了。” 以前的许雪就是个傻白甜,凡事只知道问,不会主动去想问题。现在能想得这么深入,真是很难得了。 许雪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起来。 眼见着东市要到了,许熙也不卖关子:“现在是晚饭时间了。家里今天要拌的菜已经拌完,再拌的话,容易卖不完造成浪费。以叔叔谨慎的性子,绝对不会再贪这点钱。所以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忙完了手头的事,要出来看看销售情况,亲口问一问顾客对味道是否满意了。咱们这时候回家,岂不是扑个空?” 许雪扑闪了两下眼,若有所思:“所以咱们直接来东市,才能找到他们。至于为何来东市,是因为这里是县里最大的集市,买主由贫到富什么人都有,最能全面知道他们的满意情况。姐我说的对不对?” 问完她两眼晶亮地望着许熙,显然对自己这个答案很有信心。 “对。”许熙笑着捏了一把她的嫩脸蛋,“很聪明,孺子可教。” 许雪嘟嘴白她一眼,高兴道:“果然我以前没细想。现在凡事都往深里想,发现我其实也是蛮聪明的。” “噗嗤。”许熙笑了起来,拉了许雪一把,“别臭美了,下车了。” 许雪这才发现马车已停了下来,东市到了。 …… 此时,离东市很近的街上,正走着一行人。如果下马车时往窗外看一眼,就能看到她们在裕隆阁见过的徐东家徐信达也在其中。 作为北宁县最大银楼东家的徐信达,平时走在街上,绝对是意气风发的,一路都有人谄媚地跟他打招呼套近乎。 可今天徐信达一改常态,小心地陪着笑脸,微弯着腰走在几人的后面,姿态跟几个下人十分相像。这样子,让认识他的人都十分很惊讶,禁不住要用惊诧而敬畏的目光看向走在徐信达前面的几个人。 能让徐信达以这种姿态跟随的,绝对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大人物。 此时走在徐信达前面的,是傅云朗和三个华服公子,以及几个管家、小厮模样的下人。稍加注意的话,就能看得出一行人之中,又以穿紫色锦衣和天青色锦衣的两位华服公子为中心,其他人隐隐保护在他们左右。 “二爷、五爷,这边就是北宁县最大的集市了。因着临近京城、此地的田地多且肥沃,北宁县相比起其他地方来都要富庶许多。当然,这里的商铺和田地,有许多都是京城豪门世家置下的……” 傅云朗给二位华服公子介绍着情况,忽然目光一凝,看到刚从马车里下来的两个女子,所说的话一下子顿住了。 两位公子中,那位年轻一些穿天青色华服、被傅云朗称为“五爷”的公子转过头来,看到傅云朗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朝前看去,也看到了说笑着的两个女子。一个身材高挑,五官明艳;另一个长相甜美。 【声明一下】:傅云朗不是男主。 另外,大家对男主有什么看法?想不想要男主?要什么样的男主?在提建议之前,大家都应知道,泠水家的男主向来是打酱油的存在\\捂脸 第一百零六章 你在议亲? “……许多都是京城豪门世家置下的产业。”走在傅云朗身边的青年连忙接了他的话往下说,说话的同时还用手肘拐了傅云朗一下,“但也因此,此地来来往往的豪门世家甚多,这些人,可都是舍得花钱的。可以说,除去京城,此时是比较合适置产的地方,离京城近,易于打理,人气也不低。” “傅大公子平时多在边关,没想到对于北宁这种小地方的情况也这么了解。”五爷笑道。 说着,他又看向傅云朗:“我似乎听说,傅二公子正跟缓平侯府的小姐议亲?” 傅云朗被大哥碰了一下,已经回过神来了,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说话说到一半竟然走神了。他背后顿时冒出一层冷汗。这会儿听到五爷这话,冷汗直接就额上流了下来。 担心这二位爷误会自己,他连忙指着许熙道:“那位穿绿色衣裙的女子,就是画那款鸟儿手镯首饰图的。那日我本想跟她谈谈,希望她能画出更多的首饰图卖给银楼。只是一直没见着。刚才一见,就愣了神。还望二爷、五爷恕罪。”说着,朝两人深深作了一揖。 听到傅云朗提及此事,跟在后面的徐信达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这两位爷,他并不知道其身份。可看到平南侯府的世子爷傅云开和二公子傅云朗都伺候得小心翼翼,他心里隐隐能猜出这二位的身份。 想起刚才这两位对银楼生意似乎挺感兴趣,而自己把能让银楼的买卖更上一层楼的这位许姑娘给气走了,徐信达更是冷汗潸潸。 “哦?就是二公子在生辰宴上送给令堂的那款首饰?”五爷兴致勃勃地问道。 因为兄长跟傅云开私交甚好,傅夫人生辰那日他跟兄长去了傅府,见过傅云朗送给母亲的那个镯子。设计确实别致新颖。 “正是。” 见五爷并没有追究自己走神的意思,傅云朗终于松了一口气。 五爷闻言,转过头朝那边看去,却见那两位姑娘已走远了。 “那首饰设计的不错,可见那位姑娘是个有本事的。你们再找她联系联系,看看还能不能设计出新颖的首饰来。如果有,可以长期合作。” “是,是,在下这就叫人去联系那位姑娘。”傅云朗说着,朝徐信达示意了一下。 “别急,我还没把话说完。”五爷继续道,“京城里老字号多,人家靠的多年积累下来的口碑。你想在京城开银楼,只能在新颖上下功夫。但要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家银楼的首饰别致新颖,那些夫人小姐岂有不光顾的?这就是成功的关键。” “多谢五爷指点。”傅云朗笑道,“五爷果然是五爷,在做买卖上也这么厉害,一下子说到了点子上。我以前从未做过庶务,现在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如何做起呢。五爷平素不出门,却能知天下事,端的是了不起。” “所以说,人蠢就得多历练。”傅云开睨了弟弟一眼,“我要不把你拎出来做点事,你还整天跟个傻小子似的,什么都不懂。” “谁是傻小子了?”傅云朗在徐信达和黄兴面前端的贵公子形象一下子破了功,被兄长说得跳脚,“有你这么做兄长的吗?成天抹黑弟弟。我要是傻小子,你是什么?” 二爷和五爷都“哈哈”笑了起来。 二爷拍着傅云开的肩膀道:“云朗说的对。他要是傻小子,你就是傻大个儿。” 大家又笑了起来。 徐信达却不敢笑,抹着额上的汗,吩咐他身边的管家:“你去那辆马车那里守着,最好跟车夫打听一下那位姑娘的来历。等她们从集市里出来,你来告诉我。” 那位五爷没开口让他离开,他也不敢走。可他们在县里转了几天也没遇见许姑娘。今日要是把许姑娘放走了,之后拿什么来跟五爷和二公子交待? 所以他只能吩咐下人去蹲守。虽不知穿得那么好、一副豪门千金小姐模样的小姑娘,为何要跑到集市那种脏地方去,但这些不是他能管的,他只要能联系上那位姑娘就好。 那头,许熙和许雪早已走到集市入口处,看到许永益了。此时的许永益正一面说话一面手脚麻利地给人称凉菜,忙得热火朝天。 许雪叫了一声:“爹。”拉着许熙走近。 许永益转过头来,看到许熙,脸上的笑容都要溢出来了,连忙把手上的事交给身后的人,走了过来。 “您在家忙一天,还出来帮人做事,您可真是的!”许雪心疼地嗔道。 这凉菜摊,他们是按批发价称斤卖给了这些摊主的。既过了手,这生意就跟许家无关了。许永益帮人称菜,纯属帮忙。 许永益笑道:“我这不是看他们买卖太好,忙不过来,帮把手吗?没事没事。” 他跟女儿说着话,眼睛却看向许熙,关切地问:“熙姐儿怎么来了?侯府那边不打紧吗?” “不打紧。”许熙笑道,“买卖很不错呢,其他摊子也如此吗?” “对,凡是尝过的,就没有不买的。反正也不贵。我跟你婶婶今天在家拌了有二百斤凉菜。”许永益说着,笑得合不拢嘴。 他做了这么多年小贩,也是有生意头脑的,考虑事情也很周全。 本来按他原来的设想,在村里雇人给洗菜切菜,这样用村里自己的宅子就够了,雇佣人的成本还低。 但后来想想,如此不光运输不方便,也不容易控制量。而且因为沾亲带故的缘故,还难以管理。有那偷奸耍滑的,想要辞退都得惹一身麻烦。 后来许熙投了二百两银子作本,他有了胆气,干脆就租了离家不远的一处有水井的院子,叫中人介绍,请了几个大妈大婶来帮忙,不光洗菜、切菜,有些不能生吃的菜,还得弄熟。 这些人他也不论天数给钱,而是按斤算。手脚麻利勤快能干的,洗切煮的凉菜斤数多,拿的钱就多;手脚慢且懒惰的,拿的钱自然就少。生意好,这些人就有事做;生意不好,她们能做的事就少。 如此一来,管理上的麻烦少了,请人的成本也控制住了。 第一百零七章 找上门来 今天谢氏在那院子做管理,活儿就轻省许多,只管看菜弄得干不干净,煮的菜有没有煮熟,大小合不合标准。做好一批,她就叫一个人板车送过来一批。 许永益就专门在家里拌菜。他常年挑担行走于乡间,很有一把子力气。用个干净大缸和大铁铲,把菜和调料放进去搅拌,一次能拌十几斤,一点儿也不麻烦。至于调料,因为不容易坏,他跟谢氏头天晚上就能熬制配好。 “二百斤其实都不大够。”许永益指着正忙着给客人称凉菜的夫妻两个道,“现在正是晚饭时分,凉菜最好卖的时候,但他们这摊子就剩了十来斤。这还是我想把口碑打出去的缘故,特意将最后一批凉菜都给了东、西市这两摊,其他三个摊子都没供应。否则,他们现在都没得卖了。” “那您明天有什么打算?”许熙问道。 “我打算明天再添五十斤。”许永益道。 说完他又迟疑:“我觉得有五十斤就差不多了。实在少了,就少卖点吧,总比剩下了浪费的强。” 许熙一再强调要保证凉菜的卫生与质量。变质的东西千万不要卖出去,以免坏了口碑。许永益也觉得应该这么做。因此为了不浪费,干脆就宁愿量少些。 许熙不置可否,又问道:“京城那边,您打算什么时候开摊?” 许永益叹了口气:“县城这里,我都忙不过来。京城那里都不大敢想。” 许熙点点头:“别的我就不说了,我只想问问叔叔您,你一天拌二百五十斤凉菜,成本几何,得利几何?等别人把凉菜学会了,您还能挣多少?” 许永益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我算过了,一天的利润有二两多呢。” 这一天的利润,他在心里不知算过多少遍了。 素菜原料便宜,洗过煮熟又重了一些,一斤素菜售价十文钱;除去原料和人工成本,一斤的利润是五文钱。素菜今天弄了一百五十斤,净赚利润七百五十文。 荤菜原料成本高,也费工人来处理,售价六十文一斤,利润三十文。因着拿不准市场,荤菜今天只弄了五十斤,净赚利润一千五百文,即一两五钱银子。 也就是说,他跟谢氏一天就能赚二两二钱银子。一个月下来,就有六十来两。除去给许熙那四成利润,他们还剩三十六两。 三十六两啊,他以前做小货郎,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肩膀都压塌了,一年也不过是挣这个数。 所以许永益特别满意。 许熙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本钱她也给了,市场也帮分析过了。当时许永益也表示要把生意做大的。可如果把摊子支得太大他有压力,只愿意小打小闹,许熙也不能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他。 其实小富即安也没有什么不好。这样的人易于满足,知足常乐,倒比贪得无厌的人更容易获得幸福。 她只提点一句:“这东西容易被人学去。只要厨艺好的人,尝过几遍,也能把味道调得差不离。如果叔叔觉得在县里就够忙活了,京城没法顾及,可以把秘方卖给京城的人。不说多,这辣油秘方您随随便便卖个二三百两银子不成问题的;谈得好,五、六百两也有可能。” 许永益呆了一呆,旋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成不成,这秘方可是你的。我拿出去卖算怎么回事?” “不卖,过阵子也一文不值。除非您把京城的市场也拿下。如果放弃京城的市场,您就赶紧把它卖了。实在过意不去,您把钱给我都行,别白放在手里浪费了。”许熙道。 她真心替许永益感觉可惜。 如果把摊子铺开,不光京城各处,还有酒楼,一天的利润能有多少?几十两都不成问题。 “天时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叔,您代我向婶婶问好。”许熙笑着朝许永益摆摆手,正打算朝马车走去,就见青枫满脸焦急地跑了过来。 “姑娘,刚才有个老头儿到咱们马车那里搭讪,话里话外都向鲁伯打听姑娘您的情况呢。”青枫着急道。 本来像许熙这样,上下学来回路上应该让一两个护院跟随的。但大晋的治安一向不错,京城和北宁离得又近,许熙表示不需要那么多人跟着,大夫人便也没有坚持。 此时青枫万分后悔由着姑娘任性。 “什么老头儿?”许熙第一反应就是康先生。 像这种艺术家最是痴迷于自己的专业,如果康先生掂记她的画法,回去想起又追出来,也是有可能的事。 “我套了一下他的话,他说自己是裕隆阁银楼徐东家的管家。”青枫道。 许熙惊讶地挑了一下眉毛。 “他怎么找到你这里来了?”许永益一听是裕隆阁,就想起那日跟踪他们的行径来,顿时紧张起来。 “没事。”许熙不慌不忙地摆摆手,“无非是想要设计图罢了。” “可姐姐你……”许雪想起许熙已跟萧夫人约定好,正想说这事,可想起这事是瞒着青枫的,立刻住了嘴。 “没关系,我去会会他们就好。”许熙倒没在意。 原先她跟侯府的人不熟,所以要防着一手,不想把自己有本事赚钱的底让他们知道。但现在她已确切地知道自己是大夫人的孩子了,只需要把证据摆在众人面前即可,不必这么小心翼翼。而大夫人也是真心对待她,她即便漏点底也无所谓了。 见许熙如此,大家都镇定下来,簇拥着许熙一起到了马车这里。 此时徐信达也送众公子去了银楼,并在傅云朗的示意下从银楼出来,到了马车这里。 见许熙走过来,他连忙上前,朝许熙抬手作揖:“许姑娘。” 青枫担心这些人是来找麻烦的,已经在话里透露出许熙绥平侯府小姐的身份了。所以徐信达对许熙的态度比那日敬重了几分。 “徐老爷,可是有事?”许熙可没空跟他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 第一百零八章 拒绝 “许姑娘,实不相瞒,小佬儿只是裕隆阁的小东家,大东家是京城平南侯府。”徐信达为了达到目的,直接抬出了傅家的身份,“我们二公子看中了姑娘画的首饰图,希望能跟姑娘长期合作。凡是姑娘画的首饰图,我们一律一百两银子一张都买了,绝不二话。” “平南侯府二公子?”许熙这一下是真的惊讶了。 这不是原里的男主傅云朗吗?跟赵如语相亲相爱、把她宠上天的那一个。这裕隆阁,怎么是他的? 不过想想原书里平南侯和平南侯世子傅云开战死沙场,傅云朗继承了爵位和平南侯府,日子过得滋润而富足,家里想得产业比较多,开几个银楼也不奇怪,她也就释然了。 不过原女主她都不想招惹,更不用说原男主了。 这些人都是自带主角光环的,谁在他们身边呆着,都能成为炮灰。比如傅云朗的哥哥傅云开,为了给弟弟让道,年纪轻轻还没成亲,就战死了沙场,可怜的紧。 “系统,萧夫人是什么身份?在线等,挺急的。”许熙连忙在脑子里呼唤系统。 系统秒回:“五十积分。” “二十。”许熙对系统这死要钱的德性也是无语了。 “五十。”系统对许熙这抠门属性也很无语。都火烧眉毛了,她都不忘讨价还价,简直比葛朗台还要抠。 “再说你账上连二十个积分都没有。”它补了一句。 没钱的人终于认怂:“你要秒回就成交,积分先欠着。你要晚点把消息给我,那只能给你八个积分。” 系统叹气。从铁公鸡身上拔点毛,它容易吗? “行叭,就让你先欠着。” 它说起萧夫人的情况来:“萧夫人是镇南王妃所出的嫡女,被封为庆阳县主。她十七岁嫁给英国公世子为妻,三年无所出,英国公夫人要为儿子纳妾,英国公世子卫铮貌似也不反对。当年是卫铮苦苦追求的萧夫人,并保证过此生不纳妾,所以如今丈夫变心,萧夫人心里过不去那个坎,跟卫铮吵了一架,跑回了娘家,一直心情郁郁,英国公府派人来接也不回去。镇南王妃怕她闷出病来,便让她到北宁县女子书院授课,散散心。她如今就住在北宁县自己的陪嫁庄子上。” 许熙没时间为萧夫人的事唏嘘,只问道:“她人品如何?” “品行高洁,为人磊落,出手大方。” 许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是讽刺她出手小气么?勤俭节约是美德懂不懂? 那头徐信达见许熙一听平南侯二公子的名头就傻了,站在那里半天不说话,还以为许熙被吓着了。不过想想许熙也是缓平侯府的小姐,都是侯府,地位应该差不多,他又否认了自己的猜测,只以为许熙心仪傅云朗。 要知道,傅云朗既能当原书男主,皮相自然是不错的,容貌英俊,气宇轩昂。这样的男人,还是侯府公子,想要迷住一些小姑娘,还是很容易的。 徐信达一面脑洞大开,一面假装面露疑惑地唤着许熙:“许姑娘,在下刚才的建议,姑娘意下如何?傅二公子说了,如果姑娘有意,他想跟姑娘见一面,谈一谈合作问题。” 他这样说的话,许姑娘一定不会拒绝了吧? 徐信达很是庆幸傅二公子曾表露过这个意思。 “啊,这个不好意思了。上次那位萧夫人,徐老爷还记得吧?她跟我说我以后画的设计图她一律买下了。她从不压价,更不曾起占便宜的心思,我跟她合作得很愉快,所以并不打算换合作伙伴。抱歉了。” 许熙说完,十分麻利地上了马车,又从车窗处露出脸来对徐信达道:“基于贵店上次派人跟踪我的事,我要跟徐老爷撂一句话:我是缓平侯府小姐,跟我合作的那位萧夫人,是镇南王嫡女、英国公世子夫人、被封为庆阳县主。你想使手段尽管放马过来,看你惹得起谁。另外,大概徐老爷还不知道吧?你那主子平南侯二公子傅云朗衷情于我妹妹,平南侯夫人正与我家议亲呢。只是基于你家大公子没着落,这才拖了下来。所以,想使什么下作手段,你可得掂量清楚了。” 说着,她朝许永益和许雪点点头:“你们回去吧。”放下窗帘,转头吩咐鲁伯,“走。” 徐信达被许熙这几句话包含的巨大信息量惊呆了。 他作银楼东家多年,在县里有几分地位,但终只是平头老百姓。许熙嘴里所说的任何一个人,他都惹不起,更不用说其中还有各种错综复杂的联姻关系了。 眼看着马车启动,徐信达还傻愣愣地站在那儿,他家奴仆及时上去拉了他一把,这才避免了他被马车带倒。但两人还是被马车扬起的灰尘扑了一脸的灰。 “走吧,回家。”许永益拉了拉闺女,朝许家走去。 他知道,许熙不是那种高调的人,缓平侯府小姐和平南侯公子的婚事还没定下,这种事是不宜乱说的。但许熙还是说了出来,只不过是担心徐信达为难他们许家罢了。 唉,还是太弱,豪无地位,没有钱财,家里连个奴仆都没有,才会被人想欺负就欺负,需要许熙一个小姑娘来保护他们。 他原先是有雄心壮志的,只不过想谨慎一些,先在县里试试,之后再往京城扩张。但今天生意做得顺利,算一算利润有这么多钱,他忽然就满足了。 许熙给他的那二百两银子他动都没动呢,用的是他自己的积蓄,除去租院子的钱,今天一天他差不多就回本了。不用花本钱就把这么大个生意做了起来,利润还这么丰厚,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要是去了京城亏本了怎么办? 可现在看来,他这思路太不对了。 许永益不禁问许雪道:“你姐姐刚才是不是对我不满意了?” 许雪也被刚才许熙的霸气给震到了。 被许永益这一问,她从刚才的事回过神来,看了她爹一眼,想了想道:“可不是。姐姐当初明明叫你把生意做到京城去。为了这个,还借了你二百两银子。您看看您,就这么点小摊子就满足了。爹您常跟哥哥说,让他努力考科举,以后出人头地,过好日子,不至于随意被人欺负。可您自己呢?要是咱们家买卖做大,有钱了,穿得好,使奴唤婢,那个徐老爷还敢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不?” 第一百零九章 意义不同 许永益刚才也不过是随意问问,相当于自言自语,并不期望女儿能给他什么答案。毕竟这个女儿,从小生活在小乡村里,没见过什么世面,天真单纯,成天憨吃憨睡的,他跟谢氏想着给她找个老实本分的女婿便罢,也没指望她能有什么长进。 即便跟着许熙进了女子书院,他们也觉得是托了许熙的福,并没把许雪当个人物看。 可不意许雪竟然说出这么一番有见地的话来。 “这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谁教给你的?”他尤不相信这是女儿自己的想法。 许雪诧异地望着她爹:“当然是我想的。谁能教我?” “可……这样的话,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许永益说着,又怕伤了女儿的心,赶紧补充一句,“实在是太有见地了。你往时,可什么都不懂。” 许雪眨巴眨巴眼,明白了许永益的意思。 她十分感慨对父亲道:“姐姐最近总叫我凡事都要往深里想,不要只看表面现象。因此这段时间不管看到什么人,我都观察她们的一举一动,思考她们说这些话做这些事的用意是什么。大概这样做得多了,我也不像以前那般什么都不懂了。” 她昂着头,表情得意:“我终究要长大的。爹,您不能再把我当小孩儿了。” 许永益禁不住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又是感慨又是欣慰,对许熙越发感激。 要不是许熙当初劝他让女儿去考女子书院,要不是她经常提点许雪,许雪估计即便出嫁,还是那般万事不操心的模样,哪里能成长成这样? …… 徐信达匆匆回到银楼,问黄掌柜道:“两位爷和二位公子在何处?” “去庄子上了。” 几人今天并不是特意到银楼来的,而是去庄子的时候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因着五爷从未来过北宁县,想出去走走,这才去了东市。 徐信达知道今天的事有五爷的交代,即便二公子也不好处理,更不是他这个小东家能作主的,干脆把事情跟黄兴说了。 他道:“这件事,还望黄掌柜去跟二公子讨个主意。要是平时也不过是件小事,但今天五爷见了这位许姑娘,提起了要跟她合作的事,二爷那里怕是都不好交代。” 听说那位许姑娘的妹妹跟二公子有婚约,黄兴也出了一身的冷汗。 可转念一想,他就道:“不对啊。绥平侯府的侯爷姓赵,不姓许。这位许姑娘真说她是缓平侯府的?” 徐信达点点头,很肯定地道:“我不会听错的。”转头看向他家管家,“你也在旁边听见了,她是不是说自己是缓平侯府的小姐?” “是,没错。” “这就奇怪了。”黄兴道,“莫不是冒名顶替?可谁那么大胆,敢冒名顶替侯府小姐?不行,我得赶紧把这件事禀报二公子。” 他想了想,道:“现在二公子和二爷、五爷、大公子在一起,咱们巴巴地找去,影响不好。这事反正不急,等二公子他们回转,如果路过北宁到银楼歇脚的时候,再抽空跟他说吧。” 有了傅云朗那通教训,现在黄兴再不把自己当成徐信达的附属,而是当成这银楼的大半个主子了,有什么事都直接作主,不再看徐信达脸色。 黄兴本就代表傅云朗,现如今他强硬起来,徐信达今日又隐隐猜到二爷、五爷的身份,再没有半分争权的心。 他顺从地点点头,没有半点异议:“那就听黄掌柜的安排。” 黄兴见状,十分满意。 平南侯府的事,徐信达不了解,可黄兴作为傅云朗重点培养的手下,对侯府的事再清楚不过。 傅云朗虽是傅云开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在感情上对于这个仅大自己一岁的世子兄长亲近之余,却又有几分嫉妒。 毕竟傅云开能文能武,打十二岁起就跟随父亲去了军中,现如今虽只十六岁,却已是正五品的兵部武库清吏司员外郎了。 而这仅是傅云开遵从祖母的命令、为了成亲暂时离开军中,回京城任的职位。他的前程远不止于此。 等他成亲留了子嗣,再去军中,有了战功,升任只会更快。凭他的能力,早晚他是要接任父亲大将军一职的。 平南侯夫人董氏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要继承侯府,打小肩负重担,董氏不乐意也没办法。但对于小儿子,她却是怎么也不愿意再送去军中吃苦的。因此傅云朗一直被母亲拘在身边,跟京城许多勋贵家的孩子相比要强上许多,但跟耀眼的兄长比起来,却是萤火之于皓月,完全没有可比性。 现如今傅云朗好不容易磨得董氏放权,让他打理庶务历练历练,傅云朗自然要在这方面做出一番成绩,好让父亲和亲戚朋友对他刮目相看。 因此,裕隆阁的生意对于平南侯府来说不算什么,却是二公子打理的第一项庶务,绝不容有失的。 …… 许熙回到侯府,进到垂花门,正要向守门的婆子问话,就看到旁边的凳子上坐着一个人,正是魏氏。李嬷嬷和二房的小丫鬟则站在她身后。 守门的婆子朝许熙面容僵硬地笑了一下,道:“五姑娘,二夫人在此等侯你多时了。” 魏氏站了起来,满脸慈爱地对许熙道:“熙姐儿,几日都没见你,娘心里着实掂记着你,想让你跟我回二房去吃一餐饭。你爹也时常问起你呢。” “可不是。五姑娘,你好歹是二夫人身上掉下来的肉,作娘的哪能不掂记闺女的?你这几日早出晚归的,回来也只自己一个人吃饭,你不知道二夫人有多自责?她还叫人给你做了几身衣服,打了两样首饰。” 李嬷嬷说着,从小丫鬟手里拿过一个包袱,打开来给许熙看。 里面果然放着两身衣裙,料子闪着高级绸缎特有的光泽,颜色也挺鲜亮。 李嬷嬷又把衣裙上面放着的一个小匣子打开,露出里面的两样首饰来。一样是簪子,还有一样是项圈,两样都是宝石镶金的,端的金光闪闪,甚是华贵,把守门的婆子看得满眼都是艳羡。 第一百一十章 支持我科举吗?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一十章支持我科举吗?许熙哪里肯要魏氏的东西?不说系统已把她的世身查清楚,她是大夫人所出而非二夫人所出。即便查出来她确实是魏氏所生的女儿,她也不想沾魏氏的边。 上辈子原主大半是毁在眼前这个女人手里。 “不用了,二夫人。大夫人给我做了不少衣服,我的衣服尽够穿了。我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长得快,这衣服放到明年也穿不合了,多了也是浪费。您不如给六姑娘送去。” 许熙说着,懒得跟魏氏歪缠,扔下这话就朝里面走去,还走得极快。 “你、你可是还在怪娘?呜……”身后传来魏氏的呜咽声,还有李嬷嬷安慰她的声音。 青枫跟在许熙身后,待离魏氏她们远了,她才担忧地小声道:“姑娘,您这样会被人说闲话的。” 许熙一哂:“管她呢。”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更何况府里嬷嬷、妈妈们都是当娘的,最看不惯有人不敬长辈。 在她们看来,不管魏氏原来做得多不好,比如把孩子抱错,许熙回来后又打了她一巴掌,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魏氏都这样放低姿态来讨好许熙了,作为女儿的许熙的态度竟然还这样强硬,可真是太不像话了。没准原先就是因为她无礼顶撞魏氏,魏氏才打她那一嘴巴的。 古代女人最重名声。许熙这不孝、忤逆的名声一旦传出去,这辈子别想找到好婆家——谁家婆婆会娶这样的儿媳妇进门呢?嫌命长不成? 可这一招对许熙完全不管用。 许熙快走到荣禧堂时,正遇上荣禧荣的一个粗使婆子。她赶紧朝她打听:“六姑娘可回来了?” “回了,回来有一会儿功夫了呢。”婆子满面笑容地道,“五姑娘今天倒是有点晚。” “书院里有事,所以回来晚了。”许熙解释了一句。 待那婆子走远,她转头吩咐青枫:“你去打听一下。如果六姑娘已从老夫人那里离开,正院里只有老夫人和大夫人,你就来禀我。我先回品茗居等着你的消息。” “是。” 两人在路上分开,青枫去荣禧堂,许熙回品茗居。 不一会儿,青枫回来了,道:“六姑娘请了安就回去了。大夫人正帮着老夫人传饭。” 许熙站了起来:“跟我过去。” 两人到了荣禧堂,不待行礼,大夫人就问道:“今儿个怎的回来这么晚?”满脸的担忧与关切。 “书院的崔夫子找我问了一点事。”许熙给两人行了礼,坐到了两人下首。 “什么事?”老夫人问道。 许熙就把科举考试的事说了,道:“我没敢答应崔夫子,先回来问过您二位。” “你是说,你四书五经考了第一?”老夫人惊喜地问道。 许熙点点头:“崔夫子是这么说的,不过还没在班上宣布。” “那就没错了。”老夫人道。 因为北宁是京城所属县,地理位置优越,再加上那边地势平坦,土地肥沃,京城许多豪门世家在北宁有庄子田地。绥平侯府以前也有那里的田地的,后来国公爷生病,府里又出了大大小小的事,这才把那里的庄子给卖了。 当年今上登基,把北宁赏给尚德公主作封地,听说在皇室里还引起了一阵风波。可见这个地方多么令人垂涎。 也因着这个地理优势,加上尚德长公主的声望和地位,北宁县女子书院请京里有名望的老师就十分便利,师资力量比许多省府的女子书院还要雄厚。许多豪门勋贵出身又满腹经纶的夫人,只要不被家务事所束缚,在政治和私人关系上跟尚德长公主没有龃龉的,都愿意接受北宁女子书院的聘请。 不光是她们,便是进士出身的年老官员也是如此。 因为许熙在北宁女子书院念书的缘故,老夫人特地派人了解过这个书院。她知道里面的崔夫人、章夫人、陈夫人、萧夫人等等,可都是豪门大户的夫人。 这种身份地位的人,自然不会拿科举的事来跟许熙开玩笑。 想到这里,老夫人看向大夫人,笑道:“没想到咱们侯府,竟然出了一个读书种子。” 原来的国公爷是个武将。只是因为赵元勋身体不好,老夫人又压着庶子,这一辈才没人去军中效力任职。 小这一辈最大的赵靖立也才刚满十四岁,只在家中跟着武师傅们习武,准备大些再去军中谋个职。至于战场,因为各房的子嗣不丰,儿子也就都一两个,自然是舍不得让他们去的。 武将不上战场,前途也就那样,最多不过是弄个虚职混日子罢了。 老夫人和大夫人也不是没想过要让孩子去考科举,但赵靖立要袭爵,赵靖泰又是个坐不住的熊孩子,把请来的老师都气走了好几个,哪里指望得了? 至于二房和三房的孩子,他们既没表现特别优秀的读书天赋,老夫人和大夫人也不希望他们比大房更有出息。因此赵元良和赵元坤不提,她们也乐得装糊涂。 两代人都是文不成武不就,侯府的衰败可以想见。 现在出了个许熙,即便她是个女子,老夫人也感觉惊喜。 大夫人看向许熙的目光跟老夫人又有不同,其中蕴含的复杂情绪,连大夫人自己都说不清。 “你是怎么打算的?你想去吗?”大夫人问道。 这两天,许熙也思考了这个问题,这时就点点头道:“可以试一试。” 这辈子嫁不嫁人两说,有合适的嫁一嫁也无妨。大猪蹄子靠不住大不了一拍两散。但生个自己的孩子来养,她觉得还是可以有的。 嫁人生孩子没关系,但让她一辈子呆在后宅里,那是不可能的,打死都不可能。她肯定得在外面溜达,或是做生意赚钱,或是干点别的。 如此的话,考科举弄点功名在身,不光能更名正言顺地在外面溜达,赚钱做生意、或到女子书院教教书,都很顺理成章。 “那就去考吧。”大夫人道。 许熙眨了眨眼。 她能猜到老夫人可能会支持,但没想到大夫人也答应得这么干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跟真人一样的画像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一章跟真人一样的画像大夫人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髻,感慨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想过干点自己想干的事。只是自身能力不够,家中长辈也不支持,这才作罢。但遗憾总有的。”尤其是在后宅呆着、生活不如意的时候。 “夫子既然看好你,你也想去,那就去。我跟老夫人、侯爷都会支持你的。” 大夫人说着,看向了老夫人。 老夫人点点头:“是的。有什么需要,我们都支持你。” 不管许熙能不能考上功名,她的能力和学识得到了书院的夫子肯定,这就是一种荣耀。传扬出去,无论是对许熙自己还是对侯府都有好处。老夫人自然不会反对。 大家这么容易达成共识,许熙挺高兴:“多谢老夫人和大伯母。” 说着,她朝青枫招招手:“把我带回来的画筒拿来。” 青枫连忙把东西递给许熙。 许熙把画筒打开,倒出里面卷成卷的画,一面道:“这是我今天画的一幅画,得了教授我们绘画的康夫子的赏识,说我开创了一种新画法。” “新画法?”老夫人此时对许熙的感观,已经与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许熙在她眼里只不过是普通孙女中的一个,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因为没长在膝下,又是魏氏的女儿,于她不过是面子情,完全没有祖孙感情和血脉亲情。 近段时间因为许熙有可能是大夫人的女儿有所改变,但改变并不大。 可现在,许熙在她眼里就完全不一样了。在四书五经的学习上十分厉害,考试第一,让夫子主动提出让她参加科举;现在画一幅画,还开创了新画法,让夫子夸赞。 他们侯府,莫不是要出一位文曲星了? “快,打开给我们看看。”大夫人跟老夫人又不相同。她没有考虑这些利益得失,只为许熙的自身的优秀感到自豪,与有荣焉。 许熙并没有把画卷打开,而是给两人打预防针道:“因为康夫子在画人物肖像方面比较出色,他这节课就要求我们画人物。我想来想去,女子的肖像不好往外传,于是干脆就画了康夫子的肖像。康夫子,是个六十来岁的老爷子。您二位一会儿看了画,可别被吓一跳。” 听到这话,老夫人和大夫人面色都有些古怪。画什么不好?非得画得老头子。不过想想她们看过的人物肖像画,并不觉得自己会被吓一跳。 古代画人物,基本都是全身像。因为画法不够立体,再如何也不会有栩栩如生的感觉,自然也谈不上被吓一跳。 “没事,我们不怕。”大夫人笑道。 许熙这才把画卷给展开。然后康夫子那张老脸,就这么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了老夫人和大夫人面前。 “啊……”饶是许熙打了预防针,老夫人和大夫人还是被吓了一跳。 “这、这……这是什么?”老夫人上了年纪,最不经吓。忽然看到一张跟真人一样的脸,吓得身体都颤抖起来,一个劲地把身子往后靠,希望离那幅画远一些。 许熙见状,赶紧把画反过来放置,不让康夫子那张脸再出现在两人视线里。 老夫人和大夫人这才好些。 “这就是康夫子的画像啊。”许熙无辜地看着两人。 “这也太吓人了吧。”老夫人拍拍胸脯。 许熙笑了起来:“是我们康夫子长得不好。要是我画个小姑娘的脸,保证不可怕。” 老夫人和大夫人这时情绪也平复了不少,听得这话,不由笑了起来。 大夫人嗔道:“可不许胡说,对夫子不尊重。”说完又笑,“不过这话倒也没错。你要是画个花啊、草啊的,或是可爱的小孩儿,我们看了只会喜欢,不会害怕的。” “画得也太真实了吧,跟活人一样。”老夫人心里还是有点不大舒服。 这就跟清朝之人看到照像,总觉得会把自己的魂摄进去了一样。老夫人上了年纪,在这方面格外忌讳。 “夫子说,我这画法很实用。因为画得像,以后衙门有逃犯,直接画了画像贴在城门口,保准逃犯跑不了。因为太像了,谁都能认出。”许熙略带得意地道。 老夫人听了这话,只是为许熙的出息感到高兴。但大夫人却心念一动,想起了怎么都找不到的稳婆。 赵靖立和许熙的身世问题不解决,总让她如鲠在喉、寝食难安。她思来想去,还是得找到当年的稳婆,才能得到明确的答案。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人又跟消失了一般,人海茫茫,哪里找得到?为了这事,她这几天晚上都睡不好。 可如果许熙这画像真画得这么像,那是不是可以…… 她盯着那张卷起来的画像兀自出神。 那头,老夫人已在表态了:“熙姐儿,你在书院里需要什么,尽管跟你大伯母提。府里有的尽管拿去;要是府里没有,也会想办法给你淘弄来。只要你有出息,祖母都会支持你。” 许熙感慨。 这就是人性。 因为二房和三房是庶出,跟老夫人没有血缘关系,她并不允许二房和三房的人称她“母亲”或“祖母”。这种称呼是大房人的专称。 所以她回府这么久,一直称呼老夫人为“老夫人”,从未叫过“祖母”。即便她提出了身世问题,老夫人也没让她改口。 可现在,她只不过展露了一点才学,老夫人就在她面前自称“祖母”了。 所以说,老夫人对她和赵如语的态度,再好理解不过了。她这具身体即便是侯府血脉,也跟老夫人没关系。在老夫人眼里,她跟赵如语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有出息了,能给侯府带来荣耀,才能获得老夫人的认可。 想想原主上辈子的遭遇,许熙想,即便以后她确认了身份,老夫人真对她好了,估计她对老夫人也亲近不起来。 “目前来说没什么需要的。有的话,我会跟大伯母提的。”许熙道。 需要什么,她自然不会客气。 旁边的大夫人忽然开口:“那个……熙姐儿,你能不能给周嬷嬷画一张像?”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太像了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二章太像了大夫人没见过许熙画上的那位康夫子,所以没法知道许熙画的到底跟他像不像。事关重大,她自然要印证一下。思来想去,画周嬷嬷最好。 这是她的心腹,周嬷嬷即便心里不愿意,为了她这个主子也不会有异议。而且她年纪大了,即便画像给人看到也无所谓。只要她叮嘱许熙画好后给周嬷嬷,想来周嬷嬷也不会有什么想法了。 许熙看大夫人出神,就知道事情有望了,一直等着她开口呢。这会儿虽然画的不是稳婆,而是周嬷嬷,但许熙也很高兴了。 事情并没有偏离轨道,仍然沿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 “自然没问题。”许熙道,“我画画很快的,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晚饭后,您让周嬷嬷到品茗居来找我。” “好。”大夫人眼见着事情有了解决的希望,整个人跟先前不一样了,眼神有了光亮,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 她站了起来:“我叫人传饭。”她看看老夫人,“母亲,不如我跟熙姐儿在您这里吃,如何?” 她不想回大房吃饭。 面对着赵靖立的那张脸,听他亲热地喊自己“娘”,想着这个她精心教养的孩子也许是魏氏所生,魏氏用他换了自己的孩子,谋夺世子之位,还让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吃尽了苦头,她就心如刀绞,难受得吃不下饭,也不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赵靖立。 老夫人开始没往那处想,大夫人提出让许熙给周嬷嬷画像的时候,她还觉得奇怪。 她了解朱氏,朱氏性子向来稳重,也很体谅人,不会因为心里的那点子好奇心,就让在书院里累了一天的许熙给一个下人画像。 现在看朱氏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老夫人灵光一闪,这才明白儿媳妇所想。 她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 “好好好,你们陪我吃饭,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人老了,虽说喜静,但有时候太静了,又想念热闹。”她笑道。 大夫人见状也知道老夫人明白她的用意了。 老夫人的担忧,她最明白不过。可饶是这样,老夫人仍支持她搞清楚谁是她真正的孩子,大夫人很是感激。 “多谢母亲。”她道了一声谢,赶紧出去吩咐传饭。 许熙站了起来:“那我回去洗把脸换身衣服再来。” 老夫人笑眯眯地颔首,态度越发亲昵:“去吧。” 过了一会儿,许熙回到荣禧堂,饭菜也送到了。 老夫人看看许熙份例的饭菜,对她道:“咱们祖孙俩都是一个人吃饭,不如以后咱俩一起吃,也热闹些。” 她的份例,自然要比许熙的多,还上一两个档次。她一个老人家,胃口就那么点,吃不了那么多。往往把自己不大喜欢的菜叫人送去给大房、二房、三房,谁表现好,就赏给谁。不过绝大多数都是给大房。但饶是如此,还剩下许多菜,不怎么动筷的都赏给院里下人吃。 与其浪费,倒不如让这个能干的孙女吃,同时也卖大儿媳妇一个好。 打从朱氏给她甩脸子,她就看出来了,朱氏这是把许熙真当成了自己孩子一般疼爱。她对许熙好,大儿媳妇肯定会高兴。 果然,听到这话,大夫人就高兴起来,对许熙道:“对,你陪祖母吃饭,也算是替我们尽孝。” 许熙自然是不乐意陪老夫人吃饭的。她的份例菜也有四菜一汤,有荤有素,而且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点菜,只要不超出那个度就可以。一个人吃饭自由自在,吃慢吃快也没人管,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可陪老夫人吃饭,规矩多不说,还得处处迁就照顾这老太太,忒地累人。 但两人这么说了,她还能怎么的?自然笑着应“好”,还得站起来给老太太施礼,感谢她的青睐偏疼。 大夫人站着给老夫人布了两筷子菜,直到老夫人连声叫她坐,她才坐下吃饭。 老夫人就对许熙道:“看看,这就是我不让他们跟我吃饭的原因。跟我一桌吃饭,你大伯母就累的慌,不光要照顾我,还要照应一大家子人。平时她就够累了,要是连饭都不能好生吃,身子骨怎么能好?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格外能理解你大伯母,我就不愿做个惹人厌的老太太。” “多谢娘体恤我。”大夫人眉眼里都是温柔的笑,“您可不是惹人厌的老太太,您老再好不过了。” 虽说婆媳俩也有矛盾,但大体上,朱氏还是很感激老夫人的。 大概也是只有赵元勋这么一个亲生儿子、除了他们大房、满府里都是外人的缘故,老夫人对她确实不错,也算是处处体恤,真心疼爱。 另外,老夫人即便不喜欢二房、三房,也从不像别家的老太太那么磋磨两个庶儿媳妇。对魏氏和苏氏,她即便不喜,也尽量眼不见心为净,不去特意为难。 从这一点上来说,朱氏真觉得婆婆是个很好的人。 老夫人倒也不是那等讲究规矩的刻板人,吃饭的时候偶尔也会说几句,气氛倒也不难受,三人乐意融融地吃过了饭。 吃过了饭,许熙直接叫青枫把东西拿到荣禧堂来,对着坐在那里的周嬷嬷画起像来。 大夫人跟金嬷嬷陪着老夫人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就围坐到许熙身后,看着她画画。 为了锻炼自己,许熙上辈子曾跑到街上给人画过像,手速是可以的。她现在只需要向两人证明自己画的人像跟真人十分像,并不需要讲究线条运用,尽量用速写手段便好。 她想尽快把身世之事快些查清楚,免得魏氏整天作妖,让人烦不胜烦。 因此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她就给周嬷嬷画的肖像画就画好了。 老夫人和大夫人在后面围观,许熙刚画出眼睛的时候,两人就已很惊叹了,只是为了不打扰许熙,尽量忍着。到许熙把鼻子、嘴巴画出来,尽管有些阴影部分还没画出,两人终于忍不住出声,一个劲儿地感慨:“太像了,太像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要不要去宫里做画师呢?苦恼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三章要不要去宫里做画师呢?苦恼她俩的言行,惹得院里的丫鬟婆子不顾规矩地跑过来围观,坐在对面当模特的周嬷嬷更是心痒难耐,差点没忍住跑过来看自己长什么样儿。 现在好不容易等着许熙说“画好了”,周嬷嬷以与她年龄不符的敏捷快速跑了过来,挤开人群道:“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大家很能理解,便是连老夫人和大夫人都让开了位置,许熙更是把画像从画板上取下来,递到了周嬷嬷手里。 “这是我?我长这样?”周嬷嬷看着画纸上的那个肖像,惊讶地问道。 不怪她这样问,古代铜镜照人照得并不清晰,脸色更是一律铜黄。因此大家对于自己的长相看得并不真切,更遑论周嬷嬷这种因为年纪大不愿常照镜子的老妇了。 “像,像极了。那画上的人儿,跟你长的简直是一模一样。”老夫人笑呵呵地道。 “就是只画了脸,身上的衣裙首饰没画出来。”金嬷嬷遗憾地道。 她跟着老夫人,也是见过世面的。以前也曾看过宫里的藏画。那些历朝历代的皇帝、皇后画像,可都是全身像,不光画了脸,还把身上的穿戴都画了出来。 周嬷嬷这张就只有脸,连头发都只画了一半,到了脖子处寥寥几画就算完事,连半身像都不算。 老夫人听了就问许熙:“可以画全身的吧?” 许熙颔首:“自然可以。只是那个费时费力,没有一天两天根本画不完。要想画得细,把身上的衣服首饰都画全,没有几日功夫根本不行。” “宫里的画师给人画全身画,也是要几日的。更不用说……”老夫人顿了顿,没说下去。 虽说都是自家人,院里的下人也都是信得过的心腹,但说自家孙女比宫里的画师画得还要好,传出去就是得罪人的话,没准还要引来是非。所以老夫人及时地闭了嘴。 她虽没说下去,但院里的人都明白她的意思,纷纷转头去看许熙。 照许熙这画画的水平,没准宫里还真请她去做画师呢。 许熙的脸色却十分平静。 她是个思虑周全的人,在拿出这个画法的时候,她就想过了没准宫里会请她去做画师这种问题,就像她上辈子为到底要上清华还是上北大苦恼一样,人总要有点远虑不是? 据说,因为朱元璋长得丑,宫里的画师给他画像,因为画得太像掉了脑袋。所以进宫里给皇帝画画像,是个十分危险的技术活。 不过她觉得,那位画师掉脑袋不怪人家朱元璋长得丑,而是怪他自己没脑子。他们普通人照个像还得带滤镜功能呢,人家皇帝想要把自己的形象变好看一点留给后人瞻仰怎么了?这点要求不过份吧? 她又不是不知道变通的人。宫里人真让她画,她肯定得开滤镜加整容效果啊,画出来不光让你觉得像,还十分好看就对了。要是这样还能掉脑袋,那她也没话说了,只能怪命不好。 一群人在这里脑洞大开,大夫人的神思却已不在这里了。 她把许熙拉到一边,悄声问道:“熙姐儿,你没见过的人,能不能画出来?比如……当初的那个稳婆。” 许熙心中大喜。 她冒着要进宫里当画师掉脑袋的危险露这一手,不就是为了大夫人这句话吗? 她压抑着心中的激动,信心满满地道:“能。只要您能描绘出那个稳婆的相貌,我就能画得差不离。” 虽说大夫人对当年那个稳婆容貌的记忆已模糊不清了,而且十四年过去,稳婆已从中年变成了老年妇女,相貌变化可能比较大;即便拿到画像,人海茫茫也不一定找得到,她是不是还活着都不一定。但哪怕有一丝希望,大夫人都不想放过。 “今儿个你累了,时间也晚了,明日吧。明日你放学回来,我跟周嬷嬷一起回忆描述,让你画出来。”大夫人压制住内心的焦躁,对许熙道。 按她的想法,她真是一刻也不愿意等。早一刻把画像画出来,也能早点让人四处去寻找。这件事,对她来说太过折磨。但她不得不为许熙考虑。 也不知是母女连心,还是心理暗示作祟,反正她越看越觉得许熙这孩子可人疼。面对许熙时,她总抑制不住自己满腔的慈母之心。总想为她做点什么,好弥补这些年她受的苦。 因此,她半点舍不得许熙受累。 “您也看到了,我画一幅画,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现在天时还早,到天黑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画一幅画完全不成问题,即便慢慢想也不打紧。咱们先试一试,要是不行,明日我再改改就好。否则,有可能还得再拖一日。”许熙道。 见许熙这般贴心,大夫人心里越发熨贴。 她笑道:“好,那就现在画。” 老夫人虽然时不时跟金嬷嬷、周嬷嬷说笑两句,但一直注意着大夫人和许熙的动静。如今看到朱氏跟许熙说了几句话,脸上就露出轻松的笑容来,老夫人心下一松,知道朱氏已跟许熙把事情谈妥了。 只是…… 想着一旦事情确定后,府里要发生的一切,老夫人心里就很是不安。 相处二十年,她对朱氏的了解,比赵元勋对妻子的了解还要多。她知道朱氏是个外柔内刚而且比较大气的性子。有些事她不计较;但真触碰到她的底线,她是绝对一步都不肯退让的。 魏氏换了她的孩子,企图鱼木混珠,用她自己的儿子代替朱氏的孩子成为侯府的继承人,让朱氏十几年的苦心教导付诸东流,还让朱氏的亲生孩子在外吃尽了苦,朱氏是绝对绝对饶不了魏氏的。 即便看在诸人的面上饶魏氏一命,她也绝不肯再跟魏氏共住一处,承认跟她是一家子。 所以,侯府到时候只能分崩离析。 想起这些,老夫人就心塞的不行。 有时候她想,要是许熙不提出那样的猜测就好了,如此一来,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但她转念一想,许熙不说,她们也许就永远不知道真相,如此一来,魏氏的阴谋岂不就得逞了?她跟朱氏殚精竭虑地为侯府谋划,最后却便宜了魏氏那一房。她千防万防,最后侯府还是落到了外人手里。这么一想,她又庆幸许熙能想到这一点,提醒了她们。 总之,这几日不光朱氏难过,老夫人也心事重重,晚上都不曾睡好过。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进高考冲刺班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五章进高考冲刺班“起来吧。到这边坐。”崔夫人走到待客的主位上坐了下来,问许熙,“前日我的提议,你回去跟家中长辈商量得如何了?” “因家中有事,昨晚我才寻了机会跟她们说的。家中长辈都很支持我参加科举。”许熙道。 崔夫人一听,严肃的脸上露出笑容来,高兴道:“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我还是坚持我原来的想法,其他我感兴趣的课,我都想跟着同窗们一起学习。至于科举,夫子们给我布置功课,我一定好好完成,争取在明年春天下场一试。” 看到崔夫子又敛了脸上那抹笑容,开口似乎想要反驳,许熙赶紧道:“还请夫子让我尝试一个月。要是这一个月里我在四书五经的课业上达不到夫子们的预期和要求,我再把其他功课停掉,专心举业。” 崔夫人看着许熙眼里那坚持的眼神,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她在女子书院也呆了很多年了,不管是豪门世家,还是平常人家,对女子的教育都要求贞静顺从。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像许熙这么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的。 “那就姑且以一个月为期。跟你一起参加科举的,还有五人,不过她们都会把其他课停掉,专攻科举。你原是四个人中成绩最好的一个。我也不对你提出太过苛刻的要求,只要你能在四人中考到前两名,你其他的课就可以继续上。” “一言为定。”许熙高兴地道。 崔夫人起身,把案几上放着的一迭书拿了过来,放到许熙面前:“这些书是书院免费提供的。其他用度上你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提。” “多谢夫子。”许熙起身行了一礼,又摇头,“没什么困难。” “那么从今日起,你们六人就单独上课了。上课的地点就附近,我带你去。”崔夫人站了起来。 许熙连忙把那迭子书捧着,跟上崔夫人的脚步。 跟着崔夫人出了门往左拐,沿着回廊走了几十步,她们就出了门,进了一个小跨院。 说是小跨院,可比许熙在缓平侯府住的品茗居要大多了,粗粗一看,一排都有三间现代教室那么大的屋子。东、西、南一共三排九间教室。 许熙时不时带些点心给守门的婆子,也爱跟她们聊天,只不过进了这女子书院几日的功夫,她就把书院的大致情况打听得差不多了。 这书院四个班级的教舍,都是以崔夫人她们所在的这个院落为中心团团围建的。三个教师院落呈品字型,最中间的是单独给尚德长公主歇息的处所,称南院。另两个,一个是崔夫人、章夫人、陈夫人这些打理书院庶务和教授四书五经的夫子歇脚的,称东院;还有一个则是给萧夫人这些教授琴棋书画的女夫子歇息所用,称西院。 至于康时霖他们这些男夫子,则在靠院门外另有一处院子歇脚,属外院范畴。因那附近种了许多竹子,所以院子便被称为青竹院。 “这个跨院是专为参加科举的学子加盖的,我们称作北院。在这里上课的,不光你们六人,还有甲、乙、丙班的十几名学子。不过进到这里来之后,你们就不按原先的班次上课了,而是按掌握四书五经进程的快慢来安排班次。我们每个月都有一次考试,四个班用的是同一套试题。成绩最好的那一拔是甲班,乙丙丁顺延。” 许熙在脑子里安抚住快要蹦出来的系统,问崔夫子道:“考多少名能进甲班呢?” “分班不按名次,只按水平。我们会有对科举考试经验丰富的夫子作评判。如果他们觉得你们所有人对四书五经的掌握都很好,全部达到能下场考试的标准,乙丙丁班就可以取消了,全都进甲班。” “宿主加油,以你的智商,只要用功努力,甲班指日可待,刷高分的机会就在眼前,加油加油加油!”系统跟嗑了药一般,情绪十分高昂。 许熙没有制止它,因为她也很期待。 她念书向来名列前茅,心气一直挺高。现在来了古代准备参加科举,她可不允许自己考个几年考不上个秀才,那实在太丢穿越者的脸了,坠了学霸的名头。 嗯,先设定一个小目标吧,现在已是七月下旬,离月末还有四天了,估计来不及。那么争取下个月月考进甲班吧。甲班应该属于高考冲刺班,有几个月的时间高强度学习冲刺,到明年下场一举考上秀才,这就是她的短期目标了。 还在那里给许熙介绍情况的崔夫人不知道她的想法。要是知道,指定想把她打死。 人家古代多少男学子,从七、八岁读书,能在十七、八岁考上秀才,那就可以算是前途广大的神童级人物了。就算扣除学习《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打基础的两三年,人家浸淫在四书五经上的时间起码有十年。你个小丫头片子,想只用几个月的时间就赶上别人,简直狂妄自大的没边。 “那些普通班的课程,特意安排四书五经在上午,琴棋书画在下午;这边上午夫子授课,下午自己背诵复习和书法。所以你上午在这边上课,下午去那边上课,并不冲突。现在你也不用过那边去了,我跟上那边课的夫子打声招呼就行。”崔夫人道。 “我有个妹妹在那边,如果我不去的话她肯定担心我。我一会儿过去跟她打声招呼再过来。” “这没问题。” 崔夫人交代完,就领着婆子回去了。许熙则留在了这边丁班的教舍里。 教舍里面除了夫子们用的桌椅以外,属于学生的只有十套桌椅。许熙随便找一张桌椅坐了,拿出笔墨,准备练字刷分。而这时,隔壁其他班已有学生陆续到了。 重点班就是不一样,大家的学习都很努力呀。 许熙这么想着,也没管外面,磨好墨开始练字。 不过只写了五个字,她忽然听到系统播报:“恭喜宿主,智慧值100。” 许熙一愣,差点把正在写的那个字写歪。 第一百一十六章 开创新画法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一十六章开创新画法她收回笔,问系统:“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怎么又给她加分?而且加的还是一百分。这分什么时候这么好赚了? 系统大概也有些懵圈,丢下两字:“稍等。”就没了声息。 待许熙又写了两个字,它才出声道:“宿主,是画画。你那幅画,被康先生和其他两位老先生定为是新画法,所以才给你加了智慧值。” 许熙摸摸下巴,皱着眉问道:“这智慧值到底是怎么加的?我当时画完的时候,可没有给我加分。我给周嬷嬷和稳婆画像时也没加。” 她知道所谓的智慧值,并不是给她加智慧,而是积分的美称。因为这是个“智慧让你走上幸福人生系统”,所以她赚的每一个积分,就美称为“智慧值”。但到底什么情况下给她加积分,到现在为止对她来仍然是个谜。 系统也是才刚刚搞清楚这个问题呢。 它道:“你从原世界带来的技能,如果没有提升,是不会加智慧值的。比如你画的那几幅首饰图,你昨天画的康先生的画像和周嬷嬷、稳婆的画像,还有你学习四书五经用的记忆和理解能力,都是从原世界带来的,就都没有加积分。刚才之所以加积分,是因为经康先生和几位有名的绘画大师一起鉴定,觉得你是开创了一种新画法,所以系统才特意奖励你一百积分。” 许熙撇撇嘴:“开创新画法,才奖励一百积分,要不要这么小气?”抱怨完,她又问,“那以后我画画,还有没有积分?” “以后你用你的画技跟人比赛,只要赢过别人,就能得积分。参加的比赛等级越高,得的积分也越多。跟学习四书五经一样。当然,如果你用现代的画法跟古代的画法相融合,画出来的每一幅画也可以得积分,进步越大,得的积分越多。” “那也还行吧。”许熙对这个也还算满意。持续发展才是王道。 不说别的,只说画人物肖像,这个世界的人就没人比她强吧?要融合,应该也不是难事。只是…… “这世界,有这种绘画比赛吗?”她疑惑地问道。 “有。”系统应该去查过了,回答得很肯定,“这也是圣耀皇后当初开办的,后来就成为了惯例,每年在年底进行一次书画比赛。萧夫人、康先生就是在比赛中把名气给打出来的。” 许熙眼眸一亮,立刻握拳:“我一定要跟他们一样,打出名气。”这样每幅字画才能得更高积分。 她现在隐约明白了。字画是初学者还是大师,甚至对四书五经的掌握程度,都是按照这个世界人们的认定来划分等级的,系统也依照这个相应的等级给积分。 “那宿主你可要加油了哦。要参加科举,还要练字画画,需要的精力可不少。”系统趁机给她灌鸡汤,“不过只要努力一段时间,等你各项等级提高了,画一幅画就得一百个积分的日子也指日可待。” “等着吧,我行的。”许熙信心满满。 她前世从小到大,在学业上就没怕过谁。这辈子有上辈子的基础打底,要是还不行,那她趁早跟系统解绑,早点投胎去吧。投个家里有矿的,就不用努力了。 她又认真练了两篇字,赚了八个积分,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也不收拾东西,把笔放下就要往外走,到门口时差点跟一个人撞上。 “你……”许熙后退一步,待看清楚对方是谁,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对方却丝毫的不意外,似乎早已知道许熙会在这里一般,平素冷淡的脸上嘴唇勾了一勾,朝许熙微一颔首:“许姑娘。” 许熙朝外面看了一眼:“你堂姐呢?” 来人是沐清蔷。不过似乎只有她一人,沐清莲并未跟来。 “她念书一般,没能考进这里。”沐清蔷说了一句,径直进了教舍。扫了屋子一眼,她在许熙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 因为人少,屋子也很宽敞,桌子足有十张,但人却只有六个,因此不用再像那边一般挤着坐,可以一人一张。 许熙看她一眼,没再多言,转身出门往原先的教舍而去。 这个小跨院后头有一个单独的门可以出入,不用从崔夫人她们所在的院子穿过。这大概为男先生们来授课提供方便。而从这个门出去,离原先的教舍并不远。 许熙跨进丁班教舍,却见以前来了就安静地看书练字的情形不同,此时教舍里跟菜市场一般,大家都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许雪也在其中,表情凝重,脸上隐隐有愁绪。 “小雪。”许熙唤了她一声。 许雪转过脸来,看到许熙,满脸惊喜地飞奔过来:“姐,你今天怎的来的这么晚?我以为……” 许熙听到那些议论声,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过还是顺嘴问道:“以为什么?” “以为你也参加科举考试去了。”许雪道,“平时你都来得早,今天我来了不见你,刚才崔夫人又来把几人带走,说她们要参加科举,在北院单独授课,不跟我们一起了,我以为你也一样。” “确实如此。”许熙点头,“我也要参加科举。” “什么?”许雪惊愕地看着她。 “以后上午我不跟你们一起上课,但下午的课我还是要来听的。这个位置你帮我留着,上午无所谓,下午谁也不许坐。”许熙指着她的位置道。 心情跟坐山车一样忽上忽下是什么味道,许雪可算是体验过一回了。 她来女子书院就一直跟许熙在一起,对许熙十分依赖。许熙乍一说要扔下她去北院,她这心里直接就没了着落。现在许熙说下午仍会回来,她的心又安定了。 半日分别,这没什么。许雪如今跟班上的同窗混熟了,再没了刚来时的那种惶恐不安。 “什么?你也要参加科举?”旁边一女生听到许熙的话,不由惊叫起来,引得大家都住了嘴,朝这边看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原来是她?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一十七章原来是她?“对呀,人总要有点追求的。我虽不奢望能封侯拜相,但如果能有个功名,出来做事养活自己,腰杆子挺得直,以后即便嫁了人,也不必看别人脸色过日子。” 许熙眼看着进教舍的人越来越多了,不欲多说什么,以免让崔夫人她们觉得她是特意来炫耀的,言行轻狂。她连忙给这几人强灌了一碗鸡汤,对许雪眨了眨眼,转身离开了。 回到北院,她看到其他五人已到了,正听崔夫人说着什么。让她意外的人,这五人里除了沐清蔷,还有一人是她熟悉的,那就是何玉琪。 她也没有多话,走过去朝崔夫人行了一礼,便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们北宁女子书院又与别处不同,因为地利关系,能请到许多大儒来给大家上课。但如果大家水平太低,听都听不懂,又怎配让大儒给你授课?因此我希望大家努力用功,月考的时候争取早日考到乙等。升到乙班去,授课的就都是大儒先生了。” 崔夫人在大家面前悬挂了一颗胡萝卜,这才又道:“不过大家也不用沮丧。你们进了北院,即便给你们上课的不是大儒,他们也都是进士、同进士出身的,教导你们绰绰有余。” 说着,她介绍了几位先生的身份。果然都是进士、同进士,也都在朝中为官。 有很多寒门学子,考上进士或同进士并留在京中做了官。但京城居,大不易,其中一些人没什么赚钱的本事,任的又是闲职,便会利用闲暇时间到这些书院来授课,赚一些钱财贴补家用。 北宁的书院因为地理优势,便成了既得利益者。 崔夫人离开,便有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进来给大家讲《论语》。大概当初来任聘的先生挺多,崔夫人优中选优,选了表现最好的人。这位老先生讲起课来,逻辑清晰,深入浅出,很有水平,听得许熙十分满意。 她唯一不满意的,就是进度。在她看来,这进度有些慢。 “夫子。”一下课,见老先生收拾东西要走,她连忙跑上去,问道,“我想问问,四书五经有什么好的注疏,您能我给推荐一下么?有了这些书,平时下课的时候我能自己多学学。” 凡是当先生的,就没有不喜欢好学的学生。这位老先生一听许熙这话,十分高兴,拿出纸笔给许熙写了一份书单,道:“这是大晋最好的注疏,你只要把上面的东西吃牢记透,考个秀才没问题。” “多谢先生。”许熙恭敬地给他鞠了躬。 等老先生离开,其他同窗都跑过来把书单给抄录下来。 这日下午,丁班那边是棋课。许熙跟许雪吃了点心没再回北院,而是仍回丁班教舍上课。 她上辈子没学过围棋,现在需得从头学起。好在丁班的学生大部分也没学过围棋,有些学过也只懂点皮毛,授课的陈夫人便从头教起。 正当许熙听棋课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去庄子上狩猎玩乐的傅云朗一行人终于回来,出现在了北宁县城门处。 黄兴早已派人在此守着了。 他人见了傅云朗一行人,连忙迎上去,道:“黄掌柜已在一品楼订了席面,几位爷是否进去歇歇脚再走?” “二爷、五爷,要不进去歇歇?一品楼的厨子,手艺还是不错的。”傅云朗期盼地看向二爷和五爷。 他的哥哥傅云开之所以一回来进兵部就任正五官,还不是因为他小时候是二皇子萧令谱的伴读、两人至今私交甚好的缘故? 这次好不容易跟着二皇子和五皇子一起出来游玩,傅云朗使出了浑身解数跟两位皇子交好。 萧令谱跟他哥私交好,他就不指望了。但如果他能得五皇子萧令衍青睐,与五皇子成为莫逆之交,想来他也不差兄长什么了吧? 打听到萧令衍的喜好是做生意,他投其所好,这才领着他们到自己的银楼看看。果不其然,五皇子对这个还真十分有兴趣。 萧令衍听到傅云朗的话,跟二皇兄对视了一眼,见他微微颔首,他转过头来,对傅云朗道:“既然傅二盛情相邀,我们就去去又何妨?反正回京也没事,天黑之前能到就行。” 傅云朗听了,大喜,连忙让人前头开路。 几人进了北宁,也不去银楼,直接去了一品楼。 黄兴早在知道几人要来时就在一品楼等着了。待他们吃得差不多了,他才让人进去给傅云朗传了话。 “什么事?”傅云朗出来时还一脸不耐烦。 他正跟五皇子说话说得正投缘呢,黄兴就叫人来唤他。就这么点小生意,黄兴什么事不能作主,非得这时候来打扰他? 黄兴把事情跟傅云朗说了,深深一揖道:“小人知晓公子陪二位爷要紧。但这事是五爷问过的,小人担心不跟公子禀明清楚,五爷之后问起,公子没法回答。这才打扰了公子。还望公子恕罪。” “你说什么?她说我正跟她妹妹议亲?她是缓平侯府小姐?姓许?”傅云朗顾不得责怪黄兴,连忙问道。 “正是。”黄兴道。 傅云朗眉头一皱。 他知道许熙是谁了。 前段时间,缓平侯府被京城府尹那边曝出孩子被抱错的事,在贵族圈里传遍了。毕竟这种事太过离奇,尽管戏剧里演的离奇事不少,但现实里这样做、被人曝出来,还是第一次。 而他因为赵如语的关系,对这件事了解得最为清楚。 他知道许熙就是那位跟赵如语换错的侯府真小姐。 原先,因为赵如语是庶房的嫡女,缓平侯府又日渐败落,身份上配不上他,母亲对这桩婚事很不满意,只是因为他坚持,母亲也打听过赵如语的为人,感觉还可以,这才松了口。 可后来身世的事曝出,母亲就又反悔了,觉得赵如语配不上他。 婚事不顺,赵如语为这事对他也若即若离,偏她还考上了京城女子书院,身份提高了一截,以后不愁嫁,并不是非他不可。为着这事,傅云朗这段时间十分苦恼。 第一百一十八章 没好感(一更)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一十八章没好感看看兄长说不娶就不娶,说如何就如何,母亲对他十分依从,傅云朗心里就很不舒服。所以他才在五爷的示意下揽下这些庶务,发誓也在做出一番成就,让母亲尊重他的想法。 同时他也让赵如语知道,他是世上最优秀的男人。不嫁他,她必要后悔。 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这个叫许熙的乡下丫头引出来的。 要不是她的出现,赵如语怎么会在侯府处境艰难,又怎么会成为满京城非议的对象,他们的婚事又怎么会起波澜? 因为是站在赵如语这个角度想问题,所以傅云朗打一开始,就对许熙这位真千金没有好感。 这会儿黄兴提起这事,傅云朗想起许熙的成长环境,就冷哼一声。 一个在市井和乡下长大的女子,首饰怕是没见过几样,哪里能设计出好的首饰图来?那个小鸟首饰图不是误打误撞画出来的,就是偷了别人画的来卖钱。 “哼,那人不用理了。五爷那里,我会跟他解释。”傅云朗道。 见傅云朗的脸色十分不好,黄兴半句话都不敢问,只道:“是,二公子。”心下松了一口气。 对他来说,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傅云朗没有立刻回宴席上,而是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想好了措辞,这才回到席间。 “二爷、五爷,刚才黄掌柜叫我出去,是因为他联系上那位许姑娘了。”他道。 萧令衍不甚在意地抬起头来。 “不知缓平侯府抱错孩子的那件事你们可有听说?那位许姑娘,就是被抱错的、打小长在乡下的那位侯府千金。” “哦?”萧令衍来了兴趣,“她就是跟你未婚妻换错的那位姑娘?” 傅云朗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跟赵六姑娘还未订亲,算不得未婚妻。” 解释完这一句,他又点点头:“正是那一位。” 他苦笑了一下:“所以那位姑娘得知裕隆阁是我的产业,就表示不愿意与我合作。她说她的首饰图都被庆阳县主买下了。” “原来如此。”萧令衍不在意地摆摆手,“没关系,能设计首饰的人不止她一个,只要你有这个意识就好。”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二皇子萧令谱忽然开口道:“贵妃娘娘那里有不少新颖的首饰,到时候我问问她是谁画的,打听出来让那人给你们银楼画几张首饰图就好。不过,式样肯定跟娘娘戴的不一样。” 贵妃娘娘岑氏,出自京城世家岑家,正是二皇子萧令谱和五皇子萧令衍的亲娘。能有资格给她制作首饰的,定然是首饰工匠里最顶尖的人。 傅云朗大喜,站起来朝萧令谱一揖到底:“多谢二爷。”又对萧令衍一揖,“多谢五爷。” 萧令衍摆摆手,笑嘻嘻地道:“听你说起来,做买卖似乎还挺好玩的。要是你们准备在京城开银楼,我也参上一股吧。” 说着,他看向萧令谱:“二哥,这事我就玩玩,你可别告诉娘亲,省得她又斥责我,说我与民争利。” 萧令谱看了弟弟一眼,目光带着些宠溺和无奈。 他转头对傅云朗道:“如果可以,傅二你就带老五玩玩。不过皇家规矩你也知道,我们皇子是不能私下里做买卖的。老五可以出钱,也可以给你出出主意,但明面上你的买卖与他无关。” “是。五爷聪明,做什么事都做得极好。有五爷暗地里出主意,我们的买卖肯定能做得更大更好。”傅云朗说这话时满脸欣喜。 他这高兴倒也不是装出来的。 他也知道他们平南侯因为驻守边关的缘故,在皇上面前有几分薄面。为了稳住边关,有什么犒赏嘉奖皇上都不忘提一提平南侯府。但京中皇亲国戚、豪门世家何其多?他想把银楼开到京城去,跟其他开银楼的人抢生意,别人可不会卖他区区平南侯府的面子。 到时候必有一番腥风血雨。 可是如果背后有五皇子撑腰,那就不一样了。只要五皇子发一句话,别人都能卖他们几分面子。 最重要的是,大哥不是跟二皇子交好吗?现在他傅云朗借着做买卖的机会,也跟五皇子交好了,那他岂不是跟兄长一样在皇家有了自己的人脉?虽说不比兄长强,但至少不输于兄长不是? “本来我还想先把裕隆阁的生意做起来,再扩张到京城去。现在有了五爷这句话,我觉得步子可以迈得更大一些了。五爷您看如何?”他立刻打蛇随棍上,跟萧令衍探讨起生意经来。 “急了点。等裕隆阁的生意理顺一些,再扩张不迟。”萧令衍摆摆手。 “是。” 傅云朗一揖,暗暗下决心,这段时间要多来裕隆阁,督促黄掌柜把银楼生意做得更好。 一行人吃过饭后,便回了京城。 进了城门,大家就分开了,萧令谱和萧令衍回宫,傅家兄弟回平南侯府。 傅云朗看看天时,对兄长道:“哥,你先回去。我有点事,稍后再回家。” 傅云开猜到弟弟又打算去找那位缓平侯府六姑娘。不过他也没阻拦,只“哼”了一声,摆摆手,打着马带着仆从,径自去了。 傅云朗则去了赵如语放学回家时必经的一座茶楼,他的小厮熟门熟路地到了离茶楼有一定距离的路口站好,等着赵如语的马车路过。 京城女子书院放学的时辰向来十分准时,不一会儿,挂着绥平侯府标志的马车就缓缓驶了过来。 差不多到了路口,扶疏就掀开车帘朝外张望,看到傅云朗的小厮,连忙转头对车内的赵如语悄声道:“姑娘,长平在路口。” 赵如语侧头朝外面瞥了一眼,吩咐车夫:“在前面茶楼停一下。” 长平跟着马车走了几步,看着马车停下,赵如语领着扶疏进了茶楼,后面并没人跟进去,他这才快速也上了楼。 傅云朗因为要跟赵如语见面,长年在这个茶楼里包了一间包间。长平上楼之后,并没有进去,而是在门口守着。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情人相见(二更) 屋子里,傅云朗看着赵如语十分高兴:“如语。” 赵如语却神色淡淡:“傅公子找我有事?” “如语,你怎么又是这样?上次我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吗?你也说了,给我时间,让我慢慢解决。”见赵如语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再不复当初看到自己那种欣喜、热情又充满羞涩,傅云朗心里万分焦急。 赵如语看着丈夫年轻时这张英俊的脸,心情十分复杂。 上辈子,傅云朗活了六十多岁。当他去世的时候,拉着她的手,与她相约,说下辈子再续前缘。 没想到她竟然重生了,真的来重新赴他的约,和他重走一辈子。 虽说经历过一世,爱情最后化为了亲情,激情早已不在,她见他时不会有心跳、甜蜜、羞涩的感觉。但上一世她跟他过了一辈子,她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这辈子,她会让他更爱她。 赵如语垂下眼眸,酝酿了一下情绪,泪水缓缓从眼眶里滑落。 傅云朗吓了一跳:“如语,你怎么了?” “我没事。”赵如语摇摇头,泪水随她的摇动被甩落,滴到了傅云朗的手背上。 她抬起了眼,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眼里满是迷恋,声音哽咽:“你好久没来,我以为……”她没说下去,泪水又滚落了下来。 “以为什么?傻瓜。”傅云朗用手指拭去她的泪水,禁不住把赵如语搂进怀里,“我这几日一直忙着银楼的事,不是故意不来找你的。你初去书院,也忙碌。” 他低下头看着赵如语:“我已经跟母亲说了你考上女子书院的事,母亲听了很高兴。等我兄长成了亲,咱们就把亲事给定下来;等你及笄,咱们就成亲。” 赵如语眨了眨眼,这才缓缓点了点头,带着鼻音应道:“好。” 见赵如语这样,傅云朗十分高兴。 “你说你忙银楼的事,是怎么一回事?”赵如语问道。 上辈子可没有这回事。 上辈子在成亲之前,傅云朗都无所事事,平南侯夫人什么都舍不得让他干。要不是他显得无能,又是次子,轮不到他来继承爵位,平南侯二少夫人的位置怎么也轮不到她赵如语来坐,哪怕傅云朗再喜欢她也没用。 这辈子傅云朗竟然改变了,打理起庶务来,这是谁的提议? “自然是因为你。”傅云朗看着赵如语,笑道,“你可是进了京城女子书院,才学出众。我要不干点事,别人该说我配不上你了。要是你嫌弃我怎么办?” 事情自然不是他所说的这样。 这件事,是五皇子劝他的。但面对恋人,他自然不能这么说。他知道他说自己的改变是因赵如语而起,赵如语肯定会很高兴。 果然,一听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傅云朗才改变的。赵如语放下心来的同时,心里也跟吃了蜜一样甜。 虽然没有了上辈子心动的感觉,但听到甜蜜情话,她还是很高兴的。 “谢谢你。”赵如语抱紧了傅云朗。 要是上辈子,她会为傅云朗这样的举动感觉担心。因为他越优秀,她就越配不上他。他们的婚事肯定会起波澜。 而上辈子也确实如此,即便傅云朗不那么优秀,他们的婚事还经历了种种波折,最后才在一起。 但现在不会了。她考上了京城女子书院,有这一点,平南侯夫人就再没有挑剔她的理由,他们的婚事一定会很顺利的。 虽然这么想,但赵如语心底隐隐总有些不安,因为赵如熙跟上辈子不一样了,这是一个变数。如果赵如熙要在她和傅云朗的婚事上横插一杠子,那这门婚事,怕是要横生波折。 赵如语以前从不这样主动跟他亲近,现在这么主动,傅云朗顿时激动不已。 不过他知道他俩不宜在这里呆太久。即便他包下这里的事情没几人知道,但一旦被人发现,他跟赵如语私会的事就会传开。 他一个大男人,倒不怕这个;赵如语的名声却就毁了。他娘也定然会抓住这点不放,不愿意让他娶赵如语为妻的。 他定了定神,清醒了一下头脑,这才把许熙在北宁县裕隆阁卖首饰图的事跟赵如语说了。 “虽说五皇子说让我们找到她,跟她合作。可我一知道她的身份,马上就叫黄掌柜别再跟她联络了。你因为她受了多少委曲,还费了这么多心力去考女子书院。我怎么可能再让银楼跟她合作?” 傅云朗作为甜宠文的男方,自带说情话技能,总能把话说到赵如语心坎上。在里,两人的相处只有甜、甜、甜。 要是别的事,他这样说,赵如语自然开心甜蜜。 可说到许熙,赵如语的身体就一震,放开手睁圆了眼睛,看向傅云朗,吃惊的问道:“她、她怎么会……” 看到傅云朗诧异的目光,她回过神来,垂下眼眸,喃喃自语:“是了,她不是赵如熙。” “什么意思?”傅云朗疑惑地问道。 “没有,我只是疑惑她为什么会画这些首饰图。”赵如语道,“她不是乡下长大的吗?她怕是连首饰都没见过多少吧?” “哈哈哈,我今天也是这么跟五皇子说的。”傅云朗笑道,“咱俩真是心有灵犀,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赵如语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她的意思,自然跟傅云朗的意思不一样。但她不想纠正傅云朗。 许熙那个女人,来历诡异。赵如语觉得,她知道许熙不是上辈子的赵如熙,许熙是不是也知道她不是原来的赵如语呢?她一旦透露出这层意思,让人去打扰到许熙,许熙没准也会把她的底给露出来。 赵如语抬起眼睛,看向傅云朗。 傅云朗这个人,因为被祖母、母亲保护得太好,胆气没那么足。他要是知道自己是重生的,没准会觉得她是个鬼,不敢再跟她接触。深爱着她的傅云朗都如此,别人又会怎么看她?她不是被人烧死,就要被人当成异类排斥。 这绝不是她想要的。 第一百二十章 或许能合作? 所以,她跟赵如熙,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日子。她好好地嫁给傅云朗,而赵如熙,过她自己的生活。 不,如果赵如熙是重生的,或是知道缓平侯府未来的走向,那么她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阻止侯府的悲剧发生。 不管她们嫁到何方,娘家,永远是一个女人后背最坚实的依靠。缓平侯府被抄家,她们即便不被牵连,也好过不到哪里去。所以这辈子,她们一定不能让侯府被牵扯到夺嫡斗争中去。 这么想着,赵如语决定等合适的时候,试探一下许熙。 “云朗。”她抬起眼眸,“姐姐她本就是侯府小姐,因为我亲娘抱错孩子的缘故,她才沦落到乡下,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可以说,全是因为我的缘故。现如今她回府,也没对我做什么。我前段时间之所以难过,只不过是因为自己不是侯府的血脉,担心你母亲不满意我们这桩婚事而已。这跟姐姐无关。” 她摇摇头:“所以,你千万别因为我的关系,对赵如熙做什么。被人知道,还不知道会怎么议论我呢。我的名声坏了不打紧,可咱俩恐怕永远不能在一起了。令堂是不会允许你娶一个名声不好的女人的。” 顿了顿,她又道:“当然,我不希望你为难于她,但也不希望你去帮她。毕竟我跟她关系复杂。你再搅合进来,很容易传出难听的话。你对她,敬而远之吧。” “唉。”傅云朗叹息一声,望着赵如语的目光里全是爱意,“如语,你总这么善良,为人着想。行,我知道怎么做了。” 赵如语羞涩一笑,没有再说话。 此时许熙早已回到了侯府,跟老夫人吃了饭,也跟大夫人碰了面。大夫人未提稳婆的事,许熙也没问。她跟两位长辈说了一下自己北院的事,就回了品茗居,画了几幅首饰设计图,练了几篇字就睡下了。 大概是因为她跟老夫人一起吃饭,魏氏有顾忌,倒没再送菜过来。 接下来几天,许熙的生活走上了正轨,无论是书院还是侯府,都没有什么特殊的事。除了她觉得教授四书五经的先生水平确实不错,她受益匪浅,琴课和女红课也很有趣之外,就没有什么可提的事了。 倒是许家买卖那里,许熙听许雪说,许永益这几天一直在跑京城的集市,和各方的人打交道,打算把凉拌菜推广到京城和各大酒楼去。 许熙听听也就算了,并不打算再过问。 每个人的想法都不相同,许永益有自己的人生规划与想法,她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对别人的人生指手划脚。她已经给出凉拌菜的做法了,也分析了市场,这就足够了。至于许永益走出一条怎样的路,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倒是许永益时常拿不定主意,总叫许雪来问她。 “叔叔做了一辈子买卖,经验丰富。我啥都不懂,可不敢乱给叔叔出主意。叔叔自己拿主意就是,再不济,还可以找婶婶商量呢。” 许熙跟许雪说着话,正往离教舍不远的凉亭处走,就听有人唤她:“许熙姑娘。” 她转过头一看,却见萧夫人的丫鬟小茹正朝这边过来。 “小茹姐姐,可是萧夫子寻我有事?”许熙问道。 “正是,我家夫人想让二位姑娘过去吃点心商量事情呢。” “好的。小茹姐姐先回去,我们一会儿就来。”许熙应道。她画的设计图还在北院里。 许雪下意识就想推辞:“要不我就不去了吧?” 萧夫人是想找许熙商量开银楼画首饰图的事,她老跟着算怎么一回事呢。 “小雪,你想要写好话本,就得多接触人,观察生活,不能闭目塞听,只跟班上的几个同窗打交道。”许熙严肃道。 她发现许雪骨子里还是挺自卑的,班上大部分同窗的家境比她好,她总担心别人会看不起她,从不主动去跟人交往,总要别人先对她释放善意。 所以她要带着许雪多见见人。等她见的人多了,见过的世面也多了,就会发现自己并不比别人差,自信心也就建立起来了。 一听许熙这样说,许雪就没再说什么。 这姑娘对于可以自已赚钱念书的渴望,已经超过那点可怜的自卑心理了。为了自食其力,减轻父母的负担,她愿意迈出那一步。 两人先去北院的教舍拿了设计稿,这才去了萧夫人歇息的屋子。 看到许熙手里拿的画筒,萧夫人眼睛一亮,起身过来接过画筒:“又画了几幅吗?” 说着,她又挑眉看向许熙:“许姑娘你可知道,你现在在绘画圈子里已成名人了。你家康夫子,拿着你的画到处炫耀呢。” 说着,她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大家看到你画的那幅画像时,表情真是一言难尽,都暗自说你画谁不好,怎的画康先生?康先生那副尊容,需要大家对着认真端详、仔细形容你的画法,真是太为难人了呢。” 许熙也笑了起来。 这几天没有康先生的课,许熙没见着他,自然不知道这些事。 “那没办法,我当时面对的都是女子,画谁都不尊重。只有康先生了。” “你真是个为人着想的好姑娘。”萧夫人感慨道。 别的人,可不会把奴婢的声誉当回事。许熙冒着得罪康先生的危险也不画她自己的侍女或康先生家的丫鬟,可谓用心良苦,这是真正把奴婢当人看了。这是很多人做不到的。不过许熙这样,大概也跟她以前的经历有关吧。 萧夫人这么想着,已经把手里的设计稿打开来看了。 “这是金银首饰?”她一张一张地看,看完了还意犹未尽,“怎么才五张?”抬起头来埋怨地看向许熙,“你就不能多给我画几张吗?” 说着不待许熙说话,她又道:“我听了你的建议,调了一个老成的掌柜过来,他说你的建议很好。不过如果你能画新颖首饰图,最好多画几张给我存着,否则我这心里没底。” 第一百二十一章 撷宝斋 说着,她可怜巴巴地望着许熙,完全不觉得对着比自己小几岁的学生做这样的表情有什么不对。 一旁的云嬷嬷想抚额。 她家小姐又犯傻。 许熙却越来越喜欢萧夫人了。她上辈子的年纪,也就跟萧夫人差不多,没准还比萧夫人大一点,两人心理年龄差不多。但相比起来,萧夫人在心理上却天真单纯的多。这只能是家里宠出来的。 “我上次就说过,首饰设计,得根据材质来定。比如一块玉料,它的颜色有深浅,还有裂缝杂质,我就得根据这些进行取舍。另外,我还得对工匠的工艺有所了解。否则我就算设计出来,他做不出来也是白费功夫。” 工业设计与艺术设计最大的不同,就是设计者对原材料的了解与设计成品用途的不同。 艺术设计者灵感一来,有可能把车轮设计成方形。但这只能是艺术品,不能成为汽车的零部件。工业设计者就得考虑它的实用性与材料、制作工艺等方面的问题,作品是能投入实际运用中去的。 萧夫人赶紧道:“材质已经运过来了,就等着你去看呢。银楼就在裕隆阁对面不远处。” 许熙:“……”这是要跟裕隆阁打擂台? “那个地方,是您选的,还是您家掌柜选的?”许熙问道。 萧夫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是选的。上次咱们喝茶的茶楼就是我家的房产,隔壁那家绸缎庄也是我家的,因为生意不好,管家说要另外换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就腾出来了。” 听到这话,云嬷嬷又是满脸无奈。 那个地段那么好,他们镇南王府的绸缎生意做得又久,口碑早就打出去了,生意哪有不好的道理?只是小姐要开银楼,王妃发话了,把王府最好的资源都给小姐,也免得小姐的生意做得不好,让她不开心。于是府里的大管家亲自出马,伙同几个老掌柜看来看去,终于选了裕隆阁对面。 这个地段是北宁县最繁华的地方,铺子能开在这里,不用多说就是品质和后台的象征。再加上裕隆阁的存在,来银楼的人到了这里看到新开了一家银楼,定然要上去看看是否有新式样、价钱是否比裕隆阁的更低的。这是借了裕隆阁的人气。 有了这两点,只要他们的首饰式样新颖、质量上乘、价格也不贵,生意就一定会红火。 另外选这位置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离书院不远。小姐上课之余,想出来看看,直接走几步就好,都不用套马车。 许熙前世虽然没有做生意,但长在那种信息爆炸的地方,自然能想到这些。她也看出来了,萧夫人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她出身显赫,想要做生意玩玩,镇南王府不缺钱的话,宠女儿的王妃自然是随便她怎么玩,只要高兴就好。 她看了云嬷嬷一眼,看到云嬷嬷脸上的无奈表情,便知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不管萧夫人开这银楼的目的是什么,对她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否则,她还真没有理由拒绝傅云朗的邀请呢。 她识趣地没有再追问下去,只道:“银楼叫什么名字? “叫撷宝斋。”萧夫人道。 说着她期盼地问道:“这名字如何?” “好名字。”许熙真心实意地觉得好,“撷,摘下、选取,意思是客人将从咱们店的珍宝里选择自己最喜欢的宝贝,真是再合适不过。” 虽然不够朗朗上口,一般文化不高的人都不认识这个撷字。但银楼么,不明觉厉就对了。 虽说许熙是自己的学生,比自己还小好几岁,但或许是原先许熙说了许多有见地的话,她对店名的肯定让萧夫人十分高兴。 “晚上放学,你有没有时间去看看?”她问道。 “时间自然是有的。”许熙笑道,“等放学的时候,我直接去那边吧。那里应该有掌柜、伙计了吧?” “有的有的。那到时候咱们直接在那里碰面。”萧夫人高兴地道。 许熙和许雪告辞出来,直到快走到北院的门口,许雪看看四周无人,小声问许熙:“姐,你为什么不把那什么平南侯二公子的事告诉萧夫子?” 那天听徐信达说,似乎做裕隆阁后台的二公子是个十分有来头的人。许熙不提醒萧夫人,许雪就担心她们会吃亏。 两个女人做买卖,能竞争得过那一群男人吗?况且人家还是老字号,开了十几年的银楼。 许熙看了许雪一眼,笑了笑:“你知道萧夫人的身份吗?”她把萧夫人的身份说了,就看到许雪瞪大了眼睛。 像萧夫人这样身份的人,在以前,跟许雪绝对是两个世界的人。许雪如果不进女子书院,她一辈子不会跟萧夫人这样的人有交集。 “不光是萧夫人,书院里许多的夫子都是这样的身份。”许熙看着许雪,“长公主的身份,你应该是知道的。” 许雪点点头:“我知道。但她并不给我们授课。”不像萧夫人,是实实在在地在与她们相处。她让她知道,原来豪门贵妇离她们这么近,一伸手就能触摸得到。 许熙没有再说什么。 她知道,知晓了这些夫子的身份,许雪会不自觉地学习她们身上的优雅与从容气度。再过两三年,走出去,她身上会跟现在的她完全不同的两种气质。这就是居移气、养移体。 放了学,许熙带着许雪一起去了撷宝斋。 小茹早在门口等侯多时了,一见两人就笑着迎了上来,把许熙、许雪的身份介绍给众伙计,就领着两人上了楼。 “这是汪掌柜。”萧夫人指着屋里一个中年男子道。 “许熙姑娘。”汪掌柜对许熙作了一揖,又对许雪行了一礼,“许雪姑娘。” 许雪看了许熙一眼,跟着她回了一礼。 乡下重男轻女,不说外人,便是像许承观这样的族里亲近长辈,都没把自家女孩儿看在眼里,对她们常常采取的是轻慢、无视的态度。 可许雪却发现,自己跟着堂姐出入,不管是萧夫人这样的皇亲贵胄,还是银楼的这些掌柜,对她都恭敬有礼,即便她在穿着上比不上许熙,他们也把她放在跟许熙一样的地位上尊重。 第一百二十二章 没有翡翠 刚开始她还心里不安,受宠若惊,后来发现这其实是别人的教养问题。而且他们尊敬的不是她许雪,而是堂姐许熙。 许熙被人这样尊重,也绝不是她侯府嫡女的缘故。 这几日在书院里跟同窗们接触,听她们聊天,许雪也了解到了京城甚至北宁县都是藏龙卧虎的地方。绥平侯府这样的侯爵,在京城并不算是顶尖的存在。比绥平侯府地位更高、更有权势的皇亲国戚、勋贵权臣,大有人在。 许熙之所以被人尊重,全是因为她自己的本事,以及她不卑不亢的行事作风。 “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上不得台面,言行举止畏畏缩缩,又怎么能期望别人看得你呢?可你自己自尊自爱,确信自己不比任何人差,言行举止落落大方,行止有度,姿态从容,别人自然要高看你一眼。这种尊重,不是来自别人,而是来自你自己。” 这是许熙曾经教导她的话。 现在许雪深深觉得,这话真是至理名言。 萧夫人是个行事干脆的人,待许熙跟汪掌柜见了礼,她就一挥手,屋里的几个丫鬟婆子直接把几个事先放在屋里的箱笼盖子打开,这间屋子刹那间充满了珠光宝气。 “这些都是原料。”萧夫人道,“你看看。银楼的具体情况一会儿汪掌柜再跟你说。” 许熙拉了许雪一把:“小雪,你也来开开眼界。” 许雪不好意思地朝萧夫人笑笑:“我还真要开开眼界。”也站了起来,跟着许熙一箱箱地看里面的原料。 云嬷嬷满含深意地看了萧夫人一眼,萧夫人感觉到她的目光,回望了她一眼,眼神里有不解。 萧夫人名叫萧若彤,镇南王妃生了三个儿子后得了这一女,极为宠爱。王妃觉得自家家世显赫,萧若彤有父兄护着,她又长得美貌,才华横溢,打小在书法上显露天赋,被名师收为徒。她以后出嫁,定然不会受什么委曲。 因此她只由着萧若彤的喜好过日子。 有这样一个娘,再加上一个极为真性情的师父,就养成了萧若彤不食人间烟火、不通晓人情世故的性子。 直到现在萧若彤在婆家过得不如意,镇南王妃去英国公府替女儿讨公道,被英国公夫人用委曲的语气隐晦地指责了一大通,镇南王妃才发现如今自家确实在人情世故有些缺失。 要不是云嬷嬷跟在她身边替她处理了许多事,她都能被英国公世子身边的丫鬟坑死。 痛定思定,镇南王妃一面跟英国公府硬扛,一步不退让,一面让云嬷嬷慢慢教导萧若彤,至少教会她怎么看人,不至于被人家说几句好话就哄了去,真把人家当成好心人一般信赖。 云嬷嬷见自家小姐不懂,趁着许熙和许雪走到屋子的那端看珠宝,听不见她们的低语,小声教导:“许多人,一旦飞上枝头变凤凰,往往听不得别人提起她以前的落魄时的经历,也不允许身边出现知晓她往昔底细的旧人。善良一点的,会给钱把养育过她的人远远打发;不善良的,直接灭口都有可能。” “不、不会吧?”萧若彤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不会?戏文里都这么唱的。人家写戏文的人也是从现实中听来的故事。你没见绥平侯府这事比戏文里唱的还要离奇吗?”云嬷嬷理直气壮地道。 萧若彤无言以对。 “所以,像许熙小姐这样不光不忌讳这一点,反而处处提携、回报许家人的,实在难得。由这就可以看出她是个坦荡磊落、知恩图报的。” 萧若彤也不是个傻的。以前不懂这些,只不过她满脑子都沉浸在书法的世界里,身边也没人教导指点她这些,她才显得不通人情世故。 现在云嬷嬷这么一提点,她就懂了,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所以我想跟许熙合伙,你们不光不阻拦,还十分赞成,就是知道她是个极好的人。” “没错。”云嬷嬷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 许熙可不知道自己因为萧若彤的一句想跟她“合伙”的话,就入了镇南王妃的眼,镇南王妃不光靠云嬷嬷,更是通过其他手段把许熙查了个底朝天。 还好原主到许熙,其中经历了由县城到乡村,由父母宠爱的独女到变成父母双亡的孤女这一历程,许熙的变化才没引人怀疑。 即便她性情有变,大家也会归咎于“突逢大变”上。 别人虽然有些疑惑她的才华怎么这么出众,比人家精心教养的贵女还要出色。但因她识字,许永增夫妇把她养在深闺、不露深浅,她后来在书院里又显露出“记忆力出众”、“极为聪颖”等特质,这些才华也就不显得那么突兀。 许熙此时正看着箱笼里的珠宝。 果然不愧是财大气粗的镇南王府,几箱玉石,几箱不同颜色的宝石、几箱大小不一的珍珠,还有几箱金锭、银锭,不光没见过世面的许雪被震惊得呆立在原地,许熙也被这一室的珠光宝气弄得有些目炫神迷。 许熙抓几张块玉石看了看,没看到自己喜欢的翡翠,心里很是遗憾。 其实在大夫人送给她的几件玉石首饰里,都没发现翡翠的身影;喜欢用珠宝来给自己的大丫鬟命名的老夫人那里,也没有出现翡翠这个名字,许熙心里就有了猜测。 她犹记得,周朝、汉朝虽也有了翡翠,但到了明朝末年翡翠都还是稀罕物品;直到清朝中期受到慈禧太后的喜爱,被人追捧,翡翠才慢慢成为大家喜爱的珠宝。 有机会,一定要去西南边境走一趟,或是派人去,把那里的翡翠弄些回来。 许熙暗自下着决心,拉着看着珠宝发呆的许雪回到座位前坐了下来,对汪掌柜道:“不知汪掌柜是如何打算的?” 汪掌柜站起来,对着许熙作了一揖,这才又坐下,指着周围道:“这座楼,现在正在装潢,等工匠把第一批首饰做出来,银楼也装潢好了,就可以择吉日开业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稳婆查到了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二十三章稳婆查到了“至于首饰的式样,我已经让十个工匠在赶制普通式样的首饰了,每样的数量不多,但别人有的我们也会有。另外许姑娘画的那十幅首饰图,安排了五个工匠在做,力求精美,每一款的数量大概控制在十个左右。” 他笑了一下:“夫人小姐们喜欢独一无二的东西,如果一下子做得太多,价格就卖不上去。所以这十个我们也会控制着慢慢放出去,而且出售的对象也得讲究,身份不能相差太大,必得是京城最顶尖的那一拔人。” “汪掌柜果然厉害,什么事都考虑得极周全。撷宝斋有汪掌柜操持,定然能生意兴旺,财源滚滚。”许熙笑道。 “托许姑娘吉言。”汪掌柜被许熙这话说得极高兴。 他确实是镇南王府最好的掌柜之一。许熙这话又有好口彩,十分吉利,做生意的人最讲究这个。 “虽然我们也有一些会画首饰图的工匠,但他们画出来的首饰图,跟以前也只是有些小变化,画不出像许姑娘画的那些新颖首饰。如果姑娘有时间,能不能多给我们画些?到时候我们不光给许姑娘一百两银子一张的购买价格,每卖出一件首饰还可以给姑娘半成利润的分成,就跟姑娘提的其他首饰的设计图一样。” “我原先也跟萧夫子说过,那种首饰图不是我想画就能画的,得有灵感。如果我有灵感,自然可以多画。”许熙道。 “我明白,我明白。”汪掌柜连声道,“我说的是尽量的情况下。许姑娘不用有压力。” 他原来虽然不是做银楼这一行的,但既要搞这个,他自然也详细了解过这一行的情况。 那些设计首饰式样的工匠,一年半年的,能想出一个新式样就不错了。平时做的,也不过是在原来的首饰基础上做细微的调整。 “镶嵌工艺的设计却是没问题的。”许熙道,“不过如果你们有普通的首饰式样图册,可以给我看看。我担心我画的首饰画跟原有的重合了。” “这没问题。”汪掌柜示意伙计,不一会儿伙计就拿了两本首饰图册过来,放到了许熙面前的桌上。 许熙将首饰图册拿在手里,看向萧若彤,“夫子,我从明日开始,放了学就可以到这里来,在这里呆两刻钟时间再回去。” 两刻钟就是半个小时,书院放学早,夏秋天黑得也晚,晚半个小时回去完全没关系。 “那就劳烦你了。”萧若彤很高兴,“到时候我让护卫送你回去。” 许熙也没有推辞。 她不想让侯府的人跟着,总感觉被监视。她有什么行踪,府里的人向那些护院打听就能知道,她完全没有秘密,做点什么都不方便。 镇南王府的护卫不光武功高超,还不会多嘴。侯府的人想买通他们获取她的信息,根本不可能。 所以相比之下,她更愿意让王府的护卫护送。 不过每天晚半个小时回去,这件事必然要跟老夫人和大夫人说的。 许熙回到侯府,去了荣禧堂给老夫人请了安,正要解释她为何回来这么晚,以及跟萧夫人合作的事,就发现老夫人的神情不对。而往时总要在这里帮着老夫人张罗饭食的大夫人却不见踪影。 “老夫人,您怎么了?”她问道。 虽然老夫人亲口应允让她喊自己“祖母”,但没有真正明确身份之前,许熙并不想这么做。 老夫人一把抓住许熙的手,许熙才发现她的手冰凉,身体似乎都在颤抖。 “熙、熙姐儿……”老夫人嘴唇都在抖,“找到了,找到了。” 老夫人说的话没头没尾,许熙却是听明白了。 能让老夫人这么失态激动的,除了那个稳婆,还能有谁? “在哪儿找到的?大伯母呢?”许熙问道。 “在、在江南。你大伯母跟你大伯回朱家去了,你大伯打算明天去江南。”老夫人又道。 这次查稳婆,为了不打草惊蛇,朱氏找的是娘家人。 朱家也是勋贵之家,不过朱氏的父亲是个伯爷。朱氏是嫡长女,父母都还在世。朱氏的亲哥哥是伯府世子,在吏部里当了个五品官,官职不大,却是个实职,还有点权利,混得倒比赵元勋好;朱氏的亲弟弟前两年考上了举人,现在正努力考进士。 朱府虽然在爵位上比缓平侯府要低一等,但朱家家庭和睦,子弟上进,比窝里斗的缓平侯府要好一些。 赵元勋年轻时相貌英俊,又是世子,妥妥的一个侯爵爵位在身上。身体虽有些不好,却也没有早夭之相。老夫人唐氏性子也还和善,允诺朱氏嫁进来就能当家作主。 要不是有这么些优点,赵元勋还真娶不到朱氏这样的人。 许熙也知道朱氏拿着那画像,再朝着她指的方向去查,必然能查到的。 那个稳婆有个远房表弟,家中遭了难,跑到京城来求助,得了稳婆父母的济。后来他们一家回到一百多里外的县城,这个表弟混进了衙门,成了一名捕快。 有这样的恩情,稳婆再给些钱给表弟,表弟在衙门里帮忙找人改户籍也并不是难事。 虽说稳婆没有安全感,后来又搬了两次家,还搬到了江南去。但循着这条路往下查,各处用钱打点,以爵府的权势压人,再有画像让人确认,还真不难找到那个稳婆。 许熙现在只想知道,大夫人打算怎么处理这事。 “大伯母跟您说过吗?打算怎么办?”许熙问道。 老夫人摇摇头:“没说。不过我知道她,如果这事真是魏氏做的,你大伯母绝对饶不了她。” 说着,她神色黯然:“咱们这个侯府,怕是要散了。”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许熙虽在撷宝斋吃了两块点心,但此时又饿了。本打算给老夫人请个安说两句话就回去吃饭的,这时候却走不了了。 许熙进门,金嬷嬷知道老夫人定然憋不住,要跟许熙说这事,早已把其他下人都打发走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分家,危矣 此时见老夫人又哭了起来,金嬷嬷无奈地对许熙道:“你劝劝老夫人。自打下午大夫人得了消息,跟侯府匆匆去了朱府,老夫人的情绪就一直不好。” 她看了老夫人一眼,又道:“其实照老奴看来,一个家不齐心,趁早分家的好,免得再出这样的事情。”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老夫人这么多年一直为侯府谋划,总希望侯府能重新恢复老国公爷在世时的荣光。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分家已成定局。再不让老夫人宣泄出来,她老人家上了年纪,还不定要出什么事。 金嬷嬷跟许熙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也看得出这孩子是个极有头脑的。老夫人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这满府里,恐怕还真只有大夫人、侯爷和许熙能劝得住。大夫人和侯爷不在,可不得指望许熙么? 果然,她这么一说,老夫人难受了一下午的情绪就绷不住了,冲着金嬷嬷哭喊道:“你知道什么?咱们没别的好房产,要是分家,咱这祖宅就得分成三份;田地、铺子也得分出去。到时候咱们还能剩多少?好好一个勋贵之家,最后只能沦落为中等人家。再想结个好亲,千难万难。” 说着,她无声的流泪就变成了“呜呜”哭泣。 许熙当时她看小说的时候,以上帝视角看到过老夫人和大夫人为了拯救这个勋贵之家做了许多事,她很明白老夫人从繁华跌落下来、希望重回荣光的心情。 可最后,缓平侯府还是被抄。老夫人在抄家的当口,就吊死在了荣禧堂里。眼前的金嬷嬷,在收殓了老夫人后就一头撞死在了棺材上,全了两人一辈子的主仆之情。 除了眼前的主仆以死明志,缓平侯府的男丁流放三千里,女子被发卖。赵元勋身体本就不好,流放不到二百里就病死在了路上。大夫人被朱家赎回,听闻丈夫去世,奔赴异地收殓丈夫后也一病不起。 总而言之,缓平侯府除了赵如语,就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老夫人的背,却没有劝阻她。 直到老夫人哭的累了,许熙示意金嬷嬷打了水来给她抹了脸,扶她到榻上躺下,这才开口:“老夫人,侯府不分家,危机就在眼前,满府的人都没法活命,你知不知晓?” 老夫人心身疲倦,躺在榻上两眼无神,听到许熙这么一说,她吓得立刻从软榻上坐直了身子,斥道:“你胡说什么?” 金嬷嬷却觉得许熙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忙问道:“五姑娘,这话怎么讲?” “我接下来的话很重要,不宜让人听见,金嬷嬷您到门口守着,别让人靠近。”许熙道。 见许熙表情凝重,似乎不像虚张声势,不光金嬷嬷,便是老夫人也一阵心惊:“你听到了什么消息不成?” 许熙对老夫人点了点头。 金嬷嬷赶紧跑到门口去守着。 许熙搬了一张兀子放在软榻旁,坐下附在老夫人耳边低低道:“您可知三老爷跟太子的一个幕僚走得极近?” 老夫人心里一跳,满脸惊骇:“你怎么知道?” 因为不放心两个庶子,老夫人早在他们身边安插了眼线,所以对于两人的行动不说完全掌握,却也知晓十之六七。 她深知,老二赵元良就是个无能的,一心期望岳丈能给他捞一个既清闲又有权有钱的美差。这样的人,翻不出什么大浪。 唯有老三赵元坤野心极大,年轻时屡屡想参加武举,被她打压下去后虽收敛了起来,却不是个老实的,喜欢四处结交朋友。他一个爷儿们在外交际,老夫人也管不着他。只要不是巴结上身份特别显赫的人,老夫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近老三确实结交上了太子身边的一个幕僚。但那个幕僚似乎并不受太子重视,一年也见不了太子几次,所以老夫人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 只是,许熙是怎么知道的? 许熙笑了笑:“老夫人您别忘了,我们女子书院的夫子,不是出身豪门勋贵就是朝臣官宦之家;便是同窗,也有好些是家世极不简单的。” 她这么一说,老夫人果然没有怀疑。 她疑惑道:“那又如何?不过是个幕僚而已,还能帮着他夺了咱们的性命,把爵位让给你三叔不成?” 许熙摇摇头:“太子是先皇后所出,先皇后早已去世。除了太子,皇上还有贵妃娘娘所出的二皇子、五皇子,谨妃娘娘所出的三皇子,德妃娘娘所出的四皇子,娴嫔娘娘所出的六皇子。现如今皇上极宠谨妃娘娘,又有传言说太子最近屡屡被皇上喝斥,皇上早已对他不满,想要换掉他的太子之位。”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老夫人的表情,见她陷入沉思,就知道老夫人作为国公夫人,政治敏锐还是有的。 她继续道:“三叔想要摆脱您对他的掌控,就得找靠山。他接近幕僚,目的不是幕僚,而是太子。可宫里的局势,扑朔迷离。如果三叔跟太子走得太近,一旦太子失势,咱们侯府必然要被波及。到时候皇上或出于亲情,或迫于舆论,不能杀太子,只能将其幽禁,必然要拿跟他走得近的人开刀的。咱们侯府根基极浅,朝中无人可依,无人帮着说话,很有可能被人拉出来做替罪羊,到时候,就是灭门的惨事。” 老夫人脸色大变,颤抖着嘴唇道:“不、不会吧?” 许熙这样说,在别人看来或许只是吓唬人的话,但听在老夫人唐氏耳里,却真确地觉得许熙是分析到了点子上。 因为唐氏自己的娘家就是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典型例子。 唐氏能嫁给国公爷做正妻,自然也是出身勋贵。而她父兄在当今皇上还是个皇子之时,因站队错误,导致唐家在当今皇帝登基后被清算。虽没有被抄家,但陆续被贬谪。 她的侄子即便会读书,陆续考上进士,也得不到朝庭的重用。现在他们还在偏远的穷地方任职。 唐氏对于夺嫡之争,是心有余悸的,她绝不允许赵家人碰这种事。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下了决心 当初赵元坤跟太子幕僚走得近,她虽有所警觉,但也没有想这么深。一来那只是一个幕僚,赵元坤够不到太子面前去,应该没什么大碍。二来也是因为那是太子,是储君,是先皇后唯一的儿子。 当今跟先后感情深厚,先后去世他都没有再立新后,对太子也很看重。老夫人觉得这一代应该不会再出现夺嫡问题,所以赵元坤往太子身边凑,她根本没感觉危险。 可许熙这么一分析,她就觉得这事潜伏的危险极大。 许熙道:“退一万步说,事情没到那一地步,可老夫人您想想,三房想要起来,您压得住吗?现如今三叔夹着尾巴作人,只不过是在蓄势而已。一旦他蓄积力量足够,即便侯府不被太子波及,您老人家和大房是他前进的绊脚石,那也是一定要被他挪开的。” 她看着老夫人,声音极低,却一字一句:“大伯身子骨不好,时常吃药,最好下手;二老爷无能又做官心切,稍给他点好处就被牵着鼻子走。您跟大夫人虽很能干,却只是后宅妇人。有些事,你们想防也鞭长莫及。只要三老爷有心,暗算你们并不是难事。不分家,侯府危矣!” 不是她危言耸听,里确实有这样的情节。 赵元坤后来搭上了太子,为太子办了两次差后,野心越发膨涨,完全不满足只是分家。他想要侯府的爵位。还想以绥平侯爵为基础,以从龙之功为契机,把爵位再升上去。 说起来,他跟老夫人想的一样,都是恢复侯府的荣光,只是承爵的不是同一人而已。 所以赵元坤设了个计,把赵元良拿来当枪使,想谋害赵元勋。只是计划还没实施到最后一步,太子就在别人有心的算计下被逼迫着谋逆了。 老夫人闻言,脸色煞白。 这其实也正是她担忧的,所以她对两个庶子防范甚严。 “所以,侯爷和大夫人现如今去查当年的事,一旦证实确实是二夫人做的手脚,您不妨就由着侯爷和大夫人发作,直接借机把这个家分了。分了家,三叔不会觉得你们挡了他的路,他自然不会起谋害之心;那头他即便要搅合进夺嫡之争中,侯府所受的波及也没那么大。毕竟责任不在侯爷,朱家也好帮着说话。否则三叔参与谋逆,侯爷是一家之主,责任是逃不掉的,朱家再有心帮忙,也有心无力。” 说完这话,她就安静地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有些事,得给时间让老夫人慢慢想清楚。 老夫人惨白着一张脸,倚靠在软榻上,脸色变幻不定,显然是没能下得了最后的决心。 良久,她才听老夫人长长地叹息一声,声音苍凉:“侯府,是真的没救了么?” 听这句话,她就知道老夫人想明白了,已打定主意由着大夫人主张分家了。 她安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又岂能知道泰哥儿不是个有大出息的呢?只要好好读书,有能力会办差,同样也能谋得好前程。朱家舅舅可不就是一个例子?” “再说了。二叔、三叔姓赵,是您的庶子,这一点一辈子都不可能改变。他们有出息了,要是不提携回报侯府,皇上会觉得他们不孝没良心,不会重用他们。所以哪怕做样子,他们也得做。也就是说,分了家,他们做得不好,咱们算是规避了风险;可他们有出息了,也少不了侯府的一份好处。” “另外,分了家,虽说咱们的宅子小了,田地财产似乎也被分薄了,但也甩掉了许多麻烦。您是慈和人,大夫人又是极明事理的,家庭人口又简单,没有那么多龌龊事,多少爱女儿的人家都愿意跟侯府结亲呢。” 三千两银子的事,许熙并不打算跟老夫人说,否则她无从交待自己从何得知此事。 反正稳婆是得了一大笔钱才藏得这么深的。拔出萝卜带出泥,到时候魏氏手上这三千两银子的来处,就肯定要暴露出来。 许熙说的前面那点还好,可后面这一点,是真真切切地安慰到了老夫人的心坎上了。 说到底老夫人是个在后宅里呆了一辈子的老妇,她最关心的,还是子孙在生活上的事。如果侯府在婚嫁上不艰难,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老夫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行吧,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管不了他们了。只要他们平平安安,衣食无忧,什么繁华热闹,那就随它们去吧。” “老夫人您能想明白就好。”许熙露出笑容来。 她站了起来:“那我唤金嬷嬷进来陪您,我去吃饭了。”说着摸着肚子,“我肚子可饿扁了。” 老夫人这才想起许熙一回来就跟她说话,还没吃饭呢,连忙摆手:“你快去吧。我已经吃过了。” 她其实没胃口,只勉强喝了一盏燕窝粥。不过倒可以再叫厨房做点吃食来。 她得健健康康的看着她的子孙过得越来越好。 许熙一福,转身离去。 老夫人望着她的背影,目光复杂。 许熙的做法,真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她对许熙的看法。也让许熙跟其他的孩子有了很鲜明的对比。 侯府里的其他孩子,要不天真懵懂,要不矫揉造作,要不唯唯诺诺。真有聪明能干的,还跟戴着一层面纱似的,什么都埋在心里不说,只为自己打算,说对自己最有利的话,做对自己最有利的事。至于其他,干卿底事? 比如赵如语,在许熙回来之前,老夫人觉得她虽是魏氏所生,但贴心懂事,嘴甜人乖,很是可人疼。 可她不声不响地为自己谋取了平南侯府的婚事,不声不响地去考了京城女子书院。在许熙回来之后,她又自觉地退到一边,只看着老夫人的态度说话行事。 这样的孩子,心思就很重,花尽心思为自己谋利益,不会去考虑整个侯府的利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要是没有许熙,赵如语这样的孩子在老夫人眼里就不错。可有了对比,老夫人就觉得赵如语不可爱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话语权 许熙就不一样了,喜怒哀乐,什么都摆在明面上;有什么需要,直接说;有什么话,直言不讳。 偏她还聪明,十分有大局观,能看到整个朝庭的动向,能分析整个侯府的情况,能为侯府做整体的考虑。细想想,她分析的又都在点子上,没准事情还真会朝着她说的那般发展,让人不由地要做些什么,以防万一。 这份聪明睿智,这份大局观,这份对政治的敏锐,这份为整个侯府好的心,便是被精心教养的世子赵靖立都不曾有,可却出现在长在市井乡下的许熙身上。 这样的孩子,如果真是朱氏所生,老夫人自然欣喜,这份喜悦甚至能冲淡分家给她带来的沮丧;可如果被证实许熙是魏氏所生…… 想到这里,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她也只能认命。 侯府庶房的孩子都比嫡出的强,嫡出的这一支除了希望衣食无忧,平平安安,还能奢求什么呢? 其实能衣食无忧,平平安安,就很好了。她或许不该再有什么期盼。 这么想着,老夫人似乎把全身的重担都放下了。 最坏,也不过如此,不是吗? 老夫人所受的震动,以及她的所思所想,正是许熙想要的。 她是看过的人,虽然因为这本书不是她所喜欢的,她草草翻过一遍,对书里所有的细节她并不是都记得。但因为记性好,大体的情节和内容她还是记得的。 侯府可是要被抄家的。而抄家的根源,就是三老爷赵元坤身上。 他急于往上爬,傍上了太子,结果太子逼宫失败,皇上将太子幽禁,直接迁怒于太子手下的人,所有人都被斩首抄家。赵元坤被斩首,绥平侯府被抄家。原主被夫家赶了出来,冻饿而死。 现在她来了,她自然不会坐视这些事发生。 但她要改变绥平侯府未来的命运,就要在这个家里有发言权。所以她一开始就树立了直言不讳的耿直人设,她什么话都敢说,什么话都说,老夫人会从她的话里发现她的前瞻、她的政治敏锐,发现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十分有道理,甚至很快就会应验。 如此,老夫人才会重视她说的每一句话。她的话,也才会在这个家占最重的份量。如此,她才能获得在这个家里的话语权。 她现在的目标,就是要促成分家。 许熙没有被这些事所扰,回品茗居吃过饭,按步就班的把上午夫子们所说的知识背了一遍,再将汪掌柜给她的首饰图册看了一遍,便睡下了。 现在夫子们在上面讲课的时候,她都在做笔记,每天早上能赚几十个积分。等下一旬,夫子们把基础知识讲完,开始让她们自己上手弹琴、对弈和画画,那些分值就能一一刷起来了。 所以她现在不用再花专门的时间去赚积分。 第二天早上许熙吃了早餐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告辞,见到了昨日很晚才回来的大夫人。 大夫人满脸倦容,很显然一晚没睡,但两只眼睛却亮得惊人,精神头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好。 她一见许熙就握着她的手笑道:“这次能这么顺利地查到稳婆,还多亏你的画像。” 她拉着许熙坐下,又道:“那人有个远房表弟,小时候家里遭灾受了稳婆爹娘的恩惠,长大了在衙门里谋了个捕快的差事。稳婆遇到这事后就去寻了他,托了他的关系改了户籍。” “但这人早些年就病死了。我派人去查就只查到这里就再寻不到线索。后来有了你的两幅画像,拿去找那年管户籍的人辨认,塞了些钱就找到了她改的新户籍,继续照着这个方法追下去,没用几日功夫就找到了她的下落。” 许熙点点头,问道:“现在派人去江南了吗?” “侯爷今日一早就跟我兄长去了。我算过了,大概十天就能知道消息。” 大夫人说着,亲昵地用手捋了捋许熙的头发:“你劝老夫人的话,老夫人都说给我听了。你放心,等侯爷回来,我不光要追究当年这些人的罪责,还一定会分家的。” 其实,她早就想分家了。操持这一大家子的吃喝用度,她也很心累。只是老夫人不同意,她也没法。 她一直想等查到稳婆的下落,弄清楚这件事,惩罚魏氏之余,顺便提分家的事。不曾想许熙竟然直接把老夫人给劝服了。 “后日就是旬休了。先前我就跟老夫人商量过,认亲宴放到事情查明了再办。”大夫人又道。 “好。”许熙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老夫人,大伯母。”许熙道,“我们书院教书法的萧夫子,是镇南王府的庆阳县主。她喜欢我设计的首饰图。现如今她打算在北宁开一家银楼,想让我给银楼画首饰图,你们看可以吗?” “哦?”老夫人想了想,惊喜地问道,“庆阳县主,可是英国公世子夫人?” “对,正是她。” “啊,那她怎么还去书院里授课,还开银楼?”老夫人惊奇道。 京城上层社会也是有各自的小圈子的。萧若彤是皇亲,父亲地位显赫,嫁的英国公家也是顶尖的。以前国公爷还在世,老夫人也是曾去参加过这个最顶尖圈子的宴会。 后来国公爷去世,爵位下降,赵元勋在朝堂上只任了个闲职,手里没权,赵家其他人也没有出息,这个圈子的人发宴会请柬,就不再往老夫人手里发了。因此老夫人并不清楚萧若彤现在的近况。 许熙虽然从系统那里知道详情,但并不打算说,只含糊道:“可能是想散散心吧。萧夫子在书法上的造诣那么高,只呆在家里可惜了。至于银楼,也是看了我画的几张首饰图才心血来潮开的。镇南王府在北宁有铺面,拔个掌柜再采买些珠宝、请几个工匠就可以了。” 许熙会画画,画得还那样好,因此老夫人对许熙画首饰图的事也并不在意,以为只是随手画画。 她这会儿只感慨于萧夫人的命好,说开银楼就开银楼,跟玩儿似的。不像侯府,想开个铺子办个产业,因为没钱,千难万难。 第一百二十七章 求见 许熙见两人都表示没意见,便告辞出门,去书院了。 下马车时,她告诉鲁伯和青枫,晚上晚两刻钟接她,接她的地点也改为裕隆阁对面的茶楼隔壁。 当天放了学,她便和许雪去了银楼。小茹和镇南王府的护卫特地书院门口接她们。 本来许熙打算自己来的,让许雪放了学就回家,许雪却不肯。她说要看一看许熙设计首饰,她长长见识之余,也学一学。她已跟谢氏说好了。 她这么说,许熙就不再说什么。她其实也想把许雪带在身边多长些见识的。 汪掌柜听得她来,亲自下楼去迎了她,笑着解释道:“我家小姐本来要来的,我跟她说她在这里,您怕是不能专心做事,她才回去了。” 不管这话是不是真的,许熙都很满意萧若彤的不在,连声跟汪掌柜道谢。 萧若彤不光是她的老师,现在还是她的老板。两人又不熟。如果萧若彤在这里,她还得花心神去应酬。就这两刻钟时间,她希望能尽量画出一幅首饰图来。 汪掌柜照着许熙的吩咐,让人把各样玉石、宝石都拿来一匣子,便道:“许姑娘您忙着,在下去看看他们布置屋子。” “汪掌柜请便。” 汪掌柜一走,许熙把各种原料看了一遍,略一思忖,便提笔画了起来。 她原先就看过昌明阁的首饰图册,昨晚又把汪掌柜给她的看了一遍,对这个时代的首饰式样已了解于心了。现在她只管把上辈子看过的、与这时代不一样的首饰式样从脑子里拿出来,结合着原料进行设计,画出图来。 设计图前世不知画了多少,头脑里又有想好的预案,半个小时之后,她已画出一幅设计图了。上面除了整图,还有尺寸标注和细节图。 看看屋里的滴漏,她放下笔,揉揉脖子站起来,将设计图圈起来装进画筒里,递给守在一旁给她端茶倒水的丫鬟婆子:“你告诉汪掌柜,下回准备一些厚纸,再准备些炭条和半个炊饼,我画首饰图用这个更顺手。不过我买这个有些麻烦,还得劳烦汪掌柜准备。”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用剩下的东西:“纸尽量厚些就行,并不需要跟这个一样;炭条就照这样子准备。” 她赚外快,总不能老问大夫人要东西;她自己没时间、也不知去哪里买那种特殊的纸。所以干脆就叫银楼准备。 反正这些东西除了纸,其他的都不值钱。想来银楼财大气粗,也不在意这一点。 婆子答应着,又笑道:“许姑娘要不要再等等,老奴去禀报汪掌柜。” “不用了。”许熙招呼许雪一声,两人便出了门。 婆子见状,只能吩咐丫鬟看好屋里的东西,自己送了许熙出门。 回到侯府,许熙就见到了一对神思不属的婆媳,两人对着桌上的饭菜,一粒粒地数着碗里的饭粒。 许熙只好让青枫去厨房把自己的饭菜提来,跟着两人一起吃,一面劝道:“你们这样,还没等大伯回来,二夫人心里就起疑了。” 她又看向大夫人:“大伯母您有没有在大少爷面前露出端倪?要是让二夫人起疑,有了防犯,二夫人能使力把这事给压下去。到时候您想要讨个公道,可就难了。” 她不知道大夫人确定了这件事,要怎样处置魏氏和二房,这事她不插手也不过问,但必要的提醒还是得要的。 魏家如今得势,魏父官不大,权力却有;侯府空有爵位,什么依仗都没有,即便朱家能出手,也只能跟魏家打个势均力敌。 到时候魏氏跑到老夫人面前哭一哭求一求,再许诺给些好处,没准老夫人为了侯府的利益,就叫大夫人忍下这口气。 大夫人本来就无心饭食,听许熙替她考虑得这么周到,心里熨贴极了,干脆放下碗筷对许熙道:“放心,我不会这么傻。我也就在你跟老夫人面前这样。其他时候都会找借口搪塞过去,不会叫人起疑。” 许熙这才放心。 她用公筷给两人夹了两筷子菜:“多吃点,大伯回来,家里还不定闹成什么样呢。你们不好好吃饭睡觉,到时候哪里有精神应付?” 这句话,真真正正提醒到大夫人了。 对,一旦事情证实,她还有一场大仗要打。所以在此之前,必须得吃好睡好,养好精神,同时也斟酌着如何一击必中。 “娘,熙姐儿说的对。您可得养足精神。侯爷跟我,可得指望着您呐。”大夫人期盼地望向老夫人。 老夫人点点头:“放心。我就元勋这么一个儿子。我不帮你们帮谁去?” 许熙又给两人布了两筷子菜,看着两人打起精神来吃饭,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三人吃完饭,许熙正要告辞,就听有丫鬟来禀:“老夫人,二夫人来了。” 老夫人正在接丫鬟递给她的茶盏,闻言差点没把自己给烫着。 她收回手,跟大夫人对视一眼,神色有些忐忑:“她没看出什么来吧?”否则怎么忽然过来了? “应该不会。”大夫人摇摇头。 平时没事,老夫人是不愿意看到他们的。所以二房、三房的人,除了初一、十五早上来请个安,平时跟老夫人都不打照面。 而二房、三房如果没有事求到她这里来,彼此也不怎么打照面。 许熙在一旁安抚老夫人:“如果她看出来,恐怕就不是来求见您了。” 两人一怔,老夫人放松下来,自嘲地对大夫人道:“枉我吃了这么多年的米,还没一个小丫头看得清楚。”她吩咐丫鬟道,“让她进来。”恢复了平时的从容淡定。 大夫人赞许地看了许熙一眼。 魏氏进来,对许熙在老夫人这里似乎并不意外,反正还有些高兴。 她给老夫人行了礼,又唤了大夫人一声,旋即就看着许熙,似乎等着许熙给她行礼问好。 大夫人早已把许熙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现在看魏氏等着许熙唤她“母亲”,给她行礼,而自己为了不打草惊蛇,又不能做什么,心里焦躁难受的不行。 第一百二十八章 回魏府? 许熙倒也知礼,在魏氏进来时就站起来了。 此时她上前,端端正正地给魏氏行了一礼,唤道:“二夫人。” 听到许熙这么喊魏氏,大夫人一怔,旋即差点笑起来。她连忙用手帕捂住嘴,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表情。 老夫人见魏氏不高兴,生怕又吵起来,让情绪本就激动的大夫人露了行藏,连忙问魏氏道:“你来可有什么事?” 魏氏这才转移了注意力:“老夫人,我想问问,明日就是旬休了。您说要给熙姐儿和语姐儿庆贺的,怎的到现在都没动静?” 两个女儿都考上了女子书院,魏氏虽对两人不亲近,但有炫耀显摆的机会,她怎么肯放过?早就盼着了。 开始老夫人也说直接办晚宴,后来又说等两个孩子旬休的时候办。可现在都快到正日子了,厨房没收到采买菜蔬和拟菜单的吩咐,其他下人也没听说要收拾布置厅堂的命令,所以魏氏才跑过来询问。 对这个问题,老夫人和大夫人早有商议。 听到她问这个,老夫人不慌不忙地道:“语姐儿考上的是京城女子书院,熙姐儿的北宁女子书院也不差多少,这不是一般的荣耀,肯定得大办。只是侯爷最近出远门办差去了。他不在家,这宴会也不好办。过几日他就回来了,日子就定在下个旬休吧,这样也从容一些,不那么仓促。” 魏氏听得这话,下意识看了大夫人一眼,见大夫人精神有些不济,倒也没有起疑。 她对赵元勋的行踪不怎么关心,但对他那个职位,还是有所了解的。 赵元勋进的是五城兵马司。五城兵马司虽隶属兵部,负责的却是京师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情,相当于现代的城市管理综合行政执法局。而且五城兵马司不是一个衙门,而是五个衙门。 赵元勋在里面挂的虚职,是个闲差,但偶尔也有点事要做,否则白白拿一份俸禄,朝臣们也是不依的。他这个闲差,平时不用去衙门。每个月却要到五个衙门去收集文书情况,汇总后上报兵部,各衙门不近,事儿又多,他干脆就不回来,住在衙门里,因此一去就是三四天。 因为赵元勋身体不好,不能劳累,偏又不想做得吃闲饭的闲人,执意要做这么个差事。每到他出门,大夫人就悬着一颗心,生怕他在外吃不好睡不好,回来身体变差,需得调养好长一段时间才会好。 侯府设宴,要是侯爷这个男主人都不在家,那肯定是不妥的。 这个理由魏氏无从反驳。 她想了想,又道:“我爹娘听闻我找回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想要见一见熙姐儿。既然明日不设宴,我干脆带她回一趟娘家,给她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们行个礼、认一认亲。” 生怕老夫人不答应,她又搬出魏父:“您老也知道,我爹公事繁忙。明日正好沐休,他有半日的功夫在家,正好让熙姐儿见见,否则也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刚刚说明日不设宴。魏氏这个借口,倒叫老夫人不好拒绝了。 人家外祖父、外祖母想见亲生外孙女,人之常事。她要是不许,不定魏氏在外面如何坏她名声呢。 不过去应付一下魏家人也没什么,反正魏家人也不敢扣着许熙不让回来,甚至害她性命。去一趟也无妨。 老夫人正要开口答应,许熙却道:“二夫人,实在是不巧,英国公家的世子夫人庆阳县主,她开的银楼过两日就开业,因喜欢我画的首饰图,早已开口让我旬休日去帮她的忙。我昨晚问过老夫人旬休日家中无事,今早已经答应庆阳县主了。” 在一旁正着急的大夫人一听这话,眼睛一亮,立刻接口道:“庆阳县主?就是镇南王妃所出,后来嫁给英国公世子的那一位吗?” “是的。”许熙给默契的大夫人投去一抹赞许的眼神。 “既然都答应了,不去不好吧?咱们家可得罪不起镇南王府和英国公府。”大夫人意有所指地看了魏氏一眼,“想来亲家公、亲家母听到这事,也会体谅你的。” 镇南王和英国公都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便是三公六卿都不敢不给他们面子,更不用说魏父这个四品官了。 魏氏的脸色很不好看。 她爹是个官迷,最喜欢钻营。如果许熙说的是真的,那么许熙去魏府,无意中得罪了镇南王府和英国公府,她爹定然要责怪她,绝不会觉得许熙把他们放在庆阳县主之前而感到高兴。 英国公府还不怎么样,但镇南王妃可是把这个女儿看得比眼珠子还要紧。 本来魏氏打的是给许熙说亲的主意。她想把许熙许给她娘家侄子。但这门亲事不能无缘无故的提,魏府、绥平侯府都不会答应。所以她得带许熙回娘家一趟,让魏府的人见见许熙,也让她有个理由向老夫人和大夫人提这件事。 但这个计划怕是要落空。 她问许熙:“熙姐儿怎么认得庆阳县主?” 许熙微笑:“她是我的书法老师。” 魏氏无话可说了。 想想她不甘心,对老夫人道:“熙姐儿去北宁想来也用不着一整天,到了晚上必要回来的。不如傍晚让她跟我去魏府吃个晚饭。她孝敬老夫人是应该的,但外祖父好不容易得一回空,想见见她,想来老夫人也能体谅我们。反正来日方长,她孝敬老夫人的时候多的是,也不差这一顿饭的功夫。” 老夫人为难起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要是再拦着,外人怎么想她?虽说如果孩子真是魏氏换的,到时候侯府必然要跟魏府撕破脸。但万一不是呢?得罪了魏父,对侯府还真没什么好处。 她正为难,许熙却开口道:“二夫人,庆阳县主说,旬休日可能要劳烦我一整天,到时候由镇南王府的护卫送我回来,恐怕来不及吃晚饭。不信您去门房处问问,今天我也在那银楼呆了一会儿,庆阳县主怕不安全,就是叫镇南王府的护卫送我回来的。” 为了震慑绥平侯的牛鬼蛇神,她回来的时候,还特意让镇南王府的护卫跟门房表明了身份。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第一百二十九章 魏氏的阴谋 魏氏真是好气啊。不管她怎么说,这些人都有理由阻止她,偏她还不敢得罪庆阳县主! 她不满地看了许熙一眼,嘴角噙起一抹冷笑。 “既如此,那就过两日吧。等熙姐儿忙完庆阳县主的银楼再说。”魏氏说着,又问许熙,“银楼那里,你总不能忙到下个旬休日去吧?” “这个还得看庆阳县主怎么说,我自己也决定不了。”许熙道。 魏氏点点头,心平气和地对老夫人道:“那我在这里跟老夫人请示一下:待熙姐儿有空了,我得带她去魏府吃顿饭。”说是请示,但语气十分不容置疑。 老夫人看了大夫人一眼,担心不答应让魏氏起疑,只得点头道:“行,我答应你。” 尽管这个时候去魏府认亲吃饭,于大夫人和许熙而言心里都有些膈应。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在侯爷回来之前,还是把魏氏稳住的好,免得多生事端。 反正吃个饭而已,想来魏府也不敢把许熙怎样。到时候侯府这边派两个老成的嬷嬷紧跟着就成。 大夫人虽然千不肯万不愿,但想法跟老夫人一样。她这时候阻挠,实在不明智。因此她歉意地看了许熙一眼,没有说话。 见老夫人答应,大夫人和许熙也没提出反对意见,魏氏终于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开。 “熙姐儿,对不住……”魏氏一走,大夫人就想向许熙解释道歉。 许熙朝她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却没有说话,而是脑袋微偏、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怎么了?”老夫人见状,问道。 她自己都没发觉,她现在对许熙已经很信服了。她嘴里问着话,心里期盼着许熙能发现她不曾发现的端倪。 “稍等,让我想想。”许熙揉揉脑袋。 她记性虽好,但看这本小说的时候,因为不喜欢这种甜宠文,直是一目十行。再加上主角是赵如语和傅云朗,主要描写的都是他们。赵如熙作为配角,作用就是用来烘托女主的光辉形象的。除了描写她的蠢笨和畏缩、胆小、村气,其他的情节都是一笔带过。因此这段时间许熙尽管已努力回想小说内容了,可关于原主的情节还是记不起太多来。 要不是魏氏刚才对她露出的那一抹冷笑,让她觉得魏氏带她回魏府似乎不是那么简单,她都还不会多想。 现在她把能记起的小说情节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尤其是原主刚回侯府时的情节,她终于想起了一点不对来。 小说里似乎提到,丫鬟们议论原主的时候,说了“魏家庶出少爷都看不上她”这么一句话,说这话的时间点正是侯府发现平南侯二公子似乎衷情于赵如语的时候。那时候府里的姐妹个个羡慕她;丫鬟们则觉得六姑娘人长得美、又有才、为人又好,得平南侯二公子的青睐是理所当然的事。 小说里,赵如语和傅云朗的恋情不像这辈子发展的那么早,而是要等原主回到侯府后,才有所接触,慢慢发展为恋人。 当时平南侯夫人得知自己二儿子衷情于赵如语时,是在已知她不是绥平侯府正宗的小姐、而是抱错换回来的外人的情况下。因此她十分反对这门亲事,并且跟傅云朗道,赵如语只配作妾,不能为妻。 傅云朗自然不肯让心爱的人受委曲,因此极力跟母亲抗争。为此,平南侯夫人对赵如语的感官特别不好。 那么问题来了—— 原主回府后因为拿不出手,老夫人并没有办宴席昭告天下,而是让府里的教导嬷嬷教她学规矩。直到半年后她的规矩学得差不多了,大夫人去参加宴会才把她带出去。结果被人耻笑。 也就是说,原主回侯府后就再也没出过府。那么,为什么丫鬟会说“魏家庶出少爷都看不上她”这样的话呢? 原因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魏氏曾带原主去过魏府。 既然丫鬟说“魏家庶出少爷都看不上她”,那么很有可能魏氏把原主带回魏府的目的,就是想把原主许给魏府的少爷们,甚至不惜把她嫁给魏家的庶出少爷。 想到这里,许熙的表情凝重。她觉得自己猜到魏氏的打算了。 如果赵如熙真是魏氏的女儿,魏氏想把她嫁回娘家去的举动,可以解释为她疼爱女儿。古代兴“亲上加亲”,有魏氏这个姑奶奶在,魏府的人就不太敢给赵如熙气受。 可现在明确地知道,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赵如熙都是大夫人的女儿,魏氏这举动就耐人寻味了。 魏氏肯定不是为原主好。 从她想把许雪带回府的举动就可以看得出来,她是担心把许熙带回来后被大夫人发现端倪的。 现如今魏氏受到许熙的种种行为刺激,在争吵中失了态,流露出了厌恶这个女儿的本来面目,还让许熙借此住到了品茗居,整天跟老夫人和大夫人在一起,她应该是日夜担心事情会败露的吧?没准大夫人这段时间对赵靖立的态度已经让她发现不对了,所以她现在急于想处理此事。 她既不能把已被接进府的许熙重新换出去或者干脆灭口,那么就只能找寻其他的方法。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她嫁出去,而出嫁最合适的对象,非魏家莫属! 只要把许熙嫁到魏家,哪怕当年的事被发现,恐怕大夫人也只能投鼠忌器,再也不能把这事情闹出来,更不好把魏氏怎么样。因为闹起来,最后害的还是自己的女儿。 这么一想,许熙的背脊禁不出冒出一股寒意。 这种后宅妇人的手段,也太阴狠了,简直防不胜防。 想起上辈子原主无意识拆了魏氏的招,让她的阴谋落空,再想想魏氏那郁闷的心情,许熙就有点想笑。 不过这大概也是因为前世的原主和大夫人接触不多,原主根本没有被亲生母亲认出的机会,魏氏才听之任之,没有紧追不放吧? 否则,魏氏用强硬的手段要求魏氏最不受宠的庶子娶原主,应该也能办到。毕竟她可是魏老夫人的亲生女儿,还是侯府夫人,在魏家也是有面子有地位的姑奶奶。 第一百三十章 对策 老夫人和大夫人见许熙的表情不断变化,最后露出轻松的表情,转过眼眸来看着她们。 大夫人连忙问:“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 老夫人也紧紧地盯着许熙。 许熙不是个喜欢把话藏在心底的。她的猜想虽然只是猜想,但她也不会藏在心里,什么都不说。 要是不说出来,又怎么让二人防范?刚才老夫人可是答应魏氏带她回魏府的。 她看着两人,表情严肃:“老夫人、大伯母,你们说,二夫人急着带我回娘家,会不会想把我变成魏家人?” “什么?”两人开始还不解许熙话里的意思。不过怔了一怔之后,大夫人忽然脸色大变。 她抓住许熙的手,语气急切:“熙姐儿,你可不能跟她去魏府。不行,这段时间你干脆请假别去书院了。我不放心你离开我的视线。反正你大伯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真相大白,我自会把她制得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只要忍耐几日就好。” 老夫人年纪大了,脑子转得慢。见大夫人情绪如此激动,她知道情况不对,但愣是想不出其中的缘由来。 她不由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跟我说呀,别让我着急。” 大夫人这才回身看向她,情绪激动:“母亲,您想,要是魏氏把熙姐儿带到魏府去,直接让魏府的少爷玷污了她的清白,并以此要挟咱们把熙姐儿嫁进魏府,咱们会如何?为了熙姐儿,是不是就得把这口气硬生生咽回到肚子去,再也不能追究魏氏的罪状了?她、她……” 她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她把我的女儿换走,扔到乡下去,想用自己的儿子占住侯府世子之位。到头来,我还不能追究她,只能吃个哑巴亏,没准为了熙姐儿的性命还得让她儿子上位。她手段怎么这么狠辣,心肠如此歹毒?我真好恨啊,恨不得把她杀了才好。” 说着,她用手帕捂着嘴哭了起来。 老夫人这才明白其中的决窍,顿时气得浑身发抖:“老天,我当年怎么瞎了眼,竟然让这种人入了赵家门!” 她抓住许熙的手,含泪感激地道:“幸好咱们熙姐儿聪明,识破了她的诡计。否则……”想到这里,她的眼泪流了下来,“你大伯母可要怎么活哟。”掏出手帕抹起泪来。 许熙见这婆媳俩哭成一团,只得由她们宣泄。 等她们哭得差不多了,她才问道:“你们说,她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什么?”婆媳两人的哭声戛然而止,俱都抬起泪眼,看向许熙。 大夫人想想后果,脸色煞白:“不、不会吧?”她抹干眼泪,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去叫人打探打探,看看她有什么动静。” 她正要迈步出去,却又不放心许熙,低头对许熙道:“你答应我,好好呆在府里,哪儿都别去,免得魏氏狗急跳墙,让魏家人污了你的清白。” 许熙站起来,连忙摆手:“不,这样的话,倒是打草惊蛇。没准二夫人没发现不对,只是想早点解决问题呢?我忽然间不去书院,岂不更容易引起她的怀疑?而且她借口我在家闲着没事,要带我去魏府,你们如何拒绝?” “不如我直接住到书院里去。”她道,“二夫人不管有多少算计,也不敢冲到书院去算计我。正好我有萧夫人这个银楼做借口,不回家也不显奇怪。我平时从银楼到书院这段路,都会有萧夫人的人护送我,不会有事的,你们尽管放心。实在不放心,你们也可以派侯府的人呆在书院和银楼门口,在我出入这段路时,暗中护送我。” 大夫人想想,转头看向老夫人:“母亲,您看如何?”问是这么问,她心里已觉得许熙说的有道理了。 老夫人点点头:“就听熙姐儿的吧。” 现在她觉得,许熙别看年纪小,却比她和大夫人都还要聪明,她思虑周全,明察秋毫。否则,她们还没发现魏氏的歹毒用心呢。 大夫人那个主意真不怎么样;许熙的主意就考虑周全,既保护了她的安全,又不会引人怀疑,比大夫人那个强太多了。 这段时间最是关键,她们要是把许熙留在府里,总不能时时拴在裤腰上。一旦出了疏漏,被人使了手段钻了空子,那时候后悔就晚了。 魏氏这人心眼多的跟筛子一样,手段实在让人防不胜防,不知道她哪时又出什么幺蛾子。让许熙呆在书院,魏氏就是满心的心眼也使不出劲儿来,是再稳妥不过的一个办法。 大夫人对许熙道:“那你回去就收拾东西,明早去书院就不要回来了,到时候就说萧夫人把你留下做事。不过为了安全,你可以跟萧夫人透露一点府里的事,向她寻求庇护。安全第一。到时候,我也会派人暗中保护你。” “嗯嗯,好。”许熙点头。 …… 魏氏这头,一出正院的门,就吩咐李嬷嬷:“去查查,看那小妮子今晚是不是真由镇南王府的护卫送回来的。” 待魏氏回到二房的正院坐下,李嬷嬷就回来了,禀道:“夫人,确实是镇南王府的护卫。他们的衣襟上绣有镇南王府的标志,想来这不是五姑娘能伪造的。” 魏氏冷笑一声:“她倒是会钻营。才回来几日,就巴结上贵人了。” 李嬷嬷没敢作声。 “你去,把老爷找回来,就说我有急事找她。”魏氏指着一个小丫鬟道。 小丫鬟赶紧出去了。 隔了许久,赵元良才回来,衣裳上满是脂粉味儿。 他按捺住心头的不耐烦,问道:“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魏氏冷笑:“怎的?我找你说会子话,就惹得你的心肝儿肉不高兴了?” 赵元良的不耐烦终于布了满脸:“少说这些。要是没事,我可走了。”说着,他又站了起来。 赵元良跟魏氏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他很少宿在魏氏这里,魏氏也拿他没办法,也不想去挽回他的心。两人只这么冷战着,一见面就呛声。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吩咐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一章吩咐现在魏氏有正事要做,也懒得跟他吵架,直接把刚才她在荣禧堂遭拒的事说了。 她道:“我想带熙姐儿回魏府去,是有原因的。熙姐儿打小在市井乡间长大,虽说考了个女子书院,但却是县里的。在京城贵人们眼里,这根本不算什么。她这种情况,亲事注定艰难,高不成低不就。所以我想带她回魏家去,让我爹娘和哥哥、嫂嫂们见一见她。魏家的嫡庶少爷不少,跟熙姐儿年貌相当的也有好几个。我想着不如把她嫁回魏家去。有我的面子,不管怎么的她也不至于受婆婆的气,丈夫也不敢欺负她。” 听魏氏一心为许熙考虑,赵元良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几分。 他道:“你这样,好歹有几分作母亲的样子了。” 魏氏听这话,下意识就要竖眉毛,不过很快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继续道:“我替熙姐儿着想,可她根本不领情,只管把老夫人和大夫人当成亲近长辈,倒像是我要害她似的,我说什么她都不听。她虽忤逆,但总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难道还真害她不成?那对我有什么好处?少不得还得替她打算。” 赵元良点了点头。 魏氏脾气不好,但这话说得却有道理。 他觉得,许熙终是他跟魏氏的女儿,现在住在品茗居,连饭都不回二房吃,见了他跟魏氏连爹娘都不叫,这算怎么一回事?要是再这么下去,他跟魏氏非得成为笑话不可。 现如今魏氏要带许熙回魏府,还为她的亲事打算,算是主动给女儿示好,缓和彼此的关系,她这个作娘的都退一步了,许熙再不借台阶下,就真不孝了。 使性子也得有个限度不是? “不光是这样,我爹娘也想见见她,早就叫人找话给我了,叫我带熙姐儿回一趟魏府。只我想着熙姐儿每日早出晚归地上学,魏府又要办宴席,宴席总要请我爹娘,到时候就见着了。等宴席之后我再领熙姐儿去魏府一趟,把亲事提一提。可熙姐儿总觉得我要害她似的,老找借口不去。你看看想个什么办法吧。” “熙姐儿不是说庆阳县主要请她帮忙吗?谁敢得罪镇南王府?老夫人既说叫你缓几天,那你就缓几天吧。也不差这几日功夫。”赵元良道。 魏氏鄙视地看了丈夫一眼,道:“旬休日就算了。过两日等我爹有空在家,你可得出面把熙姐儿给我带回魏家去,不能再让她找借口。” 虽说老夫人答应了她,但她总觉得不保险,想让赵元良再出面劝劝许熙。 魏氏这会儿也看出来了,许熙那死丫头不光在她面前强硬,似乎在老夫人和大夫人也不遑多让。她要是抵死不去,老夫人和大夫人也不会勉强她。 赵元良点点头:“我找机会劝劝熙姐儿。” “明日等她放学,你直接在二门前面守着,把这事好好跟她说说。” 魏氏深知赵元良的秉性,要是不给他定出具体章程,他会只管答应着,至于什么时候去办,那得看他想不想得起来。有时候懒起来,他能拖上十天半个月都不动弹。 “好吧。”赵元良点头答应。 待赵元良走后,魏氏坐在那里思忖半晌,吩咐小丫鬟道:“你去把王妈妈叫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妇人跟着小丫鬟进了门,给魏氏行礼。 “你一会儿回去,叫王贵带两个妥当的人,明日去北宁一趟,打听一下庆阳县主开银楼的事。”魏氏道,“听说五姑娘跟庆阳县主交好,还帮她的银楼画首饰图,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你叫他好好打听。还有五姑娘在书院里的事,王贵尽量多打听些,也不知她在书院里受不受先生器重,表现好不好。” 当初魏氏嫁进侯府,除了箱笼装着些衣物、日常用品,并没有田地、铺面等嫁妆。 后来魏父的官越做越大,也不知是魏家真惦记着这个女儿,还是魏氏偷偷积攒了钱财想让娘家人帮着由暗变明,魏老夫人以补嫁妆的方式,把两间铺面,连同正在做的生意,以及做生意的掌柜、伙计,全都送给了魏氏,做了她的私产。 这两间铺子的位置并不是很好,生意也很一般。但魏氏自觉自己有了私产,腰杆子都挺直了几分。平时使人做事,给自己和儿子添置衣物、首饰也大方了许多。 这位王妈妈的丈夫王贵,就是铺子里的二掌柜;王妈妈则进了侯府,做了二房的内管事。 魏氏有什么事情要办,就只需吩咐王妈妈,王妈妈的家就在侯府外面一处小院子里,跟侯府隔着一条巷子,从角门出去也不过是十来丈远的距离。 王妈妈答应了一声,见魏氏没有别的吩咐,便行礼退了出去。 待王妈妈离开,魏氏对李嬷嬷道:“我明日回魏府一趟,先探探我娘我嫂子们的口风,要是合适,就把熙姐儿这亲事提一提。” 李嬷嬷笑道:“要是真把五姑娘许给了魏府少爷,想来五姑娘也不敢再给您甩脸子看,没准还天天来讨好您呢。” 魏氏叹了口气:“我只恨不得早些把她嫁出去,免得淘气。只是她还有一年才及笄,再着急也没用。在此之前,还得把馨姐儿和蕊姐儿给嫁出去。” “馨姐儿是大房的,咱们插不上手;倒是蕊姐儿,可以张罗起来。” 李嬷嬷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魏氏见状不耐烦:“你我二人,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李嬷嬷笑道:“只要是有些事拿不准,怕误导夫人。” “你不说,怎么知道拿不准?”魏氏白她一眼。 李嬷嬷这才道:“我也是听下人说的。今年春天咱们魏府老夫人生辰的时候,您不是带了二少爷、四姑娘和六姑娘回去给老夫人庆生吗?听说,那次四姑娘和魏七少爷在僻静处说了好一会子话呢。听说,四姑娘还送了魏氏少爷一张帕子。” 魏氏眉头一竖,怒斥道:“这种事,你怎的不跟我说?” 第一百三十二章 没回来 李嬷嬷讪笑道:“也是过了一个多月,我才听人说的。您也知道,有些下人喜欢嚼舌根子。有时候没影儿的事,被传来传去,倒跟真的似的。” 魏氏瞧了李嬷嬷一眼,没有说话。 赵如蕊也知道自己的婚事在嫡母手里捏着,时常来讨好魏氏。但魏氏是个脾气臭的,即便赵元良都不给好脸色,更不用说赵如蕊这个庶女了。 于是赵如蕊就转了方向,去讨好李嬷嬷,时不时给她送些礼,还特别照顾李嬷嬷的孙女。两年下来,水磨功夫做的倒也有成效,时不时的,李嬷嬷就帮着她在魏氏面前说话。 “四姑娘跟五姑娘交情如何?”魏氏问道。 “五姑娘刚回府的时候,四姑娘大概想着都是二房的姑娘,有意跟五姑娘交好,可五姑娘谁也不搭理。”李嬷嬷道。 魏氏点点头。这情况她是知道的。 她思忖片刻,道:“明儿个先看看老爷那边的情况再说吧。” 要是能把许熙劝得乖乖跟她回魏府,她也就不使别的招儿了。 …… 对许熙这个女儿,赵元良是心生怜惜的,也有点做父亲的觉悟,更觉得彼此再这样僵持下去,会让人看笑话。所以第二日,他特意在傍晚前从府外回来,在许熙从前院到垂花门路经的一处凉亭里等着。 许熙住在内院,一大早出去上学,傍晚才回来。赵元良一个大男人,是不好在二房外的内院乱走,只能在放学路上把她拦住说话。 “到大门口等着,看到五姑娘回来立刻来禀我。”他吩咐小厮道。 现在是夏末,在凉亭里倒也凉爽。叫下人沏了茶,就着点心吃着,等人的时候倒也不难挨。 可茶都喝了两壶了,赵如语早已回来多时了,去等许熙的小厮依然没有回来。 他吩咐另一个小厮:“去看看。” 小厮还没起身,他又道:“再问问门房,五姑娘往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其实小厮早上就打听过了,以前许熙是赵如语回来后没过一会儿也到家了,昨天则比平时晚了两刻钟。赵元良为了稳妥,特地在赵如语回来时就过来等了。可这时候许熙都没回来,他都怀疑小厮打听错了时间。 小厮去了大门口,过了一会儿回来禀道:“五姑娘确实没有回来。小人问过门房了,门房说五姑娘已比往时回来的时间晚小半个时辰了。” 赵元良顿时皱眉,对老夫人和大夫人心生不满起来。 许熙这么晚没回来,都比往时晚半个时辰了,结果老夫人和大夫人那里没有一个人派人来过问一声,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可这念头一起,他泄了气。 他有什么立场责怪老夫人和大夫人呢? 许熙是他们二房的人,魏氏自己都不关心女儿行踪,这府里还有谁会关心许熙?老夫人和大夫人对二房和三房可是一向不怎么过问的。两房院里自己的事,都是由两房的老爷、夫人自己处理的。 许熙即便住在品茗居,也不能算是大房或老夫人的人。魏氏不管,老夫人和大夫人也不管,还不知道这孩子过的什么日子呢。 赵元良这人平时没多少责任心,很懒得管府里的事,都是得过且过。唯一的想法就是通过岳父谋个清闲而又有面子的官职,好让老夫人和魏氏都不敢再小瞧于他。所以府里的所有事,他都是不管的。许熙回府后他也以为有老夫人、大夫人、魏氏管着,饿不着冻不着,还能有学上,是不需要他再操心的。 可现在看来,似乎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想想都到这时候了,魏氏不见他回去吃饭也不派人来问一声,更是对女儿不闻不问,他就很生气。 他想了想,站了起来,对小厮道:“去套车。现在天都快黑了还不见姑娘回来,不定出了什么事,我得去看看。” 小厮应声去了,走到路上叫住一个小丫鬟:“去厨房,跟他们说二老爷要出门,没空吃晚饭,要带些食物在路上充饥。还有我们几个随从的份例,你叫厨房的人一块儿送到大门口。” 其实二老爷吃不吃的倒没什么,刚才吃了点心,就算出去跑一趟也饿不着,他也没吩咐准备饭菜。但小厮自己却饿了,刚才没空吃饭,一会儿出去还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所以他干脆借口给二老爷备食物,给他们自己一起备了。 本来这事应该他自己跑一趟的,但这边走不开,他就干脆随便抓一个人帮着跑腿。眼前这个小丫鬟看样子也只十三四岁,穿着三等丫鬟的服饰,不过是个粗使。他们这些老爷们身边的小厮吩咐,丫鬟根本不敢拒绝。 小丫鬟却看了他一眼,微微低头回了一句:“我没空。”说着,径直朝大门外走去。 “哎,我说你这小丫头片子,我叫不动你是吧?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二老爷身边的小厮。二老爷就在那边。”他指了指凉亭。 从这里,还能依稀看到凉亭里坐着的赵元良。 “我这里有事走不开。你要是不帮着传话,耽误二老爷事的,吃不了兜着走。”他又道。 小丫鬟朝凉亭看了一眼,脚下不光没停,还提着裙子走得飞快,嘴里道:“我是大夫人院里的,大夫人叫我来打听五姑娘的事,没空帮你,你另叫人吧。”说着,很快跑没影了。 小厮愣了一愣,看看凉亭里的赵元良,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禀报此事。想了想,他没回去,而是重又找了个人去厨房帮着传话,这才去门房叫人套车。 过了一盏茶功夫,等赵元良出门上了马车,看到马车的桌上放着的饭菜、点心,他十分满意。刚才虽吃了些点心,但总没有正经饭菜吃着让人舒服。 他开口:“每人赏二十文。” 小厮一喜,连忙行礼谢恩。 他们一个月的月例也只有三百文。时不时得的赏钱,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老爷,刚才大夫人派了个小丫鬟来问五姑娘怎么还没回来。门房告诉她没见着五姑娘的马车,小丫鬟就回去了。”小厮道。 他可是做事妥帖的人,刚才又向守门的打听了小丫鬟的事,知道她果然是大夫人院里的人,确实来打听五姑娘的,这才跟赵元良禀报。 第一百三十三章 做戏做全套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三章做戏做全套赵元良心里的那点不舒服这才消退了一些,点头道:“五姑娘这么晚没回来,大夫人作为当家人,要是不闻不问,岂不失职?” 不过问了一声就没了下文,可见还是没把他们二房的姑娘放在心上,赵元良对大夫人仍有老大意见。 马车还没启动,车夫就在前面叫了起来:“老爷,去接五姑娘的马车回来了。” 小厮一愣,连忙下了马车去打探消息。赵元良听到这消息,坐在车里没动,悠闲地提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进嘴里吃了起来。 没一会儿,小厮回来禀道:“老爷,是青枫回来了,她说五姑娘被书院里萧夫人留下了。她听说老爷要去寻五姑娘,特地过来跟您禀报。” 赵元良一怔,放下筷子,抹了抹嘴,起身下了马车,就看到青枫站在了他的车前。 “五姑娘呢?”他问道。 “回二老爷,镇南王府的庆阳县主在北宁新开一家银楼,五日后就要开业。因准备的首饰式样不够吸引人,萧夫人就央求姑娘多画些首饰图。时间紧,姑娘就决定这几日住在书院不回来了。” 青枫说着,又解释道:“北宁女子书院有房间供学生们住宿的。当初老夫人和大夫人不同意姑娘住在书院,姑娘才来回跑,不过担心偶尔有事或雨雪天气,便在那里要了一个床位歇息。这几日姑娘就打算住在那里。” “姑娘让奴婢回禀老夫人、老爷、夫人,说她在书院很安全,从银楼到书院也有镇南王府的护卫及丫鬟婆子相送,不会有什么事,还请老夫人、老爷、夫人们放心。” “胡闹。她会画什么首饰图?她见过几样首饰,就敢给庆阳县主画首饰图?要是画得不好,耽误了别人的买卖,她可承受得起这个后果?”赵元良喝斥道。 他说这话的意思,倒跟其他人小瞧许熙的出发点不一样,他是真心担忧许熙。 刚才一番脑补,他忽然发现这个女儿很可怜,作为父亲的责任心一时大起,生怕许熙不知轻重,揽下这等活计,到时候做得不好惹了庆阳县主不喜,不光得罪镇南王府和英国公府,因着萧夫人在书院里夫子的身份,她恐怕在书院里的日子都不好过。 这个女儿,被接回来后亲娘不待见,老夫人、大夫人也不理会。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北宁女子书院学生这一层身份了。要是书院呆不下去,她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到时候议亲,怕是找不到什么好人家。魏家的少爷因着魏父的官越做越大,眼界也越来越高,还不一定能看上许熙呢。 赵元良虽说无能,没有上进心和责任心,这时候对许熙,倒是一片慈父之心。 青枫低着头,没敢说话。 “你明日再去,把我刚才的话告诉五姑娘。你跟她说,好好跟庆阳县主道歉,庆阳县主必不会怪她的,千万别逞能。要是庆阳县主不高兴,我到时候去求老夫人、大夫人,让她们去向镇南王妃求情。她一个小孩儿,镇南王府必不会为难她的。” 要是魏氏在这里,必会鄙视赵元良。 一个大男人,出了事就把女人推到前面去担事,自己倒躲在后面啥也不干,只会出一张嘴在那里指手划脚。 “是,奴婢明日定会把此话转告五姑娘。”青枫应道。 赵元良这才满意了,挥了挥手:“进去吧。 待青枫进去,赵元良对小厮道:“那些饭菜你们拿到厨房热一热,赏你们吃了。叫厨房另外给我做几个新鲜的,提到外书房,我今晚就歇在外书房了。”也免得回去看魏氏那娘们的臭脸。 说着,他一转身,进了大门。 …… 青枫回来,先去老夫人那里禀报。 “你是说,二老爷在凉亭坐着,是在等五姑娘,他还打算去书院寻五姑娘?”老夫人听到这话,十分诧异。 赵元良可不是个有责任心的父亲,亲生儿子他都很少管,整日不是跟姨娘厮混,就是跑到外面找朋友喝酒聊天,家里的事万事不操心。 “是的。” “五姑娘有什么说的?她还有什么需要你明日带去的吗?”大夫人则问道。 “让奴婢带去的东西,五姑娘昨晚就让奴婢收拾好了。五姑娘让奴婢转告老夫人、大夫人,说请二位长辈放心,她在书院里一切都好。”青枫道。 为了不让魏氏察觉不对,许熙昨晚把其他人都打发出去,只叫青枫收拾了些必需的生活用品和两身衣物。早上送她去时把东西装在了一个琴盒里带去了书院。 今晚让青枫又去接她,特意留她这么晚才回来,又叮嘱让老夫人、大夫人派人去门口打探她的消息,都是为了装出一副被萧夫人临时起意留在书院的假相。 做戏做全套,任何细节都不放过,否则都瞒不过极有心机的魏氏。 “你们姑娘可跟你说了她为什么这么做吗?”大夫人又问,目光紧紧地盯着青枫,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青枫仍垂着眼睑,脸上一派平静。 她摇摇头:“姑娘没跟奴婢说。姑娘怎么吩咐,奴婢就怎么做。” 大夫人满意了,对青枫道:“行了,你回去吧。”转头又对彩蝶道,“你跟青枫一起去品茗居,跟袁嬷嬷说,让她管束好院里的下人,别让她们乱在外面跟人嚼舌根子。要是姑娘不在府里的这几日院里下人有什么差池,我只管拿她是问。” 彩蝶应声跟青枫去了。 屋里下人只剩了金嬷嬷一人。 老夫人这才对大夫人道:“幸好你当初挑了这么几个下人,否则,咱们今日可没那么省事。” 当初并不知道魏氏隐含祸心,老夫人对挑谁去伺候许熙是没任何想法的,只觉得一个庶房女孩儿,随便指几个人去伺候就成了。 现在想想,这种做法真是太可怕了。 魏氏存了让许熙嫁到魏家的心,只需让丫鬟不停地在她耳边吹耳旁风,再穿针引线地安排她跟魏家少爷见面,甚至让她跟魏家少爷做下苟且之事,那岂不是完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先布个小局 大夫人笑道:“这可不是我的功劳。如果不是熙姐儿打一开始就不愿意回来,还跟咱们讨价还价,提各种要求,让我觉得她是个不慕权贵,有主见、自尊自爱的女孩儿,我也不会为她精心挑选下人。” “再者说了。”她又道,“即便咱们给她安排的下人不妥当,你以为她会让人牵着鼻子走吗?你看看今天她安排的这一切,思虑相当的周全,什么细节都考虑到了,比咱们这经年的内宅妇人还要细致。让魏氏即便疑心她有意躲避,也拿不出证据来。” 说到这里,她心里相当解气。 她这段时间又何尝不是这样?想想回想当初生孩子的情形,又联想到牢里的奶娘、魏氏身边那个死去的嬷嬷、在逃的稳婆,自己心里已经九成九地肯定魏氏把她的孩子给掉包了,可苦于没有证据,心里即便挠心挠肝地难受,也无可奈何。 要不是许熙画出了稳婆的画像,顺藤摸瓜找到了稳婆的下落,她这颗心还在火里两边烤,没准哪天就焦虑而死了。 想到这一切都是许熙的功劳,大夫人真是又心酸又自豪。 心酸的是这孩子本应该锦衣玉食的,前十四年却受了太多的苦;自豪的是即便没有精心教养,她仍然长成了一个比多少人都优秀的孩子。 “确实是啊。”老夫人也十分感慨,“还是这孩子争气。” 大夫人却无心说这些,她站了起来:“娘,彩蝶应该过来了,我就先回去了。” 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呢。刚才来这里,也是装装样子,演戏给魏氏看。 “去吧。有什么大事,及时让人告诉我。”老夫人叮嘱道。 大夫人匆匆回到大房正院,就见周嬷嬷在那里等着了。 “布置得如何了?”她问道。 周嬷嬷笑道:“夫人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这不才天黑吗?很快就能知道结果。” 大夫人这才露出笑容来。 有来无往非礼也。魏氏的手段太歹毒,她朱氏没那么心狠,在没拿到证据之前不好对魏氏动手,免得祸及无辜。但使点小手段让魏氏忙一忙,别老盯着许熙、给许熙使绊子,安然地等着侯爷回来的那一天,她还是能办得到的。 彩霞进来问大夫人:“夫人,热水准备好了,您要沐浴吗?” 大夫人摆摆手:“不急,先等等。热水你们先用了,等我吩咐了再叫人提来。”想了想,又吩咐她们,“先替我把钗环卸了就行。” 这时候大家差不多都就寝了,她还打扮得整整齐齐的。一会儿去看戏,不是让人起疑吗?就算猜到局是她布的,也不能落下证据啊! …… 魏氏那里,在赵元良去外书院后,李嬷嬷就匆匆回来了,把从赵元良和荣禧堂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魏氏。 “你是说,那丫头这段时间都住到了书院里,不回来了?”魏氏脸色一变,眉头紧紧的蹙起。 “青枫是这么跟二老爷和老夫人说的。”李嬷嬷道。 “你们都出去。”魏氏把丫鬟们都遣了出去,这才低声道:“你说,他们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她不过是想把许熙带到魏家去,这些人的反应这么大,不惜让许熙躲到书院去,怎么想怎么蹊跷。 “应该不会吧?”李嬷嬷道,“看今天这情行,五姑娘应该是临时决定的。夫人不放心,可以派人去北宁打听打听真伪。” 在她看来,许熙对二夫人意见非常大。二夫人说带她回娘家,老夫人又答应了,许熙为了不去魏家,先斩后奏,找个借口住在书院不回来,这太正常了。 那孩子当初为了不回侯府,还闹过上吊呢;一回来就跟亲娘吵架,不惜住到品茗居去。她什么事做不出来? 只是她即便是魏氏最看重的人,这话也不敢说出来。 “是要好好打听打听。”魏氏道,“你让人去叫王妈妈过来。” 李嬷嬷出去吩咐了一声,没过多久,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匆匆进来,给魏氏行礼。 七年前魏家忽然送了两个铺子给魏氏,随铺子一起送来的还有几家下人,以及铺子里正在做的生意。 魏母说当年魏氏出嫁时,因为家里状况不好,没能给她置办像样的嫁妆;现在魏家的情况好了,故而给她这个女儿补办两个铺子作为嫁妆。 这番说辞不论真假,老夫人和大夫人自然不能阻止人家父母给女儿送钱。 更何况两个铺子到衙门里登记过户、成为了魏氏嫁妆,等以后魏氏百年,两个铺子还是会落到赵靖安名下,成为赵家的财产。这件事无论如何对赵家来说都是好事而非坏事,所以老夫人和大夫人也没有理由阻止。 王妈妈的丈夫王贵,是魏家送的一个铺子的掌柜。他们一家四口作为陪房,直接从魏家划到了绥平侯府名下。 无论是老夫人唐氏,还是大夫人朱氏、三夫人苏氏,都有自己的嫁妆铺子,也有从娘家带来的陪房。这些嫁妆和下人,是女子在这个世道立身的最后的保障,陪房的卖身契都是捏在她们自己手里的。 而王贵一家和另外三家人的身契,自然也捏在了魏氏手里。 当时二房院子的管事还是李嬷嬷。拿到这两个铺子不久,魏氏就说李嬷嬷年纪大,又要伺侯她,没精力打理庶务,而王妈妈见识广,精明能干,把王妈妈调到了二房内院做了管事。 从此以后,魏氏在外面就有了任意调遣的人手。王妈妈每日进内院听差,再回离侯府只有一条巷子的家里住宿,极好地沟通了内外,让魏氏做什么事都十分方便。 “你今晚回家去,让王贵明日一早带两个人到北宁县去,查一查五姑娘在书院的情况。她说庆阳县主萧夫人在那里新开了一家银楼,不日即将开张,萧夫人请她画首饰图,这几日都不打算回家。你让王贵核查一下属不属实。还有五姑娘平时出入书院的时间、有没有与谁特别交好,都好好打听清楚。”魏氏交代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 遭了人算计?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五章遭了人算计? 要是这件事悄悄地发生,悄悄地处理掉,还不打紧。可现在围着这么多人,大夫人也来了,事情还真不好办。 “让一让,让一让,二夫人来了。”彩蝶见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只得出声叫道。 围观的下人立刻让出了一条道。 魏氏和李嬷嬷黑着脸走了进去。 “……咱们侯府的少爷向来洁身自好,岂能由尔等丫鬟败坏名声?要是府里丫鬟俱都有样学样,那还得了?所以即便我有心,也轻饶你不得。来人……” “在。”几个粗壮婆子齐声答应。 “把她给我绑了,打三十大板,直接发卖出去。” 大夫人一声令下,婆子们便撸起袖子上前准备动手。 事情都已到这地步了,由不得魏氏多想,直接上前喝道:“且慢。” 所有的人都朝魏氏看了过来。 听到母亲的声音,原先羞愧地躲在屋里的赵靖安,也低着头挪到了门口。 青柳此时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哭喊“饶命”,瑟瑟发抖,见到魏氏和李嬷嬷来,就如同见到了救星,朝两人伸出手哭道:“二夫人救我,祖母救我。” 李嬷嬷蹲下身去,一把将青柳搂进怀里,低声问道:“你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去青雪那里吃席的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青雪是赵如蕊身边的大丫鬟。因为赵如蕊要奉承李嬷嬷,所以青雪跟青柳的交情一向不错。 今日青雪生辰,私自掏了钱叫厨房整治了一桌席面,邀请府里交情好的几个姐妹到她那里吃酒玩乐一番。青柳自然在受邀之列。 可怎么吃个生辰宴,会把自己吃到这里来,还闹了这么一出? 青柳也知道事情紧急,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她今晚没准就没了性命,当下也不敢再哭,将事情小声地跟祖母说了。 原来席间不知道是谁开头,说起上次大少爷追着三少爷跑,结果让三少爷从树上摔下来的事来。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大少爷看黄色话本这个话题上。 因着这个话题,就有人说两位少爷都大了,都看起那种话本来了,通了人事,身边再不放通房丫头就得出事。要是被人诱惑到外面去逛窑子,迷上青楼女子,染上什么病就不好了。 只要不生出庶子庶女,即便有通房丫头也不会影响以后的亲事。反正总比染病或迷上青楼女子强。 说到这里,就有人神神秘秘地说,她刚听到从大房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大夫人正在挑选丫鬟,准备给两个少爷做通房丫头。估计就这两天,大夫人就会把通房丫头送到两位少爷的身边伺候,免得夜长梦多,让两位少爷出事。 不过不是挑两个,而是挑一个。 因为青柳是二房丫鬟,又是李嬷嬷的孙女,长的又好,大夫人早已打算好将她定为二少爷的通房,不用帮二少爷挑通房。 当时,还有人羡慕打趣青柳,叫她以后当了姨娘,莫要忘记她们这些曾经的姐妹。为此大家还纷纷给她敬酒。 青柳本就喝了点酒,头晕乎乎的,听到这些消息,心里大急,当下打算借着酒劲跑到外院去,想跟大少爷生米煮成熟饭。 她喜欢大少爷,不喜欢二少爷,可不愿意做二少爷的通房。 本来这种时辰,内院早就下了锁;即便没下锁,也有婆子把守着,丫鬟小厮们是不能随意进出二门的。可青柳出去的时候,二门开着,守门的婆子也不知去了哪里,她便顺利到了外院。 这时候天已经半黑了,青柳喝了酒又有些迷糊,正好听到赵靖立的两个小厮提着热水经过,一面走一面说话,说的也是大少爷要纳通房的事,青柳便跟在他们后面悄悄进了这院子,又趁赵靖立去洗澡的功夫,避着他们进了少爷的卧室。 “我当时听到去洗澡的确实大少爷的声音,真的,听得真真的。”青柳哭着对李嬷嬷道。 她实在没想到,她明明觉得自己进的是赵靖立的院子和卧室,后来去洗澡的也是赵靖立,怎么后来闯进门的竟然是赵靖安。更没想到赵靖安竟然如此绝情冷心,一掌把她打飞,让她赤身倒在地上爬都不起来。 更可恶的是,当赵靖安进门时叫了一声、把她打倒在地的时候,不知是谁大叫一声“有贼”,于是外院的护院和小厮都纷纷跑来,这才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让她想跟赵靖安求情都没机会。 要不是赵靖安看到人来不妙,赶紧避了出门去,又叫一个粗使婆子进来给她穿上衣服,现在她非得被人看光了去,即便脸皮再厚,也无颜活下来。 想到这里,青柳就伏在祖母怀里大哭,央求道:“祖母救我。” 李嬷嬷听青柳说这经过,直觉里就觉得有人在其中捣鬼。否则怎么那么巧,青柳这一路出来这么顺利,偏还把赵靖安的院子误认为是赵靖立的? 可是谁动手算计他们?目标是赵靖安、赵靖立,还是青柳和她,抑或是二夫人? 不提青柳和李嬷嬷蹲在地上窃窃私语。那边,魏氏早已朝大夫人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大嫂,这青柳丫头是我陪房李嬷嬷的孙女,我曾也许过她给安哥儿做通房。今天之事她虽做的不妥,但终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跟安哥儿是你情我愿之事。你看不如看在安哥儿的面上,饶青柳这一回?” 大夫人淡淡地看她一眼:“不知我刚才的话,你可曾听到?如未听到……” 她转头吩咐周嬷嬷:“周嬷嬷,你给二夫人重复一遍我刚才的话。” “是。”周嬷嬷便把大夫人说的“府里丫鬟有样学样”的话重复了一遍。 大夫人等她说完,盯着二夫人的眼:“如果你觉得安哥儿不是我绥平侯府的少爷,青柳也不是绥平侯府的丫鬟,那这件事,自然是你们二房的事,想怎么处置都是你的事。但如果安哥儿是侯府的二少爷,青柳领的是侯府的月例,那么他们的事,就得按绥平侯府的规矩处置。二弟妹如有不服,可以去老夫人那里申诉。只要老夫人一日不把我的掌家权收回,我就得管这件事,而且严格按侯府的规矩来处罚。” 第一百三十六章 赵靖立来了 二夫人听得这话,心里只恨得牙痒痒。就算去老夫人那里申诉又如何?老夫人跟大夫人还不是一丘之貉? “法理不外乎人情。即便国之律法,仍有人情在。咱们侯府什么时候执行规矩这么严苛了?大嫂莫不是看我们二房是庶房,就欺压我们至此?” 魏氏说不过大夫人,干脆一顶大帽子给她扣上。 “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青柳不过府上一丫鬟,二夫人就把她抬得比王子还高,可以无视侯府规矩,还拿这个来质疑我这侯夫人的威严与公正。我就不明白了,她到底是你什么人,你竟包庇她至此,还不惜为她跟我撕破脸面?”大夫人冷笑道。 魏氏怔了一怔,看着大夫人,有些不明所以。 在她的印象里,这位大嫂性格十分大气。虽然会坚守底限,不是个软性子好拿捏的人,但对府里人还是很宽和的。尤其是对她和苏氏这两个弟妹,说话都很和气,绝不会争锋相对地说这种犀利的话,来增加彼此的矛盾。 今天这是怎么了? 李嬷嬷此时已扶着青柳站了起来。见魏氏发愣,赶紧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说话。 在场的所有人,可都在看着呢。 魏氏回过神来,脸色越发沉郁:“大嫂说的这叫什么话?我跟青柳能是什么关系?自然是主仆关系。她是李嬷嬷的孙女,也是我给安哥儿挑的通房,自然要维护一二。难道你们大房的下人犯了错,你就一味严苛处置,没想过她们平日的辛苦伺候与情份,在能网开一面的时候就宽恕一下他们吗?” 站在大夫人身后的周嬷嬷都要佩服这位二夫人了。 难怪敢调换孩子,这位二夫人果真厉害。不是把矛盾指向嫡庶,就是煽动下人们同仇敌忾。 围观的除了大夫人、二夫人和赵靖安,其他可都是下人。 要是大夫人坚持要按照规矩,杖打青柳三十大板卖出去,经过二夫人这番挑拔,府里的下人难免觉得掌家的侯夫人太过严苛,不近人情。他们对大夫人的信服与尊敬不光大打折扣,还要产生诸多抗拒和不满。 而二夫人,明明想包庇青柳,却因着这番话,获得了好名声。 “二弟妹真是好口才,明明是包庇有错之人,却说得自己有情有义,实在让我佩服得紧。”大夫人微笑道,不慌不忙。 她扫视了众人一眼:“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要是府里有下人打杀了人,或盗窃奸淫,报到我这里,结果他的主子和家人来求求情,我就把他放了,或是从轻发落。不知在场的众人服是不服?如果你们觉得可以,那么会不会有人觉得反正侯夫人执家甚宽,哪怕杀人放火也没多大惩罚,他便无恶不作,偷你财物,打你孩子,辱你妻女。呆在这样的侯府里,你们可觉得安全?” 开始大家还觉得二夫人说的有道理,可被大夫人这么一说,大家都醒悟过来了:是啊,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有人立刻喊道:“不安全,还是按规矩处置好。” 大家一看喊话的是外院管事,赶紧也跟着道:“对,按规矩办。” 开玩笑。不说大夫人说的有道理,做错事不被惩罚他们不服,便是说这话的是掌家的侯夫人,他们也应该附和大夫人,而不是被二夫人带到沟里。 要是只讲情面不讲规矩,那他们这些不会拍马屁没有关系、勤勤恳恳做事的人岂不是要完蛋?还是现在这样好,奖惩分明。 见魏氏脸色愈发难看,大夫人也越发从容,目光看向了门口。 她布局,可不是让魏氏为难一下如何处置青柳就完的,她还要让魏氏尝一尝她这些日子品尝过的不能言说的痛苦。 去传讯的小厮没有让她失望,这时候门口的人群再一次让道,一个提着灯笼的小厮伴随着穿宝蓝长衫的少年走了进来。 “母亲,二婶。”少年一进来就开了口,很显然在门口就已听到了两人的争执。 他冠面如玉,走到大夫人身边,清澈地眼眸在魏氏脸上停留了片刻,从容的姿态跟大夫人极为相似:“二婶,您要包庇青柳,就不怕明天早上起来,这个院子又围满了人,又有丫鬟有样学样地爬上二弟的床吗?” 本来沦为配角、正悄悄躲在门口看热闹的赵靖安一听这话,又羞愧地赶紧缩了进去,生怕兄长来谴责他。 “所以……”赵靖立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到魏氏的脸上,“您还要坚持不按规矩办吗?” “我……”魏氏无言以对,望着用保护的姿态站在大夫人身前、出言维护她的赵靖立,表情极为复杂。 大夫人看着这一幕,心里很是爽快——这正是她想看到的。 魏氏将孩子送出来,可曾想到有一天自己的亲生孩子,因为大房和二房的矛盾,为了维护他自以为的亲生母亲,而对魏氏口舌相向、与魏氏争锋相对?当有一天大房和二房的矛盾激化,魏氏恐怕要面临和赵靖立你死我活的那一天吧?如果真有那一天,她又会是什么滋味? 但不知为何,爽快之余,大夫人心里的某个角落,又钝钝地疼得难受。 “二弟,你出来。”赵靖立又朝屋里喊了一声。 赵靖安对这个兄长还是很尊敬的,也知道这事自己躲不过,磨磨蹭蹭地从屋里出来,低低地叫了一声:“大伯母,母亲,大哥。” “你想如何处置这丫头?是按府里的规矩办,还是按你娘的说法做?”赵靖立又问道。 “自、自然按府里的规矩。”赵靖安看了一眼偎在李嬷嬷怀里哭泣的青柳,狠狠地道。 也不知是身体未发育的缘故还是他心理没开窍,他对男女之事根本不感兴趣。 因青柳长得漂亮,又喜欢往他们这里凑,母亲曾警告过他,在成亲前不许碰青柳,还细细给他分析娶亲时有通房、妾氏的坏处,所以赵靖安对这些喜欢勾引人的女人完全没有好感。 这些丫鬟真真如话本所说的,就是狂蜂浪蝶,娶回家呆在后宅也不安生的,以后保准给他戴绿帽。 而且他又不瞎,他明显看得出来,青柳屡屡找借口往他们外院跑,其实想找的是赵靖立而不是他。 虽然他矮,虽然他长的不如堂兄俊,但他也是有尊严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李嬷嬷太难了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七章李嬷嬷太难了本来他在容貌、身高上就不如赵靖立,现如今本是他们二房、留给他做通房的丫头竟然明目张胆的嫌弃他,看上了堂兄赵靖立,少年人本就脆弱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伤害。 赵靖安本就不喜欢青柳,因为这件事,对青柳更是厌恶之极。 要不是李嬷嬷是母亲身边最得她依赖的下人,母亲也离不开她;也搞不懂赵靖安对青柳是个什么意思。赵靖安早就禀明母亲和大夫人,把青柳卖出侯府,或配给某个下人小厮,免得留在身边碍眼了。 今晚,青柳想爬的绝对是赵靖立的床。可不知怎的阴差阳错走错了院子,跑到他的床上来了。 想起自己准备上床睡觉,忽然发现床上有人,而且还白生生的一大坨,听到动静就直接朝他扑来,赵靖安就羞愤不已。 幸好他打小练武,下意识就出手直接把人给打飞了去。否则……想想要是碰了青柳,不得不纳她为通房的下场,赵靖安就觉得是自己平生的奇耻大辱。 赵靖立被大夫人教育得极好。虽说有小伙伴给他看那些有色话本,但他还是有自制力的。对于这些投怀送抱的丫鬟,他跟赵靖安一样的反感。对这个本属于二房却整天往他身边凑的青柳,更是极为不喜。 作为世子,他可不像赵靖安那样万事不操心。他对大房、二房和三房的矛盾,心里可是跟明镜似的。 二婶整日掐尖要强,说话做事尖酸刻薄;三婶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暗地里却总挑拔大房和二房的矛盾;三叔在外更是小心思小手段不断。 这些庶房的人,不知给他爹他娘增添了多少麻烦事。 所以他再如何,也不会招惹像青柳这样喜欢勾引人的二房丫鬟。要不是这人是二婶身边李嬷嬷的孙女,是二婶的陪房,他早就提议母亲把这女人给卖出去了。 听得赵靖安这样说,他望着魏氏,表情冷淡地道:“二婶,你可听见二弟的话了吧?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魏氏却没理会他,而是朝赵靖安叫道:“安哥儿,你过来,娘有话要跟你说。” 赵靖安看了看大夫人,又看了看赵靖立,低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慢慢挪到了魏氏面前。 但还未等魏氏开口,他就道:“娘,您可别让我纳青柳做通房,我可不要这样的人。不知廉耻!” 这句话,成功地把魏氏即将要出口的话堵在了嘴边。 她狠狠地瞪了赵靖安一眼,低声道:“青柳跟你打小一块儿长大,李嬷嬷对你比对亲孙子还亲,你难道要生生地置青柳于死地?青柳要是被打三十大板,再卖出去,还能活吗?一条人命呢,你就这么狠心?” “这……”赵靖安看看青柳,再看看他娘,十分为难。 他终不是硬心肠的孩子,要是青柳因此丧了命,他也会不安的。 可侯府的规矩不能因他而作废;因为要救青柳而纳青柳做通房能让他一辈子膈应,他可不想为了这种人委屈自己。 想了想,他对大夫人道:“大伯母,要不我替青柳挨二十板子,算是我替我娘还了李嬷嬷这些年精心伺候的人情?打我二十板子,你再打她十板子,将她卖出去,也不算坏了侯府的规矩吧?” 青柳终是犯了错,不打板子肯定不行。但她身娇体弱,十板子想来也能承受得住。而他常年练武,身上的肉也厚,打个二十板子应该没问题。 听到这样的话,李嬷嬷的脸色一变;其他下人看向李嬷嬷和青柳的眼神也十分怪异。 侯府花钱把下人买来,让人吃饱穿暖,每个月还给月例银子。虽说没有了良民的身份和自由,但跟被卖之前快活不下去、被冻饿而死的悲惨遭遇相比,起码能有一条活路。 大夫人掌家又宽厚,也体恤下人,即便侯府日子已不如从前,却从不克扣下人的衣食,也从来不随意打杀下人。这样的日子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施恩。 拿了卖身银子,吃着侯府的饭,每月还有月例银子,伺候主子不是应当应份的么? 李嬷嬷拿的月例、平时得的赏银,比侯府不得宠的姨娘还要丰厚。怎么她干活就成了人情?她孙女做下这等不顾廉耻的错事,她不光不受牵连,还敢仗着这点情份让小主子替她孙女受杖责,她的脸怎么这么大? 李嬷嬷的脸又青又红,拉着青柳跪了下去,嘴里却不说一句话。 她作为伺侯魏氏多年的老仆人,又岂知此时不出声否定赵靖安提议的坏处?只是…… 本来两位夫人争执不下,只要二夫人强硬些,大夫人为了家宅安宁妥协一二,这三十板子即便不省下,也能减免些。 可赵靖立和赵靖安一掺合进来,就直接把处罚给确定下来。青柳三十板子是挨定了。 青柳因着她和父母的关系,即便做丫鬟也是最轻省的活儿,从来没有吃过苦。三十板子下去,不死,也要去大半条命。再被卖出去,得不到精心照料与医治,必死无疑。 这时候如果她否定掉赵靖安的提议,她倒是保住了她在魏氏身边的地位,可孙女的命怕是要保不住了。 到底是要自己在魏氏身边的地位,还是要孙女的命?这是个两难的问题。 大夫人可不做这个恶人,直接把问题抛给了魏氏:“二弟妹,你觉得安哥儿这提议如何?” 魏氏没有说话,眼睛看着赵靖安,似乎在斟酌他的提议,实际上是在等李嬷嬷出面否定赵靖安的提议。 此时见李嬷嬷半晌不作声,她终忍不住冷冷问道:“李嬷嬷,这话你怎么说?” 青柳一个贱婢,到底有多金贵,能让他们侯府的少爷替她挨板子?一板都不行,更不用说二十板。李嬷嬷要是敢说让她儿子替她孙女挨板子,她非要这家人的命不可。 “祖母。”青柳一见这情形,顿时慌得不行,摇了摇她的身子,哭道,“祖母救我。” 第一百三十八章 损失大了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三十八章损失大了因这孙女长得好,李嬷嬷是指望她能出息的,即便不做姨娘,也能求夫人开恩,放她出去嫁个举人或小官——有侯府做靠山,青柳又识文断字,即便是婢女出身,也是有人愿意娶的。所以青柳打小就被李嬷嬷看重和宠爱。 现在乍说要看着她丧命,李嬷嬷实在是不忍心。 青柳的母亲吴妈妈不知何时到了这院里的,这时也忽然跪到了李嬷嬷脚边:“娘,您可不能不管青柳啊。” 因为出事的是青柳,早有相识的人去通知她了。知晓女儿做下了丑事,她来了也不敢声张,只悄悄站在李嬷嬷和青柳附近,静观事态发展。 现在事关女儿的性命,她不能不出声了。 李嬷嬷看儿媳妇跪在脚下,儿子也跟着跪在人群前面,她终于一咬牙,跪在了魏氏面前:“求夫人救青柳一命。” 她不敢说叫赵靖安替青柳挨板子,她只敢这样相求。不管魏氏用什么法子,只要救青柳一命即可。 要是一般的仆人,她自然不敢这样做。可这些年她在魏氏身边,替魏氏做了多少事。不光是她,便是她的儿子、儿媳,也替魏氏做过许多见不得人的事。 有这些把柄在手,她便想赌一赌,就赌魏氏不敢因为这事而放弃他们一家。 没了她,没了她们一家,魏氏绝对如同少了一根臂膀,办什么事都不得劲儿。 而且大夫人向来宽厚,对府里的孩子,不管是她亲生的还是庶出、其他房里的,她都真心疼爱,绝对不会因为青柳的错事而真打赵靖安的板子。 魏氏看着跪了一地的李嬷嬷一家人,直恨得牙痒痒。她恨大夫人执意要按规矩办事,也恨李嬷嬷为了孙女,竟然枉想让赵靖安替她孙女挨板子,真是好大的狗胆。 “李嬷嬷,这么说,你是想让二少爷替青柳挨板子了?”她咬着牙问道。 “老、老奴不敢。老奴只求夫人救一救青柳。”李嬷嬷对着魏氏磕了几个响头。 青柳和她父母也一起,磕得地面“咚咚”直响。 “还说不敢?刚才你也看到了,不光大夫人,便是世子爷也要求按规矩呢。” 魏氏脾气本就坏,这几年因着魏父的升官,便是在老夫人和大夫人面前都敢放肆,在丈夫面前各种跋扈,哪里容得了下人敢这么对她? 她此时满心是被奴仆背叛的愤怒,沉着脸冷冷道:“你这是在逼我?你孙女犯了错,你心疼她,不让她挨板子,却想让我儿子替她挨板子?” 李嬷嬷哭了起来,一面磕头,一面喊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老奴只想让夫人您替青柳求求情,保她一条性命。” “大夫人,大夫人,子不教,父之过。我没教好青柳,让她犯下大错。这三十板子,让奴才来承受吧!”青柳的父亲爬到大夫人脚下,磕起头来。 “奴婢也愿替女儿受板子。”青柳的母亲也道,又朝魏氏喊,“二夫人,您息怒,我娘真没有让二少爷替青柳挨板子的意思。” “奴才也愿意替姐姐挨板子。”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从人群中挤出来,跪到了李嬷嬷身边。 “你们一家子,倒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可怎么就养出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是不是全都指着她做侯府的半个主子,好在府里扬眉吐气呢?”大夫人淡淡道。 围观的众人原还被李家人感动,可一听大夫人这话,对这家人的感观又差了起来。 “罢了,我要是坚持原来的惩罚,倒显得我心肠冷硬,没有人情味儿。”反正挑拔魏氏和李嬷嬷之间的关系的目的已达到。 “李木,李木家的,你们一人替你们女儿承受十板子吧,青柳再打十板子。不过打完之后,你们一家都不能再留在府里,全都得被卖出去。” 大夫人扫视了他们一眼:“这个决定,你们可还有意见?” “多谢大夫人,多谢大夫人。”李木和他媳妇都连连磕首。 他们在侯府多年,倒也积攒了一些身家,应该可以自赎自身。 实在不行,还有二夫人可以出钱把他们买了去放在铺子里。反正他们是二夫人的陪房,身契都在二夫人手里,不过是左手倒右手,倒不需要二夫人损失一笔银子。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们并不想被二夫人再买回去。他们在魏氏身边这么多年,深知魏氏这人心眼小得要命,睚眦必报。 今日他们为了青柳,逼魏氏替他们求情,魏氏还不知怎么恨他们呢。把他们买了,没准转手就能把他们卖到矿山里去。这女人心狠手辣,有什么做不出? 可作为心腹,这些年,他们帮着魏氏做过不少事情。不被二夫人买回去,就这么出了府,二夫人肯放过他们吗?没准前脚出府,后脚二夫人就能派人把他们灭了口。 想着怎么都没有活路,一家人顿时惶恐起来,颇有些后悔刚才冲动之下主动跪出来替女儿求情。 魏氏此时也冷静下来,也有些后悔把李家人逼到这地步。 李家人被卖出去她固然可以再买回来,但绝不能再进侯府,只能放在铺子里使唤。如此一来,侯府里她就少了能信赖的心腹。 而李家人在外面很不安全。要是被人要挟或收买,出卖她的几率,可比放在府里大上许多。 可她也看出来了,大夫人今天似乎专门跟她扛上,绝对不会给她一丝求情的机会,青柳那三十板子和卖出去的下场是免不掉的。不是她自己的爹娘分担,就得是主动请缨的赵靖安分担。相比起儿子来,一家子奴才而已,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想到自己的损失,又看了看站在大夫人身边的赵靖立,魏氏对大夫人顿时恨得牙痒痒。 “行刑吧。不过这是我的陪房,如何卖,卖到哪里,就不劳大夫人费心了。”她满脸冰霜地道。 大夫人闹这场的目的基本达到,也不再跟魏氏多劳口舌,直接吩咐:“将李木家的和青柳拉到内院。” 说着她又看向赵靖立:“立哥儿,李木就交给你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先关起来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九章先关起来“是。放心吧,娘。” 赵靖立自认自己是大人了。父亲不在家,他自然要担起维护侯府安宁的责任。 几个粗壮婆子拉着李木媳妇和青柳,直接出了院子,直奔内院而去。又有几个健壮护院,把李木拉起来送往外院柴房。 府里对下人行刑,不光惩戒犯错的人,同时也要达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但男女有别,有伤风化的事,大夫人自然是不干的。 所以女子在内院行刑,要让内院里所有的丫鬟婆子来观看;男子在外院行刑,府里的男仆、小厮也得去观看。 魏氏一直跟着进了内院,就等着大夫人把人打完了好立刻叫人带出侯府。可看到大夫人没有立刻打板子,而是吩咐下人把青柳娘儿俩关进柴房里,她一下子急了。 她抓住大夫人的胳膊,激动地道:“怎么不立刻打板子?为什么要关柴房?你赶紧打了,打完人我好让人带出府去。” 大夫人转过脸来看她,没有说话。 见拉着李木媳妇和青柳的婆子和其他跟过来的丫鬟婆子都用怪异的看着她,魏氏不由莫名其妙:“怎么了?” 大夫人扫视了人群一圈,指着其中一个婆子道:“林松家的,你告诉二夫人。” 这个林松家的婆子是三夫人苏氏的陪房。 魏氏脾气不好,不敢对着老夫人和大夫人使,但对商户出身的苏氏可不会控制自己的脾气。有什么不顺心的,她都朝着苏氏撒气;平时见了面,有事没事都得刺苏氏几句。 苏氏这人其实手段是有的,但就爱装个柔弱。被魏氏欺负了,她从来不藏着掩着,总要一路地哭回去,弄得满府里都知道二夫人又欺负三夫人了。不光赵元坤对这个二嫂不满,苏氏的陪房们更是厌恶魏氏。 这会儿难得看魏氏吃瘪,林婆子心里高兴地不行。 她当即道:“二夫人也进府里有十几年了吧?怎的不知道侯府规矩?因为行刑的时候,下人都得观看,所以遇到太晚大家要睡觉了,都是把人关在柴房里,等第二天午时再行刑。现在过是了戌初,有些下人明日还得早起做事,早就睡下了。此时行刑,给谁看呢?看也看不真切吧?” 魏氏表情一僵,也想起这一茬儿来了。 大夫人治家甚严,一直以防范为主。 她跟老夫人都心善,不愿意看到被打得血淋淋的场面;而且她们觉得这种犯错的人,不是打一顿就能变好的。所以稍有品行不端的下人,都是直接卖出去,很少用到杖打这一招。 另外,杖责都是要褪下裤子光腚打的,这对女子是一种极至的侮辱。哪怕观看的都是女人,也是极羞耻的事。有些在意这个的丫鬟,能因此羞愤自尽而死。 所以对于丫鬟或婆子,大夫人基本上都是用别的法子惩罚。唯有偷汉子通奸的女仆,她才会采取杖责。 自魏氏嫁进来这十几年来,被杖打的也只有三、四例,还多是外院的男仆人。因为不是自己二房的下人,事不关已,所以魏氏真没怎么关注这事。 “李张氏和青柳是我的陪房,不是侯府的下人。你既说她们必须按侯府的规矩惩罚,我已经不说什么了。但这杖责不要再拖到明天,现在就打完,我好叫人把她们领出去卖了。”魏氏道。 她可不敢把这一家人放在大夫人手里过夜。万一他们被收买说出什么来,那可就糟了。 魏氏倒不怕换孩子一事被说出去。当年知晓此事的人,早已死的死,逃的逃。换孩子的事不光李木一家不知道,便是李嬷嬷也不清楚此事。 李嬷嬷虽是魏氏的陪房,但那时并没有得到重用,而是做一些杂事。后来魏氏的奶娘及身边的嬷嬷因为这事离了侯府,李嬷嬷才被魏氏提到身边来,做了管事嬷嬷。 魏氏是绝不会放一个知晓内情的人在身边的,那不亚于一颗定时炸弹,随时把她炸得粉身碎骨。 但这些年,她让李嬷嬷一家暗地里做过不少见不得人的事;这段时间因为许熙,她有时候控制不住情绪,在李嬷嬷面前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也不知有没有露行藏。 总之,不管是哪一方面,魏氏都不能让李木一家子落到大夫人手里。 大夫人今晚的行为实在是太反常,魏氏心里有鬼,总禁不住往那方面想。 “她们是你的陪房不假,但现在她们不在魏府,而在绥平侯府。” 大夫人说着,似笑非笑地看着魏氏:“二弟妹怕是不知道吧?这丫头……”她指了指青柳,“她衷情的不是二少爷,而是大少爷。” “什么?” 不光是魏氏和其他下人,便是面如死灰的青柳都吓了一跳。 “青柳这丫头,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立哥儿面前晃,还时不时地给他绣个帕子,送点羹汤。世子的小厮不止一次跟我禀报过这事了。我碍于二弟妹你的脸面,以前也听你说过要把青柳留给二少爷做通房,这才一直隐忍不发作。前儿个我发现世子看那种话本,又担心他受不住青柳的诱惑,弄得跟二少爷兄弟阋墙,这才想给世子选个通房。没想到,今儿个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大夫人说着,看向青柳,冷冷问道:“青柳,你老实跟我说,你今天想爬的是世子的床,还是二少爷的床?” 青柳哪里敢说想爬的是大少爷的?她现在一家子全要指着二夫人救命呢。 她哭道:“大夫人,我谁的床都没爬,我也没勾引过谁。前段时间是大少爷夸我帕子绣得好,央我给他绣一个。我只是丫鬟,主子怎么吩咐我怎么做,自然不能拒绝大少爷,所以才绣了帕子给他。不信您找大少爷问。今天是我喝醉了酒,不知怎的竟出了二门,走到了二少爷卧房,犯了大错。我真不是有意的。” 赵靖安院里那个帮青柳穿衣服的粗使婆子可不是二房的,而是大夫人派过去的,这会儿作为人证一起跟过来了。 她听了青柳这话,立刻啐了她一口:“呵,你喝醉酒走错了房,还把自己脱的溜光躺在床上,见了二少爷进房就扑过去,骗谁呢?” 第一百四十章 打消怀疑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四十章打消怀疑青柳终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听到这话羞愤欲死,涨红着脸嘤嘤哭了起来,用手捂着脸道:“我没有,我没有。” “那要不要问问二少爷?”婆子问道。 青柳没敢再说话了。 大夫人这才转向魏氏:“知道我讨厌青柳什么吗?她明知道自己是你给二少爷留的通房,却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掂记上了世子,整天在世子面前骚首弄姿,想把兄弟俩玩弄于股掌之中。难道二夫人你想看着他们兄弟俩为了这么个女人反目?这种女人,我不把她打死都算好了。现如今网开一面,只想杀鸡儆猴,你还想怎样?别忘了,这个家不是你当是我在当。” 说着,她恶狠狠地吩咐婆子:“把她们关在柴房,不给喝水,不给饭吃。明日午时行刑。” 说完这话,她看都不看魏氏一眼,领着周嬷嬷等人扬长而去。 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把青柳娘儿俩往柴房里一推,锁上门,便守在了门口,目光还不停地在魏氏脸上逡巡,那样子倒像是担心魏氏来抢人似的。 李嬷嬷一路跟在魏氏身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此时也不敢作声。 魏氏被大夫人说得又气又恼,转身喝道:“走,回去。”心下却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因为青柳勾引了大少爷,朱氏才如此生气,不光对她不假言辞,也不肯松一点口放过青柳。 人都有逆鳞,大少爷就是朱氏的逆鳞。朱氏对赵靖立的看重,再没人比魏氏更清楚。 朱氏想重振侯府,希望就在孩子这一代身上。赵靖立作为世子,自然被寄予了极大的厚望。 这些年朱氏一直重金请武功师傅和同进士教导孩子们的武功,她打算在赵靖立十六岁的时候送他去一位长辈。只要那位做高官的长辈看中赵靖立的能力和武功,举荐他到皇上面前或军营任官职,那么赵靖立的前程就一片光明。 有了职位,再娶个门第相当甚至出色的好妻子。那么赵靖立以后绝对比父亲和叔叔们要强。 可要是赵靖立在女色上栽了跟斗,名声传出去,不光那位长辈不会给他机会,想结一门好亲也会困难起来。他这一辈子,怕是得毁了。 所以朱氏因为青柳这事生气,不是没有道理的。 弄清楚这原因,魏氏轻轻吐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朱氏怀疑她,关青柳一家三口一晚上,还真不是什么大事。自己要是表现得太紧张,反倒要惹朱氏怀疑。 这么想着,她回到二房,重新洗漱后睡下了。 大夫人却一晚没睡。她回到大房自己的房间吹熄灯火坐了一会儿,等万籁俱寂时,便由周嬷嬷和彩蝶陪着,从后门去了后面一间屋子里。 刚才出面抓青柳、把她关进柴门刘婆子,早已按大夫人的吩咐等在那里了。 屋里的灯芯被掐得细细的,只有一点微弱的光。四周的门窗都用布帘挡着。人在外面,基本看不到这屋里亮着灯。 “你跟岳嬷嬷两人,去柴门把青柳和李木家的分开审,就审她们为魏氏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告诉她们,如果她们老实说,我明儿个叫人轻轻打,打完之后天没亮就悄悄放她们一家离开,还奉送一百两银子。她们说的,叫岳嬷嬷记录下来,让她们按手印画押。” “是。”刘婆子应了一声。 大夫人没说如果这娘儿俩不招供如何,刘婆子作为府里行刑多年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 刘婆子问道:“如果她们问起李嬷嬷,老奴该怎么答?” “如果她们愿意说,我可以放李嬷嬷私下里离开侯府。至于李嬷嬷愿不愿意走,走不走得掉,我可就保证不了了。” 刘婆子点点头,见大夫人没有别的吩咐,她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刘婆子走后,大夫人没有离开那间屋子,而是直接在屋里的软榻上歇息,周嬷嬷和彩蝶在屋里各自找地方打盹儿。 过了大约有一个多时辰,刘婆子才回来,递给大夫人一张纸。 大夫人看了看,上面罗列着许多琐碎的事,却没有换孩子的只言片语。 她失望地闭了上眼,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按魏氏那多疑的性子,如果李嬷嬷一家知道她换孩子的事,她早就灭口了,怎么可能让他们活到现在? “送他们一家到我名下那座空置的小院里去。我已叫朱家派了人在那里守着了。你送去就回来。进出小心些,别让人发现。”大夫人叮嘱道。 估摸着今晚要动手,大夫人早把守门和守夜的人都换上了自己的心腹。 而且因为二老爷、三老爷是庶出,魏氏和苏氏的出身以前也不怎么好,两房又不敢闹分家,因此整个侯府多年来,没有多少矛盾,下人们都有些傻白甜。这个时候搞点阴谋,还真没多少人能发现。 怕就怕魏氏起了疑心,派着人盯着她们。 “还有,你们守了上半夜了,让伍大家的和钱婆子守下半夜。你临走前给她俩下点药,待她们睡着了再把人弄走。”大夫人又道。 “是。”刘婆子听到这个吩咐,小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那伍大前段时间跟三老爷走得极近,钱婆子也跟二房李嬷嬷私下里交好。她早就提醒大夫人把这两人换掉了。她们可都是守门、值夜巡逻的人,负责的是内院的安全。有了这两个有外心的,内院可就不掌握在大夫人手里了。 不过大夫人听了她的提议,一直没动。 没想到是在这里等着呢。 “走吧,回去睡觉。”看着刘婆子离去,大夫人起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明日早起,魏氏看到人不在了,肯定得跟她闹起来。她虽能往伍大家的和钱婆子两人身上推,但争吵一场是少不了的。她现在需得养足精神。 嗯,明日早上还得把三夫人苏氏给拉上,多个人挡挡炮火也是好的。 …… 侯府的热闹,许熙虽没看见。第二日早上青枫来给她送东西的时候,她还是知道了。 “大夫人厉害。” 许熙是真心佩服这些内宅妇人,手段端的厉害。平日里极为正派的大夫人,没想到使起手段来也能这么牛逼。 不过她真的好喜欢大夫人的这份强硬与手段。 第一百四十一章 盯上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一章盯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大夫人这样,这才是最佳并肩作战的好队友呢。 青枫就属于傻白甜那种。她虽略略说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但并不知道这些都是大夫人搞出来的,也不明白许熙说这话的含义,只以为自家姑娘是在表扬大夫人坚持原则,能顶住二夫人的压力责罚青柳。 这些都不关她的事,她只关心自家姑娘:“姑娘您在书院里怎么样?吃得好睡得好吗?” “好着呢。萧夫人特地关照了,让书院的嬷嬷陪着我,护我安全;又派了小茹姑娘来伺候我。刚才还送了丰厚的早餐给我。你回去跟老夫人、大夫人说,不用担心我。” 因今天是旬休,书院里内宿的姑娘昨晚全都由家人接走了,整个书院都空荡荡的。 好在书院里巡逻守门守院子的婆子都在;萧夫人也重金委托书院里的两个婆子照顾许熙,小茹昨晚呆到她上床睡觉才离开。 昨晚的晚餐在银楼里解决,早餐是小茹特意叫人做了送过去的,所以她的生活倒是没有任何问题。 其实前世在外面读书,独自生活多年,许熙的生活技能是全点亮了的。即便没有这些特殊关照,许熙也照样能过得很好。 许熙说着,就开始赶青枫走:“行了,你回去吧。我要去银楼了,王府的马车来接我了。” 青枫顺着许熙的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一辆华丽大马车正停在了旁边,一个穿戴比她强许多的俏丽丫鬟正从马车上下来。 “那姑娘,奴婢回去了。” 看着青枫跟被抛弃的小狗一般耷拉着脑袋上了马车,许熙实在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走吧。”她上了马车,去了银楼。 这辆马车是萧夫人的。不过不是她自己常用的那辆,而是备用的。看样子还很新。 “徐东家,黄掌柜,您二位看清楚了吧?刚才进那扇门的确实是许姑娘,小人没有看错吧?”裕隆阁守门的伙计对徐信达和黄兴道。 前阵子斜对门生意红火的绸缎铺忽然关门取了匾额,之后陆陆续续不断地有人出入那里,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似乎在重新布置店面。这让裕隆阁的人很好奇,去打听也没打听出什么来。 徐信达这座裕隆阁是从他爹那儿传下来的,存在也有三、四十年了;对面的绸缎铺也是个老字号,开张的时间比他们裕隆阁还早。那里的新老掌柜,徐信达和他爹都认识,见了面彼此也打招呼。他们都知道这个绸缎铺的东家是京里的贵人,至于是谁,他们问过,掌柜却不说,他们也没敢再打听。 可这样的铺子,忽然就关了门。而且掌柜都没跟他们打声招呼就悄没声息地不见了。这叫徐信达心里实在打鼓,也不敢过多地去打听对门的情况。 可没想到昨日傍晚,守门的伙计竟然来禀报说,他们看到了来店里卖首饰图的许姑娘出入对门。 这位许姑娘,上次她自己交了底,黄兴也通过二公子的人去查证过了,她还确实是绥平侯府的小姐。不过是庶房的,而且身世离奇,被抱错养在乡下,近日才被接回侯府。如今正在北宁的女子书院念书。 跟这位许姑娘对换身份的,正是二公子衷情的那位绥平侯府小姐赵如语。 这让徐信达和黄兴心里更疑惑了,便想亲自辨认一下。想想今天书院旬休,两人特意在楼上靠窗的位置坐着,想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让他们瞧见了这位许姑娘被一辆华丽马车送了过来。 “这是哪个府上的马车?”徐信达问黄兴。 黄兴瞧了半天,摇摇头:“没有标志,不清楚。但能置办得起这样的马和马车的,非富即贵。” 那马十分神骏,没有一千多两银子根本买不下来,这家却舍得用来拉车;那马车亦是用上好的木料做成的,用工精致、车身上的布料亦是精品。不要说一般的富贵人家,便是绥平侯府自己都置办不出这样的马车。 平南侯府倒是置办得出,但也只能置办一两辆,多了就承受不起。置办起来后也只有平南侯或侯夫人才有资格坐。大公子这个世子也还勉强够得着;二公子却是没资格坐的。 由此推断,新开的店面的主人,身份必然比绥平侯府甚至平南侯府更高更有钱。 “那咱们要不要把这事跟二公子禀报一下?”徐信达又问。 黄兴想了想,本来想否定的。毕竟什么都没查清楚就上报,显得他们特别无能。 但一想这位许姑娘跟赵如语姑娘的关系,以及上次二皇子和五皇子来,对这位许姑娘画的首饰图似乎挺感兴趣,黄兴摸摸胡子,还是点头道:“好,我一会儿写封信给二公子。不过在未收到二公子命令之前,谁也不许妄动。” 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看了徐信达一眼。 徐信达忍着怒气,讪笑道:“那是自然。京中贵人,盘根错杂,没搞清楚情况前妄动,就是给二公子招祸。” “徐东家要是家中无事,就劳烦在店里帮忙照应一天。我得在这儿看着,看看对面的铺子还有没有什么人来。”黄兴道。 “行,那我今日就留在店里。” 黄兴说是在那儿看着,果真在那里呆了一天。除了上茅厕,一刻都不曾离开窗口。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天他收获颇丰。 许熙进到银楼不久,就又下楼乘了那辆马车离开,陪伴她的除了那位俏丽婢女,还有一个中年男子。 因着这两天他们密切关注着对门,现如今也知道了这位中年男子是一个掌柜,姓汪。 汪掌柜领着几个奴仆骑了马,跟着那辆马车出了巷子,不知去了哪里。 到了下半晌,他们方回来,前后脚进了门,就没有再出来过。 隔了大约半个多时辰,此时已是傍晚了,黄兴又看到一辆跟许熙坐的那辆一样华丽的马车也停在了店铺门口。 车帘被拉开,丫鬟婆子从车上下来,转身从车上扶下来一个美妇。那美妇跟丫鬟说了两句话,便进了对面那扇门。 第一百四十二章 辞了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二章辞了黄兴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个美妇可不就是那日来他们店里看首饰,后来把许姑娘画的首饰图买了的那位夫人吗?许姑娘后来说过,她是庆阳县主,出身镇南王府,嫁给了英国公世子。 之后黄兴也托人打听过,发现许熙说的一点没错。而且这位萧夫人,还是北宁女子书院今年请来的书法先生。 难道这个店铺是镇南王家的?抑或是英国公家的? 旋即,他就摇了摇头,坐了下来,嗤笑自己想多了。 庆阳县主出身镇南王府,又嫁给了英国公世子,即便这个铺面是两府的,也用不着她亲自过来打理。 从她买首饰图和书院先生身份上来看,她跟那位许姑娘是有交集的。此时没准知道她在此,特意来找她见面商谈事情的。 这么一想,他就放松了。不过仍坐在窗前没有离开,眼睛紧紧盯着窗外。 撷宝斋里,汪掌柜正小声地跟萧夫人禀报许熙今天的行程:“……去了作坊,看工匠们雕刻、镶嵌首饰的工艺。说如果不了解清楚,她担心画出来的图,工匠们做不出来。” 说着,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怎么了?有什么话尽管说。”萧夫人望了一眼关闭的房门。 许熙正在里面聚精会神地画着首饰图,所以她来了就没打扰许熙,而是事先找汪掌柜问问情况。 “首饰界的孟举人,不知县主知不知道这个人?”汪掌柜道。 萧若彤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汪掌柜似乎跟她禀报过,说请了个姓孟的举人来画首饰图。 她摇摇头:“有点印象,但具体不清楚。” 见萧若彤不甚清楚的样子,汪掌柜便将孟举人的情况又介绍了一遍。 孟举人的爹就是个首饰工匠,花了大价钱供儿子读书。孟举人人虽然聪明,但不喜欢读书,却喜欢画画,尤其是喜欢画首饰图。 后来他爹老了,他几次考进士考不中,便放弃举业,干脆专门喜欢画首饰图。因着他是读书人,眼界和想象力比那些首饰工匠们要开阔;又有绘画功底,设计的首饰新颖又有灵气。他便在首饰界渐渐有了名气,甚至已是大师级人物了。 萧若彤要开银楼,自然不可能指望许熙帮她画首饰图,毕竟许熙身份不同,又在上学。所以汪掌柜特意花重金把这位孟举人给请了来,专门替撷宝斋设计首饰。 “他怎么了?是不是对许姑娘无礼了?”萧若彤皱眉问道。 汪掌柜老脸一红,朝萧若彤深深作了一揖:“是小人办事不利。许姑娘的首饰雕刻出来,被孟举人看到了,便问了雕刻的工匠。也不知是谁说是花重金买来的图,每样花了一百两银子,孟举人就不服气了。今日许姑娘过去,孟举人得知那些首饰是许姑娘画的,就出言嘲讽了她几句。等小人跟许姑娘离开时,孟举人就托人说,他画的首饰图得涨价,至少比许姑娘的要高一截。” 知道萧若彤不清楚行情,他补充道:“孟举人原来就是一百两银子一张首饰图。现在他觉得许姑娘这么个小姑娘都与他比肩,觉得丢了面子,所以要求涨到一百五十两。” 本来这事,他作为掌柜,自己就能处理了,无需来请示萧若彤。但孟举人得罪了许熙,汪掌柜又知道自家主子对许熙的看重,这才提起此事。 “辞了他。”萧若彤想都不想就道。 见汪掌柜有些惊愕,她又重复了一句:“辞了他。咱们银楼又不是少了他不行。” 汪掌柜只好苦笑。 他就知道,如果拿这事问县主,得到的必然是这个答案。 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打会走路起就被封为县主的主子,从来没有缺过钱,哪里知道如何做生意?只看她高兴还是不高兴。 一个小小的举人,就敢给她看重的学生、绥平侯府小姐脸色看,还以此要挟涨价。这在县主看来,是必不能容忍的。 想起王妃交代的“赚不赚钱无所谓,重要的是让县主开心”的话,他作揖应道:“是,县主。” 不过旋即他又开心起来,对萧若彤道:“县主,辞了孟举人对咱们还真没多大影响。许姑娘画首饰图那叫一个快。平时傍晚过来,两刻钟就能画一幅完整的制作图。今天一早一晚,又能画几幅出来了。幅幅都是精品。这些都是镶嵌首饰。再加上她原先画的那些,做出来已有差不多二十件新颖首饰,尽够咱们开店时吸引顾客了。” 萧若彤满意地点点头:“她是真能干。”画出来的首饰图,连她这眼光高的人都挑剔不出毛病来,简直不能再满意了。 了解完情况,萧若彤也没有去打扰许熙,而是叫人去酒楼订饭菜。待酒楼把饭菜送来,让丫鬟摆上了桌,她这才让小茹去请许熙来吃饭。 席间,她忽然道:“你的画,在绘画界引起了很大的争议。听说,宫里的岑贵妃对你的画法很感兴趣,有可能请你进宫里给她画像。” “啊?”许熙差点把汤给撒了。 她放下汤碗,瞪大了眼睛:“康先生他……怎么这样?” 她以为康先生最多是小范围展示一下,不会引起太大的关注。毕竟那样一幅画有点丑,康先生也不好意思到处给人看,是吧? 她实在高估了康先生对自己容貌的自信。 另外,她虽然知道这幅画迟早会被皇家人看到,很有可能会被请进宫里给皇家人画像。但事情连个发展的过程都没有,直接攻本垒,她有点慌怎么办? 她虽然有美颜整容技能,但万一呢?万一画出来宫里的人不满意,被咔嚓了,她还能在别的世界里重生么? 她正想召唤系统,就听萧若彤道:“别慌,这只是贵妃娘娘在一次皇家宴会上听说了那画像,开玩笑似的跟我娘她们说的,也许过后就忘了呢?进宫给她们画像,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对,还是别放陌生人进宫好,安全。”许熙连忙点头附和。 萧若彤不由笑了起来,点着许熙道:“你这丫头。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你却避之不及。”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三千两学费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三章三千两学费许熙讪笑。 “对了,我的画因为什么引起争议?”她又问。 萧若彤笑道:“因为你是异类啊,你的画法跟所有人不一样。有些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就得否认你这画法。” 许熙点点头。 每一种新鲜事物刚出现时,都会被排斥、批判的。尤其是一些老顽固,固守自己的认知,不愿意接受新事物。偏这些人又掌握着话语权,因此新生事物被排斥的现象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这很正常。 果然,她刚这么想,萧若彤道:“这些都是老先生。年轻的画师还是很认可你的画法的。有许多人对你的画法感兴趣,希望能跟你学一学呢。” 许熙摸了摸下巴。 要不,她办个绘画培训班? 会这种画法的人多了,其中还有几个学得出色的,那她被捉到宫里当画师的危险不就减少了吗?在现代看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宫斗剧,还知道这本最后惨烈的夺嫡之争情节,许熙对皇宫避之不及。 虽说现在这个皇帝不是暴虐滥杀之人,她也可以开美颜滤镜和整容效果,但她还是不愿意提着脑袋去当磕头虫。 宫里画师,在有些人来说或许是荣耀,但她还真不需要。 “如果有人问起,你说我可以教。也无需师徒名份,只需交钱就行。”她道。 想了想,她把价码标出来:“就三千两银子一个人吧。我在县里租个宅子,每日傍晚教半个时辰;旬休日一整天,连续教两个月。画画的人都知道,学画是需要天赋的。收了钱,我尽心教,但学成什么样我就不敢保证了。” 这时代的银子购买力扛扛的。三千两银子,能在京城比较好的街区买一个二进院落了。一般的人家,还真不一定能轻易拿出三千两银子来。 但许熙觉得,如果她放出话去要帮人画像,像萧夫人这样不差钱的贵族夫人、小姐,二百两银子一幅的画像,估计她们都不带犹豫的。毕竟这年代又没有相机,年轻漂亮的夫人、小姐想把自己的美丽容颜凝固在时光里,就唯有让人给画像了。 长得跟康先生一样的人可能比较喜欢抽象一点的画法,比如中国画里的人物画;但年轻漂亮的女子,自然是喜欢写实画法的。 因此,这个画像市场的钱景如此广阔,花三千两银子学会之后,想要把成本赚回来绝非难事。三千两银子的学费,真不算多。 太廉价了,会让人看不起这种画法;来学画的人多了,她也累啊,麻烦事还不少。 想一想如果有十个人愿意来学画,她就能收入三万两银子。以她这段时间了解的物价,三万两银子能买一处像绥平侯府那么大的宅院了,她马上就能实现当出租婆的愿望。 当然,有了钱她不可能傻到真买那么大的宅子,显眼不说还租不出去。她只是这么一比喻。有了这笔钱她绝对去买十来个铺面,想想每个月收回来的租金,简直不要太爽。 怕萧若彤多想,她又道:“银楼这边,我现在也把工匠的手艺水平和原料都了解过了,傍晚不必再过来。中午我在书院里就可以画。” 萧若彤挥挥手,表示不在意银楼的事,欣喜道:“你能不要师徒名份,那这事绝对没问题。” 这时代师徒关系是很严格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可不是说说而已。 每年逢年过节要送礼就算了,能拿得出三千两银子的人不差这点钱;但一个大男人,走到哪里遇上许熙,都要在这么个小丫头面前执弟子礼,大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萧若彤又替许熙觉得可惜:“但教别人却没有师徒名份,你太吃亏了。” 新画法啊,而且是与传统画法完全是两个体系的新画法,三千两银子就奉送出去了,这在从小到大视金钱如粪土的萧若彤眼里,简直太不划算了。 “咱们大晋自古到今,有多少能人异士的本事都在敝帚自珍中失传了。他们如果能广招门徒,其本事哪还能失传?我这样,也只希望能把这种画法传扬出去,不求其他。” 许熙这话说的大义凛然,顿时把单纯的萧若彤感动的不行。 “好,我第一个报名。”她道。 许熙愕然:“夫子,您也想学?” 萧若彤点点头:“书画不分家,其实我也很喜欢画画。只是打小我师父要求甚严,让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书法上,不允许我多画,我也就没花太多精力在绘画上。现在我在书法上小有所成,我师父管我也没管得这么严了。我看你这画法很有趣,便也想学一学。” “可、可你是我先生呢。”许熙结结巴巴地道。 “这有什么?”萧若彤一摆手,“对我们这些痴迷于书画的人来说,谁有本事,就跟谁学。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说着她眨了眨眼:“其实你们康夫子早就想跟你学了。只是担心你不愿意教,却碍于师生名份又不好拒绝,这才不好意思开口。” 她又正色道:“不过说好了啊,我跟你康夫子要学,三千两银子你可得收,否则我们就不好意思学了。” 她知道了许熙的身份和遭遇后,对她就十分同情。 萧若彤并不知道许熙在绥平侯府的具体情况。只知道她是最近才被接回侯府的,又是庶房的女儿,想来并不受老夫人和侯夫人的待见。如今又要出来念书,各项花费不少。估计手头紧,她这才跑到银楼去卖首饰图,如今又辛苦替他们银楼画首饰图。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萧若彤发现许熙异常聪明,学什么东西一点就通,一学就会,记忆力、领悟力都极强。最难得的是这位学生心性好,即便被抱错生长在乡间,也丝毫没有怨言,半点戾气都没有。身上还没有一点小家子气,说话做事从容大气,学识还渊博。 萧若彤从小到大,清高自傲,很少有人能入她的眼里。但或许是投缘,她跟许熙乍一见面,她就对她的印象就极好。相处越久,她就越发喜欢许熙。 因此她希望许熙能过得更好。能帮的,她都不吝惜伸出援手,帮她一帮。 第一百四十四章 心意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四十四章心意“你们是我夫子,我怎么能收你们的钱?您平时只要在书法上多指点指点我,学生就是赚到了。”许熙笑道。 “这怎么行?你赚点钱也不容易。”萧若彤不同意。她觉得这新画法是无价的,三千两都便宜了。 “要是也收您二位的银钱,别人岂不说我不通人情世故,连夫子们的钱都收?”许熙摆手,“就这么说定了。” 云嬷嬷就扯了扯自家小姐的衣袖。 萧若彤这段时间没少听云嬷嬷说“人情世故”,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心知这会儿又需要讲人情世故了,她聪明地闭上了嘴,不说话了,免得多说多错。 吃过晚饭,许熙坚持还要在银楼里画一会儿图,萧若彤便先离开回山庄了。 果然,上了马车,云嬷嬷教导自家小姐:“许姑娘不收您的束脩,这是许姑娘的一片心意,您拒绝了,她就该不好意思了,别人也会说她贪钱,先生的束脩都收,掉到钱眼里去了。” “但这样她就少了三千银子呢。少收我三千两,康先生三千两,两个人加起来岂不是六千两了?”萧若彤道,“咱们不能这样占她的便宜。她这孩子可怜,小小年纪就想方设法赚钱,在府里过的肯定不如意。” 她虽然不管庶务,平时买东西都是云嬷嬷和丫鬟们付钱议价,但她时常买首饰买衣服,大概的物价还是知道的。 三千两对她们来说不多,也就是一两件首饰的价钱。但对一般人家,那真是大钱了。更不用说六千两。 云嬷嬷跟萧若彤一样的想法,很是同情许熙,出主意道:“许姑娘画的那批新颖首饰,工匠打制出来,您送许姑娘几件好的,岂不是好?这样既填补了她让出的那点束脩,彼此也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萧若彤最开始买下的那九张首饰图,因为极为别致新颖,汪掌柜跟萧若彤商量之后,用的是最好的玉料来雕刻。这样的首饰,一件都得卖上一二千两银子。送许熙两三件,就能把她的那点亏空补回去了。 “行,那就这样办。”萧若彤终于高兴了。 云嬷嬷看着姑娘的笑颜,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成亲三年,姑娘的笑脸越来越少。现如今搬到北宁的别院里住着,每日去书院授课,又开了家银楼让姑娘操心,眼看着姑娘的笑脸一天天多,她跟王妃都很开心。 当然,她们内心的担忧还是抹不掉的。英国公世子至今不来求姑娘回去,这件事怕是不能善了。以后姑娘会过什么样的日子,还不知道呢。 绘画课是旬休日过后第二天才有到。因着女子书院都是女人,男夫子无事是不能来书院闲逛的,只有有课的时候才能来,所以康先生事隔十天才见到了许熙。 好不容易耐着性子上完了课,康先生就把许熙叫了出来,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萧夫人让我给我传话,说你愿意把那画法教给大家?只收三千两银子,而且还不要师徒名份?” 许熙:“……” 三千两银子还叫“只收”,康先生这么有钱的吗? 一想人家是绘画大师,一幅图的价值没准都要几千两,她这一个画法只收三千两,还真是太便宜了。 她点点头:“是的。” “萧夫人说,我也能跟着你学?”康先生又瞪着小眼睛问道。 许熙笑了起来:“这是自然。不过我可不能收你们的银钱。如果先生实在过意不去,把您的拿手画法也教教我,如何?” 康先生眉头一皱:“那可不行。我本就是你的夫子,教你画画是应当应份的,怎么能拿来跟你交换画法呢?”他一摆手,忽然压低了声音,“钱你照收,只是别声张,对外就说没收我钱不就行了?” 还能有这种操作? 许熙忍不住笑了起来:“先生,我说要跟你学画,不是每旬一次课的那种,而是只有你要空,都给我上课。就如同我教大家画我那种画法一样。” 康先生摸摸胡子:“我倒是没问题。可你有空吗?白天要上课,傍晚要教人画画。我听崔夫人说,你要参加科举考试;又听萧夫人说,你还给她的银楼画首饰图?你哪来的时间跟我学画?” 许熙一噎。 她挠挠头。 她现在其实有些后悔了。 当初进书院,是想找一个强有力的后盾跟侯府抗衡,同时也学些本事刷刷分。 可现在侯府已快成她的后盾了。书院虽然能让她涨本事刷分,但太绑身子,每天基本上的时间都呆在这里了,让她做什么都不方便。 她在现代上了十几年的学,到了古代还念书,实在不是她的初衷。 更何况有一个现实的问题她是不得不考虑的。在现代念书,你念到三十几岁念到博士后都没人管,可在古代,十五、六岁就得议亲了。订了亲的人,不给随便乱跑的,不光是家里不同意,整个社会都如此。 她可不想跟整个社会舆论抗争。 所以她想要打下坚实的经济基础、提升自己的社会影响力,如此一来,议不议亲,议什么样的亲事,嫁人后过什么样的生活,过得不如意了能不能和离,起码能自己作主,不用迫于现实不得不忍气吞声。 如此一来,她只有一两年的时间能利用了。 “您哪时有空?我下午有些课是可以不上的。用这个时间跟您学画画,可以吗?”许熙问道。 她开始是没别的事干,所以才想什么都抓。可现在想一想,还是有所取舍才好。 比如女红完全可以舍弃掉。现代的女孩子都不会女红,也不见没衣服穿。听说大夫人的女红不错,可她穿的衣服都是府里绣娘做的。可见古代的女子也一样。只要有钱,就算买不到合身的成衣,也可以买或雇专业的绣娘帮自己做衣服嘛。 而弹琴她虽感兴趣,闲着没事弹个琴放松放松心情是很不错的。但这个不急,完全可以先放一放,等哪时她闲了再学也不迟。 女德里面的规矩要学,但每十天只有一次课,占不了多少时间。至于丁班用来练书法、背四书五经的下午时间,她就完全不用上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银楼开张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五章银楼开张“我一旬有四个下午有课。”康先生道,“其他时间你如果有空,我倒是可以教你。” 许熙大喜,连忙给康先生躹了一躬:“学生多谢夫子。” 两人又商定好上课的时间和地点,康先生这才道:“行了,我先问问有谁要跟你学画,到时候再派人联系你。这件事你也不用操心了。”说着,挥挥手直接离开了。 教画画的事,有康先生帮着张罗,再好不过,也不用许熙操心了。 反正短短几日功夫这个绘画班也开不了;许熙跟康先生学画画,也得在开了绘画班后。等康先生确定好跟她学画的人数之后,她还得去租宅子,这事急也急不来。 于是接下来几日,许熙仍然安安心心地呆在书院里,除了上课,就是去银楼里画设计图。 而撷宝斋,也这一旬的某个黄道吉日里开业了。 汪掌柜不愧是镇南王府众多掌柜里最厉害的掌柜,虽然不知道什么叫“营销学”,营销手段也真扛扛的。 他以前就是绸缎庄的掌柜。因为豪门贵族家的夫人、小姐轻易不出宅子,绸缎庄出了什么好货,全靠那些嘴皮子利索的婆子进内宅去推荐。她们跟各家门房和内管事都是相熟的。 既然镇南王妃要把银楼的生意做好,汪掌柜也毫不客气,当即调了他原先在绸缎铺里用得顺手的几个婆子,让带了首饰册子和几样首饰,上门去推销了一番,又讲明撷宝斋开业那日亲自来店,可以享受九折优惠。 内宅妇人整日呆在宅子里,本就无聊。看到好的首饰,又听说还有更多新式样挑选,虽有些遗憾首饰铺没在京城,但对去北宁县走一遭也没有多少抵触——家里庄子就在北宁呢,顺路正好去庄子上看一看。 更何况打九折,看似不多。但一副上好价值三千两的头面,打了折后能省三百两银,倒也值得走一遭了。 因此撷宝斋开业那日,敲锣打鼓挂牌开业后,陆陆续续来了好些马车,马车不光豪华,还有豪门贵族的标志,显示着这些来光顾撷宝斋的都是价真货实的贵族。 本来徐信达和黄兴看到撷宝斋摘牌、知道是一家银楼的时候脸就黑了,再看这么一番景象,那脸更是黑得跟锅底似的。 “这到底是哪家开的银楼?北宁县就这么点大,有两家银楼就足够了,这又开一家,还开到咱们对面来,不是跟咱们抢生意吗?”徐信达磨着牙道。 黄兴这段时间一直盯着撷宝斋,倒是打听出了不少的消息,因此做了些应对措施,还写了封信让人带到了平南侯府的门房,禀报给二公子。 只可惜二公子这段时间不在家,听说跟着五爷去江南了。 此时看着撷宝斋这一副红火的样子,他也很是心塞。 “哪家开的没打听出来,不过我已知道他们在后街上开了家作坊。”说着,黄兴还嘲讽地笑了一下,问徐信达,“你知道孟举人吗?” 徐信达举到嘴边的茶盏一顿,放下茶盏,点头道:“知道。” 孟举人在首饰设计这一行做了也有好些年了,甚是有名,徐信达不可能不知道。 “这家银楼请了孟举人给他们画首饰图。”黄兴慢悠悠地捏了一块点心,放进了嘴里。 徐信达大惊:“什么?”他猛地转头看向窗外,“那岂不是、岂不是……” 他没说下去,一把抓住黄兴的胳膊:“你赶紧把这事禀报给二公子。那孟举人,可是如今画首饰图最厉害的一个了,至少在京城这块儿是这样。对面请了他,那咱们还有活路吗?” 黄兴抹了抹嘴,脸上的笑容更盛:“你知道他们请了孟举人后干了什么吗?孟举人才干了两天,一张图还没画出来呢,就被他们给赶出来了。” “啊?”徐信达张大了嘴,“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黄兴又往嘴里扔了块点心,一边咀嚼一边撇嘴,“因为孟举人不服气自己画的首饰还不如许姑娘的价高,埋怨了两句,就被他们赶出来了。” 不待徐信达说什么,他就得意地瞥了对方一眼:“孟举人气得要命,我们的人去跟他接触时,他直接应下了咱们的聘请,答应为咱们裕隆阁画首饰图。价钱也不要那么高,只需要一百两银子一幅图。对面撷宝斋给他的可是一百二十两一幅图。” 徐信达听到前半句还很高兴,心里暗爽;可听到最后一句,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一百二十两一幅图?你去核对过吗?” 徐信达终究还是小市民心理,即便被那位“五爷”和二公子教育了一通,还是觉得花一百两银买一幅首饰图太贵了。对于撷宝斋肯花一百二十两买孟举人一张首饰图,他不能理解的同时,也表示怀疑。 孟举人画首饰图的价,他隐约是知道的,好像是八十两一张。 许熙是侯府小姐,又在上学,即便买她的首饰图,也买不了几回;她画的首饰图又极新颖,跟市面上流通的大不一样。所以对于二公子执意要买许熙的首饰图,徐信达意见还没那么大。 但孟举人是以此为生的,画的首饰图虽然不错,却万变不离其宗,新颖程度比不上许熙。再加上他的镶嵌首饰图也是一样的价钱,这个成本就高了。 花这样的价钱买的首饰图,制成的首饰必然要用好原料。这样一来成本就极高了。要是卖不出去,那亏的可就大了。来上几次,一座银楼亏垮了都有可能。 所以银楼给这些画首饰图的人的价钱,都很谨慎,轻易不会涨上去。 这一百二十两的报价,黄兴其实也怀疑。但他没地方去核实。他总不能雇了孟举人,还跑到撷宝斋去问吧。 而且孟举人难请,他可是知道的,京城多少银楼想请孟举人请不着呢。也不知当初撷宝斋的人是怎么把孟举人给挖过来的,没准就真出了高价。 所以对于孟举人说的价钱,他犹豫了一下也就答应了下来。打算等二公子回来后请示一下。如果二公子觉得价高不想雇,再叫孟举人走人就是了。以孟举人画首饰图的速度,也就是一张首饰图的事,一百两一张,亏也亏不了多少。 第一百四十六章 姑苏城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四十六章姑苏城许熙可不知道这些,撷宝斋开业她根本就没去,老老实实地呆在书院里上课。 作为一个设计师,她只需要在撷宝斋开业后收集一些数据,看哪些式样的首饰卖得好,哪些卖得不好,以此来掌握市场动向,调整自己的设计方向。 安安心心地上课之余,她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便开始期待赵元勋等人的归来。 许熙在撷宝斋和书院过得悠闲自在,绥平侯府里这些天却鸡飞狗跳。 在那件事的第二日早上起床,魏氏想催促大夫人杖责后把人提走,就发现正院里跪了一溜的下人,大夫人一脸怒气,她才知道李木一家竟然连夜逃跑了,差点没晕过去,当场就跟大夫人闹了一声。 但大夫人多年掌家的威严在那里,再加上朱家也不是能随意拿捏的,并不比魏家差,魏氏并不敢太过份。 但发现是三夫人苏氏的人放走的青柳一家后,那可不得了了,她直接揪着苏氏闹腾了好一阵,把苏氏骂得晕过去,直到老夫人喝止,把她训斥了一通。 “不就是一家下人吗?又不是金子打的,统共能值几两银子?为了这个,你跟你大嫂闹一场,跟弟媳妇闹一场,这就是魏家的家教?真是眼皮子浅的东西,几两银子就能闹得家宅不宁。说出去,谁敢娶你魏家的姑娘?” 说着老夫人又吩咐大夫人:“不管那几个下人是怎么逃出去的,终是你看守不利。你从你私账上拿五十两银子给你二弟妹,这件事就了了。” 她又瞪魏氏:“你要再闹,我就带着人去你魏家,问问你魏家陪的下人到底有多金贵,让魏家姑奶奶为了这几个下人,不尊长嫂,与弟妹增罅隙。莫不是你叫那几个干了杀人放火等见不得人的勾当,心虚了,这才这么着紧。要是这样,你们魏氏的姑奶奶我们侯府可不敢要。到时候我叫老二直接给你一封休书,你带着你的陪房回娘家过去吧。” 这一番话,噎得魏氏差点气晕过去。 那是几两银子的事吗?是几个下人的事吗?真是气死她了。 非她还真不能闹。再闹下去,就坐实了她叫青柳一家杀人放火的事了。 魏氏不是个能控制脾气的人,否则当初许熙回侯府,她明知道不能对许熙不好,惹人怀疑,可许熙一顶撞她还是忍不住发作,最后闹得许熙趁机脱离了她的掌控。 这一回跑了李木一家三口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的青柳的弟弟,还受了老夫人、大夫人和三房的气,她心里憋着一股子邪火,回去就迁怒于李嬷嬷,指着她发了好一通脾气,还让人把李嬷嬷关在柴房里,不给饭吃。 李嬷嬷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心里又担忧自己儿孙的安危,再被魏氏这么一折腾,没几日,直接就病了,高烧不退,嘴里还一直说胡话。 想想李嬷嬷经手的那些事,又担心她说胡话把这些事说出来,魏氏倒宁愿她死了呢。 死人的嘴是最牢靠的。 可如果李嬷嬷在她手里,李木一家子还投鼠忌器,在外面最多躲藏起来,或是被大夫人、三夫人留在手里也不敢把她的那些阴私事往外说;一旦李嬷嬷死了,李木一家对她恨之入骨,那岂不就逼着他们揭露她? “把李嬷嬷抬回来,洗澡换衣,再让厨房给她熬点米粥。让她喝了粥,便请施郎中来看看。”她吩咐道。 “二房那边如何了?”大夫人坐在自己的院子里,问周嬷嬷。 “把李嬷嬷从柴房里抬了出来,请了施郎中来瞧过了。”周嬷嬷道。 大夫人颔首,望着园子里开始落叶的树木道:“侯爷那里,不知道怎么样了。”算了算日子,姑苏那边的事也该处理得差不多了吧? …… 姑苏城府衙门口的一间酒楼临街的包厢里,赵元勋正坐在二楼的窗边朝外张望。坐在他对面的,是朱氏的大哥、临安伯朱和豫。 “二位爷,她来了。”朱和豫身边站着的护卫首领杨弘轻声提醒。 赵元勋和朱和豫精神一振,定睛看去,就见一辆马车从远处驶了过来,在离衙门门口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里面下来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妇,身边还跟着两个丫鬟。 她站在马车旁,犹豫半晌没有动弹。 跟着马车一起过来的一个男子走到她身边,跟她说了几句什么,老妇这才慢慢朝衙门口走了过来。 跟她说话的男子没动,扶着老妇下马车的丫鬟也没动,都停留在原地。 老妇一步三回头,好不容易走到衙门门口,上了台阶,拿起鼓锤捶响了立在门口的大鼓。 “咚咚咚”,鼓声沉闷却远扬,衙门门口站着的两名差役很快把老妇捉进了衙门里。 原先劝老妇的那个男子,早已在她拿起鼓锤的时候就快速离开了那里,留下两个惶惶然不知所措的丫鬟和车夫。 赵元勋和朱和豫对视了一眼。 朱和豫站起来道:“走吧,回去。” 两人也不走正门,而是直接从后门出去,直接上了停在后门的一辆青桐油骡车,乘车到了离城门口不远的一处地方。 赵元勋没有下车,握住舅兄的手:“大哥,这里就拜托你了。” “放心。我会把事情办好的。”朱和豫拍拍他的肩膀,“一路注意安全。” 他抬头又叮嘱赵元勋身后的护卫:“照顾好你家爷。他身子不好,宁愿走慢些,也别着急。一切有我们。” 赵元勋下了骡车,上了一辆马车,跟马车里坐着的一个富家翁打扮的男子见了礼后,就换了一身下人装束,又伪装了面容,蹲在了马车角落里。 朱和豫看着富家翁出具了路引,又给守门的官兵塞了一把钱,马车顺利地出了城,急驰而去。 他舒了一口气,吩咐道:“回去。” 骡车没有回衙门对面的酒楼,而是进了一个两进院落里。 早就有护卫在那里等着了。朱和豫还没下马车,他就上前禀道:“爷,成了。” 朱和豫看向京城的方向,微微点头:“好。” 第一百四十七章 要挟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七章要挟姑苏府衙里,姑苏知府张顺退堂后,拿着供词回到后堂,直接把供词摔在了桌上,坐到椅子上,脸色十分不好看。 跟着他进来的师爷史茂典摸着胡子,思忖着开了口:“这个女人,不可能平白无故跑来自首,掀发的还是绥平侯府的夫人,除非活腻歪了。她家还有儿子、孙子呢。这件事的背后,必然有人指使。要不是利诱,要不就是拿着她儿子、孙子的性命逼着她来的。十有八九是后者。” 他在张顺旁边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所以东翁莫要烦恼,且等着有人上门便是。” 张顺将茶水一饮而尽,摇摇头叹息道:“我烦恼的不是这个,而是平白无故被搅进这种事里。” 史茂典点点头,也叹气道:“谁说不是呢。” 大宅门里的阴私事,数不胜数。一般很少有人会跑来报官,毕竟人都是要脸面的。可这人却直接叫人上了衙门,把时隔十四年之久的一件阴私事抖落了出来。 事情,还跟京城的绥平侯府有关。 张顺是十六年前中的进士,家中虽富裕,有点小权势,但跟京城勋贵圈却没有什么交集。 他们这些当官的判案,最头疼遇到的就是勋贵。这些人有的权利挺大,有的空有爵位没有实权。但即便没实权的,人脉关系也盘根错杂,不知道跟京中哪位大人甚至他们的顶头上司就是亲戚。惹恼了他们,自己的乌纱帽是怎么掉的都不知道。 “不管这背后的人是谁,涉及到勋贵,东翁办案也要谨慎再谨慎,宁愿拖久些,也别妄下决断。”史茂典劝道。 张顺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等背后之人冒头,我先写封信给京中的恩师,打听一下情况,再行定夺。” 他长叹一口气:“怕就怕背后之人走了这么一步棋,不会让咱们拖延。” 说着,他站了起来,走到偏房去换了一身便服,挥手道:“走罢。咱们且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导这一出戏。” 史茂典知道,如果他们不走出衙门,背后之人是不方便找到他们的;只能是他们出去,才会知晓那人是谁。 与其在这里猜哑谜,倒不如出门去会会那人。 两人吩咐了几句,便领了两个护院一个小厮出了衙门,漫无目地地在街上走着。 果然,不足半盏茶的功夫,就有个随从打扮的人上前,对张顺道:“这位可是张大人?我家爷邀大人到前面茶楼一叙。” “你家爷是谁?”张顺问道。 那人没有说话,而是给张顺递了一张纸条过来。 张顺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临安伯朱和豫”六个字。 那人还担心张顺不知道自家主子,笑道:“我家爷在吏部任职,想来大人也听说过?” 张顺点点头。 朱和豫如果只是个伯爷,他还有可能不知道;但朱和豫在吏部任职,他就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地方官的任命、升谪、考评,可全在吏部官员的手中呢。 京官比地方官高一级,这是定律,更何况是手掌乌纱帽的吏部衙门?朱和豫虽只是个正五品,但像张顺这样的正四品外任知府,如果没有门路,恐怕还巴结不上朱和豫呢。 知道背后之人是吏部京官,张顺心里的苦涩味更浓了。但无论事情棘不棘手,这杯茶他势必得去喝的。 “请前面引路。”张顺对那人道。 史茂典自打张顺做官起,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做师爷了,两人行事向来十分默契。 他没理会那人,而是对张顺道:“东翁,那封加急文书我还未写完,您去喝茶,我就回衙门赶公文去了。” “行,你去吧。”张顺点头,又转过头来朝那人道,“请。” 那人似也不在意,引领着张顺去了前面茶楼。 史茂典则一个人慢悠悠走回了衙门。 直到走进衙门,都没有出现异状,他不由猛舒了一口气。 按以往,像这样不明身份的人相请,史茂典虽会跟去,但在知道对方的身份之后就会找个借口离开,而不是随张顺一同前去赴会。而在他俩身后的,除了明面上这两个护院和小厮,还有装作路人的两个护院隐藏在附近。 刚才在街上,人来人往,张顺还是一地父母官,许多人都认得他。史茂典表示不去,对方也不可能把他绑架着一同前去。 那么他留在外面,一旦张顺不能按时回来,或发现不对,他就能采取措施营救;而不是跟着去,被人一网打尽,连个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 一旦连他在张顺走后也被人悄没声息的绑了,隐藏的那两个护院也会把消息传给能营救张顺之人。 虽说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不会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绑架朝庭命官,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些总没大错。尤其在某知府被人诱杀事件发生之后。 回到衙门,史茂典派了兵丁伪装去酒楼前后门守着,又不停地派衙役、护院去打探,每隔一段时间就让他们传递消息过来,唯恐张顺出了事。 张顺倒没让史茂典担心太久,只过了一顿饭功夫,他就从茶楼里出来了,不过没有回前面衙门,叫人通知史茂典后,直接回了家。 史茂典接到口信后急忙赶去了府衙后衙。 “大人,如何?”一进门,史茂典就问道。却见张顺拿着酒盅,正往嘴里倒酒,桌上摆了两个下酒菜。 史茂典就知道张顺遇到难事了。 他家东翁,如果不是遇到难以决策之事,是不会喝闷酒的。 史茂典的心往下沉了沉。他提起酒壶,往张顺的空酒盅里倒了一杯酒,顺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朱大人是来替绥平侯向我相求的,想让我把卷宗递交到大理寺那里。”他抬起眼看向史茂典,“前不久,京城城尹处理过一个案件,绥平侯府二房嫡女,跟北宁县小榕村一秀才的女儿互相抱错。” 史茂典就皱起了眉头。 那稳婆说,当年她替绥平侯府侯夫人和二夫人接生,在二夫人的授意下将她双胞胎中的一个男婴,跟大夫人生的女婴互换。她自觉罪孽深重,良心不安,特前来自首。 第一百四十八章 扳倒大石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四十八章扳倒大石那么再按朱和豫的说辞推断,那位二夫人又把侯夫人的女婴跟一秀才之女互换了一遍? “朱大人……跟绥平侯府,或者那位二夫人有仇?”他疑惑地问道。 之所以疑惑,是因为他觉得这事不难办。 稳婆说了,侯府二老爷是庶出;二夫人虽是官宦小姐,但其父官小,家中还穷,不是什么有身份地位的。 既是这样,直接把卷宗移交大理寺即可。被治罪的是二夫人;绥平侯府虽会因这事被人议论,但他们帮绥平侯讨回了公道不是? “朱大人是绥平侯赵元勋的舅兄,绥平侯夫人是他亲妹妹。”张顺苦笑一下,把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可那位二夫人的父亲,现如今已不是小官了。十四后的今日,他已升到了正三品,现任太常寺卿。” 史茂典筷子上夹的一颗花生“咚”地一声掉到桌上,顺着桌面“骨碌碌”滚了一会儿,掉到了地上。 史茂典放下筷子,望着张顺,半晌不语。 他可知道,朝庭的正三品大员,之所以被叫“大员”,是因为这官阶的官已极少,每一个的权柄都极重。这样的人,不是极得皇上亲睐,就是背后站着大势力。否则想从正四品爬上从三品、正三品,几乎不可能。 临安伯和绥平侯想通过他家大人的手动朝中三品大员,简直是把张顺推进火炕里。 “这件事,咱们不能办。”他严肃道。 张顺又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他拿漕银的事来要挟我,还不知打哪儿弄来了证据。” 史茂典的嘴张得老大。好一会儿,他才闭上了嘴,咽了咽干涩的喉咙。 “这么说,咱们别无选择了?”他声音微哑。 张顺点了点头。 姑苏是富庶之地。在此地为官,诱惑很大。有些贪墨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无人弹劾时自然一切好说。可一旦有人弹劾,又有人故意为难,挑起御史攻讦,人头落地都是有的。 “一会儿,我就把卷宗送上去。你让人看好了那个稳婆,别让她出任何差错。”张顺吩咐道。 史茂典答应了一声。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跟东家说安慰话了:“咱们这只是走的正常程序,毕竟案件涉及到京城勋贵,不是咱们这里能审的。魏家即便要动你,明面上也动不了,最多是在官职上做些手脚。可临安伯是吏部的人,魏家要动你,也得经过他们那里,这就有了一层保障。总之,事情坏不到那个地步。” 总比得罪了临安伯,被人弹劾贪墨,丢了性命要强。 …… 临走前,朱和豫叮嘱赵元勋为了身体,路上走慢些。但姑苏到京城三、四天的路程,赵元勋两天就走完了。 进了城,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京城的某处两进宅子。 这里他临走前叫人租的。 朱和豫的弟弟朱和淮估摸着时间,这两天一直在宅子里等着。此时见赵元勋回来,连忙迎了上来:“姐夫,你回来了?情况如何?” 赵元勋被下人扶着下了马车,脸色苍白,满脸倦容。 “还算顺利。”他道,“你姐这边呢?” 朱和淮上前扶住赵元勋,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当初姐姐说要审李木一家,我还以为审不出什么来。没想到竟然收获挺大。” 赵元勋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来,人一下子精神就许多:“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进了屋子,互相交换了信息,又细细地商讨了一番。 魏氏如果只是把两房的孩子换了,让赵元勋和朱氏的孩子活在她名下,享受着侯府的锦衣玉食,赵元勋和朱氏即便生气,也不会对魏氏赶尽杀绝,最多是让老夫人惩戒她一番,再赶她到寺庙里度过下半辈子。 可魏氏觊觎爵位,换了孩子,还蓄意把他们的女儿扔给一个陌生村妇。好不容易发现孩子抱错,她还想用许雪来鱼木混珠。许熙回府后,她又想磋磨这孩子。 想起她对许熙赶尽杀绝的做法,再看看被他们精心教养的赵靖立,想想要把这孩子赶走的痛苦,赵元勋和朱氏对魏氏之恨就深入骨髓。所以这件事,可不能轻易就算了。他们要魏氏下大狱,为她犯下罪恶付出应有的代价。 而想要惩罚魏氏,不扳倒魏氏的父亲魏丘是不行的。否则不光惩罚不了魏氏,魏丘为了维护魏家声誉,有可能还反过来加害老夫人和赵元勋一家,把爵位真正夺去。 可魏丘能爬到正三品,自然是有靠山的,他的靠山就是谨妃所出的四皇子,想要扳倒他,谈何容易?所以赵元勋跟朱和豫、朱和淮商议了再商议,才定下了一系列行动。 “我梳洗一番,马上去卫国公府。”赵元勋道。 “天时还早,姐夫你歇息一会儿再去吧。”朱和淮劝道。 “不用。”赵元勋摆摆手,进了盥洗室,匆匆洗了头和澡,换了衣服,便拿着李木一家签字划押的供词,去了卫国公府。 勋贵之家,之所以叫魏丘和张顺这些进士出生的普通人家子弟忌惮,就是因为人脉。 绥平侯府虽然没落,无人上进没有实权,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手握实权的姻亲还是有几个的。 这个卫国公,就是老夫人唐氏的姑姑的儿子。赵元勋得称他为表舅。双方的亲戚关系虽不算近,却也不远,逢年过节仍是要走动的。 赵元勋之所以要去卫国公府,就是因为卫国公的连襟吴怀寺是吏部尚书。吴怀寺当年是太子太傅岑大人提拔起来的。而岑大人,就是贵妃的父亲,二皇子和五皇子的外祖。 当初,魏丘是想升任吏部左侍郎这个职位的,为了这个职位经过好一番拼杀。当时他的竞争对手忽然无缘无故曝出丑闻被御史弹劾,这件事就是魏氏指使李木干的。这个竞争对手可是岑太傅的人。后来也是岑太傅插手,魏丘没能任吏部左侍郎,这才任了太常寺卿。 魏丘在夺权时本就得罪过岑太傅,更不用说皇子之间的派系斗争。 现在赵元勋就是要将魏丘的把柄递到岑太傅手里,撬动这块他搬不动的大石。 第一百四十九章 收买人心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九章收买人心“夫人,外边传来消息,说侯爷已回京了。”周嬷嬷悄悄跟大夫人说。 大夫人半闭的眼睛猛地睁开,眸子亮得惊人:“真的?” 周嬷嬷点点头,脸上带着笑:“应该很顺利。否则,不会这么快回京。” 大夫人的脸上也露出松快的神情来。 除了担心丈夫那里不顺,她也担心兄长。 毕竟朱和豫不像赵元勋,担的是虚职,十天半个月不去衙门都没事。朱和豫可是每日都要去上衙的。他这次去江南,是请了病假,伪装着出的门。 这要是被人戳穿了,被人弹劾,可是要影响前程的。 所以大夫人日夜盼望事情办得顺利,换孩子一事能早日尘埃落定不说,兄长也少担些风险。 既然侯爷这么快回来,想来事情很顺,兄长也能很快就回来了。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半眯着眼想了想,吩咐周嬷嬷:“既如此,二房那边就动起来吧。” 周嬷嬷心领神会:“是。” 二房那边,此时魏氏正在发脾气呢:“做的这是什么菜?不是淡了就是咸了。拿回去扔到厨娘脸上,叫她重做。做不好,直接提脚卖出去。” 自打李木一家逃跑,魏氏就没一刻安宁的,总要各种挑刺骂人打人,二房的丫鬟婆子们整日胆颤心惊。 这会子二夫人找的是厨房的麻烦,伺候的丫鬟们都松了一口,应道:“是。”赶紧轻手轻脚地收拾了桌上的晚饭,退了出去。 魏氏抚了抚胸口,闭了闭眼。 这些天,她总感觉心神不宁。想起要是李木一家被谁捉了去审问出什么的可能,她就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李嬷嬷如何了?”她问道。 “已经清醒了,慢慢开始可以喝下粥了。” 说起李嬷嬷,丫鬟就很是感慨。 大宅门都有一个规矩,那就是下人病得厉害,是必须要移出府外的,免得把病气传给主子,同时也避免下人死在府里,给府里添晦气。 李嬷嬷被从柴房里抬出来,就高烧得神志不清了。施郎中过来看诊时,便建议二夫人把李嬷嬷移出府去养病。二夫人却不肯,执意要把李嬷嬷留下,哪怕李嬷嬷病得很是凶险。 为着这事,她跟老夫人和大夫人还又闹了一场。 魏氏因为脾气坏,是个很难伺候的主子,二房的下人们心里对她都有些不满。 可李嬷嬷这件事,大家私下里都感慨,说二夫人脾气虽坏,心肠倒也不那么硬。 李嬷嬷伺候了她一辈子,她宁愿顶着老夫人和大夫人的压力,也要把李嬷嬷留在府里养病,而且还时时守在李嬷嬷病榻前,亲手给她喂药。可见是把李嬷嬷当亲人看待的。李嬷嬷这辈子的辛苦也算值了。 听得李嬷嬷已经清醒,魏氏的心情顿时舒缓了许多。 天知道李嬷嬷说胡话时,她多么提心吊胆,就生怕她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出来,还担心她死了。为了这个,她不得不亲自去病榻前伺候李嬷嬷,自己的老子娘她都没这么伺候过。 “我去看看她。”魏氏站起身来,去了旁边的厢房。 自打知道李嬷嬷说胡话,她就叫人把李嬷嬷挪进了正院,安置在了厢房里,方便她守护,也防止其他下人来探病,听到李嬷嬷说的胡话。 好在赵元良不是有事是不会踏足正院的。这个院子就是魏氏一个人住,二房的事也是她作主。 李嬷嬷正在小丫鬟的伺候下喝粥,见得魏氏进来,她挣扎着就要下床行礼。 “快躺着,好生养病。等你病好了,行多少礼不行?”魏氏嗔怪道,难得的和言悦色。 她问了李嬷嬷几句,得知她确实是大好了,这才起身,又叮嘱了几句,出了厢房。 “李嬷嬷,夫人待您是真的好。”小丫鬟羡慕道。 生病期间发生的事,李嬷嬷早已听这小丫鬟说了。 她感激地道:“是啊。夫人如此待我,我为夫人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说着,她垂下眼眸,眸子里却全是冷意。 被关进柴房时,她其实已存了死志。 她觉得,如果她死了,不管李木一家四口在哪儿,应该都会好过些,至少不会因为她在魏氏手中而为难、摇摆不定。 可病得迷迷糊糊间,有人在她耳边小声说话,说如果她死了,她的儿孙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那声音甚是陌生。她当时悚然一惊,咬着牙强撑着活了过来。 她虽伺候了魏氏一辈子,但那是做下人的无奈。因着魏氏对下人苛刻,李嬷嬷对这个主子并没有多少感情;尤其是魏氏命令李木做下那些事后,李嬷嬷日夜忧心,对魏氏这个主子更是面上恭敬,暗地里恨得要命,只恨不得盼她早点死。 魏氏死了,或许她们一家就解脱了。 她默许甚至怂恿孙女给赵靖安作通房,怀上孩子坐上姨娘的位置,也是保命的一种方式。 却不想现如今一家人落到这样的下场。 打从活过来起,她就知道,她这条命不再是魏氏的,而是手掌她儿孙性命的那个人的。不管那人让她做什么事,她都会去做,哪怕给魏氏下毒。 只可惜,儿子一家逃离后,二夫人估计再不会信任她。她想近二夫人的身,恐怕是难了。只能照着那人的吩咐收拢春睛几个下人的心,关键时刻还得靠她们来达到目的。 虽然这样做有些对不住春睛和春芬,但那人也说了,魏氏倒了之后,几个帮过忙的下人,都会得到妥善安置。 想到这里,她抬起眼来,看向旁边的丫鬟:“春晴,你娘身子如何了?” “好多了。”春晴笑道,“施郎中来给您瞧病的时候,夫人特意请他给我娘看了看,开了新方子。昨日喝了药,今儿个早起,我娘就觉得身子轻了许多。” 施郎中医术高,只给主子们瞧病;她们下人生了病只能请别的郎中看,是不配让施郎中瞧病的,除非主子开恩。故而春晴才有此一说。 李嬷嬷颔首,在枕头底下摸了摸,摸出一枚银锭子,塞到春晴手里:“你娘那病,需得用人参来养着。我生这么一场病也看开了,人命才是最重要的,留着钱也没用。你把这银子拿去给你娘喝药吧。” 第一百五十章 再来一计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五十章再来一计春晴一怔,连连摆手,不肯接李嬷嬷的银子:“这可不行。我们哪能用您的钱?”“拿着吧。”李嬷嬷一把将银子塞进她手里,“你娘常年吃药,家底子都没了。昨儿个那药是夫人替你们抓的吧?她能帮着抓一副,还能帮抓十副不成?我这银子不多,好歹能买些参须,配上几副药来吃。” “嬷嬷……”春晴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抓着银子,哽咽道,“谢谢您。平日您关照我良多,这会儿病没好,就掂记着我娘,我们一家都感激您。您放心,等我娘病好了,我们一定攒钱还给您。” 平时二夫人的脾气坏,她跟春芬两个丫鬟不免挨骂受罚,多是李嬷嬷从中斡旋帮着求情,所以她们对李嬷嬷都很感激。而对二夫人,春晴并没有什么感恩的心。 李嬷嬷张嘴正要说话,就听正房那边传来一声脆响,紧接着就是魏氏怒斥的声音。 李嬷嬷和春睛都齐齐抖了一下。 看来二夫人又发火了。 魏氏发火是常事,李嬷嬷本不想管的。可想了想,她对春睛道:“你去看看,是什么事。” 像这种事,春睛是能走多远就躲多远,不想被波及迁怒。但李嬷嬷吩咐,她又不好不去。 待她出去一转,再进屋时,就告诉李嬷嬷:“是王姨娘怀孕了,而且听说竟然有两个月了。夫人直接砸了那个她最心爱的花瓶,现在去王姨娘院里了。” 李嬷嬷心里就一跳,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大房那边的方向,不过她很快收回,看了春睛一眼,见她正在愣神,没有注意自己刚才的举动,这才松了一口气,垂下眼眸来想自己的心思。 她一直觉得李木一家并没有逃离侯府,而是被大夫人留在手里了。否则她那十岁的孙子不可能这么巧,跟着一起不见了。 不光是她这么猜测,估计二夫人也是这么想的。 无奈事后二夫人审问了伍大家的和钱婆子,那两人一个守上半夜一个守下半夜,李木一家大概是下半夜逃的,当时守柴房的是伍大家的,她当时迷迷糊糊睡着了。这下责任全落到了伍大家的身上。 而伍大家先前不久才把女儿嫁给了三老爷书房的一个小厮,二夫人对着大夫人和三夫人闹了一通,大夫人又把伍大家的和钱婆子惩罚了一回,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二夫人拿不到证据,也找不回人,虽心有怀疑,却无可奈何。 但李嬷嬷从那晚她生病,有人接近她并递了那句话,她对儿孙下落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 毕竟关押李木的是大夫人,安排守夜的仍是她。她真要做手脚,便是伍大家和钱婆子都发现不了——即便发现,也不敢说。毕竟这个侯府仍是大夫人当家。 现在这当口曝出王姨娘有孕的事,李嬷嬷直觉里就觉得是大夫人做的手脚。 二夫人和二老爷夫妻关系不睦,二老爷几乎不回正院歇息,不是住在前院书房,就是宿在姨娘那里。 但因为二夫人的厉害,二老爷也不敢去触碰她的底线,那就是再弄出庶出子女。 要知道当初四姑娘出生时,二夫人娘家还不显,她都能因为这个庶出孩子的存在,整治得二老爷苦不堪言。最后四姑娘的亲娘还是被逼得上吊而死。为了不传出善妒和恶毒的名声,又因为是个女孩儿,二夫人才容四姑娘活了下来。 二老爷也知道自己如果弄出庶出子女,以魏氏的凶残和毒辣,不光生出来的孩子不能活,他的姨娘或通房也活不了。所以一直逼着他的女人们喝避子汤。 可现在,王姨娘竟然怀孕了,怀了两个月都瞒着,偏好巧不巧地在这当口传到了二夫人的耳里,李嬷嬷就觉得是大夫人故意让人泄露的消息。 至于大夫人做这些事的原因,依着魏氏对五姑娘的态度和前段时间不经意露出来的口风,李嬷嬷隐约能猜出几分。有可能,五姑娘都不是二夫人亲生的孩子。至于她那个亲生孩子去了哪里…… 想想自己的猜测,李嬷嬷就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春睛小声地问道:“李嬷嬷,你说,为什么明知道二夫人不容,王姨娘还敢这么干?”也明知道二老爷靠不住。 李嬷嬷一笑:“还能为什么?富贵险中求呗。那王姨娘,手段也不赖,你以为是什么省油的灯?” “她不会死吧?” 李嬷嬷摇摇头,将身子往后一靠,倚在了枕头上:“前段时间,你觉得她为什么老往老夫人院里跑?为的就是找靠山。她觉得老夫人和大夫人都是慈和人,是不会让二夫人就这么取了她和孩子的性命的。” 大概也是如此,大夫人才会在这当口把消息传到二夫人耳里。毕竟怀了孩子,藏是藏不住的。四五个月后,肚子总要大起来。这时候传出消息,王姨娘或许提前一两个月面临这些,但大夫人承了她这份情,也定然能护得住她的安全。 想到这里,李嬷嬷更坚定了听从那人吩咐的心。 如果她的儿孙性命真掌握在大夫人手里,那她真没什么可犹豫的。 大夫人可不是没手段的,否则管不住这么偌大的一个侯府,二夫人也不敢真欺负到她头上。偏她还心善,为人宽厚。如果自己帮了大夫人,大夫人再如何也会给他们一家一条生路。 反之,如果自己帮二夫人。不管最后如何,二夫人也一定会迁怒于他们,不会让他们有好下场的。 “更何况,你以为二老爷真那么怂,不会护着王姨娘?”李嬷嬷又道。 春睛这些年轻姑娘看不出来,可李嬷嬷却觉得二老爷对王姨娘是动了真情的,没准会为这事跟魏氏扛上。 那位王姨娘,表面上看上去清纯柔弱,实际上是个极有手段的,被魏氏压狠了的二老爷最吃她这一套。这阵子看似他宿在几位姨娘那里的次数都差不多,实际是在保护王姨娘。 李嬷嬷曾多次劝过魏氏,对赵元良不要这么凶。即便做不到温柔以待,也可以给他些甜头吃,让魏老太爷给他谋个差使做做。 毕竟赵元良不管是不是庶出,以前也是国公府的公子,打小锦衣玉食,从未吃过苦,整一个纨绔子弟。这样的人从来没受过气,岳家又没丁点好处给他,他哪里肯被妻子压上一头? 可魏氏不听,跟丈夫斗鸡眼儿似的闹了几年,最后还不是管不住赵元良纳妾,搞得赵元良连正房都不来了? 现在好了,王姨娘因为怀孕让赵元良跟魏氏斗起来,大夫人在后面再使一把力。等大夫人对付魏氏的时候,魏氏连赵元良这个天然的同盟军都靠不住,只能孤立无援。 如果她换孩子的事是真的,一旦这事被曝出来,又没赵元良护着,魏家为了名声选择放弃她,她整个人就完蛋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装病 魏气怒气冲冲去了王姨娘院子,却扑了个空。得知王姨娘去了老夫人处,魏气恨得牙痒痒,提起裙子就往荣禧堂急去。 要是李嬷嬷在此,或许会劝她两句别冲动,在院里等王姨娘回来再说。毕竟王姨娘不可能在荣禧堂常住。不说她是二房的姨娘,便是大房的姨娘,也没有住在老夫人院里的道理。 但魏氏本就是个性子极冲动的人,易躁易怒。这些年魏丘官做得大,更让她做事越发不计后果,性情越发暴躁。 此时没有李嬷嬷劝解,她想都不想,直接冲到荣禧堂里,草草对老夫人施了一礼,就问道:“我听下人说,王姨娘到老夫人这儿来了?”说着,目光就在屋里逡巡。 老夫人正在喝燕窝粥,闻言将勺子往碗里一扔,怒道:“魏家就是这种家教?婆母用饭,不知上前伺候,直接冲进来就质问。我是你家犯人?” 说着不等魏氏说话,就吩咐玳瑁:“请二夫人出去。” 金嬷嬷和琉璃立刻上前拦住魏氏:“二夫人还请出去等侯,有什么事等老夫人用过饭后再说。” 魏氏在屋里没看到王姨娘,也赖得跟老夫人吵,只放了一句话:“我们二房的事,我自会处理,不劳老夫人费心。如果那王姨娘过来,还请老夫人替我把人送回去。” 说着不待老夫人说话,转身就走。 老夫人气得把碗直接扔到了桌上,发出“当啷”的脆响。 魏氏听见身后的响声,脚下顿都不打,直接出了门,然后往左右看了看,吩咐春芬道:“去看一看,看那贱人是不是藏在这儿了。” 金嬷嬷名义上是送魏氏,其实是不放心她,非得看着她出了院门才放心。这会儿正站在魏氏身后。 一听这话,她脸色就沉了下来,高声道:“二夫人,这是老夫人院子,可不是你想搜就能搜的。除非你爹当了皇帝,否则可没权力抄咱绥平侯。” 她高声说话,就是想让屋里的老夫人听见。 老夫人在屋里听到魏氏胆敢搜她屋子,气得浑身发颤。 但她人老成精,虽不知道这几天闹出来的动静是不是大儿媳引发的,但短短几日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都是针对魏氏的,她心里也有几分猜测。 子嗣被换,这在大宅门里是大忌,但也有人坐着说话不腰疼。 一旦她们治魏氏治得狠了,甚至连魏父的官职都要受影响,没准就有人得说他们绥平侯府太赶尽杀绝、不厚道。 毕竟魏氏可是替赵家生了儿子的,被换出去的许熙也活得好好的,罪不至死。大不了把她送到庙里清修或干脆休了,没必要至她于死地甚至连累魏家。 但老夫人却知道,魏氏甚至魏家人,都是睚眦必报的。 魏氏不认为自己有错,只会恨惩罚她的人。这女人太疯狂,即便送她去寺庙清修或休回魏家,只要魏丘不倒,她就能利用一切手段报复绥平侯府。把她这个老夫人和大房的人都害死,让赵靖安袭爵,都是极有可能的事。 这种人,唯有死了,绥平侯府才能得到安宁。 而要想让她死,甚至把魏家一起拉下马来,就得先在道义上站住脚,让外人说不出话来。 大儿媳出手,想必目的也是如此。 这么一想,老夫人当即便按捺住心里的怒火,坐在屋里默不作声。 金嬷嬷的用意,魏氏自然知道。听她说得严重,她也有些心虚,正打算在老夫人怒斥她的时候先退让一步,等她出了院子,再派人拿钱来收买老夫人院里的粗使婆子,打探王姨娘的藏身之处。并顺便让人把许熙住的品茗居也搜一搜。 反正王姨娘她是一定要搜出来打杀了的。但没必要为此担上金嬷嬷说的那些罪名。不说什么抄家不抄家的,光一个忤逆罪,也够她受的。 可屋里的老夫人竟然默不作声!这是怂了? 魏氏一下子就得意起来。 这些年因她父亲的官越做越大,老夫人在面对她时也一步步退让。魏氏也在一步步试探底限时越来越得意,行事越发没有忌惮。 这会儿老夫人的默不作声,就被她解读为老夫人的退让。 她朝金嬷嬷轻哼一声,冷冷道:“金嬷嬷,身为下人,我劝你还是莫要管得太宽,免得闪了老腰。” 金嬷嬷跟老夫人做了几十年的主仆,见她说的那么大声,老夫人在屋里明明听见了,也没作声,就知道老夫人又一次做了退让。 她心下叹息,后退了一步,没有再说话。 魏氏更得意了,看向春芬,斥道:“怎的还不动弹?” 春芬的身子抖了抖,不得不挪到隔壁屋子前,凑到窗户上往里瞧。 “门没锁的话,进去看看。”魏氏又道。 春芬没办法,明知这举动不妥,没准这事闹起来,她要作为魏氏的替罪羊被打板子,但还是不得不照做。 老夫人和大夫人宽厚,且心里清楚这不是她的错,在打板子的时候无论是数量还是轻重,都不会置她于死地。 可如果她不听二夫人的吩咐,敢跟她作对,那不是打板子的事情了,而是提脚卖出去。 以二夫人的心狠,定然要把她卖到窑子里去,还是最下等的那种。以前可有不少姐妹落到这种下场。 偏她们是二夫人的陪房所生的孩子,身契都在二夫人手里。二夫人要卖她们,老夫人和大夫人根本没法子拦。 屋子里,老夫人趁着魏氏跟春芬说话的功夫,悄声对玳瑁道:“一会我晕过去,你们先跑去跟施郎中说我是被气中风了,再去叫大夫人。” 四个大丫鬟都是聪明伶俐能干的,才会被提到老夫人屋里伺候。 魏氏这举动,玳瑁也气得不轻。这会儿听老夫人的话,知道她要整治二夫人,顿时眼眸发亮,用力地点点头,表示领会了老夫人的意思。 送了魏氏出门就回转身的琉璃也心领神会地点头。 老夫人见状,将身子往椅子上一靠,头一歪,就闭上了眼。 玳瑁和琉璃连忙惊呼出声:“老夫人,老夫人。” 玳瑁又慌乱地喊:“快,快去请郎中,老夫人晕过去了。” “我去。”琉璃就飞快地往外跑。 第一百五十二章 “咣当”一口大锅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二章“咣当”一口大锅金嬷嬷和魏氏在外面都唬了一跳。 金嬷嬷赶紧回身进了屋里,看到老夫人靠在椅子上,双目紧闭,嘴歪眼斜,一动不动。玳瑁一面摇着她的身子,一面哭泣不已。 金嬷嬷顿时扑过去跟着玳瑁一起哭喊起来。 魏氏看到老夫人一动不动,嘴巴还有些歪斜,心里也慌乱起来。她是见过中风的人的。老夫人这样,明显就是中风了。 她连忙叫住春芬:“快,赶紧走。”说着提起裙子就想下台阶。 琉璃出门之时,就叮嘱了粗使婆子两句。这会儿魏氏一动,两个粗使婆子立刻上前,拦在了魏氏面前:“二夫人把老夫人气病了,不想着救治老夫人,竟然要走。老奴活了一辈子,还没见过像这样的儿媳妇。” 琉璃担心两个粗使婆子拦不住魏氏,一路跑去,看到下人就求助。此时便有下人不断进了荣禧堂,门口都被堵住了。 此时听到粗使婆子的话,大家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魏氏,也帮着粗使婆子拦着魏氏。 大家都是从大夫人手里领月例银子的,可不怕魏氏。 魏氏一见这情形,就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先前没人注意,她悄悄的走,事后死不承认。以魏家的权势,只要她不理亏,侯府就拿她没办法,也不能把老夫人生病的缘由死扣到她头上。 可现在粗使婆子不让她走,这么多下人都看到了,她想走也走不了,即便走了,身上也担了“不孝”的罪名。 她只得喊道:“我不是要走,我是要去请郎中。” “琉璃去请了,不劳烦二夫人。二夫人还是老实呆在这里的好。你为个姨娘,就要搜查老夫人的屋子,老夫人气得中了风,你哪儿都不能去,等着侯爷和侯夫人来问罪吧。” 粗使婆子得了琉璃的吩咐,一口大锅“咣当”一声给魏氏扣在了头上。 “我没有,我怎么会……”魏氏自然要争辩。 金嬷嬷在屋里一抹眼泪,冲出来就对着魏氏大喊:“你还想抵赖?你明知道老夫人身子不好,竟然不顾老夫人的劝阻,叫人搜查老夫人的院子。我就没见过这么跋扈的儿媳妇。你是想气死老夫人。老夫人啊……” 说着,她又回去对着老夫人大哭起来。 金嬷嬷并不知道实情,她跟老夫人感情又深,名为主仆,实则跟亲姐妹也差不多。这会子又急又气,情绪激动,哭了两声,自己也晕了过去。 老夫人知道自己要稳住,尽管心里担心金嬷嬷,也尽职尽责在歪斜着嘴装中风。 金嬷嬷这一晕,屋里又是一片兵慌马乱。 而金嬷嬷这一晕,她晕倒之前扣在魏氏头上的那口大锅,魏氏是怎么也拔不下来了。 侯府经济紧张,却还能养一个府医在府里,就是因为大夫人担心婆婆年纪大了,要是有个好歹,来不及请郎中。 因此她安排施郎中住的地方是离正院不远的一个小院,中间有一道门跟内院隔开,从小门过来不需要多长时间,因此施郎中来得特别快。 他进来看到老夫人,拿了拿脉,就开始往外赶人:“除了金嬷嬷和一个丫鬟,其余人都出去。围在这里对病人没好处。” 金嬷嬷刚才被掐了一下人中就醒了,这会儿正对着老夫人垂泪。 “施郎中,老夫人这是……”魏氏却没动弹,想要问个究竟。 她倒没有怀疑老夫人装病,而是担心她病得太重,自己担的罪名可就难洗刷掉了。 “中风。”施郎中道,“我得给她施针,救治不及时,怕是好不了。” 说着他又挥手:“赶紧出去。要是延误时辰救不了老夫人,后果自负。” “你还想怎样?你还想怎样?你非得看着老夫人死了才心甘是不是?”金嬷嬷看着魏氏这样,立刻眼露凶光,只恨不得扑上去把她给掐死。 看到金嬷嬷要吃人一般,其余人都用嫌恶的眼神望着自己,魏氏心里越发慌乱。也不敢再在屋里呆着,只能随着大家出去。 “施针的时候,最忌被人打扰。琉璃,你把门关上,再和其他几个下人在门口守着。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施郎中又吩咐道。 琉璃是知道实情的,赶紧去把门关上,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魏氏差点被门砸着脑袋。 她瞪了琉璃一眼,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乱发脾气,只能将这口气咽下,暗暗发誓等这事了了,她再找机会整治琉璃这个死丫头。 听到关门声,因为歪斜着嘴动也不能动的老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恢复正常睁开了眼睛。 装晕真的好累有没有?尤其还要歪嘴斜眼,更增加了难度。 玳瑁担心金嬷嬷叫出声来,早已在老夫人动弹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捂住了金嬷嬷的嘴。 金嬷嬷还真差点叫出声来。 施郎中是大夫人请进府的,人品也好,而且能来做府医,十分熟知大宅门里勾心斗角的各种手段,对此倒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他在侯府呆了也有五年了,对侯府的人和事也十分了解,早就看不惯魏氏了。得知老夫人要装病惩戒魏氏,十分乐见其成。因此刚才就极力配合。 “老夫人身子还是有点儿小毛病的,我给您扎两针治一治。另外再开副中风的药去熬一熬,也免得被人看穿。”施郎中小声道。 老夫人感激地朝他点点头。 施郎中便给她下了几针。 老夫人有偏头疼的毛病,不过不是很严重就是了,这会儿施郎中下的针就是治这个的。七八根银针扎在头上,看上去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平时老夫人从不让二夫人和三夫人伺候,两人初一十五早上来问个安就走,对老夫人的情况并不熟悉。就现在这满脑袋扎满银针的情况,想糊弄魏氏就已经足够。 留在了针在脑袋上,施郎中开了一副中风的方子,用正常的声音对琉璃道:“拿着方子,快去抓药。” 琉璃应声,开门出来,就看到侯爷和大夫人、二夫人都站在门口。侯爷和大夫人满脸焦虑。 “老夫人如何了?”一见到门开,赵元勋和大夫人就问道,一边往门里走。 两人并不知道老夫人这病是装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快给姑奶奶们传消息 本来吃晚饭之前,大夫人一定会过来老夫人这里,伺候婆婆吃饭的。以前不跟许熙吃饭,老夫人的晚饭一般要比三房人的早,就是不想耽误大儿媳回去跟儿子、孙子一起吃饭。 但今天要等赵元勋回来,急于从他嘴里知道消息,大夫人便没有过来。 赵元勋也是刚进府,还没来得及跟妻子说两句话,就听到下人传来的消息。 他本就身体不好,又舟车劳顿,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身子一歪差点就倒下了。但挂念着母亲的身体,他还是强撑着跟妻子到了正院。 这会儿看到母亲清醒了过来,但嘴歪眼斜,果然是中风之相,他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拔开琉璃就要往里挤。 大夫人更是内疚。 老夫人发病的原因,他们已听下人说过了。 王姨娘怀孕的消息是她让人传出去的,利用了王姨娘,她也能护住她的安全,其他的她觉得没什么危险,最多二房的下人遭点罪。可没想到,魏氏竟然发疯到来气老夫人,把老夫人气病了。 虽然罪魁祸首是魏氏,但她觉得,如果自己不把王姨娘怀孕的事透露出去,或许老夫人就不会被魏氏气着。 因此她万分自责,跑到老夫人面前就“呜呜”哭了起来。 看到赵元勋和朱氏的反应,魏氏又透过开着的门看到老夫人头上扎了许多针,嘴仍歪斜着,心里对她的病情没有丝毫怀疑。 毕竟老夫人年纪大了,被她刚才的举动一气,中了风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侯爷和侯夫人进来就行了,其他人都出去,都出去。老夫人现在丁点儿气都动不得。要是再被气着,那可就不好办了。”施郎中见门一开,一群人就想往里挤,赶紧出声阻拦。 琉璃在赵元勋和大夫人进门后,就赶紧将其他人拦住,在外面把门给关上了,自己把守在门外。 担心屋里说话被人听见,老夫人装病的事露馅,她就开始赶人:“大家都别围在这里,都散了吧。” 下人们赶紧散了,有头脑机灵的赶紧去报信。毕竟老夫人病了,三夫人这个儿媳来得太晚,是要被人诟病的。这时候去报信,没准就能得个大赏。 三夫人娘家地位不显,但有钱啊。 魏氏横了琉璃一眼,理都不理她,站在原地不动。 琉璃是个下人,魏氏不听话,她也没办法。 而且琉璃担心老夫人和大夫人不想让魏氏就这么离开荣禧堂。毕竟二夫人把老夫人气病,可是件大事。一会儿侯爷和大夫人是一定要究竟她的。这时候放她离开,谁知道会不会打乱老夫人和大夫人的计划? 她只好招呼闻声从外面赶过来的珍珠:“去,给二夫人拿张凳子。”对她使了个眼色。 珍珠会意,从隔壁搬了张凳子出来,放到柱子旁:“二夫人请坐。” 对这两个丫鬟殷勤的态度,魏氏还算满意。 看到三夫人苏氏匆匆进了院门,院子里还有几个荣禧堂的下人,担心她气坏老夫人的消息被苏氏知道,魏氏眼珠子一转,对珍珠道:“我们坐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去厢房等着吧。” 她又吩咐春芬:“你在这儿呆着,施郎中出来马上唤我,知道了?” 春芬连忙答应。 魏氏这才下了台阶,一把抓住正准备上台阶的苏氏的胳膊:“走吧,去厢房。” 珍珠也道:“三夫人,施郎中正在给老夫人施针,不许大家围着。您跟二夫人到厢房坐坐吧。”说着开了西厢房的门,请她们进去。 这府里除了赵元勋夫妻和赵靖立、赵靖安等几个孩子是真心关心老夫人的,其他人无论是苏氏还是两个庶子,对老夫人都是面子情。暗地里恨不得她早死,好把压在头上的这座山给拿掉。 因此魏氏和珍珠这一招呼,苏氏问侯了两句,表达了自己对老夫人的关心,就跟着进了西厢。 琉璃见状,暗自松了一口气。 屋里,老夫人早已拉着儿子的手,笑问道:“你……回来了。” 她此时脸上的表情已恢复正常,再没有歪嘴斜眼,但为了让门外的人听见,说话还是含含糊糊的,声音也不大。 担心儿子、儿媳还没明白自己是装病,她又压低了音量口齿清晰地问道:“情况如何?” 赵元勋和朱氏看到她这样子,顿时呆了一呆:“您、您……” 老夫人忙凑到赵元勋耳边小声道:“我是装病的,别担心。” 她这装病,别人都还好,就怕赵元勋知道消息会扛不住。 儿子的身体本就差,再舟车劳顿。她担心她还没倒下,赵元勋就倒下了。 老夫人不知道赵元勋已经回来。要是知道,肯定不会在这当口装病。 在老夫人看来,惩治魏氏虽然重要,但再如何也比不上自己儿子的身体。 明白老夫人是装病,大夫人喜极而泣,禁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哭声传到外面,又证实了老夫人中风病重的事情。 赵元勋知道母亲挂念什么,拍了拍哭泣的妻子,对母亲道:“查明了,跟你们所猜想的一样。” 老夫人一怔,抓紧了儿子的手:“真的?” 赵元勋点了点头。 老夫人转头看向大夫人:“别哭了,赶紧给姑奶奶们传消息,就说我病了。” 施郎中最不想知道这些宅门里的阴私。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他听到这里,赶紧扬声道:“侯爷,夫人,你们别哭了,免得老夫人担忧。来,让开些,我给老夫人拔针。” 大夫人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又知道魏氏这人疑心重,府里的下人们也人多嘴杂,万不能让老夫人装病的事传出去。 她赶紧趁着自己刚才哭过,赶紧带着浓浓的鼻音道:“有劳施郎中了。施郎中,你一定要把我娘给治好啊。” “大夫人放心,老夫定当尽力。”施郎中道。 他开始一根根地给老夫人拔针。 拔完针,他舒了一口气:“好了,扶老夫人进内室歇息吧。老夫去外面看着下人熬药。”说着,收拾东西开门出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赵如语的打算 大夫人跟金嬷嬷扶着老夫人进了内室歇息,又叮嘱了金嬷嬷和玳瑁几句,她这才跟赵元勋出了门,去了东厢房,召琉璃过来问话。 明知道老夫人是装病,可听到魏氏为了个姨娘,要搜查老夫人的院子,不光是大夫人,便是赵元勋也气得浑身发抖。 “去,把二老爷找来,我倒要问问他是如何管教屋里人的。”赵元勋喝道。 大夫人也吩咐:“去给各位姑奶奶送信,就说老夫人病了。” 见阮嬷嬷答应一声就要走,她又道:“这活儿你吩咐下去就是了。你跟金嬷嬷二人,再加刘婆子等人,把二夫人送回魏家去,将今天的事跟亲家公亲家母说清楚,就说他们魏家的女儿行事如此跋扈,我们侯府实在消受不起。还请他们把女儿留在府上,好好教导。” 这是豪门世家对儿媳妇最厉害的惩罚措施了。 毕竟豪门勋贵,结亲都是门当户对,娶的儿媳妇家中也是有权有势的。那么儿媳妇犯了错,想要不得罪亲家,自然不能像对待家中孩子一般罚跪祠堂。她们小错罚抄佛经、关禁闭思过,大错就只能送回娘家去。 一旦嫁出去的女儿被这样送回娘家,娘家也是很没有脸面的。外人知道了,必觉得这家的女孩儿品行不好,不愿意跟这家人结亲,那么家中的女孩子嫁人时就会变得艰难。 这种惩罚,不是对儿媳妇本人的惩罚,而是对整个家族的惩罚。为了不连累娘家,出嫁女自然也要谨言慎行,不敢犯错。 当然,这是结亲双方门第、权势差不多的情况下。如果一方的门第高、权势重,另一方只能忍气吞声了。 大夫人把魏氏送出去,这只是明面上的,先坏一波魏家的名声再说。暗地里,自然还有一番较量。 苏氏自打嫁进来,没被婆婆磋磨,没被长嫂欺负,倒是被魏氏欺负得挺厉害。 一听魏氏搜查荣禧堂把老夫人气病了,苏氏心里简直爽得不行,嘴里忍不住嘲讽道:“二嫂你可真厉害,查自己房里的姨娘都查到老夫人院里来了。没准你家王姨娘躲到宫里去了呢,二嫂你可赶紧去查一查,莫要让她逃了。” 魏氏气得眉毛倒竖,叉着腰就要骂人。 大夫人深知魏氏的脾气,担心她不管不顾地闹起来,真把老夫人气病了。 她连忙喝道:“都给我闭嘴,要吵出去吵。老夫人都给气病了,郎中叫静养,不能再动一丁点儿气。你们倒好,又在荣禧堂吵起来。” 说着她对苏氏道:“苏氏你也是。婆婆生气你不见半点焦急,还有心情在这里讽刺你二嫂。苏家的教养看来也不过如此。要不你跟你二嫂一样,也回娘家呆着?” 苏氏赶紧跟鹌鹑似的把头一缩,再不敢作声了。 苏氏也被训斥,魏氏心里就好受了些。要是平时,不管大夫人在不在此,她都得跟苏氏好好吵一架。 可今天她心虚,老夫人被她气病,只要不是太严重,有魏家护着,侯爷和大夫人最多把她送回娘家去出出气。迫于魏府的权势,不久就会让赵元良把她接回来,她只当回娘家陪陪爹娘,倒没有多大的事。 现在看侯爷和大夫人还有精神来查问事情的缘由,想来老夫人的病情也没多重。 但如果她再让老夫人气一次,因此加重病情最后一命呜呼,十分孝顺的侯爷和大夫人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所以她现在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她朝苏氏轻哼了一声,给了她一个“你给老娘等着,过后再收拾你”的眼神,转头对大夫人道:“不用你们送,我自己回去。”说着,转身就走。 大夫人一个眼神都欠奉,吩咐阮嬷嬷和刘婆子等人道:“跟着她,送到魏府为止。” 阮嬷嬷和刘婆子等人应下,跟着魏氏出了院门。 魏氏自然不可能就这样空着手回去,出了门径直回了二房,打算去收拾东西。 她这一去,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阮嬷嬷由着她收拾。至少她贵重的东西让她带着,免得以后又为了这些东西跟侯府扯皮。 …… 赵如语每天放学了都要先来荣禧堂给老夫人请安的。 今天她一回府,就见府里下人面带慌乱的四处奔走,抓住一个一问,得知老夫人中风了,她赶紧来了荣禧堂,把刚才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知道老夫人中风是魏氏闯的祸,又听说大夫人要把魏氏遣送回娘家,赵如语的心就突突地往下沉。 上辈子,根本就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虽然魏氏脾气坏,行事跋扈,但因为魏老太爷的权势,为了家宅安宁,老夫人和大夫人一直容忍着她。 当年王姨娘也瞒着魏氏怀了孕,跑来求助于老夫人,老夫人却没管。最后魏氏让人给王姨娘灌了打胎药,孩子流掉了,王姨娘缠绵病榻半个月,也一命呜呼。 为此,赵元良跟魏氏狠狠吵了一架,半年没回正房,但依然拿魏氏没办法。 魏氏也不需要丈夫,关心关心儿子,骂骂庶女,打打下人,日子也过得自得其乐。 最后赵元良想纳新妾,不得不低头去求魏氏。 只要不弄出庶子庶女,魏氏是不管他的,倒也允了。而赵元良此后不管再宠妾室,也再不敢让妾室怀孕。有了王姨娘的前车之鉴,赵元良的姨娘们都老实的不行,再也不敢心存妄念。 因此他们二房,直到绥平侯府倾覆了,都没有多大的变化。最大的变化就是她跟赵如蕊嫁了出去,赵靖安娶了妻子又生了孩子。 所以她实在没料到今天会闹这么一出。 她对魏氏没什么感情,魏氏如果真回家了,她跟赵如蕊的日子都能好过许多。 但魏氏被遣回去,一旦这事传扬出去,她跟赵如蕊的婚事就艰难了。 谁愿意娶像魏氏这样忤逆婆婆、跋扈得连婆婆的院子都敢搜查的女人教养出来的女孩儿呢? 她即便考上了京城女子书院,恐怕也嫁不进平南侯府。而且,女子书院是最重品行的。一旦这事让人知晓,没准她就要被女子书院勒令退学回家。 想到这一系列的后果,赵如语的头皮就发麻。 她绝不容许魏氏被遣送回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你打的什么主意?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五十六章你打的什么主意?赵如语见赵靖立有些松动,又赶紧趁热打铁:“刚才我打听过了,因为施郎中就在府里,救治得快,老夫人病情不是很严重,慢慢调养就会好起来。犯的错儿后果既然不是很严重,在府里惩罚我娘就是了。被遣送回娘家,这事要是传扬出去,我跟四姐倒还罢了,躲在家里不出去就是。可二哥呢?有这样一个母亲,一出去就被人指指点点,他往后怎么办?” 说着,她掩面哭泣。 赵靖安想想这个后果,打了个寒战,连忙也继续哀求起来。 彩蝶、彩云是跟大夫人一起过来的,大夫人带着周嬷嬷进了正堂,待魏氏和苏氏出荣禧堂后,她们俩就直接守在了荣禧堂门口。 看到这情形,彩蝶赶紧进了院里,把外面的事跟赵元勋和大夫人禀报了。 大夫人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周嬷嬷连忙问道:“要不要老奴去喝斥二少爷和四姑娘、六姑娘一通?” 大夫人摇摇头,道:“不必了。且看他如何行事吧。”她闭了闭眼,可强忍住的泪珠子还是滚落了下来。 赵元勋见状,心疼地握了握朱氏的手,叹了一口气。 因为赵靖立是世子,他跟朱氏在他身上花的精力最多,从小不光在文武两道上培养他,在品行上的要求也十分严格。 如果赵靖立不顾老夫人的病情、侯府的规矩和做人的原则,真到他们面前来替魏氏求情。虽说他也许只是顾着兄弟情深,本意上不是为了魏氏,但因为知道他是魏氏的儿子、赵靖安的同胞兄弟,他和朱氏就总忍不住往亲缘血脉上去想。 亲母子、亲兄弟之间的血缘情深,是不是真的割不断的呢?后天养育再精心,对他再好,也抵不住人家亲母子之间血脉相连? 自打知道赵靖立不是他们的儿子,而是魏氏为了抢夺侯府爵位而使的一个阴谋,他跟朱氏就再也不能以一颗公正的心对待赵靖立了。 本来他们对如何处置赵靖立还有一丝犹豫,此时赵元勋和朱氏都清晰的认识到,他们不能再留赵靖立在身边了,否则他们意难平,赵靖立也会因为他们的态度而产生心理扭曲。那样处置对熙姐儿和赵靖泰,也不公平。 所以还是各归各位,各自相安吧。 赵元勋和朱氏坐在那里各自思量,就听周嬷嬷轻声提醒:“侯爷,夫人,大少爷进来了。” 两人抬头,就看到赵靖立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赵靖安和赵如语、赵如蕊。 赵靖立先对两人施了一礼,然后关切地问道:“父亲,母亲,祖母情况如何?” 赵元勋看了妻子一眼,见她紧抿着唇,眼皮子都不抬,看都不看赵靖立一眼,完全没说话的意思,遂开口道:“救治及时,情况还好。” 这是他们统一的说辞。 毕竟要是说得严重了,结果后面老夫人半点中风的后遗症都没有,实在说不过去。但魏氏因为言行跋扈把婆婆气中风,这是不争的事实。 四个孩子都松了一口气。 赵靖安和赵如语、赵如蕊掀了前襟跪了下去。 赵靖安道:“我知道我娘行为不当,气病了老夫人,应该受罚。我想恳求大伯父、大伯母容我为我娘担些责罚。我娘最是疼我,如果因为她犯错而我被打上十几板子,她定然会反省自己。以后说话做事就会三思而后行,不敢轻易再犯错。这个惩罚的效果,要比把她送回魏家强。所以恳求大伯父、大伯母应允我自求打自己十五板子。也无需大伯父、大伯母行刑,我叫二房的管事小厮来打。” 之所以是十五板子,是他认真考虑过的。这在他的身体承受范围内,也不会让大伯父、大伯母太过为难。 赵如语、赵如蕊也行礼道:“我们自请抄二十遍佛经为老夫人祈福。” 待三人说完,赵靖立这才道:“父亲、母亲,二弟和四姐、六妹一片孝心,不如给二婶一个认错的机会如何?” 赵元勋和朱氏的心顿时一凉,望着赵靖立半晌没有说话。 几个孩子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好一会儿,大夫人才冷着脸道:“忤逆罪,岂是你们几句话就能轻饶的?要是就这么轻轻放过,你们祖母就这样白白病一场?” 她看向赵靖立的目光里全是失望:“你祖母平素十分疼爱你。你刚才替你二婶求情,可有想过祖母的感受?你考虑他们的一片孝心,那你的孝心在哪里?立哥儿,我精心教养你十几年。可你今天,太让我失望了。” 说着,她挥了挥手,侧开脸,满脸的心灰意冷,声音里也带着些疲惫和难过:“让他们出去。” 周嬷嬷和彩蝶立刻上前,请他们离开。 赵靖立被朱氏说得满脸通红,羞愧不已,当即就跪下了。 他嘴唇嗫嚅着,想说自己知道祖母的病情不重,而且也是为侯府的整体利益考虑,才替二婶求情的。可话到嘴边,他怎么都说不出来。 似乎怎么说,都是狡辩,显得自己特别不诚心。 “大少爷,你还是跟他们一起出去的好。没看老夫人生病,侯爷和大夫人都悬着一颗心吗?你这时候不帮忙就算了,还来添乱。”周嬷嬷冷着脸道。 她也是把赵靖立当孙子一般疼爱的。赵靖立刚才的举动,不光伤了赵元勋和朱氏的心,也让她心寒不已。因此说起话来半点情面都不留。 赵如语不甘心就这么被赶出去,抬起头唤了一声:“大伯母……”, 周嬷嬷把矛头对准了她:“六姑娘你也是。老夫人平日里待你不薄,比你娘对你都还要好。即便知道你不是侯府的姑娘,仍然没遣你回去。现如今你吃的用的比府里的姑娘还要好。” 她轻蔑地一笑:“结果事情一出,你就光顾着维护你娘,罔顾老夫人对你的疼爱。我看你对你娘也没有多少孝心吧?你是不是觉得你娘被遣,你跟平南侯府的婚事就艰难了?这种时刻,你想的只有你自己!” 这话一出,赵靖立和赵靖安都朝赵如语看了过来。 赵如语鼓动他们,他们只觉得赵如语对魏氏一片孝心。可没想到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第一百五十七章 传扬出去 大夫人被周嬷嬷的话挑起了伤心,转过头来就想说几句狠话。 可想了想,她还是强按住心头的愤怒,冷冷道,“赶紧走,出去!”说到后面两个字,声音还是未免高了两分,悲愤之情溢于言表。 赵靖立倒没想太多。毕竟大夫人是在周嬷嬷训斥赵如语后说的话,他以为母亲的悲愤来源于赵如语。他也对自己没有坚持原则感觉十分羞愧,当即朝赵元勋和大夫人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彩蝶等不知究里的丫鬟只对赵靖立客气,此时见他一走,对其余三人她们可就不客气了,连拉带拽地把他们拉起来,推搡着出去。 赵靖安出了荣禧堂,茫然地站了片刻,拔腿就往二房院里跑。赵如语和赵如蕊却站在那里对视一眼,没有动弹。 赵靖立看了两人一眼,目光冷凝。他转过身,回了大房。 赵靖安到二房时,遇到一个丫鬟,连忙抓住她问道:“我娘呢?” “二夫人……二夫人回娘家去了。”丫鬟战战兢兢地道,唯恐被赵靖安迁怒。 赵靖安顿了顿,又问:“那我爹呢,我爹在哪儿?” 丫鬟摇摇头:“不、不知道。” 想起这事是自己爹引起的。要是他不让他的妾室怀孕,今天的事也不会发生。赵靖安磨了磨牙,飞快地朝前院书房而去。 三人走后,大夫人示意赵元勋跟她一起进了内室,跟老夫人一起商量:“娘,您生了病,得让人给熙姐儿送信,让她回来侍疾吧?要是不回来,怕是有人说闲话呢。” “对,叫她回来。”老夫人还没说话,赵元勋就点点头。 虽说当初许熙回来的时候,他在外院见过一面。但那时这孩子是弟弟的女儿,且也有十四岁了,男女有别,他也没有好生端详那孩子。后来更是再也没有见过面。 这时候想起这是自己的亲生骨血,他就特别想见见这孩子。 “是得叫她回来。”老夫人道,“书院虽然安全,却也是有漏子钻的。就算咱们叫她这几天别出书院别去银楼,但有人以萧夫人的名义或哪位夫子的名义叫她出去呢?魏氏这人,疑心重,手段毒。她既起了让熙姐儿嫁进魏府的心,现在府里又发生了这一系列的事,她肯定会起疑心,狗急跳墙。到时候对熙姐儿用极端的手段就不好了。接回府里,咱们严加守护,就让她住在我这里,我看魏氏还怎么够得着。”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大夫人道。 赵元勋看看外面的天色,站了起来:“要不,我现在就去接她回来?” 大夫人看看丈夫那疲惫的脸色,又看了老夫人一眼,犹豫着没有说话。 她自然想趁魏氏还没反应过来,把许熙接回来。但丈夫长途劳顿,身体又不好,她担心他扛不住;也怕婆婆说她为了女儿就不顾丈夫的身体。 老夫人也心疼儿子,但还是道:“那你一会儿在车上闭闭眼睡一睡吧。唉,长途奔波,回到府里还不得歇息,魏氏这个搅家精实在是害人不浅。” 赵元勋摆摆手:“无妨。去北宁也没多远,车上也就颠簸些,又无需自己走路,无碍的。” 他亲自去,是防着时辰太晚,回来的时候城门关了。他任的虽是闲职,但终是在武职,跟守城门的官兵都是相熟的。出城的时候打声招呼,让他们给他留个小门,行个方便,还是没问题的。 “侯爷。”见赵元勋要走,大夫人连忙叫住他。 见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大夫人上前,轻声道:“你找个借口出去,让熙姐儿乔装回来,回来后也别到这里来,安排她悄悄到馨香院住着。” “为什么?”赵元勋问道。 大夫人脸上露出一抹冷笑:“魏氏在书院里找不到熙姐儿,定然要叫人到府里来打探。我倒要看看,咱们侯府有多少魏氏收买的魑魅魍魉。” “对对,就这么办。”老夫人在他们身后连声赞道。 “好。”赵元勋看着妻子,温柔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 老夫人的晚饭吃得早,绥平侯府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侯府的管事嬷嬷们去姑奶奶家送信时,也不过恰好正是晚饭时分。 赵如玉是绥平侯府嫡长女。当初老夫人和大夫人给她挑选夫家时,可是费了好一番心思的。她嫁的人家虽不是勋贵之家,却也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 她的公公彭国安是国子监祭酒,虽然品阶只是从四品,但满朝门生,身份清贵,便是皇上都要尊重几分。 赵如玉的丈夫彭进睿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还是当年的探花郎,现如今在礼部任主事,官居正六品。 彭家亦是一大家子。因老夫人尚在,彭国安和两个兄弟都住在一起没有分家。 彭老夫人是个喜欢热闹的,晚饭都是四房人一起共用。因此彭家虽有家训,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每房的孩子并不是很多,但三房人加起来,挤挤攘攘也有二、三十人了。 彭国安不是长子,赵如玉的丈夫彭进睿也不是长子,所以家中人口虽多,但赵如玉无需管事。加之丈夫上进,家训里还不许纳妾,她去年生了一子,可谓是事事顺心,日子十分好过。 此时她正给婆婆奉饭,就听下人来报,说绥平侯府下人求见。 大夫人朱氏疼爱女儿,府里做了好吃的点心,她得了匹好看的衣料,便会时不时往赵如玉这里送。当然送东西是借口,表达绥平侯府对这个女儿的看重、打听赵如玉在彭家的情况为真。 但她送东西,也是十分讲究时辰的。不可能明知此时正是彭家吃饭的时间、赵如玉脱不开身,还会遣人来送东西来。 所以赵如玉一听侯府这时候遣人来要见她,神色就紧张起来,问道:“那人怎么说?是不是我家出事了?” 周嬷嬷安排人来送信时,就暗示了那些管事嬷嬷,所以来报信的人根本就不怕“家丑外扬”,一进门就直接把原因说了。当然,为了不让用意那么明显,魏氏的事尚未提及。 此时来递话的婆子就点点头,看向赵如玉的目光就带了几分同情:“说你祖母中风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弹劾魏丘 “什么?” 赵如玉手里捧着的饭碗“当啷”一声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她是祖母一手带大的,跟祖母最是情深。 满屋的人都朝她这边看来。 赵如玉却顾不得那么多,抓住婆子的手,急声问道:“严不严重?请没请郎中?” “来传讯的人没说,老奴也不好问。三少奶奶您去看看吧。”婆子道。 赵如玉的婆婆彭二夫人见儿媳神色不对,早已走过来了,听到这话,赶紧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赵如玉的眼泪就落了下来,哽咽道:“说是我祖母中风了。” “啊?”彭二夫人就着急起来,转头叫道,“进睿。” 屏风那头急急过来一个年轻男子:“怎么了?” “你快跟如玉去,见见绥平侯府的人,问问侯老夫人的情况。不行的话赶紧去请御医。” “好。”彭进睿见妻子已提着裙摆往外跑了,他连忙跟上。 彭家人就赶紧问那来递话的婆子:“怎么了这是?” 于是等赵如玉和彭进睿问清楚情况,坐着马车赶往绥平侯府时,整个彭家,除了几岁以下的懵懂孩儿,都知道绥平侯府老夫人被二夫人魏氏气得中风了。 “天底下有这样的儿媳妇?”彭府里有些人发出质疑。 这质疑的人,是彭进睿堂兄的妻子,跟赵如玉发生过点矛盾。两人虽从来没有吵过架,但彼此看不顺眼就是了。 她倒也不是故意挑刺,而是她自己娘家的家教就甚严,嫁进彭府也是家教极严的,她实在想不出这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行事跋扈的儿媳妇。 “怎的没有?天底下这样的人还不少呢。”她婆婆顿时瞪了她一眼。 “所以说,娶什么样的,都别娶那样人家的女儿。”彭大夫人道。 “就是就是。”大家都附和点头。 彭大夫人虽没明说是“那样人家”是哪样人家,但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 魏丘出身寒门,后来考上进士又十分会钻营,这才当上了太常寺卿。他的妻子就是个小地主家的小姐,大字不识一个;魏老夫人更是泥腿子出身。这在这些世家夫人、小姐眼里,就是没教养不懂规矩的人家。 也不怪她们有偏见,实在是每年新晋进士或从地方升上来的官员,有可能成为自家丈夫、儿子的同僚或上司的,家里设宴邀请他们的老娘、妻子来,有言行举止粗鄙不堪的,有一言不和撒泼打滚的,种种行径叫她们目瞪口呆。 又有某些世家看中新晋进士才学人品,把女儿嫁给他的。结果婆婆粗鄙无礼,吃用霸占儿媳妇的嫁妆不说,还想把这个世家小姐踩下去以显示自己威严,磋磨儿媳妇,各种不要脸面的下作手段让人咋舌。 这种事情哪怕在寒门官员里只是个例,但几十上百年下来,就积少成多了。为此,世家就不大愿意跟寒门出生的人结亲。哪怕魏丘现在官居三品,到了婚嫁市场,魏家的儿女的行情仍不怎么好。 当初要不是赵元良被魏氏所迷,死活要娶她,死去的国公爷又担心妻子慢待庶子,提了一嘴让老夫人同意这门婚事,老夫人又不想搭理他们,魏氏还真嫁不进当时的绥国公府。 “行了,赶紧吃饭吧。明日还要去恭庆王府赴宴。吃完饭早些歇息。”彭老夫人发话道。 大家赶紧应声,坐下吃饭。 明日恭庆王妃请她们去赏荷。说是赏荷,其实是个相亲宴。各家夫人带着自家适龄的女孩儿去,喝喝茶吃吃点心赏赏花聊聊天,顺便替自家儿子、孙子相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老二家的,等如玉回来,你问问她情况。明日一早你准备些礼物去绥平侯府探探病。反正宴会设在午时,你去完绥平侯府再去赴宴也不迟。”彭老夫人又发话道。 彭二夫人连忙站起来应了。 同样的情况,出现在赵如玉的妹妹赵如珠家,还有赵元勋的庶出妹妹、嫁到举人家里的赵文芸家。 无论是赵如珠还是赵文芸,夫家或许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但也不是豪无根基的人家。即便不是世代官宦,也是书香门第,家中婶娘、妯娌也是不少。因为阶层不同,她们所在的圈子还不一样。 内宅女人无聊,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八卦,又跟寒门官员的家风有关,是世家女人们最喜欢说的话题。第二日彭家女人们去赴宴,其他几家女人窜个门,不过一日功夫,京城差不多的人家就都知道此事了。 本来大家只把这事当成八卦听,心中存疑,并不敢相信这事是真的。 可等那些跟绥平侯府沾亲带故,或是关系亲厚的人去侯府探病走了一遭,魏氏为个姨娘跑到老夫人院里搜查、把老夫人气中风的事就实锤了。 朝堂里从来不是个平和的地方,各派争斗你死我活。魏丘升官极快,自然触犯了一些人的利益。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他占了四品、三品的坑,别人就得被挤下去。 本来卫国公已安排好了人出手,可没等他们这一派的人出来,就有御史出列弹劾魏丘,说他治家不严,立身不正,才让一个女儿跋扈至此。有女如此,还不知他的儿孙平日里是如何横行无忌呢。 魏丘这人,之所以说他善于钻营,是因为他特别会钻权贵的门缝,极有眼力,知道要巴结谁,而且还十分会说话,善于拍马屁。他升官升得快,不光是三皇子一派极力推举,也是因为皇上喜欢他的马屁。 皇上要是厌恶魏丘,即便他无过也能找出理由来贬他的官。可他看魏丘顺眼,御史们的弹劾就无关紧要了——在皇上看来,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魏氏虽是魏丘的女儿,可她嫁到了绥平侯府十几年。她的言行得由绥平侯府来负责不是? 但事关孝道。要是魏氏这样的行径还不斥责,那被人非议的就有可能是他这个皇帝了。此事传到太后耳里,不定太后怎么训斥他呢。 因此他当着百官的面,狠狠申饬了魏丘几句,让他回去好好管束教导家中儿女,不得再行无礼之事。 第一百五十九章 找赵如语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九章找赵如语魏丘本没把魏氏和绥平侯府的矛盾放在心上。毕竟绥平侯府的男人都无能,连个能上朝的人都没有。就算魏氏把婆婆气得中风又如何?难道绥平侯府还敢把事情闹出来不成? 可没想到这件事竟然闹到了朝堂上。他被御史弹劾,还被皇上当着百官的面申饬,丢了好大一个脸,心里顿时郁闷的不行。 等他回到家里,就发现妻子也被宣进了宫里,被太后娘娘狠狠训斥了一番,斥责她教女无方,令女儿忤逆长辈、跋扈不孝。 想想同僚们看自己的眼神,他恼恨不已,又把魏氏拎出来骂了一顿。 骂完,他对妻子道:“明日你带些东西去侯府,替丽娘赔个不是。” 能教出魏氏这样的女儿,魏夫人就不是一个有教养知礼的人。 她当即瞪眼道:“我给他们赔不是?想的倒美。这些话是谁传出去的?如果她们不跟那些外嫁女说,外嫁女回去又四处传乱,会让你被皇上斥责?该赔礼的是他们才是。这些人,还自诩什么世家大小姐,我呸,整天乱嚼舌根,比咱们村的那些婆娘都不如。” 她一挥手:“这事你别管,我明日就找她们讨公道去。没这么欺负人的。” “就是。”刚刚被骂了一顿的魏氏立刻附和。 魏丘就一拍桌子:“胡闹。今天我都被皇上申饬了,你们还去侯府闹。还嫌御史弹劾我弹劾得不够是不是?” 魏夫人和魏氏就不敢说话了。 半晌,魏夫人才不情不愿地道:“行,我知道了。” 她心里暗暗发誓,先跟绥平侯府低头,等事情过去,御史不盯着他们家了,她再出手整治那些人。 魏丘心里也是一样的想法。 看来他得找找属于四皇子一派的兵部官员,让他们给赵元勋使个绊子才行。赵元勋担的是武职,而他是文臣,两种官职不搭界。现在得想办法,把赵元勋那点闲职给弄没了。免得那边仗着个破爵位,成天欺负他闺女。 他们魏家人,吃什么也不吃亏。 魏氏的眼珠子则在转来转去。 先是李木一家,紧接着是王姨娘的事,现在把她赶回娘家,他们竟然还敢在外面散布谣言。这些事件一起紧接着一起,总让她觉得不对劲,。 要是照着以前,不管是李木一事,还是昨儿个她把老夫人气病了,老夫人和大夫人都会跟缩头乌龟似的,为了整个侯府的安宁忍气吞声,把这件事给忍下来。 可大夫人一反常态,态度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强硬。而且还家丑外扬,把事情跟出嫁女说了,放任她们回家四处乱说,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甚至短短一天的时间传到皇上和太后耳里。 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实在很不正常。 莫非那件事,朱氏知道了? 可她是怎么知道的? 要知道这世上,除了她自己以外,唯一知道她换了孩子的只有那个逃跑的稳婆了。 那稳婆,她派人都找了好些年都没找到,对此完全一无所知的朱氏又是怎么知道的?总不能稳婆也有个儿媳妇知道当年婆婆做的事,跑到衙门里状告她吧?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她摸了摸呯呯乱跳心口,决定不管事情怎么样,她都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 她站了起来,对魏丘和魏夫人道:“爹,娘,我出去一下。” “站住。”魏丘沉下脸来,“这种时候你还跑出去做什么?还怕别人没指着你的脸子骂不成?给我滚回房去好好呆着,哪儿都不能去。过阵子侯府就会派人来接你。” “我去找语姐儿。”魏氏道,“我得叮嘱她看看府里是个什么情况,免得咱们两眼一抹黑。” “那也不用你去。”魏夫人道,“派个下人回去打听打听就是了。” “哎呀娘,我有话要跟语姐儿说。”魏氏道,“我也不去侯府,我去女子书院门口等着,跟她说几句话就回来。” “让个下人去把如语叫回来不就行了吗?何必非得自己去?”魏夫人十分不理解女儿的想法。 现在魏氏正在风口浪尖上,出去叫人看见了,未免指指点点说闲话,再惹出乱子来可就不好了。 “没事。我躲在马车里跟她说几句话,不叫人看见。如语回魏府被人看见,又是一通麻烦。” 魏氏说着,不等魏丘和魏夫人再说什么,提着裙摆走了出去。 魏夫人还想跟丈夫抱怨几句,就看到魏丘站了起来。 “我去书房了。别来打扰我。”魏丘摆摆手,也背着手走了出去。 魏氏是知道赵如语放学的时辰的,提前了些时间在京城女子书院门口不远处的马车里等着,派了魏府一个脸生小丫鬟到门口守着。 看到赵如语出来,小丫鬟赶紧迎上去:“姑娘,姑娘。” 赵如语看到她,心里一沉,跟朋友告别,就拉了小丫鬟到角落:“你来做什么?” “姑太太找您,她在那边马车上呢。”小丫鬟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魏府的马车。 魏丘被弹劾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赵如语即便在书院里也已经知道了。 此时她万分不想理会魏氏。但她知道,如果她不理,魏氏不知会在这书院门口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她只得抱着书袋,朝马车走去。 “快上来。”魏氏对赵如语真是前所未有的热情与亲昵,亲手给她拉开了门帘,拉她上来,又给她倒了一杯茶,把点心往她面前一推,“饿了吧?来,先吃块点心。” 赵如语心情十分不好,也懒得跟魏氏绕弯子,直接问道:“找我什么事?” 魏氏可不是个好性子的,见赵如语给脸不要脸,她也恼了。 她知道这个养女是精明的,哄是哄不住了,干脆开门见山:“想来你也看出来了。你那个五姐自打回侯府,老夫人和大夫人就极看重她。哪怕你考上了京城女子书院,似乎也比不过她在老夫人、大夫人心里的地位。所以我想让你想个办法,把赵如熙引出来。我也不做什么,只想让她嫁进魏家。我跟你保证,只要你五姐嫁进魏家,我拼尽所有一切,都会让你顺利嫁给平南侯二公子。” 她紧盯着赵如语的眼,不让她有丝毫的退缩:“如何?” 第一百六十章 疑惑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六十章疑惑赵如语眨了眨眼,疑惑道:“为什么要让五姐嫁到魏府?” 赵如熙是二房的人,魏氏的亲生女儿。她嫁到了魏府,老夫人和大夫人就会屈服、原谅魏氏吗?这不可能! 等等…… 赵如语想起,似乎前世,魏氏也很希望把赵如熙嫁进魏府,为此还屡屡带赵如熙回魏家去。可赵如熙当时行为畏缩,上不得台面。魏家的少爷们不管嫡庶,因着魏丘是三品大员,都十分傲气,总想娶一个无论门第家世还是容貌品行都顶顶出色的女子,没有一个看上赵如熙。 为了这个,魏氏还把魏三老爷的妾氏骂了一场。只是魏三老爷也不想让儿子娶赵如熙,这事以魏氏的失败而告终。 那么,魏氏为什么这么执意要把赵如熙嫁到魏家呢?这里面有什么蹊跷不成? 赵如语望着魏氏,陷入了沉思。 “我刚不是说了吗?老夫人和大夫人特别看重熙姐儿。要是魏家跟侯府能亲上加亲,她们必然不会再为难我。大不了训斥两句就是了。” 见赵如语傻愣愣地看着自己,似乎在走神,魏氏十分不高兴:“你怎么了?我说的要求,你到底答不答应?” 赵如语回过神来,眉头微蹙。 在没弄明白这其中的缘由之前,她才不趟这趟浑水。魏氏刚才这话,是糊弄傻子呢。 “您也知道,五姐不喜欢我。大概是因为我享受了属于她的十几年的锦衣玉食,您多次叫我跟她亲近,她理都不理我。”她道,“她这人挺精的,往日都不搭理我,要是我这时候去接近她、邀请她,她不光不会来,还会心生怀疑。” 开始赵如语觉得赵如熙的强势有点傻。可现在事实证明,赵如熙的做法还是对的。 现在老夫人和大夫人对她多好啊,完全把她当成了自己一伙的。她跟二房倒没有什么瓜葛。魏氏出了事,赵如熙受到的影响最小。 赵如语越来越肯定,赵如熙已不是上辈子的赵如熙了。这人还是有点本事的。 魏氏把脸一沉,一改刚才的和蔼可亲:“赵如语,你别以为进了京城女子书院,就万事大吉了。你是我的养女,我就算是被侯府赶出来,甚至被休了,想要掐死你也跟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别以为攀上平南侯府就了不起。我是你养母,我名声不好了,你也讨不到任何好处,平南侯夫人本就看不上你。再有我这个娘,你还想嫁进平南侯府,做梦吧。” 说着她就直接赶人:“下去。” 赵如语虽然知道她一向翻脸比翻书还快,却也没想到立马就看到这一幕,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当即站起来,冷冷地看了魏氏一眼,扭头就下了马车。 魏氏虽叫赵如语滚,可见她一言不发麻溜地真滚了,顿时气了个倒仰。 可这是京城女子书院门口,来来去去的都是豪门权贵,魏氏根本不敢在这里大声骂人。 她咬牙切齿地小声咒骂了几句,这才吩咐春晴:“跑上去,叫她进府后叫二少爷出来,我在侯府后面的角门等二少爷。” 春晴连忙跑过去追上赵如语,把这话跟她说了。 春晴是魏氏回二房收拾东西时,叫上一起把她带回魏府的;连着一起带上的还有病重的李嬷嬷。 赵如语听了春晴转告的话,看了魏氏的马车一眼,点了点头:“行,我会转告的。” 尽管她不想搭理魏氏了,但却不敢惹她。惹谁也别惹疯婆子。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越发不好。 即便重生了,她也考上了京城女子书院,但她对自己的命运,还是跟前世一样,有一种不在自己掌握的感觉。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她沉着脸快步走到自己的马车旁,上了马车,她吩咐道:“走吧。” 扶疏早已看到魏家的小丫鬟和春晴了,知道是魏氏来找赵如语,担心的不行。 现在看到赵如语脸色不好,她吩咐车夫启程,这才小声问道:“怎么了?二夫人找您有什么事?” 赵如语摇摇头:“回去。” 扶疏见她不想说,也不敢再多问,想了想道:“我来的时候,在茶楼门口看到二公子的小厮了。” 赵如语闭着眼,没有说话。 发生了这样天大的事,她自然是想见到傅云朗的。 上辈子她平生最得意也是最大的收获,就是抓住了傅云朗的心,顺利嫁给他成为了平南侯夫人。 她已经习惯了遇到什么事都找他。只要找了他,所有的一切都会由他来解决。而她只需要窝在他怀里,做一个被他宠爱的小女人。 今生重来,她是隔了许久才习惯了没有人给她遮风挡雨的日子。每天要面对侯府的那些人,应付魏氏这个疯女人,为自己的婚事殚精竭虑,她真是很心累。她多么想快点及笄,好尽快嫁给傅云朗。 尤其是发现赵如熙不再是上辈子的赵如熙,绥平侯府有诸多变故,她心中的惶恐不安就日益巨增,她就越想早点成婚,以免发生什么变故。 昨日老夫人中风、魏氏被遣,这都是上辈子未发生过的,她惶恐之余,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天知道当时她是多么的无助不安。她恨不得昨晚就跑出来见傅云朗,得到他的抚慰,把事情交到他手上。 她相信,有傅云朗出手,一切都会得到解决的。 可现在情况已发生了变化。就算魏氏不被休,她名声坏了,而且还是因为跋扈不孝,平南侯夫人一定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 所以现在她去见傅云朗,没有任何意义。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傅云朗的那颗心了。 发生这样大的事,她知道,越是见不着她,傅云朗就越着急。越着急挂念,他的心才会系得越紧。 所以倒不如让他急一急。 本来,魏氏叫她做的事,她完全可以让傅云朗去做。她相信,只要她说,他是一定会帮她,而且一定会想尽办法达到目的的。 但她为什么要帮魏氏呢?如果魏氏的事不被人知晓,只是老夫人和大夫人生气,她还能指望能悄悄解决。可事情都闹到这份上了,她是傻了才让傅云朗脏了手,只是为了达成魏氏莫名其妙的做法。 那么,魏氏到底为什么想让赵如熙嫁进魏家呢? 赵如语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赵靖安的纠结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一章赵靖安的纠结魏氏不敢挨赵如语的马车太近,直到赵如语的马车看不见了,她才吩咐车夫启程,也不去正门,而是驶到侯府附近的一个角门旁边,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停了下来。 隔了有差不多有一顿饭功夫,赵靖安才来了。不过不是从角门出来,而是从正门出来又绕了一个大圈过来的。 “娘。”一上马车,这个从没经过什么事的孩子就流了眼泪。 魏氏爱怜地摸了摸儿子的头,问他道:“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娘没事,你别担心娘。” 赵靖安有些羞愧地点了点头。 他是真担心母亲,昨晚也以为自己睡不着的。可还是没抵住困意,上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过这些就别告诉母亲了,免得她伤心。 “娘,您还好吧?您会不会有事?六妹妹说你会被休回魏家,会吗?”赵靖安是个耿直boy,跟自己母亲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此时睁着眼睛直接问魏氏。 魏氏表情一滞,在心里大骂了赵如语一通,脸上则露出忧愁之色,叹息道:“你六妹说的对。我这次真是犯了大错了。” 单纯的赵靖安一听就急了:“那怎么办?娘,我不要你被休。你要是走了,爹肯定要给我娶后娘。我会被后娘磋磨死的。”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魏氏心里一痛,赶紧安抚儿子:“不会不会。只要你按娘的吩咐去做,娘是不会被休的。” “真的?”赵靖安停住了眼泪,眼巴巴地瞧着魏氏。 “嗯。”魏氏用力点头。 “好,娘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做?”赵靖安立刻来了精神。 小半个时辰后,他精神恹恹地回到侯府,回到自己屋里,倒在床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帐顶,兀自出神。 他的小厮青墨刚才是跟着他出去的。不过没上马车,并不知道魏氏跟赵靖安说了什么。 看到赵靖安这样,他忍不住出声道:“二少爷,您还没洗澡呢。小的去给你提水,您洗了澡再睡吧。” 赵靖安没精打采地动了动,翻了个身,问小厮道:“你说,我娘是不是个好人?” “这、这……”青墨为难地道,“小的不敢妄议主子。” 看到青墨这样,赵靖安就明白了。 要是他娘是好人,青墨定然会不吝赞美之辞,来拍他和母亲的马屁。现在他这么为难,心里定然不认为他娘是好人。 “她要是叫我去害人怎么办?”他问道。 刚才她娘叫他做的事,实在颠覆了他对母亲的认知。他非常想找赵靖立说一说心里的感觉,讨论一番。但他知道不能。 母亲被遣,就是大夫人下的命令。他与在跟赵靖立现在是两个阵营的人。母亲叫他做的事,他是绝对不能跟兄长说的。他不敢赌在兄长心目中,到底是他自己的母亲重要,还是他这个堂弟重要。 现如今他唯一信任的人就是他的青墨了。 青墨从他五岁起就跟在他的身边,是伴着他一块儿长大的。就算他今天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青墨也不会传出去。 “这个……”青墨更加为难了,“少爷,我就是个下人。” “下人怎么了?你打小跟着我一块儿读书,识字明理,可不是一般的下人。” 赵靖安坐了起来,干脆把魏氏要他做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问青墨:“你觉得我该如何?” 青墨也知道避不开这麻烦事了,想了想,他困惑地挠挠头:“为什么呢?二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靖安摇摇头:“我也这么问了我娘,她说我不需要知道,只要按她说的做就是了。” 青墨当初能被大夫人和二夫人一起看中,挑出来放在赵靖安身边,实则是个十分机灵的小子。而且在成长过程中,他作为赵靖安的小厮,需要操心的事非常多。 他要看清楚侯府各派明里暗里的争斗,让自己少爷避开雷区;要搞清楚管家和管事嬷嬷们的行事风格,要摸清楚府里的各项规定,还要知道哪些丫鬟对自家少爷心怀觊觎……唯有这样,他才会让少爷少犯错。 少爷犯了错,二夫人舍不得责怪儿子,可是要打他这个小厮板子的。 总之,赵靖安能无忧无虑的长大,还能养成现在这幅万事不操心的性子,除了家境优裕、长辈疼爱,离不开青墨各方面的打点维护。 青墨十分认真地对赵靖安道:“少爷,夫人叫你做的事,是好还是不好,想来您自己心里都是有数的,对不对?” 不等赵靖安点心,他又道:“别的事我不懂,我只知道,女人要是出嫁前被人侮辱,不是自尽以示清白,就是委屈求全地嫁过去,然后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婆婆、妯娌、丈夫都会瞧不起她。这是一辈子的耻辱。” 听到“自尽”两个字,赵靖安的脸就是一白。 青墨又道:“少爷,五姑娘是您的同胞妹妹。您真的能做到亲手葬送她一世的幸福吗?做下这件事,您这辈子良心能安吗?” 主仆一块儿长大,形影不离,他可以说是这世界上最了解赵靖安的人。 赵靖安敦厚善良,性子单纯,是个极好的人。如果他真做下这等事,五姑娘过得好还好。要是过得不好,他会内疚一辈子的。 他实在不明白二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坑二少爷。 二夫人是最疼二少爷的不是吗? 赵靖安的脸色又是一变:“不,我不能。” 青墨担心少爷想起二夫人的用意会伤心,赶紧转移话题:“少爷您想想,您一直呆在府里,夫人完全可以叫人来唤您出去。可她没唤您,而是通过六姑娘来唤您,您不觉得这事有些奇怪吗?” 赵靖安刚刚升起的一些念头就这样被青墨打岔了。 他好奇地问道:“怎么奇怪?” “小人猜测,夫人定然是先去找六姑娘,想让她做这件事的。毕竟五姑娘和六姑娘都是姑娘,她们又都住在内院,还一起进了女子书院。虽然不是进的同一家,但也跟其他人多一些话讲不是?六姑娘肯定比您跟五姑娘要熟吧?由她去找五姑娘出来,不是更容易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 卷宗送达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二章卷宗送达还有一句话他没说。魏氏做事向来是损人利己的。明知道是坏事,容易脏了手,她肯定会先找外人来做,而不是坑自家儿子。 六姑娘不是夫人的亲生女儿,以前似乎听说夫人对六姑娘不怎么好。要坑人,自然是先坑六姑娘才对。 赵靖安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 “小的猜测,夫人应该先找的六姑娘,而六姑娘并不想做这事。六姑娘为什么不做?因为这不是好事啊。做下这等事,绝对会东窗事发的。到时侯侯爷和大夫人大怒,老夫人因此而病情加重,您知道会受到什么惩罚吗?六姑娘可不傻。” 他的言外之意很清楚:六姑娘不傻,所以少爷您也别干傻事。 赵靖安被他这一绕,不由点点头,十分赞同他的观点:“你说的对。咱们不能做傻事。” “可我娘怎么办?”他问道。 “老夫人和大夫人一向宽厚。二夫人有少爷您和五姑娘,魏家也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听说老夫人的病情也不是很严重。所以我觉得吧,等老夫人病好了,大夫人自然会让人把二夫人接回来的。现在让她在魏家住着,不过是惩戒一二。” 所以,他实在搞不懂二夫人折腾这些干嘛。算计坑害自己的亲生儿子,他真还没见过。二夫人莫不是脑子有坑? 反正青墨想得很清楚。二夫人即便被休,对二少爷的影响也不大。最多在婚事上降上一个等次。次人家也是有好女儿的,有什么打紧呢?只要挑个温柔贤淑知礼的就行了。 可如果二少爷做下坑妹的错事,侯爷、大夫人的雷霆之怒,可不是他能承受的。到时候他们不能打杀二少爷,自己这个小厮就是最好顶雷的人。他被打板子打残打死都有可能,家里人也要被发卖出去。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得拉住二少爷,别让他做下这等蠢事。 赵靖安其实也知道魏氏叫他做的事不对,他内心是极度抗拒的。可另一方面,自己的母亲央求自己救她,说如果不这样做,她就回不来了,要被休弃。道义与亲情必须选择一个,他才会那么迷茫那么不知所措。 现在经青墨这么一分析,他顿时神清气爽了。 他道:“你说的对。大伯母虽讲规矩,但也讲人情;祖母也疼我。等祖母病好,我再去求一求她们,她们肯定会让母亲回来的。” 他虽单纯,不谙世事,却也知道魏家势大,祖母和大伯母、三婶看在魏家的份上,即便母亲做错事、说错话,也不怎么跟她计较的。这次实在是母亲做得太过,大伯母这才发了怒,严惩母亲。等事情过去了,自然就好了。 “我明日就去祖母面前侍疾,替母亲赎罪。”他道。 “少爷,您这样做就对了。让老夫人和侯爷、大夫人息怒,比什么都强。万不能再做错事,火上浇油。” “嗯,我明白。你放心,我不会听我娘的。”赵靖安说着,很放心地去睡觉了。 青墨则暗暗下了决心,这几天一定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少爷,绝不能让他干蠢事。另外,也要把给他递话的人全部挡住,不能让他们接近少爷。 …… 第二天京城的城门一开,一匹送卷宗的快马就进了城,直奔大理寺,一迭子卷宗被放到了司务厅司务的案头。 各省处理不了的、需要由大理寺承办的卷宗,都会先送到司务这里,等司务登记分类后,再按案情大小和紧急程度,分送到各上司的案头。 两位司务不过是从九品,并不需要上朝。他们按着上衙的时辰到了衙门,开始整理卷宗。 如果是平时,像这种换孩子的案子,既不是急案,也不是要案、难案,虽然涉及的绥平侯府的主子是侯爵,但因家中没人在朝堂上任高官,这个案子还不知要压到什么时候才处理。 但昨日魏丘这个太常寺卿才因为女儿魏丽娘的忤逆被皇上申饬过,所以登记卷宗的司务一看卷宗的内容就不敢怠慢,直接把卷宗送到了右寺丞的手上。 “大人,您看这个卷宗……”他把卷宗放到右寺丞的案头,笑道,“这是个家庭矛盾的小案,也没死人。不过涉及到绥平侯府和太常寺魏大人家,您看要不要及时处理?” “嗯?我看看。”右寺丞一听案件涉及这两家,赶紧放下手头的案件,拿起卷宗看了起来。 看完,他摸了摸下巴:“我记得,前段时间,京城府尹那边处理过一个案子,说是绥平侯府跟一户乡下人家抱错了孩子?” “是的,大人。”司务把卷宗送过来之前,也回忆了一下,不清楚的地方还问了一下同僚,“绥平侯府被抱错的那个孩子,据说就是魏氏所出。” 右寺丞把手里的卷宗抖了抖:“也就是说,她先跟侯夫人把孩子给换了,然后将侯夫人的亲生女儿给换到了乡下?” “应该是这样没错。”司务道。 递到他们手头的这份卷宗,只说了稳婆当年将魏氏和朱氏的孩子互换的事。毕竟那个稳婆接了生后拿了银子就逃了,根本不知道绥平侯府后来发生过什么事。 “这女人够毒啊。”右寺丞感慨了一句。 想了想,他又问:“忤逆婆母,把绥平侯老夫人气病的那个,也是这个魏氏吧?” “应该是。绥平侯府只有三位夫人,大夫人朱氏是侯夫人;二夫人出身魏氏;三夫人则是商户出身。” 魏氏忤逆婆婆本只是内宅之事,即便有流言,也止于内宅。但谁叫魏丘被当着百官的面叫皇上训斥了呢?大家议论这件事的时候稍加关注,绥平侯府的具体情形也就知道了。 “那就是了。”右寺丞得到确认,又问道,“那稳婆在何处?” “跟着卷宗一起送上来了。” 右寺丞笑了,摇摇头:“那个张顺大人,可真是……” 他没有说下去,吩咐司务:“你亲自去京城府衙那边一趟,把原先那个案子的卷宗要过来,那位奶娘也一并提过来。大人也差不多下朝了,一会儿我把卷宗给他送去。” 案子不大,也不复杂。但涉及高官和侯爵,那就是大事。不说他们这些小官,便是大理寺卿也不敢自专,估计都得看皇上的意思来办案。 第一百六十四章 很配合,很满意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六十四章很配合,很满意张常慎满意了,十分满意。 他就知道这些豪门贵妇,半点苦都受不了的,随便吓一吓,她们就得老实招供,尤其是有特权想给他们施压翻供的情况下,招供不要太轻易。 “行,你把当年的事老老实实说一遍,不得有遗漏。要是让我知道你所述与事实不符,罪加一等。”他道。 旁边的书吏顿时打起精神准备记录。 魏氏肯老老实实招供吗?自然不肯啊。 她泪着眼泪,一副凄惨的样子,开口道:“这件事我根本不知道。大人也清楚,我当时正生产,还一生两个,人疼得早已神志不清,生完后就力竭晕了过去。等我醒来,我奶娘已经把孩子换过了。她当时也没跟我说,直到后来收拾好连孩子一起被送回了二房,她才告诉我,我生的是双生子。她担心老夫人要溺死一个,趁着人不注意,偷偷把大夫人的女儿跟我其中一个儿子换了。” 旁边的稳婆一听,顿时怒道:“我呸,胡说八道。你生过之后还是清醒的。当你知道自己生的是双生子,把我调开,跟你那奶娘商量了半天,这才把我叫过去,让我帮你调换孩子。你还给了我二千两银子封口费。” “你才胡说八道!”魏氏这下子头脑清醒过来了。 想起大理寺似乎就这么一个人证,她立刻改口,指着稳婆对张常慎道,“她定然是被人指使,来污蔑我的。” 这时她感觉自己吃了个大亏。要不是刚才看到稳婆的瞬间太过慌乱,她刚才就应该什么都不承认。 魏氏是个脾气急躁的人,脾气一起来就难以控制理智。这会儿她后悔得肠子都青了,顿时怒不可遏,指着稳婆就骂了起来。 稳婆一想起就是眼前这人行事不周、露出端倪,才让自己被人找到、儿孙被人控制,落到这种地步,接下来还要坐牢,她也不甘示弱,跟魏氏对骂起来。 张常慎也不阻止,端起茶碗慢慢喝着,任由她俩对骂。 女人骂街,是没有理智的。骂着骂着,就能把所有的一切都骂出来,也省得他费尽心思地去审问了。 那稳婆以前做稳婆时走街窜巷,到处给人接生,可不仅仅靠技术,还靠一个灵活的脑子和一张非常会讲话的嘴。 否则遇上死了产妇、男婴,或盼孙子却生了女婴,甚至如了愿又不想给接生费的种种极品人家,她都不一定能活着走出那家的门。 她自打被逼着来自首、然后被送到京城来,就十分清楚地知道一点:只要她能顺利地把魏氏拉下水,将她的罪行全部揭露出来,甚至给她扣上更大的罪,背后的人就会越满意,到时候他们全家的下场就会好很多。 因此她骂架就十分讲究技巧,故意跟魏氏争吵当时的细节,引着魏氏越讲越深,到最后,魏氏那个奶娘和知情嬷嬷的死都成功栽到了魏氏头上。 右寺丞和做记录的书吏以及一众衙役看着这两个女人都目瞪口呆。 大理寺不是普通衙门。一些县衙里,泼妇骂街的情形十分常见,但大理寺是办大案、要案、难案的地方,不是连环杀人案这种级别的案子,都不会递到大理寺来。 大家还是第一次在公堂上看到泼妇吵架,真是大开眼界。 再一想其中一个女人还是魏丘这个太常寺卿的女儿,嫁到了勋贵之家成了贵妇,那种感觉就更是一言难尽了。 尤其是衙役们,更是如此。 艾玛,真是长见识了。他们以为只有自己家粗鄙的婆娘才会挥舞着炒菜的大铁铲、插着腰跟人喷口水呢,原来贵族家的小姐、夫人也是这样吗?看来真是错怪了自家婆娘呢。 张常慎看到书吏半张着嘴看人吵架都看愣了,赶紧轻咳一声,示意他赶紧记录。书吏这才回过神来,立刻奋笔疾书。 虽然以吵架的方式来做呈堂证供他虽未见过,但他做书吏多年,这是绝对难不倒他的。 不就是两个人的供词吗?以前是提审一个说一个,说完画押。现在是两个人一起说,轮流说。形式是新颖了点,但大体上还是一样的嘛。 他拿了两张纸,一张是魏氏供词,一张是稳婆供词,把她们吵架时透露出来的信息总结归纳,一一记录进去。一会儿写这边,一会儿写那边,很是忙得不亦乐乎。 张常慎见状,满意地点点头。 等魏氏吵累了,脑子也清醒过来,发现这是公堂、刚才自己讲得太多时,一迭供词被张常林扔到了她的面前:“行了,签字画押吧。” “什、什么?”魏氏顿时傻了眼。 “什么?”张常慎斜睨她一眼,“你刚才说的话,书吏都记下来了。你是识字的吧?你要识字,看一看上面写的可是你刚才说的话。不过你放心,你说的话满堂的人都听见了,他们就是证人,你是赖不掉的。我们也不可能诬陷你。赶紧签字画押吧。” 魏氏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回想刚才自己说的话,冷汗都吓出来了。 她跟稳婆吵架,真是把自己做过的事抖落得一干二净啊。 张常慎善于办案,对人的心理拿捏得炉火纯青。 见魏氏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他适时说了一句:“签字画押,我这场官司就算办完了,一会儿可以抽空帮你跟魏府说一声。你涉了案,需得通知你的家人。” 魏氏一听马上能见到家人,也不犹豫了,立刻签了字按了手印。 就算她签字画押了又如何?等爹爹来了,她完全可以翻供,说是这些人逼她签的。到时候自有爹爹去跟这些人交涉。 张常慎拿到供词,对魏氏的态度都和言悦色了很多,吩咐衙役婆子:“把她送到女牢,给个单间。需要什么就帮她买。她爹可是太常寺卿魏大人,对她客气些。惹恼了她小心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是。”婆子应了,押着魏氏和稳婆一起,去了女牢。 看到魏氏被人押走,张常慎一拍惊堂木:“带魏氏之侍从李婆子。” 第一百六十五章 致命之事 李嬷嬷立刻被带了上来。 看到李嬷嬷,张常慎对魏氏真是满意的不行。 要是魏氏今天不带这个婆子出来,他们还得大费周章地从魏府把人给提出来。现在魏氏自动把人送到他们手上,要不是没有先例,张常慎真想给魏氏颁发一面“最佳好犯人”的锦旗哩。 魏氏之所以带着李嬷嬷,也是因为身边习惯了李嬷嬷的存在。以前办什么事,都不用她多说,李嬷嬷自会把事情给办好。魏氏又是到绥平侯府打探消息、对许熙实施引诱,自然是手段老辣且知道些内情的李嬷嬷用得顺手。 可没想到正好省了张常慎的事儿。 他一拍惊堂木:“李氏,昨晚差役在街上抓住一偷儿,他自报名为李木,为绥平侯府二夫人魏氏之陪房,你可认识?” 李嬷嬷身体一震,一颗悬着的心瞬间落了地。 儿子一家不知去向,魏氏又被抓,她心里惶恐不安,不知道抓她儿子那人到底要如何行事。 现在头上那只靴子落了地,她也明白怎么该做了。 “认识,那是我儿子。” “据李木所供,两年前他打死文尚书家孙子,栽赃给吏部右侍郎刘大人的儿子,你可知此事?” 李嬷嬷一惊,犹豫着不敢说话。 她知道,自打儿子被抓,这些事迟早要被抖落出来。 只是一旦在公堂上承认了此事,她儿子的性命岂不是要完蛋了? 张常慎一拍惊堂木:“大晋律例,主犯和从犯依罪之轻重而判刑。如果你儿子只是被人指使,那便可免于死罪。可他要是主犯,斩立决。另外,此事李木已经招供,说此事是你指使,你可承认这一点?” 李嬷嬷一个激灵,连忙道:“大人,冤枉啊。我跟文尚书和刘大人无冤无仇,为何要指使我儿子去沾一条人命?这全是我主子魏氏所使。而魏氏之所以吩咐我们这么做,则是其父魏大人的授意。” 张常慎立刻精神一振,重点来了:“你可拿得出人证物证?空口无凭,你要把罪行推到魏大人和魏氏身上,需得有凭证。” “有,有。”李嬷嬷道,“当时是魏府一个叫魏康的管事吩咐我儿子干的。文尚书的孙子也是他派人诱使到郊外的……” 李嬷嬷知道自己跟儿子一家能否保命,全在她是否配合上,当即跟竹筒倒豆一般,将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叙述了一遍。 她还举了人证:“我儿子也知道此事干系甚大,生怕做了这事,魏大人和二夫人会将他灭口,特意将这些事情写下来誊抄了几份,一份交给了我,另两份则交给了我亲家和我女儿。我特意把这消息透露给了二夫人。二夫人忌惮我们,手里又没有比我家更好用的下人,便也没有灭我们的口。” 张常慎只觉得今天的案子审得顺利的不行。要是所有的犯人都这么配合,还能主动提供人证物证,那他这个头也不会秃了。 他立刻吩咐:“去,把魏康和李氏提供的这两家人一起提来。” 差役走后,他让人将李嬷嬷关押,又提了春晴和春芬两个丫鬟走形式地问了几句。 这两个丫鬟虽也是魏氏陪房的孩子,但因为年少不更事,魏氏担心她们嘴不严,担不起事,并没叫她们做什么阴私之事,便是连告都不告诉她们。 她要做这些,都是吩咐李嬷嬷一家去做。 因此这两个丫鬟不过是走了个过场,张常慎就叫人把她们押下去了。被关押的,还有魏氏的马车夫。 为防消息走漏,这些人即便没有罪,也不能放他们走。 叮嘱下属看守好犯人,不允许任何人探望、带走、提审,他这才拿着供词出门。 一出大理寺,他就吩咐随从:“赶紧去通知岑太傅和吏部尚书吴大人,就说我有案子要呈奉给皇上。” 随从得令,骑着快马一溜烟跑了。 张常慎这才慢悠悠上了马车,先在街上绕了一圈,这才去了宫里。 “张大人稍侯,岑太傅和吴尚书正在跟皇上议事呢。咱家去给您通禀。”太监笑眯眯地跟张常慎说了一句,便一甩拂尘走进了大殿。 张常慎神态悠闲地在外面等着。 身为大理寺卿,他平时办案甚忙。除非有大案要案,涉及到朝堂或百官,他才会到宫里来跟皇上作禀报。一年也没几次。 因为频率低且来禀报的案情重要,一般皇上手头不是特别要紧的事,是一定会当即面见他的。 果然,太监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了,笑着对张常慎道:“张大人,皇上有请。你跟咱家来。” 张常慎跟着他走了进去。 “行了,你们说的朕知道了,就照你们说的办吧。”皇帝萧圪见张常慎进来,便准备打发岑太傅和吴尚书两人。 “皇上……”张常慎看看这两人,欲言又止。 “怎的了?难道案情跟他们两人相关?”萧圪见状,皱眉问道。 张常慎连忙行礼:“是有些关系。” 萧圪点头,对岑太傅和吴尚书道:“那你俩就留下来听听吧。” 张常慎这才把卷宗放到萧圪面前,禀道:“太常寺魏大人之女魏丽娘,于十四年前将自己双生子其中一个跟绥平侯赵元勋之女掉包。现绥平侯世子赵靖立实则是绥国公庶次子赵元良与魏丽娘所生。” 萧圪的眉头皱了起来,神情里有些不悦:“此案与岑爱卿和吴爱卿何干?你照常办理便是了。至于魏丘,朕会斥责惩戒的。” 岑太傅和吴尚书对视一眼。 他们就知道皇上得知此案后是这种态度。 张常慎神色丝毫未变,作了一揖后起身,语调仍平静无波:“臣在审魏丽娘换子一案中,审出了当年文尚书孙子一案的元凶。” “嗯?”萧圪神色一变,“害文尚书之孙性命的不刘承德之子吗?” “皇上可还记得,当年臣说此案有蹊跷。”张常慎道。 萧圪点头:“朕记得。可你查过了,没查出什么证据来。” 当时魏丘和刘承德共争吏部尚书一职。后刘承德因此案被贬谪,在与他交好的大臣反对下魏丘没能当上吏部尚书,却还是做了太常寺卿。 当年张常慎说既得利益者最让人怀疑,他把魏丘和魏家人查了个底朝天,却什么也没查出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依法惩办 “魏大人聪明就聪明在这里。”张常慎苦笑,“臣当时也被蒙蔽了过去。要不是审魏丽娘下人时审出了此事,恐怕谁也想不到魏大人竟然是让嫁到绥平侯府的女儿出的手。” 他只查了魏丘和魏家人,哪里会查到魏丘早已出嫁了十几年的女儿身上? 萧圪愣了一愣,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 如果只是魏丘之女更换子嗣,这虽然极犯忌讳,为皇族、贵族所不容。但因魏氏是出嫁女,魏丘之责不大,最多训斥罚俸降职而已。 可如果魏丘因上位之争而残害同僚家人,这个罪就大了。魏丘和魏家人就只能被杀头抄家流放,别无选择。 他打开卷宗,看起上面的供词来。 当他的视线离开卷宗,手掌握起时,岑太傅就跪了下去:“望皇上还刘承德一个公道。” 刘承德是他的一个学生,当初要提拔吏部尚书人选时,就是他向皇上举荐的。 吴尚书也跪了下去:“望皇上还刘承德一个公道。”他是现任吏部尚书,此事与他也算有些关联。 萧圪叹了口气,抬起手朝张常慎示意:“卷宗上提到的几个魏府下人,都抓起来审理吧。” “是,皇上。”张常慎连忙行礼。 “让御林军把魏丘看管起来。”萧圪又吩咐立在屋里的侍卫。 侍卫行了一礼,出去传话。 皇上吩咐的是“看管”,而不是关押。毕竟此时魏丘还未定罪,需得审了魏康等下人之后,由皇上和刑部尚书定夺给了定了罪,这才采取抓捕行动。 所以御林军只是暗中关注着魏丘的动向,免得他在得到消息时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张常慎非常清楚,这事一旦开始,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他们就要受到魏丘的反扑。而且,他们动作还要迅速,绝对不能给魏丘有所察觉,否则他依附的四皇子出手相护,他就有可能只会被轻罚。 毕竟杀刘承德之孙的是魏家下人,魏丘最多是治家不严,被贬上两级就完事。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大家都深知这个道理。 张常慎在来皇宫之前就吩咐人去查魏康的下落了。他来之时又带了一批人到附近等着。 此时他从皇宫出来,一声令下,他的手下就迅速出手。 张常慎办案几十年,大理寺卿养了一批人,他自己手下也能人无数。在市井叫一个跟魏康玩得好的人,去把魏康约出来,离他出宫不到半个时辰,魏康已被送进了大理寺。 进了大理寺,任你意志再坚强的人都能被撬开嘴,更不用说魏康这些普通人了。 未到晚饭时分,魏康等人的供词就出现在了萧圪案头。 身为帝王,玩的就是一个平衡术。萧圪虽立了太子,但为了给太子紧一紧弦,他是允许其他几个皇子在朝堂上培养一些拥趸的。他自己有时候也会凭私人喜好提拔一些官员。 但为了维护朝纲大统,有个原则萧圪是不会违背的。那就是不用犯罪之人。 魏丘为了升官,残害同僚家人。如果他不作严惩,朝庭必然大乱,互相残杀会层出不穷。 他召来几位大臣及刑部官员,将卷宗递给刑部尚书:“依法惩办。” …… 对此一无所知的魏丘下了衙,从衙门里回到家,问妻子道:“丽娘呢?叫她出来。” “她早上吃过饭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我已经叫人去找她了。”魏母道。 她对这个爱惹祸的女儿也是不满的。但她就只生了三个孩子,魏丽娘是唯一的女儿。其他都是庶出。再惹祸也是她的亲生孩子,她不护着谁护着? 一听魏氏又跑出去了,魏丘当即就黑了脸:“你是怎么当娘的?还让她到处乱跑?你没看外面人是怎么说她的?连我在衙门里都被人挤兑了几句。” 他沉着脸喝道:“让她收拾收拾东西,去庄子上住一阵。” “为啥要去庄子上住?她在家碍着谁的眼了?”魏母是个护犊子的,一听这话就不干了,还朝儿子道,“是不是你们媳妇儿说了什么,让你们把妹妹赶出去?” “娘,我们哪有?”魏家儿子都叫起屈来。 他们的媳妇儿自然是抱怨的,毕竟魏氏的名声十分不好,严重影响了魏家女子的名声。要不是魏丘是三品大员,现在定亲的都要被退亲了。还没定亲的议亲也更加艰难。 但魏丽娘有父母宠着,性格又强势,惹了她,她绝对不惜在魏府上闹起来。他们可不敢在明面上对她不好。 魏母就对魏丘道:“行了,我叫她别出门就是了。这段时间老实在家呆着。庄子上就别去了。别人作贱咱女儿就算了,咱们把她赶到庄子上算怎么一回事?庄子上人少又乱,她在那里出了事都不知道。” 魏丽娘接的就是母亲的性格。魏母是个极强势的,惹了她,她真能去皇帝面前告御状,闹得魏丘官都没得做。所以魏丘一般也不敢惹她。 听到妻子这样说,他只好道:“行吧行吧。就照你说的办。” 正准备叫开饭,魏母派出去寻魏氏的下人回来了,禀道:“夫人,小的把城里寻了一遍,都没寻到姑奶奶。” 魏母看了丈夫一眼,吩咐道:“先开饭吧。丽娘想来应该是去侯府了。她出去前,说要找安哥儿说点事儿。没淮一会儿就回来。” 魏丘眉头又是一皱,问妻子:“你去探望过绥平侯老夫人吗?” 魏母将脖子一梗:“我去探望她做什么?身为亲家,孩子犯了错,好好教导便是。她倒好,宣扬得满京城都知道,还害你和我被皇上、太后训斥。做得这么绝,我倒去探望她?她想的倒美。” 魏丘沉着脸道:“明儿个你带着丽娘去一趟。这事丽娘做得不对,咱们总要先低头,至少得做给皇上、太后看。” “是。”魏母不情不愿地道。 “至于其他事,我自会处理。”魏丘又缓了一下语气。 魏母这才高兴起来。 几十年的夫妻,她最了解丈夫,表面上看似大气,实则是个睚呲必报。 绥平侯府让他丢了这么大个脸,他必然要报复侯府。赵元勋的那个虚职,怕是保不住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圣旨下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六十八章圣旨下魏母见屋里只有外孙们了,这才跟赵靖安道:“你娘来找过你么?”说着又朝赵如语看去,“你呢?” 赵靖安和赵如语一听这话,神色就不自在起来。还以为魏母是替魏氏来逼他们引诱赵如熙出去的。 “外祖母,这个……我娘让我做的事,我做不到。”赵靖安吞吞吐吐地道。 魏母一听这话就感觉不对了:“她让你做的事?她让你做什么事了?” “外祖母您不知道?”赵靖安惊讶地问道。不过旋即他又释然了。 他娘做的事,向来鬼鬼祟祟的,不告诉别人也很正常。 想了想,他还是觉得应该把魏氏做的事告诉外祖母。 “她让我把我五妹妹引诱出去,说、说……”他瞅着魏母,“说只要让魏家表兄娶了五妹妹,她就不会被祖母和大伯母给休了。” “嗯?”魏母那样说,只不过是想问问魏丽娘这几天的行踪,可没想到竟然套出了这么一个消息。 “她会不会被休,跟你五妹嫁不嫁魏家有什么关系?”她不解地问道。 “我也是这么问的。可她不说。”赵靖安委屈地道。 他又抬头看着魏母:“外祖母,您劝劝我娘吧。这样做不好,真的,这会毁了我五妹的一辈子的。我反正是不会帮她害人的。只要您跟我祖母和大伯母说说,她们气消了,就会把我娘给接回来了,不会休了我娘的,对不对?” 魏母没有理会他的问话,脑子里快速地思索起新接回来的那个赵如熙跟魏家的关系来。 理清楚关系后,她看了赵如语一眼,问道:“你娘也找你了?她也是怎么跟你说的?” 在这个月之前,赵如语一直被认为是魏氏的亲生女儿,魏家人对她还是很好的,尤其是魏母,对她很是疼爱。 相比之下,侯府老夫人不是她的亲祖母,大伯母对她也不亲,只是面子情。所以在赵如语此前十几年的人生里,她更亲近魏家人。 上辈子,赵如熙被接回侯府,抱错之事传开后,魏母明知赵如熙是自己的亲外孙女,可还是嫌弃她拿不出手,仍然还是喜欢赵如语。 后来侯府垮了,赵如语身为平南侯夫人,有身份有地位,魏家也很乐意跟她来往。而赵如语没了侯府这个娘家,干脆把魏家当成了娘家来走动。她也需要魏丘这个三品大员来给自己撑腰。 因此赵如语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重生回来后,在她心里,魏家人比绥平侯府的人更让她感觉像亲人。 但她也不是上辈子那单纯的小姑娘了,无论什么都会掏心掏肺地跟魏母说。 只是现在赵靖安心直口快地说了,她便也没再隐瞒,点头道:“是的,她也这么说。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没说自己答没答应。说不答应,在魏母这里讨不了好;说答应,她担心隔墙有耳,被侯府人听了去。 因此只这么打个马虎眼儿。 魏母这么多年,随着丈夫的官越做越大,她虽然保住了自己正室的位置,没让魏丘休了她另娶高门,但也没能阻止他纳妾。 她跟妾室和儿媳妇们明争暗斗的经历,简直能写一部丰富曲折的宅斗史。赵如语这摸棱两可的话,糊弄别人可以,可糊弄不了她。 只是她也没戳破,只深深看了赵如语一眼,就转头去问赵靖安:“这话是你娘什么时候说的?她今天有没有来找过你?” “昨儿个说的。今天没来,我没见着她。”赵靖安道。 一听女儿今天没来侯府,也没见魏府那边传来消息,魏母的心就提了起来。 她又问赵如语和赵如蕊:“你们呢?今天有没有见着你们娘?” 赵如语和赵如蕊都摇摇头。 赵靖安一听这话里的意思,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外祖母,怎么了?我娘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魏母已无心跟他们掰扯了,站起来道:“没事。我想起我家里还有事,需得赶回去。一会儿你大伯母来,你跟她说一声便是。” 说着她抬脚就要走。 可她的脚刚跨出两步,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少爷,姑娘,快出去,接圣旨。”一个婆子冲了进来,看到魏母,她愣了愣,又赶紧道,“魏老夫人,正好您也在这儿,难怪天使点名让您也去接圣旨呢。快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魏母愣住了,心里生出了一股不妙:赵家人接圣旨,为什么点名让她去? 联想到魏丘和她被皇帝、太后斥责之事,她就以为,是皇上下了旨意,要绥平侯府休了魏氏。否则,怎么的这圣旨也牵扯不到两家人的身上。 魏母想到的,赵靖安和赵如语、赵如蕊也想到了。三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赵靖立从外面进来,见四人站在那里不动,沉声道:“魏老夫人,天使点名让您去接旨,还请移步。” 又转头朝赵靖安几人喝道:“怎的还站在那里不动?快去。别耽误了时辰给府里惹祸。” 几人如梦初醒,赵靖安扶住魏母道:“外祖母,咱们走吧。” 赵如语也上前扶住了她另一只胳膊。 “好。”魏母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女儿被休就算了,还被皇上下圣旨休弃,这丑可真是丢大发了。魏家以后还怎么有脸出去见人? 这么想着,她又想起今天一天不见踪影的女儿,心里的那股不妙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圣旨里宣布的不会是比丽娘被休更糟糕的消息吧? 接待魏母的云鹤堂就在外院和内院的交接处,离外院正堂极近。 等赵靖安和赵如语扶着魏母走到正堂时,赵元良和赵元坤等人才刚刚赶来——赵元良晚上跟朋友喝酒去了。还是魏母到来后,赵元勋让人去寻他,他才回的侯府。 天使看到人已到齐,尤其是魏丘之妻也在人群里,他展开圣旨,开始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常寺卿魏丘使绥平侯府仆从李木等人杀害刘承德之孙,情节严重、影响恶劣,魏丘去职贬为庶民,杖五十,流放岭南;魏妻余氏,夺诰命,同夫流放;魏家其余二十一人一同流放,仆发卖……” 第一百六十九章 降爵 魏母一听,脑子“嗡”地一声就炸了。 “……魏氏丽娘,助父行凶,命陪房李木杀朝庭命官家人;又于辛未年七月二十六日将其双生子中之赵靖立,与朱氏欣宜所生之女赵如熙对调,后又将赵如熙与北宁小榕村民林氏春梅之女赵如语对调,混淆勋爵血脉,欺君犯上,斩立决。” 老夫人、赵元勋和大夫人布了这么久的局,算算日子,好消息也快到了。所以听到有天使来传旨,就猜测到了圣旨的内容。听到魏丘和魏氏的下场,简直如六月天喝了冰水,从头舒爽到了心里。 可这消息不光对魏母,便是赵靖立和赵靖安等二房的人来说都犹如晴天霹雳。 赵靖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他怎么会不是父母的儿子,而是赵元良和魏氏的儿子?他跟赵靖安是双生子?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 要是别人说这话,他肯定半个字都不相信。只是这是圣旨…… 赵靖立整个人都是懵的。他想问问身边的赵元勋,但天使还在宣读圣旨,场中一片静默,赵靖立只得强忍着心中的疑问,不敢出声。 赵靖安忽听母亲被斩立决,差点没吓晕过去。身边的魏母晕倒在地他都无知无觉,整个人傻愣愣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赵元良的情况不比赵靖安好多少。 他跟魏氏虽然没有感情,整日跟斗鸡眼似的吵吵闹闹,但好歹是夫妻,听到她被斩立决,一样也被吓懵了。 他老婆,胆子这么大的吗?跟大嫂换了孩子,让自己的儿子当世子?难怪整天怼天怼地的一个人,却对赵靖立这个大房的侄子很包容疼爱,难怪她对赵如熙这个孩子这么厌恶、没半点慈母之心,原来赵靖立才是她的儿子,跟赵靖安是双生子?可两个孩子怎么长得一点儿也不像? 还有,她把侯府当成什么了?她竟然让侯府的下人去做杀人之事。她难道不知道这事暴露出来,会连累她的丈夫、儿子吗?在她心里,他这个丈夫,她疼爱的儿子赵靖安,跟魏家这个娘家比,到底算什么? 不说这些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人,便是自诩知晓大晋和绥平侯府接下来几年未来发展、常常以上帝视角看这个世界的赵如语和许熙都惊呆了。 尤其是赵如语,整个人是崩溃的。 上辈子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事好不好?便是连魏氏把老夫人气中风,魏家被皇上、太后斥责都没有,她替魏氏杀人、用自己孩子替代赵如熙夺取侯府世子之位的事即便存在,上辈子没暴露出来,这辈子怎么突然暴露出来了?魏家被抄家流放,魏氏被斩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怎么会发生? 赵如语觉得自己整个人生都坍塌了。 上辈子她最成功的事,就是嫁给了傅云朗,做了平南侯夫人。重生之后,她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贪心。即便知道未来的皇帝是谁,她也没有想过要去嫁给那个皇子做妃子,享受更多的荣华富贵。她只需要按上辈子的人生轨迹去走就心满意足了。 可老天为什么这么不长眼?让她重生,却轰塌了她的美满人生?这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许熙对魏氏换孩子的事心知腹明,但她实在没想到魏氏这么大胆又这么愚蠢,会替魏丘杀人,让自己落到这样的地步。 不过想想她又能理解了。 魏氏一切的依仗,都来源于自己的父亲。只要她父亲站在高位,甚至升更高的官,她才能在绥平侯府耀武扬威,嚣张跋扈,而她十四年前做下的那件事,即便暴露出来,后果也不会太严重——又或者,正是因为十四年前换了孩子,她心中不安,这才替父亲做凶手杀人让他升官,来保护自己? 世间之事,真是有因才有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听完了魏氏的下场,她跟老夫人、赵元勋和大夫人一样,仍望着天使竖着耳朵细听。 绥平侯府没有分家,魏氏作为侯府二夫人,即便她做的事损害的是侯府的利益,是替她自己娘家父亲扫清官职上的障碍,但仍不能否认,被“斩立决”的是绥平侯府的人。 赵元勋作为绥平侯,治家不严,以至刘承德之孙被害,肯定是要被治罪的。如果没有孩子被换一事,他这罪可能不小,虽不至于抄家流放,但打上几十板子还是免不了的。 换作别的壮年男子,打上几十板子不算什么,养上了一阵也就好了。可赵元勋那身体…… 因此听到魏丘和魏丽娘的下场,大家虽然很爽,但一颗心还是揪了起来,担心皇上对赵元勋的惩罚太严。 来宣旨的太监知道魏丘之妻来了绥平侯府,魏丘、魏氏做下的事和他们的下场又跟绥平侯府息息相关,这才把与绥平侯府的圣旨内容在此宣读了一遍。 宣读完魏府有关事宜,看到绥平侯府众人的反应,他顿了顿,又接着道:“绥平侯赵元勋,治家不严,弟媳犯下大错、府中下人行凶尚不知,本应严惩,念魏氏和下人所为皆为魏丘所使,与绥平侯无关,世子一事则为受害者,故绥平侯降爵一等,更爵为绥平伯,撤去五城兵马司一职。赵元良身为魏氏之夫,对妻子不加管束,杖三十。赵靖立世子之位废除。钦此。” 大夫人一听被降爵,就暗叫不好,连忙对老夫人道:“大家平安,这比什么都强。娘您想想,咱们一家都好好的。”她实在担心老夫人受不了刺激真的中风。 老夫人年纪大,脑子慢半拍;虽识字,读书不多。对于太监所念的圣旨,她需要在脑子多想想才能理解其意思。 因此她还没听明白赵元勋被降爵的话呢,就听到了儿媳妇这句话。 也是许熙原先开导过她,老夫人如今对于荣华富贵的执念也没原先那么强烈了。听到儿媳妇这话,她倒没受多大刺激,叹息一声,在大夫人的示意下朝地上磕了个头:“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监把圣旨交给赵元勋,就一挥手:“将魏丘之妻余氏带走。对赵元良施杖三十。” 第一百六十七章 打探 女学霸在古代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七章打探一家人吃过饭,魏丽娘还没回来,派出去寻找的人也没回来,显然是没找到。 魏母坐不住了,看看天色,道:“要不我去绥平侯府一趟。反正总要去的,不如现在去,也好问问丽娘在没在那里。” “行,那你去一趟。”魏丘道。 绥平侯府里,因为老夫人是装病,这两日除了两三个身份高又是亲自来探望的亲戚,其他人都被赵元勋夫妇以“静养”为由,挡在了正院外。 想表现自己孝心的赵靖立、赵靖安、赵如语等人,也被他们打发了去,让他们该干嘛干嘛。 许熙那晚被接回来后,正好赵如玉等人来探病,她在人前露了一面,就住在了作为客院的馨兰院,没有再露面,老老实实做起了钓饵。书院那边,自然以“侍疾”为由请了假。 馨兰院因是客院,是单独的一处院子,位置有些偏僻。许熙住进去后,每到饭点青枫就那里出来,去厨房提饭。有心人自然注意到了。 为此,阮嬷嬷领着刘婆子她们,捉了好几个在那附近探头探脑,以及往外送消息的人。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许熙被接回来住进馨兰院后,赵元勋和朱氏没有去看过她。 此时陪在老夫人身边的就只有赵元勋和大夫人夫妇两人。 老夫人没滋没味地喝着燕窝粥,问道:“算算日子,应该差不多了吧?” 赵元勋点点头:“差不多了,也就在这一两日了。” 老夫人叹道:“快些吧。那事一了,我这病也能好起来了。” 赵元勋和大夫人都默然不语。 他们也很期盼这事快些了结,也想听许熙叫他们爹、娘。但想起自己精心养育了那么多年的赵靖立,听到那个消息后是什么反应,他们的心就怎么也畅快不起来。 老夫人也知道他们的心结,便是她自己,也不好受。 为了不让夫妻俩为难,她从没问他们对赵靖立和许熙两人是如何打算的。 周嬷嬷进来禀道:“老夫人、侯爷、夫人,魏府下人来了好几趟了,打听二夫人的消息。说二夫人一早说来了咱们侯府,可至今没有回去。” 赵元勋和大夫人对视一眼,俱都精神一振。 他们放下筷子,正想说话,就见彩蝶快步走了进来,道:“老夫人、侯爷、夫人,魏家老夫人来了,说来探望老夫人的病情。” 魏丘的老娘还活着,因此魏母在魏家就被称做夫人,她的儿媳妇们被称作少奶奶。跟绥平侯府的叫法不一样。但她跟侯府老夫人同辈,侯府的人都称她一声魏老夫人。 屋里几人一听这话,都不约而同地抬头去看外面的天色。 此时天还未黑,光线却已暗了下来。这种时辰,除了像赵如玉那些姑奶奶遇到家人有急病,否则谁也不会在这种时辰来探病。 “莫不是来找魏氏的?”老夫人问道。 “应该是了。”大夫人点点头。 “魏氏这么晚不回去,真是不守妇道。”老夫人不悦道。 赵元勋和大夫人则已猜到魏氏被大理寺传讯过去了。两个人心里都十分不安,担心事情没照着他们预想的那样发展。如果魏丘被放过,侯府必然遭灾。 不过这话,不好当着几个下人的面跟老夫人说。 赵元勋急着去府外打探消息,开口对妻子道:“你要懒得应付,不如叫二房几个孩子先去叙话。”顿了顿,他又道,“把立哥儿也一起叫上。” 大夫人身子一震,抬眼看向丈夫。 自打赵元勋从姑苏回来,夫妻俩就有意避开赵靖立这个话题。似乎晚一天谈论他,就晚一天剥离这份感情。而且夫妻俩都有认知,对方想的肯定跟自己一样。 现在听丈夫这么说,大夫人就知道丈夫已经做出了决定。 让二房人接待魏母,而赵靖立也是二房的啊! 大夫人忽视掉心里隐隐的难受,转脸吩咐彩蝶:“你让人领她们到云鹤堂,让二老爷和大少爷、二少爷、四姑娘、六姑娘一起过去。” 按理说,魏母来探病,大夫人应该领她到荣禧堂来,看老夫人一眼,说几句安慰的话,这才领她到云鹤堂去叙话。 但这节骨眼上,大夫人可不敢把魏母往荣禧堂领。 顿了顿,她又叮嘱彩蝶:“让刘婆子、岳婆子等去云鹤堂守着,护着几个孩子。” 她担心有什么事,魏母拿几个孩子做人质。反正小心无大错,防着点总没事。 云鹤堂里,魏母听彩蝶说,老夫人服了药已睡下,大夫人正在吃饭,让她稍等,她也不在意。 因为魏氏冲撞一事,她就知道绥平侯这婆媳俩肯定要给她点脸色看的。她来侯府也不是为了看这两人的脸色。 朱氏不来,她正好套一套赵靖安和赵如语的话。 赵靖立见母亲久久未来,这屋里除了下人,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大房的,其余都是魏家外孙。魏母拉着赵靖安的手亲亲热热的说话,理都不理他。 他就感觉不大自在,心里还有些不悦。 他是世子,按理说,侯府的男子,除了父亲,就是他地位最高了。他如今也十四岁了,是个大人了。他出来接待魏母,魏母就应该把他当成侯府的主人一样来对待,而不是无视他。 他站了起来,态度冷淡地道:“你们先聊,我有点事先出去一下。” “去吧去吧,去看看你娘怎么还没来。”魏母巴不得他快些出去,她好套赵靖安的话。 赵靖安是跟赵靖立一块儿长大的,最了解他的脾气。一见他这样,就知道他不高兴了,正打算替自家外祖母解释两句,就见赵靖立转身走了。 他只得作罢,想着一会儿再解释也不迟。 “啊呀,这茶怎么是祁绿?我不喝祁绿,你去给我重新沏一壶顾渚紫笋。”魏母开始打发屋里侯府的两个丫鬟,“你,替我去看看,亲家夫人怎么还不来。” 丫鬟早得了彩蝶的叮嘱,一听她赶人,麻溜地出去了,好让她们说私房话。 刘婆子和岳婆子等人正在屋外站着呢。 第一百七十章 我不要回二房 大理寺办案还区别对待男女,可而对已定罪的人可就不管那么多了。几个御林军上前,将晕倒在地的魏母提起,连同她带来的几个魏家下人,押着一起随着天使往外走去。 赵元良是京城纨绔,虽没什么钱财败家,但还是经常跟朋友在外面招猫逗狗;御林军里又很多勋贵子弟,大家都认识。 所以都不用打招呼,在提溜魏母之时,另几个御林军将傻在那里的赵元良拉过去,“噼噼啪啪”地就打了起来。 大家还没从圣旨的内容和他们的行动中反应过来,三十大板就已经打完了,几人提起板子就走,整个行动如行云流水,麻溜的不行,显然是经常干这活儿的,大家动作熟练,配合默契。 毕竟大家都相熟,彼此还沾亲带故。如果动作太慢,妇孺哭哭啼啼地求情,老人扑到儿孙身上挡着不让打,那不是耽误事儿吗?完不成任务算谁的?所以动作麻溜才是硬道理。 “爹,爹,您没事吧?”赵靖安已顾不得替母亲悲伤了,扑到赵元良身前问道。 他已经没娘了,可不能再没爹。 “没事,没事。”赵元良屁股上有血渗出,人倒还精神,还能咧着嘴安慰儿子。 显然御林军那些人手下留情,没有用力将他往死里打。这也是赵元良了,无能是无能了点,但脾气好,性子软,没在外面得罪人,反而多多少少跟这些勋贵子弟家中的纨绔有些交情。否则三十大板打下去,不死也能去半条命。 赵元勋也连忙上前。见赵元良还想强撑着爬起来,连忙喊道:“先别动,让施郎中来看看。你们几个去卸个门板,再铺床棉被,一会儿好抬回去。” 刘管家等下人立刻行动起来。 赵如语和赵如蕊开始还不敢动,这会儿也赶紧上去向赵元良嘘寒问暖。 相比起魏氏,赵元良对孩子倒是真心疼爱的,所以赵如语和赵如蕊跟他也更亲近,这份关心也是实打实的。 赵靖立见状,往前走了两步,望着赵元良,嘴唇动了动,却一声未吭。 小叔子受伤,大夫人也不好上前,她更担心老夫人。 她搀着老夫人的胳膊:“娘,我送您回去吧。” 赵元勋也担心母亲,见赵元良真没大碍,他走过来低声安慰:“娘,我虽被降了爵,但这已是最好的结局了。否则皇上怪罪下来,我没准要被杖刑或坐牢。” 老夫人本就已接受了这个事实,看到站在赵元良身边的赵靖立,她就更想得开了。 勋贵之家想要保住爵位不降,那就得一直不停的立功,就像绥国公府先前的几位国公爷一样,在战场上洒热血。府里的孩子不上战场,这个爵位总是得往下降的,伯爵、子爵、男爵,直到没有。 自然下降没什么,可如果被人夺去,让魏氏的儿子上位,这份屈辱,那叫才她呕血。相比起被魏氏夺去爵位,她宁愿没有爵位。一家子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这也是许熙前段时间的开导之功了。否则老夫人还不会这么容易想开。 老夫人看了看跟妻儿站在一起、自成一体的赵元坤,意兴阑珊地道:“我不歇息。元良去养伤,其他人都进正堂去吧。我们商量一下分家的事。” 一听分家,赵元坤和苏氏都满腔惊喜。 他们盼了那么多年,想要分家都不成。今天差点被魏氏连累,受牢狱之灾,这种想要分家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还以为老夫人仍不放手,需得等老夫人去世才能再提此事,没想到老夫人今晚受了打击,居然同意分家了。 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赵元勋看到赵元坤脸上的惊喜,对他的表现已失望到了极点。 平时倒也罢了,三兄弟都不亲近,话少一些也正常。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他被降爵,赵元良被杖责。赵元坤也无需做什么,关心赵元良两句总可以吧?可他倒好,站得远远的旁观,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现在一听分家,就立马来了精神。 不光没有半点兄弟情谊,便是连路人都不如。 这样的兄弟,不要也罢。 赵元勋打定主意要分家,却不肯让母亲劳累:“娘,太晚了,您身体不好,先回去歇息。分家之事,一时半会儿决定不了,需得请几家宗亲做见证。” 老夫人顿了顿,也反应过来了。 “是了,得请宗亲,那就等明天吧。”老夫人看了看赵靖立,又看了看许熙,“顺便,两个孩子的事也得告诉宗亲们,让他们在族谱上改一改。” 一听这话,一直强忍着各种复杂情绪的赵靖立终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直接跪到了赵元勋和大夫人面前:“爹、娘,你们不要我了吗?呜呜呜……我不要当二婶的儿子,我只想当娘您的儿子。娘、娘,我不要世子之位,我能不能只当您的儿子?” 说着,他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在地上“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立哥儿,你别这样。” 大夫人赶紧过去拦住他,又摸摸他的额头,发现额头没出血,只是有一点点青淤,她才放下心来。 她流着眼泪说道:“孩子,你以为娘这心里不难受吗?娘有多疼你,爹和娘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可你虽没了亲娘,还有亲爹,你总不能因为这个,就不认亲爹了吧?还有你的亲弟弟。” 赵靖立转头来希冀地看向赵元良。仿佛只要赵元良说允许自己不要亲爹,他就能维持原样不变似的。 赵元良扯了扯嘴角,想给他一个笑容,可脸皮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 他能说什么呢?他又不是赵靖立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孩儿。子嗣不光意味着爵位,还意味着话语权和家产。 就算赵靖立的世子之位被皇上夺了,赵元勋重新申请让赵靖泰做世子。可只要赵靖立呆在长房的家谱上,那他就还是赵家的长房长孙。 第一百七十一章 惶恐不安 他年纪比赵靖泰大,又被当作世子精心教导多年,能力比赵靖泰强许多。有他在,赵靖泰即便有个爵位在身又如何?还不得听赵靖立这个兄长的摆布,在赵家只能做个傀儡? 这是赵元勋和朱氏绝对不能容忍的。 如果他说让赵靖立呆在大房别回来了,这做法跟魏氏有什么区别? 自己妻子做下这等大错事,赵元良心里已经害怕得不行了。以前还有魏家撑腰,现在魏家倒了,老夫人、赵元勋夫妇还不知怎么收拾他们二房呢。赵靖立这时候还提这种要求,那不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立、立哥儿,别这么不懂事。你二婶……我是说魏氏,她做下了这等大错事,让熙姐儿在乡下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也让泰哥儿没了世子之位,咱们不说弥补过失,你怎么还提这种要求?快别让你……你大伯和大伯母为难了。”他开口道。 十四岁,在现代还只是初中生,但在古代,却已是个差不多要成亲的人了。更不用说赵靖立还是世子,宗族上有纠纷,他也曾随赵元勋去见识过,对赵元良考虑的这些,他也是清楚的。 他刚才只是一时在感情上接受不了。经赵元良这么一说,他理智也回来了。 这真不是他想不离开大房,赵元勋和朱氏愿意收留他,就能这么简单处理的问题。 他看看赵元勋,再看看朱氏,哭道:“对不住,我、我……”说到这里,他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 朱氏也抚着他的背哭得不能自抑。 在场的泪点低的人,都在抹眼泪。 老夫人对赵靖立这个长孙,自然是十分疼爱的。 但从猜测到内情,到情况被证实的这段日子,她对赵靖立的这份疼爱,早已消磨在对魏氏的恨意里了。 看到这情景,她担心赵靖立心生怨怼,也担心府里众人说闲话,她用拐杖用力敲了敲地面,仰着头大声哭喊道:“作孽啊,真是作孽啊。魏氏,你看看你做的这些事,你害了多少人啊?” 她这是在提醒众人,造成赵靖立处境艰难的不是赵元勋和朱氏的心硬,而是魏氏的心狠。赵靖立要恨,就恨自己的亲娘魏氏,而不是埋怨到赵元勋和朱氏头上。 老夫人这一哭嚎,大夫人对老人的担心一下子压过了失子的痛苦。 她站起来赶紧扶住老夫人:“娘,娘,您别激动,别激动。” “是啊娘,您刚病好,可不能再激动了。”赵元勋也上前扶着母亲安抚道。 虽说老夫人这次是装病,但夫妻俩都十分担心在这种大喜大悲的场合,老人的身体真出问题,所以异常小心。 许熙也担心着呢。可这时候她跑出去表孝心,实在不适合。看朱氏和赵元勋都及时上去安抚,她这才放下心来。 赵靖立听了老夫人这一声,又看到赵元勋和朱氏的举动,心里十分内疚。 他光顾着埋怨世事的不公了,却忘记了祖母的身体。 他赶紧上前对老夫人道:“祖母,你别激动,我不会再哭了,不哭了。我也不会让大伯和大伯母为难的。我虽然不在大房了,但他们养育我多年,我还是会把他们当亲生父母对待的。我心里不会埋怨任何人,您放心。” “好,好,好孩子。也不枉祖母我疼你这么多年。”老夫人拍着他的手,欣慰道,“你放心。你虽不在大房名下,但咱们还是一家人,我跟你大伯、大伯母疼你的心,一点也不会减少。” “是,孙儿知道了。”赵靖立乖巧地应道。 这时候施郎中也提着药箱过来了。 他只是赵家请来的,不是赵家下人。所以刚才接旨,他便是知道,也没敢过来。 他检查了一下赵元良的身体,出声道:“没事,没伤着骨头,只是皮外伤。养上十天半个月就没事了。” 大家这才放心。 看着下人们在施郎中的指挥下小心地把赵元良挪到木板上,抬起来送往二房,老夫人对赵元勋和大夫人道:“行了,你们也不用送我。我这里有阿金她们。府里事多,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金嬷嬷和玳瑁闻言,连忙上前接替了赵元勋和赵靖立,扶住了老夫人。 目送着老夫人离去,赵元勋这才转过头,对赵靖立道,“你跟安哥儿回去侍候你爹吧,别多想。不管你在不在我们膝下,你也叫了我们这么多年爹娘,彼此的感情是不会变的。” 得了赵元勋这话,赵靖立鼻子又有点酸。 他用力点点头:“嗯,好。” 赵靖安原是跟着担架走的,听到赵元勋这话,又跑回来拉住赵靖立的胳膊:“走吧,大哥,跟我回去侍候爹爹。” 赵靖立看了赵元勋一眼,又看了看朱氏,见两人都对自己微笑点头,便随着赵靖安追上抬担架的人,朝二房的院子走去。 赵如语和赵如蕊赶紧跟上。 远远地看到二房漆黑一片的院子——刚才接旨圣时,天还没黑,屋里都还没点灯——二房几人的心都惶惶不安。 赵靖立的不安来自于身份的转变,赵元良和赵靖安则想着魏氏的死。 也不知道魏氏现在在哪儿,什么时候被砍头。他们要不要去见一见她呢?魏家那一群人,他们又该如何对待? 以前,府里不管有什么事,都有赵元勋和大夫人操持,有他们在前面顶着。二房父子俩只需要躲在后面,什么都不用操心。 可现在,赵元勋和大夫人是不可能去张罗魏家和魏氏的事了。只能他们父子三人自己张罗。赵元良和赵靖安惶惶然之余,都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尤其是赵靖安,忽然间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心里更是惶恐不安。 父亲这十天半个月不能下床。魏家之事,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大哥根本还没接受自己的身份。 看来去牢中探望、送母亲和外祖一家最后一程,都落在他身上了。 想到这里,他转头去看赵如语。 相比起赵如蕊这个庶姐,他跟赵如语更亲近,也觉得赵如语行事说话比赵如蕊更靠谱。接下来的日子,六妹妹能陪着他吧?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我有话要说 可赵如语根本没空理他。她内心的崩溃无人能知。她很想大哭,她比任何人都惶恐,也比任何人更茫然。 别人的惶恐不安,只是被吓着了。过了今晚,看到明天阳光明媚,心就会慢慢安定下来。等魏氏被行刑之后,大家的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赵元良会再娶一个妻子,赵靖立和赵靖安仍然读他们的书,练他们的武。 而她赵如语,上辈子固定的人生轨迹看不见了,心中的惶恐不安怕是附骨之疽,不到她死,她这颗心怕是安定不下来吧? 为什么?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辈子跟上辈子差得那么远呢? 为什么老天就看不过,非得给她整出这么多幺蛾子,毁了她原有的大好前程呢? 她不贪心,她真的不贪心。她不求比上辈子过得更好,她只想跟上辈子一样好。 可如今,魏氏犯了这样的大罪,还在被砍头。魏家满门流放。有这样的母亲和外祖,平南侯夫人又怎么可能让她嫁给傅云朗? 如果不嫁傅云朗,她怎么办? 正院前,大夫人冷眼看着赵元坤一家子离去,转脸对还站在原地的赵靖泰道:“泰哥儿,你今晚回大房住。” “啊?好。”赵靖泰胖胖的小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原先前院还有大哥、二哥,偶尔父亲、二叔也会宿在前院。现在大哥、二哥回二房侍疾了,父亲估计还得回大房跟母亲商量事儿,前院就只剩了他一人。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一个小孩子实在没有安全感,自然希望能呆在父母身边。 他走过去扯了扯赵如馨的衣袖,朝她笑道:“姐,咱们回去吧。” 说完,他似乎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许熙,犹豫着道:“五姐姐,你呢?” “我回我住的院子就好。”许熙笑道。 今天在场的所有人,大概属她最冷静了。 她回府后知道赵元勋和大夫人布了局,就知道魏氏不会有好下场。她和赵靖立各归各位,分家,也都是预料之中的事。别人对这情景有惶恐有不安,而她却是乐见其成的。 身世大白,再分了家,大房之人都是心正的。除了防着点赵元坤作死,这个家里就没什么好令她操心的了。她也能放开手脚赚钱刷分搞事业了。 她抬起头看向大夫人,正准备跟她告别,就听大夫人道:“熙姐儿,你别去馨兰院了,直接回品茗居住。东西我会让下人帮你搬回来。” 许熙也知道馨兰院太偏僻不安全。现在府里是多事之秋,还是跟老夫人住在一起的好,有利于府里集中人员守护。况且,她还有话要跟大夫人说,品茗居离大房近,方便。 她环顾了一周,看到听令于赵元勋夫妇的下人们都还站在这里,没有主子发话都没敢动,遂笑着点头道:“好的。”听话地领着青枫等人离开了。 大家都走了,这里只剩了赵元勋夫妻俩和一众下人。 出了这样的大事,赵元勋和大夫人还有许多事要做。 府外有魏家人,府里也有魏氏的陪房,有跟魏氏相关联的人。 这阵子用许熙做诱饵,抓了几个。但还有其他的,也不知这些人有没有包含祸心,亲近魏家要为主子出头报复的。 尽管魏丘倒台是几个高官在做推手,但根源还是因绥平伯府更换孩子之事而起。魏家想要报复,肯定要冲着绥平伯府来,在魏家人彻底被流放之前,府里可不能掉以轻心。 赵元勋到外院去安排刘管家和护院加强防护,大夫人则安排刘婆子、岳婆子她们在内院巡视。 这样大夫人仍不放心,她开口道:“侯……咳,老爷。” 大夫人一直唤赵元勋为“侯爷”,这会儿要改称呼,还真不容易。 赵元勋收回目光,看向妻子。 “你派个护院,去朱府找我大哥,让他们派些人手过来,守护一下家里。” 赵元勋点点头:“夫人考虑周到,我这就叫人去。放心,这些日子我会让人将家里家外都严密监控。” 他们夫妻在这里忙碌,许熙回到品茗居也没有睡,吩咐点绛:“你去路口看着。要是大夫人回大房了,你跟我禀报一声。” 点绛应声去了。 过了差不多有一顿饭功夫,她才提着灯笼回来,禀道:“姑娘,大夫人回去了。” “是她一个人,还是跟大老爷一起?”许熙问道。 点绛面色有些古怪地看了许熙一眼,想来对她称呼赵元勋的用词有些不习惯。 “是一个人。”点绛道,“侯……啊大老爷没回来。” 许熙放下笔,站了起来:“走吧,跟我一起去大房。” 袁嬷嬷听了,赶紧站起来,又叫上青枫,一起随许熙出门。 到了大房,彩蝶闻声出来,看到许熙十分诧异:“五姑娘这是有什么事吗?” “嗯,我有几句话要跟大夫人说。”许熙道。 虽说身世已经明了,圣旨都下了。但赵元勋和朱氏还没时间让她改口,她也不好就这么自己叫起爹娘来,可称呼他们为大伯、大伯母又不适合了,所以她干脆直接称他们为大老爷、大夫人。 “夫人累了,刚洗了澡,正准备躺下呢。姑娘有什么话就直接进去说吧。” 原先许熙作为二房的姑娘,因为老夫人和大夫人对她的另眼相看,这些下人都不敢对她有丝毫不尊重。 现在知道她才是大夫人的孩子,赵靖立是个冒牌货,大家同情许熙之余,更加不敢怠慢她了。否则,彩蝶没去请示过大夫人,是不会让她直接进内室的。 许熙颔首,走进了内室。 彩云、彩霞服侍大夫人脱了衣服,让她躺上床,正要放下帐子,就看到许熙进来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大夫人一看她就想坐起来。 “我没事。”许熙连忙上前接住她,“我说几句话就走。” 大夫人还是靠坐了起来,披上彩云递过来的衣服:“你说。” “我听说,魏氏刚嫁进来的时候,魏家的家境不怎么好?”许熙问道。 大夫人点点头:“是。魏丘是寒门子,靠着当小地主的岳丈的资助,才考上的进士。他们当初连宅子都是租的,家里的下人也没多少。”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这钱得要 说着,她不解:“你问这个做什么?” 魏家人被流放,他们也不能去接收魏家财产啊。倒是魏氏的陪嫁,还有可能由她的几个孩子继承。 “既然家境不好,想来魏氏嫁进来的时候没多少钱;二老爷不掌家,在外面的花销也大,应该也没什么钱。那么魏氏到底给了多少钱给稳婆,让稳婆铤而走险呢?这钱,从哪里来?” 这话本来许熙是不想说的,等赵元勋和大夫人去查稳婆的时候,知晓魏氏给了她二千两银子,国公爷私塞银子给两个庶子的事,自然就暴露了。 可她一直没听大夫人提起此事,偏明日就要分家。许熙是个女子又不能参与分家之事。她担心自己不说,赵元勋和大夫人也不知晓,分家时大房这里要吃亏。 大夫人一听这话,表情立刻凝重起来。 她是长嫂,当时的国公府世子夫人,魏氏和赵元勋的婚礼就是她跟老夫人一起操办的,再没人比她更清楚魏氏的陪嫁和当年魏府的寒酸了。 魏氏嫁进来的时候,箱笼不多不少,从数量上似乎不比别人差。可箱笼里装的全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当时因为只有她的奶娘和一个丫鬟陪嫁进来,大夫人便派了一个嬷嬷、两个丫鬟去侍候她。有了她们,魏氏压箱底的银子根本瞒不过大夫人。 魏家担心太寒酸,银子都花在陪嫁上,没给她什么压箱底银子。 而老夫人对两个庶子防心甚重,束缚得也很严。除了每个月五十两的月例银子,一文多余的钱都不会给。他们自己又没有私产。赵元坤还好,娶的苏氏是商家女,嫁妆丰厚,能给他钱花。可二房赵元良这里,因魏氏自己也穷,可是根本没多余的钱。 魏氏虚荣心强,好打扮爱攀比。不光在府里她的吃穿用度不能比两个妯娌差,魏府的嫂子、弟媳妇也不能比过她。 所以二房的月例银子,月月都花得精光。要不是老夫人不许他们赊欠,没准欠账都有一大笔。 直到魏丘的官越做越大,魏家家境彻底好转,魏母愿意贴补女儿,又补送了两个铺子做陪嫁,魏氏手里有了活钱,这才宽裕许多。 这么一想,大夫人就觉得此事有了蹊跷。 可魏氏已经被关进了牢里,很快就要被砍头了,就算问出了她给了多少钱给稳婆又如何?难道她还能找魏氏要银子不成? 这么一想,大夫人就问许熙:“你有什么想法?” 她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素来有谋断,否则他们不会发现孩子被掉包,即便发现了,也要被魏氏把许熙嫁进魏府这种操作弄得忍下屈辱。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细细想来,可全靠许熙的指点。 许熙没想到赵元勋竟然没有把这件事给查出来。 事已至此,她只得又做一次诸葛亮了。 “稳婆可不是傻子,她又有一大家子,不可能为点蝇头小利就铤而走险。没有足够的利益,她是不可能胆敢调换国公府血脉的,这可是砍头的事。所以我觉得,魏氏至少给了她一、两千两的银子。” 许熙说着,看向大夫人:“您看,有没有可能祖父在临终前给了银子给二叔、三叔?否则,魏氏哪来那么多钱给稳婆?” 大夫人连连点头,赞许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当初公公还活着的时候,对两个庶子可是很看重的。尤其是赵元坤,国公爷觉得这个儿子最像他。偏他还是幺儿,国公爷对他更为疼宠。临终前偷偷给他们塞私房钱,是很有可能的事。 大夫人想起公公去世后,婆婆去收拾他的屋子,却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的情景。 “不行,我得把这事跟你爹说。”大夫人翻身下床。 许熙住在馨兰院那几日,大家都忙,彼此没见面,又担心被人听见,所以她没让许熙改口。可在她心里,早在怀疑此事的时候就把许熙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此时改口改得特别顺溜。 “此时外面宵禁了,您就算告诉……爹,他也不能去查这件事,反而闹得他不安心歇息。不如明儿一早再商量?反正分家之事又不急,拖到后天都没事。”许熙连忙安抚她。 周嬷嬷也劝道:“对,姑娘说的有道理,明儿个再去吧。” 大夫人只得作罢,看向许熙道:“那你赶紧回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我叫人告知你。” 她心痒痒,很想让许熙叫她作“娘”,但她总觉得这样轻飘飘的改口太过轻慢了这孩子。 等宗亲把她的名字写上族谱,再当着宗亲的面让她改口,自己和丈夫重新给她一份见面礼,那才是真的疼爱这孩子。 “嗯,好。”许熙连爹都叫出口了,叫一声娘可没心理障碍,“那娘您也早些歇息,我回去了。”她摆摆手,转身潇洒的离去。 大夫人因为她这一声“娘”,又是心酸又是欣慰。 重新上床躺好,想着绥国公有可能给庶子留的钱财,她辗转好了一会儿,才迷糊睡去。 第二日天未亮,大夫人就派人去找了赵元勋来,将许熙的猜测告诉了他。 “这是我忽视了。”赵元勋沉声道。 当初他跟朱和豫去姑苏时,一心只想查清楚许熙和赵靖立的身份,别的都没多想。后来稳婆去自首,她在衙门里的供词他也没看到,并不知道当初魏氏是如何收买稳婆的。 现在想想,这确实是个问题。 对于钱财,赵元勋并不太在意。他在意的是父亲这个举动蕴含的意思。 这是有多不信任母亲呐。 母亲当初为了他的病,四处延请名医。府里本来就因为父亲做的几件糊涂事花了许多钱,家底子都薄了。可父亲生病的几年的时间,名贵的药材从没断过,可谓是倾尽家财。可父亲呢?心里只有他的那两个庶子。 这么些年,母亲并不是不想分家。看到庶房那两家人有多闹心呢。可因为赵家就这么点田地房产,分了家,那真就直接成了小户人家了。所以她宁愿忍受魏氏的跋扈,宁愿忍受赵元坤的冷脸,也不愿意分家。 这都是因为钱。 现如今要分家了,他可不能清高的把父亲当初给两个弟弟塞的钱不当回事。否则他对不住母亲。 第一百七十四章 算账 “姑苏那边的卷宗递到大理寺了,稳婆也在那里。我去查一下。”赵元勋站了起来,“另外,我要去问一问,为什么魏丘是流放,而不是斩首。” 大夫人点点头:“是得去问问。” 不过她不担心这个。岑太傅他们出了手,就必然不会再让魏丘有翻盘的机会;刘承德的孙子死在魏丘手上,也必然不会放过他。在流放的路上做点什么手脚,让他死于非命,不要太容易。 “李木和稳婆那里,你都打点好了吗?”大夫人问道。 赵元勋点点头:“李木杀了人,他必须要死的,刘大人盯着呢,谁也不敢保他。不过他的妻子和一双儿女,还有李嬷嬷,都是被杖责后发卖。稳婆亦是如此。到时候我托人把他们卖下来,再给他们治伤,伤好后放他们自由,也算是履行承诺了。” 大夫人道:“他们是魏氏手里的刀,虽说拿刀杀人的是魏氏,他们也不是完全无辜。不过他们毕竟帮了咱们,当初也说是保他们一命。如今这样做也不算失信于人了。” 她叫人去厨房提了一份早餐给赵元勋路上吃,目送他离去。 她自己草草吃了些点心,坐在桌前盘起账来。 因为要分家,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收拢手上的产业和核对账册。 担心让魏氏和赵元坤发现端倪,事情都是偷偷进行的,因此进程很慢,到现在都还没把账给算清楚。 周嬷嬷心疼她辛苦,又想促进她跟许熙之间的母女感情,遂提议道:“不如请五姑娘过来看看。她在书院里应该也学算学,应该能帮到您。再说,姑娘十四了呢,也该学着理理账本子了。” “还真是。”大夫人笑道,抬头吩咐彩蝶,“去叫五姑娘来。” 许熙听彩蝶说大夫人要叫她算账,二话不说就来了。 书院是要开算学课的,科举要考呢。只是原先请的算学夫子生了病,书院便把课腾给其他夫子了。等算学先生病好回来,再把课让给他。 所以至今为止,她还不知道这世界的算学是在什么样一个水平上。 不过圣耀皇后的光辉照耀大晋,她应该把先进的算学带到这个世界来了吧? 可到了隆裕院,看到大夫人的账本,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有阿拉伯数字,没有先进的记账方法。看来圣耀皇后的光辉没有照耀到数学领域来;也或许,人家照了,只是大夫人朱氏没有晒到这抹阳光。 上辈子计算机玩得溜,可算盘她是不会打的。 “娘,我会心算,不会用算筹。我算一遍您看看对不对。如果对,我就用心算帮你算一部分,如何?”她道。 大夫人叫她过来,也没指望她能帮忙。就像周嬷嬷说的那样,只是让她过来学学如何打理账本子。 “行,那你算吧。”大夫人笑道。 “我不打扰您,我到那边去。”许熙指了指旁边的角落。 要是以前,大夫人没准还不乐意。可这是自家的崽,怎么作都没关系,大夫人有一颗老母亲包容的心。 她不在意地道:“去吧去吧。” 于是几个下人帮着许熙将一张八仙桌从屋子中间移到了角落里,还按许熙的要求放好。又搬了几本账本放到桌上。给她沏了茶,又上了一碟子点心。 许熙坐下,后面就是墙,侧面对着窗,窗外风景独好;屋子宽敞,这里离大夫人有好长一段距离,私密性极好。只要不让下人来打扰自己,许熙用什么方法算账都没关系。 把青枫打发走,许熙就照着大夫人的要求算起账本来。 因为要教画画,这阵子许熙被关在馨兰院没事干,除了每天练字、背四书五经刷分,就是折腾画笔。 这所谓的画笔,就是叫厨房用坚硬的杂木烧了一大堆的炭条;然后叫他们砍了小竹条,剖成两半后把炭条夹在中间,再用布条缠紧,原始的铅笔就应运而生了。 做剥削阶级就有这点好处,自己动动嘴,下人跑断腿。许熙都不用自己动手,青枫、点绛、倚翠三人,用了几天时间就做出了一两百条这样的简易铅笔来。 许熙知道要算账,就把铅笔带来了。 用铅笔在纸上先把大写的汉字数字变成阿拉伯数字,再列方程式。不用几分钟,一页账目就算好了。 大夫人用算盘正在那边拔得辛苦,一本账本还没算好,许熙就叫了一声:“算完了。”抬眼一看,她拿过去的五本账册就放到了自己眼前。 “你是说,这些你都算过了?”大夫人诧异地问道。 “嗯。”许熙道,“有八处错误。” “我看看。”大夫人把自己的那页算完,在旁边记了个数字,就拿过许熙做标记的地方算了起来。 为了怕打扰母女俩算账,下人们都在外面侯着,屋里只有周嬷嬷一人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 看到这一幕,她伸长了脖子朝这边瞧,似乎这样就看得清大夫人算的账目似的。 “咦,还真错了。”大夫人将自己算的数字跟原账册核对,再看了看许熙算出来的数字,发现跟许熙的一样。 她抬头惊喜地看了许熙一眼,翻到第二处错处,算了一遍。 算完,她不知是放松还是惋惜地吐出一口气,对许熙道:“这处我算的跟你的不一样。”嗯,跟原账册上的也不一样。 “那您再算一遍。”许熙对自己十分自信。 她数学可都是考满分的。要不是她喜欢学设计,考大学的时候数学老师非逼着她报清华数学系不可。 跟原账册的数字不一样,大夫人当然得再算一遍。第她把第二遍的数字报出来,就瞪大了眼睛——跟许熙的一样。 这下,她心里已经服气了。等把八处错误都算完,她看向许熙的目光就熠熠生辉了。 父母对自己的孩子都是带厚重滤镜的。要是以前,她肯定得问许熙是怎么算出来的。 可现在,她都不用问。问也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我崽聪明。 第一百七十五章 绥平伯府穷啊 她干脆利索地将账本往许熙面前一推:“这些你都给我算了。” 许熙目测了一下,发现也就十几本账册,答应得也很干脆利索:“行,半个时辰内算完。”又问,“来得及吧?” 古代字写得大,十几本账册看着多,其实也没多少内容。 “来得及。不急,慢慢算。”大夫人站起来,神清气爽,“我去看看你祖母。” 许熙说是用半个时辰,其实根本用不了。只三刻钟的时间,她就把账算完了。 算完这些,她又把大夫人写在总账本上的赵家财产看了一下,发现赵家倒是有田产二百顷,都零星分布在京城周边的几个县里。除此以外还有铺子六间——她刚才算的就是这六间铺子的账册。 赵家除了这些田产和铺子,账目上就再没别的财产了。 一顷等于十五亩,二百顷就是三千亩田地,看上去似乎挺多。但古代广种薄收,田地产量不高,创造的价值不大。六间铺子做的是粮米生意,卖的就是自家田地里出产的粮食,生意不好不坏,收益一般。 放在普通的人家,有这样的家底子,就能过上很不错的日子了。 可绥平伯府是勋贵,为了撑门面,家里养了众多的奴仆。每个主子不光要发月例银子,每季做衣服打首饰都是免不了的。 许熙用余下的一刻钟粗粗给伯府算了一笔账,不由咂舌。 每个月发出去的月例银子,都得四、五百两。这还不算满府这么多人的日常嚼用和按季添的衣物,主子们做衣服、打首饰的花费,以及时不时要开的宴席费用,一年四季的人情来往。 这么一算账,许熙就替大夫人感觉头秃:入不敷出啊。 这时许熙不由庆幸伯府要分家了。 分了家,大房的主子就只有老夫人、赵元勋夫妇和她、赵靖泰五个人。要养的下人也削减了一大半。虽说田地铺面要分出一半甚至更多给二房和三房,但谱儿不用摆那么大,量入为出,日子也能过得不错。 婚丧是最为花钱的。二房有四个孩子呢,年纪都差不多,两三年的功夫都得成亲。他们无论是嫁是娶,都需一大笔花费。这还不算完,赵元良也还得娶妻。这可都得大夫人拿银子出来。 赵元良、赵靖立、赵靖安父子三人娶妻的聘礼是公中出的,但妻子带进来的嫁妆却是他们小家自己的。这就划拉出去一大笔钱,有出无进;更不用说赵如语和赵如蕊的嫁妆了。 分了家,这些就不用大夫人操心了,否则真能愁死个人。 这时候,大夫人也回来了,问许熙道:“算得如何?” “都算完了。”许熙把账册推给她,“总数也算出来了,我列了个册子,每个铺面每月每年的收益都在里面。一会儿分家的时候您把总册子拿出去就可以了。” 说完,她又把自己刚才算的账报给大夫人听,问道:“娘,是不是这样?” 大夫人和周嬷嬷本来对许熙会算账、还算得这么快就已充满惊喜了。听到她这么一报数,两人看许熙的目光就跟看稀世珠宝一样。 “怎么了?干嘛这么看我?”许熙不由摸摸脸。不会是她把墨汁弄到脸上了吧? “果然不亏是我的女儿。”大夫人满脸的唏嘘感慨。 “你大哥,原先是世子,所以府里的情况他需得知道。以后即便娶了媳妇,府内交给他媳妇打理,但府里的大致情况他是得知道的。” 大夫人叹了一口气:“如何算账我也教过他,府里的开销我教他算过。可你大哥算了几天,晕头晕脑,还是一笔糊涂账。问他各项开销,他不是茫然不知就是报错数,错得还挺离谱。叫我头疼不已。” 许熙满脸同情——赵靖立一定是个数学苦手。再加上这时代的数学水平不高,府里对他的培养还是重武不重文,府里的账目又这么琐碎,真是难为他了。 “不像你。”大夫人一脸“我崽就是聪明”的欣慰,“你算数好就罢了,那是天生聪明。最难得的是心里还有大局观,只叫你算个账本子,你都能把府里的情况算清楚。什么叫明白人,什么叫糊涂人,我现在再知晓不过了。” 许熙脸红。 这能一样吗? 赵靖立只是个古代小孩儿,眼睛看到的,听到的,就是这一亩三分地,连能看的书都没多几本。 她是现代人。而现代不管老人小孩儿,电脑在手,就能知晓天下事,能指点江山。随便拉个十几岁的小孩儿过来,人家玩过游戏的,如何搞基建、如何发展城池国家,都能给你讲得头头是道,心里都装着一片江山。 况且她心理年龄还比赵靖立大呢。 “娘,你们打算如何分家啊?”她连忙转移话题。 大夫人正为这事发愁呢。听得许熙问,她忽然眼睛一亮。 她这女儿,天资聪慧。听她刚才分析府里情况就知道了,更不用说魏氏的种种阴谋都是她发现的了。 “你觉得如何分家才好?”她问道。 “豪门分家,有什么规矩讲究没有?”许熙先打听规则。 “这个没有一定之规。”大夫人叹气道,“有老人在,嫡长子赡养老人,又有爵位在身的,至少拿一半财产,余下的再由其他兄弟分。但也有那刻薄霸道的,嫡长子占大头,只拿出一点点给庶出兄弟;还有宽厚的,跟兄弟平分,不过跟兄弟平分的都是亲兄弟。” 总之就是一笔乱账。 分家最是伤钱伤感情。 许熙听了,就摇摇头:“既如此,还是听祖母和爹爹的吧。” 大夫人叹气:“你爹还好,对钱财不是很在意,多多少少都没问题。他也不想落下个苛待兄弟的罪名。但你祖母不肯。赵家能有这样的家底子,都是一代代正室夫人带来的嫁妆留下、一代代夫人精心打理出来的。为了府里的吃穿用度,为了让府里能多些田地财物,每届夫人不知花了多少心血。”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各有各的打算 她轻蔑一笑:“庶出子弟的母亲不是奴婢就是平家子,她们不光一文嫁妆没有,娘家人都得靠府里来养;在府里也只享受锦衣玉食,只会挥霍财物,没为府里增添财物奉献过一分一毫。她们的子女,为什么要享受跟正室夫人所生子女同样的待遇?” “所以分钱分田地给你二叔、三叔,你祖母不乐意,更不用说这祖上传下来的宅子了。这宅子地段好、面积大,是皇家赐下的。分出去,想再收回来就难了。” 许熙摇摇头:“想要保住宅子,就得多分田产与铺面给他们。可咱们家就这几口人,下人也不需要多少。维护这么大个宅子谈何容易?宅子久不住人,很快就荒败了。”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大夫人:“娘,如果咱们把不用的区域隔出来,租出去,每年也能收不少租金吧?如果这样,祖母能同意吗?” 把自家住的祖宅租出去,老夫人那么爱面子,这种丢脸的事估计她是不肯的。可如果她愿意,少要田地、铺面,保住宅子的做法就不吃亏了。 大夫人一愣。 她还真没想过有这种骚操作。 “这、这怎么行?”她说话都有点被呛住了。 许熙这做法,实在太颠覆豪门世家女的思维了。 豪门勋贵,多的是房产,人家也不在乎钱。把宅子空在那里不出租,就是为了一年之中偶尔过去住一下,还得派下人去看守打理宅子,免得宅子荒败了。而且这样的宅子还不止一处,城里有两三处,城外有两三处。 这叫豪气,这叫不差钱。 空置的别院都如此,更不用说自己家住的宅子了。 不是家境败落到吃不上饭,谁把京城常用的住宅隔一部分出去拿去租呢?这估计会成为京城贵族圈的笑柄。 许熙一看大夫人这表情,就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合时宜。 “我也只是这么一提。”她讪笑道。 “夫人,伯爷回来了,正在老夫人那里,让您过去商议事情呢。”彩霞进来禀报道。 现在府里的下人对赵元勋的称呼十分为难。以前都习惯称他为“侯爷”,现在这个称呼肯定不能叫了。改为“伯爷”吧,有戳主子心窝的嫌疑。叫“大老爷”似乎也不合适,理由同上。 总之真是难为人。 不说下人,便是大夫人自己都不习惯。听到“伯爷”两个字还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赵元勋。 “熙姐儿你回去歇一歇吧,我去你祖母那看看。”大夫人站起身道。 两人一同出了门,到了荣禧堂附近,许熙跟大夫人道了声别,正打算转身回品茗居,却看到二房的方向来了一群人,她不由停住了脚步。 “他们这是做什么?”大夫人看清楚来人,皱眉道。 几个下人抬着担架,赵元良趴在上面。二房的四个孩子围绕在旁边,一齐朝这边来。 许熙看了赵如语一眼,轻笑道:“估计是不愿意分家呢。” 在她看的那本里,女主赵如语人生最风光的时刻,就是嫁给傅云朗,后来又成为了平南侯夫人。 现在魏氏获罪被斩,绥平伯府分家。赵如语本就处境尴尬,分了家后她再也不是勋贵小姐,头上还顶着一个被朝庭砍头的养母,平南侯夫人还允许她进门吗?她想要再如上辈子一样顺利嫁给傅云朗,困难重重。 在赵如语看来,魏氏做下的蠢事,简直毁了她的整个人生。 二房里,赵如语不愿意分家,赵靖立也不愿意分家。而最能作主的赵元良,估计也不愿意分家。 不分家,赵元良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混吃等死就好。分了家,四个孩子的婚事要张罗,满府人的吃喝穿用要张罗,人情来往要张罗,这对于一辈子都没操过心的赵元良来说,真是比死都难受。 至于赵靖安和赵如蕊,没准也不想分家。 分了家,照赵元良这万事不操心的德性,府里肯定一片混乱。魏氏又是获罪被砍头的,不必讲究道义,没准热孝里赵元良都能给他们抬进来一个后娘。 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赵靖安就别想过以前的日子了。赵如蕊的婚事就得拿捏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手里。 相比起来,自然是宽厚大方的大伯母更靠谱。 大夫人自然是想分家的。可想想婆婆,再看看这一大家子,她的头就疼了。 没准,这个家还分不成。 “娘您想不想分家?”许熙趁他们还没走近,连忙问大夫人。 “自然是想了,做梦都想。只是你祖母……”大夫人摇摇头。 许熙眼珠子转了转,转头吩咐彩蝶:“去,把三少爷叫来。” 彩蝶看了大夫人一眼,见她没有反对,提着裙子就朝大房方向跑去。 “大嫂,大哥在荣禧堂吧?”赵元良的担架抬到大夫人面前,开口问道。 “在呢。你不好好歇息,乱跑什么?”大夫人嗔怪了一声,“赶紧担进去吧。” 一群人进了荣禧堂,老夫人和赵元勋果然坐在那里说话。 赵靖立四个孩子不用赵元良提醒,直接就替父亲给老夫人和赵元勋跪下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赵元勋看到这架式,立刻站了起来。 赵元良趴在木板上开口道:“老夫人、大哥大嫂,我们这一房不想分家。三弟那边我管不着,但我们这一房不想分出去。” “这……”赵元勋回头看了母亲一眼。 他知道母亲以前是不想分家的。刚才为了宅子的事,还挺生气。 要是没有被魏氏换孩子的举动和赵元坤昨晚那冷漠的表现伤透心,赵元良这一请求,为了母亲,没准赵元勋他自己都答应了。 可现在他却不大乐意。 本来说兄弟齐心,可以断金。可他这两个兄弟没给他半点助力,还拖后腿。赵元良的妻子把这个家折腾成这样;赵元坤将他视为前进的绊脚石,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 跟这样的兄弟一起过日子,他怕是要短寿几年。他自己短寿倒也罢了,还带累得妻子也要受苦。 母亲不是想要祖宅吗?大不了多分点田产、铺面给两家,他们大房过得清苦些。起码落得个清静。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不能忍 老夫人为了分家之事,本来就挺纠结的。听了许熙的开导,昨日接圣旨时似乎也想通了,可现在听了赵元良这话,还是很心动。 如果二房不分出去,这宅子可以保住了,只需划出一部分田产和两个铺子给三房,让他们自己去置办宅子就行了。如此一来,别人也不会说赵元勋苛刻薄情,不顾兄弟情。 她这念头刚一起来,赵靖泰就进来了。大概是跑过来的,他脸上红扑扑的,还喘着气。 待他给屋里的长辈们行礼问安后,大夫人赶紧把他叫到老夫人身边,对老夫人道:“除了三房,孩子们都在这儿。毕竟是分家,漏下泰哥儿一个人也不好,我就叫人把他唤来了。” 赵靖泰冲老夫人甜甜一笑:“祖母。” 看到赵靖泰,再看一眼正跪在那里的赵靖立,老夫人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是了,赵靖立如果还在这个家里,他还有赵靖安这个孪生兄弟帮衬,两个长兄压在头上,赵靖泰即便被封了世子,又能算什么? 祖宅固然重要,可如果自己的儿孙被贱妾的儿孙压在头上,这是老夫人绝对不能忍的。 为了自己的儿子,她就压了赵元坤十几年,不可能为了所宅子就让赵元良的儿子压到她孙子头上。 她到嘴的话立刻咽了回去,对赵元良道:“我老了,你大哥身子骨也不好,我们都操不起心了。你大嫂一人,操持着整个家,看着她辛苦,我也难受。这个家啊,还是分吧。分了家,你再娶个妻子,让她好好帮你打理家事。你呀,也别整日在外面招猫逗狗。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这个做爹的,该操心的地方还得操,可别啥都不管。” 她又看向赵靖立和赵靖安:“你们也大了,十四岁了。再过两年就该娶妻了。到时候家里人口越来越多,你们总不能还劳烦你们大伯母一人不是?总要学着立起来。” 她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反正我死了,这个家也是得分的。现如今不过是提前几年而已。趁这个机会,就分了吧。” 大家连忙出声,说老夫人“长命百岁”的话。 老夫人都这么说了,赵元良和赵靖立、赵靖安总不能说自己不行,还得让大嫂(大伯母)操心吧?只好低着头默然不语。 赵如语很着急。但她不光是女儿身,而且原就不是赵家人。赵家分家的事,她连插嘴的资格都没有。 她只好用手肘推了赵如蕊一下。 赵如蕊看她一眼,抿着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可我们舍不得祖母、大伯、大伯母。” 四人就跪在那里,大夫人站在老夫人身后,四人的什么动作、表情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为防老夫人动摇,大夫人这会儿赶紧接过话道:“就算是分了家,咱们还是一家人嘛。你们有心,就常过来看看老夫人。蕊姐儿你也大了,在家也呆不了多久了。就算再舍不得,你也是要出嫁的。到时候还是要分离不是?” 说着,她转头问赵元勋:“爷,您约了宗亲没有?他们哪时候来?我们得准备准备。” 赵元勋并没有去约宗亲,他从衙门打听消息回来后,本来是想把魏氏给了二千两银子给稳婆的事告诉老夫人,让老夫人心里有个准备,免得宗亲来后因为这事情绪激动,又节外生枝。 但他明白妻子的意思。 他道:“约了。你也知道,九叔身子不好,常年吃药,得等他在家喝了药再过来。”他看看天色,“大概还过大半个时辰吧。” 老夫人看到赵靖泰本来就坚定了想法,这会儿听赵元勋夫妻俩的对话,就知道两人还是想坚持要分家。 虽然她是两人的长辈,但这个家,到底还是他们来当。 她当即道:“行了,你们都起来吧。玳瑁、琉璃、珍珠、翡翠,把他们都扶起来。” 四个丫鬟连忙上前去扶人。 赵元良还想说什么,但老夫人和大嫂都那样说了,他思来想去也找不到理由阻止,只是叹息一声,作了罢。 赵如语倒是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呢,可她也明白,一旦她开口说话,老夫人、大夫人、许熙这三人不论哪一个看她不顺眼,顺势说让她回许家去,那她就完蛋了。 所以她尽管心有不甘,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二弟,你们先回去吧。等九叔他们过来了,我再通知你。”赵元勋道。 他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 赵靖立如果还是世子,那是一定得参与分家的。可现在他不是了。他和赵靖安还没成年,小孩子是没有资格参与分家的。 本来女人也是没资格参加的。但老夫人和大夫人朱氏都有诰命在身,身份比赵元良和赵元坤这两个白身还高,老夫人是长辈,大夫人是长嫂,也是伯府实际管理者,账册都在她手上,自然也需要参与。 赵元良只得又领着一众人等灰溜溜地回了二房。 他们一走,许熙也识趣地告辞了。 在现代,女性有继承权,分家这种事情自然可以参与。但古代不行。而且这份家业又不是她挣的,她才懒得插手呢。 后续之事她连派人打听的兴趣都没有,只向袁嬷嬷打听了一下宗亲的事。 “赵家原也不是京城人。老祖宗跟随皇上打天下,建功立业,做了国公爷,但老家的人早就没了,所以没人跟进京城来。不过老祖宗开枝散叶,嫡庶孩子多,自然就分出去了。现在跟咱们这一枝最近的还活着的,是老爷的庶出叔叔,在宗亲里排第九,我们称他为九老太爷。” “那这些分出去的宗亲里,可有什么有出息的?”许熙又问。 袁嬷嬷摇摇头:“没有,有两三个考上进士的,做官也止于四品。” 许熙点点头。 既然宗亲们没有权势比绥平伯府大的,老夫人和赵元勋的话语权就重了,分家自然会按他们的意愿来。 赵元良无能、胆小,又想让赵元勋多看顾一些,所以不会在钱财上跟大房锱铢必较;赵元坤有岳家和苏氏的嫁妆支持,也不会把伯府这点产业放在眼里,只求快速分家,所以也不会争。 估计这次分家不会闹得很难看。 第一百七十八章 凸型宅 果然,午时刚过,这个家就分完了。赵元勋派人把许熙叫去了祠堂,看着九老太爷在族谱上把赵靖立的名字写到了赵元良名下,再在赵元勋名下添上了赵如熙的名字。 本来许熙是女儿,没资格进祠堂的。但赵家把她弄丢十几年,对她有所亏欠,再加上赵元勋一再坚持,宗亲这才允许她进祠堂。 当下赵靖立和许熙在祠堂里对着祖宗的牌位跪下叩首。如此,两人就各归各位了。 待把宗亲送走,二房和三房的人都散去,赵元勋才对许熙道:“咱家的事已上达天听,你的户籍不好不迁回来,否则被人参上一本,也是要获罪的。待明日我去北宁县走一遭,把你的户籍迁回来。” “至于你还能不能在北宁女子书院念书,我还得去书院打听一下。咱们虽然也能搭上尚德长公主的交情,让人给她递话说一说情,但这事牵扯甚大,涉及到宫里各派的权利之争,不是讲私人交情的事。所以还是通过书院问才是正理。我到北宁办过户籍后就会过去问一问。如果尚德长公主觉得你不能留在那里,你就回家吧。爹娘专门请老师在家里教你。” 许熙自然是舍不得北宁女子书院的。她也不愿意做一个呆在深宅里的古代女子。 但绥平伯府才刚惹恼了皇帝,朝堂上不知道有多少跟魏丘交好的人想抓伯府的小辫子;赵家又有赵元坤这个视老夫人和大房为仇敌的人,没准就叫人在朝堂上参赵元勋一本。许熙自然不能因为自己的这点私心任性。 她点点头道:“一切都听爹爹的安排。” 自打得知这是自己的女儿,又整日听母亲和妻子夸奖她,赵元勋那日去书院里接她的时候,怎么看都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好,长得好,也聪慧,他的那颗慈父之心就再也平息不下来了。 这会儿见女儿如此听话,他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许熙的脑袋,笑道:“乖。” 许熙原先只亲近老夫人和大夫人,跟赵元勋接触不多,还有生疏感。可现在被他这一拍,听到这个“乖”字,她仅有的一点心防一下子被击溃了。 大夫人看丈夫和女儿如此亲近,心慰的不行。 在前院跟丈夫分开,又送了婆婆回荣禧堂,大夫人对许熙道:“你去我那儿,我有话跟你说。” 许熙跟着大夫人去了大房。 进到屋里坐下,大夫人告诉她道:“分家的具体情况,我跟你说一下。” 她指了指外面:“这宅子分隔为三份,我们占中间的大份,给他们分现在住的那个院落,直接把通往这边的拱门给封死,再在另一面开个大门就可以了。” 许熙点点头。 宅子这样分还算合理。 她回来的时间虽然有限,却也在饭后散步时把宅子都走过了一遍。 宅子占地很大。当初赵家祖宗是个武将,老大粗一个,也没想过要造什么景致,或是弄个专门的花园子,而是想着多子多孙多建房,因此在东、南、西、北以及中轴线上都建了院落群。 首先是中轴线,除了前院的正堂,后院的荣禧堂这两个院落,还有大房现在住的这个大院落。 外院的东南角、西南角各一个大院落,东南角现在是各位爷们的书房,西南角则是客院。 宅子的东北角住的是二房,东南角住的是三房。各房的下人都住在每房后面建的一排下人房里。 当初为了好管理,各个院落都有围墙相隔,只留了拱门由人出入。入夜后各房会落锁或派人守门,各管各的安全。 现在二房、三房的宅子直接隔出去,留下的宅子就成了一个“凸”字型。 剩下的宅子面积也很大,还有这么多院子,在许熙看来已经很不错了,至少大房这几个人根本住不完。以后赵靖泰生五六个儿子住的都很宽绰。 但古人建房讲究方方正正,这叫四角俱全。宅子现在缺了两个角是不吉利的。老夫人估计是个强迫症患者,否则也不会为了个宅子不舍得分家。缺的这两个角,估计能让老夫人难受得晚上睡不着觉。 “铺子他们每家各一间,都是面积较小、地段一般的。田产二房分了二百五十亩,三房分了三百六十亩。因为这两份田产是在不同的两个县,亩数只有这么多,因此只能这么分,好打理。相差的部分,你三叔用银子补偿你二叔。” 说着,她笑了起来,慈爱地点了点许熙的额头道:“能这样分,还多亏了你这孩子。” “啊?”许熙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把你出租宅子的话跟你祖母说了。你祖母一听这主意,赶紧同意把二房、三房住的宅子分出去。就担心我手里没钱,听了你的话出租宅子,让别人看咱们家笑话。” 许熙不由捂嘴笑了起来,得意的像只偷了油的小老鼠。 “还有钱财。”大夫人叹了一口气,“公中如今还有银钱五千三百五十二两。田产、铺面我们占了大约八成,所以这份现钱本来也要分的。幸亏你提醒我,你爹去衙门叫人抄了稳婆的供词,拿出来摆在你二叔、三叔的面前,他们才没话说。” “可魏氏给了稳婆二千两。还有她奶娘和那个嬷嬷呢?祖父至少每人给了他们三千两吧?就算平分,他们也只能分到二千两呢。更何况他们只能占两成。”许熙道。 “吃进去的东西,想让他们吐出来谈何容易?你二叔一再说这是魏氏的嫁妆,还是我说魏氏嫁进来时我知道她有多少陪嫁,有没有压箱底银子我都清楚,你二叔才闭了嘴。本来他们还想在田地和铺面上再争一争的,我一提这事,他们就没话说了。” 大夫人苦笑着摇摇头:“你三叔还说,这是你祖父的私房钱,他爱给谁给谁。既然没给你爹,那就没你爹的份,现在分家根本就提不着这个。把你祖母和你爹气了个半死。” 第一百七十九章 能否留书院? 许熙本来还觉得,赵元坤这人吧,虽然表现得冷漠了点,但他被老夫人打压这么多年,对伯府、老夫人和大哥没感情,有怨语,很是正常。 就算他去巴结太子,想出人头地,她也能理解,并没有立刻把他归为坏人或敌人这一类。 想来分了家,赵元坤有了大展鸿图的机会,用不着去巴结太子。如果做到这一点,大房也就没有必要去针对他了。 但人心本来就是偏的。现如今赵元勋是她爹,老夫人也疼她。赵元坤这样气他们,她对赵元坤的印象也大坏。 “魏氏的那两个铺子,是怎么处理的?朝庭是收回,还是不管,由二房人自己支配?”许熙好奇地问道。 大夫人摇摇头:“不清楚。这个得等魏家的事了了才好去打听,现在是不好问的。再说,这是二房的事,自是你二叔去找人打点,跟咱们没关系。我叫你爹别操心。你二叔能找到人又舍得花钱打点,或许能留在手里,毕竟房契还在二房呢。” 许熙点点头。 “我叫你来,还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大夫人道,“当初让你住品茗居,也是权宜之计。你当时是二房的人,不想回二房,也不能到大房、三房的宅子里住,就只能住在那里。现在情况改变了,你不如搬回大房吧。” 她指了指东边的一个方向:“那边有个院子,叫修竹院,环境清幽,离这儿也不远。你三姐姐的寻梅院也在近旁。你住到那里,跟你三姐姐也能多亲近亲近。” 许熙想了想修竹院的位置,乖巧地点点头:“好的,都听娘安排。” 大房这个院落其实跟荣禧堂极近。因为伯府面积极大,院落群里这些院子与院子之间,并不是紧紧挨着的,而是都相隔有一段距离。修竹院也是如此。虽位于大房的院落群里,却是一个独立的院子,与大夫人的这隆裕院、赵如馨的寻梅院都不挨着。 大夫人顿时高兴地不行:“那我叫你先帮你布置布置,等布置好了就搬家。” “好。” …… 此时正是午时,北宁书院中午歇息的时间已过,终于又到了康夫子的绘画课。他兴冲冲地进了教舍,发现许熙的位置是空的,顿时不高兴了,问许雪道:“你姐呢?是不是在北院里呆着?她不上绘画课了吗?懂点绘画就翘尾巴,这像话吗?赶紧的,去把她叫过来。” “呃,夫子,我姐没在北院,她请假了。她祖母生病了,她回家侍疾了。”许雪站起来道。 “请假侍疾?”康时霖的眉头皱了起来,“她请几天假?” 许雪摇摇头:“不清楚呢,没说。” “行,坐下吧。” 虽然康时霖接下来照常讲课,指点大家画画,但大家都看得出他很不高兴,毒舌的功力发挥了十成十,差点没把一众小姑娘给讲哭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康时霖去崔夫人那里走了一遭,发现许熙确实是请假回家侍疾了,正满门不痛快地要往外走,差点跟一个中年男人撞上。 看到康时霖,男人的身体微微一震,连忙对他拱手道歉:“不好意思,实在对不住,我没注意到您要出门。” 康时霖只得也回了一礼:“不打紧。” 见崔夫人站了起来,男人身后还跟着陈夫子,康时霖就知道这人是来找书院有事的。 他正打算出去,忽听男人对崔夫人道:“我是许熙的爹,绥平伯赵元勋。我今儿个来,是找夫人商量一下许熙的事。” 康时霖刚刚跨出门槛外的腿又收了回来。 他转身打量了赵元勋两眼,也不说话,找了旁边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赵元勋是先在门口朝守门的婆子递了帖子,崔夫人知道了他的身份。这是家长,又是勋贵,她这才叫陈夫人出去,把赵元勋领进来。 此时见这绥平伯三十来岁年纪,虽身材瘦削,却相貌英俊,气质十分儒雅。面对他们时,行止有礼又不卑不亢,她便添了两分好感。 崔夫人跟赵元勋见了礼,请他坐了,看到康时霖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两只小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赵元勋,她无奈地无视了他,对赵元勋笑道:“不知伯爷来此,有何事相商?” “我家的事,不知夫人听说过没有。”赵元勋把抱错孩子的事说了,也略略提了提魏家的事,说明了许熙是自己刚刚认回的亲生女儿。 “这件事,也是大理寺查出来,皇上下了旨意,我们才知道的。原先我二弟、魏氏把女儿认回去,跟大家认了亲后接回去就完事了。我今天一打听,才知道户籍没有迁回去。刚刚我去了一趟衙门,把熙姐儿的户籍迁走了。现在过来是想问问,像她这种情况,还能不能在你们这书院念书?” 为了防止纷争,各地的女子书院早就规定得死死的,非户籍所在地的人,是不能进本县的女子书院的。 许熙这种情况,崔夫人不用问就能直接告诉赵元勋:不能! 但许熙这段时间在书院里表现得实在太出色了,崔夫人还巴望着她能在科举考试中替女子书院挣脸呢,实在舍不得放她走。 崔夫人道:“这种情况,我们还真没遇到。我需要禀报给尚德长公主,由她定夺。过两日你们让许熙来一趟,我把长公主的决定告诉她。如果不行,她留在书院里的东西也需要收拾收拾。” “那就劳烦你了。”赵元勋起身一揖,“另外,我家熙姐儿已经改名,叫做赵如熙了。如果她还能来书院念书,劳烦夫子替她跟书院的夫子和同窗们说一声。” 赵元勋是个办事干脆利索的,既然崔夫人给了这个话,他就告辞离开了。 离开前,他还对康时霖施了一礼。 康时霖早在旁边忍不住了,不过好歹知道轻重,没有插话。 待赵元勋一走,他就迫不及待地对崔夫人嚷嚷道:“可不能把许熙放走。你知道她在画画上多有天赋吗?没有名师指点,没有家学渊源,就能开创一种新画法,这可是能名流千古的一代宗师啊。这样的人,你们让她退学?那你们这书院办着还有什么意义?” 第一百八十章 两难 说着他就站了起来:“我去找尚德说说,真是没天理了。”话没落声,人已经走到门外去了。 陈夫人望向崔夫人:“这……要不要叫人去拦一下?” 崔夫人摇摇头,笑道:“既然他要去,咱们也省得跑腿了。行了,在这儿等着吧。” “那您觉得长公主会同意吗?”陈夫人问道。 因为许熙在书院住了一段时间,又跟侍墨有点交情,她也跟许熙接触过几次,还挺喜欢这个自信、聪明的姑娘的。如果书院因为条条框框把许熙赶出书院,陈夫人会觉得很可惜。 不是为许熙可惜——是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入了康时霖和萧若彤的眼,有他们推荐和推崇,许熙想要捂住自己的光芒都不行——她是为北宁书院可惜。 他们这里的优秀学生,只要稍稍露出点锋芒,就会被京城女子书院抢走。也无需强抢,只要露点口风,说有个名额可以特招进去,这些学子就会毫不犹豫地奔向京城女子书院。这让尚德长公主很是气恼。 京城女子书院原先是皇后做山长,后来皇后去世,皇上无意立新后,便想让尚德长公主去主持京城女子书院事宜的。毕竟尚德长公主在北宁女子书院做山长多年,经验丰富,她的身份也足够尊贵,完全能担任京城女子书院山长的职位。 可没想到,谨妃到皇上那里撒了个娇,京城女子书院的山长职位就被她抢走了。虽然有御史弹劾,说谨妃不是皇后却履行皇后之职,不妥。却被皇上驳了回去。可见皇上对谨妃的宠爱。 要不是谨妃头上还有个份位比她高的岑贵妃,岑贵妃的娘家又得势,还有两个成年儿子,依皇上对谨妃的宠爱,没准能直接封她为后。 因为岑贵妃比谨妃的份位高,这个山长即便不是尚德长公主也应该是岑贵妃的。结果皇上借口说岑贵妃要打理宫中事务,平时忙碌顾不上书院,书院就由谨妃承担。否则就互换一下。 比起书院来,岑贵妃当然愿意选择后宫的管理权。她自己也清楚,皇上说这话是不容反驳的,否则她连中宫之权都要被剥夺,当下她立刻出来表示自己能力有限,不能再承担书院的事务。 所以京城女子书院山长的职位,就落到了谨妃头上。 总之,这件事让尚德长公主耿耿于怀。 她本来对谨妃就不喜,因为这事,越发不喜欢谨妃。 因此陈夫人觉得,要是尚德长公主依着规定,把许熙赶出书院,到时候让京城女子书院捡个大便宜,她怕是要呕得吐血。 但女子书院创建这么多年,地位能这么超然并受人追捧,就是因为严格的地域录取制度。 一旦开了口子,不是北宁户籍的人也能在这里念书,京城那些进不去京城女子书院、家中却又有些权势的人肯定闻风而来。真正的世家看不上北宁女子书院,但世家旁支和小官宦家的女儿还是很愿意来的。 尚德长公主要是恪守规矩,那些人就会拿许熙这事来反驳和质问。到时候谨妃再用这事作作文章,怕不得把尚德长公主逼到辞去这个职位才好。 总之,这件事对于尚德长公主来说,就是两难。 陈夫人能想到的,崔夫人自然也能想到。 她叹了口气,揉揉眉头:“是啊,这件事,确实难办。许熙在书院呆的时间不长,也没参加过北院的升级考试。可我听夫子们说,这孩子只看一两遍书,就能背出来,可谓是过目不忘。这样聪明的孩子,便是男子里都是极少见的。几个教授四书五经的夫子,觉得她进哪一个班都不适合,已在单独给她授课了。他们觉得许熙明年就完全可以下场一试。这样的学生,就这样放走了,恐怕几位夫子都不答应。” “怎么就发生这样的事呢?那个魏氏,简直太丧尽天良了,坏事做尽。”陈夫人道。 魏家的事,本来传得没那么快的。可谁叫绥平侯府一直都是八卦消息的来源地呢? 前有京城府尹查出抱错孩子一事,后来魏氏行事跋扈把婆婆气中风,而且时间都是紧挨着,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家的关注点还没移开。 这会儿又曝出许熙不是魏氏之女,是绥平伯赵元勋和朱氏之女,魏氏为了让自己儿子做世子,把孩子调包了,为怕朱氏认出,又把孩子跟一乡下孩子调了包。 这样的事情,太过离奇,太过曲折,便是戏班子都不敢这么演。结果魏氏做了,又因为这事牵扯出了她替父杀刘承德大人之孙一案。魏氏被斩,魏家全家被流放。 这件事可谓是轰动全城,现在大家都津津乐道。 所以刚才看到赵元勋这个当事人,陈夫人还偷偷打量了他一眼,发现许熙跟他长得还真有几分相像,对这事越发啧啧称奇。 崔夫人一向严肃,并不喜欢讨论这些家长里短。她三言两语把陈夫人打发走,想了想,还是乘了马车,去了一趟尚德长公主府。 康时霖是个不靠谱的家伙,万一他歪缠,把尚德长公主惹火了,岂不恰得其反?还是她自己去把这些利害关系给尚德长公主禀报分析,免得长公主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儿来。 崔夫人到尚德长公主府时,发现康时霖跟转磨盘似的,正在那里背着手来回走。 一看到崔夫人进来,康时霖就嚷嚷道:“你看你看,这个尚德,竟然跑回京城去了。没事乱跑什么跑,叫咱们扑了个空。” 正跟崔夫人见礼的尚德长公主的小儿子沈飞扬无奈地叫了康时霖一声:“表舅爷,我娘又不知道你们要来,否则就在家里等你们了。” 没错,康时霖这个丑老头一向毒舌却能活到这么老还没被人打死,就是因为他家世也十分显赫。 他已经过世的母亲也是大晋朝的一位公主,跟先皇的母亲是亲姐妹。他是先皇的表兄,是当今圣上和尚德长公主的表舅。他的父亲是已故的安国公,现任安国公是他的亲侄子。 第一百八十一章 攻击性 如康时霖、萧若彤这些人,出身显赫又天赋极高,还是搞艺术的,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质,那就是目下无尘,十分清高,一般的人都看不上。 只不过萧若彤表现出来的是纯良无害,康时霖表现出来的则十分有攻击性。 什么样的攻击性呢?据说先皇十一二岁还是个小皇子的时候,跟康时霖一同出去玩,两人为了争执一只同时射中的兔子的归属问题,滚在地上狠狠地打了一架,先皇被康时霖揍得鼻青脸肿,回到家里跟父皇告状,还被父皇罚跪了一顿。 两个人闹归闹,偏还喜欢在一起玩。没过两天,又偷跑出去逛了一次青楼。被发现后屁股同时都开了花。 后来长大,先皇登上了皇位。康时霖嫌弃他满身的俗气,不喜欢跟他玩。但两人打小的情谊,一起女票过娼,一起同过窗,一起屁股被揍开花过,那不是一般的交情。 不过康时霖年轻时就不像萧若彤这般不谙世事。你看他脾气火爆又毒舌,可他怼人也分场合分人的。不惹到他,或者你人不坏,值得原谅,他就不会针对你。可本身他看不上还惹了他的,那非得把你往死里整。 所以康时霖尽管毒舌,凭着他这点原则性和跟先皇的交情,现在满朝里还真没人敢惹他。 “你派出去的人骑的什么破马?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把人叫回来?”康时霖回到椅子上坐下,又吹胡子瞪眼。 沈飞扬求助一般地看向崔夫人。 崔夫人微微一笑,问康时霖道:“您刚去我那儿,是想问什么事吗?” 康时霖还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对品行端正的女性,他一贯保持绅士风度。 所以面对崔夫人,他微微收敛了一下自己的爆脾气,答道:“许熙答应教我们她那个画法,还说就这几日就能开班,我已经把人给找齐了,她人却不见了踪影,我能不急吗?” 许熙画了一张特别像的康时霖的画像,康时霖在书院给夫子们展示过,大家都知道。但许熙答应教授他们画画这件事,康时霖并没有在书院里说过。 萧若彤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许熙给她的银楼画首饰图,她跟许熙走得比较近,康时霖向萧若彤打听过许熙的情况,让她帮问问许熙的意思,所以才知道。 而这两个人,都是沉迷于自己书画领域的,身份还高,根本没想着要把这件事跟书院说一说。 许熙是个爱闷声发大财的主儿,更不愿意张扬,只恨不得除了他们几个,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才好。自然也不会说。 于是绘画班都筹建得差不多了,就等着授课了,北宁女子书院愣是不知道有这一茬儿。 崔夫人愣了愣,才问道:“什么教授画法?什么开班?” “就是教我们画画啊。因为不只教我一个,还教其他几个人,所以她就打算开个绘画班。不过你放心,不在书院里,在外面,也不占用你们的时间。”康时霖不在意地道。 “可、可你不是她的夫子吗?她这又教你,这不是乱套了吗?”崔夫人难以理解康时霖的行为。 她知道这些家伙痴迷于绘画,是不管世俗礼性的。但不管怎么样,康时霖六、七十岁的人了,又是许熙在书院里正儿八经的夫子。他要是私下里跟许熙学一学,那还好。可许熙开个绘画班,以正式的夫子的身份来教授学子,康时霖跑去做学生,那不是笑话吗?康时霖这老头虽不靠谱,但还不至于这么不靠谱吧? 康时霖大手一挥:“她收学费的,说不讲师徒名份。” “收学费?”崔夫人的眉毛又是一抖,“收多少?” “三千两。” “三千两一个?” “对。”康时霖摸了一下下巴,补充一句,“说就教那么一小段时间,学不学得会全看自己。” “……” 崔夫人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康时霖这家伙胡闹,怎么许熙也胡闹呢?那孩子明明看起来挺聪明乖巧的,看上去跟这满身刺头的康老爷子完全不是一路人好不好? 这时代士大夫一族,最重道义,耻于谈钱。收徒入门,从不会讲清楚收多少束脩,最多在逢年过节时收些礼物,这礼物轻重也是由家境而定,哪怕一篮子白菜,也不嫌礼轻。 偏许熙只讲钱,不讲师徒名份。收了钱把绘画一教,到了时间就散伙,大有出了门谁也不认识谁的架式。 这不胡闹是什么? 康时霖是个急脾气,京城离这里虽然不远,来回却也得小半个时辰。他哪里有这个耐心等? 跟崔夫人说完,他就站了起来:“不行,我不等了,我去找她去。” 他转头叮嘱崔夫人和沈飞扬:“你俩跟尚德说,让她一定要把许熙留下,别让她进京城女子书院那乌七八糟的地方。” “赵如熙,人家现在叫赵如熙。”崔夫人也站了起来。 “行行行,赵如熙就赵如熙。”康时霖不耐烦地挥挥手,背着手走了出去。 “表舅爷,表舅爷,您等一等啊,我娘很快就回来了。她回来要是看您不在,非得揍我一顿不可。”沈飞扬在后面喊道。 自打康时霖来北宁书院授课,尚德长公主多次邀请他来家里做客,都被拒绝了。 现在康时霖好不容易上门,结果茶都没喝一盏就走,母亲回来还不知怎么找他算账呢。 “揍你又不是揍我,关我啥事?”康时霖别看年纪大,仍然健步如飞,走得飞快。 沈飞扬也不敢硬拦,只得送他出门。 走到门口,康时霖正准备上马车,发现不对劲,转头一看,崔夫人正跟在他身后。 “你干嘛?”康时霖瞪眼问道,“你不留在这里跟公主说说那孩子的事?” “我也跟您一块儿去,看一看赵如熙那孩子,劝劝她。”崔夫人笑道,“放心,您的意思,沈公子会转告公主的。” 康时霖摸着胡子想了想,觉得崔夫人的目的跟自己没冲突。而且有崔夫人在,他见赵如熙更方便。 他便没拦着,道:“你想去就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缘由 绥平伯府里,赵元勋已回来了,跟许熙说了书院的事,又拿出户籍:“你的户籍已迁到咱们绥平伯府,我跟你娘名下。以后你就是赵如熙了。我已跟书院的夫子说好了。要是你还能去念书,她们都改叫你赵如熙。” 赵如熙就赵如熙吧。 有了这么一对疼爱自己又明事理的爹娘,分了家后的绥平伯府又温馨平和,许熙是很喜欢的,再没有了回侯府之前的抗拒。 “好,往后我就是赵如熙了。”她道。 现在爹娘她也叫得顺溜了,睁着大眼睛问道:“爹,书院怎么说?我还能去那儿念书吗?” “崔夫人说要问过尚德长公主才行,过两天再给我们答复。” 赵如熙点点头。这也是赵元勋事先跟她分析过的情况。 “我知道了。” 见她乖巧的模样,坐在她旁边的大夫人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脸。 赵如熙嗔怪地看了母亲一眼。 自打认亲后,朱氏就喜欢这样表示亲昵。 虽然赵如熙不反感,但好歹她内心是大人了,老这样被朱氏当小孩儿一样对待,她总感觉有些别扭。 朱氏见她这样,干脆掐了一把她滑嫩的脸,这才问丈夫:“魏丘的事,你打听到了吗?” 赵元勋出去又回来,夫妻俩就一直在商量分家的事,没空闲议论这事。现在忙得差不多了,她便忍不住要打听一下。 赵元勋看了赵如熙一眼,又看向妻子,似乎拿目光询问她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好不好。 朱氏其实是故意当着女儿的面问丈夫这事的,就想让赵如熙也知道这件事。 赵如熙给老夫人说赵元坤巴结上太子一系的那番话,老夫人思来想去感觉心里不安,叫了儿子去就把这些话都告诉了赵元勋,当时朱氏也在场。 为了让赵元勋重视这些话,老夫人并没有告诉他,这些话都是赵如熙说的。 不过老夫人并没有瞒着朱氏,事后一再跟朱氏感慨,遗憾赵如熙不是个男孩儿。否则有这样聪明的头脑和大局观,就算赵靖立归了二房,他们也没有遗憾了。 同样的年纪,赵靖立还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精心培养的,可在政治敏锐性上还真不如赵如熙。 大概是安逸的生活过惯了,他根本就没有那根弦。 赵靖泰还是个调皮的熊孩子,以后能长成啥样还不知道。他总让老夫人和大夫人忧心忡忡,生怕他以后立不起来,撑不起这个家。 不管遗不遗憾,女儿聪慧,朱氏是挺自豪的。 她笑着对丈夫道:“娘先前说的那些关于三弟的话,可都是熙姐儿跟娘说的,你不知道吧?咱们熙姐儿,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厉害着呢。” 赵元勋诧异地看向赵如熙。 赵如熙赶紧睁着好奇地大眼睛问道:“那魏丘的事如何?” 赵元勋被她这一问,思路转了回来。 他道:“魏氏被抓,她是精明,一再咬定杀人是自己的主意,跟魏丘无关。大概希望能把魏丘撇开,好有机会救她出来,否则一家子都得死。大理寺怎么审讯她都是这说辞。” 他的目光转向朱氏:“你也知道,皇上对魏丘还是比较青睐的。张大人也担心自己逼讯太过,被皇上知道了不高兴,以后给他穿小鞋,也只能作罢。” “不过即便魏氏不承认,这人是替魏丘杀的,好处也是魏丘拿的——虽然最后他也没当上这个吏部尚书,可目的却是达到了。又有刘大人到皇上面前哭诉,岑太傅和几位大臣旁敲侧击,说如果不严惩,以后朝臣有样学样,乱了朝纲。皇上这才判他们全家流放。” 他顿了顿:“本来因为魏氏一力承担了罪行,这件事是不累及魏丘全家的。但因为没有砍魏丘的头,皇上被大臣们说得有点理亏,便干脆让他们一家流放了。” 担心朱氏和赵如熙会害怕,赵元勋安抚她们:“不过流放也不怕。他们去的是北边苦寒之地,能不能活着走到那里都成问题。即便活下来,罪官之子是不能参加科举的,当地官员对他们看管得又严,他们根本就没有翻盘的机会。” 他叹气:“还是我这身体不争气啊。现在五城兵马司的差事也丢了,往后朝堂上的消息想知道都难了。” 他坚持要去做这个差事,就是希望多接触人,能通晓朝堂上的消息,不至于闭目塞听,什么事都不知道。要是没有差事,整日呆在家里,朝堂上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遇到事情,想求助于人,两眼一抹黑,都不知道应该找谁。 就比如这次的事情,要不是知道魏丘当初从四品爬上三品时与人有矛盾,他也不知道去求卫国公,借力打力,把魏丘拿下。 可现在,他被皇上亲自撤了职。就算亲朋好友有心想帮他再谋个差事,也是不能了。他以后只能赋闲在家。而赵靖泰才十岁,离成年撑起这个家,起码还得十年。 这十年,绥平伯府虽然还有个不上不下的爵位,但已远离朝堂、远离权利中心了。 现如今府上又分了家,人丁稀少,祖宅一分三半;田产、铺面也只有那么点儿,从钱财上已轮为一般的中等富贵人家。孩子们在婚嫁上越发艰难。 母亲一直忧心绥平侯府败落。以前赵元勋还不以为然。 可现在看到府里这情形,不要说母亲,便是赵元勋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 朱氏也叹气。 赵如熙在旁边看到这夫妻俩对着叹气,也不知说什么好。 她可不敢不知天高地厚地拍着胸脯保证说,她能带着他们把日子过好。 “伯爷,夫人,五姑娘,有两位书院的夫子来访,说在见见五姑娘。”彩蝶走了进来,递上两张帖子。 赵元勋接过,看了一眼,猛地站了起来。不过想想他又坐下了,把风帖子递给赵如熙,诧异道:“刚才我还在书院里见到这二位呢,怎么追到府上来了?” 赵如熙一看,拜帖的落款是康时霖和崔纹。 第一百八十三章 做人好难 她站了起来:“估计是有事。我去看看。” 赵元勋犹豫片刻,也站了起来:“一块儿去吧。”说着,看了朱氏一眼,“你娘也一起去。” 书院的夫子来访,他们作为爹娘,自然应该出面接待。 只是朱氏看丈夫刚才的神色不对,跟着一起往外走的时候,趁赵如熙不注意,她小声问赵元勋:“怎么了?来人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不过其中一位是康时霖老先生。”赵元勋道。 见妻子还没反应过来:“就是枯木居士。” 朱氏脸色一变,心跳都快了两分。 那位老先生,虽没爵位、没官职,但地位却是极超然的。满京城里,谁敢不给他老人家几分面子? 她定了定神,告诫自己要淡定,不能给女儿丢脸。 三人去了正堂,赵如熙给双方作了介绍,互相见了礼。 一落座,康时霖就迫不及待地跟赵如熙道:“熙丫头,你要的地方和人我都给你找好了,你什么时候开始授课?” 赵如熙看了崔夫人一眼,道:“如果书院还让我在那儿念书,那就在您找的地方;要是不能念书了,咱们就在京城找个地方如何?这样大家都近,不用跑那么远。”主要是她自己不方便。 她当初让康时霖帮忙找书院附近的宅子,越近越好。可现在,人家都不让你去念书了,你跑到书院附近去教人画画,算怎么回事呢?彼此避着点免得尴尬不好吗? 康时霖就皱眉看向崔夫人:“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商议出结果?明日能不能给我个准信?” 崔夫人:“……”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康时霖年纪大、地位高,但平时行事跟个老小孩儿似的,崔夫人都不想搭理他。 她堆起个微笑先安抚康时霖:“我先跟赵如熙谈谈。” 转过头来,她就开始拆康时霖的台:“赵如熙,你教画画这事,没跟家里长辈商议过吧?我劝你最好跟长辈商议商议,三思而后行。你这样做,往后可是要遭非议的。” 赵如熙一愣:“什么非议?” 她当初提出这个建议时,萧夫人和康夫子可都没有异议。不光没有异议,还挺高兴,觉得这个做法解决了很多问题。 怎么在崔夫人眼里,这做法很有问题似的? “我说崔丫头,你这是搞什么?合着你跟着我来,就是来拆我的台的?出去出去出去,这儿没你啥事,别乱插手。坏了我的好事,我告诉你,我可跟你没完。” 看到康时霖一副暴跳如雷的样子,赵元勋和朱氏都有点懵圈。 两人都把目光投到赵如熙身上。 “熙姐儿,这到底怎么回事?”朱氏问道。 见康夫子一言不合就把崔夫人往外赶,崔夫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十分尴尬。 赵如熙顾不得母亲的问话,连忙上前安抚康夫子:“夫子,您冷静冷静。崔夫人也是为我考虑,怕我以后被人骂。咱们先把问题解决再说行吧?反正那画法我肯定要教给您的,班也会办。最多换个形式,不让人说闲话。” 康时霖这才放过崔夫人。不过仍满脸愤懑,用他那双小眼睛使劲儿瞪着崔夫人。 崔夫人做了那么多年女权卫道士,可不怕他。 她理了理衣裳重又坐下,面无表情,眼睛眨也不眨,半点不受康时霖瞪眼的影响。 康时霖拿她没办法,只得悻悻坐回去。 赵如熙这才有空把她教康夫子他们画画的事跟父母说了。说到收费三千两银子的学费时,还挺不好意思。担心在座的觉得她狮子大开口,掉钱眼里了。 “这、这……”朱氏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目瞪口呆,也没法理解女儿这种操作。 她不由转过头去看向丈夫。 赵元勋也皱起了眉头。 康时霖又不是傻的,一看这情形就知道不妙,赶紧问崔夫人:“崔丫头,这做法,有什么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问题大了去了。 不过崔夫人知道康时霖不是不谙世事,而是不理世事。反正他身份地位在那儿摆着,又是个名士,在绘画界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稍微放浪形骸一些,没人会跟他较真。日子久了,这位老先生就把规矩扔到了脑后,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任性得很。 她只好把其中道理跟康时霖说了。 结果康时霖听闻这样做会遭人非议,一挥手道:“说就由他们说呗。这些卫道士整日里啥事不做,就知道议论这个,议论那个,跟一群长舌妇似的。想让他们满意,咱们还能不能活了?” 崔夫人苦笑:“您老人家可以,但赵如熙她不行啊。孩子年纪小,心理承受能力差。这被人说来说去,她出去怎么见人?万一想不开……” 说到这里,她不说了,停住话头,由着康时霖自行理解。 康时霖瞪着眼看着崔夫人,又转头看向赵如熙,问道:“熙丫头,你怕吗?” 赵如熙可不敢说不怕。 原先参加科举考试的时候她就反思过自己了,觉得自己没有能力、胆气和心力去跟整个社会做抗争。她想享受美好的生活,不想天天被有非议,在夹缝中生存。 现在也是如此。为了赚那点银子,饱受别人非议,不值得。想赚钱,她有的是法子嘛。 她点点头,坚定地道:“怕。” 怕就怕吧,还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康时霖简直被她气得鼻子冒烟。 他嗤笑一声:“胆小鬼。” 赵如熙才不怕他呢,朝他一耸鼻子:“就胆小。” 赵元勋吓了一跳,生怕赵如熙惹康时霖生气。到时候自己可护不住她。 却不想康时霖“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赵如熙笑骂了一句:“臭丫头。” 笑了几声,他长叹一声,变得愁眉苦脸起来,抚着他那几缕山羊胡子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赵元勋和朱氏没敢作声。 他们可不想让女儿去承受压力。 赵如熙叹了一口气,也满脸愁苦:“看来是没有了。”她的小钱钱啊,就这样飞了。还有被抓去做宫庭画师的危险。做人真是难啊! 第一百八十四章 流氓师徒二人组 崔夫人在旁边轻咳一声:“办法其实也不是没有。” 康时霖瞪着眼睛看向崔夫人:“快说快说,别卖关子。” 崔夫人望着他,认真道:“只要您收赵如熙做弟子,保准没人敢非议她。”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 赵元勋和朱氏是震惊,赵如熙则是茫然——她还不知道康时霖的真实身份呢。 康时霖没有作声,摸着胡子考虑了一下,望向赵如熙:“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弟子?” 赵如熙踌躇起来。 这时代那真的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她现在已有了一个爹了,以后很有可能在她头上管东管西。现在还要再来一个爹吗? 而且这个爹人品如何,是什么身份,她可一概不知。要是认的爹是个坑崽玩意,她还能退货吗? 见赵如熙傻愣在那里不说话,朱氏顿时急了。 她一推女儿,道:“莫不是高兴坏了?傻愣在那里干什么?赶紧给师父磕头啊。”说着,朝赵如熙眨了一下眼睛。 母女俩这段时间拼肩作战,早已培养出了默契。 朱氏这一眨眼,赵如熙就知道这个师父拜得,拜他做师父肯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否则她娘不会这样着急。她娘可不会坑崽。 赵如熙立刻麻溜地跪到康时霖面前,磕了三个响头:“弟子赵如熙,拜见师父。”对金主爸爸磕头不丢人。 “哎哎,快起来。” 康时霖扶起赵如熙,就在身上摸来摸去,想找个见面礼给赵如熙。 可他是个懒的,一向不爱在身上带各种累赘,唯有腰上悬着块玉佩。 他想了想,干脆把玉佩解下来,递到赵如熙面前,“呐,好徒儿,这是师父给你的见面礼。” 赵元勋吓了一跳。 康时霖这人心思单纯,心里、眼里就只有画画,其他俗事一概不理。先皇是个做皇帝的,疑心重,思虑多,心里有什么烦恼,那是连皇后、儿女都不能说的,唯有康时霖,因为没有利益之争,跟他说什么都没关系。这家伙的嘴还严,又从来不参与朝堂纷争,有人想去拉拢他,都给他怼了回去。 因此先皇时常找康时霖喝酒聊天。 由此,康时霖得了先皇不少赏赐。先皇有什么好东西,只要康时霖喜欢的,都会送给他。 这块玉佩,因颜色、质地、雕工极得康时霖的喜欢,先皇赏赐给他之后,这些年他就一直挂在身上,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就没有不认识这块玉佩的。 现在康时霖竟然把这块玉佩送给了赵如熙! 有了这个玉佩,赵如熙在京城不说能横着走吧,至少没有多少人敢惹她了。 赵如熙可不知道这些。 她接过玉佩,高高兴兴地又朝康时霖行了一礼:“多谢师父。” 崔夫人看到这一幕,暗自高兴的不行。她来这一趟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康时霖的弟子呢,就算不是北宁县的户籍又如何?她来北宁读书谁敢乱说?不怕康老先生骂到他家门上吗?有了这层身份,尚德长公主也不用为难了。有人说话,她就可以拿出康老先生来当挡箭牌。如此处理这件事,简直不要太完美。 真是皆大欢喜呢。 康时霖多年不收弟子,现在收了赵如熙,虽说是临时起意,却也心满意足。 赵如熙小小年纪开创了新画法,而且跟他学画的时间虽不长,但他能看得出来这孩子有灵性。最重要的是这孩子跟京城那些表面贤淑却满肚子小算计、或学规矩学成了木头人的贵族女娃子不一样。 就冲这孩子敢跟他呛声、敢冲他瞪眼、敢收他三千两银子的束脩,他就觉得很合脾性。 以后跟人吵架,这丫头绝是个好帮手。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丫头,现在没人敢嫌弃你了。你那画画班到底什么时候开?明天能开不?”他问道。 “没问题啊。您老人家是我师父,您说什么时候开就什么时候开。”赵如熙拍彩虹屁也是一把好手,奉承话说的半点不露屁味。 康时霖果然被她这话说的心花怒放,越发觉得这小徒弟收的太满意了。 “那行,明日开张。”康时霖道,“先定在申正时分吧,大家先见个面,让他们把束脩都交了。”这才是重点。 现在这孩子是自家崽了,赚的钱四舍五入下也算是自家的。那自然要先交钱再售货。 他斜睨了崔夫人一眼:“要是北宁书院不要你,那更好。后日咱们就不去北宁了,直接在我京城的别院里授课就好,没的跑来跑去累的慌。我也会辞去北宁的教职,一面跟你画画,一面把我的手艺交给你。” “你可是我的关门弟子,得把我的画法学会,免得堕了老夫的名头。你也不要东想西想,科举什么的,你一个女娃娃考那玩意干嘛?能让你当官呢还是让你封侯拜相?老实跟我学画画,好歹也是一介名流。” 师父这就护上短了呢。 许熙笑眯了眼,连连点头:“嗯嗯,我一切都听师父的。”乖巧的不行。 康时霖笑着抚起了胡子。 这小徒弟,果然很合他老人家脾性。 崔夫人苦笑了一下,赶紧道:“书院自然不会不要赵姑娘。现如今赵姑娘是康先生您的弟子了,您在那里授课,带个弟子去听课,不是应当应份的吗?京城谁敢非议?想来尚德长公主也绝不会有意见的。” 康时霖这才满意了。 他的弟子,可以不去北宁书院。但绝对不能这样被赶出来。他不要面子的吗? 现在算北宁书院识趣,否则他能骂上尚德长公主的府上去。 “行了,那就这样吧。”康时霖站了起来,望向赵如熙,“你现在没事吧?跟我去府上,也见一见你几位师兄。” 这时候,正是晚饭时间,那几个应该都有空。 一听“几位师兄”,赵元勋的身子又震了一震。 可无知者无畏,他那啥都不知道的小闺女乐陶陶地点头:“没事呢,师父,我这就跟您过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大佬师兄 赵元勋连忙出声道:“康先生,小女能拜您为师,是她之大幸。身为弟子,第一次上老师的门,哪能就这么草率呢?不如您先行一步,我让人准备些礼物,随后就携小女上门,再行拜师之礼。” 家长重视,康时霖自然不会反对。况且他那几个徒弟过去,也要点时间。 “行吧。”他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着随意地拱了拱手,转身就出了门。 崔夫人连忙也跟着告辞。走之前还不忘跟许熙道:“你家中如果没事了,明日早上就回书院上课吧。你那几个夫子,天天念叨你呐。” 因为赵如熙一看就记住,一点就领悟,特别讨四书五经夫子们的喜欢。她这一不去上学,夫子们的幸福指数迅速下降,崔夫人被叨扰得不行。 现在想想,要是赵如熙真因为身份的原因不去上学了,没准那些夫子要集体罢课呢。有赵如熙这么个聪明学生对比,想想以后整天面对一群榆木脑袋,夫子们也是很痛苦的了。 两人一走,赵元勋和大夫人迅速去了库房,把家里存的东西翻了一遍。绥平伯府平日里的开支靠田产和铺面的收益,可遇到大事就得变卖家产,公库里基本没多少好东西了。 还是大夫人从自己的嫁妆私库里拿了几样东西出来,凑了四个还算像样的礼盒,让几个小厮捧着,跟着赵元勋和赵如熙去了康时霖家里。 “爹,您知道康先生家在哪儿吗?”赵如熙上了马车,很操心地问道。 赵元勋瞧了自家傻闺女一眼,本想跟她讲一讲她这个新拜的师父的超然地位。但转念一想,没准康时霖就是看中了他家闺女这份赤子之心呢。 毕竟无欲无求,才能以平常心对待。知道太多,行为就会被影响,不是畏缩,就是谄媚。康老先生那人超凡脱俗,肯定不喜欢那样的孩子。 他就只简单地点头:“知道。”全京城豪门大族都知道。 “哦。”赵如熙就放心了,掀开车帘瞧外面的风景。 大晋虽然宵禁,但宵禁的时间比较晚,相当于现代的八九点钟了。可这时候不过是五点多的样子,正好是书院放学、官员们下衙的时辰。 看到街道上有女子走来走去,偶尔还会看到骑马的女子经过,赵如熙尽管每天放学都会看到这情景,可现在看到,仍然心情很舒畅。 原为了让女主经常出来蹦跶,跑马打球、踏春郊游,好增加跟男主各种偶遇的机会,展示女主的美丽和优秀,所以设定了一个圣耀皇后改变世界,提高了女子地位,开放了对女子的束缚。这让赵如熙再满意不过了。 要是穿到明清要求女子裹小脚的时代,那才叫悲催呢。 唉,幸福果然是对比出来的。 马车行驶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停了下来。 赵如熙看看车门正对着的朱红色大门,再转头看看宽阔的皇宫门前的广场,目光投向了赵元勋:“爹,我师父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虽不是土著,却也知道住的宅子离皇宫越近,身份地位就越高。而且朱红色大门可不是谁都能有的。比如赵元良和赵元坤两人分家后,两家的大门就只能是黑色。因为他们是庶民。 “康先生的母亲是公主,是先皇的亲姑姑。当今圣上得称康先生一声表舅爷。” “哦。”赵如熙点点头。 自打知道赵元勋利用与卫国公家的亲戚关系,借力打力把魏丘这个三品官干掉,她对这些豪门勋贵错宗复杂的亲戚关系是很服气的。 康先生的气势比萧夫人还足,有这样的出身也是不奇怪的。 赵元勋见自家闺女听了这话,半点情绪都没有,既不激动也不害怕,不由好奇地问道:“知晓了康先生的身份,你没觉得受宠若惊吗?毕竟咱家虽是勋贵,但跟他家差的挺远。” “我早料到了呀。”赵如熙诧异地看向父亲,“夫子一收我为徒,崔夫人就改口了,还说尚德长公主不会有意见,可见夫子地位超然。况且,一般人家也养不出我师父那脾气。” 在京城,一块砖砸下来就能砸出个贵族或高官,普通人家出身的,夹着尾巴做人惯了,哪能养出这么一副爆脾气呢。康夫子逮着谁都敢喷,那都是惯出来的。有权有钱都任性嘛。 赵元勋无语。 好吧,他都忘了他这闺女有多聪明了。那眼光敏锐的,明察秋毫也不为过了,否则哪能发现魏氏的种种端倪? 康时霖大概交待了门房,赵元勋拿出名帖一递上去,门房都不用通禀,直接领了他们去了正堂。 正房里已坐了人。除了康时霖,还有两个四、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赵如熙反正谁都不认识,没什么反应。可赵元勋尽管心里有了准备,看到这两人还是一个哆嗦。 无他,这两位,一个是卫国公的连襟,吏部尚书吴怀寺;一个是工部左侍郎龚城。 想想自家要借吴怀寺的势,还要捧着重礼去叩卫国公家的门,再辗转托人情到吴怀寺那里。人家搭不搭理还要看这事对自己有没有利。现如今这人要成为自家闺女的师兄,赵元勋就心肝儿颤。 再想想当今皇上小时候似乎也跟康时霖学过绘画,也不知有没有列入门墙。要是他也正儿八经地拜了康时霖为师,那可就闹大发了。 无知是福,赵如熙可不知在座的两位是大佬,她欢快地给康时霖行了一礼,叫了一声“师父”,这才好奇地看了两人一眼。 康时霖乐呵呵地坐在那里,也不起身,指着吴尚书道:“这是你大师兄吴怀寺。” 自家夫子都六十七、八了,收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做大徒弟,也是很正常的事。所以赵如熙接收良好,对着吴怀寺行了一礼,唤了一声:“大师兄。” 对于师父隔了二十多年之后,给自己整这么一个比自己孙女还要小的师妹,吴怀寺也是很无奈的。他师父做事仍这么不靠谱。 第一百八十六章 呵呵 但谁叫自己拜了这么个不靠谱的师父呢?吴怀寺只得回了一礼,又示意了一下,一个婆子捧了个锦盒到赵如熙面前,把锦盒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套文房四宝来。 “这是大师兄的见面礼,还请小师妹笑纳。”吴怀寺道。 “多谢大师兄。” 现在赵如熙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毕竟整日在银楼里呆着,每日摸的都是金银珠宝玉石。刚才只搭一眼,她就知道这位大师兄出手不凡。 别的看不出来,只看那锦盒里的一对玉石镇纸,晶莹剔透,雕工精巧,就知价值不菲。跟它能配成一套的东西,还会差吗? “这是你二师兄龚城。”康时霖又指着另一人道。 赵如熙再次行礼。 这位二师兄虽人到中年,却是个英俊大叔,表情十分和善。 他冲着赵如熙微微一笑,回了一礼:“小师妹。”仍然送上了一份见面礼。 下人打开,锦盒里是一幅卷轴。 “这是我画的一幅画,送给小师妹。”龚城说着,又不好意思地道,“师兄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二师兄别那么客气,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就是。”赵如熙道。 听到“一家人”三个字,赵元勋的嘴角抽了抽。 “我想请小师妹给我母亲画一幅画像。”龚城道,“另外,我听师父说你打算把你那个画法教给别人。我想问问,我能不能也跟你学学?” “没问题。”赵如熙爽快地道,“画像没问题,学画也没问题。” 本来在教会别人画素描之前,她是不打算给人画像的。毕竟答应了这个,不答应那个总不好。收费吧,被人说贪钱;不收费吧,她还不得累死?累死累活的,还有人可能不满意。完全是吃力不讨好。 但这是师兄,也算是自家人。人家先送了一份见面礼,然后提出要求,她就不好拒绝了。 不过她也看得出来,这位师兄目光清正,不是是奸滑的,估计跟师父一样,完全痴迷于画技,不大理会世事,所以显得有点不通人情世故。 否则他也不会这么直通通地提要求,还在刚刚送了礼之后。 他完全可以事后再托师父问她一声嘛。她允就允;不允,两人也不尴尬。 她这么想着,瞥了吴怀寺一眼,就看到他满脸的无奈。看样子对这个二师弟,他也是无可奈何的。 “不过……”龚城见赵如熙答应,很是高兴,随即又提出自己的疑惑,“小师妹这个画法,只能画黑白的吗?能不能画彩色的?”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也知道,老人有些忌讳黑白的东西,总觉得不吉利。” 古代虽然有水墨画,但多是画风景;画人物的时候还是用彩笔。 “这我还真不行。”赵如熙为难地道,“师父也知道,我画画用的是木炭。木炭是黑的,纸是白的,所以就是黑白两色。彩色我真不知道怎么弄才好。” 素描是西洋画法。用西洋画法画人物,当然有彩色的,那就是彩色铅笔素描、水粉、水彩和油画。 赵如熙好学又聪明,这些画法上辈子也学过。只不过她在上面花的时间精力不够,学艺不精。这辈子有时间的话,倒也能练起来。 但光有时间、懂得画法不行,还得有客观条件啊。无论是彩色铅笔,还是水粉、水彩、油画颜料都没有,这些画法也就无从谈起。 而制西洋画颜料,她真不懂。想制出来,得花很长时间琢磨试验,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可不少,于她而言就是有生之年系列了。 “你为什么会想着用木炭来画画呢?现在改成用笔沾颜料不行吗?”吴怀寺对这个话题也感兴趣起来。 赵如熙早就想了好理由:“我出生后被抱错的事,想来大家都知道。我养父母虽然对我好,但家里条件并不宽裕。他们虽尽自己所能让我读书写字,但纸笔还是有限的。我又喜欢画画,也知道家里艰难,就瞒着养父母,偷偷在烧火的时候用炭在地上画。有时候画碗,有时候画灶台,有时候画我养母。” 听到她这话,赵元勋就心酸起来。 他这女儿,天姿卓绝,无论是才学还是为人处事上,都比他们精心教养的赵靖立还要出色许多。要是呆在侯府被好好教养,不知会出落成什么样呢。偏被魏氏那天杀的给扔到了乡下。 听到她这话,康时霖等人都有些唏嘘。尤其是吴怀寺,暗自庆幸自己接了赵元勋这份请托,助他将魏丘一家绳之以法。 康时霖忽然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收你为徒吗?” 赵如熙摇摇头:“不知道。”其实她知道,因为她聪明嘛。 被系统砸中的人,可是穿越大神官方认定过的,她不聪明谁聪明? 系统:“呵呵。” “因为你有灵性。不光是画画,为人处世上也如此。洒脱自在,无拘无束,一片赤子之心。要是你被养在府里,没准就被条条框框给束缚了。所以说,命运造就了你。” 康时霖对于这一点,是十分满意的。 京城这么多豪门贵族家的孩子,也不是没有很聪明的。但各种规矩教导下,一个个循规蹈矩,刻板的不行。 系统再一次在赵如熙脑子里冷笑:“呵呵。” 毛线个洒脱自在、无拘无束,毛线个赤子之心哦。 这家伙只不过是不知道你们这些大佬的身份罢了。要是知道,还不定怎么哭天抢地求抱大腿呢。最市侩最斤斤计较最吝啬的就是眼前这个女娃子了。 赵如熙虽然听不到系统如何腹诽她,但一听这冷笑她就知道系统是什么意思了。要不是场合不对,她恨不得用唾沫淹死这家伙。 不过康时霖这话,确实让她脸红就是了。 “师父您过誉了,我是个再世俗不过的人。待以后相处久了您就知道了。”绝对是黑芝麻馅的。 说着,她又赶紧道:“不过我已给您磕了头,拜师礼您也收了。可不兴退货哦。” 第一百八十七章 路遇赵如语 “哈哈哈哈哈……”康时霖大笑起来,指着赵如熙对吴怀寺和龚城道,“看,这孩子好玩吧?啊呀,可算是让我老人家捡到可心的徒弟了。” 说着他又十分嫌弃地看着两人:“看看你们,一个个都成了老菜帮子不说,当了官后死气沉沉的。每次见面不说逗我老人家开心,不让我闹心都不错了。” 被嫌弃二人组:“……” 吴怀寺能当上吏部尚书,自然比龚城更圆滑更会说话。 他笑道:“所以师父能收到小师妹这样的灵性孩子,也是我等之幸。” 说着他朝赵如熙拱拱手:“往后还劳烦小师妹多来陪陪师父。” 赵如熙正要说话,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匆促地脚步声,紧接着就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 他先对康时霖长长一揖:“对不住,师父我来晚了。出城办了个案子,刚刚才回来。” “无妨。”康时霖一摆手,对赵如熙道,“呐,自打你那画像出来后,第一个死缠烂打想跟你学画的,就这你这三师兄了。他叫吴宗,在大理寺任职,经常要依据别人的口述画像追查凶手。你好好教他。” 吴宗听了这话眼睛一亮:“你就是许熙许姑娘?你那个绘画班什么时候开课?我好跟衙门请假去跟你学去。” “赵如熙。我现在已认祖归宗了,改叫赵如熙了。”赵如熙先声明一句,这才道,“明日开课。”转头又向康时霖确认,“师父对吧?” “……” 赵元勋看着闺女跟这些人侃侃而谈,神采飞扬,丝毫不因为自己年纪小、地位低而有半点自卑、拘束不自在。而且总是言之有物。再想想自己已出嫁的大女儿赵如玉、二女儿赵如珠,以及正在待嫁的三庶女赵如馨,赵元勋真正明白了康时霖那话的意思。 赵如玉和赵如珠被他们教养得很好,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走出去在那些豪门贵妃面前,那是人人夸赞的。 但她们却总被规矩束缚着,一言一行,一笑一频,都循规蹈矩。如那花园里精心养护的花,虽也美丽,却没有了赵如熙这份恣意飞扬的鲜活。 而康老先生他们欣赏的,恰恰是这一点。 这一刻,赵元勋彻底放下心来。 因为康时霖、吴怀寺等人的身份,他心里是担忧的。他担心女儿一个不注意,就得罪了人。到时候以他现在这身份地位,根本护不住这个女儿。 所以他还打算回到家后,告诉女儿这些人的身份,细细教导她如何跟人相处。他甚至还想着是不是花大价钱,请一个宫里的嬷嬷回来教导女儿的规矩。 可现在,他发现他错了。要是真这样做了,才是害了女儿呢。 望着兴致勃勃拿出炭笔给几人展示自己画技的女儿,赵元勋舒心地笑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自己这个女儿被魏氏换出去,受了苦,却也如同山里的野花,得了天地灵气的滋养,创了画法,自得了一番造化。自己真该感谢上苍的厚待。 回去的路上,赵元勋还是把康时霖的超然身份和她那三位师兄的官职告诉了赵如熙。 可赵如熙的关注点明显跑偏:“我师父那么一个不理世事的人,怎么收的徒弟一个个都在官场上混呢?而且还一个个混得那么好。” 官油子官油子,这个名称可不是随便乱叫的。混官场,不管你原先有多少傲骨棱角,到后面都要被磨得溜圆。不变得圆滑,那就只能被淘汰掉。 “你师父看人厉害着呢,这些人不光画画有天赋,在其他方面也是顶顶能干的。”赵元勋笑道。 “你大师兄做官的本事自是一流。不过你二师兄和三师兄不光如此,还靠画画的本事吃饭。你二师兄在工部,造屋建园,都得他出手画图,再加上为人精明能干,又有你大师兄提携,便提了左侍郎;你三师兄在大理寺干什么的,想来你也知道了。他如今也官至四品。” 赵如熙点点头:“原来如此。”她师父果然火眼金星啊,可不就一眼认出她也是顶厉害的吗? “呵呵。”系统的冷笑又冒了出去。 赵如熙正要怼这智障两句,就听赵元勋继续道:“另外,你三位师兄,都是勋贵世家出身,有些家境还挺显赫。比如你大师兄,就跟你师父有亲戚关系。这些以后你慢慢会知道。” “这样啊。”赵如熙表示明白。 赵元勋见她表现平淡,忍不住问道:“听到他们的身份这么显赫,你就没觉得惶恐吗?” 赵如熙不解地看他:“为什么要惶恐?不是应该高兴吗?以后我在京城可以横着了。” “……” 赵元勋正要教导女儿两句,可目光无意中瞥到窗外的景象,他眼神一凝,坐直了身体。 赵如熙见他这样,忍不住好奇地转过头去:“怎么了?”一眼就看到了赵如语。 她正从一个茶楼里走出来,身边跟着扶疏。赵如语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 扶疏抬起手,示意等在马路另一边的车夫把车驶过来,却忽然看到正缓缓驶过的马车有伯府的标志。再转过眼,正好对上车窗里赵元勋那双严厉的眼睛。 她吓了一大跳,连忙扯了扯赵如语,示意她往马车瞧。 “停车。”赵元勋吩咐车夫。 马车停下,他一弯腰,走了出去。赵如熙犹豫片刻,也跟着走了下去。 赵如语为什么在这里,赵如熙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出。 里,多次描写了赵如语和傅云朗幽会的过程。他们就是在京城女子书院和绥平伯府路经的一家茶楼里相见,见面的时间一般都是赵如语放学的时辰。 今天伯府分家,魏氏还关在牢里没被砍头,赵如语没去上学,但这不妨碍她来跟小情人约会。现在这个时间,正是平时她放学的时候。 “伯、伯父。”赵如语战战兢兢地唤了赵元勋一声。 第一百八十八章 赵靖泰的前程 “你在这里做什么?”赵元勋严肃着一张脸问道。 赵如语手紧紧拽着裙摆,结结巴巴地道:“见、见我女子书院的同窗。”说着,她看了赵如熙一眼。 直到现在,赵如语都不知道这位“赵如熙”是什么人,是重生的赵如熙,还是被什么妖魔鬼怪占了躯壳。 她不怕赵元勋,上辈子她或许有点怕,但这辈子她却不怕。她知道赵元勋看着严肃,实则是个十分温和的人,对家里人也是很好的。 她怕的是赵如熙。 她昨晚一晚没睡,思来想去,思索着今生来世的变数,最后她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这辈子之所以很多事都变了,那是因为这个“赵如熙”的存在。 她不知道这个妖魔鬼怪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占据赵如熙的身体。但她知道正是因为她,换孩子的事才会暴露出来;因为换孩子的事情暴露,魏氏才被抓,于是李木之事东窗事发,魏家一家子完蛋。正是这些原因,老夫人和赵元勋才坚持要分家。 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追根究底,是因为这个“赵如熙”的存在。 她现在不知道眼前的“赵如熙”来此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针对有着重生灵魂的她,还是别的。 不管是不是针对她。“赵如熙”的存在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她的人生。她上辈子十分顺畅的路,因为这一系列变故,变得阻碍重重。 刚才傅云朗什么都没说,只一味安慰她,说只要他坚持,他就一定能跟她成亲。 但凭着上辈子她对傅云朗的了解,她知道他在说谎。发生了魏氏的事,平南侯夫人一定担心傅云朗跟她还有牵扯,会尽快让他订亲。 她的婚事,她的爱情,她一切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位“赵如熙”。 可赵如熙自己呢?因为她回归了大房,有了赵元勋和朱氏的爱护,一定不会再像上辈子一样嫁一个名声狼藉的断袖。就算侯府变成了伯府、分家后的赵家大不如前,朱氏也一定会给赵如熙挑一个如赵如玉和赵如珠那样的好人家,让她生活幸福。 想到这里,赵如语悲从心来,眼泪不知不觉又落了下来。 赵元勋最不喜欢女人动不动就流泪。 他还没说什么呢,赵如语就哭哭啼啼,被人看见了不定说他怎么苛待侄女呢。 他的声音也冷了两分:“行了,赶紧回家吧。”说着,他转身先上了马车。 赵如熙挑挑眉,看了这朵盛开的白莲花一眼,也跟着父亲上了马车。 “走吧。”待女儿一上车,赵元勋就吩咐车夫离开,全然懒得理会后面的赵如语走不走。 刚才赵如语出来的时候,他就看到了一辆从旁边驶出来的伯府的马车。他完全不用担心赵如语回不了家。 赵如语并不敢多耽搁,生怕下一刻傅云朗从茶楼里出来,看到她还在门口上前安抚,被赵元勋瞧在眼里。 虽说她跟傅云朗的婚事两府的大人都知道,但魏氏还在牢里,马上就要被砍头;赵元良还躺在床上。家刚刚分完,伯府一片混乱。 这时候被赵元勋知道她出来幽会情郎,而且这婚事还很有可能不成,他会怎么处置她呢?会不会直接让她收拾包袱回许家去? 所以赵如语半刻都不敢耽搁,快速上了马车,紧跟着赵元勋的马车离开。 回到伯府,早已过了晚饭时分了。为担心老夫人掂记,赵元勋带着赵如熙先去了荣禧堂。 刚刚走进院子,就听到荣禧堂里传来老夫人朗朗的笑声。 自打分了家,宅子缺了两个角,老夫人就欲欲寡欢。要不是前面有赵如熙给她打的预防针,过后又得了赵元勋和大夫人的开导,没准她都能病倒。 所以听到老夫人这爽朗的笑声,赵元勋和赵如熙都很高兴。 “祖母,什么事你这么高兴?”赵如熙一进门就问道。 “啊呀,熙姐儿,你可真是祖母的好孙女啊,竟然被枯木先生看中,收作徒弟。”老夫人把赵如熙叫到身边,伸手摩挲她的脸,满脸慈爱。 大夫人坐在旁边,满脸笑意地看着她们。赵靖泰也坐在一旁。 很显然,大夫人已经把康时霖收赵如熙做徒弟的事告诉了老夫人。 “你真的被枯木先生收为徒了?你大师兄真是吏部尚书吴大人?”老夫人犹不相信一般,需要跟赵如熙确认一下。 “嗯,是的。”这个消息能让老夫人的精神振作起来,赵如熙也很高兴。 “熙姐儿,你可真是太能干了。”说着说着,老夫人的眼泪就下来了。 大夫人看她这样,十分无奈:“娘,这是喜事,您老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哭上了呢。” “喜事,确实是喜事。”老夫人抹着眼泪道,“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有这样的好消息,我这是高兴的。” 看到婆婆这样,大夫人也是心酸。 老夫人听到康先生收赵如熙为徒时的狂喜,别人不能完全理解,只以为赵如熙攀上了更高权贵,能让绥平伯府能得到更多利益,但大夫人却清楚不是。 大晋朝其实建国也只有二百多年。无论是她们缓平伯府,还是卫国公府、英国公府,都是当初跟着建国皇帝打天下立了大功被封的爵位。 他们都属于武将。 虽说现如今大晋的边境还有一些游牧民族虎视耽耽,但大晋国力强胜,那些邻国最多在自己国家遇到灾难时来骚扰一下,不敢大举进攻。 国泰民安久了,武将的地位就慢慢下降,文官的地位渐渐上升。现如今除了手掌兵权的几个豪门,当初一起获得爵位的其他武将世家都慢慢没落了。 其他世家因为家中子弟仍在军中仍职,败落的速度会很慢。可绥国公府,因为嫡子赵元勋身体不好,又是唯一一个嫡子不能入军营,赵元良无能,赵元坤野心大而又生性凉薄,老夫人不敢放他出去,因此绥国公府自打绥国公去世后,就后继无人。 第一百八十九章 说几句话 嫡支起码得有两个儿子,才能放心让其中一个入军职上战场。万一上战场的人回不来,这偌大一个绥平侯府,不至于被庶支夺了去。 嫡支的孩子在前方洒热血为侯府拼前程,庶支的孩子却在后方等着捡便宜,世上哪有这样好的事情? 这也是赵元勋爱重大夫人也纳了妾氏,而大夫人也默许老夫人为他安排妾氏的原因。 他们嫡支,得有儿子,至少两个。 有了赵靖立,又有了赵靖泰,大家都欣喜不已。所以他们精心教导赵靖立,准备在他年满十六岁后,就倾尽家中全力,利用仅剩的一点人脉,帮他在军中谋个职位。 当初知道孩子被抱错,老夫人、大夫人和赵元勋之所以那么痛苦,除了舍不得精心教养的赵靖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现在所有的孩子重新归位,嫡支只剩了赵靖泰一个男丁。不管是为了什么,他们都不可能让这么一个独苗苗入军中任职,吃苦冒险。 那么赵靖泰的前程就成了问题。 他是世子,是勋贵,是有爵位在身的,不可能去参加科举。 而不参加科举,又不能入军中做武将,那他还能做什么? 绥平伯府,只能等着越来越没落。 可现在赵如熙拜康时霖为师,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那龚城,那吴宗,可都是勋贵世家子弟。因为他们擅长画画,官场上需要有这种特长的人,所以他们入了官场。 有本事,再有家族投入资源去培养,还有康时霖这样一个师父和吴怀寺这样的大师兄,他们的仕途,注定比一般人更顺畅。 康时霖收赵如熙为徒是看中她身上的天赋与灵气,绥平侯府自然不能奢望赵靖泰也能拜他为师。但赵靖泰可以跟姐姐学画画啊。 不说成为一代大师,只需要像龚城和吴宗那样,成为一个具有绘画特长的人,赵元勋通过亲朋好友,为他在工部、兵部、大理寺这些地方谋个实职,还是不难的。 先前看到赵如熙的画,他们还没多想,只以为平常,并没想过要让赵靖泰跟姐姐学画画。 康时霖这一收徒,他们欣喜之余,也看到了赵靖泰面前摆着的这条康庄大道。 “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光熙姐儿拜了枯木大师为师,泰哥儿今早也得了武师傅的夸赞呢。发生了这样的事,这孩子也长大了,变得懂事了,知道用功了。” 赵靖泰正用亮晶晶崇拜的眼神看着赵如熙,听得母亲忽然表扬自己,他挠挠头,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 跟姐姐相比,他实在差太远了。 “好,好啊。”老夫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泰哥儿你好好学,也跟你姐姐学一下画画。等你长大了,家里给你安排个差事。有了差事,又肯上进,前程肯定差不了。” “是,祖母。”赵靖泰站起来应了。 老夫人又转向赵如熙:“熙姐儿,你说对不对?” 大夫人看了赵如熙一眼,冲着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暂时应着,哄老夫人开心。 赵如熙会意,笑道:“祖母,您就放心吧。不说我师父了,便是我师兄都很厉害的。我二师兄在工部,三师兄在大理寺,他们手下肯定缺人手。如果泰哥儿愿意跟我学画画,学得好了,想来谋个跟画画相关的差事是不成问题的。” “好好好。”老夫人得了这话,老怀大慰。 趁着父亲跟祖母叙说去康府拜师的经过,赵靖泰对赵如熙悄声道:“姐,你太厉害了。” 小孩子心思单纯。他虽然跟赵靖立、赵靖安的感情很好。但魏氏把赵靖立和赵如熙调换,就是要让赵靖立抢他的世子之位;赵靖泰的娘如此恶毒,这让他对两个哥哥立刻由喜欢变成了厌恶。 最近一段时间,他都不想看到两位哥哥。 刚才父亲和姐姐没回来,祖母和母亲就跟他说了五姐姐以前在乡下日子过得如何凄惨,赵靖泰同情之余,对自己这个亲姐姐的亲近和保护欲油然而生。 这会儿又知道姐姐如此厉害,他对赵靖立和赵靖安两位哥哥的崇拜迅速移情到赵如熙身上。 赵靖泰熊是熊了点,但长得很好,容貌更像朱氏。而且这是亲弟弟。赵如熙上辈子是独生子女,一直希望能有个弟弟、妹妹。现在看到这个弟弟,她心里也是很亲近的。 看到赵靖泰胖嘟嘟的小脸,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问道:“你喜不喜欢画画?等我有空了,教你学画画好不好?” 赵靖泰用力一点头:“好。” 一家人吃过晚饭,从荣禧堂出来,赵如熙就跟大夫人三人分开了。 修竹院还没收拾好,她现在还住在品茗居里。 秋天黑得快,他们吃饭也晚,这时候天色已黑透了。青枫和点绛提着灯笼一左一右簇拥着赵如熙往前走,忽然黑暗里显出一个身影,吓了点绛一跳。 “五姐姐,是我。”赵如语连忙道。 赵如熙皱眉看她,又看看她的身后,发现扶疏提着灯笼站在很远的地方,正警觉地朝这边张望。 “什么事?”她问道。 “我、我能跟你单独说几句话吗?” 赵如熙看她一眼,径直往前走:“进来说吧。” “就在这外面说,说几句话我就走。”赵如语坚持道。 “我没什么不可对人言的。如果六妹妹执意要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让我摒退丫鬟跟你说话,我会怀疑你因你母亲的事对我心怀怨怼,欲行不利。”赵如熙冷淡道。 现在是多事之秋,袁嬷嬷得了大夫人的吩咐要多注意姑娘的安全。她在屋里久侯不见赵如熙她们回来,正提着灯笼准备去接一接,一出门就听到赵如熙这句话。 她立刻跟老鸡护小鸡一般护在赵如熙身前,厉声道:“六姑娘,你想干什么?” 赵如语回到家思来想去,心里不安,还真只是过来想跟赵如熙说几句话而已。 看到赵如熙和袁嬷嬷误会,她连忙摆手:“我真没恶意,真的。魏氏对我又不好,我为什么要为了她怨怼你?我是嫌活太长吗?我就是有几句话想跟姐姐说,进屋说也行。” 第一百九十章 赵大忽悠 说着,她睁着水汪汪地大眼睛看着赵如熙。 赵如熙不理她,径直往前走,快走到品茗居门口时,她才道:“进来吧。”她很好奇赵如语想要跟她说什么。 说实话,在里,赵如熙是女主,光芒万丈,所有接近她的女配,幸运的成了衬托她这朵红花的绿叶,不幸的都成了炮灰。 可现在穿进里,跟赵如语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赵如熙还真没看上这个女主,对她光环的那点子敬畏早已因为看清这个人而烟消云散。 在傅云朗这个官配眼里,赵如语或许是集真、善、美于一体的美好化身。但在赵如熙看来,这不过是一个自私又无能的普通女孩子。 上辈子,她能顺利嫁给傅云朗,当上平南侯夫人,成为某种意义上的人生赢家,并不是她有多优秀有多努力,而是因为她光荣地被作者创造了出来,钦定为女主。 所以不管她是多么灰扑扑的一个灰姑娘,但在男主傅云朗眼里,她就是光彩夺目、勾魂摄魄的,她是世上最耀眼最优秀最美丽最动人的女子。不接受反驳! 情人眼里出西施。爱情的滤镜,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滤镜,是任何软件上的滤镜都不能媲美的。 看到赵如语要跟赵如熙进去,扶疏连忙走过来,担忧地唤了一句:“姑娘。” 赵如语停住脚步,看了扶疏一眼,道:“你也进来吧。” 袁嬷嬷万分戒备地看了她们一眼,急上几步,低声问赵如熙:“要不要禀报夫人?” “不用。”赵如熙道。领着赵如语进了厅堂。 “我想单独跟你说话,最好不要让任何人听见。”赵如语满含深意地看着赵如熙。 想起赵如语曾经质问过她是谁,赵如熙隐约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这些话,还真不好让其他人听见。 她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都到院外呆着,不许他人接近。” 院子太小,屋子又不隔音。下人们呆在院子里,她们稍微说话大声些都能听见。 “姑娘……”袁嬷嬷肩负赵如熙的安全重任,实在不放心让赵如熙单独跟赵如语相处。 “放心,她还能把我吃了不成?”赵如熙笑道。 袁嬷嬷看看赵如熙,再看看赵如语。 赵如熙身材高挑,纤合有度。赵如语则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风一吹就倒似的。袁嬷嬷觉得,两人要真打起来,自家姑娘肯定能把赵如语按在地上摩擦。 所以她的担忧立减,道了一声“是”,领着人退了出去。 圣耀皇后弄出了玻璃,绥平伯府的窗子就装了玻璃。因为要防蚊,玻璃窗里面又镶了一道窗,这道窗上是蒙了一层纱的。 为了防止有人在窗外偷听,赵如熙直接把纱窗也打开,露出院子后面的那堵围墙来。 “行了,有什么话,你说吧。”她道。 赵如语咬了咬嘴唇,看着赵如熙,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破坏我的人生?你整这么多事出来,我跟傅家的婚事彻底不成了。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赵如熙望着她,挑了一下眉。 她跟原主的性格完全不同,别人不知道,但瞒不过重生的赵如语。赵如语用这么笃定的语气来说话,是想让她承认自己不是原主吧? 与其让赵如语在那里东想西想,不如今天大家都打开天窗说亮话,也免得这女人在私下里搞什么小动作,让人烦不胜烦。 “我就是赵如熙。”她淡淡道,“不过我跟你一样,重新来过。” 她不会傻到承认自己是穿越者,这对赵如语来说是不能理解的。赵如语只会认为她是孤魂野鬼,是妖魔鬼怪,是外来者侵占了赵如熙的身体。而她自己是原装,就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谴责她、鄙视她。甚至在她自己过得不如意后,还有可能去老夫人、大夫人等人面前去揭露她,让她陷于恐怖舆论之中。 赵如熙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你不是重生的吗?我也是。你是原装的,我也是。你的人生能重来,我的人生为什么不能重来?谁比谁更高贵? “不,你不是。上辈子的赵如熙根本不是你这样性格的。”赵如语激动地反驳。 赵如熙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笑了。 “对,我不是。”她淡淡道,“我不是上辈子的赵如熙。确切点来说,我不是死前的赵如熙,我是死了之后做了几年孤魂野鬼的赵如熙。” “你、你什么意思?”赵如语瞪大了眼睛望她,不敢置信。 赵如熙望向窗外,语调平缓而低沉:“上辈子,我死后,或许是太过不甘,我没有堕入轮回,而是以灵魂的形式漂荡世间。我看着你过了两年好日子,看着你在生第三个孩子的时候难产而死。”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油灯。灯光在风的吹拂下摇曳,映照在赵如熙的脸上,显得她漆黑的眼眸更加幽深。 赵如语听着赵如熙低沉的声音,猛地打了个寒颤。 赵如熙嘴角微勾,继续道:“在你死后,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怨念已尽,也失去了意识。等我再睁开眼,我就成了未满十四岁还没回到侯府时候的许熙。那时候,我养父母虽然去世,可我叔叔婶婶疼爱我,我不会因为说话做事畏缩村气而被在嘲笑,被人看不起。” 赵如语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什么话都说不出。 赵如熙也不说话。屋子里陷入了寂静。 赵如语自己是重生的,可面对眼前这个是做了孤魂野鬼后才重生的赵如熙,心里仍十分害怕。 她咽了咽唾沫,急急开口,有意打破这份寂静:“那你……那你怎么知道你不是魏氏的女儿?” 赵如熙勾勾唇:“做孤魂野鬼,就是四处飘啊,无聊得紧。所以就跟在每一个我生前认识的人身边,看他们做事,听他们说话。侯府被抄家之后,魏氏不是被魏家赎回去了吗?她不停地打发人去流放地给赵靖立和赵靖安送东西,还把抱孩子的事跟她爹娘、亲哥哥说了,我就听到了。” 她脸上露出怨恨的神色:“我上辈子过得那么惨,都是她害的。这辈子,我自然要让她血债血偿。” 第一百九十一章 赵如熙你是魔鬼 赵如语打了个寒战。 “我、我……我上辈子可没有陷害过你,你别针对我。我什么都没做过。”她连连摆手。 说着,她忽然捂着脸哭了起来:“可即便如此,你也害得我好惨。魏氏这样,府里又分了家,我跟傅公子的婚事,彻底没指望了。我……我该怎么办啊。” 赵如熙看着她哭,半晌无语。 赵如语的哭声不低,守在院外的几人都听见了。 扶疏急的不行,走到门前不安地道:“我们姑娘没事吧?” 袁嬷嬷见不得她这样,睨她一眼:“要不你冲进去?” 扶疏咬咬唇,低下头去没敢再说话。 好容易等赵如语的哭声低下去了,赵如熙才叹了口气,道:“我就纳了闷了。你都重活一次了,为什么一心只想着嫁男人?” 赵如语一怔,连最后一点泪意都咽回去了,抬起头望着赵如熙:“什么意思?” “你就没想过靠自己?” “靠自己?我怎么能靠得了自己?”赵如语说话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你看,你都考上京城女子书院了,可见你还是挺有才华的。听说你的琴弹得挺好。如果你足够优秀,等你从女子书院毕业了,完全可以去周边县的女子书院做音律夫子,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 北宁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能请到有名的夫子。可其他县却不然。县里的生源很一般,好多女学生在考进去的时候音律方面的基础很差,教授她们的夫子并不需要很高的水平。 赵如语能考上女子书院,听说她在人才济济的京城女子书院的音律课上表现还挺出色,可见弹琴水平很不错。想要去县里应聘一个音律教习的职位,应该是不难的。 “这、这怎么可能?”赵如语尖声道。 赵如熙的说法,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我又不是吃不上饭,为什么要去做教习?我一个女子,孤零零地跑到县里去,像什么话?而且……”而且去那种地方,哪里能认识什么贵公子?那她的婚姻怎么办?总不能当老姑娘吧? 赵如熙多通透的一个人呐,她又看过大部分篇幅都描写赵如语的,对赵如语再了解不过了。 赵如语虽没把话说完,但赵如熙也知道她的省略的话大致是什么。 赵如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沉默了。 便是几千年后的现代,都有大把多的女人将嫁进豪门当成人生的终极目标来努力。赵如语活了两辈子,三观早已形成,她觉得嫁给傅云朗最幸福,赵如熙实在不好说什么。 里,傅云朗确实对赵如语挺好。 赵如熙也没有兴趣做教导主任,给赵如语纠正三观。 “好吧,这个你自己拿主意,我就这么一说。”赵如熙道,“不过你也看出来了,我并不是有意针对你,我只是要把上辈子没有纠正的错误给纠正过来而已,误伤了你,我很抱歉,但责任不在我。如果没有我,你只能生活在小榕村。作为一个村姑,你这十几年过不上锦衣玉食的生活,更认识不了什么傅公子。我觉得人要懂得知足感恩,而不是贪得无厌。” 她转过眼眸注视着赵如语:“所以我不欠你什么;反倒是你,欠我良多。要是没有你,我上辈子不会过得那么凄惨。我这辈子重来,没有特意去针对你,你还跑来指责我破坏了你的生活,赵如语,你要不要脸?” “我、我……”赵如语想说什么,却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管你怎么想,反正话我说到这里了。现如今分家了,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好自为之。”赵如熙神色平静。 顿了顿,她又道:“另外,你也知道三年后的那场祸事。上辈子你有魏家做娘家,这辈子没有了。如果你不想办法保住赵家,不管你嫁给谁,娘家祸事不停的你,想来日子也不会好过。所以还请想办法阻止祸事的发生。” 赵如语骤然抬头,眼神里满是震惊:“你让我阻止?我怎么阻止?我无权无势,连皇家人都不认识,有什么能力阻止得了这样一场大祸事?” “办法总比困难多。阻止不了朝庭大事,难道你还阻止不了三叔参与那场大事吗?不光是你,我也会一起努力。”赵如熙淡淡道。 赵如语垂下眼睑,不说话了。 好半晌,她才道:“好吧,我努力。” “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问。别猜来猜去,更别在后面搞小动作。我能知道你把一百三十六两的私房钱藏在你床铺右前脚的空洞里,就能把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 赵如语惊呆了,半张着嘴望着赵如熙,眼睛睁得跟铜铃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行了,回去吧。扶疏在外面该担心你了。”赵如熙说完想说的话,就开始往外赶人。 赵如语木然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她回过头来看了赵如熙一眼,拳头握得死紧。 她回去一定要把私房钱转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以后也万万不能惹赵如熙。这赵如熙,简直是个魔鬼! 原先对于魏丘的垮台,赵如语还没往赵如熙身上想。毕竟赵如熙没有这样的能量。她觉得魏丘的垮台只是魏氏事件的连锁反应。 可现在赵如语已经肯定了,这绝对是赵如熙的手笔。 太可怕了! “宿主,你……”赵如语一走,许久没出来蹦跶的系统忽然出声了。可讲了半句,它就沉默了下来。 赵如熙心里得意,面上用若无其事的平淡的声音问:“怎么了?” “我实在没想到你会开诚布公地跟赵如语说话。”系统的内心是复杂的。 它又补充了一句:“还特意吓唬人。” “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自然要合理利用它的内容了。”赵如熙微笑。 “请宿主不要有去县里当教习、孤老终生的想法。如果赵如语嫁进豪门,她伸出一根手指就能碾压你。” “哼。”赵如熙轻哼一声,“如果我一开始就听你的话,现在是什么下场?事到如今,你觉得我是赢家还是赵如语是赢家?你还不承认我是智者,而你是智障吗?” 系列不作声了,又开始装死。 第一百九十二章 浪费名额 赵如熙却不放过它“说话!你少给我装死。” 系统这才不甘不愿地道“嗯,你说的对。” 说完这句,它又理直气壮起来“这不是应该的吗?我当时绑定你的时候,可是选的智商最高的那一个。如果不是你智商高,我为什么要选你?既然你聪明,能翻盘不是应该的吗?” “既然承认我聪明,那我要做的事自有我的道理,最后的结果也一定是走上人生颠峰,成为人生赢家。而你的想法是错误的。所以以后少来跟我指手划脚瞎哔哔。” “可你如果你去那什么县里做教习,最多只能嫁给个秀才、举人吧?最多是个县令公子。而赵如语嫁给傅云朗,成为平南侯夫人,有钱有权有地位,动动手指头就能置你于死地,这一点你能承认吧?” 赵如熙无力吐槽。 这系统绝对是甜宠文的出产,实锤无疑了。 赵如熙是个喜欢自己奋斗的人,虽然她也常常把咸鱼挂在嘴上,但她实在不能理解甜宠文里的那些女主。 重生了,有了上一辈子的人生经验,还有别人没有的前瞻特性,能抓住先机,做什么不好?自己赚钱自己花。看男人顺眼就好好过,看不顺眼就能一脚把他给踹了。 但这些女人不说好好自己赚钱,自己走上人生颠峰,非得用尽各种心机、使尽各种手段,死乞白赖地要嫁给某个以后能成为大佬的男人。人家看不上,还要各种跪舔。她们就如《致橡树》里的菟丝花,非得“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这种人,重生或穿越的意义在哪里?不是浪费重生、穿越名额吗? 不过这些话,她都懒得跟系统说了。 这系统跟赵如语同出一辙,都是被灌输了满脑子的封建残余思想。跟他们说话,心累。 她只给系统放了一句狠话“等着吧,我会凭自己的本事,给你挣一个爵位回来。我要向你证明,我不嫁豪门,我就是豪门。” 听了这话,系统不但没有被怼的沮丧,反而跟打了鸡血一样满满都是兴奋。 “加油,宿主,你一定行的。” 赵如熙翻了一个白眼,唤出屏幕,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积分。 跟萧若彤交好后,她就厚着脸皮问萧若彤要了一本萧夫人临摹的明苍大师的字帖。 她领悟力本就极强,又早晚勤练字,为了积分很是拼命。短短一小段时间,她就进步神速,现在每练一篇字已经能拿六个积分了。 她不光早晚练字赚积分,在学习四书五经的时候也坚持做笔记;棋艺才刚开始学,等级虽低,赢一局只能赚一积分,但她在棋课上跟同窗对弈,蚊子腿也是肉。 如此,一天下来,她也能赚个二、三百积分。 加上因为开创画法奖励的积分,减掉前面欠下的积分债,光幕上显示她有三千二百五十六积分。 看看光幕上摆着的孤零零的那个图标,赵如熙挥起拳头挥了挥,给自己打气。 两万积分不是梦,敏捷丸在向她招手。 过一段时间,她的书法积分还能涨;而她拜了康先生为师,要学习他的绘画技巧,再把现代画法与古代画法相结合,再创出一种画法来。不管好不好,至少是能有积分的。 这么算下来,只需一个月,她就能买得起系统的唯一出产“敏捷丸”了。 到时候,跟府里的武师傅学一学,走轻劲路线,嘿嘿嘿…… “宿主加油,努力刷分,胜利就在眼前。”系统适时跳出来喊起口号来。 …… “姑娘,您怎么了?” 扶疏看赵如语自打从品茗居出来,就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赵如语身体一抖,似乎被她这声音吓了一跳。 “没……没什么。” 扶疏想问赵如语,是不是被五姑娘欺负了,可看看提着灯笼巡逻的大房的下人,她低下头去,没敢作声。 赵如语自己是重生的,可因为没见过阿飘,平时并没觉得如何。 今晚听赵如熙说她死后做了几年阿飘,还跟在她身边看了几年的戏。她现在走在黑漆漆的路上,虽然有扶疏陪伴,还是忍不住害怕得自打哆嗦。 主仆俩走到二房与大房相隔的地方,就看到拱门已砌了大半的墙了。明日,这里应该就会被封起来。 以后她们想去大房,就得从北边大门出去,绕两条巷子,再从大房的大门进去。 如此麻烦,没有什么大事,一年半载她们都不会去大房了。想来大房的人也不想见到他们二房的人。 主仆俩站在围墙旁边,回头看了看隐在月色下的大房那边的方向,以及这条每日要走的路,心里沉甸甸的。 尤其是赵如语,她这时已经忘记了害怕。满心都是对未来的茫然。 “姑娘,风凉,咱们还是回去吧。”扶疏道。 “好。”赵如语转身过,慢慢走进了二房的院子。 此时都已是戌时,平时已是睡觉的时间了。可二房现在还是人来人往,显得十分繁忙。 以前绥平伯府整个宅子坐北朝南,以中南位置的正堂为中心。二房的院子,也是沿着这个原则建造的。 魏氏原先住的二房正院在中南方向,坐北朝南。位于正院后面的院子,就成了赵如蕊、赵如语的住处。几个姨娘的院子则是靠西北一角,离现在二房准备在北边开的大门距离极近,几乎挨着围墙。 可现在要在北边的围墙开个大门,整座二房的宅子,除了原先的倒座北房,就都成了背对着大门的格局,且小姐和姨娘住的院子,位置倒比正院还显得尊贵。 所以现在就得调整。最起码,姨娘们要搬到原先空置的院子去。她们的院子腾出来,修缮后成为客院;赵如蕊和赵如语也要搬,她们院子要作三个爷儿们的外书房。 还有,原先虽然分开吃饭,但为了好管理,二房、三房的饭食一向是从大厨房提的。现在二房得把原先的小厨房换个位置,扩充为大厨房,厨娘也得另买。 工程量挺大,大房明日就要把他们隔断,所以二房的下人正在趁夜搬东西,今晚就得把姨娘院子和赵如蕊、赵如语的院子腾出来。 。 第一百九十三章 乱成一锅粥 “啊……”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叫声,紧接着就是一声脆响,“嘭!”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吵闹声“你干什么,为什么要推我?” “我没推你,是你自己不小心摔的。” “啊,你敢打我,我打死你,打死你……” 听到是自己院子那边传来的动静,赵如语顾不得伤春悲秋了,跟扶疏加快了脚步。 走到她原先住的院子附近,就见两个婆子打成一团,其他下人手里、怀里都捧着东西,站在那里围观。 赵如语正要说话,就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匆匆走了过来,喝道“都住手。” 一个婆子本想停下来,可对方趁她停手,直接在她脸上挠了一下,她赶紧还手,于是两人又打成一团。 赵如语抬头看了妇人一眼。 这是赵元良的一个妾氏薛姨娘。 赵元良以前从不管事。成亲前有嫡母、大嫂为他操心;成亲后有魏氏打理。 现在分家,整个二房一团乱,要操心的事数不胜数,偏魏氏又在牢里回不来了。他思来想去,把管家权托付给了薛姨娘。 薛姨娘已经三十来岁了,赵元良已很少去她房里。但赵元良觉得她为人不错,又抚养了失去亲娘的赵如蕊,于二房有功。在现在二房无人主事的情况下,让她管家最为合适。 可赵如语没想到,自己不过出去了不到半日,二房就乱成了一锅粥。 薛姨娘见下人根本不听自己的,气得脸都红了,叫人把两人拉开,却听那两人又吵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远处传来了赵元良的声音。 薛姨娘如同见了救星,连忙迎了上去,唤了一声“老爷。”又把情况说了。 这件事处理起来倒也不难。两个婆子旧怨已深,趁着搬东西的时候你拌我、我推你,把手里捧着的花瓶都摔碎了。不管孰是孰非,两人都有过错,直接发卖了就完事。 反正现在二房分家之后,除了分到的那点田地和一个小铺子、三房补偿给他们四、五百两银子,就再也没有什么财产了。 偏二房正经主子就有五个,还有二老爷的几个姨娘,下人加起来足有六、七十个,每个月发的月例银子和满府人的嚼用都得花许多钱。 再加上二房还得建厨房,采买厨房所用的家什和厨娘,这么算下来,估计四、五百两银子也就只能够二房花二、三个月。 在变卖家产和喝西北风之前,二房肯定得把一部分下人卖出去。 现在这两个下人犯了错,正好发卖出去,一来节省开支,二来也杀鸡儆猴。 可看清楚这两个婆子是谁后,赵元良就犹豫了。 这两人,一个曾在他亲娘郑老姨娘身边侍候过,一个则是他得用的一个常随的妻子。卖前一个,会被人骂不孝;卖后一个,他就要被常随和他儿孙怨恨。 “爷,不如一人打二十个嘴巴子,关进柴房里去,再扣她们两个月的月例银子?”跟着赵元良身边的女人忽然开口道。 这位十八、九岁、容貌漂亮的女人,正是怀了身孕、被魏氏搜查搜到荣禧堂、将老夫人气中风,引发一系列事故的那位王姨娘。 赵元良正没主意呢,一听这话,连声道“对对对,就这么办。” 见薛姨娘愣着,他眉头一皱“还不快去?” “是。”薛姨娘答应一声,连忙让自己身边的嬷嬷给两人掌嘴。 两个婆子之所以不听薛姨娘的,就欺她不受宠没地位、性子也软,平日里还没有她们两人受人尊敬。这会儿赵元良这个正经主子来了,她们倒不敢动,被掴掌后就乖乖去了柴房。 王姨娘扯了扯赵元良的衣袖。 赵元良这才轻咳一声,道“薛姨娘一个人管家也管不过来,我看,还是由王姨娘跟你一起管吧。” “多谢爷。”王姨娘赶紧蹲身行礼。 薛姨娘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最后还是行了一礼“妾身遵命。” 赵如语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个常随的妻子,可是跟王姨娘对了好几个眼神。显然今天这场闹剧,是王姨娘导演的。导这么一场戏,她要的无非是管家权。 “爹,这不好吧?两个人管家,到底要听谁的?”赵如蕊匆匆赶来,正好听到赵元良那句话。 “况且王姨娘怀着身孕,不宜劳累。我也长大了,可以帮爹爹的忙了,不如让我协助我姨娘管家?”她又道。 她自然希望薛姨娘管家。她虽不是薛姨娘的亲生女儿,却是薛姨娘抚养长大的。薛姨娘管家,她也水涨船高,下人见了她都尊敬许多。 一见女儿来帮忙,薛姨娘连忙道“是啊,眼看着如蕊大了,要说婆家了,正好趁这机会学学管家。有她帮忙,我一定能把这个家管好的。” 她看到站在一旁的赵如语,又补充道“还有如语,也跟如蕊一样,跟我学着管家吧。” “薛姐姐,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你管的,这个家简直一团糟。两位姑娘跟你学,还不知学成什么样呢。倒不如跟着我学。”王姨娘用帕子捂嘴笑了一声。 她转向赵元良“老爷,我虽有孕,却是无碍的。您没听施郎中说吗?要多动动才好呢。而且在管家的过程要动脑子,孩子在肚子里也会更聪明。” 说着,她还扯了扯赵元良的衣袖,盈盈如水的眼眸里波光流转。 赵元良本想答应赵如蕊和薛姨娘的,可看到爱妾这样,他又动摇了。 他挠挠头,叹了一口气“行了,你们两位姨娘一块儿管吧。如蕊、如语,你们在旁边看一看、学一学。” 说着,不待这些女人再说什么,他逃也似的走了。 回到正院,他把自己叫赵兴的外管事叫来,问他道“我叫你去打听的消息,如何了?” “老爷,媒婆手里一时也没合适的人选。她说去请老爷允她些时间,她去好好打听打听,有了消息就来告诉老爷。” 赵兴说完,抬头看了赵元良一眼,吞吞吐吐道“老爷,原来的二夫人……咳,还没行刑。您要是马上娶妻,怕是要被说闲话。” 赵元良烦躁地指着外面道“你看看,你看看,这家里没个当家主母,不过一日的功夫就乱成一锅粥。我也没说马上要娶,只是叫媒婆打听着。我跟魏氏夫妻一场,总要收殓了她之后才会娶妻。” 赵兴正要说话,忽听外面禀报“二老爷,三老爷来了。” 。 第一百九十四章 谋个官 赵元良一怔,忙起身“快请。” 来通禀的丫鬟一脸为难“往哪儿请?” 赵元良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是啊,往哪儿请? 他在内院是没有自己专门的屋子的。以前不想宿在内院,就会呆在外院的书房里。 可现在那个外书院划在了大房范围内,他今天把东西都搬回来了,外书院还没布置起来。他现在呆的地方,属于内院。赵元坤即便是他弟弟,也属于外男,还真不方便到这里来。 他叹了一口气“就请到这里来吧。” 不一会儿,赵元坤就被丫鬟领了进来。 兄弟俩互相见礼,分主宾坐下。 赵元良苦笑道“二哥这里乱糟糟的,三弟莫要见怪。” “我那儿也一样。”赵元坤道。 赵元良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能一样吗?三房至少还有主母在,苏氏表面上看似柔柔弱弱的,似乎什么事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好。可每回跟魏氏互掐,都不落下风。由此可见也是个内里厉害的。表面柔弱无能,不过是装样子。 再加上他这三弟也是个能人,哼! 赵元良看了赵元坤一眼,问道“三弟此来,是为何事?” 他们两兄弟虽然同是庶出,但互相之间感情并不好。相比之下,赵元良跟自己大哥赵元勋的感情还好一点。 赵元勋为人宽厚,对两位弟弟也还算照拂。小时候闯祸,都是他把责任担起来的。 要知道他们小时候,三兄弟在府里的位置可不像现在这样。国公爷最宠的不是嫡子,而是庶出的小儿子赵元坤。大哥担了责罚,国公爷可是不会轻饶的。 倒是赵元坤,每次捣蛋都是他出的鬼主意;可惩罚的时候,他比谁都会推卸责任。 这就是个天性凉薄的自私的家伙。 “我是来看一看二哥如何改建院子,小弟我都没什么主意。”赵元坤道。 “不过我看你这乱糟糟也不是个事儿。这家里没个主母,是不行啊。” 赵元良有点不耐烦“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你看我这忙得很,实在没办法陪你闲聊。” 赵元坤看他一眼,也不恼“二哥还是这么急性子。我说,咱俩都是庶出,现在被扫地出门,就得这么点家产,吃进去的银子还要吐出来。小弟我被你家连累,我还没说什么,二哥倒是对小弟不假辞色。” 赵元良冷笑“得了吧。弟妹嫁妆丰厚,我想三弟也不在乎这点家产。倒是分家,是三弟一直以来求而不得的吧?现在能分家,还是托我的福。三弟不说感激,反倒来追究我的不是。要不然我再去求求大哥,叫他别分家了?反正县里的田产还没去衙门登记,分家合家也是一句话的事。” “你……”赵元坤被他说得有些恼,不过很快就压制住了情绪。 他一摆手“行了。大哥把咱们踢出门,往后就只有咱们兄弟俩互相扶持了。以前的小恩怨,在兄弟情谊面前,算得了什么?二哥你心里不掂记小弟,小弟心里可掂记着二哥呢。” 他看着赵元良,正色道“我听说二哥一直想找份差事?” 赵元良狐疑地看着他“差事?你能替我找到差事?” 赵元坤拿起桌上的点心,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直到赵元良脸上又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他才道“二哥你可别小看我。我以前是被老夫人和大哥压着,没有出头的机会。可私下里,我也有不少的朋友。” 他拍拍手,喝了一口茶,凑近赵元良,压低声音道“小弟我不日就要到詹事府右春坊任右清纪郎,虽现在只是从八品的官职,但也只是暂时。只要我好好办几回差,表现好了,马上就能升上去。” 他将身子往椅子上一靠,换了个极放松舒适的姿态,脸上露出从容的微笑“以前,大哥在五城兵马司是什么职位,你也清楚,我这可不比他那个差,还没那么辛苦。而且,前程可不是他能比的。” 赵元良听到这话,很是心动。 他亲自给赵元坤斟了茶,脸上腆着笑“三弟是个能耐人。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得了前程,可别忘了二哥。二哥虽没什么大用,但好歹一心一意帮你,可不是外人能比的。” 赵元坤点头“我就是这么想,所以才来找你。” 赵元良精神大振,坐直身体目光灼灼地看着赵元坤“什么职位?” “京卫指挥使司副使。” 赵元良一怔“不是詹事府的职位吗?” 赵元坤摇摇头“詹事府没有空缺了。这个京卫指挥吏司的官职,还是我托了不少人情才打听出来的。” 赵元良很失望。 他可知道京卫指挥使司副使,是个不入流的官职。没有品阶,活儿还累。一开始做官,他也知道不可能一上来就六品、七品,像赵元坤那从八品的詹事府右清纪郎,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和银子才得到手的。 既然都不入流,那还不如在赵元坤手底下干活呢。既轻松,责任又不大。而且詹事府看似现在没什么权利,但以后太子登基,首先提拔的绝对是詹事府的自己人。到时候五六品的官职,还不是唾手可得? 他仍不死心,问道“要不你再帮我问问。我要是进了詹事府,也能帮帮你不是?” 赵元坤摇头“没有。你也知道,眼睛盯着这块儿的不少,上头给了我一个官职,哪能还给一个?再说……” 他睨了赵元良一眼“你不会不知道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一家人窝在一个衙门里。” 赵元良表情讪讪。 为防贪污舞弊,朝庭是不会让关系极亲近的人在同一衙门里,这个他是知道的。以前魏氏没少拿这个理由来搪塞他,不让魏丘替他谋官。 见他挑三拣四,赵元坤也不耐烦了,道“这个位置你去不去?不去我就直接回绝人家了。” “去去去。”赵元良忙道。 朝堂上京城的官位极为有限,多少豪门世家的子弟都盯着呢。绥平伯府以前没有门路。即便有空缺,他们还没得到消息就已经填满了。 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即便辛苦,赵元良也认了。 现在分家了,他可不能坐吃山空,总要有个进项。 。 第一百九十五章 再说个媒 “五百两银子。”赵元坤又道。 “啥?”赵元良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赵元坤眉头一皱“你总不认为这职位是天上掉下来的吧?你不拿钱打点,谁会把这位置给你?我那个还花了一千五百两呢。” 他冷哼一声“就这,还是我多年经营的人脉才求来的。要不然,京城捧着银子等着这官职的人多的是,怎么可能轮到你?五百两,便是五千两,也多的是人想要。” 这是实话。 京里的豪门贵族不缺钱,他们缺的是权、是空缺,是子弟的前途。 也就是绥平伯府人少。其他人家,哪个不是几十口人?这些子弟呆在家里吃闲饭还要生事,即便花多点钱,长辈也愿意替子弟求个官职。 做得好了,官职可是能往上升的。每月除了俸禄还有各种收入,花出去的钱总能收回来。最重要的是,升了官,整个家族都沾光。一个拉拔一个,家族整体地位就上去了。 以前赵元勋也不是不舍得花钱,可捧着银子都找不到门路。 想到这里,赵元良又有些怀疑。 五百两银子就能谋到这样一个职位?赵元坤不是跟他开玩笑,或骗他手上的钱吧?否则,怎么可能是他手上正好有的钱财数目? “那就多谢三弟提携为兄了。”他抬起手,朝赵元坤拱了拱,“不过我们二房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手无余财。一家子还没去喝西北风,还多亏了三弟你补偿给我的田地差价。现如今一家子要吃饭,修缮屋子要花钱;魏氏虽不好,却也跟我夫妻一场,我得去收殓她,这都要钱。” 他长叹一声“这五百两银子,我实在是拿不出来。要不三弟你帮我先垫着。等我走马上任,想办法把魏氏名下的那两个铺子收回,再拿铺子抵你垫的银子?” 听到这话,赵元坤恨不得把桌上的茶泼到赵元良的脸上去。 见过无耻的,还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这个京卫指挥使司副使,即便有人脉,他也花了一千两来打点。现如今让赵元良出五百两,他竟然还一文不出,想空手套白狼。 要不是詹事府的人暗示他让自己人占这个职位,他也希望赵元良上任后能反哺他这边,让他更得詹事府上司的重用,他才不管赵元良呢。 “你出二百两,我替你先垫三百两,不过得写借条。要不然这事就算了。”他板着脸满脸不悦地道。 赵元良见他这样,摸摸下巴想了想,点头道“行,我拿二百两。不过这借条就不必了吧?咱们亲兄弟,写借条就太见外了。你放心,哥哥我不是不讲诚信的。有借必有还。再说,我到时候得拿铺子抵。” 赵元坤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行吧,快些。”再磨叽他就忍不住要打人了。 赵元良这才示意赵兴搬了匣子来,数了二十个银元宝给赵元坤——这还是赵元坤昨日刚给他的钱。 赵元坤叫下人提了装银子的包袱,起身道“明日跟大哥下县里去过户田契。后日我去打点,没准大后天就叫你去上任。你这几日不要乱跑,免得找不着人。” 赵元良正琢磨着,如果赵元坤失言,拿了他这二百两银子没了下文,他该怎么跑到他家去大闹,带着一家子到他家去吃喝。 一听赵元坤这话,似乎不像是蒙他的,他顿时大喜,拱手道“如此为兄就在家里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赵元坤情绪缓和了些,站起身来“天时也不早了,那我就告辞了。” 赵元良殷勤地起身,打算送赵元坤出门。 赵元坤走了两步,状似无意地道“我看你家中一团糟,没个主母还真不行。而且你要做官,难道还要每日回来处理家中琐事?” 赵元良长叹一口气“这也没法子的事。” 看刚才的情形,他就知道光靠两个妾氏,是没办法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不光不行,反而更乱。 可他坚持把家交给薛姨娘也不行,薛姨娘弹压不住家里。 王姨娘为了争权,刚刚只是叫人摔了两个不值钱的花瓶。如果不让她参与管家,她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 她怀着身孕,又是年岁正好最娇媚的时候。就算是爱作妖,赵元良也实在舍不得发卖她,也只能这么凑合着了。 “我听朋友说,魏氏就是这两日了。”赵元坤道。 赵元良一愣,不由生出一种悲怆的情绪来。 夫妻一场,尽管以前赵元良生气的时候,恨不得把魏氏掐死。可真正到这地步,他还是感觉心里堵得慌。 “你这样也不行,好不容易谋个差事,要是被家中拖累,办坏了差,可就麻烦了。媒婆不靠谱,那嘴里就没一句实话。我让你三弟妹给你留意吧。娶个嫁妆丰厚的寡妇或弃妇,也能缓解一下你家里的状况。” 赵元良这一回是真心实意地感激了。 他朝赵元坤作了一揖“多谢三弟。” “行了,你身上还有伤,不用送了。兄弟俩,不必这么客气。”赵元坤摆摆手,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他差点撞上端着点心正准备进屋的赵如语。 赵如语原被赵如熙吓了一回,精神不济,根本不想参与薛姨娘、王姨娘之间的争权夺利,打算回屋去歇息的。 无奈她院里的家俱要搬,根本没地方歇息,只得站在那里,听两位姨娘和赵如蕊吵吵,顺便监督丫鬟婆子搬东西,别让她们再摔坏了。 因为二房现在内院、外院不分,赵元坤跟着丫鬟进来,正好经过搬东西那一片混乱,被赵如语看见了。 想起赵如熙提醒的话,赵如语心里一凛,想了想,赶紧去厨房拿了一份点心到赵元良这里来。 赵元良的屋子门口是有小厮守着的,她不好偷听,正打算不经通禀就闯进去。没曾想正好听到了赵元坤最后这几句话。 “三叔。”她扬起笑脸,对赵元坤道,“刚我看到您来了,正要送些点心进去招待您呢。你这是……要走了?” 。 第一百九十六章 想当年 赵元坤除了自己的妻儿,在缓平伯府对谁都不亲。 他朝赵如语点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就对赵元良道:“二哥,那我回去了。” 赵元良接过赵如语手中的碟子,顺势道:“如语,你替我送送你三叔。” “不用了。”赵元坤说着,领着小厮快步下了台阶,不一会儿就走出了院子,完全没有要等赵如语的意思。 赵如语走了几步就跟不上了,只是停住脚步,目送他离开。 她转过身来,扶着赵元良进去,状似无意地打探消息:“爹,三叔来干嘛?” 赵元良这人没什么责任心,如果魏氏对儿子和女儿都一样疼爱,他对孩子是不管的。反正有人打理,他只管自己吃饱喝足就行了。偶尔遇见了就跟逗小狗小猫一般逗一逗,其他的根本不操心。 可打小赵靖安和赵如语一起长大,魏氏对儿子无微不至,对女儿却人前慈爱、人后漠视甚至恶语相向。赵元良见状,说了几次魏氏都不改,他只好对女儿多出了几分关注。 赵如语长得甜美,从小因为母亲的冷待,很是乖巧懂事。赵元良跟她接触多了,对她便真心疼爱起来。 虽然后来确定抱错了孩子,赵如语的做法让赵元良有些不满。但老夫人要把赵如语留下来联姻,赵元良也没生出把赵如语送回许家的想法。后来赵如语考上京城女子书院,赵元良还生出了几分老父亲的欣慰,送了一对镇纸给她以作勉励。 这会儿家中一片混乱,两个妾氏为管家权斗得跟乌鸡眼儿似的,倒是这个女儿还掂记着自己,这叫赵元良十分高兴。 他忍不住跟赵如语炫耀:“哈哈,你三叔说,有个官职要让我去做一做。” “官职?”赵如语一愣,“什么官职?” “京卫指挥使司副使。”赵元良道。 赵如语上辈子做了几年平南侯夫人,倒是知道这个官职是不入流的官,但这不妨碍她瞪大了眼睛赞叹:“哇,听起来好厉害啊。爹爹,这么说你做官了?而且是比大伯父原先的官职还要厉害?” “没错。京卫指挥吏司可比五城兵马司厉害多了。五城兵马司整天跟流氓地痞打交道,捉点小蟊贼。”赵元良得意地道。 赵如语给赵元良递了一块点心,面露疑惑地道:“三叔得了这么个机会,为什么不自己去,反而给了爹爹您呢?” 怕赵元良误会,她又赶紧解释一句:“我不是说爹爹不该做官,而是三叔似乎没有这么好心。” “哎,你可说对了。他给我弄这个官职,是因为他有一个比我这个更好的差事,詹事府右春坊右清纪郎。” 赵如语心里“咯噔”一下。 上辈子,赵元坤通过太子身边的幕僚跟太子搭上线,最开始做的就是这么个官儿。后来他的才能被太子赏识,得了太子的重用,在詹事府里的官职升的很快,最后参与了谋逆。 她心绪不宁,也懒得再应付赵元良了,先问了一句:“那您准备什么时候去上差?” “还早,这事还没定。等你三叔去打点好,才能上任。” 赵元良不放心,又叮嘱她道:“如语你是个嘴紧的孩子,爹爹才把这事跟你说,你可别传出去,跟谁都别说。要是传到你祖母耳里,她要是不想让咱们这一房起来,定然要搅了我跟你三叔的差事。” 他又利诱道:“你想,爹爹当了官,你是不是就是官家小姐了?往后说亲也容易,是不是?等爹爹赚了钱,给你置办丰厚的嫁妆。” “爹爹您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赵如语保证道。 她站起身来:“爹,时辰不早了,您身上还有伤呢,早些歇息吧。” 从赵元良那里出来,赵如语站在院门口,望着被灯笼照得明明暗暗的院子,心里一团乱麻。 按照上辈子的时间线,她明年及笄就会出嫁,成为平南侯府二少夫人。后年,平南侯和世子傅云开一起战死在边境,傅云朗成为平南侯。 因为平南侯和傅云开战死沙场,二皇子赶赴边疆,结果亦战死,尚德长丈夫的驸马因救护不力被免职下大狱。 五皇子闻兄去世,高烧不退,不久亦病死。 大后年,太子跟四皇子争执,在争执中错手杀死四皇子。在皇上免掉他的太子之位并将其囚禁,绥平侯府因赵元坤参与谋逆的关系,被抄家,流放三千里。 太子在囚禁中不知怎么的跑了出来,愤而逼宫,皇上在宫乱被人趁机刺杀身亡,被禁卫军打成重伤的太子被三皇子拿下,旋即自刎而亡。三皇子即位。 这一次的边境战败,以及后来的谋逆宫乱,因皇上、太子、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都牵扯其中,本就与他们关系错综的勋贵世家完全不能置身事外。 三皇子本就在边境战败后掌握了军权,以宫乱之中又掌握了御林军。他登基即位后立即清算勋贵世家,整个京城被御林军围住,现在京城的许多豪门大户,有的被抄家,有的被流放,有的被贬谪…… 清洗之后,朝堂一片清明。掌握大权的都是三皇子的亲信和科举上来的寒门子。清洗之后剩下的不多的勋贵世家,都夹着尾巴做人。登基后的三皇子,不像当今皇上一样被勋贵世家捆绑束缚,而权柄在握,真正成为了一言九鼎的国君。 在这两场大动荡中,她因嫁得早,并没有被绥平侯府连累;傅云朗更是因祸得福,因死了父兄,直接继承了爵位,并在三皇子登基后得了重用。 本来她刚嫁过去,平南侯和平南侯世子就战死沙场,她的三叔被砍头,绥平侯府被抄家流放。她的婆婆本就暗恨她迷了傅云朗的心,让傅云朗死活闹着要娶她,婚后又把她当眼珠子疼,十分看她不惯,于是就骂她是不祥之人。 但她的外祖父魏丘,因出身寒门又有能力,被三皇子重用,直升太子太傅,婆婆对她不满也不敢把她休回去,最后不得不对她和言悦色。 她和傅云朗,上辈子就是两场大动荡的受益者。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兄妹 所以,她要阻止这两场政治动荡的的发生吗?她一个小小的普通女子,有什么能力阻止?稍有不慎,她将跌入万劫不复吧? 而且,这辈子魏家被抄,魏氏被斩,绥平伯府分家,她即便成为了京城女子书院的学生,也依然很难再嫁进平南侯府。就算她想办法阻止了后面那场动荡,于她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如果她没能成为平南侯夫人,傅云朗却依旧青云直上,那她岂不是为人做了嫁衣裳? 想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一抹悲凉。 “姑娘,东西已归置好了,夜也深了,咱们回去吧。”扶疏见她站在那里久久不动,忍不住出声道。 赵如语被她的话语惊醒,从悲伤的情绪里抽离出来,她望着灰黑的天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算了吧。别人的生死,关她什么事呢?如果她过得不好,别人的荣华富贵与她何干?便是三叔给她爹弄的这个京卫指挥使司的职位,她也不想阻止。阻止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爹爹不当官,就只是普通庶民,她也成了平头百姓,更加配不上傅云朗。可当了官,她的身份就不一样了。 所以她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让父亲别去帮三叔做事、别参与到太子的事里去便可。同时她也会为她跟傅云朗的婚事而努力。只要她抓住傅云朗的心,并且对他有所裨益,他们的婚事,还是能成的吧?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阻止三叔给父亲议的这门亲事,别让父亲跟三房搅合在一起。 这才是于她而言,最最要紧的事。 理清楚头绪,她转过身,朝赵靖安的院子而去。 “姑娘,您去哪儿?”扶疏总感觉自家姑娘很不对劲,可到处人多嘴杂,她又不好询问。 见姑娘没回自己的新院子,而是去了赵靖安那里,她只得提着灯笼跟上。 “我去看看哥哥。”赵如语道。 赵靖安自打昨日去牢里看了魏氏,浑浑噩噩地被带回家后,就一直高烧不止。 赵靖立沉默地陪他去打听消息,沉默着陪他去看望魏氏,沉默地守在他的病床前。自打从大房搬回二房,他统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二房的院子需要调整,赵靖立搬过来后,没去赵元良给他安排的院子,直接住进了赵靖安这里。 赵如语跟着小厮进去,就看到赵靖立衣衫仍然十分整齐,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面容憔悴,表情漠然。 看到这样的赵靖立,赵如语心里涌起一种同病相怜的复杂情绪。 赵如熙重生,使得这辈子情况改变极多。除了她,影响最大的就是赵靖立了。 上辈子,赵靖立如今还好好的在大房做他的侯府世子。当他年满十六岁的时候,大夫人变卖了自己的嫁妆,替他谋了一个差事,又替他说了一门好亲。 那时的赵靖立,笑容灿烂,意气风发。 只是没过一年,就被赵元坤连累,流放三千里,余生凄凉。 这辈子,他失去了世子之位,回归了二房,头上有了那样一个为他所憎厌、却又一心为他打算谋划的母亲,每日要面对一向看不起的父亲,他的心情,是崩溃的吧? 但从云端跌落,以后却不用被三房所牵连,免去了被流放的命运。所以这份改变,对赵靖立而言,还是好事吧? 赵如熙重生,改变了绥平伯府所有人的命运,于他人而言是好事。可对她而言,却是坏事。 想到这点,赵如语的心情,一下子又跌落到了谷底。 扶疏见自家姑娘又发愣了,偏大少爷也不理睬她,场合有些尴尬。 她不由伸手,扯了扯赵如语的衣袖。 赵如语这才回过神来,上前几步,轻唤了一声:“大哥。” 赵靖立转过眼眸,似乎这才发现她到来。 他点了点头,便又转过头去,盯着廊上煎药的红红的炉子。 “二哥如何了?”赵如语只得又道。 赵靖立没有转头,声音沙哑:“请了御医来看过,喝了药好多了,现在烧已退了。” 施郎中的医术虽然高明,却仍拿赵靖安的病束手无策。 可分家了,赵元良身为庶民,是没有权利请御医来看病的。还是赵靖立让小厮去求了赵元勋,让他拿帖子请御医。御医开了药方,又用艾灸给赵靖安治疗了一番,一直在说胡话的赵靖安才安静下来,沉沉睡去,烧也退了。 “他现在睡着了吗?”赵如语又问。 “嗯,睡了。” 赵靖立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这样冷淡有些失礼,便多说了一句:“明早他醒,我告诉他六妹妹来看过他。” 赵如语点点头,言归正传:“我过来,除了看望二哥,还想跟你说一件事。” 赵靖立眉头一皱,这才转过头来,望向赵如语:“什么事?” 赵如语扫视了院子一眼:“咱们能进屋说话吗?” 赵靖立踟蹰。 如果两人是亲兄妹,进屋说话自然没什么。可赵如语跟他并没有血缘关系,要是被人说起,实在不好听。 赵靖立一向不大喜欢赵如语,他总觉得这位妹妹小心思很多,不是个光明磊落之人。 他淡淡道:“就在这儿说吧,我没有什么话是别人不能听的。” 这话简直跟赵如熙同出一辙,让赵如语很不喜欢。 她压住心头的不悦,低声道:“刚才三叔来找爹爹,说让三婶帮爹爹说一门亲事。” 赵靖立一怔,转头看了他身后的屋里一眼。 赵元良娶不娶亲,跟他没关系。但赵靖安恐怕会受不了。 整个绥平伯府三房人,唯有赵靖安对魏氏感情最深。要是他知道母亲被关在牢里等待被斩,父亲这边就迫不及待要娶新媳,不知会如何爆发。 他站起身来,对赵如语道:“到这边来说吧。”说着,往前走了一段路,到了他自己的屋子门前。 确定这里说话,赵靖安即便醒着,也听不见他们的话,赵靖立这才道:“说吧。”说完这话,他若有所思地看了赵如语一眼,揣摸她来找自己说这事是为了什么。 第一百九十八章 接风宴 可不用他猜,赵如语就说了出来:“我以前常听老夫人说三叔野心大,生性凉薄,对大伯和爹爹没有半点手足之情。以前还没分家,他几乎是不跟咱们这一房来往的,一年里跟爹爹都说不上几句话。我总觉得,他看不起爹爹。” 赵靖立眉头又皱了起来。 “所以我总觉得三叔这么热心地替爹爹说媒,还在这种时候,似乎是不怀好意。可我看爹爹挺高兴,我也不好泼他冷水。想来想去,我也没人商量,这才来找二位哥哥。” 赵靖立神情稍缓,对赵如语的语气也温和了许多:“六妹妹,这事你做得对。三叔这人,说话做事总有目的。他此来,不知又打什么歪主意。以后遇到这样的事,你只管来找我和靖安。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休戚与共,要齐心协力才好。”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赵如语对赵靖立绽开了一个友好的笑容。 “二哥那里,就拜托大哥劳累多照应了。不过大哥也要保重身体。二哥明日要是病好,看到你这样,他也会心里不安的。他的烧既已退了,你晚上也早些歇息吧。有下人照看着,你也不用太担心。”她又十分关怀体贴地道。 “好,多谢。”赵靖立这声感谢又真诚了一些。 从赵靖立的院子出来,赵如语望着天上从云层里钻出来的月亮,深深地吐了口气。 她现在很想傅云朗,很想很想。 她很想把一切都告诉傅云朗,让他替自己分担烦恼,让他帮自己分析局势。她想做上辈子那个什么事都不用发愁的小女人,只需如小鸟一般偎依在傅云朗怀里,让他给自己挡风遮雨。 只是她不能。傅云朗如果知道她不是以前的那个赵如语,而是重生的,会害怕吧? …… 被赵如语掂记的傅云朗,跟她分开后,就直接去了二皇子萧令谱名下的一处宅子里参加接风宴。 前段时间,他跟五皇子去了一趟江南,今日才回到京城。萧令谱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来参加宴会的是一群平时一起打马玩乐的世家子弟,大家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一个年轻公子看到傅云朗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喝酒,闷闷不乐,笑问道:“傅二你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为小美人发愁呗。”另一人开玩笑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 傅云朗抓起面前的一个炊饼扔了过去,笑骂道:“滚。” 大家打闹惯了的,对方也不以为意,接过炊饼顺势啃了一口,坐到傅云朗身边来。 见大家都在说话,并没有注意他们,他拍拍傅云朗肩膀,叹了口气道:“我就想不明白了,那赵如语有什么好的,把你迷成这样。” 大晋民风开放,很有几分唐朝的味道。性情活泼的贵女也经常往外跑,在一起打马玩乐,跟其他勋贵公子也常常玩到一块儿,互相之间看对眼的事也时有发生。 勋贵子弟也是有阶层有圈子的,顶尖的那一波有他们的圈子,中下层勋贵也各有自己的圈子。 正因如此,那些互相看对眼的亲事往往门当户对,长辈们也乐见其成。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大晋京城的豪门贵族,基本上都会在儿女快要及笄成人的时候才议亲,就怕儿女到了花信之年另有心上人。当然,也是防止其未婚夫、妻夭折,让自己的儿女背上克夫或克妻的名声。 因为民风开放,傅云朗和赵如语作为甜宠文的男主、女主,都是恋爱脑。两人互相衷情,也不避讳让人知道,所以萧令衍隐约听随从提及过此事。 这人叫张思义,他有个妹妹跟赵如语玩得好,一群人又经常出去玩乐,他们兄妹都知道傅云朗和赵如语的这点事。 见傅云朗听了自己的话,脸色沉了沉,很显然不愿意听这样的话,张思义就感觉没趣起来。 “行行,你一个人在这里思念佳人吧,我去那边坐去。”他将椅子挪了挪,往主桌那边方向靠近一点,转移注意力去听两位皇子和傅云开等人的谈话。 他们都是勋贵子弟,年纪也相当,大家平时一起玩乐,凭喜好交友,跟站队无关。家中长辈也乐得晚辈们这样私下里交往。以后遇到难事,凭着少时的这点情谊,没准就能救他们一命。 因此萧令谱今晚设宴,只言语了一声,就有十几个少年来赴宴。宴席摆在萧令谱宫外的别院大厅里,分了两桌,四周点了灯笼,把整个厅堂照得十分亮堂。 坐主桌的人,除了两位皇子,其他的都是如傅云开这样有世子身份的。大家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已跟着父辈学着打理家事,因此所谈的都是各地的风俗和家里所经营的营生。 哪样营生赚钱,哪里的田地好,哪里的官犯了事有庄子卖,大家聊得甚是热闹。有时候聊着聊着,就能谈成一笔买卖。 谈成的买卖拿回家去告之长辈,有时候对自家家族生意能产生很大影响,收益颇多;这些子弟自己也越发受长辈重视,得长辈夸赞。 因此京城越来越多勋贵家的世子想要加入到这宴席中来。无奈萧令谱和萧令衍两兄弟行事谨慎。为免受皇父斥责和其他皇子的妒忌弹劾,只把世子人数控制在五六人之间,其他在家里不掌权的公子也在这个数里,否则就要被说成结党营私。 “……不知那魏丘名下财产何时发卖。听说他在北宁有两个大庄子,另在其他县里也有几个,京城的铺面、宅子也有不少。这一、二十年光景,他倒是发了好大一笔财。” 坐在萧令衍下首的是岑家的公子岑颂,他跟两位皇子是亲表兄弟,故而每次宴席都有他的位置,而且说话也相对随意。 “听说他二儿子读书不行,却十分善做买卖。”一个世子道。 另一个世子立刻鄙夷:“什么会做买卖?这话也就唬唬外人罢了。朝堂上谁不知道魏丘这人善钻营会计较,又做过好几年的肥差。他这份家业,来路的可不简单。” 第一百九十九章 耍心眼 傅云朗听到这些话,心情愈发郁闷,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张思义见状,眼珠转了转,凑近傅云朗道:“你不是得五爷青睐、跟着他去了江南吗?不如你求求他,让他跟贵妃娘娘说一说。如果能得贵妃娘娘替你说一句话,这门亲事就没有不成的。” 傅云朗顿时心动,抬起头来看向萧令衍。 他这次去江南,五皇子虽然跟他说话的时间很少,但对他一直很关照,让属下给他安排得妥妥帖帖的,还亲自指点了他做买卖的门道。如果他向五皇子求助,五皇子应该不会置之不理吧? 因为宵禁,宴席的时间也不长,隔了没多久,大家就散了。 二位皇子身份高,自然是他们先行。 傅云朗跟在傅云开身后送两人上车的时候,故意耷拉着脑袋,露出一副愁云惨淡的神色来。 果然,五皇子萧令衍见了就问道:“云朗怎么了?刚回京城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愁眉苦脸的?” 傅云开看了弟弟一眼,眉头皱起,正要阻止傅云朗说话,就听傅云朗道:“我才回京城,就听说了魏家的事。魏丘罪有应得,但我婚事却起了波折。” “你的婚事,如何跟魏家扯上关系了?”萧令衍问完,忽然想起什么,“哦,跟你议亲的那位姑娘,正是缓平侯府的。难道,她的外祖是魏丘,她的母亲是获斩的魏氏?” “正是。”傅云朗沮丧道,“想来您也知道了,赵姑娘其实是抱错的那位,不是魏氏亲生。她为人十分善良,跟她那养母完全是两码事。怎么能因为这个而否定她呢?” 他朝萧令谱和萧令衍深深一揖:“二位爷见谅,云朗不敢以私事耽搁了二位爷歇息,爷请上车回宫吧。” 他并不傻。他知道如果直接提出要求,定然要惹二位皇子不高兴。 这世上,有多少人有求于二位皇子呢。他脸可没这么大。即便看在他爹和兄长的面上帮了他,二位皇子心里也存了疙瘩。往后对他们平南侯府,态度肯定会疏远起来。 而且他是因为母亲不同意他娶赵如语为妻才出口相求的,目的是想让他们用强权来压制自己的母亲。这种行径,就是不孝。二位皇子和岑贵妃肯定反感,即便相求也不可能帮他。 所以他只需要露出一抹忧伤惆怅就行了。如果五皇子真的有心,定然会跟岑贵妃提一提的。 萧令衍跟萧令谱告辞一声,上了马车。 傅云开是武将,傅云朗亦打小练武,兄弟俩出行一向骑马。只今晚喝了酒,家中便备了马车。 兄弟俩目送二位皇子离去,这才上了自家马车。 张思义混在人群里跟着送二位皇子,现如今看到傅家兄弟一起上了马车,他这才露出一抹冷意,也上了自家马车。 马车上,一坐稳,傅云开就瞪着弟弟道:“说吧,你打的什么主意?” 傅云朗憋了一晚上的郁闷心情,这会儿面对兄长,禁不住两分真、八分假地哭了起来:“哥,你帮帮我吧。魏家出了这样的事,魏氏还被砍头,娘一定不同意我的婚事。哥你帮帮我。” 傅云开平时虽跟弟弟在一起的时间少,但他和赵如语的婚事,傅云开还是知道的。 “闭嘴。”他低声喝道,“为个女人哭哭泣泣,像什么话?难道这偌大的京城,闺秀无数,就找不出一个比赵姑娘更好的?娘不同意,自有她的道理。自古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养育你不容易,你为了女人就罔顾她的意愿,怎么还有脸哭,还把事情闹到二位皇子面前?” “哥你根本不懂。” 傅云朗也是被爹娘宠着、被哥哥护着长这么大的,有任性的资本。 一听他哥这话,他就哭得更凶了:“不管别人如何好,我也只喜欢她一个。我这辈子,也只喜欢她一个。要是不能跟她成亲,我宁愿不娶妻,否则我自己不痛快,也对不住别人。” 傅云开皱皱眉,没有说话。 傅云开今年十七岁了,自十五岁起就订了亲。不过他那未婚妻恪守规矩,而他自己则一直跟着父亲在边疆,两人统共就见过两回面,见面时都没说过几句话,傅云开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没记得了。 他春末从边疆回来准备完婚,却不想他那未婚妻在成亲前忽然得了急病,一命呜呼了。 傅云开需得守妻孝一年,到明天才能再议亲。 所以对于弟弟所说的话,他实在无法理解。 “哥你帮我劝劝娘,好不好?哥,求您了。”傅云朗央求道。 傅云开没有说话,静静注视了傅云朗一会儿,问道:“你方才在两位皇子面前连情绪都不遮掩,是不是觉得二位皇子对咱们好,不会因为这事生气?另外,你也希望他们能帮你?” 傅云朗的哭声一下子停住了。 他没敢看傅云开,嘴里嘟哝道:“没有。我是因为心里难过,所以才没能控制住自己。这种事,二位皇子怎么会帮我?帮也帮不了不是?” 傅云开见他这样,嗤笑一声,没有再说话。 他这弟弟,向来有个毛病,一撒谎就眼神飘忽,心虚得不敢看人。他在二位皇子面前耍这心机,打量自己不知道呢。 “二位皇子人中龙凤,再是聪明不过的。你在他们面前耍心眼子,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他们只是看在我的面上,不跟你计较而已。”他道,“往后你再如此,发现一次,我就把你送到军中去。不到十八岁不许回来娶妻。” “哥。”傅云朗惊恐地叫了一声,见他哥扳着脸,表情严肃,这才低下头作老实状,“我知道了。” 傅云开看了他一会儿,这才又开口道:“你这次跟着五皇子去江南,有什么收获?” 这次是江南粮税出了些问题,在岑太傅的极力推荐下,皇上便把这份差事给了五皇子萧令衍。今天萧令衍回来,去皇上面前交差,听说得了皇上好一通夸赞,还赐了一处宅子给他。 傅云朗跟萧令衍的年纪相当。人家五皇子都能单独去江南办差,还办得如此出色,自己这个弟弟却为个姑娘哭唧唧。傅云开想知道傅云朗出去一趟,到底有没有点长进。 第二百章 争执 傅云朗道:“江南富庶,物产丰富。这次我去跟当地的绸缎商接触过,决定回京开几家绸缎铺子。” “这事……你跟五皇子商量过吗?” “我跟他提过一嘴。五皇子说不错。不过他也说了,这买卖有许多世家都在做,竞争比较大,如果咱们购进的绸缎没有什么特色,估计会比较难赚钱。” “那你认为呢?” “我觉得五皇子说的有道理。所以特意选了几家花色独特、织法也不同的商家合作。这些绸缎虽然价钱高些,但京城人可不缺钱,又喜欢攀比。只要几位身份高贵的夫人穿出来,把绸缎的名号打响,就不愁没人上门。” 傅云开打量着自己这个弟弟,像是不认识他一般。 “这些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五皇子说的?” 傅云朗不自在地挠了挠头。 他知道兄长什么意思。他倒想说是自己想的呢,却不敢在兄长面前撒谎,更不敢抢五皇子的功劳。 他讪讪道:“是五皇子说的,我也有这么个意思。” 傅云开点点头:“你能跟五爷出去一趟,见见世面,多长长见识,甚至得五爷亲自指点,本是你的荣幸。可我看你似乎没什么长进。今晚你在干什么?你听到五皇子他们的谈话没有?” 傅云朗气恼,不高兴地问道:“说了啥?”他今晚满脑子都是赵如语那双泪眼,根本没注意大家在聊什么。 傅云开见状,只想叹气:“说魏丘家里的庄子和铺子、宅子。” 提起魏丘,傅云朗只想得到他的作为给他与赵如语的婚事带来的阻碍与麻烦,完全不知道他家的铺子田产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见傅云朗一脸茫然,显然并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傅云开终于没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二弟,我成亲之后,很快就会去边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母亲年纪大了,两个弟弟年岁尚小,还是庶出。这个家,还得你支撑起来。” 傅云朗点点头:“我知道,哥你放心吧。” “知道?你知道个什么?”傅云开恨不得把傅云朗的脑袋敲开来看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我刚才说的话你还没明白吗?咱们家被人称作新贵,不是没有道理的。那就是底子薄,没根基。哪怕父亲在边疆打胜仗得了朝庭许多赏赐,可家中的田产铺面跟人家真正的世家比,却还是差得远。你不是说你要学着打理庶务吗?看你跟人合伙开银楼,我还挺高兴。可现在有大利摆在眼前,你竟然毫无所觉,一心只想着那什么赵姑娘。你真叫我失望。” 傅云朗从来没听兄长说过这样的重话,他一下子涨红了脸。不是羞愧,而是气的。 说起来,傅云朗也不过只有十五岁。平南侯夫人因为丈夫和大儿子都在边疆,对这个陪在自己身边的小儿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宠得很。所以也养成了傅云朗万事不操心的脾气。 要不是认识了赵如语,经赵如语提点,他想要在父兄和母亲面前争一争话语权,想让两人的婚事能更顺利些,他还真没想过要操这些心,去学什么庶务,搞什么银楼。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冲着傅云开嚷嚷道:“是,打小在爹娘眼里我就不如你,我知道爹娘看不起我,你也看不起我。在亲戚朋友面前,他们永远看得到你而看不见我。我一辈子不如你,成了吧?你是世子,担起家里的责任不是应该的吗?我又不是世子,我要那么能干做什么?我能干了,你能睡得安稳吗?” 傅云开一下子把拳头握得死紧。如果眼前这人不是自己弟弟,他已经一拳打过去了。 他很愤怒,也很伤心。 作为武将的长子,他打四岁起就开始练武,他从来就没有过童年。小小年纪他就跟着父亲上了战场。杀了人,他吃不下睡不着,一闭眼就是被他砍下的头颅、喷洒在他脸上的鲜血。 可面前他这个亲弟弟,看不见他的付出与辛苦,只看得见他人前的风光。傅云朗舒舒服服地窝在母亲怀里、锦衣玉食地长大,却嫉恨自己这个在战场上拼杀的占着世子之位的兄长。 傅云开心里堵得难受,眼眶发涩。他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极力地压制自己的情绪。 傅云朗听到兄长呼吸急促,神情不对,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行的过激。 他赶紧道歉:“大哥,对、对不起。我刚才都是胡说八道,你别太意。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他咬咬唇,没说下去。 傅云开注视着傅云朗,没有说话。 作为武将,最平常的死法就是战死沙场。他既选择跟父亲走同样一条路,以后肯定会长期驻守边关,以后也许永远不会回来。 家里的母亲,他以后的妻儿,都得傅云朗照顾。这个弟弟再不懂事,他也只能把家托付给他。 傅云开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道:“你可知道,你这次跟着去江南,就是我特意向二皇子殿下要的恩典,趁此想让你跟五皇子亲近亲近。有了这份交情,又有二皇子的照拂,我跟爹在边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能立得起来,在朝堂上也能有个依仗。” 一听这话,傅云朗就变了脸:“哥,你说什么呢?有你这么咒自己的吗?我跟你说啊,家里的事还得靠你和父亲,你们可别想把家甩给我,自己在边疆逍遥快活。” 他是有些嫉妒兄长的,但并不希望兄长死。 见弟弟这反应和话语透露出来的关切和紧张,傅云开的心情好了不少:“行,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说太多,伤感情。 傅云朗的语气也缓和下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我要是娶不到如语,我这心里就怎么也定不下来,做什么都不得劲。你替我跟娘好好说说吧。反正你是老大,是世子,要娶门当户对的姑娘。我作为小儿子,随便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就行。我又不需要袭爵,娶门第那么高的干什么?没的跟大嫂争长短,你说对不对?”语气很是真诚。 第二百零一章 讨主意 傅云开摇摇头,对这个恋爱脑的弟弟很无奈:“行,我劝劝娘。要是娘不听,那我就没办法了。” 傅云朗大喜,对兄长一揖:“多谢大哥。” 马车在平南侯府门前停了下来,兄弟俩下了马车,进了大门。 “世子爷,二公子,您二位回来了?”门房给两人行礼,又道,“北宁县的黄兴掌柜,听闻二爷从江南回来,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傅云朗心里一紧,停住脚步,问道:“在哪儿?” 门厅里出来一个人,朝傅云朗兄弟俩行礼:“世子爷,二公子。”正是黄兴。 傅云开对生意的事不感兴趣。而且他也想让弟弟独挡一面。要是他在场,弟弟没准又想依赖他。 他摆手道:“你们聊。我刚喝了点酒,头晕,先进去了。”说着,举步离开。 傅云朗目送兄长离开,这才转身:“去偏厅。” 几人进了偏厅,小厮送了茶来,傅云朗皱眉问道:“怎的这时候来见?莫不是银楼出了什么大事?” 黄兴哭衰着脸道:“小人无能,公子去江南的这段时间,银楼都没做成几单买卖。” 傅云朗拿茶盏的手一顿,诧异地抬头看向黄兴:“怎么回事?”银楼以前生意可是很不错的。就算撷宝斋开了业,可一个新店,又怎么能跟他们这些老店比? 黄兴便把事情说了。 对面撷宝斋的招牌比他们的新,比他们的更显眼,门前的伙计也更机灵。凡是来裕隆阁看首饰的,先是被他们吸引,心生好奇,想要看看新店有什么新颖首饰、价钱是不是有优惠,自然就先进了撷宝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进去之后,再从那门口出来,客人就直接离开了,看都不看裕隆阁一眼。 好不容易没有被新店吸引,还愿意信任他们这百年老店的,进来看过后,十成里有八成都不会先定下,而是找个借口出去,往撷宝斋走一趟,打算货比三家。结果,就不会再进他们裕隆阁的门。 因此,这些天来,裕隆阁的生意做得十分艰难。 他们也使脸生的伙计装成客人的样子,去撷宝斋打探过消息。结果伙计回来禀报,话里话外都说撷宝斋的首饰式样比他们裕隆阁的更好看、更新颖,质量略胜一筹,价钱却差不多。 其实伙计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那边的伙计招待客人更热情周到,屋子更宽敞,装潢更阔绰,连茶和点心都比裕隆阁要上一个档次。 原先裕隆阁是徐信达的,徐信达一辈子呆在这小县城里,眼界心胸有限。黄兴也不是什么特别能干的,且原也没有做过银楼买卖,傅云朗手下没有更能干的人,他矮子里面拔高个儿,才被派来守这跟人合伙的银楼。 而撷宝斋的汪掌柜,可是镇南王府几十个铺子里最精明能干的一个掌柜,他还深切地领会了王妃的那句话“赚不赚钱无所谓,但生意得兴旺。” 所以即便撷宝斋的首饰比别家的都新颖好看,质地也好,他就只卖平价,还会根据客人所买东西的价值搭点搭头,或一朵珠花,或一件银饰。在房屋装饰和招待客人的茶点上也舍得下本,招待客人的伙计每做成一单生意还有相应的提成。 再有裕隆阁提供的客源,撷宝斋哪有生意不兴隆的道理? 可裕隆阁就惨了,客人被抢得连渣都不剩,用“门可罗雀”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 傅云朗的眉头皱得死紧。 他问道“五爷不是介绍了一个给岑贵妃画首饰图的大师吗?难道他做出来的首饰,还不如那个只有十四、五岁的许姑娘?” “唉,别说了。” 黄兴叹气道“那位大师,是专门替宫中娘娘画首饰图的。首饰式样繁复,手艺要求极高,一般的工匠根本做不了。而且他画出来的首饰图,所用的珠宝玉石都是价值不菲的。只一个步摇,做下来都得几千两银子的成本,更不用说一套头面了。” “公子您也知道,徐叔就是个小买卖人。他虽开个银楼,但胆子并不大。看到那个大师画的首饰图,死活不让做。就怕做好了卖不出去,咱们银楼的流动资金就全砸在上面,到时候银楼就得倒闭。所以那位大师的首饰图拿来,没请示过公子您,我们都不敢叫人动手。” 担心傅云朗责怪,他又解释道“咱们面对的都是北宁的客人,档次本就不高;就算有京城的客人去买,能出得起价又喜欢这式样的,一年能遇到几回?可如果岑贵妃能让咱们跟客人说,这些首饰是替她做首饰的工匠大师的作品,想来京城的贵妃是愿意买来戴的。如果贵妃娘娘再替咱们说两句话就更好了。” 说完,黄兴眼巴巴地看着傅云朗,等着他拿主意。 傅云朗的脸色十分难看。 他这婚事都不敢主动求岑贵妃帮忙呢,黄兴这话还真敢提。 “这话就别提了。敢用皇家的名头,怕死得不够快还是怎么的?”他朝黄兴一瞪眼。 黄兴立刻缩脖子,低头做揖“是是,小人正是因为拿捏得不准,才来跟公子您讨主意。” 傅云朗叫他起来,又问“那个孟举人呢?你们不是说他很厉害?” “孟举人画图的速度极慢,总说需要灵感。我们催得急了,好不交上来一张,跟咱们平时卖的首饰并没有多大区别,根本不值一百二十两银子。他画的图,跟那位许姑娘画的差老远。就算画出来,估计也没什么竞争力。” 说起孟举人,黄兴的表情就十分不好看。很显然他跟孟举人打交道的过程很不愉快。 傅云朗皱了皱,问道“那你这是来做什么?是叫我帮你出主意?” “不不不。”黄兴连忙摆手。 他可知道傅云朗以前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除了去学堂上学,跟武师傅练练武,就啥事都不操心。他一时兴趣弄这么个银楼,还只是被兄长所激,想做出一番事业来证明自己。 反正二公子又不缺钱,要是自己什么都来问,让他拿主意,没准二公子就嫌麻烦,直接把银楼又退还给徐信达,不操这份心了。 自己好不容易得了二公子信任,得了这门差事,万不能在二公子心里落下个无能的标签,让他收回这门差事。否则以后自己就再也没有出头的机会了。 。 第二百零二章 打算(一更) 黄兴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腆着笑脸道“小人今日来,除了讨刚才的那个主意,就是想问问公子,那位许姑娘……不知公子还愿不愿意跟她合作?” 傅云朗眉头一皱“合作?怎么合作?” 想起这个不知叫许熙还是赵如熙的,他心里就很不舒服。 以前如语每次跟他见面都开开心心的,没什么烦恼。可自打这个赵如熙回侯府后,她就郁郁寡欢。 虽说被抱错、身世暴露也怪不得这个赵如熙,如语也没在他面前说过她坏话,可傅云朗对赵如熙的印象就是很不好,提起这个名字都觉得厌烦。 现在自己的银楼买卖不好,还不是因为这个赵如熙的缘故?要不是她当初一言不发就跑,还跟对面的撷宝斋合作,他们的生意怎么差成这样? 黄兴可不知道傅云朗内心的想法,他道“小人想着,既然对面的撷宝斋买卖做得好,全靠着这位许姑娘画的首饰图。那咱们把许姑娘收买过来,替咱们画图,此消彼长之下,情势不就反过来了吗?所以不如用重利把许姑娘挖过来。” 因为涉及到增加成本问题,他又解释道“因为要用重利,咱们短时间内要付出一点代价。可等撷宝斋倒闭了,咱们再改变跟许姑娘的合作条件就可以了。没有了撷宝斋,就算咱们给的条件下降,许姑娘也无可奈何。毕竟京城的银楼都有自己用熟的画图师,不一定会跟她合作。就算她跑了也没关系。挤垮了撷宝斋,咱们没有了竞争对手,买卖也就恢复如初了。” 他对赵如熙同样也没有好感,所以就出了个馊主意。 傅云朗一听黄兴说要对赵如熙先利用再抛弃,他心里就莫名暗爽。 他的脸色由阴转晴,点头道“可以,这个主意不错。” 得了主子的肯定,黄兴心下一松,也高兴了起来。 “小人觉得,撷宝斋肯给她一百两银子一张图,咱们也可以给,另外再加分成,也就是说,她画图制成的首饰,每卖出一件,都再给她半成利润的分成。许以这样的重利,不怕她不心动。” “半成?”傅云朗的眉头皱了起来,“如果某样首饰利润是二百两,每卖出一件,咱们就得给她十两的分成。卖上十件,就是一百两?前面买她的图,咱们已先给了一百两?” “是的。” 见傅云朗神色不悦,黄兴不由苦笑。 他们这种档次的银楼,做的都是小生意。利润二百两的首饰,售价起码五百两以上。这样的首饰一年能卖出二三十件,就已很不错了。二公子光看到给许姑娘的分成,怎么没想到这些首饰卖出去,店里能赚的利润呢? “行吧,那就这么办吧。”傅云朗道。 他倒不是如黄兴想的那样,在乎分给赵如熙的利润。他纯粹是看赵如熙不顺眼,单纯的不想让她赚自己银楼里的钱,还赚这么多。他们自己卖一件首饰还赚不了多少呢。 不过这个银楼对他太重要,五皇子可关注着呢,他也需要用它的成功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行吧,你去跟她谈。”他一摆手。 黄兴得了首肯,就告辞了。他今晚回不了北宁,得歇在平南侯府的下人房里。 黄兴走后,傅云朗在那里坐了坐,想起兄长的话,他把府里的管家叫了过来“魏丘名下的田庄、铺子、宅子,你去打听打听,要是价钱合适,咱们就买下来。” 管家苦笑“他家一出事,小人就去打听了。他家在京城的铺子、宅子都是极好的地段,两个大田庄也在北宁县。这些田产不知有多少豪门世家盯着呢,咱们还真不一定能抢得到。” 傅云朗愣了愣,眉头一皱“那如果要买,该去哪里疏通关系?” “本来抄家后罪官的财产应该由户部收回的,可大理寺张大人任大理寺卿后,几次到皇上那里哭穷,说大理寺的官员办案,又辛苦又危险,拿的却只是朝庭给的那点子俸禄。别的衙门有油水,他们却没有,实在不公平。皇子被他叨叨地不行,只好同意大理寺经手的罪犯的财产由他们分派变卖,所得钱财由大理寺收取一定的手续费再转给户部。” “这么说,得找大理寺官员疏通?”傅云朗问。 “是的,公子。” 打发走管家,傅云朗满怀心事地回到了内院,一面更衣,一面问他的大丫鬟月儿“这阵子家里可有什么事?” 他从江南回来,匆匆洗了个澡就去见了赵如语,后来又赴宴,还没来得及问问家里的情况。 月儿看了同在屋里侍候的另一个丫鬟一眼,没有说话。 傅云朗会意,找了个借口把那丫鬟遣走。 月儿这才低声道“回公子,昨日姑太太来,说沐家有意给八姑娘说议亲。夫人甚是心动,派了人去打听。” 傅云朗的手一抖,刚刚解下的玉佩差点掉到地上。 “这事我知道了。”他沉着脸道。 …… 既然北宁女子书院仍接收自己做学生,第二日一早起来,赵如熙用过早膳,就高高兴兴地准备去上学了。 “熙姐儿,高卫强三人送你去,晚上仍由他们去接你回来。” 赵元勋指着三个高高壮壮的中青年男子道“这是高卫强,他不光是咱们伯府的护院首领,也会教你弟弟练武。这是吴东,这是马胜。” “高叔,吴叔,马叔。”赵如熙跟他们见礼。 她转头对赵元勋道“谢谢爹。不过我中午会去许家,下午要跟我师父他们一起画画,所以我打算让鲁伯和青枫都呆在县里,不回来了。否则中午我出门不方便。高叔他们送我过去就可以回来了,到晚上再来接我就好,没必要跟鲁伯和青枫一样,在那里一呆就是一天。” 听到这里,赵元勋深切地觉得他们在北宁县应该有一处宅子。赵如熙既然还要在那里念书,有一处宅子落脚要方便得多。 他暗暗在心里把这事记下,对赵如熙道“让马胜留在那里跟鲁伯他们一起,其他两人回来,晚上再去接你。” “好的。”赵如熙对这个安排倒无异议。 第二百零三章 半路被拦(二更) 商议妥当,大家就登车上马出门。高卫强三人都是骑马随侍左右。 马车驶进北宁县不久,就被人拦了下来。 “姑娘。”绥平伯府护院头领高卫强打马过来对赵如熙禀道,“裕隆阁黄掌柜想要见您。” 赵如熙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撷宝斋在她被关禁闭前就开张了,生意红火。昨日她虽没去看,昨晚见到萧若彤也没提及此事,但她看汪掌柜的能力和行事作风,这种红火只会持续下去甚至越来越红火。 在这种情况下,裕隆阁的黄掌柜跑到这里来拦她,是个什么意思? 如果在魏氏未被抓、魏家还没垮台之前,黄掌柜跑来,还有可能是因为傅云朗和赵如语的关系,算计她与魏家的婚事。可现在时过境迁,魏家之事一切都不可挽回了,傅云朗和黄掌柜不可能这么蠢,还来算计她吧? “我要赶着去书院,不可能下马车跟他叙话。他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她道。 高卫强过去传话,不一会儿,黄兴就步行走了过来。 他朝车里的赵如熙深深作了一揖,道“赵姑娘,上次的事多有得罪。我家主子听说了这件事,狠狠斥责了在下,令在下来给姑娘赔礼道歉。这会儿好不容易在路上遇到,且容在下给姑娘赔个不是。” 说着,他又深深作了一揖。 赵如熙的眉头深深皱起,声音冷淡“黄掌柜不必多礼。些须小事,说一声便罢。如今我还要赶着去上学,就不跟黄掌柜多说了。告辞。”说着她抬了抬手,作了个拱手的姿势,就要把车帘放下。 “赵姑娘,为表歉意,在下奉上一点小礼,还望姑娘笑纳。”说着,旁边的伙计连忙把一个盒子放到高卫强面前。 高卫强没有接,抬起头来看向赵如熙,等着她的示下。 赵如熙表情更冷“不必了,无功不受?。高叔,我们走。”说着,直接把车帘放了下来。 高卫强转身走到马前,翻身上马,准备跟着马车一起离开。 黄兴顾不得面子了,朝着还没能马上启动的车厢里喊“赵姑娘,我们银楼愿意出一百五十两银子一幅图和每件首饰半成抽成的价钱,聘请您帮着画首饰图。” “我课业繁忙,无法抽空,抱歉了。”赵如熙清脆的声音从车窗里飘出,马车缓缓向前,很快就驶远了。 黄兴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呆呆地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们这价钱已经给得很高很高了,为什么这位许姑娘竟然连头都不回。那个撷宝斋到底给了她多少钱一幅首饰图的价钱?总不可能是二百两吧? 他们打算得这么好,怎么这位许姑娘都不接茬儿呢?那他怎么办? 赵如熙到了书院,没有直接去北院,而是去找了崔夫人。 昨日崔夫人的话虽然说得很肯定,但书院的山长不是她。能不能让赵如熙在此读书,她做不了主,回来后还得请求尚德长公主。 要是尚德长公主不同意,这书赵如熙还念不成。 虽然她来书院的时间很早,但赵如熙前阵子在书院里住了几天,对崔夫人的作息时间很了解了。 “崔夫子,早。”一进门,赵如熙就扬起笑脸,打了声招呼。 可话声未落,她的表情就顿了顿。 屋里不光坐着崔夫人、陈夫人,当初入学考试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尚德长公主竟然也在座。 赵如熙反应快,及时缓过表情来,给尚德长公主见礼“学生赵如熙,给公主殿下请安。”又问了崔夫人、陈夫人好。 “你就是熙丫头?来,坐。”尚德长公主笑着招了招手,指着自己下首的位置示意道。 一听“熙丫头”这表示亲昵的三个字,赵如熙的心就放松下来了。 “不敢。”赵如熙说着,在最末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女德》课上夫子可说了,什么人坐什么位置,这叫恪守本份。守礼仪、知进退,才是个有教养的人。 如今她的身份跟尚德长公主差得远,所以座位也合该坐得远些,以己方的卑微衬托尚德长公主的尊贵,如此才能表示自己对长公主的尊重。 在“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开会时也是根据身份地位排位置的,所以赵如熙对这个观念虽微有些不爽,但执行起来倒没有丝毫的犹豫。 果然,看到赵如熙这个举动,尚德长公主和崔夫人、陈夫人脸上的笑意又多了几分。 “不必这么生份,你拜了枯木先生为师,跟我也算是自家人了。”尚德长公主笑道。 赵如熙忙道“不敢。” “你是枯木先生的弟子,枯木先生又在书院里授课,你在书院里念书就合情合理。所以就安心上课吧,不用担心别的。”尚德长公主又道。 赵如熙大喜,连忙站起来行礼“多谢长公主殿下。” 尚德压压手掌,让她坐下,又问“我听崔夫人说,你十分聪明,念书十分厉害?” “是崔夫人过誉了。学生愚钝,当不得夫子夸赞。” 见赵如熙又谦虚又乖巧,尚德长公主对她越发满意。 她又跟赵如熙聊了几句,鼓励了她一番,这才起身离开。 送了尚德长公主出去,崔夫人对赵如熙道“你回来得正好,明日就要考试,你今日好好复习,明日考个好成绩。” 一听考试赵如熙就兴奋了。 学霸最不怕的就是考试。考试成绩好,她就能得积分,也能升快班。升了快班,离毕业也就不远了。 上辈子读了那么多年书,她真不想再在书院里念太久,能早点毕业最好了。 原先进书院是想要个靠山对府侯府。现在侯府变成了伯府,她要防着的人成了爱护她、她也想维护的人,她真不想在书院里呆着了。 伯府这么穷,她自己更是一穷二白,得想法子努力赚钱啊。整天在书院里念书,真是做啥都不方便。 跟崔夫人告辞,赵如熙没去北院,而是去了丁班教舍。 她原先早早来书院练字,许雪陪着她。后来她进了北院,许雪也仍然早早来书院。 照许雪的说法是早上清静,无论是写话本子还是看书练字,效率都极高。她也爱上了一个人早来在教舍里写字的时光。 所以这时候到丁班教舍,一定能见到许雪。 第二百零四章 许家的担心(三更) 看到赵如熙,许雪叫了一声“姐。”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上来一把抱住赵如熙。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出了什么事了?”赵如熙吓了一跳。 “你家里……呜呜,出了那么大的事,怎么不捎信给我?爹娘和哥哥在家里急得睡不着,想去京城打探消息,又打探不到。要不是崔夫人说你们没事,我们可是要满城去找你了。” 赵如熙一听,内疚地不行。 “对不住,我没想到这一点。” 主要是赵元勋和朱氏对府魏丘的事做得太机密,她自己都不知道。后来猜到了也不能说。她怕坏了事,更怕牵连了许家人。 要是魏氏知道她有多看重许家,在知道风声后拿许家人做人质要挟她,那她怎么办呢?赵元勋和朱氏布了那么大的局,牵扯进来的官员无数,她不可以叫停,也叫不停。可不叫停,魏氏为了报复她,不知会对许家人做出什么样的疯狂事情来。 所以她发觉魏氏打她亲事的主意后,住到书院来,连跟许雪多说几句话的事都不敢做,只推说课业繁重,她还要帮萧夫人画首饰图,忙不过来。 许雪单纯,又惯来为人着想,听她这样说便也没有多来打扰。后来赵元勋亲自来接她,她更是只来得及跟住在书院的崔夫人请假,就急匆匆走了。根本来不及、也不敢给许雪留话。 “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出事的?”她问道。 “张露说的。她是听乙班的人说的。” 赵如熙点点头。 张露爱钻营,好结交人脉。书院里有些学生也是世家女,有亲戚在京城的,说起这事再传到张露耳里,也很正常——这也是她原先不愿意跟许雪提及家里事情的原因。 这妮子太单纯,什么心思都摆在脸上。别人一套话,她就什么都藏不住。偏书院里的学生对赵如熙的身世挺好奇,总爱旁敲侧击地打听。 所以怀疑自己的身世,与魏氏之间的矛盾,以及候府里的事,赵如熙一直不跟许雪说。她一概说过得好,家里人对她都很好。 “没事了,都过去了。我现在认回了自己的亲爹娘,伯府还分家了。现在我只跟祖母、我爹娘和弟弟住,其他人都分出去了。” 许雪只是听了一个大概,详细的连乙班那人也不知。她只知道侯府出事了,听说还有要被砍头的,吓得半死,其他就不清楚了。 赵如熙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许雪这才放下心来“你没事就好。” 想起傍晚放学还要跟康先生去教画画,没空去许家,赵如熙想了想,道“中午我跟你回家一趟吧。也好叫叔叔婶婶放心。” “好。”许雪点头。 姐妹俩其实还有许多话要说,可看到有人进教舍了,赵如熙现如今是话题中心人物,魏氏换孩子的事比先前还要离奇,被传得沸沸扬扬,她不想被人围观问东问西,便跟许雪说了一声,匆匆从后门出去了。 回到北院,还是被人围着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夫子来上课,她才得以解脱。 中午休息时间短,需得速战速决。而且书院有规定,没有家里来人接,不许出书院。 好在赵如熙在书院里住了几日,她会来事,又有萧夫人的关系,所以她跟书院值守的几个婆子关系都很好。 当下趁课间叫了一个不当值的婆子去雇了辆骡车,在中午放学的时候由婆子陪着去了一趟许家。 因为担心赵如熙,谢氏急得这两日嘴上都起了燎泡,看到她来家,抱着她也狠哭了一通,赵如熙好好安抚才住了哭声。 “你叔去京城打听消息去了。”谢氏抹着眼泪道,“你回侯府这么久,我们担心赵家人误会我们打秋风,愣是没去认过门。等今晚放学的时候,无论如何都得让你叔跟着你回去一趟,免得有什么事,想寻你都寻不着。” 她又抬起泪眼看向赵如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跟我说说。” 在书院不好说,现在许家除了谢氏母女也没外人,赵如熙便把这段时间的事跟她们说了。 当然,说的也只是众所周知的版本,内里的那些弯弯绕她自然不会说。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狠毒?难怪呢,来接你的时候愣是要认小雪做女儿,我们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果然这里面有蹊跷。” 待母女俩义愤填膺地骂了魏氏一通,赵如熙才问道“叔叔的生意做得如何了?” 说起这个,谢氏脸上就浮起了笑意“挺好的。县里生意特别好,除了那几个摊,还有些人也寻来想买呢。你叔考虑过后,就也卖给他们了,反正价钱跟那些摊子拿的价一样。酒楼也谈妥了几家,送了几日了,反应不错,日日加量。京城那边,你叔也去看过了,打算也做起来。” 其实那日许永益被刺激了一通后,就决定奋发图强,第二日就把县里的几家酒楼跑了一遍,下晌就去了京城,打算也照着县里的模式设一些摊位,再推销给酒楼。 只是赵如熙这事一出,他就没心思弄这些了,在家担了两天心都没见赵如熙送信来,就雇了骡车去京城打听消息,故而京城的计划还没有实施。 不过这些,谢氏就不打算跟赵如熙说了。 但她不说,赵如熙也能猜得出来。 叔叔婶婶,是真心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那真是太好了。”她亲昵地挽住谢氏的胳膊,“咱们家这日子,眼看着越过越好了。” “不过呢,熬辣椒油挺辛苦的。生意小还好,用量不多。现在生意越铺越大,您跟叔叔两个人忙活,恐怕顾不过来。” “可不是吗?”谢氏叹道,“我正跟你叔叔为这事发愁呢。现在县里的这些就够我跟你叔叔忙活了。以后京城那边做起来了,可怎么办呢?你哥、你妹我自是不肯让他们回来做这个活计的。可请外人,又不放心。” “买人啊。”已沦落为剥削阶级一员的赵如熙张嘴就给了一个解决办法。 第二百零五章 绘画培训班开业(四更) 谢氏愣了一愣“买、买人?” “对啊。”赵如熙点头,“您买了人,身契在您手上,除非做逃奴,否则他们的生死都捏在您手里。他们与你们利益一致、休戚相关。你们过得好了,他们的日子也会好;你们过得不好,要不他们过得更差,要不就只能被你们再卖出去。所以奴仆比任何亲戚都要可信。当然,你买人的时候也要甄别,得看人品。” “可、可买了人,住哪儿?”谢氏道。 不怪她见识浅,实在是生意发展得太快,他们还停留在庄户人家或小商贩的思维上,忽然就要做涉及到整个县甚至整个京城的生意,一下子没法适应,也转不过弯来。 另一个,许家现在这个宅子,在他们的认知里还是属于赵如熙的呢,他们只是暂时拿来用用。宅子小,住他们一家四口就合适了。买人?买奴仆的人钱倒是够,可买回来后,如何安排他们的吃住? 所以许永益和谢氏根本就没往这处想。两人总在请不请村里人品好的亲戚来帮助这个问题上纠结。 “家里现在有多少银钱了?”赵如熙问道。 “你等等。”谢氏就想起身去拿钱匣子。 赵如熙按住她的手“我只想了解一下,您只告诉我这段时间赚了多少钱就行。我那份不用另算出来,我只需要一个总数。” 许永益本都有记账的习惯。再加上这生意是跟赵如熙合伙的,所以他把账记得清清楚楚。而谢氏最大的乐趣就是每天晚上临睡前听丈夫报数,看看自家又赚了多少钱了。 因此赵如熙这一问,她就清楚明白地报了一个数字“一百三十六两多。” 说着这个数字,她的脸上就露出笑容来。 按分成,她们能分到八十一两银子。而八十一两,能买她们现在住的这个院子了。 半个多月,就能赚县城的一个宅子,她跟丈夫真是做梦都要笑醒。 要是京城那边的生意铺开,一个月能赚多少?她真是想都不敢想。 赵如熙点点头,站了起来“婶,书城马上就要上课了,我跟许雪回去了。京城那边的生意和买人的事,您且等我两日。等我想清楚了就让许雪捎话给您和叔叔。” “好。”谢氏虽然不舍,却也知道书院中午歇息的时间很少,赵如熙能来这一趟不容易,也不敢再留,送了她们出门。 回到书院分开前,许雪道“姐,我已经写好了一个话本子,下课时我拿给你看。” “好。”赵如熙笑着跟她挥了挥手,进了北院。 这段时间她请假,四书五经的夫子们留了不少作业,赵如熙需要完成,就不去丁班听下午的课了。而且她也做出了选择,有些课打算放弃。甚至她还有下午外出做事,不在书院里呆着的想法。 不过所有的这些,都得建立在她明日考试成绩优异的前提下。否则以崔夫人的严格,估计是不会应允她这种过份的要求。 下午放了学,赵如熙在教舍里收拾东西,就看到崔夫人领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走进了教舍。 “这是宋妈妈,康先生家的世仆。”崔夫人先给赵如熙介绍。 宋妈妈给赵如熙行了一礼,笑道“老太爷特地派奴婢来侍候姑娘的。” 赵如熙有些懵,不明白她那新认的师父是个什么意思,不由看向了崔夫人。 崔夫人却是一如既往地板着一张脸,并没有替康时霖解释的意思。 赵如熙只得朝宋妈妈笑道“好的。我把东西收拾好就随你出去。” 两人跟崔夫人告辞,宋妈妈才道“老太爷不好随意进出书院,便让老奴过来接姑娘。康家有座三进的宅子在县里,老太爷说先用着做画院。要是姑娘觉得不方便,再在书院附近寻一处,也免得姑娘放学后在路上花时间。” “并没什么不方便。”赵如熙道,“北宁也不算大,乘车过去想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两人出了书院,赵如熙并没有上康家的马车,而是坐了青枫来接的马车,跟着宋妈妈去了康家宅子。 半刻钟后,马车在一扇朱红的门前停了下来。 还没下马车,赵如熙就听门房叫道“快去禀报老太爷,就说赵姑娘了。” 紧接着门里出来个人,笑道“小师妹,你可算来了。再不来,师父他老人家又要骂人了。” “三师兄。”赵如熙对吴宗行了一礼。 “别多礼,快进去吧。”吴宗摆摆手,催促着赵如熙。 对康先生这个急脾气,赵如熙也是很无奈了。老爷子又不是不知道她放学的时间,用得着这样催促么? 康时霖这座宅子说是三进,却是跟普通的三进院子不一样。进了大门也不往里走,转往旁边的一个拱门出去,就是一个花园。里面花木繁盛,亭台楼阁一应具有。 赵如熙跟着吴宗沿着游廊走了一会儿,就到了一处敞轩。 “啊呀,终于来了。快,你看看我准备的这些东西齐了没有,没齐赶紧说,我再叫人准备。”赵如熙还没看清楚人呢,就被康时霖拉了去。 作为培训班的老板,能收三千两银子的学费,她哪能不准备好画画的东西? “我带了东西来呢。”赵如熙笑道。 跟着一起进来的青枫连忙把她提着的一个包袱打开,鲁伯和伯府的一个护院也把他们扛着的东西放到了地上。 赵如熙这才有空打量培训班的学员。 连师父和两位师兄一起,竟然有十二个人。 三九二十七,莫不是今天能收入二万七千两银子? 赵如熙想想就激动。 发大财了。 她还没激动完,康时霖就递了一个匣子过来“三万六千两银票,都装里面了。” 不等赵如熙有反应,他就指着众人介绍起来“这是国子监的方敬业,这是冀州的陈仲秋,这是岑家公子岑颂,这是陆家公子陆君玉……” 把众人都草草介绍完,他才指着赵如熙对大家道“这是我小徒弟……”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 第二百零六章 三件事(一更) 他摸了摸下巴,皱着眉看了赵如熙一会儿,忽然一点头“知微而见著。嗯,知微居士。”他看向众人,“大家唤她赵知微便可。” 赵如熙“……” 起名号这么随便的吗?枯木居士是不是就这么来的? 龚城、吴宗却觉得师父终于靠谱了一回。 女孩子的名字是不能胡乱告诉人的,大家也不好直呼她的名字,这是不尊重。 师父给师妹起一个名号,就跟业师给考秀才的学生起字一样,带着对弟子的一份期许。这样大家称呼起来也方便,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赵如熙摸摸鼻子,朝大家行了一礼“知微见过各位。” 等大家也回了礼,康时霖也没给赵如熙发表开班感言的机会,直接一挥手“好了,开始画画吧。 转过身,他就发现鲁伯和青枫刚才已摆放了一些木架子,连忙问道“丫头,这是什么?” “画架。”赵如熙无奈地回答道。 看来现在是没机会跟他说学费的事了。等一会儿再找机会说吧。 她把匣子给了青枫,指挥着鲁伯和护院摆放架子。 龚城是工部的官员,平时看各种农具图、水利图最多,看到这个新奇的画架,顿时研究起来。 看到下人将他们带来的厚白纸夹到画架上,并在每个画架前的置物架上放上几支炭笔和一块馒头,吴宗忍不住拿起馒头好奇地问道“这是啥?” “炊饼,也叫馒头。”赵如熙道,“用来涂改画错的地方的。” 看到有桌子,她又指挥鲁伯和护院把桌子搬过来,让青枫将包袱里的东西拿出来摆上。 她也不知道这世界有没有石膏这玩意,当时被关禁闭,她也不能出去找,就仍是叫木匠做了一些简单的圆柱体和圆锥体,刷上白漆。 西洋画与中国画的区别,就在于西洋画是三维立体的,与中国画的平面视角与对线条的运用完全不一样。如何用光与阴来表现这种三维立体,用光与阴来表现物体的轮廓和界限,而不是直接画一条或直或弯曲的线条,圆锥体这些东西最是简洁明了。 时间紧迫,赵如熙拿起炭笔,刷刷刷画了起来,一面画一面讲。 其他人则围在她身后听着,待赵如熙三下五除二地画好那个圆锥体后,他们也拿起炭笔画了起来。 其实学这种画,最好教的就是没接触过画画的人。他们对画画没有固有认知,说一说,只要不是太笨的,都能领悟出来。 而画院里的这些人,不说康时霖师徒三人,便是其他人也大大小小在绘画界有名的,否则也入不了康时霖的眼,让他纳入这个绘画班来。 他们都是打小画画的,用线条直接表现物体已成了一种本能;而炭笔这种硬笔,跟大家惯常用的毛笔那软笔又完全不同。接受新观念,学习正确的拿笔姿势,于他们都有一定难度。这么一晃悠,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赵如熙看看时辰到了,跑到康时霖身边轻声唤他“师父,你来。” “别吵。”康时霖沉迷于新画法不能自拔。 他年纪最大,但接受新事物的速度并不比年轻人慢,现在已经摸到门道,正在慢慢适应,是最上瘾的时候。 赵如熙无奈地看他一眼“时辰太晚,我得回去了。”她本来还想跟他商量些事情呢。 康时霖这才停住手,目光从画纸上移开,看了赵如熙一眼,又看了看画纸,终于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炭笔“什么事?” 赵如熙指了指回廊的另一头“咱们过去说话。” 康时霖只得跟她过去。 赵如熙现在也知道这老爷子的急脾气了,为妨他不耐烦,首先声明“我要讲三件事。” “行行行,赶紧说。”康时霖从吴宗等人那边收回视线,终于舍得看赵如熙一眼。 “第一件,我想问问,萧夫人怎么没来?她不是说也想学画画的吗?”莫不是因为男女有别,所以她不来了? 提起这事,康时霖皱起了眉“前两日她的课就没来上,好像她家里出了事。”他一摆手,“别问我什么事,我不清楚。” 赵如熙只得把到嘴的问话给咽了回去。心里打定主意一会儿就去打听打听。 她又问“第二件,是关于我上学的。我如今是您弟子了,您能不能跟书院说说,就说下午的课我不上了。您有时间的时候,我下午就跟你学画画;您没空的时候,我就做自己的事。” “这没问题。”康时霖觉得这就是一件小事,“不过,你还要做什么事?总不会一直去萧丫头那里去画什么首饰图吧?你现在又不缺钱,没的去那里浪费时间。” “是,也不是。”赵如熙道,“我会抽空去,不过不会一直在那里呆着。我想画画,也想练字,还有可能干些别的。” 一听是用这时间来画画,康时霖自然无不答应“行,这事我答应你。” “第三件事,就是您给我的钱了。您是我师父,二师兄、三师兄是我师兄,我怎么能收你们的钱呢?你们的钱,我是万不能收的。” 康时霖一听是这种事就不耐烦“给你你就拿着,婆婆妈妈的做什么?我还能少得了三千两银子?你知道我一幅画值多少钱吗?还有你三位师兄也是如此,他们谁也不缺钱。昨晚你师兄给你的画,你拿出去卖,没有两三千两都不要出手。” 赵如熙一听就羡慕极了。这才是人生赢家啊。靠自己的本事,画几幅画就能活得自由自在了。 她严肃道“这怎么能行呢……” 就说了这么几个字,她就被康进霖不耐烦地打断了“我辈之人,少说这种俗事。行了,我去画画了。”转身就走,十分干脆利索。 赵如熙知道他脾气。她要是再推辞,在师父眼里就成了俗人,定然要被师父给嫌弃。 她只得跟在他身后道“那就多谢师父师兄了。以后等我淘换到好东西,再孝敬师父和师兄们。” 康时霖这才满意。 第二百零七章 探萧若彤(二更) 赵如熙又叮嘱“我下晌不去书院上课的事,您老别忘了跟书院说。” “不会忘,回去吧。”康时霖挥挥手,走回去继续画他的画。 从画院出来,赵如熙又吩咐鲁伯去撷宝斋。 今天本来要领许永益回侯府的,但耽误的太晚,她便让鲁伯去说明了。 许永益只是担心她,知道她没事就放心了。表示什么时候有空再去,反正也不急。 “姑娘,时辰不早了。再不走的话,没回到京城天就黑了,城门关了进不去就糟糕了。”青枫提醒道。 鲁伯向来沉默,这会儿也在前面道“对啊,姑娘,可不能再耽搁。” “也不用特意绕道,就拐过去,我说几句话就走,耽误不了多久时间。”赵如熙道。 萧若彤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帮了她,现如今她出了事,赵如熙不能不过问。她的时间都排得满满的,这时候不去,还不定得等到什么时候才有空打听了。 听赵如熙这样说,青枫和鲁伯就不说话了。 鲁伯到了路口,驾着马车拐进了撷宝斋门口。 赵如熙是撷宝斋的首席设计师,看门伙计对她都熟悉。 不用通报,她直接上了楼,找了汪掌柜问道“我听康先生说萧夫子家出事了?什么事啊?要紧不要紧?” 汪掌柜早听说了绥平伯府的事,多日不见赵如熙,乍一见到,他高兴着正要问话呢,就听到赵如熙问了这么一句。 他敛了脸上的笑,叹气道“什么事,我不好跟许姑娘您说。只是我家小姐为了这事病了呢。许姑娘您要是有空,去看看我家小姐吧。王妃已把她接回京城的镇南王府了。我家小姐素来喜欢你,总在我们面前夸你。有你宽慰几句,没准能好些。” “我们姑娘已回归绥平伯府。往后烦请汪掌柜唤我家姑娘为赵姑娘。”青枫出声纠正道。 这件事,是赵元勋要求她做的。自家姑娘不好出言纠正,就得由她们这些下人出面。 汪掌柜连忙拱拱手“赵姑娘。” 赵如熙摆摆手“无妨。” 听他这么说,赵如熙就知道萧若彤的事,汪掌柜不好启口。 她便也没再问,点头道“好,我晚饭后就去。” 又问了镇南王府的地址,借银楼的笔墨写了个拜帖,赵如熙告辞出来,直接回了京城。 鲁伯把她送到家门口,自己没进去,而是赶着马车去了镇南王府递拜帖。 赵如熙进了门,依着规矩,仍是先去给老夫人请安。 “回来了?快用膳。”大夫人赶紧吩咐下人摆饭。 赵如熙早已叮嘱今晚不要等她吃饭,大夫人也担心饿坏了老人,便都先吃了。 以前老夫人一个人吃饭,是不愿意看到二房、三房的人。可单独跟大房吃,又容易传出一碗水端不平、苛待庶子的名声。为了少麻烦,她干脆谁也不叫,只一个人吃。 现在分家了,大房的人也就这么几个,倒也不吵闹,于是现在都是在一块儿吃饭。地点就在荣禧堂的膳厅里。 赵如熙转移阵地去了膳厅,大夫人在一旁陪着。 母女两人,赵如熙也不讲究“食不语”了,便把萧若彤的事跟母亲说了,道“你让人给我准备些礼物,我一会儿要去看望萧夫子。” “好。”大夫人闻言,赶紧亲自去准备东西。 不说萧若彤前段时间对赵如熙的关照,只说跟她交好,赵如熙以后去参加宴会,不知能少多少麻烦,大夫人都愿意把礼备厚一些。 这可是女儿自个儿结交出来的好人脉。 虽说戌时才宵禁,但古人睡的早,赵如熙担心自己去得太晚不方便,三口两口吃了饭就提着礼物去了镇南王府。 担心赵如熙出错,大夫人叫周嬷嬷和青枫一块儿陪着她去。 上了马车,赵如熙才有空打听家里的事“周嬷嬷,今儿个家里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儿。”周嬷嬷道,“今儿个二房、三房的拱门已被封死了。二房、三房的人要来咱们府上,得从大门进了。府上现在一下子少了许多人,清静不少,夫人也不用那么操心了。姑娘尽管放心。” “砌了?砌了好。”赵如熙为赵元勋的麻利点个赞。 既然分了家,砌墙这事就得快。直接把两房给弄出去,免得又多生事端。 “那后门呢?他们要是想从后门进来,咱们不好拦吧?”她问道。 原先的绥国公府很大,一共有四个门。前后两个门对着的都是能跑两辆马车的大街,左右两边的围墙面对着巷子,开的是角门。当然,正大门两边还有侧门和角门。平时正大门是不开的,只开侧门和角门。主人走侧门,下人走角门。 “大夫人说府上人少了,怕顾不过来,直接把后门和西角门给锁了,只留正侧门和给厨房送菜的东角门。” “我爹我娘安排得真好,就该这样。”赵如熙深为这世有这样的爹娘感觉庆幸。 否则你在前面拼命努力,后方友军不光帮不上忙,还老给你捅娄子。有这种猪队友真心伤不起。 镇南王府离康时霖的宅子不远,离皇宫也很近。连续两次来这种地方拜访,赵如熙真心理解了老夫人。 像绥平伯府这种地段的宅子,就是拿着银子、加个十倍都买不着。因为它离皇宫、离权利中心近啊。安全不说,左邻右舍都是同等甚至更高地位的勋贵。去顶级豪门家窜个门子唠个嗑,也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 而住得远了,哪怕你当再大的官,也要因为底蕴不够被人瞧不起。 听说魏丘当年为了他现在住的宅子,可是用了好些手段呢。 因为送了拜帖,赵如熙到了镇南王府门口一报名字,就有婆子请了她进去。 镇南王府自然比绥平侯府要大,赵如熙跟着婆子走了好一会儿,也不知穿过了多少厅堂和拱门,才进了一个院子。 “王妃,赵姑娘到了。”院里人看到赵如熙进来,连忙进去禀报。 领路的婆子听了,对赵如熙笑道“想是王妃想见姑娘,还请姑娘随我来。”领了她上了台阶,进了正屋。 镇南王妃四十来岁,保养得宜,容貌跟萧若彤有几分相像。 第二百零八章 倾吐心声(三更) 待赵如熙行了礼,她上前亲自把她扶了起来,笑道“彤儿一直跟我夸赞你这孩子聪明能干。今儿一见,果不其然。” 赵如熙原以为镇南王妃见自己,是有什么话叮嘱自己。却不想只寒喧了几句,她就道“行了,你去看看你萧夫子吧。” 镇南王妃原是来看望女儿的,听得赵如熙来,这才留下来见一见。待赵如熙随着婆子去了隔壁萧若彤的屋子,她也回了正院。 看到萧若彤,赵如熙吓了一跳。 不过几日不见,萧若彤就瘦了一大圈,眼睛红肿,精神憔悴,跟原先判若两人。 思及刚才见到的镇南王妃,赵如熙就隐约猜到不是镇南王府出事,而是萧若彤跟夫家的矛盾了。 云嬷嬷轻叹一声,拍拍斜躺在床上的萧若彤“小姐您好生跟赵姑娘说话,奴婢出去一下。” 萧若彤轻轻点了一下头。 云嬷嬷不光自己出去,还把屋里的其他丫鬟都带了出去。周嬷嬷见状,也知机地拉着青枫跟了出去。 等赵如熙在床前的兀子上坐下,屋里就剩了她和萧若彤两人。 “夫子,您这是……”想起系统曾跟她说过的萧若彤的情况,赵如熙叹了一口气。 萧若彤苦笑一下“我没事。多谢你来看我。” 赵如熙笑了笑“这是应该的。” 她劝道“不管怎么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您这样,王爷和王妃不知多挂心。您得放宽心,早日好起来才是。” 萧若彤点点头“你说的是。我就不该为个男人,让我爹娘操心。” 赵如熙心里一动,抬眸看向萧若彤。 “小熙,你年轻虽小,还没说亲,但我平日看你说话做事,多有真知灼见,比我强上许多。” 看到赵如熙,萧若彤一下子有了想倾谈的**。 这两日,亲切的长辈、平辈来探望她的不少,但这些人说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便是她娘,也劝她忍气吞声。这绝不是她想听的话。 倒是赵如熙,两人因为银楼的事接触甚多,她就发现这孩子年纪虽小,说话做事不落俗套,两人竟然特别谈得来。因此她便有一种想将自己的心思吐露一番的冲动。 “你说,我这段婚姻还要不要维持呢?他竟然……瞒着我,让丫鬟生了个孩子。前段时间他一直不来接我回去,就是在等孩子落地。现在他说要去母留子,让我把那孩子当成自己的好好抚养。还说这样做是为了我好。”萧若彤的眼泪又下来了。 “我跟他打从四、五岁上就认识,一块儿玩耍,一块儿长大。他说他心里只有我一人,一辈子不会纳妾收通房。可现在……” 她摇摇头“我娘,其他长辈,还有我昔日的姐妹,都劝我退一步,回英国公府,把孩子好好抚养成人。说他这样做也是无奈。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要不是我不能生,他又何必走这一步?这可都是为了我。他能做到去母留子,已是对我最大的情谊了。” “可我不甘心。”她摇摇头,用手帕捂住嘴,“昔日的誓言犹在耳畔,转眼……他就跟别的女人生了儿子。还瞒了我那么久。” 看到萧若彤哭得不能自抑,赵如熙安抚地拍拍她的手。 萧若彤又继续道“人人都叫我忍了,说如果我不忍下这口气又如何呢?即便我娘家得势,英国公府允我和离,可接下来我怎么办?是不是还得再嫁人?我又不能生孩子,难道还要嫁去给人做后娘不成?与其做继室,做后娘,不如养下这个孩子,至少我是原配,那孩子也没娘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亲娘,我只需把他当亲生孩子养,世子爷对我心怀愧疚,也会对我更好。” 赵如熙听得这话,心里暗叹一声。 萧若彤娘家有钱有势,镇南王妃也是个疼女儿的,定然给她请这时代最好的郎中瞧过。要是这样,萧若彤还是怀不上孩子,多半是没得生了。 遇到萧若彤这种情况,便是搁在二十一世纪,女子当自强的时代,婆婆妈妈们仍会叫她忍,仍然劝和不劝离。一个女子如果没有丈夫孩子,即便事业再成功,也要被那些人所叹惜怜悯。更不用说这古代了。 这种事,全看自己怎么想。 比如书院的崔夫人,丈夫死了,婆婆不慈,自己又没有儿女,她没有改嫁,而是去了女子书院做了夫子和管事。谁知道夜深人静,人家阖家欢乐的时候,她心里不苦呢?可她改变主意要嫁人,日子过得不顺畅时,是否想念当初在书院时候的自由自在,后悔自己嫁人的行径? 这种事真是因人而异,因时而异,比什么东西都复杂。便是自己都理不清,外人又如何插嘴出主意?劝和不劝离的那些人,又何尝不知道其中的苦楚?可就怕劝离了,到时候那人后悔,怪上自己,自己也觉得自己多嘴误了别人的一生。 好在萧若彤也只是心里闷得难受了,跟赵如熙倾诉一番,并没有需要她给自己建议或安慰自己的意思。 她哭了一场,又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便抹了泪眼,强笑道“看我,都糊涂了,跟你说这些。你个小姑娘,亲都还没定,没的让你怕了定亲成亲。” 顿了顿,她描补似地补充了一句“天下男人,也不都这样。” 说着,她的眼泪又流下来了。 赵如熙看她这样,忍不出开口“夫子,您跟世子应该还是有感情的吧?否则也不会这么伤心。有感情,就再试试吧。要是不如意,再和离也不迟。” 萧若彤一愣,抬起泪眼来看向赵如熙。 “如果他伤透了你的心,你对他没了感情,和不和离都无所谓,你自己过得开心就好。可如果你对他还有很深的感情,离了就觉得忘不了,那就先等等,不必急着下结论,免得做下让自己后悔的事。” “你的婚姻是否存续,别想别的,只看你自己的心。”赵如熙又道。 第二百零九章 朱氏的看法(一更) “看自己的心?”萧若彤咀嚼着这几个字,不由怔愣住了。 从来没人从这个角度来劝过她。 “对,你的心。”赵如熙道,“如果你是贫家女,和离之后生活无着,那我自然要劝你忍下这口气。可你不是。即便你和离回来,王爷和王妃依然会养着你,你自己也能凭本事吃饭,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过活。所以我才劝你,看你的心,看你如何看待这些问题。人生苦短,定然要过得开心。” “你说的对。”萧若彤思索一番,点了点头,“我如果对他还有期待,那就再信他一次,也给自己一次机会;如果不行,大不了再和离便是。如果没有期许,不如放彼此生路。我自己逍遥过日;他也可以再去娶妻。” “你想明白就好。只一点,别糟蹋自己的身体。别人姑且不论,你自己得爱自己。” 这些鸡汤,现代网络上都说腻了,可放在这古代,却十分新鲜,于萧若彤而言更是直击其心,让她犹如醍醐灌顶。 “小熙,多谢。” 赵如熙颔首,站了起来:“天时太晚,我就先回去了。我如今还去书院念书,晚上都这时候有空。要是你想找我说话,叫人去绥平伯府说一声即可,我吃过晚饭便过来。” “好。” 赵如熙出去唤了云嬷嬷等人进来,这才离去。 回到缓平伯府,赵如熙正要回品茗居,周嬷嬷就道:“姑娘,今儿个青枫她们已替你把东西都搬到修竹院了。” “是的,姑娘,奴婢一直想跟您说这事呢。”青枫忙道。 赵如熙点头,转身朝修竹院走去,一面道:“周嬷嬷你回去吧。” “是,姑娘。” 等赵如熙进了修竹院,被迎出来的袁嬷嬷等人带到她的卧室时,大夫人也进来了。 “娘,您怎的还没歇息?”赵如熙问道。 “我不放心,来看看你。”大夫人转头吩咐点绛等人去准备沐浴的东西,这才问道,“庆阳县主……没事吧?” 勋贵圈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萧若彤这些事都是瞒不住的,之后定然要传得人人皆知。 赵如熙也没瞒着她娘,把萧若彤的事说了。 她也想通过这事看看朱氏是怎么想的。 虽然最开始,老夫人和大夫人答应她,她的婚事她自己做主。但时过境迁,现如今大夫人是自己的亲娘了,谁知道她会不会改变主意? 自古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干涉子女婚事的父母还少吗?爱之深,才更希望自己子女的亲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谁也不希望有一个看不清楚的未来。 可孩子不这么想。 更何况,她跟老夫人和大夫人之间的代沟,那可是隔了几千年和一个银河系呢。 “娘,您说,萧夫子这事该怎么办才好?” 大夫人皱眉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这事,还得镇南王妃作主。不过县主生不出孩子,恐怕这口气还得咽下去。要不然怎么办呢?和离回家,总不能孤独终老。可再嫁还能嫁得了什么好人家?万不过是给人做后娘。做后娘,还不如留在英国公府当原配呢。好歹英国公世子是去母留子,没叫那生母做小妾。” 赵如熙撇嘴:“这可不是他们家人好,只不过是因为镇南王府势大。换个人,英国公府的气势可不会这么怂。” 大夫人点点头:“说的也对。”她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面露愁容,“熙姐儿,娘只希望你以后能日子顺遂,再不受半点苦楚。” 自打知道赵如熙有可能是自己的孩子,大夫人每每想起心里就揪得慌。要不是当年她做事不够谨慎,让魏氏钻了空子,又岂会让这孩子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现如今,她只能好好替女儿谋一桩好亲事,来弥补自己的过失了。 感受到大夫人的心绪,赵如熙隐约也能猜出她的意思。 不过有些话,她还是得挑在前面。 “娘,当初我回来,您跟祖母答应我的亲事我自己作主,现在可不能反悔。”她道。 大夫人一愣,望着赵如熙半晌不说话。 赵如熙心生不妙,抬眼问道:“怎么,不行吗?” 大夫人垂下眼,脸上露出难过的神情:“不是。只是当初魏氏对你不好,你提这要求我能理解。可现如今我是你亲娘,你竟然还是这么不放心吗?娘对你,只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又怎么会在婚事上害你?”说着,她红了眼眶。 “娘,不是这样的。”赵如熙连忙道,“您当然疼我,事事替我打算。但我想要的,可能跟您给我安排的不一样。” “就比如萧夫子这事,或许镇南王妃跟您一样,都觉得是为了萧夫子好,劝她忍下这口气。可你们又怎么知道萧夫子自己是怎么想的呢?当初英国公世子对她海誓山盟,可转过头就瞒着她跟丫鬟有了孩子。没准在她心里,会觉得看英国公世子一眼都觉得脏。她宁愿重新嫁一个她不在乎的人,给人做后娘,也不愿意跟世子再在一起。什么叫痛苦,什么叫幸福,只有她自己知道。” “每个人,在乎的东西不一样。有些人,穿金戴银就觉得满足,丈夫忠不忠对她而言无所谓;可有些人,却把丈夫的情谊和对自己的尊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萧夫子出身高贵,钱权二字于她而言生而有之,所以她并不看重。她看重的是丈夫对她的情谊。” 她很想跟朱氏说,她也跟萧夫子一样,更看重情谊。尤其是纳不纳妾、对婚姻忠不忠诚这问题,她放在婚姻的首选位置。 对于现代女性来说,穿越到在古代面对婚事,再没有比这个问题更重要的了。 可这些话她实在不好跟朱氏说得太明白,否则就是戳她的心窝子。 毕竟,赵元勋也是有姨娘有庶女的。朱氏的婚姻在外面看来似乎挺美满,但她生了两个女儿后丈夫就开始纳姨娘睡通房,甚至在自己怀孕最需要丈夫体贴关怀的时候。 即便这是情不得已,是为了子嗣、为了侯府的未来。但丈夫天天叫别的女人相伴,大夫人心里定然还是会有一根刺的吧? 第二百一十章 好多钱(二更) 大夫人面上有一瞬的怔愣,旋即她就苦笑。显然,她也想到了自己的婚姻。 可苦笑完,她看向赵如熙的目光如同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世间哪有事事如意的婚姻?你也说了,当初英国公世子对庆阳县主海誓山盟。可现在却整了这么一出。可见人心是会变的。什么情谊、尊重,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能维持多久?把实实在在的东西抓住,才是正理。” 她拉过赵如熙的手,温声道“在你这个年纪,自是把情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可等你嫁了人,你才会发现,什么情谊,不过是男人嘴上的甜言蜜语罢了。唯有身份地位、钱财家世才是最重要的。” 见赵如熙仍不以为然,她道“就比如你跟如馨、如蕊、如语四个姐妹。因为嫡庶,你在家里是最尊贵的。可如果你只听男人的甜言密语嫁了人,而不挑家世地位,等你去参加宴会,或是回家归宁,你发现往昔不如你的姐妹穿金戴银,地位尊贵,处处得人奉承;而你却灰头土脸,置一身新衣都难,处处被人白眼。到那时,你又如何?这世上,原就是先敬罗裳后敬人。” 赵如熙哑然。 “所以我给你大姐、二姐挑亲事,不光要里子,也在面子。至少身份地位不能太低,家风要正,其次女婿也要人才齐整,明理上进。” “这样四角俱全的亲事,很难吧?京城这么多贵女,有这样的好亲,谁不愿意呢?”赵如熙嘟哝道。 “难啊。所以打十一二岁,我就开始擦亮眼睛四处寻摸。我自己是女人,我又怎么不知道婚姻里女子的难处?我自然要为我的亲生女儿细细盘算,怎样的亲事才是最适合你们的。” 赵如熙本来是要说服母亲的,被朱氏这么一说,她竟然被母亲说服了。 她也不是真的十三、四岁的女孩儿,她内里可是快三十岁的灵魂。前世不光在论坛里看多了各式吐槽婚姻的帖子,她自己的同学、朋友、闺蜜的婚姻生活,也都看在眼里。 她不得不承认,朱氏说的很有道理。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既如此,那又何必嫁人呢?自己一个人过不好吗?” “一个人过?”朱氏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站起来,不想再理会天真的小女儿“你说的这些可都是孩子话。行了,以后你的婚事娘会听你的意见,不会擅自作主帮你定下的;你呢,也别自作主张。反正你知道一点就行娘是不会害你的。赶紧睡吧,别想那么多。” 又一次被当成了孩子,赵如熙无奈。 “娘,您等等。我还有事要跟您说。”赵如熙叫住朱氏,从衣橱里拿出康时霖给她的那个匣子。 “这是什么?”朱氏返身回来,坐到椅子上,打开匣子。 看清楚匣子里面装的东西,她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拿出银票来看了看,发现这银票是真的。再数了数,一共三万六千两银子。 “你这是打哪儿来的?”她抬起头,问女儿,神情有些紧张。 赵如熙不由笑了起来“娘,昨日康先生和崔夫人说这事的时候您也在场,您忘了?这是今日师父帮我收的束脩,每人三千两。” 她从里面拿出九千两银票“这是我师父和两位师兄的。师父硬要给我,我当时不好推辞,所以拿了。这钱我不能要,得还回去,或是买相应的礼物回个礼。” 她把剩下的银票推了推“这是我这次赚的钱。” 大夫人一怔,跟碰到烫手的东西一样,把银票又推回给赵如熙“你给我做什么?自己拿着。” 她正容道“孩子,因为娘的疏忽,你这些年受了不少苦。”说着,她鼻子有点酸,“爹娘不知如何弥补才好,怎么还可能要你辛苦赚回来的钱?养家是爹娘的事,你的钱你自己拿着。” 昨晚赵元勋领着赵如熙回来后,因为情绪太激动,没有留在外院,而是直接回了后院,宿在了大夫人房里,拉着大夫人说了半宿的话。 赵如熙当时敷衍吴宗,说她因为家贫,没有笔墨纸砚,所以用炭条画画。这些话,赵元勋原原本本跟妻子说了。 说着这话,他一个大男人都红了眼,更不用说一片慈母心肠的朱氏了。 夫妻俩流着泪,商议着以后好好对待赵如熙,绝不让她受半点委曲。以后她出嫁,家中也尽可能地给她办嫁妆。至于她赚的钱,自然更是一文钱不会要。 他们本就愧对于她,孩子自己辛苦赚的钱,他们怎么可能厚颜染指呢? 换句话说,富裕家庭里的孩子,比如赵靖立、赵靖安,比如赵如馨和赵如语,无论嫡庶,无论是不是养女,他们都不会想着要去赚钱。因为他们衣食无忧,他们根本就没有这种需求。 可赵如熙呢?先是去给庆阳县主画首饰图赚钱。即便明知自己的身世有蹊跷,她很有可能是侯府嫡支嫡女,仍然不辞辛劳地每日晚归,就是为了赚些银两。 这次不顾名声不要名份,在教画画的时候也想要收三千两一人的束脩,也是这孩子想要赚些钱。 为什么要赚钱?因为她穷怕了。 她手里没钱,心里没安全感。这都是穷闹的。 面对这样的孩子,他们做父母的心中愧疚都来不及,哪里会要孩子辛苦赚来的钱? “娘,如果家中入不敷出,您打理家里中馈甚是辛苦。不如拿点钱去置办些铺子田地。如果我赚不到钱就算了,既然能赚钱,我自然不能看着您辛苦操劳。”赵如熙道。 她倒不是圣母。她其实很自私。如果在现代,她肯定会自己买房子买铺子、或进行投资,偶尔给点钱,买点东西孝敬老人即可。 可这是古代,女子是没有财产权的。即便她出嫁,嫁妆单子都会在衙门里备案,以备以后和离时析产。 如果她现在瞒下这几万两银子,这些银子不管是出嫁前还是出嫁后,都过不了明路。而且因为数目太大,她也不好拿出来使用。 第二百一十一章 可入族学(三更) 更何况这事根本瞒不住,昨晚他们当着赵元勋和朱氏的面说了三千两银子束脩的事。如果她收了钱,闷不吭声地把这钱收在口袋里,老夫人和赵元勋夫妇会如何想她呢?一家人必然要离心。 她是现代人,灵魂里情感独立,在这古代也没有多少安全感,也不会百分百信任任何人。 而老夫人、赵元勋等人也是有私心的,对她和赵靖泰有亲疏远近之分。与赵靖泰相比,她不光是后面才回来的后来者,更是以后要泼出去的水。几百两银子或许长辈们不会有想法,可这是几万两呢。 因此她把这钱拿出来,也是想试探一下三个长辈甚至赵靖泰。 如果他们想把这笔钱分成两份,大头留给赵靖泰,小部分给她当陪嫁,那她以后跟这些人也只能是面子情了。她之后赚的每一文钱,都会牢牢地握在自己手里。 她不否认自己疑心重,自私薄凉。她做不到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绥平伯府,她需要为自己打算。 现在看到朱氏这么说,赵如熙的心暖洋洋的。 她道“这事,您还是跟祖母、爹爹商量一下吧。这么大一笔钱,没准祖母和爹爹另有想法呢。” “不用。”朱氏摆手道,“昨晚我已跟你爹商量过了,你赚的每一文钱,我们都不要。以后等你出嫁,我们也会尽我们的能力为你置办嫁妆。” “至于你祖母……”朱氏伸手抚了一下赵如熙的秀发,“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家里的事,也不需要她事事操心。这件事你也别告诉她。她老人家吃好喝好,好好保重身体就行。” 赵如熙点点头“好。” 这也是她预料的结果。 赵元勋和朱氏都是疼爱孩子的。朱氏可能会不放心钱在她手上,接过去保管或帮她置成固定资产,但等她需要用钱或出嫁时,是会把绝大多数还给她的。 可老夫人就不一定了。毕竟老人还是更看重子孙。 “至于你弟弟,也不用告诉他。泰哥儿那孩子对钱没概念,他不会有想法。但他的嘴不严,万一哪日说漏嘴,让人知道,尤其是二房、三房的人,就不好了。” 赵如熙点点头。 大房跟三房不亲,赵靖泰不会跟他们说。但面对赵靖立和赵靖安就不一定了。这两个哥哥,以前一个是他的亲大哥,另一个也是打小的情谊。 得知这几万两银子的存在,赵靖立和赵靖安或许没想法,但赵元良和赵如语、赵如蕊就说不定了。这三个都是为自己打算的。到时候直接说大房昧下了公中财产,要求把这几万两拿出来平分。虽然可以解释清楚,但牵扯未免太大,闹得人尽皆知。 “娘,那我知道了。” 她抬眼看着朱氏“娘,我既能赚钱,我自然也有能力把这些钱保管好的。我不会就这么放着,我会置成一些资产,或做我想做的事。到时候这些铺子屋舍,我该如何处理呢?” “先放我名下吧,跟我的嫁妆在一起。” 朱氏说着,本想提一提魏丘名下变卖的田庄铺子,可想一想京城那么多豪门大族,这些东西他们根本沾不到边,遂又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赵如熙知道母亲的为人。而且她先前说了要把钱交给朱氏保管,也是信任她。听说跟朱氏的嫁妆放在一起,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好。” 见朱氏想起身,赵如熙赶紧拉住她“还有件事,也要跟娘您商议一下。” “你说。” “许家,就是我养叔叔婶婶他们,因为我忽然没去书院,后来他们又听说了咱们伯府的事,急得冒火,担心的不行,婶婶憔悴了一大圈,嘴上起了一层燎泡,叔叔雇了马车到京城来转悠了几天,想打听咱们的消息。我今天听说后,内疚的不行。” “当时你们邀请他们来侯府,他们担心自己的衣着、行为不妥,让下人看了我笑话,不肯来;也担心被你们误会他们是上门来打秋风的,从而对我不好,所以连上京来认门都没有。这次根本不知道咱们家住哪儿,才满城转悠。” 她抬眼看着母亲,眼眸里满是认真“娘,咱们正式邀请叔叔婶婶来家里做客吧?本来我想今晚带叔叔过来认个门的,但总觉得这样做不够尊敬。还是爹娘你们正式下帖邀请他们才好。他们并不想从咱们身上得到什么,他们是真心疼爱我。” 朱氏听了,眼里冒了泪光。 她用帕子拭了一下眼泪,这才道“你许家叔婶确实是真心疼爱你。我也是很感激他们的。只是当初你不是我的女儿,魏氏都没什么表示,我派人送钱给他们,他们根本不要,我也能理解他们的骨气,所以没有强行给予。后来魏府和魏家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这事不落定,我跟你爹也不好出面去感谢许家。现在事了了,我昨儿个晚上还跟你爹商量,要邀请你许家叔婶呢,没想到你今天就提起了。” 她摸摸女儿的头“我特别感激他们。他们不光没有虐待你,还精心教养你,没让你吃一点苦头。你看你现在,无论是脾性还是学识,都比我自己精心教养的孩子还要强许多,这都是你养父母和养叔婶的功劳。我怎么感谢他们都不为过。” 听到这话,赵如熙心里很是熨帖。 “我跟你爹商量了,送钱,你叔婶肯定不要。他们穷归穷,却十分有骨气,唯恐被人看不起,觉得他们来讨要好处。强行送钱给他们,是对他们的羞辱。所以我们打算替许崇文找个好学堂。” 见女儿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自己,朱氏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靖立、靖安因为要走武将的路,所以没有进学堂。咱们赵家的族学,可能你不知道。它是用曾老太爷留下的祭田的出息办的,请了族里一位致仕的同进士和两位举人当夫子。虽说学堂用的是祭田出息,但费用还是不够,所以每年咱们府上都会再补贴五百两银子给学堂。这么多年咱们只付出,却从来没有享受过学堂的任何好处,放个人进去念书,不成问题。” 第二百一十二章 你很有天赋 “娘,您真好。”赵如熙说完又补充一句,“爹也很好。” 这正是她准备跟朱氏说的,想让她替许崇文找个好学堂。 许永益和谢氏,最大的期望就是一又儿女有出息,日子过得好。许雪进了女子学堂,自己又学着写话本,靠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是不用发愁了。可许崇文却还呆在那个私塾里拼命念书。 赵如熙作为学霸,对古代童生、秀才办的私塾的教学模式很好奇,在刚穿越来后特意询问过许崇文。 然后她就发现,许崇文的先生教学流程是这样的:先生领读—学生跟读—学生自读—学生背诵—学生抄写—学生默写。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释义讲解?不存在的。你要问,先生会告诉你:读书百遍,其义自现。老实去读书,别整幺蛾子,否则伸掌出来,戒尺侍候。 赵如熙深切怀疑是这些人自己都不明白书里的意思,所以也不给学生讲,只叫他们背诵。 跟这样的私塾先生相比,她在女子书院里的先生,档次高,学识好,教学也极讲究方法,简直差的天远。 不过想想也应该,她们书院的夫子都是大牛,轻而易举就考上了进士,还都是名次靠前的;而许崇文私塾里的夫子,都是落第秀才或童生。智商、学识、见识都是云泥之别。 所以人人都想上名校呢。 因此赵如熙想报答许家,她觉得光出个凉拌菜的方子还不行,需得给许崇文找个好私塾,这才算是报答了许家人对她的这份掏心掏肺的好。 可没想到,朱氏的想法竟然跟她不谋而合,而且连私塾都帮选好了。 有这样的母亲和父亲,她为这个家做再多也心甘情愿。 “那我明日把这事跟他们说了?”她问道。 “行,说吧,今日你爹就已去私塾打了招呼了。那边表示没问题。”朱氏道。 赵如熙点点头:“娘,您再让爹帮问问,咱们族里谁家有宅子出租。崇文哥来上学,可以住在租的宅子里;我叔叔在京城做买卖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做买卖?”朱氏问道,“什么买卖?” “这也是我要跟您说的。”赵如熙笑道。 “前段时间我替叔叔想了一个吃食方子,让他做凉拌菜买卖。现在他的买卖做得还不错,一天也能赚几十两银子。这买卖是我跟他们合伙的,我因出方子出成本,拿四成;他们出力、费心经营,拿六成。本来这钱我不想要的,但叔叔婶婶都是本份人,宁愿不做这买卖,也不愿意占我便宜。所以我只能作罢。也正是如此,我才想尽力帮一帮他们。” 朱氏点点头:“应该的。”又摸摸女儿的脸颊,“我女儿是个懂得感恩的,我跟你爹都很欣慰,也更感激许家了。他们把你教得真是很好。” 赵如熙替许家收下这份表扬。虽说她不是许家人教出来的,但许家人确实好。 她道:“他们要把买卖做到京城来。可人生地不熟的,容易出问题。所以如果能租咱们族里的宅子就好了,这样会少很多麻烦,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就算有人找麻烦,咱们住得近,也能帮帮他们。” 后面一个才是重点。 京城勋贵、高官满地走,小官宦更是无数。许永益的生意不红火倒也罢了。一旦红火起来,必然有眼红的要去找麻烦。不光地痞流氓,还有一些官吏也会眼红,想占为已有。他们不会明抢,但阴招是免不了的。 虽然绥平伯府已经败落,但根基还在,起码朝堂上的御史也能认识几个。这些勋贵世家或官吏想不被弹劾,就不敢动绥平侯府的生意。 “行,没问题。我一定把这事当成咱们自家的买卖来对待。”朱氏道。 “你说的宅子,我现在也可以直接告诉你,完全没问题。” 她指了指族人所住的方向:“那边有处宅子是族里一个远房亲戚的,他家宅子多,手头不宽裕,就把宅子租出来。只是咱们这里都是聚族而居,不好租给不知底细的人,所以一直没租出去。如果你叔叔他们来,直接就可以搬进去了。租金也不贵,只一个月一两银子,两进的院落,十几间房屋。而且离咱们这里不远,走路也只一盏茶的功夫。” “太好了。”赵如熙高兴地抱住朱氏,“谢谢娘。” 朱氏回抱了女儿一会儿,看看时辰确实太晚了,这才恋恋不舍地站起来,笑问道:“这回没事了吧。没事我就回去了,你早点歇息。” “嗯,没事了。娘您也早些歇息。”赵如熙送朱氏到院门口,这才返回。 第二日赵如熙仍早起出门去上学。 今天是北院的升级考试,她还是很期待的。 赵如熙进了书院,直奔丁班,就看到许雪一个人正在那里练字。 “小雪。”她轻唤一声。 “姐。”许雪高兴地叫了起来,放下笔,期待地望着她。 赵如熙知道她在等什么,从包袱里拿出她写的那本话本,赞道:“你这话本,写的真不错。” 昨晚赵如语走后她又跟系统斗了一会儿嘴,就仔细看了许雪交给她的话本。 看完之后,赵如熙不由感感慨:写作这东西,真是很讲究天份。 许雪基础差,看的书少,写作经验一点没有,全凭她这个门外汉以前世写八百字作文和论文、以及当了十几年老书虫的看文经验,对她加以指导,许雪就像模像样地写出了一本差不多两万字的。 除了文笔有些生涩稚嫩,某个配角人物性格刻画有点拿捏不准之外,无论是节奏还是主角刻画、代入感、爽点等等方面,都相当不错。 赵如熙这个老书虫,昨晚愣是看这本看得欲罢不能,意犹未尽。 她把自己看文的体验跟许雪一一说了,许雪激动道:“真的吗?你真的觉得好吗?” “真的好。”赵如熙道,“你写完后没给你哥看看吗?” 许崇文读书虽然也认真努力,但偶尔也会跟同窗借些话本来看。许雪看的话本,就是从她哥那里来的。 第二百一十三章 学霸是不怕考试的 “没有。”许雪不好意思地道,“我怕我写得不好,他笑话我。” 她睁着大眼睛,信赖地看着赵如熙:“姐,我只给你一个人看。” 看着她晶亮的眼眸,赵如熙实在忍不住,伸手掐了一下许雪的圆脸蛋。 这妮子还有婴儿肥,又是个圆乎乎的苹果脸,脸上有肉,滑嫩滑嫩的,掐起来手感特别好。 许雪拍开她的手,捂着自己的脸,奶凶奶凶地瞪了她一眼。 赵如熙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里,你描写女主心情的时候,没写到位。她丈夫关怀体贴她,婆婆对她也好,她是不是应该有触动?还有老和尚跟她说缘由后,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也没写仔细,情节跳动得有些突兀。” “嗯嗯,姐,你说的太对了。我这就改改。” “改后好誊抄完,中午下学我跟你去书铺看一看,看看能不能卖钱。”赵如熙道。 “好。”许雪马上把纸铺开,“我很快的,中午一定能修改好。” 这话本都是一页页用棉线装订起来的,只需要把相关页码的内容增加修改,再重新装订,不需要从头到尾抄一遍,所需要的时间并不长。 可一说完,许雪就反应过来了:“不对啊,姐,你们不是要考试吗?我听说你们考试要考一天,便是连茅厕都不能去,吃饭也只能在考场上吃,你中午哪有时间?明日,啊不,应该是后日,后日咱们再去吧。” “你先准备好。没准我考得快,中午就能出来了。”赵如熙道。 “啊?”许雪愣了愣。 她虽然听其他同窗议论,说赵如熙念书厉害,是最有希望考上秀才的学生。但在她的认知里,考试的时候,无论如何都应该好好考,即便提前交卷,也是差不多到时辰的时候再交吧?怎么可能提前半日交卷? 赵如熙不欲多说:“你中午的时候去咱们常去的亭子等着便是。如果我没来,你就自己吃点心。要是我来,咱们就去书铺。” “你可别为了陪我去书铺提前交卷。我不急的。”许雪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 她姐虽然不会这么不靠谱、为了去书铺而敷衍考试,但她还得叮嘱一句。 “好。”赵如熙挥手离开。 赵如熙回到北院,发现教舍里已坐满了人,她这个一向提前小半个时辰到的人,今天竟然是来得比较晚的一个。 之所以说是比较晚,是因为沐清蔷还没有来。 看到大家都在认真的温书,赵如熙不由抿嘴笑了起来。 看来临时抱佛脚的学生行径,哪个时代都一样。 她没打扰大家,坐下来拿出书,也静静地温习起来。 不一会儿,沐清蔷进来了,赵如熙无意中瞥见她,愣了一愣。 沐清蔷眼睛有些微微的红肿,面容憔悴。她平时就不是个有亲和力的人,这会子更是浑身冰冷,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进来在赵如熙旁边的桌子前坐下,慢慢把东西拿出来,眼睛盯着书,却半晌没翻一页,很显然在发呆。 相处了这么久,赵如熙也知道这姑娘看着独傲清高,不爱理人,其实不过是情商有点低,不大会说话,因此容易得罪人。 久而久之,她就封闭了自己,不愿意再跟人交往。于是显得越发孤傲了。 赵如熙想了想,正打算起身,凑到沐清蔷身边问她两句话,就见崔夫人和另一位夫子领着捧着试卷的丫鬟婆子走了进来。 “考试了。把东西都收起来,只留笔墨砚台。”崔夫人道。 赵如熙只得作罢。 见大家收拾好,崔夫人就示意丫鬟婆子开始发试卷。 因为进北院的学生都是要参加科举考试的。为了让大家尽早适应科举考试,所以北院的考试模式参照科举考试的童生试模式进行的。 童生试要考一试二试三试,取不取中全看一试,二试三试关系到排名的高低。女子书院没有生搬硬套,只准备对她们进行一试,题目的内容和格式都跟科考一样。 试卷发下来,赵如熙先把试卷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错漏,而且题目都不难,她提笔蘸笔,开始写了起来。 赵如熙在现代是个学霸,不光是因为她智商高,学东西比别人都快,还是因为她非常善于考试。 她的经验就是:不管你要参加什么考试,是要考会计师还是公务员,都别急着去看书背书,而是应该先研究题目与题型,重点考哪些内容,考试的内容深到什么程度,以什么方式来考…… 研究透彻了,目标明确了,看书的时候就有了针对性,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所以这段时间她快速完成夫子布置的课业之后,就找夫子要历年的科举试卷来刷,童试、县试、乡试甚至会试的试卷,无论什么她都不挑食,逮到什么刷什么,完全不顾夫子们的劝阻。 都刷过最高难度的试卷了,眼前这份童试级别的试卷,对她没有任何难度,刷刷写得飞快。 看到赵如熙想都不用想就写得飞快,两位监考的夫子对视一眼,都露出会心一笑。 转眼再看看其他人的状态,不是写写停停,就是干脆啃笔头,下笔十分艰涩。崔夫子脸上的笑容一敛,不由沉思起来。 或许,她也应该让其他学生像赵如熙一样,经常刷一刷题? 只是连记都记不住,刷题真的有用吗? 不到午时,赵如熙就把题做完了。 科举考试的试卷是不能涂改的,否则就要黜落。北院的考试也严格遵循这样的制度,因此赵如熙只需要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做漏的题,没有就直接站起来交卷。 其他四位学生:“……” 她们看看赵如熙,再看看自己才做了三成或四成的试卷,内心十分崩溃。 尤其是何玉琪。 她人是真聪明,比哥哥、弟弟还要强。可因为她是女孩儿,父亲根本不在意她。 她考进女子书院,就是想证明自己也不比家里兄弟们差。所以她拼了命的念书,平时因为住校,她把所有的时间精力都花在了读书上,她想在考试中拿第一,好让父亲对她刮目相看。 可没想到却就遇上了赵如熙这个妖孽。她真的好绝望。 第二百一十四章 我要议亲了 赵如熙可不知道这些。她把试卷放到桌上,就看向了崔夫人。 崔夫人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这孩子想要自己的夸将,便赞许地朝她微笑点头。 赵如熙“……” 难道昨晚她师父没派人跟崔夫人说下午的事?按说不会啊,师父那么性急……不过也难说。老头儿沉迷画画不能自拔,早已把她这事忘在了脑后,也是有的。 这么想着,赵如熙也不打算跟崔夫人打哑谜了。她朝两人施了一礼,就往教舍外走。 “等等。”崔夫人这才想起昨晚的事,连忙叫住赵如熙,低声道,“下午你不用来了。你师父已跟书院说好,你下午如果想上书院的课就来;要是不想上,就可以不来了。” 赵如熙大喜,对崔夫人深深一躹“谢谢夫子。” “不过你得保证你旬考都能升级,否则取消你下午的自由。”崔夫人又补充了一句。 赵如熙眨巴眨巴眼“要是我升到了甲班怎么办?” “……升到甲班,就那考进……前五名。” 崔夫人本想说考第一的,但想想这样要求太严。男人如果有钱有权都不想吃科举的苦呢,赵如熙家境本就不错,现如今还认了康时霖这个老师,要专攻画画,那就更没必要参加科举了——康时霖那老头儿还想让她放弃科举的念头,专心画画呢。 要是她逼得紧了,赵如熙说不想考了,那她岂不是成了书院的罪人? “行叭。”赵如熙觉得考第五小意思。她在前世,从小到大只考第一呢。 欢快地跟两位夫子行了一礼,她退出了教舍。 出到教舍,她放缓了脚步,回头看了教舍一眼,正犹豫着是不是先去找许雪,下次再问候沐清蔷。毕竟这时候离考试结束还有蛮久时间呢。她时间紧张,得陪许雪去卖话本,可不能在这里久侯。 却不想她抬头看的功夫,就见沐清蔷交了卷,跟崔夫人说了几句话后就出来了。 赵如熙连忙迎了上去。 “清蔷。”她叫道,“你怎么这么快就交卷了?” 她知道沐清蔷家学渊源,她自己也聪明,是班上除了她自己以外,平时表现是跟何玉琪并排第二的。 何玉琪靠的是努力,沐清蔷靠的是聪明和打小打下的坚实基础。 “我们去那边说。”沐清蔷指了指北院通往外面的那个小门。她说话的声音嘶哑。 赵如熙会意,跟她一起出了门。 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站定,沐清蔷才道“我过来考试,本来是给自己一个交待的。可脑子跟浆糊似的,什么都想不起。见你交卷,我干脆就出来了。” 她用微肿的眼眸注视着赵如熙“在书院,你是唯一一个我看得上眼的人。” 赵如熙“……” 我谢谢你哦。 “我家要给我议亲了,不让我来上学了。没准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坐在教舍里,跟你们一起看书考试。” 赵如熙愕然“议亲了,就不能上学了吗?”只是议亲而已,又不是成亲。 沐清蔷摇摇头“我家规矩严,议亲的女孩儿就不能在外面乱跑了。” 赵如熙默了默“那你堂姐呢?” 沐清蔷苦笑“她是因为我,才把议亲给推迟了。这一次,她跟我一样也要被关在家里出不来了。” 她注意着赵如熙“以后,你能来看我吗?我家离你家不远,你一问便知。你只要跟门房说找沐八姑娘就行。我会交待门房,只要你来,就让你进的。” 如此看来,沐家也是权贵之家了。 赵如熙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那你怎么不去京城女子书院,而来北宁女子书院呢?你的户籍难道在北宁吗?” 沐清蔷有些诧异“难道你不知道北宁县令姓沐吗?那是我爹。我就是因为我爹到这里来上任,才跟着来的。” 赵如熙“……”抱歉,她真不知道。 “至于京城女子书院……”沐清蔷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一群贵女,一个个装得跟圣人似的,说话做事却总是打机锋,一不小心就要掉到坑里。这倒也罢了。那群人还趋炎附势的紧,几个公主、郡主、县主形成一个个小团体,互相斗来斗去。那地方就算是请我,我也不去。” 赵如熙没想到人人都向往的京城女子书院竟然是这样的。 “不是说书院录取最重人品吗?咱们书院,虽然有人也有点小心思,但总的来说,心思还是正的。” “在没有权势干扰的情况下自然重人品。”沐清蔷不以为意,“但谨妃能拒绝让她娘家侄女进书院吗?敢不收几位公子、郡主吗?敢把三卿六部大人们的嫡长孙女拒之门外吗?” 赵如熙闻言,赞同地点点头。 当初听闻京城女子书院的录取条件时,她还纳闷这规矩是怎么能执行得下去。须得十分强势和有原则的皇后才能做到如此公正吧? 沐清蔷又道“当初圣耀皇后在时,京城女子书院确实是只看人品不看家势。可天底下,有几个圣耀皇后这样的女子?谨妃在这位置上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她除了拉拢朝臣和诰命来获得支持,还能有什么办法?自己都立身不正,在录取学生时哪能做得到公平?” 赵如熙吓了一跳。 看多了宫斗、宅斗剧,她可知道妄议皇族是非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穿到这里后,她身边即便是狂放不羁如康时霖老先生,都闭口不谈皇族。猛地听沐清蔷如此大胆的言论,赵如熙真是要吓一跳。 好在她们所在的地方比较僻静。大家又都在上课,四周并没有人。 沐清蔷犹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她道“我没什么朋友,唯一看你还顺眼,你可要记得来看我。” “好的,我会去看你的。”赵如熙道。 顿了顿,她道“那如果没事,我先走了。我跟许雪约好一块出去。” 沐清蔷颔道“去吧,我在这儿等我七姐。” 赵如熙跟她挥手作拐,快步直奔凉亭而去。 第二百一十五章 《再生缘》 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已经过了丁班中晌下学的时候,她走到凉亭的时候,就看到许雪已在那里等着了。 “姐,你真提前交卷了?”许雪惊讶里又带着点不安。 赵如熙拍拍她的脑袋“放心,我是做完了才交卷的。走吧,我早上叫青枫别回去了,在街上找找书铺,中午来接咱们。这会儿她应该在外面等着了。” “姐,你做什么事都想得这么周到。”许雪露出佩服的神情。 两人出了书院,上了马车,鲁伯在青枫的吩咐下把她们拉到了一个书铺门口。 “姑娘,许姑娘,我上午把北宁的五六家书铺都跑了一遍,比较了一下。这家书铺还比较大,而且给的价钱也还不错。不过掌柜也说了,卖话本不能光看薄厚,最重要的是书写得好不好。”青枫道。 “辛苦了。” 三人下了马车,进了书铺。 赵如熙穿越以来一直忙个不停,除了那次跟许永益、许雪一起逛街品尝小吃,还没好好逛过街呢。 这是她第一次进古代的书铺。 一进去她就失望了。 青枫说这书铺比较大,可不说现代的新华书店吧,便是那种批发书城里一间间私人店铺也比它强许多,人家的书都是摆得满满当当的。 现在这铺子,也就二十多平米。围着墙摆放了一圈的书柜,书柜上的书一本本隔开放着,统共也不过四、五十本。 在书柜前面隔着一丈来宽的地方,还摆着一圈齐腰高的玻璃柜。柜子里也摆放着一些书籍。书铺里的伙计就站在书柜和玻璃柜之间,客人需要什么书,需得请伙计从书柜或玻璃柜里拿出来。 不过想想她也就释然了。 这时代的书贵,自然不能像现代的书店那样,由客人自取、自行翻阅。 赵如熙进去也不说话,沿着书柜的方向一路走一路看,想找一些自己能看的书。走过四书五经及释义等书籍区域,到了摆放游记等杂类书籍的柜台,她停住了脚步。 “伙计,把这几本拿出来给我看看。”她叫道。 伙计连忙上前来,将书拿给她。 赵如熙就站在那里翻起书来。 许雪见状,忍不住了“姐,咱们中午时间不多,你快些。” 赵如熙诧异地转过头“我挑我的书,你卖你的话本,你等我干什么?” 许雪“……” 赵如熙没理她,继续翻看手上的书。 许雪见状,咬了咬嘴唇,有些为难地看了伙计一眼。 早上青枫来问过收话本的价钱。店里的伙计是见过她的,知道她是替主人家来询问卖话本的事。 此时听了赵如熙和许雪的对话,一个伙计便主动地上前跟许雪打招呼“这位姑娘,您是不是有话本要卖?只要写得好,我们都收的。要不,我去叫我们掌柜的出来?” 许雪原也不是个胆小的,只是没见过世面,又依靠惯了。这会儿赵如熙叫她自己卖,她也明白姐姐的良苦用心。 她把手里拿着的包袱打开,拿出里面的话本,放在柜台上“是的,我要卖话本。” “您稍等,我去叫掌柜的。”伙计说着,走进了里间。 很快,一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他先看了青枫一眼,再打量赵如熙和许雪,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早上青枫来问价,蒋掌柜见她是侍女打扮,身上却穿着绸缎,乘坐的还是马车,想必其主子是富贵人家的人。 这种人写话本是爱好,写出来的故事往往比那些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写话本的落魄读书人要有新意。偶尔碰上一本不错的,就能大卖。 所以蒋掌柜殷殷告之价钱,期望能收到一本不错的话本。 却不想现在来的竟然是两位小姑娘,看样子也只十三、四岁。卖话本的这个,衣着似乎还不如那个丫鬟来得华丽。蒋掌柜这会儿对话本完全不抱希望。 不过本着生意人“和气生财”的原则,他还是跟许雪见了礼“鄙人姓蒋,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许。”许雪见此人和善,心里的忐忑又少了几分。 “许姑娘这是要卖话本?” “是的。” “能让在下先看一看吗?”蒋掌柜问道。 许雪并不知道眼前这个温和的掌柜对她其实完全不信任。她见对方态度良好,把她当成一个人物一般以礼相待,心里顿时生出感激和感动来。 她把柜台上的话本拿起来,递到掌柜手里,笑道“有劳掌柜给看看。” 掌柜颔首,拿起话本翻看起来。 许雪这个故事的大纲就是赵如熙给她的那个。 赵如熙知道,一个人写故事,是不能太过脱离她(他)自身的生活环境和认知的。如果她弄个军事题材或宫斗大纲给许雪,许雪百分百是写不了。 她给许雪的是一个生活类的题材,这是她在一本杂志上看过的故事。 故事讲的是一个女孩儿与表兄相恋。可女孩儿的娘却觉得大姑姐刻薄,其子不靠谱,不同意这门亲事。她给女儿寻了另一门亲事,并不顾女儿的反对将她嫁了过去。 女孩子出嫁后,丈夫对她极好,公婆也厚道,可女孩儿却怎么也忘不了表兄,郁郁寡欢。 母亲担心女儿做出蠢事,带她去烧香,期望她能解开心结。 女孩儿听经的时候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梦到一个女人在河边洗衣时不慎落水。尸体顺流而下,因为河水冲刷,变成了一具裸尸。 尸体被冲到岸边,过河的行人见了都纷纷绕道回避,唯有一个书生停下,将自己的外衫解开,盖在了女尸身上,便继续赶赴赶考之路。 过了不知多久,又有一个男人路过。他看到这具女尸体,叹息一声,在岸边找了块高地,挖坑将尸体埋葬了。 梦做到这里,女孩儿幽幽转醒,醒来只看到原先听经的人已离去,室中唯有老和尚和自己母亲。 “醒了?”老和尚微笑,“刚才所梦,你还记得否?” 女孩子点头。 刚才的梦境太过真实,现在仍历历在目。 老和尚微叹一声“女尸就是你的前世。那个把衣服盖在你身上的过路书生,是你今生的表兄。他对你有一衣之恩,所以跟你有相恋之缘。而那个将你埋葬的,是你现在的丈夫。他于你有再生之恩,所以你们今生缘深,共结连理。” 女孩子久久说不出话来。她终于明白那句话“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回去后,她一心一意跟丈夫过日子,生活美满幸福。 这个故事,赵如熙取名叫《再生缘》。 赵如熙觉得,这个故事是许雪能理解、也能写出来的。而且因为故事一波三折,又有“因果循环”的佛家思想在里面,想来比较容易被市场接受。 第二百一十六章 好对付 不说男读者,起码女读者是愿意读一读这本书。 而因为女子书院的建立,许多家境宽裕的家庭也愿意让女孩儿识字念书,想着没准以后能考入女子书院,提高身价,嫁入高门,为娘家带来更大的利益。所以这些年女孩子识字的普及率慢慢增加。 这些女孩子识字却没有科考压力,闺中无聊,她们会很愿意买话本来解闷,家境宽裕也导致她们手里有钱能买得起话本。 这是赵如熙为这话本选的市场定位。她觉得只要许雪会对这个故事有触动,会能写好它。只要她文笔流畅地把故事给写下来,话本就有可能卖得出去。 至于能卖多少钱,那就不是赵如熙考虑的问题了。 另外,赵如熙写这个故事的用意,也是想向所有的女孩儿传递一个观念,那就是不要恋爱脑,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为了一个不一定能带给自己幸福的男人,不顾爹娘伤心,一意寻死,这是不可取的。 掌柜的本意,是随便翻翻,然后告诉许雪不行,他们不收这话本。所以他既没有叫伙计给许雪看座上茶,自己也没有找地方坐下。 可他这一看,就看入了迷。等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完,意犹未尽地砸吧着嘴回味,想跟写作者讨论一下书中的情节,感慨一句这话本写得好时,才发现自己腿已站麻了。 原先还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早跑到别的地方去,跟另一个小姑娘头碰头地看着一本书。 他赶紧轻咳了一声。 许雪刚开始心里十分忐忑,感觉不好意思站在那里盯着掌柜看书,便装模作样地凑到赵如熙身边,貌似跟她看一本书,实则偷偷观察那边的掌柜。可后来,她就被赵如熙手中的游记给吸引住了,根本没听到掌柜的轻咳声。 伙计赶紧跑过来,对许雪道:“这位姑娘,我们掌柜的有请。” 许雪这才从游记里清醒过来,连忙转过头去,就看到掌柜在朝自己招手。 她眨巴眨巴眼,赶紧跑过去:“掌柜的,话本您看完了?” 掌柜点点头,打量着许雪,问道:“这话本是你写的?” “对呀。”许雪点点头。 “那你还能写吗?” “当然可以。”许雪有些不悦地道。 她看出来了,这掌柜根本就不相信这话本是她自己写的。没准还以为她是偷家里父兄写的话本来卖的呢。 她看了赵如熙一眼,见赵如熙仍然沉迷在书中,似乎没听见他们的谈话,想了想姐姐平时对自己的教导,她没有出声求援,转过头来直视着掌柜。 掌柜看这孩子目光清正,眼神里有不被信任的受伤有愠意,却没有半点心虚与躲闪,他终于相信这话本出自这位小姑娘了。 他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你是女子书院的学生?” 许雪瞪大眼睛,讶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掌柜一看她这样,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他抚着胡子笑道:“唯有女子书院学生,才有姑娘如此高才,写得出这样好的话本。” 许雪被他这一夸,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脸色微红。不过心情却异常雀跃。 掌柜说她话本写得好,那是不是能卖得出去呢? 掌柜见状,心里又定了几分。 这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看来今天能以一个不错的价钱,收一本优秀话本。而且多说几句好话,没准还能长期合作。 他虽然是本份买卖,做生意比较厚道。但他终是买卖人不是?能压低一点价钱收话本,他自然不会高价购买。 打定了这个主意,他的笑容就更加和煦了。 “来来来,姑娘请这边坐。”他从柜台后走出来,指了指角落的桌椅,又吩咐伙计,“沏一壶好茶,再拿碟点心。” 引了许雪到那里坐下,他看了赵如熙一眼,对许雪笑道:“那位姑娘在看书,那我们就不打扰她了。” 许雪并不知道掌柜是觉得对付她一个,比对付两个人好,见赵如熙仍在认真看书,便点点头,没有再叫赵如熙。 至于青枫,许雪这段时间也跟赵如熙、青枫一起接触过一段时间了。她知道有赵如熙这个主子在,她是不用对青枫太客气的。叫不叫青枫坐下喝茶吃点心,都应该由赵如熙这个主子来做,而不是她越过赵如熙对青枫进行各种寒暄关心。 再者,没有赵如熙在那边站着,而让青枫坐下喝茶的道理。 所以她便没有理会青枫。 “掌柜也不用太客气,我们晌午歇息的时间很短,一会儿我们就得回书院去。” 掌柜听她这样说,便没再耽误时间,开始谈生意:“不知姑娘这话本想要作价几何?” 赵如熙为了锻炼许雪,一直没有作声,装作认真看书。但谈价环节她却不能置之不理了。 以许雪这种情况,写的话本最好跟同一个书铺进行合作,这样才能更好的打出自己的招牌,即前世网络上一个IP的营经。 如果第一本话本卖的价钱太低,是不利于第二本、第三本的合作的。因为买的成本低,掌柜也不一定愿意花时间、精力去推销。 只有买话本的成本高,他想赚钱,就得拼命去推销。卖出去的册数多,许雪的名气才会大,IP才更值钱。以后的话本也才卖得出价来。 所以她一直竖起耳朵听两人的谈话。 一听到掌柜说这句话,她就立刻走了过去,问许雪道:“掌柜的看中你的话本了?” 许雪见赵如熙终于理会自己了,顿时高兴起来,叫了她一声:“姐。”一直担忧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她姐在卖首饰图时的精明,她可是看在眼里的。有她参与进来,她这话本才卖得不吃亏。 尽管许永益赚了钱后,给许雪又做了几身绸缎衣裳,但衣料自然是不能跟赵如熙比的。赵如熙头上的首饰虽然不多,却件件是精品,价值不菲,目光老道的掌柜一开始就看出了两人身份的不同。 听到许雪叫赵如熙“姐”,他还挺意外,不由朝门口站着的青枫看了一眼。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太精明 赵如熙在许雪旁边坐下,问掌柜道“掌柜您能出什么价钱?” 赵如熙一参与,掌柜就息了忽悠许雪的心,照着报给青枫的价钱道“因为册子不厚,我们的售价也不可能太高,所以这样厚薄的话本,我们一般的购价是五两银子。” 听到自己的话本真买出去了,而且能拿到五两银子,许雪兴奋得不行。 这可是他们家以前一年都余不下的银子呢。最起码,她在书院里的束脩能自己赚出来。而且这只是一本。她既能卖出一本,就能卖出两本、三本,一年下来,几十两银子没准都能赚到。 不过目睹了赵如熙卖首饰图的经过,她知道不能让人看出自己的情绪。 她赶紧按捺住自己兴奋的心情,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还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把说话的机会让给赵如熙。 “你也说是一般了。”赵如熙笑道,“我看过你们不少的话本,我妹妹这话本题材新颖,跟市面上那些老套的才子佳人的话本完全不一样。而且写得相当不错。我想,只要你营销得当,是能掀起一波热潮的。尤其是那些识字的太太小姐们。” “而且……”她看了掌柜一眼,“掌柜卖这本话本的赚头,不光在这一本话本上吧?” 几句话,掌柜就能听出这个小姑娘虽然不比许雪大多少,但却是个厉害角色。这本话本,怕是不能以低价拿下了。 见她停住话头,他挑眉问道“姑娘此话怎讲?老朽愿听其详。” “如果这本话本卖得火,就会为您这书铺引来一些读书人。他们来此,不光会买话本,还可能捎带着买一些笔墨纸砚和书籍。光这一点,您这书铺就能赚上一笔。而且如果你厚待我妹妹,以后我妹妹可以继续跟您合作,甚至专卖给你这书铺。这种人流,是长期的,您想想您在这些方面,能赚多少。” 她笑了一笑“可反之,如果我们把话本卖给您的同行,这波人流将转移到其他书铺。平时在您书铺里买书买笔墨的人,将会跑到他那个书铺去,您这里的人流量就少了。” 她抿嘴一笑“这一进一出,掌柜您是个精明人,不用我说,您也能算得出来吧?” 听了这话,掌柜哑然失笑“你就这么肯定你妹妹这话本能火,能为我带来巨大的人流量?我这也收过不少的话本,写话本的都是老秀才甚至举人,也没见得像你说的这样。” 他看了许雪一眼“本来是个小姑娘,又是刚开始写话本,有些话我是不想说的,免得小姑娘哭鼻子。这位姑娘的话本吧,虽说题材是新颖了些,但文笔稚嫩生涩,人物刻画也一般。而且正是因为新颖,我才要担风险。毕竟不是市面上最流行的题材,有没有人买,还是未知。所以姑娘所说的,我只能说仅仅是姑娘的美好愿望。” 说完这话,他不待赵如熙开口,就直接道“这样吧,二位既是女子书院的学生,这位姑娘又有些写话本的天赋,我愿意支持她。如果姑娘能答应以后写的话本都卖给我而不卖给别人,我再加一两银子的购价。” 青枫在马车上已把各书铺能出的价钱告诉了赵如熙和许雪。所以一听加一两,许雪就觉得完全可以了。 可赵如熙却知道,青枫所说的是一般购价,没有涉及到内容。而话本是以内容取胜的。故事好,写得棒,价钱自然不一样。 “我也不跟掌柜的多要价。这话本,二十两银子您拿去。”她道。 “不行,不行。我做这么多年买卖,还从未二十两银子收过话本呢。除非你是名家;又或者,你这话本很厚,可以分开来当四五本来卖。”掌柜的一听就直摇头。 “六两银子,已是我能出的最高价了。你这话本太薄,我定价不高。要是买得贵了,我不知要售出多少本才能回本呢,根本没钱赚。” 赵如熙也不着急,笑道“如果二十两不行,我这儿还有一个合作办法,那就是分成。您每卖一本话本,我妹妹就能分到二十文钱,如何?话本要是不好卖,您也不会亏本;要是卖得好,您赚的也多。这对您来说,其实最是有利的。” 掌柜一愣,在心里盘算了一下。 像这样薄厚的话本,他们一般售价是二百文,刨除成本,他每本能赚大概六十文钱。按六两银子的购价,他得卖出一百本才能够不亏。之后才是纯赚。 可如果按分成,售出一百本,眼前这小姑娘才能拿到二两银子的酬劳。而他自己,则能拿四两银子的利润。最主要的是,不用担风险。就算卖得多,小姑娘能多赚点,但也不可能赚到二十两银子那么多。而卖得多,自己也能赚得多。 这么一想,他就觉得眼前这位紫衣姑娘看似精明,实则糊涂,把自己的同窗或者妹妹往死里坑。 他转过头去问许雪“姑娘,你也同意她说的这个每本分二十文钱的主意?” 许雪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同意。” 她姐的主意,绝对不会错的。能提出这个办法,绝对比拿六两银子划算,她相信赵如熙。 “那行,就这么办。”掌柜轻拍桌子,直接定下。 在掌柜叫伙计磨墨准备写契约的时候,许雪轻声问赵如熙“姐,咱们怎么知道他们卖了多少册话本呢?” 许雪能想到这一点,就已表明她考虑问题很全面了。 赵如熙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转头对掌柜道“书铺里售出多少话本,我们无从监督。那就以你们书铺跟印刷作坊所签的契约上的印刷数为总数,再减去书铺里的存货,得出售出数,如何?这句话,我们必须写在契约里。” 掌柜原也是诚信经营,并没有想着要隐瞒售出数的意思,自然答应。 旋即他就赞道“姑娘考虑得十分周详。竟然能想出以印刷作坊的契约做总数,实在是妙。” 第二百一十八章 弊大利小?     如果没有这个,书铺想要弄虚作假十分容易,毕竟两位姑娘不可能派一个人天天守在书铺里,数着一天卖出多少本话本。虽然书铺也可以跟印刷作坊合作骗两人,但要拉一个作坊下水帮他们弄虚作假,难度可就大了。     约定是写进契约里的,一旦小姑娘对数目有所怀疑,拿着契书去衙门打官司,那么获罪的不止是书铺,还有作坊。     为了几两甚至几十两银子,冒这样的风险,不管哪个印刷作坊都不会同意。除非他们给个极让人动心的价格。     可昧下银两去收买印刷作坊,那不是多此一举么?他们什么利益没捞着,还要冒巨大的风险。     “多谢掌柜夸赞。”赵如熙见伙计把墨磨好,主动请缨,“我来写契约吧。还得劳烦掌柜请个中人。”     掌柜诧异,不过还是作了个手势:“姑娘请。”吩咐伙计去隔壁店铺请那边的掌柜。     赵如熙跟银楼签过契约,对于古代契约格式是熟知的。她按古代格式写好,又添加了“违约责任”和付钱的方式及时间,这才停了笔。     掌柜看了这契约,抬起头来又看了赵如熙一眼。     他见赵如熙叫他去隔壁请中人,再一次觉得赵如熙看似精明,实则稚嫩。毕竟他们签的是白契而非红契,是不用去官衙报备留档的。一旦产生纠纷,只由中人作主判断。而这中人可是他请的,是他的熟人,一旦他违约,中人站在他这一方,这小姑娘不可能占理。     可看这契约竟然条条写得细致之极,没有一丝漏洞可钻,他又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赵如熙见他看自己,笑道:“掌柜是不是觉得我对您太放心了?其实这话本于我而言,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还不值我打赏下人的。但由此而看出掌柜的人品,那也值了。”     她笑了笑:“毕竟我妹妹才十三岁,写话本的时间还长着呢。以几两银子的代价,找出一个能长期合作的信任的人,却也是值的。”     这话说得掌柜直冒汗。     原来不是人家小姑娘蠢,而是他自己蠢。     他拱起手讪笑道:“没有没有,小店诚信经营,没有要欺骗二位姑娘的意思。”说着偷偷抹了抹额上的汗。     “不过你得在契书上再加一条,那就是下一本一定要卖给本店,不得售予他人。”     赵如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蒋掌柜真是拔的一手好算盘。你觉得以这样的条件,我能给你加上这一句吗?你莫不是欺负我们年纪小啥都不懂,想诓骗我们呢?”     蒋掌柜又冒汗了:“不不不,真不是。姑娘这样精明,在下哪里敢诓骗二位姑娘?”     “只是这……”他看着契书,犹豫起来。     以蒋掌柜的眼光,如果把这话本卖给城里的太太小姐们,定然是十分受欢迎的。她们家中的女长辈,也定然希望女儿能看一看这个话本。因此这本书即便不是大火,也至少不愁卖。而且还以这样合作方式。     这些女客既识字,自然也少不了看书写字,笔墨纸砚就需要添置。就如这位姑娘所说,话本便能带一波人流。     可如果下一本不卖给自己,那这波人流岂不是去别家了?他少赚了钱是小事,眼看着属于自己的买卖成了别人的,心里怕是要难受得慌。     “要、要不我再给二两银子?”他抬起头来,看向赵如熙。     赵如熙摇摇头:“如果掌柜的想要下一本,那么我的条件不是要银子,而是要销量。蒋掌柜如果能能在三个月内把书卖到五百册,我妹妹下一本话本定然售予您,而且仍以今天的合作方式。”     蒋掌柜皱起眉头沉思起来。     因为书贵,许多人舍不得买话本,宁愿借了别人的去抄。所以他店里销售得最好的话本是八百册,不过那本书他卖了起码半年,才有这样的销量。     “不行不行,五百册太多。如果时间改为一年,还有可能。三个月卖五百册?姑娘您也太高看我们这行当了。我实话跟你说吧,北宁这些书铺就没谁能在三个月内把一本话本卖到五百册的,一个都没有。”     “北宁没有,那京城呢?”赵如熙问道。     蒋掌柜:“……”     京城那些夫人、贵女可是不差钱的。三个月内把这样一本话本卖到五百册,还真有可能。     可他这店铺是在北宁又不是在京城……     “蒋掌柜您也别为难了,就这么签吧。”赵如熙见他摇头,就知道他没魄力,便不想再拖时间了。     她们午歇的时间实在有限,可不能这样浪费。     见蒋掌柜还在纠结,她又劝道:“你先试一本,试一本再说。要是这本火了,您下本再跟我们加这一条就可以了嘛。”     蒋掌柜眼睛一亮:“对对对,就这么办。”飞快地在契书上签字按手印。     签好契书,赵如熙和许雪留下话本,就告辞离开了。     上了马车,许雪问道:“姐,用你这个方法的话,咱们能赚更多钱吗?”     在赵如熙写契约的时候,她用自己的算学知识算了一笔账,发现她自己完全没办法理解赵如熙的合作方式。     话本需要卖出三百本,她才能收入六两银子。但卖出三百本是相当的困难。想要达到目的,恐怕得需要一年时间,一年时间可能都还不够。没准卖了一小段时间后,就没人来买她这话本了。     更何况,看掌柜那样子,即便她们把价钱提到八两、十两也是可以的。二十两是不可能的了。     这在许雪看来,赵如熙采用的完全是弊大利小的一个合作方式。     可姐姐在她心里是十分厉害的,比她爹娘还要厉害,绝对是不可能做赔本买卖的。所以这种合作方式绝对有她没有想到的地方。     “咱们这是长远利益。”赵如熙认真地跟她分析,“你用这个笔名写第一本话本的时候,可能售出的话本册数少。毕竟你还没有名气,喜欢看话本的人不知道有你这么号人。但等他们看了第一本,感觉你写得很好之后,不用等书铺的伙计推荐,他们就会主动跑来问,有没有你写的新书。” <sript></sript> 第二百一十九章 美好蓝图 许雪一听到这话,眼眸瞬间亮得能发光“真的会有吗?他们会喜欢到来寻我的新书吗?” “会的,一定会。”赵如熙道,“你写得这么好,怎么会没有呢?也许最开始的时候这样的人少,可等你一本比一本写得好时,这样的人自然就多了。” 许雪已经被赵如熙勾画的美好蓝图激励得浑身热血沸腾,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再写一本话本了。 “你越写越好,名气也越来越大,有人看到你后面的书感觉很喜欢,就会来寻你第一、第二本话本来看。也就是说,你后面每写一本话本,就会给前面的书带一波销量,这样长期的收入,绝对比六两甚至二十两银子的收益要多。” 许雪原先眼睛只盯着这本书收获的几两银子的稿酬。可经过赵如熙的分析,她觉得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人生规划的一条光明大道和广阔前景。只要她好好写,努力写,她就能依靠写书的收益,养活自己,回馈家人。也无需担忧以后出了嫁在婆家受气。 村里的小姐妹不少,那些人出嫁前和出嫁后的境遇,她都看在眼里的。 多少女人,被婆婆虐待被丈夫殴打都忍气吞声,就是因为她们离开了婆家也无处可去,更没有养活自己的本事。可那些绣活好,能赚钱的女人是不一样的。婆家人看在她能赚钱的份上,就不敢随意打骂她。娘家有钱有势亦是如此。 现在她能赚钱,以后不管她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她都不必受别人的气。大不了她和离出来,自己养活自己。 赵如熙看许雪斗志昂扬,跟打了鸡血一般,就知道自己这招用对了。 跟书铺签的合约,不在于多赚几两银子,而在于对许雪是不是起到了激励作用。 “另外还有件事……”赵如熙把赵元勋和朱氏给许崇文找学堂,以及出租宅子的事告诉了许雪。 “这事你回去跟叔叔婶婶商量一下。”赵如熙说着,又拿出一张帖子,“旬休日,我爹娘邀请你们一家去吃饭。到时候,叔叔婶婶对学堂和宅子是个什么想法,可以直接告诉我爹娘。我娘说了,请你们去吃饭,是我祖母、爹娘想跟叔叔婶婶表达谢意,另一个也是想让你们认个门,以后当正经亲戚来走动,所以随意就好。另外你们也可以去看看族学以及出租的宅子。” 许雪听说绥平伯府能给哥哥找私塾,又兴奋又有些不安。不过这事不是她能作主的,便只答应了下来,说回去一定会转告爹娘。 把许雪送到书院门口,看着她进了书院,赵如熙就乘马车去了昨晚去的康时霖的那处宅子。 “姑娘您来了?”宋妈妈估摸着赵如熙快来了,就在门房等着。见她进来,连忙迎了上来。 “我师父他在吗?” “在呢。不光先生在里面,昨日学画画的也来了不少。”宋妈妈把几个人的名字都报了一遍。 除了龚城这几个在衙门里办差的,其他没事的都来了。 没听到吴宗的名字,赵如熙也没感觉奇怪。 虽说吴宗说他为了学画画,特意跟衙门请了假。但大理寺这种地方,可不是一般的衙门,说请假就能请假。有了案子,需要吴宗配合的,他便是半夜都得去,更不用说正常上衙时间了。 几人进去,赵如熙就看到昨日画画的敞轩里,大家都对着圆锥体正认真地画着画。院子里除了麻雀在枝头偶尔发出的声音,十分安静。 她走过去,看大家画的画。 “您这个……不是这样的。”看到眼前的这位老先生的画,她笑着出声道。 这里来学画的大多是年轻人,二、三十岁年纪。像龚城那样上四十的唯有他一人。除此之外,就只有康时霖和眼前这位老先生了。 这位老先生叫周文柏。康时霖昨日急着学画画,根本就没介绍些人的身份,只是一溜儿地说了一下他们的名字,就催着赵如熙示范画画了。 所以周文柏老先生是什么身份,赵如熙并不知道。她对这位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对于立体绘画的接受度比其他人都差。 别看康时霖六十几、差不多七十岁的年纪了,可接受新鲜事物一点也不比年轻人差。赵如熙介绍圆锥体的立体形象、并作了示范后,康时霖立刻就能画得像模像样。 倒是周文柏老先生比康时霖年轻十来岁,大概五十来岁的样子。可他一落笔,就仍是国画的画法,拿着炭笔的手也很别扭。赵如熙稍不注意,他便又变成了拿毛笔的模样,纠正了几次都没效,让赵如如熙头疼不已。 康时霖没介绍身份,但心思极通透的赵如熙可知道在场的任何一个都是身世不凡的。 画画这行当,所需要的纸、笔、颜料、写生时的各项花费都是很大的,即便在现代,想要在画画上学有所成,都需要极高的花费,一般工薪家庭都不大供得起,更遑论纸、笔成本高得离谱的古代了。 所以在场的人,即便不都是世家子,也绝对是富贵人家出身。而且这些人也绝对是在绘画领域有所成就的,才能入得了康时霖老先生的眼,被他接纳到这个绘画学习班来。 所以赵如熙对这些人的态度不光好,而且十分恭敬,即便眼前这位老先生颇有一种怎么教都教不变的架式,她依然十分好脾气地纠正他。 而且为了照拂这位老先生的面子,即便看到他做得不对,她也没特意去点破,纠正指导老先生的频率,跟其他人差不多,提醒时也极尽量委婉,就怕这位老先生被落了面子,受不了拂袖而去。 收到她口袋的三千两银子再被退回去,她的心会很痛的。更不用说还有可能因此而得罪大佬,不划算啊不划算。 当老师当成孙子的,古今中外估计也就只有她一人了,唉! 她一出声,其他人都发现她来了。不过见她在给周文柏做指导,其他人都十分有涵养地没有说话,便是康时霖也如此。 等赵如熙走了一圈,把所有的人都指导了一遍,康时霖这才嚷嚷道“丫头,你再画一幅,给大家做一下示范。” “对对。”其他人都附和起来。 第二百二十章 小师妹好傻好天真(加更) “好。”赵如熙在一个空画架前站定,夹了一张纸在上面,便开始画起画来,一面画,还一面讲解,把刚才大家犯的毛病都点出来。 当然,为了照顾大家的面子,她并不会说谁犯这毛病。 圆锥体和圆柱体都极为简单,画一幅画并不需要多久时间。等赵如熙快要画好的时候,吴宗从外面走了进来,步伐急促。 “师父。”他走到人群这边,扯了扯康时霖的衣衫,低低唤了一声。 “别闹。”康时霖反射性地就回了一句。 这话一出口,他才反应过来,回头看了吴宗一眼,犹豫着看了看正在画画的赵如熙,想了想,不情不愿地挤出人群。 “怎么样了?”他问道。 吴宗道“很多人在盯着,不大容易弄到手。我怕我一开口,张大人就得拒绝。” 见师父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他连忙又道“不过现在有个极好的机会,我们近期接了个案子,大人想让师妹帮着画一张画像。只要师妹肯帮这个忙,我们大人一定不好意思拒绝咱们的请求。” “危险吗?”康时霖问道。 吴宗摇摇头“不危险。那个案子发生在阳州,离京城三千多里。我又正在学画,到时候对外只说这些画像是我画的,不会牵连到小师妹身上。” 康时霖看了吴宗一眼“你我也担心。” 吴宗一张俊脸顿时绽开了一个笑容,嘻皮笑脸地道“小师妹进了门,我跟师兄们还担心失宠了呢。有师父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康时霖瞪他一眼,旋即抚着胡子想了想,吩咐徒弟道“我不希望你们因为这些事置于险境,所以这画法还得往外教,最好是你们大理寺派人来学。不过上赶子的不是买卖,还得你们大人主动开口才好。” 吴宗一听这话,收起了笑容,想了想问道“到时候还是收三千两一个人?” 康时霖摇摇头“这不好,容易被御史弹劾。但咱们也不能不收钱,你小师妹穷着呐。这样吧,打个对折,一千五百两一个人,让各省分别派一人来学,当然两人三人也行,这些钱就让当地衙门出。有了咱们这三千两对比,御史也不好说什么。” 他又看了三徒弟一眼“你们大理寺看看要派多少人来。要是人多,咱们就分批。大理寺这些年发卖罪官财产也赚了不少钱,咱们替你们大人花一花,免得他忍不住贪墨铸下大错,顺便让他帮你把一半的束脩给报了。” 吴宗“……” 我们大人听到这话非套您老人家的麻袋不可。 “那这件事,我就替小师妹接下了?”他问道。 康时霖点点头“自然得接下。总得让你们大人看到你师妹的本事,才能同意花钱来学。” 他又问“这事什么时候办?” “最好现在。”吴宗道,“案子紧,耽误不得。另外魏丘的田庄铺面都是极好的,多少人盯着呢。再晚点就没有了。” 康时霖没有再说话,直接走到赵如熙这边来,一看赵如熙落了笔,他就叫道“丫头,过来,我找你有事。” 大家正有许多问题要问呢,听得康时霖这话,愣是谁也不敢把赵如熙拦下,只得放了她跟着康时霖离开。 康时霖领着她远离了大家,这才问道“丫头,你想不想买庄子铺子?” 赵如熙下意识就点头“想想想,我太想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可没有存钱的习惯。拿了钱就得去投资啊。她正考虑那两万七千两要怎么花呢。 “想的话,你跟你三师兄去大理寺帮个忙。”康时霖道。 “好。”赵如熙点头应下,抬起眼眸看向吴宗,朝他灿然一笑,“师兄。” 吴宗见小师妹这乖乖巧巧的模样,师父一说就答应,也不先问问什么事,他不由有些操心。 师妹这么天真这么傻,万一有一天被人骗了可怎么好?别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哟。 他蹙眉道“你就不问问是什么事?万一有危险呢?你可知道,我们大理寺办的都是大案、要案,全都是出人命的案子。要是有人知道你在帮忙,追杀你怎么办?” 赵如熙无辜地眨眨眼“你不是我师兄吗?还能害我不成?再说,师父还在一旁看着呢。”在你眼里,我得有多傻? 吴宗“……”好吧,是我傻。 他本来想跟小师妹把案子说一说,由小师妹来决定去不去。要是小姑娘胆小害怕,那就算了。 可现在他也不想说了,决定让眼前这个软软萌萌的小姑娘知道知道世道的艰难。 他一挥手“咱们走吧。” “那这里……”赵如熙迟疑地看向画画的那些人。 她才来了这么一会儿,就跟着吴宗跑了,实在有点不负责任。她担心这些人对她有意见。收了钱,这些人可都是她的金主爸爸呢,务必得让客户满意。 “我跟他们解释。”康时霖道,“不管时间来不来得及,你回了京就不用再回来了。跑来跑去的忒麻烦。” “多谢师父。”赵如熙感激地行了一礼,这才跟着吴宗离开。 吴宗是骑马来的,他看看赵如熙乘的马车,提议道“师妹以后有机会,要学学骑马才行。骑马又快又舒服,可比坐马车强多了。” 赵如熙叹气道“我早就想学了,只是没时间。” 她自打穿越到这里来,除了在绥平伯府里关禁闭的那几天,就完全没有自己自由支配的时间。往后她自己的生意做起来,只会更忙。 吴宗摇头“你倒比我这在衙门里办差的人还忙。” 马车进城门时,赵如熙的脑子里忽然传来了系统的声音“恭喜宿主,智慧值+100。” 赵如熙一愣,旋即问系统“是北院的考试结果出来了吗?我是第几?” 问是这么问,她心里很笃定是考试加的分。 上次在丁班,摸底考试考第一是加了五十积分。现在北院丁班虽然只有六个姑娘,但毕竟档次上去了嘛,所以加个一百积分是合理的。 不过六个人考第一,真没什么可炫耀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 画凶手(一更) 系统沉默着没作声,应该是去查考试情况了。 旋即它兴奋的声音在赵如熙脑海里响起“第一,宿主,你第一名。” 赵如熙“切”了一声,鄙视它少见多怪“我考第一,不是应该的吗?” 平时其他五个姑娘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的,她比她们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只要是她参加了考试并且认真考,要是没考第一,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夫子们弄错了试卷。 “不是,宿主,你是所有北院考生的第一名。” 赵如熙的脸色一变“怎么可能?” “宿主你忘了?北院所有考生每次旬考,用的都是同一套试卷。”系统提醒道。 赵如熙这才想起,当初崔夫子是说过这么一句话。因为北院不是根据入学的时间长短来排班级的,而是根据掌握知识的程度。只要能在旬考中考到一定的分数,就能升入相应的班级。 “哇,我这么厉害的吗?”她兴奋地问系统,“那些人学了那么多年,考试的分数还没我高吗?” “那是。”系统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洋洋得意,“你可是我砸中的宿主,在当时同时死亡的人里,你智商是最高的。你要比不过别人,不是白瞎了我选中你吗?” 赵如熙翻了个白眼“是是,我好荣幸哦,成为了天选之子呢。” 一人一系统斗了一会儿嘴,马车就在大理寺前停了下来。 吴宗见从马车下来的小师妹眼眸亮晶晶的,嘴角还噙着笑,显得有些兴奋,还以为她是因为第一次到大理寺这种地方才这样,不由莞尔一笑。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两人一进衙门,吴宗就对属下道“你去跟张大人禀报一声,就说我带了我师妹来衙门。” 属下应声去了,没一会儿就来禀道“吴大人,张大人请您跟您师妹一起过去。” 吴宗对赵如熙一挥手,领着她往最里面的那间屋子去。路上,他简要地给赵如熙介绍了一下张常慎的身份。 “魏氏那个案子,就是他审理的。”他提点道。 进了门,他对把头埋在卷宗里的男人行了一礼“大人。” 张常慎抬起头来,看到赵如熙,起身热情地招呼她坐,叫人上了茶和点心,问道“你就是那个被魏氏换到乡下的孩子?” 赵如熙点头“大人,正是小女子。” 张常慎目光里顿时露出兴味的神色“听说你创造了一种画法,可以把人画得十分相像,跟真人一样?” 赵如熙道“像是比较像,但并不能跟真人一样。因为人是带颜色的,而我的画只有黑白两色。” 张常慎眯着眼看了赵如熙一会儿,笑道“你倒不像是在乡下长大的孩子。” 赵如熙心里一跳,面上却依然平静如水“许多人都这么说。我爹娘说,我不愧是他们的孩子,就算没养在他们身边,但无论脾性还是言行举止,都像他们。” 张常慎点点头,没再讨论这个问题。 他站了起来,作了个手势“走吧,咱们去牢狱那边。” 赵如熙和吴宗跟在他身后往外走。她四处打量这个特殊衙门,悄声问吴宗道“师兄,魏家人还关在这里吗?” 吴宗摇摇头“一宣完旨就直接流放了,现如今只有死牢里关着魏氏。” 他看了赵如熙一眼“师妹莫不是想要去探望她?” 赵如熙一笑“怎么可能?”她是那么拎不清的吗? 不说大理寺的死牢不会轻易让人看视,便是能通过吴宗,她也不可能去探望魏氏。 她跟魏氏,可谓是深仇大恨。至少在外人看来如此。她这时候跑去看魏氏,京城里不知会传多少闲话来。 不是说她小小年纪就心狠手毒,魏氏都落到要被砍头了,她还不放过,要追到牢里去奚落;就是说她辨不清是非,还想要同情怜悯魏氏;甚至把她的举动与绥平伯、魏家联系起来,生出各种解读。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话。 吴宗说那话也不过是试探,见小师妹不是那等糊涂的,这才放了心。 张常慎说是去监狱,其实并不下到牢里,而是进了离监狱还有一段距离的一个院子。 为了避嫌,他也没领赵如熙几人进屋里去,叫人把桌椅搬到廊下坐了,对闻声赶来的狱头道“把孙家旺领上来。” 狱头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张常慎这才对赵如熙道“这是一个连环杀人案。近一年来,在阳州连续发生了六起命案,全都是……全家被杀,案子发生时毫无预兆。案发之后,除了墙上留的一个血掌印,再无别的线索。当地官府查了整整半年,毫无头绪。眼看着凶案继续发生,死的人越来越多,这才移交大理寺。” “就在近期,第六起命案发生,案情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被杀的那家人正好新买了一对母子。因家中都是女子,主人把新买来的小男仆单独安置在了菜园旁边的柴房里住着。凶手杀人那晚小男仆起夜,听到前面的动静,悄悄到主屋查看,正好看到凶手提着一盏灯,在往墙上涂抹血掌印,他娘和主人家的太太、小姐都已被杀死倒在地上。” “大概是不知道家中还有这么个小男孩,凶手没有再搜查就走了。凶手走后,小男仆连夜跑到城门外等着,城门一开就到衙门击鼓报案。” 这个案子,全都是女子被杀再奸,而且被杀的家庭不是寡妇带着女儿,就是只有女子在家,男子暂时外出没在家。 不过赵如熙是个小姑娘,张常慎不好跟她说这些,这才略过了一些说辞。 “这案子牵连甚大,弄得阳州地界人心惶惶。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凶手的目击证人,我们极为慎重,就担心打草惊蛇,让那人躲起来。因此才想劳烦赵姑娘,替我们把匪徒的容貌给画出来。” 张常慎说着,朝赵如熙拱了拱手。 赵如熙连忙侧身避开,道“要不是大人明察秋毫,我也不能认回我爹娘。如今能为大人做些事情,是我之荣幸。画个画像,不过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第二百二十二章 孙家旺(二更) 张常慎摆摆手,心里一哂。 那个案子可是直接送到他手上的,他并没有明察秋毫。 不过作为一个老查案人,他也不可能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魏氏和魏丘一案,他都细细查过。然后他就发现绥平伯府先拿着一张画像到各地衙门细细查访,才把那个稳婆给找出来的。 魏家案子了结后,他正打算找个机会上门拜访一下绥平伯,问一问那幅画像是谁画的,不曾想他还没抽出时间,吴宗就跟他说了自己新认小师妹的画如何如何厉害,画出来的人像跟真人一样。 再一问他的小师妹正是绥平伯家那个被抱错的女儿,他就知道稳婆那幅画像出自何人之手了。 因此阳州这个案子出来,他就直接命令下面人把那个小男仆送进京来,想让吴宗这位小师妹给凶手画个画像。这桩连环杀人案太过恶劣,必须慎重再慎重,务必趁此机会把人给擒了,免得惨事再次发生。 他也想亲眼看看这位年纪轻轻就在绘画上独创一派的小姑娘是不是真有本事。要是她的画技真如大家所说的那般,那么他们大理寺,以及下面各衙门里的画师,都可以拜这位赵姑娘为师,好好跟她学学她独有的画技了。 “那么,一会儿就劳烦赵姑娘了。”张常慎道。 他又问:“需要什么东西?” “需要的我们都带来了。”赵如熙指了指马胜和青枫手里拿的东西。 张常慎见男仆手里提着一个木架子,女仆手里拎着一个包袱,里面不知装着什么,满意地点头:“赵姑娘考虑得很周到。” 赵如熙一笑。 吃饭的家伙,总不会忘了就是。 系统的声音忽然间在她脑子里响起:“宿主,我可以帮你追查此案,提供罪犯画像。” 赵如熙的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挑,问道:“多少积分?” “哼,人家不出声,你就想不起人家。”系统语气里满满都是被丈夫抛弃的弃妇的幽怨。 赵如熙一阵无语:“好好说话。” 系统立刻换了个莫得感情的机械音:“三千五百积分。” 赵如熙被气笑了。 这是她现在账面上的积分。这智障还真敢要,就给她剩了三积分的零头。 “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她道。 “这不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么?”系统又委屈上了,“咱还能不能一块儿好好玩耍了?” “不能。” 系统沉默半晌,思索着这件事对赵如熙的重要性。 它抱着有枣没枣打一竿再说的想法,重新开口:“一千积分?” 赵如熙没理它。 “宿主?” “不要。” 见赵如熙拒绝得斩钉截铁,完全没有回转余地。系统只好道:“行吧行吧,就五十。” “等会儿。”赵如熙忙叫道,“你多久能查到?一盏茶功夫行不行?” “一盏茶?”系统惊呼起来,“一盏茶功夫我连阳州都到不了!” “那这五十积分你没机会赚了。”赵如熙道,“我一会儿就得画画像。等你查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画完画像,隔了几天之后,她还能告诉张常慎她画的人像跟真实凶手的长像有出入不成?张常慎非得把她当成凶手同伙给抓起来。 系统:“……” 系统之后没有再出声,赵如熙也没空再理它,因为狱头已把孙家旺带来了。 孙家旺是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儿,或许是营养不良,瘦瘦小小的,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衣裳,衣裳上还打着补丁,浑身上下倒很干净。他眼睛很大很亮,看样子倒是个机灵的。 他有些害怕,进门后低着头不敢看大家,身子一直在发抖。还是狱头推了他一把,他才跪到地上,给大家请了个安。 赵如熙已经吩咐马胜将画架摆开了。她夹上白纸,手里握着炭笔,抬眸看向孙家旺,把他唤起来:“凶手长什么样,你说吧。” 孙家旺有点懵,似乎反应不过来,狱头又推了他一把:“你把凶手的长相跟这位姑娘说一遍,说详细些。” 赵如熙皱了皱眉。 小男孩子这么瘦小,估计想当连环杀人嫌疑犯都有难度。更不用说他是经过阳州官员和张常慎都审过的,肯定已经排除了他是凶手的嫌疑,这才叫她来画像,好找出真正的凶手。 也就是说,这位是目击证人,不是犯罪嫌疑人。狱头这样对待他,实在有些过了。 不过张常慎和吴宗都没说什么,她也不好张口,只是温和地对小男孩道:“别怕,你好好想想他的长像,我想把他画出来。等凶手抓住了,你就可以回家了。” 孙家旺感激地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是、是。” 赵如熙见狱头自己都站着,也不好叫孙家旺坐下,直接问他道:“他的眼睛长什么样,你能描述一下吗?” 孙家旺想了一会儿,这才道:“他的眼睛不大,稍显细长……” “等等。”赵如熙打断他的话,刷刷刷地在白纸上画了几双眼睛,叫孙家旺道,“你过来,看看是哪一双?” 前世她看过不少侦探电影电视,里面会画画的警察依照别人的描述画画像,用的就是这种方法。她在画稳婆画像也用过。 她这一说,不光孙家旺,张常慎和吴宗也都凑了过来。 画纸上有五双眼睛,都是细长型的,细节却有很多不同。 孙家旺看了一会儿,指着其中一双道:“这个。” 张常慎和吴宗对视一眼,都由对方的眼眸里看到了异常的兴奋。 赵如熙这个办法真是太好了。他们在办案的时候,可是经常要让目击证人描述罪犯长相的。只是人的记忆是有偏差的,嘴里的叙述和眼睛看到的又有差别。 因此即便吴宗画画的技术相当不错,画出来的画像跟罪犯真人比,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可用赵如熙这种方法,就好多了,至少不会偏差太远。而且她画的更逼真,更容易让目击证人认出来。吴宗即便画得再好,也总是似是而非,叫人难以判断到底像不像。 第二百二十三章 就是他(三更) 赵如熙在那双眼睛旁边打了个勾“行了,你站回去吧。” 待孙家旺回到原位,她道“你继续说,比如,他的嘴、他的鼻子、脸型等等。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别紧张,慢慢想。” 孙家旺想了想,才继续道“他的嘴有点大,嘴唇也些厚,嘴上有胡子……” 赵如熙又画了几个嘴型,问道“胡子是什么样的?山羊胡、络腮胡,还是八字胡?” 孙家旺被她这么一问,想了好久,这才迟疑道“好像是……八字胡?” 赵如熙在每张嘴上画了八字胡。画完,见孙家旺还在皱眉沉思,她又刷刷刷地给每个嘴形配上山羊胡和络腮胡。 她用的是速写的手法,线条简洁却十分传神。吴宗盯着她手上的笔,目不转睛。脸上的表情十分振奋。 赵如熙这画法,似乎跟她教他们的那个又有些不同。虽说绘画原理应该是一样的,但似乎更快更洁简,刷刷几笔就特别传神。 赵如熙画完嘴形和胡子,问孙家旺“还没想好?” 孙家旺摇摇头,有些沮丧地道“不是记得很真切。我看到那人,第一印象就是他的眼睛。” 张常慎点点头。 他是办案办老了的。眼前的人说没说谎,他一眼就能看出。否则他也不会大费章周地把这个孙家旺从三千里外的阳州弄到京城来,让赵如熙给画凶手画像。 “那你来看看我画的这些,哪个是你觉得该长在他脸上的。”赵如熙道。 孙家旺过来看了看,迟疑着久久没敢确定。 主要是这些嘴的形状大同小异。他只看了那罪犯一眼,又在非常惊慌的情况下,并没有看得十分真切。 印象中那人的嘴有些厚,而且长了胡子。至于他的嘴到底厚到什么程度,胡子是什么样的,他根本分辨不出来。 “没关系,你就凭感觉随便指。”赵如熙道。 张常慎听到这话,眼睛又是一亮,看向赵如熙的目光更为不同。 人的第一印象最为重要。有时候你觉得自己没记住,但潜意识里你还是有印象的。所以有时候在记忆模糊的时候,凭直觉作选择,往往倒还不容易出错。 这个道理,他们办案老人能知道,一般人却是不清楚的。 没想到这位赵姑娘小小年纪,却能知道这一点,真是太不简单了。 孙家旺听了赵如熙的话,明显放松了一些。他先闭上眼,然后睁开,扫了赵如熙画的那些,指着一个道“应该是这样的。” 那是一个并不算很厚的嘴唇配上八字胡。 “好。”赵如熙打了个勾,“回去站着吧。” “我就在这儿站着吧。”孙家旺道。 “回去站着。”赵如熙语气严肃地重复了一句。 张常慎道“听赵姑娘的。” 孙家旺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回去站着了。 这一回不光是张常慎,便吴宗看向赵如熙的目光也不对了——师父看似不靠谱,但眼光是真的毒,给他认回来的师妹就是厉害。 他是画师,最清楚如果让目击证人看着自己画像,他往往会被眼睛所看到的东西影响,从而导致记忆混乱。 只有他凭记忆描述,画师背着他画像,等画完之后再让他确认,他才能辨别出对不对来。 “脸型你还记得吗?”赵如熙问孙家旺。 孙家旺摇摇头“不是很记得。” “鼻子呢?” 孙家旺继续摇头“也没什么印象。” 在阳州时就有官员追问过凶手长像,后来到大理寺后又被大家连番追问,他已把凶手的长像回忆很多次了。 只是这一次,这位姑娘态度和善,问题也精准,还画出来给他选。因此他回忆起来也更详细一点。 赵如熙没有再说话,在纸上的空白处画起画来。 她把打过勾的眼睛和嘴唇画出来,然后直接画了个络腮胡子,嘴上配的是八字胡。 张常慎和吴宗的眼睛俱都一亮。 孙家旺对这人的脸型没有印象,没准是因为他的脸被络腮胡子给挡住了。只是因为是晚上,孙家旺又被他的五官吸引了注意力,才没有注意到。 赵如熙画完,迅速给这人配上了一个鼻子。 配上鼻子,这个人像就根本完成了。不过她又在旁边画了几幅,用同样的眼睛、嘴巴配了几种类型的鼻子。 前世她蹲在街头画像写生,对于人的五官的类型是有研究过的,所以画这些手到擒来。 画完,她这才招呼孙家旺过来“你来看看。” 孙家旺好奇地走过来,一看到摆在纸上的六幅画像,他呼吸一滞,瞳孔瞬间变大,指着其中一幅画像,惊恐地喊了起来“就是他,就是他。”说着,浑身颤抖,抱着身子想要缩成一团。 张常慎看到这情形,恨不得拍着桌子大笑起来。 不用问,一看孙家旺这反应,他就知道赵如熙画的画像跟那罪犯极为相像了。 吴宗看着孙家旺指着的画像,脸色刷的一下白了,旋即就是满脸通红。 其实在孙家旺被提到京城时,担心孙家旺对凶手的印象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模糊,他第一时间就在审问中给凶手画了画像。 不过他画的画像,跟赵如熙这幅比,差的有点远。 当初给孙家旺看的时候,孙家旺迟疑了好久,才道“好像是这样。” 他一直以为是孙家旺因为惊恐、光线、脸盲等等原因,对人脸的记忆模糊才这样的。现在他才知道,是因为自己画的画像跟孙家旺看到的相差太远。 赵如熙重新拿过一张纸道“我给画一张大一些的。” 这一回她是当着孙家旺的面画的画,孙家旺从来没看过有人这样画画,一下子看入了迷。 吴宗看了张常慎一眼,发现自家这位大人也同样看得目不转睛,他只好也看起赵如熙画画来。 这一次,赵如熙依然用的是速写手法。因为她觉得到时候复制这个画像的任务还得落到她身上,毕竟其他人都还刚刚开始学素描,没人能为她分担。而衙役们要追查凶手,即便做不到人手一张画像,起码也得十几二十张甚至更多。素描的手法太过细腻,花的时间太长,她一个人不知得画到什么时候。 第二百二十四章 来大理寺任职吧(一更) 不过为了尽快找到凶手,她画这幅速写画的时候,还是比刚才详尽了一些,一面问孙家旺,一面添加了些细节。 比如大晋的男人,都是年到四十方蓄须。这男人既然留了胡子,那肯定已年过四十。所以她在这人的眼边画了些细纹。 孙家旺一看,越发激动了“对对,就是这样的。太像了,太像了。” 通过画像,他也找到了更多的记忆,一一告诉赵如熙,赵如熙照着他的讲述完善画像。 看到这情形,张常慎和吴宗在旁边的眼眸也越来越亮,看向赵如熙的目光也越来越不同。 好的画师,是能激发目击证人的记忆的,促使他记起更多他自以为已经忘记了的细节。吴宗当初进大理寺的时候并不能做到这一点。现在能做到,都是经验慢慢积累起来的。 可赵如熙这么一个小姑娘,仿佛天生就会。她尤其善于鼓励孙家旺,为人又和善,让孙家旺忘记了紧张,越讲越兴奋,跟刚进门时那个畏畏缩缩的小男孩判若两人。 此时这孩子眼眸晶亮,连比带划地形容着凶手的容貌,这种忘我的状态,能让他更好的回忆起当初的情景。 吴宗刚开始还掂记着找张常慎说事儿,这会儿看她画人像看入了迷,完全把事情甩到了脑后。 直到赵如熙把这幅画像画好递给张常慎,他才如梦初醒。 张常慎接过画像,看看赵如熙,忽然道“赵姑娘有没人兴趣到大理寺来任职?” 吴宗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看向赵如熙,等着她的回答。 “先不了。”赵如熙摇摇头,“我答应我们书院的夫子要参加科举的,不能食言。而且也没必要。” 她看向吴宗,笑道“我师兄正在学呢。等他画会了我这种画法,张大人您就用不着我了不是?不过大人旦有吩咐,如熙万不敢辞,您随时派人来找我就是。我能做到的,定当尽力。” 她是知道剧情的人,知道未来有两场大动荡。她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是不能被束缚在大理寺的。 大理寺跟书院不同,书院那边可以随时停止,只要她答应到时候去参加科举就行了。大理寺这里一旦答应,她就得朝九晚五地打卡上班,按照大理寺的要求去做事,完全没有了自由。 如果能有机会当上高官影响政局,她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可以她现在的身份,进了大理寺不可能担任官职,肯定是不入流的什么小差役。她干什么不好,非得想不开做个小差役? 张常慎刚才那话,也是一时见才心喜才出了口。回过神来想想人家一个贵族小姑娘,放着清闲日子不过,整日跟罪犯、案件打交道,甚是不妥,张常慎就没再劝她。 “也行。如果我这里有求,还请赵姑娘相助。”他拱拱手。 “大人,其他的画像还得让我小师妹画吧?”吴宗在一旁问道。 “对。”张常慎对赵如熙道,“还得劳烦替我们再画三十张这样的画像出来。衙门会给姑娘付酬劳的。” “酬劳就不必了。大人们为了大晋百姓安危日夜操劳,我做这么一点事,怎么能收酬劳呢?”赵如熙笑道。 吴宗在心里给小师妹点了个赞。 这话说的漂亮! “三十张画像,今天下晌肯定画不完。这画是不能拿回家的,可案情又紧急。师妹你看明日旬休,能不能你受个累,过来把画像给画完?我到时候叫秦冲另外给你安排个安全一点的地方,不必在这里。”吴宗问道。 秦冲是他的属下,亦是个世家子。家中长辈替他谋这个大理寺差事,就是给张常慎、吴宗这些官员打个杂什么的,算是个未入品的杂役官。 明日要请许家人吃饭。不过赵如熙想想她画画的速度很快,半日应该就能画完。 她当即点头“没问题。” 吴宗转头看向张常慎“大人您还有事要吩咐吗?没事我就去做事了。我小师妹一个人在这里画就成。我把秦冲留在这里给她跑腿。” “赵姑娘,那就有劳你了。”张常慎先客气地跟赵如熙打了声招呼,这才拍拍吴宗的背,“走,我有话跟你说。” 吴宗扬起嘴角朝赵如熙笑了一下,跟着张常慎走了。 到了张常慎办公的屋子,他示意吴宗坐下,这才对吴宗道“你们跟赵姑娘学画,是有什么条件吗?” 吴宗本来伸手在桌上拿点心吃,听到这话手里顿了顿,警惕地看了张常慎一眼“不,我们不是跟我小师妹学画,我是跟我师父学画。” 张常慎恨不得把手里的点心砸到他身上“你少跟我打马虎眼。” “我哪敢跟大人打马虎眼。”吴宗将点心扔到自己的嘴里,笑了笑,“我要是跟我小师妹学画画,那我在我小师妹面前,得执师礼吧?那可不就乱了套了吗?” 张常慎看着他,没有作声。 张常慎大概是长期跟罪犯打交道的缘故,平时看着笑眯眯的很好说话的样子。可只要他用双眼睛阴恻恻地盯着你时,往往能让你心头发颤。 吴宗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扔下手中的竹签,道“好好好,我都告诉你。” “我师父这人吧,您也知道,一生痴迷于绘画。当初看到我小师妹这画法时,他就嚷嚷着要跟她学。我小师妹死活不答应。” 他一摆手“不是我小师妹敝帚自珍,而是因为师徒名份的问题。” “您想想,当时我师妹是北宁女子书院的学生,我师父在那里当夫子。我师父要是跟她学画,两人的到底谁是老师谁是学生呢?师妹把这样的独门画法传授给人,总不能连个师父的位置都捞不到吧?可让我师父这么大把年纪在小师妹面前执师礼,那肯定也是不行的。” 张常慎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为了学到这个新画法,我师父就想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收束脩。我师父给小师妹三千两银子,小师妹教他画画。教会了后,就是钱货两讫,互不相欠了。虽说这样有点好说不好听,但也没法子。毕竟我师父不能拜小师妹为师,小师妹又穷,在书院里恨不得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第二百二十五章 你好我好大家好嘛(二更) 看张常慎用怀疑的目光瞧着自己,吴宗道“你也查过那案子,应该知道当初魏氏就不想把小师妹接回来,死活要接那个跟她长得有两分相似的许家姑娘回家。后来迫不得已接回去后,三天两头地打骂。不给钱花,不管她死活。” “要不是魏氏对师妹实在太过份,看着根本不像是亲母女,绥平伯老夫人和伯夫人也不会起疑心,叫人去查这件事。您也知道那魏氏向来嚣张跋扈,绥平伯老夫人也管不了她。小师妹的日子过得艰难,实在没法子,只好到北宁的银楼里去给人画首饰图。不信您打听打听,就是那个叫撷宝斋的。” “现在身世查清了,你小师妹也不必过这样的日子。”张常慎安慰了一句。 “绥平伯府原本就穷,现在再分了家,更是没什么财产了。”吴宗道,“现在我小师妹都还去给银楼画首饰图。” “那你们有多少人去学画画?”张常慎问道。 “连我跟师父、二师兄一起,十二人。师妹本来不收我们三人的银子的,我师父硬塞给她了。我们做大人的,总不能占小孩儿的便宜不是?何况我师妹那样穷。” 张常慎一算,连连砸舌“你小师妹行啊,就这么一下子,就赚了三万六千两银子,好家伙!” “难道不值?三千两银子,不用在人前执师礼,三节四礼不用年年送,就把这样一门十分实用的画技学到手。换作是你,你愿不愿学?”吴宗斜睨了张常慎一眼。 张常慎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大人您别说,这九个人还是我师父千挑万选出来的。他老人家放出风去,京城里多少人想要学?您也知道,要是某个举人、秀才学会了这画技,到咱们大理寺某个差事不成问题吧?三千两,对于一个大好的前程来说,算什么?” 他这么一讲,张常慎也觉得三千两不多,简直太便宜了。 要知道,在这京城,想要某个官职,即便你捧着一万两银子,也不一定能找着门路。 京城里的世家,想要为自家考中了举人、同进士的儿孙某个好点的官职,都千难万难,更不用说那些富户了。 这么一想,张常慎就为难了。 其实如果赵如熙不拜康时霖为师,吴宗不是她师兄,几人还处处护着她,张常慎根本不用为此事为难。 他只需要等吴宗学成归来,让他教衙门里的画师就可以了。想要教多少出来都没问题。大不了吴宗学画的三千两银子由大理寺出就是了。 到时候,赵如熙一个小姑娘还敢有意见不成? 可现在就难办了。 他叹气道“吴大人你看,咱们衙门很需要这样的画师。你虽去学了,但以后总不能一有案子发生就叫你去画人像吧?你可是大理寺丞。要不等你学会了之后,教一教咱们衙门里的画师?各地衙门的人也让他们来学一学?” 吴宗笑了笑“行啊,我问问我师父,如果他老人家同意,我也没问题。谁叫我是大理寺的官员呢。大人您一声令下,我岂敢不从?” “别别别。”一听康时霖老先生的名头,张常慎就头皮发麻。 他可不想明日看到康老先生堵在他家门口骂人。 “吴大人啊,吴老弟,刚才的话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千万别跟枯木先生说。就当我没说过。对,我刚才啥也没说过。” 吴宗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家上司耍赖。 张常慎的脸皮厚,自说自话地把刚才的事翻篇,神态自如地问道“那你看怎么办才好?你也是大理寺官员。咱们办案有多需要这种画技,你也清楚。就当这次的事来说吧,要是没有赵姑娘这画技,就算有孙家旺这个人证,怕是也抓不到人犯。你身为大理寺丞,学了画技在身,总不能叫大家为难吧?” “那您说怎么办?”吴宗反问道。 他深谙讨价还价的道道自己是不能主动降价的,得由张常慎主动出口。而且还不能答应得爽快,否则对方会觉得你占了他很大便宜,之后想来想去,心里都懊丧不已。 你得推来推去,做出万般为难的样子。最后实在确不过情面,这才勉强答应下来。如此,对方觉得是他占了你便宜,于是身心舒畅,心满意足。 所以师父虽给了个底价,但为了张大人的身心健康,他也不能痛快地答应此事。 他这么好的下属,去哪里找哟。 “咱们大理寺穷啊……”张常慎先把大理寺处处要钱的困难说了一遍,哭了一番穷,这才亮出自己的价码,“你看,一千两银子一个人如何?” 吴宗很有耐心地听完,这才认真地道“其实咱们大理寺并不是没钱嘛,发卖罪官财产的钱,拿出一点,就够咱们再培养几个画师了。至于地方派来学画的,自然让他们自己出钱。或者……” 他贼兮兮地看了门外一眼,压低了声音“让他们一个地方来一个人,四千两银子。至于他们回去之后教不教给别人,咱们就不管了。我师父、师妹也不可能知道不是?至于咱们衙门,根本不用出银子,完全可以从地方那里挪点过来凑一凑,也就够了。地方上来十二人,咱们大理寺就能派四人去学画了。三千两银子一个,妥妥的没问题。你好我好大家好嘛,对不对?” 这话一说,张常慎打量着他,目光警惕“你小子,竟然连你师父师妹都敢坑。这三千两银子,莫不是也在坑你大人我?” 吴宗立刻板起脸,站了起来“既如此,那您去跟我师父谈吧。”说着就往外走。 “回来,回来,行吧行吧,我答应你。” 吴宗转过头来“我那三千两银子您得给我报?” “报,报。”张常慎点头。 “最后一点,我师妹收钱教这些人画画,您不能让她背骂名。这边她刚刚把人给教出来,那边就有御史弹劾,不光没收她的钱,还让她下大狱。这种没品的事,咱们可不能干!” 第二百二十六章 虎口夺食的来了(三更) 吴宗回到原位坐下“所以您得去皇上那里讨个旨意。这事不是咱们由下而上请求的;而是由上而下,由皇上下旨意命令我小师妹干的。如果您能做到这一点,我现在直接替我小师妹向您承诺,只收每人一千五百两银子的束脩。至于下面的人您让他们交多少给您,我们不管,我们只管照着人头收钱。” 他朝张常慎扬了扬下巴“够意思吧?我小师妹可是受委屈受大发了,大人您可要念着她的好。” 张常慎大喜过望“这没问题。我这就去找皇上要旨意。” 他站了起来“投桃报李,我也不能太叫赵姑娘吃亏。我们大理寺不占下面的便宜。下面可多派人,规定每个府衙派三人,州衙派两人,每个县衙派一人来学画。按省分批来学。这样来学的人多,赵姑娘的收益也多,且不容易让人说闲话。你看如何?” “多谢大人替我小师妹着想。”吴宗深深一揖。 两人皆大欢喜。 眼看张常慎要走,吴宗忙又道“魏丘的田庄、铺面、宅子不知还有没有剩余的?如果能卖一样给我小师妹,我想她对咱们大理寺的事会更加尽心。到时候少收一个人的费用也是有的。” 担心张常慎多想,他赶紧补充道“就是按市价。卖给别人多少钱,我师妹就付多少钱,不必大理寺特意照顾。 一听这话,张常慎就长叹一声“你也知道,我虽把这些财产留下来发卖,为大家谋点福利,却也十分难做。毕竟好东西谁都想要,有些人还不能得罪。魏丘名下的两个北宁的田庄,京城三个宅子,五个铺面,还有其他县里也有几个铺面和田庄,他刚被抓,就有人跟我打招呼了。” 吴宗点点头。 他是知道张常慎的难处的。 “刘承德大人是苦主,那日从大殿出来,你大师兄就跟我递了话,说把魏丘名下的铺子和北宁的一个田庄给他。我当时就答应了。” 吴宗“……” 没想到拆小师妹后墙的,竟然是大师兄。 不过也怪不得大师兄。当时师父还没认小师妹呢。 而且当初也是因为刘承德与魏丘的吏部尚书之争,刘承德最后不光没当上吏部尚书,被迁了外任,孙子还惨遭毒手。他俩鹬蚌相争,大师兄捡了便宜,现在讨个人情让刘承德买下两个铺子一个田庄,大师兄也算是弥补刘承德的损失了。 毕竟最大的苦主就是刘承德了。 “那还剩下一个田庄呢。”吴宗道。 宅子,吴宗并不想要。 魏丘所住的那个大宅子,也是他当上太常寺卿后想方设法买来的,内里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其他的宅子也都是。这些都是好地段的宅子。 京城勋贵世家多,早早把好地段的宅子都占了。外地或寒门出身的官员,哪怕是做到三四品,手里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靠近内城甚至内城里的宅子。 那种宅子可遇而不可求。住在那里,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赵如熙一个小姑娘,家里有宅子,就没必要去抢这样的宅子,免得被人嫉恨,给绥平伯府惹祸。 田庄跟宅子却不同。虽说北宁县的田庄也可遇不可求,但这不是必须品。有钱大不了往远点的地方去买就是了。收益都是一样的,最多是照看不大方便而已。所以这倒不是那么要紧的东西,赵如熙即便买了,也不太容易得罪人。 “田庄倒还在我手上。虽也有几人跟我打了招呼,但有你师父和你的面子,赵姑娘又帮了大理寺大忙,这个田庄,就卖予她吧。” 吴宗满意地点头“那多谢张大人了。” 张常慎犹豫了一下“赵姑娘真不能来咱们大理寺吗?她参加科举,也是为了当官吧?既如此,何必舍近求远呢?就算她聪慧,不说进士,便是考上举人都需要许多年,没必要把时间精力耗费在那上头。还不如来咱们大理寺。她没功名,我虽不能给她有品阶的官职。但她有本事,又有咱俩护着,谁也不敢欺负她。” 吴宗就在张常慎手下干活,自然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想让小师妹来大理寺。 大理寺接的案子,有时候会涉及到有品阶的诰命夫人,这些人只是目击人,而不是犯罪嫌疑人,不能把她们抓过来审,就得上门去询问。 虽说大晋民风开放,但毕竟男女有别。男官员上门,有些人就不大愿意理会,更遑论有时候还要问及一些私密的问题了。 他家小师妹,年纪虽小,为人处事却老道,看问题思虑周全,逻辑严密,还有一手好画技,再有师父他老人家护着,又是绥平伯府小姐,地位不低,诰命们不敢随意羞辱她。她上门去辅助办案,再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这个……刚才您也听到了,我师妹对这个似乎不感兴趣。”吴宗含糊道,“我再问问她吧。如果她不愿意,我也不好强迫她。” 张常慎点点头,正要叫吴宗有空带赵如熙去办过户手续,就听属下来报“大人,平南侯府二公子求见。” “平南侯府二公子?”张常慎皱起了眉头,“他来做什么?” “说是想买魏丘名下的田庄。” 张常慎跟吴宗对视一眼。 吴宗警觉地道“大人,咱们先说好,刚才您可是答应我小师妹了的。” 张常慎叹口气“我自然是答应了。可如果这位什么二公子要用平南侯府的特殊地位来压我,我也不能拒绝。我的难处,你应该知道。” 吴宗沉默下来。 平南侯是新贵,战功赫赫,皇上赏赐他的东西除了金银珠宝,还有田地。 但京城附近的田地都被京中大大小小的勋贵和官宦世家占掉了,所以赏赐平南侯的田地都是靠近他驻守的边关。面积很大,足有几千顷,但土地贫瘠不说,一有战事,佃农逃离,种下的庄稼就毁于一旦。 皇上的用意也在这里你想要你的田地有收获,那就必须好好驻守边关,把敌人都阻挡在国门之外。 这些年,平南侯也没有打京城附近田地的主意,这一次不知为何要来插一扛子。 如果他儿子拿平南侯的功劳来压张常慎,张常慎还真不好拒绝。 第二百二十七章 都恼了 吴宗也叹了一口气:“行吧。我也不能为个庄子为难大人。大人看着办就是。” 张常慎想了想,担心康时霖和吴宗误会,道:“干脆你一起来吧。” 吴宗也明白张常慎的意思:大家行事坦坦荡荡,少些误会猜疑,上下级相处起来也更融洽。 他便也没推辞,随着张常慎一起去了前面会客的厅堂。 两人跟傅云朗见礼寒暄坐定,张常慎打量了傅云朗两眼,就开门见山地问道:“傅二公子此来所为何事?” 傅云朗拱拱手:“在下听说大人这里有魏丘名下要发买的田产、铺子,所以想来问问。如果大人手上还有未售出之田宅,我们府上期盼能购得。” 尽管已猜到来意,听到这话,张常慎还是忍不住皱眉。 他打量了傅云朗两眼,淡淡地笑了笑:“实在是不巧,傅二公子来晚了,魏丘名下的田宅已发售一空,实在对不住府上了。” “卖完了?这不可能吧?”傅云朗愕然,“我听说还有一个北宁的田庄还在大人手里没卖呢。” 他可是送了重礼从大理寺一个朋友那里得来的消息。那人晌午托人带消息给他,说他张嘴太晚了,其他东西都已卖光,只还剩一个田庄。 张常慎的眸子一冷:“傅二公子这是置疑我的人品?” “不不,怎敢。”傅云朗讪笑了一下。 他以前年纪小,府里有什么事都不用他出面。现在好不容易兄长交给他一个任务,他可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地被打发回去。 他问道:“我能问问是谁买了这田庄吗?”担心张常慎又撂冷脸,他赶紧解释道,“大人也知道我们府上在京城这边没有田地。偏府上花销大,北边的收获又没有保证,所以才想来大人这里购买。” “知道是谁买了这田庄,我也能私下去找他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以高一些的价钱买,或是用铺面来换购。” 张常慎并不想得罪平南侯府。况且赵如熙买下田庄之事,是瞒不住的。等她去北宁县衙过户的时候,傅云朗一查便知。 “是缓平伯府的赵姑娘。她跟刘承德大人一样,是苦主,被魏氏换错,好好一个千金大小姐,愣是过了十几年苦日子。所以我便把这个剩余的田庄卖给了她。” 他看了傅云朗一眼:“二公子想来也知道,我们大理寺发卖的财产,会优先卖给苦主。” 傅云朗的脸色沉了沉。 如果换作别人,他这时候就会告辞离开了。毕竟他再不谙世事,也知道不能为个田庄得罪张常慎。 可听到是赵如熙买下了田庄,他心里涌上一股无端的恼恨。这个女人的出现,不光让他与赵如语的婚事横生许多波折,她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裕隆阁的邀请,导致裕隆阁的生意一落千丈。 傅云朗活到十五岁,因为母亲的保护,一直活得顺风顺水。唯一的不开心就是兄长太优秀,别人眼里永远只看得见大哥,而看不见他。 他现在发奋图强,想要学着打理庶务,想要在父兄和外人面前表现自己。可令他屡屡受挫的,就是这位赵五姑娘。 现在不过是买个庄子,这人又来跟他争。如果早就买了倒也罢了,可晌午这庄子还在呢,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就被她抢过去了,傅云朗实在不甘心。 “刘大人那也罢了。绥平伯府算是什么苦主?那魏氏不是绥平伯府二夫人吗?她的身份是赵家人,可不是魏家人。” 张常慎眉头皱起,将脸一沉:“傅二公子这是来教导我如何做事?” “不不不。”傅云朗吓了一跳,站起来给张常慎作了一揖,“小子不会说话,还请张大人恕罪。” “那你是什么意思?”张常慎可不放过他。 说实话,平南侯驻守边关立了功,大家都会给他些面子。但文官与武官,向来是水火不相融的。武官的地位高了,文官就得夹着尾巴做人,反之亦然。 这也是张常慎没有答应傅云朗请求的根本原因。 赵如熙帮大理寺画人像,也答应教大理寺的人画技,就算是半个自己人了。为了个庄子,跟炙手可热的平南侯府对上,容易惹闲话。他手上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发卖的东西。现在没有,下回遇到了总能帮赵如熙留一个。 可张常慎就是不想给平南侯这个面子。 如果这田庄还没主就罢了。都答应卖给别人了,平南侯府的人一来伸手,他就把答应给别人的东西再拿回来给平南侯府。平南侯府有这样大的脸吗?文官们怎么看他?他张常慎不要面子的吗? 他张常慎这个大理寺卿,虽说只是正三品,赶不上平南侯那个一品大将军的品阶高。但武将的品阶向来虚高,他这个文官即便是三品,身份地位也不比一品武将的地位低。 再说,武将保卫边关,他们大理寺也维护大晋内部安宁,功劳也不小,谁比谁功劳大,谁比谁更高贵呢? 傅云朗看张常慎这咄咄逼人的样子,也有些恼了。 十五岁的少年,最是出生牛犊不怕虎。他也知道这么多年,父亲为何不愿意来大理寺买田宅,就是不愿意跟文官低头,他宁愿花大价钱去市面上买贵的。 只要出得起价,这京城的铺面和北宁的田庄,照样能买到。 这世上,总有“崽卖爷田不心疼”的纨绔,娘老子死了,第一个念头就是没人管我了,卖点财产去浪一把吧。 傅云朗虽说年纪小,没插手过家中庶务,更没接触过朝堂之事,但他没少听父亲和大哥感慨武将在朝庭的尴尬地位。这次大哥提起这件事,他猜测这就是一种试探。 因为近年来边疆越来越不稳定,他屡建战功之下,就想试探一下朝堂里文官对武将是否有态度上的转变。 大哥不自己出面,反而让他来,这就是试探的程度。反正事情做得不好,就只是小孩子不懂事,武将也不丢面子,矛盾也不会闹大。如果是大哥出面来买田宅,一旦张常慎一口拒绝,武将的面子就丢大了,文官和武将就要重新对立起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小师妹是谁? 在不涉及到赵如语的时候,傅云朗还是很清醒的。本来张常慎摆出这种态度,他就应该明白,试探结束,他可以回去了。 可买主是赵如熙,张常慎又摆出这样的态度,傅云朗就受不了了。 不过措辞上他还是很小心的,免得给父亲惹祸。 他道“小子年轻位卑,岂敢教大人如何做人?只是小子实在不理解,那魏氏用的是她的陪房杀人,这主仆两人都是绥平侯府的人。当时绥平伯府还没分家,那么这些罪行就是绥平伯府的人犯的。张大人要说赵姑娘是苦主,小子实在不能理解,所以才向张大人请教。” 吴宗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了。 对于傅云朗,或许张常慎不熟悉。但吴宗却是知道他的。 因为打他从江南回来起,就托秦冲打听魏氏的事。 秦冲亦以前是跟傅云朗等人一伙玩的。因为整天招猫逗狗,家里人担心他若祸,便托了吴宗的关系到大理寺来,做个在衙门里跑腿打杂的差事。 当时吴宗感觉奇怪,一问秦冲才知道,傅云朗跟魏氏的养女赵如语,也就是许家那个跟赵如熙互换的女孩子,是互相衷情的关系,两家甚至还有议亲的倾向。魏氏这事一出,两人的婚事很有可能就完蛋了。所以傅云朗对这事才特别关心。 “傅公子的意思是,绥平伯府是罪有应得,他们并不是苦主,所以没资格买这田庄?”他平平静静地问傅云朗,脸上还带着笑容,样子十分和善。 吴宗容貌清俊,又是这么一副春风和煦的样子。跟一旁沉着脸的张常慎相比,让傅云朗好感大增。 不过傅云朗知道这些官员的城府都很深,担心一朝不慎就给父兄惹祸,他极为小心地措辞“我只是请教,没有半点责问的意思。” “那你是这个意思啰?”吴宗追问。 傅云朗直觉里觉得这位态度和善的吴大人来者不善了。 康时霖一心沉迷于画画,最不喜欢是是非非。他收赵如熙做徒弟的事,并没有大肆宣扬。 师父不说,徒弟们也不好无缘无故跟人提这事。因此傅云朗并不知道赵如熙跟吴宗的关系。 即便知道来者不善,对方很有可能拿这个来做文章,但傅云朗回想了一下这话的意思,还是点了点头“对。” 事实如此嘛。他就事论事,怕什么? “那我就纳了闷了。傅二公子这两天老派人来大理寺打听,似乎是想替魏氏开脱,把罪责都推到魏丘身上。难道你不是为了绥平伯府,而是为了魏家?” “我……”傅云朗一下噎住了,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吴宗竟然知道他打听过魏氏的事。 “我、我我没有。”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要是有人拿这个来做文章,绝对会给他爹惹大祸。 “我并没有替魏氏开脱的意思。只是从江南回来,听说了这事,就向秦冲打听了一下,好奇而已。真的。” 吴宗也不是想逼他承认。男女之事,又还没有真议亲、定亲,他堂堂一个正五品官员,用这种事来问诘小辈,也有失体面。 他只是要戳破傅云朗那硬装出来的底气。 吴宗转过头来,对张常慎道“算了,大人。平南侯驻守边关,劳苦功高,我小师妹再要这田庄,未免被人说闲话,说要跟边关将士争利。我小师妹无权无势,哪里能承受得了这样的罪名?这个田庄,您还是给平南侯府吧。幸好只是口头讲定,还没有过户,倒也省了许多麻烦。” 彼此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张常慎跟吴宗对视一眼,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当即道“那太好了,我也不用夹在中间为难了。” 他对听了“小师妹”三个字一脸懵圈的傅云朗道“如此,我就派人去跟北宁县衙打声招呼,傅二公子随时派人去办理过户便可。” “不是。不知吴大人的小师妹是谁?”傅云朗问道。 吴宗却已经站起来了,笑了笑“这是本官私事,想来没必要跟傅二公子解释吧?” 他转头对张常慎道“大人,我去做事了。”说着走了出去。 张常慎那边已经端起了茶盏。这是要送客了。 傅云朗总觉得自己办了一件蠢事,可又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只得告辞出来。 一面往外走,他就一面心里纳闷赵如熙什么时候成了吴宗的小师妹了?吴宗的师父是谁?哦,对了,是枯木先生。枯木先生为何要收赵如熙为徒?难道是因为她首饰图画得好? 他浑浑沌沌地走出了大理寺,上了马车,叹了口气。 要不要把今天的事说给兄长听呢?兄长听了,一定会骂他,说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吧?算了,事已办妥,就没必要跟兄长说了。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张大人和吴大人还是很给他们平南侯府面子的,不是吗?兄长知道,一定会高兴吧? …… 张常慎会客厅堂里出来,直接去了吴宗那屋。 吴宗把手里的笔放下,看着他没有说话。 张常慎的手在扶手上点了几下,开口道“我去宫里。你去……” 吴宗拒绝“不,我哪儿都不去。”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我很忙,没空。” 张常慎看了吴宗一会儿,见他不为所动,只得站了起来“那行吧,我进宫去。”背着手走了出去。 吴宗扬扬眉毛,神清气爽地起身,待张常慎走远了,这才去了赵如熙画画的地方。 他挥挥手示意廊下的人都站远些,这才压低声音道“师妹,教人画画的事,我已跟大人谈妥了。这会儿他进宫去了,等皇上的旨意下来,你就可以开班了。一个省一个班,到时候我帮你把时间排好。” 赵如熙一听,眸子晶亮。 一个省一个班的意思,她懂一个班起码十人以上吧。 大晋多少个省来着?反正不比种花家的省份少。种花家有二十三个省、五个自治区、四个直辖市,外加两个特别行政区。大晋的省份至少也得二三十个吧? 师兄没讲价钱,肯定还是按着师父给定的价。一千五百两一个人,哇塞,她仿佛看到满天的小钱钱朝她飞来。 第二百二十九章 论上眼药的技巧 她朝吴宗灿然一笑“多谢师兄。” 吴宗摆摆手“先别高兴。还有个事。就是田庄铺子,咱们来迟了,张大人手上的田宅已没有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跟大人说好了,只要有,就给你留一个。” 赵如熙买田庄铺子也是为了赚钱。现在眼见着能有一大笔收入,哪里还在乎这个? “没事,有就买,没有就算了。”她道,“如果张大人那里以后有大铺面,我倒是感兴趣。如果没有合适的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叫中人去寻一寻就是。至于田庄、宅子,我暂时不想买。” 她看向吴宗“师兄,等你们有时间,我跟你和师父说一说我要做的买卖。如果你们感兴趣,咱们一起做吧。” 吴宗的兴趣是画画和破案,对做生意没什么兴趣。 不过他很好奇“小师妹打算做什么买卖?” “玉,南边的一种玉。跟白玉不一样,它有各种不同的颜色,晶莹剔透,非常漂亮。我打算叫人到南边找,然后运一批回来。” 她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认真起来“师兄,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是发大财的机会,你可一定要抓住。你虽不缺钱财,但谁也不嫌自己的钱多不是?” 看到小姑娘鼓起的白白嫩嫩的脸,吴宗差点没忍住笑。他怎么感觉小师妹这认真严肃的样子特别逗呢? “行行行,到时候我参一股就是。”他哄孩子似地敷衍道。 他倒没怀疑小师妹是如何知道这种玉的。小师妹在银楼里画首饰图,肯定接触过无数的玉器宝石。想要做这一行,倒也能理解。 而他自己,对那琳琅满目的玉器和宝石就从来没搞懂过。 见师兄答应得爽快,赵如熙这才高兴了“行,你看你跟师父、大师兄、二师兄哪时候有空,咱们一起商量一下。” 吴宗哑然失笑“你还打算搞成咱们康氏师徒家族买卖啊?” “那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赵如熙道。 …… 张常慎进宫之前先到赵如熙那里拿走了她画好的一幅画,进宫行礼之后,他就把那幅画展开递给御前太监“皇上,您看看这幅画。” 萧圪看到太监递到自己面前的画,差点被那逼真的人像和匪徒凶狠的眼神吓了一大跳。 “这……”他佯装镇定,“这是谁?” “这是一个连环杀人凶手。这幅画,是专门请人画的。皇上您看这画法,跟真人极为相像,与咱们传统的画法完全不一样。” 萧圪定了定神,这才将目光移到这幅画上。 可这一对上,他还是觉得画上的人正用凶狠的眼神瞪着自己,让人莫名心悸,就仿佛这人要刺杀自己一般。 他忙将目光移开,道“确实不一样。”他也是学过画的,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这画的不同来。 太真实了有没有?噩梦一般的真实。尤其那眼珠子,跟真的一样,仿佛随着他的移动而转动,时时刻刻都在凶狠地盯着他。 “臣想让大理寺相关官员和各地衙门的画师都来学这种画法。一旦学会,以后再有匪徒行凶作恶,有目击证人就能将之绳之以法。” 萧圪一怔,这才认认真真地打量那幅画来。 “这是何人所画?”他问道,“这画法倒是奇特。” “绥平伯府被魏丘之女魏丽娘抱错的那个女孩儿赵如熙。” 萧圪一怔,看向张常慎“没搞错?”话一出,他就知道自己这话问多余了。 不说张常慎这谨慎的性子,只说没查清楚的事情,是万不会报到他面前的。 “臣亲自看着她画的。”张常慎道,“枯木先生惊为奇才,已将这小姑娘收为徒弟。” 萧圪又怔了一怔,再次打量这幅画,态度又比刚才郑重了许多。 “果然奇妙,很是难得。”他感慨道。 他抬起头“行,朕准了。” “可……”张常慎为难道,“可臣担心赵姑娘不愿意。所以臣想请皇上下个旨意,让她把这画法教给大家。” 萧圪看向张常慎的目光有些微妙。 朕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张大人。 “虽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朕干不来这种巧取豪夺之事。朕这个圣旨一下,你信不信,明早朕这案头就要被弹劾的奏折所淹没。”萧圪指了指自己的御案道。 他虽身为皇帝,可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要是看中谁的东西好就抢过来,喜欢谁家的女眷就掳进宫,他们萧家的天下早八百年都被人掀翻了。 真当朝臣是吃干饭的? 张常慎的表情有些沮丧“枯木先生他们已经在跟赵姑娘学画了,听说给了她三千两银子的束脩,彼此并无师徒名份,以后也不用送三节四礼,学完就散伙。臣其实是很心动的。咱大理寺和各府县衙门的画师,总不能遍天下画这种画法的,都是赵姑娘的徒子徒孙吧?要是这样,置皇上于何地?能钱货两讫,那再好不过。” 他摊了摊手“只是咱衙门没钱啊。三千两一个呢。多送几个去学画,咱大理寺的人出外面办案时,就得喝西北风。” 萧圪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这家伙,他就知道他是来哭穷的。 罪官的财产都由大理寺发卖了,户部尚书意见老大了。这家伙还敢哭穷,脸皮也是忒厚了点。 不过三千两,确实贵了点。要是只派一个官员去学也就罢了,这得派一批呢。 张常慎长叹一口气“皇上您不知道,臣来的时候,想笼络一下赵姑娘,好让她收束脩时给咱打个对折,臣感觉一千五百两还是可以的。所以臣想把魏丘剩下的一个田庄卖给赵姑娘,都跟吴宗透露了风声,让他去跟赵姑娘说说情。没想到平南侯府家的二公子跑来,愣是让臣把田庄给他,说绥平伯府不是苦主,是罪有应得,话里话外都说臣徇私。臣没法子,怕人说臣对边关将士不好,引起武将们的公愤,只得当着吴宗的面,把田庄给了傅家。” 第二百三十章 训斥 他抬起头来眼巴巴地望着萧圪“皇上,要不您跟枯木先生说说,让他劝赵姑娘降一降价?” 萧圪可不想对上枯木先生。那老头儿,可不是个好说话的。 “你直接去跟赵姑娘说不就行了?再不行去绥平伯府,跟绥平伯府说。”他皱眉道。 “呃,我要这么说了,跟逼人家小姑娘有什么区别?咱能干这没品的事吗?皇上您不知道,那孩子可怜的……” 他叭叭叭地将当初赵如熙跟康时霖、吴宗等人说的那番“因为穷,所以用炭画画”,又“因为穷,所以去给银楼画首饰图打工”的说辞,深情并茂地述说了一遍。 萧圪一听,深感同情“都是魏丘没把女儿教好,让这小姑娘受苦了。” “所以,咱能张得开这个口,叫人家小姑娘降价吗?偌大一个大晋朝庭,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这话好说不好听啊。到时候,御史弹劾的还是皇上您。所以咱们不能直接找赵姑娘和绥平伯府,只能找枯木先生。枯木先生是赵姑娘的师父,他老人家答应了,不管是谁,都不能说咱欺负小姑娘。” 萧圪这下子头疼了。 “行吧行吧,朕来跟康先生谈。”他只得妥协道。 相对于又臭又硬的御史来说,还是康老先生好一点,至少给点好处,他就能跟你讲道理。 张常慎这才心满意足地告辞。 既给平南侯府上了眼药,又给枯木先生师徒几个卖了好大一个人情。嗯,今天的天空真是蓝啊,秋高气爽,最妙的就是一个爽字! 萧圪这边派人去找康时霖,护卫很快回来“皇上,枯木先生不在京城,在北宁呢。通知他回来需要些时间。” “那先把傅云开叫来。”萧圪道。 本来他不用对上康时霖的,全都是平南侯府惹的祸。趁着等老先生这空当,先把傅云开叫过来臭骂一顿再说。 傅云开正呆在二皇子的别院里聊天呢,听到皇上宣召,还有些懵。但他也不敢跟萧令谱和萧令衍议论,赶紧跟着御卫去了。 “你家很缺钱?”萧圪一见傅云开就问道。 傅云开更懵圈了,摇头道“回陛下,臣的父亲有朝庭俸禄,家中亦有陛下赏赐的田地宅铺,日子过得很是平稳。” “那是对我赏赐的田地有意见?”萧圪又问。 傅云开脑筋急转,想知道皇上这番发作到底是为何。想来想去,他就想到了他提点的傅云朗去大理寺买田宅的事,脸色顿时一变。 “臣没有,臣不敢。”他跪下,朗声道。 “那你让你弟弟去大理寺逼迫人家张大人卖你家田庄是怎么回事?大理寺是他能去指手划脚的地方吗?朕是缺了你们平南侯府吃的还是穿的?” 傅云开的汗都下来了。 “陛下想也知道,边关局势不稳,一旦有战事,傅家名下的田地有可能颗粒无收。臣听闻大理寺有田庄发卖,便让云朗去问问。只是觉得京城有个田庄,母亲心里会安稳一些,并没有别的意思。” 傅云开年纪不大,却打从十四岁起,来往于边关与京城,时常被萧圪召过来询问战事,御前应对已很有经验了。 他知道,萧圪一旦生气,是最恨别人吱吱唔唔推卸责任、百般找借口为自己开脱的。如果你坦坦荡荡,把心里的一些私心说出来,反而能获得他的谅解。 “估计是臣的二弟云朗不懂事,在言语上冲撞了张大人。臣弟虽顽劣,但要说对张大人有不敬之心,对大理寺指手划脚,是万万不敢的,还请陛下明察。” “另外,如果臣弟不懂事,强买了某位大人家欲买的田庄,臣回去定然让他退回去,并领他亲自向那位大人赔礼道歉。” 萧圪也知道张常慎那狡猾的老头儿,说话多多少少有些水份。没准就是傅云朗那毛头小子不会说话办事,惹得他不快了,趁机跑到自己面前给傅家上眼药。 文臣和武将历来就没个消停的时候。现在边关不稳,他也不可能惩罚傅家,不过是训斥几句。 “令弟今年也十五了吧?朕记得你十四岁就已上战场杀敌了。你转告你母亲,就说朕的话,溺子如杀子,也该让令弟担起自己的责任,别整日里招猫逗狗,不干正事。” 傅云开暗松了一口气“是,陛下,臣一定转告母亲。” “去吧,好好处理这件事。别让人说你们平南侯府闲话,更别让人说朕亏待你们,逼得你们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待下回大理寺还有田庄发卖,朕让张常慎给你们留着。” 傅云开的汗又冒出来了“臣不敢。陛下的治下乾坤朗朗,大理寺发卖罪官田宅并不常见。臣想要田庄,找中人询问即可,不敢劳烦陛下和张大人。” 大理寺处理的除了大案、要案,就是朝庭命官的案子。而发卖的也往往只是罪官的财产。要是皇上刚才的话传出去,朝中大臣们莫不以为他们平南侯府盼着大家出事,好觊觎他们名下的田宅?这个罪名,他们平南侯府可背不起。 见傅云开这样子,萧圪心里的气这才消了一些,笑道“别紧张,朕也就随便说说。行了,去吧。” 傅云开这才叩首退了出去。 走出殿外,傅云开才发现,自己背脊上衣衫都被汗打湿了。他望着翘起的飞檐,轻吐了一口浊气。 “二公子在哪儿?派人寻他回家。”傅云开一上马车,就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觉得,在家里比在边关还要累。心累! “是。”随从答应一声,飞快上马,朝平南侯府而去。先回府上打听,要不是再,再转到别处。 其实傅云朗从大理寺回来,就一直老实呆在家里,没有出门。他唯一的一个举动,就是派人去打听赵如熙和康时霖的事。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赵如熙怎么就跟康时霖、吴宗扯上关系,成了吴宗的小师妹了呢? 傅云开的随从来寻他的时候,傅云朗正听小厮禀报打听到了消息“……据说是赵姑娘画出了一幅特别像真人的画像,就是枯木先生的画像,最后枯木先生爱才心切,将她收入门下,成为了自己的关门弟子。” 第二百三十一章 鞭策 傅云朗的精神有点恍惚“什么时候的事?” “在……在公子跟着五皇子去江南的时候。”小厮一面瞧着傅云朗的脸色,一面道。 傅云朗呆呆地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动弹。 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想问问世上有没有后悔药,能不能时光回溯。 想想吴宗今天的态度,想想枯木先生那脾气,他这做法不亚于捅了马蜂窝,他深深感觉自己头顶已经被一片乌云笼罩住了。 “大哥在哪儿?”他有气无力地问道。 随从还没说话,一个冷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在这儿。” “大、大哥。”傅云朗像是被什么蛰了一般跳了起来。 傅云开在傅云朗面前站定“我让你问问,结果你不问,自己直接跑去?跑去也不好好说话,反而得罪人!你真以为咱们平南侯府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家不成?刚才皇上问我,是不是缺了咱家吃的穿的,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吗?我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我、我……”傅云朗嗫嚅着道,“我不是想着,自己去更显得郑重吗?” 像这样找大理寺买田宅,一般不会自己亲自出面。要是不能成交,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所以都是托人问一问。要是能卖,皆大欢喜;要是不能卖,也不伤了彼此的和气。 “郑重?你就是这样郑重的?你前儿个还找秦冲打听魏氏的事,今儿个就不知道找他,反而自己亲自上场?”傅云开气得拳手握得死紧,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要给他几拳。 “我说你那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为个娘儿们就要死要活的,到了办正事的时候却啥也不懂。真是白瞎吃了这么多年的饭。” 傅云开指着外面道“去,到那里跪着。敢把脸丢到大理寺再丢到皇上面前,你就得承受家法处置。” 一听家法两个字,傅云朗就打了个哆嗦,嘴里连忙认错“哥,哥,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我以后做事,一定三思而后行,再也不会这么莽撞了。” “你去不去?”傅云开瞪着他,“长兄如父。父亲不在家,我非得替他好好管教管教你不可。” 他指着外面,厉声道“去跪着。我数三声,再不去,再加十鞭。” 傅云朗一听,只得老实去院子里跪着。 他们的爷爷一向信奉“棍捧底下出孝子”,很舍得对自己儿子下狠手。他们的父亲就是这样被打成材的,所以把傅家这个传统就继承了下来,并且发扬光大。 他觉得,作为武将的儿子,挨打是一种技能。只有扛得住打,才能在战场上英勇杀敌。 所以别的府上孩子犯了罪,要不是罚抄书,要不就跪祠堂,而平南侯府就是被鞭策。小错五鞭,中错十鞭,大鞭十五鞭。那鞭子抽人贼疼,被抽十五抽,能半个月下不来床。 傅云朗是幼子,平南侯夫人向来疼爱他。长这么大以来,他还没怎么被鞭打过。倒是傅云开,因为是长子又是世子,父亲对他寄予厚望,小时候没少被鞭子抽。 所以傅云开觉得,他之所以成材,就是从小被鞭子抽的。弟弟之所以这么大了还啥也不懂,屡屡办蠢事,除了心眼被女人迷了,脑子被shi糊了之外,就是欠抽。 鞭子沾了水,抽一鞭下去就皮开肉绽。傅云朗直接惨叫出声。早已有护院按住他,不让他动弹,又有人把一块湿布塞到了他的嘴里,免得他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 这院子里有不少人,除了傅云开进来时带进来的下人,还有傅云朗的小厮、随从。 早在傅云朗到院子里跪着时,就有人偷偷跑出去禀报平南侯夫人了。等到平南侯夫人到时,傅云朗已被抽了五鞭子,快要疼晕过去了。 “云开,云开啊,你饶了你弟弟这一回吧。你跟你爹在边关,几年不回家,我就跟云朗母子俩相依为命啊。你要把他打死了,我也不活了。我跟你弟弟一块儿去,免得碍了你们的眼,让你们在边关过得不够潇洒。” 平南侯夫人很有经验,傅云朗小时候她没少这样护着儿子。一进院子她就扑到傅云朗身上,让傅云开的鞭子再也落不下去。 傅云开面无表情地看着母亲,淡淡道“娘,我刚从陛下那里回来。陛下让我转告你几个字溺子如杀子。如果你不让我罚他,我一会儿再去殿前跪着,让御卫给我打完剩下的鞭子,再求陛下赐下墨宝,把这五个字挂在您房中,时刻提醒你如何做一个好母亲。” 平南侯夫人的哭声一顿,不敢置信地看向大儿子。 “另外,等云朗的伤好了,我就送他去军中。” 傅云朗见了母亲来,哀嚎声本来一声高过一声。可听到兄长这句话,哀嚎声戛然而止。 “哥,你、你不会是说真的吧?” 他看看兄长,再看看母亲,真正伤心地哭了起来“娘,您劝劝大哥吧。您跟我说过的,我不用去边关。” 傅云开看着已经十五岁仍在母亲面前撒娇的弟弟,太阳穴直跳,越发坚定了送傅云朗去军中的念头。 他抢在平南侯夫人面前开口“娘,你也别说他去了军营,你身边孤单的话。反正我也得等成了亲才能去军中,这段时间就由我来陪伴您,让云朗去边关陪爹爹吧。如果您现在舍不得他吃苦,等以后……如果我跟爹爹在边关有个三长两短,他如何撑得起这个家?溺子如杀子,陛下这句话,您需谨记。” 说着,他对平南侯夫人带来的丫鬟婆子道“把夫人拉开,免得误伤了她。” 傅云开虽年纪不大,但在边关风吹日晒的,上过战场,又是领兵的将领,比一般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更显得成熟,冷着脸更有一股肃然冷冽的气势。他这番话,便是连平南侯夫人都被震住了,更不用说丫鬟婆子了。 丫鬟婆子连忙上前去扶平南侯夫人起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自己选亲事 平南侯夫人一被扶起,傅云朗就像是被按动了开关一般,又哭嚎起来“娘,我好疼。” 平南侯夫人嘴唇嚅动,看着大儿子正要说话,正好对上大儿子那双满含肃杀之气的眸子,要说的话就卡在了嗓子眼里。 “如果娘因为他的哭嚎撒娇,就要替他求情,那我会再多罚他十鞭。”傅云开面沉如水,说出的话毫不留情,“要是身体受不住,可以分开打。打完剩下这五鞭,等他身体结痂,再打那十鞭即可。总之不会伤他性命。” “不不不……”平南侯夫人一听,连连摆手,“我不求情,你打,你打完这十鞭就可以了,不要再加了。” 大儿子小时候可是挨过父亲不少鞭子的,平南侯夫人对于这种鞭罚十分了解。 如果连罚十鞭,那么打到第五鞭后,施罚的人会下意识放松些力道,唯恐受鞭罚的人承受不住,也有意地不让他晕过去,好牢记这份疼。下次犯错之前,想一想这份疼痛,也许就能停止犯蠢。 可如果分开罚,这十鞭的力道就是扎扎实实的。 最重要的是,伤口刚刚结痂就又鞭打,伤口裂开,一鞭下去就等于承受了两鞭的痛苦,人受的罪只会更大。她现在求情,就是害了小儿子。 傅云开听到母亲的话,即刻吩咐下人“扶夫人回去。” 平南侯夫人也不忍再在这里看小儿子受苦,扶着丫鬟婆子的手慢慢走了。 傅云开面无表情地看着傅云朗,见他嚅嚅地闭了嘴,这才举起鞭子,继续抽在他的背上。 “啊,啊……”傅云朗的惨叫声在平南侯府的上空飘荡,传之甚远,久久不散。 等鞭罚完毕,傅云开让人给傅云朗上了金创药,扶他回房,这才去了正院,直直地跪在了平南侯夫人的屋子门前。 平南侯夫人得了丫鬟的禀报,匆匆出来,烦躁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傅云开跪得笔直,对母亲一抱拳“儿子不孝,请母亲责罚。” 看到无论是容貌还是行事作风都越来越像丈夫的大儿子,平南侯夫人感觉十分无力。 “起来吧,娘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她亲手把大儿子扶了起来,转身回到屋里坐下。 看着大儿子也跟了进来,她才缓缓道“我知道你跟你爹都埋怨我把云朗养娇了。咱们武将家的孩子,哪能不吃苦。可你们也理解理解我。” 她哭了起来,用帕子捂住嘴,指着外面道“这满府里,除了我,也就是你弟弟跟我有血脉关系了。你跟你爹长年不归家,我除了你弟弟,还能有谁?我怎么舍得他再吃苦?你要把他带去边关,这跟剜我的心有什么区别?” “要不娘去宫里把这话跟皇上说说?”傅云开淡淡道。 平南侯夫人的哭声一下子顿住了,良久方弱弱地道“我……我没这个意思。” “那娘是个什么意思?”傅云开的声音不高,语调也不急不缓,可一字一句却像是敲在人心底,“皇上既开了口,咱们府上没点表示,不打云朗几鞭子,您让皇上怎么想?” 平南侯夫人也知道,自己丈夫和府上能有今天的地位,除了丈夫立的战功,也是因为皇帝的看重。边关将士不少,但能入皇上的眼、能让他一力提拔的,丈夫是头一份。 “我……我没有拦着你的意思。我只是有些伤心,想让你能理解我的难处。” “多谢母亲体恤。”傅云开朝母亲行了一礼。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道“另外,我的亲事,母亲别急,我想自己看看。等我挑定了人家,母亲再叫人上门提亲。” “这怎么行?”平南侯夫人一下子急了,“这不行!” “怎么不行?”傅云开看向母亲。 “你又不了解那些贵女,你怎么知道谁好谁不好?你别跟你弟弟一样被某个女人迷住,要死要活地要娶进来。像那种只会迷惑男人、行事不端的,我可不许娶进家门。” “我自然不会跟他一样。但我有我自己的道理。”傅云开站了起来,“总之我的亲事,母亲您别急。就算你中意什么人家,也先问过我。我要是同意,再进行下一步,别擅作主张。我要是不喜欢,便是你跟人议定了,我也不会娶!” 说着,他施了一礼,大步离去。 原来他对自己的亲事还无所谓。想着他长期在军中,家中的妻子娶进来,年年月月相处的就是母亲。所以娶个母亲喜欢的女人,陪伴她,也是好的。 但越是长大,他就觉得母亲见识不够,考虑不全。 父亲出身寒门,能有今天,全是在战场上用命搏出来的。母亲出身不高,识字不多,什么政局什么朝堂纷争,离她都很遥远。他不能苛求自己的母亲能进一步,他只希望自己娶的妻子再也不是这等两眼只盯着内宅、什么都不懂的妇人。 所以他宁愿多花点时间和精力,去给自己挑选一门好亲事,免得娶进门后发现不好,后悔晚矣。 回到前院,他问随从“都打听清楚了吗?” “是。”随从道,“张大人从宫里出来,就回了大理寺。枯木先生去北宁画画去了。据他家门房说,刚才宫里来人宣召他家老太爷入宫,他家已派人去北宁唤人了,估计没多久就会回来。” “那先去大理寺吧。你们派人在康府门前等着。枯木先生从宫里回家,你们就来禀报。”傅云开道。 按理,他应该先去给枯木先生赔礼,再去大理寺给张常慎赔不是的。但现在只能反过来了。 打内心来说,他并不愿意去给张常慎赔礼。不说文官武官的天然对立,只说张常慎跑到皇上面前给他们平南侯府上眼药,就叫傅云开对张常慎心里不爽。 但谁叫傅云朗不懂事,言语上对张常慎多有冲撞呢?他现在只得去人家面前装孙子。 至于事先鞭打傅云朗,就是他对张常慎和枯木先生表明的态度。先惩罚,再赔罪,更有诚意。 第二百三十三章 打听 张常慎从宫里回到大理寺,问下属钟升荣道“赵姑娘还在那里画画吗?” “是的,大人。”钟升荣道,“赵姑娘画画的速度还挺快,大人进宫一趟,她已经画了四张了。” 张常慎点点头,对赵如熙的速度十分满意。 这个案子是连环杀人案,杀人的频率不定,有时候隔一两个月,有时候只隔十几天。此时离孙家旺主家的死已过去七八天了。等把画像画好,送到阳州后,衙役们查访也需要时间。他真担心到时候又有新的案子出来。 早一天把画像画出来,就早一点有机会抓住凶手,有些人就不会枉死。这也算是功德一件。 所以赵如熙越早完成画像越好。 “吴宗大人呢?”他问道。 “属下不清楚。吴大人只打了声招呼,说有事要出去,就带着小厮走了。并未跟属下交待要去哪儿。” 张常慎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来“这小子,年纪不大,花花肠子不少。” 钟升荣也不知自家大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也没敢问。反正他只需要知道自家大人对吴大人很欣赏就对了。 “行了,你下去吧。”张常慎说着,等钟升荣走到门口,似想起什么,又道,“一会儿要是平南侯府有人来,你先替我拦一拦,就说我有要案需要处理,请他等一等。” “是。”钟升荣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待张常慎处理了些事情,钟升荣就来报“大人,平南侯世子来了。” 张常慎头也不抬“让他等着。” 待客的厅堂里,傅云开听到张常慎没空,在处理案情,他丝毫不意外。 张常慎破案极厉害,便是皇上都对他礼让几分。傅云朗不知死活地冲撞了他,他能给自己好脸色就有鬼了。 他老老实实地坐下,问钟升荣道“不知吴宗吴大人可在衙门里?我想见一见他。” 他觉得,傅云朗是从吴宗手上抢的田庄,他给张常慎赔礼是应该,但更应该给吴宗道个歉,并把田庄还给他。 “吴大人出门办事了,不在衙门内。”钟升荣笑道,“下官还有事要做,傅小将军就先在这里等着。我们大人处理完案子就会过来。” “有劳了,钟大人自去忙去,我在这儿等着就好。”傅云开客气地拱手,待钟升荣出门,他这才坐下。 钟升荣一走,傅云开就对自己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会意,走了出去,对守在外面的衙役道“不知大理寺的茅厕怎么走?” “出了这个院子往左拐,再往前走百步,就看到了。” “这里不能乱走,大人能不能陪我去一趟。” “……行吧。” 小厮去了好一会儿,这才回来低声对傅云开道“爷,小人打听过了,张大人在处理公务,吴大人确实不在衙门里。” 他犹豫了一下“小人还听到一件事,不是这位衙役说的,是小人听路过的大人们议论的,说吴大人的小师妹在后面一个院子里画画,说‘画得跟真人一样’。” 傅云开疑惑“吴大人的师妹?就是那位绥平伯府赵五姑娘?她怎么在这里?” 小厮摇摇头“小人也纳闷,就又塞了一角银子给领我去茅厕的那位衙役。可这衙役也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说,直说不知道有这回事。” 傅云开脑子里一下子闪过好几个念头,第一念头就是张常慎和吴宗徇私,让赵五姑娘去死牢折磨魏氏。 但这个念头一起,就被他打消了。 如果真是这样,张常慎和吴宗绝对不会让人知道赵五姑娘来了大理寺,还将其行踪宣扬得人人都知道。况且,张常慎也绝不是这样糊涂的的人,否则也不会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一呆就七、八年。 难道她真是在这里画画?是替大理寺画罪犯人像吗? 想起枯木先生收赵五姑娘为徒的事,傅云开就觉得他这猜测最接近事实了。 这位赵五姑娘,恐怕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否则不会被请来大理寺画画,更不会被枯木先生收为高徒。 他坐在这里,又等了许久,等得快要不耐烦了,这才见张常慎走进来,对他拱手笑道“傅小将军,久等久等。对不住,衙门里有点事需要处理,怠慢了。” “是在下冒然打扰,还请张大人恕罪。”傅云开赶紧站起来回礼,脸上丝毫不见有不耐烦的神色。 彼此寒暄着坐下,傅云开就又站起来深深一揖“云开此来是向张大人赔礼道歉的。舍弟今日前来,对张大人多有冒犯,云开已鞭笞过舍弟。在此云开替舍递跟张大人赔个不是。” 说着,他又是一揖。 “哎,不必说这些。”张常慎笑呵呵地虚扶他一下,“小孩子嘛,不懂事,我能理解。道歉的话就不用说了。傅小将军也不用太过责备令弟,鞭打更不可取。长兄如父,你多训斥他几句就行了。打坏了,你家长辈也得心疼不是?” 他抚着胡子道“皇上可跟我说了,平南侯在边关劳苦功高,让我宽宏大度一些,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你要再这样,倒叫我不好跟皇上交待了。” 傅云开“……” 他准备了许多说辞,做好了接收张常慎冷嘲热讽或责骂的准备。可现在,他觉得自己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张常慎这慈祥的长辈模样,真叫他什么都说不下去了。 这些官油子,果然厉害,好话歹话都给他们说尽了。自己就只有低头作揖的份。 尽管如此,傅云开该赔的礼,该作的揖,依旧扎扎实实来了一遍。 他这表现,倒叫张常慎对他印象好了不少。 换作别人,年轻气盛,自己说不用道歉了,说的又这样真诚,或许对方也就罢了。可传到皇上耳朵里,必然引起皇上不满。 可眼前这小子,不为所动,做好一切该做的事,能屈能伸,是个厉害角色。看来假以时日,其成就不比他老子差。 送上礼物,见张常慎的态度真诚了不少,显然是消了气了,傅云开才问道“不知吴大人和吴大人的小师妹赵五姑娘在哪儿?我想跟他们也道一声歉。” 第二百三十四章 姻缘天注定? “吴大人出去办事了。倒是赵五姑娘……”张常慎摸了摸胡子,有点拿不准赵如熙想不想跟平南侯府扯上关系。 他跟吴宗是文官,跟平南侯府天然不是同一阵营。但绥平伯府不一样。 绥国公本就是武将出身的。虽说现在的赵元勋已无官职,但他原先在五城兵马司走的也是武将一道。如果赵元勋想跟平南侯府搞好关系,甚至走傅云开的路子弄个官职,或是为自己的儿子谋个前程,那自己也不能阻了别人的好事。 “我让人去问她一声。”张常慎说着,转头吩咐钟升荣去找赵如熙。 等钟升荣走后,他才跟傅云开解释了一句“赵五姑娘正在衙门里替我们画罪犯的人像。” 赵如熙要教衙门的官吏画画,等皇帝的圣旨一下,就满朝皆知,所以张常慎觉得这事没有丝毫隐瞒的必要。 “赵五姑娘的画技,难道比吴大人还要厉害?”傅云开心里诧异,不由想多问两句。 张常慎想让文武百官知道这事的重要性,便干脆趁着现在没事,替赵如熙宣传起她的新画法来“不一样,赵五姑娘独创了一种新画法……” 钟升荣去了后面院子,找到赵如熙,特意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 “现如今平南侯府世子爷傅云开傅小将军正在张大人那里道歉呢,又说给赵姑娘你道歉。张大人让在下来问问姑娘,要不要去前面见一见傅小将军,接受他的道歉。” 赵如熙知道傅云朗来抢田庄的事,但不知道后面张常慎还跑到皇帝面前去上了一回眼药,弄得傅云开不得不跑来赔礼。她听钟升荣讲得一愣一愣的。 一听此言,她连连摆手“不必不必。那个傅将军来赔礼,又不是因为我,我没必要去凑这个热闹。您替我跟张大人道一声谢。” 她才不想跟平南侯府有交集呢。任何与原男女主有关的人与事,她都恨不得离得远远的。更不用说傅云开还是个炮灰,比她这个炮灰活的集数还少。 不管她能不能改变这本书的情节,她都不想跟傅家有任何交集。 钟升荣今天一直跟在张常慎身边,自然知道自家大人对赵如熙的看重。又因为康时霖和吴宗的关系,以及画技的事,有意跟赵如熙交好。 他担心赵如熙年纪小,不清楚其实的门道,有意提醒她一声“平南侯现在手握兵权,跟他们府上交好,想来于令尊也有好处。令尊不愿意做官的话,令弟以后想谋个前程也有个门道。赵姑娘你不妨过去一趟,打个招呼说两句话也没什么。张大人也在那儿呢,也算是给他们一个面子。” 钟升荣四十来岁年纪,是十几年前的二甲进士,在大理寺从九品官做起。因没什么关系、能力又一般,现在品居正六品,呆在张常慎身边做些杂事,相当于现代的秘书职位。 对于他的提点,赵如熙还是很感激的。 她朝钟升荣施了一礼“多谢大人提点。但我有我的道理,还是不去算了。你只需说,傅二公子冲撞的是张大人,平南侯府向张大人道歉即可。我画画忙,就不出去见礼了。” 钟升荣见自己都说得如此明白了,赵如熙还是不愿意出去见傅云开,人各有志,他便也没再劝,跟赵如熙告辞一声,回了前面。 前院厅堂里,听张常慎夸了赵如熙画的画怎么怎么好之后,傅云开对赵如熙越发好奇。 作为一个正准备议亲的人士,傅云开还想的有点多。 他向傅云朗打听今天的事的时候,听了傅云朗对赵如熙的不少抱怨。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经过,他在惩罚傅云朗之时,也让人去打听了一下,对赵如熙的情况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赵如熙被抱错,在乡下和市井生活了十四年。有这样的生活经历,被接回府后,她在言行举止上不光没被人耻笑,反而凭着自己的才学考入了北宁女子书院,并被康时霖老先生看中收为关门弟子。 另外,她还受雇于银楼,给银楼画首饰图。裕隆阁甚至因为她画的首饰图太好而被挤兑得快要倒闭。 张常慎这样的老狐狸、老政客,是不会轻易夸奖人的,现如今却在自己面前对赵五姑娘的画夸赞有加。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论从哪一方面,都证明了赵五姑娘是一个才华横溢、品行高洁、自强自立的好姑娘。 这会儿,傅云开忽然觉得,这位赵五姑娘没准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在决定自己议亲后,他发现自己的亲事其实是个老大难,高不成低不就。 他既不想娶自视甚高、矫揉造作的世家女,也不愿娶像他母亲那样见识浅薄、目不识丁的女子。偏他还没多少时间呆在家里替自己张罗亲事。 他觉得他会花很长的时间寻找,最后还是寻不到合意的,只得不得不凑合着娶一个母亲希望他娶的人。 却不想赵五姑娘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莫非,这就是姻缘天注定? 所以他现在非常迫切地想要见一见这位赵五姑娘。如果她真是他想像中的人,他会当机立断地派人去绥平伯府提亲。 此时见钟升荣一个人回来,傅云开十分失望。 “大人。”钟升荣朝张常慎施了一礼,“赵姑娘说傅二公子冲撞的是张大人,只需向张大人赔礼即可。她画画时间紧,就不出来跟傅小将军见礼了。” 这话让张常慎有些意外,对赵如熙这小姑娘的印象越发的好了。 这小姑娘,很会说话嘛。 傅云开本来很失望的,可听了这话,他的眼眸忽然亮了起来。 从这话里可以看出,这位赵五姑娘是个有脾气,且知分寸,又自爱自尊,不攀附权贵的。他越发觉得赵五姑娘合自己的心意了。 只要长的不是太丑,他觉得自己就能派人上门提亲了。 “赵姑娘确实是忙,她明早之前得把三十幅画像画好呢,倒不是有意不来跟傅小将军见礼,傅小将军不要见怪。”张常慎喜欢赵如熙这小姑娘,便也愿意替她多说几句好话。 说着,他乐呵呵地端起茶来饮了一口。 这是端茶送客了。 傅云开只得起身告辞。 从大理寺出来,他上了马车,叫住车夫“且慢,我要等一个人。” 第二百三十五章 无一处不合心意 见傅云开离开,张常慎去了赵如熙那里,告诉她已是下衙时分,可以收拾走人。 “好的,我画完这幅就走。”赵如熙抬起头来,朝张常慎笑了笑,“张大人先回去吧,我很快就好。” 张常慎拿起赵如熙画好的画像看了看,又数了数,连同他拿去给萧圪看过的那张一起,一共有九张了。 他不由赞道“很快嘛,看来明日就能画完了。” “是。”赵如熙道,“明日旬休,我不用去书院上学,上午就能来画。估计晌午您就能派人送去阳州了。” “好。”张常慎给赵如熙拱拱手,“我替阳州的百姓多谢赵姑娘。” “对了。”他又道,“我跟皇上商议过了,由他下旨令你教画画。等他召你师父入宫,经得你师父同意,就会派人来找你回去宣旨。” 赵如熙一听,高兴道“多谢大人。” 赵如熙手头这幅也画得差不多了,张常慎回前面收拾东西,她也把最后一笔画完,交给一直等待在那里的钟升钟“有劳钟大人。” “这是在下本份。”钟升荣笑道,“大人吩咐了,明日一早,在下会来衙门里等姑娘,姑娘随时过来就成。” “那明儿见。”赵如熙收拾好东西,领着青枫和马胜出了大理寺。 刚才马胜已出去吩咐鲁伯把马车驶出来了,马车正停在衙门口不远处。 赵如熙走过去,就见一个人正站在那里跟鲁伯说话。 见到她来,鲁伯忙介绍道“姑娘,这是平南侯府的人。” 那人朝赵如熙行了一礼“赵五姑娘,小人是平南侯府世子爷的小厮长安,我家世子爷想跟姑娘说几句话,不可姑娘方不方便?” 赵如熙皱眉,很想说一句“不方便”,就见隔得不远的一辆马车下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朝这边走了过来。 看那人身上穿的锦服,再看这周围也没有别的马车,她就猜到这人应该就是傅云开了。 因为是活不过三集的炮灰,原小说对这个傅云开的描写不多,只说他长相英俊,打小入军营,有勇有谋,骁勇善战。 对于男主傅云朗来说,大哥是他打出生起就不可企及的存在。他小时候一直生活在大哥的阴影之中。他因大哥太过优秀,甚至嫉恨过大哥。 直到大哥跟父亲一起战死在沙场,他才知道大哥身负的重任。他自责难过,终于奋发图强,成长成了一个有担当、有能力,跟大哥生前一样的人。 脑子里闪过小说里的这些内容,赵如熙抬起头来,看了走向自己的傅云开一眼。 傅云开果然跟小说里描写的差不多。他身材高大,相貌英俊,一双眼眸犹如深潭,让人一眼看不到底。现在他应该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但或因在边关摸爬滚打的缘故,显得十分成熟,说是二十来岁也不为过。 这样的人物,可惜了。赵如熙心里叹息一声。 赵如熙在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傅云开,傅云开却在看到赵如熙的第一眼,就眼前一亮。 身材高挑,容貌出众,气质也跟那些大家闺秀不同,清灵飒爽,明朗大气。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人。 现在他心里只余了一个念头就是她了。 “赵五姑娘。”隔着还有十来步远,他就拱了拱手,“在下傅云开,特在此等候,给姑娘赔礼道歉。” 他本就腿长脚长,说话的功夫,就站到了赵如熙五步之外,停住脚步,给赵如熙深深作了一揖。 赵如熙侧身避开他的礼,淡声道“傅将军不必多礼。刚才我已托钟大人说过,傅二公子冲撞的不是我,所以傅将军没必要跟我道歉。府上只需取得张大人的谅解即可。” 傅云开见她说着,脚步已转了方向,似乎要上马车去,连忙在她话声刚落时就急急接过话道“无论怎样,舍弟无礼,令姑娘不快。在下不敢求姑娘谅解,只聊表寸心而已。” 说着他接过小厮递过来的礼盒,满脸真挚地递到赵如熙面前“为表歉意,云开给张大人和赵姑娘都带了些边关土仪。张大人已笑纳,还请赵五姑娘不要嫌弃。” 他将礼盒打开,露出里面的织品“这是边关的一种织品,比不上江南织品的精美秀丽,却胜在粗犷狂野,极具独特之美。姑娘是画画之人,想必会喜欢。些须微薄小礼,不值几个钱,却是云开的心意。如果姑娘对今日之事已不介怀,还请笑纳。” 赵如熙听了他这一大番话,不由古怪地看他一眼。 “傅将军口灿莲花,口才实在了得。如不收礼倒显得我气量太小。那么这礼我就收下了。” 说着,她示意了青枫一下。青枫上前,接过了傅云开手中的礼盒。 傅云开总感觉赵如熙这话有些不对,似不是什么好话。不过赵如熙能收下他的礼,他还是心花怒放。 他正要再说几句,却见赵如熙已经转身朝马车走去,动作麻利,丝毫不拖泥带水。 自打未婚妻去世后,傅云开外出时常会被一些女子偶遇。这些女子见了他总是羞答答的,偷偷打量他却又目光躲闪。嘴里说着告辞,作势转身,步履迟缓得却仿佛地上有东西粘着一般,半日走不了几步。 相比之下,赵如熙这份利索直击傅云开的心房。 果真不愧是他看中的人,这位赵姑娘的行事风格,他是真喜欢。 而且她的声音也很悦耳,她说出来的话也极有水平,软中带硬,即便嘲讽他也不见失礼,言辞甚妙。 唉,真是无一处不合心意。 傅云开的嘴角不由上翘,心里十分愉悦。 他忽然感激起弟弟来。 要不是弟弟今天闹这一出,他怎么会遇见赵如熙,又怎知这位姑娘如此可人,如此合他心意?果然是姻缘天注定。 “爷,咱们回去吧。”长安见人家姑娘的马车都已走了,自家世子爷还傻傻地站在这里,嘴里含笑,脸上一幅痴汉模样,他忽然觉得有些没眼看。 他家二公子白净文雅,是个翩翩佳公子,做这样的姿态正好。 可他家爷,风格坚毅粗犷,砍人脑袋麻溜利索,凶狠果决,实在不适合做这样小男生的痴情模样。 傅云开回过神来,狠狠地瞪了自家小厮一眼,转身上了马车,吩咐道“去康府。” 他要想娶佳人进门,最大的障碍不是绥平伯赵元勋,而是赵五姑娘新拜的师父枯木先生。 那位老先生脾气古怪,目下无尘,是大才子真雅士,恐怕看不上他这粗鄙的军汉。 他得好好想一想,如何讨枯木居士的欢心。 第二百三十六章 演戏咱们专业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康时霖那头,回到下晌时分。 吴宗跟张常慎说不去寻师父,可张常慎前脚去了宫里,他后脚就出了门,骑着马直奔北宁去。 一进门,他就高叫了一声“师父……”声音拖得老长。 康时霖转过脸来,看向吴宗,眉毛皱起“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师父,您交待的事,徒儿没给您办好。”吴宗哭丧着脸,声音里都带了一丝哭腔。 师徒多年,一套把戏不知耍了多少次,一看吴宗这样,康时霖就知道这小子是唱上了。 他小眼珠子转了转,将脸一肃,严厉地大声斥责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要你这徒弟来做什么?枉你小师妹称你一声师兄,你连个田庄铺面都给她买不下来?” “要是别的田舍也就罢了。那魏家娘儿们把你小师妹仍到乡下自生自灭,能活下来是她命大。现在魏丘家产发卖,你小师妹作为苦主,不应该卖得个田庄或铺子?” 吴宗赶紧道“不是。剩了北宁一个田庄,本来张大人都答应我了。偏平南侯的二小子来,指责我们大人徇私,说师妹不是苦主。我们大人没法子,只得卖给傅家了。” 说到这里,他似乎冒了汗,用袖子抹了抹额头,这才继续道“我们大人说,平南侯驻守边关。他家既开了这个口,就不好拒绝,免得别人说他不体恤边关将士。他们在前面保家卫国,想买个田庄咱们都不答应。这话好说不好听。” 康时霖本来在配合吴宗演戏,这一回是真真正正被气着了。 是,平南侯是在驻守边关,可他也没少得朝庭的赏赐。他做的是武将,拿的是朝庭的俸禄,为了优待,皇上赐了他几百顷良田,时不时还赐下金银珠宝。就这儿,还不满足,还摆出整个大晋都欠他的姿态,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手指点到什么都得是他的,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 不过康时霖虽然是个急躁性子,却是极精明通透的。他气归气,却也知道这话不能说出来。 他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悲凄地长叹一口气“罢了。咱们不过是一画匠,无权无势,对朝堂也没有多少用处。就算你小师妹独创的画技能对朝庭有点用处,哪能跟驻守边关的将士相比?这事,就算了吧。” 他用力地眨巴眨巴眼,愣是没挤出一滴眼泪。 他只好用袖子胡乱抹了一下,道“当初你小师妹就不想办这个班,说她年纪小不能收徒,收钱也不妥当,会被人诟病,说她贪钱。可我听你说这画法对朝庭大有裨益,无论京城还是各个县衙,有人懂了这个画法,以后的罪犯就逃不掉了。所以就逼着她教给大家。” “我本来想替她买个庄子补偿她,可现在,这点事都办不成,唉!” 说到最后一句,他老人家的演技飚到了生涯顶峰。那声叹息,音调愣是绕了好几个弯,在这秋风萧瑟的季节里,无端地让人感觉悲凉。 搞艺术的人往往最感性,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物伤其类,跟着一起叹息一起伤心起来。 “要不……我把我名下的田庄送给知微居士吧?就在北宁,面积不比魏丘的差。”周文柏道。 周文析这么一说,大家都纷纷出口“对对对,我名下还有两个京城的铺子,地段不错,都送给知微居士做嫁妆。” “我送个两进的宅子和一个铺面。” “我家田庄在南安县,虽然比北宁远了些,田地却是极好的……” 吴宗饶是跟师父配合过多次,看到这情景,还忍不住瞠目结舌。 不过就是替小师妹买个田庄,不服气平南侯府横插一扛而已。可师父这演技一飚,就替小师妹收获如此多的财产,还直接把小师妹身上被人诟病的地方给洗得干干净净。 虽说他们肯定不会收这些人的田庄铺面,但绘画班的学员不好意思白学人家独门绝技,诚心奉送价值万两的田庄铺子,而师父和小师妹拒收财产,迫不得已只收三千两的美谈,就能传遍整个大晋。 这师生之间的关系,多么有爱,多么的令人感动!小师妹在灶头用烧火棍创造出来的画法,直接标上了“价值万两”的名头。最后只收朝庭一千五百两的低价,就是小师妹无偿为大晋做的贡献。以后谁敢说小师妹收朝庭的钱是贪财,他们就能用今天这事来喷死他。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师父这份功力还是这么深厚,丝毫不减当年,实在是令人佩服得紧。 一时之间,吴宗对师父的景仰,犹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果然,康时霖看到众人纷纷奉上自己名下的田产,两眼一瞪,生气道“你们把我们当成什么了?谁要你们的田宅了?你们这是要置我们师徒于不义吗?行了,都回去,什么都别说了。这班也不办了,过两天我就带着小徒弟云游去。” “走走走,都给我走。”他往外赶人。 大家一看康时霖这说的不是气话,而是动真格的,都急眼了。 要是还没学之前还好,现在初尝肉味,刚刚品出点道道,正是上瘾的时候,却说不教了,他们抓心挠肝能几夜睡不着。 这不是要人命吗? “大家先回去吧,我劝劝我师父。他老人家正在气头上,说些气话也是有的。”吴宗开始扮白脸,跟大家挤眼睛使眼色,劝大家先离开。 待大家都走了,吴宗转回画院,对着自家师父一竖大拇指,笑嘻嘻地赞了一个“师父,您牛。” “哼,跟我比,你还嫩着呢。” “是是是,您老绝对是老姜。”吴宗极尽拍马之本事,把师父给拍高兴了,唯恐他老人家真给气着了,郁结于心就不好了。 “你师妹呢?”康时霖问道。 “在大理寺呢。已经画了一幅跟罪犯特别像的画像了,正打算多画一些,四处张贴。” “哎呀,师父您不知道您新收这个小徒弟有多厉害……” 第二百三十七章 萧圪(为盟主大爱无男主加更) 吴宗叭叭叭地把赵如熙画画像的经过说了一遍,道:“去之前我还担心她听了案子心里害怕呢,可小师妹愣是连眼都不眨一下,脸色没半点变化,比那些刚进大理寺的小子可厉害多了。” 康时霖的胡子就翘了起来:“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的徒弟。” “师父您老的眼光就是好。”吴宗的彩虹屁不要钱似的蹦出来。 “张大人当即就想让小师妹进大理寺呢。小师妹也是个心里明白的,当即就拒绝了。您没看到我们大人那表情呢,老遗憾了。” 康时霖果然被这话逗得很开心。 “对了,师父,教各衙门画画的事,我跟张大人已谈妥了。我还让他去问皇上要一道圣旨,免得有人对小师妹收钱的事说三道四。张大人已进宫去了,没准一会儿宫里或您家里就有人来寻您。” 康时霖一听,点头道:“那肯定得来找我。” 现在赵如熙是他徒弟了,萧圪绝对不敢不经过他同意,就越过他给赵如熙下圣旨。那是找抽呢。 果然,两人刚指挥下人把画架搬进屋里,康家的管家就来了:“老太爷,皇上宣您进宫呢,小人来接您回京。” “行,走吧。”康时霖很是干脆。 康时霖进了宫,萧圪一听他来了,亲自迎了出来,迎到软榻旁,两人面对面坐了。 萧圪又亲自端了一盘子点心,放到康时霖面前,对他道:“表叔,您上回吃这点心说好,我特意让御厨给您做的,您尝尝。要是吃得好,一会儿让下人提一盒回去。” 见萧圪不在自己面前称“朕”,行事还如此殷勤,康时霖心里很是受用。 他捡了一块点心进嘴里,品了品,点头道:“不错。” 萧圪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将茶杯给他推了推,这才道:“您老新收了个徒弟,要不是张常慎来跟我说,我还不知道呢。我小时候也跟您学过画,虽说天赋不够,被您老嫌弃,不能列入门墙,但好歹也是您的门外弟子。您新收个小师妹,我这作师兄的,也得送个见面礼。” 说着,他抬了抬手,太监便捧了个精美小匣子上来, 康时霖心里跟明镜似的,萧圪这话说的好听,什么师兄给小师妹的见面礼,屁!只不过是想请赵如熙出山教官吏们画画,给的赏赐罢了。 钱货两讫的事儿,现在换了个说法,便在他面前卖了个乖,平白得了他和丫头两份人情,当皇帝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鸟,心眼子忒多。 这时候太监已把盒子打开,递到康时霖面前。康时霖见里面是一张纸,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一张铺子的房契,他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不错,这份见面礼,你小师妹肯定很喜欢。”他道。 如果盒子里装的是金银首饰或玉器古玩,那他肯定要跟萧圪翻脸。赏那玩意儿想糊弄谁呢? 宫里赐下的东西,都是有标志、并登记在册的。这些东西不管再价值连城,都是不能买卖的。 无论什么,一旦不能变现,那就是个死物,一文不值。偏你还得小心保管,掉了、磕了、被偷了,还得要被问罪,简直就是个麻烦。 那玩意儿除了是个荣耀,一无是处。反正康时霖最不爱要这种东西。 铺子就很好。即便不能买卖,自己也不做生意,光是出租,每月也有进账,这才是诚意满满的一份礼呢。 因着先皇的关系,萧圪跟康时霖接触的时间比自己的亲叔叔还多。康时霖没少驮着年幼的他,带他出宫去玩耍。 最重要的是康时霖这种性子特别让做皇帝的满意——从不仗着自己的身份胡作非为,从不对朝堂上的事指指点点。可如果你真做了糊涂事儿,他又能来给你一记棒喝,叫你警醒。 所以不光先皇喜欢跟康时霖聊天喝酒,便是萧圪对这位表叔也打心眼里亲近。 如今见康时霖满意,萧圪也很高兴,又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跟着他闲聊了几句,这才转入正题。 “小师妹那画法,我听张常慎说很是实用,对朝庭抓罪犯大有好处。我想让她教衙门里的官吏画画,您老看,行不行?” “那丫头打出生起就受尽了苦,都是魏丘教女无方。我想让她买个魏丘的田庄,偏被平南侯府半道抢了去。说实话,我很生气,非常生气。” 说到这里,康时霖端起茶盏,猛喝了两口,似乎需要用水浇灭心头的火气一般。 萧圪赶紧又给他斟了一杯,道:“我已经训斥过傅云开了。一会儿他就会去给您道歉,并把那个田庄也还给小师妹。” “给我道了什么歉?又不是抢我的田庄。”康时霖道,“田庄也不要。免得武将们说我们抢傅家的东西,那丫头可受不住。” “好,那就给小师妹道歉。”萧圪从善如流,“田庄其实还是可以要的,这是傅家抢过去的,现在我帮你们抢回来,您老不接,我岂不是很没面子?拿着吧。魏丘这事一出,朝臣们估计要夹着尾巴过日子。短期内想再要犯官的田庄铺子,很难。咱何必跟钱过不去呢,您说对不对?这话还是您老教导我的呢。” “啧,你们当皇帝的就是会说话!”康时霖斜睨他一眼,“当我不知道呢?我要不接这田庄,傅家就能被架在火上烤着下不来。你偏帮傅家说话,还想卖我人情?你当我是傻的?” “哈哈哈,您老还是这么心明眼亮,我哪敢在您老面前弄鬼?说的也是实情嘛。”萧圪脸不红心不跳地打着哈哈。 “那我老康就卖你个面子,把这田庄收下了。”康时霖终于给了他一个台阶。 “多谢表叔。”萧圪大喜,连忙又殷勤地把点心盘子往那边推了推,“您老也知道,我看似是九五之尊,其实整天还得看朝臣的脸色过日子,我也难呐。” 他叹息一声:“就说这平南侯吧,英勇善战,有勇有谋,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您看,以前他是从不往大理寺伸手的,这一次让傅云朗那小子去大理寺搅和一通,未免没有试探我和文臣的意思。您说,他是想干嘛?” 第二百三十八章 求亲路上第一阻碍 “那还不是你给惯出来的?”康时霖嗤之以鼻,“你要是不整天捧他来踩世家和文臣,他会不知道天高地厚?” “不说那平南侯,只看那魏丘。就因为他是寒门子,你要捧他来踩世家。结果呢,你看看你捧出了个什么玩意儿?整天阿谀奉承不说,还敢杀人抢官。胆大包天到了什么地步?” “我也没想到魏丘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来。”萧圪也唏嘘。 “你还好,还没太过糊涂,去护着那魏丘,否则我非指着你鼻子骂你一通不可。”康时霖深知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只是这颗甜枣从他手上递出来,味儿就有点酸,听上去总感觉不是什么好话。 “表叔,也是有您老看着,我不敢糊涂。”萧圪腆着脸笑道,“您可得好好保重身体,好好看着我,别让我做糊涂事儿。” 康时霖一摆手“别扯我,我可懒得管你们这些屁事。嫌自己命长还是怎的?” 他将茶一口饮下,拍拍手站起来“行了,我回去了。咱把话说明白啊,我小徒弟教衙门那群兔崽子,一千五百两一个人,这是辛苦费,你要写清楚。你们衙门里的官儿做事都还拿俸禄呢,别因为这点钱就让人嚼我家丫头的舌根子。另外,也别让平南侯府的人上丫头家的门。我那小徒弟福薄,承受不起。” 扔下这句话,他施施然回去了。 从宫里出来回到康家,刚下马车,康时霖就看到傅家一个青年男子站在自家门口,看那坚毅的脸庞和那挺直的腰板,不用身边的随从提点,他就猜到了来人是谁。 傅云开见康时霖下车,他连忙上前行礼“平南侯府傅云开,给枯木先生请安。” 康时霖一摆手“不敢当。小佬儿没官没职的,当不起傅小将军的礼。” 说着他也没管傅云开,直接往里走。 傅云开连忙跟上“小子不敢。小子是特地来跟枯木先生道歉的。” “那就更不敢了。傅小将军无错,缘何道歉?小佬儿跟小将军也没见过面,毫无瓜葛,这话无从谈起。” 傅云开又抱拳行礼“这事说来话长,都是舍弟惹的祸,小子在来之前已将舍弟施以鞭笞。还请枯木先生给小子一个赔礼的机会。” 康时霖这才停住了脚步,打量了傅云开一眼。 傅云开站在那里,微低着头,任凭康时霖打量,内里却心跳如鼓。 只要枯木先生肯让他进门,他就有机会获得枯木先生的好感。 康时霖点点头“你爹倒是养了个好儿子。” 傅云开正琢磨康时霖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是赞扬还是嘲讽,就听康时霖继续道“行了,你回去吧,不用赔礼了。刚才在宫里,皇上已替你们平南侯府给我们师徒道了歉,我再为难你就是不给皇上面子了。回去吧。” 说着,康时霖继续往里走,傅云开还想跟上说几句话,就被康家的下人给拦住了。 “多谢枯木先生体恤,小子一定管教好舍弟,不让他再惹祸。”傅云开只得冲着康时霖的背大声喊道。 “那是你家的事,只要对得起皇上就成。”康时霖头也不回,一脚跨进门槛,背影就消失在门里。 傅云开怔怔地望着那扇门,苦笑一下。 他爹还想跟这些世家出身的文官掰一掰手腕,试一试自己在皇上心里的份量,简直是痴人说梦太天真。 这一个个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他们平南侯府在这些人面前,根本不够看。 不说其他,只看这位枯木先生。外表看就是一心画画,从不理会俗事,甚至有些不谙世事的人。他老人家看谁不顺眼了,逮着谁都能骂几句,似乎就是个仗着自己是皇上的长辈和与先皇的交情,就胡搅蛮缠,谁也不怕的主儿。 可听听这位老先生刚才那两句话,多有水平? 明里暗里的意思,无非就是说他们平南侯府仗着点子战功,仗着皇上的恩宠就欺负人,不光不守臣子的本份,还敢抢别人的东西,连累皇上给他们善后,拖累皇上的名声。 这里面暗藏的机锋,简直能杀人! 他刚才在大理寺门前还感激弟弟给自己认识赵五姑娘的机会呢,这会儿却心情低落。 有今天这一遭,恐怕他很难获得枯木先生的好感了。不知道在他求亲的道路上,枯木先生会不会成为他的阻碍。 不管怎么说,这门亲,他一定得定下;赵五姑娘,他一定要娶到手。 他站在晚风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回去吧。” 想了想,他又拐了个弯“去二皇子的别院。” 萧令谱还没成亲,没有在外面开府。但他算已成年,不需要像萧令衍一般,还得被拘在宫里念书。平日里除了上朝办差,就总喜欢呆在别院里,不到天黑睡觉就不回宫里去。 傅云开到别院的时候,就发现萧令谱正站在廊下亲自喂鸟,嘴里还时不时吹两声口哨逗鸟儿叫。 “殿下。”傅云开走过去给他行礼。 萧令谱看了他一眼,把东西扔给下人,又就着丫鬟端过来的盆子洗了手,问道“没吃饭吧?” 傅云开苦笑“没有。才四处赔礼道歉回来。” 萧令谱作为皇子,傅云开从他这里一离开,他就派人去打听消息去了,自然知道今天发生的事。 他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云朗?” 傅云开明白,他说的处置,并不是打板、打鞭子、罚跪这些,而是如何教导傅云朗。 “我准备等他伤好,就送去边关。”他道。 萧令谱点点头“如此甚好。” 他正打算进屋,走了两步却停住了脚步,看看天色,皱眉看向自己的太监小福子“你去瞧瞧,五皇子怎么还不过来。就算他要留在宫里陪贵妃娘娘吃饭,也该派人来说一声啊。” “是。”小福子行了一礼,正要转身,就听主子道,“先别进宫,看看他在不在隔壁。” 小福子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第二百三十九章 感兴趣 傅云开虽满腹心思,却还是打起精神对萧令谱笑道“五殿下去了一趟江南,似乎一下子长大了,说话做事都稳重许多,也不粘着殿下了。” 他叹了一口气“要是云朗能跟五殿下这样就好了。” 萧令谱没有说话,脸色似有些不好看。 傅云开见状,也不敢说话了。 他知道他提起这话,萧令谱为何不开心。 因为是一母同胞,萧令谱和萧令衍两兄弟感情一贯极好。当初萧令谱置别院时,萧令衍也跟着在旁边置办了一间。不过以前他年纪小,喜欢热闹,嫌一个人呆在那边没意思,平时即便出了宫,也都是像小尾巴一般跟在萧令谱身后,自己的别院很少去。 但近来却有些反常。萧令衍出了宫后就喜欢呆在自己的别院里,不怎么来萧令谱这边了。 照他自己的说法,是他长大了,需要有自己的空间了。以后二哥成了亲,他也不可能再老腻着哥哥,还得自己找玩法。不如现在先适应适应。 本来弟弟长大了,萧令谱应该高兴才是。但萧令衍似乎一下子跟自己不亲近了,总叫萧令谱担心;而且他也有些不习惯,心里感觉怪异,总觉得弟弟好像变了很多。 小福子去了隔壁别院,发现五皇子果然在这里。除了五皇子,岑家的岑颂竟然也在座。 他进去的时候,五皇子正拿着一些纸,正低着头一张张地仔细看。 领他进去的太监见状,也不敢出声,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殿下,是有什么问题吗?”岑颂见萧令衍皱着眉,表情严肃,心里不由有些惴惴的。 这时候,把小福子领进去的太监赶紧插嘴禀道“五殿下,小福子来了。” 萧令衍转过视线,就看到小福子站在那里。 小福子见他看过来,连忙行礼道“五殿下,二殿下问您呐。那边准备开饭了,您跟岑公子是不是一块儿过去用饭?” 萧令衍没有说话。 想了想,他道“你跟二皇兄说,我与表哥说点事,一盏茶功夫后过去。让他们先吃,不必等我们。” “是,殿下。”小福子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萧令衍这才转过头来,把手里的素描画扬了扬,看向岑颂“你把那位赵姑娘的事,事无巨细,好好跟我说一说。” 岑颂挠挠头,不知道五皇子是不是因为傅云朗惹出来的祸,忽然对这种画法感兴趣了。 虽说五皇子是他表弟,两人打小也有交情,但对方毕竟是皇家人,他是不能对萧令衍撒谎的。而且萧令衍问他也只是图方便。他需要知道什么,只需叫御卫去一查,就什么都知道了。 别看萧令衍还不满十六岁,年纪不大,没有出来开府,也没有拥有自己独立的人手。但皇子就是皇子,无论是能力还是手腕,可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比的。 所以他没半点隐瞒,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一一跟萧令衍说了。 其实他也不是很了解赵如熙,只是知道一些大致的情况,大部分还是听来的。但萧令衍还是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问上几句。 等岑颂说得差不多时,下人就来禀报“殿下,岑公子,二殿下和傅小将军来了。” 萧令衍无奈地住了嘴,站了起来。就见萧令谱和傅云开走进来了。 “说什么呢?饭都不吃?”萧令谱皱眉问道。 说着他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素描看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颂表哥画的画,我很感兴趣,正跟他打听呢。”萧令衍又坐了回去。 傅云开也拿起看了一下,忽然心里一动,问岑颂“岑公子这画是在哪儿学的?怎么跟咱们平时看的画不一样?” 岑颂有些为难。 在北宁画院的时候,他可听到康时霖和吴宗一唱一和地把平南侯府抢田庄的事说了,最后还说画画班不办了。本来赵如熙教他们画画的事,康时霖就没让他们在外面说。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就更不好跟傅云开说了。 可他又不能撒谎,只得含糊道“一个画画很厉害的人。” 傅云开看了他一眼,皱皱眉没有说话。 萧令衍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忽然问道“云开对画也感兴趣?” 傅云开笑着摆摆手“我一个粗人,哪里懂画?不过这画法跟一般的画法不一样,所以问问。” 岑颂生怕他们再问,赶紧把画给卷起来放进画筒,道“赶紧吃饭吧,我好饿了。” 他从北宁回来,刚进家门就被萧令衍叫过来了,连块点心都没吃,早饿扁了。 于是一行人转到萧令谱的别院吃饭。 傅云开过来找萧令谱,本来是想让他给自己的亲事出主意的。 可经岑颂和萧令衍那一问,他忽然发现自己跟赵五姑娘有些差距。 虽说绥平伯府现在没落了,但赵如熙拜了枯木先生做师父,身份已全然不同。要是二皇子、五皇子觉得他跟赵五姑娘不相配,那他该如何?是不顾两位皇子的反对去提亲,还是顾及两位皇子的面子打消念头?无论哪一种,对他都不利。 岑颂现如今跟赵五姑娘学画画,跟她渊源颇深的样子,估计就更不赞成这门亲事了。要是他跑去枯木先生面前多嘴,自己的亲事恐怕是一点指望都没有了。 思来想去,傅云开他决定干脆谁也不说,等他明日找个官媒,直接到绥平伯府上提亲。 傅云开怀着心事,便不怎么开口,其他三人似乎也没有说话的**。即便在这别院没有食不语的规矩,大家这顿饭也吃得有些沉默。 吃完饭,傅云开和岑颂告辞离去,萧令衍也打算回宫,却被萧令谱叫住了。 “你去江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回来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萧令谱问道。 以前萧令衍是很黏他的,隔壁院子基本空着。像刚才那样,出了宫直接去隔壁别院,不来他这里的行为,以前是从来没发生过的。 可自打萧令衍从江南回来后就变了。他再也不跟着萧令谱了。不是在宫里跟着老师念书,就是在隔壁别院里呆着。念书也比以前更认真,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 第二百四十章 建议 以前萧令谱还觉得弟弟太黏人,不像个男子汉,担心他以后太过依靠自己。可现在弟弟独立了,他这心里又有些不好受。 父皇的儿子不少,可同父同母、感情好的兄弟,只有这么一个。他们兄弟俩要是生疏了,他这辈子再也不会有真正的手足了。 “什么事都没有。”萧令衍道。 他说完,见兄长仍望着自己,只得转过身去,很认真地道“只是人总是会变的。哥,我长大了。” 萧令谱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萧令衍就跟看不见他目光里的审视一般,神情不变,语调平静地问道“你不走吗?” 萧令谱笑了,笑容有些释然。 他走过来,拍拍萧令衍的肩膀。这一拍,他才发现,萧令衍又长高了,都跟他一样高了。 他感慨道“没想到,我弟弟长大了。” 萧令衍也笑了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 近距离端详,萧令谱果然发现弟弟跟以前不一样了。 眼眸变成了一汪深潭,平静无波,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其中,再也看不到底。人变高了,也变瘦了,脸庞的轮廓更分明,五官更立体,显得鼻梁尤为英挺,整个人似乎都变坚毅了,连气质都跟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看来,弟弟说的没错,他单独办了一回差,真的是长大了。 萧令谱恍惚了一下,回想起自己当年,因为父皇对母妃的一句冷语,一夜之间长大,背负起了肩上的重担,他对于弟弟的蜕变似乎也能理解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亲热搭着弟弟的肩,推着他往外走“走吧,回去。” 两人出了别院,萧令衍本来想回自己的马车里去,萧令衍却死活拉着他上了自己的马车。 萧令衍无奈“以前你总骂我长不大,爱黏着你。现在到底谁黏谁?” 萧令谱拍拍他的肩,万分感慨“我现在终于理解母妃了。” 他们兄弟长大了,爱往宫外跑,不喜欢呆在宫里。每次岑贵妃都很哀怨,埋怨他们是小没良心的。萧令谱以前不能理解。现在看弟弟不爱搭理自己了,他终于明白了母亲那种怀抱空虚的失落。 小雏鸟要独自飞翔,他还真有些不习惯呢。萧令谱自嘲地想。 两人乘马车到宫门口下了车,递了牌子步行进去。 前朝后寝,七岁以上的皇子都会移居在朝堂和寝宫之间的皇子所。萧令谱和萧令衍所住的宫殿紧挨着,萧令谱住的是蕴益宫,萧令衍的则是蕴华宫。 到了路口萧令衍却停住了脚步,对兄长道“我要去母妃那里一趟。” “去做什么?”萧令谱不解。 后宫宫妃、宫女多,现在天也快黑了。为了避讳,他们这些成年皇子一般不会在这时候往后宫去。 “你还记得吗?当初母妃知道有人画得跟真人一样,还说想请那人画像。今天我看到颂表兄的画,想起这事,便想去问问母妃。如果她还有这想法,我便派人把那位赵姑娘请来,给母妃画像。” “明日再去也不急啊。”萧令谱无法理解。 萧令衍似乎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摆摆手,径直朝后宫方向走去。 萧令衍的太监小六子连忙跟上。 他走在萧令衍身边,与两个御卫随侍而行,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神经紧绷着。 要知道五皇子以前的贴身太监并不是他,而是一个叫小顺子的。就因为五皇子进后宫看望母妃时,差点被一个宫女撞到身上。五皇子大怒,觉得小顺子护卫不力,将他调走。小六子才得以上位。 前车之鉴尚在眼前,小六子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预防此类不好的事发生。 好在他们挺顺利,这一路上虽也遇到人,却一个个都十分规矩,离得老远就避到一旁低头垂首行礼,不敢有丝毫僭越。 看到小儿子这时候来,岑贵妃很是吃惊“发生什么事了?” “无事。” 听萧令衍把刚刚跟萧令谱说的那套说辞说了,岑贵妃就笑了起来,嗔怪道“你这孩子,我当是什么要紧事呢。我当时不过是听人说起,顺口一句,你也当了真?这皇宫是那么好进的吗?” 说着,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萧令衍也明白岑贵妃的意思。 父皇萧圪宠爱的是谨妃,很少到岑贵妃这里来。他偶尔来此坐坐,也不过是因为岑家势大,岑贵妃份位高,又有两个成年儿子而已。 岑贵妃平日里除了忙些宫事,就再无其他事可做。既无丈夫相伴,也不能出去走走,与亲戚朋友窜门聊天。长日漫漫,枯坐宫中,甚是寂寞。 因为她深知这宫里不好呆,所以当初在知晓画画之人是个勋贵家的女孩儿,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要是那女孩儿因为进宫一趟惹了事,直接被留在宫里,一辈子不能出去,岑贵妃恐怕要自责一辈子。 “无妨。”萧令衍道,“那人已被枯木先生收为关门弟子,进宫不会有麻烦。再说咱们也会注意的,不会给她惹麻烦。” “哦?”岑贵妃一听就好奇了。 想了想,她笑道“我倒是想见见这孩子了。听说她才十四岁,又是打小被抱错,长在了乡间。能被枯木先生看上,想来一定是个极聪明极有灵性的孩子。” 深宫无聊,因此外面有什么八卦消息,也会很快传进宫里,供妃子宫人闲磕牙。魏丘之女魏氏做出那样离奇的事,宫里人人皆议论,岑贵妃倒比萧令衍还知道的清楚。 萧令衍听到这话,顿时一喜“好啊。那明日就宣她进宫?” “先不急。”岑贵妃摆摆手,“无缘无故的,也不大好。再过两个月是我寿辰了。到时候我再求求你父皇,允我向那孩子要一幅画像。” 萧令衍眼里闪过一抹失望。 不过他也理解岑贵妃的决定。 岑贵妃看似身居高位,实在如履薄冰。因阻了谨妃的路,不知何时谨妃就会抓住她的把柄发难,让皇上把她打入冷宫,所以她一直谨小慎微,就怕连累两个儿子。 虽说萧令谱和萧令衍不怕她连累,但也知宫中步步惊心。为了让母亲心安,只能自己也谨言慎行,不给母妃添麻烦。 第二百四十一章 相见 他便也不再劝,站起身来“母妃早些歇息。等您寿辰,我亲自去求父皇和枯木先生,让那位赵姑娘进宫来给您画像。” “好。”见儿子孝顺,岑贵妃十分高兴。 她叫宫女把她给儿子做的衣衫包了,交给小六子,这才目送儿子离去。 萧令衍回到皇子所,派人去萧令谱那边说了一声,这才进了自己住的蕴华宫。 “爷。”御卫王通站出来行礼。 萧令衍一见他,眼眸就亮了,问道“回来了?查清楚了吗?” “是。”王通道,“赵家五姑娘当初被魏氏换了出去,是养在一家姓许的秀才膝下,秀才给她起名为许熙。” “许熙?”萧令衍噌地站了起来,差点把面前的东西给撞倒。 岑颂说的不清不楚,只说赵家姑娘被换错了,并没说她养父母姓许,更没说她叫许熙。 “爷,您没事吧?”侍立在一旁的小六子连忙上前问道。 萧令衍没理他,紧盯着王通问道“她叫什么名字,你再说一遍?” 王通不明白主子什么意思,但还是重复了一遍“许熙。” “许熙,许熙……”萧令衍念叨着这个名字,极力压抑自己,可脸上还是露出了一抹似悲似喜的神色。 他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转,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对王通道,“好,你再说下去。” 王通便把许永增夫妇陆续去世,许熙被许永益接回村里的事说起,一直说到最近赵如熙被康时霖收为徒,都一一细说了一遍。 当听到撷宝斋因为赵如熙画的设计图而把傅云朗的裕隆阁挤得生意惨淡时,萧令衍神色一下子变得变幻莫测。 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当时他还去过裕隆阁。只是…… 他望着已经陷入一片黑暗的门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你打听确切了?明日上午,赵五姑娘会在大理寺画画?”他确定道。 “是。” “具体在哪里你知道吗?”萧令衍又问道。 “小人无能,没能进到大理寺打听。”王通作了一揖。 萧令衍摆摆手“你去绥平伯府盯着,明早赵五姑娘一去大理寺,你就叫人传信给我。到时候你具体打听她在哪里画画。” “是。” “行了,回去歇息吧。” 王通走后,萧令衍却没有睡意,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转,又出到廊下,站在殿前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呆了好半晌,直到二更的梆子被敲响,他方回屋歇息。 …… 而此时,绥平伯府却是一片灯火通明。赵元勋拿着天使刚刚送来的圣旨,盯着上面的几行文字,手指微微颤抖。 老夫人则喜极而泣,抓着赵如熙的手道“熙姐儿,祖母真是太高兴了。”说着就又抹上了眼泪。 赵如熙很是无奈。 不就是一道圣旨吗?又不是没接过。虽然上次接的是降爵、打板子的圣旨,与这次有点不同。但好歹都是圣旨吧? 她又没被封官,又没得赏银。虽说圣旨里说每教会一人给她一千五百两的酬劳,但那不是应该的么?她教周文柏他们还收三千两一人的银子呢。 “熙姐儿,你不知道,除了上次,咱们绥平伯府接到这样的圣旨,还是你祖父年轻的时候。这都二、三十年没接到圣旨了。要不是上次因为魏丘,皇上恐怕都把咱们家给忘记了。”老夫人道。 提起魏丘,老夫人和赵元勋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二、三十年没接过圣旨,赵元勋当家作主后接到的圣旨却是降爵圣旨,实在是愧对祖先。 相对于老夫人和赵元勋,朱氏更关心自己的孩子。 她问赵如熙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皇上怎么会让你教官吏们画画?” 赵如熙便把张常慎的打算说了一遍,话里还提到了张常慎想让她去大理寺任职的事。对于平南侯府抢庄子的事,她一个字没提。 赵元勋是武将,张常慎、吴宗和师父为了她的庄子,摆了平南侯府一道,不知道赵元勋听了会是什么心情。反正事情已经过去,没必要多生事端,让赵元勋对她师父和师兄有看法。 赵元勋听到张常慎请女儿去大理寺任职,心情很是复杂。 他当初千方百计,走了多少关系,才在五城兵马司谋了个闲职。最后还因为李木的事被撸了,成了一个闲人。现在女儿一文钱不花,就有人求着她去大理寺任职。这人与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他感慨着对赵靖泰道“泰哥儿,你听见了吧?这就是有本事和没本事的差距。” 赵靖泰用力点头,看向赵如熙的眼眸亮晶晶的,眼里满是崇拜。 姐姐真是太厉害了! 朱氏为孩子着想,很赞成赵如熙的决定“你拒绝得对。你一个小女孩儿,进了大理寺,整天跟杀人犯打交道是怎么一回事?还是好好呆在家里吧。咱们家虽不富裕,却也用不着你去赚这种又辛苦又危险的钱。” “要是泰哥儿学会了画画,年纪也大几岁就好了。”老夫人十分可惜地道。 “泰哥儿以后要做官,就做个有品阶的官。做这种不入流的杂役官算什么本事?”赵如熙摸摸赵靖泰的脑袋,“从明晚开始,我就教你画画。” “太好了。”赵靖泰高兴道。 第二日赵如熙一早起来,用过早膳就去了大理寺。 或许是她来得太早,又或许今天是旬休,相比起昨天人来人往的繁忙,大理寺显得静悄悄的。 钟升荣按着赵如熙说的时间,提早到了衙门。赵如熙到时,他早已在衙门里等着了。 吴宗特意叮嘱过,为了赵如熙的安全,钟升荣没有让她去离监狱比较近的院子,而是换了个地方,令人上了茶点,这才去忙自己的事。 掂记着要去北宁接人,赵如熙也顾不得喝茶吃点心,以昨日画的那些人像为蓝本,快速地画着。很快她就画好了一张。 她把画好的人像夹到后面,抽出一张白纸,继续画画。 忽然,院子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有许多人朝这边走来。 她下意识抬头看去,正好看到一个穿蓝色锦袍的青年男子跨入门槛。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两只斗鸡 赵如熙还没来得及打量这人,钟升荣就挤进门来,涨红了脸喘着粗气,大概是跑着来的。 “五、五殿下,这不是您能来的地方。”钟升荣气喘吁吁地道,“这里离牢狱很近,您要是有个差池……” 男子一挥手,他身后的一个御卫模样的人就把钟升荣拉到了一边,并且捂住了他的嘴,钟升荣的聒噪戛然而止。 五殿下?这是那个炮灰五皇子萧令衍?他这是做什么?” 赵如熙站了起来。 萧令衍走到赵如熙面前站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两眼,这才低下头去看她刚才画的画像。 画像虽是速写,却栩栩如生。 萧令衍站直身体,抬了抬手,命令道“你们都出去。” 小六子想要劝他“殿下,这里离牢狱近,不安全……” 萧令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是。”小六子被他看得嚅嚅地住了嘴,身子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王通拉着钟升荣朝外面走去。 钟升荣“唔唔”地叫着,拼命挣扎。 赵如熙见状,赶紧出声“五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萧令衍低头看了赵如熙一眼,见这女子眸子沉静,丝毫没有惊慌的样子,也没有因为听到自己皇子的身份而产生惊喜、害怕或别的情绪,跟一般女子的反应完全不同,他的嘴角不由勾了一勾。 他走近一步,低声道“许熙,我是萧恪。” 他声音低沉,那边钟升荣又发出各种声音,除了赵如熙,他这话别人都听不见。 可这声低语就仿佛一声炸雷,炸得赵如熙瞬间瞪大了眼,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看着赵如熙那双圆瞪的跟猫眼似的眼睛,萧令衍的嘴唇不由又弯了弯,神情很是愉悦。 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王通已拖着钟升荣,跟小六子一起出了院子。现在院子里除了他跟赵如熙,只还有青枫和马胜。 他用脑袋示意了一下,道“你还打算让他俩留在这儿?” 赵如熙看了青枫和马胜一眼,对他们道“你俩都出去吧。” “姑娘……”青枫犹豫着。 她比马胜想的还多。不光要顾及赵如熙的安全,更有她的名声。 跟五皇子孤男寡女地呆在这院子,传扬出去,对她家姑娘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不会有事。”赵如熙对青枫笑了笑,“别担心。” 转头她又对马胜道“马叔,你也出去吧。” 青枫和马胜对视一眼,也都退了出去,院子里只剩了赵如熙和萧令衍两人。 萧令衍直接拉开刚才赵如熙坐的那张椅子,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他腿长脚长,差点伸到赵如熙面前。 赵如熙现在确信这家伙就是萧恪无疑了。 性格太过恶劣,没半点绅士风度。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走到原来青枫坐的椅子旁也坐了下来,走的时候,还装作无意中踩了萧令衍一脚,心里很遗憾没有高跟鞋穿。 萧令衍见她这样,嗤笑一声,收回脚道“许熙,换了一个地方,你性格怎么还这么恶劣?” “彼此彼此。”赵如熙冷着脸道。 “你坐那么远,咱俩要扯着嗓子说话吗?” “爱说不说,又不是我找你说话的。” 萧令衍看她一会儿,把椅子移了移,移到赵如熙近旁,叹息道“人家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咱俩不说来个拥抱吧,至少温情一点不行吗?非得一见面就跟个斗鸡眼儿似的。” “谁叫你前世今生都是只斗鸡呢?”赵如熙白他一眼,又朝自己画的画像扬了扬下巴,“你就是根据那玩意找过来的?” 萧令衍一点头“对。”说着又补充一句,“你闹这么大个动静,我想不注意都难。” 赵如熙起身要走,萧令衍眼疾手快地把她按住了“好好好,我不说了,咱俩好好说话。” 赵如熙这才又坐了回去。不过仍冷着脸,也不说话,只默默看着萧令衍。 这家伙的原身才十六岁,本来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但皇子大概吃得有点好,个子都快长到一米七八了。萧令衍这家伙灵魂又太强大,生生让人家一个毛孩子成熟了几分,乍一看不像是个少年,而是个十分成熟的青年了。 “你这是催熟剂?”她忍不住吐槽。 萧令衍无奈地看她一眼“我说,咱俩能不能好好说话?”说着又忍不住顶了一句嘴,“你以为你看起来像十四岁的小萝莉?” 赵如熙“……” “好,你说。”她伸了一下掌,绅士风度十足。可跟她这绅士风度不符的是那张板起的脸,完全地莫得表情。 萧令衍也不跟她计较,懒洋洋地往椅背上靠了靠,道“你还记得你出事的时候吧?我想拉你,结果一起被车撞了。” 一提起这事赵如熙就炸毛了,噌地一声站起来,叉着腰怒视萧令衍“我说,你是不是知道相亲的是我?你是故意的吧?我说你还能更恶劣点吗?竟然利用我小姨耍我,最后还把我给害死了。萧恪,你怎么这么恶毒?” 这家伙上辈子就是她的冤家对头。不光他,他的老师跟她的博士生导师也是。 俩老头儿天生就是死对手,从留校任教起,一辈子都在抢职称抢项目,整天掐得鸡飞狗跳。 她跟萧恪是各自老师的得意门生,当然也是天生的冤家,平时也一样抢项目抢荣誉,斗得热火朝天。每次出国参加学术会议,一见面就互掐,天生的仇敌。 刚才一见面就互怼的状态,就是他俩的日常。 她上辈子明明长得如花似玉还是个博士,有才有貌,有房有车,可二十九岁了愣是不想恋爱。她小姨急的什么似的,抹脖子上吊的逼着她去相亲。 结果她到酒楼一看,好嘛,跟她小姨坐在一起的大猪蹄子就是眼前这家伙。当即她就甩着皮包气呼呼下了楼。大概是被气晕了头,过马路去拿车时就被一辆车给撞了。 明明就是这家伙连累的她,他竟然还要倒打一耙! 第二百四十三章 来续孽缘 “我说许熙,咱能不能讲点理?”萧令衍一听也瞪了眼,“明明是你自己走的,明明是你自己过马路不看路。我想拉你却被一起撞飞,我还没抱怨呢,你还怪我?你有没有点良心?” “没有,良心被狗吃了。”赵如熙回答得十分干脆利索,指着他,“就是你这只汪。” 萧令衍瞪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了,我不跟你吵。”他抹了一把脸,“我问你,咱俩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起到这儿来了?” “来续前缘呗。”赵如熙板着小脸,“孽缘!” 萧令衍被气笑了。 “小姑奶奶,咱俩不吵行吗?”他扬着眉,一脸无奈道。 “也不是不行。”赵如熙转了转眼珠子,终于肯用漂亮的正眼看他,“你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想。”萧令衍用力点头,心里却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这女人那眼珠子一转,指定就打什么歪主意,而且是十分坑人的那种。在现代他没少上她的当。后来学乖了,才反弹回去。 表面乖萌,内里却一肚子坏水的女人,说的就是她。 “咱俩这是穿进了一本小说,还是本甜宠文。”赵如熙冲萧令衍甜甜一笑,笑的那叫一个人畜无害。 她用白嫩的手指点了点萧令衍“你是书里的大炮灰,活不过三集的那种。” 萧令衍用力绷起的表情一下子龟裂了“什么?” “想知道内情?请开出你的价码来。”赵如熙得意地扬着眉,在萧令衍面前伸出了罪恶的小手。 萧令衍看了看她白嫩好看的手掌,又抬眼看了看一脸甜笑的赵如熙,咬着牙问道“你想要什么?” 赵如熙正要说话,忽听院门外一阵响动,紧接着门就被人推开了。 她连忙对萧令衍快速地说了一句话“下午两点北宁撷宝斋见。” 她话声刚落,张常慎一脸气恼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萧令衍带来的小六子和王通。钟升荣、青枫和马胜也跟在后面。 张常慎黑着脸对萧令衍拱了拱手,道“五殿下,这里是大理寺,关押重犯、死犯的地方。殿下千金之躯,怎能踏入如此险境?以臣下看,殿下还是回宫去吧。否则皇上问起,臣下也不好替殿下遮掩。” 萧令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正好对上赵如熙那戏谑的目光。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悠悠然地对张常慎道“本王不过是因着绘画一事,来向赵姑娘求证一下。张大人不必紧张。” 他转头看向赵如熙,一本正经地叮嘱“那么赵姑娘就准备一下,顺便学学规矩。哪日我母妃宣召你入宫给她画像,你也不用因不懂规矩冲撞了宫中贵人。” 说着,他朝张常慎拱了拱手,带着人走了出去。 张常慎送他出门,这才回转,问赵如熙道“赵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赵如熙朝他一笑,心下感动。 可不是哪位臣子都愿意为了个普通女子,跟皇子面对面对上的。张常慎大人真是个大好人。 张常慎不知道自己被发了一张好人卡,又问“五皇子果真是来请你给岑贵妃画像的?” 赵如熙点头“正是。他大概是来求证的。看了一眼我的画,便提了这么一件事。估计是想给岑贵妃一个惊喜吧。” 张常慎这才放下心来,没再提这件事,问道“昨晚你接到圣旨了吧?你现在教的这批人大概什么时候能学完?我们大理寺的绘画班什么时候开始?” 赵如熙想了想。 学画画不比其他教学,是需要老师时时在那里守着的,只要适当指点即可,其他时间学员就可以自己画。她完全可以把两三批学员整合在一起来进行教学。 而且要来学画的人都有一定的绘画基础,她只需要给他们灌输三维立体的概念,让他们用立体的绘画手法来画画,基本上就差不多了。 “授课的地点准备放在哪儿?”她问道。 “这个……”张常慎对于这个,也没多少头绪,“你有什么要求?” “最好有一个大宅子,里面有三四个院子。一个批次的人放在一起教学。”赵如熙道。 张常慎又问“地点呢?需要离大理寺近吗?或者在北宁?” 赵如熙摇头“这倒不用。只是如果是下面省府的人来学画,最好离他们住的地方近一点,或者干脆就住在学画画的院子里,这样他们就不用来回跑,早晚有时间就可以自己画。他们学这个画,是需要自己花功夫琢磨的。” 她想了想“大概需要学一个月吧。可以三批人同时学,放在不同的院子就可以了。每批人错开个十天左右会比较好。” 这样有天赋、接受能力快的就可以去跟着前一批次的人学,进度会快很多。早点学完就早点回去,也不会耽误衙门太多事。 “这倒不难。”张常慎笑道。 不说其他,只说他自己家里,就有这样的别院。如果皇上要面子,不愿意占他私人的人情,国子监这些地方哪里腾不出几个院子来? “我跟其他人商议商议,定出一个章程来。”他道。 “劳烦大人了。” 张常慎摆摆手“行了,你慢慢画,我不打扰你了。” 张常慎离去,赵如熙也没空想萧恪的事。 今天是绥平伯府请许家人吃饭的日子,她画完画,还得去北宁接许家人,接人之前还得跟萧恪那货做笔交易。 好在顾及到许永益上午要拌菜、卖菜和安排人送菜到各酒楼,帖子上特意请的是下晌的时间。即便被萧恪耽误了点时间,也完全来得及。 她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把画像画好,交给钟升荣,自己也没回绥平伯府,直接乘马车去了北宁,只在路上吃了点青枫准备的点心和茶水。 “姑娘,您这样忙,饭都不能好好吃。”青枫颇有些心疼自家姑娘。 “没事。”赵如熙也觉得自己很忙。 要不是答应了崔夫人,北宁书院又替自己解决了很多问题,给了自己很多机会,她都不想去书院念书了。 太多事要处理了。 但现在哪里都不能退缩,只得看看如何合理地安排时间。 第二百四十四章 背锅侠 好在萧恪这家伙出来了,赵如熙把消息卖给他,再把夺嫡和战争的事甩给他,她自己就可以安枕无忧地赚赚钱画点画,过自己的悠闲日子了。 要知道两年后那场战役,是因为辎重没有送达,导致十万将士在边关挨冻受饿到顶不住,才被外敌入侵的,全军覆灭。平南侯和傅云开也死在那场战役里。 赵如熙要是不知道内情还罢了,可她偏偏知道,她的良心不允许自己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保家卫国的将士就这样白白地送了命。如果萧恪不出现,她还得费尽心思地去解决这件事,最后能不能保住性命,都很难说。 她天生散漫,是最不耐烦做这种事的,否则上辈子也不会去做设计而不去考公务员做政客了。她又很自私,想要自己好好活着,不想为别人抛头颅洒热血。 她能力又太过弱小,到时候想要达到目的,过程一定非常艰难。 可眼睁睁看着惨事发生,她又做不到。 现在,救星来了,萧恪出现了,天生的背锅侠到了! 想着要把肩上这口沉重的大锅甩给萧恪背,自己一身轻松的只管享受生活,赵如熙就觉得天也蓝了,水也清了,路边的野花如此灿烂,空气如此清新。 唉,生活是多少美好! 最最重要的是,甩锅的同时还能赚上一大笔钱,简直不要爽歪歪,尤其坑的还是萧恪这个死对头。 老天果然是爱她的,而且是真爱! 赵如熙心情愉悦地乘着马车到了北宁,鲁伯驾着马车熟门熟路地拐去了撷宝斋。 守门的伙计一见赵如熙,就高兴不已,殷勤地给她行礼,笑道:“我们掌柜天天念叨姑娘,还说姑娘再不来,就派人去书院寻您了。可巧今日您就来了。” 赵如熙在魏丘之事发作、关在绥平伯府那几日画了不少的首饰图,恢复上学后就派青枫送给了汪掌柜。汪掌柜也采取了她的建议,除了开业的时候放了一批新颖的首饰出来,之后就是每个月放几款。 因此她估计她画的首饰图够撷宝斋用好长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忙,便没有再过来。 听伙计这样说,她忙问道:“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伙计还没说话,汪掌柜就听到禀报迎出来了,对赵如熙笑道:“也没什么事,只是许久不见姑娘,掂记而已。咱们这撷宝斋如今能这么红火,可多亏了姑娘画的首饰图。您如今忙,可百忙之中也别忘了咱们撷宝斋。” 赵如熙为汪掌柜的为人处事点个赞。 果然不愧是镇南王府的金牌掌柜,说话办事就是让人熨帖。 “有个叫五爷的人,可是来了您这里?”她问道。 汪掌柜愣了一愣,旋即点头:“是,来了有一会儿了。上了楼后,点名让伙计拿姑娘您设计的首饰给他瞧,刚才就买了两件首饰,价值三千两。” 要不是这样,他都以为遇上歹人了。 实在是那人来银楼的时候,穿了件戴帽子的披风,还用帕子把脸也捂得只剩下一双眼睛。如果这是个女客人倒也罢了,有些女子特别在意这些,不愿意在外人面前露脸。 可这位,看他的身形和走路的样子就知道是个大男人,穿成那样子就让汪掌柜心里犯起了嘀咕。 为此,他特意让店里伙计把歇息的伙计和护卫都叫了来,加强了银楼的防卫;又叮嘱守门的伙计去把巡街的衙役叫来,守在了门口。 结果那人进了屋子,仍没有把脸露出来,叫他拿了首饰进去,看了之后很痛快地掏出银票买下了两件高端首饰。 只是买完后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坐在屋子里喝茶吃点心,还时不时拿出买下的首饰把玩一下,这让汪掌柜的一颗心始终悬着落不下来。 想着自己这一顿饭功夫的担惊受怕,汪掌柜看着赵如熙,斟酌着措辞,小心地问道:“这是姑娘的熟人?您介绍他来买首饰的?” “算是吧,认识。”赵如熙道,“我有事要跟他谈,您让伙计守着些,别让人来打扰我们。” 汪掌柜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既然那人是赵如熙认识的,就不会是歹人了。 “好的。”他的笑容越发真挚,“您放心,在下绝不让人去打扰姑娘谈事。” 他吩咐伙计准备店里最好的茶水点心,又亲自领着赵如熙上了楼,敲开了那间屋子。 王通来开的门,看到汪掌柜和跟在他身后的赵如熙,这才让开了身子,露出屋里坐着的身影来。 看到捂得严严实实的萧令衍,赵如熙差点没笑出声。 “青枫、马胜,你们就在外面呆着吧。”她吩咐道。 萧令衍虽捂得严实,但青枫和马胜心里有数,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虽不知道自家姑娘怎么跟这位五皇子扯上了关系,上午时两人相见似乎也不愉快,现在孤男寡女地呆在一个屋子里影响也不好,但青枫和马胜都不是多事的人,答应一声,就直接守在了门口。 赵如熙进去,王通和小六子就主动退了出来。 汪掌柜本还想让伙计重新沏了新茶来,再把点心换了。可见这架式,他很聪明地没有作声,悄悄退了出去。不过也没走远,而是守在了附近,不让人去打扰赵如熙。 要是以往,汪掌柜虽也很尊重赵如熙,但还没到什么都不问就让她在这里跟神秘人见面的地步。 可前两天镇南王妃把他叫去了,让他对赵如熙给予足够的敬重,对待她就如同跟自家小姐一样。汪掌柜今天才什么都不问,为赵如熙提供一切方便。 待赵如熙把门关上,萧令衍才把脸上捂的帕子解下,将披风也给了脱下来。 “呼。”他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赵如熙不由笑了出来。 “为了你,我容易吗我。”萧令衍横她一眼,语气幽怨。 “别,千万别。可不是为了我。”赵如熙赶紧摆手,“别往我身上甩锅。” 萧令衍鼻子里哼了一声:“要不是为了你,我堂堂一个皇子,还能乔扮成这样?往哪里走我都无需避着人。人家避我还差不多。” “皇子了不起啊?”赵如熙翻白眼,“活不过三集的炮灰,有啥了不起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 仗义 一听这话,萧令衍就正经起来。 他坐直了身体,望着赵如熙:“到底怎么回事?” 赵如熙却不说话,拿了块点心吃了起来。 “你这女人……”萧令衍十分憋气。 赵如熙不理他,把点心吃完,又喝了一口茶,这才斜睨着他:“天底下有白吃的午餐?还有,你这是什么态度?信不信我拔腿就走,再也不理你?” 萧令衍瞪起了眼,不过看了她一会儿,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摆摆手道:“行,行,现在是我求你。你说,要什么?” “你这次去江南,就没办点产业什么的?”赵如熙问道。 萧令衍:“……”他看着赵如熙的目光就跟看怪物似的。 赵如熙说那句话不过是蒙的。现在看他这表情,她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笑了起来:“咱俩这对手可不是白做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最了解你的就是你的敌人。你一穿过来就去了江南一趟,我就不信你不趁着这机会,给自己布个后手。” “哼。”萧令衍嘲讽地一笑,“你是以你的思维来猜的吧?” “我时间紧,不跟你争论这个。你就说吧,给不给,给多少。价格谈不拢,我直接就走了。” “别这样啊。”萧令衍换了一副面目,露出和煦的微笑,“咱们好歹是老乡,又知根知底的,咱们也别这么生份好吧?你看我现在可是个皇子,多粗的金大腿啊,完全能罩着你。你想为你们绥平伯府谋点名谋点利,都没问题。你想做生意赚大钱,我也可以跟你合伙嘛。” “不,拒绝。”赵如熙站了起来,“如果你这么想,那咱们就谈不下去了。我跟你说,我最不想扯上关系的,就是你们这些皇子。走出这个门,咱俩就谁也不认识谁。” 萧令衍凝望着她,没有说话。 直到赵如熙走到门口,拉开了门准备出去,他才道:“行,我答应你。” 赵如熙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萧令衍道:“我来此时间短,手里也没多少银子。宫里殿内摆的东西虽多,却是不能拿出去变卖的。” 眼看赵如熙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似乎又要转身,他赶紧道:“所以我只买了两个铺子一个庄子,还是以岑家一个远房亲戚的名义买的。” 赵如熙皱起了眉,狐疑地看着他:“这么穷?” 萧令衍无奈地摊了摊手。 赵如熙看他一眼,只得走回去坐下,道:“我也不拿完你的东西,你给我一个铺子,剩下的……” 她沉吟片刻:“再给我两万两银子就成了。要是现在没有,可以记在账上。你这人虽然不怎么样,但信誉还是不错的,我也不怕你赖账。” 萧令衍望着她,没有说话,深邃的眼眸如深潭一般,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他沉声道:“好。” 他跟赵如熙做对手多年,十分了解眼前这女人是个雁过拔毛的主儿,尤其是对于像他这种她看不惯的人,更是有多少拔多少。 可她要的这个价码,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现在深深觉得,事情似乎比自己想像的更严重。 要不是怕他撑不住局势,她不可能给他留下东西。 她这人各种毛病很多,但有一个很大的优点,那就是仗义。 当年她的导师被人污蔑抄袭国际名家的作品,其他学生都离他而去,唯恐被连累前程。唯有她不离不弃,四处奔走,想尽办法替导师涮洗清白。最后水落石出,导师恢复名誉后,在公开场合说他只承认许熙这么一个学生。 现在她没有极尽所能地敲诈他,只象征性地拿走一点东西,给他留下一点资本,能让以此他赚钱。只能说,她说的都是真的,并不是危言耸听。这具身体最后下场的凄惨,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她嘴巴喊得厉害,可内心终究是柔软。如果他向她求助,她最后还是会帮他的吧? “如果……”他认真郑重地道,“如果我能在那场灾难中活下来,我允你两件事。只要不涉及我的个人安危和道德底线,我都答应你。” 赵如熙这才满意起来。 “成交。”她道。 “那你现在总能告诉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吧?” 赵如熙点点头,看了外面一眼,干脆坐到萧令衍身边,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把她知道的剧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萧令衍。 当听到自己穿进一本甜宠文时,萧令衍脸上的表情相当精彩。 他在现代无聊时,也会看些网络,但他从来不看言情文。 有一次姨妈家十五六岁的小表妹来家里玩,落了一本实体书在客厅里。他无聊时翻了两页,发现表妹嘴里不停念叨着好看、特别好看的霸道总裁甜宠文,完全是不讲逻辑的无脑。 身为秘书的女主,走个路就能平地摔到男主怀里,拿个文件会天女散花把文件弄得满地都是,倒个咖啡都会烫着手,接个电话也能出错。 偏她学历不高,穿着土气,留海能把眼睛给遮住,显得相貌平平,做什么事都跟兔子一样战战兢兢。 就这样的秘书,在身为霸总的男主眼里,却成了可爱! 他当时简直快要不认识可爱两个字了。 “你是说,这甜宠文的男主是傅云朗,女主是跟你换错身世的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 “赵如语。” 萧令衍的表情一言难尽:“难怪我总觉得傅云朗的表现……蠢得有点清新脱俗。” 他看着赵如熙:“这就是你们女孩子喜欢看的?” 赵如熙白他一眼:“别以偏概全,我不是。另外,人家傅云朗也会成长起来的,请给人家猥琐发育的时间。” 萧令衍:“……” “好吧,这不是重点。”他一摆手,“重点是我跟萧令谱、傅云开都得死?” “对,还有太子和四皇子。”赵如熙道。 萧令衍摸了摸下巴:“所以都是三皇子干的?” “那是你们家的事,你回去慢慢琢磨。”赵如熙道。 第二百四十六章 乌鸦落到猪身上 “许熙,你也太无情了吧。”萧令衍望着她,很无语,“你别忘了,在里,你似乎也是炮灰吧?更何况,咱们还是老乡,你不会一点情面都不给吧?” 赵如熙要面子,没跟他说原身的遭遇。不过萧令衍能猜出,身为女主赵如语的对照组,原里的赵如熙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虽没看过甜宠文,但男频的书套路也差不多,不就是主角光环么?身为配角,除了烘托主角的智商和成功,就没有别的作用了。他跟许熙同时穿越,他穿到大炮灰身上,难道许熙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不可能这么厚此薄彼的不是?同是穿越者,谁还不是老天的亲生宝宝了? “原身只是被魏氏嫁了一个不怎么好的人。”赵如熙继续面无表情,“可问题是,我来了,我现在把魏氏早早给干掉了。我现在的爹娘疼我,你以为我还能嫁给人渣吗?另外,以我的性格,就算嫁给人渣,我能让自己过得不好,而让人渣虐我吗?” 萧令衍:“……” 他用古怪地目光打量着赵如熙:“我发现你对自己有着非常深刻的了解。” “滚!”赵如熙想一脚踹死他。 “但你别忘了,女人。“萧令衍用欠扁的语气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除了家人,还有师父和师兄。这么大的两场政治灾难,你师父和你师兄会不受涉及?” 赵如熙白他一眼:“这不是你来了吗?像你这么自私自利的家伙,会牺牲自己成全别人?肯定得挣扎抢救一下,不会死得那么快的。另外我师父和我师兄都是画画的人,我找个理由让他们在那时候去南方一趟,就能把这场灾难避开了。我要有多傻才会去插手这种事?” 萧令衍长叹一口气,摇头叹息道:“所以说,女人太聪明就是不好,太不可爱了。” “就是因为你们男人这么想,所以傻白甜女主才这么有市场。因为聪明女人的存在,只能衬托你们傻,哪能让你们狂拽酷炫吊炸天?只能叫你们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你……”萧令衍抖着手指了指赵如熙,最后无力放下,“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那是你斗不赢。” 萧令衍长吐了一口气,望着赵如熙认真地道:“许熙,上辈子你就没嫁出去。这辈子,就算嫁出去了,你老公也绝对会被你给气死。你这张嘴啊,啧啧啧……” “彼此彼此,别乌鸦落到猪身上,看不到自己黑。” 萧令衍一摆手:“行了,我不跟你吵嘴。来,你再给我详细说说……” “就只有这么多。”赵如熙道,“别忘了这是甜宠文,一切情节都是为了男女主谈恋爱服务的。又不是谋略文,又不是军政文,这些情节都一笔带过。我能记住这么多,你还要多谢我没恋爱脑,还能分神记住这么多与恋爱无关的情节吧。” 赵如熙站了起来:“我不跟你多说了。你只记住,到时候叫人把江南的房契给我,再派人去江南衙门过户。”她指了指屋门,又强调一遍,“走出这个门,咱俩就谁也不认识谁。” 说着,她就往外走。 “哎,你……”萧令衍还想叫住她多说两句话。 赵如熙却直接打开门,走了出去。 “走吧。”她对青枫和马胜说了一声,走去了汪掌柜的屋子。 “汪掌柜,我这段时间忙,可能没功夫来银楼画首饰图,不过零散时间还是有点的。如果店里有新进的珠宝要嵌进首饰里,你可以各样装一点,派人拿给我,我用完后会如数奉还。画好的首饰图我也会叫人拿给你。” 虽说现在她不缺钱了,完全可以不赚这点画首饰的钱。 但萧夫人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帮了她,无论如何她都不会丢下撷宝斋的生意不管的。不管多忙,抽点时间来设计首饰她还是可以的。 “那太好了。”汪掌柜大喜,“那赵姑娘你坐坐喝杯茶,我现在就叫人装珠宝。” “今天不行。”赵如熙道,“一会儿我还得去别的地方一趟,带着这些东西不方便。明日上午你装好,我叫青枫来取。” “好。”汪掌柜自然没有异议。 从撷宝斋出来,赵如熙直接去了许家。 萧令衍等赵如熙离开了好一会儿,这才乔装着离开了。从头到尾,汪掌柜都不知道来的人就是五皇子——小六子和王通也是乔装打扮过的,不是对他们特别熟悉的人都认不出他们来。 萧令衍下了楼,就上了马车,等马车驶离撷宝斋有一段路后,他的几个御卫这才从不同的地方打马过来跟上。 其中一个叫刘勉的策马上来,对萧令衍道:“爷,属下刚看到傅小将军的人在北宁打听事情。” 萧令衍问道:“打听什么?” 刘勉是萧令衍的御卫头目,做事很知道轻重。没有萧令衍的吩咐,他是不好主动去查傅云开的事情的。毕竟傅云开跟他们是一条战壕的人。 他道:“怕引起傅将军的不满,我们没敢靠近,也不好打听。” 萧令衍沉吟着没有说话。 要是平时倒也罢了,当初岑家跟皇上博弈,让平南侯世子傅云开做了萧令谱的伴读。两人打小一起长大,感情又好,傅家天然地就绑在了他们这条船上。 傅云开要做什么,自有他的自由。萧令衍即便是皇子,也不能干涉或过多的打听,以免引起傅家的反感,从而导致双方合作的破裂。 可萧令衍现在满脑子都是许熙刚才说的那两场政治大灾难,弦一直紧绷着,稍微有些风吹草动都让他敏感。 他吩咐道:“你们去查查,看看他在打听什么,不要惊动他手下的人。” “是。”刘勉一抱拳,领着两名御卫离去。 萧令衍要等他们的消息,便让马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驶。 他乘的这辆马车并不是惯常用的那辆,而是普通的青桐油马车,并不起眼。不光是马车,便是王通等御卫骑的马,都是十分平常的马,甚至还有骑骡子的。大家都乔装了散落在四周,一行人并不起眼。 第二百四十七章 招惹了烂桃花? 萧令衍坐在马车上,回想着赵如熙所说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拿出来跟现在他所知道的局势对应,分析三皇子的势力与现在对朝堂掌握的程度,分析自己这一派的优势与劣势,思索着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 “爷。”没过多久,刘勉就回来了,“属下查过了,傅将军查的是一个叫许熙和一个叫赵如熙的姑娘。” 萧令衍悚然一惊“许熙?” 他把车窗上的布掀起,看向刘勉“他目的何在?” “他派了一个小厮,向许家邻居打听许姑娘的为人。还派了个女人去女子书院守门的婆子那里打听。那女人跟书院的婆子说,她家爷看中了赵姑娘,想上门求娶,所以想打听打听赵姑娘的为人。” 说着,他还很困惑。他不知道许熙和赵如熙是同一个人。 萧令衍“……”震惊! 旋即他就咬牙切齿。 那女人是跟他同一天穿越的吧?才来多久,就招惹了一朵烂桃花!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有些奇怪,许熙跟傅云开能有什么交集?昨天傅云开还指使傅云朗去大理寺抢许熙要买的田庄吧? 想了想,他道“回京城,去观云阁。” 观云阁,是萧令谱给他的别院起的名字。萧令衍那个别院,原主依着兄长别院的名字,起了个听涛轩的称呼。 他回了京城一问,发现萧令谱并不在观云阁,而是在户部办差。 太子、三皇子、四皇子都防着萧令谱,所以萧令谱虽在户部谋了个差事,却也不过是个闲职,随时都能走,去不去也无所谓。萧令谱想让皇上看到他勤勉的态度,所以每日兢兢业业去打卡。 萧令衍派人去唤他。 “什么事?”萧令谱还以为出了大事,匆匆赶了回来。 “哥,你知不知道傅云开准备向绥平伯府提亲的事?” 萧令谱愣了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不是说错了,是傅云朗而不是傅云开?” “不,就是傅云开,傅大。”萧令衍道。 萧令谱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可能?云开昨日不是还指使云朗去抢绥平伯府的田庄吗?” 说完他又摇头“不对。他叫云朗去的时候,并不知道那田庄是绥平伯府要的。” 他转头看向萧令衍“难道绥平伯府的那位姑娘长得跟天仙一样?为什么傅家两兄弟都迷上了她,争着抢着要娶她?兄弟俩抢一个,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 萧令衍“……” 他心里生出了不妙之感,赶紧纠正道“哥,你弄错了。傅大要娶的是赵五姑娘;傅二要娶的是赵六姑娘。不是同一个人。” “不是同一个人?那就好。”萧令谱松了一口气。 兄弟阋墙,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是为了争抢一个女人。传出去不光平南侯府,便是他和岑家的脸上都不好看。 旋即他又问道“赵五姑娘?就是那位被抱错长在乡下,后来独创了画法,被枯木先生收为徒的那个?” “……对。” 萧令衍满脸认真地解释道“就算赵五姑娘拜了枯木先生为师,对咱们也没多大作用。师徒关系都不在九族内,更不用说师兄妹了。吏部吴大人就算成了赵五姑娘的师兄,也不会因为这层关系跟我们站在同一阵营。所以我觉得,傅云开还是娶其他世家的姑娘好。” 顿了顿,他补充一句“不说别的,你就看看平南侯夫人。这位夫人都看不上绥平伯府的姑娘,觉得他家姑娘配不上傅云朗。傅大的行情不比傅二强?娶个世家姑娘,也能给咱们拉一个助力。” “什么行情不行情?说话注意点。”萧令谱白了弟弟一眼。 虽训斥一句,他却觉得弟弟说的很有道理。 “但他要是自己看中了,咱们也不好硬阻拦吧?”他摸着下巴道。 “结亲这种事,可不是他看中谁就得娶的,得考虑实情。不说绥平伯府不怎么样,只看那小姑娘也不合适。哥,你知道那姑娘多大吗?才十四岁。就傅大这样,他能等得了两年后才成亲吗?” 萧令谱这下子觉得情况严重了起来。 本来呢,他跟傅云开的感情跟亲兄弟一样。就算他为利益集团着想,想让傅云开跟对他们这派系有大利的世家结亲。可如果兄弟真看上了某个女人,他也不好硬拦着。 理由他说不出口啊。 可如果姑娘的年龄太小,那就有劝说的理由了。 “你说的对。不过咱们也没有合适的人选给他啊。”他有些苦恼地道。 傅云开从边关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不光平南侯夫人在替他操心,萧令谱自己也在为傅云开的亲事苦恼。 京城世家女很多,可要娶一个对他们有益处、能帮得上他们、而且还合傅云开心意的姑娘,就有点难。 这个替代之人,萧令衍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 他提议道“平南侯夫人前儿个不是还想替傅云朗求娶沐家八姑娘吗?我觉得这位夫人心有点大了。就傅云朗那无所事事的样子,还跟绥平伯府六姑娘牵扯不清。人家沐家人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把嫡出姑娘许给他。我看,倒不如让傅云开娶沐八姑娘。沐八姑娘可是户部左侍郎沐大人的嫡亲孙女,她本人似乎还在北宁女子书院念书。傅云开娶了她,对咱们有好处,也不算亏欠了他。” 萧令谱考虑着沐家的立场和权势,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我叫人把傅云开叫来。” 傅云开此时正为亲事忙活呢。 他昨晚半宿没睡着,为亲事思虑了许多。慎重起见,一大早他就派了人到北宁进一步打听赵如熙的品行。 他又吩咐管家“去把京城有名的官媒叫来,我要打听一下如何提亲最为合适。” 因为要准备聘礼,他昨晚就把提亲的事告诉了管家,让他把府上贵重的物品拟一份清单给他。所以管家知道此事。 管家正有一肚子的话要劝傅云开,闻言赶紧道“世子爷,您的亲事您拿定了主意,按理说,小人不当插嘴。只是小人觉得,您都要上门提亲了,也不告诉夫人,怕是不好。” 第二百四十八章 军人作风 说到这里,管家看了看傅云开的脸色,见他紧抿着嘴不说话,壮着胆子继续道“您娶了亲,就得去边关,留下世子夫人在家里,跟夫人日夜相处。可您这还没提亲呢,就替她把婆婆给得罪了。往后世子夫人进了门,定然为此埋怨您。” “再者,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的亲事是避不开夫人的。等过礼的时候夫人才知道,依夫人的脾气,肯定得闹起来。到时候怕是会对您的亲事有影响。绥平伯疼爱女儿的话,是不会轻易松口的。” 傅云开是军人作风,做事讲究的是“快、准、狠”。他性格坚毅,只要认准了目标,就不屈不挠。 因为母亲见识不够,又喜欢胡搅蛮缠,就算她反对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所以他才不想提前跟母亲说这事。 他觉得,等他把亲事拿下,再直接通知母亲一声就可以了。母亲乐不乐意,因为不能影响他的决定,所以不重要。 因此对于管家的前半段话,他并不以为然。等他成了亲,他就把平南侯府的管家权交给妻子,母亲只需要在后堂安享晚年就是了。有他对妻子的支持,就不信母亲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可管家后半段话却成功的劝阻了他。 因为对赵如熙的看重,所以他对这门亲事是志在必得。他不允许有一丝一毫影响这门亲事的因素存在。 他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这就去告诉母亲一声。” 说着,他站了起来,让下人先走一步禀报母亲,自己随后进了内院正堂。 “你说什么?放着满京城的贵女你不娶,你要娶比咱们爵位低的伯府的姑娘?还是位在乡下长大的?我不同意。”平南侯夫人一听,就冲儿子嚷嚷道。 平南侯夫人何氏,原是边关一个普通农家的姑娘,嫁了个军汉,也只是因为男人每月有饷银拿回来。却不想一飞冲天成了侯夫人,愿意与他家交往的夫人都奉承她,她也知道丈夫很得皇上的看重,这些年就有些飘得找不着北,自视甚高。 二儿子傅云朗她不敢想,但对于长子傅云开,在何氏的认知里,便是公主都娶得的人物。 原先给傅云开定亲的时候她还不是侯夫人,所以原儿媳妇的出身她就不满意。正好原儿媳妇去世,她正干劲十足地打算好好给大儿子挑个出身高贵又性格柔顺的儿媳妇呢,结果儿子直接通知她,他已选好了人,还是爵位比她家低的。 这怎么能行? “娘,我只是通知你,不需要你同意。如果你不同意,成了亲后我可以搬出去住,把这府邸留给您和云朗。”傅云开冷着脸道。 他跟父亲都是拿性命挣的军功。这爵位只是一代爵。如果他在边关挣不到军功,等父亲去世,平南侯的爵位就没有了,没准这座皇帝赐下的宅子都要被收回。 所以傅云开对宅子没半点留恋。他相信只要他骁勇善战,屡立大功,便是国公爷都做得。他可不会为了个宅子就受制于母亲。 何氏一下子被噎住了。 大儿子打五岁起就被丈夫带在身边操练,跟她根本就不亲。何氏对大儿子是有些发怵的。而且何氏也清楚,不管她再怎么疼爱小儿子,她一生的荣辱,除了丈夫,就在大儿子身上。 “可、可你弟弟,也中意绥平伯府的姑娘呀。你总不能跟他娶一家的姐妹吧?这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她弱弱地道。 傅云开看着母亲,目光冷淡“你的意思是,为了云朗,我就娶不了我想要娶的姑娘?我得给他让路?”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何氏赶紧摆手。 “不是就好。”傅云开站了起来,“那就这么定了。”说着,他大踏步走了出去。 可没走几步,他就听到弟弟的哭嚎声从正院里传来“娘,我也要娶绥平伯府的姑娘。哥哥娶得,我为什么娶不得……” 傅云开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大踏步离开了后院。 回到前院,他正要吩咐管家去请官媒,就听到萧令谱的传召,让他去观云阁一趟。 “这事先放下,等我回来再说吧。”傅云开只得站了起来,交待管家道。 想了想,他又道“注意后院的动静。夫人和二公子有什么事,我回来时禀报于我。” “是。” 傅云开到观云阁的时候,萧令衍已经离开了。 他其实就是不爽傅云开对赵如熙有非份的想法,他并不担心赵如熙会真的嫁给傅云开。 要知道傅云开比他的原身还要命短。他们这一群炮灰里,最先死的就是傅云开。 许熙才不会那么傻,嫁给他守活寡呢。哪怕傅云开去皇帝那里要了赐婚的圣旨,许熙也能让康时霖给搅和黄了。 所以他到萧令谱那里给傅云开挖个坑就走了。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回了皇宫,让小六子去前面打听到萧圪是否有空,在萧圪刚刚忙完的时候,去了前殿。 “皇父,我已满十六岁了,想要跟哥哥们一样,到衙门里学着办差。”他进了殿里,就开门见山地道。 萧圪因为宠爱谨妃,对谨妃所出的三皇子比较关注,对身为储君的太子也忽视不了之外,他对其他皇子就很一般。 萧令衍他已经隔了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要不是这个儿子自己主动要求去江南办差,又办得不错,很得老臣们的夸赞,他平时都不大想得起这个儿子来。 萧圪凝望着这个去了一趟江南就成熟长大许多的儿子,问道“你想要去哪个衙门?” 从圣耀皇后那时开始,就曾立下规矩,皇子十六岁起可以到衙门里学着办差。要跟新晋进士一样,从八品、九品官做起,一步步往上爬。 圣耀皇后反对立了太子后对其他皇子进行压制,只培养太子一个人。 她认为这样做无论对太子还是对整个国家都不是负责任的这样培养出来的太子骄奢自大,没有上进心;一旦太子夭折或者无才无德,皇家就后继无人。 第二百四十九章 萧忽悠 相反,对所有的皇子都悉心培养,就能促使太子上进,因为太子要比所有皇子都优秀;一旦太子无德或夭折,皇帝能迅速在众皇子中找到合适的皇子上位。 皇家有这样的规定,萧圪也这样做了。每个皇子十六岁前在宫里接受太傅们的教育;十六岁后,就可以自动请求去衙门里办差。 但每个皇帝都是有私心的。萧圪对于皇位的传承,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立了太子,对太子也曾寄予了厚望。可自从皇后去世,太子被人挑唆,离他越来越远,才华、品德也渐渐露出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萧圪对太子失望,就有了另立太子的想法。 如果要在剩下的皇子里挑选,萧圪希望继位的是自己喜欢的谨妃的儿子,即三皇子萧令恒。 所以他不能让岑贵妃的两个儿子的能力太强,至少不能超过萧令恒。 萧令谱对打仗特别感兴趣,当初满十六岁想进兵部,曾遭到萧圪的断然拒绝。最后在岑家的压力下,大家各退了一步,他不得不让萧令谱进了户部。 现在又到了萧令衍进衙门办差了,萧圪打定主意,绝不让他进吏部、户部、兵部这些重要衙门。 今天萧令衍只是一个人来,岑太傅那老家伙没有来,这叫萧圪心里窃喜。 “皇父,我想去吏部。”萧令衍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道,表情天真懵懂。 皇家一代代优化,皇子和公主都长得个顶个的漂亮。原身才十六岁,长得极好,十分帅气,萧令衍照着镜子做这个表情,发现一点违和感都没有,他只需要收敛一点自身的气息就成了。 萧圪一听,十分不悦:“吏部不能去。你三皇兄已在那里了。你们兄弟俩都呆在那里,容易给臣子们带来困扰。你在你哥哥们没去过的衙门里选吧。” 说着他又赶紧补充一句:“兵部也不能去。那个地方重要,不能瞎指挥。当初你二哥想去我都没让他去。” 太子是储君,重点培养对象,所以自打他十六岁起,各个部都去学习熟悉了一段时间。 其他的,二皇子萧令谱去了户部,三皇子萧令恒去了吏部,四皇子萧令湛去了礼部。兵部不能选,那就只剩了刑部和工部。 尚书省六部依重要性排序,为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给萧令衍剩下的,就只有排在后面的两个。 萧圪为了安慰他,还道:“等你选完,你六皇弟就没得挑了,只能去你挑剩的那个。没办法,做弟弟的都得受些委屈。” 萧令衍内心嗤笑。 打他这个老五出生起,谨妃就开始固宠,萧圪很少翻牌子叫别的嫔妃。那位意外出生的六皇弟,现在才两岁。等到他十六岁可以办差时,这皇位早已不是萧圪来坐了。 “可我就想去兵部,别的地方我都不想去。”他道。 想了想,他又道:“要是皇父实在不让我去兵部,我就跟二哥在一起吧。我喜欢做买卖,对管账很有兴趣。” 对于萧令衍表现出来的这份不谙世事,萧圪有些头疼,又有些欣喜。 他欣喜的是,正是因为萧令衍的这份不谙世事,才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岑太傅,让那老家伙过来给自己施加压力。 忽悠毛孩子,总比跟那老家伙斗智斗勇的好。 他道:“其实刑部很好玩的。每天有很多案子可以查,小衍你聪明,肯定比那些破案老手强。工部也不错啊,可以叫工匠给你做各种东西。你喜欢做买卖,他们做了新东西,只要不涉密,你都可以叫外面的工匠做出来,拿去卖嘛。” 萧令衍摇头:“不,我不要。” 他懒得听萧圪哄毛孩子了,祭出自己的大旗,低着头委屈地道:“算了,我还是回去跟哥哥商量一下吧。”说着行了一礼,就打算退下了。 “等等。”萧圪一听就急了。 “你在刑部、工部挑一个衙门去,皇父再送你个铺子,如何?你不是喜欢做买卖吗?有了铺子就可以做买卖了。”他对萧令衍笑得十分和蔼可亲。 萧令衍犹豫了一下,似乎很是心动。 旋即他就摇摇头:“还是算了。一个铺子而已,做些小东西也赚不了多少钱。而且做东西是要本钱的,我又没本钱。” 他转过身来,望着萧圪哀求道:“父皇,您就让我去户部吧。户部做买卖不用花本钱,我也不用花钱请人经营,只需要指点他们就行了。” 萧圪嘴角抽了抽。 他想了想,道:“要不我再给你二百两黄金?” 萧令衍又犹豫了,这次比上次犹豫的时间还长。 “算、算了吧。”他道,“二百两黄金也不过是二千两银子,能做什么?请工匠做东西都不够,更不用说请掌柜和伙计,外加装潢布置店铺了。” 萧圪这下子有些头疼了。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他虽是皇帝,也有个私库,但他攒点东西和钱不容易。无论是做买卖赚钱,还是做别的,都被御史弹劾,说他与民争利。他也很穷的好吗? 前儿个才送了个铺子给赵家丫头,安抚康时霖那老夫子;今天又送了一个铺子。这小子还不满足,还得从他身上割肉,真是个不孝子。 可跟与面对岑家人相比,他更愿意多给点东西。 “那要不再给你加一百两黄金?”他说着,开始对萧令衍哭穷,“儿子啊,你爹我真没多少钱啊。” “那还是算了。”萧令衍这下没半点犹豫了,“您让我进兵部或户部,都不用花您一文钱,铺子您也可以自己留着,不好吗?干嘛非得让我去刑部和工部?那两个地方我都不想去。” 说着,他还嘟起了嘴。 只要他收敛自身气息,十六岁的少年,做这动作其实还是蛮可爱的。 “那两个地方还真不能去。行了行了,我给你五百两黄金,这下够了吧?”萧圪大出血。 萧令衍犹豫了一下,就很快地点了头:“那行吧。我就去工部吧。” 第二百五十章 邀请 萧圪满意了,脸上露出笑容:“好儿子。行,一会儿我让人把房契和金子送去给你。” “多谢父皇。”萧令衍行了一礼,高高兴兴地退了出去。 他在现代学的是工业设计,想利用自己的专业为两年后的战争设计和改进一些这时代能用的东西,比如车辆,比如投石机和箭弩,甚至还可以弄点火器。 虽说投石机和箭弩这些武器归兵部管,但那地方太敏感。与其引人警觉、打草惊蛇,不如跑在工部里偷偷研制。 那里有铁匠、木匠等各种匠人,他各个地方去制造一两个部件,别人也只以为他年纪小,在胡闹玩乐。到时候再找个隐蔽地方组装起来,就是一件厉害的武器了。 所以他最开始想要进的就是工部而非兵部,更不是户部。 故意晃上一枪,不过是讨要些好处。今天破了财,送了一个铺子给许熙,不到两个时辰就找补回来了,他的心情不要太好。 许熙并不知道自己的老乡已经开始布局了,她跟萧令衍在撷宝斋分手后不久,就在许家宅子门前下了马车。 院子里,为了今天赴宴,许永益特地取消了各处摊点的供应,一早起来把各大酒楼需要的凉摊菜给拌好,就洗了澡换上了许雪到绣庄里给他定做的绸缎新长衫。 “这衣裳好,这衣裳好。”谢氏见丈夫、儿子、女儿都换上了新衣衫,整个人焕然一新,她不由连连点头夸赞。 “还是小雪有眼光。”许永益看着女儿的目光里全是欣慰和庆幸。 幸好当初他听了小熙的劝,让小雪跟她一起去考了女子书院。 女儿在女子书院里念书,接触到的夫子、同窗都是家境比他家要富裕的,身份地位也比他高的。 在那里,许雪不光学了很多东西,写出了能卖出钱的话本,整个人的气质变了,不再是以前的小村姑,胆忖自卑。她的自信心和眼界都拔高了一大截。 就比如这次,她陪着他们去绣庄的时候,不再像以前那样只会缩在母亲身后,生怕被人吃掉一般,而是神态自若地把自己的要求提出来,再挑选斟酌,最后拿主意给他们挑了她觉得最合适的面料、颜色和式样。 后来她陪母亲去撷宝斋买首饰,听妻子说,她从女儿身上仿佛看到了小熙的影子,大方自信,能跟那里的掌柜侃侃而谈。 “可不是?小雪给我挑的首饰,又好看,价钱又不贵。”谢氏笑道。 撷宝斋的汪掌柜是个大方的,许雪没少跟赵如熙去银楼,因此卖给他们的首饰都打了很大的折扣,差不多是成本价卖的。 谢氏虽然每日还要辛苦去监督那些人摘菜、洗菜,但不用下地干活,日晒雨淋,辛苦劳作,皮肤白皙了不少。又用了赵如熙送给她的什么膏子,皮肤也比以前细腻了一些,不再那么粗糙了。 现在再把新衣服一穿,小雪给她梳了个发髻,戴上首饰,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岁。 许永益的目光停留在妻子脸上,眼神温柔。 他道:“现在咱们每日都有那么多的进项,娘子你也别那么省,该多跟小雪去买些衣服首饰。别人能有的,你也可以有。你跟着我吃了那么多年的苦,现在日子好了,你就该吃吃该穿穿,别省着。” 谢氏嗔怪道:“你倒说的轻巧,钱赚的辛苦,花起来不要太容易。我整日在作坊做事,穿那么好干什么?有这么一套新衣,出门做客的时候穿就行了。倒是崇文和小雪,在学堂里念书,需得多做几身新衣,免得被人看轻了去。” 许永益转眼看看一双儿女,点了点头:“那倒是。不过给你买几身新衣还是买得起的。” “娘,您别省。我也赚钱呢。我写的话本,掌柜都出到了六两银子,只是姐姐为我好,签了个长期的契书,过段时间我就能分到钱了。以后我写话本,还能赚更多的钱。我能管自己,你不用为我省钱。” 说到这个,许永益和谢氏满脸的骄傲。 他们见小熙窜掇小雪捣鼓什么话本,还以为是小女孩儿的游戏。反正写写画画的都是文雅的好事,因此他们也没管。更不期望小雪写出能卖钱的话本来。 人家那么多读书人都做不到的事呢。就比如说许崇文那私塾里的先生,就写不出卖钱的话本。否则,花上半个月写一本话本,赚上几两银子,不比累死累活地教这些毛孩子读书强? 结果没想到,小雪不光写出了话本,还真卖出了钱。 他们听说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听到许雪说的这些话,许崇文的心情最为复杂。 整个家,不能赚钱还花钱最大的,就是他了。他今年都快十六岁了,按他娘的说法,眼看着就是娶媳妇儿的年纪了,却一文钱赚不到,还花家里那么多钱去读书,他又羞愧又沮丧。 许雪一直按姐姐教给她的方法,仔细观察每一个人。 她本就是个聪慧孩子,这样做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发现如果那人不是有意隐藏自己的情绪的话,只要看一看别人的表情,就能猜出他心里的想法来。 这时候尽管许崇文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许雪还是一眼看出了他的想法。 “哥,姐姐说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念书,努力念书,争取考功名。咱们家现在虽然有钱了,但你没听爹爹说吗?前段时间还有人想打咱们买卖的主意,想用低价买咱家的方子呢。要不是爹爹跟人透露出我在女子书院念书,还跟绥平伯府有关系,那人不知要使什么阴招。” “如果你考上了秀才、举人,甚至以后中了进士做了官,那些人敢打咱们家的主意吗?所以咱们家最大的指望,就在你身上呢。这次姐姐想方设法地将你送到赵家族学念书,也是这么个意思。靠人不如靠已,咱们扯着绥平伯府做大旗,能扯几回?咱家要靠的,只能是自己。” 第二百五十一章 温馨 “哎呀。”许永益一拍大腿,疼得呲了一下牙,却是顾不上疼痛。 “小雪你行啊,这一套套的道理,讲得是真好。真没想到你现在跟你姐越来越像了。难怪人家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这话讲的实在太有道理了。” 他转头看向许崇文“你妹妹刚才说的,也正是我想说的。你现在可别有什么心思,看你妹妹写话本赚钱,你也偷偷写话本。我告诉你,赵家族学不是谁都能进去的。你现在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只管埋头念书,什么都不要想。你在学堂里也不能太落后,否则我可没脸再让你呆在那里。你得考到前面去,起码中上水平。否则我们脸上无光,你还给小熙丢了大脸,让尽心尽力帮咱们的绥平伯爷和夫人也丢大脸。” 许崇文被说得面红耳赤,低头应道“是。” 听妹妹说话本卖钱,他昨晚可是一直点着灯在写话本呢。只是也不知是他愚笨没天赋,还是没找到方法。他写文章的时候倒还好,可写起话本来竟然毫无头绪,不知从何下笔。 这让他更加沮丧。 难道他还没有妹妹聪明不成?如果这样,他还考什么科举? 可现在爹爹这样说,他又燃起了斗志。 他们许家人的脑子并不笨。他在原先的私塾,背书比别人快,每次考试也都是排前面的。 他觉得,只要他努力,就算是去了赵家学堂,他也一定能考到前面去,不给小熙、绥平伯府和爹娘丢脸。二十岁之前,他一定要考上秀才。 赵如熙其实早就到了。许家的院门没关,在大门外隐隐都能听见堂屋里的说话声。这也算是她的家,她便直接走了进来,没想到正好听到许永益表扬女儿、教导儿子的这番话。 考虑到许崇文这个少年脆弱的自尊心,她没有马上进来,而是在门外停留了一下,这才装作刚刚进来的样子,欢喜地叫道“叔、婶,你们在家吗?” “小熙你来了?”谢氏看到赵如熙,高兴地不行。 许雪更是反应快,窜过来一把挽住赵如熙的胳膊,甜甜地叫了一声“姐。” 许永益好久没看到赵如熙了。 他上下打量着赵如熙,欣慰地点点头“长高了,更精神了。” 说着,他鼻子有点酸。 这本来是兄长和嫂子的唯一血脉,不想却成了别人家的了。 他现在打内心里还是把赵如熙当自家人。至于许家真正的血脉赵如语,他平时根本都想不起来,赵如语长什么样他都没印象了。 那孩子也从不当自己是许家人,再没来看过他们一次。 “叔,前段时间让您担心了。”赵如熙见了许永益,想起他满城地去找自己,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提起前阵子的心焦,许永益还心有余悸。 谢氏一见这模样,赶紧岔开话题“行了,既然小熙来接了,咱们就赶紧走吧,免得那边久等。” 嘴里说着要走,她却拉着赵如熙道“小熙,你再看看,我跟你叔几个的穿着打扮妥不妥当?可别太寒酸丢了你的脸。” 赵如熙打量了他们几眼,觉得其他人还好,就谢氏的衣服颜色太艳了些,不太适合她。 她这身衣服估计是许雪挑的,是珊瑚红。谢氏微胖,穿这样的颜色显胖,还有扮嫩的嫌疑。 她问谢氏道“婶,你除了这件,还有别的衣服吗?” “有的有的。小雪昨儿个愣拉着我买了好几件衣服。”谢氏不自在的扯了扯身上的衣裙,“是不是这颜色太艳了?我都说不要,小雪死活让我买,今天还非逼着我穿上。” 小雪在旁边讪讪地笑“这颜色好看嘛。” “颜色是好看,就是有点显胖。穿颜色深一点的会显瘦,人也更精神。”赵如熙把她拉进了房里,“咱们进去看看,我给你挑一件。” 许永益和许崇文无奈地对视一眼。 虽说家里只有两个女人,两个女人也很简朴,但自打接到邀请帖,又买了一些衣服首饰回来,他俩对于女人打扮这件事已经很有心得体会了。 说是换衣服,其实还要换裙子。衣服和裙子的颜色和式样要各种搭配。一会儿觉得发髻跟衣服不符,那还得再把头发梳一遍。梳过头发,总不能再用原来的首饰吧?那还得把首饰挑一挑,各种插上去试一试。 总之,没有一两刻钟,他们是出不了门的。 许永益道“你先回屋去背一篇书,等你娘她们出来我再叫你。” 许崇文点点头,老老实实回屋去背书。 回了屋里,赵如熙把许永益预料到的程序都做了一遍,甚至还做了他们想象不到的事。 她给谢氏修了眉,又给她化了妆——昨日赵如熙就让府上的采买给她买了一套古代女子用的化妆品。赵如熙现在正青春年少,满满的胶原蛋白,她是不用化妆品的。这一套化妆品是她特意为谢氏准备的礼物。 虽说古代的化妆品品种不如现代多,但因为是圣耀皇后出品,质量还是不错的,品种也还齐全。 换上赵如熙挑好的衣服再化好妆,便是许雪都望着自己母亲发起呆来。 不是谢氏美得让她回不过神,她完全是被化妆这种神奇的手段惊呆了。 谢氏可以用“判若两人”来形容。原先只是五官稍微不错的普通村妇,现在却成了一个颇显气质的端庄妇人,而且比原先好看许多,完全凸显了她五官的优点,遮盖了瑕疵。 赵如熙又把谢氏的首饰看了看,只挑了一根玉簪插在发髻上,旁边再插了一朵浅紫色的珠花,再把她原先的耳环取下,换上自己带来的一对紫色珍珠耳钉。 “首饰宜精不宜多,最忌讳满头满身的首饰,那都是最没品的爆发户太太做的事。”她对许雪道。 她刚才一边做,一边给许雪说一些穿着打扮上的理论,许雪收获颇多。 现在听到她这话,她连忙点头“姐,我记住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建议 谢氏整日在家里听女儿说姐姐如何如何厉害,怕不得言必称“姐姐”,现在亲耳听到赵如熙对女儿的教导,她忍不住眼眶发热。 当年兄嫂去世,他们把许熙接回村里,何曾想过以后会有这样的际遇?现在她真心实意地感激神灵,让她家善待了小熙,得了这样的福报。现如今福报报在了她一双儿女身上,谢氏感激涕零。 虽然一番折腾,但赵如熙行事果断,扫一眼就挑出了最合适的衣服首饰,化妆也极麻利。因此许崇文的一篇文不过是背了两遍,就被叫着出了门。 赵如熙来时就带了两辆马车,此时女子一辆,男子一辆,一起往京城而去。 上了马车坐定,谢氏感觉有马蹄声和车轮辘辘的声音,前面赶车的人不容易听到她们说话,她这才低声对赵如熙道“我听小雪说,你娘给租了个宅子,是个两进十几间房,却只收一两银子?” 赵如熙点点头“是的。” “这怎么可能?京城的院子比咱们北宁的起码贵一倍,宅子又比咱们家的大一倍,这么算起来,那宅子起码得八两银子。屋子新一点的,就得十两往上。你说只要一两,莫不是诓我?” 她盯着赵如熙“你说,是不是你娘想填补我们?” 赵如熙摇摇头“这个我不清楚。我也没去看那宅子是什么样的。我娘怎么说,我就怎么转告你们。” 说着,她还很无辜地朝谢氏眨了眨眼睛。 那晚她听朱氏说这两进的宅子只要一两银子,就知道朱氏是想私下里填补许家,或者是那家人有什么事求着朱氏,所以才把租金降到这么低的。 母亲愿意对许家人好,也是因为他们对自己好,想要替自己报答恩情,自己要是替许家推托了,在朱氏眼里倒像是不知道感恩,她当时便也没有作声。既然朱氏想隐瞒,她自然也不能承认。 “你呀!”谢氏用手指点点她的额头,然后斩钉截铁地道,“这宅子我们不能租。哪能占你家那么大便宜?再说这么大的院子,你崇文哥一个人住太浪费了。我们只需要租一间小屋子,二、三百文钱的就可以了。这宅子,你跟你娘说,也别去看了,退掉就是。” “婶。”赵如熙正色道,“您觉得你们这买卖,是在北宁做得大,还是在京城做得大?” 谢氏没想到赵如熙话题跳跃得这么快,愣了愣才道“那当然是京城的大。” 虽说这两日他们只给京城的酒楼供了菜,准备设的摊点还没摆上,但不用算就知道肯定是京城的买卖大。 京城的人口比北宁多十几倍还有余;而且京城人富有,舍得吃穿。豪门世家和大户人家不会来买他们的凉拌菜,但小官宦和小户人家,还是很愿意买的。更不用说京城的大小酒楼比北宁多太多了,需求量也很大。 虽说他们的凉拌菜,酒楼的大师傅没准多尝试几次,就能做得差不离。但他们的凉拌菜价钱低,味道好,用的原料也保重保量,很多不愿意多费事的酒楼,还是愿意跟他们合作的。只要再多跑几家,京城里这买卖还能做得更红火些。 赵如熙点头道“那就是了。既然京城的大,而且有可能比北宁的大一两倍,你们为何不把做凉拌菜的地点放到京城来呢?这样再往回送到北宁的量就小了。前儿个我劝你买人,你说没地方安置,这两进的院子不是正合适?” “而且,崇文哥念书本就辛苦,难道你还让他放了学,回到租住的地方,连杯热茶都没有,还得自己烧饭烧菜不成?我知道你们节省惯了,总觉得什么事,只要能做,就不请人。可钱不是省出来的,而是赚出来的。咱们只要多设几个摊,多增加些品种,这租宅子的钱就赚回来了。” 谢氏皱眉沉思着,没有作声。 “是啊,娘,您就听姐姐的吧。您想想,要不是姐姐给的方子,咱们也不能做这买卖;要不是姐姐劝你和爹爹,你们还想自己摆个小摊子,赚一点点辛苦钱,只等着别人学会了,把咱们的生意给抢走;要不是姐姐劝,爹也不会把买卖做到京城来,赚更多的钱。” “所以您也别多想,只需要听姐姐的就是。姐姐是不会害咱们的。”许雪小嘴叭叭。 赵如熙听了忍不住笑起来。 她伸手掐了一把许雪的小嫩脸,对谢氏道“婶婶,我不是神,自然不可能说什么都是对的。只我想说,您看崇文哥要考秀才,以后定然要在科举上走得越来越远;小雪也这么有出息。家中的买卖也越做越大,您不能再用以前在村子里的老观念看问题了。穿件衣裳、吃个饭,都得算算划不划算。您看看您今天的穿着打扮,不是也花了那么多钱吗?可见人还是要体面的。” “咱现在赚钱了,就让崇文哥出去也能带个书童,小雪也能有个丫鬟,体体面面的,以后说亲也容易,您说是不是?而且等你们在京城把摊子都铺开了,我再想办法给你们增添几样品种,不能只卖凉拌菜这一样。到时候您还亲力亲为、什么都自己做不成?放着钱不赚,自己还累死累活,这样家业永远做不大。” 许永益现在在外面跑多了,眼界开阔了,思想也跟原来不同。赵如熙说的这些,他也跟谢氏说过。 只谢氏前三十几年都呆在村里,她这每日算着铜板过日子、多花一文钱都心疼的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花大钱租宅子,再花大钱买下人,想想这段时间赚的钱没准都得花出去,每个月还要付那么多银子的房租,她就心疼的不行。因此死活不同意。 谢氏又道“可小雪还在县里女子书院上学呢,我们总不能把她扔在北宁不管吧?崇文是男孩子,一个人住在这里没什么。小雪可不能一个人住在那里。即便买个下人陪着她也不成。我不放心。” 第二百五十三章 礼物 “小雪好办。”赵如熙早就替她想好了,“北宁的买卖你们还做着,到时候每天要送凉拌菜到县里去,这骡车都是一直雇着的。小雪早上可以跟我一起去上学,下晚学的时候,我不一定凑着那时间回来,您可以让骡车去接一下她。您看我每天来来去去的,也费不了多少事儿。小雪自然也可以。更何况还可以让她住在书院里。” “当然,这只是我给你们的建议。要怎么做,您还是跟叔叔商量了再说。如果您想让崇文哥跑,不租宅子也没关系,到时候直接跟我说就可以了。我替你解决,不用为难的。” 许雪忍不住嘟哝了一句“全家人,就只我娘一人不同意。” 谢氏瞪了女儿一眼,没有说话。 说话间,马车已进了城门,再往里走了一阵,赵如熙指着前面道“快到了。” 既是通家之好,把许家人当成正经亲戚一样看待,赵元勋和朱氏便亲自到大门来迎接他们。 赵元勋把许永益迎进了正堂招待,朱氏、赵如熙则陪着许家余下的三人去了荣禧堂给老夫人请安。 “哎哟,这两个孩子长得好。” 老夫人先看了看许崇文,又看了看许雪,见两人都是眉清目秀、目光清正的,顿时喜欢的不行。 她拉过许雪坐到自己身边,对谢氏道,“许太太真是好福气,这么齐整的一对儿女。你啊,一辈子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谢氏见朱氏态度和善、行事大方,老太太又是慈眉善目的,刚进府时的紧张心情也放松了不少,赶紧回应了老夫人几句。 老夫人又让丫鬟们给许崇文和许雪送上了见面礼。 许崇文的自然是文房四宝,许雪的则是一根金镶玉的簪子和一对玉镯。 老夫人其实是有些重男轻女的,相对于孙女,她更看重孙子。 但赵如熙实在太能干,只回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结识了许多人脉,还给赵靖泰带来了一条看得见的光明大道。老夫人对于许家夫妇,心里很是感激的。 她本想送些好东西给两个孩子,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无奈伯府现在就是个空架子,她手里有些好东西,也要留给孙子、孙女,因此送的礼就只能表达一个心意了。 可这礼在老夫人看来有点寒酸,在朱氏眼里却是极贵重的礼了,她极力推辞。 “拿着吧。你对熙姐儿好,我们怎么感激你们都不为过。一点点心意而已,不及你们对熙姐儿的半点恩情。”朱氏道。 赵如熙也劝谢氏收下。 谢氏这才无奈地答应了。 朱氏也给两人送了见面礼。依礼,她送的礼物贵重程度是不能超过婆婆的。 她给许崇文的是一箱试卷,里面装的是前十年北宁县童试、县试以及大晋乡试、会试的试卷。 这些试卷,有三套是赵如熙在女子书院刷完题后,回来默写出来,准备留给许崇文的;绝大部分是朱氏特意回朱家,向她那个举人哥哥要的。 朱氏给许雪送的则是一架古筝。 许崇文和许雪看到自己的礼物,都十分惊喜,眼巴巴地回过头来看向谢氏。 谢氏笑骂道“看我干嘛?还不谢谢赵伯母。”说完,她眼眶就红了。 朱氏这份礼看似没有老夫人的贵重,却满满都是情愿,真真是送到了他们的心坎上。 试卷就不说了,凭许家的家势,想找齐这么多试卷,真跟登天也没什么区别。有了这些试卷,再好好念书,许崇文不说别的,只一个秀才是绝对没问题的。 这就是书香门第的厉害之处,在各方面条件上都比别人都有底蕴。 而古筝,谢氏知道女儿的书院里,同窗们的音律课上选的不是古筝、古琴就是箜篌这些大乐器。她一直想给女儿买一架古筝,但去问过价钱,吓了一跳,便宜的都要几十两银子。 许家现在即便赚了些钱,也远远不到花几十两银子买这种不当吃不当穿的东西的地步,谢氏只能作罢。 可每每看女儿在家练笛子,谢氏心里就难受。现在收到这份礼物,她怎么也说不出让女儿拒绝的话来。 朱氏拍拍谢氏的手,笑道“熙姐儿跟崇文和小雪,真如亲兄妹和亲姐妹一般。以后我们会老,他们也会长大。长大后,他们可以守望相助。崇文和小雪有出息,我们也能更放心。所以这些东西,你也不用往心里去。” 谢氏点点头。 赵如熙也劝过她类似的话。 他们也是给绥平伯府备了礼的。但赵如熙怕他们为难,特意让许雪给他们带话,说表达一下心意就好,无需太过贵重,更不要超出自己的经济承受能力。往后两府年节礼物来往,也别管价值几何,只表达自己的心意就好。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谢氏心暖的不行。 大家聊了一会儿天,便移步膳厅。 用过膳后,赵如熙又让下人领他们一家去了一个客院,说是让他们歇息两刻钟,实则是让他们商量宅子的事。 两刻钟后,赵元勋、朱氏和赵如熙陪着许家人去了赵家族人居住的地方。 “我跟许兄弟、崇文去拜见族学先生,你们去看宅子。”赵元勋道。 “好。”朱氏应道。 于是两拔人分开,朱氏领着几人去了一处宅子。 她指着宅子道“这家的主母,你们称她四老太太即可。他家原是个大宅子,分家后得了这么两个院子,因家中人口较少,只她跟儿子一家四口过活,住不了那么大,老太太便将一处院子隔出来出租,也得些银两过活。 谢氏听了,心里又更安定。她喜欢跟境况相近的人打交道。 周嬷嬷上去扣门,四太太的儿媳妇赵十太太亲自出来迎接,把她们让到了厅堂。 赵如熙打量了一下她们自己住的宅院。 这也是两进的院落,房屋不新不旧,收拾得倒也干净。他们家也是有奴婢的,只是不多。赵如熙看到了在后院劈柴的男仆和端茶进来的妇人和丫鬟,买的似乎是一家人。 第二百五十四章 开导 四老太太今年也不过五十来岁,精神尚可,对朱氏很是热情。 朱氏跟她寒暄两句,又送上些礼物,便道“我领谢妹妹来看看宅子。” 四老太太对赵十太太道“何氏,你领她们去,顺便把钥匙给许太太。” 她又对谢氏颔首笑道“往后许太太有什么事,只管来找就是,我跟我儿媳妇都在家的。你这儿子要是没地儿吃饭,也可以来我家吃,只别嫌弃吃食不丰即可。” 谢氏连忙道谢,又寒暄了几句,这才跟着朱氏告辞。 出租的宅子就在隔壁,何氏打开门,笑道“这跟我们家住的是一样的格局。当初是一起建的,新旧都一样。” 大家进去看了看,果然是跟何氏那边一样的,也打扫得很干净,显然是经常过来收拾的。 谢氏最满意的就是这院子里有一口井,后院还有一块菜地。就是这屋子有点多,前后院加起来足有十来间。 屋舍多,就意味着租金贵。 “赵十太太,这院子您打算收多少钱一个月?”她问道。 赵十太太看了朱氏一眼,对谢氏笑道“一两银子。” “为何这么便宜?便是我们县里的小宅子,只一进院子,房屋也少,都租到了二两。”谢氏想知道朱氏给自己家垫了多少租金。 北宁县因为靠近京城。从京城往北走,都要经过北宁,而且京城权贵都在那边置庄子,生意好做,因此北宁的宅子比别的地方都贵,租金也更高。 北宁尚且如此,京城就更不必说了。 赵十太太笑道“这是有缘由的。您也看到了,我们这是聚族而居的。一般人我都不想租,因不知底细,生怕给族人带来麻烦。有了这个缘由,这宅子就不大好租,因此收的租金都不贵。” 谢氏摇摇头,向朱氏道“夫人,您要是替我垫付租金,这宅子我就不租了。您替我找宅子,又让崇文入你们族学,今天又送他们如此厚礼,已是天大的恩情。要是再每月替我们付租金,这份礼太厚,我实在承受不起。” 朱氏无奈地摇头“你呀,真是见外!” 她转头对赵十太太道“既如此,你就照实收他们租金吧。” 赵十太太这才道“京城像我们这样地段这么大的宅子,一般都在八至十六两之间。我这宅子不好租也是实情,所以就只收您八两即可。” 谢氏心下一松。 八两还好,现如今这里的生意做得好,一天就能把这租金赚回来了。 赵如熙却朝母亲看了一眼。 这宅子,看起来不像是八两银子能租到的。估计母亲还是往里填了钱。 这时候,朱元勋领着许家父子也到了。 看了宅子,许永益十分满意。听到是八两银子一个月的租金,他看了赵如熙一眼,没有作声,当即便跟赵十太太的丈夫签了租契,赵元勋做了中人。 事情办妥,天色也不早了,许永益一家便告辞离开。 本来绥平伯府要派马车送的,许永益死活不肯,雇了一辆骡车回了北宁。 上了车,他才对谢氏道“熙姐儿劝咱们买人,我这两日来京城转悠的时候,就向中人打听过租宅子的价钱。像刚才赵十老爷家的宅子,这么大面积这样的地段,起码十二两银子。如果遇着合适的,十六两、二十两都有人租。” 谢氏吃了一惊“这么贵?” “可不是。”许永益道,“考上了进士留在京城做官的,来京城做买卖的,进京赶考租个一年两年等考试的,或是进国子监念书的……多的是外地人要租宅子。京城的宅子就这么多,都是有数的,供不应求,可不就贵了吗?” “你想想,咱们北宁因为跟京城近,来去方便,租金比外地高多少?要不然咱们那个小院子,能租到二两的高价?” 想想原先租自家县城宅子的上一个租户,就是运货到京城来做买卖的生意人,住了几个月把运来的货都卖掉了才离开。再上一个,则是赶考的书生,领着三个仆从在那里住了一年,谢氏就理解了。 “那咱们岂不是赚大发了?他家这宅子,又大又干净,屋舍也新。要不是因为是在族里,八两银子咱们还真租不下来。”谢氏欢喜地道。 看到妻子这省到了就等于赚到了的高兴样子,许永益很不忍说出实话。可最后还是道“这宅子绝对不止八两,想必多的那部分,是绥平伯府帮咱们付了。” 一盆冷水朝谢氏迎头泼了下来。 “这……那咱们怎么办?” “等咱们住进去了,再慢慢套赵十老爷和赵十太太的话。我看他们也是老实人家,应该能理解咱们的想法。” 谢氏点点头,叹气道“可如果他们说这宅子是十六两或是二十两,咱们也要租吗?” “熙姐儿想替咱们租这宅子,你可知道为什么?是想保护咱们不受人欺负。如果咱们到外面租宅子,有人每个月来问咱们要保护费,你要送多少钱出去?有人逼上门来,要用二百两银子强买咱们的方子,你又待如何?” 许永益拍拍妻子的手背“你别去想我以前风里来雨里去、一年到头攒不下多少银钱的老黄历了。只需要想花两日甚至一日的收益,就能租下这样宅子即可。咱们呆在这里能赚更多的钱。这样想你心里就会舒服多了。咱们家不一样了,不要老想着过去。” “娘,爹说的对。而且我也能赚钱的。等我的话本买出了钱,我也出一部分租金吧,这样您就没那么心疼了。” 这话说得谢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点着许雪的脑袋道“你的钱不还是我的钱?你出了我也要心疼的。” 许雪嘟了嘟嘴。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以后也不操心了。你们都有出息,我以后只等着做老夫人享福就成了。”谢氏笑道。 许雪这才笑了起来,搂着谢氏的胳膊撒娇道“娘,您能这样想,那再好不过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二房和三房 谢氏拍拍女儿的手,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搬家?” 许永益沉吟了一会儿:“尽快吧。回去我先去找中人,让他给咱们挑一家下人,最好是中年夫妻带十三四岁孩子的那种。这样男孩儿可以跟着崇文,女孩儿可以给小雪做丫鬟。夫妻俩可以帮着咱们拌菜。” 他转头看了许崇文一眼:“不过买人这事急不来,要是遇不着合适的,就得等。崇文这边耽误不得,明日我早上送菜到京城酒楼,就把他送过来,晚上再让他雇一辆骡车回去。先这样跑着。等买了人再让一个人跟着过来做饭,他就不用来回跑了。” 许雪看了看哥哥,出主意道:“爹,刚才我看赵十太太挺和气的,老太太也叫咱们搭伙。不如让哥哥跟他家商量,给些钱,让他家做饭的时候帮着哥哥做一份。这样哥哥就不用来回跑了。就是一个人住在那宅子里……” 她问:“哥,你怕不怕。” 许崇文白她一眼:“你以为我是你啊?我都这么大了,还是个男孩子,怕什么?”他向许永益道,“爹,就按妹妹说的这样做吧。您早上送我,太赶了,来不及。” 许永益也觉得女儿这个主意好。 酒楼要凉拌菜,供是中餐或晚餐,不需要一大早赶着送。偏儿子上学的时间早,他早上拌菜估计赶不上趟,时间会非常紧张。如果让许崇文吃住在京城,就互不干扰了。 至于许崇文在京城一个人住大宅子怕不怕,在赵十太太那里吃得好不好,暂时他不考虑。 男孩子,就得有点吃苦的精神。更何况,这只是暂时的,最多半个月他们就全家搬上来了。又没冻着饿着他,实在没什么。 “那就这么办。” 说着,他很感慨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越发感激赵如熙当初劝他的话,把许雪送进了书院念书。 绥平伯府里,送走许家人,赵如熙跟着朱氏进了她的院子,问道:“娘,府里今天没出什么事吧?” 她今天总感觉家里气氛有些不对。 “唉,魏氏被行刑了。”朱氏道,“你二叔午时领着四个孩子去收殓了她,草草把她拉到郊外临时买的坟地里去埋了。回来后到你祖母这里磕了个头,这才回去。靖安本就没怎么好,这会儿又烧了起来,满嘴胡话。” 今天赵如熙虽去了大理寺,但张常慎大概不愿意拿这种事扰乱她心神,特意叮嘱钟升荣别跟她说这件事。因此赵如熙都不知道。 赵如熙的心一下子变得沉甸甸的。 不管魏氏有多可恶。前些日子还闹闹腾腾的一个人,忽然间被砍了头,想想总感觉不舒服。 她自己都尚且有这种感觉,更不用说老夫人、朱氏这些跟魏氏相处多年、以及二房的那些人了。 她抬头看了看赵元勋,问道:“爹,三房这段时间可有什么动静?” 赵元勋对魏氏向来没好感。这女人整日在府里作天作地,给他母亲和妻子惹了多少麻烦。再想想女儿受的苦,他什么同情心都没了。 他平时跟魏氏也没接触,因此对于她的死,并没有什么感触。 提起赵元坤,他冷哼一声:“你三叔果然如你所说,巴结上了太子,谋了个詹事府的官职。他还给你二叔也弄了个官,不过不是詹事府的,而是京城兵马使司的。他还想让你三婶给你二叔说媒,说个詹事府同僚的守寡的女儿。如此一来,你二叔就牢牢地掌控在他的手心里了。” 赵如熙顿时来了精神:“那爹爹你打算怎么做?” 她就知道,赵元坤这个人是不用她自己伸手去灭的。 老夫人别看做事情偶尔有点糊涂,但这么多年能把赵元坤死死压制住,不是没有手段的。 赵元勋虽然病病秧秧,也是个头脑十分清明的。他能活到现在没有被心机深沉的赵元坤害死,不说辖制他吧,至少自保能力是有的。更不用说先前对付魏氏时,赵元勋和朱氏所使的那些手段了。 赵元良和赵元坤身边绝对有不止一个是老夫人和赵元勋的眼线。即便分了家,二房和三房一时半会儿也培养不起亲信,又不知身边哪个是奸人,就只能用着。 如此一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大房人的眼睛。 更何况侯府出事,是在三年之后。三年的时间,她能做多少事了?到时候她即便能力有限,不能阻止事态的发展,他们还是可以利用老夫人埋在元坤身边的人,把赵元坤给弄死弄瘫了。毕竟太子谋逆是忽然发动的,时间她都知道,让绥平伯府从这滩子泥淖中脱身出来不是难事。事情没到那一地步,她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也不愿意让老夫人和赵元勋觉得自己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这辈子有这样的家人,她非常珍惜。为了这么个赵元坤让她被亲人嫌弃、疏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完全没必要。 因此她先前只是提点老夫人和赵元勋,并没有针对赵元坤做什么,打算看看情况再说。 结果没想到赵元坤比书里写的还蹦跶得欢。毕竟上辈子府里没有分家,他这个时候,还被老夫人和赵元勋压着。现在分了家,他提前蹦跶,而且事情正沿着她提示过的方向发展,引起了老夫人和赵元勋对他的重视和防范。 这样她就不用太过费心赵元坤的事了,直接交给老夫人和赵元勋即可。 为了维护儿子,守住这个家,老夫人是个能狠得下心的。朱氏的性格虽然宽厚,但为了丈夫儿女,她也一样下得去手。赵元勋也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 从赵元勋去江南寻找稳婆,再借力打力,把魏家之事办得妥妥当当,就知道他也是个杀伐果断、有能力的。分家的时候,赵元坤更是伤透了他的心。必要的时候,想来赵元勋也不会顾及什么兄弟之情。因为他跟妻子一样,背后有亲人需要守护。 有这样的家人在,她基本上不用再操心赵元坤和赵元良这两房的事。 第二百五十六章 最缺什么? 只是她现在很好奇,想知道赵元勋是打算如何处理的。 “这个你不用管,好好上学画画就行了。”赵元勋的回答跟所有父亲一样,叫赵如熙无奈。 这是把她当成小孩子一样看待呢。 “你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朱氏道。 赵如熙告辞出来,领着青枫刚到修竹院,就看到赵如馨带着丫鬟站在那里,背对着她们,似乎正在欣赏院墙处的青青翠竹。 “三姐姐。”赵如熙唤了一声,心里好奇。 赵如馨的姨娘是个老实本份的,平时很少出来走动。赵如馨自己也是个文静女子,因为定了亲,很快就要出嫁了,这段时间她都在绣嫁妆备嫁,连院门都不怎么出。 她平时又是跟她姨娘一起吃饭的,所以赵如熙回来这么久,都没怎么跟她见面。 “五妹妹。”赵如馨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对赵如熙福了一礼。 赵如熙回了一礼,请她进去。 待倚翠奉上茶来,两人又寒暄了两句,赵如馨才道:“我听闻五妹妹的画画得极好,正好我为被面的花色所烦恼,不知该绣什么样的花色上去。我姨娘建议我来向妹妹讨教讨教,所以就来叨扰妹妹了。” 赵如熙为难道:“呃,我画的都是人像,且是用炭条画的。对于花样子我一窍不通。不瞒三姐姐说,我以前都没绣过花呢。” 赵如馨惊讶道:“不会吧?难道妹妹以前在许家,许太太没教过你绣花吗?” 说完她赶紧捂嘴,歉意道:“对不住,我不是有意提起妹妹的过往。只是有些奇怪。” “没事。”赵如熙摆摆手,“我养母教是教过我。只是我手笨,学不会。” 赵如馨见赵如熙一口拒绝,也不知是真不会,还是不愿意教自己。只是两人这天就聊不下了。 她又客气了两句,站起来告辞。 送她离开回来,赵如熙好奇地问袁嬷嬷:“她怎么来了?以前总没见她寻我说话。” 袁嬷嬷是伯府的老人了。虽说平时不喜欢搅是非,但对府里主子的性情还是了解的。 她道:“三姑娘倒没什么。夫人对孩子一向好,即便她是庶出,也没亏待她什么。不过是三姑娘的亲娘孟姨娘的一片慈母心,想要替她打算罢了。” 点绛见赵如熙面露疑惑,笑着解释道:“姑娘您还不知道吧?那日枯木先生来,要收您为徒,府上可有不少下人都在场呢。这么一传,大家可不就知道了?都说因为你,三少爷的前程都一片大好。所以孟姨娘叫了三姑娘来跟您亲近亲近,大概也是为以后打算。往后嫁了人,你们姐妹间也能互相照应。” 一听“嫁人”两个字,赵如熙就叹气。 “姑娘,您以前没学过刺绣?”袁嬷嬷问道。 赵如熙立刻警惕起来,看向袁嬷嬷道:“我每日在书院里有多少作业要做你是知道的。嬷嬷可不能跟我娘说让我学绣花。这世上哪有样样精通的人?我时间就那么点,再学绣花非得累死不可。” “不说绣花吧,一点针线活总要会的吧?往后姑爷的里衣,可都得你来做呢。”袁嬷嬷不赞成地道。 赵如熙嗤笑一声:“那让他娶个绣娘好了。” 袁嬷嬷:“……” 赵如熙没再理会她们,洗了澡后磨了墨,开始对着一张纸发呆。 前段时间办绘画培训班,她收了三万六千两银子,扣除师父和师兄给的学费不能花,她可以用来投资的是二万七千两银子。明日师兄说了,要让她去办理田庄的过户手段,需得花掉一万二千两。也就是说,她手头还剩一万五千两。 这是现银子。 除此之外,师父让吴师兄传话说,皇上送了个铺子给她做见面礼,她又从萧令衍手里讹了个江南的铺面。这两个铺子,她是打算用来办银楼的,只是一时半会儿,她想要的翡翠没办法寻来。这是一件麻烦事。 其实现在,她有了田庄有了铺面,也不缺乏赚钱的手段。却因为缺少一样东西,她的生意就做不成。 这就是人手。 合适的人手。 她需要精明的掌柜,能干的伙计,能信得过的可以派去南方寻找开采翡翠的人,以及切割打磨翡翠的工匠。 虽说她可以去买人,在京城各个中人那里广撒网,总能买到差不多的人。 但刚买来的人,忠诚度和对能力的了解度都成问题,需要时间慢慢培养和磨合。 可她现在最缺的是时间。 她得在两年的时间里,赚到足够的钱财,到江南那边买房买地,再想办法把一家子迁过去。 她还想赚更多的钱,来帮一帮萧恪那家伙。 虽说不想理他,但不能真把重担都扔给他,自己一个人跑路。她做不到这样薄情寡义。在保全自己和家人性命的同时,她希望能尽量地帮到他。 两年的时间,对她来说很紧张,对萧恪来说就更紧张了。他得布局,他得调动一切的力量来阻止两年后那场战败的发生,他得应对之后带来的一系列的针对与阴谋。而这一切,都需要钱。 她在政治上给不了他什么助力,但她可以在钱财上解决他在这方面的后顾之忧。所以她得赚钱,赚很多的钱。 可问题又绕回来了,她一个人是赚不到钱的,得需要帮手。 提笔对着那张白纸,她最后一个字都没写,放下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睡觉!” 第二天一早她仍然早起去书院。 刚到书院大门,守门的嬷嬷就道:“赵姑娘,恭喜你了,听说你考了书院第一呢。崔夫人吩咐了奴婢,让奴婢转告姑娘,姑娘来了书院后,直接去寻她。” “有劳嬷嬷。”赵如熙从青枫手里接过装点心的包袱,塞给了守门的婆子,这才进了书院,去了崔夫人所呆的院子。 崔夫人不是个特别和气热情的人,一贯冷冷淡淡的。可见了赵如熙,她脸上的笑容却十分和煦:“这次考试,我实在没想到你能考得这么好。” 第二百五十七章 刷起来 “是夫子您给我的鼓励和其他各位夫子教导的功劳。”社畜赵如熙适时送上商业互吹。 崔夫人显然不是个圆滑的人,被赵如熙这流畅精湛的彩虹屁说得有些发愣,望着赵如熙好一会儿,这才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叫你过来,是准备带你去甲班。你知道甲班的情况吧?” 赵如熙摇摇头“不知道。” 崔夫人又是一默。 她在书院呆了许多年,接触过无数的学生。可赵如熙是她最看不懂的一个。 看看她刚才说的那些奉承话吧,真是说得又溜又熟练,跟那些在官场上混了多少年的老官吏都差不多。 可你说她圆滑吧,在北院也呆了这么久了,她似乎连其他班的人都不认识。 丁班最不擅长交际的沐清蔷,都和其他班的人混了个脸熟。更不用说热衷结交朋友的其他人了。赵如熙简直就是个异类。 “好,我给你介绍一下。”她道,“甲班的人数跟你们丁班差不多,也是六个。加上你,就七个。有三个已参加过一轮科举考试了,你到时候可以跟她们交流一下。” “好。”赵如熙点头。 看了看似乎十分乖巧的赵如熙,崔夫人干脆站了起来“我带你去教舍吧。” “夫子。”赵如熙连忙叫住她,“我昨晚接了个圣旨,要教大理寺和下面省府县的人画画。” 她把教画画的缘由大致跟崔夫人说了一遍“因为这件事涉及到犯罪抓捕问题,宜早不宜迟,所以近段时间我会把大量的精力放在这上面。上午的课,如果我觉得有必要,就会来听;如果我觉得自己能掌握,可能就自己学习,不来书院了。如果夫子能把接下来各科夫子的教学计划与内容跟我讲一讲,我会更合理地安排自己的学习时间,不会因为教画画而耽误了学习。” 崔夫人好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她自然是不赞成赵如熙这样做的。虽然赵如熙很聪明,但一旦心思杂了,那肯定会影响科举考试的。这么多年北宁女子书院才出了这么一个跟妖孽一般的聪明学生,她是万不想让她就这样泯然众人的。 可皇上都下了圣旨了,这件事,即便尚德长公主都不能置喙,更不用说她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道“不是……我说小熙,虽说你聪明,但如果你这样,明年的童试你能考过么?” “那没法子。”赵如熙一摊手,“这是皇上下的圣旨,我不能抗旨啊。” 她顿了顿“再说,考科举也是为了做官为朝庭做事。现在朝庭需要我奉献自己一份微薄的力量,我总不能为了参加科举,就不为朝堂出力吧?这岂不是本末倒置?” 崔夫人被她这话说的有些羞愧“你说的也有道理。”她狭隘了。 “夫子放心,我即便人不在书院里坐着,也会用其他时间来看书背书的,下次考试您看看成绩吧。”赵如熙道。 她当初既答应了崔夫人,要参加科举,她就一定会做好。既然在书院念书的事占了她的时间,那她就用最短的时间去完成这项任务就是。如果她能考上举人,想来也不至于对不起崔夫人对她的这份厚望了吧? 一听赵如熙这话,崔夫人刚刚还有些沮丧的情绪就被抚平了。 或许她可以看看,这孩子能做到哪一步。 “那走吧,我们去甲班。”她道。 两人去了北院,崔夫人领她进了甲班的教舍。 这时候离上课的时间还早,差不多还有大半个时辰的时间,可教舍里已经坐了六个人了。 真不愧是高考冲刺尖子生班,大家都这样努力。 赵如熙感慨。 “这是赵如熙,她这次在旬考中考了第一名,因此直接从丁班跳到了甲班。”崔夫人简单地介绍了这么一句,就指着后面一张桌子道,“这是我昨晚叫人给你搬来的,你就坐这儿吧。” “多谢崔夫子。”赵如熙走过去把东西放下。 “赵如熙,你要不要坐这儿?”坐在第一排中间位置的一个姑娘忽然站了起来,朝赵如熙笑道。 赵如熙愣了愣,赶紧摆手“不用不用。” 全班才七个人,她坐哪儿都一样。再说,她上课的时间少,第一排中间位置时常空着,这不挑战夫子和同窗们的神经吗? 崔夫人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看那位女生似乎还想说话,她赶紧道“不用换了,赵如熙就坐在那儿吧。” 她朝大家点点头“那你们好好看书,我就不打扰了。”说着领着丫鬟走了出去。 她一走,大家都围了过来,问赵如熙“你是怎么学的?怎么考得这样好?” “对呀,你是有什么秘诀吗?能不能教教我们。” 看到这些同窗,赵如熙就仿佛回到了现代,莫名地感觉十分亲切。 她也不藏私,把自己学习的一些小窍门教给大家,并道“大家既在甲班,想来已把四书五经都通读了一遍了。我觉得你们不如多刷刷题。通过刷题,你就会发现自己薄弱的地方,查漏补缺,把自己没学到、没理解透的地方着重补起来,这样就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大家都听得眼眸发亮“是这样的吗?” 赵如熙点点头“我会跟崔夫人谈谈,平时下午夫子没来上课、让你们自己看书的时候,让书院拿些试题让大家做做。”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大家都刷起来。 崔夫人也有跟赵如熙交流学习经验的想法。上午放学后,她就找到赵如熙,跟赵如熙聊了好一会儿,才把赵如熙放走。 赵如熙跟许雪在亭子里吃了点心,问了问许家的情况,她就乘马车去了画院。 当初她跟康时霖说过,这个绘画培训班上课的时间是她下午放学后的申时。可这会儿才未初,大伙儿竟然都在画院里认真画画了,便是先前因为公事没空过来学画的龚城也到了。 “师父。”赵如熙先凑到康时霖身边,跟他打了声招呼。 第二百五十八章 护短 康时霖正沉迷在画中,只来得及瞥她一眼:“等会儿我跟你说个事。”就又去画他的画了。 吴宗就呆在康时霖身边画画,见了她来,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画笔:“师妹,咱们去一趟衙门,把田庄给登记了。” 赵如熙朝他笑笑:“不急吧?如果不是很急,我先给大家讲讲画法再去?” 看大家这么勤奋,她这个当老师的却打个晃就走,连课都不讲,心里愧疚。更何况,大家早点学会,她也可以把衙门的课开起来。 “行,你讲吧,那事不急。”吴宗高兴地道。他能多画一会儿画了。 赵如熙便在敞轩和廊下走了一圈,给大家指点了一下毛病,这才开始指挥青枫和马胜布置画台。 虽说大家的画多多少少还有些毛病,但画一样东西久了,会产生厌烦情绪。所以得换另一些东西画了。 把画台上的圆锥体和圆柱体挪到一边,她在桌上铺上一张浅白的布,在布的中间紧挨着放上两个桔子和一个白瓷花瓶。 “咱们来画这幅画。”她道。 果然,新鲜的东西一摆,大家的兴趣就高涨起来了。纷纷拿掉自己画的画纸,换上新的白纸。 赵如熙仍然先给大家做示范,一边画一边讲解,并在讲解的过程中再一次指出大家常犯的毛病。 待大家看完她的画,自己再一次投入新的热情、沉迷在新的画作之中,她又指点了一番龚城的画,才走到康时霖和吴宗身边:“师父,师兄,我来了。” “边儿玩去,别吵我。”康时霖画着新画,就跟小孩儿得到了新玩具似的,根本不想搭理赵如熙了。 赵如熙只得无奈地后退两步,去瞧吴宗。 吴宗也摆手:“你先让我画一会儿,离下衙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你再来叫我。”说完,他画了几笔,忽然想起什么,望着自己的画纸叹气道,“唉,算了,我还是跟你去吧。” 赵如熙也是个喜欢画画的人,她特别能理解吴宗这种感受。 “其实不急的,明天去也没事。”她道。 “唉,明天也有明天的事啊。算了,趁着我没后悔,走吧,去替你把田庄给过户了。”吴宗道,“免得夜长梦多。” 两人一面往外走,他一面问道:“银票带了吗?过完户,我带你去庄子看看。” “银票我带着呢。”赵如熙道,“不过师兄不必跟我去庄子了,我自己去就可以。” 吴宗看了她一眼:“赔买罪官财产的买主去交割田地房产,就是我们大理寺官员的公事。我今儿个可不是来画画的,而是特意跟张大人讨了这个差事。陪你去田庄也是我的差事之一。” 赵如熙高兴道:“那就有劳师兄了。” 有吴宗陪着,自然比她一个人去田庄的好。那田庄可是魏丘的,谁知道里面的庄头是不是他的人?袭击她、给魏丘报仇的可能性不大,但给不给她好脸色那就不一定了。 两人一个骑马,一个乘车,到北宁县衙时,已过了下衙时间了,但衙门的户房里依然有人在等着。 “这是北宁县户吏王光耀,你在北宁置产,以后少不得跟王叔打交道。”吴宗指着一个五十出头的瘦小老头儿道。 “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在下就是。”王光耀点头哈腰的,对吴宗颇有几分谄媚。 “这是我小师妹,我师父枯木居士前段时间刚收的徒弟,绥平伯府嫡出小姐。往后我小师妹来办事,你就把它当成我的私事来办,不得怠慢。”吴宗又道。 王光耀一听,对赵如熙的态度越发恭敬起来,上前就是一串彩虹屁。 大概是吴宗叫人来打了招呼,魏丘那个田庄的资料都已准备好,王光耀又有意巴结两人,做事十分利索,把他手下的几名胥吏差使得飞起,不一会儿,田庄就过户手续就办好了。 拿到地契,赵如熙就有点懵。 她抬起眼来,看向吴宗:“师兄……”她点点地契,“怎么是我的名字?” “这不是你买的吗?银子也是前日赚的。”吴宗诧异地问道。 赵如熙看到吴宗那满含深意的眼眸,余光瞥见青枫和马胜,她眨了眨眼,满脸疑惑:“可我没有单独的户籍,名下也能拥有财产吗?” “一般不能。”吴宗淡淡道,“可师父尽心尽力地给你张罗绘画班,替你收钱,又尽心尽力地叫我给你买下这庄子,可不是为了替绥平伯府添置财产的。他老人家特意叮嘱过我,让我给你办理过户的时候,将田产放在你名下。你现在的户籍虽在绥平伯府,不能单独立户,田产也归在绥平伯府名下,但地契可以办成你的。毕竟女人出嫁的时候可以将嫁妆名下的田产屋宅的契书换成自己的名字,你不过是提前了点而已。” 赵如熙听了这话,心里满满的全是感动。 她抑制住涌上来的泪意,冲吴宗感激一笑:“多谢师父,多谢师兄。” 吴宗三十来岁,他有个女儿今年十岁,仅比赵如熙小四岁而已。他对赵如熙,都是把她当妹妹和女儿来看待的。 此时见小姑娘眼眶微红,他心下一叹,很欣慰自己今天替小师妹做的事。 他身为大理寺官员,整日查案,看过太多人为了争财产,使出的各种害人的阴毒手段。 大家族为点利益,你争我夺的事还少吗?绥平伯虽说现在看着对女儿挺好,可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财帛动人心。现在只是一个田庄,绥平伯府的人不觊觎。可多了呢? 以小师妹的本事,往后还有可能继续增加财产。到时候为这些东西掰扯,他跟师兄虽能替小师妹出头保住财产,但小师妹未免要为家人伤心一场,还有可能被人说成不孝。 毕竟“父母在,不置私产”,是历来约定俗成的规矩。 小师妹以前吃过太多的苦,他们能护着就护着点。他既在大理寺,有职务之便,自然要利用起来为小师妹做点保障。 第二百五十九章 青槐庄 他之所以不事先跟赵如熙商量,直接让王光耀把田契办成赵如熙的名字,也是为了不伤赵如熙和家人的感情。 他这是想向绥平伯府的人表明,这是他跟师父对小师妹的护短行为,跟小师妹无关。小师妹什么都不知道。 如此,绥平伯府的人就不能因此说她对家人有防备心,责怪她不孝了。 想到这里,吴宗眼里浮现出一抹笑意。 他没想到小师妹这么灵醒,只一眼就明白了他们的心意,当着绥平伯府护院和丫鬟的面询问他,撇清她自己的关系,也让他有机会把刚才那番话说出,从侧面告诉绥平伯府的人,小师妹,是他们护着的,不能给她受委屈。 两人出了衙门,就去了青槐庄。 没错,赵如熙新买的庄子,因为里面有几棵大槐树,被叫做青槐庄。 赵如熙在衙门里拿到的除了地契,还拿到了二百三十五个庄仆的身契。 这些庄仆跟家中的奴仆一样,是没有人身自由的。生下来的孩子也依然是庄仆,不能参加科举,只能在庄子上做农活。如果没有别的际遇,他们的一辈子一眼就能望到头。 两人带了下人进到庄子,就看到庄子用泥墙围着,跟个堡垒一样。围墙上安了个大门,上面写着三个字“青槐庄”三个龙飞凤舞的字,字的右下方还有魏丘的落款,很显然这三个字是魏丘自己写的。 吴宗的随从上前在门上的铁环上叩了叩,就有人把大门旁边泥墙上一个两尺见方的小洞上的木板拉开,里面露出一张脸来:“请问找谁?” “你的新主人,开门。”吴宗一脸严肃,气场十足。 “嘭”地一声木板被关上,里面一阵兵荒马乱,不一会儿,大门被打开了,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迎了上来,一揖到底:“老奴是青槐庄的庄头钱多多,见过主人老爷、主人小姐。” 赵如熙:“……” 这一句话把她给雷到了。 钱多多,多么可爱的名字啊,却被安在了这么一个猥琐老头儿身上,也不知这名字是他爹娘起的,还是魏丘的恶趣味。 【钱多多爹娘:我儿子也不是天生下来就是猥琐老头子,人家小时候也是可爱过来的】 另外,人家吴宗虽说三十多岁了,可真不显老,还是大帅比一枚。她跟吴宗站在一起,明显是兄妹俩好么?说她是吴宗的女儿,这样真的好么? 求吴宗的心理阴影面积。 赵如熙这里思绪乱飞,人家吴宗却完全没有想法,一脸严肃地站在那里不动,目光锐利地打量着钱多多,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吴宗的随从吴安就上前,官威十足地介绍自家老爷的身份:“兀那老头儿,我家老爷是大理寺吴大人,这位是绥平伯府小姐、我家大人的师妹赵姑娘。赵姑娘是这庄子的新主人,还不上前拜见主人?” 钱多多愕然地抬头看了赵如熙一眼,在吴宗眼神的逼视下赶紧低下头,重新上前给赵如熙行礼:“小人拜见主人。”跪下朝赵如熙磕了三个头。 其他人也跟着一起跪下磕头。 赵如熙知道吴宗是在给自己撑场子。有些人是欺软怕硬的。你对他们态度和善,他们反而觉得你好欺负。 所以她并不阻止。等他们都磕了三个头,她才淡淡道:“起来吧。” 钱多多爬起来,又给吴宗施了一礼,便哈着腰垂着头站在一旁,不敢说话了。 “走吧,咱们进去。”吴宗道,抬步朝里面走去。 这一进去,赵如熙就有点傻眼。 这围墙说是围墙,其实就跟一道屏风一般,只有十来丈的宽度,两侧连着的就是一片沃野。 也就是说,这堵围墙根本没有围住任何东西,唯一的作用就是在上面安了个门,挂了个写着“青槐庄”三个大字的匾额。 进了大门赵如熙朝左右看去,正好看到右边有一条河,一群鸟儿从河滩上飞起,直上云霄。 钱多多应该是极有眼力劲儿的人。他也知道庄子换了新主人,没准主人把自己信任的人调过来做庄头,他这庄头就被撤了。他正卯足了劲儿要讨好新主人,保住自己的位置。 这会儿见赵如熙被鸟儿吸引,想想小女孩儿应该就喜欢这种东西,他凑上一步,壮着胆子对赵如熙道:“小姐,那处有一条河。因常有白鹭在河边栖息,所以叫做白鹭河。刚才飞起来的,就是白鹭。” “这白鹭河旁边的田地都是咱们的吗?”她问道。 “是的。河这边是咱们庄子上的,另一边是别家的。”钱多多恭敬地道。 听到这话,赵如熙挺高兴。 有河就能养鱼;有河就能灌溉;还可以把河水引进来,搞立体生态循环养殖。这个庄子人人想抢,还真是有道理的。 别人或许更喜欢要田地,恨不得拿到手的全都是良田。但来自现代的赵如熙却知道,最能创造经济效益的不是种田,而是种植经济作物、养殖水产。 有河流,就意味着物种更丰富。 “这两边就这样空着?不会有人进庄子里来吗?”她指着两边问道。 “因为庄子比较大,想要建围墙的话,很是费钱。所以只在边界埋了界石,并未建围墙。”钱多多道。 他心里已经给赵如熙这个新主人下了定义:这就是个啥都不懂的小女娃子。 想到这里,他心里的担忧更甚了。 如果新主人不干涉他们还好。可要是干涉,瞎指挥,他们的日子恐怕更难过。 钱多多的爹就是庄头,他们这个庄子已经经历过许多届主人了。有些主人只管盘剥,有的则不懂装懂乱指挥。遇上不靠谱的主人,他们的日子就会很难过。 从大门进来,往里走了十来丈,就是一处大宅院,院墙很高,占地很宽广。 宅院的门也大开着,大家走了进去,发现这是个二进院落。后院分隔成了两个院子,大概有二十来间屋子。 屋子很干净,显然经常有人打扫。 第二百六十章 白鹭庄 看到这样的宅子就这么空着,因为位于庄子里,租又租不出去,自己来住也不可能。赵如熙顿时心痛得不行。 在现代当房奴的人,最见不得宅院空废。 “这宅子是魏家建造的?”她问道。 “回小姐的话,不是,是以前秦家人建的。当时他家老人在这里住,所以才建了这么多房屋。”钱多多道。 “以后称我为姑娘就好。”赵如熙对“小姐”这个称呼很不感冒。 纠正完称呼,她才好奇地问道“那秦家人呢?” “回姑娘话,败落了。” 听到“败落”两个字,赵如熙就悟了。 应该就跟魏丘一样,犯了什么事被抄家发卖了。否则这么好个庄子,不可能拿出来发卖。 钱多多这样说,是怕犯忌讳。毕竟短短十几年的时间,换了两任主人,这地方似乎不怎么吉利。 空子里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啥都没有。一行人在宅子里草草逛了一圈,就回到前面厅堂里坐下。 吴宗对赵如熙道“你先给庄子重新起个名儿,把那个匾额给换下来。” “好。” 赵如熙想了想,想起刚才进来时看到的那群白鹭,她道“就叫白鹭庄吧。” “好,很好,这个名字比较雅致。”吴宗赞许道。 他们搞艺术,就是给庄子起个名字也不能太俗,否则岂不堕了名头? 钱多多也很高兴。 刚才可是他给小姐说了白鹭的事,小姐才起的庄名。可以说庄名是因他而来。这绝对是对他的肯定。 他殷勤地问道“小姐,啊不,姑娘,屋里有文房四宝,您看要不要现在就把名字写下来,小人叫人拿去做匾额?要是加钱快做的话,估计半个时辰能把匾额拿回来给换上了。” “把文房四宝拿出来吧。”赵如熙吩咐完,转头对吴宗腆着脸笑道,“师兄,这写字儿的事,可得劳烦你。另外我也借你个名头,震慑一下小人。” 她虽每日有练字,一幅能挣六个积分,但还是拿不出手。而且写大字可跟小字不一样。小字写得好的人,不一定能写得了匾额上的大字。 再说,她的字就算写得好,哪有大理寺大官的字好使?有吴宗的字挂在庄子上,那些魑魅魍魉不知能挡多少在门外 吴宗也明白她的用意,笑着点头道“行吧,那我就当一回尉迟恭。” 虽说开始吴宗有介绍,但钱多多还是没弄清楚两人的关系。 这会儿见赵如熙叫吴宗“师兄”,两人说话的态度十分熟稔,跟亲人似的,他的心里就有数了。 不管是绥平伯府这种勋贵,还是大理寺的官儿,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文房四宝大概是魏家人留在这儿的,质量还不错。 赵如熙狗腿地给师兄磨墨,吴宗面对白纸,摒气凝神,泼墨写下三个大字“白鹭庄。” 赵如熙看着这三个大字,惊呆了。 都说书画不分家,吴宗是跟着师父学画的,而且古人打小练字,赵如熙知道他的字肯定差不了。 可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出色这么好看。 吴宗的字极为飘逸轻灵,就跟他的人一样,俊逸的不像话,甚至还带着一股子仙气。而飘逸之余,又显得十分大气。 总之,在赵如熙眼里,这字就是漂亮。白鹭两个字犹如真的白鹭飞翔天空的样子,跟这匾额的名字十分契合。 “系统,如果练成这样,一幅能得多少积分?”她在心里问道。 系统没反应。 “系统,系统……”赵如熙没见系统出声,不由急了。 平时她练字,每天都有系统播报积分,所以她也没想过系统会出什么问题。 现在回想起来,系统已经很久没有蹦出来跟她聊天、刷存在感了。尤其是萧恪跟她相认这么大的事,按理系统一定会出来喋喋不休的,可它愣是一直沉默着,没有出声。 赵如熙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都没发现这一点。现在她才发现不对劲。 虽然她经常嫌弃这系统智障,满脑子封建残余思想。但不可否认,有它相伴还是很不错的。它让她觉得自己还没跟现代脱离关系,而且她也很垂涎它商场里的东西。 通过学习刷积分,就能买到诸如敏捷丸、大力丸、美颜丸这种超出科学范筹的好东西,这种好事不是人人能碰到的。尤其对她这种爱学习的学霸来说,更像是一种奖励。 “系统系统系统……” 见系统还没回应,她也顾不得吴宗了,正打算说找借口去个没人的地方疯狂打call,然后就听到脑子里有一点响声,是那种有人挪动凳子的声音。 她顿时凝神,轻轻在心里唤了一声“系统,在不在?” “不在。”终于,脑子里响起来系统的回答,听语气,它似乎挺生气。 莫挨老子。 记仇! 赵如熙“……” 她终于意识到她家智障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宝贝,别生气嘛。”她记得系统比较吃这个称呼,赶紧哄道,“在大理寺的时候我不是有事忙吗?没空理你,是我不对,你原谅姐姐好不好?” “哼!”系统回应她一个鼻音。 “别生气别生气。你看,我现在不就请教你了吗?等我字上了一个台阶,多多刷积分给你哈。我好喜欢你的敏捷丸呢,想留着积分买它。反正这些积分到时候都是你的,只是早点迟点给你的问题,是不是?” 系统这才出声了,语调很委屈“有事就叫人家小甜甜,没事就叫人家智障,还想不理就不理人家。” 赵如熙“……” 不骂智障是不行的。小甜甜可以有。 “那我以后就多叫你小甜甜?” “呃,还是不要了吧。反正……反正你以后不能不理人家。” 听这别别扭扭的话,赵如熙忍笑答应“好。” 这时候,吴宗早在匾额上落好款了,从荷包里掏出一个章子用印泥盖上戳,吴宗的小厮吴安端出一盆水来给他洗手。 赵如熙赶紧上前拍了好一通彩虹屁,表达了自己滔滔江水的仰慕之情。 第二百六十一章 庄仆的日子 吴宗道“我是打小练字,才有今日的成就。小师妹聪颖,想来练上一阵也会有进步。到时候我可以指点你。” “嗯嗯,好啊好啊。”赵如熙猛点头。 她很想问问吴宗的字也不错,怎么没有萧若彤的名气。但这话不好问当事人。本来问系统最好,结果这家伙生气,她便不好问了。 哪时再问问师父吧。 吴宗也不放心让庄子里的人去做匾额。匾额也有很多款式,搞艺术的人最容忍不了他的字配上个丑丑的俗气的款式。庄子的人大字不识一个,能选得出什么好款式?到头来没准选个最便宜的,或者干脆搞个金光灿灿的,简直不能忍。 因此他把字交给了吴安,叮嘱他道“要做得好。时间上倒是不急。要是不能立即能取,明日、后日再取也没事。” 赵如熙吩咐马胜“你跟吴安一块儿去吧。”自家的匾额,自然是自家付钱,没的叫师兄填钱的道理。 “另外,先让人把原来的匾额取下来。等新匾额做好,再挂上去。”她又吩咐钱多多。 钱多多躬身应下,心里又安定了几分。 姑娘吩咐他做事,那就是把他当成庄头使唤了。想来不会把他给换下。 等吴安和马胜离去,他们一行人就出了院子,沿着花木繁盛的道路下了坡,再走过去一段距离,就看到庄仆们的宅子了。 这些宅子都是用泥巴糊在竹片上做成的泥墙筑成的,上面盖着茅草,又矮又小,跟赵如熙在电视上看到的农村房子完全不一样。 这里大概有五、六十来户,挤挤挨挨地建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村落。 村落中间有一条路贯通南北。跟主家宅子那边用石头砌成的路不同,这村里的路就是泥土路。现在虽不下雨,可还能看得出下雨时形成的泥泞。 庄仆们大概都下田去了,村子里只有小孩儿在跑来跑去。孩子一个个瘦瘦小小的,身上的衣衫都很褴褛。 赵如熙到古代这么久,都没见过把日子过成这样的人家。 即便在小榕村,大家建不起砖瓦房,也会用泥砖把屋子建高建大,院子围得很宽敞。 很穷的人家虽也会穿补丁衣衫,却都还算干净整洁,村里的孩子看上去更比这些孩子要过得好得多。 不过,她曾听许永益说过,小榕村因为离县城近,土地也肥沃,村里的人大部分都有自己的田地,没有田地的也会去做点小买卖,或去县城做工,因此日子还算不错。要是往山里去,有些村子的日子就很贫穷,吃不饱饭的人很不少。 她走到一家门口,朝里看了看。屋里太黑,只能看到屋里有人,并不知道在做什么。 钱多多见赵如熙要进去,犹豫了一下忙道“姑娘,里面太腌臜,怕脏了姑娘的衣服鞋袜。” “无妨。”赵如熙摆摆手,躬身走了进去。 这门太矮小。赵如熙一米六的个子,要进去都只能弯腰低头,更不用说吴宗这些大男人了。 里面只有一个用木条做的窗,窗子很小,屋子也矮小,光线很暗,赵如熙适应了好一会儿,这才看清楚里面的人。 这是一个六十来岁的妇人,驼背,佝偻着身体,正坐在屋子里摸索着编竹篮。 她似乎看不见。听到声音,她侧了侧身体,问道“谁啊?” 因为屋子矮小,赵如熙和吴宗进去后,钱多多就不敢再进去了,担心触碰到赵如熙,唐突了主人。 他在外面大声喊道“李婆,是新主人赵姑娘和大理寺的大人吴大人。” 李婆摸索着放下竹篮,准备站起来行礼。 “婆婆,你坐着吧。”赵如熙忙道。 她环顾了屋子一周,发现里面有两张直接把木板垒在泥砖上的矮床,上面铺了稻草。除此之外就是角落里垒了一个土灶,灶眼里放着两个陶罐,似乎这就是炊具。她并没有看到铁锅。灶台上还放着几个粗陶大碗。 除了这些,就还有两张矮凳子,再没有其他。 可谓是家徒四壁。 屋子里太过阴暗潮湿,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赵如熙还眼尖地在角落看到,一朵小小的蘑菇从墙与地之间的角落里长了出来。 吴宗似乎也被这样的情形震慑住了,站在那里呆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走吧,咱们出去。” “等等。”赵如熙看了看李婆编的竹篮,虽不精致,却胜在小巧。 她问道“婆婆,你这竹篮是编来做什么的?” 李婆有些紧张地道“老奴是……是编给老奴的小孙女玩的。” 赵如熙看角落里还放着两个,拿起来看看,对李婆道“这三个竹篮能不能卖给我?” “小姐拿去就成。”李婆见赵如熙和气,也没那么紧张了,裂着没牙的嘴笑道,“小姐喜欢,我再给你编。” 赵如熙没有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块银角子,塞到了李婆手里,这才跟着吴宗出来。 青枫在后面提着篮子也跟了出去。 出到外面,赵如熙呼吸了好几口空气,这才感觉舒服些。 她问钱多多“前面所有人家都一样吗?” 钱多多点头道“都差不多。” “李婆家有几口人?” “四口人。”钱多多道,“她儿子死了,还剩了儿媳妇和一个十三岁的孙子、一个七岁的孙女。三人都下田去了。” 赵如熙先吩咐青枫“你不必再跟着我,和马胜去刚才那地方采些花木和野草,我一会儿要插到竹篮里。” 有吴宗陪着,青枫和马胜对她的安全倒也放心,答应着离开了。 赵如熙这才看向钱多多“去你家看看。” 钱多多作为庄头,住的地方应该是全村最好的了。从他家的情况,与李婆的对比,应该就能看出庄仆的生活如何。 “是。”钱多多倒没有虚心的表现,带着赵如熙和吴宗朝前走。 走了没多久,他就指着一个屋子道“这就是小人的家了。” 他家也是泥巴墙。赵如熙走进去,看到无论是阴暗程度还是潮湿程度,都跟李婆家差不多。只是他家面积大一点。 第二百六十二章 创造更大效益 屋里的家具除了床更大一些、扎实一些,还多了两个木头箱子和一些矮凳,吃饭的家伙也多了一个陶罐,几个粗陶碗。 钱多多主动道“我儿子都大了,分家了,他们都另起了屋子。大儿子孩子多,他两个儿子就过来跟我们住。” 赵如熙点点头,钻出屋子,望着这低矮潮湿的屋子道“为什么要建这样的屋子呢?” “泥巴墙,只能建成这样。再高再宽就容易塌。” 赵如熙心里还有很多疑问,不过她不是土著,对这时代农村的了解也仅限于小榕村。有些话她不好问钱多多,得等向吴宗和朱氏了解情况后再做定夺。 她看了看远处。四周都是田野,地势也较为平整,种了稻谷的水田阡陌纵横,可以看见零星有人在田里忙活。 “现在在除草。”钱多多主动解释,“过一阵子,稻谷就可以收割了。” 赵如熙便知道,这里的稻谷是只种一季的。 “收割了稻谷,还种冬小麦吗?”她问道。 钱多多摇摇头,神情有些紧张“不是小人们懒,实是地力不够。种了冬小麦,稻谷的亩产就会很低。” 赵如熙的眉头皱了起来。 不过她也不是很懂这些,转移了个话题问道“不是说有一千多亩的山林吗?在哪儿?” 赵如熙环顾四周,看到远处就有山,有远有近,只不知这庄子的山是在哪个方向。 “在那边。”钱多多指着东边一座连绵在一起的两座不是很高的山头,“那两座山都是咱们的,山这边是咱们的,山那头就是别家的了。山上有石碑为界。” 赵如熙看了看那座山的距离,走到山脚下起码都得两三刻钟的时间,她打消了去山上看看的念头。 反正不急,这庄子都是她的,想什么时候来看都可以。 “山上种了什么?”她问道。 “都是树,各种树。” “这田庄,除了种树就是种水稻?”她又问。 “是的,还养些鸡鸭和猪,年底会送到府上。”钱多多道,“宅子里都有账,小人一会儿奉给姑娘。” 赵如熙点点头,对庄子的收益没多少期待。 产品单一,这庄子能有多大出息? 她又问“你识字?” “对。”钱多多来了精神,“是小人的爹教给小人的。我爹以前是老庄头。” “庄子里识字的人有多少?” 钱多多摇摇头“小人每晚睡前教了两个儿子和孙子识几个字,其他人都没学。” 赵如熙没有再说话,拿了账本,就跟吴宗离开了庄子。 青枫已跟马胜采了许多花木回来,堆得马车里只剩了两个人落坐的地方,赵如熙看到这情景,嘴角抽了抽。 上了马车坐定,她从车窗处问吴宗“师兄,大家的庄子都是这样的吗?庄仆们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 吴宗自己是不管家中庶务的。吴家是一大家子,自有没官职的堂叔伯和堂兄弟去打理。 但他查案子的时候去过不少田庄。 他道“差不多是这样。因房子要用木料,这么多户人家如果敞开了让他们建房,小半个山头的树都能被伐掉。伐树容易,再长起来就难,主家要用树建房子打家具就没有了。不建房打家具,这些木料卖出去也是钱,所以主家是不让他们伐树的。” “这些田庄看起来面积挺广,但一年的出息也不多。他们一年到头劳作,除了交给主家的粮食、牲畜,自己都只能过半饥不饱的日子,哪有余钱去买树建房?也就只能用一些竹片糊上泥巴建屋了。那屋顶,也是用竹子搭的,两三年就得换掉,否则整个屋顶都得塌下来。” 他摇摇头“有些主家苛刻的,或是庄子上连竹子都没有的,他们就只能把地下挖空,再在上面搭茅草,屋子半截在地上,半截在地下。” 赵如熙听了,心里沉甸甸的。 不过她很快就振作了起来。 只要她把生态循环养殖给搞起来,增加田庄的收益,不光是她自己,便是庄仆们的收益也会增加。他们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也不是不能发善心,允许他们把山上的树砍来建房。但庄仆也是有来往的,她这样做了,别人家的奴仆闹起来怎么办?绥平伯府田庄上的庄仆也要求同等待遇怎么办? 而且她这样做了,会不会没得到感激,反而有人觉得她心善,向她索求更多?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共赢。她出点子,庄仆们努力,大家一起创造更多的效益。有了钱,庄仆们的生活自然会慢慢好起来的。 而这些,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到的,起码得一两年才有成效。现在发愁也没用,季节也没到。 她还是把插花做起来吧。 刚才看到那三个竹篮虽不是特别精美,却有一种古拙的美感,她想起好久没见着萧若彤了,也不知她病好了没有,跟英国公世子的事又如何了。打算一会儿回城的时候去探望一下她。 只是空手去探望病人总不好。镇南王镇是不吃外面小店里卖的吃食的,其他的东西一时也没法子张罗,萧若彤也看不上这些俗物,她干脆给萧若彤插个插花。 师父和师兄为她忙前忙后的,她既要送插花给萧若彤,便干脆也给师父和师兄编一个。可能他们大男人不喜欢这种东西,这东西也不值钱,但也算是聊表心意吧。 车里有青枫平时等她时做针线用的剪刀、小刀等工具,赵如熙利用马车回程的这点时间,插出了两个竹篮的插花来。 青枫见自家姑娘东插插东插插,极为普通的路边小草,经过她的手,与花木配合,竟然显示出一种奇妙的和谐和美感来,她大为佩服。 她家姑娘,真不愧是被枯木居士收为徒弟的,不光画画好,连几朵花都能插出道道来。 回到画院,已是晚饭时分了,可沉迷于画画之中的一群人还没走呢。 赵如熙拿出插花,分别送给了康时霖和吴宗。 第二百六十三章 插花艺术 她觉得师父之所以给自己起名号叫枯木先生,不止是想表现自己的“老朽”状态,更多的是喜欢那种意境。她从他的画里也能感觉得出来。 因此她吩咐青枫和马胜收集材料时,就特意叮嘱,要掀一些苔藓和捡一些小石头。李婆最后一个竹篮还没装上手提的那个提梁,她把竹篮弄扁一些,让它不那么圆整,再放上石头和苔藓,插上些枯枝,顿时日苯那种“枯山水”的禅意就凸显了出来。 她给吴宗的插花也极尽野趣,多用的是树木、野草和石头,只是在把所有的草树都插好后,再用了两三朵紫色的小野菊点缀期间。这也是她观察了吴宗喜好的结果。她觉得他喜欢这样的风格。 果然投其所好送礼是最致命的。 这种东西,一般的古人可能不怎么喜欢,毕竟这就是草木和花卉,而且还不是什么名贵花卉,说白了就是不值钱,随便去哪个路边褥两把就有了。在不懂得欣赏这种艺术的人看来,这东西拿来送人,不要太寒酸哦,哪怕是送两颗白崧也比这个强。 但康时霖和吴宗都是搞艺术的。这两个插花一拿出来,立刻击中了康时霖和吴宗的心,两人对这自己拿到的插花爱不释手。 不光他们俩,便是画院里的众人都是。大家都有非常丰厚的文化底蕴和美学意识,一眼就能看得出赵如熙在插花中体现的美感和想要表达的意蕴。 “没想到一点石头、一把野草和两根枯枝,还能插得这么有美感,知微居士你是怎么想到的?”大家纷纷围着赵如熙问道。 “呃。”赵如熙也是因为李婆的竹篮得的灵感,并不知道这时候还没有插花这种艺术,一不小心又领先了潮流。 “大概是我们女孩儿喜欢花草树木,而我又是画画的吧。”她讪笑道。 “果然不愧是知微居士,厉害。” 大家从赵如熙这里学到了新画法,虽说给了三千两银子,但这些银子对他们有钱人而言就是个数据。他们对赵如熙心存感激。只是碍于情面,不好表露出来。此时得了机会,彩虹屁跟不要钱似的朝赵如熙砸去。 各自夸赞了她几句,大家便跃跃欲试起来,想要自己也插一把花。征得康时霖同意后,立刻跑到花园里去采了一些花木。 岑颂是这群人里最年轻的,都还没有成亲。大概是图新鲜,他对这个插花艺术最感兴趣。 看着赵如熙那两个竹篮,他问道“知微居士,这个竹篮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很特别啊。是不是街上卖的?我马上就叫下人去买。” “是我庄子上一个婆婆编的,就三个。还有一个我打算插了花一会儿去探望萧夫子,不能送给你。”赵如熙毫不留情地拒绝。 岑颂听了,不由沮丧。 “可以用竹筒、花瓶、陶罐等容器作底,并不一定要用竹篮。”赵如熙道。 她直接把作绘画模特的白瓷花瓶拿来,在园子里折了一技枯枝,插到了花瓶里。 那个花瓶的形状跟梅瓶差不多。她折的这根枯木又有些遒劲歪斜,这么一插,再放到桌上,立刻显示出一种苍山枯木的禅意来。 康时霖就喜欢这种意境。赵如熙这个插花一出来,他顿时欢喜得什么似的,直接把白瓷花瓶拿在手里“这个我要,我今晚就拿回去放到屋子里,明儿个我另外再拿一个白瓷花瓶来给大家画。” 大家自然不敢跟他老人家抢,也抢不过他,纷纷跑去屋子或厨房,找各种容器来插花。 “天色不早了,你们都不回去吗?”赵如熙问道。 “我不回去了。”岑颂一边插花一边道,“我就住在这儿了。”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不回去了。 反正康时霖这个别院的屋舍不少,隔壁还有一个同样大小的宅子是吴宗的,房间更多。大家全都留下都住得下,缺什么叫下人回家去拿就行。更不用说有好几人在北宁就有别院。 赵如熙还想去探望萧若彤,跟康时霖打了声招呼,就准备离开。 “等等,丫头。”康时霖终于想起萧圪给赵如熙的见面礼了。 他招手叫下人拿出一个精美的小匣子,递给赵如熙,“这是皇上给你的见面礼,也是对你要教大理寺官吏们画画的打赏。” “啊?”赵如熙很意外,把小匣子打开,里面的房契便露了出来。 “我派人去看过了,这是京城地段不错的一个两层铺子。你要是不做买卖,就把它租出去。”康时霖盯着自己手上的花瓶,心不在焉地道。 “多谢师父。”赵如熙给康时霖行了一礼,“要不是看在师父的面上,想来我也得不到这份见面礼。” 见小徒弟明白,康时霖满意地点头“你知道就好。往后好好听师父的话,别调皮捣蛋。” 赵如熙嘻嘻一笑,看那笑容就很顽皮。 她告辞出来,乘马车进了京城,在路上把插花插好,让鲁伯直接驶去了镇南王府。 到了门口,丫鬟进去通禀,隔了一会儿才出来,对赵如熙道“赵姑娘请。” 赵如熙领着提着插花的青枫往里走,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对劲。 她是个很有方向感的人。尽管只来过一次镇南王府,但上次去的地方,绝对跟这次不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去的是中轴线上的正院,而不是偏僻的花园等事故多发地段,没准她都要怀疑这丫鬟故意害她了。 没办法,前世看过太多宫斗、宅斗了,让她忍不住要往坏处想。 现在,是镇南王妃要见她? 丫鬟领着她上了台阶,到了正院正房,作了个手势手就站在了门前。 那日赵如熙见过的镇南王妃的丫鬟早在门口等着了。见了她来,客气地笑道“赵姑娘,里面请,我们王妃在里面等你。” 果然如此。 她迈进门槛,就见镇南王妃正坐在上首,朝她微笑。 “如熙见过王妃娘娘。”赵如熙行礼。 “孩子快坐。”镇南王妃的态度似比那日更亲热,坚持让赵如熙坐到她身边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别逼我相亲,否则…… 赵如熙依礼推托了一番,便坐了过去。 “若彤那孩子被我宠坏了,性子比较孤拐,不大爱理人,打小就没有什么好闺蜜。没想到去书院授课,倒认识了你这么个小朋友。” 赵如熙也不知镇南王妃这谁是什么意思,只管笑着,并没有说什么。 “若彤说,等下次见面,就让你别叫她夫子了,太见外,也白白把她叫老了。让你唤她做姐姐即可。” 说着,镇南王妃长叹一声“她痴长你几岁,却还不如你懂事。” 赵如熙听着这话,总感觉不对劲。而且她也不能老不出声。 她疑惑地问道“下次见面?夫子,哦,不是……”她捂了捂嘴,“若彤姐姐不在家吗?” 镇南王妃笑了起来“她回英国公府去了。上次你劝了她一通之后,她就想通了,说要回去试试。其实,过了这个坎就好了。往后的日子,定然会顺遂起来。” “对,若彤姐姐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顺遂的。”赵如熙随口附和道,心里对萧若彤的回去倒也没有太大的意外。 看萧若彤的样子,就知道她对英国公世子感情很深,这可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既如此,还不如回去试试。 既然萧若彤不在,她便不想多留。 她朝青枫招了招手,接过青枫手上的花篮,道“若彤姐姐什么都不缺,我也没什么好送给她的,便亲手插了这么一篮子花,就是普通花卉,只看个野趣儿。王妃如果方便的话,劳烦让人转交给若彤姐姐;不方便就算了,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下回我再给她插一个。” “哎哟,倒是好看。”镇南王妃接过花篮看了看,交给身后的丫鬟,朝赵如熙笑道,“我会让人送给她的。多谢你。” “那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告辞了。”赵如熙站了起来。 “等等。” 镇南王妃朝旁边的丫鬟示意了一下,丫鬟立刻上前,将一个精美的小匣子打开,捧到赵如熙面前。 “里面是四张我们府老王妃的寿宴邀请帖,日期就在后日。如果有空,还请到时跟你祖母、爹娘一起来参加。” “多谢王妃。”赵如熙接过,朝镇南王妃行了一礼,“如此,我就告辞了。” 回到家,赵如熙例行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并将匣子放到老夫人面前“祖母,这是镇南王府老王妃寿宴邀请帖,您看要不要去赴宴。” 老夫人身体一震,伸手拿过帖子看了一眼,眼眶就湿润,感慨道“咱们家,好几年没收到这样的帖子了。” “是啊。”朱氏也很感慨,“当年大姐儿、二姐儿要议亲,还是我托卫国公夫人和我娘家嫂嫂帮我弄了几张请柬,带了她们去,才得了那两份好姻缘。” 这种宴会,说白了,就是贵夫人们替自己儿女相看的场所。 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一些年轻女孩子的性格脾气、为人处事、能干与否,都能通过一些小细节看出来。 而各位做婆婆的为人如何,也会被有女儿的人家仔细打量。要是某人为人刻薄,便是丈夫地位显赫,疼爱女儿的母亲也不愿意结这门亲,让女儿摊上一个恶婆婆。 如果有看中的人家,大家都会让自家的女孩儿有意结交看中的小姐,结成手帕交,互相邀请对方去自家做客。男孩儿们也如此。一来二去地交往一阵子,真正摸清楚对方的脾气、底细,才会将亲事提上台面上来。 京城虽有官媒,但官媒只会在议亲、定亲、成亲时充当沟通桥梁。 可绥平伯府因为败落,上层圈子已经没人主动给她们发请柬了。绥平伯府想把姑娘嫁到显赫人家去,就少了一个很重要的渠道。 现在镇南王妃送请柬给赵如熙,说白了就是送她一份好姻缘。到时候有她抬举,赵如熙再表现好些,被贵妇们看在眼里、成为儿媳妇的备选人选的机会大增。 赵如熙搞清楚这些,就直接拒绝“不,我现在不需要议亲。我还小,才回到祖母和娘亲身边,我要多在家呆几年。等我十七、八岁再考虑这个问题吧。” “胡说八道。”朱氏笑骂道,“十七、八岁都成老姑娘了。那时候再议亲,还能寻到什么好人家?只能去给人做填房。” “呃,不是吧?”赵如熙为大晋的女青年感到忧伤。 姑娘十八一朵花,正是最青春美貌的时候。可在大晋,就已被人嫌弃了么? “一般都是十四、五岁相看人家。相看个一年半载,挑好人家,就到十五、六岁了。这时候就得走纳采、问名、纳吉等流程。流程走完,女子十七、八岁,正好出嫁。” 老夫人点点头,应和儿媳妇的话“可不是。哪个好人家的女儿,选夫家不是千挑万选?要是顺利还好,要是不顺的话,挑个一两年都没有中意的,岂不就误了花信?男孩儿也如此。好的男孩儿十六、七岁都基本定下来了。十七、八岁还没定亲的,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 赵如熙“……” 作为一个前世年近三十还没结婚打算的单身狗,听到这些话,她的心情很复杂。 “我不想成亲。”她表明立场,“我这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就得去侍候别人家一大家子,立规矩侍候婆婆,看男人脸色,还要跟小妾通房抢男人。是咱们家的饭不好吃呢,还是屋子不够住?我非得上赶子作贱自己?” 没等两人喝斥她,她顶着老夫人和朱氏的黑脸又撂下一句狠话“你们要是逼我相亲、成亲,我就自己买个宅子搬出去。” 这话震住了老夫人和朱氏……才怪。 朱氏一巴掌就拍在了赵如熙的胳膊上。 “你这傻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哪个大姑娘像你这样口没遮拦的?还搬出去,翅膀硬了你?”朱氏一边说着,一边给女儿使眼色。 赵如熙却像是没明白她的意思似的,嘟着嘴没理她,哼哼道“我没胡说,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 房契与欠条 老夫人皱着眉看了赵如熙好一会儿,才对朱氏道“现在分家了,家里没多少事让你操心的。你还是多在女儿身上费点儿心吧。” 朱氏对赵如熙露出无奈的神色。 她就知道,赵如熙这样说,被训的一准是她。老夫人定然怪她没教导好女儿。 赵如熙可不打算瞎糊弄老夫人。虽说不能气着老人,得顺着她的意,才是孝顺。但现在瞒着,等以后老夫人知道真相,怕不得真被气中风呢。 还是徐徐告之,让她有个心理准备的好。 “祖母,这不关我娘的事。您也知道我的脾气,有主意,耿直,有啥说啥。”她又把耿直人设给捡了起来,这还是她刚回府的时候立的呢,这段时间装乖顺,差点给忘了。 她这么一说,顿时唤醒了老夫人的记忆。 是的,这孩子不是有主意,而是特有主意。当初就因为这脾气,跟魏氏闹得水火不相融,直接从二房搬出来了。 现在,要是不顺她的意,她还能搬出绥平伯府? 老夫人被这猜想惊呆了。因为她发现,这孩子确实有这能力。 看看她赚钱的能力,看看她那厉害的师父、师兄。她真要搬出去单独住,买些下人,交往些文人雅士,还真有可能混得风生水起。 以前看她跟魏氏对着干,感觉很爽。可现在看她跟自己对着干…… 朱氏看老夫人脸色不大好,忙轻拍了赵如熙一下“镇南王妃给这帖子是好事,熙姐儿你说这些做什么?” 她又对老夫人笑道“你别看她现在嘴硬,讲得头头是道。等她遇到看对眼的人,咱们不让她嫁,她还要怨恨咱们呢。哪个姑娘不是这样过来的?” 老夫人的脸色才稍霁“那也不能动不动就威胁父母说要搬出去的话。” “不是威胁,是真心话。”赵如熙飞快地接了一句嘴。 “你……”老夫人要被她气得半死。 朱氏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被赵如熙抢了先,和稀泥失败,她很是无奈,索性坐在一旁边喝茶不管了。 “算了算了,我老天拔地的,不管这些事,让你娘头疼去吧。走走走,别呆在我这儿,都出去。我今儿个要一个人吃饭,看着你们就烦。”老夫人开始往外轰人。 朱氏见婆婆有脾气跟个小孩子似的,只得站起来告辞,领着逆女出去了。 走到外面,她就埋怨女儿“你就不能哄哄她老人家?非得这么顶着干?” “我不是让她老人家先适应适应吗?”赵如熙也是知道老太太身体硬朗,不会气出毛病,才敢这样干。 “娘,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不想成亲。”她认真地对朱氏道。 朱氏叹了口气,不想跟这天真的孩子争执,问道“镇南王老王妃的寿宴你是得去的吧?” “那自然得去啊。”赵如熙道,“我总得给我们萧夫子面子。” “那就成。”朱氏放心了。 她又道“对了,许家那个哥儿已进了族学了,我今天派人去看过,他适应得还挺好。许太太今天早上跟着他来的,已经跟赵十太太说好了,每天交点钱,在他家搭伙。等他们全家搬过来,才回自家吃。” “多谢娘替我操心。”赵如熙挽住朱氏的胳膊亲热地道。 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明知今天许崇文要来族学,她也抽不出时间去看看。不过她有叮嘱袁嬷嬷去一趟,替她照应照应。现如今又有朱氏照管着,定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朱氏有些不习惯赵如熙的亲昵,身体僵了僵,不过很快就适应过来,伸手慈爱地摸了摸赵如熙的脸颊“母女两个,说这些做什么?行了,咱们回去吃饭。” 在大房吃过饭,回到自己院子,赵如熙问过袁嬷嬷,知道许崇文确实如朱氏所说的那般,安置得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姑娘,您来一下。”青枫忽然神神秘秘地把赵如熙往屋子里拉,还叫点绛在外面守着。 “怎么了?”赵如熙有些奇怪。 除了在书院里,她一整天都跟青枫在一起。青枫还有什么秘密要跟她说? “姑娘。”青枫掏出一个荷包,递到赵如熙面前,“今天奴婢和马叔从书院里出来的时候,有个男人拦住马叔,把这个荷包交给了他,说是五爷要转给您的。当时马叔打开来看了一下,发现是江南的一张房契还有一张欠条,便收下了。” 说着,她紧张地看着赵如熙。 她在大理寺和撷宝斋见过萧令衍,当然知道五爷是谁。五皇子两次跟自家姑娘关起门来说话,如今又把房契交给姑娘,她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总感觉战战兢兢。 他们绥平伯府这些年远离政治中心,跟其他显赫一些的世家都不怎么走得近了,更遑论皇子。青枫实在想不通自家姑娘怎么会跟皇子扯上关系的。 她和马胜心里都惴惴的,唯恐自家姑娘出了什么事,她跟马胜两人负不起这个责任。 可伯爷、夫人把他们分给了赵如熙,他们的主子就是赵如熙了。如果出卖主子,背着赵如熙把这些告诉伯爷、夫人,不光他们在姑娘这里得不了好,便是伯爷和夫人对他们都有想法,没准就要把他们给卖出去。 可不告诉,万一姑娘年纪轻,上了皇子的当,做出了什么后果严重的事,他们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所以两人的心理压力都很大。 赵如熙把荷包打开,里面是一张江南的房契,另外还有一张萧恪写的欠条,欠银两万两。 想了想,她把契书放进康时霖给她的小匣子,将荷包连同那张欠条放在灯上点燃。 “姑娘?”青枫大吃一惊。 这个荷包十分的精美,精美到青枫都没有见过。她甚至还想着到时候借姑娘这个荷包来看一看,学学上面的绣法呢。更何况还有两万两银子的欠条。 那可是两万两啊。 “这是宫里御用的。被人看见不好。五爷的字迹,也不能让人看到。”赵如熙道。 第二百六十六章 咱俩合作吧 反正萧恪欠她的东西,即便没有欠条,他愿意给,她总能拿到。如果他不愿意给,诚心想赖账,有欠条也没用。她也不会去跟他掰扯这个,就当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就完了。 所以欠条什么的,对她完全没有意义。 欠条是纸,一下子就燃尽了;可绸缎的荷包有点难。 赵如熙看着快烧到手了,赶紧把荷包扔到地上,从首饰匣子里拿出金簪挑起来让它烧,直到看不见本来面目,这才让青枫拿出去埋了。 待青枫进屋,她道“往后他有什么东西要交给你们,你们接着就是。不过一定不要让人看见,更不要告诉别人,伯爷、夫人亦是如此,知道了吗?” “是。”青枫忙应道。 对于青枫,赵如熙是放心的。她不怎么放心的是马胜。 马胜毕竟是府里的护院,跟随赵元勋多年。他对赵元勋的忠心,肯定要比对她的多。而且他肩负着她安全的重任,要是他觉得承担不起后果,估计会把这件事告诉赵元勋。 不过赵如熙没管。她倒想看看马胜的嘴紧不紧。 赵元勋是个好父亲,也知道分寸。如果他知道她与萧令衍有联系,定然会来询问她的。到时候她扯个理由搪塞过去就可以了,倒不是什么大事。以此来试试马胜的忠诚,也是好的。 毕竟她是个秘密不少的人,以后少不得要跟萧令衍联系。身边的人如果不够忠诚,她就危险了。危险其实往往来自于身边。 第二天赵如熙照常去上学。晌午放学后她刚出书院上了马车,青枫就凑了过来,对赵如熙道“姑娘,那位五爷,让你去东泉巷一个宅子一趟。” 赵如熙眉毛微扬,倒不意外。 她吩咐道“你让鲁伯直接过去吧。”心里对萧恪知道换地方很是满意。 鲁伯这段时间对于北宁的路已很熟悉了,很快就驾着马车驶到了东泉巷,最后在一扇黑色大门前停了下来。 因为已是秋天,早晚有些凉,青枫一直在车上给赵如熙备着披风。下车前她就穿上了,还把帽子也戴了起来,用帕子把脸蒙上,这身打扮倒跟昨天萧令衍的打扮一模一样。 马胜上前叩门,门很快就开了。开门的正是那个叫王通的御卫。 “赵姑娘,请。”他让开身体。 赵如熙朝他微一颔首,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这宅子就是一间普通民宅,只有一进小院,院子里种了些树木花草。正屋大概五间的样子,两边厢房前建着回廊。 赵如熙也不走回廊,直接从中间甬道走了进去。 萧令衍已站在堂屋里面等着她了。 小六子见到赵如熙进来,行了一礼后就退了出去,跟王通退到了大门处。青枫和马胜见状,赶紧跟他们一起退到外面,自觉地远离堂屋。 赵如熙进去坐下,斜了萧令衍一眼“我不是说,打昨日起,出了这个门,咱俩就谁也不认识谁了吗?你怎么又叫我过来?” 萧令衍正色道“我想跟你合伙做生意,如何?” “不,我拒绝。”赵如熙道。 世上赚钱的生意多的是,她从事哪一行不成?赚的钱少不了他的。干嘛非得跟萧令衍搅和在一起,徒增危险? “别急,听我说啊。”萧令衍道,“你一来就做了首饰设计。我知道你做什么事都是有目的的,顺着你的做法和思路查了查,发现现在的人还不重视翡翠。” 他看着赵如熙,认真道“你是不是想把翡翠弄出来,又缺乏人手?咱俩可以合伙啊。我不出面,也不方便出面。咱俩合伙,你在明,我在暗。你需要什么的时候我再出手相帮,如何?” 赵如熙看着他,没有作声,心里在权衡利弊。 “许熙,我知道,你可以带着家人避去外地,但这治标不治本。要是老三愣是要与你们为难,你们逃到天涯海角,日子也过不安生。更何况你真忍心看着你祖母和你师父那么一大把年纪还东奔西走?吴怀寺和龚城暂且不论,康老爷子和吴宗对你够好吧?你真忍心看着他们只一个人活下来,家破人亡?” 赵如熙叹了一口气。 天底下最了解你的,就是你的敌人。 她跟萧恪做了好几年的对手,萧恪对她真的很了解了。知道她从来不愿意辜负对她好的人,总能找出她心防的漏洞来让她就范。 她知道自己做不到不跟萧恪有牵扯,萧恪也知道这一点。 这家伙也是个有担当的。她都说了那样的话了,他要是对她的为人没有一定的认可,今天也不会再来找她。 萧令衍一看她这样,就知道她心动了,继续道“我的为人,你也是了解的。虽说咱们斗来斗去做对手,其实也不过是逗俩老头儿开心罢了。以我的为人,我觉得我还是值得你信任的。等老二坐上皇位,有我在,你在这里不说为所欲为吧,在京城也能横着走了。况且我会很小心的,不会置你于危险之中。这对我没好处,是不是?” 担心隔墙有耳,他不愿意说二皇子或萧令谱这些敏感字眼,干脆用老二、老三来称呼萧令谱和萧令恒。 “你想怎么合作?”赵如熙问道。 “我派一些人去南边,买下矿山,雇当地人开采原石,开了窗后运到京城。你接收后打磨一些出来,设计成首饰。”他道。 说到这里,萧令衍和赵如熙都同时皱眉。 其实为了不被人发现这是萧令衍的生意,应该是萧令衍买下矿山,跟当地人合作开采,再由当地人出面售卖。赵如熙的人到南边去,装出采购的样子,把这些开了窗的原石买下,再运回京城。这才是合理的做法。 可赵如熙手头根本没人可用。 虽说康时霖、吴宗手里应该会有人,但他们是有家族的。让他们入股可以,一旦连原料都让他们掌握在了手里,他们家族的人发现其中利益甚大,必然会跳出来,把这门生意抢到自己手里,将赵如熙一脚踢出去。 第二百六十七章 继续商议 康时霖和吴宗即便能护着她,必然也要跟族人甚至亲人对上。到时候她不光没带他们赚钱,反而让他们被亲人所伤,这是不可取的。 因此康时霖、吴宗的人不能用。 而绥平伯府,因为穷,养不起太多人,家里只有必要的下人和护院。赵元勋手里即便有能用的,也只是两三个。而且这些人能不能信任还两说。在绥平伯府穷了这么久,到时候被人一收买,直接整个儿把他们给卖了,他们还得帮人家数钱。 赵如熙问道“你手头竟然有可用的人?” 萧令衍跟她是同时穿来的。她没来得及培养自己的亲信,萧令衍难道就能?要知道信任这种东西是速成不了的,需要长时间培养,再经过一系列的事故进行考验。就算原来的五皇子手下有一批人,但这些人也不能让萧令衍托付重任吧? “萧令谱这个哥哥做得很称职,他从十二岁起培养自己的人手时,也帮原主买了一批死士。为了避嫌,他没有接触过这批人,都是教给原主训人的方法,让原主自己训。我去看过了,这批人因为买来前就是孤儿,没有羁绊,再加上长期洗脑,很是忠诚。” 他摊了摊手“而且现在咱们还有别的选择吗?除了试着用一用,别无他法。不过咱们肯定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翡翠因为没引起重视,所以买矿山不会太贵,费事的就是开采。但咱俩弄些机器出来,想来开采也不难。因此这方面的投入不会太大,咱们还得另做别的产业。” 这也是赵如熙的想法。 “别的生意,做是可以做,我自己也有这个想法。”她道。 “只是你把生意都放到我这里,我这风险会不会太大?绥平伯府的根基太浅了点,生意做大了,我怕护不住。我倒是无所谓,肯定会给自己留点底牌留条后路,到时候大不了断尾求生,撤退到江南去。但你的损失就大了。” “在这世界上,能让我全心全意信任的,只有你。”萧令衍认真道。 尽管知道这家伙说这话的意思很明白,是因为他俩是老乡,人生观、价值观都一致,在现代就知根知底,彼此知道对方的尿性。 但看萧令衍那认真到有些郑重的表情,赵如熙还是觉得很受用。 被人全心全意信任的感觉相当不赖! 她嘴角勾了勾,心情愉悦“算你有眼光。” 萧令衍深深看她一眼,一时没有说话。 顿了顿,他才道“我会全力保护你的。你只管放心做就是。再说以你的智商,想要不引人觊觎也不是难事。” 赵如熙自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自然会通过许多手段来分散别人的注意力,也分散风险。 古代这些世家生意做得大,为什么没成为商户?那都是有诀窍的。她不光可以依葫芦画瓢,还能想出很多办法降低风险。其他势力敢往她这里伸爪子,先剁掉一只手指试试。 “那行吧。除了翡翠,其他都不需要你插手,你只需把银子给我就成了。另外你把圣耀皇后发明的东西,以及空白点都查一查,看看哪些还能让咱们赚钱的。时间不等人,咱们的生意得早点做起来。” “查好后你叫人传消息给我。咱们以后见面的地点也不能老在这里或撷宝斋,得打一枪换个地方。”赵如熙道。 她很信任萧若彤,但她不信任镇南王。萧若彤把她当成好闺蜜,可以由她在撷宝斋跟人见面,但镇南王和镇南王妃知道这件事,必然要把眼前的“五爷”查个底朝天。 镇南王目前没有任何派系倾向,他似乎自成一派,只忠诚于萧圪,看样子是个典型的保皇派。但内里如何,谁知道呢? 就比如她,跟谁都没有瓜葛,现在还不是站在了二五皇子这个派系里来?她可是萧令衍的底牌,两人的关系是万万不能被人发现的。 “好。咱们以后就打一枪换个地方。”萧令衍道,“我会让人租些宅子,到时候在哪里见面,我让人通知你。地下党有那么多接头的暗号,咱们想不被人发现,还不是小意思?” 赵如熙笑了起来“那倒不必弄什么在窗台上放花盆、让小贩接头的戏码。你让人把接头地点给青枫就可以。我现在最信任的人就是她了。” 因为信任,所以现在她在外面跑,总是带着青枫,其他丫鬟婆子都不带。为此,她时不时会在撷宝斋买点小首饰给青枫,算是对她这份辛苦的酬劳。 当然,马胜和鲁伯那里她也会让青枫时不时给他们打赏些银钱。他俩一个月的赏钱,能比月例银子的两倍还多。因此他俩整天跟着她跑也毫无怨言。 人心就是这么收买的。 萧令衍看她坐在自己对面,言笑晏晏,心里暖洋洋的,忽然有些感谢上苍给自己换了一个地方。否则他还要经过很长时间的努力,才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跟许熙坐在一起商议事情吧? “我明日就派人去南边。京城这里你也做好准备。我明儿个要去工部办差,会跟那边的工匠打好关系。到时候他们有好的徒弟,我告诉你,你高薪请他们到你的作坊去,为翡翠运回来后做准备。” “好。”赵如熙点头,“放心,我会做好准备的。你自己看看钢铁的冶炼程度吧。不管你是想造武器,还是想造运输辎重的车辆,抑或是造一些机器,都离不开钢材。还有橡胶,不知道这世界有没有;如果没有,杜仲胶也行啊。我现在接触不到这些,你进了工部就没问题了。” 萧令衍点头“放心。”这也是他进工部的目的所在。 “我现在这身份,只能当缩头乌龟,不能当出头鸟。起码得蛰伏三年。能赚钱的空白点,或圣耀皇后发明了什么,我也会尽快查清楚告诉你。到时候能发明什么你就发明就是,然后让你师父去跟上头那个谈判,让你获得民间的售卖权。”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有个家伙要向你提亲 赵如熙一听就乐了“那就多谢了。我跟你说啊,我发明这么多东西,到时候还为你们做出这么大的贡献,等你哥上位了,可要封我个爵位。侯爵、伯爵都行。” 萧令衍眼神古怪地看着她“你要这些做什么?” “我要告诉天下人和那些贵族世家,别总把女人当货物,唯一的作用就是联姻。女子也是很能干的,并不比男人差。女子不光能参加科举考进士,还能得赚大钱、封爵位。” “我说许熙,你不会是不打算嫁人,而是娶个赘婿吧?这天底下愿意当赘婿的,能是什么好男人?你成了亲总得生孩子吧?跟这种男人结婚,你就不怕拉低你的智商值,生一窝的蠢蛋?你到底还是不是我认识的许熙?我认识的许熙不会这么蠢。” “说谁蠢呢?”赵如熙送了他一双卫生球,“你以为你能娶什么聪明女人?你们男人讨老婆不都是看容貌不看脑子的吗?讨个美貌如花的傻白甜,天天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你,你就得意洋洋、志得意满了。人都说,爹蠢蠢一个,娘蠢蠢一窝。所以你最后的结局,就是生了一窝蠢蛋,还是嫡庶都有的那种。” “爹蠢蠢一个,娘蠢蠢一窝。”萧令衍摸着下巴,一脸沉思状,“你说的这话很有道理。” 赵如熙满脸古怪地看着他,目光警觉。 她跟眼前这家伙斗了几年,这家伙可从来没有认同过她的话。即便心里认同,嘴上总要反驳,什么样的道理到他嘴里都得变歪,目的就是驳到她,以满足他扭曲的奇怪心理。 可今天竟然赞同自己,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依我看,你不如嫁给我。凭咱俩的智商,一定能生出一窝天才宝宝,称霸这世界。你觉得如何?”萧令衍满脸认真,“我知道你在乎什么。放心,我绝不纳妾,咱俩一生一世一双人。” “双你个大头鬼。”赵如熙站了起来,叉着腰恶狠狠地瞪着萧令衍,“行啊萧恪,才来这里多久,就敢口花花调戏老娘了,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吗?皇子了不起啊,没有老娘的帮助,你两年后就只能嗝屁。” 她气势汹汹地一指萧令衍“道歉!” 萧令衍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也做好了赵如熙炸毛的准备。 他赶紧举起手做投降状“ok,我道歉,我真诚地道歉。对不起,我再不敢了。” 赵如熙的目光越发古怪。 这太不萧恪了。 这货竟然乖乖地道歉了。 该不会是被谁又穿越了吧? 她想了想,问道“2018年,你在if学生概念设计竞赛中获得第几名?” 萧令衍本来还姿态从容,气度悠然。即便是被逼着道歉,也没有半点窘迫神情。 可一听赵如熙这话,他脸色就变了,气极败坏地道“我说许熙,你能不能不提这个?专戳别人的伤疤,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 他平时在比赛中跟许熙都是分庭抗衡的,那次比赛也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竟然直接名落孙山,偏许熙得了个第一名,两人的差距太大,让他好长一段时间没敢出现在许熙问题,就担心被这女人耻笑。 后来两人相见,许熙竟然没提这事,他还以为许熙已经开始学做个人了。结果呢?这成了许熙的杀手锏,每次两人斗嘴许熙快输了的时候,就会提起这件事,把萧恪气得脑袋都要冒烟。 这女人就是这么恶毒! 赵如熙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得眉眼弯弯“你刚才在我面前服软,我都以为你又被穿了。所以问个问题验证一下。” 萧令衍“……” 他真是要被这女人打败了。 赵如熙站了起来“没事我先走了。再不去画院,我师父该派人出来寻我了。”说着,她便准备离开。 “等等。”萧令衍叫住她。 赵如熙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我说,你不会是舍不得我走吧?” “谁舍不得你走?你能不能别臭美?”萧令衍白她一眼,“我只是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提醒你。如果我不说,你知道后准会骂我不讲义气,害你掉进坑里,所以才打算勉为其难地跟你说一说。但如果你不想听,那就算了。” 赵如熙狐疑地看着她,半晌方问道“什么事?” 萧令衍闲闲地坐下“你先给我道歉。” 赵如熙轻瞥他一眼,作势要走。 “行行行,我说我说。”萧令衍只得投降,“你知不知道傅云开想向你提亲的事?” 说起这个,他也很佩服傅云开。 那日他哥萧令谱把傅云开叫过去后,他没在那里,但听说兄长是把事情跟他掰开了揉碎了将事情分析了一遍,告诉他赵五姑娘并不适合他。 傅云开也不知是真被劝住了还是敷衍他哥,沉默半晌说了一句“让我好好考虑一下。”就告辞离开了。 今天早上,他才叫人给萧令谱递了话,说还是想跟绥平伯府结亲。 这实在让萧令衍没脾气。 因此他今天赶紧跟赵如熙通风报信。否则这女人知道他早早就知道这件事,却没跟她提,不定怎么他翻脸呢。 作为老乡,他有责任有义务提醒她不要掉到大坑里。虽然这个大坑她心里一清二楚。他也知道她很精明不会往下跳。但万一呢?是不是?他总得尽到老乡之谊对不对? 赵如熙停住了脚步,愕然地看向了萧令衍“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萧令衍这会儿终于从容了。身子靠在椅背上,面带微笑,慢悠悠地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那样子就差没翘二郎腿了。 “不是……”赵如熙实在觉得令人费解,“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向我提亲?” “因为他不喜欢世家女,觉得她们矫揉造作;他又不想娶普通人家的女子,嫌人家没才华没能力没见识,就跟他的亲生母亲一样,容易闹笑话。他那天去大理寺,知道你会画画,又被枯木先生收作了弟子,吴怀寺、龚城、吴宗成了你的师兄。所以考虑了一番,决定向你提亲。” 第二百六十九章 兄弟,你死心吧 他见赵如熙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手指也在扶手上无意识地点着“许熙啊,别怪我没提醒你,古代男人跟现代男人是不一样的,你得小心啊!” “现代的男人看上你是看上你本人;可古代男人要娶你绝对是看上你背后的利益。这时代的父母是不会征求女儿的意见。有人上门提亲,感觉不错没准直接就答应下来了。你别弄着等快要成亲了才知道这件事,到时候再想拒绝可就晚了。” 赵如熙又走回原来地位置坐了下来,默默地看着萧令衍不说话。 “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萧令衍摸了摸自己的脸。 穿越之后,他最满意的就是这张帅脸了。 他在现代勉强算是个小帅锅。到了古代,这张脸比他在现代的还要帅,直接成了大帅比。历代帝王的优化可不是开玩笑的,他自打穿越以来,每天早上都被自己帅醒。 “怎么,被我帅呆了?”他洋洋得意道。 “不,我是被你的大脸惊呆了。”赵如熙十分认真地,“天上地下,就只能看到你的一张嘴,你说你的脸大不大?” 萧令衍一摆手“我知道我帅,不用你提醒。不过你就需要我提醒了,免得你被家人卖出去还乐颠颠地帮人数钱。” 赵如熙看他一眼“不,我正在考虑答应这门亲事的可能性。我感觉是一门好亲。” 萧令衍直接坐直了身体“你说啥?” “我说……”他无语道,“你就算要跟我抬扛,力志要做个扛精,也不用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开玩笑吧?至于吗?” “不,我是认真的。”赵如熙严肃认真地道。 萧令衍狐疑地看着她,感觉她是在逗自己玩儿“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他很适合我。” 萧令衍眉头皱起。他默默地看了赵如熙一会儿,发现她在认真思索,似乎真在考虑这件事。 他心生不妙,连忙道“他可是炮灰,他比我还死得快!你这是图啥?”就像他,他要是没在两年后活下来,什么话都不用说了。 “就因为他是炮灰,所以才列为考虑对象。”赵如熙摸着下巴,皱眉思索,“你看啊,我身为古代女子,不成亲是不可能的。而成亲呢,一来我不想,二来弊端太大,男人三妻四妾就不说了,还得看三姑六婆的脸色,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人。” “既然要成亲,再没有找个炮灰当老公更合适的了。成亲没多久他就死了,也没机会纳小妾给我整小三小四生庶子。另外从傅云开的个人条件来看,他长得不错,高大英俊,既骁勇善战,年纪轻轻就能屡建战功,想来智商也没什么问题。跟他生个孩子,那肯定棒棒哒。到时候我守着儿子过日子,既不用被催婚又不用被人非议,简直不要太爽。” 她本来是想逗一逗萧令衍的。结果这么一分析,她竟然觉得这件事还挺可行。 萧令衍简直要被她这逻辑惊呆了。 “我说……你要不要这么蠢?你以为寡妇是那么好做的吗?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听没听说过?到时候平南侯夫人要把你卖了,你就得被踢出门。古代那么多被婆婆卖掉或逼死的情形还少吗?” 赵如熙白他一眼“我能被人逼死?你都没逼死我,平南侯夫人比你还厉害?卖我?呵!” 萧令衍没理她,站起来在屋里激动地转了一圈,终于站到赵如熙面前,一脸悲壮地道“如果你一定要嫁个炮灰,不如嫁给我。” 赵如熙看着他,重重地叹了一声气,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道“兄弟,就凭你这个皇子身份,就别想了。我要嫁给你,就算你死了,我跟我儿子也得被人搞死。皇家人啊,身份就是原罪。我知道你讲义气,但用不着这样自我牺牲。” “再说了,同为老乡,我要是嫁给你了,盼着你死总是不厚道;可你要是不死,我这过的什么日子呀?三天两头都得被你气一通,我还不如自己死了算了。所以啊,你还是歇歇吧啊。” 她说着,直接走出门去。 萧令衍差点没气闷而死,冲着她的背影嚷道“皇子怎么了?看不起皇子啊!”说到后面,语调都委屈上了。 只是他还有理智,不敢高声嚷嚷,怕左右邻居听见。赵如熙又走得快,这话根本没听见,气得萧令衍差点没呕血。 想了想,他抬脚也出了门“不行,还是赶紧塞个女人给傅大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美的他。” 下午赵如熙老老实实呆在画院里,除了教大家画画,还抽空向康时霖学习他的画法。 查过身世后她就没有再用积分,每天也抽空练字,每天赚积分。但她还是想开拓一个赚分点,快些把两万分积攒够,把敏捷丸给买了。 买完敏捷丸,她还要买大力丸。 未来她还不知道要面临什么,让人发现她跟萧令衍是一伙的,没准她就得被太子、三皇子、四皇子给针对暗算。拥有敏捷的身手和一身蛮力,在这冷兵器时代还是很安全的,至少不会被人一击致命。 而真正开创一种新画法,想来积分会很高,在所有的赚分手段里,它应该是性价比最高的了。 在此之前,她得把康时霖教的画法给学会,才能两者结合,开创出她独有的画技来。 “不错不错,你好好学。假以时日,你一定比你三个师兄都强。”康时霖对赵如熙的绘画天赋简直不要太满意。 他给赵如熙讲解基础的画法,赵如熙一点就会,落笔的时候虽有些生涩,还画不出想要的效果,但无论是笔法还是用墨方面都能看出她已经完全领悟,而且画得一次比一次有进步,进步极为明显。 想来多练一练,她就能完全掌握他教的画法,画出极好的画来。 这天赋比他前头收的三个徒弟都强。 这话正好被过来请教赵如熙素描的吴宗给听见了。 第二百七十章 难道我是万人迷? 他酸溜溜地道“师父,你有了新徒弟就嫌弃老徒弟。我的心都被您伤透,您知道吗?” “滚蛋。”康时霖看都不看他一眼,“人笨就要有自知之明。你那脑子比你小师妹差远了,当年怎么教都教不会,你还不赶紧躲到一边去别叫人看见,还跑出来碍我的眼。你这是找抽呢你。” 赵如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给了师兄一个同情的眼神,同时还补了一刀“没事,师兄我不嫌弃你。” 吴宗捂着一颗受伤的心后退两步,满脸绝望。 等康时霖给赵如熙指点完,他向赵如熙请教了素描遇到的问题,就道“你跟张大人说的条件,张大人告诉我了,叫我给你张罗合适的宅子。” 他指了指左边的宅子“我当初正好跟师父紧挨着也买了一处别院,就在隔壁,屋舍挺多,要不然你就在我那宅子里教那些人画画吧,到时候大理寺给我点租子就成。这样你来回指点也方便,不必等我们学会,直接就可以把人叫来授课了。” “真的?那太好了。”赵如熙惊喜道。 她十分感激“师兄,多谢你。” 京城那么多的地方,吴宗却提供了这么个地方给张常慎,不过是为了她行事方便。相对于让人住在那里,把宅子弄得乱七八糟,那点租金对吴宗来说不算什么,甚至得不偿失。 他这么做,全都是为了她好。 吴宗摆摆手“你不用谢我,谢师父就好。我这么做,也是讨师父的欢心,免得他老人家嫌弃我们,把我们忘到旮旯里去。是不是,师父?” 他腆着脸凑到康时霖面前耍宝。 康时霖这一下倒没有骂他,而是伸出手慈祥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配合地表扬道“这事做得不错。等师父有空,给你淘个好砚台。” “嘿嘿,谢谢师父。”吴宗笑眯了眼。 赵如熙在一旁看着这师徒两人一唱一和,捂着嘴直乐。 “傻笑什么?赶紧画。”康时霖一巴掌拍在她的脑袋上。 赵如熙赶紧专心地画画。 这天,她踏踏实实地在画院呆了一个下午,这才在大家都回去后,跟着康时霖和吴宗去看了隔壁的院子,发现里面的格局跟康时霖这边的不一样。 康时霖这边的院子讲究格调,因此屋舍不多,全都是花园、亭台楼台和池塘等景致。而吴宗那边则是个居家住人的样子,被隔成了一个个院子,并没有什么花园。 “其实我跟师父买宅子的时候,师父那边也跟我这边差不多。后来他老人家要来北宁授课,要在这里歇脚,懒得跑的时候没准还要在这里住一住,所以就收拾了一遍,叫人把屋子拆了,建了园子,弄成了现在的样子。”吴宗解释道。 “唉,有钱真任性。”赵如熙叹气。 她要是这么有钱就好了。 吴宗笑道“小师妹这话说的,你现在也不穷了好吧?田庄、铺子都有了,手上还有两三万两的现银。等大理寺的画画班办起来,你还能有很多的钱。我跟师父都是多年积攒起来的。你这才多久,就赚了这么多钱,很厉害了。” “可不是。”康时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回来,正好听到吴宗这话。 “丫头,你爹都没你有钱吧?你们绥平伯府看着有个宅子有些铺子、田地,但也不多,还得养一府的人。丫头你可得把钱管好了,别傻傻把钱拿去养你们府上那些下人。养家是你爹的事,可用不着你。” 听到这话,吴宗不由看了赵如熙一眼。 他师父是个极护短的,总怕他们在家族里吃亏。可疏不间亲,要是赵如熙不懂得师父的这一片爱护之心,没准就要心生埋怨。 好在小师妹一听这话就笑了,跑过去对师父亲昵地道“师父您放心,我都知道呢。铺子、田庄您都让师兄办在了我的名下,银票我也好好地收着。过一段时间我准备开个银楼。” 说着她就叹气“我现在不缺钱,我现在最缺人手。我们府上的下人能干事的不多,而且我自己的生意,也不想跟府上掺和在一起。” 要不是康时霖表现出来的护短,她还不好跟他说这话。 古代以孝治天下,所以这时代的人都有些愚孝。即便内心里不愚孝吧,言行里也不能带出丁点儿对父母的不敬来。因为不合这时代的三观。 父母在,不置私产。这是对父母最基本的敬重。 难得的是康时霖护他们这些徒弟跟护小鸡崽儿似的,她才敢把内心的话跟师父说。 康时霖摸了摸胡子“那没办法,你只能叫中人给你慢慢寻摸。” “对了。”吴宗在一旁插嘴道,“孙家旺,你还记得不?” 赵如熙愣了愣,不明白师兄为何提起他,点头道“记得啊。他家那案子,还没破吧?” “画像已叫人快马送去阳州了,现在还没回信,找人得要点时间。”吴宗道,“等案子结了,你想不想买下孙家旺?孙家旺知道我是你师兄,偷偷问过我,说结了案后他会怎样。得知大理寺要把他放到中人那里买掉,他说想跟着你。” “为什么?”赵如熙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 难道智障那家伙,趁着她睡着后给她吃了美颜丸?她去大理寺一趟,不光迷住了傅云开,还迷住了孙家旺。所以说,她现在顶着一张万人迷的脸? 系统立刻蹦出来吐槽“万人迷的脸没见着,我只看到一张大脸。天上地下只剩一张嘴的那种。” 赵如熙“……”这家伙竟然学会现炒现卖了? 吴宗也很疑惑,摇摇头,不确定地道“或许……是你看上去很和善?” “师兄你那迷茫的小眼神是怎么一回事?”赵如熙顾不得系统了,不满地冲吴宗嚷嚷道,“这难道不是事实吗?那肯定是看我长着一张和善脸,他想找个好主人嘛。” 旋即她很肯定地点头“嗯,就是这样子。” 吴宗被她的厚脸皮惊呆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不想去 康时霖在一旁抚着胡子“哈哈哈”大笑起来。 “如果师兄你觉得孙家旺靠谱,不是包含祸心的,到时候就帮我买下他吧。”赵如熙道。 她现在正缺人呢,有人折服在她的人格魅力之下,主动送上门来,她自然不会拒绝。 看完宅子,师徒三人往外走,吴宗道“靠谱的中人我知道几个,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叫他们见见你。” 赵如熙挠挠头,有些为难“我早上要去书院上学,下午画画,也就是中午有点儿空了。他们方便来北宁么?” “那我就叫他们明儿个中午未初过来。就在这宅子见吧。宅子的钥匙我现在就给你。” 几人出了宅子,吴宗锁了门,就把钥匙交给了赵如熙。 “多谢师兄。”赵如熙很是感慨。 她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她师父,给她连带着配送了一个这么好的师兄。 回到侯府,吃过饭,她正教赵靖泰画画,就见朱氏领着几个丫鬟过来了,丫鬟们手里都捧着盒子;跟在丫鬟身后的,还有两个面生的女人。 赵如熙看看朱氏,看看盒子,问道“娘,您这是做什么?” 正在画画的赵靖泰抬起小肥脸也看过来,被赵如熙一巴掌拍了下去“认真画,别开小差。” 朱氏对熊儿子被女儿压制得不敢动弹的场面很是喜闻乐见。 她先给女儿一个赞赏的眼神,这才道“你不是明天去赴宴吗?我叫府里的绣娘给你做了两身衣服,你试试看。要是缺了首饰,明儿个你也可以去银楼看看。需要多少钱娘给你。” 赵如熙一听这话就头痛“娘,我明天能不能不去?” 她这忙得跟陀螺似的,实在没功夫去赴什么宴。 那种宴会是京中闺秀们非常期待的,但在赵如熙眼里,真是又可悲又无聊。 闺秀们期待,是因为在那里可以跟孔雀开屏一样的展示自己的美貌、才华和品行。可在赵如熙看来,这种行为就如同货摊上的货物,先擦拭得光亮干净,再用盒子给包装起来,等待客人的青睐与挑选。 有哪家看上她们了,她们再估量估量,看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家,出得起什么价。最后经过议价、售出一系列过程,终于出嫁了。 到了婆家后在漫长的余生里,看丈夫的脸色过日子,替他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另外还要关心养育他的小妾和庶子庶女,再跟小妾争夺丈夫那可怜的一点关爱。 如果丈夫家不宽裕,还得拿自己的嫁妆去养丈夫再替他养小妾和庶子庶女。 在原小说里,赵如语就特别特别期待和喜欢这种宴会,在宴会上她靠踩原主来凸显美貌、气质、才华,获得了贵妇们的交口称赞。最后终于获得了总用鼻孔看天的平南侯夫人的垂怜,让她嫁给了自己一无是处的儿子傅云朗。 平南侯和傅云开死后,傅云朗终于逆袭上位。赵如语因为身份的缘故,没少被婆婆在语言上挤兑,受婆婆的气。要不是原小说的作者让男主对她一心一意,魏丘也成了她的坚强后盾,她还不定是什么下场呢。 赵如熙脑子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就听朱氏道“人家镇南王妃专门给你的帖子,你敢说你不去?” 赵如熙“……”她不敢。 不是怕镇南王妃不高兴,而是怕现在正朝她瞪眼睛的母上大人。 旁边不专心的小胖子见英明神武的姐姐在即将发飙的母亲面前秒怂,不由得捂着嘴偷偷直乐。 进屋里换了衣服,又在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议论中被评头论足一番,又被逼着把首饰匣子搬出来插了一头的珠翠,赵如熙满脸的生无可恋。 她宁愿去大理寺画半天的人像,也不想被女人们这样折腾。 “裙子拿回去改改,首饰就这么定了。”朱氏终于满意地点头。 赵如熙给撷宝斋画设计图,撷宝斋不管萧若彤还是汪掌柜都是极大方的,她设计出来的首饰,不怎么值钱的都送了她一件;值钱的也只卖给她成本价。 赵如熙想着这些首饰都是自己设计的,买了就是赚到,以后需要送礼,将它们装在盒子里送人,都是顶顶划算的。因此她画首饰设计图得的那些钱,大部分都换成了首饰。 这段时间她还送了一两样首饰给老夫人和朱氏,每人送的总价值在三、四百两银子之间。考虑到谢氏和许雪的自尊心,她昨日去许家时,带的首饰都是不怎么值钱的,但也有几十两银子。为了这个,谢氏还很不安。 “明日是申初赴宴,你从书院出来后,去画院打一转就回来吧。跟你师父他们解释一声,他们应该能理解的。”朱氏交代道。 赵如熙皱眉“申初是进去喝茶聊天吧?什么时候开席?” “莫不你还想要吃饭的时候再去不成?咱们什么身份敢这样摆谱?怕不得让人说咱们不识抬举。”朱氏板着脸,“你必须那时候回来。要不我明早送信给你师父,跟他求求情。” 赵如熙回过身来看着朱氏,认真道“真不行。我这个是公事,皇上都下了旨的。虽说这个不是大理寺办的班,但枯木先生在学,皇上也知道。大理寺张大人就等着我这个班早点结束,那边好开始呢。” “大理寺办的那个画画班,涉及到多少人命案子?我要是因为赴个宴就请假,皇上和张大人会如何想我?我师父和师兄会如何看我?这种宴会,在你们看来或许是天大的事,但在皇上和诸位大人眼里,不过是内宅妇人打发无聊时间的消遣罢了。” 朱氏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事实也真是这样。她觉得接到镇南王府的请柬是天大的面子,可在皇上和张大人眼里,这算什么呢? “可、可咱们没法跟镇南王妃交待。”她道。 “您直接跟她说就成。朝堂上的动静,就没有镇南王妃不知道的。她会体谅的。如果我为了赴宴而罔顾大理寺这么重要的事,让皇上对她家有意见,那才是真正得罪她呢。” 第二百七十二章 岳丈攻略? 赵如熙是个很注意观察细节的人。那日她跟萧令衍在撷宝斋见面,汪掌柜对她比平时更加尊重更加亲热,她就猜到有可能是两个原因。一个是她那日劝服了萧若彤,萧若彤第二天就回英国公府去了;一个可能就是她拜了康时霖老先生为师,从而提高了身份。 因此她第二次去镇南王府时,镇南王妃对她的态度就比第一次亲热多了。她送请柬,想来也有交好自己的意思。万万不会因为她有公事而赴宴迟些,就心生不悦。 而且不悦又如何?赵如熙可不打算多跟这些内宅妇人打交道。 至于朱氏想通过跟镇南王府交好从而多得邀请帖,以后多带她去赴宴,好认识更多贵妇,最终达到把她推销出去、给她寻一门好亲事的目的,她更是敬谢不敏。 “娘,您想想我回府后做的这种种事,难道还不值得您把我当男孩子一样看待吗?我自有我的一番天地,我的作为在朝堂,在自己建功立业上。我不需要去讨好那些贵妇人,靠获得她们的青睐来提高身份。” 她耐心地解释“您就看看这一回,镇南王妃为何要送请柬给我?难道是因为我去探望了萧夫子吗?不是的,娘。她是因为我是枯木先生的徒弟。” 朱氏悚然一惊,看向赵如熙。 赵如熙朝她点了点头“这一次我帮大理寺做事,不光是那些世家夫人,便是朝堂上的大人们都要高看我一眼。我能靠本事,堂堂正正在站在人前,自己活成一个人物,能与这些世家夫人的丈夫、儿子比肩。我用得着自降身份,去讨好她们吗?这样做,不光于我无益,反而有害,让人平白瞧底了去。这是本末倒置。” “说得好。”一声雄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紧接着,赵元勋就出现在了门口。 他望着赵如熙,两眼黑漆漆的眼眸亮得惊人,整个人神采飞扬,直把朱氏看得愣了一愣。 她有多久没看到这样的丈夫了? 当初赵元勋还是世子,来朱府做客,就曾这样意气风发过。只是后来因身体不好仕途无望,这才沉寂了下去,变得不苟言笑,沉默寡言。 “熙姐儿这话说的好。我家小熙,现在就已是个人物了,往后更会是如枯木先生一样的名士。前程一片大好。夫人,你可不能拉着她往内宅去。有光明大道不走,却走阴暗小巷,这是极愚蠢的做法。” 赵元勋一面说着,一面走了进来,在椅子上坐下。 朱氏没有跟丈夫争辩,也没有因为丈夫这话而心生不快。 因为她太了解赵元勋了。赵元勋是个沉稳而谦虚的人。要不是遇上了天大的好事,赵元勋是不会这么一幅飘得找不着北的模样。 “你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她问道。 赵元勋接过丫鬟送上来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十分得意地道“嘿,你猜,我今晚跟谁一起吃饭?或许说,今晚是谁请我吃饭?”朱氏和赵如熙这才注意到赵元勋身上有淡淡的酒气。 赵元勋因为身体不好,基本上不饮酒。除非遇到重大的场合,或者有天大的喜事,才会浅酌两盏,以示庆贺。 朱氏脑子里迅速闪过最近发生的事,实在猜不出伯府能有什么好事。 赵如熙想起萧令衍的话,心里却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赵元勋接下来就得意洋洋道“是平南侯的傅小将军傅云开。” “他请你喝酒?”朱氏疑惑地问道,旋即眼眸一亮,“他想请你去军中任职?” 也唯有这样,才能解释丈夫为何这么高兴了。 “哈哈哈,不是。”赵元勋笑了起来,看向赵如熙道,“他是来向我赔礼道歉的。” “是吗?”朱氏听了也很高兴,“看来傅小将军也是个讲理的人。” “那可不是?”赵元勋道,“他亲自下帖请我到他的别院里喝酒,解释了那日买田庄的事,说了很多倾慕我的话。唉哎,我赵元勋做了一辈子的窝囊废,没想到还能让一个宣武将军向我道歉,与我交好。我想了想,也全是因为咱们家女儿能干,得皇上和大理寺张大人的看重,得枯木先生和吴大人的维护啊。” 宣武将军是从四品。傅云开年纪轻轻就能立下战功,做到了宣武将军,赵元勋即便年纪比他大,对他也是很景仰的。平南侯更是武将们的楷模。 武官与文官不同。文人相轻,不管别人多优秀,都有很多不服气的。武将不同,他们更单纯一些。那些骁勇善战、能打胜仗歼敌人、能以战功建功立业的,不管是什么出身,他们都很佩服。 毕竟历代的武将都是在战场上用性命拼杀出来的。 赵如熙听到赵元勋的话,脸色却有些古怪。 她想起了萧令衍所说的话。 “他除了赔礼道歉,还跟你说了什么?”她问道。 赵元勋却误会了她的意思。 他叹了一口气道“没有。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这样的身份,便是他想请我去军中任职,我也去不了。更何况是皇上亲自下旨把我的闲职给撤掉的。只隔这么点时间他就来请我,我怕给他招惹麻烦。” 他摆摆手“算了,我就安心在家里呆着吧。我以前执意要去任职,也是因为想给你们找条出路,抬高一点身份。现在你有出息,有你拉拔你弟弟,我就安心在家里养身体吧。” 朱氏听了这话,脸上露出笑容来“可不正是这话?我早就说过,你身子骨康健,比什么都强。” 赵如熙听着两人的对话,默默地没有作声。 虽说她也不想自作多情,也没觉得自己真是万人迷。但有萧令衍那番提醒,再看看今晚傅云开这举动,很难让她不多想。 傅云开今晚请赵元勋吃饭,恐怕是冲着她来的。 他这是想做什么? 先攻克老岳丈,想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直接把亲事给定下,把她本人给撇开? 第二百七十三章 把我当儿子吧 她摸着下巴,皱着眉极力回想小说里对于傅云开的描写,可想来想去,小说里提及他的地方都很少。这个人名,更多的是出现在男主傅云朗的回忆里。小说里也没提过傅云开曾跟绥平伯府有过交集。 算了,不想了。 赵如熙把思绪收回,见赵元勋还在十分亢奋地跟朱氏说着今晚跟傅云开吃饭喝酒的情形,无奈地耸了耸肩。 “他说,镇南王府老王妃寿宴,也请了他。明儿个他在镇南王府再跟我继续喝酒。”赵元勋道。 朱氏无奈地看了赵如熙一眼,站起来道“走吧,熙姐儿要歇息了,回去再说吧。” 赵元勋是先回正院没寻到妻子,听说妻子在赵如熙院子里,再想想傅云开能请自己喝酒,全是因为女儿有出息,所以就趁着酒劲寻过来了。 这会儿他便也没留,站起来要离开。 赵如熙正要跟朱氏报备买人的事呢,被赵元勋打了岔儿。这会儿见他虽有酒意,但意识还很清醒,便正好趁着两人都在,把事情跟他们说了。 她挽留道“爹,娘,我还有事跟你们说。你们先坐下。” 两人只得又重新坐了下来。 赵如熙沉吟了一会儿,考虑了一下措辞,这才开口道“爹,娘,你们知道魏丘的那个田庄,现在已落户到我的名下了吧?” 这件事做完,她就示意马胜向赵元勋禀报了,想来赵元勋是知道的。 果然,赵元勋和朱氏一听是这事,对视一眼,都点点头“我们知道。” 如果是女儿自己申请把田庄登记在她的名下,他们肯定会不高兴。 他们也没想过要侵吞女儿的财产,也早就跟她说过,这些东西都是她的,以后她出嫁,都让她当作嫁妆带出去。如果这样赵如熙还防着他们,他们心里自然会不舒服。 但那日的情形,马胜详细地跟赵元勋禀报了,知道这是吴宗的主意,两人就没有多想。 “那你们知不知道,那日平南侯府抢我的田庄惹得我师父老大不高兴,我师父进宫去跟皇上理论,皇上为了安抚他老人家,给了个铺子给我?” 赵元勋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这件事,也是马胜跟他说的。 “马胜跟我说了。马胜说,是你让他说的。”他道。 他可不想让女儿误会他派马胜监视女儿的行踪。 “我已经跟马胜说了,我既让他跟了你,他就是你的专属下人,他们一家子都是。以后有什么事,如果不是你叫他说的,他都不用来向我禀报。” 赵元勋开始也没想这么多。他觉得赵如熙是自己的女儿,她所得的钱财和恒产,那都应该放在家里。 他跟朱氏都是一样的心思,那就是亏欠了女儿。所以女儿以后出嫁,就让她把这些财产都带出去。他没想占女儿钱财上的便宜。但这么一大笔的钱财、恒产放在赵如熙手里,他们不放心,想替女儿看着,就唯恐她乱花,或是被人骗掉去。 但吴宗的那一番话,被马胜原原本本地传到了他的耳里,一下子敲醒了他。 女儿这些钱财、这些田庄、铺面是如何来的?那还不都是人家康时霖老先生替弟子谋划出来的——绘画培训班是顶着枯木先生的名头张罗起来的,银票都他帮收的;魏丘的田庄,也是枯木先生叮嘱三徒弟帮赵如熙抢到手的,为此还舍下老脸跑到皇上面前跟皇上理论;铺子,也是这样要到的。 人家枯木先生替弟子谋钱谋物,可不是便宜他们绥平伯府的。他要是把这些东西都放在自己名下,放在眼皮子底下不让赵如熙随意动,这算什么? 更何况,府里不光只有他跟妻子两人,还有老夫人和赵靖泰呢。 老夫人更看重儿孙,这些钱财田宅归了伯府,她会不会觉得就都是伯府的?等赵如熙出嫁,她觉得跟赵如熙带出去的财产相比,留给孙子的钱财只有一点点,她老人家会不会做出什么让赵如熙寒心的事情来? 还有赵靖泰,会不会理所当然地觉得这些都是他的财产? 这么一想,他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现在赵如熙提起这个问题,他心里也很庆幸自己想通了这一点,能在女儿面前把话说清楚,免得女儿误解了他们。 女儿本来就是半路接回来的,跟他们的感情不深。要是因为这事心里产生了隔阂,花多少钱都挽救不回来。 对于赵元勋的这番表态,赵如熙很满意。 说到底,她跟赵元勋、朱氏虽说有血缘关系,但她的灵魂是现代的许熙,与他们没有半点瓜葛。彼此的年龄也相差不大。她虽然叫他们爹、娘,但如果他们的为人处事让她不满意,她会顾着他们,不让他们受两三年后的两场**影响,保全他们的性命和家产,其他多余的,就别指望了。 这也是她不想让赵元勋掺和自己的生意、用绥平伯府的人做生意的根本原因。 她上辈子独立自主做学问、拼事业,自由自在习惯了。她做什么事都能自己承担后果。可不想有人借着父母的名义,站在她头上指指点点。尤其在这以孝治天下、讲究天下无不是父母的古代,更不希望如此。 “爹,娘,我有自己的志向,对自己的人生也有规划。我想做一个能施展自己能力的自由的人,而不是每花一文钱都向人伸手,吃一碗饭都得看人脸色。” 赵元勋和朱氏听了这话,身子都微微一震。 赵如熙继续道“现在我名下有一个铺子,有一个田庄,还有教人画画的银子,以后大理寺还有束脩给我。所以我接下来会买一些宅子,买一些下人。我打算自己开银楼做生意,也还会做别的买卖。” “我不要府上给我投一文钱,也不用府上的人手。我赚了钱,会孝敬祖母、爹娘。亏了,我能靠卖画赚钱养活自己,仍无需你们替我操心。所以我想恳请你们,让我自由施展自己的能力与抱负。我觉得我不比一些男人差,我一定能赚更多的钱,让你们过更好的日子。” 第二百七十四章 见中人 说着,她希冀地看着赵元勋和朱氏,等着他们的表态。 朱氏一下子捂住了嘴,呜咽出声。 赵如熙傻了眼。 她想像过赵元勋和朱氏会为她骄傲,或直接反对她,可就没想到朱氏这个向来不柔弱的母亲,听到她这番话会哭起来。 “娘,我要是哪句话说的不对,您打我就好,别哭呀。”她着急道。 她前面想得很硬气,说不在乎这夫妻俩。可对于这对夫妻,她还是有期待的。他们把她当女儿,她对他们自然有孺慕之情,不可能真不在意。 “娘、娘对不住你,娘让你吃了太多的苦。”朱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别家的女孩儿,除了整天讲究吃穿玩耍,哪里会心心念念要去赚钱?你、你……你就是吃了太多的苦,才总是害怕没钱,害怕看别人脸色吃饭……” 赵如熙那样说不过是表明自己的心迹,谁知道朱氏想得这么多? 她满脸无奈“娘,我就是这么一说,并不是真的没饭吃,也不是穷怕了。人生在世,难道只有没吃没穿才想着去赚钱?您看人家镇南王府,还开银楼开绸缎庄子做那么多生意呢。就是咱家,也想多挣些产业留给子孙,并不是真吃不上饭,您说对吧?” 可朱氏也不知脑补了什么,愣是哭了好一阵,这才抽抽噎噎地停了下来。 赵元勋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对赵如熙道“你想去做就去吧。只是你开始啥都不懂,别一下子把钱都投进去,别把摊子铺得太大。你慢慢来。要是需要我跟你娘帮忙的地方,也尽管开口。我们也不需要你的孝敬,你赚了钱就自己留着;亏了钱也不怕,爹娘养你。爹娘前十四年对不住你,万不会后面还做对不起你的事。所以你尽管放心就是。咱们是一家人。” “好。”赵如熙用力点点头。 是她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今晚只是跟赵元勋和朱氏报备一声,免得以后他们发现她在外面有一大批的下人和一大笔的产业,会感觉心寒。具体怎么做,要买多少人,她就不想让他们操心了。 见赵如熙没有别的事要说,赵元勋夫妻俩便起身离开了。 赵如熙一夜好眠。 第二天她如常去书院上了半天学,中午也没空跟小雪吃点心,直接出门上了马车。 她问马胜道“那些中人来了吗?来了几个?” 她平时上课的时候,青枫、鲁伯、马胜都会去康时霖那个院子的门房歇脚。 今天一早送了她,三人就过去了,到吴家别院那边开了门,等着吴宗说的中人到来。马胜负责接待,鲁伯去街上买了些点心水果,青枫则去康家画院那边借了个灶下的婆子,烧水沏茶,招待客人。 “上午陆续来了四个,城北、北宁的来得最早,城南、城西的也不晚。城东的那个派了个下人来递话,说他要带人去看宅子,中午一准到。”马胜道,“估计这会儿也到了。” 这些中人都是按赵如熙的条件找的。她跟吴宗说,京城东南西北四区和北宁五个地方,都各找一个中人。吴宗现在介绍过来的,都是那处十分有口碑的中人。 马胜早上接待这些人,便是照着赵如熙的吩咐,跟他们寒暄聊天,对他们进行摸底,搞清楚他们手上的资源和最擅长的事。 现在他便把获得的信息跟赵如熙禀报了,又道“都是大理寺的衙役去跟他们打招呼的,所以这四个都是一早就推了事情来的,对我的态度很殷勤。” 为何态度殷勤,马胜和赵如熙心里都很清楚,不是因为他或绥平伯府的身份,而是因为大理寺吴宗的面子。 这就是有权势的好处啊。 赵如熙心里感慨,对吴宗又多了一份感激。 他们到吴家别院的时候,不光原先的那四个,连迟来的那一位东城中人也到了。 五人都一一给赵如熙行礼。 “坐吧。”赵如熙的时间紧,直接开门见山,“我想买一些宅子,还有一些得用的下人,所以今日劳烦各位前来。” 她看向了北宁那个中人“李中人,这附近有院子出售吗?我想买一个这么大的院子,最好离我师父和师兄家都近一点,紧挨着的就更好了。” 李中人想了想,问道“不知姑娘能出什么样的价钱?像这样的宅子,大致的价钱是三千两左右。目前并没有人来找我们出售。但如果姑娘给的价钱高,我可以上门去问问。” 赵如熙要这宅子,有很多用处。一来她给大理寺那些人培训的时候,可以在此歇脚。二来也能用来安置、培训这些买来的下人。三来北宁离京城不远,她都天天跑,以后她铺子里的掌柜、伙计都可以到北宁来住,这里完全可以当员工宿舍,比在京城买宅子的性价比要高。 同样的价钱,她在京城买宅子,只能去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买。两相对比,她觉得下人们还是更愿意跑一点路,住到这里来。这个地方都是富裕人家的住宅或别院,安全性上有保证,各方面都比较舒适。 她道“四千两以下,都可以谈。当然,如果他家的宅子特别好,很合我心意,四千往上一点也不是不可以谈。” 其实往别的地方去买,或许不用溢价这么多,但谁叫这里紧挨着师父和师兄呢?有个宅子在这里,彼此来往也方便。想来当初吴宗买宅子时,也是考虑到这个原因吧。 “好的,赵姑娘,我尽量帮您问问。”李中人道。 赵如熙点点头,看向城南和城西的那两个中人“王中人和余中人那里如果有合适的宅子,价格大概在三千到五千两左右的,也帮我留意。” 京城的皇家和内城是居中而建的,周围就形成了东西南北四个区域。华夏以东为贵,在内城买不到宅子的官员,都住在城东,所以城东的宅子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还得有与之匹配的身份。大理寺售卖的宅子之所以抢手,也是这么个原因。 第二百七十五章 约见 城东的宅子有价无市,买不到的官员,或囊中羞涩的,就会去紧挨着城东的城南去买,那里的宅子价钱仅次于城东。城西就又次了一等,是小官小吏们的住处。 剩下的城北,就是小老百姓居住的区域了。 虽说城北的宅子会便宜很多,如果买来给员工做宿舍还好。但赵如熙买宅子是来做翡翠原石的仓库和加工场所的,买在城北就不合适了。那里房价便宜,却也鱼龙混杂,安全性肯定比不上房价高的东南西三个方向。 两位中人能在衙门里挂得上号,入得了吴宗的眼,手里自然是有房源的。 城南的王中人笑道“我手上倒是有几个宅子,赵姑娘看哪时有空,可以去看看。” 城西的余中人也道“我那也是。赵姑娘都可以看看。” “好。”赵如熙又开始为自己的时间少而头痛了。 她想了想明早书院的课程安排,道“那就明儿早上吧。我辰正时分就可以去看房了。你俩商量一下如何安排更合理一些。我想先看城南的宅子。之后去城西,咱们争取一个上午把宅子看完。” 两位中人对视一眼,王中人道“那我就辰正时分到绥平伯府门口等侯姑娘。余中人巳正时分到城南城西交界处的那棵大榕树下等着。如我们耽搁了时辰,我会派人到那里跟您说一声。” 余中人也没意见,点头道“好。” 安排完宅子,赵如熙就开始提买人的要求了“我要买的所有人,年龄都得在三十岁往下,十四岁往上。如果是一家子,年龄权限的上下度可以放宽些。” 她买的人是得立刻能做事的,年纪不能太小。而年纪太大的人,一般都思想僵化,学东西速度慢。而且能为她工作的年限也有限,所以年纪大的她都剔除。 她买了人来,自然要用现代的模式对人员进行培训,学东西太慢可不行。 在现代,三十多岁其实正是干事业的好时间,年富力强,又有丰富的人生经验和工作经验,是各单位各公司都喜欢要的。但这一条在古代并不适用。 古代人成亲早,三十五六岁就是爷爷奶奶了。或许是这种身份上的暗示,她总觉得当了爷爷奶奶的人就没有了拼劲儿,跟现代的退休老人一样开始接受儿孙们的供养,享受生活。当然这可能与古人寿命短有关。 这种追求安逸生活状态的“老年人”,她是不会要的。 “而这些人中,我想要十个有能力可以管事的,三十个手脚灵活头脑聪明的。大家有认识的品行端正、能力强的掌柜,也可以介绍给我。” 这时代的掌柜,有些是世家自己从奴仆中挑选来培养的。也有一些平民出身的,就跟现代的职业经理人一样,有头脑却没有资本,只能去给人做掌柜。 她要的就是后者。 她自己当然也会从奴仆中挑选培养,这样的掌柜忠诚度很高,不会生出什么歪心思,不容易被人收买。有什么秘方之类的东西也能放心地交给他们。 但现在不是来不及吗?只能先聘两三个掌柜,再培养自己人。 至于账房,她打算自己培养。 所以她提出要求“识字会算的优先,能说会道的优先,聪明伶俐的优先。但我最看中的是人品。所以不要把品行不端的介绍给我,你们自己先筛选一遍。如果有合适的,我要的人只会多不会少。而且这不是一锤子买卖,以后还会买更多的人。” 几个中人听说要买人的是绥平伯府的小姐,心里对这门生意并没有多大的期待。 这种世家小姐买人,无非就是为自己买几房陪嫁,或买些小田庄、小宅子、小铺面,价值不会很高。他们能来,都是冲着大理寺吴宗和衙役们的面子。 可赵如熙提出至少要买两处大宅子就直接把他们给震住了。现在又听要买这么多人,一个个都暗自庆幸自己按时来了,态度上也没得罪这位姑娘。 要知道世家都有家生子,一般人家变富发家都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买人自然是慢慢买,一次能买十来个已是大生意了。世家就算是要添人,也只买六七岁的小孩子。像赵如熙这样买人、而且一次还买这么多的,着实不多见。 “这没问题。”城东的佟中人道,“我手上有不少罪官家里发卖的下人,识字会算的都有,聪明伶俐的更不在少数,赵姑娘完全可以在我手上挑到满意的下人。” 中人里,也是有身份地位的。 佟中人原先就是个官宦人家的子弟,家就住在城东,生性喜欢交朋友。后来家境败落,他又没有别的本事,就利用自己手中的资源做了中人。 他在大理寺和刑部都有人脉,能拿到那里出来的一些宅子和发卖的下人,自觉身份地位比其他中人都高。 可赵如熙准备花上万两银子买宅子,却没有他的份,他心里很是郁闷。可现在买下人那就是他大展身手的地方了。 这五个中人里,赵如熙觉得最没必要的就是城东的这位了。她既不想买城东的宅子,也不想买罪官家发卖的下人,这些人容易跟其他官宦人家有牵扯,比较麻烦。 不过宁愿得罪君子,也别得罪小人。 虽说这位佟中人能被吴宗介绍来,很大程度上不是小人。但这种三教九流都混的人,赵如熙还是不想得罪。 她笑道“好,那到时候我就先看看佟中人手上的下人。” 她看向其他人“其他人手里的我都看,我会全都挑一遍。还是那句话,有好的我会多买。” 她想了想“这样吧。明日晌午这个时候,你们把合适的人都带来,我挑一挑。为了不耽误大家的时间,就按顺序排时间见面吧。东南西北、北宁,按这个顺序,每个中人的时间是两三刻钟的时间。佟中人未初来,王中人未时两刻到,其余人以此类推。” 她时间紧,而且这里方便,就只能让他们带人坐骡车来这里一趟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赴宴 “你们带了人来之后,我会叫人给你们单独安排一个院子。我挑完了上一个自然会去你们那个院子。你们要是不按时来的,我就当作你不愿意做我这门生意,我不勉强。” 她安排得明明白白,也兼顾到了每一个中人,最重要的是她展示了实力,大家自然没有意见,都纷纷表示明天一定到。 赵如熙就端茶送客。 待人走后,她便起身去了隔壁康家画院,找到吴宗,把事情跟他说了。 吴宗把人叫来,也无非是替小师妹张罗张罗,完全没想到她竟然要做这么大的买卖,都吓了一跳。 “你买这么多宅子和下人做什么?你家里人知道吗?”他问道。 赵如熙心虚地笑笑“我还没来得及跟家里人说呢。但我这样做,自有我的道理。即便他们反对,我还是要做的。” 她在现代就自由惯了。到了古代,虽有了家人有了父母,却不愿意让家人父母成为她的束缚。 吴宗见她这样说,也不好指责什么,想了想道“你需不需要我帮忙?要是需要,我明儿个晌午跟你一起去挑人吧。北宁的王光耀也是个眼光极厉害的。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到时候我叫他一起去。” “那太好了。我正要向师兄求助呢。您在大理寺多年,见过的人比我吃过的米还多,你帮我掌眼我才放心。就怕耽误你的公事。” 吴宗一摆手“我向衙门请了假的,下午都在这里画画,没什么别的事。” “那就劳烦师兄了。王叔那里没事的话,也劳烦他来帮我掌掌眼。”赵如熙很高兴。 她在现代就是一个搞设计的,对于如何挑人真没多少经验。要是吴宗没空,她还打算请汪掌柜来帮掌眼呢。现在有吴宗这眼光老道的人在,还有北宁户吏王光耀,那就不用麻烦汪掌柜了。 说完这个,赵如熙想起一会儿要去赴宴,又问吴宗道“师兄,镇南王府老王妃寿辰,你跟师父要去赴宴么?” 吴宗摇摇头“他家是武将,跟我们不是一路人,所以没请我们。” 想起绥平伯府也是武将出身,他问道“请了你们?” “倒不是请我们家。我们家现在没人在朝堂任职,这些人家早已不请我家人了。镇南王妃给了我四张请帖,是因为我跟萧夫子关系好,上次还去探望了她,王妃便顺手给了我请帖。” “哦。”吴宗不在意地摆摆手“那你就去呗。” “既然要赴宴,就早些去吧,你不用呆在这里了。”他说着,目光在院子里逡巡,找到岑颂,他转头吩咐一个站在旁边的下人,“去,把岑颂给我叫过来。” 下人应声而去,不一会儿把岑颂给带回来了。 吴宗对他道“你一会儿要去镇南王府赴宴的吧?护着点你小师父。” 小师父是什么鬼?说好的不讲师徒名份的呢? 岑颂心里吐槽,面上却十分乖顺地答应了一声,对赵如熙笑道“小师父什么时候去?到时候我陪你进去。” 不光是岑颂,赵如熙听到这称呼也浑身不自在。 她摆手道“别叫我小师父,我怎么听着像出家的小尼姑呢?还是叫我知微居士吧,要不然叫赵姑娘也行。小师父什么的,我实在是受用不起。” 这话说得吴宗和岑颂也笑了起来。岑颂对赵如熙的好感大增。 岑颂是岑贵妃哥哥的小儿子,今年十七岁,正好是萧令谱的表弟,萧令衍的表兄。他跟吴宗也有亲戚关系。吴宗的妻子是岑颂的表姐。 因他喜欢画画,又跟吴宗是这层关系,当初听说只要交钱就能来学画,没有师徒名份,不需要执师礼,他就央了吴宗进这个绘画培训班来。 他也算是个贵公子,要脸面的。现在让他叫十四岁的赵如熙为“师父”,还在她面前执师礼,他实在是舍不下这个脸面。 “不必陪我。我跟家人去的。你自便就是。”赵如熙道。 她教这些人画画,彼此没师徒名份。收了他们的钱,把他们教会就是了。尤其像岑颂这种年纪跟她差不多的,又跟皇家关系密切的,她并不想过多扯上关系。 岑颂便没勉强,见吴宗没什么交待,客气了一句便径自去了。 “多谢师兄。”赵如熙很感激吴宗这番好意。 吴宗也不在意,摆摆手,又专心画自己的画了。 赵如熙直到岑颂离开,这才随后离开画院,去了隔壁院子,换了青枫带来的衣服首饰,登车后回京,直奔镇南王府而去。 其实于她而言,换不换新衣她根本无所谓。但绥平伯府太久没参加这种顶级宴会,朱氏生怕被人看不起,笑话绥平伯府落魄到连身新衣服都给女儿做不起。为了府上体面,赵如熙便也照着她的要求打扮一番。 到了镇南王府,赵如熙递了请柬,坐在一旁的丫鬟立刻站了起来,跑过来对赵如熙行了一礼道“赵姑娘,我家小姐特意让奴婢在此等您,您来了让奴婢领您去她那里。” 赵如熙认出这正是萧若彤的贴身丫鬟小如,惊喜道“夫子今天也来了吗?那真是太好了。” “是的。小姐回来了。”小姑道。 赵如熙说完就觉得自己的话是废话。镇南王府老王妃寿辰,萧若彤作为孙女,那肯定是要参加这宴会的。 “我先去给老王妃拜寿,再去见夫子。”她道。 小如点头“理应如此。奴婢引您过去。绥平伯府老夫人和夫人都来了呢,没准现在还在王妃那里说话。” “有劳。” 赵如熙领着青枫,跟着小如进去,一路上遇着不少站在廊下路边寒暄说话的人。 小如是萧若彤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在萧若彤身边侍候五六年了,许多内宅夫人和小姐都认得她。 此时见她陪着一个面生的姑娘进来,有位夫人朝赵如熙笑了笑后,便向她打听道“小如姑娘,这位是……” “这是绥平伯府的赵五姑娘。她是枯木先生的高徒,我们县主的好朋友。王妃亦很看重她。王妃今日特地下了帖子请她们府上老夫人、夫人和五姑娘过来。”小如道。 第二百七十七章 见面 说着,她又朝赵如熙介绍“这位是忠勤伯夫人。” 赵如熙一听忠勤伯三个字,脸色那礼貌的笑容就敛了起来,看向忠勤伯夫人的目光变得异常冷淡。 忠勤伯世子,正是原主在书中嫁的那个纨绔,有龙阳之好的那位。原主出嫁后不光受丈夫的折磨,出门被人所耻笑,眼前这位忠勤伯夫人也时常搓磨她。 后来绥平侯府被抄家,这位夫人仗着原主没有了娘家人撑腰,侵占了原主虽然不丰厚但也还能养活自己的嫁妆,直接让儿子写了一封休书,把身无分文的原主赶出门,让原主冻饿而死。 虽然这是一本小说,但小说里描写的老夫人、朱氏、赵如语等都活生生的生活在自己眼前,有血有肉。赵如熙现在没办法把原身当成纸片人看待。想着眼前这个忠勤伯夫人和她那有龙阳之好的儿子欠原主一条命,赵如熙就没办法对她有好脸色。以后有机会,她定然要为原主讨一个公道。 忠勤伯夫人开始一听赵如熙是绥平伯府姑娘,脸色就变得冷淡。可听了后半句话后,她的脸上就又堆起笑容来,亲热地道“原来是枯木先生的高徒赵姑娘。过几日我们府上举办赏菊宴,到时候我给赵姑娘下帖子,还请赵姑娘跟你们家老夫人、夫人一起赏光。” “不了。”赵如熙淡淡道,“多谢夫人好意。只是我事情繁忙,恐怕没有时间,贵府举办的宴会我就没办法参加了,抱歉。” 忠勤伯府虽然跟绥平伯府都是伯府,但忠勤伯还是个四品的显武将军。忠勤伯夫人骨子里看不起绥平伯府的人。不过是因为赵如熙是康时霖的高徒,才给了两份面子。她哪里想到赵如熙会直接拒绝她的邀请? 小如见状,急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抢在忠勤伯夫人开口前道“我家王妃等着赵姑娘呢,我先领她过去了,一会儿你们有机会再聊。” 说着她拉着赵如熙就走。青枫连忙跟上。 “你、你们……”忠勤伯夫人指着三人的背影,气得浑身颤抖。 “噗嗤。”旁边有人看到这一幕,禁不住笑了起来。 忠勤伯夫人蓦地转过身来,看到捂着嘴笑的是国子监祭酒彭大人家的夫人。她知道这不是她能惹的,只得狠狠瞪了她们一眼,转身扶着小丫鬟离开。 彭夫人拍了拍赵如玉的手,笑道“刚才那位就是你那个亲妹妹?倒是挺厉害。” 赵如玉尴尬地笑了笑“我听我娘说,妹妹是个十分知理懂进退的。刚才定然是忠勤伯夫人做了什么,让她看不上,她才会这样。” “不必解释。”彭夫人道,“那位夫人是什么样的德行,我比你们清楚。刚才错定然不在令妹身上。” 此时赵如熙已跟着小如到了镇南王妃这里了。 镇南王妃陪着老王妃坐在厅堂里,在座的还有尚德长公主,以及好几位夫人。 绥平伯府老夫人和朱氏并没在这里。 见了赵如熙来,镇南王妃打趣地笑着对尚德长公主道“你的学生来了。” 说着她站起来,亲自给赵如熙引见了老王妃。 赵如熙端端正正地给老王妃行了礼,送上了自己的贺礼一座小观音玉雕。 这是她自己设计后叫撷宝斋的工匠雕刻的。 她听萧若彤提过老王妃有吃斋念佛的习惯,想来她是信佛的,便送了这么一个礼。 本来赵如熙是绥平伯府的女孩儿,既是跟祖母、母亲来赴宴,并不需要自己单独准备一份礼。 但她没有跟祖母、母亲一起,而是自己单独来的,不送礼就不大好了。反正萧若彤对她挺好,这观音像的玉质一般,也不值多少钱,算是送个心意罢了。 他们绥平伯府败落的名声早已在外,她要是送一个价值不菲的东西,反而是吃力不讨好,有阿谀巴结之嫌。送个不怎么值钱却显心意的东西,再恰当不过。 老王妃见了,却是喜欢得很,拿着玉雕端详了好一会儿,这才看向赵如熙笑道“这观音相满脸慈悲,跟我见过的观音相不一样,不知是出自那位名家之手?” “是撷宝斋的陈师傅。”赵如熙道。 镇南王妃笑了起来。 她问赵如熙道“这定然是小熙画了图,让匠人雕刻的,对不对?” 赵如熙点点头。 老王妃这才恍然。 她说呢,按这观音像栩栩如生的样子,应该是出自名家之手。但名家雕刻佛像,怎么不用上好的羊脂玉,反而用一般的玉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镇南王妃对老王妃道“母亲,您不知道吧?这孩子不光创出了一种画法,被皇上下旨让整个大晋会画画的官吏跟她学,好追缉逃犯,被枯木先生看中收为关门弟子。她还给撷宝斋画了许多首饰图。前些日子彤姐儿孝顺您的那几样首饰,都出自她的手。” “哦?”老王妃惊讶地打量着赵如熙。 撷宝斋是萧若彤弄的银楼,她是知道的。自己那个孙女眼里除了书法,啥都不管,啥都不会,可没想到一时心血来潮弄的一个银楼,生意竟然红红火火,京城不少的贵妇都知道,特意坐马车去北宁买。 当时儿媳妇跟她说,撷宝斋生意好不是彤姐儿多么会做买卖,而是因为他们请了个特别厉害的画首饰图的姑娘,做出来的首饰比其他银楼都新颖。 她万万没想到儿媳妇说的姑娘,就是眼前这位看样子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儿。 偏还长得十分好看,还给她送了这么一尊容貌慈悲的观音像。 像老王妃这样的,一辈子享尽了荣华富贵,身份又高贵。宫里的太后、皇后、嫔妃等份位比她高的人又出不来,在外面能给她脸色看的人都没几个,因此说话做事就没了多少顾忌。 她直接从脖子上摘下一串佛珠,招手把赵如熙叫到跟前,亲手给她挂上,笑得满脸慈祥“好孩子,佛祖保佑你,一辈子顺顺遂遂,无病无灾。” 第二百七十八章 我是平南侯夫人 屋里除了镇南王妃和尚德长公主,还坐着几个命妇。见了这情景都再一次郑重地打量起赵如熙来。 绥平伯府虽然败落了,入不得她们的眼,但赵如熙这个小姑娘却是个能干的。 她不光被枯木先生收为徒,还被皇帝下旨得了一件顶好的差事,有名有利。不说每人一千五百两银子的束脩,只说以后跟着她学画的人虽不会称她一声师父,但师徒情份却是实打实的,再如何都有一份香火情在。这跟国子监祭酒彭大人都有得一拼了。 彭大人教出来的学生能不能做官还未可知。赵如熙教的可都是官吏。这么一比,她可比彭大人都厉害呢。 更不用说今天赵如熙得了老王妃的祝福,还得了她的一串佛珠。 老王妃可是这天底下最有福气的人——宫里太后和皇后地位比她高,可架不住命薄啊,年纪轻轻就去世了。老王妃现如今活到七十岁还健健康康。 别看她总是笑眯眯的,对谁似乎都挺和善,但能入她的眼、得她夸赞甚至送佛珠的外人,除了尚德长公主,似乎就没谁了。 可见这位赵姑娘是有福气的。 于是这些夫人瞬间切换模式,进入到在脑子里挑选跟赵如熙合适婚配的儿孙人选的考量中来。 眼看着赵如熙跟老王妃寒暄几句,已经准备告辞了,在下首坐着的一位夫人站了起来,笑着附和了老王妃一句“老王妃眼尖,一眼就能看出谁有福气。赵姑娘得老王妃祝福,以后定然是顺遂安康的。” 来祝了寿后就赖在这里不走,说是陪老王妃说话的人不少。镇南王妃自不会给每个来祝寿行礼的人介绍她们,免得耽误时间,更避免有人看着这地方能认识结交人脉,越发赖着不走,增加这里的拥堵程度,也让老王妃厌烦。 这会儿见这位夫人自己跑出来刷存在感,她干脆装着没看见,转过头去跟尚德长公主说话。 赵如熙本就没有结交这些夫人的心思,来老王妃这里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因此朝这位夫人点点头,道了一声“托老王妃吉言,谢夫人吉言。”便准备离开。 那位夫人急了,赶紧自我介绍道“赵姑娘没见过我吧?我是平南侯夫人。原来早就听说过姑娘,今日一见,才知姑娘如此出众。” 说着,她就站在那里微笑,等着赵如熙对她巴结奉承。 因为平南侯得圣宠,平时有一群地位低的武将夫人整天捧她臭脚。绥平伯府是武将出身,也被平南侯夫人也归在了这一类。 再者儿子为何要死要活地闹着要娶这位赵五姑娘?肯定是这位姑娘勾引自己儿子的。既然她想嫁进自己家门,那就来讨好巴结自己吧! 刚才看她挺得老王妃和镇南王妃的抬举,要是奉承得好,也不是不可以考虑让她嫁给大儿子。这姑娘能干,会赚银子,身份还低,不敢在她面前摆谱,看来还真是挺适合她大儿子。 赵如熙听到“平南侯夫人”几个字,确实脚下一顿,朝她定定地看了一眼。不过也只一眼,她就转头跟着那个叫小如的丫鬟出去了。 出去了,去了,了……全程没搭理自己一句话! 平南侯夫人站在那里,望着赵如熙离去的背影,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堂厅里一片寂静。 在场的夫人们没几个看得上平南侯夫人的。她出身低,言行粗鄙肤浅,偏还跟暴发户一样爱炫耀、自以为是。但看在平南侯和傅云开战功赫赫的面上,大家都对她保持着礼貌的疏离,不会给她难堪。 现在看到赵如熙直接下她的面子,大家心里都暗爽。 镇南王妃平时就非常不喜欢平南侯夫人,只是镇南王以前在做皇子时,也曾带兵打仗,现在都还在兵部任职。平南侯又是当今皇上扶持起来的新贵。老王妃寿宴,不请平南侯夫人不好,这才下了帖子。 可刚才她赖在这里不走,这会儿还跳出来刷存在感,镇南王妃就忍不得了。 她出声道“平南侯夫人,你在这儿想是闷着了吧?不如到后面去跟那些夫人说说话,还热闹些。”说着,她不等平南侯夫人出声,就转脸吩咐丫鬟,“领平南侯夫人到后面花园里去。” 丫鬟上前对平南侯夫人作了个手势“夫人请。” 平南侯夫人丢了个大脸,也不想在这儿呆了。而且她要去看看那位赵姑娘到底有什么底气,敢跟自己甩脸子,敢不给自己面子。 她朝镇南王妃笑笑,又对老王妃说了两句好话,这才跟着丫鬟往后院的花园去。 可看来看去,都没看到赵如熙的身影。倒看到了绥平伯府老夫人和夫人朱氏正坐在一廊下,跟卫国公府的夫人以及彭家夫人在说话。 她眼珠子转了转,走了过去,对朱氏笑道“赵夫人,令媛怎么不在这里?刚我还在老王妃那里看到她呢,本想跟她说两句话,谁曾想她理都不理扭头就走了。在这儿也没见着她。” 原来因为赵如语跟傅云朗纠缠不清,平南侯夫人在其他宴会上曾跟朱氏打过照面,话里话外都说赵如语配不上她儿子,想让朱氏奉承讨好她。朱氏可不会为了赵如语跟平南侯夫人低头,平素也不爱搭理她,见了她都是绕道走。 近来因为傅云开老请丈夫吃饭,对丈夫礼遇有加,她本来想趁此机会跟平南侯夫人表达一下感激之情的。可一听平南侯夫人这话里的意思,朱氏脸上刚刚浮起的笑容就落了下来。 她们三家这里就坐了十几人,院子里可是站着、坐着还有不少,平南侯夫人的嗓门又大,满个院子都能听到她的声音。这不是败坏自己女儿的名声吗? 廊下站着许多镇南王镇的丫鬟,就是为了处理各种突发状况的。 这会儿有个大丫鬟担心双方吵起来,影响老王妃寿宴的气氛,赶紧笑着接话道“我家庆阳县主与赵五姑娘交好,一早就派她身边的大丫鬟小如在门口等着赵姑娘了。这会儿赵姑娘估计是被小如领着去后院了,所以不在这儿。” 第二百七十九章 拖后腿我是专业的 朱氏也知道这丫鬟出来打圆场的用意,她们绥平伯府又是好不容易接到这种帖子,本来这时候应该忍气吞声就此作罢的。那边绥平伯府老夫人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不停地给儿媳妇使眼色,让她忍耐。 可朱氏却心里明白,她知道自家现在能参加这宴会,靠的是女儿;丈夫能入平南侯世子的眼,靠的仍是女儿;往后府上和儿子的前程,也都指望着女儿。 所以哪怕以后不能参加这种宴会,女儿的名声也是万万败坏不得的。 她朝那丫鬟微一颔首,就朝平南侯夫人轻笑道“我女儿是个对长辈再敬重不过的孩子,否则也不能入得了枯木先生的眼,被他收为关门弟子。夫人说她‘理都不理扭头就走’,想来是因为夫人的话说得不中听,就如刚才这话一般无礼,我女儿碍于礼貌不想跟你计较,所以才不搭理你吧?” “夫人跑到我这面前来说这话,还说得满院子人都听见,似乎不是个有教养的人所为呢。我女儿才被接回府,这是第一次参加宴会,实在受不住夫人这样败坏她的名声。我看夫人以后千万别寻我女儿说话了,您还是去寻别人说话吧。别人的名声好身世硬,没准受得住您的败坏,顶得住您的牵累。” 她声音也不比平南侯夫人的小。院子里的夫人小姐,先前听了平南侯夫人的话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的,此时听了她的话,都纷纷朝这边看来。 有的听朱氏说的有趣,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平南侯夫人因为跟世家夫人格格不入,很少参加这种宴会。即便参加了,因为没多少人愿意搭理她,她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朱氏挤兑得下不来台,她村妇的本性忍不住显现,撸起袖子就准备过来跟朱氏干架。 镇南王妃派了那么多的丫鬟婆子在各处守着,就是担心有人闹事。 这会儿两位夫人语言上直接掐起来,丫鬟婆子们的神经早就紧绷着了。现在一见平南侯夫人这架式,大丫鬟大手一挥,立刻有两个粗壮婆子上前,把平南侯夫人两个胳膊挽住,直接把她架了起来。 “夫人,我们王妃在前面唤您呢,您赶紧去。”婆子说着,没等平南侯夫人反应过来,拉着她就走。 有些现在才知道前因后果的夫人看到这一幕,都纷纷咋舌。 平南侯夫人从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妇一飞冲天成为侯夫人,自身膨胀就算了,还很不会说话,平时没少得罪人。皇帝扶持新贵打压世家,又让彼此天然地被分在了敌对阵营。所以她平素就被无数世家夫人鄙夷。 这会儿看朱氏这么扛,直接就把平南侯夫人给扛飞了,还扛得这么爽,立刻有人敬她是一条好汉,纷纷过来跟她示好。 那些原先被平南侯夫人膈应过的,这会儿除了过来跟朱氏结交之余,还没口子地夸赞赵如熙。 她们的逻辑思维很简单凡是被平南侯夫人贬低的,就是她们的天然盟友,那必然就得捧起来,不能让平南侯夫人得逞,被败坏了名声。 反正跟绥平伯府没矛盾,多说两句好话又不要钱。 另外,没看镇南王府拉的是偏架吗?绥平伯府的夫人还跟卫国公夫人、彭家夫人是姻亲,在场大多数人还跟她们同一立场,所以不用花脑筋去思索什么利弊,直接夸赞赵五姑娘就对了。 前院男客那边,来赴宴的傅云开,正卯足了劲儿地奉承赵元勋呢。他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把赵元勋哄好了再去提亲,这样绥平伯府不光会应允婚事,而且估计会答应在明年赵如熙及笄后就立刻把她嫁过来。 这样的话,他就只需要等一年的功夫。 娶别的姑娘,走礼也得大半年;赵五姑娘合心意,多等几个月也不算什么了。 这边他刚把赵元勋奉承得喜笑颜开,就有小厮匆匆赶来,在他颊边耳语了几句。 傅云开一下子就黑了脸。 他把小厮带到一边,低声吩咐道“让傅贵家的带两个婆子去,就说夫人身子不舒服,把她请回家。之后半年都称病,这些宴会的帖子也不必递到她面前,让傅贵家的直接客气地回了。” 傅贵是平南侯身边的随从,他的媳妇精明能干,做了内管事。傅云开想着有傅贵家的看着他娘,应该不会让他娘再给他捅篓子。 只是这次得罪了赵五姑娘和绥平伯夫人…… 傅云开忽然觉得异常头痛。 虽说儿不嫌母丑,想换母亲的想法大不孝。但他是真真切切想换个娘。 “贤侄这是怎么了?”赵元勋见傅云开回来,脸色不对,不由关心地问道。 本来他对傅云开一直称“小将军”的,被傅云开说了几次,又屡屡在他面前自称“小侄”,赵元勋不知何时就对他换了称呼。 傅云开看着赵元勋那关切的眼神,心下一动,唉声叹气起来“伯父,小侄实在对不住您。小侄明日一定到您门前负荆请罪。” 赵元勋莫名其妙“怎么了?” 傅云开便把刚才听小厮说的一五一十都跟赵元勋说了,态度十分诚恳。 他道“家母见识浅薄,不知又被谁挑唆了,对伯母和赵五姑娘说了不好听的话。我爹对她向来也头痛。只是以前我年纪不大,还不能成亲,府里就只能让她当家。我爹说了,等我娶了亲,就让我妻子当家作主,我母亲也辛苦了一辈子,就在后堂好好地享清福,家里家外的事就不劳她老人家操心了。” 一进门就当家作主,不让婆婆压到头上,想来这样,就算今天他母亲得罪了绥平伯夫人和赵五姑娘,绥平伯夫人还是愿意把女儿嫁进他们平南侯府的吧? 这么一想,傅云开越发觉得自己先讨好岳丈、跟岳丈培养感情的事做对了。他和他娘有什么不好,他起码有个申诉的地方,有个缓冲的余地,不至于被一棒子打死。 第二百八十章 我和离了(第二十一更) 赵元勋虽然对平南侯夫人莫名其妙针对他妻女的行为颇为不满,但傅云开他还是很欣赏的。 这年轻人小小年纪就建立了许多军功,难得的是还这么谦虚,对于他这个一无是处的半老头子这样礼遇,他这两天甚至都产生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现在傅云开如此诚恳地向他道歉,他心里那点恼意顿时烟消云散了。 平南侯夫人出身不高,言行有失,又哪能怪得了傅云开?做儿子的碰到不靠谱的父母也是很无奈的了。 他赶紧笑呵呵地安慰傅云开,表示自己不在意。 此时赵如熙早已跟着小如进了萧若彤的院子。 云嬷嬷正好从屋里出来,看到赵如熙,笑道:“我家小姐刚还念叨赵姑娘您呢,可巧您就来了。快里边请。” 赵如熙见云嬷嬷似乎老了几岁,原先还没有什么白发的两鬓现在竟然染上了白霜,面容也有些憔悴。 她不由心里一跳,对云嬷嬷笑着问侯了一声,就跨进了门槛。 屋里,萧若彤穿着一身浅色衣衫,正站在桌前写着字,听着动静,她没有半点分神,笔下稳稳地行云流水,直到把最后一笔写完,搁下笔,她才抬起头来,朝赵如熙笑道:“小熙来了?” 她在盆里净了手,走到旁边的椅子旁:“快坐。” 赵如熙早在进门时,就看到萧若彤清瘦了不少,穿着宽大的淡蓝衣裙,颇有些形销骨立的感觉。 “您这是……”她忍不住想问。 不是说萧若彤回英国公府了吗?在镇南王妃的话语里,她应该是回去好好地过日子去了。怎么现在却这么一副消瘦模样? 不过萧若彤瘦是瘦,精神状态不光比她生病的时候好,甚至比之前在书院和银楼里见她的时候还要好。 萧若彤站了起来,对着赵如熙福了一福。 赵如熙连忙起身避开,嗔怪道:“夫子,您这是做什么?” “叫姐姐。”萧若彤横了她一眼,这才坐下,道,“我和离了。” “啊?”赵如熙吓了一跳,“不是说你回英国公府了吗?怎么才两天没见,就和离了?” 萧若彤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抬起眼看向赵如熙,灿然一笑:“你不是劝我再试一试,如果不行再放下吗?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很多,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如果我不回去面对问题,而是就此和离,我心里定然放不下,总会想到他是迫不得已,他是有苦衷的,他心里装着我,他忘不了我。以后想到他、见了他,或是有他的消息,我都会心起涟漪。这样的我,是没办法重新开始新生的。于是我就回了英国公府。” 说着,她嘲讽地笑了笑:“回去后,我以为我会很痛苦,会跟他有好大的一番纠结纷争,酸甜苦辣我都会品尝一遍。可我看到他……” 她摇摇头:“或许我这人天生容不得沙子。人人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可我看到他,我就会想起他的背叛。想起在他跟我甜言蜜语的时候,却跟其他女人牵扯不清。”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所以我看到他再没有了以前的那种感情,反而心里很平静,又有些厌恶。对于他的触碰,我感觉恶心。他对我说的深情的话,以前会感动,现在却感觉虚伪。” “静下来,冷下来,我就想了很多。如果他是不愿意的,英国公夫人再如何逼他,他又怎么能让丫鬟怀孩子呢?就算想要孩子,过继一个他弟弟的孩子就可以了。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他为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或许最开始的时候,他对我确实有感情,他所说的一切海誓山盟都是真心的。可随着成亲后日子变得越来越平淡,我就成了他纳妾的阻碍。偏他有誓言在先,又知道我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一旦他反悔,我定然要和离。而他家,又得罪不起我们镇南王府。” “正好我生不了孩子,于是他在母亲的开导下便有了这一出。如果我能容下,那么以后他就有可能渐渐把小妾纳进门;如果我容不下,和离他也没什么损失。反正错的是我而不是他,世上无论男女,都只会指责我没有容人之量,而他是迫于无奈,是无辜的。” “当看清楚这一切,又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我当即就跟他写了和离书。”她嘲弄地一笑,“我看得出,在拿到和离书的同时,他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他并没有我想象的那般深情。所有的情深意重,都是我臆想出来的。如果我不回英国公府那一遭,直接和离,没准我会天天被自己臆想出来的他的深情、他的痛苦所折磨,我会一直把他装在心里,即便要放下,也得经过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来疏散。现在回去一趟,不过几日功夫,一切都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也彻底把他给放下了。” 她拿起手中的茶盏,跟赵如熙面前的碰了碰:“所以我得谢谢你,要不是你,我真没这么轻易放下。” “那王爷和王妃也同意你们和离吗?”赵如熙问道。 “同意,怎么不同意?”萧若彤笑道。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其实事情出来时,最最恼火的不是我,而是他们。因为英国公府这算是摆了我们一道,直接把我们镇南王府的脸踩在了地上,让京城所有人都在议论我的不能生育,我的不能容人。而明明是英国公府做错了事,他们不但没被指责,还成了被人同情的对象。大家都说是我们镇南王府仗势欺人,逼得英国公夫人不得不出此下策。” “可我爹娘担心我放不下,还得回去过日子。为了我不被婆婆苛待,被丈夫冷落,他们只能愣是把这口气给忍了下来。” “如果不是你,小熙。”萧若彤握住赵如熙的手,“我会很长一段时间陷入纠结痛苦之中,原谅不了却又放不下,倍受折磨的不光是我,还有疼我的父母和家人。所以我祖母、我父母都很感激你。他们并不怕我和离,因为倾慕我家权势、想娶我的人大有人在。只要我愿意,明日我就能再十里红妆地嫁出去,甚至还能嫁一个从未娶过妻的男人。” 第二百八十一章 促狭鬼 赵如熙一笑,反握住她冰凉的手:“你这么好,又美丽又有才华,性情还这般美好,总有懂得珍惜的人出现,咱不急,慢慢挑。” 萧若彤摇摇头:“我暂时没有这想法,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我跟你说,嫁了人后在英国公府呆的这几年,可把我给憋闷坏了。我师父对我都有意见了。因为心情不好,不能专心,我的书法都不见进步。我想跟崔夫人一样,自己一个人过,不想成亲了。” 赵如熙笑而不语。 或许吧。 但如果萧若彤再遇到一个喜欢她而她又喜欢的人,这种想法就会改变。所以flag什么的,还是不要随便立的好。 “小姐,前面准备开席了。老王妃和王妃都叫您去呢。”一个丫鬟进来禀道。 萧若彤摇摇头:“我还是不去了吧。我一出去,别人就得议论我,非议我们王府。” 赵如熙拉了她一把:“去,怎么能不去?难道你以后就打算跟老鼠似的躲着藏着,永远不露面?做错事的是英国公府又不是你。你是亲孙女,老王妃寿宴你都不露面,没的叫别人嚼舌根,还显得你心虚鬼祟,让老王妃和王妃没脸。再说,这正是把一切事情当着众人的面解释清楚的好时机。过了这个坎,一切都过去了,你的生活又回到了起点。” 萧若彤若有所思。 她站起来,冲赵如熙一笑:“你说的对,不去反而显得我见不得人似的。” 她转头吩咐云嬷嬷:“把我那件红色衣裙拿来,我要换上,去前面给祖母拜寿。” 云嬷嬷松了一口气,感激地朝赵如熙笑笑,赶紧去忙活。 不一会儿,萧若彤打扮一新,赵如熙还奉献了自己高超的化妆术,给萧若彤化了一个美美的妆,显得整个人又美丽又神采奕奕。两人携手去了前面,给老王妃拜寿。 “呀,这不是庆阳县主吗?她不是……”有人一看到萧若彤,就议论起来,不过都把议论声压到最小。 萧若彤骨子里是极清高的,可谓是目下无尘。从小到大,在场的这些认识或不认识的贵妇,就没几个能入她的眼。这会儿听到别人议论,她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直接无视。 赵如熙却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她在萧若彤耳边低声耳语了两句,萧若彤就笑了起来,点着她的额头道:“促狭鬼。” 她领着赵如熙直直走到刚才指着她惊叫的那个妇人面前,对赵如熙道:“小熙,你还不怎么认识人吧?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刚才议论我的,就是户部尚书李大人家的二少夫人薛氏。” 赵如熙就对那位满脸通红的李二少夫人微笑点头:“幸会。” “走吧,咱们去前面。”萧若彤说完这句,没理其他人,拉着赵如熙就走,留下一群人站在那里目瞪口呆。 这一路走去,凡是对着她指指点点的,萧若彤必被赵如熙窜掇着,领她到面前去指认一番。她不认得人没关系,不是还有云嬷嬷和小如吗? 虽说两人都面带笑容,客气有礼,远远望去,就是萧若彤一改以前那不理人的个性,变得懂礼貌,热情地给赵如熙介绍认识人脉。 可她对于其他人一概不理,只把那指点或议论她的人介绍给赵如熙,这行为就很有意思了。 镇南王妃把这个女儿疼得跟眼珠子似的,老王妃对孙女也极疼爱,一直都派人关注着她。 等她们走到老王妃面前时,她们一路的所作所为两位王妃已知道了,婆媳两个都笑得不行。 镇南王妃忍住笑悄声对婆婆道:“定然是小熙那孩子给出的主意。若彤那性子,只会不理人,却气着自己。” 老王妃点点头:“那孩子是个机灵的。有这样的孩子做朋友,若彤也不会闷出病来。” 说着,她眸子微冷。 那些人来赴她家的宴,还在背后嚼舌根子,真是太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了。 “今天若彤点出来的那些人,今年下半年设宴发帖子,不要给她们发了。”她吩咐道,“明年发不发,再看情况。” “是,我也这么想。”镇南王妃道。 当今皇上的兄弟统共也没多少。镇南王萧垣虽只是萧圪的堂弟,却因在他登位时支持他,又多次替君出征,地位格外不同。 所以她们镇南王府的宴会,在京城的级别是相当高的。能收到她们的邀请帖是一种荣耀。这样惩罚,看谁还敢在她们背后嚼萧若彤的舌根子。 “走吧,那边准备开席了,咱们过去。” 镇南王妃站起来,扶着婆婆移步到摆了十几桌宴席的大厅里。 她们刚坐下,萧若彤就跟赵如熙进来了。萧若彤走到老王妃面前,给她磕拜行礼,送上自己的祝寿语和礼物。 老王妃向她伸手,拉着她走到众人面前,笑着对大家道:“前段时间英国公府的事,想来大家都知道了。我这孙女不能生孩子,要是亲家母跟我们商量,我们不是不通情达理的,或是过继一个孩子,或是给英国公世子纳妾,或是和离,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可他家偏偏欺负我们府上好说话,做出先斩后奏、再行逼迫的事情来。” 她指了指萧若彤:“大家都知道我孙女是秦喆大师的高徒,高洁傲气,眼里容不得沙子。她现在已与英国公世子和离了。往后我们府上与英国公府再不是亲家。借此机会,告之大家,望诸位再不要把我两家混为一谈。” 今天老王妃寿宴,英国公府一个人都没来,大家对于萧若彤的亲事就有了各种猜测。原就议论纷纷,所以在看到萧若彤时才会有人没控制住声量,让萧若彤和赵如熙听见。 现在老王妃大大方方地把事情挑明,大家反倒没有了八卦的兴趣。再加上刚才萧若彤一路走来的骚操作,大家这时候都纷纷改口说起英国公府的不是来。 赵如熙早在进大厅时就跟萧若彤分开了,在人群里找到老夫人和朱氏,跑到她们这桌坐下。朱氏知道她没相识的闺蜜,所以早已给她占了个座儿。 第二百八十二章 统一想法 谁知道老王妃的话一说完,就有镇南王妃身边的大丫鬟跑过来,对赵如熙道:“知微居士,我们老王妃说您是庆阳县主的好朋友,老王妃和王妃都邀您去那边主席就坐呢。” 赵如熙知道这是老王妃和镇南王妃对自己刚才那番举动的回报。这是当众抬举她呢。 她赶紧摆手道:“不了不了,我身份低、年纪轻,哪里能坐主席?你替我谢谢老王妃和王妃的好意。我就不过去了。” 虽说是抬举她,但如果她真去主席就坐,别人就得说她轻狂、不知身份。唯有推脱感谢,才是最好的处理手办法。 那丫鬟也知道这个理儿,便也没有勉强,说了两句客气话就回去了。 这些席面都是依每人的身份地位安排座位的。在座的人身份地位都跟绥平伯府差不多,大家在镇南王老王妃和王妃面前都不大说得上话。 这会儿见两位王妃都抬举赵如熙,竟然叫她坐主席,大家立刻对绥平伯府老夫人和朱氏奉承起来,向她们打听赵如熙的年龄和亲事。这就是对她表示有兴趣了。 等开了席,老王妃又叫人送了一盘菜给赵如熙,于是其他桌的人也纷纷来打听赵如熙,赵如熙直接列入到众多要给儿子相看媳妇的贵妇们的备选名单中。 吃过饭散了席,一路应付前来搭讪的人,赵如熙的脸都要笑僵了。 待走到门口上了马车,她就倒在马车上不想动了:“艾玛,以后我再不来这种地方了,累。” 朱氏一巴掌拍到她脑门上:“有人来了,给我坐起来,快点。” 赵如熙只得坐了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人在车窗外笑道:“可是绥平伯府家的马车?” 朱氏连忙掀开车窗,朝外面笑道:“正是。请问您是……” “我是岑家二夫人。我儿子现在在跟知微居士学画画,他不放心知微居士,还叮嘱我护着些呢。”外面的人道。 赵如熙一听是岑颂的娘,便想凑到窗前说两句客气话。可车窗不大,都被朱氏堵住了,她只得起身掀开车门帘子,看向外面,就见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带着丫鬟婆子,正站在车前跟朱氏说话。 那位夫人看到一个小姑娘从车门处伸出头来,连忙转过头来问道:“是知微居士吗?” “知微见过岑二夫人。”赵如熙想要跳下马车行礼,却被岑二夫人一把按住了肩膀,“不必下来了,我就来跟你们说一声,马上也要走了。犬子多得你跟枯木先生照应,下回让他设宴请你们到府上来玩。” 绥平伯府今晚出动了三辆马车。老夫人单独坐在前面一辆马车上。听到这边的动静,她派琉璃过来询问,岑二夫人连忙去那边又给老夫人请了安。 朱氏这一回算是见识了女儿的人脉了。 不说今日在镇南王府,因为女儿跟庆阳县主的要好,得了老王妃和镇南王妃的抬举。只说现在岑家因为岑颂跟赵如熙学画,就自降身份主动到她们的马车前跟她们打招呼,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而今日参加宴会的夫人里,有多少人的丈夫、儿子正在或即将要跟赵如熙学画的呢? 来之前,她还担心会被冷遇,别人都不搭理她们,还要被曾经不对付的人的奚落。却不想她们全沾了女儿的光。她们不光没被人奚落,还成了许多人奉承的对象。 回到家里,她没有回大房去,而是去了老夫人那里,跟她感慨了一下今晚的际遇与收获,然后将赵如熙那晚跟她与赵元勋说的话告诉了老夫人。 “娘,或许我真的错了。”她长吐了一口气,“咱们的熙姐儿,是跟其他人家的小姐是不一样的。咱们就应该把她当成男孩儿看待。您看她才回来多久,就给咱家带来了这么大的变化?而且我有预感,她的亲事,根本就无需咱们去张罗,去领着她去认识这位夫人认识那位夫人。她的亲事不用咱们操心,自会有人看中她的才华、能干和自带的人脉,主动寻上门来。” 老夫人这些年也去参加过一些宴会,但从来没有像今天晚上那般,得到了老王妃和镇南王妃的厚待。老王妃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子话,镇南王妃还时不时地派丫鬟过来,对她嘘寒问暖,连带着别人都高看了她一眼,她今晚被人奉承,得人讨好。她的感慨也是很深的。 “熙姐儿说的对,你啊,也别拿当初张罗如玉、如珠婚事的那一套来张罗熙姐儿的亲事。她不需要。你只管好好在家里坐着,自然会有那慧眼识珠的人上门提亲的,你且等着吧。”老夫人道。 朱氏听了这话,顿时舒了一口气。 赵如熙说的那番话不合时宜,但朱氏是个宠孩子的,又一直觉得亏欠了女儿,因此不愿意真强迫她,就生怕女儿跟她生份了。反正赵如熙的年纪说大不大,缓上一年半载的也没问题。事缓则圆,说不定放上一年半载,事情就顺利解决了。 丈夫那里她不担心,男人一般不怎么操心这种事,都扔给作母亲的来操心。她担心的是老夫人。 可没想到老夫人这么好说话。只去了一趟镇南王府,就同意了赵如熙的请求。 她其实不知道,老夫人根本就不用她劝。 她是母亲,她一心为女儿着想,所以想得更多的是女儿,会把女儿的利益与感受放到伯府的利益前面来考虑。 老夫人不然。她会把绥平伯府的利益摆在第一位。否则,她也不会压这么多年不让分家了。 赵如熙是长期留在府上绥平伯府获利多?还是嫁去高门绥平伯府获利多?不用想,老夫人就知道是前者。 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她无论是得的赏赐还是赚的钱财,抑或是获得的荣誉与人脉,都跟绥平伯府无关了。 就看看今天的赵如玉,她即便言语得体、处事大方,别人也只会说彭家少奶奶如何如何,不会说绥平伯府大姑娘如何如何。所以大家都说嫁出去的女就是泼出去的水,不是没有道理的。 第二百八十三章 买宅子?买人心? 既然这盆水对自家大有裨益,她们何必要急着泼出去呢?她有多想不开要逼着这样的孙女嫁人? 如果赵如熙自己恨嫁,想要早点嫁人,她这作祖母的也不会拦着孙女出嫁;可这不是孙女自己不想嫁人么?那就多留她两年,让她帮一帮娘家,岂不是皆大欢喜? 赵如熙可没空想这些有的没的,她回来后也没练字,拿着只炭笔在白纸上写写画画了好一阵,这才睡下。 第二天是跟中人约好看宅子的日子,她按着约好的时辰出门,就见昨日见过的城南的王中人站在大门不远处等他们了。 马胜连忙上前去跟他说了两句话,王中人便上了他的骡车在前面领路,赵如熙的马车跟在后面,一起去了城南。 马车在城里行驶了一顿饭功夫,进了城面,左拐右拐,终于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王中人从马车上下来。 赵如熙也下了车,先看了一下巷子的宽度和洁净程度,发现这巷子是个能容两辆马车并肩而行的宽度,且铺着青石板,干净整洁,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王中人掏出钥匙,将门打开,介绍道:“这是个两进院子,里外有二十来间屋子,后面还有一排后罩房。原主人原是个礼部的官员,因为丁忧回乡去了。他已五十多岁了,只有一个儿子,年近四十才考中个秀才,此生怕是科举无望,他便打算把这宅子卖了,回乡定居。” 赵如熙进去看了看,这就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宅子,前后两进院落,屋子有些旧了,墙壁都是黑乎乎的,各处都很平常。最重要的是这宅子里没有井。想要用水,需得等卖水的人用水车拉来,花钱买水用。 一个家庭的用水量是有数的,买水没啥。可如果她要用来打磨玉器,用水就难说了。还是有一口井的好。 至于自己打井还是算了吧。要是这宅子里能打得出水,宅子建好之初早就打了井了。 她问道:“作价几何?” “五千八百两银子。”王中人说着,观察着赵如熙的表情。 他们做中人的,便是吃的观言察色的饭。 如果赵姑娘对这宅子满意,听到这样的价钱也心动,那这笔生意就没跑了,他需得咬死这个价钱;赵姑娘对宅子满意,只是嫌太贵,那就讨价还价一番;如果直接否决,他接下来介绍的宅子就要换一个思路。 这个价钱倒在赵如熙的预料之中。 这宅子没什么毛病,又在这样的地段,自然价高。再加上主人不急着用钱,即便不卖,留着租出去,每月也有一定的进项,所以肯定是死咬着高价不放的。她没必要花这么多钱买这样的宅子。 “除了这处,还有几处宅子?她问道。 王中人就知道她没看上,想了想回道:“还有两处。” “那就去看看吧。” 王中人领着她又去了下处。 下一处宅子地段稍差一些,巷子只能容一辆马车,且路有些不平,两边的宅子也不如第一处的齐整,有些宅子大,有些宅子小,但能看得出都是正经殷实人家。 “这些宅子住的都是什么人,王中人知道吗?”她问道。 其实城南的中人有很多,并不止王中人一个。为什么大理寺的人推荐王中人?那是因为王中人不像其他中人那样毛糙,他会常请负责这块治安的衙役吃饭喝酒,打听各种八卦消息,了解这一片各住户的情况。 古代不像现代,流动人口多。这里一旦住家,经常是一住就是几十年,了解情况相对容易。几年积累下来,王中人对于这一片的情况几乎了如指掌。 “这一户,住的是五城兵马司一个副指挥一家人;这一户,是个举人的宅子……” 赵如熙一听这些住户的身份,对这处宅子的地理位置就满意了两分。 都是有点身份的,但又跟世家没什么关联,跟皇家扯得就更远。这就很好。 刚才那处宅子左右前后住的全是官员。虽官位都不高,最高也就四五品,但跟朝堂的联系太紧密。她做的虽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但能远离朝堂,还是少许多麻烦。 王中人开了锁:“赵姑娘请。” 赵如熙走了进去,打量着宅子。 这一处的宅子面积比刚才那处大上一些,还有个后花园,屋舍也是二十来间,却没那么齐整。让赵如熙满意的是这里有一口井。 王中人揣摩着她的心理价位,开了一个价:“这处宅子比刚才那处便宜,只要四千五百两银子。” 赵如熙点了点头。 看了两处宅子,她对这个时空的房价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了。相比起来,她更愿意要这一处宅子而不是刚才那处。 用处不同,对宅子的要求也不一样。刚才那处更适合当官的人住,体面。而她却讲究实用,这处就很好,最重要的是价钱便宜一千三百两呢。 不过她不动声色,道:“走吧,咱们再去看剩下的那处。” 王中人这一下心里没底了,忍不住问道:“赵姑娘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宅子?我感觉这处宅子不错的。” “先看看,不急。”赵如熙道。 接下去她跟着王中人去看了剩下的那处宅子。那处宅子面积就小了,虽也是二进院落,但屋舍多,院子小,让人感觉处处逼仄。 “这三处宅子,你报个实在价吧,我看合适不合适。要是不合适,我再在城西挑选。[]”赵如熙道。 其实她完全可以在看完城西的宅子后再叫两位中人在一起报价。这样有竞争,他们报的价肯定低。 但不说这些中人是大理寺介绍来的,里面牵扯到吴宗和衙役们的面子和人情。只说她往后买宅子、下人少不了跟这几人打交道,赵如熙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互相竞价或许显得她特别精明,能省下一些钱来,但会让人不舒服,太过计较。为人处事上,还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起共赢,才能走得更长远。 第二百八十四章 系统:还价我在行 “第一处,他家不急着卖房,所以价钱咬得死,说低于五千六百两不卖;上一处,可以降到四千二百两;这一处是三千三百两。” 王中人说着,习惯性地观察赵如熙的表情。 系统忽然在赵如熙脑子里嚷嚷起来“二千五百两,一千八百两,一千两,就照这个价还。” 赵如熙愣了愣,回过神来,不由啼笑皆非。 这家伙,这是学她对它砍价的样子,也照着脚脖子砍吗? 几个中人可是吴宗请来的,看的是大理寺的面子。即便会虚报些价钱,也不会多,绝对不敢对她狮子大开口。 她要是照系统给的价钱还,绝对被几个中人列入黑名单。 “那你说,这宅子的实价是多少?”她问系统。 系统立刻装死,不说话了。 这算是确定了赵如熙的猜测。 她对王中人直接就点头“行吧,那我就要第二处,四千二百两。” 虽说完全可以抹零,讲价讲到四千两应该没问题,但省这二百两银子对她来说意义不大。而在王中人这里,却能让他改观,觉得她是个大方的主顾,以后有什么好东西也愿意往她这里介绍。 花这二百两银子,也是个交朋友的意思。 王中人一愣。 那处宅子其实底价就是四千两,他特意留了二百两给赵如熙还价,没想到赵如熙竟然一文不还,直接就要了。 他们中人的费用是按抽成来的,宅子售价越高,抽成也越高。 他挠了挠头,对赵如熙道“实不相瞒,那处宅子,房主给了最低的价钱就是四千两。有人爱还价,所以我才往高了叫,最后讨价还价皆大欢喜。姑娘大方,倒弄得我不好意思。要不还是四千两成交吧。” “不用不用。”赵如熙连忙摆手,“我知道你们中人也不容易,天天在外面跑就算了,还得看人脸色。你去要房源也是不容易的。拿到房源卖得价低了,往后有人再卖宅子,可能就不找你而另寻别人了。” “如果你是别的中人倒也罢了,我也落得实惠。但你是大理寺官员的朋友,我可不能因为这点利益就坑你。所以就按四千二百两成交吧。” “这、这怎么行?”王中人十分感动。 他们做这行的,真的是被人骂的不轻,人人都以为他从主顾身上赚了许多钱。能为他着想、说出这么一番暖心话的,赵如熙还是头一个。 赵如熙摆摆手“就这么定了。你如果觉得我这个朋友可交,那给我推荐下人的时候,就挑好的给我。下回遇到好的宅子或下人,也可以再介绍给我,这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王中人立刻拍着胸脯道“这事您放心,我一定给您挑些好的,绝对不会拿些歪瓜劣枣糊弄姑娘。” “那就多谢了。”赵如熙笑道,“时辰也不早了,我再去城西看看,那边要有合适的我再要一处。这宅子你约好了屋主,就递信给我三师兄,即大理寺吴宗吴大人。过契的时间最好在下半晌,我一般下午才能有空。” “好。”王中人道,“今日下晌我会如约带人去,赵姑娘放心。” 说着,他又殷勤地把赵如熙送到大榕树处,看着赵如熙见到了城西的余中人,方才放心离开。 赵如熙买城南的宅子是为了加工翡翠,加工好后拿到皇帝送她的那个当银楼的铺子里售卖。 除了银楼,她还打算做其他产业,自然要再买一处宅子和一个铺子。城南的太贵,所以她把目标定在了城西。 余中人听说赵如熙已买下了城南的一处宅子,本来还有些沮丧。可听她一提要求,立马来了精神,带着她去看了三、四处,最后赵如熙挑了一个一进的宅子和一个不大不小的铺子,统共的价钱也才四千七百两。 跟余中人分开后,赵如熙也不回家,直接坐了马车去北宁,到了康时霖的画院。 康时霖出身高贵,一辈子没缺过钱,生活十分讲究。 自打他要在画院住下,就把康家常用的厨师、厨娘、下人搬了许多来。赵如熙是康时霖的爱徒,就算康时霖不在那里,她吩咐这些人给她做一顿饭是绝对没问题的,更何况青枫还照着她的吩咐,还会给这些人赏钱。 结果跟她存了一样心思的还有吴宗。赵如熙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带了王光耀进来,熟门熟路地点了几样菜,可见是个经常蹭饭的,而且非常熟悉康家厨房有什么食材,厨师会做什么拿手菜。 他扫视了赵如熙面前摆的饭菜一眼,还鄙视她“不会享受。” 赵如熙十分无语。 蹭饭还蹭出档次来了,要不要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 吃过饭,三人便去了隔壁。 “姑娘,他们都到了。”马胜迎上来禀道,“小人是按您的吩咐安置他们的。城南的王中人说,他给您挑了一家极好的下人,夫妻两人都很能干,孩子也极好。他们原是个富商家的下人,后来富商做买卖亏了本,他们因为能干也挡了府里一些人的路,就把他们卖了。” 看来,那二百两银子花得真是值。 马胜和鲁伯一到北宁就来了这边,跟赵如熙她们错开吃饭。 此时赵如熙就吩咐他道“你跟鲁伯去吃饭吧,这边不需要你操心了。” 她转头把情况跟吴宗和王光耀说了,道“师兄您也知道的,皇上送了一个两层的铺子给我。我原先给撷宝斋设计首饰,对银楼比较熟悉,所以也准备开银楼。买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做买卖的,需得头脑灵活、能说会道,最好能识字。到时候您跟王叔替我挑人的时候,就侧重于这些方面。” 王光耀对赵如熙恭敬有加,看的是吴宗的面子。 可这会儿听到说皇上送了个两层铺子给赵如熙,他心里一颤,才发现赵如熙本身也是个人物,否则怎么能让皇上送铺子给她呢? 他对赵如熙的看法马上就变了,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对赵如熙更加恭敬。 (赵如熙大雾!)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下人 “行,我们知道了。”吴宗道:“那就按你定下的顺序来见一见吧。” 接下来三人就在各个院子走了一转。 因为赵如熙给出的条件比较具体,又有吴宗在,上午她买两处宅子也展现了实力。因此中人们也没带太多人来滥竽充数,每人带来的都是二、三十,其中不少是以家庭为单位的。 面试的过程跟现代面试也差不多,让大家排成排,走上几步,把长得太丑、走路肩斜头歪的剔出去;然后再叫他们自我介绍,口齿不清的、说话结巴的、眼珠子乱转的,一一剔除出去。 剩下的人里,再叫识字会算的上前一步,出点题考一考,面试就结束了。 吴宗、王光耀都是眼睛毒的,赵如熙在现代虽没做管理,但见过不少人面试,自然也有她的一套法子。三人只花了一个多时辰,就把人都挑了出来。 因为中人们都事先挑选过,因此符合条件的还不少,足有三十五个。 其实有十八个是四家人。人口最多的是一家六口,三十岁左右的夫妻俩带着四个孩子,最小的孩子是六岁,最大的十四岁。其他的是一家五口、一家四口、一家三口的。 相对于单个的,吴宗、王光耀还是倾向于要一家人。这种人比较安稳,只要不苛待他们,他们不容易起歪心思;有亲人牵绊,他们背叛的代价也比单身的大几倍,会老实得多。 而让赵如熙脸疼的是留下的下人里,有三分之一的是城东佟中人介绍的罪官家的下人。主要是这些人跟其他人相比,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言行举止,都比其他人强上许多,而且识字的也多,她怎么比较都舍不得把他们给剔除下去。 吴宗说这些人基本都是关在后宅的,根本不认识外面的人,用着没事,基本不会跟其他人家有太大牵扯,于是赵如熙就把他们留下了。 其中王中人强烈推荐的一家人,男的叫周春,他妻子姓孙,两人都三十多岁。他们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十几岁的年纪。一家人模样周正,穿着体面,说话大方得体,给赵如熙的第一印象就非常不错。 “行吧,这三十五人先留下。我培训半个月。如果这半个月发现有什么毛病,再退回去。”赵如熙说着,便叫青枫给他们结钱。 大家买人都是这样操作的,几个中人自然没有异议,拿着钱就带着剩下的人离开了。 “这些人,你打算把他们安置在哪里?”吴宗问道,“如果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以让他们在我这里住几日。但各省来学画画的人很快就会来,他们到时候还得转移。” 赵如熙早想好了:“先放到庄子上。” 等附近的宅子买好,她就会把人带出来学认字和算数。尤其有一定基础的,得重点培养,充作账房先生。 掌柜可以请外人,但账房一定得是自己人。只要钱和技术掌握在自己手里,掌柜即便有外心,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她又把自己宅子的事跟吴宗说了,又向王光耀道:“王叔,到时候我寻到北宁的宅子,还得再劳烦您。” 吴宗和王光耀都惊诧于她的大手笔。 吴宗明很想问问她买这么多宅子、铺子做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没问。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手里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多的钱。乍然有钱,就胡乱花费,很是正常。 但赵如熙是买宅子、置铺子,这已是非常正经的花钱方式了,并不算胡乱花。即便什么都不做,租出去,每个月都有固定的进项,这总比把钱放在手里要强。 他要是问得多了,反而不好。 认识这么久,他对这个小师妹也有一定的了解了,深知小师妹不是个简单的人,她十分有主意,对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思量,比起他家那些十七八岁的侄子还要强好些。 所以这些事,就不用他操心了。 “行吧,有什么事要帮忙的,你尽管说。这些人还得你安置,我们就先走了。”他站起来道。 “师兄,劳烦了王叔这么久,您晚上替我招待王叔到酒楼里吃顿饭行不行?我让马胜跟着去张罗。”赵如熙道。 作为一个社畜,人家帮做了事,就得请人吃饭,这种套路已成了习惯。她自然不能就这样任由吴宗和王光耀离开。 吴宗再一次体会到了自家小师妹的这份老于世故。 “不用不用,不必客气。”王光耀连连摆手,“来坐坐而已,也没帮上什么忙,哪用那么见外?” 赵如熙懂事,吴宗自然不会不给她做人情,当即直接拍板:“行了,你也别跟我小师妹客气。你看她置的这些产业,可是位大财主,你不让她破费破费怎么行?今晚咱们味香楼,把你衙门里要好的几位兄弟一起带上,算是给我小师妹一个面子。” 说着,他跟赵如熙道:“半个时辰后你叫马胜过来就行。”就拉着王光耀一起离开了。 赵如熙送他们到门口,这才回来,她看着在场的众人,计算着要给他们添置的东西。 那些罪官家发卖的下人,还带有两身衣服。但其他的人,绝大多数是家里遇到难事,或自卖自身,或被家人所卖。这些人只有身上穿的这身衣服,想是中人那里得的,并无替换衣物。 她让青枫把周春的妻子孙氏叫来,道:“孙嫂子,你是绣娘,你统计一下这所有人要做衣服,需要买多少布。还有铺盖……” 她转头问青枫:“城里有现成的铺盖卖吗?” 青枫愣了愣:“应该……有吧。” 她以前是老太太面前的二等丫鬟,基本不出府。还是跟在赵如熙身边后才天天往外跑,涨了些见识。但近期没接触到的东西,她就不懂了。 孙嫂子的一听,犹豫片刻,提议道:“姑娘,被褥其实没必要买现成的,太贵。买些棉花和布料,我们几个妇人做一做,今晚也能赶出来。至于衣服,也不是很急,等我们把铺盖做好后再赶一赶,不过两日就能每人赶一身。” 第二百八十六章 银子花的值 赵如熙买人是用来做生意的,在这个时代自然是以男性为好。 但她在买人的时候,遇到品行样貌端正的女子,还是都留了下来。 女子在这世道要比男人活得艰难得多。她多买一个人没啥,但却给了这些女人一个机会。其实很多事,女子做得并不比男子差。如果有合适的事干,她更愿意用女子而非男子。 当然,“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就别想了。这时代不允许。 因此她买的这三十五个人中,除了这四家人里有八个女人外,还买了七个女子,一共十五个。 这其中有一个是厨娘,二十七八是个寡妇,孤身一人;两个丫鬟,十四五岁年纪。这三人是罪官家发卖出来的,看样子都是本份人。 其他四个都是村姑,家里吃不上饭把她们卖出来的,都是十二岁到十五岁的年纪。 这年头女红是女子最基本的技能,便是村姑也要学一学,毕竟嫁人后全家的衣衫都得她们做。十五个女人每人赶一套铺盖也不是难事。铺盖自然不可能一人一套,两人共用一套完全没问题。 于是赵如熙就采纳了孙嫂子这个建议。 “你们当家的在原来的府上是管事?那今天的事情我就交给他统管吧。”赵如熙道。 要统计做铺盖和做衣服需要用多少布,吩咐哪些人去买,哪些人干活,这些都是需要操心的。既然王中人推荐周春这个人,说他有能力,那她现在就看看这位周春的能力。 要是能力强,她也算有个得用的人了。 孙嫂子顿时喜笑颜开,对赵如熙行了一礼:“多谢姑娘给我们当家的机会。” 说着,她赶紧转头让女儿去唤丈夫过来。 周春过来后,赵如熙便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她故意只下达命令,并未说具体怎么做,要看看周春自己的应变能力。 一来就能得主子重用,周春自然高兴。 他问道:“在场的人,我都能调用吗?” “对。”赵如熙点头,“庄子上除了有床,别的东西都没有。你需在三刻钟内把需要的东西买齐,比如铺盖、衣料、粮食、调料、炊具、碗筷等等。采买的地方,我的车夫鲁伯可以带你们去。天色不早了,三刻钟后,我们就得去庄子。” “是。”周春行了一礼。 他先吩咐妻子:“你把要用的布都统计出来。” “好。”孙嫂子深知这次的事要是能办得好,丈夫就能得到主人的重用,是个极好的机会,必须抓住。因此她赶紧带着女儿去统计。 赵如熙见状,吩咐青枫拿了支炭笔和一些白纸给孙嫂子,并教她如何使用。 那边,周春又唤了那个寡妇厨娘来,道:“李嫂子,大伙儿的饭食都交给你,你带着几个小丫头做。需要采买哪些东西,你跟我闺女说,让她写下来,一会儿去采买。” 周春的闺女才十二岁,原来在罪官府上被起了个丫鬟名字,叫葵儿,因才做事不久,只是个三等丫鬟。 她年纪虽小,却是个机灵的。她已经在她娘那里看到青枫用的炭笔和纸了,问她要了一份,跑过来帮李嫂子统计。 周春提醒她:“这里一共三十五个人,一个人一个碗一双筷子,你先把这个记上。” 周葵儿赶紧写上,便抬起眼睛瞧着李嫂子,李嫂子连忙把要买的炊具报出来。 看着这两项事情都做起来了,周春这才请示赵如熙:“姑娘,庄子离这里远吗?如果不远,咱们买了东西后一人拿两样,就能拿过去,无需雇骡车;否则还得雇骡车运一运东西。” “远。”赵如熙道,“派人去雇骡车,不光运东西,你们也一起乘坐。” “哪位是鲁伯?”周春又问。 赵如熙指了指鲁伯所在的方向。 周春施了一礼就跑过去,跟鲁伯说了一阵子话后,他回来禀报赵如熙:“鲁伯说我们要出城,正好路过买东西的集市。今天虽不是大集,但卖东西的杂货钱、衣料铺都在集市旁边。小人想着,要不咱们直接在这里雇骡车过去,买了东西就走?” 赵如熙对于周春已是很满意了。 这时代的教育程度不高,许多人的脑子都不大灵光。像周春这样先主后次,先重后轻,把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还知道统筹时间的人,已算是难得的人才了。 来自现代的她最清楚什么最难得,那就是人才。她在王中人那里多花的二百两银子实在不亏。 她笑着点点头:“不错,就按你的想法做。” 孙嫂子已把需要的布料算好了,过来正好听见赵如熙对丈夫的表扬,高兴不已。 周春则顾不得这些,施了一礼后,把他家十五岁的儿子唤来,让他跟着鲁伯去外面雇骡车。 不一会儿骡车来了,他先过来请示赵如熙,得到她的首肯后,便招呼人出门上车。 赵如熙跟着他们一起到了门外,就见周春不是叫这些人一窝蜂上车,而是一个一个的安排。 那些一家子的,他都拆开安排到两三辆车上,同一个罪官家卖出来的也是,散个的也搭配着来。四家的男主人都留在最后上车。当然,男女自然是分开乘坐的。 这时候就看得出一些人的性格来了。 有两个村姑,估计是一个村的,两人死活不分开,就要同上一辆车。 周春还没说话呢,孙嫂子就吓唬她们道:“卖身了就是奴婢,主人叫干什么就老实干什么。你们这样不听话,姑娘可是要退回去给中人的。到时候中人再把你们卖到窑子里去……” 她没说下去,两个小丫头却吓得不轻,看了看默默望着她们却不说话的赵如熙,赶紧听话的各自上了一辆马车。 两个小姑娘害怕,赵如熙能理解,对她们倒不会有什么想法。但对于其他两个青年男子不服从命令的,她就暗自记下了。 因为等会儿要往车上放东西,所以周春只安排六个人乘一辆车,一共乘了六辆,再加上赵如熙自己的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往集市上去。 第二百八十七章 来军训吧 吴宗离开前担心小师妹被这些下欺负,特意留下吴安在这里照应着。吴安说是小厮,其实已有二十多岁,早已成亲生子,是个极老成能干的,吴宗身边的一任杂事都是他在处理。 他也知道主子的想法,是让他别干预,只在赵如熙撑不住场子、被这些下人欺负的时候才出面。所以他一直呆在屋子里没有出来,只透过窗子观察外面的情景。 这会儿看到不过是一盏茶不到的功夫,赵如熙就将事情处理妥当,把一群人利索地带走了,他心下极为佩服。 他开了后门去了吴宗那里,将事情禀报了,还赞了一句:“赵姑娘果然不愧是老爷的师妹,就是厉害。” 吴宗听了,对自己这个小师妹越发满意。 当初师父冒冒然要收一个小徒弟,他跟大师兄、二师兄其实是很无奈的。现在不比当年,现在他们三师兄弟都是有地位有名望的人,要是来一个不靠谱的小师妹,仗他们的势四处惹麻烦,他们也是很头疼的。 当初他来学画画,大师兄就交行过他,看着点小师妹,别让她惹出什么麻烦来。 可没想到师父看着不靠谱,眼光却是十分毒辣,一眼就能发觉出小师妹的不凡。 依吴宗这阵子观察的情况来看,他家这个小师妹,比他们大理寺许多官员都强不少呢。 赵如熙那边,到了集市她也没下车,只派了青枫下去付钱,她自己则掀起车帘往外瞧。 就见周春点了那四家的男主人下来,女子这边也是孙嫂子叫了几个人,他们的孩子都留在了车上,夫妻俩各领了一队人进了杂货铺和衣料铺。 赵如熙又暗自点心。 这些新买的下人,最怕的就是一不留神就逃跑。周春夫妻只让每家的男主人和女主人下来,人手不够最多再唤一个大孩子,每家都有孩子留在车上做人质。这样有牵绊,下车采买的人就不会起逃跑的心。 这个周春,头脑清醒灵活,心思缜密,倒是个厉害人物。只不知为何只在原主家做了一个小管事。 因为分派得当,又早就做好了统计,东西很快买齐了,大家复又上了车,往田庄去。 “姑娘,他们选的都是比较便宜的布料。”青枫上车后,向赵如熙禀报。 赵如熙点点头。 看来周春还挺会持家,知道帮她省钱。 这些人经过培训,还要分级的。像周春夫妻俩这样能干的,如果没有什么人品上的问题,那必然要做管事的。而有些人脑袋不聪明、怎么教都教不会,只能做一些死事的,那就要做最下等的奴仆。 这些人的月钱、待遇那肯定是不一样的,身上的穿着也不同。到时候她还得给他们重新置办衣物。 这么想着,她交代青枫:“一会儿下车后,你吩咐孙嫂子,让她无论男女,都按短褐的样式给他们做衣服,衣服的长度在臀部就好。两身都做一样的。你跟她说,这是段时间训练时穿的。只要留下了,以后还会给他们做正常式样的衣服。” 现代的学校为什么那么热衷于给学生们搞军训?是因为军训能让人达到“令行禁止”的效果,叫他走就走,叫他停就停。在这单调、反复的动作中,训化掉一切不服从管教的因子,让其成为一个遵守纪律、听从指挥的人。 军训的时间不长,但能在短短的时间里看出一个人身上大部分的品行和智商——是否听从指挥;是否能迅速领悟指令、做出相应判断、想办法达到要求;是否有团队合作意识;是否有毅力能坚持;是否老实完成任务,不偷奸耍滑。 半个月的军训下来,她能挑出最优秀的,剔除最差劲的。 赵如熙做过多年的学生,也经历过几次军训。她觉得除了这些以外,军训中人与人之间那种同甘共苦的经历,能迅速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以后这些人都是同一战壕的战友了,自然要用军训来打破他们的隔膜,拉近他们的距离。 而现在所买的这些下人里,有的穿着短褐,有的穿长衫,有的女子系长裙。这些肯定是不适合军训的。 她也无需设计衣服,短褐的式样就很好。 短褐就是上衣下裤的式样,上衣长度一般在臀部和膝盖上下。它与常服和礼服有区别,是以劳作方便为目的的便服。 估计像周春这种穿过绸缎长衫的人,或是平常系裙子的女子,对这种式样的衣服有抗拒心理。那么服从,就从穿衣服开始。 一行人到了庄子门口下了车,敲门进去,钱多多闻声赶了过来。 看到赵如熙带了这么多人来,住进了原主人建在后面的下人房里,他又惊又喜。 他不敢去问赵如熙,则是偷偷去问青枫:“姑娘是要住在这里吗?” 青枫失笑:“不住。” 钱多多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想说什么又不敢说,欲言又止。 青枫本就是个沉默稳重的性子。钱多多不说,她自然也不问,进屋里拿了赵如熙要的那套文房四宝,转身又回到她的身边。 赵如熙把那套文房四宝交给周春,道:“这个你拿着,这段时间的开支你都做个账。这批人由你管着,生活也由你安排,你可以挑几个人来帮你。谁的表现好,谁表现不好,你都仔细看清楚,到时候禀报于我。” “是。”周春连忙行礼,“姑娘放心,小人一定用心做。” 赵如熙颔首,问他道:“我看你挺能干的,以前怎么才是个管事?” 周春没想到赵如熙会直接问他,而不是去王中人那里了解。 他愣了一愣才道:“原先的主人,家里姨娘比较多。好几个姨娘都是府里家生子提起来的,爹娘兄弟都在府上过活。因此主人重用的这些姨娘的亲戚,其他人都得往后靠。” 赵如熙点点头。 不用去向王中人核实,她都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她道:“不知王中人跟你说过没有。我买你们这批人,并不是放在宅子里做奴仆的,更不会放在这庄子上干活。而是放在铺子里,帮我打理生意的。” 第二百八十八章 考验 周春的眼眸顿时一亮。 反应过来,他情绪激动地跪下去给赵如熙磕了个头“多谢姑娘。” 他们被拉到这庄子上,心里是很不安的。即便被安置在这座主人住的宅子后面的下人房里,心里依然有各种猜测。 尤其是周春自己,他以前跟着主人去过田庄巡视,知道庄仆们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他非常担心主人把他们买来是做庄仆的。 他自己倒无所谓,见过繁华,也吃得了苦。只要日子安稳,怎么都行。但他的儿女们,如果成了庄仆,就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出不去了。 他道“姑娘,如是这样,您还是把情况跟大家说一说的好。小人看这庄子,连个围墙都没有。要是有人不愿意做庄仆,没准就生了异心,半夜里逃跑。” 刚才他看了这庄子的情况,心里就生起了这样的担忧。如果赵如熙住在这里还好,她家有护院有下人,看管住这些新买来的人,这些人便不敢轻易行动。 但这里根本就没人住,无人看管他们;四处无围墙;庄仆们还住的远。他总担心要出事。 “你觉得会有人逃跑吗?逃跑的人多吗?”赵如熙问道。 周春摇摇头“有没有人逃跑,小人说不准。但逃跑的人肯定不会多。” 赵如熙也是这般想的。 这庄子没有围墙,庄仆们生活得这么清苦,却没人逃跑,她曾就这个问题问过吴宗。 吴宗告诉她,这些奴仆一旦逃走,就是逃奴。他们身上没有路引,是出不去城门的。 而想在城里找事做,因为无人担保,不会有人用他们。大晋律里,用逃奴的人家跟逃奴同罪,那就是直接被官府抓去挖矿,一辈子不能回来。 所以不是逼到一定份上,又没有很大冒险精神的人,是不会做逃奴的。 “既如此,你就别把刚才我跟你说的事告诉这些人。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人有胆子做逃奴。这种人逃了比留在这里好。我宁愿损失些买人的钱,也不能让这种人留在我这里,成为祸患。”赵如熙淡淡道。 周春看向赵如熙的眼眸又亮了亮,拱手作揖“姑娘英明。”态度比原先恭敬许多。 他们做奴仆的,也很希望能跟一个聪慧明理的主人。 要是糊涂主人,比如他前主人那样,女人在耳边吹吹枕头风,就忘了自己姓啥。遇着这样的主人,他宁愿苟着也不愿意冒头,免得被那些无能却有裙带关系的人当作眼中钉给拔掉。 将这些人安排好,赵如熙站了起来,招呼青枫道“走吧,回去。” 走到门口,她就看到钱多多站在那里发呆。看到她来,钱多多连忙行礼,问道“姑娘带的这些人来,是要做庄仆吗?如果是,要不要给他们安排事情做?” “这些事不用你管。就是你们地里的菜,给他们拔些,到时候我给你们菜钱。” 赵如熙说着,转头交待跟在她们身后的周春“我只让你们买了粮食和调料,菜并没有买,你到时候直接找钱庄头便可,菜钱青枫会过后再跟他们结。” 至于肉,那是不可能有的。 以前她在小榕村的时候,十天都不一定能吃一次肉。绥平伯府里的三等丫鬟,比如倚翠、点绛这些,如果不是府里有喜事,或主子生日,菜里几乎是看不到荤腥的。钱多多这些庄仆就更加了,菜里连点油沫子都不一定有。 这些人刚刚买来,什么都没替她做过,怎么可能给他们吃肉?买些糙米熬粥,再配着粗粮饼子吃,就可以了。 日子过得太好,怎么还有努力向上的动力? 堕落为剥削阶级一员的赵如熙,虽然很愧对d的教育,但还是坚持这么做,死不悔改。反正想在她这里不劳而获,那是不可能的。 她又对钱多多介绍道“这是周春。”却没有说明周春的身份。 趁着两人见礼的功夫,她带着青枫出了宅子。 “姑娘,钱庄头似乎很不安。”青枫道。 赵如熙笑笑“不安也好。人总要有忧患意识,不能太过安逸。” 这些人,都在她的观察之列。 庄子里的人看不到出路也是不行的。今天太晚,明后日她会抽时间,到庄子上挑选一些孩子,让他们加入这批人中,一起学习。而买的人里,如果有太笨或不听命令的,她就会让他成为庄仆。 而如果钱多多思想僵化,执行命令不到位,她也会在这批人里挑选合适的人成为新的庄头。 回到伯府,天色已经挺晚了,进大门的时候都得提着灯笼进去。 “怎么这么晚?你真是担心死我了。”朱氏急匆匆迎出来,责怪道,“有什么事不知道派人回来报个信。” 赵如熙朝她讨好地笑笑“我没事。就是买了些人,把他们安置到庄子上,耽误了些时间。因为这事劳烦了我吴师兄,我叫马胜去酒楼替我招待去了,所以也没人跑腿。” 她把今天的事说了,又问“马胜回来没有?” “回了,也才回不久。” 朱氏说着,就皱眉道“要不,我再派一个婆子和一个小厮给你?” 赵如熙想了想,点头道“如果爹爹这几日不出门,就借一个护院给我用用。我买的下人得训一训,马叔要守在庄子里,我身边需要一个护院,替我跑腿传信儿。另外马叔的妻儿我也想用一用。” 她确实需要人。而在如此缺人手的情况下还不用府里的人,她担心朱氏会多想。 朱氏一听果然很高兴,笑道“你爹现在又不去衙门,整日在家里呆着,高卫强他们呆在府里也是浪费。能让他们出去跑一跑透口气,他们不定多高兴呢。马胜的妻儿你尽管使唤便是,你爹早就说过他们一家都由你差使。”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另外分家后,主子少了许多,府里的事情也少了。府里好些下人都闲得很。你如果有需要,尽管挑一些好的去使唤。” 第二百八十九章 愿意 “这样啊。”赵如熙对这个还真有些想法。 原先老夫人要撑着侯府架子,不敢卖下人。 尽管朱氏通过各种规矩处罚,将一些偷奸耍滑的下人卖出去,这么多年也没有再采买进新的下人。但古人成亲早,三十七八岁就能三代同堂,四、五十岁就四代同堂。家生子一代一代出来,府里的下人还是很多。 虽说府里的下人只有有差事的才会有月例银子,比如父母当差,用月例银子养活不去当差的老人和孩子,府里在这方面的开销是有定数的。但如果下人的月例不丰,没有赏钱,日子过得拮据,养不活家人,心里也会产生不满。 因此府里多多少少得寻点差事出来安抚大家,让大家的日子能过得下去。那么下人一多,开销也就大了。 不分家时主子多,矛盾多,杂事也多。比如每日巡逻、调解纷争的人都需要不少。可现在整个伯府就剩了五个主子,而且个个都是省事的,这些人都闲下来了。如果撤了他们的差事,没了月例银子养家。时间长了,非得闹出事情来不可。 赵如熙虽说天天忙碌,总是天差不多黑了才回府,第二天清晨又走了。但她院里有个小耳报神,那就是点绛那丫头。 那小丫头刚来当差的时候战战兢兢,不敢多说一句话。可本来就是个活泼性子,赵如熙又是个和善的,她便恢复了本性。 她是家生子,家里祖父母、父母和兄嫂都在各处当差,府里发生什么事她都知道。 因此赵如熙对绥平伯府发生的事和各方面的情况都了解些大概。 “娘,如果府里有多余的下人,您看能不能派给我?我给他们发月例银子。”她试探地问道。 “好啊。”朱氏越发高兴。 女儿可是长硬了翅膀才回来的,没什么需要求着伯府的。她就担心女儿跟她不亲,跟府里也有隔阂。现在女儿能用府里的下人,这代表了女儿对他们没有戒心,把他们当一家人看待,这实在让她高兴。 “这两天我叫人放出话去,有那愿意跟你的就会来找你或找我,到时候我给你筛选一下,选些能干老实的,你也能用得顺手。” 赵如熙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冲她甜甜一笑“多谢娘。” 朱氏就喜欢女儿跟她亲昵。 这时候母女俩已快走到荣禧堂了,朱氏道“先前你祖母问你,我说你派了人回来说有事要晚些回来,你等会儿别说漏嘴了。” “嗯嗯,娘您真好。”赵如熙赶紧奉上一记彩虹屁。 赵如熙去给老夫人请了安,回自己院子单独吃了饭,便让人把马胜和他媳妇罗氏、儿子、女儿都叫了过来。 马胜跟周春年纪差不多,有孩子三个大儿子今年十六岁,女儿十四岁,还有一个七岁的小儿子。 马胜的妻子罗氏也是有点拳脚功夫的,一直跟刘婆子她们一样,是内院的护院;大儿子原先在赵靖立的院子里做小厮,分家后,马胜不想让儿子去二房,他儿子便辞去了差事,现在歇在家里。 今天马胜看着赵如熙买这么多下人,如今又把他们一家叫来,心里就猜测是要用他们,心里又惊又喜。 赵如熙直接开门见山“我接下来要训练买的那些下人,用的方法可能是府里以前没有用过的,需要你们帮忙。我需要先把你们训练一遍,等你们学会了,再去帮我训练他们。你们可有异议?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在府里另外找人。” “愿意,愿意。”马胜赶紧道。 这段时间跟在赵如熙身边,再没人比他更知道这位小主子的厉害。说句大不敬的话,比伯爷赵元勋还要强上许多,更不用说原先伯府的世子赵靖立了。 这样的主子不跟,还能跟谁? 他们是最先跟着五姑娘打江山的。以后不管五姑娘嫁去哪里,或是守着这片她赤手空拳创下的家业,都会重用他们。他们可比呆在这一成不变的伯府要强多了。 因为产业的事赵如熙没有瞒着府里,所以马胜也把这些跟妻子说过。刚才来的时候他又特意叮嘱过。 一听他表态,罗氏和三个孩子也连忙道“愿意。” 赵如熙见他家七岁的小豆丁也用稚嫩的嗓子喊“愿意”,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把小家伙叫到跟前,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种家生子,长大了要去主子面前当差的,父母都是打小培养他们。因此小家伙也不胆怯。 他道“我叫马天明。我娘说我是天刚刚亮的时候生的,所以叫这个名字。” 赵如熙见他长得虎头虎脑,口齿清楚,逻辑清晰,不由很是喜欢。 她摸摸他的脑袋,问道“那你哥哥、姐姐叫什么?” “哥哥叫马午时,姐姐叫马凌儿。” “哥哥是午时生的?姐姐是凌晨生的?” “对。” 罗氏听了,不由有些脸红,开口道“奴婢们没念过什么书,也不知道如何起名字,所以就胡乱起了,算是个小名儿。到主子们面前当差后,主子们还要赐名的。” 说着,她推了推两个大的孩子。 马午时和马凌儿赶紧跪下“请姑娘赐名。” 赵如熙一听起名就头疼。 她就是个起名废。 其实青枫、倚翠、点绛到她名下时,朱氏也叫她给这些丫鬟起名。比如赵如语,就嫌她的大丫鬟名字不好听,改成了扶疏。可赵如熙是个懒人,感觉没必要,也就没改。 可主子起名代表了对这个下人的认可。 她指了指青枫道“你们看,我都没给她们改名。所以你们就用原名吧,我觉得你们的原名就挺好听,午时就叫午时,凌儿就叫凌儿。” 马胜见一双儿女愣在那里,赶紧推了一下马午时。 马午时连忙道“谢姑娘赐名。” 凌儿也跟着说了一句。 “行了,起来吧。” 见他们都站了起来,赵如熙才道“明儿个你们一家四口都穿窄袖短衣和长裤,卯正时分到观棋院去,我在那里等你们。” 第二百九十章 训练 赵如熙因为想学骑马,她曾叫袁嬷嬷做过两套骑马装。第二天一早起来换上,匆匆吃了早餐,她就来到了观棋院。 除了小天明,马胜一家四口都到了,见了赵如熙连忙行礼。 赵如熙颔首,走到院子中间一举手:“按高矮顺序列队。” 马胜一家满脸懵圈。不光他们,跟着一起来的青枫和点绛也一脸茫然。 赵如熙也不生气,把规矩讲了一遍,让马胜一家四口站好。 本来青枫和点绛跟着她,也可以加入训练的。但男女有别,站在一起训练经常有身体碰撞,这有违规矩。不说古代,便是现代时军训,男女也是分开的。所以赵如熙才只叫马胜一家训练。 到庄子上,男仆和女仆也是会分开在两个院子里训练的。马胜、午时负责男队,罗氏、凌儿负责女队。 赵如熙把这些一讲,罗氏和凌儿就更认真了。 于是接下来,赵如熙训练他们列队、报数,齐步走,立定,向左向右,向后转这几个动作。 马胜一家本来就有武功底子,动作协调性好,人也聪明。最重要的是才四个人,也不需要做得多整齐,只需要记得这些步骤就行了。 因此只训练了半个时辰,就有模有样的了。 “行了,你们回家准备一下,两刻钟后我们出发去庄子。”赵如熙道,“你们把该拿的东西都拿好,这段时间要住在那里,不回来了。可以把天明也带上。” “是。” 两刻钟后,一行人出发去了北宁。 到了北宁,赵如熙先拐去了书院,把请假条交给了守门的婆子,又塞了一包点心给她们。 崔夫人接到婆子送来的请假条,气得鼻子冒烟,冲婆子吼道:“昨儿请假,今天又请假,打明儿个起,不许帮她递假条,让她自己来跟我请假,我看她还敢不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守门的婆子早已被赵如熙隔三差五送的点心攻陷了。 她当即就道:“夫人,不是老奴多嘴,赵姑娘如今拜了枯木先生为师,又得了大理寺的差事,她还真没必要来们书院里念书了。她能给您写假条,已是十分尊重您了。您要是再不许她请假,没准她就退学了。” 崔夫人哑口无言。 婆子继续道:“咱们书院有多少姑娘还只是议亲呢,就呆在家里不来上学了。赵姑娘有了正事还这样,您就知足吧。更何况,她还保证自己一定会认真看书,考试会名列前茅,您何必要求这么多呢?等她考得不好了,您再提一提,到时候她才能听得进去。” 崔夫人刚才还有一股冲动,要去康时霖面前告赵如熙一状,这会儿被婆子一说,也歇了气。 那位老先生是个极护短的。她去告状,没准他干脆叫赵如熙别来了。 她叹口气道:“行吧,那就这样吧。往后她要请假,你就接下来,也别往我这里报了,递给陈夫人吧。我看着心烦。” 婆子忍笑着答应道:“好。” 白鹭庄里,众人早早就起来吃了早饭,在那里等着了。 周春见到赵如熙,连忙迎上前来行礼:“姑娘。” “昨晚可好?”赵如熙问道。 “挺好的,没出什么事。”周春笑容里带着一丝轻松。 昨晚他可是担了一晚上的心,基本上没怎么合眼。 虽然赵如熙说是对那些人的考验,不会怪到他头上。可人是交给他管理的。要是出了什么事,他总感觉自己也有责任。 赵如熙见他挂着两个黑眼圈,对他的满意又增加了一分。 作为一个管理者,必须要有责任心。 进了宅子,赵如熙见所有人都换上了新衣,昨天有几个蓬头垢面的,全都被刷洗干净,穿戴得整整齐齐。她不由对周春十分满意。 她把马胜和罗氏叫到大家面前:“这是马管事,这是罗管事。这阵子就由他们训练你们。先进行训练,再教规矩,后面再教识字算数。” 马胜和罗氏一听他们被提拔成了管事,顿时激动得脸都红了。 果然跟着姑娘就是有前途。 赵如熙介绍完,就对马胜和罗氏一点头:“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刚刚被打了鸡血的马胜和罗氏夫妻立刻保证道:“姑娘,放心吧,我们一定能把他们训练好的。” 罗氏便带着女仆,去了后面的院子。 男仆则留在前院训练。 高卫强今天是一起过来的。他看着马胜夫妇俩被赵如熙任命为管事,指挥着十几个下人列队,眼神里颇有些羡慕。 原先赵元勋时不时去衙门,他们还能跟着一起出门。现在赵元勋呆在家里了,他们这些护院就闲在了府上,这对于动惯了的男人来说,就有些不大习惯。 第一次跟着赵如熙出门的点绛也很兴奋,做事也更勤快,见赵如熙一直站着,她便主动上前问道:“姑娘,要不要给您搬张椅子出来坐?” 赵如熙转脸看到她红扑扑的脸蛋,笑道:“不用。” 她看了一会儿,见男仆们在一番兵荒马乱后,终于在马胜的指挥下排成了歪歪斜斜的一个队伍,报数报得也是一片混乱。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根本不识数,前面才报了五,下一个就直接跳到了八,要不然就跟着前面的人也报五,叫人啼笑皆非。 她道:“走吧,去后面看看女仆。”见高卫强要跟着,她对他道,“那后面全是女人,你不方便进去,就在这里看着他们吧。” “呃,是。”高卫强尴尬地停住了脚步。 进了后院,赵如熙发现里面更乱,现在都还没有排成一队,好不容易在罗氏和凌儿一个个手动调整站好后,报数也进行不下去。 女子里有更多的人不识字、不识数就不说了,有些人张嘴报数就跟蚊子叫一般,根本听不见。 赵如熙看了一会儿,就叫了“停”。 她走过去,对罗氏道:“你把她们排成三排。表现得最好的几个站在第一排,表现得最差的站在最后一排。第一排的今晚有肉吃,最后一排的今晚只有一个窝头。中间一排没有肉,但可以吃饱。” 罗氏顿时乐了,点头道:“好。” 第二百九十一章 机会 那些表现得好的眼眸顿时亮了起来,表现得差的则快要哭了。 赵如熙扔下这句便不管了,回到前院,将这句话也对马胜说了。 然后她就发现,两支队伍的精神状态跟刚才完全不一样了。 “姑娘厉害。”高卫强忍不住赞道。 “青枫,你跟鲁伯去买肉。”赵如熙往外走,“高叔,点绛跟我去庄子那边。” 高卫强、点绛连忙跟上她。 出了宅子,往村子里方向走了几步,几人就看到钱多多正满脸忧愁地站在田梗上,望着远处的山正发呆。 赵如熙咳嗽了两声。 钱多多听到声音,转头看过来,见是赵如熙,连忙给她行礼:“姑娘。”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赵如熙问道。 “姑、姑娘……”钱多多刚才也不知道是不是把手伸进了田里,手上沾了泥巴,这会儿一紧张,他用手抹了一把脸,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泥印子。 偏他似乎还没发现,嘴里嗫嚅道:“老奴……老奴在这里拔草呢,呵呵……” 赵如熙也没戳穿他,道:“我接收庄子后还没见过庄仆们,趁着现在有空见见,你把他们都叫来吧。” 钱多多愣了愣,才猛地点头:“好好好,老奴这就去。”说着,拔腿就跑。 “走吧,回去。”赵如熙回到宅子前,也没进去,而是叫高卫强搬了凳子出来,在门前坐下了。 门前用青石板铺了一条能容一辆马车行走的路,路的两边则是夯实了的空地,只零星地长了些杂草,看这样子,应该是以前的主人专门留来见庄仆的。 不一会儿,就有一群人陆续过来了。身上穿的衣服并不比那日赵如熙看见的李婆穿的好,身上是补丁摞补丁;绝大部分都是面黄饥瘦的,一看就知道是长期营养不良。 看到这种情景,赵如熙的心情很不好。 钱多多生怕庄仆们应对不得当,喊了人后就又飞快地跑了回来。 见赵如熙脸色不好看,他有些不安地朝庄仆们看了一眼,没发现有什么问题,这才走到赵如熙近前,腆着笑道:“姑娘,还有几个孩子上山去了,其他的都在这里了。” “那几个孩子几岁?”赵如熙问道。 “都是五六岁的孩子,还不能做事,所以就帮着家里去山上拾点柴,挖点野菜。” 赵如熙点点头,看到人群里老中青少的人数倒是相差不大,她道:“昨天我买了一批人,想来大家都知道了吧?我要用人,没道理只在外面采买,不给咱们庄子自己人一个机会的。现在十三至二十岁的人都往前站出来,我看看有多少,我打算从你们中间挑一些人出来,跟他们一起训练。要是做得好,就可以去外面帮我做买卖。” 说着她又补充了一句:“十三到二十岁,不论男女,不管成亲与否,都站出来。” 庄仆们大概是见的外人少,都有些胆怯,赵如熙说了,除了有两个犹豫着站出来,其他人都没动弹。而站出来的那两个见大家都不动,吓得不轻,又赶紧缩了回去。 钱多多一见顿时急的不行。 这两天他老在宅子旁边转悠,到底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些孩子? 他打眼瞅着,这个新主子是个心善的。那日不过是拿三个不值两文钱的小竹篮,就给了李婆三钱银子,可见是个慈悲心肠的。 如果赵如熙不买人,或是买了人他不知道,那倒也罢了。可眼瞅着她买了一群的下人,放在这宅子里走过来走去,钱多多这颗心就动了。 他希望赵如熙能给孩子们一条出路,不管这机会有多少,哪怕是一个,也让庄仆们看到希望,不至于世世代代窝在这里,过一眼望到头的艰难日子,人的精气神儿都要被磨没了。 可现在机会就在眼前,这些人竟然还磨磨蹭蹭,真是气死他了。 他朝人群吼一嗓子:“都愣着干嘛?姑娘说话没听见啊?赶紧站出来。有余、有剩,大柱、栓子、牛蛋,林顺……” 他开始一个个地叫人。 被叫到的倒是听话,都站了出来。没被叫到的,也都跟着站了出来。 点绛做事可比青枫机灵多了。不用赵如熙交待,她就把人数快速地点了一遍,对赵如熙道:“姑娘,一共五十一个。” 赵如熙点头,对这五十一人道:“你们里谁愿意跟着我出去做买卖的?愿意的再往前一步,在那棵小树前排成一排,不愿意的就站在原地不要动了。我只给你们十息的时间。” 生怕这些人不识字,她道:“就是一二三四……”她把十个字慢慢数了一道,提示道,“数到十,没站出来的,我默认你们是不愿意。以后别再来我面前求情,我是不会再通融的。” 她朝点绛道:“点绛,报数。” 钱多多的一颗心提了起来,正要对这些孩子大吼,就被赵如熙制止了:“钱庄头,你闭嘴,老实站在那里别动。人生是他们的,他们自己不知道争取,你着急有什么用?” 钱多多只得硬生生把到嘴的话又收了回去,脸憋得通红,心里却急得不行。仲秋的浸凉的早上,他愣是急出了一脑门的汗。 赵如熙见状,对钱多多这个庄头就很满意了。 能知道为庄子上的人着想,操心着他们的命运,这老头儿真的挺不错,至少为人是没得说。 点绛在那边很尽职尽责地报着数,速度不快不慢:“一,二,三……” 数到四的时候,终于有一个青年和一个少年站到了那棵半人高的小树旁边,其他人见人有带头,又被爹娘在后头跟催命似的催,也赶紧排了过去。 等点绛数到八的时候,原地还剩了十几个青年男女。大部分是大姑娘小媳妇打扮,其中三个还挺着大肚子。站在最边上的一个孕妇正满脸焦急地催着身边的丈夫上前,男子却十分犹豫,终于在点绛数到十的时候站到了队伍末端。 站出来的一共有三十二人。 第二百九十二章 基本妥当 “你们这三十二人,一个个到我面前自我介绍,说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有没有成亲,家里有几口人,孩子多大了。一个个轮流说。”赵如熙道。 最先站在小树旁边的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听了赵如熙这话,主站走了上来,先行了一礼:“姑娘好。” 直起身子后,他两眼望天,开始自我介绍:“奴才叫钱有余,今年十七岁,还没成亲。我家六口人。”口齿倒很清晰。 刚才赵如熙就听钱多多大声吼“有余”“有剩”,再一听姓钱,就知道是他孙子了。 “好,站在那边去。下一个。”她点点头,没有多说。 那三十二个人里,刚才一窝蜂到前面站着,都是从众心理,又有爹娘催促。可这会儿要独自表演,再没有伴儿,便有人胆怯了。而且有些人一辈子没出过庄子,对外面有天然的恐惧,因此缩在后头愣是不敢上前。 赵如熙本就是个考试,自然不会给他们太多犹豫时间,而且她的本意也不想一次抽取太多人,否则庄田这里骤然少了这么多人,秋粮就没办法收割了。 因此她估摸着时间,见没人上来,就宣布道:“好了,到此为止,没上来的都算放弃。” 她对作过自我介绍的人道,“你们这十三人,这段时间不用下田干活了,直接到宅子里来,跟里面的人一起训练。到时候会给你们发两身衣服。训练过后能不能留下,还得看你们的表现。表现不好,就仍会退回来做庄仆。” 一听不用干活,还有衣服发,庄仆们都发出惊叹,那些没有上前做介绍的人悔得肠子都青了,家里人对他们也直埋怨。 赵如熙又安抚众人:“你们也别急,好好锻炼自己的胆量。以后我再要人时,会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不过平时的表现我也会计入考察。偷奸耍滑的人,胆子再大我也是不要的。” 以后她会多在庄仆里挑好的人才来培养。人从逆境到顺境,会更加珍惜机会;反而是有些罪官家的奴仆,以前在府里锦衣玉食,再来她这座小庙里过日子,就浑身不自在,想少干活又想待遇优厚,这种人她是不想要的。 钱多多早在听赵如熙说那十三人能参加训练时,就已激动的不行了。 他老泪纵横地跪了下去,一边用力地磕头,一边大声道:“多谢姑娘慈悲,给孩子们一个前程。” 其他人得他提醒,也赶忙跪了下去,给赵如熙磕头。 “赶紧起来。”赵如熙打趣自己是剥削阶级,却仍是有良知的。被这么多人磕头,她浑身不自在,连忙站起来侧了侧身子,道,“赶紧起来,赶紧起来。” 可钱多多愣是磕足了三个头,才站了起来。 赵如熙吩咐高卫强:“你领他们进去吧,男的在外面,女的进里面院子。” 高卫强便招呼一声,领着那十三人进宅子里去了。 “钱庄头你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干活吧。” 钱多多连忙上前几步,微弯着腰恭敬地作揖:“姑娘您放心,即便少了他们十三个,我们也能把今天的秋粮给收割起来,绝不会出差错。” 赵如熙摆摆手:“我是想问,平时你们这些人种这些田地,忙得过来吗?人员是有富余,还是不够?如果不够,我就再买些庄仆回来。不过你要把他们管好,可能得多花力气。” 钱多多也有些犹豫:“如果不是农忙时节,我们这些人是忙得过来的。遇到抢收的时候就有点缺人手,但缺的也不多。” 他看着赵如熙试探道:“要不然,农忙时姑娘让他们这些人回来帮忙一段时间?这样既不用花钱买人,又不会耽误田里的收成了。” “不行。”赵如熙还要对庄子的农作物进行一系列改革,买人是必须的。 她现在就是担心一点,钱多多的能力到底如何。如果她买回来二、三十个壮劳力,钱多多能不能把人给管好。 她能把刺头卖掉,镇住新来的人。但如何在他们面前树立威望、让他们听从自己的指挥、如何安排劳动任务,这就全靠钱多多的能力了。 “你先有个心理准备,把给他们盖屋子的地也准备好。我过几日没准就会送人过来。到时候如何安排他们吃住,如何安排劳动,你得好好琢磨。”她交代道。 “是,姑娘。”钱多多既兴奋又忐忑,行了礼后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 赵如熙回到宅子里,就发现因为那十三个人的加入,刚刚才有点雏形的队伍又成了一团乱麻,马胜和罗氏两处都手忙脚乱。而她意外地发现罗氏比马胜要灵活,罗氏让凌儿带着老队伍练习,自己则对新队伍进行整顿。 庄子上的人都不识字,从一数到十都不能顺利报下来。为了教这个,罗氏就费了好一番功夫,最后教走路又是一番兵荒马乱,左右不分的人占了一小半。 但方法起码是对的,慢慢教了一段时间就好了,尤其是在听到练得好有肉吃后,庄仆们都打了鸡血,很快就进入了状态,能放进一个队伍里训练了。老队伍有新人追赶,竞争也更激烈,丝毫不敢放松,比原先练得更认真。 前面马胜还在满头大汗地一个个纠正新来的庄仆。 赵如熙让点绛把马胜叫来,让他向他媳妇学习。 看了一会儿训练,她把周春一家和李嫂子叫过来,对她道:“这么多人的饭食都需要张罗,你们五个人就不需要参与训练了,替他们张罗食物吧。” 这五个人,不管训练得怎么样,她都是要留下来。更何况她看了一会儿,发现周春一家无论是听从指令还是动作到位,都做得极好,李嫂子也不差。 几人也明白她这意思,都高高兴兴答应了。 一切安排妥当,赵如熙就带着高卫强、青枫、点绛离开了庄子,回了北宁。 这时候已快到午时了。 赵如熙并没有去康时霖那里,而是让青枫开了隔壁的门,进了吴宗的院子。 她刚想吩咐鲁伯去寻北宁的李中人,没想到她刚刚坐下,李中人就找上门来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花钱如流水 “赵姑娘,真是巧了。小人正在附近看宅子,正要寻您呢,就看到了您的马车。”李中人笑道。 赵如熙为避免麻烦,平时乘坐的马车是有绥平伯府的标志的。 她一听这话就大喜,问道“是不是宅子有消息了?” “正是。”李中人指了指隔壁,“小人知道姑娘想要离师父、师兄近些,因此打昨儿个起,就在磨旁边这处宅子的主人。刚才他终于松了口,愿意把宅子卖给姑娘。” 赵如熙看他一眼“如果他不愿意卖,我买远一些的就是。千万别强迫别人。” 人家住得好好的,非逼着别人卖,这种事她做不来。这位李中人别是打着吴宗的名号去吓唬别人吧? “不不不,小人怎么敢?”李中人赶紧摆手,“他家人口多,小人就拿这个来劝他。有了钱去偏远一点的地方买个大宅子,住得宽敞些,也是很不错的。何必非挤在这里?他家里人也很同意小人这话。” 赵如熙就有些警惕“那他开价多少?”像这样的,必然得狮子大开口。 她现在买了两处宅子铺面,又买了许多下人,接下来还得养着这些下人,手头已没剩多少钱了。隔壁要是开价高,她必然得辜负李中人费的这番辛苦。 “二千五百两。”李中人道,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溢价五百两左右。” 虽说北宁的房价要比别处高,但绝对不能跟京城比。这样地段和面积的宅子,二千两就差不多了。二千五百两绝对是高价。 “我问过他底价,他咬死这个价不放。说如果价太低,他又何必卖掉再去买?太过费事。其实如果姑娘不急,也可以再等等。现在他动了心,您抻他一抻,没准他就顶不住,自己把价钱降下来了。”李中人倒是诚心诚意要替赵如熙做成这桩生意。 昨日他可看到王光耀全程陪着吴大人和赵姑娘,态度极为恭敬。 北宁这里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县令来了一茬又一茬,他们这些胥吏却岿然不动,在北宁这一块都是极厉害的。北宁人宁愿得罪县令,也不敢得罪他们这些胥吏。 所以相比起吴宗来,李中人更看重王光耀。王光耀真心敬着的人,他们不敢怠慢,更希望能讨好。 “他家的宅子是什么样的?别我花了大价钱买下,却还得花几百两再修缮。”赵如熙道。 “另外,我买下了,他们就得尽快搬。我也是因为要用宅子,所以才急着买。要是他们拖个一年半载不搬家,我就没必要买他家了。” 她想了想“最多半个月,就得搬走。” 多五百两银子,对她而言,就是多教半个人画画的事。因为这地段难得,正好跟师兄的挨着,溢价五百两她也认了。只是一点,她很快就要用到这宅子了,要是主家不搬走,或是搬走后还得花时间修缮,她就很麻烦。 “因为他开这个价,我也进去仔细看了。里面院落的格局是好的,跟吴大人这处差不多,屋舍还要多几间。里面各处的花木都收拾得好,也有水井。姑娘只需让人把墙刷一刷,就可以用了。”李中人道。 “至于搬家的事,我可以去跟他商议。如果他不答应尽快搬家,那小人就另给姑娘寻宅子。”他指了指西边,“其实那边还有一处宅子要出售,面积比这里小一半,是个一进院落,价钱也不高,只需一千两银子。因面积小,离这里又远,小人便没跟姑娘提。” “行,那你先商量。如果他答应,我一会儿过去看看宅子。”赵如熙道。 见赵如熙并不打算在价钱上多作计较,李中人对这桩生意就有把握了。 他站起来对赵如熙一拱手“那小人就先告辞。”说着,他便去了隔壁。 赵如熙吩咐青枫“去隔壁看看,我师父在不在那里。要是在我就去打声招呼,不在我就不过去了。你去厨房弄点吃的过来。” 如果她性子孤拐一点,就不会去占师父这便宜,而是花钱到酒楼里订菜,叫人送来。 但赵如熙性子是个疏阔的,就这么点东西,太过计较她会觉得自己小家子气,显得太过生份,师父定然不高兴。她最不怕的就是欠经济人情债,因为她在这方面对自己有信心,觉得自己还得起。 青枫过去了,而且许久没回来,赵如熙就知道师父不在那边了,安心地等着青枫把饭菜提过来。 还没等到青枫,李中人就过来了,对赵如熙道“赵姑娘,那边答应半个月内搬家。您现在过去看屋子吗?” “好。”赵如熙站了起来,领着高卫强和点绛,跟着李中人去了隔壁。 大概李中人说了买主是位勋贵家的小姐,隔壁派了一位三十来岁的夫人接待她,李中人称她为张大太太。 赵如熙跟着张大太太在张家转了一圈,把宅子各处都看了一遍,对格局屋舍勉强满意——毕竟不是按自己的想法建的,总有各种不大满意的地方。但买现成的宅子就是这样。能大致满意,就已很不错了。 “行,那就这样。你们看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去衙门把房契过一下。”赵如熙爽快地对张大太太道。 “赵姑娘稍等片刻,我现在就让丫鬟去问问我们老太爷。”张大太太道。 等一行人走到外面前厅时,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从里面出来了,对赵如熙拱了拱手“知微居士能看中我们这宅子,甚是荣幸。老朽有幸跟令师说过几句话,便是令师兄也是打过几回照面的。” 赵如熙知道他是位举人。此时见他说得客气,回了一礼,带着歉意道“知微冒昧,欲购张翁宅院,令张翁经受搬家之苦,是知微之罪,还请张翁原谅则个。” 说着,她又行了一礼。 “知微居士万莫这样说。”张老太爷老脸一红,“我家人丁兴旺,欲要搬家,却又不舍旧居,故而出个高价想让知微居士知难而退,不想知微居士大方爽快,一口应允,倒叫我们汗颜。实在惭愧,惭愧。” 第二百九十四章 二师兄 两人一来一往地客气了几句,赵如熙这才问道“不知张老太爷何时有空去过契?” “下午衙门上衙便可过去。”张老太爷道。 “那好,衙门上衙的时候,咱们直接在衙门见面吧。”赵如熙道。 “甚好,甚好。” 赵如熙告辞出来,回到隔壁,青枫也领着康府的两个丫鬟过来了,三人两只手都提着食盒。 赵如熙见李中人正想告辞,忙道“不如就在这儿一块儿吃点,让高叔陪你。” 青枫也道“是呢。康家厨娘知道姑娘没吃饭,甚是热情,做了许多饭菜,我们几个肯定吃不了。李中人不如在这儿一块儿吃。” 高卫强也说了几句客气话。 一般做这种买卖,中人都会陪着去衙门签红契,以免中途发生变故,同时也收取佣金。衙门午歇时间也很短,没一会儿就到开衙时辰了。李中人即便离开也不敢走远,就在附近找个小摊子买点东西胡乱吃两口,或干脆啃干粮。 此时见赵如熙真诚留客,李中人便没再推辞。高卫强接过丫鬟手上的三个食盒,在外院的膳厅里陪着他吃。赵如熙则跟青枫、点绛三人在内院解决了中饭。 饭毕,一行人去了衙门。 王光耀见赵如熙只隔了一天,又买了一处宅子,心里越发敬佩,办起事情来越发殷勤。赵如熙给辛苦费的时候,他推脱了好一阵才收下。 张老太爷见了王光耀对赵如熙的态度,他的态度也越发恭敬,临走前道“赵姑娘放心,我家还有个庄子就在城外,这段时间我们就搬到庄子上住,不到十天,就能把宅子腾出来。” “那就有劳张翁了。”赵如熙跟他告辞,又把李中人叫住,“我要买些庄仆,你手里有合适的,就到我师父的那个宅子给我留话。” “好。等我挑好后再给姑娘传话。”李中人见做完一桩生意,又有一桩生意上门,自是高兴的不行,跟赵如熙告辞离开。 赵如熙回去后就去了康家画院,将自己买了隔壁宅子的事跟康时霖和吴宗说了。 康时霖知道小徒弟买这附近的宅子是因为自己和吴宗,也很高兴,道“这样也好,方便。” 他跟赵如熙虽是师徒,但终是男女有别。即便他不在这里住,赵如熙有时候不方便回京去,也不方便住在他这别院里。 因此在这里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是很有必要的。 “小师妹,你这是花钱如流水啊。手上的钱不多了吧?”吴宗打趣她。 “还真花得光光的了。”赵如熙点点头,又笑嘻嘻地对两人作揖,“不过师父和师兄替我张罗的绘画培训班不是马上就开张了吗?要是没有这笔进项,我可不敢这样买宅子。买个一处都得抠抠索索的。所以多谢师父和师兄。” “行了。”康时霖拍她一下脑袋,“少在这儿耍宝,快去画画。画得不好,小心我打你手板子。” 待赵如熙去画了一幅画,得了康时霖的肯定和表扬,又指点了大家的素描一通后,就见龚城进来了,身上还穿着官服。 吴宗一见他就笑道“师兄,你们工部的事情就这么繁忙吗?我记得你跟我一样,都是请了下晌的假的吧?你看看你,才来了几次?” 龚城没搭理他,跟康时霖打了声招呼,进了内院把官服换下,穿上常服。 出来后他才道“没办法,本来前段时间的事忙完,我就能安安心心来画画了。结果昨日圣上下旨,说五皇子今日要到工部来任职。今日五皇子来了之后,到各衙门都走了一趟,我们谁都不好走,只得陪着。要不是我本就请了假,这时候还出不来。” 赵如熙听了,心里一动。 事涉皇家,吴宗便不好再打趣他了,道“行了,你赶紧画画吧。” 赵如熙则凑到了龚城身边“师兄,我能耽误你一小会儿时间吗?” 龚城跟赵如熙接触不多,但这段时间没少听师父和吴宗各种花式夸奖小师妹,他对赵如熙的印象极好。 他笑道“没事,你说。” “我这不是刚买了一个庄子吗?问了一下庄头,他说只每年种一季稻谷,其他时节都荒着,冬天不能种冬小麦,以节省地力。我就想问,他这样做对吗?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建议?” 龚城是工部左侍郎。他或许是管工程建筑建设这一块的,不管农业。但一个高官,只要涉及到自己所管辖的领域,就多少知道一些。 就比如现代的省市领导,即便不是农家出身,自己也没种过田,但视察和了解过太多的农业,遇到问题还得帮当地农民解决,在这方面也能说出许多道道和相关详细数据来。 果然,龚城一听这个问题,就道“他这说法是对的。主要是庄子太大,田亩太多,人力也有限,农家积肥也积不了多少,田地的肥力跟不上,冬天又冷,田地就只能放荒养地力了。” “那就没有其他能在冬天种、又能增肥的东西吗?”赵如熙道。 “有啊。我们都提倡种绿肥,这东西能增肥,但想拿它来卖钱是不可能的了。”龚城道。 吴宗在旁边插话道“小师妹啊,我知道你希望庄子出息多一点,庄仆的日子过得好一点。但每个庄子都是这样。要是有好的办法,大家早就效仿了。能赚钱的事,谁不愿意干?可这么多年来,大家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赵如熙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再想想办法。” 其实她是有一点想法的。 她那里不光有田,还有山地和河流。如果在山地上养羊和鸡,在河边养鸭,这些牲畜家禽的粪便,再加上山林里落叶积下来的腐泥土,就是很好的肥料。肥料能增加田地的肥力,牲畜家禽卖了又是一笔收入,一举两得,也算是解决了肥力不足的问题。 只是如果牲畜家禽发了病该怎么办,这是个大问题。现代发鸡瘟都不可避免,更不用说古代了。 “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讲的就是牲畜家禽的收入难以计算,得看你有没有财运。 第二百九十五章 赵靖立 她抽出一张纸,递给龚城:“二师兄,你把在北宁能种植的农作物,包括粮食、蔬菜、果树等等种类,都写下来给我。” 龚城接过纸,想了想,便在上面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我一时能写起的就这些。等我回衙门,问过衙门的同僚后,有遗漏的,再叫人送给你。” “多谢二师兄。” 在一旁边听着他们谈话一直不作声的康时霖这才发话道:“行了,都去画画吧。” 他看了赵如熙一眼:“如果你能好好学画画,一幅画就能卖许多银子,用得着费这功夫?” 赵如熙嘿嘿一笑,没有说话。 这是两码事。如果没有两三年后的政治危机,她手里赚了些钱,或许就苟下来了,只凭爱好去赚钱或画画,过悠闲的日子。 她在前世,也不是对钱渴求到极点的人。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而且她也想为庄仆们做点什么,改变他们的现状。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跟师父说了。 倒是吴宗,他有些理解小师妹的想法。 他道:“那日小师妹去田庄,看到庄仆们过的日子非常艰难,很是同情他们。她张罗这些,不光是想增加田庄的收益,也是想能帮帮庄仆,改善他们的生活。小师妹要是真能让庄子增加收益,其他人肯定也会学她,到时候受益的就是那些庄仆。小师妹一片纯善之心,很是难得。” 他这话,一半是对康时霖说的,一半是对龚城说的。他希望二师兄对这件事能重视些,别以为只是不谙世事的小师妹随意玩乐的举动。 果然,他这话一说完,龚城就对赵如熙道:“到时候你收到信,觉得有哪些不懂的,可以去工部找我,我带你去见那些专管农事的同僚。” “多谢二师兄。”赵如熙越发高兴了。 快到傍晚时,画画的人都散了,赵如熙上了马车正要打开龚城写的农作物,好好琢磨琢磨,就见青枫递了一封信过来:“五爷派人送来的。” 赵如熙拆开一看,不禁莞尔一笑。 萧令衍大概是担心信被人看到,这封信直接是用德语写的。 两人都是学霸,因经常要跟导师出差,两人都会英、法、德、日四国语言。 这个世界就算有圣耀皇后的存在,英语被传播到了这里,想来懂德语的概率还是极低的。他用德语来写信,即便信被截胡,别人也看不懂。而且要用这玩意来辨认笔迹,确认这封信是不是萧令衍写的,也根本不可能。 所以他这也算是很谨慎了。 他这封信没说别的,只罗列了圣耀皇后发明的东西。 圣耀皇后大概是个理科生,除了捣鼓出了化妆品、文胸内衣这些赚女人钱的产品,就发明了玻璃进行敛财。 玻璃开始以“琉璃杯”这种形式的奢侈品,先在贵族圈里收割了一大茬财富;等这些东西卖不出价了,又以玻璃窗和暖阁的形式风靡于京城,贵族们在自家园子里大冬天种出了青菜,震惊了大晋,于是从京城到外地的人,都纷纷购买玻璃。 用这些钱财帮助丈夫登上皇位后,圣耀皇后就派人出海远航,带回来了许多不是华夏所产的粮食和蔬菜品种,再一次震惊大晋。 至于工业、农业、制造业等领域,大概是隔行如隔山,她并没有往里伸手。 有了萧令衍传来的这些资料,赵如熙心里就有底了。她把信装进信封里,垂眸沉思她能做的行当,到底做什么既不太引人觊觎,又能够迅速赚钱。 她想得入神,完全没有注意到马车已驶进京城。 忽然,马车激烈地震了几下,还伴随着马儿的嘶鸣声,鲁伯甩鞭子的声音。赵如熙在晃动中一下子扶住了焊在地板上的的桌子。 坐在她对面的青枫吓得也一脸苍白。 好在只一会儿,马车就稳住了,缓缓往前走了几步,停了下来。 “鲁伯,发生了什么事?”青枫站起身来,准备出去探个究竟。 “姑娘,是大少爷。”车窗外传来了马胜的声音。 赵如熙皱眉,起身掀起门帘下了车,扫视了一眼,就看到赵靖立站在路中间,面色潮红,满脸被惊吓地呆滞模样。 鲁伯此时已下了马车,正在问他,有没有哪里受伤。见得赵如熙下车,鲁伯连忙回头跟她解释:“是大少爷……忽然冲过来,马儿受惊,差点撞上他。” “对,对不起。”赵靖立目光躲闪,看向赵如熙的目光里全是狼狈,“我没想到会惊到马……” 赵如熙嗅觉向来敏感,一走近赵靖立,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 再看看他脸上不正常的红潮,她皱眉:“你喝酒了?” “我、我……”赵靖立脸上的红晕,一半是因为喝酒,还有一半是因为羞愧,“就喝了一点点。” “赵靖立,你能耐了你!”赵如熙一看他这样就气得不打一处来,“枉爹娘打小精心教导你,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酗酒,你对得起爹娘吗?” 这句话顿时触怒了赵靖立。 他一把甩开赵如熙想来搀扶他的手,指着赵如熙,愤怒地嚷道:“那是你爹娘,不是我爹娘,我沦落到如今这地步是我愿意的吗?他们一知道我不是亲生的就把我给推开,这些年的感情都是假的吗?假的,全都是假的!现在我爱怎样就怎样,谁也不管我,谁也不来管我……” 说到后面,他“呜呜”地哭了起来。 赵如熙听了这些话,眼眸冷了下来。 她转过身,对鲁伯道:“走吧。”又吩咐马胜,“先拉住他,别让他冲过来。” 她现在不想跟赵靖立说一句话。 其实不光是赵元勋和朱氏,便是她,也一直在等着看赵靖立的表现。 毕竟赵靖立是赵元勋和朱氏从小疼到大、精心教导出来的孩子。他们在他的身上花的心思最多。现如今因为身份的关系,赵靖立回二房去了,但赵元勋和朱氏不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但有时候,最忌讳的就是牵扯不清。 第二百九十六章 点醒 如果他们仍然去对赵靖立嘘寒问暖,不光会伤了刚认回来的亲生女儿和刚立为世子的儿子的心,也会让赵靖立心里生出妄念,觉得爹娘还是那个爹娘,有什么事他还可以依靠他们,这不利于赵靖立的成长。 他以前是世子,一直学习如何支撑一个勋爵之家。现在他成了二房长子,也快成年了,就应该责无旁贷地挑起二房的一切重担。 他应该立起来,管住不靠谱的亲爹,对家里的开支做到开源节流,照顾深受打击的弟弟,安排亲娘的一切身后事。魏氏不讨人喜,但唯有赵靖立和赵靖安两人没资格嫌弃她这个亲娘。 赵如熙虽然早出晚归十分忙碌,无暇顾及二房和三房,但她从朱氏的只言片语中还知道朱氏的期待。 可这段时间赵靖立的表现却是令他们失望的。 他除了照顾赵靖安,其他的什么都不管,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他一天到晚都说不上几句话,沉默颓废。在跟着赵元良处理完魏氏的身后事后,他还学会了借酒浇愁。 看朱氏提到他时的难受,赵如熙本想找个机会点醒赵靖立的。可听到他刚才的这番话,她一个字都不想再说了。 你永远唤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如果赵靖立觉得是她抢走了他的一切,觉得赵元勋和朱氏对他的感情都是假的,那么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他当成炫耀和不怀好意。如此,她又有什么必要多费口舌呢? 赵靖立今天趁着酒劲过来拦赵如熙的马车,是想求她一件事的。可一时激动就把心里的怨气发泄出来了。 这会儿见她要走,他顿时急了,冲着赵如熙的背影喊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知道我无能,我也想改变,可我真的什么都不懂,呜呜呜……” 说着,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捂着脸又大哭起来。 马胜是看着赵靖立长大的,以前还教过他学过几招功夫。 这会儿看着他这样,他有些于心不忍,忍不住望着赵如熙唤道:“姑娘……”眼里有哀求。 他跟了赵如熙这么久,他深知自家姑娘是个极有能耐的,甚至比伯爷都还要能耐。如果她能对赵靖立伸一把手,赵靖立不会颓废下去,把自己个儿给毁了。 赵如熙停住脚步,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对赵靖立冷冷道:“你真认为是我抢走了你的一切?” 赵靖立大概觉得自己很丢脸,酒也醒了大半,哭声已低下去了,只剩了些抽泣声。 他摇摇头,低声道:“对……对不起,我、我不该这么说。要不是魏氏,你也不用在乡下过十几年的苦日子。那十四年,是我偷你的。对不起。” “那你还了吗?”赵如熙问道。 “啊?”赵靖立愕然地抬起头来,“还、还什么?” “你不是说偷我的吗?偷了,知道自己错了,那就还回来啊。” “怎、怎么还?”赵靖立瞪大了眼睛。 他其实是个老实孩子,也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有些人受打击,当时会有很激烈的反应,比如晕倒,或大病一场,就像赵靖安那样。但过了那段时间就好了。 有些人则看着没事,实则根本没办法接受现实。于是慢慢沉沦,性格变得沉默抑郁。 赵靖立就是后者。前段时间他看着没什么事,默默地接受了事实,但实际上根本没有接受住这个打击。 再加上分家、二房一片混乱,整天被几个姨娘搅得鸡飞狗跳,赵靖安这里又整天掂记母亲、生病,魏氏被行刑砍头,收殓埋葬她……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让赵靖立根本就没时间去消化自己的情绪。 有赵元勋和朱氏作对比,他根本没办法接受赵元良这个糊涂又无能、完全不负责任的父亲,也无法接受貌似深爱自己、希望自己能袭爵、继承家产,却道德沦丧的母亲。 在赵靖安的高烧退去,终于挺过来之后,他就放纵了自己,看到书上说可以“借酒浇愁”,便想试一试。 可喝到正上头的时候,他听家里的丫鬟议论,说赵如熙如何能干,拜了枯木先生为师,还被皇上下旨,请她给大理寺及下面的官吏教画画,他当即就冲出来在路边等赵如熙。 这会儿他酒也散了,头脑也清醒了,懊悔涌上了心头。 “我爹娘本是我爹娘,被你偷走了十四年。这十四年里他们精心教养你,自己的女儿却被扔在乡下,你可不就欠着他们的?那现在你就应该拿出你这么多年学到的本事,把二房管起来。只要你把二房管好,别让我爹娘再为你们操心,那就是还了他们的恩情,也不枉费了他们这么多年对你的教导。你做不做得到?” 赵靖立沉默着没有说话,在赵如熙正想激他两句的时候,他点了点头:“能。” 这个字,他说的掷地有声,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 赵如熙见他这样,倒还满意。 说到底,眼前这个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孩儿,因为没经过忧患,所以还不懂事。骤然遭遇变故,情绪偶尔有点偏激也情有可原。 她担心自己不提醒到位,他还抓不住重点,干脆蹲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道:“你不要让你亲爹整日做白日梦,别让他成为你三叔手里的一颗棋子,祸害连累全家;劝靖安跟你一起把府里管起来,也管好野心极大的赵如语和四处挑是非的赵如蕊;另外,将府里那些瞎蹦达的姨娘处理了,送一两个去庄子上,这样府上会清静很多,也少了许多开销。” “待把府上的事打理清爽,你就该去看看你家的铺子。这是你家一家人生活的支撑,不容有失。那些魏氏安排的不好的掌柜、伙计,该踢就踢出去。让铺子的生意兴旺起来,你们的日子至少不会太难过。” 吴宗可是告诉过她,魏氏的那两个陪嫁铺子,因为不属于魏家的财产,而是属于赵家,可以通融。赵元良花了银子四处打点,大理寺便把铺子还给他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郎心似铁 赵元良本就是借了钱去大理寺打点的,府里的日子又捉襟见肘,他就卖了一个铺子来填补窟窿。 现在二房有两间铺子,还有个小田庄。只要生意打理得好,再把府上的人员裁减一下,一家人的吃喝不成问题。 “多谢你。”听到赵如熙这番话,赵靖立又是羞愧难当。 不说别的,只这一番话,就能看出赵如熙做人做事比他更明白。枉他还受了这么多年的世子教育,简直没脸见人。 可他今天趁着酒意冲出来拦马车,不是为了说这番话的。 他红着脸,厚着脸皮道:“如果……如果我做到了这些,我、我能不能跟你学画画?” 他这阵子,也不是没想过自己的出路。 可原来赵元勋一直是按着武将的路子来培养他的,四书五经他念得并不好,而且他觉得自己也不是考科举的料。他现在不是绥平伯世子了,没有金钱打点,没有路子,走武将的路子也很难。 所以他特别迷茫。 直到他知道赵如熙因为画画被皇上和大理寺看重,又知道赵靖泰在跟赵如熙学画画后,心里那个念头就怎么也压不下去。 如果他跟靖安都学会赵如熙那种画法,去衙门里寻一份差事不难吧? “行。”赵如熙答应得很爽快。 古代最看重宗族势力。无论如何赵靖立和赵靖安都是她和赵靖泰的堂兄弟,最重要的是两人人品端正。他们有出息了,大房也不用为他们操这么多心。赵元勋和朱氏也能对赵靖立放下那颗牵挂的心了。 还是那句话: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共赢,一起进步,才是一个家族兴旺的根本。 回到府上,吃过饭,赵如熙就把这件事跟大家说了。 朱氏很是欣慰,望向女儿的目光满是感激:“熙姐儿,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许家才好,把你教的这么好,处事这样大气。” 赵如熙摆摆手,问赵元勋:“爹,二叔和三叔的官儿还在做着吗?三婶给二叔介绍的那桩亲事……” 赵元勋叫她别管,可她还是忍不住要问一问。 她就是个操心的命! “嗯,官儿先让他们做着。”赵元勋道。 他想动手脚,也是要去动用自己的人脉。 可他们兄弟三人才分了家,赵元良和赵元坤刚刚谋了个差事,他就捣鬼把他们的差事给搅黄了,帮他的朋友也会看不过去,觉得他人品不行,自己交错了朋友。 这种事最好顺势而为。 反正现在看太子局势也没有什么变化,所以他也没有急着出手,只静观其变。 只是这种见不得人的心思,他就不好拿出来跟女儿说了。 可赵如熙就是颗黑芝麻汤圆,赵元勋这么一说,她立刻秒懂赵元勋的意思。 她立刻赞同地一点头:“对,不能急。得等待时机。” 赵元勋:“……” 朱氏默默地把刚才那句夸奖的话收回。 这是打哪儿学的一脑门的坏主意哟。看看许家的那两个孩子,自家这个绝对不是谢氏夫妻俩能教得出来的。 看看她给庆阳县主出的那坏主意吧,真是愁死个人了。 赵如熙不知道这对夫妻内心的复杂,她问赵元勋:“那二叔的亲事呢?” 赵元勋转头看向朱氏:“让你娘说。” 提起这个,朱氏就有些高兴:“这个容易。你二叔那个人,从来都是得陇望蜀的。我只要给他介绍一门更好的亲事,你三叔的盘算就落空了。” “那您找到了吗?” “嗯。”朱氏点点头,“我已叫人传信给你二叔了,你二叔对我介绍的这门亲事很满意,他也更信任我们。所以已经找了个借口把那边回掉了。” 说到这里,她似乎不想再说下去了,挥手把赵如熙往外赶:“行了,这些事不用你操心,赶紧回去洗洗睡吧。天天都忙忙碌碌,天不黑都不回家。” 赵如熙对他们夫妻俩做事还是挺放心的。朱氏不想说,她也不问。 她猜想朱氏给赵元良寻的新妻子定然是个厉害角色,否则管不住赵元良,又压不住府里的那些姨娘。但那人定然不坏,没准是个不能生孩子和离出来的,这样就不会对赵靖立不好。 能找到这样的亲事,朱氏也是老费心了。 不过有了今晚这一出,没准朱氏为了锻炼赵靖立,就把这门亲事给推迟了。赵元良想娶到妻子,怕是得过上一年半载了。 同情赵元良两秒。 买完下人和宅子,接下来几日,赵如熙就过上了规律的生活:上午上学,中午去庄子上打一转,看看庄仆们训练的情况,下午申时回到画院画画。 她日子虽然忙碌,却很规律,整个人倒比原来感觉要轻松。 可傅云开那边日子就难过了。 那日母亲做了蠢事,得罪了赵如熙,他一直在想办法弥补母亲捅下的漏子,这两天不停地请赵元勋吃饭,说是为了替母亲赔礼道歉,实则是为了更进一步巩固感情。等赵元勋态度对他好一点,他上门提亲成功率就更大了。 却不想前两日父亲部下的夫人携女上门拜访,他就粘上了一颗牛皮糖。 “云开哥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吃食,我给你做。你不知道吧?我厨艺可好了,我爹我娘我哥哥都一直夸我。我做的吃食你一准爱吃。” 拦在傅云开面前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名叫贺英,长得浓眉大眼,本应该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此时却做小女儿姿态,让傅云开烦躁得很。 “不必了。我家有厨娘。我有什么要吃的自会吩咐她们做。还请劳烦贺姑娘让一让。”傅云开冷着脸道。 “另外,再说一次,我们平南侯府虽不是什么顶级豪门,却也手握朝庭重兵,这外书房是机要重地。一旦重要文书丢失,不光我们平南侯一家,便是你们贺家也是要被砍头的。所以姑娘既来府上做客,就老实呆在后院,不要到处乱跑。” 说着,他一转头,对着守门的士卒道:“你们二位,去领五军棍。以后再让我看到你们放外人进来,必不轻饶。” 第二百九十八章 坚定心意 两位士卒一听,顿时哭丧了脸。 他们也是看这位贺姑娘是定远将军的女儿,这几天又一直给自家小将军送吃送喝,偏小将军还不理人家,着实可怜的紧。 再加上侯夫人暗地里交待,这位是她看上的世子夫人,所以他们才敢通融一二。 不过他们也没敢让她进去,只让她在院外等。这样既不触犯规矩,没准小将军心喜这位小娘子,成就了好事,还会重赏他们。贺姑娘成为了世子夫人,定然也会回报他们。 没想到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贺英顿时面露尴尬。 她强忍着眼泪,道“云开哥哥,你、你就真这么讨厌我?” 傅云开是个军人,不喜欢拖泥带水,更愿意直来直去。 只是这位贺姑娘前两天做得不过份,又没表露什么,只是做点家乡特色的点心,说是犒劳他和一众军士,他才不好说什么。 但她送来的东西他碰都没碰,对她也没有什么好脸。 如果是一位知进退的姑娘,他这番态度,她便也应该收手了。却不想这位竟然像是看不懂他的脸色似的,还要死缠烂打。 “倒不是讨厌,而是傅某已有心仪的姑娘,不日就要上门提亲。贺姑娘不停地出现在傅某面前,要是让傅某一心想求娶的姑娘知晓,觉得傅某是个招蜂引蝶之人,拒绝了傅某的心意,恐怕傅某就将姑娘给怨恨上。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亲。恐怕贺姑娘也不愿意做这等有损阴德的事吧?” 傅云开说着,便喝令跟随他的小厮、护卫“以后都看着点。远远遇到贺姑娘,及时提醒于我,咱们绕路而行,或直接回去。至于因此而延误军中事务,我会上报朝堂,让圣上另外安置贺将军的职位。” “是。”众人齐声答应。 贺英后退几步,望着傅云开,满脸的不可置信。 傅云开见她即便后退,仍挡在外书房院子的门口。他要经过,势必离她极近。 这些年,随着父亲越来越被皇上看重,他的军功也越来越显眼,不是没有女人这样处心积虑要接近他,哪怕他已有了未婚妻,也仍有人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朝他扑来。 他对此类女子甚是反感。 “走罢,回去。”他直接转身,吩咐道,“一会儿贺姑娘走了,再来通知我。” 他这做派不光绝决,里面隐含的鄙视与羞辱,即便脸皮再厚的姑娘都受不了。 贺英打小跟父亲在边关长大,近两年才随着父亲升至定远将军而搬到了京城。她的神经比一般京城的姑娘要粗,心性也更坚韧。可被傅云开来这一招,她也受不了了,“哇”地一声哭出来,转身就跑。 一众汉子眼睁睁地看着美人哭着跑了,再转过眼来看向自家世子,就见他依着板着一张冰山冷,莫有一丝表情。大家不由在心里鄙视了傅云开一下。 “将军,这位贺姑娘挺好的哇,你怎么就看不上呢?你到底看上的是哪家姑娘?”一个汉子是跟着傅云开一起上过战场的,性子又大大咧咧。他刚因贺姑娘被罚了五军棍,实在想不明白,就干脆直接开口问道。 平南侯傅大勇是龙虎大将军,正二品;傅云开自己是正四品的宣武将军。而贺姑娘的父亲,则是从三品的定远将军。 在这些军汉们看来,傅云开要娶妻,娶这位定远将军的女儿,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贺姑娘长的又不丑,在他们这些军汉的审美里,这样的姑娘才是顶顶好的。 京城的那些世家小姐,说实话,好看是看好看了,可就是跟个瓷娃娃似的,一碰就能碎掉。他们这些人都是长期驻守边关不着家的,那样的女子能替他们生儿育女、孝顺爹娘,独自操持一个家吗? 还是像贺姑娘这样,在边关长大、又出身军汉家庭的女子,才最合适他们。 傅云开连这样的姑娘都看不上,在这些汉子们眼里,就是矫情。 傅云开斜睨他一眼“你懂个屁!要你管?”转身进了外书房。 外面这些汉子看着被傅云开怼得满脸通红的汉子,哄堂大笑起来。 “走了走了,去领军棍。”同伴拍拍他的肩,“我看你小子每天不被打上几军棍,就浑身不舒坦。” 进了书房的傅云开却没有笑,他坐到书桌前,心里涌上一股烦躁。 贺夫人莫名其妙带着女儿忽然住到他们侯府来,母亲还高兴得很,话里话外都说贺姑娘比赵五姑娘强太多。 那晚从镇南王府回来,母亲就一直说那位赵五姑娘是个眼高于顶、不懂礼貌的女人,要是嫁进平南侯府,定然不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说如果他要坚持娶那女人,她就死给他看。 说实话,傅云开有时候很嫌弃母亲的浅薄粗俗,但这终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即便娶了妻,他可以给妻子管家权。但要是妻子不尊敬不孝顺婆婆,他也定然是不高兴的。 当年平南侯傅大勇官做大了,也不是没有嫌弃过何氏。进了京后,何氏在不少场合出丑,让傅大勇在外面没脸见人,他曾想过要休妻。 十二岁的傅云开当时就放了狠话,说如果父亲要休妻,那他就带着母亲和弟弟分出去另立门户。傅大勇才歇了休妻的心思。 现在母亲用这话来要挟他,傅云开明白,赵五姑娘娶回来,家里定然也是鸡飞狗跳的。他现在有些动摇,是不是应该后退一步,另选他人。 可看到贺姑娘,他就想起了赵五姑娘。他觉得要是他真跟眼前的贺姑娘成亲,三年五载他都不想回家。不是这位姑娘不好,而是她不是他喜欢的姑娘。 傅云开头疼地揉揉眉心,再一次感慨我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位母亲? 这个念头一起,他忽然就站了起来,心绪一下明朗了。 当年父亲是做了校尉后才娶的亲,又因长得不错,边关的姑娘可以说是任他挑选。最后他挑了母亲。无他,母亲何氏在边关那些姑娘里长相最出挑。 可父亲光想着挑好看的,却没想过要挑一个有脑子的。 现在自己如果凑合着娶一个不聪明的女人,他以后的儿子怕是也要埋怨他;而他自己,恐怕也要经历父亲的痛苦。 所以,他还是想娶赵五姑娘。 第二百九十九章 当面相求 “长安。”他唤道。 待长安进行,他道:“你去跟夫人说,让她把贺家母女送走。然后让她准备提亲的东西,我要去绥平伯府提亲。如果她反对,我会在成亲后搬出去另立门户,她以后就跟二公子过。我会跟父亲一样,逢年过节捎些东西回来,人就不回这个府了。” “是。”长安答应一声,出去了。 大概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他回来了,道:“夫人已将贺家母女送走了,正在张罗您提亲的事。” “嗯?怎么回事?”傅云开疑惑地看向长安。 他母亲的性子,他是了解的。他以此为威胁,母亲定然还要大闹一场,绝不会就这么轻易就范的。 长安有些为难,但还是道:“侯爷的信刚刚到了。小人听夫人房里的丫鬟说,侯爷在信中说,如果夫人不同意您跟赵五姑娘的亲事,就把她给休了。” 这种话,本不是他一个小厮能说的。可主子问到,他又不能不说。 傅云开释然。 原先经管家提醒,他当即就写了信去边关。他的亲事,母亲答不答应不作数,父亲的态度才是至关重要的。 而他相信,只要他把理由说出来,父亲是一定会同意他娶绥平伯府姑娘的。 一方面父亲深受母亲之累,深知娶一个不聪明的女人的痛苦;另一方面,父亲并不想成为皇帝手中的一把刀,一把杀向世家和文官的刀。一旦冲突厉害,当皇上顶不住世家和文官们的压力时,父亲就要被牺牲掉。 他想自保,就需要向世家和文官释放善意。为了妻儿计,他宁愿不做这个“最受皇上宠爱”的武侯,宁愿被皇上撤职,也不愿意脖子架着一把刀。 而赵五姑娘可谓是解傅家这个局的最佳人选。 所以,无论于公还是于私,父亲都没道理反对他挑选的这门亲事。 这段时间他按兵不动,只是攻略赵元勋,就是一直在等父亲的回信。他知道,母亲的态度不足虑,只要父亲同意,母亲根本不敢对这门亲事再说什么。现在果不其然。 想来父亲看到信后也是对这门亲事大为赞赏,派人快马加鞭,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送了信来吧? 这么想着,他精神大振,刚才的疲惫、心烦一扫而空。 他站了起来,道:“你去叫管事,让他把京城最好的官媒找来,我要去绥平伯府……” 话还没说完,他想起管家的忠告,又改了口:“不,你让他去酒楼订个座儿,再送份帖子去绥平伯府,我要请绥平伯喝酒。” 他还是别鲁莽,先口头上向赵元勋提一提亲事,再让官媒上门求亲吧,这样比较稳妥。 处理了一会儿事务,他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出了外书房。 管家早已在外面等着了:“世子,帖子已送到,绥平伯说他会按时到。” 傅云开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一面回后院换衣服,一面问管家:“二公子这几日如何了?他还偷偷跟赵六姑娘通信?” “躺在床上养伤时通了两封信,可能赵六姑娘在信里劝了什么,二公子倒是安心下来,没往外折腾。这两日伤好了,听了您的吩咐,他也没再阳奉阴违,老老实实跟着秦四爷操练。”管家道。 他看得出,自打世子爷看上那赵五姑娘后,对于二公子和赵六姑娘的亲事也没那么反感了。 他也觉得,要是绥平伯府姐妹俩一起嫁进来,倒是个好事。 要不然,摊着夫人那个不靠谱又偏心的性子,二位公子成亲后,她为了树立婆婆的威信,抢夺府里的话语权和管家权,定然会挑起大奶奶跟二奶奶之间的矛盾。到时候侯府里鸡飞狗跳,侯爷和世子爷在边关都不安心。 那位赵六姑娘不过是赵家养女,她如果想依靠赵家这个娘家,就必然不敢跟姐姐对着干。可以说,赵五姑娘天生就能压制赵六姑娘。这样内宅就斗不起来了。这是绝佳的二奶奶人选。 想着这个,管家问道:“世子爷,您跟绥平伯爷提亲事的时候,要不要也提一提二公子娶赵六姑娘的事?” 傅云开一摆手:“先把我这门亲事订下再说,别节外生枝。” 他旋即自嘲一笑:“我要向赵五姑娘提亲,夫人知道我不听她的,父亲又同意了,她只能认命。但她是绝对不会同意二公子娶赵六姑娘的。我要是跟二公子一起提亲,夫人没准搅和得我这门亲事也不成。” 管家悚然一惊,点头道:“还是世子爷想的周到。是小人想岔了。反正二公子年纪不大,等大奶奶进了门,再议他的亲事也不迟。” 傅云开颔首:“就是这个理儿。” 他换了衣服,拿了两瓶好酒,乘马车去了他跟赵元勋惯常去的那家酒楼。 他是晚辈,又打算向绥平伯府提亲,因此特意早到了一点,让长安在门口守着。赵元勋一到,他便迎到楼梯口,两人一同进了包间。 酒过三巡,他才开口道:“伯父想来也知道,我在京中呆这么久,是为了亲事。我原来那桩亲事,是家母订的,我跟原来的未婚妻都没怎么见过面。她溘然病逝,我虽对她没什么印象,却也为她守了半年,这才打算议亲。” 赵元勋听到这话,看着面前这英挺精神的小伙子,蓦地眼睛一亮。 妻子虽说答应亲事由女儿自己作主,但还是暗中在打听观察京中适婚男子。孩子可以任性,他们作父母的,爱之深,总要为之计深远。京中适婚的好男儿就这么些,被人早早挑走了,剩下的歪瓜劣枣,可不就委曲了女儿?所以也一再叮嘱他留意着。 眼前这个不是挺合适吗? 他砰然心动。 傅云开并不知道赵元勋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给赵元勋斟满酒杯,又继续道:“上次因为舍弟不懂事,抢了令爱的田庄,我去大理寺跟张大人和吴大人解释的时候,特意等了赵五姑娘出来,跟她道歉,见过令爱一面。” 第三百章 我欲娶之 他站了起来,对赵元勋深深一揖:“赵五姑娘风姿卓然,才华横溢,贞洁淑德,令我心生向往。我欲求娶之,特写信征求父亲意见,父亲对伯父之为人亦甚敬重,今日来信应允了此事。故云开今日冒然前来,恳请伯父把令爱赵五姑娘交付于我,我必以命待之。” 幸福来得这么快,让赵元勋本就喝了点酒的头有点晕。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将一直弯着腰的傅云开扶了起来。 “伯父?”傅云开期盼地望着赵元勋。 赵元勋张了张嘴,有一种冲动把亲事答应下来。他觉得错过了一门亲事,他再也帮女儿寻不到更好的亲事了。 可理智却硬生生地把他的话拦在了嘴边。 女儿的话犹在耳边。她说不想议亲,她说她也能像男儿一样干一番事业,她不想就这样囿于后宅,泯灭于油盐酱醋的琐碎里。她说如果他们不答应,她就搬出去。 “贤侄,这事我现在还不能答应你。我母亲犹为疼爱熙姐儿,我需回家跟她老人家商议[]商议。”他把老夫人搬出来当挡箭牌。 傅云开虽然有些失望,却也能理解。 “应该的。”他点头,又两眸晶亮地望着赵元勋,“那您看我要不要亲自去向她老人家恳求,也让她老人家见见我?” 赵元勋心里一动。 如果没亲眼见着傅云开,不说老夫人,只说朱氏,她是绝对不放心就这样把女儿的亲事给定下来的。倒不如趁此机会让他们见一见,也让熙姐儿再见见傅云开。 想想现在正是晚饭时分,赵如熙应该从北宁回来了,他提议道:“那要不……现在就去?也别提什么亲事,你只说我喝了酒,不放心我,要送我回家,顺便拜见一下老夫人和夫人。” 傅云开大喜,深觉自己的岳丈攻略做得极为正确。 “还请伯父稍等。” 他转头让长安叫伙计进来,要了两碗酽酽的茶水,奉了一碗到赵元勋面前,自己喝了一碗,喝完不算,还把茶叶在嘴里嚼了嚼,觉得酒味已没有了,又去隔壁没人的包房换了身衣服,擦了一把脸,还偷偷让长安帮他重新梳了发髻。 做完这些,他这才对赵元勋道:“伯父,那咱们走吧。” 看到傅云开做的这一切,赵元勋越发高兴。 傅云开正是因为重视这门亲事,才会这么郑重其事。可见他对熙姐儿是真心求娶。 “走罢。”他站了起来。 傅云开连忙殷勤地上前扶住他,两人一同下了楼,上了马车,去了绥平伯府。 此时赵如熙也刚从北宁回来。 张家自打那日改了契之后,第二天就开始搬家了,陆陆续续地搬了五天,终于把东西都搬完了,今天把钥匙交到了她的手里。 赵如熙回来之前去看过,发现到处都很干净。显然张家把钥匙交出来前,还让下人把宅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她已经吩咐高卫强明日打听哪里有好的泥瓦匠,请了来将屋子都粉刷了一遍,各处的门窗也进行了修缮上漆,有不合意的地方,也一并改了。 办完这些,她回府跟老夫人和朱氏、赵靖泰吃了饭,正跟他们闲聊呢,就听丫鬟来报,说伯爷喝醉了酒,平南侯世子爷傅小将军送他回来,想顺便拜访一下老夫人和夫人。 赵如熙提到傅云开的名字,想起萧恪曾经说过的话,一时大感不妙。 上次萧恪说傅云开会来向她提亲,可隔了这么久没见来;而且上次她在镇南王老王妃寿宴上又得罪了平南侯夫人,赵元勋和朱氏也没在她面前提傅云开,她以为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便也没放在心上。 不曾想傅云开竟然登堂入室了。 老夫人听了极为高兴,对丫鬟吩咐道:“快请。” 她转过头来,笑眯眯地对赵如熙道,“熙姐儿不是要教你弟弟画画吗?去你院子吧。” 赵靖泰这段时间经常听父亲提起傅云开,吹嘘他如何如何英勇,小男孩天生崇拜强者,心里早已对这位傅大哥很是好奇。 这会儿他便央求道:“祖母,就让我在这里呆着吧,我想见见傅大哥。爹爹说他可厉害了。我就坐在这里不说话,不会碍事的。” “不行。今天人家第一次登门,而且指名拜访我跟你娘,你们姐弟俩在这里不合礼数,还是先回去吧。下回,下回我叫你爹带你去见他。乖啊,听话。”老夫人哄着赵靖泰。 赵如熙本还想留在这里,以防来者狼子野心,家里人被人家一忽悠,就答应了亲事。 听老夫人这样说,她也不好再留下了,只得叫赵靖泰:“走吧。” 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赵元勋和朱氏才答应她给她婚姻自主,现在考验他们的时刻到了。要是他们一口把亲事应下,她会叫他们知道什么叫“叛逆”。 赵靖泰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赵如熙出了门。 见姐弟俩出了门,老夫人迫不及待地跟朱氏道:“你说,傅小将军这是怎么回事?真是送伯爷回来,顺便拜访咱们?” 朱氏笑眯眯的:“咱们可没这么大的脸。估计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否则,他来给你行个礼问个安倒也罢了,给我请安算怎么一回事?莫不是想拜伯爷做干爹不成?” 老夫人拍了儿媳一下,嗔怪道:“你个促狭鬼,有你这么说自家相公的么?” 婆媳两人哈哈笑了起来。 她俩可不像赵元勋,神经这么大条。人家都求亲求到面上了,才来考虑这门亲事。 自打赵元勋主动亲近赵元勋,屡屡请赵元勋吃饭,老夫人和朱氏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傅云开又不是个闲在家里没事干的人。他现在虽不在边关,但还肩负着招募和训练新兵之事,并不清闲,哪有空天天邀人喝酒。 而且傅云开年纪轻轻就立下无数战功,在京城里也是一个人物,走到哪里都倍受瞩目,多的是人主动邀请他喝酒,更不用说他跟二皇子、五皇子相交莫逆,亲如兄弟,怎么可能天天找一个陌生的半老头子喝酒?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傅云开此举,定然有所图。 第三百零一章 问问她 可他们绥平伯府一穷二白,有什么是傅云开所图的呢? 思来想去,婆媳两个一致认为,家中现在最值钱的就是赵如熙了。 这简直是个金娃娃啊。 不说她现在办的绘画培训班,只说皇上下的那道圣旨,就能给她带来几万两银子的收入;拜了枯木先生为师,学得一手画技,再加上她自己独创的画技,以后卖画就是好大一笔收入。 这种自带点金技能的女孩儿,长的又漂亮,人又能干,还是枯木先生的弟子,身份上便是嫁个皇子都足够,能引来傅云开有意示好,为求亲做准备,不是很正常的吗? 别说,这些整天呆在后宅、整天琢磨着如何把女儿嫁个好人家、如何娶个好媳妇的中老年妇女,往往明察秋毫,心明眼亮,一眼就能透过现象看本质,看清楚这些男人心里的小九九。 所以老夫人死活要把赵如熙给支开——她杵在这里,叫人家傅小将军如何开口嘛! 赵如熙姐弟离开没多久,赵元勋就带着傅云开进来了。 傅云开恭恭敬敬地给老夫人行了个大礼。 要是平时,老夫人定然不敢受这礼的。可想到眼前这个很有可能是自己的孙女婿,这个头她就泰然受了。 朱氏看到傅云开长得高高大大,相貌英俊,心里仅剩的那点担忧就也烟消云散了。 这样一个相貌英俊、年纪轻轻就是正四品、出身门第无一不好的青年才俊,可是千里挑一的好女婿。 就算他有个不靠谱的娘,也瑕不掩瑜。何氏那没脑子的蠢妇,自家闺女那么聪明,随随便便就能收拾得了去,不怕她能掀起什么大浪。 行完礼,老夫人、朱氏就开始跟傅云开聊起了家常。 傅云开趁机夹带私货,把他和父亲对家里的态度都表明了,说只要他娶了媳妇,一进门就让新媳妇当家。他娘因头脑简单又没甚见识,其实是一个很好哄的人,只要把那些小心思多、爱挑拔是非的人隔离开就好了。 当然,这些话他说得都极尽委婉。 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这算是一份承诺了,让老夫人和朱氏喜笑颜开,越看傅云开越满意。 傅云开只是来露个面,让两位长辈见一见自己,呆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还愣不让赵元勋相送。 赵元勋只得吩咐刘全代自己送他出门。 待赵元勋一转身回到屋里,老夫人和朱氏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他这话里到底什么意思?他有没有跟你提过什么?” 赵元勋满脸欢喜:“他说他想求娶咱们熙姐儿。” “真的?他真是这么说的?原话是怎么样的,你跟我们说说。”朱氏惊喜地道。 赵元勋虽喝了些酒,但因着身体的缘故,他是极有自控力的,并没有喝醉。 傅云开那番话,他记得牢牢的,当下便跟母亲和妻子复述了一遍。 “啊呀,这小子可以啊。在大理寺见了咱熙姐儿一面,他应该就掂记上了吧?哈哈!这么久他竟然愣是憋着没说,一边写信询问边关父亲的意见,一面讨好你这个未来老丈人。这孩子也算是用心了。”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 朱氏也满心欢喜。 她觉得自打赵如熙回家,家里真是无一事不顺心。都不用去求取,好事总是自己找上门。赵如熙拜师之事是这样,大理寺的差事是这样,现如今最发愁的亲事,竟然也平顺得让人不敢置信。 难道那孩子是天生的好福运?前十四年的福运一直憋着没发作,乍一发作,好运全都涌上来了? 想起赵如熙,朱氏的头脑才稍稍清醒了一些。 她问丈夫:“你没一口答应这门亲事吧?熙姐儿可说了,她的亲事得她点头。” “没有。我是那等糊涂人吗?”赵元勋说得理直气壮,却忘了他差点就张嘴答应的事实。 “没跟你们商量,没跟熙姐儿商量,我怎么可能答应亲事?再说了,我家女儿是那么好求娶的吗?什么都没有,官媒也没上门,我要就这么答应,我莫不是个傻的。” 朱氏懒得跟丈夫扯“他是不是傻的”这种深奥问题,转头问婆婆:“娘,我现在就去问问熙姐儿对这事的看法?” 想起孙女那个执拗的脾气,老夫人也很是头疼。 她决定把这艰巨的任务交给儿媳妇:“去吧去吧。你们娘儿两个,也好说心里话。她要是想不明白,你好生劝劝她。错过这门亲事,想要再找个好的,可是千难万难了。” “世家子里也不是没有好后生,可一大家子几十口人,就熙姐儿那个脾气,她能耐得了那个烦?平南侯夫人虽是个糊涂的,但好糊弄。家里人口也不多,庶出的闹不出幺蛾子。嫡出的只有一个二公子……” 说起平南侯二公子,老夫人想起赵如语来,问道:“语姐儿是不是还跟他家二公子牵扯不清呢?” 说着,她老人家皱着眉想了想:“可惜语姐儿跟熙姐儿两个不亲近,否则就让她嫁给二公子,两姐妹在那府里过日子,也能互相有个照应。她是养女,只能依靠咱们赵家,倒不敢跟熙姐儿争长短。” 她倒跟平南侯府管家想一块儿去了。 朱氏想得比老夫人要深,她不大赞成:“话是这样说,但语姐儿向来是个心高气傲、小心思极多的。熙姐儿最不待见这种人。” 她站了起来:“行了,咱们还是先问问熙姐儿的意思吧。” 说着,她跟赵元勋一起告辞出来,出了荣禧堂就分开走,一人回了正房,一人去了修竹院。 一进院门,朱氏就听赵如熙在那里咋呼:“赵靖泰,你皮痒痒了是不是?我就离开那么一会儿,你看看你,画了几笔?看我怎么治你!” 紧接着就听赵靖泰一声惨叫:“啊啊,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这就画,这就画还不行吗?我求求你别挠我痒痒,啊哈哈,啊哈哈哈……” 听到姐弟俩的打闹声,朱氏忍不住笑了起来,走过去拍了赵靖泰一巴掌:“活该,看你不好好学画。” 第三百零二章 听我给你们分析 她这儿子,就跟屁股上长锥子似的,怎么都坐不住。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能各种开小差,叫夫子们和朱氏都头疼不已。没想到赵如熙一个挠痒痒,却能治住他,起码比以前要专注一些,不至于隔不到一刻钟就东张西望了。 “好好画,一会儿我们出来要是没看到你画好这幅画,今晚你就别睡觉。”朱氏说着,拉着赵如熙进屋,“我有话跟你说。” 赵如熙就知道是说傅云开的事了,顺从地跟着她进了屋子。 “平南侯的事迹,你知道吗?不知道的话,娘跟你说说。” 朱氏知道女儿理智又清醒,跟一般女孩子不一样,对亲事似乎很抗拒的样子。于是她决定先让女儿对平南侯和傅云开的英雄事迹有所了解。 自来女人都是倾慕英雄的。等女儿眼里满是对傅大勇和傅云开的崇敬,再来提亲事,这门亲事就应该没问题了。 她正酝酿着腹稿,斟酌着如何措辞,就听赵如熙道:“知道。我听我师兄说起过。” 朱氏:“……”一句话堵在了喉咙里。 “你师兄跟你说了啥?”她企图寻找机会,对傅家父子的英雄形象加以描补。 “很多,除了他们的战绩,还有现在的时局。” 赵如熙打算扯着师兄的虎皮做大旗,给远离政治中心的赵家人紧一紧弦。 她很严肃地对朱氏道:“娘,有些话,我一直想跟您和爹说。现在的时局,看似平静,实则波涛汹涌。咱们家既没人在朝堂里,就没有必要搅进去。别人还有自保能力,咱们一旦搅进去,就是被推出去顶缸的命。三叔的事情我跟你们分析过吧?现在你们看如何?” 朱氏原本满心的儿女情长,被赵如熙这一说,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赵如熙站了起来:“我还是跟您、祖母、爹爹一块儿说吧。咱们家的人,可不能什么都不知道,被人所利用。” 朱氏疑惑地站起来,见女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只得跟着往外走。 “倚翠,你去正房,让正房的下人把伯爷叫到荣禧堂来,我有话要说。”赵如熙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道。 “是。”倚翠赶紧去传话。 老夫人掂记着知晓赵如熙对这门亲事的态度,所以朱氏夫妻走后,她也没睡,正斜靠在软榻上叫丫鬟捶腿。 见得朱氏和赵如熙进来,她先看了看母女俩脸上的表情,见赵如熙一脸严肃,朱氏则是一脸梦游的神情,她直觉得就感觉不妙。 “怎的了?”她问道。 赵如熙在下首坐下,对老夫人道:“我已经让人去叫我爹了。等他来,我有话要说。” 老夫人的目光就落到了朱氏身上。 朱氏朝她摇摇头,露出无奈地神情。 赵如熙也不管这婆媳俩如何眉来眼去,一心只等着赵元勋来。 赵元勋也在那边焦急地等着结果呢。因此来得也极快。赵如熙和朱氏才刚落座,他就已经到了。 “怎么了?”一进门,他就感觉气氛有些凝重,完全不像他所想像的那样。 “爹,今天傅云开是不是向你提亲了?”赵如熙看着他,问道。 赵元勋疑惑地看向朱氏。 朱氏则吃惊地望着赵如熙,问道:“你怎么知道?”她对丈夫和婆婆解释道,“我没跟她说。还没来得及说呢,就被她拉到这里来了。” 赵元勋就看向女儿:“是不是傅云开曾找过你,跟你说过类似的话?” “那倒没有。”赵如熙摇头,“是我猜的。” 她看向赵元勋,满脸严肃:“爹,您知道我为何能猜到他的目的吗?因为他的目的不纯。他是想借咱家这门亲事,来解他平南侯府的局呢。” 一听到关系时局,不光赵元勋,连老夫人都严肃起来。 “这话怎么说?咱们家有什么值得别人掂记的?”赵元勋问道。 “我呀。”赵如熙这话说得神情自若,毫不脸红。 赵家三位长辈亦不觉得赵如熙这话有什么毛病。 不说别的,就冲着傅云开亲自提亲,还提前百般讨好赵元勋,就能看出赵如熙确实是被人掂记上了。 “那是,我女儿这么能干……”朱氏便开启了炫女模式,准备把女儿好好地夸一夸。 可只说了这么一句,就被赵如熙打断了:“不,娘,您说错了。他掂记我,不是冲我本人来的,是冲着我的价值来的。他们平南侯府现在,可谓是危机重重。而能让他们度过难关、解开这场危机的最好良药,就是我这么一个人。” 三位长辈刚刚发散的思维又被聚拢了起来。 “平南侯府有什么危机?”赵元勋问道。 老夫人和朱氏也疑惑地看着赵如熙。 他们只看到平南侯府的花团锦簇。平南侯可是皇上扶起来的宠臣。他还不是像魏丘那样没什么根基,只靠一些做官的本事和拍马屁功夫上位。傅大勇的战功是实打实的。 “你们知道皇上为何那么宠幸魏丘和傅大勇吗?”赵如熙问道。 三位长辈又是一愣。 从来没人把魏丘和傅大勇两个人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两人本就不是一类人。 赵元勋迟疑道:“他们都出身寒门?” “对。”赵如熙给父亲一个赞赏的眼神,“他们都是没有根基的寒门子,在朝堂上能依靠的,唯有皇上。” 赵元勋听了,若有所思。 在跟朱氏进门时,赵如熙就摈退了丫鬟婆子,此时室内只有他们一家四人。 不过赵如熙还是放低了些音量:“皇子登上皇位,需要依靠世家的力量,所以其妻妾都是世家女。但当上皇帝后,他们就不想被世家的力量所挟持。” 她伸出手指,虚空点了点:“可你们看傅家,当初岑家想要保住岑贵妃所出的两位皇子,愣是拉出傅云开来做了二皇子的伴读,把平南侯这么一个手掌兵权的将军绑在了他们的战车上。虽说当时傅大勇还不是龙虎将军,手里的兵权还没那么重,但岑太傅眼光毒辣,他看出了平南侯的能力,同时也瞧准了皇上除了傅大勇,无人能用。于是把宝押在了傅家身上。现如今,傅家成了二皇子、五皇子最大的助力。” “而皇上,即便不看重太子,也并不想让二皇子、五皇子登上皇位,他属意的是谨妃所出的三皇子。所以岑家的这步棋就成了对皇上的最大掣肘。皇上不管是为了太子还是三皇子,都欲将这种捆绑除之而后快。如果边关有将士屡建奇功,他估计会马上把平南侯的兵权给撸下来。” 第三百零三章 忽悠大法 “而傅大勇也是聪明人。他估计也知道自己的荣辱只在皇上的一念之间。为了避免这种悬之又悬的命运,他在岑家选中他时,也牢牢地把自己绑到了岑家的战车上。岑家为了二皇子、五皇子,也绝对不会让皇上把平南侯的兵权给轻易夺下。” “这其中的关系,就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她看看三位长辈,发现三人都震惊过后,都陷入了沉思,便知道他们听进去了。 她继续道:“可这种平衡,终究是要打破的。随着皇上年纪越来越大,皇子们的年龄越来越长,夺嫡之争就要进入白热化。到时候首当其冲的,就是岑家与傅家的这种捆绑。太子对二皇子肯定是防备的,对平南侯更是视为眼中钉。三皇子、四皇子想把前面两位兄长干掉,没准就要在太子和平南侯之间做文章,挑起他们的矛盾,然后借刀杀人。” 老夫人打了个寒战。 她老人家此生最怕的,就是夺嫡之争。 赵元勋的政治敏锐性,要比老夫人和朱氏强些,他已顺着赵如熙的思路深入思考了。 他问道:“可平南侯手握重兵,不好下手吧?” “怎么不好下手?简直太好下手了。”赵如熙道,“军中怎么可能是铁板一块?平南侯手下的将军,必然有来自各派系并且想取而代之的。到时候外敌来临,他们只要在背后动动手脚,断其后路,平南侯父子就是死路一条。” 这一回轮到赵元勋不寒而栗。 “所以嫁给傅云开,不光享受不到荣华富贵,很有可能被抄家发卖,或沦为寡妇。”赵如熙道,“一旦成了寡妇,以平南侯夫人那糊涂性子,你以为我的日子会好过吗?更不用说他那个糊涂弟弟和心眼子很多的赵如语了。” “那算了,还是算了。”朱氏吓得脸色苍白,“咱们还是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别参与这些朝堂上的纷争吧。什么荣华富贵?咱们也不是没见过。可有什么用?我的女儿,我只盼着平平安安,其他的我都不求。” 她转过头看向赵元勋:“明儿个你就把这门亲事给拒了去。” 赵元勋点点头:“好。” 想了想,他又问:“熙姐儿,你为什么说傅家娶了你,就能解这个局呢?” “因为我拜了枯木先生为师啊。枯木先生可是清流名士,是文官们推崇的人物,跟皇上也有半师之谊。以我师父的护短性子,一旦我嫁给了傅云开,他哪能不拼命护着?我三个师兄也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下场凄惨。傅云开只要娶了我,就等于得了清流名士和文官们的支持。这是一层保障。皇上看在我师父的面上,也不好对傅家太过份,多少要顾及一点。这又是一层保障。” “另外,傅大勇作为寒门子,是天生站在世家的对立面的。世家对他除之而后快。但如果他儿子娶了咱们绥平伯府的女儿、枯木先生的徒弟,便算是跟咱们赵家、我师父的康家联了姻。这是对世家、对文臣都释放了善意,缓和了矛盾。” “当然,如果他们跟世家女联姻,也能达到这种效果,而且效果更好。可这样一来,却会触怒武将,被武将所唾弃。更是打皇上的脸。” 三位长辈恍然大悟。 他们绥平伯府可是武将出身的,属于武将阵营。傅云开娶了赵如熙,就等于娶了武将的女儿。偏赵如熙还是枯木先生的徒弟、吴怀寺等人的师妹。娶了她,既不得罪武将,没打皇上的脸,又讨好了清流和文官、世家。真是一桩一本万利的买卖。 赵如熙抬眼看向赵元勋:“所以他说非我不娶,不是因为我有多好,而是既出身武将之家,又拜了清流名士为师的,只有我一个。” 赵元勋、朱氏被这番分析说得目瞪口呆。 “怎、怎么是这样?”朱氏喃喃道,看向丈夫,“这人心思怎么这么龌龊这么深沉?这门亲事,我绝不答应。” 赵如熙的嘴角勾了勾。 或许傅云开提这门亲事有一定的考量,但想来不至于想得这么深。 如果他们父子对局面真有这么深刻的认识,上辈子也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了。会打仗的将军,不一定是个精明的政客。 但这不妨碍她把事情往严重里讲。 她不说得严重些,给三位长辈分析深刻些,她担心以后他们会上当受骗,不小心踏进雷区。 借着傅云开提亲一事,既把局势给他们分析一遍,打个预防针,又能树立自己“高瞻远瞩”、“眼光毒辣”的光辉形象,在绥平伯府进一步掌握话语权,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至于赵元勋他们对傅云开的印象变坏,那也正中她下怀。免得他们老想把她嫁给这人。 不管这人是好是坏,反正她现在才十四岁,在现代才是个初中生,是不可能考虑嫁人的。现在这人以优质股的身份跑来提亲,勾得三位长辈蠢蠢欲动,那就别怪她抹黑了。 再说傅云开也不冤。他只见了她一面就要娶她,难道真是看中她本人?她脸还没那么大。他无非是看中她有枯木先生这位师父,有吴怀寺等三位师兄罢了。 对于这种带有政治算计的亲事,难道她还要对傅云开感恩戴德不成? 至于在萧令衍面前说要嫁给傅云开当寡妇的话,那也不过是抬扛,玩笑罢了。 带着“盼着你死”的目的嫁人,她真心没有这么黑的心肠。再说,有萧令衍在,傅云开很大的几率是不会死了,至少不会在两年后的那场战争中死去。她对萧令衍有信心,那是个脑子厉害的家伙。 所以,傅云开该娶谁就娶谁去吧,别往她身上打主意。 赵如熙见赵元勋也满脸凝重地点点头,同意朱氏的说法,她才又道:“所以祖母、爹娘,你们不要随随便便给我考虑亲事。咱们绥平伯府现在好不容易跟朝堂脱离开来,就别再往里掺和了,免得一不小心把全家的小命给丢了。就跟着我师父混吧。” 第三百零四章 话语权稳了 “你们看我师父,从先皇到现在,在哪里都吃得开。为什么?他老人家聪明啊。他从来不掺和这些事情,谁当皇帝他都不在乎。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老人家在先皇那里吃得开,在当今圣上面前也照样敢吹胡子瞪眼。这就是做清流名士的好处。” “我现在有我师父这层关系,往后走的也肯定是他这条路子;靖泰跟着我学画画,以后也能走这条路子。咱们家不掺和那些,有吃有穿,日子过得安稳富足不好吗?干嘛非得把我往那政治漩涡里送?我过得不好,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赵元勋一听这话,羞愧得脸都红了,连连摆手:“不是,爹没那个意思。爹就是看着傅云开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相貌能力,都是人中龙凤,所以才有这个想法。爹没想往那里面掺和。” 他自嘲一笑:“就咱们这样的,挨着边就能被碾得连渣渣都不剩,哪里敢往里掺和?嫌活腻歪了吗?” “既然您看不清,您就少跟他们有牵扯。往后傅云开请你喝酒您也别去了。其他人也要掂量着来,看清楚对方交往的都是些什么人。”赵如熙道。 虽然这话直,可能有点伤赵元勋的自尊,但赵如熙还得提醒。 “好,好,爹往后先问问你。”赵元勋倒没有被女儿看轻的羞恼,反而有“我女儿出息”的欣慰。 越是相处,他就越是发现女儿厉害。 以她这样的年纪和见识,却能看透好些官场老吏都看不透的政局,分析得头头是道,一针见血,这样的政治敏锐性和高瞻远瞩,竟然出现在他女儿身上,这是绥平伯府何等的幸运。 难怪枯木先生毫不犹豫地就收他女儿为徒呢,还是他老先生眼光毒辣啊,一眼就能看出女儿的不凡。 老夫人此时也心有余悸。 她老人家最怕的就是夺嫡之争了。 “我老了,现在啥都不盼,只盼着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日子过得安稳。”她道,“元勋啊,你往后也少往外跑,想要找人说话喝酒,只管往族里去。” 她又对朱氏道:“往后外面的那些帖子,没必要去的就别去了。咱们也别想方设法地去要帖子,反正熙姐儿的亲事也用不着咱们张罗。咱们只管在家里安安稳稳地呆着,别扯熙姐儿的后腿。” 她老人家现在也算是看明白了。赵如熙有她师父在,就不愁没有好亲事上门。她们还真用不着无事忙。 “还有……”她环视了儿子、儿媳一圈,“以后家里有什么事,都事先跟熙姐儿商量。比如老二、老三的事,你们也别拿熙姐儿当小孩子看待,啥都不跟她说。她不是一般的孩子,看问题看得比你们清楚。你们跟她商量,也免得做出错事。” “是,娘,我们一定跟她商量。”赵元勋道。 朱氏也点头:“对,我们以后一定问过熙姐儿。” 赵如熙听到老夫人这样说,心里顿时安定了。 她一直想要的家庭话语权,稳了。 “今儿个晚了,明早熙姐儿还得早起上学,就先回去歇息吧。明晚回来有时间,我们再慢慢说。反正事情也不紧急。”朱氏道。 老夫人点点头:“我老了,有些事情看不清也弄不明白,所以我只管安心做我的老封君,啥都不管了。你们可得好好把府里安顿好,别拖熙姐儿的后腿。事情既不急,明儿个、后儿个说都不迟,只记得要跟她商量便好。” “行了,都回去吧。我也歇息了。”这会儿早过了老夫人就寝的时间了。 三人告辞出来,赵如熙跟爹娘道了晚安就回了修竹院,洗洗睡了。倒是赵元勋和朱氏夫妻俩感慨了许久,又商议着如何回复傅云开,这才睡下。 第二日赵如熙照常去书院上学。现在有康家的厨娘在,中午她也不吃干干的点心了,直接把许雪带到她那院子里,让青枫去康家画院提饭菜。 康家厨娘给她备的是主子饭,高卫强、青枫等人的是下人饭。她也没有把自己吃残的饭菜打赏给下人的习惯。康家厨娘每次给她准备的饭菜既丰厚量又大,她一个人吃不完,拉着许雪吃正好,免得浪费。 等下人们培训完,她打算把李嫂子留在这个宅子里,再安排两个帮厨,这样她就不用去隔壁蹭饭了。 许雪参观了一转赵如熙新买的宅子,羡慕极了,对赵如熙道:“姐,等我赚钱了,我也给自己单独买一处宅子。” “一定能行的。”赵如熙道,“我前两天让青枫去问了掌柜了,掌柜说你那话本卖得挺好。因为咱们契书上写的是一月一结,现在还没到月底,所以没给你结钱。” 她又问:“你新话本写得怎么样了?” 这一本她没给许雪写大纲了,只由她自己发挥。不过在许雪送来写好的大纲后,她还是改了改,加了一些矛盾冲突和曲折情节,把人物的设定也给改了,让其更合理。 说起新话本,许雪的脸上就绽开了笑容:“我已经写了一部分了。同窗们拿去看,都说好。她们还跑到书铺里买了我写的话本呢,说可喜欢我写的故事了。” “哇,这很不错啊。”赵如熙也很高兴。 刚开始写的人,最缺乏自信心。许雪的话本能得到同窗们的认可和鼓励,这对她绝对是大好事,能促使她在道路上走得更远。 “加油写,没准再写几本话本,你也可以买宅子了呢。”她鼓励道。 “嗯。”许雪用力地点点头。 “姐,我们昨天就搬到京城里住了。我爹娘想请你们吃个安家饭,让我问问你哪天有空。”她又道。 “搬家了?真好。”赵如熙很高兴,“这两日我没什么事,你们尽管准备就是。定下时间后就让你们家小厮去我们府上门房处递个帖子,到时候我爹娘会去的。” 她知道许家已买了下人了,还是她介绍李中人过去,李中人给许家人挑的一家子。 第三百零五章 案子破了 三十来岁的中年夫妻,带着三个孩子。老大老二都是儿子,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五岁;老三是个女儿,今年十二岁。 一家五口原来是佃农,日子过得苦,却也能过得下去。但后来这家的男人生了一场大病没钱治,亲戚朋友都穷,借不出钱,大儿子为了救爹,背着父母去借了高利贷的债。 后来男人病好了,一家人却背了一辈子都还不清的高利贷,大儿子还被收贷的人暴打了一顿。 没法子,一家人只得自卖自身,拿卖身的钱去还清高利贷,如此才能活命。说来可悲,他家大儿子去借的高利贷,也不过二两银子。 卖身之后,虽然失去了自由,倒比原来吃了上顿没下顿、小半年野菜续命的日子好上许多。 赵如熙买的许多奴仆里,好多都是相同的原因。有田地宅子的人,生了病,还能卖田地宅子;没田地宅子的佃农,就只能自卖自身。 “你家买的下人怎么样?” “挺好的,老实本份,很勤快,能吃苦。”许雪道,“我爹还让我谢谢你呢。我们赶着搬家也是因为添了这一家子。虽说西厢那边挤一挤他们也能住得下。但男女有别,我娘说,我跟他们住在一个院子里终是不好。” 那家有两个大小伙子呢。 赵如熙点点头,看看快到许雪上课的时间了,她又问:“你下晚学怎么回去?如果你不赶时间,就到画院来等我,咱俩一辆车回去。” “我爹买了一辆骡车,除了送菜,下晚学的时候会来接我。”许雪道。 赵如熙一听就放心了:“时辰快到了,你快回书院吧,我让青枫和高叔送你过去。” 许雪也没拒绝,把手边的茶饮尽,跟赵如熙摆摆手,与青枫去了。 赵如熙则去了画院。 画院里已有好几个人在画画了。 吴宗把赵如熙叫到身边,对她道:“师妹,阳城那案子查出来了。其实你的画像送到没几日,衙役就查到那凶犯的下落了,进行追捕。追了几日将其抓获,审理上报,送到京城才晚了些。他们说你画的画像跟真人几乎一模一样,太神了。也幸亏你的画像,否则不及时抓到他,差点又有一家被灭门。” “抓到就好,抓到就好。”赵如熙也掂记着这件事呢。现在听说罪犯落网,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那人怎么专杀这种全是女人的人家?”她好奇地问道。 吴宗哪好跟她说这些,只含糊道:“那人心里有毛病,打小被继母和继妹虐待,憎恨一切女性。后来继母为夺家产,二十岁都不给他娶亲,却给了他十八岁的弟弟娶亲。在冲突之下,他把继母和继妹杀死……获得了一种心理上的满足,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赵如熙点头:“原来如此。”在现代她也看过不少此类案件,猜到也是这样的原因。 连环杀人案,往往都是心理扭曲且高智商之人所为。 “现在此案结了,孙家旺你还要不要?要的话我明儿个就给你带过来。” “师兄觉得他人品可靠,就给我带过来吧。正好把他放到庄子上跟新买的下人一起受训。”赵如熙道。 她又问:“多少钱,我现在就给你。” “一两银子。” “这么便宜?”赵如熙吃惊。 她前些日子买的下人,因为她要求高,都是十两银子往上的。识字会算的都是二十多两一个。像周春那样的,则是三十五两银子,他的妻子三十二两。 孙家旺年纪虽小,或许也不识字,可看他那个机灵劲儿,再如何也不止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也就是随手打赏出去的数。可对于孙家旺来说,却把他一辈子的自由都买了,想想都心酸。 吴宗颔首:“我们这里发卖的都是这个价。要知道都是跟案件有关的,一般人家可不敢买这种人,就担心这人跟案子有牵扯,沾上祸事。” 赵如熙点点头,掏出一两银子给吴宗:“那就拜托师兄了。” 吴宗把银子给了吴安:“去,到大理寺把孙家旺领来。” 半个时辰后,孙家旺来了,给赵如熙磕了头,又道:“请姑娘赐名。小人原先这名是原先的主子家起的,小人想换个名儿” 想想被杀了满门的他的原主人,赵如熙对他的心情很能理解。 有了新名字,就能忘掉原来最不想回忆的往事。 她问道:“你原先叫什么名字?” “小人原来没大名,小名叫做二狗子。” 好吧,那确实得起一个。 赵如熙想了想,“你先叫赵家旺吧,等你确定了差事,我再给你重新取。” 绥平伯府上的下人,都是有统一的名字的,比如“青”字辈的,都是同一批进府的。后来到了各自的岗位,再由主人赐名。主子懒得改的,就会一直叫原来的名字。 旁边的康时霖听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在赵如熙的脑门上:“别胡闹。原来叫做孙家旺,结果孙家就倒了大霉。你这会儿还敢起什么赵家旺?我看你是不想好了。” 赵如熙很想跟师父做做思想工作,叫他老人家不要搞封建迷信。 但她怂! 她缩了缩脑袋,冲师父嘿嘿讪笑了一下,这才对孙家旺道:“那就先叫小明吧。” 忘掉过去的阴霾,往后的人生一片光明。这是她对眼前这孩子的祝福。小明这个名字极为普通,但作为随意取的、很快就要换掉的名字,足够了。 “多谢姑娘。” 小明显然对自己的新名字很喜欢,又跪下恭恭敬敬地给赵如熙磕了个头,这才起来。 “师父,师兄,这里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去庄子了。”赵如熙站了起来。 她要把小明带去庄子上,跟那些新人一起训练。 前几日她还天天去庄子,后来看到马胜和周春把庄子的那批人打理得妥妥当当,她便没有再天天去,只隔一天去一次,主要是亲眼观察一下这批下人的情况。 第三百零六章 拒绝 现在又隔了一天没去了,这里没什么事,她便打算去一趟。 “师妹,你的宅子修整得怎么样了?张大人让我告诉你,大概还有几日,就有人来学画了。”吴宗道。 “就刷个墙整一下地面,把窗户修一修,两三天就能弄好。”赵如熙道。 她让李中人介绍了几个泥水匠,把新买的宅子重新修整一下,尤其是她准备自己住的那个院子,按照她的习惯好好归整了一番。 “收拾好就行。顺便把炭笔准备好。”吴宗又道。 “好,多谢师兄,我知道了。” 见没什么事,赵如熙便去了庄子。 她们到庄子上的时候,新人们正在学认字。 他们也不是整日训练的,赵如熙给他们拟了一个时间表,早晨起来背半《三字经》,复习头天学习的内容,早餐后训练一个时辰,接着再上半个时辰课,上午就结束了。歇息半个时辰后,再继续训练半个时辰和学习半个时辰,最后还学习半个时辰的规矩。 这样的训练是有效果的。现在见到她,新人们基本上都能规规矩矩地行礼,用能听得见的音量唤上一声“姑娘”了。 马胜见高卫强唤他,把教规矩的活儿交给午时,便进到赵如熙歇息的屋子里:“姑娘。” “这是小明,我新买的下人,明儿个让他跟着你们一起训练、学习。”赵如熙指了指小明。 “是。”马胜对赵如熙行了一礼,这才看了小明一眼。 赵如熙让高卫强领小明去学规矩那里,让马胜坐下,这才问道:“这两天怎么样?” “都挺不错,我这边除了原先认过字、学过规矩的,其他的有六个孩子挺机灵,无论是训练、识字还是学规矩,都学得很快很认真。”马胜道。 原先认过字、学过规矩的都是罪官家发卖的,以前在府上还挺被看重,才有机会识字。对于这些人,他们也没放松,着重观察他们的品行。 赵如熙给马胜一家四口下过命令,让他们每人每天对这些新人写评语。一家四口必须自己写自己的,不能抄。两个孩子做得不好没关系,只需要写就成。 马胜一家知道这是一次十分难得的机会,因此这些天都十分认真的执行赵如熙的命令。即便做得不好,也努力去做,这让赵如熙十分满意。 赵如熙点点头,先看了看马胜交上来的评语,再出去到两个院子看了看,这才离开。 …… 这边赵如熙过得悠哉游哉,那边傅云开在家里坐立不安。 要不是显得太过鲁莽,他早上就恨不得冲到绥平伯府,去问赵元勋结果了。 偏他跟赵元勋约的是晚饭时分。 绥平伯府里,赵元勋也一样坐立不安。不过他的心境跟傅云开完全不一样,他是觉得尴尬。 当时两人对这门亲事都很有信心,根本没考虑到会有失败的可能;即便赵元勋知道这门亲事得经过赵如熙同意,但他觉得,女儿即便不同意,也不会一口拒绝,总要给点时间观察考虑。 而这种回答,对于提亲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哪个有女儿的人家不是矜持的呢?总要说考虑考虑,不会一口应下,显得自家女儿没人要,太过恨嫁,被婆家看轻了去。 所以赵元勋并不觉得两人第二天见面喝酒会尴尬。因此傅云开一提,他就答应了。 可现在,是要拒绝人家,再见面就显得十分尴尬了。 但不管怎么样,约好的饭局他得去,他得把拒绝的话跟傅云开说清楚。 赵元勋看看时辰差不多了,把昨儿晚上两口子商量好的借口重温了一遍,便乘马车去了昨日那家酒楼。 长安早已经翘首以盼了。 见到赵元勋下马车,他十分殷勤地上前搀扶,嘴里道:“伯爷小心。” 傅云开说是在楼上等着,却一直在窗口看着。此时见赵元勋来了,心砰砰直跳,连忙出了包房,下了楼梯去迎接。 “伯父。” “呵呵,贤侄,你来这么早?”赵元勋笑道。 这会儿他才回想起来,每次吃饭,傅云开总比他来得早。 他先前以为是尊重他这个前辈,现在才发现这小子的行为,典型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酒楼伙计早得了傅云开的重赏,此时一见两人入座,就赶紧上菜。 傅云开先前等着急,这会儿却按捺住了心神,先让赵元勋喝酒吃菜。 待赵元勋吃喝了一阵,他才问道:“不知昨晚小侄去贵府,可有失礼的地方?老夫人和夫人对小侄的印象如何?” “没有没有,不失礼。”赵元勋笑呵呵地道。 他放下筷子,看着傅云开:“只是啊,贤侄,伯父对不住你。你也知道,伯父对你是极为欣赏的。只是我家那夫人吧,才认回女儿,舍不得女儿出嫁。我女儿呢,受了这么多年苦,好不容易才过上几天舒心日子,也不想太早去侍候公婆,劳心劳力。”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不去看傅云开那难看的脸色,继续道:“你的情况特殊,皇上许你在京里呆上一年半载,已是开恩。这一年半载里,你肯定得成亲。所以咱们两家,怕是没有缘分。” 这是他跟朱氏商量出来的拒绝理由。 不管傅云开来提亲的原因是什么,他对傅云开终还是有好感的。他也不想因为这事而太过得罪平南侯府。所以只能婉拒。 听了这话,傅云开的一颗心直接沉到了谷底。他千方百计地讨好赵元勋,就是担心这个问题。 “今年订亲,两年后我再来迎娶,不行吗?”他问道。 如果没有贺英的对比,他或许就作罢了。因为他不光需要一个妻子为他延续香火,更需要一门亲事来稳固平南侯府的地位。赵如熙虽是最好的人选,但京城也不是没有合适的人家。 但他想娶一个合心意的妻子。不仅仅将其当作一个联姻的工具,生孩子的女人,他更希望有一个情投意合的妻子。 他虽只见过赵如熙一面,但他知道,这世上一定存在一见钟情。 第三百零七章 拒绝亲事 “恐怕不行。”赵元勋摇摇头。 他觉得还是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好,免得傅云开过两天跑来说,他愿意等赵如熙到十八岁。 “我女儿喜欢画画,所以她也希望能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人。”他道。 这样说,傅云开应该明白了吧? 果然,傅云开的脸色有些苍白。 是了。 许多世家女都不愿意嫁将士。因为将士不光不能守在家里,需要长年驻守边关,而且还随时有生命危险。 赵五姑娘,既然能干又漂亮,身份地位也不低。她嫁谁不好,非得嫁一个像他这样不知何时就殒命的边关将士呢? 傅云开的嘴里全是苦涩。 他将面前的酒杯拿起,一饮而尽。 “我明白了,多谢伯父。”他站了起来,“伯父慢用,小侄还有事,就先走了。以后有时间再约到一起喝酒。” 说着,他对赵元勋一抱拳,转身就出了门。 赵元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坐在那里慢慢地把酒杯里的酒喝完,站起来走出去,吩咐酒楼伙计道:“结账吧。” “爷,刚才那位爷已经把酒菜钱付过了。”伙计道。 赵元勋怔怔地看了外面一眼,轻叹一声,招呼随从道:“走吧。” 回到家里,赵如熙已经吃过了饭,正在正院里教赵靖泰画画。 赵元勋走过去,坐到他们旁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忽然问赵如熙道:“平南侯府那门亲事,你真不再考虑一下?我觉得傅云开真的很不错。” 赵如熙早在他满身酒气地坐在这里不说话,就猜到了他的心思了。 她摇摇头道:“不必了。他本人好,不代表这门亲事好。” 赵元勋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倒也是。” 他并没有忘记昨晚上女儿跟他分析的那一番话。 他只是有些可惜。像傅云开这种无论为人处事,还是身份能力、容貌身材,都这么优秀的年轻人,着实少见。错过了,他真的替女儿可惜。 女儿认识不到傅云开的优秀也好。要是被他所吸引,又明知这桩亲事不妥当,不光对自己不好,对伯府也不好,女儿定然会痛苦纠结。 不如就这样让这件事过去吧。 赵元勋打定主意,以后再不在女儿面前提起傅云开。 赵元勋和傅云开都不知道,在他们各自回去后,一个灰衣人去了五皇子的别院听涛轩,将酒楼里赵元勋和傅云开的谈话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萧令衍。 萧令衍听到赵如熙果然拒绝了这门亲事,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金子,抛到灰衣人面前:“办得好,赏你了。” “多谢主子。”灰衣人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萧令衍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走到桌前用德文写了一封信,让小六子叫了另一个灰衣人来,将信交到他的手里:“明日你想办法送到赵五姑娘手里。” “是。” 灰衣人走了没多久,萧令衍就被萧令谱叫到了他的别院。 萧令谱打量着自己这个弟弟,满脸老父亲的欣慰:“你小子行啊,长大了,能耐了。” 萧令衍自然知道萧令谱说的是什么事。 他佯装茫然地道:“哥,怎么了?” “傅云开去跟绥平伯府提亲,被拒了。”萧令谱说起这个,还觉得不可思议。 他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绥平伯府会拒绝这门亲事的?” 作为需要依靠平南侯府夺皇位的人,他自然不会不关注傅云开的亲事。 这段时间傅云开频频请赵元勋喝酒,不用说他了,他相信关注平南侯府动向的太子和几位皇子,以及京中的一些有心人,都注意到这件事。 他对傅云开这个选择是很不高兴的,不管这门亲事成不成,都代表平南侯府有自己的小心思。不过相比起其他世家来,跟绥平伯府结亲倒在他的容忍范围内,因此他暗地里也没有过多干预。 当时萧令衍曾对他说,绥平伯府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让他放心。待他问原因时,他却什么都不说,只让他看结果。 现在结果果然被萧令衍说中了。 所以他很是好奇,弟弟是怎么分析得出结论的。 “这有什么难预料的?”萧令衍一摊手,“就算绥平伯想不明白,赵五姑娘想不明白,可那位赵五姑娘不是有师父和师兄吗?他们怎么可能让绥平伯府搅进这一潭浑水里来?” 他轻笑一声:“枯木先生可是向来不沾这些事的。他的三个徒弟,也都是清流,从来不站派系。正因为如此,吴怀寺那个吏部尚书的位置才能坐得稳不是吗?否则哪个派系的人坐上去都得被扯下来。” 萧令谱摇摇头:“如果绥平伯府去跟枯木先生商量,这门亲事自然不成。但我估计他们根本就不会考虑这个。两府的爵位相差不大,但地位却云泥之别。不说别的,赵家姑娘嫁给云开,绥平伯府里的男孩儿想要在军中谋个职位都是轻而易举的,想升官也不难。更不用说云开还长得一表人才,口才能力都不错,是京城各位夫人眼里的乘龙快婿。” “所以我觉得,绥平伯府的人不会看得那么远,想那么深。看到傅云开上门提亲,就会受宠若惊的答应下来。没想到他们会拒绝。” 他有些好奇:“不知道他们是找枯木先生商议过,还是府里有能人,看得懂局势。要是没跟枯木先生商议,我倒想见见他们府里那位看穿这其中道道的能人。” 萧令衍听兄长这么说,他的心里没来由的得意起来。 赵如熙可不就是厉害么?上辈子她导师被人污蔑,她可是凭自己一已之力把真相查出来,并且设了个局让对手自暴其丑,还了导师的清白。 现在她看了这本书,对整个朝堂局势有了大致的了解,并清楚未来走向。一眼看穿这些人背后的算计,不是应该的吗? 不过这些他就不能跟萧令谱说了。他也无意跟兄长争论。 他从桌上拿起一块点心,扔到自己嘴里,得意洋洋地道:“反正结果是我预料对了。” 萧令谱斜睨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第三百零八章 老乡再见面 傅云开回到府里,管家早已等着了。 看到傅云开脸色难看地从马车上下来,他心里“咯噔”一下,感觉不妙,本想问一下结果的,现在愣是一声都不敢吭,跟在傅云开身后进了屋子。 傅云开坐到椅子上,沉着脸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半晌,他方道:“官媒、聘礼什么的,都无需准备了。他家拒绝了亲事。” “拒绝了?” 尽管从傅云开的脸色上猜到了这个结果,管家还是很吃惊:“怎么会?” 在他看来,这京城里,自家世子爷可谓是千里挑一的女婿人选了。 原先世子爷的未婚妻没死,都还有不少的贵女当面对他表白;也有不少的大人物表示过想将女儿嫁给世子爷的意愿。 那个未婚妻死后,这半年来,请媒人上门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就算世子爷是二皇子的伴读,跟三皇子、四皇子走得近的大臣都表示过结亲的意向,拉拢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他们平南侯府,不光受圣宠,世子爷本人也出色,还代表了兵权。 一个小小的破落绥平伯府,空剩了一个爵位,啥都没有,世子爷看上他家姑娘已是很抬举他们了,要不是这位赵五姑娘拜了枯木先生为师,在管家眼里,赵家的姑娘也只配给世子爷作妾。 所以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绥平伯府会拒绝这门亲事。 傅云开并不知道管家的心理跟自己母亲一样的膨胀。 他长叹一声道:“他说他女儿才寻回来,想多留几年;还说五姑娘喜欢画画,想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人。” 管家的脸色比傅云开还要难看。 这明显就是托辞。 他家姑娘连世子爷都看不上,难道还想嫁给皇子不成? 见世子爷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他倒了一杯茶,便识趣地退了出来。 “爹。”一个梳着妇人头的女子凑到他身边,轻唤了一声。 管家听到自己闺女的声音,转头看了她一眼。 “爹,家里有点事,我找您说话。” 女子拉着父亲到没人的地方,这才开口道:“爹,夫人派我来跟您打听世子爷的亲事如何了。” 管家的眼珠子转了转,道:“被拒绝了。好像是绥平伯府不舍得赵五姑娘那么早就出嫁。” “啊?”那女子吃惊地叫了一声,赶紧用手帕捂住了嘴。 “这件事你可别胡乱往外说。对世子而言这可不光彩,要是传得满府都知晓,让他查到是你我传出去的,咱们父女俩都落不着好。”管家严厉地警告她道。 “是,爹爹放心,我一定不会往外传。”女子道。 管家这才满意了,挥手道:“去吧,少到外院来瞎逛。” “是是。”女子赶紧离开了。 望着女儿的背影,管家的胡子翘了翘。 他女儿得这了消息,恐怕不光要禀报夫人,得一笔赏钱,还会到二公子那里去邀功。 反正这事瞒不住,世子爷估计也没特意想瞒着夫人和二公子的意思。既如此,就让他女儿得些赏银也是好的。 夫人知道这件事会如何想他不知道,但二公子肯定是盼着世子爷娶赵五姑娘的。这样他就能搭个顺风车娶赵六姑娘了。 二公子在得到消息后如果能在世子爷的婚事上出一把力,那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 翌日赵如熙中午放学后刚上马车,就收到了青枫递给她的德文信。 赵如熙想了想,让高卫强去康家画院跟厨娘说一声,说她有事要去庄子上一趟,不在那里吃饭了,这才让鲁伯调了个方向,去了信里所说的地址。 这次萧令衍租的宅子比上次好许多,是个两进院落。两人在内院里说话,下人们至少能在外院里呆着,不至于要避到门口去。 萧令衍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以后咱们还是少见面,主要以通信的方式联系。就算要见面,也别选这个时候。我往时都这时候去我师父的画院吃饭的,忽然间不去,他们定然要问,容易暴露行踪。到时候我还得撒谎掩盖,太麻烦。”赵如熙一进去就道。 萧令衍下意识就要跟她斗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点头道:“好。” 看着这么乖顺的萧令衍,赵如熙还真有些不习惯。 她瞥了这家伙一眼,坐下问道:“你是有什么想法了吗?” 萧令衍推了推桌上的碟子:“饿了吧?先吃些点心吧。” 赵如熙打量了一下,发现碟子里装的竟然是乳白色颤颤巍巍的小方块。 她拿起旁边的勺子舀了一块进嘴里,点心入口即化,一股带着乳香和椰香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她眼睛一亮。 萧令衍见她这样,不由一笑:“我记得你喜欢吃这种带着椰香的生奶豆腐,特意叫御膳房的人做的。” 赵如熙古怪地看着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又有什么事情求着我?” “你这女人。”萧令衍无语。 他身子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整个人极为放松:“咱们好歹是老乡,又是同一战壕里的人。我对你好点,不是应该的吗?你呀,要习惯,懂吗?” “呵!”赵如熙回他一个冷笑。 但这不耽误她欢快地把碟子里的生奶豆腐吃完。 萧令衍望着两腮鼓鼓跟小仓鼠一样的赵如熙,眼神异常柔和。 赵如熙被他盯着不自在,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举了举碟子:“你不吃?” “我吃过了。” 萧令衍见她把最后一块放进嘴里咽下,这才问道:“关于做什么,你有什么想法了吗?” “想法很多。”赵如熙掏出手帕擦了擦嘴,“但需要跟你确认一下现在的钢铁冶炼技术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弹簧能产生得了吗?” 萧令衍点点头:“圣耀皇后去世前十几年,一直在致力于钢铁冶炼。现在炒钢冶炼技术还不错的,炼出来的钢铁,只要要求不太高,应该够咱们折腾。不过如果你对弹簧的要求更高的话,我可以提点那些人一下,让他们制出弹簧钢。” 第三百零九章 赚钱的项目 他俩的专业虽然是工业设计偏机械方向,但因为设计时需要了解材料的性能,两人对设计过的东西的原材料也有所了解和涉猎。又因为学霸属性,使得他们对原材料的研究不会只停留在表面上。 两人性别不同,性格有差异,感兴趣的东西也不同,所涉猎的面不一样。或者同样的东西,两人了解的点和深度、广度也并不相同。 如此,两个臭皮匠凑一凑,再借助古代的这些能工巧匠,投入试验,想要在大晋来一场小规模的工业革命,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听萧令衍这么一说,赵如熙就点点头:“合金弹簧钢主要是硅锰系钢种,含碳量稍低,主要靠增加硅的含量提高性能,这些配比我不是很清楚,你手上如果有资源,完全可以叫工部的冶炼工匠试一试。” 她绞尽脑汁回想起自己对钢铁冶炼方面的知识:“另外还有硌、钨、钒的合金弹簧钢,还可以在硅锰钢的基础上加入硼、铌、钼等元素……” 萧令衍作为男孩子,天生对这方面对女孩子更感兴趣。赵如熙说的这些,他都知道。 “放心,我心里有数。应该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让他们冶炼出新的钢材来。我的车辆的钢丝和轴承都得靠他们呢。”他道。 提起这个,赵如熙问道:“橡胶有没有?” 萧令衍摇摇头:“只能让人去采杜仲胶。这个急不来,需要时间。把它交给我就行。” 他看向赵如熙:“你需要弹簧,是想做什么?” “我想做机械钟。”赵如熙道。 像表那种精细的机械她肯定做不了,但那种大的落地钟,让工匠进行手工制作,先花大功夫做上一两台,她觉得还是可行的。 萧令衍的眼神顿时一亮,一拍扶手道:“这个主意好。” 他和赵如熙都曾跟自己的导师去德国做过项目。他在德国呆了五个月;赵如熙则在那里呆了整整一年。 他们这种做机械设计的人,遇上机械都会不由自主地研究一番。德国钟表制作如此精细,他俩对此都有研究。 赵如熙道:“其实我本来想做印刷的。十五世纪中叶欧洲发明的螺旋式手板木质印书机,根本就用不着钢铁,我画个图纸,叫几个木匠,不用多久就能把一个印书机给制出来。” 萧令衍点头:“这个完全可以。我记得你曾跟你导师设计过一种新型的印刷机。” 只要清楚印刷机的原理,再参观过这种老式的木质印书机,完全可以把它复制出来并进行改进,铅活字于他们而言更是没问题。 “我是陪许雪去书铺里卖话本的时候有这想法的。这东西做出来之后,起码能降低读书成本,提高一点大晋的识字普及率。”赵如熙叹了一口气,“但这东西一旦做出来,对印坊和书铺的冲击力就太大了。而且赚的钱也不多,属于细水长流型。拉仇恨值却是一流的。弊大利小,不划算。所以想了想,我就放弃了。” 萧令衍的眉头皱了起来。 知识,往往掌握在统治阶级手里。大的印坊、书铺作为知识的传播手段也不例外。京城、北宁这些地方的大印坊和大书铺都是各世家开的。其他地方自然也是如此。 一旦印书机被制作出来,印刷的成本降低,书籍的价格肯定会便宜许多,能读得起书的人也会相应增加。虽说这造福了许许多多的读书人和普通老百姓,长期来看对整个大晋都是有好处的,但不可否认,短时期内绝对会触犯开印坊和书铺的世家的利益。 历史上多少变法都是因为触犯统治者和大地主利益而失败的。有他在,他虽然能保护赵如熙,但在马上就要到来的两场政治斗争来临前去跟世家站在对立面上,就为了争一点金钱上的利益,完全没必要。 “你说的对。这件事,可以做,但不是现在。以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赵如熙一眼,“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慢慢来,不着急。” 赵如熙摆摆手:“这不光触犯世家的利益,而且还让许多以此为生的人没饭吃,比如以抄书维持生计的书生,印坊的工匠,开书铺的一些小老板和伙计。机械制作出来,解放了劳力,其实就是让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失业。这种事有点损阴德,所以咱们还是缓一缓的好。” 任何工业革命不可避免地带来劳作者的失业。 如果有心人拿这个来做文章,鼓动那些作坊劳工来找她闹事,就算她外有师父和师兄护着,内有萧令衍帮忙,她都[]得惹一身骚。 反正这件事现在做不划算,麻烦太多。 “我思来想去,觉得干脆就赚有钱人的钱算了。制几个大座钟出来,送一个给皇上,再卖几个天价,这钱来得快,赚的还是有钱人的钱,不要太爽。等过了半年一年,咱们再重新推出更精美、走得更准的钟,重新拟个高价。” “对。”萧令衍抚掌,“其实印刷那里也可以走这样的路子。咱们把印书机弄出来,可以卖机子啊。等赚上一笔钱,再把机子改进一下,把这些世家的钱重新收割一茬。” “萧恪。”赵如熙用手指点了点他,“我发现你可真坏。” “彼此彼此。” 两个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那就先进行这三个项目吧。其他的有机会我再搞搞。”赵如熙说着,又问萧令衍,“翡翠的事,你派人去了没有?” “那天跟你说完,第二天我的人就出发了。我一路设了联络点,有结果了会飞鸽传书回来。”他问,“你买了人吧?训练得如何了?我这边找到玉石后,你的人能派过去采买运输吗?” 赵如熙点点头:“我感觉应该可以。” 让周春和马胜带些人去,她感觉还是可以的。这两个人的能力似乎都不错。 翡翠的价值现在还没有发掘,在别人眼里这玩意儿就是石头。从南边把石头运回来,风险不是很大,周春和马胜这些人应该能胜任。 第三百一十章 命令他们就地结婚 “那行,我那有消息后,就通知你。”萧令衍道。 赵如熙催促道:“你不是说你进了工部后,介绍那些匠人的徒弟给我吗?我现在急需玉匠、木匠和铁匠。” “我才进去,还没混熟。过几日打听清楚了再把地址给你。外面厉害的工匠我也会派人去打听打听,你只管耐心等我消息就好。” 赵如熙也知道萧令衍身份特殊,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做什么都不能太急,免得露了行藏。 她道:“没事,如果不方便就缓一缓,我这里也不是太急。实在不行我自己打听也行。” 与自己的生意相比,自然是萧令衍的安全更重要。她可以让几位中人帮着打听。 萧令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这是在关心我?” “我是怕你连累我。”赵如熙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好好好,是怕连累我。”萧令衍显得特别的好脾气,“以后我不跟你吵嘴,一切都听你的。” 赵如熙得意地看他一眼:“这就对了嘛。要是惹恼了我,我拍拍屁股走人,带着一家老小到江南去。到时候你可是哭都没眼泪出。” “所以还是要多谢赵五姑娘心怀慈悲,拯救我这个小可怜。”萧令衍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滚。”赵如熙踢了他一脚。 这家伙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十六岁就长得腿长脚长。偏还懒洋洋的坐没坐相,脚都快伸到她面前来了。 “对了,还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赵如熙正色道。 “你说。”萧令衍坐直身体,表情也严肃起来。 “傅云朗和赵如语是这本书的官配,他们是一定要在一起的,否则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大动静来。要知道这本书的一切都是为他们服务的。有时候为了让他们在一起,作者设计个天崩地裂、末世来临都在所不惜,一切为情节需要嘛。所以你还是想办法让他们赶紧在一起吧。让他俩祸害彼此去,别连累咱们。” 她看着萧令衍,眸子里全是认真:“你别不当回事,一定要记住,尽快让他们在一起。另外,也让傅云朗在事业上干出点成就来,让他走上人生巅峰。没听过那句话吗?‘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不顺着情节来,而是逆着情节走,我担心咱们再折腾也敌不过作者的笔一歪。” 萧令衍“啧”了一声,鄙视地看她一眼:“你这逻辑!只要咱们继续活着,就是逆着情节来。你还想当乖宝宝不成?” 赵如熙也鄙视地看他一眼:“细节不重要,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反正他们就想要结果,赵如熙的人生巅峰是嫁给傅云朗;傅云朗的人生巅峰是成为一个人物。就算咱们不能为了让他上位就弄死傅大勇和傅云开,也能让他爱情如意、事业有成吧?这样的话,这本书就不会崩。否则咱们都不能好好活。” 萧令衍点点头:“有道理。”他摸摸下巴,“行,到时候我就命令他们就地结婚。” 赵如熙被他这句饭圈的话给逗笑了:“这个可以有。” 看着赵如熙那明朗的笑容,萧令衍的心情也异常明媚。 “正好我也要做生意赚点钱,来迷惑众人。不如干脆就让傅云朗替我做事吧。他不是要做生意吗?干脆就让他代理好了。他哥哥是我哥的伴读加好朋友,他又成了我的生意代理,也免得傅大勇三心二意,不跟咱们一条心。没准上辈子他们就是因为三心二意,被人利用才死得那么惨的。”他道。 听到这里,赵如熙想了想,漂亮的眼眸熠熠生光:“要不然,让他做我的对手吧。反正在他眼里,开银楼时我就已跟他结下仇怨了,现在再来打擂台也不错啊。我一个人赚翡翠的钱太危险,用他来吸引一波世家的仇恨值,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萧令衍摸了摸下巴,点头道:“行,那就么这办吧。” 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赵如熙便站起来准备走:“有什么事写信就好,少见些面。” “你这叫不叫过河拆桥?我来跟你见面,解决的可全是你的问题。”萧令衍对她的绝情十分不满。 “我的问题?要不是你,我能有问题?”赵如熙斜睨他一眼。 “好好好,你说的都是对的。”萧令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立马投降,“是我有问题。” 赵如熙狐疑地看他一眼,总感觉这个萧令衍跟自己认识的萧恪不大一样。这家伙不跟她抬扛,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萧令衍轻咳一声:“回去小心些。有什么事想要联络我,就叫人送信到这里来。这个宅子我常年租下了。” 说着,他掏出一把钥匙,交给赵如熙:“这是宅子的钥匙。” 说着,他走出外面,指着廊下的一个花盆道:“看到这个青花瓷花盆了不?上面的花纹是缠枝莲,与其他花盆都不一样。这个花盆每次放的位置有可能不一样。你让人送了信来,就压在这个缠枝莲花盆下面。” 赵如熙看了看,廊下隔得几步远就放了一个花盆,那些花盆上的图案不是梅兰竹菊就是花开富贵,要不然就是某个故事的图案,只有这个是缠枝莲。 花盆不大不小,便是女孩子都搬得动。 她点头道:“好,我记住了。” 出了门,赵如熙没回画院,先让青枫去买了些吃食,这才到城外与高卫强汇合,去了一趟庄子。 高卫强是赵元勋暂借给她的,她并不想让他知道萧令衍的存在。所以刚才在来的路上特意支开了他,让他去买几斤猪肉给庄子上的人加餐,约好在城门口等着一起去庄子。 她到庄子上打了一转,这才回了画院。 进画院前,她将几个地址和一个荷包交给高卫强:“这是五个中人的地址,你去找他们,问问他们认不认识极厉害的玉雕匠、木匠和铁匠,认识的话把地址给咱们,我要找他们打制一些东西。荷包里是银子,你看着给他们些中人费。” 第三百一十一章 怎样才不亏 每个中人都有自己的办公地点,那就是各大茶楼。需要找中人就去茶楼找。要是正好遇上中人不在,可以花点钱让小二给中人留言。 “是。”高卫强接过了荷包。 “你打听完就回府吧,不用过来了。到时候我跟师兄他们一起回京。”赵如熙又叮嘱道。 “多谢姑娘。”高卫强拱了拱手,翻身上马,转头离去。 赵如熙这才进了画院。 一个人抬起头来,朝赵如熙绽开了一个笑脸:“小熙。” 赵如熙惊喜地叫了起来:“若彤姐,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早就说要跟你学画画吗?前段时间生病便没来。我祖母寿辰后,我本要来的,偏书院的课欠了不少,这段时间就一直在补课.好不容易今儿下晌没课了,才有空过来。” “那你以后除了丁班的课外,下午都有空来画画了?”赵如熙问道。 萧若彤点头:“嗯,对。过了年后我可能会加课。崔夫人让我把甲乙丙班的书法课一起接了。我想着也没什么事,上上课也好,便答应了。” 她原来只是因为心情不好,镇南王妃想让她散散心,便让她来了北宁女子书院授课。当时只接了普通班丁班的课。 “忙点好。你看我忙得脚不沾地,日子不知过得有多快活。”赵如熙道。 这话说得旁边的吴宗都笑了起来。 大家都在画画,需要安静,赵如熙也没多跟萧若彤闲聊,看着她已在康时霖的指点下把画架什么的都准备好了,便指点她画起画来。 敞轩的画台上摆的已不再是那个桔子和花瓶了,而是白瓷的碗、碟、花瓶、茶壶和几样大小形状不一的水果。不过原来的圆锥体和圆柱体摆在另一个角落,龚城一个人正对着它们画。现在萧若彤过来,倒是有伴了。 待赵如熙从萧若彤身边离开,吴宗放下手中的画笔,跟她招了招手,起身往花园方向走了走。 赵如熙会意,跟着他去了后花园。 赵如熙看得出吴宗表情的凝重。见他半天不说话,心情也不由有些紧张:“师兄?” 吴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她唤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问道:“师妹,咱们想要学会画人像,画成你那样,还需要学多久?” 赵如熙眨巴眨巴眼,思忖着他的用意,道:“如果你们着急,我也可以加快些速度。” 其实画素描的步骤,因人而异。有人分六七步,有人分二三步,还有的人没有步骤,随心所欲。步骤不重要,最终呈现的画面效果才是关键。 花三千两银子束脩报名学画画的,都是经过康时霖筛选过的。以老头儿那龟毛的性格,没有绘画天赋、没有一定的绘画名望、性格还叽叽歪歪的,都不会被选进来的。 因此这群人绘画天赋是没得说的,绘画功底也很强,对于线条的运用更是甩赵如熙几条街。他们所缺乏的,只是三维立体的绘画理念和西方绘画里用光和影来表现明暗的技巧。 因此在画了圆锥、圆柱体和水果、花瓶后,赵如熙其实就可以直接就让他们开始画人像了。 但赵如熙为了表明他们的三千两束脩花得很值,愣是打算把现代入门者开始学绘画的步骤都让他们来一遍。 反正这些人里,有正经事情的没几个。他们追求的是对绘画艺术的极致体现。让他们学精一点,学细一点,也符合他们的意愿。 赵如熙早已让绥平伯府的管家刘全找了京城最有名的雕刻师,用汉白玉石雕刻了两尊人头像,准备让他们画完多个物体素描后,就画汉白玉石像。 画完石像,她才会在下人里找几个模特,让他们画人物头像。 “不,我们不着急。”吴宗满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如果我们想慢一些呢?” “嗯?”赵如熙的小脑瓜转了转,想到这么久都没开起班的大理寺培训班,她问道,“是不是皇上下旨的那个班遇到了些麻烦?” 她不待吴宗回答,又道:“慢些自然没问题。其实画完多个物体,咱们还需要画汉白玉头像。起码画上两个汉白玉头像后,咱们才开始画真正的头像。” “你也知道,老人、孩子的肌肤是不一样的,咱们先画小孩子,再画老人。然后还可以找不同长像不同类型的人物来画。这样画下来,咱们这个班至少还得再开两个月。” 在现代学素描,从入门到精通,至少得半年时间呢,有些人半年时间都不一定能画好。就算这群人绘画天赋很强,也有绘画基础,对画画还很痴迷,能从早到晚的画,但学素描学三个月一点也不过份。 三千两的班,跟一千五百两的班,那肯定是有区别的嘛。“精益求精”这个词是怎么说的?那必须在三千两班体现出来啊。 “三个月,对那个班来说,又有些久了。”吴宗皱着眉沉思道。 这一回赵如熙算是彻底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一摆手道:“师兄你也别绕弯子,直接告诉我,他们学多久才觉得那一千五百两花得不亏就是。我保证按你说的时间来安排教学。” 她笑了笑:“精的有精的学法,粗糙的有粗糙的学法。他们也不需要像咱们一样,画人像画得能成收藏品;他们只需要画得有八九分相像,能把人犯找出来就成了。我在大理寺画的其实就是简约风格,跟真正的素描还是不一样的,后者更为精细。” 吴宗脸上的郁气顿时一扫而空,恢复了平时的明朗:“那就没问题了。我看啊,你就踏踏实实地给他们上两个月的课吧。” “成。”赵如熙爽快道。 “那就没问题了。你准备准备,大概五天后就会开班。纸你不用担心,我们大理寺会准备好。就是炭笔你得多弄些,画架和炊饼也由你来准备。” “多谢师兄。”赵如熙感激道。 这时代的纸比较贵,供那么多人画画,不是一个小数目。这笔钱由大理寺出,也是张常慎和吴宗给她的人情。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三千两入股 画架是可以重复使用的;炭笔、炊饼不值钱。但这些东西由她来准备,说闲话的人也少些。 肯定是有人看她赚钱太容易,得了红眼病,因是皇上下的圣旨又不敢公开指责她,就在下面说闲话瞎哔哔。吴宗师兄听了不舒服,这才让她把绘画班的节奏放慢些。 否则作为大理寺的官员,肯定希望这些官吏早一日学会,早一日回去发挥作用,而不是叫她放慢节奏。 她现在又领了师兄的一个大人情了。 “师兄,既然这事招人眼,那你跟张大人说,让他往下面传话,一个省就少来些人吧。一个省来三五个人,可以三四个省一起学,我这个班就能很快办完了。我也省事,下面也少花些钱。你也知道我要做买卖的,少在这上面赚些钱,也算是我为大晋做的贡献了。”赵如熙道。 原本说一个省来十几个人,一个人即便一千五百两银子,一个省下来就有二三万两的收入了。大晋的省份还挺多。这么一算下来,她光这一项也有三、四十万两银子的收入,确实是太打眼了。 一下子就拉足了别人的仇恨,她还怎么猥琐发育,偷偷赚钱? 这样不好。 “那倒没必要。”吴宗道,“为了别人的闲话,咱们还不能活了?你只要把时间拉长些,显得这笔钱赚得并不容易就成。其他的别理那么多。咱们的一幅画,都是几千上万两银子一幅,难道你把自己独特的画技教给别人,收一千五百两都收不得?” 听吴宗这么说,赵如熙就不说话了,点头道“成,那我听师兄的。” 这乖乖巧巧的模样,让吴宗心里很是熨帖。 其实赵如熙知道,如果没有康时霖和三位师兄,她这笔银子是怎么都赚不安稳的。她是承了他们大情。 她正好有事要跟他们说“师兄,我以前跟你说过,我打算叫人去南边采买一种叫做翡翠的玉石,准备开一家银楼。前段时间我已派人去打探了,想来不日就有消息。你跟师父、二师兄交的束脩,我打算把它们放进去当成入股,到时候赢了利,给你们分红。” 她见吴宗要说话,赶紧摆手“我知道你们不缺钱,但我承你们关照良多,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总不能拒绝吧?这是不把我当一家人呢。” 说着,她用威胁的小眼神看着吴宗。 吴宗的心里暖洋洋的。 他开始对赵如熙好,不过是因为她是师父的徒弟,看在师父的面上总要照顾她一二。可相处一段时间后对赵如熙好,那就是因为赵如熙自己了。 这个小师妹很懂事,为人处事没得说,知恩图报。最重要的是她很有能力,遇到事情基本都自己处理了,还处理得极为漂亮。不说别的,只说上次在大理寺画罪犯画像,就让吴宗在张常慎面前露了个好大的脸;因为办这个绘画培训班,皇上还特意召他去过问了一次。 另外小师妹的性格也讨喜,说话幽默风趣,做事干脆爽利,特别对吴宗的脾气。 反正小师妹在吴宗眼里,真是很讨人喜欢了。 要不是男女有别,他真想像师父那样,伸出魔爪揉揉师妹可爱的小脑袋了。 “成,那师兄就不跟你客气了。”他爽气道。 赵如熙立刻给了吴宗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又狗腿地道“那师兄,你跟师父要不要再投点?还有大师兄那里,你帮我跟他提一下吧。他如果有意,也拿三千两银子来入股。” 师父就不用说了;三个师兄里,就数吴宗照顾她良多。她想多回报师父和吴宗一点。龚城用三千两束脩投了股,这就可以了。 但一个师父两个师兄都投了股,以后有分红,光撇开吴怀寺着实不好。 “我跟师父就不再投了。有这些就够了。” 相处一段时间,吴宗知道赵如熙是个做事靠谱的。她既叫他们再往里投钱,这项营生很大的可能性能赚钱。他跟师父自然不能再占小师妹的便宜。 “大师兄那里我帮你问问。如果他拒绝就算了。反正你问过,以后没钱分,他也不好说什么。”吴宗这话明显在师兄、师妹两者间偏向小师妹了。 “多谢师兄。”赵如熙朝他抱了抱拳。 吴宗摆了摆手“行了,你也别想那么多。没事我去前面画画了。” “对了,我差点忘了。”走了两步,他停住了脚步,从身上掏出一张银票来,递给赵如熙,“这是庆阳县主给师父的束脩,师父让我给你。另外你这段时间忙,没时间给她的银楼画首饰图的事,师父已跟她说了。她反正也不靠那银楼为生,前段时间你给她画的首饰图已替她那铺子打开了销路,也可以了。她表示没关系,还挺感激你的。” 赵如熙忽然觉得鼻子发酸。她真不知道如何感谢师父和师兄才好了。 师父和师兄,真是事事都替她考虑周全。 等吴宗回到前面画画了,赵如熙在花园里站了许久,才回了前面。 待傍晚大家都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赵如熙走到萧若彤旁边,道“若彤姐是要回京城吗?” 萧若彤手里还不肯停,一边画一边道“不回,我就住在这边的庄子上。” 赵如熙跟与她告别的人挥了挥手,对萧若彤道“大家都走了,天也快黑了,你就算住在庄子上,也不能太晚回去,要注意安全。” 云嬷嬷赶紧上前劝道“是啊,姑娘,其他人都走了,咱们也走吧。” 萧若彤这才停了手。 她转头看了看,发现院子里的人几乎都走了,只有周文柏老先生在慢悠悠地收拾东西,她不好意思地对赵如熙笑笑“我都忘了时间了。” 赵如熙见周文柏带着随从也走了,对云嬷嬷笑笑“我跟若彤姐说几句话,劳烦嬷嬷收拾东西吧。” “画纸卷起来,别折了。”萧若彤交代一句,这才起身跟着赵如熙到了旁边,问道,“是不是首饰画的事?枯木先生跟我说了。也是我考虑不周,没早点跟你说。你现在这么忙,肯定是没时间和精力画首饰图的。撷宝斋的生意也上了正轨,你不用再替我画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相劝 赵如熙点点头:“撷宝斋的事我要跟你道歉,我确实没时间和精力做这个。不过如果撷宝斋有需要,你让汪掌柜跟我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萧若彤一笑:“好。” 赵如熙看着她,认真地建议道:“若彤姐,你为什么不自己画首饰图呢?” “啊?”萧若彤一怔。 “你会书法,会画画,想来对于首饰的设计,定然有自己的审美和理解。你为什么不自己试着画一画,看看自己设计出来的首饰是什么样子,受不受人喜欢呢?咱们这样的人设计出来的首饰,定然比那些匠人强吧?” 她看萧若彤动心的样子,又道:“你就看那孟举人,不过是读过一些书,有一些文化,一旦从事首饰设计就比一般的匠人强。你我这样的人,不做而已,做起来,难道连他们都不如?” 萧若彤别看脾气温柔,其实骨子里最是傲气。被赵如熙这么一说,她立刻被激起了斗志。 她微抬了下巴:“那是。我就不信我不如他们。回去我就试试。” “好,那我就等着看了。”赵如熙笑道。 已经收拾好东西的云嬷嬷和小如听了这话,看向赵如熙的目光满是感激。 小姐虽说是放下了英国公世子,但从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未免孤单寂寞,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现在赵姑娘能激起小姐的斗志,让她把精力投入在画画和画首饰图上,再加上练书法和到书院授课,小姐的日子定然会过得忙碌而充实,没时间东想西想。 赵如熙顿了顿,对萧若彤道:“不过我叫你过来,还有一件事。皇上赏了我一个铺子,我也想用来开银楼。” 萧若彤怔了一怔,旋即笑道:“太好了。我先前还跟云嬷嬷替你可惜呢。你能画这么好的首饰图,自己又能干,要是能开个银楼多好。你要是不知道去哪里买宝石、玉料,只管去问汪掌柜,这些都是他张罗的,他准知道,而且拿的价钱定然不贵。” 世家办产业,一般不会主动跟客人报名号。但拿货的时候肯定要亮出名号的,这是信誉保障。镇南王府有权势,产业也不少。他们去拿货,商家见了,给的价要低些,也不敢做作任何手脚。 “不用不用,我自己找货源就好,不敢麻烦汪掌柜。”赵如熙摆手道。 同行是冤家,虽说她开的银楼在京城,撷宝斋在北宁,但客户还是有重合的。 赵如熙设计的那几件首饰,撷宝斋打制出来后,走的都是高端路线。 而高端客户是有数的,京城里舍得买名贵首饰的贵妇就那么多。以前她们因为撷宝斋的首饰新颖、价钱实惠,会光顾撷宝斋。可如果她们发现京城新开的银楼首饰式样也一样新颖,甚至不停地推陈出新;撷宝斋却再也拿不出那么新颖好看的首饰。那么这些贵妇自然会转移阵地,把赵如熙的银楼当成她们的主要消费地点。 这就算是赵如熙抢了撷宝斋的生意。 她要是再搭上镇南王府的路子去拿原料,那就太过份了。 不管萧若彤能不能设计出好的首饰,撷宝斋会不会被她抢生意,赵如熙都不想这么做。 至于拉萧若彤入股银楼,她也不是没想过。毕竟萧若彤对她很好。但她不想在生意上跟镇南王府扯上关系。等翡翠炒起来,她可以提供些翡翠原料给撷宝斋,让撷宝斋分一杯羹,入股的事还是算了。 萧若彤原来被镇南王妃和云嬷嬷逼着学人情世故,但她本就心思单纯,脑子里不是书法就是绘画,现在遇到事情还是不会想太多。 听到赵如熙这话,她点头道:“好吧。” 云嬷嬷不由对自家小姐很是无语。 她笑着对赵如熙道:“赵姑娘不要顾忌太多。说句托大的话,我家小姐的嫁妆不少,够她一辈子吃喝不愁的。开这个银楼也只是散散心,赚不赚钱无所谓。所以你也看到了,撷宝斋的价钱比起其他银楼来要实惠不少,所以买卖是不愁的。您想开银楼尽管开,不用顾忌我们。货源也尽管跟我们一起拿就是。有您加入,没准宝石商还能给更低一点的价钱呢。” 赵如熙见云嬷嬷说的真诚,便没有推辞,对萧若彤道:“那就多谢了。” 萧若彤一摆手:“这有什么?你也开了银楼,咱俩不是做了一样的事,有更多话可说了?” 她站了起来:“你还要回京城,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去吧。别城门关了进不去。” 赵如熙现在买了宅子,如果实在回不去也可以在这里住的。只是没跟家里打招呼,朱氏等人会担心,她不能这么做。她站起身来,跟着萧若彤一起出了门,挥手告别,回了京城。 第二日下午,汪掌柜便来了画院,给了赵如熙一个地址,又给了她一封亲笔信和一个信物,并且细细地告诉了她各种玉石和宝石的价钱,这才离开。 现在铺面、作坊,人员里的掌柜、伙计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货源也有了一部分,翡翠应该也很快就有消息,唯一缺的就是工匠了。 好在萧令衍第二天就让人送来了一些工匠的地址,五位中人也陆续给她介绍了一些工匠。 赵如熙让中人先打听了一番,接下来几日,就忙着对这些工匠逐一拜访。 “郑中人,这两天就劳烦你了。”赵如熙对如约在城亲会面的郑中人笑道。 “不劳烦不劳烦,能为知微居士做事,在下荣幸之极。”郑中人态度极为恭敬。 上次赵如熙请他们五个中人去,结果在城东佟中人那里买了许多下人,在城南王中人和城西余中人手上买了宅子和铺子,也买了一些下人。北宁的李中人也卖了一处宅子和一些下人。唯独他这个城北的中人,除了几个下人,都没能跟这位有钱又大方、为人还很仗义的知微居士做成一笔大买卖,让他心里十分郁闷。 但他手上的宅子、铺子地段不好,人家看不上;手上的下人也是不识字不机灵的,挑人的时候表现不好。他也没法子。 没想到知微居士竟然在这方面照顾了他的生意,叫他十分欣喜。 第三百一十四章 葛五 他们在城北乘马车走了一顿饭功夫,马车就停了下来。 郑中人带着歉意的声音在前面响起:“知微居士,前面巷子窄,马车进不去,只能委曲您在这里下车走进去了。” “没事没事。”赵如熙下了马车,朝四周打量了一下。 这里的环境跟城南、城西确实不能比。屋舍破败矮小,污水横流;来来往往的人都是穿短褐的,偶尔看到穿长衫的,衣衫也破旧,跟其他三个城区的光鲜人群迥然不同。 因知道今天要来这里,所以赵如熙和青枫、点绛穿的都是极低调简朴的衣裙,但仍跟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有几个在路边玩耍的小孩儿看到她们,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去去去……”郑中人赶紧把他们赶开,等小孩子要走,他又抓住其中的一个问道,“你们这里有个玉雕工匠姓葛的,叫葛五,住在哪一家?” 那小孩子六七岁的样子,是这群小屁孩儿里年纪最大的。 他听到郑中人的问话,警惕地看了看他,又打量了赵如熙三人两眼,问道:“你问他做什么?” 郑中人抬了抬手:“这位贵人想请他打制一些玉器。” 小孩儿仔细地看了看赵如熙,见赵如熙面带微笑,面容和善,不像是来找麻烦的,他小手一挥:“跟我走吧,葛五是我爹。” 于是一行人跟着这小孩儿往巷子里走去。 点绛从小在伯府长大,即便这段时间跟着赵如熙来回跑,也没见过这种地方。她生怕弄脏了裙子,提着裙子站在那里,感觉无处下脚。 可青枫跟着赵如熙去过庄子,庄子的屋舍还要破烂,路上不光有污水,还四处是泥泞。因此她能面不改色地跟着赵如熙走,还时不时地给赵如熙提提裙子。 点绛见状,也赶紧唾弃了自己的娇气,学着青枫的样子照顾赵如熙。 一行人东拐西拐,终于在一个小院子门口停了下来。 “进来吧。”小孩儿挥着手,率先蹦跳着进了门,朝里面大喊:“爹,有人找你。” 院子里“滋滋滋”的打磨声停止了,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从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看到了郑中人一行人,尤其是看到赵如熙明显是贵族小姐打扮模样,他的神情有些紧张。 “葛五师傅,我是这一片的中人,姓郑。这位是绥平伯府的小姐赵姑娘。”郑中人连忙自我介绍,并且介绍赵如熙。 他昨天只是在附近旁敲侧击地打听葛五,并没有跟葛五打过照面。 赵如熙在现代可没少跟工人师傅打交道。她微笑地颔首,直接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我想请你打制玉器。” 葛五听了,脸上的神情仍然没有放松:“谁介绍你们来的?”说着,他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郑中人。 郑中人有些懵,觉得葛五这反应不大正常,就仿佛怀疑他们是坏人似的。 赵如熙道:“葛五师傅,我是你二师兄王敬松介绍来的。” 萧令衍给她介绍匠人,是先打听到工部那些匠人的师兄弟或兄弟是否手艺高超,是否有机会请到;打听到以后,他给赵如熙的不是这些要请的匠人的地址,而是工部匠人的地址。 赵如熙把工部匠人的住址给了相应城区的中人,由他们去他们家中拜访打听,了解这些人的师兄弟或兄弟的情况,这才从工部匠人本人或家人口中得到要请之人的地址。 这样就抹去了萧令衍在其中的作用。 因此她并不怕提起葛五在工部里的师兄。 郑中人也连忙道:“是啊。我昨儿个才去了王师傅家里。王师傅一直夸你的手艺好。他家的琪哥儿还掂记着钰弟弟,说下回定要跟爹爹一起过来找他玩呢。” 果然,葛五听了这话,神情明显放松了下来,旋即就红了眼眶。 “我师兄他……还好吧?” “挺好的,就是很掂记你,希望你能振作起来。”赵如熙道。 葛五是工部玉雕匠人王敬松的一位师弟。能被王敬松推荐给萧令衍,他的手艺自然是高超的。像他这样的手艺人,那肯定是被各大银楼抢着要的,不会呆在家里等着赵如熙来请。 只是这位葛五运气不好,也不知他是言行里得罪了人,还是因为手艺高超被同行嫉妒了,他所在的银楼忽然失窃,丢的玉石还挺值钱。而当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葛五。老东家当即也不客气,把他送进了衙门。 王敬松和葛五的师父已经去世,几们师兄弟凑了钱,又东奔西走替他打点,葛五虽然吃了三年牢饭,倒没受多大的苦头,至少一双手还能做玉雕。 只是玉雕这一行,因为原料贵重,对工匠在品行上的要求十分严格。 葛五的口碑坏了,从牢里回来半年了,本来就难找到事做。好不容易找到个看中他手艺的银楼,人家一听他偷玉料的事,立刻把他给辞退了。他没办法,只能靠师兄弟们介绍一些客户过来,接一些零散活儿。 不过昨儿个郑中人打听过,因为玉料贵重,有好玉料的人是不放心找他们这些散匠雕刻的,都会去银楼,宁愿多花些钱。来找葛五做活的,都是些小商人,玉料质量不好,价格低廉,给的工钱自然不高。 有时候,葛五还会自己去采买一些低等玉料,雕刻成玉镯、玉佩后,自己上街售卖。 但生意并不好。 葛五听了赵如熙的话,露出了笑容:“几位屋里请。” 待大家进了屋里坐下,一个妇人提着茶壶进来,给每人各倒了一杯茶。 倒了茶后,她提着茶壶踟蹰着,没有马上出去。 葛五神色本有些心不在焉,感觉到妻子的异样,他抬起头来,对妻子道:“你出去吧。” 葛妻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抿着嘴转身准备出去。 赵如熙连忙道:“这是嫂子吧?你也坐吧,一起说说话。”说着,她看了青枫一眼。 青枫连忙拉住葛妻:“葛太太,您就留下吧。” 葛妻看了丈夫一眼,见丈夫没再说什么,这才在挨着门的小兀子上坐了下来。 第三百一十五章 忠勤伯府 赵如熙转头对葛五道:“葛师傅,我能看看你的手艺吗?” 葛五踌躇着,似乎有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联想起刚才父子俩的警惕和这夫妻两人神色的异常,赵如熙便知道他家肯定有了变故。 她问道:“你们……是不是遇到难事了?” 郑中人面上有些惴惴。 葛五的情况,他似乎打听得并不全面。看现在这样子,他恐怕是惹上了麻烦。 葛五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他垂下头去深吸一口气,这才抬起头来,朝赵如熙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没什么难事。只是赵小姐,如果你来是请我去做玉匠的,那就请回吧。我已经应下其他银楼了。” 赵如熙看了葛妻一眼,见她嘴巴张开又闭上,旋即低下了头,似乎放弃挣扎了。 她转头对葛五道:“如果葛师傅你找到了好去处,我自不会多说什么。毕竟人各有志,你应下了别人,自当遵守承诺。但我看你们的神色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定然有什么让你们为难。你也知道我是你师兄介绍来的,葛师傅你即便不能去我那里做事,如果能帮的,看在王师傅的面上,我也会伸手帮一把。” “多、多谢赵小姐的好意。只是这事……”葛五摇摇头,“就不劳烦赵小姐了。” 郑中人一听葛五惹上了麻烦,就有了退意,不主张赵如熙为了个工匠就去招惹麻烦。 可现在看到赵如熙似乎对葛五志在必得,他便出声道:“你们恐怕还不知道知微居士的身份吧?知微居士不光是绥平伯府小姐,还是枯木先生的徒弟。” 见葛五露出疑惑的神情,显然不知道枯木先生是何方神圣,郑中人又解释道:“枯木先生是圣上的表叔,是绘画圣手;他的大徒弟是吏部尚书,二徒弟是工部左侍郎,三徒弟是大理寺右寺丞。” 他对赵如熙做了个手势:“这位知微居士,是枯木先生的四徒弟。” 别处的小老百姓,可能对朝庭官员的职位高低不大搞得懂,但京城的百姓不一样。活在皇城根下,他们对于官职和爵位的高低都是了解一些的。 听到郑中人报出的这一串儿的官职,尤其是“圣上的表叔”和“二徒弟是工部左侍郎”这两句,葛五夫妻俩的神情都激动起来。 葛妻早在听闻赵如熙是“绥平伯府小姐”就想说话了,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一下子跪到了赵如熙面前:“求小姐救救我们。” 葛五赶紧起身,拉起妻子:“你别这样,别为难知微居士。” 他又朝赵如熙歉意地笑笑:“对不住,妇道人家,啥也不懂,您别见怪。” 他在银楼干了几年,比只在家里呆着的妻子更懂得人情世故。 他得罪了权贵,或许眼前这位小姐比那人地位更高、更厉害。但人家为什么要替他一个小小的匠人出头,而得罪同一阵营的权贵呢? 他又不是不可替代的要紧人物。 见葛五把妻子拉起来,赵如熙也没阻止。 等夫妻俩都沉默着落座,葛妻已经低下头去默默抹起了眼泪,她才问道:“你们能跟我说说事情的原委吗?如果我有能力,我会伸手相帮,因为我听说葛师傅的手艺不亚于王师傅,我希望葛师傅能到我的银楼里做事。” 她这么一说,葛妻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希冀地看着丈夫。 葛五自己也升起了一丝希望。 他道:“是忠勤伯府。” 他抬起头,看向赵如熙:“我以前就是在忠勤伯府家开的银楼里做事。后来银楼里有人诬陷我偷了玉石,忠勤伯世子和掌柜也不相信我,让我赔偿损失,还让我坐了两年牢。我出来后,忠勤伯府银楼掌柜又跑来邀请我,我当即就拒绝了。” “后来,我在师兄的介绍下进了一家银楼做事,结果忠勤伯府的人又到新东家那里传闲话,说我手脚不干净,我当即就被辞退了。后来我又找了一家亦是如此。他们家请不到合意的大师傅,就想用这种手段逼我回去。” 他低下头:“本来我都认命了,就想着在家里接点活儿,或自己进些便宜玉料来加工,自己到集市上售卖,虽收入极低,好歹能糊口养家。谁曾想,前些天忠勤伯世子忽然上门,貌似礼贤下士,亲自来请我回去做事,实则工钱开得极低。还说我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如熙见他说到这里顿住了,问道:“你答应了?” “怎么可能?”葛五抬起头,脸上满是愤懑,手掌不自觉紧握成了拳头,“都是他家害我成这样。现在又想用龌龊的手段逼我,用极低的价钱聘我,我怎么甘心?我自是拒绝了。” “只是……”他的嘴唇抖动着,满脸的愤懑变成了无奈与绝望,“他威胁我说,如果我不答应,我师兄就别想在工部呆下去,其他几个师兄弟也别想安稳地在银楼里做活儿。” “师兄弟们帮我良多,当初出事都是他们在东奔西走,这三年也是他们在替我养家,我怎么能连累他们?”他痛苦地埋下头去,双手用力地抓着头发,“所以对不住了赵小姐,我没法子去你那里做事。你们请回吧。” “你既然不是自己想去忠勤伯府家的银楼,那就没问题了。”赵如熙道。 如果是别家,她或许还要考虑考虑,查清楚情况才做决定。毕竟她不是一个人,她得为绥平伯府和师父、师兄们着想,不能给他们招惹麻烦。 可一听到忠勤伯府,她不带犹豫地就接下了这门官司。 忠勤伯府毕竟是原主生活了几年的地方,原书里对忠勤伯府的介绍也还算详尽,赵如熙很了解那家的关系网。 忠勤伯是四品显武将军,现在在禁卫军里任职。表面上他是保皇党,只效忠皇上萧圪。但三年后那场政变里,他明显是三皇子萧令恒的人。萧令恒一声令下,他就向世家举起了屠刀。 当年绥平伯府一倒,忠勤伯就把原主赶出府,让她冻饿而死,其实不光是因为嫌弃原主,而是在向新皇效忠,表明他们跟原太子一党所有有牵连的人都划清了界限。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为什么? 忠勤伯世子贾泽浚在原书里是个有龙阳之好、声名狼藉的纨绔,一直没有进军营效力,一事无成。但现在赵如熙觉得,没准这是他的假面目,以此来遮掩他替三皇子赚钱的事实。 因为忠勤伯府的生意表面上是忠勤伯夫人在经营,实则全是贾泽浚在打理。 如果她这番分析成立,那么即便抛开原主跟贾泽浚的旧怨,赵如熙既要站在萧令衍的阵营里,她跟忠勤伯府在生意上还是天然的敌对关系。 忠勤伯府现在想用龌蹉手段逼葛五回去,银楼现在定然急需大师傅。 同行是冤家,赵如熙即便现在不因为葛五的事得罪他们。等她的银楼生意兴隆,还是要跟忠勤伯府打擂台的。那还不如现在就把葛五抢到手里。 “我给你每个月二十两银子的保低薪水,另加每件首饰三钱银子的提成,请你做我新开银楼的大师傅。不知葛师傅是否愿意屈就?”她问道。 她给的这薪水,跟撷宝斋给大师傅的薪水一样。而撷宝斋给的薪水又是所有银楼里顶尖的了。 葛五在她说前一句话的时候就抬起了头来,这会儿听到这话,他表情呆滞地望着赵如熙,似乎是愣住了。 葛妻急了,一面应道:“愿意,我们愿意。”说着,她推了推丈夫,喜极而泣,“你快说话啊。” 葛五却结结巴巴地道:“可、可这样,您就得罪了忠勤伯府。” 赵如熙轻蔑一笑:“我还真不怕他们。” 葛五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他跪到地上,给赵如熙用力磕了几个响头:“多谢东家,多谢东家。” 葛妻也跟着磕头。 赵如熙轻叹一声:“起来吧。” 青枫和点绛连忙上前去扶葛妻。 “你们收拾东西,现在就跟我走。”赵如熙道,“我的马车是有伯府标志的。如果忠勤伯府盯上了你们,很可能马上就会有人去禀报忠勤伯世子。到时候他们硬把你们抢走,我也没法子从他们手上要人。” “是,我这就去。这就去。”葛妻不待丈夫说话,就急急转身,出门收拾东西去了。 葛五听了赵如熙的话也很紧张,对赵如熙拱拱手:“东家稍坐,我把孩子叫回来。”他担心忠勤伯府得到消息,把他的孩子给掳了去。 赵如熙对郑中人道:“还得劳烦郑中人去雇一辆车来。” “是。”郑中人对于京中豪门世家,又比葛五更了解一些。看到赵如熙敢硬扛忠勤伯府,他对赵如熙的背景就又畏惧了几分。跟赵如熙告辞一声,他脚步飞快地跑出去找车,态度比原先更为殷勤。 郑中人把骡车找来,葛五夫妻已快手快脚地把行李收拾好了。 夫妻俩锁了门,领着两个孩子,大包小包地跟着赵如熙出了巷子,上了骡车。 “郑中人,上半晌我怕是来不及再来城北了。这是葛五的中人费,您先收好。你回家去歇歇,下晌未初我们在老地方见面,再去拜访其他人。” “不不不。”郑中人连连摆手,“在下没把葛五的情况打听清楚,差点让知微居士惹上麻烦。在下愧疚还来不及,哪里还能再要您的中人费?居士放心,在下接下来定然好好打听,再不出今天的这种纰漏。” “不是你的问题。”赵如熙道,“忠勤伯府生怕风评不好,这事做得必然隐秘,你打听不出来也是正常。这钱你拿着吧。要不然,我接下来就不好意思劳烦你了。” 郑中人这才把青枫递过来的中人费接了,恭恭敬敬地给赵如熙行礼道谢,这才告辞而去。 赵如熙直接把葛五一家送到了她在城南买的那所宅子里。 “这个院子,就给你们一家住了。宅子里有井,厨房的用具都齐全,后面菜园里还种了菜。下晌我让人采买些米面调料过来,你们近段时间就先别出去了。另外,我会让人传话给工部的王师傅,免得他们担心。”赵如熙一一交代。 “多谢东家。”葛五一家又想磕头,被青枫拦住了。 接下来几天,赵如熙就这样一家家,把工部那些匠人推荐的、还有中人们推荐的、以及这些匠人自己又推荐的人都一一拜访,验证过他们的手艺。最后确定下来了有二十几人。 这些人当然不光是玉雕匠,还有木匠和铁匠。她把他们一一安置在她买来的三座宅子里。 原先她没打算做印书机,因此准备把北宁的宅子做员工宿舍的。现在既要做三个项目,北宁这座宅子就被征用了。 为此,她又叫人砌了一道墙,把一个院子从宅子里隔了出来,以作自己歇脚之用。 “姑娘,奴婢一直想不明白,您为什么不把同类的匠人放在一处宅子里呢?”青枫很不明白赵如熙的举动。 在她看来,城南的宅子既做玉雕作坊,那么玉雕匠人就应该全部被安置在那里。铁匠在城西的宅子里,木匠在北宁的宅子里。这样才合理。 可赵如熙倒好,十二个木匠被她分成三下,四个在城南,四个在城西,四个在北宁。玉雕匠人和木匠亦是如此。 这样不是乱套了吗?怎么好管理? “你看撷宝斋的作坊里,宝石加工、宝石镶嵌、玉石加工不是分开在不同的坊间的吗?我这样分也没错吧。”赵如熙笑道。 “哦。”青枫点点头,却还是感觉哪里不对。 撷宝斋的首饰加工作坊里,因为加工的原料及工艺不同,宝石加工、宝石镶嵌、玉石加工确实是分开的,不在一个坊间里。但人家都是一个大宅子里啊,只不过分在不同的院子或不同的屋子里而已。 可姑娘这三种加工,不光隔了城区,还隔了县城与京城的距离,实在让她想不明白。 见青枫没再问,点绛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虽满脸疑惑,却也没有问出来,赵如熙满意地微笑,转头望向了车窗外。 车窗外,高卫强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神情比以往都落寞。 第三百一十七章 互怼 赵如熙自然知道高卫强为什么会是这种表情。 想了想,她朝车窗外叫道:“高叔,明日马叔就要回来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高卫强正满腹心事地发着呆,被赵如熙这一问,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姑、姑娘……” “我身边很缺人,缺信得过的人。这段时间你跟着我,我觉得你很不错。但你原先在府里做护院头领,也跟在我爹身边那么多年。我要是开口要你,一来你自己可能不愿意;二来我爹恐怕也有想法。所以我其实挺犹豫。”赵如熙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 自打她说这边训练停止,高卫强的情绪就一直不高,她就猜到他可能想留在她身边。只是作为奴仆,他不能主动开口说不想呆在老主人身边,想跟新主子,这才一副愁眉莫展的模样。 高卫强这段时间的表现她还是挺满意的。他的能力比马胜还强上几分,也没去赵元勋面前多嘴多舌,更没有仗着是府里的老人,就对她指手划脚。 得知高卫强的想法后,她这两天也在犹豫。她相信她去问赵元勋要人,父亲是一定会把高卫强给她的。但她已买了这么多人了,又要走了一个马胜,要是再把高卫强要走,府里就没几个护院了。 再者,马胜是最开始跟着她的,他这段时间训练新人也很努力。另外也他知道萧令衍的存在。赵如熙许诺过要重用他的。 如果高卫强也到她身边来,他原先是马胜的上司,能力也比马胜强。要是让高卫强屈居在马胜下面,肯定不妥;要是仍让高卫强当马胜的上司,想来马胜心里也有疙瘩。 所以思来想去,赵如熙还是决定让高卫强仍回伯府去。 赵如熙这么一说,高卫强即便心里一百个愿意跟着赵如熙,也不好开口了。伯爷是姑娘的父亲,他能说不愿意跟着伯爷而愿意跟姑娘吗? “不过你家大儿子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吧?听说也很能干。不如让你大儿子到我身边来做护卫吧。如果他不方便离开家,你二儿子、三儿子也行。”赵如熙道。 高卫强的大儿子高升也在伯府里做护卫;二儿子高兴是赵元勋身边的小厮;三儿子高登是府里的门房。 赵如熙觉得,她把高卫强的儿子提过来,应该能皆大欢喜,至少对得起高卫强这段时间跟着她跑来跑去的这份辛苦。 果然,高卫强听了这话顿时一扫愁容,骑在马上对赵如熙作了一揖:“多谢姑娘。府里护卫也不缺高升一个,那小子年纪大些,也稳重,就让他来伺候姑娘吧。” “行。”赵如熙抬了抬手,“那晚上我回去就跟我爹提。” “多谢姑娘。” 他们现在刚从书院出来,准备去庄子上。 过几日大理寺的培训班怕是要开班了,赵如熙至少有一段时间不能时常去上课。因此这段时间尽量抽空去书院刷好感,以免崔夫人和夫子们太过生气。 工匠这几天即将陆续到位,赵如熙上完课就得去庄子把训练的新人一一安排到位。因此她现在忙得连午饭都没空吃,只能在马车上啃点心。 赵如熙跟高卫强说完话,正要把车窗的帘子放下,忽见三人骑着马不紧不慢地从高卫强身边经过。 感觉其中一人眼熟,她正要定睛看时,对方已勒住了马,放慢了速度,朝她拱手:“车里可是赵五姑娘?在下平南侯二公子傅云朗。不知能否跟姑娘到茶楼里说几句话?” 听到这个名字,赵如熙的脸色就淡了下来。 难怪她觉得面熟,傅云朗跟傅云开兄弟俩有几分相像。 她跟傅云朗能有能什么好聊的?还去茶楼! “不必了,我有急事,要赶着去庄子。何况我觉得跟傅公子没什么可聊的。” 有抢田庄之事在先,她对傅云朗没好脸色也属正常。 赵如熙说着,正要吩咐鲁伯加快速度,就见一个穿白锦袍的男子领着两个随从骑马从后面过来。 看到傅云朗,他放慢了马速,淡淡地跟傅云朗打了声招呼:“傅二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说完这句,他转过头来,先看了赵如熙一眼,再看了看马车上的标志,脸上露出兴味的表情:“这位是……赵五小姐?” 这男子身材高大,细长眼,薄唇,左脸颊上还有一颗黑痣,长相极为普通。 赵如熙非常不喜欢他打量自己的眼神,正打算把车帘放下,就听系统忽然在她脑子里响起:“宿主,这是书中原主的丈夫贾浚泽。” 贾浚泽?忠勤伯府世子? 赵如熙这一瞬的错愕间,贾浚泽已在车窗外开口了:“赵五小姐,我银楼的大师傅葛五,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赵如熙:“……”一见面就炮轰,看来这人来者不善,没准是故意来找岔的,根本不是路过。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的厚脸皮,道:“据我所知,葛五原先没有东家,没跟任何银楼签过契约。你说他是你的大师傅,说不过去吧?至于藏这个词,呵……这位公子要是没文化,我劝你还是免开尊口的好,免得被人笑话了去。” 贾浚泽脸色一沉,冷笑道:“小小一个破落绥平伯府,倒出了你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敢嘲讽起爷来了。得罪了爷,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眉毛一竖,露出凶样:“另外,爷告诉你,爷看上的就是爷的,你敢抢爷看中的人,别说你,便是你爹也别想好过。” 赵如熙却像是完全没看到他的凶相、听到他的威胁之语一般,指了指裕隆阁问道:“那是不是你的银楼?”又遥指京城,“那是不是你的城?” 傅云朗看了看裕隆阁,有些莫名其妙。 赵如熙嗤笑一声,继续道:“你看中的就是你的?这口气真是好大哟!明儿个我师父进宫,我会托他老人家把你这句话告诉皇上的。”说着她打量着贾浚泽,确认道,“你是忠勤伯府世子没错吧?” 第三百一十八章 宿主我可以 这话说得贾浚泽脸都白了。 “胡说八道什么?”贾浚泽横眉倒竖,疾声喝斥,“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你别想栽赃污蔑。” “男子汉大丈夫,敢说不敢当,啧啧啧……”赵如熙指了指众人,“刚才你说了什么,大家伙可都听见了,想耍赖,没门!” 贾浚泽怒不可遏:“好个牙尖嘴利的女人。趁口舌之快,你就不怕老子把你给强了?” 赵如熙一听这话,转头吩咐高卫强:“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吧?赶紧去衙门报官。” “是。”高卫强应了一声,就开始调转马头,准备去县衙。 他跟了赵如熙一段时间,知道自家姑娘那脑子是极好使的,不会吃亏。何况青天白日的,街上人来人往,还真不怕贾浚泽怎么样。 “把他给我拦住。”贾浚泽气极败坏吩咐属下。 见护院拦住了高卫强,贾浚泽指着赵如熙道:“行行行,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我告诉你,你和你们绥平伯府别落到我手里,否则我定要你家破人亡。” “这话我也会告诉我师父的。我家要是出了什么事,不用查,定然就是你家干的,到时候他老人家肯定会替我讨回公道。”赵如熙继续把师父搬出来。 贾浚泽本想放一句狠话挽尊就离开,却没想到赵如熙还回了这么一句。 他气得浑身发抖,想再说什么吧,却又不敢得罪康时霖,更知道再说下去讨不了好。这女人天不怕地不怕的什么都敢说,他要再不走,没准又要被扣上一个屎盆子。 他只得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狠狠瞪了赵如熙一眼,咬牙道:“你给老子等着。”策着马飞快地离开了。 傅云朗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作为京城纨绔,贾浚泽他是认识的。他也看得出来,贾浚泽嘴里放着狠话,实则对赵如熙也是害怕的,否则不会跑这么快。 见赵如熙的目光转向他了,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摆了摆手:“我跟他不是一伙儿的。” “是吗?”赵如熙似笑非笑,“傅二公子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如果没有,我就先走了。” “没、没有了。”傅云朗连忙道。 他其实是打着给赵如熙道歉的借口,来告诉赵如熙,他哥哥在家中为她的拒亲十分痛苦,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好替哥哥打动赵如熙的一颗芳心,成就这门亲事的。 他就不信一个小姑娘听到他哥哥的这番深情会不动心。只要赵如熙嫁给了他哥,他跟赵如语的亲事就没问题了。 可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就遇到了这样的事。这会儿他十分庆幸自己没来得及开口。 这女人也太凶残了,连混不吝的贾浚泽都被她几句话骂跑了。要是她嫁进平南侯府,成了世子夫人,那他和赵如语以后还有活路吗? “既如此,那就烦请傅二公子让一让。”赵如熙道。 傅云朗连忙策马往路边让了让。 鲁伯甩动马鞭,马车启动,朝前面缓缓驶去。傅云朗骑着马在路边呆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姑娘,您刚才……”青枫想起刚才的情形还觉得害怕,“您刚才得罪了那位公子,他会不会真的来害咱们?” 高卫强也道:“是啊,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先别去庄子了。要去也得多增加两个护院。” 赵如熙笑了起来:“放心吧。那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嘴巴说得厉害,其实根本不敢做什么。没听过一句俗语吗?‘咬人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不咬人’。” “还是小心些好。”高卫强道。 赵如熙正要说话,就听系统的声音又在脑子里响起:“宿主,贾浚泽已回去了,没有派人跟着咱们。” 赵如熙一听越发放心了,对系统道:“是吗?多谢你提醒了。” 她朝车窗外的高卫强道:“高叔说的对,小心无大错。趁着还没出城,高叔你去我师父院里借两个护卫吧。”她朝一个书铺指了指,“我们就在那个书铺等你。” 高卫强答应一声,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看着赵如熙下了马车,进了书铺,这才调头回去,到画院借护卫。 这个书铺比许雪卖话本的那个书铺要略小一些。 赵如熙进去翻了翻书,挑了一本伙计推荐的卖得最火的话本买了,准备拿去给许雪看。 “宿主,其实我可以帮你打听京城的消息的。”系统见自己都主动给赵如熙提供消息了,也没提收费的事,赵如熙现在即便有空了也没搭理它,它顿时忍不住了。 赵如熙一挑眉:“哦?价钱怎么收?” 这段时间她也是有意在晾系统。 现在还好,她的事业还没起步,一切都在苟着发育,没有多少矛盾冲突,还不需要京城的各种情报。以后一旦矛盾尖锐起来,各方面的斗争激烈,她是肯定得靠系统给她提供消息的。 只是这家伙是个狮子大开口的,没看在大理寺画凶犯人像的时候,它要帮她查个凶犯的相貌,就打算把她的积分一网打尽吗?后来发现她对这个消息根本不在意,才降到五十。以后一旦发现她对某个情报十分迫切,它会不会死咬住几千上万的积分不放呢? 她可不能惯着它这毛病。 所以趁这段时间不需要它的情报,她干脆就不理它。晾它一段时间,让它觉得自己并不是必不可少的。意识到这一点,它就不会那么拿乔了。 在它没开口前,赵如熙又道:“我以后打算做什么,想必你这段时间也看到了。我要阻止两场政治事件的发现,会跟各方面的人有矛盾冲突。我仅仅是跟忠勤伯府争一个玉匠,贾浚泽就扬言要打死我。夺嫡之争只有比这矛盾尖锐、危险一百倍。” “咱俩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我要是被人打死了,你也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吧?所以敏捷丸、大力丸我是必须要买的。身边的护院不可能护得太周全,有时候需要靠自己才能活下去。如果为了消息,你就把我的积分拿走,让我一直没能力买这两种丸药,这对于你来说,也没有好处吧?” 第三百一十九章 安排 “反正你的消息是你闲着没事瞎溜达得来的。就算便宜些卖给我也无妨。等我平安度过这两次政治事件,我就天天给你刷积分。反正我所有的积分都是你的,别人也拿不走。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你帮帮我,不好吗?” 系统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细细回想起赵如熙这几句话,又没发现哪里不对。 它道:“那你想怎么样?” “价钱,消息的价格你定一个合理的出来,别想着狮子大开口。你也看到了,我买了许多人,还认识许多人,不说别的,你看看我想要匠人,不是靠朋友和中人就打听出来了吗?没什么难的。如果你的消息便宜我就会买;要是贵了,我就不会买了。就算费一点功夫也不是打听不出来。” 本还想狮子大开口、再跟赵如熙讨价还价一番的系统思忖着这话,衡量了好一会儿,它才道:“很重要很机密、很难打听的消息,三千积分一条;其他的比如忠勤伯府世子想加害你这种消息,两千积分一条;又如匠人这种消息,一千积分一条。” 这价钱还算合理。 不说别的,宫里太子具体如何谋逆这种消息,三千积分真不贵;二千积分救一命,不要太划算。她让系统监视三个作坊的情况,有情况就提醒她,也不过才花一千个积分。 她现在练一篇字能有八个积分了;每个上午在书院里上课做笔记,百来个积分轻轻松松到手。所以这些积分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但以赵如熙爱欺负智障系统的尿性,不还价,那是不可能的。 她长叹了一口气,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枉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还要这么贵。算了算了,当我刚才啥也没说。” 说着,她再没搭理系统,叫伙计拿了一本书出来翻看。 “那、那你到底能出多少积分嘛?”系统委委屈屈。 赵如熙就等着它这句呢。 她淡淡道:“每样折半。”用的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那不行,太便宜了。我想进宫里查消息也很费劲的。”系统有炸毛的趋向。 “那就第一种二千积分,第二种一千积分,第三种五百积分。再贵我就不要了。”这才是赵如熙真正想还的价。 果然系统一看赵如熙让了步,至少还加了一千积分。它也知道赵如熙是个头铁的,性子死犟死犟,没准还真会为了这点积分,只靠自己不靠系统,那它真是一个积分都捞不着。 它委委屈屈地答应了赵如熙的价格。 占了大便宜,赵如熙终于一改开始的冷淡态度,在心里开始给系统喂糖:“啊呀,姐姐的小甜甜就是这么懂事、这么体恤姐姐。世上再也没有比小甜甜你更好的系统了。我看看积分啊……” 她打开光幕:“嗯,现在还差六百多积分了。明日旬考,我肯定能考第一;晚上回去我试试用师父的画法和西方绘画手法结合,看看能不能创造一种新画法出来。如果行,马上我就能买敏捷丸了。马上就有两万积分到账,小甜甜你高不高兴、开不开心?” 她家智障最经不起糖衣炮弹的轰炸,被她这么一哄,果然开心起来,在脑子里发出翻跟斗的声音:“哈哈,真的吗?太好了,好开心啊。” 哄好了她家智障,高卫强也带着两名护卫到了。 “姑娘,其他人还没到画院,就庆阳县主到了。小人就跟她借了两个护院。”高卫强朝赵如熙眨了一下眼,“县主听说您被忠勤伯世子威胁欺负,很是生气,说定要让王妃替你讨个公道。” 赵如熙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正是她派高卫强去画院借护卫的用意。 贾浚泽敢说那样猖獗而又下流的话,不就因为绥平伯府败落了么?可她身后站着的不仅是绥平伯府,还有师父、师兄,以及画院的一众“徒弟”呢。 她也无需这些人帮她出头去忠勤伯府讨公道,只要替她把贾浚泽今天的一言一行传出去就可以了。 她摸了摸下巴。 不怎么懂人情世故的萧若彤的话不必当真,镇南王妃估计不会为了她而得罪忠勤伯府。但她师父是个护短的性子。她受了欺负,师父肯定会替她出头的。 镇南王府的两个护院都不是多话的,行了一礼便送着赵如熙去了庄子。 马车进了庄子,到宅子前停下,赵如熙让高卫强陪着两位护院在外面呆着,她自己进到正堂,吩咐青枫:“把马胜,周春两人叫进来。” 青枫出去,赵如熙则抬眸看向墙上贴的纸。 那两张纸上都画了格子,格子前面是人名,后面是这个人每天的评语。最后还有一朵朵用红纸剪的小红花。男女各登一张纸。 这是赵如熙教给马胜的方法,一眼看上去,谁表现好,谁表现不好一目了解。新人们看了这张纸,也是一种激励。 现代小学教室后面必贴的小红花榜,用来激励这些大男人,仍然有打鸡血的妙用。 “姑娘。”马胜和周春从外面进来。 赵如熙也没废话,把三个作坊的事跟两人说了。 然后她指着小红花最多、表现最好的三个人道:“这三个人,我打算把他们调去做三个作坊的管事,你们觉得如何?” 马胜点头道:“小人觉得他们能胜任。” “小人也觉得可以。”周春道。 这三人小红花多,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不光训练的时候表现好,而且原本就是识字的。大家认字的时候他们就担任老师,能力不错,算学也很好。 赵如熙拿着炭笔在自制的小本本上写上一个一个的名字,然后扯下来递给两人:“你们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补充的。” 马胜、周春看着纸上写的名字。 除了刚才说的那三个做管事的,赵如熙还分别给每处宅子配了一个账房,一个采买,四个护院。 “做厨活的,另外请。做得好吃就聘;做得不好吃就辞退,重新请。这件事周春你去办,到中人那里,让他们介绍靠谱的。”赵如熙道。 第三百二十章 分派 她训练的这些下人,都是当作管理人员或店铺伙计、护院来培养的。像工匠,厨子这种专业性强的,一时半会儿是培养不出来的,只能到外面请。而她的人,只要做好对这些工匠和厨子的管理工作就好。 马胜自然没意见。 他原先就是个护院,没啥子管理经验。而且他现在对赵如熙佩服得不行。在他看来,只要姑娘说的都是最正确的,不接受反驳。 倒是周春多想了一下。 “姑娘……”他跟青枫一样,也想不明白赵如熙为何要把每一种工匠都放在三个地方,但他不像青枫一样跟赵如熙很亲近,敢把话问出口。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咱们这些人不懂行啊。木匠、铁匠倒也罢了,可玉匠使的玉料太贵重,要是被玉匠们偷偷藏起一点,咱们也看不出来。” “放心,到时候我还会再提一个匠头来管这个事。不过咱们的人也要尽量学会,不求上手去雕刻或做木工活、铁匠活,但起码得懂行,不能让他们合起伙来糊弄咱们。” “好的,姑娘。这下小人明白了。”周春道。 赵如熙给他俩明确责任“以后,周春就把这三处作坊全部管理起来;马胜就跟在我身边,听我的吩咐。你俩都算是我的管家,每月月例银子二十两。奖金视情况而定。” 两人精神一振,对赵如熙深深一揖“多谢姑娘。” 周春还好,自打买下他们那日,赵如熙把分配下人的事交给他,他就知道赵如熙绝对不会拿他当普通下人看待。这段时间也尽量好好地表现自己。不过赵如熙把他当管家而不是管事,他还是喜出望外的。 马胜这段时间却是忐忑的。 他发现自己在能力上比周春要差。偏他现在是周春这批新人的管事,是他们的上司。别到时候却让周春爬到他头上,而他成为了周春的下属,这样他就太没面子了。 现在发现赵如熙把他俩放在同一个位置上,不分上下,只是分工不同。而他呆在赵如熙身边,属于自己人,更接近姑娘,更得姑娘的信任,他悬着的一颗心就放了下来。 他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发誓在尽快学习,在处理事情的能力上一定要赶上周春。 赵如熙洞悉人心,看到两人的表情,心下也十分满意。 有竞争、有对手,才能互相监督、相互促进。三个院子的管事如此,马胜和周春亦如此。 “你去把这邵正平、韩益、杨大兴三人叫来。”赵如熙对马胜道。 这三人正是小红花得得最多的三位。 不一会儿,那三人被叫了进来,赵如熙将对三人的任命说了,又道“你们三人管理的院子,我会进行不定期检查,无论是人员、账目还是生活安排都会进行考评,就跟现在这样。” 她指了指墙上的小红花榜。 “每个月评一次,每月最好的那个有奖励,最差的那个相应的要扣月钱。基础月例为每人十两银子,做得好的奖金为五两,做得最差的那个倒扣二两,中间那个不奖不扣。” 三个人顿时跟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现在就撸起袖子做事。 “到时候我会制定相应的管理规章制度,你们对你们的下属也要进行考评,根据他们的表现有奖有罚。”赵如熙道。 这些话一出,不光是那三人,便是马胜、高卫强、周春三人都精神一振,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走马上任。 马胜、高卫强在绥平伯府呆了许多年,周春以前也曾在官宦人家做事,便是邵正平三人都是罪官家发卖出来的,要不曾做过小管事,要不就在原主子身边做过长随。 他们都了解大户人家的管理模式,都是不管你做好做坏,月例银子都是固定的。只有当接触到主子,主子对你做的事感觉满意,才会随手打赏。所以府里所有人都拼命往主子面前挤。 那些会奉承会说话的、能讨主子喜欢的,就经常能得打赏;认真做事、不会奉承的,就只能老老实实拿固定的月例银子。 像赵如熙这样,直接把规章制度写出来,要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做到什么程度,都一清二楚。只要达到要求,就能得奖金,且奖金的金额等级也是固定的。而下面的人,只要认认真真做事就好,无需挖空心思去讨好奉承主子。 他们都是踏实做事的人,自然更喜欢这种形式。 尤其是周春这个刚刚走马上任的管家,觉得主子这个制度一出来,他对三个院子的管理也能轻松很多。心里对赵如熙越发佩服。 赵如熙又把她定下来的三个做采买的和九个做护院的叫来,敲打、勉励了他们一番。 “你们准备一下,明儿个我叫人带你们去作坊。”她道。 让这些人回去,她又把选出来准备做账房的六个人叫来“你们算学好,我打算以后让你们做账房,你们可有意见?” 其中的两个姑娘惊喜地抬起头来看向赵如熙。 不光她们,便是周春也很吃惊。 他道“姑娘,葵儿她……也能做账房?” “为什么不?她在算学这一块十分有天赋。”赵如熙指了指墙上的那张表,“你看看,每次算学测验她都是名列前茅的。” “可、可她是个姑娘。”周春又道。 虽说也有女子做账房的,但那都是女人开的店,比如女掌柜的绣坊之类的店铺。可刚才他听主子说了,作坊里请的都是玉匠、铁匠和木匠,那么开的铺子也跟这些相关。这样的铺子,是怎么也不会让女子做掌柜。 男子做掌柜和伙计,却让女子做账房,这就很奇怪了。 赵如熙没有理他,先问周葵儿和她身边的女子云锦“做了账房先生,是要时常跟男子打交道、出入作坊的。你们想清楚。如果不愿意,我可以给你们安排其他位置。” 云锦不等周葵儿说话,就上前一步,行了一礼道“奴婢愿意做账房。” 第三百二十一章 来搞事 周葵儿看了父亲一眼,也上前一步:“奴婢也愿意。” 赵如熙这才对周春道:“如果你觉得不妥,可以回去商量,明日之前要给我答复。” 周春只是没想到女子也能做账房,事涉女儿,所以才想问题清楚。 这会儿见女儿自己愿意,他倒没再阻拦:“葵儿既做出了选择,小人自不会再进干涉。” 赵如熙看向两个女子:“做了账房,没准以后你们的亲事也会受影响。你们可想清楚了?如果一时想不清楚没关系,明日再给我答复也不迟。” 有些男人是很在意自己妻子是不是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也在意妻子赚钱比自己多、比自己能干。因此两人要是做了账房,亲事选择面就会窄很多。这个她必须跟这两人说清楚。 “奴婢想清楚了,奴婢愿意做账房。”云锦又先周葵儿一步答道。 周葵儿也赶紧道:“奴婢也想清楚了,奴婢愿意。” 赵如熙朝周春道:“葵儿这事不急,你们家里今晚商议一下,有结果了明日告诉马胜。” “是。”周春行了一礼。 赵如熙看向其他四人,正想说话,云锦忽然跪到地上:“奴婢求主子赐名。奴婢现在这名字是以前主子起的丫鬟名,奴婢既有了新主子,以前的名便不能要了。求主子赐名。” “你以前本名叫什么?你现在是账房,可以用自己的本名。” 云锦摇摇头:“奴婢从五岁起就被卖了出来,只记得小时候被叫做五丫头,姓什么就不知道了。奴婢的爹娘既卖了奴婢,那么奴婢跟原先的爹娘就没了缘份。姑娘赐名叫啥,奴婢就叫啥。” 在训练的过程中,赵如熙是很欣赏这个女子的。她头脑清醒,性格刚毅,能吃苦,而且非常地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你可愿意姓赵?”赵如熙问道。 云锦惊喜地抬头,旋即磕了一个头:“谢姑娘恩赐,奴婢愿意。” 被赐予主子家的姓,是做奴仆的殊荣。比如家里的大管家,往往被赐姓,并取名叫安。绥平伯府的管家刘全则是个例外。 赵如熙是个起名废,最头疼的就是替人起名字。她先给云锦赐一个姓,也是为了少起一个字。 她挠挠脸颊,想了想,这才道:“做账房先生,最要紧的就是谨慎二字,你就叫赵谨吧。” 赵谨大喜,给赵如熙磕了一个头:“奴婢谢主子赐名,奴婢特别喜欢这个名字。” “行了,起来吧。” 赵如熙这才看向其他人:“你们如果对做账房没意见的话,明日一早就跟着周管家走。接下来几日我要对你们进行特殊培训。” 朱氏那些账本不光用的是大写的汉字,而且形式也不够简单明了。当初她帮朱氏审账的时候,可头疼的不行。 她已经发现圣耀皇后曾经使用过阿拉伯数字了,只是没有普及开来。接下来她准备让这些人学会阿拉伯数字,并且教他们简单的现代记账方法。 她不是搞财务的,但现代时在手机APP上会对自己的账目进行管理。对APP上的账册形式记得很清楚。也许这种账目形式很一般很简单,远不如现代会计管账的方式那么全面和多样,但她至少能一目了然。 账房们按她的方法来做账,以后她查起账来也容易方便许多。 另外,财务是一个公司的核心。对账房先生进行特殊培训,也是接近彼此的关系,让他们对她更为忠心。所以这个培训是必须的。 交待完这些,赵如熙就离开了庄子,马胜和周春也跟着她一起回了北宁。 除了葛五,其他工匠都约定好五天后才上工,北宁这宅子现在还空着。 赵如熙正在跟周春说几句话,就见康时霖的小厮进来了,催促道:“姑娘,您回来了?老太爷让您快些过去。” 赵如熙知道师父定然是问她贾浚泽的事,他老人家性子急,她也不敢耽搁,扔下周春等人去了画院。 “听说你被贾家那兔崽子欺负了?”一进去,康时霖就问道,“具体怎么回事?” 高卫强来借护院的时候,面对萧若彤这么个女子,他不好复述贾浚泽的原话,只含糊说贾浚泽要让绥平伯府家破人亡。 所以康时霖才有此一问。 此时大部分人已到了,听到康时霖问话,大家都停了手,朝这边看了过来。 “可不是?”赵如熙把葛五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当时葛五夫妻求我,我看着他家可怜,又想着他也没跟贾家签契约,也不算抢他家匠人,我也急需玉匠,就把葛五带走了。” “不管原因如何,也算是我抢了他看中的匠人。他来骂我几句,我受着就是,倒也没什么。只他不光说得……”她低了头,“他说的那些话,我说不出口。” 顿了顿,她才又道:“他还威胁说要让我家破人亡。这就很过份了。” 相处一段时间,画院的人都知道赵如熙性子极大方,从不作女儿家的忸怩之态。此时见她满脸羞愤,就知道贾浚泽不光放狠话,还定然用话羞辱赵如熙了。 这段时间他们跟赵如熙学画画,大家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更何况赵如熙情商高,会说话,态度好,画院里不管老的、小的,都对她印象极好,大家的感情也越来越融洽。 这会儿见她被羞辱,一个个都气愤的不行。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样欺负我徒弟,我今天非得打上门去不可。”康时霖把手里的笔一扔,抬脚就往外走,“丫头,走,师父替你骂他去。” 师父护犊子的行为让赵如熙感动,但她不能让白发苍苍的师父这样替她出头。 “师父……”赵如熙拉着他道,“咱没必要跑到门上去骂他,那太抬举他了。他有爹有娘的,这事要是传到忠勤伯耳朵里,忠勤伯总应该会管教儿子吧?要是需要劳烦您老人家去替他管教儿子,忠勤伯爷非得去皇上面前请罪不可。两句口角的事,用不着闹成这样。” 第三百二十二章 阴他一把 “更何况,忠勤伯世子说我抢了他的匠人,这事虽有缘由,但说起来我也有错,就不该明知是他下套要害的人还去帮人家,实在不给他家面子。你想是为我出头寻他家孩子不是,人家反问起来,咱也不太占理是不是?” 她扯了扯康时霖的袖子:“师父,要不您让康安去忠勤伯府上跟忠勤伯把事情的缘由说一下,替我道个歉?就说我不懂事,不知道葛五是他家看中的匠人,请了回去,得罪了他家,替我央求他家放我们绥平伯府一条生路,您看如何?” 说着,她笑嘻嘻地朝康时霖眨了眨眼。 康时霖是个火爆脾气,地位也高,遇到有人惹他,他根本就不用考虑那么多,直接骂回去,直到骂赢为止。 本来他听小徒弟要认怂,当即就要喝斥小徒弟一顿。可看小徒弟这样子,再一琢磨她这话里的意思,他顿时高兴起来。 这是要来阴的啊。 他老人家喜欢。 吴宗却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一听小师妹要搞事,他就叫了起来:“对呀,师父,您就让康安去一趟吧。以您老的面子,求求忠勤伯放绥平伯府一条生路,他应该会给面子的吧?” 康时霖戏精上身,满脸慈爱地拍拍赵如熙的小脑瓜子,一脸感慨:“还是我徒弟知道心疼我,担心我老人家被那些蛮不讲理的人给气着了,不让我去吵闹。” 他长吁一口气:“成,那我就让康安去求一求忠勤伯吧。唉,人老了,没地位了,随便来个阿狗阿猫都得欺负到咱们头上。咱们除了去求一求别人放过,还能做什么呢?可悲啊。” 这话说得十分凄婉,本来应该十分有感染力的,可画院里的人总觉得有那么几分耳熟,感觉怪怪的。 可不等他们回想起来,就听康时霖道:“文柏啊,忠勤伯夫人不是你外甥女吗?你也让你家下人去替我家知微求求情吧。唉,可怜的孩子,被人羞辱成这样,咱们做长辈的不能替她讨公道,放低姿态求放过,总能替她做一做吧?反正又不是让你亲自去,只是派个下人去,应该不会让你太过为难吧?” 周文柏老先生性子跟萧若彤极像,眼里只有画,很是单纯。 他老人家也不知年纪大了,还是缺乏三维立体想像力,接受素描这个画法的理念要比其他人都要困难。可赵如熙从不嫌弃他,总是耐心地教导他,还总给他留面子,这叫老先生心里很是感激。 因着他跟忠勤伯夫人的那层关系,康时霖不提,他也打算派人去跟忠勤伯夫人说说,叫她管束贾浚泽,别让贾浚泽做出大错事来的。 康时霖一说,他也没多想,忙不迭就答应了,道:“应该的,应该的。” “这就不用了吧。”赵如熙有点不忍把周文柏这位单纯的老先生拉下水。 “怎么不用?大家跟你学画,承你的情,现在不过是替你求情说一句话,莫不就为难上了?” 康时霖说着,还往画院里扫了一眼。 有那机灵的,忽然觉得他们画院的这十三个人形成一个小团体也不错,当即表态道:“我也派下人去求个情吧。” 同是一起学画的,枯木先生都那样说了,又有人自告奋勇,其他人就觉得自己不表态不好,当即也道:“我也让人去吧。” “我也让人去。” 当下所有人都表了态。 吴宗明白康时霖的意思,进一步点醒大家:“咱们这十三个人都跟小师妹学画,承了她的情。以后她被人欺负了,我们就一起替她出头。京里那些人知道小师妹有咱们撑腰,以后想要欺负她,也得掂量掂量。” 他指了指自己的别院:“那这很快就要开班了。咱们这样做,也是替那些人树个榜样。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小师妹可是教了他们立身的本领,他们承了小师妹大情。以后小师妹遇上了难事了,他们伸手帮一帮,不是应该的吗?” 赵如熙挠了挠脸颊,她感觉师父和师兄玩得有点大。 她看了吴宗一眼,正对上师兄的目光。 好吧,她明白了。 她一脸不好意思地摆摆手,笑道:“师兄,还是不麻烦大家了。想来忠勤伯世子也只是说说,并不敢做什么。咱们这样劳师动众的,反倒是不好。” 她笑嘻嘻地看着康时霖:“想来我师父一个人出面,就能震慑宵小了。对不对,师父?” 这话把康时霖捧得十分开心。 他抚着胡子道:“那是。我康时霖派人去求他放过,非得吓死忠勤伯不可。到时候他家小兔崽子的腿都得被打断,用不着你们出面。” 有些家世不够硬的人都暗松了一口气。 画画的并不都是头脑单纯的。有萧若彤和周文柏这种心思单纯的,也有像吴宗这种心眼子跟筛子一样的家伙。 就有那心思活络的人开口道:“虽说这次用不着咱们,但知微居士的授技之恩我们会一直记得的。往后你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的,只需言语一声,我们定然义不容辞。” “对对,正是这话。”大家纷纷附和。 赵如熙感激地对大家行了一礼:“那就多谢大家了。” 康时霖一挥手,结束了这个话题:“行了,大家都画画吧。” 大家就没再说话,认真地画起画来。 康时霖则去了后院,把康安和一个护院唤来,先吩咐护院:“去查一下忠勤伯府今天有没有宴席。如果没有,看一下忠勤伯什么时候回家,或是去了哪里赴宴。” 他转头又叮嘱了一番康安,道:“你跟护院一起去吧,免得时间上赶不及。办完事就不用来北宁了,我晚上自会回府。” 康安和护院都应声去了。 大家画了一个时辰画,眼看着到晚饭时分了,这才各自散去。 康时霖招呼了赵如熙一声,不紧不慢地上了马车,与吴宗、赵如熙的马车一前一后地一起回了京城。 临分手前他交代道:“多带几个护院,那小子虽没多少胆子,但防着总没错。” “是。”赵如熙乖乖应道。 康时霖不提,她也打算平时多带几个护院。庄子上的人培训结束,她手下人手很足。 第三百二十三章 谁没活路? 忠勤伯贾颂临是个喜欢热闹、喜欢喝酒的武将,每日里不是去找朋友喝酒,就是让朋友到家里来喝酒。 今天他刚跟朋友在家里喝了几杯,高谈阔论正高兴之际,就听下人来报,说枯木先生的管家康安上门求见。 “咦?我老贾跟枯木先生八竿子都打不着,他派个下人来干什么?”贾颂临疑惑地跟朋友嘟哝了一声,还是吩咐道,“请他进来。” “枯木先生向来眼高于顶,平时在路上遇见打招呼,他老人家都爱搭不理。今儿个竟然派了管家来你府上,可见你们是入了他老人家的眼了。伯爷厉害,在下佩服。”朋友说着奉承话,让贾颂临异常开心。 康时霖虽没有官职和爵位,但地位超然。最重要的是他老人家眼界高,一般人都看不进眼里。因此能入得他老人家的眼,本身就是一份殊荣。 因此贾颂临没有避去其他地方接待康安,只是停止了喝酒,净了手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以表示对枯木先生的看得。 不一会儿,下人领着康安进来了。 “伯爷,康安有礼了。”康安行了一礼。 “免礼。”贾颂临一摆手,好奇地问道,“不知道枯木先生让你来,所为何事?” 那几个朋友也都没有再吃饭喝酒,一个个转头看着康安。 康安不慌不忙又行了一礼,把贾浚泽下套逼迫葛五,赵如熙不知内情聘了葛五,今天贾浚泽跑去北宁威胁赵如熙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为了做好这件事,他临离开画院的时候还特意找过高卫强和鲁伯,把贾浚泽说的那些话都一字一句打听清楚,并牢牢记了下来。 贾颂临惊怒交加,嘴里不停道:“这孽子,这孽子……” “这是贵府世子爷的原话,小人复述的一字不多、一字不少。当时我们老太爷听到这话,差点没晕厥过去。被扶起来后流着泪派小人来,跪求伯爷高抬贵手,饶过绥平伯府一门几十口人和他老人家的爱徒。” 说着,康安跪到了贾颂临面前。 贾颂临如同被蝎子蛰了一般跳了起来,避开了康安这一跪,又赶紧亲自去扶他:“是犬子的错,犬子的错!康管家万莫如此。犬子那就是胡说八道,随口放的狠话,当不得真。我贾颂临不过是个小小的伯爷,四品武将,哪有什么能力让绥平伯府家破人亡?那不过是犬子信口胡诌。你回去跟老先生说说,万万当不得真。” 康安别看貌不惊人,但他能被康时霖看中,长年带在身边,不光能力强,演技高,还是个有武功在身的。 即便贾颂临用力拉拽,他也死活不起来,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看起来格外可怜:“没有能力,贵府世子哪里敢说这话?既这样说,那肯定就有能力。另外他还说要强了我家老太爷的小徒弟……” “可怜我家老太爷事隔二十年再收徒,对小徒弟疼爱的不行,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却要被贵府世子这样羞辱。当时赵五姑娘就要去寻死,还是画院里的众人拦住她。画院众人当时都纷纷要来向贵府求情,求贵府高抬贵手,放过绥平伯府,放过赵五姑娘。还是我家老太爷拦住了,说自认还有两分薄面。没准伯爷看在他老人家那张老脸上,或许会放过他小徒弟一条生路也未可知。所以便先派小人来试试看,看伯爷能不能给他老人家两分薄面,饶过他小徒弟。” 这话说的端的可怜。坐在一旁边的那几个朋友都面露古怪之色,看向贾颂临的目光也怪怪的。 说到这里,康安还重重朝贾颂临磕了一个头:“求求伯爷,放过绥平伯府,放过赵五姑娘吧。” 贾颂临的一张老脸早已涨红成了猪肝色。 康时霖是什么人?那是连皇上都敢骂、皇上也愿意让他骂的主儿。而他贾颂临算个什么东西?在这些朋友面前,他或许是个伯爷、是个武将,可在康时霖面前屁都不是。要是康时霖死揪着他不放,他这个四品武将能不能做还两说。 要知道在皇上眼里,康时霖这个表叔是不可替代的;但他贾颂临这个四品武将是可以随便换人来做的。 贾浚泽犯了混,康时霖要是打上门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倒是不怕。既然被老先生骂过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即便皇上也不会多说什么,最多议公事的当口随口说一句,叫他多管教儿子。京中人也最多议论两句就过去了。 可老头子倒好,不按套路出牌,轻飘飘派个管家来给他磕一个头,就直接把他和忠勤伯府架在了火上烤,让他架在上面下不来,完全没有了退路。 康时霖的头是那么好低的吗?“求求你”这三个字是那么好听的吗?康管家的头是那么好接的吗?都逼得老先生低下他高傲的头,派人上门来求情了,他忠勤伯府“狂妄骄纵”四个大字,怕是要刻在脑门上,再也抹不去了。 他家狗儿子刚刚才放话要让人家家破人亡,现在人家派个下人来,就直接能让他们家破人亡了。 好狠的招数! 还是一招怎么都破解不了的阳谋! 几位朋友也想清楚了这一点,再看贾颂临那模样,越发如坐针毡,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的不行。 “康管家你听我说,你听我解释,我家那个混账,可能你们不清楚,那就是个口无遮拦、随意乱说话的主儿,其实放他一万个胆子他都不敢做什么。不过他对人家一个小姑娘说这种话,那是千错万错,不用老先生说,我也要打断他的狗腿。” 说着他又用力去扶康安,大有康安要是不起来,他就直接跪在康安对面的架式。 康安哪里会让他跪?这一跪,性质岂不就变了吗? 他顺势起了身,抹着眼泪道:“伯爷也别说‘不敢’的话。不管贵府世子是怎样的人,也不该这样去羞辱我家老太爷的小徒弟。赵五姑娘尚且还是我家老太爷的小徒弟,是绥平伯的嫡出姑娘呢,贵府世子都敢这样羞辱她、威胁她。其他无权无势的人怕是直接就没有了活路。那个葛五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第三百二十四章 拦车 “我、我……”贾颂临听到这话,整个人跟就掉进冰窟窿一般,浑身冰冷。 这话要是传到皇上耳里,他们还有活路吗? 他张嘴想辩解,却发现康安说的有理有据,他完全找不到话来反驳,顿时急得一脑门的汗。 “康管家,你放心,等那混账回来,我定然打断他狗腿,让他去给枯木先生和赵五姑娘赔不是。”他只得翻来覆去地说这句话。 “赔不是就不必了。只需要放过绥平伯府,放过赵五姑娘,别让赵家家破人亡就好。”康安说完这话,礼貌地作了一揖,退了出去。 贾颂临伸着手,想要再跟康安再解释几句,可发现他即便留住康安,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只得徒然地放下手。看他那样子,似乎平白老了几岁。 他定了定神,急转脑筋看看能不能挽救一下,思忖着是不是应该先到皇上面前去告罪一声?他主动承认错误,抢先给皇上解释解释,皇上应该不会太过责备他和儿子吧? 可如果康时霖老先生到他们这里来发泄就作罢,并不打算去皇上面前告状呢?毕竟他家孽子得罪的是赵五姑娘而不是康时霖本人。康时霖去告状,有些小题大作吧? 如是这样,那他主动去告罪,岂不是不打自招? 那几个朋友见康安都走了,贾颂临还站在那里发呆,脸色变幻莫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而且出了这样的事,想必贾颂临也没心情跟他们一起喝酒了,非得找那个孽子来打个半死不可。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站了起来,走过来道:“伯爷,我们也吃好了,家里还有些事得处理,就先告辞了。” 贾颂临现在心乱如麻,自然不会留他们,僵着一张笑脸跟几人寒暄了几句,又叮嘱:“刚才的事都是误会,事关我们忠勤伯府的名声,还请几位不要外传,拜托拜托。” 他把管家叫来:“前儿个我得的那几匹御赐宫绸,你拿出来,送几位老爷每人两匹。” 见几人推托,他道:“这些宫绸原就打算给你们带回去的,大家别客气。” 几人知道如果不收,就等同于不答应“不传闲话”,必然要得罪贾颂临。当即不再推托,拱手道谢后离开了。 人一走,贾颂临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吩咐道:“来人,给我把那孽子抓来,家法伺候。” 贾浚泽作为忠勤伯府世子,却被养歪了,就是因为忠勤伯夫人只有这么一个亲生儿子,忠勤伯夫人家的地位还比贾颂临要高;贾颂临能在朝中任职,全靠岳家帮衬。所以忠勤伯夫人在家里十分强势,把个儿子宠得无法无天。 这会儿贾浚泽正在跟小倌儿厮混呢,听到亲爹召唤,恋恋不舍地放开小倌儿到了前院,没想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贾颂临喝令让下人将他绑起来,拿着板子开打。 等忠勤伯夫人听到消息赶来时,贾浚泽已被打了二十几板子,整个人都处于半晕迷状态了。 “你个死老头子,老娘跟你拼了……” 这里忠勤伯府闹得鸡飞狗跳,那边赵如熙正坐在马车里,面无表情望着车外的赵如语,默然不语。 上次是赵靖立到巷口来拦她的马车,今天轮到赵如语了。 “姐姐,我有话跟你说,你能不能让我上马车去,或是你去我那院子里坐坐?”赵如语央求着,表情十分可怜。 “不必了,有话你就在这里说,我还要赶回家吃饭呢,太晚了祖母会担心。”赵如熙无情拒绝。 赵如语咬了咬嘴唇:“在这里说……不方便。” “不说就算了。”赵如熙最看不得她这一副白莲花姿态,抬头就想叫鲁伯赶车。 “别别别,那我就在这里说。”赵如语连忙道。 她看了高卫强一眼,见他没有回避的意思,只得开口道:“我听说,平南侯世子曾来跟你求过亲?” 赵如熙不耐烦了:“别一句句试探,有话直说。” 赵如语赶紧道:“其实我觉得吧,姐姐你可以答应的。只要提醒他一声,让他到时候别中计,他必然不会死在战场上。平南侯世子要身份有身份,要人品有人品,放眼整个京城,比他更优秀还没订亲的男子几乎没有了。” 当着高卫强、鲁伯和青枫、点绛的面说这些话,于她这么个小姑娘而言是十分难为情的,更何况还涉及到重生。可赵如熙不给她单独说话的机会,赵如语便故意提起上辈子的事,好叫赵如熙再不敢这么敷衍她。 “死心吧。”赵如熙淡淡地看着她,“你想去嫁傅二尽管嫁,我是绝对不可能为了成全你就去嫁傅大,你的脸还没那么大。” 她转头吩咐:“鲁伯,咱们走。” 赵如语恨死了这辈子赵如熙的狗脾气,简直跟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 她趁着马车一时还没启动,冲着赵如熙语气强硬地道:“这又不是为了我!我说这些都是为你好。不嫁傅世子,难道你还想嫁给忠勤伯世子不成?” 赵如熙本来平淡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看向赵如语的眼眸里也带了寒光:“下回要是再让我听到你把我跟那畜生连在一起说,我非得叫你知道什么叫日子艰难。你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只是因为以前你没特意加害过我,我不跟你计较。要是招惹我,你就回小榕村做许家姑娘去吧。” 赵如语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她知道,凭赵如熙现在的身份地位,只要许个好处给赵元良和赵靖立,赵元良和赵靖立定然会把她送回小榕村的。 想想那破破烂烂肮脏的村子和屋舍,她就不寒而栗。 看着马车缓缓前行,她连忙后退了几步,又冲着马车喊:“我不过是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来劝劝你。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可没招惹你。你……姐,你别生气。” 赵如熙懒得搭理她,径自去了。 回到府上,赵如熙把这件事跟朱氏说了,道:“咱们府上的事,没两天就传到那边去了。到底是谁传出去的?要是这件事传得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娘,您可是知道后果的。” 第三百二十五章 咱们也得出面 她不在乎名声,朱氏在乎。她这样说,朱氏定然要清算下人。 绥平伯府的下人,还是得整饬整饬才好。 朱氏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大房和二房、三房虽分了家,但下人因为大多是家生子,彼此都有亲戚关系。大房想要跟二房、三房断得彻底,几乎不可能。 “放心,这次的事我会查清楚。跟那边有直属亲戚关系的,我会让他们选择,或直接卖出去。以后我也会加强出入上的管理。一般没什么事,都不会让出府。那些来探亲的也会做出限制。” 赵如语身边的大丫鬟扶疏,父母兄嫂都还在伯府这边。她打着探望父母的旗号来伯府来走一遭,以前没注意这些方面,朱氏也就没有多加管束。 在听了赵如熙对整个政局的分析后,朱氏也意识到再不加强对下人的管理,迟早要出事。再加上这次的事情,她决定要好好对下人进行清理。 赵元勋进膳厅,正好听到母女俩这对话。 他很赞同地对朱氏道:“确实需要清理一下。” 老夫人到后,一家人吃完了饭,转移到老夫人的堂屋里坐下,赵如熙这才把今天的事跟三个长辈说了。 她在外面跟人起了争执,是必须告诉家中大人的。否则家里人没有防犯,很容易出问题。 三人都吓了一跳,旋即就十分气愤。 “这人怎么能这样?自己用下作手段逼得人家工匠走投无路,还有脸跑到你面前说这种话!忠勤伯府也不是什么顶尖的人家,养出这种孩子,就不怕给家里招祸吗?”老夫人气得要死。 朱氏则直接行动,转脸看向赵元勋:“要不你明儿个去卫国公府走一遭,求求他们,让他们派个人去忠勤伯府求个情?枯木先生都为熙姐儿做到这个地步了,咱们做父母的可不能无动于衷!缩在后面只让枯木先生为熙姐儿出头,别人还不知怎么看咱们呐,就以为咱们已经陷入泥淖再也爬不起来了,是个人都能来踩上一脚。” “对对对,一定得去。震慑一下宵小,否则还以为咱们好欺负。”老夫人也道。 这也是她这些年死撑着不让绥平伯府的架子倒了的缘故。 只要你露出些败相,别人以为你好欺负,那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敢来打你家的主意。他们的那几个好庄子、地段不错的铺子,非得被人打主意强买了去不可。 赵元勋也清楚这一点。 他道:“好,我明儿个就去。” “把上次你淘弄来的老山参拿去。”老夫人又道,“送一次重礼,以后也多走动走动。” “那怎么行?那是儿子特意为您淘弄来的,就那么一株。送了人,您这里就没有了。”赵元勋不同意。 父亲去世时把家里存的上好药材都耗尽了,家里境况又大不如前,想收集些好药材备着都不容易。眼看着母亲年岁越来越大,上次虽说是假装,老夫人中风的事还是把赵元勋吓得不轻。 这段时间他变卖了一些藏品,花了大价钱给母亲买了一株几百年份的老山参,就是备着在关键时候用来吊命的。 这东西难得,就算有,也多半送到顶尖豪门里去了,毕竟人家出得起价钱。他好不容易淘弄得一株,要是送了出去,以后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了这样的好东西了。 “爹,您别拿祖母的人参去送人。看看家里有什么存货,随便送一份稍厚一点的礼就可以了。”赵如熙道,“我觉得如果卫国公府想卖咱们这个人情,您即便不送重礼,他们也会派人去说;如果他们不想卖人情,您即便送两株人参,他们也不会为了东西改变主意的。还得看卫国公府和忠勤伯府所处的位置和阵营。” 赵元勋顿时领悟了:“如果卫国公府上跟忠勤伯府是同一阵营,送再重的礼他都不会帮咱们;如果是敌对阵营,即便不送礼他们都想对忠勤伯府踩上一脚。” 赵如熙点点头:“正是。” “可如果卫国公府不站队呢?”老夫人问道。 京城里许多人家都不愿意搅和进夺嫡之争的,卫国公府没准就是这一类。 “那就看他们对咱们府上的情谊了。如果有情谊,送了礼就会帮忙;要是不愿意帮,往后咱们对他们也别有太高期待。” 朱氏总结:“总之送一个礼,就能试出许多东西来。” “没错。”赵如熙道。 “有你师父出手,忠勤伯府这次应该会受到惩罚吧?”朱氏又问道。 赵如熙摇摇头:“不一定。估计也就训斥几句,不会有大碍。” 三位长辈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赵元勋坐不住了。他站了起来:“现在趁着还没宵禁,我找些东西赶紧送到卫国公府去。明儿一早再送,他们还得上朝,来不及处理,这事不知又要拖到什么时候。要是比你师父迟太多,皇上训斥过后卫国公府的人才到,那就没意义了。” 老夫人赶紧道:“快去,快去。去我那库房挑东西。” “不用,去我那里挑吧。”朱氏也站了起来。 老夫人和赵元勋都厚道,动的都是府里的东西和他们的私库,基本不动她的嫁妆。有时候迫不得已动了,之后也会补回来。轮好东西,唯有她那里最多。 “不拘哪里,挑了合适的赶紧去。” 赵如熙没什么好东西,连私库都没有。银子也不多了,还得做东西开铺子。对自己惹出来的这档子事,她爱莫能助。 不过她要借这事下一盘大棋,只能暂时这样了。 待他们夫妻俩离开,老夫人又担忧地问赵如熙:“忠勤伯府不会真报复咱们吧?” “不会。京城所有人都盯着呢。咱们家有个什么不妥,大家头一个就要怀疑他家。他们保护咱们还来不及,不会出手报复的。” 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祖母,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回院里去了。”赵如熙起身,“靖泰还在那边画画呢。” 第三百二十六章 打探消息 吃过饭,赵靖泰就被朱氏命令周嬷嬷押着去了修竹院。赵如熙因为有事要说,所以才留了下来。 “去吧去吧。”老夫人挥手,望着赵如熙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系统被赵如熙冷落,也比以前乖很多了,至少不会在赵如熙跟人说话的时候胡乱在她脑子里瞎嚷嚷。 这会儿赵如熙的脚刚跨出正院,系统的声音就在她的脑子里响了起来:“宿主,我可以帮你查一下忠勤伯府的动静,如果他们有加害你们的意图,我会及时告诉你。” 赵如熙早就有主意了。 这会她假装犹豫了一会儿:“可我很快就在凑够买敏捷丸的积分了。要是花出去,又不知何时才能买敏捷丸了。” “这个问题只需要五十积分即可。”系统循循善诱,“你一会儿随便练十篇字就赚回来了。” 赵如熙挠挠脸颊:“可如果不打听消息,我的积分就又能涨五十个了,离敏捷丸又进一步了。” 系统沉默了。 赵如熙又晾了系统一会儿,待她快走到修竹院时,才道:“行吧。不过不需要去查忠勤伯府会不会加害我们,而是去查一下赵元坤在詹事府的情况。” 这个问题可比忠勤伯府的简单了,系统的声音都带了雀跃:“好的。”旋即便没有了声音。 等赵靖泰画了两刻钟的画离开修竹院,系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系统,我查清楚了。赵元坤做了两件事都做得十分出色,终于引起了太子的注意,太子已经问起过一次了。不过太子没那么轻易相信他,所以没有马上重用,而打算多观察他一下。” “呵。”赵如熙冷笑一声,“果然有能力呢,这么快就崭露头角了。” “宿主,我还查到詹事府里有人嫉妒他,正在拼命地打压他,那人叫何正涛,是赵元坤的上司。因为一旦赵元坤入了太子的眼,他被提拔的第一个位置很可能就是这位上司的位置。” “很好。”赵如熙说着,问它道,“你这个消息是包含在赵元坤的消息里的吧?不需要另外扣积分吧?” 系统转卖敏捷丸给赵如熙,是需要成本的,成本还不低。又因为赵如熙开始拼命压价,它只能赚一点点辛苦积分。 可打探消息虽然会消耗一点能量,但像赵元坤这种级别的消息,打探起来容易,它消耗的能量可以忽略不计。这五十积分差不多是尽赚的。所以它很愿意卖消息给赵如熙。 再者最开始的时候它在赵如熙这里存在感明明很强的,特别受宠,忽然间赵如熙就不理它了,这么长时间都不搭理它,它犹如被打入冷宫的妃子,那是满肚子幽怨啊。整个统都空虚寂寞恨。 所以它现在根本不敢再拿乔。刚才打探消息的时候也尽量多打探详细些,好让赵如熙花积分花得物超所值。 这会儿它笑呵呵地道:“自然包含在内,无需另扣积分。”服务态度可以说是极好了。 赵如熙满意了,毫不吝啬地说了几句好话,又道:“你再去帮我打听一下卫国公府是属于哪一派的。” 卫国公府算是绥平伯府最亲近的权贵了。原书里对他们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提了绥平伯府被抄、老夫人上吊而死的时候,卫国公府的老夫人派人来悼念过;赵元勋等人被流放的时候,他们府上也派人送过银子和衣物、吃食。 但这些都是表现功夫。因为京中人人都知道两府是亲戚关系,还走得比较近。绥平伯府被抄了,卫国公府什么都不做,难免会让人说他们太过薄凉。 至于在绥平伯府被抄的过程中,卫国公府是落井下石了,还是想办法救他们,抑或是袖手旁观,就不得而知了。 通过贾浚泽这件事,可以试出他们的态度。但赵如熙还想知道他们的政治倾向。 这一回系统消失的时间有点久,直到赵如熙洗了澡,又在灯下练了几篇字,它才又出声:“宿主,查清楚了,他们府上是中立的,哪个皇子都不沾。” 赵如熙这才放心了。 “宿主,我还打听到一个消息,算是送给你的。镇南王妃也派了人去忠勤伯府给你求情了。本来忠勤伯夫妻因为打儿子的事闹得不可开交,结果镇南王妃的人一到,把他们都吓傻了。忠勤伯夫人也知道这事闹大了,急急忙忙跑回娘家求助。忠勤伯带着儿子本来想去宫里请罪,但宫里早就落锁了,父子俩直接被御卫赶了回来。” 赵如熙的心一暖。 萧若彤倒也罢了。她实在没想到镇南王妃竟然会给她出头。 果然是患难见人心。只有这种时候,才能看出谁对你好、谁对你不好。 因为不好解释消息的来源,赵如熙也没往老夫人和朱氏那边递消息,净了手睡了。 有了康时霖和镇南王府的出手,这事只需要等发酵即可,再无需做什么,因此第二天赵如熙还是如常吃了早膳一早去了北宁。 今天是新买下人各就各位的日子,赵如熙到了北宁后先去了自己那院子。 她把周春和马胜叫过来,先问道:“你们想明白了没有?可知我为何要把工匠拆成三处?” 马胜摇摇头。 周春开始还想不明白,后来慢慢琢磨出道道来了。 这会儿他便道:“姑娘要做的东西,是不是比较贵重而机密?所以要让他们分别做出一部分,最后再合拢起来。拆成三处就是防止他们想明白要做的是什么东西,从而泄露出去?” 赵如熙赞赏地点点头:“正是如此。” 青枫恍然大悟。 马胜则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跟周春之间的差距。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遇事一定要多思多想,即便做得不能比周春好,也一定不能落下太远。 赵如熙看向马胜:“所以等会儿你带着午时雇一辆骡车,把邵正平一行人送到城南作坊;回到北宁后再重新雇一辆,把韩益他们送到城西作坊。最后送杨大兴等人。不要让他们之间有联系,不要让他们和骡车车夫知道其他地址。” 第三百二十七章 萧令衍出手 是。”马胜急速转动脑筋,终于想到了一个问题,“姑娘,咱们买的宅子,中人是知道的。要是有心人特意打听,还是会能知道咱们三个作坊的位置的吧?” 赵如熙笑了笑:“这是没办法的。他们都无需去中人那里打听。只要咱们经常往这三个地方跑,有心人特意跟踪,就能知道这个秘密。” “啊?那怎么办?”马胜急道。 “他们知道位置也没法子。如果进不到作坊里去,了解里面的详细情况,也是没用。咱们现在要做的只是防止那些工匠意识到这一点,有意记下他们做的零部件,辞工后把他们做过的东西重做一遍组装起来。只有这样,咱们的机密才是被真正泄露了出去。所以做好的零部件,一定要及时收回来放好,这样就没问题了。” 除了这一招,赵如熙自然还有别的防止机密泄露的手段。只是她就不打算跟马胜等人说了。 马胜听得似懂非懂。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行了,都去做准备吧。周叔明日就去定下厨子,监督作坊管事把所有的事情安顿好;马叔的任务则是接送三批人。工匠的地址我到时候给马叔。马叔把下人们安顿好,就把工匠一个个地接进作坊里去。” “是。” 安排完这事,赵如熙从宅子里出来,就见青枫凑到她跟前,避着人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本来书院就在宅子对面,走半盏茶功夫就到了。赵如熙为了不麻烦,本打算走过去的。但为了看纸条和回纸条,她还是上了马车。 字条仍是用德文写的,内容很简单,字迹还潦草,显然是匆忙之下写的。 萧令衍说他已知道忠勤伯府的事情了,一定会为她出气,把忠勤伯府给踩下去,让他们再也蹦跶不起来,让她不要担心。 赵如熙拿出炭笔,匆匆写了几行德文,交给青枫:“一会儿我到了书院,你把这纸条送到上次那处宅子去,压在正堂廊下那个缠枝花花盆底下。” 青枫紧紧抓住纸条,神情既紧张又郑重:“姑娘,奴婢记住了。” “高叔他们几个,我一会儿会支开,你跟鲁伯去就可以了。”赵如熙见马车停了下来,叮嘱一句便下了车。 今天她的随行护院,不光有高卫强,还有高卫强的大儿子高升,以及绥平伯府的另一个护院。 站在马车前,她对高卫强道:“我进了书院就安全了。高叔你带着他们两人一起去一趟庄子。马叔和周叔今天有事要忙,没法子去庄子,你们过去帮我照应一个上午。” 说着她掏出纸笔,写了两个名字:“你回来的时候把这两人带回来,以后他们就是我的护院。府里的护院本就不多,你们跟我出来了,府里几乎都没护院了。所以等这两人到了之后,除了高升留下,高叔你俩就回去吧。庄子上的下人安排妥当,马叔也会回到我身边,我身边的人足够了。” 这两个人中,一个就是马胜的妻子罗氏。另一个则是个十七岁的农家子,叫雷大牛,长得高高大大的,看样子也挺憨厚。但从训练的情况来看,这人无论是领悟力还是其他方面都是不错的。 罗氏原就是绥平伯府的内护院,有武功在身,又是个女的,还会骑马,比较适合贴身保护赵如熙。她跟马胜呆在赵如熙身边,做什么事都方便。不像高卫强和青枫一样,还得避嫌。 高卫强拿着纸条,亲眼目送着赵如熙进了书院,这才领着其他两人去了庄子。 青枫则让鲁伯先把马车往宅子方向赶,直到高卫强等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了,这才去了那日赵如熙跟萧令衍见面的宅子,把纸条压在了赵如熙交待的那个花盆底下。 萧令衍知道赵如熙看了他的纸条后,定然会回信的,早已派了灰衣人在那里等着了。 前头青枫刚刚锁了门上了马车,后头花盆就被搬开,纸条被拿走,快马送进了京城。 不过萧令衍此时既不在宫里,也不在别院。身为皇子,他进了工部,即便官职不大,也依然要上朝。 因为上朝的时辰很早,这个时候书院才刚刚上课,但早朝已经到了尾声,朝堂大事已经快要议完了。 在太监高叫“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时候,一个御史上前一步,叫道:“臣要弹劾忠勤伯贾颂临。” 贾颂临昨晚领着儿子去宫里请罪,结果被拒之门外。他作为四品武将,且人在京中,自然也是要上朝的,今早他硬着头皮来了。 开始他神经极为紧绷,后来发现皇上神色如常,其他大臣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议的事情还是那几件,他的心渐渐放松下来,正琢磨散了朝后,他领着儿子到皇上面前,如何说话,如何哭诉,如何装可怜,就听到了御史这句话。 他吓得差点没魂飞魄散。 怎、怎么会弹劾他? 昨晚的事,没几个人知道吧? 没等他想太多,那位御史就把贾浚泽逼得葛五一家走投无路,后又因葛五之事威胁、羞辱赵如熙、康时霖和镇南王府派人去请求忠勤伯高抬贵手,放过赵五姑娘之事说了。 朝臣们天天上朝,多少有事要启奏,有时候还要跟对手争论,没事还要攻讦对手两句,一个个都练就了好口才,更不用说靠嘴皮子恰饭的御史大夫了。 此时潘御史便将赵五姑娘和忠勤伯世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说得跌宕起伏,生动有趣,让不知道此事、偷偷在下面摸鱼打瞌睡的朝臣瞬间精神抖擞起来。 萧令衍则黑了脸,看向潘御史的目光极为不善。 潘御史是他让萧令谱安排的,但他没让潘御史这么说啊!攻讦就攻讦,弹劾就弹劾,你老把赵五姑娘跟贾浚泽那乌龟王八蛋扯在一起说是怎么回事?是想找抽呢? 潘御史莫名感觉背后一股寒芒袭击而来,他连忙将最后两句讲完,作结案陈词:“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忠勤伯世子敢当众羞辱勋贵之女,张口闭口让人家破人亡;葛五之事也证明其横行霸道、鱼肉百姓之德行。葛五之外,不知又有多少人被他逼得家破人亡。” 第三百二十八章 臣附议 “臣就想问,是谁养成他这种德行?是谁做他的倚仗?是谁让他觉得他能让跟他爹同一爵位的绥平伯府家破人亡?答案不用臣说,大家都知道是其父贾颂临。子不养,父子过,臣弹劾忠勤伯纵子行凶、欺压百姓、羞辱勋贵之女,无视国纪王法,蔑视皇权……” 说到这里,潘御史提高音量,声音变得高昂而又富于激情“臣恳请皇上削去贾颂临伯爷之爵,罢黜其禁卫军显武将军之职。” 贾颂临刚开始还紧张地思索如何应对御史,如何措辞,可听到后面几句,他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完了,完了,他是彻底完了。 大家听完潘御史的话,都等着贾颂临反驳呢。谁知道他竟然站在那里发起呆来。 站在贾颂临身后的人跟他还算有交情,忍不住用手中的笏板顶了他一下。 贾颂临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出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声叫道“皇上,臣冤枉啊。犬子是不争气,但年轻小伙子嘛,看到漂亮的姑娘总是忍不住口花花几句。‘家破人亡’几字也不过是他被赵五姑娘骂急了才放的狠话,当不得真。谁家孩子不是这样百般淘气、口无遮拦?哪能上升到无视国纪王法,蔑视皇权上来?臣教子无方,臣承认臣的孽子羞辱了绥平伯府姑娘,臣跟孽子愿意给绥平伯府赔礼道歉。但臣父子俩绝对没有任何无视国纪王法和蔑视皇权的意思。请皇上明察!” 说着,他还“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皇宫大殿里铺的都是金砖,即烧得极坚硬的砖块。贾颂临如果用力磕头,那绝对是鲜血淋漓的。 为了性命和前程,他也是舍得磕出血的。 但他担心殿前失仪,要被御卫们拖出去,便控制了力道,只磕出了点血和红肿便停止了。这种程度,如果明日再看,一片青紫倒很醒目。可现在却看不出什么来。 他这里为自己申诉,用力磕头。那边利益相关的大臣则在眉来眼去。 尤其是三皇子这一派的臣子,更是心急如焚。 这事实在是发展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 昨晚康时霖派康安去忠勤伯府,那时候倒不晚,但康安去的时候并没惊动别人;而贾颂临心存侥幸,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特意送了礼、拜托几个朋友别把事情说出去。自己也没抓紧时间去宫里请罪。 能到他府上喝酒的,要不就是他的好友,要不就是有心奉承他的人。因此这些人都紧闭了嘴,没有把昨晚的事说出来,别人自然无法得到消息。 后来镇南王妃派人去时,已经很晚了,都到了大家入睡的时候,宫里更是落了锁。 贾颂临领着儿子去宫门前请罪,除了想恶人先告状,在皇上面前占得先机外,也是想给宫里的三皇子传递消息。这样今天有人弹劾他,三皇子也能让人帮他说话。 可他去得太晚了。几位皇子除了太子都还没成亲,全都住在宫里,消息递不进去,枉费了他一番功夫。 到了今天早上,天不亮大家都得起床上朝,只来得及洗漱再垫巴一口点心就匆匆参加早朝。所以消息也没机会传到三皇子耳里。 这会儿三皇子没有表示,大家都不知道该不该出列去保贾颂临。 贾颂临是禁卫军的将领,禁卫军又是皇上的军队,最忌讳有人往里伸手。所以贾颂临的派别倾向是机密中的机密。一旦他们出面相保,贾颂临归属三皇子一派的机密就会暴露出来。 可如果不保,眼看着贾颂临就要丢掉禁卫军的职位了,大家又觉得可惜。 要知道能在禁卫军里埋下一颗十分有用的棋子有多少不容易。他们花了七八年时间选取、培养贾颂临,再把他送到这个位置,不知花了多少功夫。贾颂临这人贪钱贪权,胆子又小,好掌控,却也有些能力,是再好不过的人选。没了他,就太可惜了。 三皇子一派的人在这里焦急犹豫,其他派系的人可不会想那么多。 反正贾颂临不是他们派系的人,他们无需多想,只需要排除异已就可以了。 于是就有大臣出列,把贾颂临刚才的话又驳斥了一通,最后道“臣同意潘御史的说法,臣附议潘御史的提议。” 旋即就有几个大臣站出来,朝皇上一拱手“臣附议。” “臣附议。” 贾颂临冷汗潸潸,忍不住转头看向了皇子那边。 他希望三皇子能让人救他一救。 几位皇子是站成一个纵队的,太子打头,依次是二皇子、三皇子,最后站的是五皇子萧令衍。 三皇子站在中间,无论他做什么都会被后面的四皇子和五皇子看在眼里,金銮殿上的父皇更是因为坐得高,下面人所有的微小举动他都尽收眼底。 所以他根本不敢动弹,唯恐被人发现他跟贾颂临有瓜葛。 失去一颗埋得极深的棋子固然可惜,但如果让父皇知道他收买了禁卫军的人,那他怕是要彻底出局,永远跟皇位无缘了。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另外,本来他还以为贾颂临的儿子蠢,现在才发现贾颂临本人也蠢。这种时候不说避嫌,反而朝这边张望,真是愚蠢到家了。这样的人,还是早死早投胎吧,别连累了他。 这时候他无比庆幸几位皇子站在一起,离贾颂临那边有点远。贾颂临朝这边张望,根本看不出他望的是谁。 好在贾颂临刚才只是一时情急,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知道如果自己被惩罚也最多是撤职或降爵,可如果让皇上知道自己是皇子派系的,没准等待他的就是杀头,因此他赶紧低下头去,只一个劲儿地争辩喊冤。 萧圪素来知道御史的尿性,屁大点事就能拿出来作为攻讦的理由。 虽说事情涉及到康时霖和他的小徒弟,其中还有镇南王府的面子,他是一定会惩罚贾颂临父子俩。但他并不打算因为两个小孩子的几句口角相争,就把自己禁卫军的将领给换掉。 可刚才贾颂临那一眼,让他起了疑心。 第三百二十九章 厉害了 萧圪知道,人在紧张焦虑的时候,会下意识去找自己能依靠的人相助。贾颂临刚才那一眼,应该是他内心最真实的反应。 也就是说,他的主子不是自己这个皇帝,而是某个皇子。 看来这个臣子是不能要了。 “准奏!”他干脆利索地道,“撤去贾颂临禁卫军显武将军一职,降爵位一等。其职位由谁顶替,大家回去想想,明日举荐。” 这样一来,他就能清楚他的禁卫军将领里,哪些人是归属于哪一派的了。 各怀心思、能想明白这一点的各派大臣都暗骂皇上狡猾,嘴里齐声道:“皇上万岁,万万岁。” “退朝。” 大家纷纷往外走,只有贾颂临跪在那里,久久爬不起来。还是几个武将心生不忍,去把他扶了起来,架着他出去,把他塞到贾家马车里,叮嘱贾家随从几句,这才离开。 萧令衍整个人感觉神清气爽。 从大殿里出来,他没有直接去工部,而是先回了一趟别院。 如果许熙有回信,这会儿肯定到了。 果不其然,他一回到别院,去北宁取信的灰衣人就递上来一张纸条。 萧令衍脸上带着笑,扬着眉打开纸条,就看到纸条上提醒他,让他多注意贾颂临和禁卫其他将领归属于哪个派系的问题。 “哎哟,厉害了。”他忍不住弹了一下纸条。 他身为一个男生,又穿越成了皇子,肩负着改变命运的重任,在政治敏锐性和大局观上,即便原先没有这方面的才能,也得培养起来。 可赵如熙作为一个女子,又是可以跳出这场纷争的人,心态相对放松,还能有这样的政治敏锐性和大局观,那就很了不起了。 这一刻,萧令衍被赵如熙激起了熊熊斗志,打定主意绝不让赵如熙把他给比下去。 上辈子他们比设计才能,这辈子就比政治斗争才能吧。 伟人曾经曰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萧令衍觉得,与许熙斗,那才叫其乐无穷。他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对当皇帝完全不感兴趣。他想征服的,咳,永远只有那个女人。 萧令衍又把纸条上的内容看了一遍,这才恋恋不舍地取了火折子,把纸条给烧掉。 让小六子把灰烬收拾妥当,他便出门去了工部。 赵如熙在纸条上除了说贾家之事,还询问他工部有没有最先进的纺织机。她记得他曾做过纺织机的项目,问他能不能改进现有的纺织机,只需要改进一点点即可。 萧令衍才进工部没多久,前些天忙着熟悉工部的官员和各处的情况,在到处溜达的过程中借机让手下去跟那些工匠套近乎,好给赵如熙寻找匠人。 除此之外他还针对性地了解了一下钢铁冶炼和印刷技术,其他的还顾不上。 既然许熙提出要求,那他就去看一看织布机,做出改进,画出图纸来。 至于为什么赵如熙说要造印书机,冷不丁却又要改进织布机,萧令衍根本不用想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赵如熙不知道因为这么一件事,贾颂临被撤了职又降了爵,几个派系为了他腾出来的位置暗自较劲。 书院是个相对封闭且单纯的地方,夫子们也不知道这回事;除了萧若彤,他们甚至连赵如熙被羞辱、威胁都不知道。 因此她安安稳稳地上了上午的课,回到自己的小院吃了李嫂子做的饭菜,还歇息了一会儿,才去了画院。 一进画院,她就对上了大家有些微妙的眼神。 康时霖没来,萧若彤今天下午有课,在场的最亲近的唯有吴宗了。 她跑到吴宗身边,轻声问道。“怎么了?” 吴宗看向她的眼神也极微妙。 他昨天窜掇师父收拾贾浚泽,不过是想让他挨一顿毒打,也让贾颂临的名声臭上两分。他跟师父都想不到贾颂临会因为这件事丢了官还降了爵。 他把事情跟赵如熙说了。 赵如熙也惊呆了。 “你也想不到吧?唉,这件事虽因你而起,师父和镇南王府也推动了一下,却没想到会有这样。只能说,这是政治博弈的结果,你不用想太多。另外也别担心贾家会报复你。整个京城的人都看着呢,你不管出点什么事,大家都会自动归咎到贾家头上。所以他们保护你还来不及,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多谢师兄。”赵如熙笑道。 她知道师兄这是安慰之语。 像贾家这种人,出了事不会找自己的原因,只会怨恨别人。他们落到这样的下场,不怨恨那是不可能的。他们不敢怨恨皇上,也不敢怨恨不护着自己的皇子,只敢柿子拣软的捏,怨恨报复自己这个势弱的小姑娘。 他们自然不会在明面上报复,只需要在暗地里下绊子即可。她出了事,即便有人怀疑贾家,拿不到确切的证据,也追究不到贾家人头上。 所以必要的防范还是要做的。 果然,接下来吴宗又道:“不过小心无大错,这段时间你别乱跑,庄子别去了。出入都多带几个护院。身边只用最信任的人,吃食上也要小心,不要吃外面的东西。” “师兄放心,我知道了。”赵如熙对吴宗笑道,“我昨儿晚上回家一说,我爹娘就多给我派了几个护院。” 吴宗这才放下心来。 “你准备一下,大概两三天后,省里的绘画培训班的人就来了。”他又道。 “好。”赵如熙点头。 她早已准备好了。 吴宗说完,就去画画了。 赵如熙走了一圈,发现大家的画都没什么问题,便进了屋子。 她跟师父学的是国画,需要大桌子,颜料也琳琅满目,因此并不跟大家凑在一起画画,而是有专门的房间。 她提笔画了一会儿,就见康时霖走了进来,脸色十分不好看。 “师父,您怎么了?”赵如熙停了笔,看向师父的眼神里便带了担忧,“是不是贾家的事给您惹麻烦了?” 康时霖摇摇头:“麻烦倒没有,就是有些恶心人。” 第三百三十章 来道歉 赵如熙不解,正要再问,就看到青枫步履匆忙地从外面进来,禀道“姑娘,忠勤伯带着他儿子来给您赔不是了。” “就是这事。”康时霖满脸厌恶,“这父子俩先去了我那里,死皮赖脸的要我原谅他们。我不搭理,直接出门来这里,他们就跟来了,说要向你道歉。” 知道贾浚泽那不堪的名声,再想想贾浚泽对自己小徒弟说的那些话,即便贾颂临因为这事丢了官职又降了爵,康时霖还是很气愤,看到贾浚泽就感觉到恶心。 赵如熙特别理解师父的心情。 但她觉得事情不能这么处理。贾家人都落到这地步了,要是他们师徒还不依不饶,在这场事件中得到的同情就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堪的名声。 她自己无所谓,但她有家人;她更不愿意师父的名声受她连累,更何况师父身后还有康家一大家子呢。 只是老头儿脾气犟,任性了一辈子,她要是让师父为了她去搭理贾颂临父子,又实在张不开口。 正为难间,就见吴宗进来了。 他对康时霖道“师父,我知道你连瞧他们一眼都觉得脏,但您得为小师妹着想。当初贾浚泽为什么会口无庶拦说那些话?不是因为他蠢,而是因为他看不起小师妹。绥平伯府败落了,小师妹又是个乡下长大的小姑娘,即便受了委屈也只会躲起来哭,不敢跟他们硬扛,所以他才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 “现在他们丢了官降了爵,心里怨恨小师妹,但还是不会把她放在眼里。他们来这里赔礼道歉,都是作戏给皇上和京城的人看,您不搭理他们,他们会更恨小师妹,暗地里肯定要陷害师妹。皇上也好,京里的那些人也罢,会觉得咱们得理不饶人,做事太过份。您老德高望重,大家不敢说您什么,但对小师妹就颇有微词了。没准还会影响隔壁的绘画班。” 康时霖一听会连累小徒弟的安危和名声,便不好任性了。 他黑着一张脸挥手“行吧行吧,那就出去陪他们演一场戏吧。” 赵如熙赶紧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满脸歉意“对不起,师父。我惹了祸,让您受委屈了。” 康时霖拍了她脑袋一下“你有什么错?无论是葛五还是昨日的冲突,都是贾家人的错,跟你有什么关系?要是你明知道有人欺凌百姓还畏畏缩缩不敢救人,别人辱骂你也不敢还嘴,这样的徒弟我才不收哩。丫头你记住喽,咱们不惹事,却也不怕事。” 赵如熙内疚是真的,却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这会儿听到师父的话,她心暖的不行,拉着康时霖的衣袖道“师父您真好。” 康时霖被小徒弟这彩虹屁一拍,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他道“走吧,咱们出去。” 师徒三人出去,就见贾颂临领着下人尴尬地站在院子里,贾浚泽则躺在担架上,由下人抬着。画院里的人谁也不搭理他们。 见到康时霖和赵如熙走出来,贾颂临像是看到了救星,急奔上前,贾家下人也抬着贾浚泽紧跟其后。 贾颂临朝康时霖深深一揖,唤了一声“枯木先生。”又朝赵如熙行礼,“赵五姑娘。”然后一挥手,下人们就把贾浚泽从担架上扶下来,让他趴倒在地上。 昨晚贾颂临知道不把儿子打一顿没法对康时霖和镇南王府交代,打贾浚泽的时候是下了狠手的,贾浚泽伤得还比较重。被人这么一拎一放,他痛得差点没尖叫出声。但知道这事不容有失,他还是忍下来了,额上很快渗出了汗珠。 康时霖和赵如熙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犬子昨日羞辱唐突赵五姑娘,在下今日领他来给赵五姑娘赔不是。还请赵五姑娘看在我为此事丢了官又降了爵的份上,饶他一回。” 贾颂临这下子倒聪明了。他知道要是对康时霖说话,不光得不到谅解,以康时霖的脾气,定然要把他们父子俩臭骂一顿。他干脆就转向了赵如熙。 反正赵如熙才这是这件事的正主。小姑娘面皮薄,说两句好话就能原谅他们了。只要赵如熙原谅他们,康时霖也不好说什么了。 赵如熙早在跟着师父出门时就用力掐了自己一下,这会儿想起小姨听闻她和萧恪的死讯时不知道悲伤成什么样,她的眼泪就下来了。 这会儿她拿着帕子,低着头“唔唔”地哭了起来,扯着康时霖的衣袖道“师父,是不是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我被人羞辱了?以后我还有什么脸见人?呜呜呜……” 在师父、师兄的熏陶下(?),她现在的演技有了长足的进步。因为心里有悲痛,哭起来也格外有感染力,把院里画画的感性的众人都感染了。 康时霖也不知是受她感染,还是因为演员的自身修养,赵如熙一哭,他顿时也红了眼眶。 他长叹一声“像咱们这种无权无势的人,除了忍,还能做什么?” 贾颂临“……” 画院众人“……” 人家都被弄得罢官降职了,你还在感慨说自己无权无势!人生已经都这么艰难了吗? 贾浚泽趴在地上,紧拽拳头里的指甲狠狠地戳进了掌心里。 不就是他放了两句狠话吗?谁吵架不如此?为什么到了这女人手里,他家就被整得这么惨?她到底是不是施了什么妖法?饶是如此她还不肯放过他们贾家,她到底跟贾家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很想冲父亲吼一声“别求她。咱们走。” 可话到嘴边,想起路上父亲的千叮嘱万嘱咐,他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忍了下来。 可脸上那狰狞的表情,还是被吴宗看在了眼里。 吴宗嗤笑一声,指了指吴浚泽道“你们看看……” 这一声很是突然,大家下意识朝吴浚泽看去的时候,吴浚泽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狰狞的表情就这么映入了众人眼帘。 康时霖立刻暴躁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赶出去 “你们就是这么道歉的?这是有多恨我徒弟啊。明明是你们逼人家匠人走投无路,我小徒弟心善替你们消除孽障,你们倒好,口出恶言羞辱威胁。现在把我小徒弟的名声都毁了,你们是自作恶,不可活,皇上因为你们的错处降下惩罚,你们不说反省自己,还敢生恨?这道歉我不接受,滚出去。” 贾颂临恨死了自己这个儿子,嘴里一个劲地跟康时霖解释“不是不是,他这是疼的,他这是被打了板子太疼了,表情才这样。不是恨,不是埋怨,我们是诚心来道歉的。” “不用了,你们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就成。”康时霖已经不想跟他们说话了,“来人,把他们给我赶出去。” 来画画的每人起码带了两个随从和护院,康时霖这么喊,二十多个下人立刻走上前来,黑压压的人群把贾家父子吓了一跳。 见康时霖已转身回屋子去了,赵如熙和吴宗也跟了进去。这次道歉以失败而告终,贾家父子只得灰溜溜地出了门。 “师父您别生气,为这种人气着自己,不值得。”赵如熙生怕老头儿气出个好歹来,赶紧安慰他。 她又拿出自己刚刚画了一半的画给他看“师父,您看我把您教我的画法,跟我的画法结合起来创出来的新画法。” 她现在基本已掌握了康时霖教她的画法,只需要时间来慢慢提升。本来她不想太着急,等她用笔用墨更老道,各方面都达到了一定的水准,再来创造新画法会更好,一来不显得浮躁,二来也能一举画出更好的画作来。 但贾家的事一出,大家都紧张她的安危。她自己也不喜欢这种时时提心吊胆的感觉,便打算提前开创新画法,早点赚够积分买敏捷丸。 靠她十四岁的“高龄”再加上怕苦怕累的德性,她自己是练不了武功的,只能寄托于系统出品的丸药。系统本身的存在就不科学,想来敏捷丸这种东西也一样是黑科技。 好在这段时间她都在练习这种中西结合的画法,画一幅画也是不胆怯的。 康时霖一听赵如熙开创新画法,眉头竖起就想骂人。 还没学会走就想飞,怎么能这么浮躁? 不过小徒弟平时表现得太乖巧,他老人家关键时刻好歹忍住了脾气,打算等看完小徒弟的“新画法”后再骂,这样才显得有理有据。 可看清楚赵如熙的那半幅画后,康时霖愣住了。 “这这……你怎么想到这样画的?”他抬起头来,看着赵如熙,如同看着稀世珍宝。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赵如熙这幅画虽只画了一半,但康时霖一搭眼就看出了那种跟国画和素描完全不同的绘画风格。 这才过了多久,小徒弟就又开创了一种新流派。这天赋,啧啧,真是没话说。 有徒如此,康时霖忽然觉得人生圆满了。 他自己的画,跟别人相比,在画法上并没有多少不同。只不过他比别人更有天赋,画出来的画比别人更灵动、更传神、更有自己的风格和味道而已。 收的三个徒弟,虽也有天赋,也各有自己的特色,比如龚城笔下的花鸟是一绝,吴宗笔下的人物更生动传神,但说起来,他们的画法跟他一样,还是万变不离其中,跳不出窠臼。 可赵如熙这个画法,是跟素描一样,真正的开宗立派的新画法。是将传统画法跟她的素描融合在一起的新画法。最最难得的是,她才刚开始尝试,这种风格就完全展现出来了。 “好好好。”康时霖似乎忘了自己刚刚还想骂人的事,没口子地夸起小徒弟来,“像这样的,一下子开宗立派,开创两个画法的,你是几百年来第一人。知微啊,你有这样的绘画天赋,何愁挣不到钱?我看你那些银楼啊,科举啊,都可以放弃了。专心画画吧。” 这怎么行? 赵如熙赶紧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师父,虽说一心一意能将一件事做到极致,但如果没有广阔的眼界、丰富的人生阅历、以及从人生百态、贩夫走卒中获得的灵感,画画之路会越走越窄。” “人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只有从生活中来,到生活中去,才能画出震撼人心的画作。我现在还这么年轻,不去好好体验生活,而是把自己封闭起来,我现在所显现出来的这点绘画灵性迟早会明灭和枯竭。” “艺术来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康时霖慢慢琢磨着这句话,忽然一拍桌子,“好!这句话说的好。” 屋子外面,大家看着康时霖气哼哼地进屋子里去,本来就挺担心,忽然听得屋里一声高叫,顿时吓了一跳。 大家面面相觑“要不要进去看看?”说着又看向院外,“怎么龚城还不来?” 院门口不见龚城的身影,倒是没一会儿大家就看到康时霖和吴宗从屋里走了出来。 看两人的神情,竟然神采奕奕,眉眼都带着笑,大家都觉得奇怪。 “枯木先生,您没事吧?”其中一个问道。 “没事没事。”康时霖乐呵呵地摆手,说着又觉得不对,“有事有事,你们不知道,知微她创造了一种新画法。哈哈哈,完全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赵如熙原先虽开创了素描这种新画法,但这画法跟康时霖半点关系都没有。他老人家有时候说起来未免有些心虚,觉得他没给徒弟什么好处,倒是沾了徒弟的光。因此这段时间他非逼着赵如熙跟他学画。 可现在他老人家说起话来就理直气壮了——小徒儿可是完全在他教的绘画技巧的基础上,跟素描融合在一起,这才开创了新画法。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形容,那是再恰当不过了。 “新画法?”大家耸动了。 来学画的,都是痴迷于绘画、善于钻研画技、愿意接受新事物的。那种墨守成规的人是绝对不会放下身段来跟赵如熙学素描。 这会儿听到新画法,大家犹如闻到了鱼腥味的猫,那叫一个心痒痒啊。 第三百三十二章 新画法 岑颂终是年轻,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道“枯木先生,我们能够欣赏一下知微居士用新画法画的画吗?” 康时霖一摆手“别急,她刚刚才画了一半,就被贾家父子打断了。我让她把画画完,到时候自然会拿给你们看。” 小徒弟开创出新画法,那自然是要经过技术认证的。院子里的这些人,就是最好的认证者。 如果她不拿出来,结果画被人看了偷学了去,并抢先一步拿出来展示在众人面前。那位偷盗者摇身一变就成了开创者,那可不就亏大了? 大家听康时霖这么说,倒是不催了,可是再也没法子专注于自己那张画上,眼睛总要往赵如熙画画的屋子瞄。性子急躁的康时霖更是画不下去了,背着手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吴宗看不下去了,拉着他到后面的厨房里喝茶吃点心。临走前却又不放心,一再叮嘱吴安好好地守在这里,等赵如熙一出来就第一时间唤他们。 在大家翘首以盼中,赵如熙终于在小半个时辰后把画画好了。 她并不知道师父已把她新创画法的事说出去了,也不知道大家还在院子里等着。把画画完,自己欣赏了一会儿,觉得虽有不足,但大致还可以,至少不会让师父敲脑袋,她就晃着手蹦跶着出了门,准备再听师父的两句表扬。 “知微居士出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大家放下炭笔,呼啦啦就围了上来,把赵如熙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赵如熙扫了一眼,发现师父和师兄不在,心里有些发慌,“出了什么事了?” “不是不是。”岑颂赶紧摇手,“是枯木先生说你创了新画法,我们想看看。” “对啊对啊,知微居士,我们能不能看看你刚画的画?”其他人也问道。 赵如熙这才放下心来,问道,“我师父呢?”她的画自然得让师父先看。 “来了来了。”吴宗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 大家转头,就见康时霖健步如飞的走过来,步伐比吴宗倒腾的还要快。 赵如熙冲着康时霖甜甜地喊了一声“师父。” 康时霖佯作淡然地“嗯”了一声,走了过来,严肃着一张脸问道“画完了?” “画完了。”赵如熙连忙道,“还请师父指教。” 康时霖直直往屋里走,大家连忙给他让开一条道。等康时霖师徒三人进去,他们也一拥而上,跟了进去。 好在康时霖重建这个院子的时候就是打算作画院的,屋子建得都极为宽敞。这间做画室的屋子足有七八十平米,中间也没用屏风隔开,要的就是一个开阔的视觉效果。 现在十来个人一齐进来,屋子丝毫不觉得拥挤。 画桌极大,放在临近窗前的地方。大家跟着康时霖走过去,看到桌上展开的那幅画,一下子摒住了呼吸,便是已看过一半画作的康时霖也是如此。 赵如熙画的是一幅山水图。 康时霖就是以画山水而出名。他笔下的山水画以高耸入云的孤峰、萦绕山间的雾气为主题,风格犹如他这个人一般,孤高清冷,有一股子别人怎么也画不出来的仙气。 赵如熙作为他的徒弟,最先开始学山水画,实在正常不过。 只是她这幅画跟康时霖的画呈现出来的风格迥然不同,一眼望去,整幅画给人的感觉就是气势磅礴,仿佛你站在高山之颠,往下眺望,咆哮奔腾的河流,高峻雄伟的山峰,一望无际的平原,郁郁莽莽的森林,尽收眼底,让人一股豪气在心中激荡,恨不得高啸一声,以抒胸臆。 “这……你是怎么画出来的?”周文柏老先生急声问道。 如果画画的是坐在金銮殿上的皇帝,或领着千军万马的将军,画出这样的画不奇怪。他们胸有丘壑,心里装的是江山社稷。在激情澎湃的情况下,只要有绘画技巧,画出这样的一幅画来不稀奇。 可赵如熙是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一生所见所闻也平淡无奇。她画朵花啊草啊,或是画幅小景,那才符合她的眼界胸襟。周文柏实在想不到她为何能画这样一幅画来? 赵如熙摸摸鼻梁,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无辜看向周文柏“想画,就这么画了呗。况且,我用的是我师父教给我的画法和素描技法的相融合。” “老周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这幅画不是我徒弟画的?是她拿别人的画作来充数的?”康时霖嚷嚷起来。 “啊,不是不是。”周文柏这才发现自己的问话会让人误会,连忙摆手,“我是不敢相信这幅画是知微居士画的。啊,也不是……” 这位老先生发现自己怎么说都有一透不相信赵如熙,怀疑这幅画不是她作的意思,顿时急得满头大汗。 他求助地看向其他人。 可其他人已经完全顾不上他了。大家的眼睛都紧紧地盯着画作,完全沉浸其中,正仔细揣摩和研究赵如熙的新画法。 陈仲秋和陆君玉还小声地讨论起来“你看出来了吗?用的是什么画法?整幅画显得这样大气,是因为十分立体,把万仞高峰的气势完全呈现了出来。” “什么画法没看出来,但你看这里……”陆君玉伸手遥指画的一处,“直接用大墨直泼,凌厉的山峰的那种气势立刻就表现出来了。” 周文柏立刻把争辩啊误会啊抛之脑后,连忙往前凑了凑,想看清楚陆君玉刚才指的地方。 岑颂在绘画班年纪最小,属于曾孙、孙子辈的人物,他对所有人都是很恭敬的。 可这会儿完全痴迷于画作里的他,直接用手拔了拔周文柏“周先生,您挡住我了。” 看到大家已经完全顾不上自己,连总是最理智最清醒的师兄吴宗也沉迷其中了,赵如熙悄悄退出了人群。 周文柏刚才的质疑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她上辈子满世界跑,不光是华国的名川大山,全世界的名川大山她都基本见过,想要画出一幅山水画,于她的眼界来说,并不困难。 第三百三十三章 开宗立派 周文柏刚才的质疑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她上辈子满世界跑,不光是华国的名川大山,国外的很多名川大山她都见过。即便没能亲自去看的,也看过别人的摄影作品和绘画作品。 如果要比较,她可以说,她的眼界她的见识,比在场的最年老的康时霖和周文柏都不知道强多少。 这些出身贵族的老少爷儿们,呆在这交通极为不便的古代,没有徐霞客的那种爱好、勇气和敢于冒险吃苦的精神,就只能在京城周围打转,最多去一趟江南。 另外前世探索研究中国画和西洋画相结合的画家一代接着一代。徐悲鸿、蒋兆和、李可染等等,都是两种画法融合在一起的集大成者。作为一个设计狗,也算是半个艺术界的人,她跟画家朋友在博物馆和画展上看过这些画派的画无数,这些著名画家的真迹、以及受他们影响的后世画家的作品都看过。 她研究生时交的一个朋友,拜的老师就是李可染大师的徒弟,画的就是山水画。赵如熙兴趣广泛,还专门跟朋友学了一个月的国画,平时工作学习之余,兴趣来了她都要画上一幅画。 在这方面她虽算不得专精,但基础还是有的。也同样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因为想拿到画画上的积分,所以她在学习康时霖教授的画法时,就一直在琢磨将师父教的、与她前世所学到的、自己领悟到的东西融合在一起。按系统的说法,这样她才能拿到绘画的积分。 比如在这幅画中,为了让系统确定是她独创的画法,她大胆地把她以前喜欢的版画的块面与拓印效果都融合了进去,以套色版画式的土黄底色或天蓝底色,衬出山峦的轮廓线之美,突出了大势,造成大朴不拙的整体感。 这些画法,她原先都是局部练习,没有在整幅大画里画过。这段时间跟着康时霖学习,她在整体把握和用墨用笔上更加成熟,这才做出了大胆尝试。 没想到效果十分令她满意。 从每旬四书五经的考试中,她对系统积分的评分标准也有了大概的了解。你参加的比试等级越高,或是给你认证你成果的人等级越高,影响力越大,得的积分也越多。 所以今天的这幅画,她虽是临时决定,却也蓄意已久。 她早已计划好了,要在培训班即将结束之时,绘画班的学员到得最齐的时候将自己的新画法展示出来。那时候她的画技更娴熟,把握更大。现在情况有变,只得提前拿出来;学员里除了龚城和萧若彤不在,其他的都到了。 “好画啊,好画。”康时霖隔了这半晌,方才喃喃出声。 其他人都赞同地点点头。 赵如熙这幅画,不光是在透视立体方面,更是在用墨用笔方面也跟他们完全不同。 他们都是大写意小写意,要不就是工笔,在画画的时候即便是大写意,也尽显精细和精心。 可赵如熙的风格简直就是粗犷豪迈,直接就是粗笔大墨,大面积的泼墨、破墨与积墨,再辅以中锋与侧锋并用的笔墨,线与面相结合,立体感和万仞高峰那种粗砺肌理立刻显现出来,越发显得山峰雄强奇诡,骨体坚凝,历尽沧桑,磅礴气势极尽凸显。 另外这画除了用墨上独具一格,在立体透视上也跟传统画法不同,用的就是他们在素描里学到的立体透视的法子,山、河、树都十分立体,给人以一种十分真实的感觉。 比如她运用狼藉豪放的笔墨,在黑墨团团中,突出了点线面,大的块面对比、一定的团块感和一定的逆光感,促使远处色与墨的交融似层层云流在涌动,横向展开的山峦愈发显得浑厚华滋,气势磅礴。 这所有的画法,都跟大晋现有的绘画技巧迥然不同。可谓是另辟蹊径,独树一帜。 康时霖转头看向赵如熙,眼眸里满满都是欣慰与赞赏:“得徒如此,夫复何求啊!” 赵如熙轻瞥吴宗一眼,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师父,我还差得远呢。这幅画,还有很多败笔和画得不到位的地方。” 她这幅画,乍一眼看过去还好,至少她想表现的那种大气磅礴的气势画出来了。但别细看,细看就会发现有好多笔法上的小失败,有一个地方比例也没掌握好。 康时霖一摆手:“笔法上的生涩稚嫩,只需要多练便可改变。但这种创造性的画法,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别的不说,只看你师父我,终其一生在画技上探索,也总突破不了窠臼。” 周文柏十分有同感的点头:“正是,正是。” 这时候,他似乎才想起刚才的那个话题,想要再一次解释:“枯木先生,我刚才不是想……” “行了行了。”康时霖摆摆手,打断了无谓的话,“不用多解释,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扫视了众人一眼,自豪而又傲然地道:“咱们虽也学了知微的素描,但想要将两者相结合,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琢磨,否则画出来就是四不像。现如今能做到把两者相融合,甚至在这基础上再创新的,除了我这个把两者完全掌握又天赋惊人的小徒弟,在场的还能有谁做到?” 大家都纷纷点头。 赵如熙这段时间跟康时霖学画,康时霖没少夸小徒弟聪颖和天赋高。他们也看过赵如熙用康时霖的画法画出来的画,能看出她学画的时间虽短,但进步神速。她的绘画天赋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大家都自愧不如。 在场的人里,可以说除了岑颂、吴宗和萧若彤,其他都是上了四十岁的人。人到中年,所学到的东西已然固化,让他们重新学一种画法,比如素描,那可以。可要将两者结合起来,那真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 而年轻人比如岑颂之流,无论是现有的传统画技还是赵如熙教的素描,一样都还没学好,那就更谈不上把两者融合在一起了。 只有赵知微,也只能是赵知微能做到。 她小小年纪就能创造素描(赵如熙:脸红)这种神奇的画法,在她跟枯木先生学了传统绘画后,把两者结合起来,不是顺理成章的吗?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两千积分 国子监的方敬业抚着胡子,真心实意地感慨道:“知微居士天赋之高,以十四岁的幼龄独创两种画法,颠覆绘画理念,开宗立派,成为一代宗师,可谓是前无古人,方某相信也定然后无来者。今日能跟知微居士学习素描,能亲眼看到又一种新画法的诞生,是方某之幸也!” 说着,他朝赵如熙深深一揖。 “方老您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赵如熙连忙侧身避过,上前扶他起来。 “你们夸赞就夸赞,别给她行礼。她小小年纪受不起,可不折煞她吗?”康时霖道。那翘起的胡子无不表示他老人家的洋洋得意。 哼,别以为他没听出方敬业的羡慕妒忌恨。 方敬业身为国子监的绘画先生,也是门生遍天下。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有天赋的孩子几乎都被他收入门下。方敬业这老家伙虽不敢像圣人那般收七十二门徒,但亲传弟子就有十几个,外门弟子更达二三十人之多。 他当初就告诫过方敬业贪多嚼不烂,告诉他徒弟贵精为贵多。可方敬业看到有天赋的孩子,还是忍不住要收入门墙。 现在知道错了吧? 他老人家二十年不收徒,乍一出手收个小徒弟,就能把方敬业门下的三四十个内外弟子都给打趴下。 方敬业这老家伙,可是好好地吃个教训了。 方敬业这波吹捧和康时霖的话,也不知是按动了哪个开关,在场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纷纷夸赞起赵如熙来。 一大波彩虹屁朝自己砸来,砸得赵如熙都猝不及防,饶是她自诩脸皮厚如城墙也抵挡不住。 她正要找个理由撤退,就听系统一声播报:“恭喜宿主,智慧值+2000。” 她差点惊叫出声,连忙用手捂住了嘴巴,免得嘴巴咧到后脑勺,被大家看到了误会了就不好了。 两千积分呐,真是赚大发了。 她对自己的积分是有数的。她原来就还只差五、六百积分,如果没有这两千积分,努力刷上十天左右就能赚够了。 现在这两千积分到账,不光买敏捷丸的积分瞬间够了,还多出了一千多积分。 简直爽歪歪。 系统也被这一千积分砸得头晕眼迷,缓了好一会儿才在赵如熙脑子里嚷嚷开了:“啊啊啊,好多积分好多积分啊,太好了太好了……”倍随着它叫嚷声的,还有翻跟斗的声音和放烟花的声音。 康时霖自己不是个爱听彩虹屁的人,平时有人奉承他夸奖他,不光得不到他的好感,他反而觉得对方是阿谀奉承之辈,对人的印象大打折扣。 可现在大家夸奖他心爱的小徒弟,他感觉这些话真是再动听不过了,简直百听不厌。因此只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 可看着看着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本来小徒弟还脸红红地谦虚着“没有没有”,“不厉害不厉害”,可这会儿却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康时霖赶紧高声道:“好了,她一个小小孩子,可受不住这样吹捧。大家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 说着他又拉了拉赵如熙:“丫头你没事吧。” “没事。”赵如熙被康时霖高声一叫,立刻回过神来。 她对大家深深作了一揖:“多谢大家的谬赞,知微愧不敢当。知微这幅画还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大家要是有什么提议,烦请指教一二。” 众人哪有什么可指教的?即便赵如熙有些画得不到位的,但想必人家自己清楚得很,多练练就好了。再说她还有师父师兄呢,哪里轮得到他们来指教? 倒是他们在这幅画上看到许多新画法,想跟赵如熙讨教讨教。只是思及这是人家的独特画技,不拜师就别想学。所以大家虽心里痒痒得厉害,都识趣地没问,又说了几句话,便都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了赵如熙、康时霖和吴宗师徒三人。 “丫头,你好好练,争取把技法磨练得更成熟一些。等你画成一幅没有瑕疵的画时,师父我邀请一些爱画人来看看。” 他们这些画画的,虽说不缺钱,甚至有些清高不愿意卖画。但一个人的价值如何,在绘画界的地位怎样,那还得靠画价来体现。 像赵如熙这样,新创了一种画法,却从不卖画,甚至都不让别人看。那么她画的画再好再独特,也得不到相应的名气和地位。 她那素描刚拿出来时,康时霖拿着到处宣扬,也是爱才心切,替她扬名的意思。后来她又得了皇上和大理寺的官方认证,康时霖机缘巧合下又收了她做徒弟,还开了绘画培训班,他觉得徒弟的风头已经出得可以了,再过就不好了,才没有让她接绘画生意。 龚城开始说要让赵如熙给家里老人画像,这件事也让康时霖给按下去了。 赵如熙如果给龚家老人画了像,要是画得好,其他人就会一拥而上,纷纷请赵如熙到家里给老人画像,赵如熙答应了这个就不好拒绝那个,这样就只能疲于奔命。 到时候她不光没时间学画和教授别人画画,还会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要知道豪门大户的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内里的龌龊事一大堆。孤身一个女子去了那种地方,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便是带着丫鬟也顶不了事。 绥平伯府败落了,而他康时霖也毕竟无爵无官职,有人并不一定买他的账。要是遇着个像贾浚泽这样拎不清的,觉得赵如熙好欺负,动手动脚再调戏几句,为着名声你还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吃了亏也是白吃,那可不就憋屈死了? 但现在赵如熙这个新画法就不同了。绝对可以像康时霖、周文柏等这些成了名的画家一样卖画。新画派开宗鼻祖的第一幅画作,这样的噱头一出,就不怕这些人不趋之若鹜,也不怕卖不出高价。 康时霖一说,赵如熙就明白师父的意思了。 其实康时霖就算不让她这么干,她也会想方设法把自己的画作给炒起来。什么东西都干不过一个“炒”字,中世纪欧洲的郁金香,上世纪华国的兰花,不就是这么炒起来的么? 第三百三十五章 先别升级 她也并不知道师父担心有人要请她画画像,替她担着心挡了事情。 如果知道,她会告诉师父别担忧。只要她把“黑白画不吉利”的风声放出去,即便她送上门倒赔钱替人画画,别人都要拿大棒子把她打出去哩。想成事很难,想败事那还不容易嘛。 “嗯。”她用力点头,“我这幅画还有好多败笔,需得好好练练,有很多方面也需要改进。” 说到这里她用力地叹了一口气。 时间不够用啊,她每天都忙成狗。要上学,要练书法、练画技,要开绘画班,过两天隔壁的培训班也要开起来,三个作坊有一大堆事要操心。 她真是太难了。 但这话她不敢在师父面前说,否则师父又要劝她把其他事情放下,专心画画了。 康时霖和吴宗留下,本是担心她小小年纪,被大家一吹捧就找不着北,心里一下子膨胀起来。打算给她敲敲警钟。 这会儿看她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不足,完了一张小脸还愁眉苦脸的,两人心里一松,然后吴宗忽然莫名地就想笑。 “唉,师父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我以为能有机会指点后辈了,谁知道师妹一下子就开宗立派了。被你一比,你师兄我就成了渣渣。人生真是太艰难了。”他开始在师父和师妹面前卖惨耍宝。 可他想像中的安慰没有到来,反而脑袋上挨了师父一巴掌“知道你是渣渣还不努力?就算没天赋,多琢磨琢磨,总能有所得。笨鸟先飞的道理难道你不懂?” 吴宗“……” 看着师兄那瞬间跟便秘的表情,赵如熙忍不住笑了起来。 吴宗立刻朝她瞪眼。 看他被师父数落,还不快来解围,还有没有点师兄妹情了? 赵如熙被他的死亡眼神威胁,赶紧道“行了,师父,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被贾家父子这一打扰,再画了一幅画,下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现在又到了画院放学的时间了。 康时霖看看天色,确实不早了,只得收起长篇大论,站起来正要让两人回家,忽然听到门口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三人转头一看,就见萧若彤站在门口。 “那个……我听说小熙开创了一种新画法?”萧若彤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以前她有课的时候是不来画院的,在书院里上完课就直接回庄子上去。可这段时间她喜欢上了画院的氛围,来这里即便没时间画画,能看看别人画的画,或是听大家谈论一下素描绘画心得也是好的。所以下了课她就往这里跑。 可一进门,就听到大家热烈地讨论赵如熙的画,她才知道赵如熙新创了一种画法,当即顾不得是不是打扰到师徒三人说话,闯进来打算看上一眼。 “若彤姐,快进来。”赵如熙起身朝她招手。 见萧若彤走进来,她道“贾家的事,多谢若彤姐替我出头,您回去后代我多谢王妃伸手相帮。等我有空,我再上门拜谢。” 现在贾家的事还是大家议论的焦点,她也备受关注。她不好去镇南王府,免得给镇南王府惹来闲话,打算过两天再去。 萧若彤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她全副心神都被赵如熙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画吸引住了。 云嬷嬷是紧跟着萧若彤的,见状赶紧接话道“赵姑娘不必这么客气。不过赵姑娘的谢意,我家姑娘一定会派人告之王妃的。” 赵如熙朝云嬷嬷一笑“多谢。” “行了,你们聊吧。我们去收拾东西,等会儿一起回京。”康时霖道。 他说这话,除了表示不放心赵如熙一个人走,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提醒萧若彤别耽误太久时间。赵如熙太晚回去不安全。 至于这话萧若彤听没听懂他的话外音没关系,她那个老人精一般的嬷嬷听懂了就成。 果然,萧若彤没在屋里呆多久就被云嬷嬷拉着告辞了。赵如熙赶紧把画装好,跟着师父师兄一起上了马车。 直到这时,她才有时间好好看一看她的系统光幕。 果然,她的光幕显示她现在已经有两万零一千六百多分了。 “系统,我吃了敏捷丸会有什么反应?”赵如熙在心里问道。 系统等这一刻已等很久了。要不是这段时间被赵如熙教育如何做人,啊不,如何做系统,它刚才早就嚷嚷开了。现在能等赵如熙处理完事情,跟它说话时再出现,不得不说被社会毒打的效果是非常明显的。 一听到赵如熙呼唤系统,它就带着极度的兴奋道“没什么反应。你吃完之后,只会觉得自己身轻如燕,行动敏捷。反应能力也会得到加强。” 赵如熙深知一切谈判都得掌握主动,而这一刻迫切想要她花积分的系统应该是非常好忽悠的。 她又问道“我买了敏捷丸后,你的商场全有什么变化?” “两万积分能让我修复一部分障碍了。至于修复后会如何,我也不清楚。”系统道。 赵如熙一下子警觉起来“你要把两万积分全都拿去修复吗?你就不留些积分去进货?我跟你说,我买完敏捷丸后,还要买大力丸。如果你没能力进货,我赚的积分花不出去,你就要进入死循环了。” 系统一下子紧张起来“对、对哦,我差点忘了。幸好你提醒我。” 赵如熙“……”虽说智障系统好忽悠,但关键时候容易掉链子啊。 修复之后,这家伙不会变得贼精贼精、不好忽悠了吧? 赵如熙的眼珠子一转,问道“不知道你进货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卖,如果价钱不贵又特别适合我用的,你完全可以买回来摆上嘛。我跟你说,倒买倒卖才是最赚钱的呢。没看街上那些卖东西的商人永远比造东西的工匠更富裕吗?” 系统若有所思。 “而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一个‘活’字,要让资金流动起来,不停地买进,再不停地卖出,这才是一个良性循环。你把积分拿去升级,没积分进货,就成了死循环,生意都给你做死了。” 系统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哦,感激地道“谢谢宿主提醒,我知道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好敏捷 “那宿主,你快买敏捷丸,得了积分我好去进货。”它催促道。 “我要大力丸。大力丸一定要进,其他的你看着办。不过你进货时有一个原则,那就是我用得着的。否则你进些美颜丹、美声丸之类的东西,我不买,你的货物就只能积压在这里,卖不出去了。毕竟你只有我这么一个买家。卖不出去,你进货的成本就只能浪费掉了。” “那那……”系统被赵如熙这么一说,越发紧张了,“那怎么办?要不你说说你要什么吧。” “这个……”赵如熙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摇摇头,“我怎么感觉我什么都不缺呢?” “那不行啊。你总得说你要什么,我才能给你进回来吧。”系统急得都快要哭了。 “这样,你去进大力丸的时候,多看看有什么东西,一个个名字报给我、卖价也报给我。我需要的、价钱不贵也能要得起的,你再进回来。这样你也不用担心进回来卖不出去了。” “嗯嗯嗯,就这么办。”系统高高兴兴地用力点头。 “宿主,那你快买敏捷丸。”它又催促道。 赵如熙看了对面的青枫和点绛一眼“丫鬟还在这儿呢,等回去再说吧。” 系统只得按捺下急切的心情。 好不容易回到伯府,赵如熙借口要换衣服,先回了修竹院,单独进了卧室,这才问道“怎么做?” “你直接点那个图标就可以了。”系统迫不及待地把光幕展示在了赵如熙面前。 赵如熙一听没再犹豫,伸手在光幕上敏捷丸的图标上轻轻一点,光幕闪烁了几下,赵如熙的积分直接扣除了两万,紧接着一颗丸药徐徐凭空冒了出来。 幸好它冒出来的速度不快,赵如熙用手在空中接住了它。 赵如熙无语“就不能用一个盒子什么的包装一下吗?要是我没接住滚到地上怎么办?” 系统装死,没有作声。 买盒子不要钱的吗?就这颗敏捷丸,因为赵如熙杀价太狠,它都没赚什么积分呢,哪里还舍得花积分去买盒子? 赵如熙也没空追究这事了,仔细端详手里的丸药,发现就是一颗咖啡色的东西,样子像极了巧克力糖;她又把丸药放到鼻子前面闻了闻,也没闻出什么气味。 想想系统也不敢把她药死,她俩可是绑定在一起的。她死了,系统也得消失。 于是她放心大胆地把丸药放进了嘴里。 嗯,味道不错,有些微甜,还入口即化——即化到就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只尝到一点甜味,就什么都没了。 赵如熙砸吧砸吧嘴,细细感觉身体的变化。 e……似乎没什么变化。 “系统,你这不是假冒伪劣产品吧?”她严肃地问道。 系统“……系统出品,必为精品。”这句口号它喊得义正辞严,心里却慌得一逼。 它没吃过啊,它不知道啊。难道真没效?不会吧?要真是假冒伪劣产品,那它这生意……呜呜,它好想哭。 赵如熙想了想,跳了跳,就发现身体十分轻盈,要是跳绳的话估计能跳上几十上百个也不带死的。 “哈哈,有效果。”系统也发现了赵如熙身体的变化,欣喜若狂,又忍不住发出各种庆贺的声音。 行叭,有效果就行。 赵如熙担心老夫人和朱氏掂记,赶紧换了衣服去前面吃饭。 青枫和点绛跟了她一天,回府后就去歇息了,由袁嬷嬷和倚翠跟着她。 然后两人就发现,自家姑娘今天走路走得特别快,快得她们都要小跑才能跟上。 想着或许是姑娘肚子饿了,想快些去吃饭。两人便没出声,只勉力跟上。 袁嬷嬷年纪毕竟大了,虽为下人,也没做过什么体力活,跟了一会儿就跑不动了。 她气喘吁吁地道“姑、姑娘……老奴实在是跟不上您,且容老奴落后一步。” 赵如熙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光袁嬷嬷如此,便是连连倚翠都在喘粗气——她刚才想事情,都没注意到身后这两人的异样。 她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就是正常走路,并没有特别加快步伐,而且她此时呼吸正常,心跳都没有半点加速的迹象。 “哈哈哈,是敏捷丸,是敏捷丸的效果。”系统在脑子里高兴地蹦了起来。 对于卖出去的丸药有效果,它比赵如熙还要高兴。售后服务算是相当的好了。 “是我怕祖母和父母亲等急了,所以才走得快了。”赵如熙歉意地道,“你俩在这儿歇歇吧,前面就到了,我先过去了。” 说着,她直接进了荣禧堂。 “贾家人没去找你麻烦吧?”朱氏一见面就问她道。 赵如熙不想让长辈担心,搪塞道“没找麻烦,他们去画院道歉了,被我师父训了几句。” 朱氏听了,总算放下心来。 “娘,我让您帮我找的织布机找到了吗?”赵如熙问朱氏道。 “找到了,我让人搬进你院里的倒座里了。” 这会儿终于进来的袁嬷嬷正好听到这话,立刻插嘴道“是的,姑娘。您急着过来,老奴还没来得及跟您禀报这事。” 她本打算路上说的,结果赵如熙走得太快,她全身的力气都用来追赶赵如熙了,完全没精力跟赵如熙说话。 赵如熙顿时高兴起来“吃过饭一会儿我去看看。” “你找这个做什么?”老夫人奇怪地问道。 “我二师兄不是在工部吗?听他提过一嘴,说现在的织布机不好使。我便想琢磨琢磨,改进一下。”赵如熙道。 有萧令衍这个现成的设计人员,她其实是不需要自己琢磨的。不明白织布机的原理,想要搞清楚这个机子并且改进它,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琢磨。 而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和精力,于是就打算躺赢了。 但她要造这么个东西,总要装装样子吧?所以她才叫朱氏替她找一架织布机来,装模作样地研究一下。 吃过饭,赵靖泰跟她到了修竹院,自己画画,赵如熙则去研究织布机。 第三百三十七章 请端正你的态度 赵如熙以为萧令衍速度再快也得三五天才能把图纸给她,没想到第二天中午她放学的时候就收到了青枫递给她的信。把信封拆开,里面就是一迭子图纸。 她昨晚好歹研究过织布机,乍眼一看就知道这是织布机的图纸。 这家伙,还挺神速嘛。 赵如熙对萧令衍的速度十分满意。 她给萧令衍回了一封信,让青枫送去那个院子,她自己则去了账房们住的院子,开始给他们做培训。 半个时辰说完,让大家自己找一个账目来练习,让送信回来的青枫留在这里辅导他们,赵如熙去了隔壁画院。 青枫这段时间跟在赵如熙身边,无论是心性、能力、忠心都很好,赵如熙便想物尽其用,不想让她只做侍候人的丫鬟,而是把她培训为技能型人才。 因此每天傍晚回了伯府后,在教导赵靖泰之余,她就会教导一下青枫,让她学习阿拉伯数字和做账技巧。 她要把青枫培养成她的财务总管。 本来这六个账房是可以交给青枫来培训的。但赵如熙要收拢人心,要培养这些账房对她的忠诚度,就不能什么都交给别人。 花两三天时间,每天半个时辰给这些人做培训,于她而言并不困难,却可以收获账房们对她的认可和佩服,赵如熙觉得这样做很值。 到了画院,她正要走一圈,指导大家一下,康时霖就把她往屋子里赶:“去去去,去练你的画去,我们这里不用你管。都学得差不多了,多练练就好。有什么问题到时候我们再问你。” 其他人也赞同地附和着。 “师父,我先走一圈,没什么问题我再进去。”赵如熙摸摸鼻子。 康时霖只得由她去。 赵如熙在画院里走了一转,指点了大家两句,又跑到吴宗那里嘀咕了几句,这才进了屋子。 铺开一张纸,她开始磨墨,磨墨的时候琢磨这幅画的谋篇布局。待磨好了墨,她提笔画起画来。 她画的仍是如昨日一般大小的画。 她想看看用这种方法画出来的画,能得多少积分。 她作画喜欢一鼓作气,等她把一幅画画完,放下笔,就发现脖子酸了,腿都站麻了。 再看外面天色,又到了傍晚时分,画院众人放学的时间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画的画,正想问问系统怎么没见积分播报,就听系统那个莫得感情的播报声音响起:“恭喜宿主,智慧值+80。” 赵如熙揉脖子的手一顿,问系统:“才八十?” 八十积分看似挺多,她现在练字也不过是一篇八个积分,但她刚才花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画这幅画啊。 她要是一个半时辰不停歇地练字,也能拿八十积分了。 这跟她的期许相差得有点远。 系统心里也是失望的,不过它佯装淡定:“宿主,明苍先生是书法大家,你的字写成那样也才赚一百积分呢,八十积分不少了。” 赵如熙翻了个白眼:“明苍先生写三十个字只需要十几分钟,我这画一幅画要三个小时,能放在一起比吗?” 正说着,忽听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她转头一看,是康时霖。 “师父。”她对着门口一笑,“您老进来就进来呗,敲什么门呐。” “这不是怕打扰你吗?”康时霖可是来转悠两三次了,刚才是看赵如熙不再画画,这才敲了门。 他背着手走了进来,走到桌前站住,端详着赵如熙的这幅画。 好半晌,他点头道:“好,很好,比昨天又有了进步。” 赵如熙一笑:“多谢师父夸赞。” 她也觉得这幅画比昨天画得好,笔法更为老道,出错的地方也不多。她对自己的进步也还算满意。 “往后如果时间不够,不用画这么大一幅。你现在主要还是在熟悉各种画法,可以画一些小幅的画。不过有时间还是要大画。大画才能锻炼你对整幅画的掌控能力。” 赵如熙点点头:“好的。” 师父不说,她也打算练练小画。她要看看画小尺寸的画,系统会给她多少积分。 “师父,师妹的画画好了吧?大家想看一下。”吴宗走了进来。 赵如熙诧异:“大家还没走吗?” “嘿,都等着看你的画呢。”吴宗道。 赵如熙只得让他们进来,大家看着画又夸赞了赵如熙一番,这才各自散去。 上了马车,赵如熙对系统道:“你们就不收集赞扬值吗?我前世,人家的系统都收赞扬值的。” 系统没有实体,否则定然要给赵如熙翻个大白眼:“宿主,我这是智慧让你走上幸福人生系统,不是彩虹屁系统,请宿主端正自己的态度。” 赵如熙补充:“部分障碍,俗称智障系统。” 系统:“……”喂,警察叔叔,我要投诉宿主对本系统进行人参公鸡。 回到家里,赵如熙吃过饭就匆匆回了修竹院,让赵靖泰自己画画,她自己则进了屋里,画了一幅小尺寸的画。 “恭喜宿主,智慧值+60。” 听到这声播报,赵如熙看了看滴漏,她画这幅画只用了两刻钟时间。再看看画,大概是因为心不够静,这幅画画得并不好,有好几处都画得不完善。 这么一对比,她就心里有数了。 看来还是画小幅画划算啊。 “宿主,请端正你的态度。本系统是促使你在琴棋书画各方面努力进步的,不是让你算计如何才能赚更多积分的。” 赵如熙:“……” 蠢萌系统忽然变成教导主任,赵如熙心里的那根弦一下绷紧了。 “系统,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系统吗?你不会是被人穿越了吧?”赵如熙问道,“要不,就是你升级了?” 说着,她连忙划开光幕。 原来敏捷丸那个图标,现在已变成了大力丸,不过价钱比原先贵了一点,是二万三千积分。 这是昨晚她催促系统去进的货。这个价钱是系统撒泼打滚定下的,说它原先看宿主穷,敏捷丸才赔本赚吆喝。大力丸不能再贱卖了。 赵如熙现在积分赚得容易了,也愿意纵容一点,便同意了这个价钱。 第三百二十八章 将计就计 既然进了货,想必系统是没积分去升级的。那么只剩了一个可能,就是被穿越了。 系统大概是被赵如熙的脑洞惊呆了,沉默了一会儿才幽幽道“唉,我要是被穿越了就好了。这届宿主这么难带,我很心累啊。” …… 萧令衍下了朝后就一直在工部呆着。在赵如熙回京城的时候,萧令衍才刚回到别院。 “爷。”去北宁送信的灰衣人见了他,连忙闪身出来。 “信送去了吗?有回信吗?”萧令衍问道。 “有回信。”灰衣人掏出一封信来,递给萧令衍。 萧令衍打开信,看到里面的内容,不由一拍扶手“妙,这办法妙。”说着他把信烧毁,站了起来,去了隔壁听涛阁。 萧令谱也才从衙门里回来,见了弟弟笑道“你再不来,我就要派人去叫你了。” 自打萧令衍也进了衙门办差之后,兄弟两人就很忙,几乎没有碰面的时候。所以如果不是有特殊的事,一般都会在这里吃过晚饭再回宫里去。在吃饭的时候也能交流一下。 萧令衍摆摆“吃饭先不急,我有话要对你说。” 自打萧令衍从江南回来成熟不少,萧令谱就不再把他当成小孩子一样看待了。 此时见弟弟一脸严肃,他便知道要说的事情很重要,站起来道“走吧,咱俩散散步。” 兄弟两人出了院门,往池塘那边去,把随从全留在岸上,两人从九曲十八弯的桥上进了湖心亭。 湖心亭建在池塘中间,四面都是水。为防有人躲在这里偷听,亭子四周都没种什么花木,全都砌成了青石板。坐在亭中,亭内亭外一目了然,是萧令谱特意让人做的议事的场所。 两人在里面说了好一会儿话,萧令谱又叫了手下过去吩咐了几句,道“把消息传到三皇子身边人耳里就成,别的就不要管了。” “是。” 待手下离去,萧令谱站了起来“行了,吃饭。以老三的性格,定然会把这些事联系起来。这个罪名,太子是背定了。” 他欣慰地拍拍萧令衍的肩膀“五弟啊,没想到你这么有计谋。贾颂临的事一出,那几个都在查是谁主导的。潘御史跟咱们虽没有任何瓜葛,但只要有联系,就总能被有心人查到。现在直接把目标转移到了太子身上,咱们就轻松了。” 萧令衍心里苦笑。 这个计谋,可不是他想出来的。 他故作谦虚道“我也是派人去查了,才知道赵元坤是赵五姑娘的叔叔,这个计谋才有了契机。如果二哥知道赵元坤的消息,也能想出这个办法。” 兄弟俩互相吹捧着回到前院吃饭。 当晚,三皇子萧令恒身边就有人向他禀报“爷,小人怀疑那件事是太子爷干的。” 自打贾颂临被撤职,萧令恒就令人查这件事,想知道这事是由谁指使的。他总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可查来查去,似乎都是巧合,事情也很简单。 可越是简单和巧合,萧令恒就越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但他查了半天,完全查不出有人在背后做手脚,就仿佛事情真是这么简单似的。 这会儿听到手下禀报,他精神一振,问道“何出此言?” “太子爷身边有个叫赵元坤的,是赵五姑娘的亲叔叔。他前段时间跟绥平伯分了家,想方设法进了詹事府。近来他替太子办了几次差,十分得太子爷看重。能力强,得太子看重,本应被提拔,可怪就怪在他仍呆在原地不动,太子并没有提拔他的意思。” 萧令恒皱起了眉头。 本应该提拔,却没有提拔,难道是担心提拔后引起他们这些人的注意,不好动用赵五姑娘这颗棋子? 这么一想,就想得通了。 太子想打禁卫军的主意,觉得贾颂临碍事,或怀疑贾颂临是几位皇子手下的人,所以在得知贾浚泽与葛五的事后,特意通过赵元坤,让赵五姑娘去招揽葛五。 只要查过贾浚泽的为人,就知道以他那臭脾气,绝对忍不下这口气。而只要他去找赵五姑娘的茬儿,护短的康时霖必然要跳出来。皇上对表叔向来尊敬有加,为了让表叔高兴,撤掉一个禁卫军四品将军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于是,太子的目的就达到了。 看,这件事一环扣一环,多么的严丝合缝,完全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看来,这件事定然是太子干的无疑了。 萧令恒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摸着下巴想了想,他吩咐道“明日早朝,让人弹劾吏部右侍郎。” 这个吏部右侍郎,他早就知道是太子的人,这几年一直派人调查他,掌握了他许多证据。只是以前相安无事,萧令恒也不想无缘无故惹上太子,才没有动这个人。 太子是储君,身后有许多大臣支持;他又最年长,在朝堂上经营多年,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但既然敢下套动他的人,他要不反击,倒让太子和几位皇子觉得他无能。是时候该亮一亮拳头了。 于是第二日一早赵如熙还没起床,早朝上吏部右侍郎就被御史弹劾了。 萧令恒毕竟盯了这人好几年,证据收集得齐全。不动而已,一动,那必然是要这人下台的。 于是朝堂上继贾颂临这个四品将军被撤职后,吏部右侍郎这个三品大员也被拉下了马。 下了朝,太子就在东宫里咆哮“为什么?为什么忽然被弹劾?他们是疯狗吗?逮着人就咬。” “查,给孤好好地查!” 太子这边一查,萧令谱和萧令衍立刻让人放出风声去,于是赵如熙去书院上完课,再去培训那几个账房的时候,太子那边就得到了消息。 “殿下,据说是因为赵元坤。因为赵元坤是詹事府的官员,这段时间办了两次差,得了您的看重。偏您又没提拔他。而这次跟贾浚泽发生冲突的,就是赵元坤的侄女赵如熙。所以就有人以为贾家的事是您下的套。今天就是来报复咱们的。” 第三百二十九章 打板子 “赵元坤?”太子怔了怔,这才想起这么个人来。 赵元坤因为分家了,心里深恨老夫人和赵元勋,当初进詹事府的时候并未提他是绥平伯府的人。 当然,他自己不提,他的身份大家也是知道的。 但赵元勋无权无势,空剩了个伯爵的头衔,詹事府的人根本没把他当回事,更不用说赵元坤这个庶出弟弟了。 后来赵元坤自己办差能干,崭露头角,才算是入了大家的眼。但大家关注的是他本人的能力,并没有把他当成勋贵子弟。 昨日贾颂临被撤职降爵,虽是赵如熙和贾浚泽的矛盾引起的,朝堂这些权贵的关注点却只放在贾颂临本人、对他背后主子的猜测、以及争取他空出来的位置身上,对两个当引火索的小孩就不太在意。 于是,太子及他的幕僚等人就没把赵如熙和赵元坤联系起来。 这会儿知道因为这叔侄俩的关系,莫名其妙被人栽赃,平白损失了一名三品大员,太子简直快要气炸了。 “打他三十大板,叫他滚。”他道。 要不是有人盯着,怕以此为把柄弹劾他,他都想要了赵元坤的狗命。 “是。”向来帮太子处理事务的太监福公公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屋里,禀报的那人又接着道:“另外,这件事是三皇子出手干的。那个贾颂临,是三皇子的人。” “老三?好啊!”太子咬牙切齿,“咱们走着瞧。” 赵元坤这段时间在太子面前露了脸,原以为会被提拔,谁知道没有任何动静,上司还对他不满,他心里对太子也产生了一些怨恨,只是埋在心底不敢表露半分。 前朝的争斗,不是他这个连太子身边都凑不上去的人能知晓的。太子身边的人来抓他时,他还在屋子里抄录资料呢。 “做什么?你们这是做什么?”见两个护卫走到他身边,二话不说就直接提着他的胳膊就往外拖,动作极为粗暴,赵元坤大感不妙,拼命挣扎,“我是詹事府的官员,是有品阶的朝庭命官,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护卫对他的叫声充耳不闻。 被护卫提到外面,赵元坤就看到太子身边那个叫福公公的太监站在那里,他的上司李博正点头哈腰地跟福公公说着什么,态度十分谄媚。 赵元坤一看心都凉了半截。 前段时间因为他出了风头,本对他没有什么喜恶的李博对他就开始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赵元坤也知道李博为了往上爬,时不时奉承太子身边的福公公,给他送厚礼,期望他能在太子面前给自己美言几句。可以说,他俩是一伙儿的。 难道他这是被李博陷害了? 眼见着护卫把他按在长凳上,旁边还有两个汉子手里拿着板子,一看就是要施以板刑,赵元坤越发慌了神,高声叫道:“福公公,在下是犯了什么错了吗?朝堂行刑也总得让犯人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吧?还请公公告之。” 福公公朝这边看了一眼。 他跟赵元坤倒没什么私怨,赵元坤再能干,也威胁不到他一个内侍的地位。只是他对太子忠心耿耿,太子因赵元坤的关系折损了一员大将,再加上向来孝敬他的李博一直在说赵元坤的坏话,福公公对赵元坤完全没有好感,根本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 再说,朝堂上太子与皇上、皇子们的争斗,岂是他们这些人能放在嘴上说的? 他朝对护卫们做了一个“打”的手势。 护卫会意,立刻提起板子,“叭叭叭”地打了起来。 “福公公,福公公……”赵元坤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就是自己的死期,他已经完全不管不顾了,提着嗓子就高声叫道,“福公公,我是绥平伯赵元勋的亲弟弟;拜了枯木先生为师、创了一门画技,被皇上下旨教大理寺官员画画的赵五姑娘,就是我的亲侄女。还请公公看在我哥哥和侄女面上,饶我一回。” 平时他最恨大房的人。可这会儿大房最拿得出手的父女俩却成了他的依仗。如果真是李博真陷害他,福公公听到枯木先生几个字,应该就能饶过他。 福公公一听到赵元坤不知死活,还把他那惹事的侄女搬出来,停止了跟李博说话,走了过来。 他看着赵元坤,冷笑一声道:“好叫你知道,你有今天,可是托了你那能干的侄女的福,可怨不得太子殿下。殿下可给你们叔侄俩害惨了。也是太子仁慈,否则,能要了你的命。” 他一挥手:“给我打,狠狠打。除了给他留一口气,别的不用顾忌。” 护卫听了,下手越发厉害。 官员们在衙门里做事,身边是可以带一个长随的。有什么跑腿、报信的事儿,都可以差使长随去做。 赵元坤自然也是带了长随的。长随们虽说不能进他们办公的屋子,但为了主子有事时能找到自己,都会呆在倒座的一间屋子里,有时候还能帮着主子互相打听些消息。 赵元坤的长随阿起早在听到主子的叫声时,就从屋子里跑出来了。 他是个机灵的,年纪只比赵元坤小几岁,经的事也多。此时听到福公公的话,知道主子今天要不好了,赶紧跑出去,找了介绍赵元坤到詹事府做官的一个叫赵文的官员,把事情跟他说了。 说着他塞了一个荷包给赵文,跪下磕头道:“求求赵大人救救我家爷。” 这个赵文因为同是姓赵,又同有被嫡母打压的遭遇,再加上赵元坤有意奉承,两人的交情一直不错。后来赵元坤分家,捧着重金让他帮着谋事,他便也一口答应了。 他的官职不低,上头的事情,赵元坤不知道,他却是隐隐听说了的。 听说是福公公带人来打的板子,他就猜到是太子的意思,哪里敢去帮赵元坤说情?况且赵元坤是他介绍进来的,他自己都脱不了干系,唯恐别人想起这茬儿。他要是去帮赵元坤说情,不是找死吗? 第三百三十章 是何缘由? 我不是不帮,我自己都要受你家主子牵累。”赵文赶蚊子似的对阿起挥了挥手,站了起来,匆匆出门。 他得去找一找自己的人脉。要是有人翻旧账,把这事往他身上扯,那他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阿起没法子,只得出了詹事府,找到车夫和另一个小厮,让车夫花钱叫人跑腿去请郎中,再驾车在门口候着,他和小厮掏钱买了附近一家店铺的门板和被褥,这才返回衙门。 里面福公公不想听赵元坤嚎叫,叫人用破布把他的嘴给堵住。其实不用堵,此时三十板子已打得差不多了,赵元坤早已晕迷过去了。 阿起带着门板进门,正好听到福公公在吩咐护卫:“把他扔出去。” 他立刻跟小厮抬着门板上前,把晕迷过去的赵元坤抬起来,让他趴在门板上,盖上被子,抬起来就往外跑。 “嘿,这随从倒是机灵。”福公公看到阿起这一系列的动作,不由笑了起来。 阿起听到这尖锐的笑声,跑得更快了。 待一行人回到赵家三房,整个三房乱成了一团。 赵三夫人苏氏见丈夫被抬回来,成了个活死人,顿时方寸大乱,扑上去就哭哭啼啼起来。 “别碰别碰。”老郎中连忙示意嬷嬷丫鬟把她拦住,“你这一扑,他岂不伤得更重了。” 他让下人把赵元坤抬进屋里,将衣襟用剪刀剪开,清理了伤口,抹了药,再把了脉,这才出来开方子。 “郎中,我家老爷他如何?”三房的管家连忙问道。 郎中叹了口气:“内外伤挺严重。老朽已给他抹了金创药,再开个方子煎了吃。你家老爷身子底子好,好好调养应该不会有事。” 苏氏一听这么严重,眼泪又止不住了,抽抽噎噎地问道:“那他……何时能醒来?” “看情况吧,如果不发热,今晚应该能醒过来。” 管家听着不靠谱,拿了方子付了诊金,就把这郎中打发走了,对苏氏道:“夫人您看,要不要请施郎中来看看?” 施郎中是绥平伯府的府医,现仍住在绥平伯府里。 本来分家了,以赵元坤的性子,恨不得离老夫人和赵元勋远远的,不沾他们一点边。如果他清醒,肯定是不愿意再用绥平伯府的府医的。但施郎中医术不错,请他总比去外面请那些不知底细的郎中强。管家觉得,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至于御医,以赵元坤的品阶,还请不起。 阿起听了这话,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夫人,小人建议还是另请郎中为好。老爷被打,跟大房赵五姑娘有关。请施郎中来,也不知他会不会尽心。要是不尽心,爷就危险了。” 苏氏和管家一听忙问:“怎么回事?” 阿起摇摇头:“小人只是听处罚老爷的福公公提了一嘴,具体如何,小人也不清楚。”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把赵元坤救回来再说。 苏氏在没分家时扮柔弱,在自己家里却是个有主意的。 她当即吩咐道:“阿起先拿方子去抓药煎了给老爷服下。管家你去荣庆堂请郎中,不管多少钱都行,请他们医馆里最好的郎中来。” 荣庆堂是京城有名的医馆。只是以前绥平伯府主子有病,都是施郎中看诊,没请过荣庆堂的郎中,不知他们水平如何,好不好请。现在只能姑且试试。 大家答应一声,分头去行事。 绥国公在世的时候,最宠赵元坤。在他小时候给他延请名师来教他念书,教他练武。后来绥国公去世,赵元坤被老夫人压着不能去谋武将之职,他也没落下练武。 再加上赵元坤现在也不过二十七、八岁,正值壮年,身体极好。因此喂了药,在荣庆堂的郎中来看过没多久,他就醒了过来。 “备……厚礼,让阿起……去赵文府上……打听缘由。”赵元坤气若游丝地吩咐道。 不把事情弄清楚,他死都不安生。而且他也想知道等他把伤养好后,还能不能再回到詹事府去。 “是。”苏氏抹干眼泪,带着嬷嬷去备了一份厚礼,让阿起去了赵文府上。 赵文是个贪财的,赵元坤又素来大方,这是两人交好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白天在衙门里怕人看到,他直接把阿起赶走。这会儿听下人来报,说阿起上门,他就知道应该是来打听缘由的,且带了重礼,他便让人进了门。 “忠勤伯贾颂临被罢官降爵的事你知道吧?那事的起因是赵五姑娘跟贾浚泽争执。因为赵五姑娘和你家主子的关系,有皇子怀疑是太子爷出的手,直接把太子爷手下的一个三品大员给拉下马了。太子爷气极,所以才打了你家爷板子,并说让你家爷滚蛋。这詹事府的差事,以后是不能做了。” 赵文说着叹了一口气:“为着这事,我也被连累了。有人甚至怀疑我是奸细,特意把你家爷安排进詹事府陷害太子爷的。我这职位,保不保得住都还不一定。” 阿起听得心惊,他实没想到主子小小的一个官儿,整日在詹事府忙碌,还能直接搅进朝堂上皇子们的争斗里去,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现如今看来,老爷能保得一条命,已经是太子仁慈。 “多谢赵大人告之。等我家爷病好,定然会亲自来谢大人。” “不必。”赵文一摆手,“我这里他就甭掂记了,好好在家养病吧。你以后也别来我家了。我本想帮你们一把,结果差点把自己的性命都帮丢了。咱还是各过各的吧。” 他今天也是险之又险。 人在官场,不是你上就是我下,哪有不遭人嫉恨的?即便为人和善,谁也不得罪,也有人觊觎他屁股下的位置,想要把他拉下马来自己坐上去的。 所以赵元坤被打完,马上就有人说起了他的事。 幸好赵文一得到消息就各处去打点了一番,且他父亲原就是太子身边的老人,跟福公公也有几分交情,詹事府有许多老人是看着他长大的,身世十分清白,这才算是逃过了一劫。 现在能让阿起进门,已是他看在赵元坤送了他许多财物的面上。如今把话说清,他立刻就端茶送客。 第三百三十一章 会来闹事 阿起回来,也不敢直接到赵元坤面前禀报,而是悄悄找了苏氏和管家,将赵文的话一一说了。 苏氏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好个小浪蹄子,我就知道这是个搅家精。她一回府就搅得二房不得安宁,最后还分了家。现在又来牵累我家老爷!” 她叮嘱阿起“我听了尚且这样气,你家爷非气得吐血不可。这事先别跟你家爷说,只说是有人嫉妒他办事能干,碍了别人的眼,所以在太子面前进了谗言。你送了厚礼过去,赵文答应替他在太子面前说情,想来不日就有结果,让他安心养病。” 阿起连连点头“小人遵命。” 他进了赵元坤的屋子,如是说了,赵元坤果然安下心来,喝了药便沉沉睡去。 苏氏则准备带着丫鬟婆子到大房那边去讨公道。 管家连忙劝道“夫人,您这样去,怕是讨不了什么好。您只有一张嘴,那边好几张嘴,老夫人还是长辈,即便他们理亏,您又能奈他们何?就算他们有心补偿,又能补偿什么?爷的官丢了,身子白白受了老大一场罪,就算他们给钱财补偿,咱稀罕他们的钱吗?” 苏氏觉得他说的甚有道理,忙道“那你有什么主意?” “老爷要是知道此事,定然咽不下这口气。咱们替他把气出了,才是正理。”他压低声音,“不如咱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苏氏眼眸一亮“这主意好。” 赵如熙给萧令衍出了这个一石两鸟的主意,就知道赵元坤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太子为了自己的名声不会直接要他性命,但死罪能免,活罪难逃,打板子是少不了的,官更是别想做了。 这就是她的目的。 上辈子因为赵元坤的关系,绥平侯府上百口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变卖的变卖,没几个能有好下场的。背负这么多的人命,这辈子赵元坤只是被打一顿,赵如熙觉得这惩罚简直太轻了,根本没能赎清他上辈子造的孽债。 她以为这件事谋篇布局,起码两三天后才能看到成果。没想到一回府,就听朱氏跟她说,赵元坤被詹事府的人给打了,是被抬着回来的。 老夫人和赵元勋,甚至朱氏都分别在赵元坤和赵元良两人身边各自埋了眼线,对他们的动向掌握得十分及时。因此赵元坤一被抬回来,他们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熙姐儿,你知道他被打是什么原因吗?”朱氏问道。 “知道。” 老夫人和赵元勋、朱氏大惊,异口同声地问道“你知道?” 不怪他们大惊小怪,实则他们离朝堂争斗实在太远,不说他们,便是赵元坤自己,都得花厚礼去找赵文打听,赵文也是因为有自己的路子才知道内情。 赵元坤自己都难以打听的事,赵如熙说她知道,这实在是让绥平伯府的长辈难以想像。 朱氏刚才那一问,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并不期待赵如熙能给她什么答案。 “嗯,是我动的手脚。”赵如熙就仿佛没看到三个长辈脸上那震惊到不敢置信的表情,神色仍然淡淡,“贾家的事情出来,咱们欠了我师父、镇南王府的人情,也惹了贾家这么个敌人。不利用这件事获点利,岂不亏大了?” “反正即便没有这一出,三叔对咱们的恨意也不会少。有机会让咱们家出事,他肯定不会放过。即便没有参与夺嫡的隐患,放任他往上爬,对咱们也很不利。倒不如直接把他击倒,让他再也翻不起浪花来。” 听到这话,老夫人、赵元勋、朱氏半晌说不出话来。 赵如熙见他们这样,看了他们一眼,也没有再说话。 她知道,她这话会给他们很大的冲击,他们会觉得她手段厉害得让人心悸,会觉得她心狠手辣。 但要想在两年后带他们离开世居的京城,搬到江南去,她就得让他们更进一步认识到她的能力和能量。 一开始回府的时候给他们留下这样的印象,自然不好。但经过前期的一点点铺垫,在他们都认可了她的能力、了解到她的品行,让她掌握了绥平伯府的话语权后,让他们消化消化,他们还是能理解和认可她的做法的。 毕竟他们不是糊涂人,也不是圣母圣父。赵元坤是个大隐患,即便她不出手,他们之后也得费大力气,出手把赵元坤给干掉。 养虎为患的道理,大家都懂。趁着赵元坤现在还弱小,一举把他打趴下,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果然,震惊消化了一会儿后,三人都接受良好。赵元勋和朱氏自带滤镜,直接就是“我崽厉害,我崽聪明,我崽举世无双”的感慨,老夫人看向赵如熙的目光则带上几分敬畏。 “你是怎么做到的?”老夫人问道。 赵如熙摇摇头“你们无需多问。这件事,最多就是三叔受我跟贾家的事牵累,被太子迁怒而已。其他的,你们就当跟咱们没半点关系。” 三人点点头,互看一眼,心里无限感慨。 当初赵如熙问他们会如何处置赵元坤,他们把赵如熙当小孩子,让她别管。 现在赵如熙不声不响就把赵元坤给干趴下了,告诉他们,你们别管也别问,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角色调换得也太快了吧。 赵如熙担心三房闹上门来,三人显得心虚,先给他们做心理建设“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必然要上门闹。虽说是因为我惹到贾浚泽才连累的三叔,但我有什么错?难道为了三叔不被牵连,我就得夹着尾巴做人?别人欺辱到我头上,我就得乖乖受辱?世上没这样的道理。所以他们骂到门时,咱别怂,直接骂回去就是。” “闺女你说的对。”一听赵如熙这话,朱氏果然生气了。 她既气贾浚泽欺人太甚,败坏了赵如熙的名声;又气赵元坤不讲道理,为了自己的前程就不顾侄女的死活。 至于赵元坤是自家闺女使了计才让他落得这下场的,有这回事吗?没听说过,不知道!反正遗忘中间环节,只看开头和结果就好。 第三百三十二章 打起来了 “娘,我估计她不敢进府里来闹,有祖母和您在,闹了她也讨不了好,而且坏不了我的名声,达不到她的目的。北宁她人生地不熟,画院和书院的人都偏向我,她想来也不敢去。” “最适合她找麻烦的地点就是咱家门口这条巷口了。时间估计就是我傍晚下学的时候。这时候人来人往的,她把我堵在巷口骂一顿打几巴掌,也能出出气,败坏败坏我的名声。” 朱氏一听就紧张起来“那不如多派几人跟着你?或是干脆这段时间你就住在北宁的宅子里或书院里避避风头?” 赵如熙笑了起来“我要是避了,三婶岂不得意?再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不让三婶在这里闹一场,等三叔身体能动了,没准能闹到北宁去。到时候你们鞭长莫及,倒不如在这里闹的好。” 三位长辈一想也是。 赵元坤还躺在床上动不了,苏氏怨气再大也不敢拿丈夫的身体开玩笑,不敢搬动他;三房的两个孩子年纪还小。因此能来找她麻烦的,就是苏氏本人了。 苏氏就是个内宅妇人,不敢去人生地不熟的北宁;她也不敢去京城的大街上闹,担心太子知道,误会她心里怨恨。她也只能在这巷口闹。 可赵元坤就不一样了。 既然都要闹一场,那不如让苏氏在这巷口闹。 他们能及时赶到,赵如熙对付苏氏也不难。 赵如熙道“娘,您只需让人盯着三房门口,再在我放晚学的时辰派人注意着巷口,三婶要是领着一群人出府来这儿守着,您在她闹起来的时候出府来支援我就成。” “好,我知道了。” “别怕,到时候祖母也去。定不让那姓苏的欺负你。”老夫人道。 赵元勋嘴唇动了动,但还是把“我也去”三个字咽了下去。 三房只出动苏氏,那就是女人们的战争,他这个大伯子就不好出面了,否则好说不好听。 赵如熙摇头“祖母您别去,最多让金嬷嬷或者阮嬷嬷跟着我娘出来就可以了。对付三婶,还用不着劳烦您老亲自出面。” “成。到时候看看再说。”老夫人道。 商量妥当,赵如熙这才回了修竹院,一夜无话。 第二日她照常去上课,课后培训账房、安排作坊之事,去画院呆一个多时辰,忙忙碌碌一刻不停歇,一天的时间就又过去了。 她仍是跟康时霖、吴宗等人一道回京城,进了城各自分开,往各家的方向走。 尽管赵元坤的事鲁伯和高卫强等人不知道,但马车进到巷口时,鲁伯仍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目光扫视着周围。高卫强更是高度集中注意力。 这个巷口可是事故高发地段。一回是赵靖立来拦车,一回是赵如语来拦车。前面那次因为赵靖立喝了酒,忽然冲过来,差点没伤着姑娘。所以鲁伯和高卫强每日到了这里就格外小心。 这一打量,高卫强就眼尖地就看到三房的一个下人忽然从墙跟出来,起身就往前跑,像是在埋伏着打探消息一般。 他连忙打马到车窗前禀道“姑娘,三房有个下人似乎在这里打探消息。” 罗氏和高升几人立刻紧张起来。 马胜还在张罗作坊的事,赵元勋也不放心闺女,所以仍让高卫强留在赵如熙身边。罗氏等几个定好的新护院则直接上岗了。 这几日朱氏整理清理府里的下人,重新制定了府里的规定,赵元坤被打的事,昨晚并没有传到大房下人的耳里。大家更是想不到赵元坤被打与赵如熙有关系。这件事牵扯甚大,赵元勋、朱氏和赵如熙也不好跟高卫强等人说。 但借着贾家的事,赵元勋昨晚又敲打过赵如熙的几个护院,现在大家都有些风声鹤唳。 赵如熙不慌不忙地吩咐“罗妈妈,一会儿你护在我身边。高升,你等会儿找机会回府里叫伯爷和夫人。” 有她昨晚的提醒,苏氏的行动,朱氏肯定知道了。 只是高升不跑一跑,就显得太假了。苏氏回去把细节跟赵元坤一描述,赵元坤对她的忌惮会提高到顶点,下回对付她可就不是这种级别的手段了。 做戏做全套,任何细节不能放过。 大家听到她这吩咐,都莫名其妙,不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事,但还是神色紧张地答应了。 “姑娘,要不要走快些?”鲁伯在前面问道。 “不用,照平常的速度就成,可以稍放慢些速度,要是有人冲过来注意别撞着了人。” 赵如熙刚说完,就听罗氏骑着马在车窗外一声惊呼“呀,快看。” 赵如熙刚想掀车窗,就听罗氏道“姑娘,是三夫人,带着一群人把路口都给堵住了。” 鲁伯的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 高卫强已经吩咐高升“你打马往回跑,从巷子那头转过去,回府禀报伯爷、夫人。” 高升应了一声,调转马头就往回跑。 “拦住他。”苏氏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巷子口出现了几个人,直接把巷子堵住了。 高升不知是不是该硬闯出去。如果要硬闯,势必要人要受伤,不是他受伤,就是那些人受伤。 他回头请示地看向自己爹爹。 赵如熙已经从马车里下来了,直接吩咐高升道“回来吧。” 她看向了苏氏。 苏氏领着一群人快步走了过来,走到赵如熙面前,扬手就想扇她耳光,却被下了马早有防备罗氏一把抓住了手腕。 “给我打。”苏氏自己打不着,便给她身后的丫鬟婆子下了命令。 她话声未落,一个婆子就飞快地冲上来,一掌往赵如熙脸上招呼。罗氏刚刚才拦住苏氏,身体还没来得及转过来,不由大急,叫道“姑娘小心。” 青枫和点绛没想到苏氏一言不发就直接大打出手,一时没反应过来,救治不急。 倒是高卫强早有准备,一脚把那婆子踢了出去。 也不知是苏氏的主意,还是三房管家出的主意,她们的配合倒是极厉害,打定主意今天定然要把赵如熙狠狠地揍一顿。 刚才婆子冲过来时,有人就跟在她身边一起冲了过来。等高卫强把婆子踢出去来不及收势时,另一壮硕妇人已冲到赵如熙面前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抢我戏份 可赵如熙服用了系统所出的黑科技敏捷丸,不光身体敏捷,目光也很敏锐。在别人看来那妇人冲过来极快,巴掌更是猝不及防直接朝她脸上扇来,可看在赵如熙眼里,她的动作却是极慢。 在手掌伸到她面前时,她从容轻巧地将身体往旁边侧了侧,还抽空伸出脚绊了一下,那妇人顿时扑了个空,直直地扑到地上,“砰”地一声,有吨位的身体摔在地上,砸得地面都微震了一下。 大家的动作都顿了一顿,混乱的场面安静了一瞬。 赵如熙带着哭腔的叫声随即响起:“三婶,你打我做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要打我?呜呜……” 刚才妇人的动作太快了,赵如熙的动作就更快,大家又都在忙乱间,没怎么看得清楚。这会儿见赵如熙捂着脸哭出来,大家都以为她被妇人的巴掌打到了。 青枫立刻紧张地上前:“姑娘您没事吧?” 罗氏刚到姑娘身边做护院,刚才又得了姑娘的叮嘱,关键时刻还没能护住姑娘,她又气又急,一脚把正想爬起来的妇人又踢倒在地。 一脚踩在妇人背上,罗氏气愤地对着苏氏喊道:“你干嘛无缘无故打我家姑娘?别以为分家了你家老爷当了官就可以为所欲为。天子脚下,仗势行凶,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赵如熙的英勇事迹,罗氏可没少听丈夫马胜说起。给人扣大帽子的招数,就是马胜从赵如熙身边学到、又传授给罗氏的。 现在罗氏立刻活学活用了。 苏氏向来惯爱装柔弱,她选择来这里闹,就是想让大家同情她的。 她见过赵如熙硬刚魏氏的情景,知道赵如熙是个性格刚硬的人,又觉得她年纪小,受不得激,她在大家没反应过来先把赵如熙打一通,再哭一通,到时候自然博得大家的同情,败坏赵如熙的名声,她就达到目的了。 到时候她回到家直接闭门不出。朱氏来找麻烦也不让进。大房这次就只能认栽。 可她没想到事情完全不按套路走,性格刚硬的赵如熙竟然不硬杠,竟然柔柔弱弱地哭了起来。 苏氏直接都愣住了——这不是她的戏份吗?赵如熙怎么直接抢了她的活儿? 旁边的婆子见苏氏关键时刻发愣,不由急得推了苏氏一把。 苏氏这才反应过来,也赶紧哭了起来,抽抽噎噎地道:“什么做了官?我家老爷的官都被你这搅家精给搅没了。” 她用手帕用力揉了一把眼睛,让眼眶变得红红的,看向众人道:“大家评评理,我家老爷好好地在詹事府做官,偏我这位好侄女要去招惹忠勤伯府的世子,连累得我家老爷被打了一顿。昨日送回来,就只剩了一口气。要不是他福大命大,我们就成了孤儿寡母了,呜呜……” 苏氏一边说一边抽噎,梨花带雨的,看样子甚是可怜。 可大家看向她的目光却怪怪的。 如果苏氏年轻十岁,或是抢在前面哭,没准还能博得大家的两分同情。 可赵如熙才十四岁,比她年轻,比她漂亮,还比她哭得更可怜,更重要的是被打了,哭在苏氏前面。要颜值有颜值,要先机有先机,要演技有演技,众人的天平直接就朝她倾斜了。 这小姑娘可怜呐,明摆着被人打了还被人泼脏水……啧啧啧,真是可怜见的。 有人忍不住出声道:“这女人真不要脸,打了人还想装可怜,还想败坏人家姑娘的名声。谁家有这样的亲戚,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可不是。你没看到她刚才气势汹汹地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走过来就直接往人家姑娘脸上扇,几个人一拥而上。一转脸她倒哭上了。这女人莫不是戏子出身的呢?” 苏氏听了,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可赵如熙那边还不肯放过她。 她抹干了眼泪,吸着鼻子,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望着苏氏悲悲切切地道:“三婶这话……我委实不能理解。我好好地上我的学,天天不是书院就是家里,何曾招惹别人?别人尚且罢了。你个做长辈的,往侄女我身上泼脏水,特意在大街上堵住我,败坏我的名声,到底为哪般?我自认从不曾不尊敬三婶你,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样败坏我的名声?” 说着,她又悲切地哭了起来。 大家看向苏氏的眼神就越发厌恶了。 女子最要紧的就是名声。可一个长辈,特意跑到街上来败坏侄女的名声,不管缘由是什么,都太下作、太阴狠了些。 赵如熙的表演还没完。 她一手捂着脸,四十五度抬头望天,一副想让眼泪倒流回去的倔强模样:“更何况,三叔在詹事府做官。詹事府是什么地方大家都知道。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子,有什么本事能让三叔被打,有什么本事让三叔丢官?三婶这话,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不靠谱。您就算要找我麻烦,也请找个靠谱些的理由,” “是啊,詹事府可是太子的府衙。不说眼前这个小姑娘,便是那宫里的娘娘,想要打詹事府官员的板子,撤他的职,都轻易做不到。这女人的理由也太牵强了吧?”人群里有人附和道。 “可不是。无知妇人真可怕。你就算要找麻烦,也应该打听清楚再胡诌吧?” 苏氏眉毛一竖想要说话,赵如熙哪里给她机会,做出激动的样子抢先哭喊道:“不管三婶你有什么误会,你去府里找祖母,找我娘,总能把事情说清。为何要在这里堵着我,领着一群人来打我?呜呜呜……” “呵,还能为什么?就是仗势欺人呗。觉得三老爷做官抖起来了,就想来欺负我们大房的人。她又担心惹了老夫人不快被人骂不孝,便想来捏姑娘这颗软柿子,羞辱姑娘呢。”罗氏冷笑着捧哏。 “谁敢欺负我女儿?”一个声音从苏氏后面传来。 赵如熙抬起泪眼,惊喜地叫了一声:“娘。”急急朝朱氏的方向走了两步。 却是朱氏得了下人的禀报,及时赶来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哑口无言 朱氏是宅斗老手了,自然知道细节决定成败的道理。苏氏这里一动手,她马上就冒出来,那也太假了吧?到时候不管怎么样,大家都得说她们设计欺负苏氏。 苏氏费尽心思选了这么个巷口,想要败坏赵如熙的名声。朱氏自然不能辜负她的这番良苦用心。 她得让朱氏自己在这巷口扬名。 当然,这也是建立在对赵如熙极有信心的基础上。 赵如熙如此聪明能干,朱氏相信在高卫强、罗氏等人的护卫下,她是绝对不会吃亏的。所以才在下人进府禀报之后才出门。 此时她走过来,趁着苏氏还没反应过来,“啪”地一声脆响,苏氏白白的脸蛋上顿时出现了五个手指印。 “你……你敢打我?”苏氏捂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朱氏。 朱氏在她眼里,向来是宽和大度的。以前即便她跟魏氏说话做事有些过份,朱氏都会息事宁人,为了绥平伯府的大局不与她们计较。 她实在没想到朱氏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给她一个耳光。 “你打我女儿,我打你不得?”朱氏冷冷道,“你欺负我女儿,跑到这里来败坏她的名声。我打你一耳光还是轻的。” 她指了指苏氏身后的那些丫鬟婆子“苏氏,你能耐了啊。领着丫鬟婆子跑到巷口来打人,你是觉得老三当了天大的官,可以为所欲为了是不是?” 苏氏悲愤了。她指着赵如熙道“你知道她做了什么?” “她做什么了?”朱氏就是要把事情的原委引出来,好当众解释清楚。 这种事最忌讳的就是半遮半掩,引得人无端猜测。这样容易流言四起,越传越歪,到时候想再澄清就难了。 “她无缘无故地,为何要招惹忠勤伯府?引得别人来报复,害得我家爷被打得只剩了一口气,抬回来时浑身都是血,我差点没魂飞魄散。”苏氏又哭了起来。 “无缘无故招惹忠勤伯府?”朱氏冷笑一声。 她扫视了围观的众人一眼,“忠勤伯世子逼迫匠人,逼得人家走投无路……” 她把葛五的悲惨遭遇细细说了一遍,又道“我女儿并不知道这些,当时需要请匠人,听说那葛五的手艺好,便直接请了。诸位,就比如你听说哪里的厨子做得一手好菜,你家要摆宴席,去请了他来给你家做宴席一样,谁知道他以前有什么遭遇呢?” 大家直点头。 “大家都是勋贵,都是伯爵。我们绥平伯府虽无人在朝中做官,但也好歹有爵位在身。可那忠勤伯世子一声不吭,直接就如同这样……”朱氏指了指苏氏,“在街上拦住我女儿,出言羞愧,又威胁说让我全家家破人亡。” “我女儿也不是无依无靠的。她拜了个厉害的师父,就是枯木先生;又跟镇南王府的庆阳县主是极好的姐妹。这两府就派人去向忠勤伯求情。不知怎的这件事就被御史知道了,忠勤伯被弹劾,直接罢了官降了爵。” “诸位说说,这关我女儿什么事?难道她还不能请匠人了?忠勤伯世子欺辱威胁她,康家和镇南王府派人好言上门求情,又有什么错?那忠勤伯被弹劾,不过是他自己在朝堂上得罪了人,别人抓住这个机会弹劾他,这跟我女儿有什么关系?” “现在倒好,苏氏作为婶婶,侄女在外面受到欺辱不知来看望安抚侄女,当官的三叔不知道替她说一声公道话。苏氏现在还跑到巷口来说什么‘招惹忠勤伯世子’,说得不清不楚,枉想误导大家,败坏我女儿的名声。大家评评理,这人到底是何居心?我深切怀疑她跟那忠勤伯府是一伙儿的。看看这堵路羞辱人的招数简直同出一辙。” 苏氏见大家都被朱氏说得频频点头,急了“怎么可能?我们跟那忠勤伯府或没半点牵扯。我家老爷还因此事被打得差点没了命,还丢了好不容易谋的官儿,难道我们自己害自己不成?这全是因为熙姐儿惹了人引起的。看着老爷差点没命,我来讨个公道不是应该的吗?” 大家一听也有道理,便又看向朱氏,看她怎么说。 “你的意思是说,忠勤伯府要报复,不来报复我们无权无势的大房和熙姐儿本人,反而报复到分了家又在詹事府做了官的三老爷身上?”朱氏问道。 苏氏哑然。 朝堂上的夺嫡之争,派系博弈,她根本就搞不懂。就算搞懂了,她也不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 朱氏又继续道“另外,詹事府是太子的府衙吧?忠勤伯又不是詹事府的官员,他费那么大的力气,冒着激怒太子殿下、被砍头的风险,去报复你家老爷,他能获得什么好处?” 朱氏既有准备,自然不忘安排两三个托儿在这里。刚才出言帮赵如熙的,就是托儿。 朱氏这话一说完,一个托儿就笑道“可不是?就比如我跟我邻居吵架了。他不来报复我家,反而去欺负我一个远房亲戚,那亲戚的岳丈还是衙门的捕头。这不是笑话吗?那忠勤伯府是个傻子、且犯了疯病才能做出这种事吧?” 众人里有些人不懂朝庭上的事,不能理解朱氏的意思。现在被人用身边的事例一说,大家都明白过来,看向苏氏的目光越发不屑了。 “不过是迁怒。肯定是她家老爷得罪了什么人,或是犯了什么错,被上司打了,还丢了官。他们觉得大哥家好欺负,就到这里来败坏侄女的名声,好讹点钱吧。”人群里另一个托儿道。 舆论这么一引导,大家忍不住朝苏氏“切”了一声。 朱氏说话期间,苏氏也不是没有插嘴的机会。可朱氏说的都是实情,苏氏愣是无从驳起。 明明自家老爷就是受赵如熙牵累才被打丢了官,现在反而成了自己胡搅蛮缠、讹钱敲诈、欺软怕硬,偏自己还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说不清,苏氏急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啧,又来这招。”众人对苏氏极为鄙视。 第三百三十五章 断绝关系吧 遇事就知道哭,这种人还敢来找别人的麻烦,莫不是出门前吃了熊心豹子胆? 三房的管家是跟过来了的。 只是这是娘儿们吵架,他一个大男人、而且还是个下人,自然不好出面,便远远堕在了丫鬟婆子队伍后面,这会儿也在人群外围。 听得苏氏一味的只知道哭,管家自己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在外面急得直跳脚。 “他三婶,你也别哭。你既觉得是我们连累了你,那不如写个断绝文书,咱们大房跟你三房一刀两断吧。从此以后,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井水不犯河水,你觉得如何?”朱氏问道。 想想赵如熙分析过的赵元坤的野心,以及他的恨意,朱氏就觉得这是个麻烦。 现在三房既然闹事,不如借着这个事直接跟三房一刀两断。 “这、这……”苏氏傻了眼。 她没想到事情竟然闹到了这个地步。 老爷醒来……不会责怪她吧?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求助似的看向管家。 “你也不用为难。毕竟这事你做不了主。等我回去禀报我们伯爷,让他去找三叔谈。”朱氏道。 苏氏很是松了一口气。 朱氏也不想再跟她吵了,拉过赵如熙道:“闺女,脸疼不疼?赶紧回家去,让嬷嬷给你敷一下脸。” 苏氏脸上那个被朱氏打的巴掌印十分明显,赵如熙的皮肤比她白嫩许多,要是有巴掌印,自然比苏氏的要明显。 所以赵如熙一直捂着脸,根本不敢放下手来。这手老这么举着也是很累的,她早就想走了。 这会儿听到亲妈的话,她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疼,好疼。娘,赶紧回家吧。我要让嬷嬷拿冷水给我敷脸。” 这样子看着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周围的人越发觉得苏氏说的什么“招惹”完全是颠倒黑白了。 这么乖巧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去招惹别人呢?要招惹也只能是别人来招惹她。 朱氏干脆利索地拉着女儿离开。只留下苏氏站在原地愣愣地没有动弹。 “夫人,咱们回去吧。”一个嬷嬷在苏氏耳边道。 苏氏回过神来:“走吧。” 她来闹这一场,不光没有出气,反而被朱氏母女俩欺负了一顿。最后朱氏还抛出“断绝关系”的大雷来。苏氏顾不上羞恼,这会儿心里全剩了忐忑。 要是老爷知道今天的事,不定怎么削她呢。 “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说。不许在府里议论,不许告诉你们家里人,更不许在老爷面前提及。”苏氏道,“要是让我知道谁敢乱说话,定然饶不了她。” 下人们一连声的保证绝对不说。 苏氏心存侥幸,可赵元勋和朱氏却不打算放过他们。 朱氏前脚回伯府,赵元勋后脚就去了宗族那边,找了族长和几个族老把事情说了。 “现如今他在官场里做官了,动不动就说我们府连累他。要是说说就算了,竟然让他夫人到巷口堵路,特意败坏我女儿名声,让丫鬟婆子堵在那里打我女儿。这样的弟弟,我是不会再认了。” 他望着族长道:“七爷爷,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这弟弟野心甚大。他千方百计进了詹事府,就是想要一份从龙之功。即便现在被赶出来了,等他好了,必然还要往其他地方去钻营。” “咱们族里的族人,即便想要做官,也都是老实本份的,并不敢往各位皇子身边凑。要知道这种事,官虽升得快,风险也大,还容易连累到族里。元坤那人,却是个不肯踏实做事的……”赵元勋摇了摇头。 他要了纸笔,在族长这里把断绝文书写出来,签了字按了手印,交给族长:“劳烦七爷爷和几位长辈做个见证。” 他写的这份断绝文书,官府衙门自然是不认的。除非赵元坤被赵家宗族给除族,族谱上把他们那一房的名字给除掉。 而赵元坤没犯什么大错,还是个有能耐的,一分家就凭着自己的关系,不光把自己弄进了詹事府,还帮赵元良也谋了差事。这让族里的一些人蠢蠢欲动,忍不住要来奉承赵元坤。 当初赵元坤宁愿填钱也要替赵元良谋差事,用意也就在这里了。 他这一招,不光让族里一些人想要巴结奉承他,族长和族老们没准也觉得他比绥平伯府更有出息。 像这种有出息的后辈,族里交好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把他除族? 赵元勋写断绝文书,不过是要在族里和官府表明自己的立场。 “这……”族长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文书,一脸为难,“元勋啊,牙齿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呢,你就算再生气,也没必要做到这一地步吧?不管怎么样,你们终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万事不可做绝了。” 赵元勋见其他族老也频频点头,一个个都不愿意在证人那处签上自己的名字。他神色淡淡地把文书收回来,折好放进自己怀里。 他站了起来,笑了笑:“既然这事让七爷爷和各位伯叔祖为难,那就算了。我把这文书交到衙门里备着,算是我的态度。族里这边,我的态度你们也知道了。往后有了什么事,可别把我跟他扯在一起。他这个弟弟,我是不会再认的。” 说着,他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哎,你……”族长还想叫住他,可看赵元勋头也不回,只得叹了一口气,转头问族老道,“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元勋不过是在气头上。等过两日没准他就气消了。”其中一个叫赵兴运族老道。 签字他们是不可能签字的。只要这个字一签,赵元坤自然要把他们给记恨上。以后他要是有出息了,他们不说沾他的光吧,没准还要遭他报复。何必呢? 反正赵元勋空有一个爵位,这辈子不会有什么出息了。他都降成了伯爷,他的儿子再降等继承爵位,也没多大意义了。 听说他认回来的那个女儿还算有出息,但过两年就出嫁了,终是别人家的人,再能干又有什么用呢? 赵兴运站了起来:“行了,既然没事,我就回去了。”说着,他施施然出了门。 出了门后他没有回家,看看没人跟着他,他直接往赵元坤的院子去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卖好 赵元坤终是年轻、身体又好,恢复得不错。只一夜的功夫,他就恢复了许多,不再像昨日那般气息奄奄。 这会儿他在苏氏的伺候下喝了药,正准备歇息,就听下人来禀,说族老赵兴运来看他了。 “快请。”他道。 苏氏心里忐忑,不由看向管家。等管家朝她微一点头,她才避出了门。 “元坤,你可还好?”赵兴运进了门,向赵元坤问道。 “好。”赵元坤做出挣扎着要坐起来的样子,“元坤这个样子,没法给十三叔祖行礼了,实在是惭愧。 赵兴运连忙把他按了回去“快快躺下,别动。咱们祖孙二人,哪里需要这些虚礼?你把身子养好才是真的。” 他又问“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管家忙道“老爷不宜劳神,还是由小人眼十三老太爷说吧。” 他把跟赵元坤商量后删减又更改的说辞,一一跟赵兴运说了,又道“夫人也是气愤老爷受这无枉之灾,一时冲动之下才去质问五姑娘的。结果还没怎么的呢,就被大夫人打了一巴掌。” 他一看到赵兴运进来,就知道夫人去闹事的事情瞒不住了。赵兴运定然是因为苏氏闹事才来的。 他们族人也不少,巷口是他们出进必经的地方。刚才看热闹的闲杂人里,起码有一小半都是族里的。苏氏就是想把赵如熙的名声在族里搞臭,才选了那个地方。 赵元坤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一听管家这话,他又惊又怒“怎么回事?夫人跑到哪里去质问人家?她不会去了伯府吧?愚蠢!她去那里,不是白白送上门去给人欺负吗?” 苏氏是老夫人给他娶的妻子,他自然是不喜欢的。 凭什么赵元勋娶的是世家女,赵元良娶的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就只有他娶商人之女? 他全然忘记当他娶亲的时候,国公爷已病重,府里的银钱流水似的出去,空里已剩了个空架子。 老夫人给他娶苏氏就是因为商人之女嫁妆丰厚。就算不打儿媳妇嫁妆的主意,每房儿媳妇还有丰厚的嫁妆在那里放着,他这一房人起码不会喝西北风。 要是给赵元坤娶个精穷的官宦人家的小姐,到时候侯府穷到没饭吃了,难道老夫人和朱氏还要用自己的嫁妆养赵元坤一家子不成? 养自己的丈夫儿女就算了,还要养小叔子一家,凭什么? 国公爷宠爱小儿子,但当时病重,有心无力;且也觉得老妻的话有道理。他便同意了这门亲事。 娶商人之女不好听,但至少实惠,不愁吃穿,小儿子一辈子能衣食无忧。 赵元坤不喜欢苏氏这个身份,但也知道自己想要谋官做事业,还得依靠妻子和岳家的银子。因此他对苏氏也还不错;岳家那边有什么事,他也尽力相帮。 他并不喜欢女色,因此这些年连个妾都不纳,哄得苏氏对他死心踏地,手里的嫁妆银子都是随便让赵元坤使。 管家忙道“没去伯府。是在巷口拦的五姑娘的马车。” 虽如此,赵元坤却还是不放心。但当着赵兴运的面,他也不好细问。 他对赵兴运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苦涩的笑容“妇道人家不懂事,让十三叔祖操心了。不过她也是一心为了您侄孙我,唉!” 赵兴运过来可不是说这个的。 他一摆手“元坤,你可知道你大哥拿这件事做伐子,刚才跑去族长那里,要跟你断绝关系?” “什么?”赵元坤惊得直起身子,可牵动身上的伤口,“哎哟”一声又倒了下去。 “老爷。”管家连忙把他按住,“老爷您别激动,看崩了伤口。” 赵元坤没空理他,眼睛盯着赵兴运“十三叔祖,怎么回事?” 赵兴运就把刚才的事说了。 他既上门来送消息,自然起了奉承交好赵元坤之心,想得些好处。 这会儿他不等赵元坤说什么,就同仇敌忾地把赵元勋骂了一通,说他薄情,不顾兄弟手足之情。又为赵元坤抱不平。 “那张文书在哪儿?”赵元坤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赵兴运愣了一下“……在你大哥身上。他说要拿去衙门备案。” “好,既然他不仁,也别怪我不义。”赵元坤的胸腔燃起的熊熊烈火,差点没把他焚掉。 “你叫人把担架抬来,把我抬到绥平伯府门口去。”他吩咐管家。 “这……老爷,您身上的伤还很重,先把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等您养好伤再说也不迟。”管家劝道。 赵兴运也道“是啊是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最重要的是体重身体。要是落下病根,弄成你大哥那样的弱不经风,什么雄心壮志都成了空话。” 他来奉承讨好赵元坤,也不想把赵元勋得罪死了,更不想在族长等人面前落得个搬弄是非的小人印象。可如果赵元坤现在跑上门去跟赵元勋闹,他今天来这一遭必然瞒不住。 所以他不遗余力地劝阻赵元坤。 赵元坤却执意要去,瞪着管家道“我还没瘫呢,就使唤不动你了是吧?要不要我现在就叫人把你们一家子卖出去?” 管家没法子,只得答应,出去一面叫人准备担架,一面让人去通知苏氏。 不说三房这边如何,且说大房,赵元勋回去后,就一直让人关注着三房这边的动静。 “爷,十三老太爷去了三老爷府上了。”下人来禀报。 赵元勋嘴角扬起了一抹嘲讽的笑,眼里却是一片悲凉“看,果然如此。” 这些年他们府上银钱困难,但从来没亏着族里。族学的费用一半都是伯府在供应。遇着族人有什么事,他也是能帮则帮。 可今天的事,却叫他心凉。 赵元坤不过是谋了个小官,还被罢黜了,都叫族人的天平立刻朝他那边倒过去。要是往后他真往上爬做了大官,这族里还有他赵元勋的容身之地么? 赵如熙没想到祖母、父母还打算用这件事来跟赵元坤断绝关系的主意。回到府里知道后,她对他们竖了大拇指。 族人的表现,正中她下怀。 第三百三十七章 干脆利索 赵元勋重情。老夫人安土重迁。想要劝他们舍弃京城的一切,背井离乡跑到江南去,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她已算是掌握了家里的话语权,他们对她的智商、眼光也很信服,但还是不肯跟她去江南的。 尤其是像老夫人这样的老人。 古代交通不便,医疗条件也差。人老了,再出远门,经受颠沛流离,他们就会担心自己死在外面,不能落叶归根。 上辈子,抄家的圣旨来了之后,老夫人宁愿上吊而死,也不愿意跟着儿孙们流放,有很大一部分是这个原因。 但要是族人寒了他们的心,让他们对京城少一些牵绊,对这个地方的归属感没那么强,她到时候劝他们离开这里,又容易一些。 朱氏见婆婆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担心气着老人,赶紧转移话题道:“娘,依着老三那性子,知道伯爷要去跟他断绝关系,他定会找上门来的。到时候,就算族里不插手,有他和伯爷的签字,再加上你的,这张文书就很有效了。以后老三再做什么,也牵累不了咱们了。” 老夫人点点头:“有了这张文书,就算他参与谋逆,咱们也少被他连累些。” 她慈爱地看了赵如熙一眼:“熙姐儿快去吃饭吧,这些事有我们处理就好。你小孩儿家就别插手了。” 如果想不受赵元坤连累,有文书还不够,还得有关系。关键时刻有人在皇帝面前替他们说情,再有文书报备,就没什么问题了。 而赵如熙的师父康时霖,就是这样的一个保障。 朱氏一听忙对赵如熙道:“是啊。这是我们长辈之间的事。你要在中间掺和,难免有人说闲话。我们都吃过些东西了,你先跟弟弟去吃饭吧。我们等料理完事情再吃。” 赵如熙也知道自己不好插手,便站了起来:“那我去吃饭了,祖母、爹娘辛苦。” 朱氏笑着拍了她一巴掌:“说什么呢,快去。” 赵如熙施了一礼,离开了厅堂。 朱氏担心老夫人的想法跟苏氏类似,觉得赵如熙给家里惹了麻烦。 她笑着对老夫人道:“老三这事,终是个麻烦。现在能趁着这机会摆脱他们再好不过。要我说,熙姐儿就是咱们家的福星。要不是她,咱们还看不清这些,更不用说借题发挥,摆脱这麻烦了。” 老夫人点点头:“正是这个道理。放心,我还没那么糊涂。” 这时,就听得丫鬟来报:“老夫人、伯爷、夫人,三老爷被人抬着到咱们府门外,说要跟咱们掰扯一些事情,让你们都出去。” 三人对视一眼,都站了起来。 都是在一个马槽里搅和了二三十年的人了,他们都知道赵元坤的脾气。 他这么说,想来是不会进府里来,只打算在门口闹。 “娘,您就别出去了,有我跟伯爷就成。”朱氏担心老夫人过去,给赵元坤气出个好歹来,劝她道。 “成,这事你们处理吧。”老夫人也不想看到赵元坤。 分了家后,她才后悔当初为何不早些分家。 分家后再也不用看到那两个闹心的庶子,不用理两家的的破事。一家五口和和乐乐的,她老人家整日里心情舒畅,饭都能多吃两口。 朱氏出了门,先吩咐下人去厨房给老夫人提饭,这才跟着赵元勋往大门口去。 夫妻俩到了门口,果然看到赵元坤躺在门板做的担架上,整个人横在绥平伯府大门口。 在他身后,除了三房的下人,还有一些从巷口跟过来围观的路人。 有些路人是看了苏氏和朱氏撕逼的,没想到只隔了一会儿又有人来闹,兴奋的不行,一个劲儿地跟新来的路人讲述刚才两府女人争执的经过。 赵元勋皱眉道:“三弟,三弟妹才来闹过,你现在又要继续来闹么?” 要是赵元坤夫妻到府里来诉说不平,他还没那么反感。可这夫妻俩都选择了在大庭广众下闹事。 赵元坤其实跟赵元勋的性子有点像,都是直来直去、不喜欢装模作样的。 他也不叫大哥大嫂,很干脆地道:“听说你刚才去族里了,要跟我断绝关系。文书拿来吧,我签字画押,往后咱们就再无瓜葛。” 朱氏轻笑一声:“可不是,赶紧签。免得下次三弟丢了官,还说是我女儿连累的你。” “你……”赵元坤被气得满脸通红。 他以前虽然被老夫人压制,对老夫人和大房有怨恨,但对于赵元勋和朱氏的人品,他还是认可的。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完全看错了这对夫妻。 明明是他受赵如熙牵累,被打了三十大板、丢了官。这对夫妻不光不感觉内疚,反而觉得他是无理取闹,真是岂有此理! 但他现在不想跟这两人争吵,他也没力气吵。 看到赵元勋把文书递到他面前,还有下人递了一支蘸了墨的笔给他,他勉力支撑起身子,提笔在文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又用递到面前的印泥盖了个手印。 做完这些他往担架上一趴,吩咐道:“抬我回去。” 三房的下人抬着他,又浩浩荡荡地从巷口绕过去,回了三房的宅子。 看热闹的人本还期待两兄弟吵架呢,却不想两人这么干脆,连呛声说几句都没有,十分干脆利索地签字画押走人。 此时见赵元勋也领着妻子、下人回府了,绥平伯府的大门缓缓关上,守在角门处的门房对他们虎视眈眈,大家觉得没趣,一哄而散。 赵元勋进了府,对刘全道:“你拿这文书再去找族长,跟他说,赵元坤在文书上签了字画了押,问他愿意不愿意做个证人。” 他对族里挺寒心的。但这文书如果能有他跟赵元坤的签字画押,又有族长这个证人的签字画押,那么他跟赵元坤的关系,便是官府也能承认了。 两房已经分了家,再断绝了关系,往后赵元坤即便犯谋逆大罪,把这个文书从衙门里找出来,他们就算受连累,也能减小到最轻,总不会被抄家丢了性命。 小不忍则乱大谋。所以尽管他对族长有所不满,被拒绝了一次,还是愿意低一次头把这事办好。 第三百三十八章 教导 刘全应声去了。 等赵元勋和朱氏吃过饭,刘全就回来了,从怀里掏出文书递给赵元勋:“族长老太爷已在文书上签字画押了。他问要不要再找几个人,小人说不用了。” 赵元勋点点头。 朱氏在一旁吩咐彩蝶:“去五姑娘那里一趟,把这事跟说一声。” 赵元勋赞同地点头:“对。” 刘全听了,十分感慨。 想当初五姑娘被发现是绥平伯府抱错的姑娘时,府里只派了他和阮嬷嬷去小榕村接人,主子们一个都没去。可见五姑娘多么不受重视。 可才多久的时间,绥平侯府虽然变成了绥平伯府,府里也分了家,但五姑娘从庶房不受重视的姑娘,一跃而成长房嫡女,得了老夫人、伯爷、夫人的看重,地位比世子赵靖泰还高。 赵如熙听了彩蝶的转述,点了点头。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族长原先不肯签,是因为赵元坤不知道这件事,他担心得罪赵元坤。现在赵元坤签了字,他没有了顾忌,自然会卖赵元勋一个人情。 她在画纸上落下一笔,对听了这事就愣神赵靖泰道:“发什么愣?专心画画。” “姐,咱们跟三叔那边断绝关系了?”赵靖泰问道。 赵如熙看了他一眼:“怎么,舍不得你四弟呐?” “才不。”赵靖泰傲娇地一转头,“我平时都是跟哥哥们玩的。” 小孩子都喜欢跟大孩子玩。再加上赵元坤仇视大房,苏氏又担心大房的人要谋害她的儿子,于是他们的孩子跟大房的孩子都不亲近。所以赵靖泰很少跟堂弟玩。 “来,我把事情跟你说说。” 赵如熙让他把画笔放下,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问道:“你觉得爹娘这样做对不对?” 赵靖泰犹豫了一下。 “实话实说。”赵如熙睨了他一眼。 “我就觉得吧,虽说姐姐你也是无辜的,但三叔因为你的事被打了板子、丢了官,确实是事实。三婶处理事情的方式不对,她不该到街上去打你、毁你名声。但也情有可原。咱们借着这个事要跟他断绝关系,是不是有点不等大好?” 赵靖泰说完,还偷偷看了赵如熙一眼,担心姐姐听了会生气。 赵如熙笑了起来,轻拍他的脑袋道:“不错,分析的在理,也很公正。” 赵靖泰愣了愣,睁着大眼睛不停地往赵如熙脸上瞧。 “这么看我干什么?” “我看你是不是在说反话。” 赵如熙哭笑不得。 “那你觉得爹娘和我是不讲道理的人吗?” 赵靖泰立马摇头:“不是,绝对不是。” “你就不想想我们为什么这么做?”赵如熙又问。 赵靖泰一听,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末了他摇摇头:“我想不出来。不过你们这样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你跟我进屋子里来,我细细分析给你听。”赵如熙起身进了屋子。 赵靖泰跟着她进去,赵如熙就把朝堂上的一些争端和赵元坤做的事都跟他说了。 她觉得赵靖泰有这么大了,也该教导起来了,不能再把他当小孩子看待,什么都不跟他说。 以前因为有赵靖立,赵元勋和朱氏对赵靖泰的教育方式就不大一样,除了学业和练武方面要求严格,品行上不容有错,其他方面就不作要求了。 现在赵靖立不是世子了,赵元勋和朱氏对赵靖泰也更严格了,但一时半会儿还是转不过弯来,总把他当淘气的熊孩子看待。 而赵如熙觉得,孩子熊不熊,全看家长是不是愿意让他承担些责任,思考些问题。一个没心没肺万事不愁的孩子,自然是想怎么熊就怎么熊。如果家长愿意让他分担些家中事务,孩子成熟起来,自然就不会熊了。 让赵靖泰遇到事情多想一想,这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赵靖泰听到三叔有可能因为参与夺嫡要被满门抄斩,吓了一跳。 赵如熙道:“虽说受我的连累,三叔误打误撞丢了这个官儿,但从长远看,未必不是好事。咱们跟他断绝关系也是为了自保,就怕他急功近利,总想要做大官,从而犯下大错,连累到咱们家。” 为了增加说服力,她又把老夫人唐氏一家的事说了。 赵靖泰也曾听祖母念叨过唐家的事。这会儿听到赵如熙的话,便深觉夺嫡之争恐怖,也理解了父母的做法。 “姐,你真厉害,懂得真多。”他对赵如熙越发崇拜了。 赵如熙一笑,拍拍他的头:“好了,去画画。” …… 二房里,赵靖立坐在厅堂里,正听二房管家宋方禀报打听回来的消息。 赵靖立上次喝酒跑到赵如熙面前发泄一通,又被赵如熙骂醒后,回来的第二日就好好跟赵元良谈了一回。 当时他还以为想要掌管二房,说服赵元良很困难,他还准备了几套方案。 却不想他跟赵元良一表示要把二房的庶务管理起来,赵元良就十分爽快地把掌家权交给了他。 这份干脆利索的劲儿,当时还把赵靖立吓了一跳,怀疑赵元良是不是设了一个大坑给他。 “儿子,你爹我从来没管过这些家务事。成亲前,老夫人派了小厮在我身边管;成亲后,是你娘管。这段时间你也看到了,家里乱七八糟。要不是前段时间你缓不过来,靖安也病着,我早就想叫你们管了。” 赵元良拍拍赵靖立的肩膀:“既然你主动要求管咱们二房的庶房,应该就想明白了,也认命了。儿子啊,你没托生到大夫人肚子里,却托生到了你娘肚子里,这都是命。” 他摇摇头,自嘲一笑:“想当年,我也曾感慨过我没能托生在老夫人肚子里,天生就是个妾生子,生下来就低人一等,要看人脸色过日子。后来我也想通了。咱能生成个主子,没托生成世仆,更没成街边的小乞丐,生成牛马猪狗,不错了。人要知足,懂吗?” “你如今好歹是个少爷,家里有宅子、田地、铺子。你爹我虽不能干,但也没非压着你考科举做大官,还肯把管家权给你。人呢,最重要的是知足,是开心。能轻轻松松、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就是一种福气。你好好珍惜吧。” 他拍了拍赵靖立的肩膀,哼着小曲回了自己屋子。 当时赵靖立望着赵元良的背影,心情很是复杂。 第三百三十九章 赵如熙太可怕了 拿了管家权,他第一个就把原来的管家给撤掉,并将他们一家子卖了出去——这个管家,是王姨娘吹枕边风让赵元良提起来的。 赵靖立早就发现赵靖安那个贴身小厮青墨的爹宋方不错,宋方原先一直是赵元良身边的一个小管事。这一回赵靖立直接把他提起来做了管家。 赵靖立回归二房这段时间,虽然很颓废,但二房的下人是什么德行,他都冷眼看在眼里。 他提拔了宋方,又火速提拔了几个外护院和几护院,再把几家好吃懒做、挑拨事非、跟两个争权夺利的姨娘有牵扯的几房下人都给卖了出去。还冷眼看着两个姨娘冲突,最后王姨娘见红卧床保胎,薛姨娘被送去了庄子。 二房的风气顿时肃然一清。 接着他又重新规划了下人们的职责。 如此尽管二房的下人少了,每月需要发的月例银子少了,各处的事反而有人做了,再也没有偷奸耍滑、互相推诿的情况。 看着被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二房,一股说不出的成就感在赵靖立心里油然而生。 他也终于明白了赵如熙为何要叫他先把二房的庶务给打理好。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他放任家里乱糟糟的不管,却总想着要建功立业,那就是个笑话。 因为赵靖立对二房下人的管束变得十分严厉,无事不许出宅子。所以今天发生的事,一开始二房人并不知道。 直到赵元坤被人抬着去大房又被抬回来,后面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人。门房担心三房出了什么事,跑去打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门房禀报给赵靖立后,他连忙让宋方派人出去把整个事情的经过都打听清楚。 “你是说,我……我大伯已跟三叔签了断绝文书?”赵靖立吃了一惊。 “是的。大家都看到伯爷跟三老爷在绥平伯府门口签字画押的,错不了。” 赵靖立坐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 “二少爷。”门口传来丫鬟的声音。 赵靖立望过去,便看到赵靖安走进来的身影。 以前魏氏心虚,总担心赵靖安跟赵靖立长得太相,想方设法地把赵靖安养胖。因此赵靖安跟赵靖立一个胖墩一个瘦高,让人完全想不到他们是孪生兄弟。 魏氏的事给赵靖安打击太大,他大病了一场,现在是完全瘦下来了,以前挤在一起的五官也变得清秀。容貌虽跟赵靖立不是一模一样,却也有五六分相似。 “哥,出了什么事?”赵靖安走进来,在赵靖立身边坐下。 赵靖立被赵如熙骂醒,他回家后也把赵如熙骂他的话跟赵靖安说了。 赵靖安因为母亲的事,对赵如熙的感情很复杂,但他不得不承认赵如熙说的有道理。 这段时间赵靖立打理家中庶务,赵靖安则拿起了书本,认真看书。 赵靖立因为打小就是世子,不用参加科举,都把时间精力放在了练武和学习人情来往、管理庶务上了。 赵靖安是庶房之子,打出生起就得为自己挣前程。再加上魏氏推崇魏丘,一直逼儿子努力学习四书五经,希望他能考上进士,所以赵靖安在四书五经上投入的时间精力比赵靖立更多,也更努力。 家中发生变故,赵靖安大病痊愈,便发誓要考取功名,自己挣出一份前程来。 对于赵靖立说要跟赵如熙学画画,好搏个前程,赵靖安不会阻拦。但他自己是不愿意走这条路的。 虽说母亲和魏家是咎由自取,他们落到悲惨的下场怪不得赵如熙,赵如熙本身也是受害者。但赵靖安从情感上不愿意接受她的任何恩惠。 母亲或许对不起任何人,唯独没有对不起他。 一场变故,不光让赵靖安整个人在外貌上发生了变化,性格上也改变许多。他再不是以前那个单纯到有些天真的男孩儿了,他成熟了许多。 赵靖立把宋方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赵靖安。 赵靖安听了沉默良久,方道:“哥,你不觉得这件事跟我娘的事很像吗?五妹妹在这件事上同样是无辜的,谁指责她似乎都不对。但她带给三叔一家的不是好运,而是灾难。” “自打她被接回来,大房就过得越来越好,咱们二房和三房却越过越差。三叔被祖母压制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分家了,谋了个差事,却这样被五妹妹无意牵累弄掉了。” 赵靖安嘴角勾起了个嘲讽的幅度:“这件事情,很是诡异。细想想忠勤伯府之事,也是如此。” 忠勤伯府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赵元良现在好歹是官场上的人,听说以后回来就跟儿女们说了。 听到消息正准备过来问究竟的赵如语听到这话,在门外停住了脚步,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守在廊下的丫鬟看到赵如语过来,尽管看到她脸色不好看,仍然尽职尽责地禀报道:“少爷,六姑娘来了。” 赵如语脑子里的一根神丝在这禀报声中终于绷断,冲进去嚷道:“没错,就是赵如熙干的。这些都是她干的。” 这一点上,再没人比她更清楚的了。 上辈子,魏氏待赵如熙不好,把她嫁给了忠勤伯世子,所以魏氏被砍了头;忠勤伯世子折磨她,大冬天地把她休弃,净身赶了出来,所以忠勤伯府丢了官降了爵位;赵元坤害得绥平伯府一大家子被流放,现在刚进詹事府还没站稳脚跟,就被赵如熙弄得丢了官打了板子。 一桩桩一件件,赵如熙看似都是无辜的受害者,可赵如语可以百分百的肯定,这些事定然是她出的手。 可怕,太可怕了! 她是回来复仇的! 她到底有多厉害?她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想想自己,赵如语眼里就全是绝望。 同样是重生,她跟赵如熙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她也没有雄心壮志,只是想沿着上辈子的路走而已,为什么就变得这么艰难?她即便考上了京城女子书院也仍然改变不了什么。 可赵如熙不过是考了个北宁女子书院,她的能量怎么就变得这么大? 难道做了一段时间的鬼,赵如熙就变得这么厉害了么? 第三百四十章 苦口婆心 赵靖立原先对于两个姐妹不怎么在意的。那日赵如熙提醒他,让他“管好野心极大的赵如语和爱搬弄是非的赵如蕊”,他回来后,就仔细观察两人。 他发现赵如蕊确实喜欢搬弄是非,薛姨娘生事,有一小半都是赵如蕊为了私利挑拨的;赵如语则心心念念想嫁给平南侯府世子傅云朗。 两个人满心都是小心思,想的只有她们自己,眼里计较的都是后宅的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反观赵如熙为人公正、行事大方,所做的事的格局极大,连他个这曾经的侯府世子都自愧不如。赵靖立感慨良多,自我反思羞愧之余,对两位姐妹的印象一下子迭落到了谷底。 这会儿见赵如语这么激动地跑进来,附和赵靖安的话,赵靖立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六妹,话可不是张嘴就能胡说的。你说那些事都是五妹妹干的,那你说说,你有什么证据?” 赵如语语塞。 她能有什么证据?她不过是根据上辈子的经历推断出来的。 “二哥不是也这么说吗?我跟二哥是一样的感觉,事情不可能那么巧,遇到五妹妹的人一个个都倒了霉。要说她是霉运转世,大伯和大伯母也没倒霉。只能说,谁惹了她,他就倒霉。”赵如语道。 “对对对,我就是这么觉得。”赵靖安连连点头。 “你们莫不是想去告诉忠勤伯府的人,说是五妹妹让他们家丢官降爵的?”赵靖立转过头来看向赵靖安,“或许你觉得是五妹妹让你没了娘,你要报复她?” 赵靖安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些都不是她害的,我只觉得她有点诡异而已。” 赵靖立又板着脸瞥向赵如语“六妹也是这样的想法?” “我不是,我没有。”赵如语也赶紧摆手,“那只是我的猜想而已,我又没有证据。再说,她终是咱们的姐妹。咱们哪能害自家人呢。” 说着,赵如语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下。 那就是个煞星,是重生回来报仇的。她跟她互不干扰,相安无事才好呢,哪里敢去招惹赵如熙?她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赵靖立看着她这怂样,很是无语“那你刚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觉得咱们二房最好离五妹妹远一点,别招惹她。她太邪门。”赵如语讷讷道。 赵靖立懒得搭理她了。 他又看向赵靖安,他觉得二弟自打大病一场后,整个人就变得有点不像自己了。 两人不光打小一块儿长大,还是双胞胎,再了解对方不过了。赵靖安一看赵靖立这样,就知道大哥想要教训自己了。 他赶紧道“哥,我知道错了。我娘的事,不怪五妹妹;忠勤伯世子也是。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便是三叔这里也是太子迁怒,或干脆就是有人看他大出风头,想借这事来把他赶出詹事府。” 赵靖立静静地没有说话。 见兄长用极不信任的眼神看着自己,赵靖安便懊恼自己刚才信口胡诌,连连发誓道“真的,哥,我真不觉得是五妹妹的错。我先前那样说,只是觉得事情很凑巧而已,跟六妹妹的想法一样。我绝对没有任何想要报复五妹妹的意思。” 赵靖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我姑且相信你。” 赵靖安本来看到他点头,松了一口气,脸上已浮起笑容了。可听到“姑且”两个字,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赵靖立。 “咱们长这么大,念了这么多圣贤书,应该明白是非曲直。我理解你的失母之痛。可如果你因此而是非不分,把无辜的五妹视为你的仇敌,那咱们也别做什么兄弟了。我很怕有一天我做了什么事对不起你,你要在背后捅我一刀。” “哥,你、你怎么这样想我?我是那种人吗?我刚才真的只是胡说八道,想发泄一下心里的愤懑而已。我还没到是非不分的地步。哥,你要相信我。”赵靖安急得都站了起来。 看到弟弟急了,那个熟悉的赵靖安又回来了,赵靖立这才放下心来。 他道“看你以后的表现吧。你也别整日呆在书房里。明日跟我去巡视田庄和铺子。我觉得你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发奋图强考科举,而是纾解心结。否则,你定然要被心里的怨恨改变心性,成为你曾经唾弃的人。” 赵靖安发现自己怎么说,哥哥都不相信自己。尽管他不想浪费时间念书时间,却还是答应了下来“好吧,我明日跟你去。” 赵靖立这才看向赵如语“六妹妹,你也不要整日呆在家里了。母亲的头七已过,你就回书院上学吧。” “还有,咱们家现在就是普通百姓,你去了书院,我希望你能谨言慎行,别参与贵女们的勾心斗角,也别整日想着嫁谁的问题。五妹妹跟你一样大,她现在每日都在为自己的前途而奋斗忙碌,我希望你也能像她那样。你能考上书院,就说明你有才华,为什么整日想的就是嫁人呢?” 赵如语被他说的满脸通红,羞愤地道“大哥,你怎么这么说我!”眼泪就掉下来了。 赵靖安跟赵如语一起长大,向来把她当亲妹妹的。 这会儿看到赵靖立把赵如语都惹哭了,嗔怪道“大哥,你怎么能对女孩子说这样的话?谁受得了!” 他又安慰赵如语“行了,别哭了。大哥也不是故意这样说你的。不过他的话虽直了点,却也不无道理。你放心,我跟爹爹和大哥定然帮你张罗一户好人家的,你别担心。” 赵如语一听这话,想起自己的身份地位跟傅云朗相差越来越大,婚事越发艰难,她的哭声更响了。 赵靖安连忙安慰她。 赵靖立看向赵如语的目光却有些冷。 赵如语的丫鬟扶疏收买了府里的一个管采买的男仆,那男仆经常替赵如语送信到离巷子不远的一处茶楼。这段时间因为魏氏之死,赵如语守孝没有出门,但她跟傅云朗的联系从没断过。 他刚才劝赵如语,实际上就是针对这事。但看赵如语这样子,根本就不听劝。 赵靖立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赵如语的哭声戛然而止,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赵靖立的背影,眼泪又流了下来。 呜,她的命怎么这么苦? 第三百四十一章 好好努力 二房这里发生的事,赵如熙并不知道,也不关心。三房闹事对她也没有任何影响。 她教了赵靖泰画了画,自己也画了几张图纸,便睡了下了,一夜无话。 第二日上午是书院旬考的日子,赵如熙仍然用极短的时间考完试,离开了书院。 离开之前,她特意去了崔夫人那里一趟,交了一张请假条。 明天开始,她要对各省来的画师进行培训,没有时间按步就班地来书院上课了。 崔夫人看了请假条,叹了口气,问赵如熙“需要多久?。” 赵如熙摇摇头“起码半年时间都是这种状态。” 大晋的省份不少,再加上吴宗要求把时间拖长一点,即便交叉开班,一次上四个班的课,需要的时间也不会少于半年。 崔夫人算了算日子,问道“那明天春天的童试,你能不能参加?” “肯定是要参加的。”赵如熙道,“我虽不来书院上课,但我会看书的。有什么疑问,我也会找夫子询问。” 明年正好是乡试年,后年是会试年。她不光要参加春天的童试、县试,还打算参加秋天的乡试。如果能顺利考上秀才和举人,后年春闱她还想参加会试哩。 她参加考试,不光是想刷积分,还想考取功名。如果真能中个进士或同进士,她就求大师兄给她派个江南的官儿。到时候央求祖母和爹娘跟她一起去江南上任,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当然,这仅仅是她想要实现的美梦。 她记忆力强大,理解能力也很强,对自己的学习能力十分有信心,刷往年的科举题也没觉得很困难。 但鉴于大家都说科举难考,这里面还有太多主观的不定因素,因此想要一路顺利考中,只用一年的时间把人家一辈子努力的目标达成,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需要她幸运值爆表。 但人总要有理想的不是吗?万一实现了呢? 听到赵如熙的话,崔夫人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那就好。那你一定要努力。回去一定要多看书。”她叮嘱道。 “这样,每个夫子那里我都让他们给你做个规定,一旬看多少书,达到什么要求,你就按他们的要求做。旬考你最好都参加。我要看看你在自己看书的状态下,能掌握多少书本上的内容。” 赵如熙“……”崔夫子你是魔鬼吗? 虽然她学习能力很强,她也很爱学习。但这样被人盯着学,她也很有心理压力的好吗? 拿着崔夫人塞给她的几本书,赵如熙走出书院时精神都还是恍惚的。 “姑娘,您怎么了?”青枫担忧地上前问道。 自打她认识姑娘起,姑娘总是神采奕奕的。她还没见过姑娘这般模样,就跟那打蔫的花儿似的。 赵如熙将手里的书塞给青枫“这书你管着,一天只需要给我一本。” 她对着青枫竖起一根白嫩的手指,强调道“一本就好。” 崔夫人一共给了她五本书,要她五天内把书里的内容都记住,说五天后到她这里来抽查。 一天要背一本书。她还需要教各省画师画画,还要到画院上课,还要张罗几个作坊开工事宜,要给他们画图纸,要布置铺面,要培训账房,要…… 她穿越过来后的理想是什么来着?哦,当一个包租婆,然后咸鱼…… 赵如熙已经不想再说话了。 她爬上马车,没精打采地吩咐道“走吧,去北宁作坊。” 为了她的安全起见,尽管书院离北宁作坊只有百来步路的距离,大家依然坚持让她乘马车。 赵如熙在马车里萎靡了几分钟。等在北宁作坊下马车时,她又成了一条好汉。 “姑娘。”周春和马胜早已在等着了。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赵如熙问道。 “都安排妥当了。很多工匠都已到了作坊,厨子等杂工都已请妥当了。作坊的管事打理得还算不错,工匠们也没因屋子什么的闹矛盾。” 周春说完,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姑娘,李铁匠传来消息,他已把您要求做的铁柜子给打制好了,让您派人去搬哩。” 李铁匠也是赵如熙请到作坊来的铁匠之一。他跟他的四个儿子都是铁匠,经营着一个铁匠铺。赵如熙见他们的手艺好,用了高价把一家五个壮汉都给聘请到了她的作坊里。 而在来作坊报道之前,她给他们下了一个定单,让他们替她打制一个铁柜子。 赵如熙道“你安排人去搬就是。搬回来后,就放在我那院子的西厢房里吧。” “是。”周春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赵如熙看向马胜“胡锁匠和江锁匠那里的东西做好没有?” 这两个锁匠也是各自带了儿子或徒弟被她聘请来的。不同的是在一请到他们之后,第二日他们就由马胜分别接进了城南和城西的作坊里,开始做赵如熙让他们做的零件。 马胜道“快做好了。只是他们一个劲儿地说,锁是十分精细的东西。要是不配套连套都套不进去。您这样不信任他们,他们做出来的东西要是套不上,可不负责任。” “只要他们严格按我的尺寸做,就不会套不上。”赵如熙道,“你去看看,做好了就拿回来。” “是。”马胜领命而去。 赵如熙把六个账房做的账看完,发现他们把自己知道的那点做账知识学会后,就让高升雇了马车把他们一一送到各作坊去了。 一个作坊设两个财务人员,一个出纳一个会计。 而赵谨和周葵儿作为一对搭档,就留在了北宁作坊里。 安排完账房,她去了一趟画院,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得到青枫禀报,说周春和马胜都回来了,她又回了她的绿蕉院。 没错,作为一个钢铁理工女,她被崔夫人逼得萎靡不振的时候,终于感性了一把,想起了一句诗“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正好她那小院子种了一株芭蕉,于是她就文艺地给自己的小院取了个绿蕉院的名字。 她自己觉得很文艺了,结果刚才在画院说起时,还是被康时霖和吴宗鄙视了一把。泪目,取名废没人权。 第三百四十二章 保险柜 “姑娘,您看这些东西合不合意。要是不合意,小人再拉回去让他们重新做。”周春和马胜道。 “嗯。”赵如熙应了一声,首先看铁匠按她的要求打制的工具。 她画了图,让铁匠按她的要求,打制了扳手、起子、螺丝刀等一整套安装与拆卸工具。 看完工具,她又拿起螺丝和螺丝帽看了看。 这东西精巧,她是叫锁匠用铜打制的。 马胜道:“江锁匠说,这玩意费了他许多功夫,做废了许多才做出这几个来。要是姑娘不满意,他再琢磨琢磨。” 赵如熙拧了拧,发现都能拧上。大小跟她画的尺寸差不多。她满意地点点头。 放下螺丝,她拿起送来的几个零件,开始进行组装。 这是一个抽斗锁,跟插芯锁相比,并不是很保险和先进。 但它跟古代常用的挂锁不一样,对于没接触过这玩意的古代小偷来说就是个新的难题。最重要的是打制它的技术难度不高。作为新式锁第一代,赵如熙觉得它还是够格的。 等抽斗锁普及,也难不住古代小偷了,她再把插芯锁拿出来就是。 韭菜,就得一茬一茬地割。 因为她要制造的这些东西获利很丰厚,所以她在聘请工匠的时候,给的钱足能抵工匠们自己开铺子做生意的五六倍。所以她请到的胡锁匠和江锁匠都算是民间里比较顶尖的匠人。 他们做的这个抽斗锁零件还不错,赵如熙组装得很顺利。组装完毕后用钥匙一开,“哒”地一声,锁就被打开了。 周春、马胜、青枫等人在一旁看了,只觉得这个机关很神奇,但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点绛年纪最小,却是个十分机灵的。她知道赵如熙不会生气,忍不住问道:“姑娘,这是做什么的?” 赵如熙笑道:“等着看就知道了。” 她走到让铁匠做的那个铁柜子面前。 这是个半人高的铁柜子,大小跟个床头柜差不多。因为是用生铁浇铸,很沉,两个护院抬起来都觉得吃力。 铁柜的门还没安装,门上和旁边都按赵如熙的要求留了几个孔。 赵如熙让高卫强和高升把门抬起来,自己用锁匠打制的铜荷页把门给按上,再将抽斗锁给按上。 等她把铁柜子门关上,锁上锁,起身对大家道:“你们来看看能不能把这柜子打开。” 大家顿时围了上来,摸了摸锁眼,再摸摸赵如熙用荷页安上的门边。 挂锁跟柜子之间是完全独立的,靠的就是它本身的牢靠。如果用一个铁棍用力撬,力气大一点,利用杠杆原理,什么样的挂锁在大力面前都没难度。 而抽斗锁是平锁,它跟柜子赫然成了一个整体,连拧螺丝的地方都在里面;铁门关上后,荷页接缝的地方也被夹住了,铁门和整个铁柜子严丝合缝,想要拿东西撬也无处着力。想把它撬开,就比挂锁困难许多了,完全是无处下嘴。 这个柜子在马胜等人看来,除非有钥匙,否则想把它打开几乎不可能。 “姑娘,太厉害了。您是怎么想到的?”高卫强大为惊奇。 他这些年跟着赵元勋也见过不少世面,可还没见过如此神奇的机关。 “多想几遍就想出来了呗。”赵如熙臭不要脸地道。 众人:“……”姑娘你确定不是在忽悠人? 赵如熙问周春:“用这个铁柜子装珠宝玉石等原料和成品,没问题吧?” 周春大赞:“太没问题了。姑娘,有了这铁柜子,以后小人能睡得着觉了。”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发愁这个问题呢。 作坊马上就要开工了,买回来的珠宝、玉石原料,即便还没加工成首饰,也是很值钱的;工匠们加工后的首饰就更值钱了。 偏他们的护院都是乌合之众,虽说训练了一阵,相处了一段时间,但谁知道潜在的品行如何呢?那些宝石原料和加工好后的首饰真不知如何保管才好。 本来珠宝作坊的保安就成问题,如果赵如熙把珠宝加工全放在一个院子里还好,只要严格看守,不让闲杂人进入,工匠们每天领的原料和交上来的首饰都一一过数,再多派些护院,总能有保障。 可姑娘直接把珠宝作坊分成了三处,还跟其他工匠混杂在一起。这就增加了保安难度。 为了这事,周春愁得不行。希望自己能想得好法子解决。 可直到今天为止,他都没想出什么好办法。他还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事跟姑娘提一提呢,没想到姑娘不声不响地就把这个事给解决了。 果然真不愧是能被枯木大师看中的人,就是厉害。胸有成竹,说的就是自家姑娘了。 这一刻,周春对赵如熙的佩服和崇拜达到了新的高度。 “那你们觉得,咱们多多打制这样的保险柜,卖给富贵人家,会不会有人买呢?”赵如熙又问道。 屋子里有一个算一个,听了这话都眼睛一亮。 “天,姑娘,咱们要发财了吗?”点绛兴奋地叫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 “怎么可能不买?肯定得疯抢。”马胜道,“那些富贵人家,金银珠宝多,却不知道放在哪里才保险,一层层柜子锁上,还得派人守着。一旦有人起歪心思,那锁头一撬就开,也很不保险。” “可有了咱们这柜子就不一样了。把贵重东西放在里面,自己拿着钥匙。再派人守一守,真要放心很多。” 大家都点点头:“就是就是。绝对能卖得极好。” “等李铁匠他们进驻作坊,就让他们做这些柜子。”赵如熙道。 她表情一肃:“周叔、马叔,这两天你们就辛苦一下,把工匠都接进作坊里。各个作坊都争取三天后开工。” “是。”周春和马胜回答得极为响亮。 赵如熙请这么多工匠,而且都是出的高薪,又不说要做什么产品,他们心里其实是挺担忧的,生怕赵如熙年纪太小,考虑不周,到时候做的东西卖不出去,骑虎难下,这些匠人会成为她的负累。 现在看到这个被姑娘称为“保险柜”的东西,他们就放心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开班了 赵如熙又将她写的规章制定给了周春:“明日工匠来后,你给他们宣念这些规章制定,最好让他们背下来。让作坊管事抄录四份,每个作坊和管事办事的屋子都帖一份。如有工匠违反规定,就照上面的处罚条例执行。” “是。” 周春浏览了一下,发现规章制度制定得十分详细,处罚也极为详尽。 “姑娘行事周到,思虑周密,周春佩服。”从来不爱拍马屁的他,忍不住拍了一记马屁。 “我明日就要给那边的培训班上课了,后面一段时间会很忙。作坊的事你们多操心。每日早晚跟我禀报一下作坊情况。平时有什么急事,就让周凡给马叔、青枫他们传个信。我有空就会给你回复。” 周凡是周春的儿子,赵如熙安排给周春做助手,干些跑腿传话的活。周春也能就近教导儿子。对此周春十分感激。 周春本想提醒赵如熙去采买珠宝玉石原料,但见赵如熙事事安排妥当,样样成竹在胸,想来对这事也早有了安排。再想想姑娘每日安排得满满的行程,他便没有多嘴。 把作坊事宜全都安排妥当,赵如熙离开作坊,路过隔壁吴宗的院子时,就看到来来去去的有许多人正往里搬行礼。 这是安省培训班的学员到了。 安州省就是京城所在的省份,因为离京城最近,收到开班的通知早,又关乎京城周边的治安,所以张常慎把这个省放在了第一位。 这个省学员有十五个,画画、吃住都住在吴宗的那个宅子里,一任事宜也都由吴宗和他们的手下张罗。 赵如熙没有去跟这些学员见面,直到第二日巳时,张常慎、吴宗等人下了朝,她才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培训院。 “别紧张,有什么事师兄替你解决。”吴宗担心赵如熙太紧张,镇不住场子,轻声安慰她道。 赵如熙朝他笑笑:“师兄放心,我不紧张。” 一行人进了院子,十五个人早已被大理寺的官员叫了出来,在院子里等着了。 张常慎说了一段领导讲话后,便介绍赵如熙:“……这是教你们画画的知微居士。” 吴宗提着一颗心看着赵如熙。 安省因为是京城所属的省份,许多世家子不愿意去远处就职的,都会选择安省下属的府县任职。因此这一批来学画画的,虽然经过他们筛选,但还是来历不一、身份复杂。 有一些是真正有绘画才华的画师或官吏,有的则是有关系的世家子。 世家子即便走正道,身上也多多少少有一些纨绔气息。赵如熙年纪小,长得又漂亮,家里背景不硬,即便有枯木先生徒弟这样的一层身份,在那些不明白枯木先生真正地位的人眼里,这层身份也没什么用。 到时候没准赵如熙就得被欺负羞辱,闹得哭鼻子。 所以尽管赵如熙的能力和为人处世已让吴宗很认可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只见赵如熙脸上带着浅笑,对学员们微微点了一下头:“大家好。” 那些人早就知道教他们画画的是个小姑娘,可看到容貌出色的赵如熙,还是静了一静,愣在那里没有动作。 赵如熙见状,转过头来看向张常慎,脸上仍然带着那抹浅笑:“张大人,国子监的夫子给学生授课,学生要不要给夫子行礼?” 张常慎对这些人脸色一沉:“还不赶紧给知微居士行礼?” 那些人这才跟反应过来似的,参差不齐地给赵如熙行了一礼:“知微居士。” 赵如熙没有回礼,只是点了点头,神色变淡了两分:“我虽年纪小,但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又云‘达者为师’。或许你们在别的方面比我厉害,但仍来向我学习画技,可见在这方面我还是比你们强的。我这里就犹如私塾,你们交了束脩,就是我的学生,大家称我一声‘夫子’也不为过。以后,大家都唤我赵夫子吧。” 这番话一出,不光是吴宗和不放心一起过来观礼的康时霖,便是张常慎地看了她一眼。 赵如熙在画院里教授画画,从来不以夫子自居,只让大家唤她“知微居士”,对大家也极为尊重,在周文柏这些老先生面前,都是把自己放在晚辈的位置上。 没想到赵如熙面对这个班的人,直接把“夫子”和“学生”的身份给确定下来,更把这个培训班的性质定为私塾。 私塾里的夫子和学生,虽不像康时霖和赵如熙这种亲如父女一般的师徒关系,学生在夫子面前也是要执师礼的,学生不敢不敬夫子,否则就要受到世人的唾骂。 赵如熙年纪小,又是个小姑娘。她把双方的关系这么一确定,学员们不管年纪有多大,都不敢对她不敬了。 这法子实在是好。 张常慎和吴宗忍不住在心里为她这番话喝彩,康时霖也大为放心。 可有人却不服。 学员中间,一个锦衣青年开口道:“不是说只需交钱,不要师徒名份,无需执师礼的么?怎么这说的跟当初大理寺的官员说的不一样呢?” 赵如熙打量了他一眼,只见这人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长的还算眉清目秀,只是此时秋风萧瑟,他还拿着一把扇子摇啊摇,做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让赵如熙很是无语。 赵如熙这段时间在画院里呆着,画院那些人无不出身大富大贵之家,身上的锦袍所用的布料也自名贵。目濡目染之下,赵如熙现在也能凭别人的穿着来确定这人的出身了。 她见这人身上的锦袍衣料名贵,腰上悬着的玉佩也晶莹剔透,质地极好,便知这人是个有来历的。 再联想到前几日向来万事胸有成竹的吴宗替她担忧的样子,她哪里还不知道这人应该就是哪个世家看不惯她,故然派来找茬儿的。 要知道这话她只跟康时霖说过,而康时霖也只会跟隔壁画院的那些人讲过。就算画院的人往外说,也只限于世家子弟内部,绝对不会传到外地下层官吏的耳朵里。 第三百四十四章 扫地出门 赵如熙转过头去,看向张常慎“张大人,你们大理寺下的文书里,有写这句话吗?” 张常慎的脸色十分不好看。 他定定地看了那个青年一眼,道“怎么可能?知微居士的独创画技,又岂是来个人交点钱、想学就能学的?要不是皇上下了圣旨,你也是为大晋安宁无私奉献,这些人岂能交个一千五百两银子就有机会跟您学画?做梦呢。” 他对赵如熙拱了拱手“您这里,性质就跟国子监一样。国子监也是要学束脩的,难道交了束脩就不需要对那里的夫子执师礼,就能不尊重夫子、当面质问夫子了?” “更何况,您是为大晋安宁传授画技、主动降低束脩的,值得所有人的尊重。来学画的人,不光要对您执师礼,而且还要比对其他夫子更为敬重才是。” 赵如熙要是压弹不住这些学员,或是被学员羞辱了,直接撂挑子不干,那他不光没办法给康时霖和吴宗交待,也没法跟皇上交行。 所以他尽量地捧着赵如熙说话,对赵如熙用上了敬称。 “没有就好。”赵如熙指着那个青年男子道,“那这位我就可以拒教了。以后其他省再有这样的人,张大人您就跟下面的巡抚、知府说,不要再送到我面前来。” “是我们的错,没有把好关。”张常慎对赵如熙歉意地颔首,转过头就沉下了脸,对着他带来的衙役道,“还不把他拉出去。” 那锦衣青年脸色大变。 他没想到一句话而已,就落到了被扫地出门的地步。 他敢当着张常慎的面出言挑衅赵如熙,就是欺负赵如熙年纪小又是个小姑娘,想当众给她难堪。 要是她在众官员和十五个学员面前立不起来,丢了大脸,那之后教画画可就好看了。要知道一起来学画画的许多下层官吏,最是欺软怕硬。了解到教画画的是个好欺负的小姑娘,不定生出多少事情来。 在他看来,便是从小在绥平伯府那个破落勋贵家里长大的十四岁的女孩儿,都不会见过什么世面,更遑论这位从小在市井长大的赵姑娘了。 今天这样的场合,她不面红耳赤,战战兢兢,说话结结巴巴就不错了,就算他挤兑两句,这女人也只会掉几滴眼泪,还能跟他吵起来不成? 却不想这女人态度如此强硬,把张常慎拉来给她撑腰不算,一言不合就要把他扔出去。 “我又没做什么,我不过是听到这话,问问而已。难道夫子给学生上课,学生有不懂的地方就不能提问了么?”见衙役真的来拉他,他不由高叫起来。 张常慎没有说话,看向了赵如熙。 说到底,这个班以后还得赵如熙来教,她每日跟这些人呆在一起。如果她态度不够强硬,不能很好的制服这些人,往后大大小小的麻烦是少不了的。 这二万二千五百两银子,在别人看来轻而易举,可在张常慎看来,不是那么好赚的。这几个月,赵如熙受委曲、被挤兑是常有的事,她怕是得掉好几包眼泪。 现在他想看看这小姑娘会不会心软,或者跟这人吵起来。 却不想赵如熙面无表情,似乎没听到这人的问话似的。 大理寺的衙役在赵如熙去画画时就接触过赵如熙,对她印象很好。后来吴宗托他们帮找中人,这些中人跟赵如熙做了买卖后,一直不停地在他们面前夸奖赵如熙,又谢他们给介绍了一个大方的大主顾,让他们倍儿有面子。 为了这事,赵如熙还特意给了钱,让吴宗请他们吃了一顿饭。所以他们对吴大人这位小师妹的印象大大的好。 这会儿见自家大人不作声,赵姑娘也没有新的指令,他们手下丝毫不犹豫,直接把那人给拉了出去。 直到那人嘴里哀嚎加各种骂骂咧咧的声音消失,赵如熙这才继续对噤若寒蝉的学员们道“这就是我的课堂,在我这里,不能有任何不尊重我的言行。不管你是以疑惑的方式、质问的方式,或是开玩笑的方式,只要我觉得受到了羞辱,我就可以让人把你们送出门去,拒不接收。” 她环视了众人一圈“因为这是我独创的画技。你们即便出三千两、五千两,我不乐意也不会教给你。现在我愿意为大晋做一份贡献,也只是我跟大晋朝堂的事。官府给我一千五百两的束脩,我可以教人画画,但不一定是你。如果你们不尊重我,我完全可以叫你们的衙门换一个人来学。” 她指着门口方向“现在,不愿意向我这个黄毛丫头学画,看不起我,打心眼里鄙夷我,听不惯我刚才这番言论的,可以现在就从这里出去。” 院子里一片寂静。 尤其是剩下的十四个学员,大气都不敢喘,唯恐呼吸重了,被在场的人误会自己对赵夫子不满,从而被扔出门外去。 就这样被扔出去不光丢脸,回去后没法跟上司交待。只说失去了这么个机会,他们就得捶胸顿足,后悔不及。学了新画法,他们在衙门里的地位就不一样了。这可关乎前程。 别看赵夫子是个比他们的女儿还要小的小姑娘,但凶残啊,一言不合就是扫地出门,可怕! 惹不起,惹不起。 见大家都被震慑住了,一个个乖的跟鹌鹑一样,赵如熙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她转过头来,对张常慎道“张大人,您继续说吧。” 张常慎“……” 他说什么?他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好像是想要警告一下这些人,让他们对知微居士尊重点。可现在还有必要说吗?似乎没必要了。 他想了想,道“刚才赵夫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也是大理寺的意思。各大衙门并不缺有本事的人,想来学画画的人多的是。你们如果不想学,多的是人争着来学。所以只要赵夫子跟我们提,说某个人不敬夫子,或偷懒耍滑,我们立刻让你们卷铺盖回去,换一个人来。” 十四个人的头更低了,恨不得埋到胸口去。 第三百四十五章 敬服 张常慎转头看向吴宗:“吴大人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吴宗本来是有的,一肚子的话要说。可这会儿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转头问康时霖:“师父,您呢?” 康时霖摆摆手:“这是你们衙门的事,你们自行处理。你们要是处理不了,我就让皇上来处理。当初要不是皇上求我,我才舍不得让我徒弟来受这份委屈。” 他声音不大,但院子里安静,大家都听见了。 好嘛,一言不合就请皇上,太厉害了吧?惹不起惹不起。咱们还是把头低得更下一点吧。 见康老爷子一句话就把这些人震慑得不轻,张常慎越发满意。 “行了,赵夫子您上课吧,我们就不打扰您了。”他道,“我们到前面厅堂坐坐。” “几位请自便。”赵如熙把他们送出院门外,这才回来。 十四个学员还站在院子里静静地不敢动弹。 赵如熙先让他们介绍了自己的名字,这才道:“你们十四个人既来学画画,就相当于学堂里的一个班。但咱们都是成年人,并不需要夫子像学堂里那样管头管脚。所以我现在需要一些班干部,对这个班级进行管理。” 她具体介绍道:“班干部职位有班长,学生委员、生活委员、劳动委员。班长统管全局,学生委员需要听我的命令给大家分发画画用具,布置画画场地;生活委员统管大家的生活费,请厨子,拟定菜单;劳动委员安排大家轮流打扫公共区域的卫生,或管理洒扫的下人。” “大家学习期满,我会给大家一定评定,分甲乙丙丁四等。班干部职位也纳入考评范围内,在你们的学习考评中做特别说明。” 刚才张常慎说了,她只需要来上课,其他的都不需要管。 但她觉得自己想好好教学,在教学的这两个月里让这些人老老实实不生事,那就得一开始把规矩立起来。否则有她头疼的时候。 这些人可都是她的人脉。不管以后用不用得上,现在树立威望、培养如班主任和学生之间的感情,还是很有必要的。 见大家不作声,她也不着急,指了指自己的绿蕉院道:“大家可以慢慢考虑,考虑清楚了,想当班干部的可以递交申请到隔壁小院门房处。” 接下来,她也不多废话,直接拿起画架,把鲁伯叫来坐到对面,给他画起画像来。 大家都围到她身边看她画画。不过也不敢靠近,生怕唐突了赵夫子,都是隔了一米远站着。 两刻钟后,鲁伯的肖像跃然纸上。 大家看看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鲁伯,再看看纸上的画像,一个个都被震惊到了。 “像,太像了。” “简直一模一样!” 阳城不是安州省的,这些画师只是听传文书的人说赵如熙的画法画人极像,跟真人一样。他们听到这说法,将信将疑。 他们画人物也是很像的。这位赵夫子,画得再像能比他们强多少? 可这会儿他们知道自己错了。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画法。赵如熙的画,用“栩栩如生”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而他们的画一比,就成了渣渣。 如果说,先前是因为朝庭下的圣旨,因为张常慎、吴宗等大官来压阵,赵如熙强硬的态度也把他们震慑住了,他们不敢对赵如熙不敬。那么这一刻起,他们就打心眼里敬服起赵如熙来。 难怪官府如此推崇这画技,果然了不起。 赵如熙让青枫把画贴到教舍的墙壁上。又拿出一张授课计划,先让大家传阅一遍,再给青枫贴在墙上。 她的固定授课时间是上午半个时辰,下午半个时辰,其余时间自己画。什么时间段内画什么内容,也列了出来。 看到这张历时两个月的学习时间表,有人忍不住问道:“赵夫子,学的时间会不会太长了?” 因为这画技学会了就是自己的,还可以传授给自己的儿子和徒弟,甚至还能用这画技来赚钱,所以这一千五百两的束脩官府并不帮他们出,都是自掏腰包。到了京城后吃住的费用也是自理的。 在这里学画的时间越长,开销也就越大。 有些人家中经济宽裕的还好;那些经济窘迫甚至借了钱来学画的,就感觉有压力了。 而大多数人看那个表,则觉得赵如熙授课的时间太短了。不过经过刚才那一茬儿,都不敢提意见,生怕被赵如熙误认为是不敬。 赵如熙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拿了一张纸,刷刷刷给鲁伯画了一张速写,把这张速写贴在昨日那边素描旁边。 她指着速写道:“如果你们想要学特别简单的,半个月就能学会。不过这个速写看似简单,它还是以素描为基础的。没有学好素描,速写也绝对画不好。” 她环视了一下大家:“我这门画技的理念,跟你们从小学的绘画理念是不一样的。光是接受这种理念,改变你以前的绘画习惯就有一个过程,这个过程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再者,大家都是画师,以前也学过画画。应该知道咱们学画,最讲究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我把画法教给你,你需要慢慢琢磨,自己动手去画。它跟四书五经的学习可不一样,不是夫子授课的时间长就能学好的。反之,它需要你们自己多练习。” “另外,十天后又会有一个省的培训班要开班。一个多月后就是四个班同时开班,我不可能整天守着你们。” 那个学员一提问就后悔了,生怕被赶回去。只可惜话说出口,想收都收不回去。 这会儿看赵如熙表情又是淡淡的,他赶紧讪笑道:“没事没事,夫子,学生也就这么一说,您别介意。您说的对,学一门画技,又岂是十天半个月能学会的?两个月甚好,甚好。” 其他人赶紧附和道:“可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学什么?看似学会了,其实也只是皮毛而已。只有慢慢学,才能将一门画技学透。” 第三百四十六章 给我查 “对对。有谁觉得时间太长的,可以回去换一个人来。我们没事,不怕时间长,只怕学不好。” 这些人可不傻。 看了赵如熙的画后,大家都意识到这是一次十分难得的机会。不说别的,只说学会这门画技后,回到衙门,必然受重用。 见大家一个个都十分顺服,再没有锦衣青年那样的刺头,赵如熙很满意,开始给大家讲起素描的理念来。 张常慎呆在前院就是给赵如熙压阵的,坐了一会儿再回来看,他发现课堂纪律极好,那些官吏一个个对赵如熙也很尊重,一口一个“赵夫子”,说话请教的时候也都拱手作揖,这才放心地离开。 临走前,他感慨地对康时霖道“枯木先生,在下最佩服的就是您的眼光。知微居士一个小姑娘,没想到画技厉害,收拾起人来也这么厉害。回想起张某年轻的时候,不如知微居士多矣。” 第一次见面,赵如熙去大理寺画画时,他就对赵如熙的印象极深,但还没到惊艳的地步。 今天看她小小年纪,收拾起人来一套一套的,那气势比起他们这些当官当老了的人也不遑多让,他当时就惊艳了一把,现在已完全把赵如熙当成一个极厉害的人物看待了。 小小年纪就这样,以后还得了? 康时霖对小徒弟刚才的表现满意的不行,被张常慎这一夸,他老人家顿时合不拢嘴。 张常慎可不是一般人,十分有本事;表面上看起来温和,实则十分傲气。能让他看得上眼、出声夸赞的,满朝文武也没多少。 “还行,至少没丢老夫的脸。”康时霖谦虚道。可那翘起的胡子,还是显露了他老人家心里的得意。 吴宗则早在他们到前面厅堂时就去找了守门的差役,吩咐他道“今天散了学,那些人定然要来跟你打听赵姑娘的事。你多跟他们说说,让他们知道知道我师父、师兄和小师妹的厉害。” 这差役原是大理寺的。吴宗生怕那些人闹事,特意调了五个差役过来,轮班维持秩序。在办学的这两个月期间,他们就守在这里。 他这么一说,差役立刻心领意会。 他跟吴宗眨了一下眼,咧着嘴道“大人放心。小人知道怎么做了。” 待二人上了马车回京城,张常慎问他道“那人,查出来是谁背后指使的吗?” 吴宗知道他说的是那位锦衣青年。 大理寺办班,还是皇上下旨,尽管没见过赵如熙画的人对她这画技将信将疑,还是觉得这画法不一般。 因此不管是世家子,还是下面的官吏,对于这次机会都是十分珍惜的。为了争名额,下面的人可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现在好不容易抢了一个名额,没有谁敢当着张常慎这个大理寺卿的面跳出来为难赵如熙。即便对赵如熙心有不屑,也起码等他们走后再对她言行不敬,这才合乎常理。 可就有人跟个傻子似的,当着张常慎和康时霖、他这个大理寺丞兼师兄的面挑衅赵如熙,这后面要是没有人指使,他是一个字都不信。 “差役把他拉下去后就审了,他咬死了不说,只说他自己有师父,开始是听说不需要执师礼,才报名来学画的。所以当时他听到知微的说辞跟传言不符,忍不住问了一句。他真的没有对知微不敬。” 吴宗摊了摊手“他也没犯事,我也不好叫人给他用刑,免得被人抓住把柄参我一本。我倒不怕参,只是为了这点小事不值当。” 张常慎最满意的就是吴宗的头脑永远拎得清,不会做傻事。 “你说的对。要查他也不难,犯不着被参。没准人家就等着你动手呢。”张常慎道,“看不惯咱们大理寺的人可不少。” 他顿了顿“没准,这人是冲着咱们大理寺来的。” 张常慎自身有本事,全大晋也没几个在办案方面比他厉害的,便是皇帝萧圪对他都多有倚仗,他在大理寺卿这一位置上坐得极为牢固。 他又是个硬骨头,平时从不参与党争,更不站队夺嫡。办案的时候六亲不认,真相是什么就是什么,不管是谁犯了事。只要他查出来,就直接上报,半分情面都不讲。 也因此,京城里恨他的人可不少。看不惯他,想把他拉下来让自己人坐到这位置的人更是不知凡几。 因此尽管赵如熙近期得罪了贾颂临父子俩,他们却没往那处想。 发生了那样的人,满京城人都看着贾家。他们要是在这个当口叫人找赵如熙的茬,那就真是犯蠢了。御史参他们一本,他们怕是连京城都呆不下去。 所以张常慎和吴宗都不认为这件事是贾家人做的。 而查这人的背景,对于他们这些长年办案的人来说不值一提。 整个京城豪门世家明里暗里的关系,他们都一清二楚。这人是哪个世家的人,衙门里都有登记。他们只要想一想那人家族的关系网,就基本能猜出来了。 至于实证也简单,猜到后,直接找两个人跟着锦衣青年,再多关注另一家的动静就是。锦衣青年总不可能不跟他背后的人联系。 当然,如果他背后的人所谋甚大,就会藏得极深,查清楚这件事就不那么容易了。 张常慎和吴宗说话的当口,早有灰衣人把培训院里发生的事禀报给萧令衍了。 萧令衍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查,给我好好查。我倒要看看是谁那么大胆,敢太岁头上动土,本王非叫他吃不了兜着走不可。” 北宁培训班那边,赵如熙讲解了一番,让众人领了画架等物,再指点他们一番,就离开培训院回了绿蕉院。 因等张常慎他们下朝,开班仪式本就晚,这会儿画了一会儿画就到晌午歇息时间了。 学员们散了学,就有人凑到守门的差役面前,开始打听赵如熙身后的靠山。 差役本就是个爱吹牛的,得了吴宗的吩咐后更是吹得飞起“知道赵夫子的师父是啥人不?枯木先生听说过不?啊呀,他老人家可不光画画厉害,名声响亮,在京城这地界那是跺跺脚就能让人不安宁的主儿啊。” 于是枯木先生平生的牛逼事迹就被大家所知晓。 第三百四十七章 积极靠拢 “吏部尚书吴怀寺吴大人知道是谁不?那是枯木先生的大徒弟,也是赵夫子的大师兄。赵夫子的二师兄三师兄是谁你们知道不?工部左侍郎龚城龚大人,大理寺丞吴宗吴大人。” “吴大人?”有人惊呼,“他也是赵夫子的师兄?” “可不是?枯木先生和三位师兄最是护短,你们要是惹着他们自己,他们或许还不跟你计较。可惹了赵夫子不高兴,他们可就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不说你们自己,便是你们的上司,能惹得起吏部尚书不?” 大家都纷纷摇头。 不说惹吏部尚书了,只要吏部的官员对他们的上司表示一声不满意,他们的仕途怕是就走到头了。 “你也知道枯木先生跟皇上的关系了。想当初枯木先生收赵夫子为徒的时候,皇上就送了一个铺子给赵夫子做见面礼,说是送给小师妹的。前段时间忠勤伯世子惹了赵夫子,皇上二话不说就直接把忠勤伯贾颂临禁卫军里的四品武职给撤了,爵位也降了一等。” 差役说到这里,眼里露出了怜悯“我听说上午你们有人挑衅赵夫子了?你们到底哪儿来的胆儿,敢挑衅赵夫子?莫不是你们以为自己比贾将军还要厉害?” 他“啧啧”两声,转过头去,不搭理这些人了。 打听消息的人不是一起来的,而是三三两两过来的。差役吹牛的功夫,他身边就围拢了六七个人。 这些人听了差役的话,都面面相觑,一个个都后怕不已。 幸好他们还没来得及对赵夫子不敬,就有傻子跳出来做那只杀鸡儆猴的猴子,让他们知道了赵夫子本人不好惹,她身后一个个靠山更是他们惹不起的,算是逃过一劫。 有那极精明的,立刻道“你们慢聊,我肚子饿了,出去买个烧饼吃。”说着不待大家说话就直接出了门。 出门后他没往街上去,而是朝赵如熙上午指的方向寻来。 好在这里都是高门大户,宅子占地极宽,偌大一个地盘里就那么两三户人家。赵如熙隔出来的绿蕉院的正门就在原宅子角门的位置。那学员沿着围墙走了一会儿就看到绿蕉院的大门了。 “请问这里可是赵夫子的宅子?”那人问道。 守门的是孙家旺,哦不,是小明。 军训结束,赵如熙见他头脑灵活,甚是聪明,人品也不错,在军训期间表现很好,便打算培养他,给他改了个正式的名字叫昭明。 现在昭明暂时被安排在绿蕉院里,跟另一个二十多岁的叫杨松的汉子轮流做门房。做门房清闲,可以有大把的时间用来学习。 “正是。”昭明打量着他,“你找我家主子有何事?” “我是安州省来的画师,名叫钟铎。赵夫子说招募人来做管理,在下想自荐为班长。”钟铎从怀里掏出他偷偷写下的名帖,“这是在下的名帖,烦请小哥儿替在下递上,有劳。” 昭明见他态度恭敬,对他的印象便好了几分。 他自然知道自己没什么值得别人恭敬的。但能对他一个门房恭敬,就说明对方心里极尊重他家主子。 “你等着,我进去禀报主子。”昭明请他进门房坐了,自己拿着帖子进了院子。 赵如熙正在听周春禀报作坊的情况,听到昭明禀报,道“叫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昭明就领了钟铎进来。 “学生钟铎,拜见夫子。”钟铎一路低着头,不敢东张西望,到了赵如熙面前更是不敢抬眼,恭敬地行了一礼。 “做班长的话,琐事甚多,要操心的地方也甚多。大家从不同的地方来,身份地位不一样。有些是世家子,有些官职没准比你还高。管理这些人可不容易,到时候你没准还得受气。”赵如熙道。 她望着钟铎“你要不要回去考虑了再来申请?” 因为赵如熙跟张常慎提过,说来学画的最好在三十五岁以下,就担心再来个像周文柏这样的。 张常慎经她这么一提醒,便觉得年纪大了,即便学会,为官府效劳的时间也不长,十分不划算,便将年纪又往下压了压,下的文书里明确指出要三十岁以下的。 所以这些学员都比较年轻。 钟铎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看样子为人还算沉稳。 他并没有犹豫,赵如熙说完,他就作了一揖,道“夫子说的,在下都想过了。在下愿意为同僚们效劳。” 赵如熙很满意。 她刚想说话,就见才出去几分钟的昭明又进来了,手里拿着两个帖子“姑娘,又有两人递了帖子。” 赵如熙看了钟铎一眼“请他们进来吧。” 那两人进来,看到钟铎,明显愣了一愣。 待他们说明来意,表明都想做班长后,赵如熙道“既如此,你们都说说,要是你当了班长,你打算如何管理班级吧。” 这三人在散学后能去找差役打听赵如熙的背景,又很快做出了决定,到这里来毛遂自荐,自然是想清楚了当这个班干部的好处。 赵如熙有这样硬的背景,当班长、替她管理班级,就有机会多接触她。一旦跟她有了交情,到时候她替自己说一句话,或是在评定里说几句好话,评个优等,自己的前途就一片大好。 退一步说,即便赵夫子不帮自己在上司面前说话,跟她接触多了,在画画的时候多指点两句,也是不亏的。 另外,做班长或许辛苦,或许会得罪人。但这也是结交人脉的好机会。 来学画的,有世家子,有官职比他们高的。一旦跟他们成为朋友,以后升官的机会就少不了。 因此,赵如熙话声刚落,后面来的一个人就抢先道“在下先来吧。” 当下叭拉叭拉地把自己优点和长处说了,又说了如何管理班级。话里话外都表现自己如何优秀,有什么后台。 等他说完,赵如熙不置可否,对钟铎和另一个道“你俩谁先说?” 两人互看了一眼,钟铎做了个请的手势“兄台你先来吧。” 第三百四十八章 蹊跷 那人谦让了一句,照着前一个的模式也说了一番。之后便是钟铎。 钟铎说话的当口,又进来了一个人。 最后,赵如熙让钟铎当了班长,三个不配拥有名字的学员当了学习、生活、劳动委员。 这三人刚走,又有人递帖子进来。 “你跟他们说,班干部已定,请他们回去吧。只要他们遵守纪律,认真学习,我也会给他们在评定上打优的,不必沮丧。”赵如熙对昭明道。 看着昭明应声去了,马胜十分不解“姑娘,做这什么‘班干部’,应该吃力不讨好吧?为何他们还要争着当?” “怎么没好处?好处多着呢。”赵如熙便跟他分析了做班干部的好处。 “看来我跟他们比,还是差得远呐。”马胜感慨了一句。 知道姑娘看重他的忠心,他也不怕自暴其短了,不懂就问,倒比原先要放得开。 “不过姑娘为何要设一个什么……劳动委员。”马胜觉得这名字别扭得紧,“他们不是都带了下人吗?这些打扫的活儿,自有下人干。” “那为什么是我的下人干,你的下人为何不干?你的不干,那我的也不干,大家都别干。最后公共的地方岂不就肮脏不堪了?没的我每日授课,还要操心他们这些事。我设这些人做班干部,不过是动一下嘴皮子。接下来两个月他们都消消停停的,自己管理自己,能给我自己、给大理寺的差役省多少事?” “不光这个,隔十天就有其他省的学员们要来。到时候一个省一个院子,互相之间有矛盾有摩擦,难道还要我或师兄去操心这些事,替他们调停不成?自是由各班的班干部去处理协商。哪个班有事了,我也只找班长。” “姑娘想得实在是周到。”周春和马胜都纷纷叹服。 培训班的作息时间跟北宁女子书院的时间一样。下晌赵如熙在培训班里宣布了班干部的任命,又指导他们画了半个时辰的画,便带着周春、马胜和照明一起回了京城,去汪掌柜介绍的珠宝供应商那里采买珠宝。 “沈掌柜,你把你这里每样珠宝都拿些来我看看,再把价钱报一报。我那里刚起步,这次买的不多。等店铺开起来了再加大进购量。往后就由我这位周管家来您这里采买,到时候还请多多照顾。” 沈掌柜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听了赵如熙的话,他笑道“镇南王妃早派了人来跟我打了招呼。往后赵姑娘拿的货,价钱跟撷宝斋的一样。质量也绝对有保证。赵姑娘画的首饰图新颖独特,极受京城贵妇们的追捧。现在您自己开银楼,定然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多谢沈掌柜吉言。”赵如熙心里对镇南王妃很是感激。 赵如熙这次拿的货量不大,但沈掌柜还是耐心地把每样珠宝玉石都拿了出来,把价钱一一报给赵如熙,最后还细心地给了她一份价目单子。 从沈老爷家出来,赵如熙就把这价目单子给了周春“以后采买就归你管了。” 周春诧异“这份单子您拿着吧,小人每回来问他就好。” 他可知道沈老爷给赵如熙这份价目单,就是防止他们这些采买做手脚的。有了单子,他们就算想在价格上有所隐瞒也隐瞒不住,因为讲价的空间并不大,沈掌柜给他们的价钱已经很实惠了。 “不用。你拿着吧。以后价钱变动了,也有个对比。”赵如熙摆摆手。 青枫看着周春那感动的样子,不由得暗暗腹诽自家姑娘。 原先她还不清楚,可现在一天到晚忙碌个不停,但姑娘还是一天一本地把书里的内容给大致记下来,这记忆力有多恐怖,她再清楚不过了。 那个价目表,姑娘看两遍没准就记下了,到家里再按着记忆誊抄一份就是。可现在偏偏表现出不在乎的样子,用来收服人心,姑娘她还真是腹黑呢。 赵如熙从沈掌柜那里回绥平伯府时,萧令衍那里被派出去查消息的灰衣人正在跟他禀报。 “那刘宗耀是下晌离开京城的,晌午他去贾府拜访了一次,送了礼物过去,贾颂临并不在家里,是贾浚泽出来接待的他。属下听了他们的谈话,才知刘宗耀是安州省省府刘家旁支子弟,刘家嫡支的四老太太是贾颂临的表姑。” “不过他俩见面的时候,贾浚泽对刘宗耀十分冷淡,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直到听刘宗耀说来学画,被赵五姑娘赶出来,贾浚泽才激动起来,大骂赵五姑娘。不过只骂了两句就被他的小厮劝阻了,直接端茶送客。” 萧令衍摸着下巴想了想“你的意思是,刘宗耀不像是替贾浚泽办事的样子,否则贾浚泽待他不会这么冷淡?” 灰衣人点点头“这是属下的感觉。属下觉得刘宗耀是有意把咱们往贾家引。” 萧令衍点点头。 如果这件事是贾家指使的,刘宗耀应当避嫌,不去贾家才对。可他似乎唯恐大家不知道两家的关系,愣是在这样的当口去贾家拜访,倒显得十分刻意。 而且贾家在赵如熙之事上吃了大亏,也知道京城的人都盯着他们,康时霖护徒弟护得紧,镇南王府也出面护着赵如熙,他们应该不敢在这个时候再招惹赵如熙才对。 尤其这个培训班还是皇上下旨开的,大理寺十分重视。在这种场合捣蛋,惹得张常慎生气,再到皇上面前贾家一本,贾家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贾家不光贾颂临,便是贾浚泽也不会这么蠢。贾浚泽之所以在赵如熙手上吃亏,就在于他太轻视赵如熙,以为她是可以让他随便踩在地上的普通弱女子,即便受了委屈也只会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所以这件事,整个都透着蹊跷。 “你找人,把刘宗耀在北宁不敬赵五姑娘,被她赶出培训班,又跑到贾家拜访的事告诉贾颂临。到时候看看他们父子俩的表现。”萧令衍吩咐道。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不可能不关注 贾颂临被撤了职后,也知道自己的官职是皇上撤的,即便他送再重的礼走关系,也不可能捞到一官半职。至少得等半年后皇上气消了,再央求三皇子的人说说情,才有可能重新获得做官的机会。 但呆在家里烦闷,他便带着仆从去郊外打猎了。这天傍晚才回到府里,就听说了刘宗耀的事。 他当即把儿子叫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是猪吗?这么蠢笨!人家都栽赃陷害到家里来了,你不说把人抓住找出幕后黑手,反而好茶好水地招待别人。我看你蠢死得了。” 贾浚泽虽然受了伤在家里呆着,却也不甘寂寞,叫了一群志同道合地狐朋狗友到家里来,跟几个小倌儿喝酒胡闹,对刘宗耀的事也没多想。 可这会儿听到父亲的话,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你是说,这是冲着咱们来的?”他瞪大眼睛问道。 见儿子这个反应,贾颂临气不打一处来:“你现在才知道,早干嘛去了?” 贾浚泽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脸色铁青,骂了一句脏话,道:“我派人去追他,必要把那王八孙子抓回来泄愤。” 贾颂临恨不得一巴掌拍到儿子脑门上:“蠢货。人家来学画,现在不学打算回去。因为有亲戚关系顺道来探望一下,有什么错?你把人抓回来动私刑,你信不信马上就有人递奏折弹劾咱们?” 贾浚泽被母亲宠得不像样子,平时可不怕他老子。贾颂临跟他瞪眼,骂他蠢货,照平时早跳起来了。 只是他爹前段时间打板子的余威还在,他也知道自己又给家里惹了大祸,没敢跟父亲瞪眼,沮丧地问道:“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这个哑巴亏咱们吃定了。”贾颂临道。 要是以前,他跟三皇子说,三皇子或许还会替他查明真相,给他出气,还他个公道。可现在他根本都不敢往三皇子身边凑。多做多错,只能夹着尾巴老实呆着。 “找机会寻那刘家的不是吧。”贾颂临咬牙。 隔了没多久,父子俩的这番话就被灰衣人传到了萧令衍耳里。 这时候已是安寝时分,萧令衍不好去找萧令谱。事情并不紧急,他便按下不提。 第二日下了朝后去工部处理了一些事情,到了午歇时间,他这才找机会把这件事跟萧令谱说了。 萧令衍跟赵如熙八竿子打不着一撇,萧令谱并未把两者联系起来,只以为萧令衍消息灵通。 他问道:“你觉得是谁干的?” “太子。”萧令衍道,“因为赵五姑娘和贾浚泽的矛盾,他平白无故损失了一个三品大员,这口气他定然咽不下。让人去为难赵五姑娘,再栽赃给贾家,一石两鸟,让两者都不好过。满朝里也只有太子有立场这么做。” 他摇头叹道:“这太子,也太睚眦必报、小肚鸡肠了吧?” 萧令谱点点头,看向萧令衍的目光越发赞赏:“五弟,你现在越来越厉害了。人果然是要历练才行。” 萧令衍摆摆手:“我打算把这消息传到贾颂临耳里,你看如何?” 他虽不是原主,但有原主的记忆。对萧令谱的品行和能力,他是十分认可的。 他自己没有做皇帝的心思,那么推萧令谱上位是必然的。 夺嫡之争,尤其是原书剧情这样的夺嫡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们兄弟必须奔着那个皇位去,把其他人都干掉才行。否则就跟原书剧情一样,最终只能沦为炮灰。 把消息传给贾颂临,挑起贾颂临对太子的仇恨,这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他也认为这样做对他们百利而无一害。但兄弟俩长期形成的相处模式,就是萧令谱为主。 他骤然改变这一点,像这样涉及到太子、三皇子两派的大事都不跟萧令谱商量,自作主张,必然会引起萧令谱对他的猜疑,从而兄弟阋墙。 所以哪怕是这件不打紧的事,他也得先问过萧令谱再行动。 “很好。”萧令谱点头道,“贾颂临现在虽没有了官职,不能做什么,但引起他对太子的仇恨,对咱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没准哪时他就咬太子一口呢。布上一步棋,总是没错的。” “倒是赵五姑娘那里……”他沉吟片刻,看向萧令衍,“你觉得,咱们要不要向他们示好?那个赵五姑娘被认回绥平伯府没多久,但光是跟她学画的那一伙人就不容小觑,更不用说现在还牵扯了各省的官吏。” 萧令衍虽然很想正大光明地跟赵如熙交往。但他不愿意让赵如熙走到台面上,引起各派势力的注意,招来仇恨和伤害。 “哥,现在朝堂上保持着一种平衡。像大理寺张常慎,吏部吴怀寺,以及枯木先生他们这些清流,都是不站队的。咱们要是对赵五姑娘示好,必然会引得其他人对他们的争夺。他们既不愿意参与,咱们何苦早早把他们拉进来呢?关键时刻再去争取不好吗?” 萧令谱点点头:“你说的对。” 他也只是看赵如熙被针对,想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才打算试一试向枯木先生这一派递橄榄枝。现在萧令衍劝阻,他便也歇了这心思。 回到自己的别院,萧令衍对着白纸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决定不把他查到的消息告诉赵如熙。 他觉得,以赵如熙的聪明,肯定能猜到背后指使者是谁。张常慎和吴宗也不会放任这件事不管,而会深入调查的。 只是他们知道了也没用。以他跟萧令谱的力量都还动不了太子,更不用说赵如熙了。张常慎和康时霖虽可以去找皇上上眼药,但没有证据,其中还牵扯到夺嫡之争,这件事提都不能提,只能吃个哑巴亏。 而一旦他把查到的消息告诉赵如熙,就暴露了他派人关注她的事实。 虽然他是因为关心她,担心她被人欺负,出发点是好的。但赵如熙定然不喜欢他这么做的。没准会因为这件事再也不搭理他,到时候他更不好派人关注她了。 不关注她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第三百五十章 好日子在后头 最后萧令衍还是写了一封信给赵如熙。 信里说的是另一件事。 他派去南边找翡翠的属下已传了信回来,说已买下了几个矿坑,开采出了许多翡翠原石,问是不是由他们运回京城。 萧令衍写信给赵如熙就是询问她这件事。 刘宗耀的行迹明显,贾家父子说话也没避着人。萧令谱得到消息不久,吴宗也查到了这些消息。 他把消息跟张常慎说了。因为牵扯到夺嫡之争,两人商量之后,决定不把真相告诉赵如熙。 吴宗说要去查刘宗耀,结果就没了下文,赵如熙就猜到了真相。 就如同萧令衍所想的,她知道了也没办法。太子是她够不着的。好在她也没吃亏,反而把刘宗耀当那只杀鸡儆猴的鸡,震慑得培训班的学员一个个乖的不行。 她现在忙碌得也完全顾不上这些。 收到萧令衍的信,她就开始组织人往南边去。 现在翡翠还没引起大家的重视,萧令衍的人在南边也只是给原石开个窗。只要把开窗的地方粘上切割的一层皮,运输的时候别人看起来就是一块块石头。因此她的人去南边,也只需要承受路途遥远的辛苦,风险倒是不大。 这是长期的生意,她总得把人给培养出来,不能太过依赖萧令衍。 所以这一遭是必须要走的。 “姑娘,我亲自去吧。”马胜主动请缨。 “很辛苦,也有风险。”赵如熙如实道。 这时候医疗水平差,在路上受个风寒就都能一命呜呼;大晋虽安宁,但山贼、盗匪还是有的。更不用说马胜他们回来时因为要运石头,走的是水路,船上的风险自不必说。 “我知道。但我要不去,那些新买的护院可不成。”马胜道。 赵如熙十分感动,站起来对马胜拱了拱手“多谢马叔。” 能力不错,又得她信任的人还真没几个。要是马胜不主动请缨,她还真派不出人。 在马胜的建议下,赵如熙用她的新护院跟绥平伯府的老护院换了一下,从老护院里挑了三个人出来。新买的那批人里也尽量挑有妻有子有羁绊的。赵如熙还在庄子上挑了十五个汉子,组成了一个二十八人的队伍,奔赴南方。 为防止回来的时候天气冷了太辛苦,争取时间,他们去的时候会走陆路,回来的时候才走水路。 这日,赵如熙刚从培训院那边回到绿蕉院,就见一个老头儿从门房处站起来,朝她行礼“老奴钱多多,见过姑娘。” “钱庄头你来了?正好,我还打算叫人去唤你呢。”赵如熙笑道,“走吧,进厅堂里坐。” 前段时间赵如熙又买了一些日子过不下去的佃农放到庄子上。新庄奴一到,秋收就来了。庄子上的人忙碌了好一阵才把粮食全都收回来晒干,收归粮仓。 赵如熙转头吩咐昭明“去隔壁作坊里,把周管家叫来。” 昭明答应一声,飞也似的跑了。 钱多多跟着赵如熙进了厅堂,在赵如熙的吩咐下,占了半个身子在椅子上坐了。此时,周春也进了门。 “你先说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赵如熙问道。 “也没什么事。就是来问问姑娘,现在庄子上的事都忙完了,是不是该组织人给新来的人家盖房子了?”钱多多道。 新买的庄仆一来就遇到了秋收,自然没功夫盖房子。赵如熙让他们住在了庄子那处宅子的下人房里。 “另外,庄子上养的鸡鸭猪羊,姑娘看是过年的时候一次性送到您府上,还是分批送?如果分批送的话,您看什么时候送为好。” “盖吧。盖房子的事你拿主意就好。鸡鸭猪羊什么时候送,等我斟酌后再给你答复。”赵如熙道。 绥平伯府也有庄子,庄子上也有出产。白鹭庄里的出产,赵如熙肯定要拿一部分回府上的。但伯府的主子不多,吃不了多少。赵如熙自己有奴仆,自然不可能把自己庄子上的出产拿回去给绥平伯府的下人吃。 如何分配,她还得问问朱氏,再好好想想。 见钱多多没别的问题了,赵如熙把点绛从屋里拿出来的图纸递给钱多多。 “我要在这里挖一个池塘。”赵如熙指了指图纸上标出来的位置,“山上的树也要伐一些。我明年春天打算在山上种果树,所以伐的树木比较多。伐下来的木头,我允许你们赊欠拿去盖泥瓦房。赊欠的费用从以后的收益里扣除。” “姑、姑娘……”钱多多听到这话,声音都抖了,“您说真的?真的把木头赊给我们盖房子?” 说完这句话,他就清醒过来,摇摇头,面露沮丧“可我们每年的收益就只够糊口,实在省不下钱来填补这个欠空。还是……算了吧。” 糊口都够呛,也只吃糠咽菜,半饥不饱。遇着年景不好,粮食欠收,饿死人都是有的。哪能挣出钱来还债? 赵如熙对钱多多很是满意。 她都这样说了,贪心的人指定先把这个便宜给占上,以后还不起账另说。 反正她也不可能逼着庄奴饿死也要还债,毕竟庄奴也算是她的财产。更何况她明显表现出了圣母的特质,利用这一点,卖卖惨没准就能把欠债糊弄过去。 可钱多多没想着拖欠着占便宜,而是把事情讲清楚,品行实在不错。 她道“放心,我敢赊欠给你们,自然就有把握让你们还上。只要你们听我的吩咐,我叫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努力干活,就没有还不上钱的。” 周春也听明白赵如熙的意思了。 他跟在赵如熙身边的时间不长,但一桩桩一件件,都叫他对赵如熙深深信服。他对赵如熙的话有信心。 他也道“钱庄头,你放心,咱们家姑娘的能耐你还不知道吗?白手起家才多久,就挣下这偌大一份家业。” 军训的时候不光走军姿,还连带着洗脑。 马胜把赵如熙的光辉事迹好好吹嘘了一通。于是不光新买的下人,便是庄子上的人也知道了自家主子的厉害。 第三百五十一章 媒人上门? 听到周春的话,钱多多终于有了信心,“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给赵如熙扎扎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声音都在颤抖“老奴……替庄子上的二百多人给姑娘磕头,多谢姑娘的大恩大德。” 他们世世代代都住在阴暗潮湿的地方,许多人四十多岁就得了严重的风湿,不良于行。 想想现如今终于能住上泥瓦房,钱多多忍不住老泪纵横。 青枫知道赵如熙最不喜欢别人对她磕头,一看赵如熙做手势,赶紧上前去扶钱多多。 赵如熙看钱多多这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温声道“只要你们听我的,好好做事,以后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便是青砖瓦房也住得起。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她指着图纸上的一个地方道“看到这里没有?这是你们第一个要盖的房子,是给孩子们念书用的私塾。等这房子建好后,我会派人去给庄子上的孩子授课,教他们读书识字。” 钱多多一听更加激动了,又想跪下磕头,被赵如熙止住了。 “你回去把你们村子的面积丈量一下,哪里是坡、哪里有树、哪里有坑凹不平的地方,你画个图都标注出来。你们先把土坯打好,等我替你们规划好后再建。” “是。”钱多多虽然不明白赵如熙说的“规划”是个什么意思,但不耽误他没口子地连声答应。 在图纸上指点了一下,把田庄上接下来要做的事安排完,赵如熙就打发走了钱多多。 想起田庄上堆在粮仓里的粮食,赵如熙揉揉眉心“周叔,我打算把庄子上新收的粮食和其他出产都做成吃食售卖。这几日你让人给几个中人传话,说咱们要买四五个白案厨子,再买两间小铺面。厨子到时候我见见,铺面买在哪里,你决定就好,我就不操心了。” “是。”周春听到赵如熙要把粮食做成吃食,当即称赞不已,“做吃食出售,姑娘好主意。” 种田地、卖粮食,这两个环节最辛苦也最不容易赚钱。如果把粮食加工再售卖,利润就高上许多。 不过这个道理人人都懂,想要做成却很难。因为能被主子卖出来的白案厨子的手艺又不怎么样,人家老字号的店铺早已把点心生意做到了最好。这些白案厨子做的点心想要大批量地卖出去,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但赵如熙这么说,周春觉得自家姑娘肯定有办法。 就算达不到目的也没有关系,大不了两个铺面除了卖厨子做的点心,再搭着卖粮食就是,怎么的都亏不着。 交代完这些,赵如熙看看时辰不早了,便回了京城。 下了马车进了垂花门,她就看到朱氏陪着一个媒婆打扮的人从里面出来,像是在送客。 “哎哟,这就是赵五姑娘吧?恭喜恭喜。” 媒婆特意拖到这时候不走,就是打听到赵如熙总是这时候回家。这会儿打量着赵如熙,发现她确实如传言中的漂亮,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赵五姑娘果真是人中龙凤。俗话说啊,家有梧桐树,自有凤凰来,说的就是赵五姑娘这样了。我……” 没等媒婆再说下去,朱氏就打断她的话“姜媒婆啊,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你说的事,我会跟我女儿好好商量的。有了结果我会派人通知你。她小姑娘家面皮薄,你跟她说这些她会不好意思的。” 姜媒婆只得放过赵如熙,告辞着离开了。 “娘,这是怎么一回事?”赵如熙皱眉问道。 “我还想问你呐。”朱氏跟着她往屋里走,“除了这个,今天还来了一个媒婆。给你说的都是不错的人家。你又做了什么事让人看重了?” 赵如熙满脸懵圈。 她什么都没干呐。 想起刘宗耀的事,赵如熙的脸色就有些难看。 莫不是太子动的手脚?他让刘宗耀来下她的面子,却没达到目的,就又来这一招,以为绥平伯府着急她的亲事,所以就让媒婆来提亲,给她说一些表面上看起来不错、内里却十分不堪的亲事? 如果这样,太子未免也太恶心了吧?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朱氏见女儿脸色不好看,不由问道。 “进屋再说。” 母女二人去了老夫人院里,进了屋打发走下人,赵如熙便将刘宗耀跑到培训班为她的事说了。 “我师兄查了他的底细,虽没实证,但怀疑他是东宫派来的。你们也知道东宫恼我让他们丢了一个三品大员,才打了三叔,把他赶出詹事府。现在再派个人为难我,坏我名声,甚至算计我亲事,也很正常。” “天。”老夫人和朱氏听得目瞪口呆,“这人也太坏了吧?” 葛五之事,赵如熙又没做错什么;被贾浚泽羞辱威胁,赵如熙更是个受害者。就算太子因此丢了个三品大员,也不应该迁怒到赵如熙头上。 叫人当众来为难赵如熙倒也罢了,就当他要泄愤。可算计亲事就太恶心人了。这可是能毁人一辈子的事情,比害人性命更加可恶。 “还是东宫呢,怎么这么下作?”朱氏道。 赵如熙点点头,用手指指天上“那人偏宠另一人,整日喝斥他。如果再有人在他身边挑唆,有意将他养歪,他的性子不好也属正常。” 原小说是甜宠文,大量笔墨都在傅云朗和赵如语身上。只是在宫变的时候交待了一句,说太子平素性情乖戾、小肚鸡肠、冲动易怒,为皇上所不喜。 在宫变之前,太子就因为一些事情积累了一肚子的怒气,最后终于爆发,这才发动宫变。在宫变中他弑父杀死了皇帝萧圪,被赶来护驾的三皇子一剑刺死,这才让三皇子捡了便宜,登上皇位。 得知自己穿书之后,她把能想起的细节统统都想了一遍,当时还有点同情太子,觉得他纯属是被谨妃和三皇子害成这样的。 萧令衍想要不成为炮火,扶护萧令谱上位,必然要把太子给干掉。无论是原剧情,还是她和萧恪要拯救自己改变原剧情的情节,太子的下场都是死。 第三百五十二章 糖炒栗子 想想太子在被激怒弑父之前,似乎也没做错什么,赵如熙的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 现在好了,她心里仅剩的那一点同情,也在太子算计她的恶心行径里烟消云散了。 如果萧令衍知道这件事,他定然不会放过太子吧?好歹他俩是老乡,有同穿的情谊,现如今又在同一战壕里。他总得护着她些。 尽管知道朱氏是个明白人,老夫人在大事上也不糊涂,赵如熙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祖母,娘,这些亲事你们通通拒掉,再把他们的名字记下。这些人能被挑出来送到咱们面前,内里定然是十分不堪的。你们多注意些。” 老夫人和朱氏都点点头“放心,我们知道。你的亲事我们不会擅作主张的,放心。” 赵如熙见两人一脸的愤懑,却又因涉及到太子和皇上、谨妃,生怕人听见,不敢随意发牢骚,担心她们憋出好歹来,她便转移话题,把白鹭庄的出息说了。 “祖母,娘,你们看,这些出息,我怎么安排才好?鸡鸭猪羊怎么送回府里?” “你那粮食要卖的话,可以放到家里的铺子卖,或是你自己再买两个铺子开粮米铺。伯府田庄上鸡鸭猪羊不少,往年府里这么多人,也还算供应得上。现在分家了,这些都吃不完,还得拿去卖呢。你田庄上的牲畜家禽就自己处理了吧,无需拿回府来。”朱氏道。 老夫人也点点头“你平素给我和你娘买首饰就花费不少,我们知道你孝顺,这些东西你有心就行,不必往府里送了。” 赵如熙笑道“多谢祖母,多谢娘,那我就自行处置了。” 鸡鸭猪羊也值不了多少钱。她要有心孝敬家里长辈,给老夫人和朱氏多买几件首饰就挺好,倒也不用在意这些。 “行了,传饭吧,熙姐儿定然饿了。”老夫人听见院子里赵元勋和赵靖泰的声音,吩咐道。 朱氏还有话要跟赵如熙说,等吃过了饭,她跟赵如熙一起回正院的时候,问道“这阵子你天天忙,几乎不去书院,好久没见着小雪了吧?” 赵如熙点点头“可不是。我这忙得前脚跟打后脑勺的,有一阵没见着小雪了。” 她抬眼看向朱氏“是不是许家出了什么事?”否则朱氏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小雪。 朱氏感激于许家人对赵如熙的好,在许家搬到这边后,对他们多有照应,时不时地会派下人送些点心过去,好让赵家族人知道许家人是绥平伯府关照着的,不敢欺负他们。 也正是因为这个,赵如熙才对许家的事十分放心,没有派人去过问他们的近况。许家有事,朱氏自然会对她说。 朱氏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街上有不少人也学着许家卖凉拌菜。虽说味道没那么好,但便宜一两文钱,还是有许多人买。有些大酒楼也开始自己做凉拌菜,不再从许家这里进货。赵十太太说,这几日你叔叔一再调整凉拌菜的量,却还是有剩下卖不出去的。” 赵如熙一拍脑门“我这段时间太忙,把这事给忘了。” 凉拌菜生意做久了,许多人学会后抢生意,许家的生意就会差下来。再加上天气慢慢变凉,凉拌菜的生意自然不会好。这东西,卖的是先机,卖的是季节。 所以当初许永益犹犹豫豫,不敢把生意做到京城来,赵如熙心里就觉得可惜。 许家原先还好。可现在在京城租了宅子,许崇文在学堂里念书也比原先花费大。这生意一差,谢氏心里指不定怎么焦虑呢。 “我给叔叔婶婶想了个炒板栗的法子。只是原先板栗没成熟,便没有跟他们说。你派人去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别着急。等我把炒板栗的一样最关键的东西找到,就去教他们。” 听赵如熙这样说,朱氏就有些好奇。 她管府里的中馈这么多年,即便自己不亲自动手做饭,理论经验却是不缺的。 她可知道板栗这东西,因为太大,壳又硬,想把它炒熟是很难的。大家都是把它给蒸熟。 心里虽好奇,她也知道这是秘方,不好问的。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方法的?”朱氏更好奇的是这个。 她觉得女儿会的东西难免太多了点。 “小时候我养父母家隔壁住着一个阿婆,她眼睛半瞎,平时都是摸索着做家事。有一次她不小心把小石头混着板栗放进锅里炒,我吃过,觉得比蒸熟的更香。”赵如熙随口瞎扯。 情急之下她还没把谎给编好,存在逻辑漏洞。 但好在朱氏忙着心酸女儿以前吃过的苦,又欣慰于她聪颖,觉得平常之事别人不在意,女儿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还琢磨着加以利用。 她沉浸在“果然我崽就是聪明”的自豪里,也没追问这些细节。 …… 有了能干的下人后,赵如熙想干什么都很容易。 炒板栗需要用到石英砂,赵如熙只需要吩咐周春一声,就无需管了。过了两日,周春就把她要的东西送到了面前。 石英砂照她的吩咐挑选过,大小一样,都是没有棱角的。 “姑娘,是这个不?”周春问道。 赵如熙一看便点头“正是这个。” 她吩咐“你让昭明送去绿蕉院厨房,让李嫂子把它洗了,再用油炒两遍,再将洗干净晾干的栗子放进去炒。至于怎么弄得更好吃,让她好好琢磨一下。” 周春便去了。 等赵如熙从培训班里上课回来,昭明便送上来一碟子炒栗子。 赵如熙剥开来吃了一个,一拍脑门“让李嫂子放糖来炒。” 她在现代时曾听人随口一说,说糖炒栗子用的是石英砂,见过也吃过街上卖的糖炒栗子。至于如何用石英砂把栗子炒熟,如何加糖才不粘锅,这就得靠李嫂子这些专业人士细细琢磨了。 昭明都不带质疑的,问都不问直接又往厨房跑。隔了半个时辰,又送上来一碟糖炒栗子。 赵如熙尝了尝,这才点头“成了,就是这个味儿。去把李嫂子叫来。” 第三百五十三章 探望 虽然这味道不如上辈子吃的糖炒栗子好,但大致上差不离。至于如何改进,把栗子炒得更好吃,就得靠许家人自己再琢磨了。 待李嫂子过来,赵如熙让她把糖炒栗子要注意的细节说了,赏了她十两银子,打发她走,自己拿笔将细节归纳总结,又把周春买到石英砂的地方一并写在了纸上。 当日回京,吃过晚饭,赵如熙就带着一袋李嫂炒的板栗去了许家。 “熙姐儿。” 许永益一家正在吃饭,看到赵如熙来就欣喜不已。 “我这段时间太忙,都没空来看望叔叔婶婶。”赵如熙愧疚道。 “我们都知道,你现在忙得连书院都没空去,还得被书院的崔夫子逼着背书,可怜的孩子。”谢氏满脸怜爱地看着赵如熙,“看,都瘦了。” 赵如熙:“……”求不提这茬儿。 还有,她并不瘦。她只是又长高了。 “近段时间生意如何?”她转移话题。 “挺好的。有你们府上经常照应,也没有不开眼的人来为难我们。生意做得挺好。”许永益笑道。 这是怕她担心,报喜不报忧呢。 见他们已吃完了打算收碗,赵如熙拿出那袋板栗:“尝尝。要是味道好,你们可以卖栗子。” 谢氏还以为赵如熙又带了点心给他们,正要推辞,听到赵如熙这话,拿了一颗栗子尝了尝。 她还没说话,就听许雪“哇”地一声叫了起来:“好好吃啊,又香又甜。”说着,伸手又在袋子里拿了一颗。 这种小零食,许永益向来是不吃的,也就是听了赵如熙那句话才尝了一颗。 这会儿见妻子和儿女都说好吃,他便看向了赵如熙:“这栗子外皮发亮,莫不是用油炒出来的?” 这时候的榨油技术不行,油是很金贵的。栗子这么油亮,还不知道用了多少油。自己偶尔吃一吃没关系,可要是用来做生意,就得考虑成本问题。 赵如熙把自己写的那张纸拿出来,递给许永益:“叔你看,用的是这个法子。” 许永益接过来仔细看,除了不识字的谢氏,许崇文和许雪都凑到他身边看那个方子。 许崇文扫了一眼,发现有一样自己看不懂的东西,不由问道:“石英砂是什么东西?” 许永益也抬起头来望向赵如熙。 青枫适时送上她提着的两袋石英砂。 “就是这种石头,不贵,可以重复使用。周管家买石头的地方我已写在纸上了。你去买的时候,要挑这种大小一样,没有棱角的。”赵如熙指着一个袋子道。 “不过你们在炒栗子前,还得先把石英砂炒熟。这个袋子里就是炒熟的石头。”她又指指另一个袋子,“炒石头的法子也写在纸上了。不过这只是粗略的法子,你们看看哪里不妥可以改进改进。比如白糖比较贵,你们可以试试麦芽糖;口感不够丰富,可以加一点点盐啊什么的调料进去试试。” 糖炒栗子吃着是甜口,其实在炒的时候是要加一点点盐的。至于其他调料就不用了。 赵如熙这样说,是为了启发他们炒五香瓜子、花生什么的。 石英砂能炒栗子,自然也能炒瓜子、花生。现代的炒货铺子,品种不要太丰富。 许永益作为一个不大吃零食的男人,刚开始还没看到这东西的商机。他觉得现在街上满街都是生板栗,买些回家自己蒸一蒸就可以吃,谁还愿意花钱去买这眼见着不可能便宜的糖炒栗子? 可他看到许雪跟只小仓鼠似的,一颗接一颗吃得完全停不下来。许崇文开始还顾及着赵如熙,不愿意伸手去拿,待看到那袋不多的栗子眼见着少下去了,他也忍不住加入了吃栗子的行列。 谢氏平时节省,有好东西自己舍不得吃,可收拾了碗筷回来,忍不住也去抓两颗。 再想到这栗子完全可以让卖凉拌菜的摊子出售,无需增加任何售卖成本。许永益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好。要是这生意能做,叔仍按凉拌菜的比例给你分成。”他道。 赵如熙摆摆手:“叔,你也知道我现在不缺钱。再说这些法子都是我听来的,昨儿个吃了蒸板栗,觉得不够味儿,便让北宁小院的厨娘试了试。这方子也不全,到时候还得你们多多改进。以咱们的关系,您就别跟我客气了。” 尽管知道她赚大钱了,买了田庄、铺面、宅子、奴仆,但这段时间许永益每个月还是按时把收益分成给她。每个月拿着许雪转给她的几十两银子,想起许永益每日起早贪黑,赵如熙心里就不是滋味。 人就这么奇怪和矛盾。如果许永益觉得她有钱了,不再把分红给她,赵如熙心里定然不舒服,也不会再把新方子给他;可许永益真把钱分给她了,她心里又过意不去。 “那不成。光这个什么石英砂,没人提点,那是一辈子都想不起来的。只要保密做得好,别人也学不去。这就是独家秘方了。叔可不能白拿你的秘方。” 最后赵如熙和许永益推了半天,谢氏道:“行了,既然熙姐儿不愿意收这钱,你就留着吧。等以后她成亲,你多给她添妆就是。” 许永益这才没作声。 赵如熙临走的时候,提醒道:“叔,你还可以炒瓜子、花生试试。” 许永益愣了愣,点头道:“好。” 许雪见赵如熙出门,跟着窜了出去:“我送送姐姐。” 跟着赵如熙往外走,她叽叽喳喳:“姐,我的新话本卖出去了。我学着你的样子跟那个掌柜谈价,咬死了要涨价,他真给我涨了价呢。” “真的啊,太厉害了!” 听到赵如熙的赞奖,许雪一双大眼睛顿时笑成了月牙:“姐,第一本话本,我已得了二两银子了。” “以后会越来越多的。好好写,姐等你成为大文豪。”赵如熙鼓励道。 “嗯,我一定好好写。姐你不知道,我爹逢人就夸我,都夸得我不好意思了。” 自家女儿小小年纪就赚了钱,还不是绣花织布或做小吃食,而是写话本这种文雅之事,许永益得意的不行。这段时间逢人就夸,简直成了炫女狂魔。 想起那个画面,赵如熙就哑然失笑。 她拍拍许雪的肩膀:“淡定,习惯就好。” 第三百五十四章 萧令衍,我受委屈了 赵如熙可不是受了委屈还忍辱负重,什么都自己扛着的主儿。 第二天一早她就让青枫把约谈的纸条送到了萧令衍在北宁的那个小院里。 等她中午换了马车,改了装束,由马午时驾车,带着同样换过装的青枫去小院时,萧令衍已在那里等着了。 一进门,赵如熙的嘴就开始“叭啦叭啦”:“为了你,我可被太子给盯上了。派人来培训班开学典礼上捣蛋不说,他还找了两门表面风光、内里龌龊的亲事,让媒婆上门来提亲。可把我恶心坏了。这件事,你不能不管。” 萧令衍关注赵如熙,但也不可能派人十二个时辰盯着她。这种做法太不尊重赵如熙,不说赵如熙知道后后果很严重,便是他自己心里那关都过不去。 他派的灰衣人都是远远跟着赵如熙,以防别人欺负赵如熙的时候他不知道,如此而已。 媒婆上门提亲之事,他还真不知道。 “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他严肃道。 赵如熙把刘宗耀之事和自己的猜测说了。 “我本来想苟着发育的。赚钱也是悄悄的进村,打木仓的不要。可现在太子盯着我,我作坊里的秘密就很难守住,难免会被发现端倪。” 她摊了摊道:“我赚钱都可都为了你。现在要如何,你看着办吧。这件事情解决不了,钟我就不做了,目标太大。” “放心,我近期就会给太子找些事做,让他没闲暇跟你过不去。”萧令衍道。 即便不知道提亲之事,他也会给太子找不自在的。太子派人去培训班上捣乱,可触了他的逆鳞。 “行叭。反正你记得,我为了你们,受大委屈了。等你们以后成功了,别忘了封我个高一点的爵位,来歹来个侯爵啥的。伯爵丢份,伯爵以下更没意义。” 系统:咦,这话怎么听着挺耳熟? “我尽量争取。放心,好处肯定少不了你的。”萧令衍道。 女侯爷啥的,他真没觉得有啥好的。莫不是这女人还想收上几个男宠不成?养家糊口很累的。 女人总还是需要有个家的。他觉得像镇南王府老王妃那样就很不错。地位超然,便是宫里的皇后妃子轻易也不敢给她气受,更不用说宫外的了。 “钢材你研究得怎么样了?” 刚才邀功只是顺带,这才是赵如熙约萧令衍见面的主要原因。 她的作坊开工,很快就能制造出一批零件了。可关键零件还没着落。 萧令衍从怀里掏出一个锦袋,将锦袋打开,倒出几个大小不一、材质不同的弹簧来:“你看看。” 赵如熙把弹簧拿起来看看,用手拉伸了一下,问道:“你试过吗?” “试过了,性能各有优劣。” 萧令衍拿起弹簧,详细地讲各自所用的材质和优缺点。 然后他挑出一个:“这个用来做钟最好。” “行。”赵如熙对萧令衍的水平自然是很放心的。 她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萧令衍:“尺寸在这里。你做出来后也不必拿来给我。钟的零件做好后我会传信给你,你派人来取。你将这些东西运到南边叫人组装,钟的木头外壳也由你找人做,最好做成欧式,刻上英文,包装成舶来品的样子再运回来让傅云朗出售。” 其他的东西还好,钟这种暴利的奢侈品可不是赵如熙这种根基太浅的人能玩得转的。还是拿去改头换面,让傅云朗出面售卖,吸引炮火,顺便帮男主打造人生赢家人设吧。 男主可是有男猪光环的,不管炮火有多猛都不可能成为炮灰。这种人实在是太有用处太好用了。 萧令衍忍不住笑起来,赞许地朝赵如熙竖起了大拇指:“你个小机灵鬼儿。” 赵如熙的计划跟他不谋而合。 “那是。”赵如熙洋洋得意。 看她这臭屁样儿,萧令衍心痒痒,特别想伸出咸猪手,拍拍她的脑袋、揉揉她的脸颊。 不过知道这女人不好惹,容易炸毛,他把心里的这点蠢蠢欲动强压了下去。 “我的属下发现了一处宅子,地下建了秘室。我让他们把相邻的宅子也买了下来,在秘室那里打了个地道,让两处宅子相通。” 萧令衍继续道:“明儿个我让人把其中一处拿到李中人那里出售,价格会标得高一点,你记得让人去找李中人,把那处买下。以后做好的零件你就放在那宅子的库房里,我会让人通过地道去库房把钟的零件搬走。” “很好。”赵如熙很满意萧令衍的表现。 这男人性格恶劣,嘴巴臭,说起话来噎不死人。但他能力强,思维缜密,说话做事能跟上她的思路。 现在这货改了前世爱噎人的臭毛病,手下还有一群能干且忠心的死士,这样的战友就很好用了。他们强强联手,刷起这个副本来不要太顺手。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细节,这才各自离开。 萧令衍的动作太快,过了两日,太子在朝堂上就被人弹劾,说他行事懒怠,不思进取。 太子心里郁闷,下朝后也不去衙门,跑到一处小院搂着小倌儿喝酒,又被人撞见,上了折子。 皇上大怒,对太子的失望到了极点,训斥了太子一通,指了个外省的差事让他去办。太子当天就离了京。 赵如熙这本来就是小事,太子也是闲得无聊了才让人为难她一下。这会儿他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再报复小小的赵如熙? 太子离京,他的下属也一个个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再闹什么幺蛾子。即便这一阵的麻烦过去,太子和他的下属也不可能再想起赵如熙,这事就算过去了。 赵如熙的世界终于安静,可以好好忙自己的了。 安州省开了班后,隔了十天后其他省的培训班也陆续开了起来,赵如熙合理安排时间,虽然忙碌,却也忙中有序。 她还利用早上的时间学会了骑马。 话说这敏捷丸实在好用,高卫强只指点了她两回,赵如熙就把马儿骑得溜溜的。 好在她聪明绝顶的人设早已深入人心,这种妖孽的表现并未引起大家的怀疑。大家只是赞叹一句:“姑娘真是太聪明了,无论什么事,一学就会。” 第三百五十五章 有意见 北宁作坊里,李铁匠的小儿子李四“当啷”一声把一个做好的零件扔到零件堆里,抹了抹汗,凑到他三哥身边小声嘟哝道:“我没见过这样做东西的。做什么也不跟我们说,只管给个图让咱们照着做。咱们心里没底,这样哪能做得出好东西。” 他嘴巴又往隔壁努了努:“还派个恶婆娘来监督咱们。这事做的,真让人不爽……”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李铁匠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胡说八道什么?你再废话,信不信老子禀报周管家,让他把你踢出作坊去?” “嘿嘿,爹,我也就随便说说,随便说说。”李四赶紧冲他爹讪笑。 开玩笑,在这里干活,工钱可比在外面多多了,还不用应付客人,也不必担心生意不好。每日做活儿的时间也是有定时的。虽没太空闲,却也不算累。每旬还有一日旬休,可比他们自己开铁匠铺强多了。要知道开铁匠铺是常年无休的。有时候客人催货催得急,熬夜做事也是常有的事。 这里除了要求严格些,做得不合标准还要被那姓冯的女人说,就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们来的那日,杨大兴管事可给他们念了那什么“规章制度”,只要不违反作坊的规定,能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超额完成任务,每个月还有一两到三两不等的赏钱呢。 当然,不合格的零件多了,也是要被扣工钱的。 这么一想,李四赶紧站起来,继续去干活。 李铁匠环视了一下屋子,发现人人都在认真干活,李四刚才的话应该没人听到,他这才放下心来。 等晚上吃过饭,他把四个儿子都叫到自己屋里,严肃道:“今天老四的那些话,往后谁也不能再说。作坊里要是有人议论这件事,你们也打哈哈过去。” “老四说了什么话?”李老大和李老二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李老四见老爹和三哥不帮他说话,只得把他下午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还为自己辩解:“本来就是嘛。以前咱们无论做什么,在最开始浇铸之前就心里有数。这样做出来的东西才能保证好。可现在东家啥都不跟咱们说,只扔个图过来,只让咱们照着那样子做。这怎么能行?要是做走样了呢?” “那不是有人帮着咱们检查么?”李老二道。 “检查那是事后。事后再说不合格管什么用?事先说清楚不是更好?”李老四反驳。 大家其实都知道李老四对这一点为什么这么有意见。 在他们父子五人里,老四做铁匠的天赋最高,在十几年的铁匠生涯里,他做出来的东西屡屡被客人夸奖。有些客人到店里来定刀剑,都指名叫老四做。 也因此,李老四便有些飘,进到作坊后并不把那图纸上的尺寸当回事。他觉得凭自己的水平,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做。 可等他做出来,冯氏一检查,就说他做的都是废品,让他好好改正。李老四不服气,重新再做后又被判为不合格。老四脾气本就不好,虽说新来乍到不敢跟冯氏吵架,但也狠狠地呛了她好几次。 好在冯氏不跟他计较,事后也没告状。只是该判不合格的时候照样判不合格。 所以李老四虽是他们父子五人中天赋最好、手艺最好的,现在却成了废品最多的人,难怪他心里怎么的都不舒服。 李铁匠从嘴里掏出烟斗,在地上敲了敲,对李老四道:“行了,我叫你们来,就是为了这说事。” 大家都安静下来,看向老爹。 李铁匠抬起头来,望着李四,满脸严肃:“老四,你闹腾这么久,就没好好想想为何东家只给尺寸,不让我们知道做的是什么吗?” 李老四愣了愣,一时没有说话。 李铁匠满脸失望:“本来你天赋高,我对你期望还挺高,希望家里能出一个名铁匠。可现在……”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李老四不服气了:“现在怎么了?我现在也是家里打造铁具最好的那个吧?” “那有什么用?遇事不动脑子。”李铁匠恨铁不成钢,“你想想,你仔细想想,看看能不能想明白。” 这下不光李老四,便是其他三个兄弟也思索了起来。 他们没念过书,打从能拿得动铁锤起就帮家里打铁干活,基本属于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那一类。平常最多琢磨一下如何才能把铁具打得更好,其他的完全不去思考。 李老四只是不去想。这么一细想,他就比兄长们要显得头脑灵活。 他看向父亲道:“难道,她要做一种新式样的东西?” 李铁匠很是欣慰。 他点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她只给尺寸,不让咱们知道做的是什么,怕的就是有人见利忘义,偷偷把这些东西的样子卖给别人,牟取暴利。而东家给我们这么丰厚的工钱,要的就是守口如瓶。” 他指着李老四:“所以别让我再听到你抱怨东家的话。以后一旦有人泄露了秘密,没准你就是第一个被怀疑的。谁叫你平时满腹牢骚,还对东家和她派来监督咱们的人不满呢?” 李老四紧抿着嘴,没有作声。 半晌他才嗡声嗡气地道:“我知道了。” …… 这日下午,赵如熙把培训班的课上完,正回绿蕉院歇息的时候,周春适时地提了一个食盒进来,把里面的点心拿出来放到赵如熙面前。 “姑娘,这些点心您尝尝。” 他受钱多多之托,又得了赵如熙的吩咐买厨子做点心,把庄子上仓库里的粮食消耗掉,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张罗这件事。 他没把厨子安置到庄子上,而是安置在隔壁作坊一个有小厨房的院子里。这样方便在赵如熙歇息的当口,送上热腾腾的点心让她品尝确定。 本来他作为大管家,是不需要做这种具体的事情的,交待给下面的人即可。 但三处作坊的运转都正常,即便有些小问题,都由作坊的管事处理了。周春又觉得这点心是大事,所以便把心思多放在了这个上头。 第三百五十六章 试一试 赵如熙放下茶盏,先看了看点心的外观,再拿起来品尝一下,问了问做法,摇摇头“做法太繁琐,不易大量制作;保存的时间不长,一旦卖不出去就只能浪费。” 又是这话。 周春也知道赵如熙的要求,一再吩咐厨子按要求去做。无奈厨子会的也就这样,还想着如果自己做的点心味道好能得主子看重,得了打赏也不一定,因此在尽量靠拢要求的基础上,还是做自己最拿手的点心奉上来。 周春以前也吃过不少点心,大多是用面、糯米做成的。以粳米为主要原料的除了那些用火烤干的小饼子,还真没什么点心是能达到赵如熙的要求的。 所以他也没有太过为难那些厨子。 可用稻米做出来的小饼子,姑娘还是觉得不满意,觉得这种米饼又干又硬,跟面饼在竞争上不占优势,很难在短时间内售出可观的数量。 周春实在觉得头秃。 赵如熙本想集思广益,找出最好也最适合这时代的食物来。可这几日也尝了二十几种点心了,都不合她的要求。 她挠挠头,也有些发愁。 这几天没找到合适的食物,她也搜肠刮肚地想着办法,试图想起她上辈子吃过的符合她要求的食物来。 直到今天早上吃到伯府厨娘做的面条,她灵光一闪,终于想起一样食物是符合她要求的了。 她道“你让几个厨子试着做一种食物,就是把米磨成米浆,再蒸食,切条,晒干。让他们每人都按我刚才说的做,看看谁做得最好。” 她前世吃过干米粉,柳城的螺丝粉用的就是这种干米粉。这种干米粉跟干面条类似,只是用米做成而非面所制。吃的时候用凉水泡一段时间再煮,配以各种佐料,口感和味道都很好。 只是她没见人做过。刚才说的那些方法,也只是她依照常理推断出来的,不知道对不对。姑且让那些厨子试试。 有了方向,周春一下子有了精神。他答应一声就出去安排了。 在门**待周凡几句,让他把要求传达给厨子,他才又回了屋里,问赵如熙道“姑娘,作坊里做的东西也不少了,咱们的铺子什么时候开张?” 作坊里做出来的东西,在赵如熙特设的质检员检验合格后,都会送到萧令衍让她买的能跟隔壁的地道相通的宅子里。 对于这一点,周春当时心里犯嘀咕,觉得那宅子太远,照应不到。即便派一批人去守护,可一旦守护的人都出了问题,等黄花菜都凉了赵如熙和他这边都得不到消息。 但事实证明,姑娘的每一个决定都是高瞻远瞩、深思熟虑的。周春心里即便有想法,也没有提出异议。 就看看这些作坊吧,除了首饰加工坊外,铁匠坊和木工坊采取的都是姑娘说的“流水线”形式进行生产,所有零件的分工都极细。比如铁匠铺的李老四,就专门做一种零件。这零件除了他外,其他人根本不了解,更不会做。 李老四因为当初对规章制度不以为意,在做了七、八个不合格的零件后,虽然嘴里嘟嘟哝哝,但接下来做的零件都做得是又快又好。 其他人都如此。原因无他,唯手熟耳。 “流水线”生产不光效率极高,保密性也极强。 如果不是特意去打听,李铁匠就算通过李老四的描述知道他手上做的零件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具体尺寸,也是完全做不出能用的零件的。 院子里如果有人是奸细,想要探听情报,那就得找所有人打听他们手上零件的样子和尺寸。动静这么大,还没等他把所有的资料收集完整,就暴露出来了。 因此周春觉得赵如熙把堆放零件的仓库买那么远,自有深意。 赵如熙虽说整日忙培训班的事,不管作坊,但作坊里每日完成的合格的零件数量都会报到她这里来。她对作坊的进展心里有数。 想了想保险柜也制作成功二、三十个了,印书机和改进后的纺织机也做出了几架,她点点头“成。你把人员都安排好,等我这边说可以开售,那边店铺就开张。” 周春一听十分高兴“姑娘放心,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了。” 赵如熙起身,吩咐青枫和点绛“把点心都装好,拿到画院去。” 待两个丫鬟用食盒重新把点心装好,赵如熙便领着她们去了画院。 这段时间画院都在画真人,是康时霖在他家下人里选了一个比他还丑的老头儿做的模特。 因为前面画各种物体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尤其是画汉白玉人像他们也画了几个,所以现在画人物他们倒没感觉有什么难度。赵如熙最开始时来了两次,之后就放任不管了,偶尔才会过来打一转。 她进去跟康时霖和大家打了声招呼,让大家吃点心,便凑到了吴宗身边。 “师兄,你也知道我开了作坊,这段时间已做出了一些东西。其中有个东西我觉得你肯定感兴趣。你要不要去看看?” “什么东西?”吴宗好奇地问道。 赵如熙却不说,笑道“你看了就知道了。” 吴宗喜欢在大理寺审案子,主是因为他有强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想知晓这些案子的真相,在查出真相时内心得到满足。 他知道小师妹不是一惊一乍的性子。她这样说,定然真有好东西给他看。 他把手里的炭笔一放,兴致勃勃道“走,带我去看。” 赵如熙便跟他出了画院,去了绿蕉院。 她领着吴宗到西厢房,指着保险柜道“这个柜子,你试试看能不能打开。” 吴宗看着这个已被油漆刷成深蓝色的柜子,用手拍了拍,抬头看了赵如熙一眼“铁的?” 赵如熙点点头。 吴宗便歇了用暴力把它打开的想法,看了看柜子的锁。 这一看,他就惊诧了“这是什么锁?”没见过。 “我让锁匠新研制出来的,配着这个铁柜子,保准你打不开。”赵如熙得意洋洋。 第三百五十七章 大理寺的主意也敢打 “啧,小看你师兄我。”吴宗斜睨了她一眼。 他可是个大理寺审案的官员,尽管他不做坏事,但坏人的各种小手段他可都会。赵如熙想要难住他,还真不容易。 赵如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师兄你就拿出真本事来折服我。” 吴宗蹲下身去研究那个锁。赵如熙细心地让点绛给他搬了个小兀子。 研究了好一阵,吴宗问道:“能不能给我个细的竹棍?” 赵如熙又让青枫拿了一根铁丝来给吴宗。 “这个戳进去,你这锁估计要被弄坏。”吴宗看看细铁丝,又看看那个锁,犹豫着没敢动手。 “尽管做,没事,坏了我那儿还有,要多少有多少。”赵如熙豪气地一挥手。 吴宗便没再犹豫,拿着细铁丝在里面左捅捅右捅捅,结果捣鼓了半天,大冬天的折腾得额上都出了一层薄汗,愣是没把锁打开。 最后他终于放弃了,朝赵如熙竖了大拇指:“师妹,你这个锁厉害了。师兄我佩服。” 赵如熙得意地扬起下巴:“那是。” 抽斗锁有明锁和暗锁之分。明锁还好一点,暗锁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想要打开还挺复杂。 它需要对这个锁有足够的了解,以及开锁的专业工具,比如螺丝刀、锤子。 将起子塞入洞中,用锤子敲击,把螺丝弄掉;或是用车条弯近90度的钩,直接去拨动传动装置,模仿钥匙在里面转,才能将锁打开。 要知道螺丝刀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才发明的,圣耀皇后也没有把它带到这个世界来。大晋第一把螺丝刀,大概就是赵如熙让工匠给她打的那套工具里的那几把不同型号的了。因此想要用第一种方法开锁,就得先把螺丝刀先发明出来。 第二种开锁的方法就更专业了,便是赵如熙这个抽斗锁的画图者,没有几百上千次的练习,即便知道方法也不一定能把锁打开。 更不用说赵如熙做得绝,直接叫人在螺丝钉跟铁柜子接触的地方浇了铁水,把它给焊死了。 总之,这个保险柜在古代现有的技术水平下,还是挺牢固的。 吴宗围着柜子转了两圈,发现这铁柜子果真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嘴,他拍拍柜子,问赵如熙道:“你打算卖这种柜子?” “对。”赵如熙点点头,“八百两银子一个,你觉得会有人要吗?” 吴宗摸摸下巴,想了想,点头道:“当然,还不少。这个价钱还算合理。” 这么牢固的柜子,要是卖得便宜了,显不出它的价值。 反正那些世家大族不缺钱,他们缺装宝贝的牢固的柜子。普通的金银珠宝就算了,房契、地契以及极珍贵的珠宝、古玩,放进这么个柜子里,晚上都能多睡几个安稳觉。 “师兄。”赵如熙忽然露出贼兮兮的神色,“我要想搬几个柜子放到你们大理寺,并传话说如果有人开了得这柜子,就赏银五百两的话,你说我要给个什么条件,张大人才肯让我这么干?” 吴宗瞪圆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赵如熙,一下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半晌,他才道:“小师妹,你可真敢想。” 话是这么说,他打心眼里佩服小师妹的脑子转得快。 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可是大晋审理重案、要案的官衙。 如果赵如熙真能成功把柜子搬到那里去,让人去试着开锁,这就等着明明白白告诉大家,赵如熙这个柜子是非常坚固的,没有钥匙基本打不开,非常安全。大理寺可以为它的坚固性做保障。 大家可以不信赵如熙,却相信大理寺,也相信张常慎。铁柜子往那儿一放,就能轰动一时,引起大家的好奇心。 等那些或是为了满意好奇心,或是想得那五百两银子的人,纷纷来试过她这柜子,铁柜子固若金汤的特点,就会被人津津乐道,传扬开来。 京城是各地官宦及商人来往最多的地方。这样的奇事,这些人回到家乡往外一说,铁柜子的名声就传到外地去了。 名声大了,那些豪门世家都有攀比心理,别人都买了铁柜子,自己不买倒显得缺那八百两银子,或是没有好宝贝要放进铁柜子一般。 待买铁柜子成为了时尚,到时候不说八百两,便是卖一千两想来也供不应求。 “二师兄,只要你能想办法把这柜子放到大理寺去,我就给你一成股子。” “不要。我要是能替你办成这个事,我自然就办了,要你银子算怎么一回事?你休想收买我。你师兄我是缺银子的吗?”吴宗瞪眼。 “你听我说。”赵如熙道,“这事一出来,京城的人必然会把目光放到我身上。要知道,我办个培训班就有人看我不顺眼,到皇上面前给我上眼药。现在又捣鼓出保险柜来,牟利丰厚,那些人不定怎么针对我呢,没准就要让我把制作保险柜的方法奉献给皇上。那时候麻烦上门,师兄、师兄又少不得为我操心。” “便是亲父兄,也没的这样替我操心一次二次的,我也不好意思。我打算给师父一成股子,你也一成。大师兄和二师兄半成。你看如何?” 吴宗把到嘴边的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 如果光是他自己,他自然不要小师妹的银子。想来师父也不会要。毕竟他们感情亲厚。赵如熙有了麻烦,他们替她解决义不容辞。 但大师兄和二师兄不同。 二师兄还好,因为学画的缘故,跟小师妹也有过接触,慢慢熟悉起来并且有了感情。如果小师妹遇上麻烦,他伸手相帮也是应当。 可大师兄跟小师妹两人,似乎就拜师的时候见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交集。 小师妹是师父的弟子,她一旦有什么事,吴怀寺作为大师兄,不帮她别人就会说他薄凉,师父也会对他不满。 可两人只有师兄妹名份,没有感情。赵如熙麻烦吴怀寺一次还好,要是再麻烦二次、三次,大师兄心里对师父和师妹也会有怨言。 第三百五十八章 开米粉铺子 要是小师妹送了股份给大师兄,情况就不一样了。这门生意相当于大师兄也有一份子。他帮自己的生意打理麻烦,可是应当应份的。 不光大师兄,师父和二师兄那里也是如此。 “成吧,我去帮你问问张大人和大师兄。”吴宗道,“另外我也不要占一成股子,我跟大师兄、二师兄一样就成。我们还按原来的规矩每人付你三千两银子做本金,否则可不好意思在你这里拿分红。” 见赵如熙要说话,他伸手阻止“你别说拒绝的话。你这铁柜子,赚钱是妥妥的。我们现在才给银子入股,现等着捡钱,已是占了你便宜。要是连本金都不给,那成什么了?” “好吧。”赵如熙只得同意,“那你帮我说服张大人和大师兄、二师兄。” 吴宗用手指遥遥点了点赵如熙的额头“你就会给我找事儿。” 他站起来“张大人事忙,大师兄也不遑多让。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机会跟他们说,得有合适的时机。你给我几天时间,有了消息我派人通知你。” “不急。不过红口白牙地让人白帮忙,咱也不好意思,师兄您也难张嘴。如果张大人肯答应,我可以让出一成股子,张大人自己拿着也成,大理寺拿着也成。也不需要他们出本金,直接入干股。你看如何?” 吴宗定定地看了赵如熙一眼,笑了,用手点点她道“也不知当初师父是怎样的火眼金星,把你个小人精儿给认下。成,我会跟张大人说的。” 吴宗自己家的庶务不用他打理,但他办案,整天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大致的物价是心里有数的。 这么个铁柜子,去铁匠铺里打制出来,也就几十上百两银子。那个锁虽然厉害,但只要懂得怎么做,想来成本也不高。整个柜子整下来,满打满算不超过二百两银子的成本。 可赵如熙要卖八百两,一个柜子就赚六百两。数数京城的豪门世家,几百上千个是能卖得出去的,更不用说外地的客商了。 一千个铁柜子,就是六十万两银子。一成红利是六万两。放到一般人身上,定然舍不得一成一成红利的往外送。可小师妹张口就送,毫不手软,这份豁达的心胸和精于世故,真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张常慎或大理寺拿了红利,到时候直接放话说这铁柜子算是张常慎或大理寺的生意,满京城里,还有谁敢往这生意上伸手?便是太子、皇子都得好好掂量掂量。 舍上几万两银子,多个同盟军和挡箭牌,能让生意安安稳稳地做下去,小师妹的算盘子,扒拉得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谈好事情,吴宗自去想办法,赵如熙这里则开始忙碌着品尝厨子做出的米粉。 她虽给出了方法,但因为竞争的关系,厨子们想在她这里拔得头筹,就得有自己的思考,依着自己的想法和经验尽可能地做出口感和味道最好的米粉来。 所以他们有的往米浆里掺糯米浆、面浆,有的则在米粉的配料和汤底上做文章。做出来的米粉口感也是千奇百怪,甜的、咸的、鲜的、辣的,花样百出。 当然,能呈到赵如熙面前的,必然是厨子自己试吃过,感觉不错的。太难吃或不能入口的,在厨子那关就直接毙掉了。 赵如熙不光自己尝,还让青枫、点绛和周春、李嫂子一起尝。感觉味道不错的就记下来,把自己的品尝体验写出来。 最后大家选出了一份口感最好的米粉。 “你让他们做出来晒干,看看干米粉的口感如何。如果可以,就用这个方子。”赵如熙道。 “至于配料或方子,我提个想法,你让他们再试。”赵如熙道。 为了在她这里得个好,那些厨子可是用尽了方法让配料或汤底味道达到最好。 但做生意,必然考虑到成本问题。那些放了海鲜、羊肉、牛肉做底料的办法,即便味道好,却是不能选的。 除了成本,便捷性也要考虑。太繁琐的做法也不适合大批量经营。 古人的思维往往受本身见识所局限,赵如熙前世吃过见过的好东西太多,这时候就要在口味上给他们指明一个方向。 “你让他们用香料熬出卤水,要咸、鲜、香。只需要放上一小勺,就能让碗里的米粉香喷喷有味道。而用这卤水卤出来的肉,可以切了铺在碗上,一碗几片卤肉。” 她要让厨子们做出前世她吃过的桂林米粉的卤粉味道来。 “是。”周春去传达。 在又尝了各种各样的卤水配制的米粉后,赵如熙终于把前世的味道找回来了。 “这碗,你让他配上油炸的花生、黄豆、炒过的酸豆角,葱、香菜来一点,口感会更丰富。可以把猪肉用油炸过跟卤菜一起做配菜。”赵如熙把最后的配料给出,这碗卤菜粉就算是做好了。 “另外做一份汤菜粉。用海鲜、羊肉、牛肉做底料成本太高。我教你个法子,让庄子上的小子们去摸田螺,拿那田螺来熬汤,再放些猪骨,这样的汤,鲜美程度也不比海鲜差,成本却可以忽略不计。成本降下了,米粉的售价也往下降,生意自然就好做了。” “姑娘,你实在是太厉害了。”周春佩服的不行。 等生米粉晒干,赵如熙吃过感觉口感更好,跟生米粉相比味道不差,还多了一点嚼劲,她终于满意了。 她吩咐周春“你让所有的厨子都学会这干米粉的做法。然后去庄子上,让妇孺们报名,每人一天给十文钱工钱。每个厨子名下配十个妇孺,让厨子指挥这些妇孺做出合格的米粉来。哪组做得又快又好,给十两银子的奖励。至于如何分配,你斟酌就好。” “是。” “另外你再去买四个铺子。加上原来的两个,我要在城里开六个米粉铺,这些厨子各管一个。不光卖米粉,还可以卖他们原先拿手的点心。利润可以给他们分成。你在咱们的人里找六个能管事和管账的人去,再在庄子上的妇孺里,各组挑两个能干去店里帮忙。” 又一桩生意可做,周春只觉满心都是兴奋,答应的声音都大了不少“是,姑娘。” 第三百五十九章 定海神针 想想这摊子一铺开,人似乎又不够用了。 赵如熙叹了口气,对周春道:“再买四十个人吧。要求仍跟原来的一样。这些事交给你办,最后挑人的时候我出个面即可。买回来之后,仍扔到庄子上训练半个月。” “另外你看看谁能干,提两个副手上来帮你。否则你也忙不过来。” “好的,姑娘。” 周春原来被赵如熙买下时,心里还忐忑不安。后来一接触,发现主人品行、性格都还不错,也不是那等糊涂人。他虽放了心,却也没觉得赵如熙能干出什么大事业。 他觉得,他作为赵如熙的管事或管家,最多帮她看管一下田庄、铺子的情况。 谁知道不过短短的一两个月的时间,赵如熙的事业就做得这样大。三个作坊的前期筹备他没有参与,没有发言权。但这米粉铺子,他可是从头到尾参与进来的。 他以前在原主人家里,见识也不算小。他觉得现在的主子即便是个小姑娘,但无论是头脑、见识、眼光、胸襟,一般世家里的老爷、少爷都比不了。 自家姑娘还这么年轻,小小年纪都有了这样的成就。人的一辈子那么长,她还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呢。 而他作为她的左膀右臂,也一定能随她站在更高处。 这么一想,他越发兴奋。本来周春是十分沉稳的性格,这会儿都跟打了鸡血一样,走路都是带风的,兀自去张罗赵如熙交待的事。 赵如熙站了起来,让青枫出去买了几大食盒的点心,领着青枫、点绛和马午时去了撷宝斋。 “哎哟,赵姑娘,您好久没来了。这段时间我看您可忙了。”汪掌柜还是那副热情的样子,不过态度比起以前来更加恭敬。 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赵如熙画的首饰图很出色,后来是因为自家县主和镇南王妃的看重。现在他对赵如熙恭敬,是因为赵如熙的本事。 赵如熙跟汪掌柜寒暄了几句,便问他道:“史超和蒋振江两人在您这里表现如何?” 史超和蒋振江是她买下来的那批人中的两个。赵如熙看他们头脑灵活、能说会道,待人接物很有一套,人品也过关。在军训结束后,她便将他俩送到了汪掌柜这里来,让他们跟着汪掌柜好好学学。 虽说绥平伯府也有几个铺子,自家的掌柜带他们更尽心,也不必麻烦外人。但绥平伯府的那些粮米铺子,面对的客人都是小老百姓,每日里买个几升几斗米,实在没什么好学的。 她要开的无论是首饰楼还是保险柜铺子,面对的可都是达官贵人。对方是什么身份、什么脾性,有什么喜好,面对他们要如何说话,怎样才不踩雷区,接待他们的掌柜的都得知道。 不知道如何讨好客人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不要得罪人。 否则她这里拼命地避雷,结果她的掌柜不停地在背后踩雷,替她得罪京中豪门权贵。那她和绥平伯府的人,就算有九条命都不够霍霍的。 于是在跟萧若彤商量过后,她便厚着脸皮把两人送到汪掌柜这里来了。 汪掌柜笑呵呵地道:“他俩挺勤奋好学的。我教他们的东西,他们即便当时记不住,也会用笔写下来,过后再温习。等第二日我问他们的时候,他们都对答如流。” 他朝赵如熙竖了个大拇指:“赵姑娘算是找对人了。” 赵如熙笑笑没有说话。 做笔记这个习惯,是她让马胜在军训时,对所有下人培养起来的学习习惯。 人笨,记性差没关系,关键是你得勤奋,你得有积极学习的态度,有一颗热爱学习的心。 勤能补拙,这绝对是至理。 “他们心眼活络么?遇到事情能不能灵活处理?”赵如熙又问道。 “还好。”汪掌柜道,“史超为人活络,遇事能灵活处理;蒋振江就差一点。但蒋振江也不是没有他的优点,他要比史超更稳重。他大概也知道自己这一缺点,遇到事情都会来问我。” 汪掌柜大概对两人都挺满意,生怕赵如熙听了自己的话后对他们两人的印象不好,补充道:“总之这两人都是很不错的,做掌柜还是没问题的。” 赵如熙笑着拱手:“汪掌柜要是觉得没问题,那就肯定没问题了。您觉得他们现在能用了吗?我的店铺马上就要开张,正缺掌柜。只是这两个店都很重要,不容有失。有些人有些事一旦处理不好,就容易给我招祸。说实话,用他们这两个生手,我这心里不大有底。” 汪掌柜脸上的笑容敛了起来。他抚着胡子皱着眉沉思了一会儿,对旁边的伙计做了个手势。 那伙计立刻把文房四宝拿来,铺了纸磨了墨。 汪掌柜提笔写了两行字,将纸递到赵如熙面前:“我做了一辈子的掌柜,也认识几个外头的好朋友。这两个人里,胡明达曾做过大银楼的掌柜;宋卓年轻时去过江南做掌柜,四十岁后回了京城,自己开了绸缎铺。” “他们两人能力都很强。只是现在老了,六十多岁了,家中儿孙不让他们太操劳,便在家里含饴弄孙。赵姑娘如果愿意,倒可以亲自上门去请他们出山。也不必他们处理店里的杂事,只是坐镇,在史超和蒋振江两人有无法决断的时候指点指点,起个定海神针的作用,想来还是可以的。” 他笑道:“他们忙碌了一辈子,乍一闲下来,就浑身不自在。想来你以这样的条件请他们,他们还是很乐意来的。” “太好了。”赵如熙站起来,给汪掌柜行了礼,“汪掌柜大恩,如熙感激不尽。” 汪掌柜唬了一跳,连忙避开。 他是镇南王府的奴才,赵如熙是跟萧若彤相同地位的勋贵小姐。他自然是不能受赵如熙的礼的。 他也知道赵如熙明白这一点。而她心里清楚却还给他行礼,这叫他心里十分受用。 只是样子还是得做出来。 他敛了笑容,板着脸嗔道:“我帮姑娘大忙,姑娘不说感谢我,反而对我行礼,这不是折煞我吗?” 赵如熙笑嘻嘻地摆手:“好好好,下回不这样了。” 汪掌柜这才反怒为笑。 第三百六十章 皇上入了股 赵如熙道:“我这么冒冒然上门去,两位老掌柜怕不是要拿大扫帚把我赶出来呢。所以一事不烦二主,还得劳烦汪掌柜写两封信送到他们手上,帮我说说情,拜托拜托。” 原先赵如熙在撷宝斋画图,汪掌柜跟她相处的时间比起自己的正经主子萧若彤还长。 赵如熙这人情商又高,会说话,小嘴儿跟抹了蜜一般,在汪掌柜面前常作小女孩儿的娇憨状,为人处事却又极为老道,深得汪掌柜的喜爱。 两人有这么一番交情在,镇南王妃特意派人来交待过,汪掌柜又极看好赵如熙的前程,自然十分乐意帮她一把。他既已提起胡宋二人,便也不差这两封信,当即叫人磨墨,提笔写了信,让伙计送去。 “等明日他们送了信来,没表示拒绝的意思,你就可以备礼上门相请了。”汪掌柜道。 “多谢多谢。”赵如熙从青枫手里拿过一个食盒,“知道您爱吃京城馔玉斋的鸳鸯卷和杏仁酥,这是我特意让人去买的。您尝尝。” “哎哟,还是你掂记我。”汪掌柜笑眯了眼。 他可看到了,赵如熙来的时候,丫鬟手上提着两个大食盒和一个食盒。大食盒里的点心肯定是给店里伙计的。小食盒里的点心,则是赵如熙特意让人去馔玉斋买给他的。 他虽是个奴才,可做了这么多年掌柜,自然不差这口吃的。难得的是赵如熙的这份心。 既要请老掌柜,赵如熙便没有马上把史超两人带走,只是跟他们见了一面,说店铺很快就要开业,让他们做好准备,便离开了撷宝斋。 第二日上午她下了课,就听昭明禀报:“撷宝斋汪掌柜让伙计带了话来,说两位老掌柜都没有一口拒绝,只说要见一见您。他老人家让您有时间去拜访两位掌柜哩。” “你去撷宝斋跑一趟,就说我知道了,下晌散了学就去。让厨房做五碗米粉,你送去给汪掌柜。” 银楼的伙计在做事,点心还好,米粉这种汤汤水水又香气逼人的食物就不好送给他们了。汪掌柜这些管理者倒不要紧。 下晌放了学,赵如熙就带着周春去拜访了两位老掌柜。 之所以带周春,也是因为以后跟两位老掌柜打交道打得多的不是她,而是周春。她也明白两位老掌柜不直接答应,而是想要见一见她的原因。 两人年纪大了,也不缺钱。如果她是个拎不清或看不起人的傲慢的世家小姐,两位掌柜自然犯不着为了点银子来受她的气。周春亦是如此。 有汪掌柜的信在前面做铺垫,赵如熙和周春又都是情商高的人,见了面后,自然跟两位老掌柜相谈甚欢。 赵如熙做的生意利润十分丰厚,对手下人自然不吝啬,她也深知高薪养廉的道理。 因此两位老掌柜即便只是过去坐镇,她还是给出了一百八十两银子的年薪,这在掌柜里也算是中上等的收入了。 两位老掌柜自然不缺这点钱,赵如熙开出的待遇却显示了对他们的敬重。两人欣然应下。 把两个店的掌柜安排妥当,吴宗那里也传来了好消息:“师妹,张大人同意把这保险柜放到大理寺去了。” 赵如熙惊喜:“真的?师兄你太厉害了。” 她虽提了这个建议,但她觉得很难达到目的。 张常慎不是不知变通的人,否则也不会为了让大理寺多些办案的经费,跑到皇上面前把罪官的家产从户部手里夺过来。 但他原则性很强,不想沾手的事是绝对不会碰的,哪怕利益再多也绝无可能。 她这件事,大理寺获利不多,但麻烦事不少。皇子们要是看重了这门生意,想要夺过去,张常慎肯定不好拦。但不拦就有损他的铮铮铁骨的个人形象。总之这件事对他个人来说,坏处大于好处。 除非…… 她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道:“莫不是张大人把皇子也拖下水了?” 吴宗见她猜到内情,也不意外,反而瞪了她一眼:“你叫我去跟张大人说,打的不正是这个主意?” 赵如熙“嘿嘿”笑了起来。 吴宗又一次在心里感慨自家小师妹的聪颖通透。 他很想知道小师妹是不是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缘故,装着好奇的样子问道:“你既想让皇上入股做靠山,为什么不让师父直接去找皇上,反而绕了张大人这条路?” 对于师兄不相信自己,还要出考题来考自己,赵如熙倒也不恼。 她解释道:“第一,我要求着张大人,把保险柜摆到大理寺去,自然不能绕过他,什么好处都不给。既如此,那还不如给张大人卖个人情。” “第二,师父去找皇上,虽是送钱过去的,但明摆着是找靠山,这算是师父欠了皇上的人情。到时候皇上拿乔,师父心里肯定不爽。而作为一个孝顺的徒弟,我自然不能让师父这么憋屈啊。” 吴宗失笑。 随时随地都要在师父面前讨好卖乖,哪怕师父不在眼前也如此,也难怪师父把小师妹疼宠的什么似的。 他问道:“难道张大人来说就不一样了吗?” 赵如熙白他一眼:“那肯定不一样啊。让张大人来说,必然是先用案子唬住皇上,然后告诉他有这么个柜子,再说大理寺准备跟我合作,以保大晋安宁。皇上要是缺钱呢,自然也想参上一股。于是就成了张大人卖皇上面子。” 吴宗:“……” 赵如熙看他那表情,挑眉问道:“难道我说错了?” “不不不,你说的都对。”吴宗道,“就是太对了,才有点奇怪。” 他看着赵如熙,叹道:“我就想知道你这脑瓜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比别人聪明那么多。” 赵如熙洋洋得意地抬起头,臭屁道:“那是。我就是那种天纵奇才。” 一般来说,男女有别,吴宗一向很注意分寸。 可这会儿他终于忍不住,伸出魔爪拍了一下赵如熙的脑袋,笑骂道:“这皮孩子。” 第三百六十一章 惠及家人 赵如熙挠挠脑袋,问道“张大人怎么跟皇上谈的?皇上他要占多少股子?” “六成。”吴宗一脸沉重地道。 当然要沉重。皇上占了六成,师父和张大人各占一成,他们三师兄弟各占半成,就还剩半成给赵如熙了。 赵如熙却翻了个白眼“刚才还夸我聪明,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有师父在,皇上敢占这么多股子,他不是找骂么?” “那你猜多少成?”吴宗饶有兴致地问道。 赵如熙想都不想“两成。” 吴宗竖起大拇指,打心眼里叹服“果真是天纵奇才。” 他从怀里掏出银票和一张记了账的纸“呐,这是皇上和张大人入股的银票,这是师父和大师兄、二师兄的,我一并帮你要齐了。” 康时霖和吴怀寺都给了入股的钱,萧圪和张常慎自然不会不给,以落下把柄,给御史有机会弹劾他们。 赵如熙看了那张纸一眼,发现皇上给了六千两,其余人都给了三千两。 “师兄你们只是半股,给我一千五百两就好。”赵如熙说着,就要把银票退些给吴宗。 吴宗瞪她一眼“就算是三千两,也明摆着是给我们送钱的。我们难道还要这样占你便宜不成?你要退回来,大师兄、二师兄保准不入股了。” 赵如熙只得作罢。 以前没有皇上入股,赵如熙对这门生意做的都是保守估计。她只打算赚一波快钱。能不能把这个生意长期做下去,还得看各位皇子的贪心程度,会不会往她这里伸手。 像太子那样跟她有旧怨的,往她生意里伸不了手,没准就得跟她使坏。 总之,没有皇上做靠山,她的生意就很难做大做长远。只能赚当前的一波快钱。 可皇上入股就不一样了。 满朝文武、豪门世家总不可能不给皇上面子吧?所以原先京城里预计能卖一千个的,现在能展望两千个了。江南多富商,那个地方一两千个也能消化得了,更不用说还有其他州县。 现在皇上给她六千两银子,她到时候起码能分给他几万两银子;师父、师兄们亦是如此。 回报率如此丰厚,还不用承担任何风险,她现在收他们这点本金也就没必要不好意思了。 她压低声音道“师兄,你帮我良多。小师妹也没什么能报答你的。到时候分红的时候,我叫人给你送一成的钱,你可不能拒绝。这件事只有咱们兄妹俩知道,师父和大师兄、二师兄那里都不说。” 吴宗本想推辞。可看到赵如熙那双真挚的眼眸,他还是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师妹这样做,可是表明在她的心里,他这个三师兄是不一样的,比大师兄、二师兄更亲近。他没必要推辞,寒了小师妹的心。 他点头道“行,那我就收下这份好意了。不过师父那里我会说的。” 小师妹有良心,他自然得在师父面前替小师妹卖个好。 师兄妹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吴宗这才离开。 赵如熙看看天色,望向青枫“准备好了吗?” “好了,姑娘。”青枫道,“已都放到马车里了。” “行,那咱们也回京吧。”赵如熙站起身来。 一行人回到京城,赵如熙对老夫人、朱氏等人道“我拿了一种新鲜吃食来,一会儿大家尝尝。” “什么新鲜吃食?”赵靖泰连忙问道。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赵如熙却卖上了关子。 大家只得怀揣着好奇心等着。 老夫人院里原本就设有小厨房。现在大房人少,又都在一起吃饭,冬天天气冷,朱氏便撤了大厨房的人,把剩下的人调到小厨房里做菜。 厨房的人都等着赵如熙回来开饭,早在她进大门,就有人快步回厨房报信了。 因此赵如熙刚坐下没一会儿,菜就陆陆续续上来了。 等饭菜上齐,厨娘也把点绛提过去的米粉按要求烫过温过端了上来。 “咦,挺好看的。”朱氏看着碗里的东西道。 米粉雪白,卤肉酱红,葱碧绿,黄豆、花生、酸豆角、萝卜干点缀其中,看卖相就十分好看。 最重要的是,这东西异香扑鼻,很能勾起人的食欲。 “要搅拌均匀才好吃。”赵如熙做示范。 赵靖泰好奇心重,却也知道规矩。待老夫人动了筷子,他就迫不及待地搅拌,快速夹起一筷子放进嘴里。 “好吃。”他含糊道。 绥平伯府现在虽无食不言的规矩,却是不允许嘴里含着食物说话的。 朱氏瞪了儿子一眼,这才向赵如熙问道“这是你从外面买的食物?” 豪门大户的规矩是轻易不吃外面做的食物。 一来嫌人家做生意的人用料不好,做出来的吃食粗劣;二来怕不干净;二来则是担心有心人在食物里下药。 赵如熙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即便外面有什么新鲜吃食,她一般也只是叫厨娘试着做,不会就这样买回来给家人吃的。 “这是我让厨子研究出来。我在京城又买了六个小铺子,打算卖这种吃食。”赵如熙道。 大家都大吃一惊。 朱氏问“你怎的想着做这个?” 赵如熙便把为什么做这个,米粉铺打算怎么开都一一说了。 她对朱氏道“娘,咱们府上田庄上的粮食就这样卖出来可惜了。不如您也叫他们做干米粉开铺子吧。” 说着她掏出早已写好的两份方子,分别递给了老夫人和朱氏,又冲老夫人笑道“祖母,您的嫁妆庄子也可以这么做。” 朱氏和婆婆对视一眼,把方子收好“难为你一片孝心。” 绥平伯府和婆媳妇两人的嫁妆田庄,现在都在周边各县里,到那里开米粉铺子,跟赵如熙京城的铺子倒是不相冲。 “不过县里的人口少,米粉铺子里每日消耗的干米粉不多,你们的田庄出产的粮食可是我的几倍,到时候干米粉肯定多得用不完。” “你们可以直接把干米粉当成面条一样,在粮米铺子里售卖。这东西口感好,也方便,就跟面条似的,放到汤里煮一煮就可以吃了,十分方便,想来很受欢迎。到时候咱们统一价钱。除非有人也学着做,否则就没有竞争者。” 朱氏点点头“成。你有经商头脑。听你的准没错。” 第三百六十二章 去开锁啊 京城城北的一条巷子里,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快速地跑着。到了一处一进的宅子前停下,气喘吁吁地叉着腰捂着肚子,朝里面叫道:“师父,师父。” 门“呀”地一声打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打着哈欠出现在门口,骂道:“叫魄啊,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少年看了看已经挂在树梢上的太阳,识趣地没有犟嘴,一面跟青年进去,一面道:“师父,京里出了一件新鲜事。大理寺前放了几个铁柜子,说那柜子十分牢固,没有钥匙根本就打不开。如果有谁能把铁柜子打开,就能有五百两银子的赏银。” 见青年要洗脸,他立刻上前舀水递布巾,问青年道:“师父,你要不要去试试?” 青年抹了一把脸,然后将布巾直接摔到徒弟脸上:“你傻啊。大理寺让人去开锁,这不明摆着抓小偷吗?你让我去自投罗网,安的什么心?” “不是,师父,很多人都去试了,也没见衙门抓人。我看前街的大头也去了呢。似乎没开出来,铩羽而归。怕您笑话,他们都不敢说。” “老大……”门口又来了五个人,见门开着,直接走了进来,“老大,大理寺门前……” 几人七嘴八舌地把事情说了,鼓动道:“老大,你开锁那么厉害,这事儿肯定难不住你。你要不要去试试?五百两银子呢。” 这青年名叫吕义,是城北这一片有名的混混头子,平时没少偷鸡摸狗,尤其以一手开锁的技艺折服众人,不光以此让大家推举他当老大,还收了个十分机灵的徒弟周贵子。 周贵子见吕义不说话,担心他说不去,被人笑话他怂。 他出言替师父解围:“你们说的这是人话吗?那可是大理寺哎。在那里摆几个铁柜子,又给了那么高的赏金,一定是个圈套,想把京城吃咱们这行饭的人一网打尽。你们劝我师父去,到底是什么居心?” “没有没有,我们可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到前街的大头也去了,没开开那个锁,灰溜溜地回来了。所以想让老大也试试,让大头知道知道谁更厉害。” 大头是另一帮派的头头,吕义和他从小打到大,谁也不服谁。各自当了老大后,两个帮派为了争地盘还打过群架。 “有什么人去试过?”吕义问道。 “因为赏金太高,差不多的人都去试过。听说有捕快、锁匠、铁匠、杀猪佬、游侠儿……想去碰碰运气的普通人就更多了。” “那几个铁柜子自打昨儿个午时摆在那儿,起码得有七、八十人试过,没一个人能打开的。我看大理寺似乎也不管,随着大家去试。每个铁柜子前只有一个衙役守着,维持秩序,也防止有人拿大锤子去砸柜子。” 吕义听了,便有些心动。 善于开锁的人,碰到这种事,难免手痒,想试试自己是不是比所有人都厉害。 “成,那咱们去试试。”他道。 一群人顿时欢呼起来,叽叽喳喳地帮着吕义出主意,让他寻了些工具,便簇拥着吕义去了大理寺。 为了不堵住大理寺,影响办公,铁柜子并没有放在大理寺门口,而是放在大理寺大门靠左侧的十几丈远的一块空地上。 吕义到时,就看到那里围满了人,外围的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瞧,十分热闹。 有一处大概是开锁的人放弃了,大家都发出惋惜的声音,然后人墙开了个口子,几个人从里面钻了出来。但瞬间人墙就合拢了。大家又伸长了脖子往里瞧,很显然又有另外的人在试着开锁了。 吕义手下足有几十号混混。有些为了糊口,也不得不做些正经营生,这个时辰里还能出来瞎混的,多是家里还能吃上饭。 这时候人群里就有他的手下看到他们来了,赶紧兴奋地朝吕义招手:“老大,这边。这个人开了很久了,应该差不多放弃了。你赶紧过来,没准一会儿就能接上。” 吕义一行人赶紧过去。 站在外围什么都看不见,想挤进去也有些困难。要是平时,几个混混肯定要用身体撞人,给吕义开路,随便再摸几个钱袋子了。可这里是大理寺门口,衙役都盯着呢,他们也不敢生事。 好在偷鸡摸狗的人身手都敏捷,大家东钻西钻,在一片咒骂声中,他们很快就钻到了最里边。 吕义站定,就看到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瘦小的身子,尖嘴猴腮山羊胡子,满身都透着猥琐和“我不是好人”的气息,正蹲在那里,用铁丝往一个铁柜子上像锁眼的地方瞎捣鼓,脸色十分不好看,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好了,半炷香的时辰到了,换人。”一个声音响起。 吕义这才发现一个衙役服饰的人站在旁边,他脚边还放着个香炉。 围观的人就发出很响亮的惋惜声。 有人叫道:“老头儿,行了,没听差役大哥说时辰到了吗?赶紧走,换人来。” 说着,那人就蠢蠢欲动地上前,其他几个赶紧往里挤,很显然都是想开锁的。 衙役见山羊胡老头儿还恋恋不舍地不肯走,把手里的杀威棒伸到他面前拨了拨,嘴里道:“走不走?不走老子把你抓起来送进衙门。” 山羊胡老头儿吓了一跳,这才赶紧起身,让开了地方。不过他却没走,而是回到了人群里,眼睛还是盯着铁柜子。 “别抢别抢。”衙役用杀威棒拦住几个抢着开锁的人,然后指着其中一个道,“你,你来试,其他人都闪开。” 被指到的人一脸欣喜,其他人则沮丧地让到了一旁。 这铁柜子昨日就被摆在这里了。因此来的人都有些准备。 只见那人也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铁丝,对着锁眼捣鼓起来。 吕义就在那里观察他的动作,闲暇之余再打量一下铁柜子。 铁柜子被油漆漆成了绛红色,除了锁眼,整个儿似乎是一体的。而且凭吕义的经验,这铁柜子用的铁应该是精铁,十分沉重牢固。门的那处也没见缝隙,显然合页也极好,工具伸不进去,也没法往合页处撬开。 所以想要把这个柜子打开,唯一能想办法的就只有锁眼处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郭季同 吕义的眉头皱起,认真地看着那人动作。 “老大,你不能站这儿,你得去那边排着。衙役是根据谁排队排得早点名的。”朝他招手的那个混混给吕义出主意道。 吕义看了看那边,只得站了过去。 如此等了足有六、七个人,终于轮到吕义了。 他表情凝重地走到铁柜子旁边,把铁柜子四周都摸索了一阵,发现铁柜子果然像他判断的那样,浑然一体,无从下手,唯一能有希望把柜子打开的,只有锁眼处。 他蹲下去仔细观察了锁眼,发现看不出什么,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工具,在锁眼里探了探。之后又连换了几个工具。 吕义的手下都又期待又紧张地看着他,希望能听到“咔嚓”一声锁开的声音。 吕义二十来岁不成亲,没有家累,对他们这些手下也还算大方。要是得了五百两银子的赏钱,不说别的,请他们大吃几顿是绝对没问题的。 可眼看着半炷香都快燃完了,吕义还是没把那锁打开。 “时辰到。下一个。”衙役喊道。 吕义无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挫败。 见衙役催促喝骂,周贵子连忙上前扶起吕义,挤出了人群。 京城里像吕义这样的人不少。铁柜子放在大理寺门前足有十天,可这么多人试后,都铩羽而归。 这件事本就新鲜,影响还极大,十天后铁柜子收回去的时候,不光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消息还传到了外地,连外地人都知道了。江南就有富商派人来打听如何买到铁柜子。 “张大人,你们那个铁柜子,是大理寺研制出来的?”户部左侍郎郭季同下了朝就去找张常慎打探消息。 张常慎斜睨他一眼“问这儿干嘛?” “嘿嘿,这不是想买个铁柜子吗?我家虽家资不丰,但也有几张田契地契。那铁柜子牢固,把东西放进去放心。”郭季同笑道。 “城南朱雀街保宁轩,那里有保险柜卖,郭大人派人去即可。” 郭季同知道张常慎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不站队、不讲情面,手段又厉害。大家几乎都不愿意招惹他。 所以郭季同过来,也只是想套套话,想知道那铁柜子到底是谁的东西。如果张常慎什么都不说,那也算了。 此时得了个地址,也算是没白搭话。他正要跟张常慎告辞,就听张常慎道“郭大人啊,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可是皇上的生意。你去买柜子就买柜子,可别起什么歪心思。” 他这话的声音不高不低,走在他们身边的一些官员都听到了。 大家都不由在心里叫了一声“卧槽”。实在没想到那竟然是皇上的生意。 不过旋即大家就反应过来了。 张常慎这人可是个死性子,审案子的时候送他多少钱都不肯通融半分。能让他把铁柜子放在大理寺门前闹腾这么久的,也只有皇上才能做到了。 “张大人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能起什么歪心理?不说那是皇上的买卖,便是一般人的,我也不可能有歪心思。”郭季同满脸不高兴地道。 听到他这话,有人嗤笑一声。 郭季同出身寒门。大概是穷怕了,他跟他老娘没少往家里扒拉钱财。哪外店铺的生意做得好,他就软硬皆施地上去凑一份子。 只是京城藏龙卧虎,那些生意兴隆的铺子背后还不定站着什么人。他一次两次地往那些铺子伸手,贪财的名声就这么被传出来了。 好在他也给入股钱,而且要求也不过份,占股不多。别人实在不愿意他也就作罢,并不强求,更不会使龌龊手段逼迫。因此他名声虽然不好,却也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皇帝萧圪为此还敲打过他一次,但他收敛了一阵子,过段时间又故态复萌。 而郭季同这个人,最厉害的就是算账的本事,心算口算都极厉害。有问题的账本让他查,往往一查一个准。 因着这个,萧圪也不好为了这点小事就罢他的官或降他的职,好在也无伤大雅,便也由他去了。 萧令衍散朝后不远不近地跟在张常慎后头。张常慎和郭季同的对话,他自然听到了。 他望着郭季同,面露深思。 走在他身边的萧令谱见状,心里好奇,但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便什么都没说。 一行人出了皇宫,或上马车或乘轿,都打算去衙门。 萧令衍上了马车,就低声吩咐小六子“让人查一查郭季同接下来的行踪。” 萧令谱没有上自己的马车,而是跟了过来。 此时便问道“他有什么不对吗?” 萧令衍摇摇头,没有说话。 直到马车驶出去,跟其他马车拉开了距离,他才道“我是觉得,像郭季同这样的一个人,即便有点本事,也不可能爬上户部左侍郎的位置,还把这个位置坐得这么稳。他背后没准有人。而他这些贪财的行径,有可能是一种掩饰,或是想要达到什么目的,比如借此摸清楚京城世家和那些生意兴隆的铺子有什么关系,从而弄清楚各派的实力。” 萧令谱闻言,悚然一惊。 大家提到郭季同,想到的就是他的贪财和他沦为笑柄的名声,对他极为不屑,于是就轻视了他,根本没往深处想他的行径。 能用这种法子来掩饰自己的目的,这人真是很厉害了。 “你觉得他是谁的人?”萧令谱问道。 萧令衍摇摇头。 其实他心里已有了猜测。 赵如熙曾详细地给他说了那场战争的所有情节。 当时朝庭下令给边疆送粮草,户部却出了差子,迟迟未把粮草准备好。拖了十天后粮草终于凑齐,送往边关,结果在差不多到达边关军营时,被敌军派的探子一把火给烧了。 说到这一段剧情时,赵如熙和萧令衍都一致觉得户部必然有三皇子的人,故意把粮草拖延了十天。没准送去的粮草在出发前就有了问题。或许是为了不暴露问题,或许是就计就计,干脆让人假扮敌军把粮草烧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别急嘛 刚才看到郭季同,萧令衍直觉里觉得这人没准就是三皇子在户部埋下的一颗棋子。而他的一切行径,都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真正目的。 只是这些剧情他不能跟萧令谱说,猜测没有了缘由,他也不好跟萧令谱提起。 他转移话题道“哥,那铁柜子既然是父皇的买卖,咱们要不要去买两个支持一下?” 为了保险起见,赵如熙的存在,萧令衍没跟萧令谱提起半分。 一来是他不想把赵如熙卷入夺嫡斗争来,她做的事,萧令谱不知道最好,以后萧令谱真做了皇帝,论功行赏的时候他再跟萧令谱提也不迟。二来他也没办法跟萧令谱解释他跟赵如熙之间的关系。 “自然要支持。差人去买吧,咱俩一人买一个。”萧令谱道。 柜子买多了,反而让父皇怀疑他们有钱。所以多买是不可能的,只能每人一个。他们要在衙门里当差,自己当然不能去,否则又有小辫子给人抓,只能派人去。 北宁的绿蕉院里,周春正在问赵如熙“姑娘,保宁轩的买卖咱们真不用管么?” 赵如熙摆摆手“不用。” 当吴宗说皇上也入股的时候,赵如熙就决定不在这桩生意上出头了。 人都说“天塌下来由高个儿的顶着”,皇上的形象如此伟岸高大,在他面前,赵如熙觉得自己渺小得像颗尘埃。那这个挡箭牌由皇上来做,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她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是乖乖做个隐形人最好。 所以当即她当即就把史超叫回来,好好叮嘱了一番,把他和几个伙计、账房都打包送进了城南的那个铺子,又去跟宋卓老先生说了其中缘由。 她也没说多,只说这东西利润太大。现在皇上也入了股,不管谁来问起,让他们都说是皇上的生意,别的什么也别提。 一听说可以用皇上来做挡箭牌,宋卓和史超哪有不愿意的?这样一来,任何人,包括太子、皇子、王爷等人都不敢往里伸手了,不知道少了多少麻烦。他们管理这个店铺也轻松许多,自然没口子地答应下来。 赵如熙觉得,就是可惜了城南的那个铺子。 皇上送给她的这个店铺可是座二层小楼,又是在京城最繁华、档次最高的地段,属于挥舞着银票想买都买不着的好铺面。 她原打算在那里开银楼的。 在她的计划里,保险柜用个小铺子就够了。毕竟这铺子没多少货可摆。反正她现在做的第一批保险柜就是一种款式,就外面漆的油漆颜色不同而已。到时候店铺里只需把四个不同颜色的柜子摆上就可以了。 现在用两层小楼来做店铺,简直是暴殄天物。 只是这个小楼原就是皇上的。皇上虽赐给了她,别人也知道皇上赐了她一个铺面。但具体赐了哪个铺子,除了康时霖和吴宗,谁也不知道。 现在既要让皇上做挡箭牌,那用这个铺子做来开保险柜铺面再好不过了。 当然,破绽还是有的,而且还很多。有心人想要查,她要掉马也是分分钟的事。 她就赌一点,大家一听到这是皇上的买卖,知道不能往里伸手,就歇了要去调查的心思。而且他们也不敢查明摆着是皇上的生意。否则传到皇上耳里,那就是对皇上有异心,想要调查皇上。皇上的小本本上非得给他记一笔不可。 而事情也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大家买保险柜,就只派人去买,并不敢多问一句话,就生怕皇上误会了去。 所以史超和宋卓的活计轻松的不行。 保险柜的宣传做得如此好,原先存的那几十个自然不够卖,不消两天功夫,就销售一空,那个本来就显得空空荡荡的店铺,现在干脆就啥都没有了。 史超急得不行,让伙计暗中送了两次信给赵如熙,催着把货给摆上。 赵如熙却是不慌不忙。 慌也没法子。 锁头倒是挺多,就是这铁柜子做起来有点慢,主要是她的人手不足,只让李铁匠和他的三个儿子做,其他铁匠都做别的零件,所以产能跟不上。 “姑娘,要不让其他铁匠都停下手头的活儿,一起来做铁柜子吧。”周春出主意道。 赵如熙摆摆手“不用。” 除了两个锁匠和葛五,其他人的家眷因为还需要做别的营生,都没有搬进这些宅子里,而是呆在自己家里。赵如熙又每旬给他们一天的假期,匠人们自然要回家去探亲。 虽说匠人们进作坊时,赵如熙都让他们签了个保密协议,表明一旦泄露作坊的秘密,就要赔付五千两银子。 但现在铁柜子在外面的名声实在太响了,到时候哪个铁匠忍不住吹牛,说铁柜子是他们做的,那她的马甲分分钟就掉了。 只李铁匠四人就好把控多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 “那咱们这有生意不做,实在是太可惜了。”周春道。 “等一等,看看情况再说。” 周春正想问看什么情况,就见昭明领着吴宗进来了。 “师兄。”赵如熙站起来,望着吴宗的眼神亮晶晶的,表情十分期待。 吴宗指指她,鼻子里“哼”了一声“什么情况都给你料准了。” 他道“皇上让人给你找了二十个铁匠,问你还缺不缺,缺的话他让人再找。” “够了够了。”赵如熙道,“场地有了吗?” “没有。”吴宗面无表情,“你在城北租个院子不就完了?莫不是院子还想让皇上出?” “嗯嗯,我这就叫人去租。”赵如熙笑嘻嘻的,显得十分好说话。 旁边的周春听得目瞪口呆。 这铁匠还需皇上给找?自家姑娘简直是……他真不知要说什么好。 “行了,我直接帮你把院子租好了。”吴宗对自家小师妹也是服气的不行。 生意这么好做,可就是货源跟不上,他们这些入股的都未免着急。可小师妹却稳如泰山,说锁好办,就是打造铁柜子的速度跟不上,让他们别急,这生意慢慢做就是。 第三百六十五章 分红了 可能不急吗? 没有皇上这个招牌就算了。可有了这个招牌,那些高官勋贵买铁柜子就不是出于实际用途,而是打着照顾皇上生意、卖皇上一个人情去的,结果却买不到货。 要是大家都买不到倒也罢了。可有些手快的人买到了,他们却没买到,心里未免打鼓,唯恐自己表现不积极,被皇上知晓,拿小本本给记下来,只待有机会秋后算账。 于是大家都跑到皇上面前抱怨买不到保险柜,顺便表明态度——不是臣妾不去做,而是臣妾做不到啊。 萧圪虽身为皇帝,却被御史管头管脚,手里的私房银子并不多,时不时还要拿出去打赏,日子过得也是蛮艰难的。 偏作为皇帝要讲究平衡,尤其是已立太子的情况下,他不能在明面上偏向除了太子之外的任何一个皇子或某方势力。所以不好参与什么生意。 但这一回不一样。 康时霖不属于任何一方,他的小徒弟自然跟他一样。另外入股的张常慎、吴怀寺、龚城、吴宗这些人都跟康时霖一样是保皇党,真正是属于他这一派的。他入个股赚点小钱,无论是太子、皇子都不能说他偏心;再加上做的是奢侈品生意,赚的都是豪门大户的银子,御史也不能说他与民争利。 这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买卖。 可这会儿见大家来跟他抱怨,说有钱都买不着铁柜子,他这个着急啊。 那个赵家小师妹果然年纪太小做事不靠谱,怎么能有钱不赚呢?大家这一波抢购铁柜子,可是冲着他的面子来的。等这事缓下来,没准大家就不买了。 他当即派太监去问张常慎,得知是因为缺信得过的人手导致的产能过低,他立刻调了修皇陵的铁匠来给赵如熙用。 反正他现在吃麻麻香,身体硬朗得很,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皇陵慢些修也不打紧。还是先抢钱……哦不,先赚钱要紧些。 赵如熙早就叫木匠打造了许多模具,只等皇上下令,她好奉旨做铁柜子。 于是那二十几个铁匠到了之后,她立刻井井有条地安排起来,将李铁匠和李大、李二、李三分开,让他们各自带着一队新来的铁匠,以流水线作业的模式,每队干着不同的活计。不过几日工夫便做出了一些铁柜子来。 等那些新来的铁匠熟练起来,铁匠作坊的生产速度就更快了,一天起码有十几个铁柜子往铺子里送。 抽斗锁原先就有些存货,大的零件赵如熙又分派给了城北作坊的几个铜匠,胡锁匠和江锁匠只做关键部位的小零件,他们一人又有两三个手下,因此抽斗锁的速度完全跟得上。 虽说还可以再找些铁匠来,提高产能,但赵如熙觉得保持这个速度就可以了。 虽说要趁热赚钱,但饥饿营销是必须的。反正京城的这些人不敢不买保险柜,等得再久他们也得买;可用饥饿营销的方式出售,这影响力就大多了。 她不光要把京城人的钱一网打尽,她还要赚外地富户们的钱。 京城的保险柜,如今虽说还供不应求,每日还有许多下人在铺子门前排队购买,但至少货源是源源不断的。大人、老爷们又无需亲自去靠队,大家也就不焦躁了。 有萧圪做背书,京城里没有哪一个是敢赊欠的,都是银票交易,且大家的银票还半点不敢作假。 保险柜每个售价八百两银子,一天卖十七八个,钱都是有数的。钱收到后直接送到吴宗手上,吴宗再悄悄派人送给赵如熙。赵如熙早就运了几个保险柜回绥平伯府,除了没有多少私房钱的赵靖泰,老夫人、赵元勋和朱氏她都各送了一个。 这生意牵扯太大,家中长辈听说后肯定会有操不完的心,生怕她出岔子,生怕她招人恨,担心那些银票不安全,等等;另外她赚的这些钱,大部分都打算送到萧令衍那里改变政局,她自己只留一成的辛苦钱。这些不好跟家里人交待。 因此她根本没跟家人说这生意是她的。 如果说,刚穿越过来时,她对环境还不熟悉,对未来命运的掌控力不够,没安全感,也不清楚老夫人、朱氏等人的秉性,对人有防范。那么现在她是完全放下了心防,把他们当成真正的家人了。 所以在她心里,她的钱就是家人的钱。 她要用钱来生钱,她还要去江南置产,将家里人都迁过去。所以这些钱她暂时不会交给家里人。 如果这辈子她会成亲,等她离开家时,她再把一半家产留在家里。 不到十天的功夫,赵如熙装银票的小匣子就快满了。 账目是她亲自记的。每日发出去多少铁柜子,收回多少钱,一清二楚,钱数虽然多,账目却简单的不行。十天能赚多少钱,她早就心里有数。 现在她决定进行第一次分红。 开业的第一天铺子存下的二三十个保险柜就销售一空,后来就断了三四天货,新铁匠来了后,前两天因不熟练产能低,后面每天保持在十七、八个的数量上。这十天里售出的保险柜共有一百五十二个。 刨除成本,每个保险柜净赚六百两,一百五十个就是九万一千多两银子。零头抹去,用来奖赏工匠,赵如熙决定拿九万两银子来分红。 皇上原先占两成股子,但他调了修皇陵的铁匠过来,赵如熙可不能当这事没发生过。要是皇上小心眼儿,这生意可就做不下去了。 这门生意,皇上的活招牌好用,挡箭牌也做得好,还主动找了人手,表现十分良好。赵如熙从这次的合作里尝到了甜头,她还打算等翡翠回来后,也能跟皇上再合伙做生意哩。 所以她将那二十几个铁匠也算皇上入的一股,算他占股三成,能分二万七千两。 他入股的六千两银子,十天不光回本,还翻了两番有余。想来他对这桩生意还算满意吧?也不枉他辛苦当挡箭牌,还把修皇陵的铁匠送过来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好多钱 便是入股银子交得多、占股最少的吴怀寺和龚城,这次都分到了四千五百两,收回了本金。 赵如熙把萧圪、张常慎和吴宗该得的银票数在信封里装好,里面写上“十天分红”的字样,便让人送去给了吴宗。 康时霖和吴怀寺、龚城那里,是她派人直接送去的。 大家打开信封的时候,看到里面的银票和那张小纸条时,都大吃了一惊。 铁柜子的利润,赵如熙早就跟他们说了。保宁轩生意的火爆他们也是知道的。他们知道这生意赚钱,可没想到能这么赚钱,简直是暴利。 十天就回本,还有得赚,赚的还不少,天底下的生意真这么好做吗? 龚城是三个师兄弟里最老实的一个。他拿着这些钱,总感觉不安。要是这门生意只赚这一笔还好。可现在保宁轩门口还排着长队,可见这样暴利赚钱的时间起码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他去找了吴宗,对他道:“无功不受禄。我什么都没帮小师妹做过,反而在画画一道上得了小师妹的恩惠。现如今又在这桩买卖上占小师妹这么多便宜,我心里不安。这些银子,你替我退回去。往后分红也别给我送了,就当我退了股。” 说着,他把一千五百两银子的银票放到吴宗面前。 “师兄,我就问你一件事。”吴宗道,“小师妹遇到难事,你会不会伸手帮她?” “那是自然。”龚城想都不想就道,“不说她是咱们的小师妹,咱们理应帮她。只说她教我画画,算我半个恩师,她遇到难事,我也定当竭力相帮,绝对不会做个白眼狼。” 他把银票往吴宗那边推了推:“所以,小师妹完全没必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做交换。她此举,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如果你在微寒之时,得人关怀,受人帮助;等你有了钱,会不会回报于他?”吴宗只好换种方式问道。 “自然。”龚城道。 “小师妹就是这种心理。她当初新被绥平伯府认回,受那魏氏欺负。后来好不容易认回爹娘,却沦为京中众人谈资,经济窘迫,还要被书院逐出校门。师父认她为弟子,解了她当时窘境。咱们三个师兄虽未帮她什么忙,但咱们的存在本身就给了她底气,让她能放开手脚做事,无人敢轻易欺负她。” “她内心感激,所以想回报一二。这样的心理,就跟我刚才问话、你的答案一样。她一片诚心,师兄你却拒绝,还把本金收回,退了利润,像是急于撇清关系一般。你这样做,岂不叫小师妹伤心?” 他把银票又推了回去:“师兄不如把这钱暂且收下。小师妹有困难时,你多帮帮她;逢年过节送她些贵重礼物。人跟人之间有来有往才能处的长久,感情也越处越深。” 龚城一想觉得也在理,遂点头道:“师弟说的有理,是我魔障了。” 他把银票收起,又闲聊了几句,告辞离开。 吴怀寺收到银票后,第二天早朝下朝后特意找了吴宗,对他道:“你替我给小师妹转告一句话,她这份情,我领了。往后她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便是。” 吴宗大喜,拱手道:“吴宗在此替小师妹多谢大师兄。” 他觉得,小师妹能得大师兄这一句话,付出再多也值了。京城里有多少人挥舞着银票也进不去大师兄的门呢。 吴怀寺一笑,拍了拍吴宗的肩膀:“三师弟,咱们做师兄弟已有二十年了吧?可我看你对小师妹的感情倒比对我们还深。你这样,师兄很伤心啊。” 吴宗很想学小师妹的样子,朝天上翻个大白眼。顾及到这里是皇宫前,不能失仪,他还是忍住了。 他道:“这是为什么,大师兄就不好好反省反省吗?小师妹她关心我这个师兄,有了好事不忘拉我一起。你呢?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个大师兄做得太失败啊。” “你小子真是皮痒痒了,敢编排起你大师兄了。看来久了不操练你,你都忘了你大师兄的厉害。”吴怀寺盯着他威胁道。 吴宗想起他十几岁刚拜师时,被大师兄支配的恐惧,不由笑了起来:“我现在可不怕你了,大师兄。” 师兄弟两人玩笑了几句,眼见得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各自上马车,回了衙门。 大殿里,张常慎下了朝并没有走,只说有事要禀,跟着萧圪回了他平日办公的宫殿。 “爱卿,莫不是又有大案发生?”萧圪提着心问道。 张常慎除了大案、要案,很少主动来他这里禀事的。 张常慎从怀里摸出个荷包,递给旁边的太监:“这是十天的分红,赵姑娘托臣带给您。” “咦,就分钱了?哈哈,好,好。”萧圪放下一颗心,笑了起来。 等太监检查过荷包里除了银票和一张纸条,再无其他;银票和纸条上也没有涂毒药。萧圪这才接过这些东西看了看。 看到纸条上的字,饶是做皇帝的他,眉毛都抖了抖,问道:“这么多?”旋即他又一挑眉,“怎么算我三成股?” “知微居士说,你那些铁匠也算一股。大家不能白占您便宜。”张常慎道。 老实说,拿到银票时,他也被这生意的暴利吓了一跳。 萧圪满意地点点头:“那女娃子不错。” 说着,他长叹了一口气:“所以咱们为什么要重农抑商?就是因为做买卖太过暴利,担心人人都去从商,良田无人耕种。粮食,国之本也。没了粮食,有银子又有何用处?” 张常慎赞同地点点头。 “行了,你跟她说,朕收到银子了。往后再有什么好事,可不能只顾着师父和三个师兄,却忘了朕这个送了她二层铺子的未排序的师兄。” 张常慎嘴角抽了抽,还是行礼应道:“是。” 赵如熙那里,得知皇上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她就放心了。 做铁柜子的二进院子就在铺子附近,她调了个管事过去管理;铺子那头有两个掌柜支应,一切运转良好。 要操心的事不多,她便没再多花心思在这件事上,只每日抽一点时间听周春禀报情况。 年关将近,算算日子,去南边运翡翠的马胜等人也该回来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回来了 马胜等人是在京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回来的。 他们乘船到了离京城有几十里远的河运码头,派了人向赵如熙禀报。 赵如熙早已让周春跟车行联系好了,得了信后立刻让周春带着二十几辆货运骡车去了码头,把船上的石头运至京城。 本来做车行的,客人要运什么东西都是客人的**,车行的人是不允许打听的。 可这一回,看到众人从船上搬到骡车上的全都是石头,车行的人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周管家,你们运这石头回京城做什么?” 为防有人打听,赵如熙早编了一通瞎话,跟周春、马胜说了。当然,时间地点不同,这套瞎话也要灵活运用,内容要做相应调整。 周春叹了口气,从容答道“我家老太爷去寺庙里烧香,听寺里的得道高僧说,他明年会有一劫,需得用大悲观音菩萨诞生地邱城那处的石头建屋子居住,方可平安度过。因此他便嘱家中下人到邱城采买石头,运到京城来。” 反正赵家老太爷早死十几年了,也不怕挨咒。 车行的人将信将疑。 不过富贵人家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整日东想西想。尤其是那些老头儿老太太,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有。反正他们有钱有势,随便瞎折腾。 他也就没有再问。等别人好奇地向他打听时,他便把周春的那套说辞说了,大家还唏嘘了好一阵,感慨有钱就是任性。 这些石头足足运了五船,船还挺大,这些石头又沉,二十几辆骡车根本运不完。周春在当地又雇了十几辆骡车,这才将石头全部运了回去。 赵如熙开始筹备作坊的时候,没想到能跟皇上一起做生意,有一个这样好的一个挡箭牌。现在情况有变,她的计划也跟着变了。 玉作坊,她打算用跟保险柜一样的操作模式,她隐在身后不出面,直接把光辉伟岸的皇上摆在前面吸引火力。 于是她又在北宁买了一个二进的宅子,专门用来做翡翠加工作坊。为了方便管理,合理利用护院,她把宅子买在了有地道的那处宅子的隔壁。 周春想不明白了。 他问道“姑娘,咱们隔壁宅子不是空着吗?怎么还买宅子?”为了拿下这处宅子,姑娘还给了个高价。 “隔壁宅子我有别的用处。”赵如熙道。 萧令衍的人经常从地道过来,把作坊里加工的钟的零件搬走。虽说那些灰衣人行踪极为隐蔽,赵如熙派来守宅子的护院就从来没发现过他们。但护院守职是有规矩的,行动上相对固定,要避开他们较容易。 一旦她安排人在里面做事,这些人随意性大,四处乱走,互相碰上的概率就大多了,萧令衍的人做事会很不方便,发现了更是不得了,秘密完全曝光。 到时候,她是杀人灭口呢,还是杀人灭口呢? 所以她宁愿多买一处宅子,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好在她现在有钱,北宁的宅子又不贵,再买一个也不算什么。 大晋这些年国泰民安,京城周边的房价这些年一直是稳中有升,买了这宅子怎么的也亏不着,以后不用了还可以再卖出去嘛,就当存钱了。 卸了石头,打发了车行的人,赵如熙给去南方的人每人赏了十两银子,道“你们回去好好歇息,过年前都不用做事了。等过了年,我再安排你们活计。” 在去之前赵如熙就说过,他们路上辛苦,又承担了风险,因此给他们的月例银子是每月十两。他们来回花了两个多月,马胜一共给他们发了二十五两的月例银子。现在又额外得了十两赏钱,大家都喜笑颜开,纷纷给赵如熙行礼道谢。 尤其是庄子上抽调过来的那些汉子,拿着银子,眼睛都是红红的。 他们以前在庄子上一年到头的辛劳,年终能余百来文钱就已是日子过得好的了。现在不过是出去一趟,去的时候坐车,回的时候乘船,又不用他们走路,二个多月就拿到了他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银钱,他们觉得自己跟做梦一般。 钱多多的的儿子钱有余要比别人胆子大些。 临走前,他忍不住问道“姑娘,以后您还运石头么?要是运的话,能不能还用咱们?” 庄子上的汉子们闻言,一个个期盼地望着赵如熙。 赵如熙笑道“自然要运,到时候还用你们。不过什么时候再去得看情况,没准要隔一年后才去了。” 一年后又有机会能赚这么多银子,汉子们高兴地合不拢嘴,千恩万谢地给赵如熙又施了一次礼,这才告辞离开,回庄子上去。 “唉,离开家两个多月,我感觉像是离开了一辈子那么久。” “可不是?我以前从未离开过庄子。乍一出来,开始还很不习惯。可现在想想,这辈子能有机会走南闯北,见那么多世面,还得了这么多的银钱,真是太值了。” “哈哈,拴子你当初还因为想家哭鼻子呢。”另一个人笑道。 “哼,你敢说你没哭?” “……” 看着前面的年轻人打打闹闹,走在后面的三十多岁的汉子感慨道“姑娘真是仁义啊。放着以前,就算要差咱们出远门,统共能给一二两银子就不错了,哪舍得给这么多?” “可不是。路上大柱病成那样,要是别的主子,没准就放弃了。可马管家却舍得花大钱给大柱看病,硬生生把大柱的命从鬼门关给抢回来。” “马管家可说了,在出发前,姑娘特意叮嘱过他,要保证咱们的身体健康和人生安全,宁愿走慢些,绕远一点路,也别赶时间,别冒险。要不是有姑娘交待,马管家哪里敢花十几两银子给大柱看病?路上安排得也极宽松。有时候还只是下晌,因不知道前面有没有地方可以住宿,马管家愣是早早就让咱们停下来歇息。否则,这一来一回,哪里用得着这么久的时间?” “可不是。因为这个,姑娘就多花了不知多少钱。” 第三百六十八章 庄子新面貌 “咱们也不知修了什么福,能遇上这么好的主人。希望姑娘一生顺顺遂遂、长命百寿。咱们一直做她的庄奴,别再被转卖了。” 大家都心有戚戚焉,点头赞同。 县城离庄子还挺远,汉子们却是舍不得花钱坐马车的。大家安步当车,一路走回去。 好在天色还不晚,等他们走到庄子时,也才是晚饭时分。 “爹,你们回来了?” 守庄门的小子是钱有剩的大儿子,今年十六岁。他看到自家父亲,惊喜地大叫一声,撒丫子往里跑,一面跑一面喊“回来了,他们回来了。我爹他们回来了。” “这臭小子。”钱有剩笑骂一句,把庄门关好,跟着大家一起往里走。 绕过主宅,又往里走了一段,下了坡,就能看到他们的庄子了。 可这一眼,大家就愣在了那里。 原来庄子上是一条泥泞的路,即便是晴天,大路上仍是下雨时形成的泥泞样子。路的两旁是一座座参差不齐的低矮的竹篱屋子,外面盖着的茅草因风吹雨打,早已发霉变黑。再加上养鸡鸭猪羊,整个村子常年弥漫着一股不好闻的味道。 可现在他们看到了什么? 原先泥泞的大路此时已变成了青石板路,路很宽,可以容纳三四辆马车行驶。 在路的两旁,整整齐齐地建着一排排地宅子,宅子就跟用尺子量过一般,大小、形状、朝向都一致。它们全都坐北朝南,前面带着院子,歇山式瓦顶,泥砖墙。 这些宅子东西各一排,分布在大路的两边。每排都有三个宅子。后面一排跟前面一排相隔着一条小路的距离,十分的整齐美观。 “这、这……”拴子跟大柱道,“你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大柱也犹疑在梦中,听拴子这么一说,毫不客气地用力掐了拴子一下。 “咝……”拴子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可他非但不生气,反而咧开嘴笑了起来,“哈哈,痛的,不是梦,真不是梦。” 此时正是家家户户做晚饭的时候,大家都在家里。经过钱有剩的儿子一路喊过来,听到的人都纷纷从宅子里出来。 于是就看到一群汉子在村口傻愣愣地站着。 钱多多见状,心里的得意立刻压过对两个儿子的关心和担忧,朝汉子们笑了起来“怎么了?是不是认不得家了?” 钱有余上前几步“爹,这、这……”他指了指宅子,“怎么才两个月,宅子都建好了?而且当时不是说……” 他没说下去。但庄子上所有人都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当初赵如熙说可以赊欠木头给他们建房子时,村里形成了两派。 一派欣喜不已,立刻开始做泥砖、打石头;另一派人却担心还不起债,到时候要被卖出去,因此宁愿住在低矮的屋子里,也不愿意赊欠。 就比如李婆家,她家没壮劳力,能干活的只有她儿媳妇和十二岁的孙子,养活自己都困难,没有还债能力,因此并不打算建新屋。 那时候钱多多把事情跟周管家说了,周管家问了姑娘,姑娘说愿意赊欠的就赊欠,不愿意的不用勉强。只是建宅子的要按她的规划来做。 于是庄子上有一半人打算建房子,其他人都不想改变现状。 可现在旧屋子全都没有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泥瓦房。 “哈哈,看到没?这是咱们家宅子。”钱多多指着最前面一排的宅子笑道,“咱们是最先建的。后面几排的等咱们建完就跟上。结果那些犹豫的看到建的宅子好,立刻改变了主意。” “等大部分人都住进了新宅子,最不愿意的那些也动摇了。周管家又跟大家说姑娘会让大家多多赚钱,不催还债,于是全庄子的人都建了新宅子。” “真是太好了。”钱有剩望着宅子,感慨道,“姑娘真是个大好人啊。” “对了。”钱多多作为庄头,最关心的就是这些人的安危。 他问道“你们全都平安回来了吗?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都平安回来了。路上虽有波折,但没有大碍。”钱有余道。 父子俩说话的功夫,其他人都跟自己的亲人见了面,大家都在解释宅子的事。 钱多多听得大家都平安,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 此时见老婆子和儿媳妇们都出来了,赶紧招呼两个儿子道“走,赶紧进屋。我叫你们娘多做几个菜,咱们庆贺庆贺。” 钱有余和钱有剩进了自家新宅,就见前面的院子被夯得结结实实、平平整整的。从院子看,宅子更加高大,两开的门也显得十分气派。 从门进去,中间是厅堂,两边各有两间厢房,都十分宽敞明亮、干燥舒服。 钱多多指着另两座宅子道“那两座是你们的,一人一座。” 钱有余和钱有剩惊呼“我们也有?” 因为原来的竹篱屋子太矮太小,他们又成亲了,所以就各自在外面建了一间竹篱屋子,算是跟父母分开了。 现在这样的大宅子,房间多,他们还以为会跟父母共用这一座宅子。实在没想到他们单独还能拥有一座。 “你们走的时候不是跟我说,姑娘许诺给你们每月十两银子的月例吗?建这宅子抛费不大,地基用的石头是你们先前在山上打的,泥砖也是自己做的。唯一花钱的就是房子要用的木头和建房时给人管的饭了。” “我想着,姑娘仁义,她既许诺了这么多银子,必然会给你们。咱们有那么多银子,多建两座宅子再好不过。以后你们孩子多了,也能住得下。” 兄弟俩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放下行李就跑出去看自己的宅子。 好一会儿他们才回来,问道“爹,您怎么会建这样的宅子的?”跟他们常见的宅子完全不一样。 “我当时打算一共建七间房,正房三间,东西厢各两间。你们兄弟两家跟我们一起共用一个院子。结果姑娘知道后,就跟我讲了这种宅子的做法。这种宅子相比起我原先打算建的,用料少,房间多,屋子高大,冬暖夏凉,最划算不过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设了学堂 这种宅子的式样在古代十分常见,不过古代都是用木头建造的。在现代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南方很多农村都建这样的房子,只是当时国家已不许乱砍乱伐,于是大家就用泥砖替代了木头。 泥砖就是用挖鱼塘多出来的泥土加干稻草放在模子里压实晒干做成的,只需费些力气,并不需要成本。 赵如熙前世在南方农村见过,把这屋子的式样跟钱多多说了一下,征得他们的同意,便请了北宁县建宅子的人来,与他们沟通。县里建宅子的人看了这式样大喜,不光承诺教庄仆们建房不收费,还付了一定的银钱给赵如熙,算是把这种房屋的式样给买了下来。 于是这样的屋子就出现在了庄子上。 庄里原先不打算建房的人之所以改变主意,除了看别人住新房子眼热外,更多的还是因为这种宅子建起来费用极少,却高大舒适,牢固耐用,住个百来年都没问题。现在不建,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了。 “爹,您回来了?”钱不少(上一章打错了名字,修正)八岁的小儿子忽然跟个小炮弹地冲进来,直接扎进了钱不少的怀里。 钱不少跟儿子亲近了一会儿,看到他身上的书袋,讶然问道“你这是去哪儿了?” “我去上学。”钱宝来自豪地挺起了小胸脯,“爹,我认字可快了。” 钱多多在一旁道“在开建宅子之前,村里就建了学堂,就在大榕树那边。姑娘说那地儿平坦,弄一块空地,好方便孩子们活动。现如今庄子里不光男娃,女娃也能去上学哩。只要愿意送,不管多大岁数都能去,不小于六岁就成。” “谁做先生?”钱不缺问道。 “曹树那小子。” 曹树就是当初赵如熙挑人时犹豫着不想报名,后来愣是被他媳妇儿催着上前的那一位。 他父亲早丧,母家也在他成亲不久后就去世了。家里只有他小夫妻俩。 那天他之所以犹豫着不想报名,就是因为担心身怀六甲的妻子独自在家,怕出了什么事没人知晓。后来妻子为此生气,邻居婶子也表示晚上会去陪着他媳妇儿,他才报了名。结果在筛选时被赵如熙留下了。 赵如熙早就有在庄子上设学堂的打算。 庄仆因为生活困苦,看不见前路,平时又生活在几乎封闭的庄子里,少跟外人接触,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只要对他们好些,他们就会感恩戴德,比外面买回来的奴仆更忠心,也更踏实肯干。 庄仆人口众多,生生不息。只要她在庄子上开设学堂,庄子就能给她源源不断地输送后备人才。 因此她在军训时就留意着,想在庄子这批人里挑选一位合适的学堂先生。 曹树不是庄子那批人里最聪明、认字最快的一个。但他脾气好,心肠软,有耐心,且很喜欢孩子。这样的人就很适合做老师。 因此在军训结束后,征得他的同意,又给他时间妥善地安排好已生下孩子的妻子后,赵如熙就把他送到了城里私塾里继续念书,直到庄子上学堂建好,这才让他回来,做了庄子学堂的先生。 因为她四处缺少人手,现在学堂里就暂时安排了曹树一个先生。等以后她后续人才培养出来,再增加一位。 一听是曹树做了先生,钱不缺就笑了起来“那小子倒挺合适。” 赵如熙为了避免麻烦,差人做事前,都会让他们签一个保密协议,在协议里设一个比较高的违约金,以此来约束他们,不让他们四处乱说话。 作坊里的工匠如此,这批去采买翡翠原石的人亦是如此。 钱多多也知道两个儿子在那么个契书上按了手印,因此他对儿子出去这两个月的经历只粗略问了问就罢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过晚饭,钱不缺和钱不少两兄弟便各自带着妻儿回了自己的宅子。 赵如熙这里,马胜则把路上的情形细细跟赵如熙说了。 末了他道“我们人多,全都是精壮汉子,沿路都没人敢惹我们,所以几乎没遇上什么麻烦。去的时候除了途中有人生病,还走错了一次路,错过村落露宿过两次荒野,回来时船上遇着一次风浪,几乎都没遇到什么困难和危险。” 赵如熙道“这次出行能这么顺利,也多亏马叔调度得当。马叔你真是辛苦了。” 她朝青枫抬了抬手,青枫把一个荷包递给了马胜。 现代人尊重生命,她做不到像古代的那些主子一样,不把奴仆的命当命。所以马胜他们这一行人出去这段时间,她的心就一直提着。 现在看到派出去的人全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还运回来了这么多原石,她对他们这一趟满意的不行。 “这五十两银子是单独赏你的。这段时间你好好歇息,调养调养身体。罗妈妈和午时他们在外面等着你呢,你赶紧跟他们一起回去吧。” “他们是姑娘的护院,怎能擅离职守?小人不急,等姑娘回府的时候再一起回吧。”马胜道。 “也好。” 赵如熙起身,去了隔壁培训院。 罗氏是赵如熙的贴身护院,自然跟着去了。马午时则留在了绿蕉院里跟父亲聊天。 他们一家都是知道保险柜的存在的,这里又是自家院子,说话倒也不用避讳。 不过马午时还是压低了声音,小声地兴奋道“爹,您不知道,咱们那个保险柜卖得可火了。都卖了快一个月了,还每日有人在店门口排队买呢。那些外地的商人,都是十个十个地往外运。” “是不是皇上也入了股?”马胜也低声问道。 马午时诧异地望着他爹“爹,您怎么知道?” “保险柜的名声太响,我在外地都听说了。大家都说这是皇上的买卖,又说放在大理寺门前让所有人都来开锁,愣是一个都打不开。京中王孙贵族都争相购买。” “那是。”马午时脸上那得意的表情,就仿佛这保险柜是他做出来的一般,“您是没瞧见那情景,多少人都去瞧热闹呢,保险柜的名声一下子打出去了。姑娘实在太聪明了。” 第三百七十章 得了个西洋玩意儿 此时,皇宫里,萧令衍正站在殿前,低着头听傅云朗说话。 “……小子因婚事不谐,去了趟南边散心,没想到碰上了有人贩回来的计时的西洋物件。小子特地带一座来卖予皇上。” 萧圪听到“计时的西洋物件”,本来还挺感兴趣也挺高兴,也觉得傅家二小子有眼力介儿,知道掂记着他这个皇上。 可听到“卖”字,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没收住,直接沉了下来。 萧令衍见状忙上前一步,道:“父皇,傅云朗本想献一座给父皇的,可想到这玩意儿它叫‘钟’,就不好献了。一座钟他打算只收父皇一两银子,算是给父皇您一个大大的优惠价。” 钟?送一座给他的话,那岂不是送钟?确实不吉利。 而且才收一两银子,那就是意思意思,明摆着还是送……啊呸,大大优惠给他的。 “也别一两了,这跟白送没区别。还是二十两吧。你爹我穷,但二十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萧圪不忘在儿子面前哭穷。 “多谢皇上。”傅云朗机灵地磕头谢恩。 萧圪一摆手:“平身。” 待傅云朗起身,他感兴趣地问道:“那个‘钟’在哪儿?” “就在外面。”萧令衍道,“御卫们刚刚在检查。” 萧圪转向太监:“让他们拿进来。” 太监出去,不一会儿便进来了,四个御卫抬着一座一人半高的钟,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嗬,这么大?”萧圪吃了一惊。 这钟不光有一人半高,还足有一人宽,看御卫的样子,似乎还挺沉。 想起当初赵如熙振振有词的理由,萧令衍的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 把钟做这么大,固然是因为现在的工艺不行,零件做不了太精细,所以只能往大了做。偏赵如熙还自有一套自己的理论。 她道:“宅子越大越值钱,猪羊也同样是越大越值钱。咱们这东西不做大一点,怎么好叫高价?外表不做高大一点,怎么显出以后怀表的轻巧精细?第一代钟务必要造大一点,才能显示出它的价值。” 要不是担心进不去门,没准这钟还能更高大呢。 等御卫把钟放下,萧圪围着钟转了一圈,嘴里啧啧道:“果然是西洋东西,样子跟咱们的就是不一样。” “可不是,儿臣最开始看到的时候,也觉得很奇特。” 这钟的外形就是照着他们前世见过的西洋钟的样子建造的。为了逼真,还用英文刻了个“威廉”的品牌名称在上面,细节上做到了极致的欧化。 不说没见过多少西洋景的萧圪,便是真正的洋人来了,也丝毫看不出这东西它不是西洋过来的。 傅云朗虽没怎么见过萧圪,开始的时候有些战战兢兢。但作为一本书的男猪脚,他关键时刻还是挺拿得出手的。 这会儿他早已恢复了平时的镇静。 听了萧圪的话,他上前凑趣道:“皇上,您看,这一直不停地走的针,就是代表了昼夜。短针它……” 他把几根时针的作用和代表意义天花乱坠地吹嘘了一通。 当然,所谓的代表意义也是赵如熙信口胡诌的。几经周折传到了傅云朗这里。 萧圪看了看这几根针,又回头跟屋里的铜滴漏做了对比,最后迟疑道:“现在是五点二十?” “皇上英明。”傅云朗躬身拍马屁。 “那这玩意儿它就一直自动走吗?” “皇上您看,这里有个东西,每日让公公们按逆时针的方向像这样拧几圈,直到拧不动为止,它就会一直走,不停歇。”傅云朗指着后面上发条的地方道。 “好,好。”萧圪坐回座位上,对太监抬了一下手。 太监立刻上前:“平南侯府二公子傅云朗忠心可鉴,卖钟一座予以皇上,赏银一百两,宫缎五匹,绢二匹。” “谢皇上。”傅云朗跪下谢恩。 “行了,你先退下吧。我还有事要跟父皇说。”萧令衍道。 等傅云朗退了出去,萧令衍这才对萧圪道:“父皇,儿臣听说您参与了那个保险柜的买卖。傅云朗这钟运回来成本价是五千两。因为数量不多,除了卖给您这座,只还有三座。他打算弄个拍卖会,邀请有意购买的人争相竞价。父皇您要不要在这买卖里也参上一股?” 萧圪豪不犹豫地摆了摆手:“小五儿你的心意朕领了,但事不能这么干。朕参与保险柜买卖,是因为这买卖跟你表叔爷有关,朕需得卖他老人家一个人情。另外那东西也算是保了咱们大晋安宁,有了它,衙门的捕快都能清闲一些。” “你们这钟不一样。朕要是也往里也参一股,吃相未免太难看,你信不信明儿个就得有御史上折子弹劾朕?” 这回答并不出乎萧令衍的意料。 “是儿臣考虑不周,儿臣鲁莽了。”萧令衍一拱手。 “你也是一片孝心。朕都知道。” 两人假模假样地演了一番父慈子孝,萧令衍这才告辞出来。 傅云朗还等在外面。 见萧令衍出来,他凑上前来问道:“殿下,皇上怎么说?” 萧令衍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傅云朗却是看懂了,顿时满脸沮丧。 萧令衍斥道:“你就三个座钟,进价又那么高,能赚多少钱都不知道。皇上的名头难道就那么不值钱,拿出来只赚那三瓜两枣?我早就说了不成不成,你愣是要我进宫一趟,惹得父皇还挺不高兴。” 他跟赵如熙做这件事,便是连萧令谱和傅云朗都瞒着。 从赵如熙那做仓库的宅子里把零件挑选出来,他便让灰衣人直接运到了南边,又在其他地方找了最好的木匠,按图纸雕刻好座钟的木头外壳,运到了南边,再把这些东西组装起来。 做好东西,他们又买通了一个传道士,承诺卖了东西给他好处,让他按吩咐行事。 前段时间傅云开运粮草去了边关,萧令衍则找了个理由忽悠傅云朗,说只要他能赚大钱,就替他解决婚事上的难题。又让人在他耳边放话说南边有很多西洋的东西,能赚大钱。 于是傅云朗不顾平南侯夫人的阻拦,兴致勃勃地去了南边。 然后在那边他认识了一个朋友,这个朋友跟教堂里的传道士相熟,领他去教堂见识时,正好看到了这样的钟。 于是就有了这笔买卖。 第三百三十八章 将计就计 既然进了货,想必系统是没积分去升级的。那么只剩了一个可能,就是被穿越了。 系统大概是被赵如熙的脑洞惊呆了,沉默了一会儿才幽幽道:“唉,我要是被穿越了就好了。这届宿主这么难带,我很心累啊。” …… 萧令衍下了朝后就一直在工部呆着。在赵如熙回京城的时候,萧令衍才刚回到别院。 “爷。”去北宁送信的灰衣人见了他,连忙闪身出来。 “信送去了吗?有回信吗?”萧令衍问道。 “有回信。”灰衣人掏出一封信来,递给萧令衍。 萧令衍打开信,看到里面的内容,不由一拍扶手:“妙,这办法妙。”说着他把信烧毁,站了起来,去了隔壁听涛阁。 萧令谱也才从衙门里回来,见了弟弟笑道:“你再不来,我就要派人去叫你了。” 自打萧令衍也进了衙门办差之后,兄弟两人就很忙,几乎没有碰面的时候。所以如果不是有特殊的事,一般都会在这里吃过晚饭再回宫里去。在吃饭的时候也能交流一下。 萧令衍摆摆:“吃饭先不急,我有话要对你说。” 自打萧令衍从江南回来成熟不少,萧令谱就不再把他当成小孩子一样看待了。 此时见弟弟一脸严肃,他便知道要说的事情很重要,站起来道:“走吧,咱俩散散步。” 兄弟两人出了院门,往池塘那边去,把随从全留在岸上,两人从九曲十八弯的桥上进了湖心亭。 湖心亭建在池塘中间,四面都是水。为防有人躲在这里偷听,亭子四周都没种什么花木,全都砌成了青石板。坐在亭中,亭内亭外一目了然,是萧令谱特意让人做的议事的场所。 两人在里面说了好一会儿话,萧令谱又叫了手下过去吩咐了几句,道:“把消息传到三皇子身边人耳里就成,别的就不要管了。” “是。” 待手下离去,萧令谱站了起来:“行了,吃饭。以老三的性格,定然会把这些事联系起来。这个罪名,太子是背定了。” 他欣慰地拍拍萧令衍的肩膀:“五弟啊,没想到你这么有计谋。贾颂临的事一出,那几个都在查是谁主导的。潘御史跟咱们虽没有任何瓜葛,但只要有联系,就总能被有心人查到。现在直接把目标转移到了太子身上,咱们就轻松了。” 萧令衍心里苦笑。 这个计谋,可不是他想出来的。 他故作谦虚道:“我也是派人去查了,才知道赵元坤是赵五姑娘的叔叔,这个计谋才有了契机。如果二哥知道赵元坤的消息,也能想出这个办法。” 兄弟俩互相吹捧着回到前院吃饭。 当晚,三皇子萧令恒身边就有人向他禀报:“爷,小人怀疑那件事是太子爷干的。” 自打贾颂临被撤职,萧令恒就令人查这件事,想知道这事是由谁指使的。他总感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可查来查去,似乎都是巧合,事情也很简单。 可越是简单和巧合,萧令恒就越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但他查了半天,完全查不出有人在背后做手脚,就仿佛事情真是这么简单似的。 这会儿听到手下禀报,他精神一振,问道:“何出此言?” “太子爷身边有个叫赵元坤的,是赵五姑娘的亲叔叔。他前段时间跟绥平伯分了家,想方设法进了詹事府。近来他替太子办了几次差,十分得太子爷看重。能力强,得太子看重,本应被提拔,可怪就怪在他仍呆在原地不动,太子并没有提拔他的意思。” 萧令恒皱起了眉头。 本应该提拔,却没有提拔,难道是担心提拔后引起他们这些人的注意,不好动用赵五姑娘这颗棋子? 这么一想,就想得通了。 太子想打禁卫军的主意,觉得贾颂临碍事,或怀疑贾颂临是几位皇子手下的人,所以在得知贾浚泽与葛五的事后,特意通过赵元坤,让赵五姑娘去招揽葛五。 只要查过贾浚泽的为人,就知道以他那臭脾气,绝对忍不下这口气。而只要他去找赵五姑娘的茬儿,护短的康时霖必然要跳出来。皇上对表叔向来尊敬有加,为了让表叔高兴,撤掉一个禁卫军四品将军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于是,太子的目的就达到了。 看,这件事一环扣一环,多么的严丝合缝,完全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看来,这件事定然是太子干的无疑了。 萧令恒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摸着下巴想了想,他吩咐道:“明日早朝,让人弹劾吏部右侍郎。” 这个吏部右侍郎,他早就知道是太子的人,这几年一直派人调查他,掌握了他许多证据。只是以前相安无事,萧令恒也不想无缘无故惹上太子,才没有动这个人。 太子是储君,身后有许多大臣支持;他又最年长,在朝堂上经营多年,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但既然敢下套动他的人,他要不反击,倒让太子和几位皇子觉得他无能。是时候该亮一亮拳头了。 于是第二日一早赵如熙还没起床,早朝上吏部右侍郎就被御史弹劾了。 萧令恒毕竟盯了这人好几年,证据收集得齐全。不动而已,一动,那必然是要这人下台的。 于是朝堂上继贾颂临这个四品将军被撤职后,吏部右侍郎这个三品大员也被拉下了马。 下了朝,太子就在东宫里咆哮:“为什么?为什么忽然被弹劾?他们是疯狗吗?逮着人就咬。” “查,给孤好好地查!” 太子这边一查,萧令谱和萧令衍立刻让人放出风声去,于是赵如熙去书院上完课,再去培训那几个账房的时候,太子那边就得到了消息。 “殿下,据说是因为赵元坤。因为赵元坤是詹事府的官员,这段时间办了两次差,得了您的看重。偏您又没提拔他。而这次跟贾浚泽发生冲突的,就是赵元坤的侄女赵如熙。所以就有人以为贾家的事是您下的套。今天就是来报复咱们的。” 第三百三十九章 打板子 “赵元坤?”太子怔了怔,这才想起这么个人来。 赵元坤因为分家了,心里深恨老夫人和赵元勋,当初进詹事府的时候并未提他是绥平伯府的人。 当然,他自己不提,他的身份大家也是知道的。 但赵元勋无权无势,空剩了个伯爵的头衔,詹事府的人根本没把他当回事,更不用说赵元坤这个庶出弟弟了。 后来赵元坤自己办差能干,崭露头角,才算是入了大家的眼。但大家关注的是他本人的能力,并没有把他当成勋贵子弟。 昨日贾颂临被撤职降爵,虽是赵如熙和贾浚泽的矛盾引起的,朝堂这些权贵的关注点却只放在贾颂临本人、对他背后主子的猜测、以及争取他空出来的位置身上,对两个当引火索的小孩就不太在意。 于是,太子及他的幕僚等人就没把赵如熙和赵元坤联系起来。 这会儿知道因为这叔侄俩的关系,莫名其妙被人栽赃,平白损失了一名三品大员,太子简直快要气炸了。 “打他三十大板,叫他滚。”他道。 要不是有人盯着,怕以此为把柄弹劾他,他都想要了赵元坤的狗命。 “是。”向来帮太子处理事务的太监福公公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屋里,禀报的那人又接着道:“另外,这件事是三皇子出手干的。那个贾颂临,是三皇子的人。” “老三?好啊!”太子咬牙切齿,“咱们走着瞧。” 赵元坤这段时间在太子面前露了脸,原以为会被提拔,谁知道没有任何动静,上司还对他不满,他心里对太子也产生了一些怨恨,只是埋在心底不敢表露半分。 前朝的争斗,不是他这个连太子身边都凑不上去的人能知晓的。太子身边的人来抓他时,他还在屋子里抄录资料呢。 “做什么?你们这是做什么?”见两个护卫走到他身边,二话不说就直接提着他的胳膊就往外拖,动作极为粗暴,赵元坤大感不妙,拼命挣扎,“我是詹事府的官员,是有品阶的朝庭命官,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护卫对他的叫声充耳不闻。 被护卫提到外面,赵元坤就看到太子身边那个叫福公公的太监站在那里,他的上司李博正点头哈腰地跟福公公说着什么,态度十分谄媚。 赵元坤一看心都凉了半截。 前段时间因为他出了风头,本对他没有什么喜恶的李博对他就开始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赵元坤也知道李博为了往上爬,时不时奉承太子身边的福公公,给他送厚礼,期望他能在太子面前给自己美言几句。可以说,他俩是一伙儿的。 难道他这是被李博陷害了? 眼见着护卫把他按在长凳上,旁边还有两个汉子手里拿着板子,一看就是要施以板刑,赵元坤越发慌了神,高声叫道:“福公公,在下是犯了什么错了吗?朝堂行刑也总得让犯人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吧?还请公公告之。” 福公公朝这边看了一眼。 他跟赵元坤倒没什么私怨,赵元坤再能干,也威胁不到他一个内侍的地位。只是他对太子忠心耿耿,太子因赵元坤的关系折损了一员大将,再加上向来孝敬他的李博一直在说赵元坤的坏话,福公公对赵元坤完全没有好感,根本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 再说,朝堂上太子与皇上、皇子们的争斗,岂是他们这些人能放在嘴上说的? 他朝对护卫们做了一个“打”的手势。 护卫会意,立刻提起板子,“叭叭叭”地打了起来。 “福公公,福公公……”赵元坤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就是自己的死期,他已经完全不管不顾了,提着嗓子就高声叫道,“福公公,我是绥平伯赵元勋的亲弟弟;拜了枯木先生为师、创了一门画技,被皇上下旨教大理寺官员画画的赵五姑娘,就是我的亲侄女。还请公公看在我哥哥和侄女面上,饶我一回。” 平时他最恨大房的人。可这会儿大房最拿得出手的父女俩却成了他的依仗。如果真是李博真陷害他,福公公听到枯木先生几个字,应该就能饶过他。 福公公一听到赵元坤不知死活,还把他那惹事的侄女搬出来,停止了跟李博说话,走了过来。 他看着赵元坤,冷笑一声道:“好叫你知道,你有今天,可是托了你那能干的侄女的福,可怨不得太子殿下。殿下可给你们叔侄俩害惨了。也是太子仁慈,否则,能要了你的命。” 他一挥手:“给我打,狠狠打。除了给他留一口气,别的不用顾忌。” 护卫听了,下手越发厉害。 官员们在衙门里做事,身边是可以带一个长随的。有什么跑腿、报信的事儿,都可以差使长随去做。 赵元坤自然也是带了长随的。长随们虽说不能进他们办公的屋子,但为了主子有事时能找到自己,都会呆在倒座的一间屋子里,有时候还能帮着主子互相打听些消息。 赵元坤的长随阿起早在听到主子的叫声时,就从屋子里跑出来了。 他是个机灵的,年纪只比赵元坤小几岁,经的事也多。此时听到福公公的话,知道主子今天要不好了,赶紧跑出去,找了介绍赵元坤到詹事府做官的一个叫赵文的官员,把事情跟他说了。 说着他塞了一个荷包给赵文,跪下磕头道:“求求赵大人救救我家爷。” 这个赵文因为同是姓赵,又同有被嫡母打压的遭遇,再加上赵元坤有意奉承,两人的交情一直不错。后来赵元坤分家,捧着重金让他帮着谋事,他便也一口答应了。 他的官职不低,上头的事情,赵元坤不知道,他却是隐隐听说了的。 听说是福公公带人来打的板子,他就猜到是太子的意思,哪里敢去帮赵元坤说情?况且赵元坤是他介绍进来的,他自己都脱不了干系,唯恐别人想起这茬儿。他要是去帮赵元坤说情,不是找死吗? 第三百四十章 是何缘由? “我不是不帮,我自己都要受你家主子牵累。”赵文赶蚊子似的对阿起挥了挥手,站了起来,匆匆出门。 他得去找一找自己的人脉。要是有人翻旧账,把这事往他身上扯,那他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阿起没法子,只得出了詹事府,找到车夫和另一个小厮,让车夫花钱叫人跑腿去请郎中,再驾车在门口候着,他和小厮掏钱买了附近一家店铺的门板和被褥,这才返回衙门。 里面福公公不想听赵元坤嚎叫,叫人用破布把他的嘴给堵住。其实不用堵,此时三十板子已打得差不多了,赵元坤早已晕迷过去了。 阿起带着门板进门,正好听到福公公在吩咐护卫:“把他扔出去。” 他立刻跟小厮抬着门板上前,把晕迷过去的赵元坤抬起来,让他趴在门板上,盖上被子,抬起来就往外跑。 “嘿,这随从倒是机灵。”福公公看到阿起这一系列的动作,不由笑了起来。 阿起听到这尖锐的笑声,跑得更快了。 待一行人回到赵家三房,整个三房乱成了一团。 赵三夫人苏氏见丈夫被抬回来,成了个活死人,顿时方寸大乱,扑上去就哭哭啼啼起来。 “别碰别碰。”老郎中连忙示意嬷嬷丫鬟把她拦住,“你这一扑,他岂不伤得更重了。” 他让下人把赵元坤抬进屋里,将衣襟用剪刀剪开,清理了伤口,抹了药,再把了脉,这才出来开方子。 “郎中,我家老爷他如何?”三房的管家连忙问道。 郎中叹了口气:“内外伤挺严重。老朽已给他抹了金创药,再开个方子煎了吃。你家老爷身子底子好,好好调养应该不会有事。” 苏氏一听这么严重,眼泪又止不住了,抽抽噎噎地问道:“那他……何时能醒来?” “看情况吧,如果不发热,今晚应该能醒过来。” 管家听着不靠谱,拿了方子付了诊金,就把这郎中打发走了,对苏氏道:“夫人您看,要不要请施郎中来看看?” 施郎中是绥平伯府的府医,现仍住在绥平伯府里。 本来分家了,以赵元坤的性子,恨不得离老夫人和赵元勋远远的,不沾他们一点边。如果他清醒,肯定是不愿意再用绥平伯府的府医的。但施郎中医术不错,请他总比去外面请那些不知底细的郎中强。管家觉得,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至于御医,以赵元坤的品阶,还请不起。 阿起听了这话,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夫人,小人建议还是另请郎中为好。老爷被打,跟大房赵五姑娘有关。请施郎中来,也不知他会不会尽心。要是不尽心,爷就危险了。” 苏氏和管家一听忙问:“怎么回事?” 阿起摇摇头:“小人只是听处罚老爷的福公公提了一嘴,具体如何,小人也不清楚。”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把赵元坤救回来再说。 苏氏在没分家时扮柔弱,在自己家里却是个有主意的。 她当即吩咐道:“阿起先拿方子去抓药煎了给老爷服下。管家你去荣庆堂请郎中,不管多少钱都行,请他们医馆里最好的郎中来。” 荣庆堂是京城有名的医馆。只是以前绥平伯府主子有病,都是施郎中看诊,没请过荣庆堂的郎中,不知他们水平如何,好不好请。现在只能姑且试试。 大家答应一声,分头去行事。 绥国公在世的时候,最宠赵元坤。在他小时候给他延请名师来教他念书,教他练武。后来绥国公去世,赵元坤被老夫人压着不能去谋武将之职,他也没落下练武。 再加上赵元坤现在也不过二十七、八岁,正值壮年,身体极好。因此喂了药,在荣庆堂的郎中来看过没多久,他就醒了过来。 “备……厚礼,让阿起……去赵文府上……打听缘由。”赵元坤气若游丝地吩咐道。 不把事情弄清楚,他死都不安生。而且他也想知道等他把伤养好后,还能不能再回到詹事府去。 “是。”苏氏抹干眼泪,带着嬷嬷去备了一份厚礼,让阿起去了赵文府上。 赵文是个贪财的,赵元坤又素来大方,这是两人交好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白天在衙门里怕人看到,他直接把阿起赶走。这会儿听下人来报,说阿起上门,他就知道应该是来打听缘由的,且带了重礼,他便让人进了门。 “忠勤伯贾颂临被罢官降爵的事你知道吧?那事的起因是赵五姑娘跟贾浚泽争执。因为赵五姑娘和你家主子的关系,有皇子怀疑是太子爷出的手,直接把太子爷手下的一个三品大员给拉下马了。太子爷气极,所以才打了你家爷板子,并说让你家爷滚蛋。这詹事府的差事,以后是不能做了。” 赵文说着叹了一口气:“为着这事,我也被连累了。有人甚至怀疑我是奸细,特意把你家爷安排进詹事府陷害太子爷的。我这职位,保不保得住都还不一定。” 阿起听得心惊,他实没想到主子小小的一个官儿,整日在詹事府忙碌,还能直接搅进朝堂上皇子们的争斗里去,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现如今看来,老爷能保得一条命,已经是太子仁慈。 “多谢赵大人告之。等我家爷病好,定然会亲自来谢大人。” “不必。”赵文一摆手,“我这里他就甭掂记了,好好在家养病吧。你以后也别来我家了。我本想帮你们一把,结果差点把自己的性命都帮丢了。咱还是各过各的吧。” 他今天也是险之又险。 人在官场,不是你上就是我下,哪有不遭人嫉恨的?即便为人和善,谁也不得罪,也有人觊觎他屁股下的位置,想要把他拉下马来自己坐上去的。 所以赵元坤被打完,马上就有人说起了他的事。 幸好赵文一得到消息就各处去打点了一番,且他父亲原就是太子身边的老人,跟福公公也有几分交情,詹事府有许多老人是看着他长大的,身世十分清白,这才算是逃过了一劫。 现在能让阿起进门,已是他看在赵元坤送了他许多财物的面上。如今把话说清,他立刻就端茶送客。 第三百四十一章 会来闹事 阿起回来,也不敢直接到赵元坤面前禀报,而是悄悄找了苏氏和管家,将赵文的话一一说了。 苏氏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好个小浪蹄子,我就知道这是个搅家精。她一回府就搅得二房不得安宁,最后还分了家。现在又来牵累我家老爷!” 她叮嘱阿起:“我听了尚且这样气,你家爷非气得吐血不可。这事先别跟你家爷说,只说是有人嫉妒他办事能干,碍了别人的眼,所以在太子面前进了谗言。你送了厚礼过去,赵文答应替他在太子面前说情,想来不日就有结果,让他安心养病。” 阿起连连点头:“小人遵命。” 他进了赵元坤的屋子,如是说了,赵元坤果然安下心来,喝了药便沉沉睡去。 苏氏则准备带着丫鬟婆子到大房那边去讨公道。 管家连忙劝道:“夫人,您这样去,怕是讨不了什么好。您只有一张嘴,那边好几张嘴,老夫人还是长辈,即便他们理亏,您又能奈他们何?就算他们有心补偿,又能补偿什么?爷的官丢了,身子白白受了老大一场罪,就算他们给钱财补偿,咱稀罕他们的钱吗?” 苏氏觉得他说的甚有道理,忙道:“那你有什么主意?” “老爷要是知道此事,定然咽不下这口气。咱们替他把气出了,才是正理。”他压低声音,“不如咱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苏氏眼眸一亮:“这主意好。” 赵如熙给萧令衍出了这个一石两鸟的主意,就知道赵元坤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太子为了自己的名声不会直接要他性命,但死罪能免,活罪难逃,打板子是少不了的,官更是别想做了。 这就是她的目的。 上辈子因为赵元坤的关系,绥平侯府上百口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变卖的变卖,没几个能有好下场的。背负这么多的人命,这辈子赵元坤只是被打一顿,赵如熙觉得这惩罚简直太轻了,根本没能赎清他上辈子造的孽债。 她以为这件事谋篇布局,起码两三天后才能看到成果。没想到一回府,就听朱氏跟她说,赵元坤被詹事府的人给打了,是被抬着回来的。 老夫人和赵元勋,甚至朱氏都分别在赵元坤和赵元良两人身边各自埋了眼线,对他们的动向掌握得十分及时。因此赵元坤一被抬回来,他们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熙姐儿,你知道他被打是什么原因吗?”朱氏问道。 “知道。” 老夫人和赵元勋、朱氏大惊,异口同声地问道:“你知道?” 不怪他们大惊小怪,实则他们离朝堂争斗实在太远,不说他们,便是赵元坤自己,都得花厚礼去找赵文打听,赵文也是因为有自己的路子才知道内情。 赵元坤自己都难以打听的事,赵如熙说她知道,这实在是让绥平伯府的长辈难以想像。 朱氏刚才那一问,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并不期待赵如熙能给她什么答案。 “嗯,是我动的手脚。”赵如熙就仿佛没看到三个长辈脸上那震惊到不敢置信的表情,神色仍然淡淡,“贾家的事情出来,咱们欠了我师父、镇南王府的人情,也惹了贾家这么个敌人。不利用这件事获点利,岂不亏大了?” “反正即便没有这一出,三叔对咱们的恨意也不会少。有机会让咱们家出事,他肯定不会放过。即便没有参与夺嫡的隐患,放任他往上爬,对咱们也很不利。倒不如直接把他击倒,让他再也翻不起浪花来。” 听到这话,老夫人、赵元勋、朱氏半晌说不出话来。 赵如熙见他们这样,看了他们一眼,也没有再说话。 她知道,她这话会给他们很大的冲击,他们会觉得她手段厉害得让人心悸,会觉得她心狠手辣。 但要想在两年后带他们离开世居的京城,搬到江南去,她就得让他们更进一步认识到她的能力和能量。 一开始回府的时候给他们留下这样的印象,自然不好。但经过前期的一点点铺垫,在他们都认可了她的能力、了解到她的品行,让她掌握了绥平伯府的话语权后,让他们消化消化,他们还是能理解和认可她的做法的。 毕竟他们不是糊涂人,也不是圣母圣父。赵元坤是个大隐患,即便她不出手,他们之后也得费大力气,出手把赵元坤给干掉。 养虎为患的道理,大家都懂。趁着赵元坤现在还弱小,一举把他打趴下,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果然,震惊消化了一会儿后,三人都接受良好。赵元勋和朱氏自带滤镜,直接就是“我崽厉害,我崽聪明,我崽举世无双”的感慨,老夫人看向赵如熙的目光则带上几分敬畏。 “你是怎么做到的?”老夫人问道。 赵如熙摇摇头:“你们无需多问。这件事,最多就是三叔受我跟贾家的事牵累,被太子迁怒而已。其他的,你们就当跟咱们没半点关系。” 三人点点头,互看一眼,心里无限感慨。 当初赵如熙问他们会如何处置赵元坤,他们把赵如熙当小孩子,让她别管。 现在赵如熙不声不响就把赵元坤给干趴下了,告诉他们,你们别管也别问,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角色调换得也太快了吧。 赵如熙担心三房闹上门来,三人显得心虚,先给他们做心理建设:“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必然要上门闹。虽说是因为我惹到贾浚泽才连累的三叔,但我有什么错?难道为了三叔不被牵连,我就得夹着尾巴做人?别人欺辱到我头上,我就得乖乖受辱?世上没这样的道理。所以他们骂到门时,咱别怂,直接骂回去就是。” “闺女你说的对。”一听赵如熙这话,朱氏果然生气了。 她既气贾浚泽欺人太甚,败坏了赵如熙的名声;又气赵元坤不讲道理,为了自己的前程就不顾侄女的死活。 至于赵元坤是自家闺女使了计才让他落得这下场的,有这回事吗?没听说过,不知道!反正遗忘中间环节,只看开头和结果就好。 第三百四十二章 打起来了 “娘,我估计她不敢进府里来闹,有祖母和您在,闹了她也讨不了好,而且坏不了我的名声,达不到她的目的。北宁她人生地不熟,画院和书院的人都偏向我,她想来也不敢去。” “最适合她找麻烦的地点就是咱家门口这条巷口了。时间估计就是我傍晚下学的时候。这时候人来人往的,她把我堵在巷口骂一顿打几巴掌,也能出出气,败坏败坏我的名声。” 朱氏一听就紧张起来:“那不如多派几人跟着你?或是干脆这段时间你就住在北宁的宅子里或书院里避避风头?” 赵如熙笑了起来:“我要是避了,三婶岂不得意?再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不让三婶在这里闹一场,等三叔身体能动了,没准能闹到北宁去。到时候你们鞭长莫及,倒不如在这里闹的好。” 三位长辈一想也是。 赵元坤还躺在床上动不了,苏氏怨气再大也不敢拿丈夫的身体开玩笑,不敢搬动他;三房的两个孩子年纪还小。因此能来找她麻烦的,就是苏氏本人了。 苏氏就是个内宅妇人,不敢去人生地不熟的北宁;她也不敢去京城的大街上闹,担心太子知道,误会她心里怨恨。她也只能在这巷口闹。 可赵元坤就不一样了。 既然都要闹一场,那不如让苏氏在这巷口闹。 他们能及时赶到,赵如熙对付苏氏也不难。 赵如熙道:“娘,您只需让人盯着三房门口,再在我放晚学的时辰派人注意着巷口,三婶要是领着一群人出府来这儿守着,您在她闹起来的时候出府来支援我就成。” “好,我知道了。” “别怕,到时候祖母也去。定不让那姓苏的欺负你。”老夫人道。 赵元勋嘴唇动了动,但还是把“我也去”三个字咽了下去。 三房只出动苏氏,那就是女人们的战争,他这个大伯子就不好出面了,否则好说不好听。 赵如熙摇头:“祖母您别去,最多让金嬷嬷或者阮嬷嬷跟着我娘出来就可以了。对付三婶,还用不着劳烦您老亲自出面。” “成。到时候看看再说。”老夫人道。 商量妥当,赵如熙这才回了修竹院,一夜无话。 第二日她照常去上课,课后培训账房、安排作坊之事,去画院呆一个多时辰,忙忙碌碌一刻不停歇,一天的时间就又过去了。 她仍是跟康时霖、吴宗等人一道回京城,进了城各自分开,往各家的方向走。 尽管赵元坤的事鲁伯和高卫强等人不知道,但马车进到巷口时,鲁伯仍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目光扫视着周围。高卫强更是高度集中注意力。 这个巷口可是事故高发地段。一回是赵靖立来拦车,一回是赵如语来拦车。前面那次因为赵靖立喝了酒,忽然冲过来,差点没伤着姑娘。所以鲁伯和高卫强每日到了这里就格外小心。 这一打量,高卫强就眼尖地就看到三房的一个下人忽然从墙跟出来,起身就往前跑,像是在埋伏着打探消息一般。 他连忙打马到车窗前禀道:“姑娘,三房有个下人似乎在这里打探消息。” 罗氏和高升几人立刻紧张起来。 马胜还在张罗作坊的事,赵元勋也不放心闺女,所以仍让高卫强留在赵如熙身边。罗氏等几个定好的新护院则直接上岗了。 这几日朱氏整理清理府里的下人,重新制定了府里的规定,赵元坤被打的事,昨晚并没有传到大房下人的耳里。大家更是想不到赵元坤被打与赵如熙有关系。这件事牵扯甚大,赵元勋、朱氏和赵如熙也不好跟高卫强等人说。 但借着贾家的事,赵元勋昨晚又敲打过赵如熙的几个护院,现在大家都有些风声鹤唳。 赵如熙不慌不忙地吩咐:“罗妈妈,一会儿你护在我身边。高升,你等会儿找机会回府里叫伯爷和夫人。” 有她昨晚的提醒,苏氏的行动,朱氏肯定知道了。 只是高升不跑一跑,就显得太假了。苏氏回去把细节跟赵元坤一描述,赵元坤对她的忌惮会提高到顶点,下回对付她可就不是这种级别的手段了。 做戏做全套,任何细节不能放过。 大家听到她这吩咐,都莫名其妙,不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事,但还是神色紧张地答应了。 “姑娘,要不要走快些?”鲁伯在前面问道。 “不用,照平常的速度就成,可以稍放慢些速度,要是有人冲过来注意别撞着了人。” 赵如熙刚说完,就听罗氏骑着马在车窗外一声惊呼:“呀,快看。” 赵如熙刚想掀车窗,就听罗氏道:“姑娘,是三夫人,带着一群人把路口都给堵住了。” 鲁伯的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 高卫强已经吩咐高升:“你打马往回跑,从巷子那头转过去,回府禀报伯爷、夫人。” 高升应了一声,调转马头就往回跑。 “拦住他。”苏氏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巷子口出现了几个人,直接把巷子堵住了。 高升不知是不是该硬闯出去。如果要硬闯,势必要人要受伤,不是他受伤,就是那些人受伤。 他回头请示地看向自己爹爹。 赵如熙已经从马车里下来了,直接吩咐高升道:“回来吧。” 她看向了苏氏。 苏氏领着一群人快步走了过来,走到赵如熙面前,扬手就想扇她耳光,却被下了马早有防备罗氏一把抓住了手腕。 “给我打。”苏氏自己打不着,便给她身后的丫鬟婆子下了命令。 她话声未落,一个婆子就飞快地冲上来,一掌往赵如熙脸上招呼。罗氏刚刚才拦住苏氏,身体还没来得及转过来,不由大急,叫道:“姑娘小心。” 青枫和点绛没想到苏氏一言不发就直接大打出手,一时没反应过来,救治不急。 倒是高卫强早有准备,一脚把那婆子踢了出去。 也不知是苏氏的主意,还是三房管家出的主意,她们的配合倒是极厉害,打定主意今天定然要把赵如熙狠狠地揍一顿。 刚才婆子冲过来时,有人就跟在她身边一起冲了过来。等高卫强把婆子踢出去来不及收势时,另一壮硕妇人已冲到赵如熙面前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抢我戏份 可赵如熙服用了系统所出的黑科技敏捷丸,不光身体敏捷,目光也很敏锐。在别人看来那妇人冲过来极快,巴掌更是猝不及防直接朝她脸上扇来,可看在赵如熙眼里,她的动作却是极慢。 在手掌伸到她面前时,她从容轻巧地将身体往旁边侧了侧,还抽空伸出脚绊了一下,那妇人顿时扑了个空,直直地扑到地上,“砰”地一声,有吨位的身体摔在地上,砸得地面都微震了一下。 大家的动作都顿了一顿,混乱的场面安静了一瞬。 赵如熙带着哭腔的叫声随即响起:“三婶,你打我做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要打我?呜呜……” 刚才妇人的动作太快了,赵如熙的动作就更快,大家又都在忙乱间,没怎么看得清楚。这会儿见赵如熙捂着脸哭出来,大家都以为她被妇人的巴掌打到了。 青枫立刻紧张地上前:“姑娘您没事吧?” 罗氏刚到姑娘身边做护院,刚才又得了姑娘的叮嘱,关键时刻还没能护住姑娘,她又气又急,一脚把正想爬起来的妇人又踢倒在地。 一脚踩在妇人背上,罗氏气愤地对着苏氏喊道:“你干嘛无缘无故打我家姑娘?别以为分家了你家老爷当了官就可以为所欲为。天子脚下,仗势行凶,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赵如熙的英勇事迹,罗氏可没少听丈夫马胜说起。给人扣大帽子的招数,就是马胜从赵如熙身边学到、又传授给罗氏的。 现在罗氏立刻活学活用了。 苏氏向来惯爱装柔弱,她选择来这里闹,就是想让大家同情她的。 她见过赵如熙硬刚魏氏的情景,知道赵如熙是个性格刚硬的人,又觉得她年纪小,受不得激,她在大家没反应过来先把赵如熙打一通,再哭一通,到时候自然博得大家的同情,败坏赵如熙的名声,她就达到目的了。 到时候她回到家直接闭门不出。朱氏来找麻烦也不让进。大房这次就只能认栽。 可她没想到事情完全不按套路走,性格刚硬的赵如熙竟然不硬杠,竟然柔柔弱弱地哭了起来。 苏氏直接都愣住了——这不是她的戏份吗?赵如熙怎么直接抢了她的活儿? 旁边的婆子见苏氏关键时刻发愣,不由急得推了苏氏一把。 苏氏这才反应过来,也赶紧哭了起来,抽抽噎噎地道:“什么做了官?我家老爷的官都被你这搅家精给搅没了。” 她用手帕用力揉了一把眼睛,让眼眶变得红红的,看向众人道:“大家评评理,我家老爷好好地在詹事府做官,偏我这位好侄女要去招惹忠勤伯府的世子,连累得我家老爷被打了一顿。昨日送回来,就只剩了一口气。要不是他福大命大,我们就成了孤儿寡母了,呜呜……” 苏氏一边说一边抽噎,梨花带雨的,看样子甚是可怜。 可大家看向她的目光却怪怪的。 如果苏氏年轻十岁,或是抢在前面哭,没准还能博得大家的两分同情。 可赵如熙才十四岁,比她年轻,比她漂亮,还比她哭得更可怜,更重要的是被打了,哭在苏氏前面。要颜值有颜值,要先机有先机,要演技有演技,众人的天平直接就朝她倾斜了。 这小姑娘可怜呐,明摆着被人打了还被人泼脏水……啧啧啧,真是可怜见的。 有人忍不住出声道:“这女人真不要脸,打了人还想装可怜,还想败坏人家姑娘的名声。谁家有这样的亲戚,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可不是。你没看到她刚才气势汹汹地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走过来就直接往人家姑娘脸上扇,几个人一拥而上。一转脸她倒哭上了。这女人莫不是戏子出身的呢?” 苏氏听了,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可赵如熙那边还不肯放过她。 她抹干了眼泪,吸着鼻子,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望着苏氏悲悲切切地道:“三婶这话……我委实不能理解。我好好地上我的学,天天不是书院就是家里,何曾招惹别人?别人尚且罢了。你个做长辈的,往侄女我身上泼脏水,特意在大街上堵住我,败坏我的名声,到底为哪般?我自认从不曾不尊敬三婶你,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样败坏我的名声?” 说着,她又悲切地哭了起来。 大家看向苏氏的眼神就越发厌恶了。 女子最要紧的就是名声。可一个长辈,特意跑到街上来败坏侄女的名声,不管缘由是什么,都太下作、太阴狠了些。 赵如熙的表演还没完。 她一手捂着脸,四十五度抬头望天,一副想让眼泪倒流回去的倔强模样:“更何况,三叔在詹事府做官。詹事府是什么地方大家都知道。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子,有什么本事能让三叔被打,有什么本事让三叔丢官?三婶这话,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不靠谱。您就算要找我麻烦,也请找个靠谱些的理由。” “是啊,詹事府可是太子的府衙。不说眼前这个小姑娘,便是那宫里的娘娘,想要打詹事府官员的板子,撤他的职,都轻易做不到。这女人的理由也太牵强了吧?”人群里有人附和道。 “可不是。无知妇人真可怕。你就算要找麻烦,也应该打听清楚再胡诌吧?” 苏氏眉毛一竖想要说话,赵如熙哪里给她机会,做出激动的样子抢先哭喊道:“不管三婶你有什么误会,你去府里找祖母,找我娘,总能把事情说清。为何要在这里堵着我,领着一群人来打我?呜呜呜……” “呵,还能为什么?就是仗势欺人呗。觉得三老爷做官抖起来了,就想来欺负我们大房的人。她又担心惹了老夫人不快被人骂不孝,便想来捏姑娘这颗软柿子,羞辱姑娘呢。”罗氏冷笑着捧哏。 “谁敢欺负我女儿?”一个声音从苏氏后面传来。 赵如熙抬起泪眼,惊喜地叫了一声:“娘。”急急朝朱氏的方向走了两步。 却是朱氏得了下人的禀报,及时赶来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哑口无言 朱氏是宅斗老手了,自然知道细节决定成败的道理。苏氏这里一动手,她马上就冒出来,那也太假了吧?到时候不管怎么样,大家都得说她们设计欺负苏氏。 苏氏费尽心思选了这么个巷口,想要败坏赵如熙的名声。朱氏自然不能辜负她的这番良苦用心。 她得让苏氏自己在这巷口扬名。 当然,这也是建立在对赵如熙极有信心的基础上。 赵如熙如此聪明能干,朱氏相信在高卫强、罗氏等人的护卫下,她是绝对不会吃亏的。所以才在下人进府禀报之后才出门。 此时她走过来,趁着苏氏还没反应过来,“啪”地一声脆响,苏氏白白的脸蛋上顿时出现了五个手指印。 “你……你敢打我?”苏氏捂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朱氏。 朱氏在她眼里,向来是宽和大度的。以前即便她跟魏氏说话做事有些过份,朱氏都会息事宁人,为了绥平伯府的大局不与她们计较。 她实在没想到朱氏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给她一个耳光。 “你打我女儿,我打你不得?”朱氏冷冷道,“你欺负我女儿,跑到这里来败坏她的名声。我打你一耳光还是轻的。” 她指了指苏氏身后的那些丫鬟婆子:“苏氏,你能耐了啊。领着丫鬟婆子跑到巷口来打人,你是觉得老三当了天大的官,可以为所欲为了是不是?” 苏氏悲愤了。她指着赵如熙道:“你知道她做了什么?” “她做什么了?”朱氏就是要把事情的原委引出来,好当众解释清楚。 这种事最忌讳的就是半遮半掩,引得人无端猜测。这样容易流言四起,越传越歪,到时候想再澄清就难了。 “她无缘无故地,为何要招惹忠勤伯府?引得别人来报复,害得我家爷被打得只剩了一口气,抬回来时浑身都是血,我差点没魂飞魄散。”苏氏又哭了起来。 “无缘无故招惹忠勤伯府?”朱氏冷笑一声。 她扫视了围观的众人一眼,“忠勤伯世子逼迫匠人,逼得人家走投无路……” 她把葛五的悲惨遭遇细细说了一遍,又道:“我女儿并不知道这些,当时需要请匠人,听说那葛五的手艺好,便直接请了。诸位,就比如你听说哪里的厨子做得一手好菜,你家要摆宴席,去请了他来给你家做宴席一样,谁知道他以前有什么遭遇呢?” 大家直点头。 “大家都是勋贵,都是伯爵。我们绥平伯府虽无人在朝中做官,但也好歹有爵位在身。可那忠勤伯世子一声不吭,直接就如同这样……”朱氏指了指苏氏,“在街上拦住我女儿,出言羞辱,又威胁说让我全家家破人亡。” “我女儿也不是无依无靠的。她拜了个厉害的师父,就是枯木先生;又跟镇南王府的庆阳县主是极好的姐妹。这两府就派人去向忠勤伯求情。不知怎的这件事就被御史知道了,忠勤伯被弹劾,直接罢了官降了爵。” “诸位说说,这关我女儿什么事?难道她还不能请匠人了?忠勤伯世子欺辱威胁她,康家和镇南王府派人好言上门求情,又有什么错?那忠勤伯被弹劾,不过是他自己在朝堂上得罪了人,别人抓住这个机会弹劾他,这跟我女儿有什么关系?” “现在倒好,苏氏作为婶婶,侄女在外面受到欺辱不知来看望安抚侄女,当官的三叔不知道替她说一声公道话。苏氏现在还跑到巷口来说什么‘招惹忠勤伯世子’,说得不清不楚,妄想误导大家,败坏我女儿的名声。大家评评理,这人到底是何居心?我深切怀疑她跟那忠勤伯府是一伙儿的。看看这堵路羞辱人的招数简直同出一辙。” 苏氏见大家都被朱氏说得频频点头,急了:“怎么可能?我们跟那忠勤伯府或没半点牵扯。我家老爷还因此事被打得差点没了命,还丢了好不容易谋的官儿,难道我们自己害自己不成?这全是因为熙姐儿惹了人引起的。看着老爷差点没命,我来讨个公道不是应该的吗?” 大家一听也有道理,便又看向朱氏,看她怎么说。 “你的意思是说,忠勤伯府要报复,不来报复我们无权无势的大房和熙姐儿本人,反而报复到分了家又在詹事府做了官的三老爷身上?”朱氏问道。 苏氏哑然。 朝堂上的夺嫡之争,派系博弈,她根本就搞不懂。就算搞懂了,她也不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 朱氏又继续道:“另外,詹事府是太子的府衙吧?忠勤伯又不是詹事府的官员,他费那么大的力气,冒着激怒太子殿下、被砍头的风险,去报复你家老爷,他能获得什么好处?” 朱氏既有准备,自然不忘安排两三个托儿在这里。刚才出言帮赵如熙的,就是托儿。 朱氏这话一说完,一个托儿就笑道:“可不是?就比如我跟我邻居吵架了。他不来报复我家,反而去欺负我一个远房亲戚,那亲戚的岳丈还是衙门的捕头。这不是笑话吗?那忠勤伯府是个傻子、且犯了疯病才能做出这种事吧?” 众人里有些人不懂朝庭上的事,不能理解朱氏的意思。现在被人用身边的事例一说,大家都明白过来,看向苏氏的目光越发不屑了。 “不过是迁怒。肯定是她家老爷得罪了什么人,或是犯了什么错,被上司打了,还丢了官。他们觉得大哥家好欺负,就到这里来败坏侄女的名声,好讹点钱吧。”人群里另一个托儿道。 舆论这么一引导,大家忍不住朝苏氏“切”了一声。 朱氏说话期间,苏氏也不是没有插嘴的机会。可朱氏说的都是实情,苏氏愣是无从驳起。 明明自家老爷就是受赵如熙牵累才被打丢了官,现在反而成了自己胡搅蛮缠、讹钱敲诈、欺软怕硬,偏自己还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说不清,苏氏急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啧,又来这招。”众人对苏氏极为鄙视。 第三百四十五章 断绝关系吧 遇事就知道哭,这种人还敢来找别人的麻烦,莫不是出门前吃了熊心豹子胆? 三房的管家是跟过来了的。 只是这是娘儿们吵架,他一个大男人、而且还是个下人,自然不好出面,便远远堕在了丫鬟婆子队伍后面,这会儿也在人群外围。 听得苏氏一味的只知道哭,管家自己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在外面急得直跳脚。 “他三婶,你也别哭。你既觉得是我们连累了你,那不如写个断绝文书,咱们大房跟你三房一刀两断吧。从此以后,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井水不犯河水,你觉得如何?”朱氏问道。 想想赵如熙分析过的赵元坤的野心,以及他的恨意,朱氏就觉得这是个麻烦。 现在三房既然闹事,不如借着这个事直接跟三房一刀两断。 “这、这……”苏氏傻了眼。 她没想到事情竟然闹到了这个地步。 老爷醒来……不会责怪她吧?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求助似的看向管家。 “你也不用为难。毕竟这事你做不了主。等我回去禀报我们伯爷,让他去找三叔谈。”朱氏道。 苏氏很是松了一口气。 朱氏也不想再跟她吵了,拉过赵如熙道:“闺女,脸疼不疼?赶紧回家去,让嬷嬷给你敷一下脸。” 苏氏脸上那个被朱氏打的巴掌印十分明显,赵如熙的皮肤比她白嫩许多,要是有巴掌印,自然比苏氏的要明显。 所以赵如熙一直捂着脸,根本不敢放下手来。这手老这么举着也是很累的,她早就想走了。 这会儿听到亲妈的话,她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疼,好疼。娘,赶紧回家吧。我要让嬷嬷拿冷水给我敷脸。” 这样子看着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周围的人越发觉得苏氏说的什么“招惹”完全是颠倒黑白了。 这么乖巧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去招惹别人呢?要招惹也只能是别人来招惹她。 朱氏干脆利索地拉着女儿离开。只留下苏氏站在原地愣愣地没有动弹。 “夫人,咱们回去吧。”一个嬷嬷在苏氏耳边道。 苏氏回过神来:“走吧。” 她来闹这一场,不光没有出气,反而被朱氏母女俩欺负了一顿。最后朱氏还抛出“断绝关系”的大雷来。苏氏顾不上羞恼,这会儿心里全剩了忐忑。 要是老爷知道今天的事,不定怎么削她呢。 “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说。不许在府里议论,不许告诉你们家里人,更不许在老爷面前提及。”苏氏道,“要是让我知道谁敢乱说话,定然饶不了她。” 下人们一连声的保证绝对不说。 苏氏心存侥幸,可赵元勋和朱氏却不打算放过他们。 朱氏前脚回伯府,赵元勋后脚就去了宗族那边,找了族长和几个族老把事情说了。 “现如今他在官场里做官了,动不动就说我们府连累他。要是说说就算了,竟然让他夫人到巷口堵路,特意败坏我女儿名声,让丫鬟婆子堵在那里打我女儿。这样的弟弟,我是不会再认了。” 他望着族长道:“七爷爷,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这弟弟野心甚大。他千方百计进了詹事府,就是想要一份从龙之功。即便现在被赶出来了,等他好了,必然还要往其他地方去钻营。” “咱们族里的族人,即便想要做官,也都是老实本份的,并不敢往各位皇子身边凑。要知道这种事,官虽升得快,风险也大,还容易连累到族里。元坤那人,却是个不肯踏实做事的……”赵元勋摇了摇头。 他要了纸笔,在族长这里把断绝文书写出来,签了字按了手印,交给族长:“劳烦七爷爷和几位长辈做个见证。” 他写的这份断绝文书,官府衙门自然是不认的。除非赵元坤被赵家宗族给除族,族谱上把他们那一房的名字给除掉。 而赵元坤没犯什么大错,还是个有能耐的,一分家就凭着自己的关系,不光把自己弄进了詹事府,还帮赵元良也谋了差事。这让族里的一些人蠢蠢欲动,忍不住要来奉承赵元坤。 当初赵元坤宁愿填钱也要替赵元良谋差事,用意也就在这里了。 他这一招,不光让族里一些人想要巴结奉承他,族长和族老们没准也觉得他比绥平伯府更有出息。 像这种有出息的后辈,族里交好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把他除族? 赵元勋写断绝文书,不过是要在族里和官府表明自己的立场。 “这……”族长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文书,一脸为难,“元勋啊,牙齿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呢,你就算再生气,也没必要做到这一地步吧?不管怎么样,你们终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万事不可做绝了。” 赵元勋见其他族老也频频点头,一个个都不愿意在证人那处签上自己的名字。他神色淡淡地把文书收回来,折好放进自己怀里。 他站了起来,笑了笑:“既然这事让七爷爷和各位伯叔祖为难,那就算了。我把这文书交到衙门里备着,算是我的态度。族里这边,我的态度你们也知道了。往后有了什么事,可别把我跟他扯在一起。他这个弟弟,我是不会再认的。” 说着,他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哎,你……”族长还想叫住他,可看赵元勋头也不回,只得叹了一口气,转头问族老道,“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元勋不过是在气头上。等过两日没准他就气消了。”其中一个叫赵兴运的族老道。 签字他们是不可能签字的。只要这个字一签,赵元坤自然要把他们给记恨上。以后他要是有出息了,他们不说沾他的光吧,没准还要遭他报复。何必呢? 反正赵元勋空有一个爵位,这辈子不会有什么出息了。他都降成了伯爷,他的儿子再降等继承爵位,也没多大意义了。 听说他认回来的那个女儿还算有出息,但过两年就出嫁了,终是别人家的人,再能干又有什么用呢? 赵兴运站了起来:“行了,既然没事,我就回去了。”说着,他施施然出了门。 出了门后他没有回家,看看没人跟着他,他直接往赵元坤的院子去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卖好 赵元坤终是年轻、身体又好,恢复得不错。只一夜的功夫,他就恢复了许多,不再像昨日那般气息奄奄。 这会儿他在苏氏的伺候下喝了药,正准备歇息,就听下人来禀,说族老赵兴运来看他了。 “快请。”他道。 苏氏心里忐忑,不由看向管家。等管家朝她微一点头,她才避出了门。 “元坤,你可还好?”赵兴运进了门,向赵元坤问道。 “好。”赵元坤做出挣扎着要坐起来的样子,“元坤这个样子,没法给十三叔祖行礼了,实在是惭愧。” 赵兴运连忙把他按了回去:“快快躺下,别动。咱们祖孙二人,哪里需要这些虚礼?你把身子养好才是真的。” 他又问:“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管家忙道:“老爷不宜劳神,还是由小人跟十三老太爷说吧。” 他把跟赵元坤商量后删减又更改的说辞,一一跟赵兴运说了,又道:“夫人也是气愤老爷受这无妄之灾,一时冲动之下才去质问五姑娘的。结果还没怎么的呢,就被大夫人打了一巴掌。” 他一看到赵兴运进来,就知道夫人去闹事的事情瞒不住了。赵兴运定然是因为苏氏闹事才来的。 他们族人也不少,巷口是他们出进必经的地方。刚才看热闹的闲杂人里,起码有一小半都是族里的。苏氏就是想把赵如熙的名声在族里搞臭,才选了那个地方。 赵元坤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一听管家这话,他又惊又怒:“怎么回事?夫人跑到哪里去质问人家?她不会去了伯府吧?愚蠢!她去那里,不是白白送上门去给人欺负吗?” 苏氏是老夫人给他娶的妻子,他自然是不喜欢的。 凭什么赵元勋娶的是世家女,赵元良娶的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就只有他娶商人之女? 他全然忘记当他娶亲的时候,国公爷已病重,府里的银钱流水似的出去,家里已剩了个空架子。 老夫人给他娶苏氏就是因为商人之女嫁妆丰厚。就算不打儿媳妇嫁妆的主意,每房儿媳妇还有丰厚的嫁妆在那里放着,他这一房人起码不会喝西北风。 要是给赵元坤娶个精穷的官宦人家的小姐,到时候侯府穷到没饭吃了,难道老夫人和朱氏还要用自己的嫁妆养赵元坤一家子不成? 养自己的丈夫儿女就算了,还要养小叔子一家,凭什么? 国公爷宠爱小儿子,但当时病重,有心无力;且也觉得老妻的话有道理。他便同意了这门亲事。 娶商人之女不好听,但至少实惠,不愁吃穿,小儿子一辈子能衣食无忧。 赵元坤不喜欢苏氏这个身份,但也知道自己想要谋官做事业,还得依靠妻子和岳家的银子。因此他对苏氏还不错;岳家那边有什么事,他也尽力相帮。 他并不喜欢女色,因此这些年连个妾都不纳,哄得苏氏对他死心踏地,手里的嫁妆银子都是随便让赵元坤使。 管家忙道:“没去伯府。是在巷口拦的五姑娘的马车。” 虽如此,赵元坤却还是不放心。但当着赵兴运的面,他也不好细问。 他对赵兴运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苦涩的笑容:“妇道人家不懂事,让十三叔祖操心了。不过她也是一心为了您侄孙我,唉!” 赵兴运过来可不是说这个的。 他一摆手:“元坤,你可知道你大哥拿这件事做伐子,刚才跑去族长那里,要跟你断绝关系?” “什么?”赵元坤惊得直起身子,可牵动身上的伤口,“哎哟”一声又倒了下去。 “老爷。”管家连忙把他按住,“老爷您别激动,看崩了伤口。” 赵元坤没空理他,眼睛盯着赵兴运:“十三叔祖,怎么回事?” 赵兴运就把刚才的事说了。 他既上门来送消息,自然起了奉承交好赵元坤之心,想得些好处。 这会儿他不等赵元坤说什么,就同仇敌忾地把赵元勋骂了一通,说他薄情,不顾兄弟手足之情。又为赵元坤抱不平。 “那张文书在哪儿?”赵元坤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赵兴运愣了一下:“……在你大哥身上。他说要拿去衙门备案。” “好,既然他不仁,也别怪我不义。”赵元坤的胸腔燃起的熊熊烈火,差点没把他焚掉。 “你叫人把担架抬来,把我抬到绥平伯府门口去。”他吩咐管家。 “这……老爷,您身上的伤还很重,先把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等您养好伤再说也不迟。”管家劝道。 赵兴运也道:“是啊是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最重要的是保重身体。要是落下病根,弄成你大哥那样的弱不经风,什么雄心壮志都成了空话。” 他来奉承讨好赵元坤,也不想把赵元勋得罪死了,更不想在族长等人面前落得个搬弄是非的小人印象。可如果赵元坤现在跑上门去跟赵元勋闹,他今天来这一遭必然瞒不住。 所以他不遗余力地劝阻赵元坤。 赵元坤却执意要去,瞪着管家道:“我还没瘫呢,就使唤不动你了是吧?要不要我现在就叫人把你们一家子卖出去?” 管家没法子,只得答应,出去一面叫人准备担架,一面让人去通知苏氏。 不说三房这边如何,且说大房,赵元勋回去后,就一直让人关注着三房这边的动静。 “爷,十三老太爷去了三老爷府上了。”下人来禀报。 赵元勋嘴角扬起了一抹嘲讽的笑,眼里却是一片悲凉:“看,果然如此。” 这些年他们府上银钱困难,但从来没亏着族里。族学的费用一半都是伯府在供应。遇着族人有什么事,他也是能帮则帮。 可今天的事,却叫他心凉。 赵元坤不过是谋了个小官,还被罢黜了,都叫族人的天平立刻朝他那边倒过去。要是往后他真往上爬做了大官,这族里还有他赵元勋的容身之地么? 赵如熙没想到祖母、父母还打着用这件事来跟赵元坤断绝关系的主意。回到府里知道后,她对他们竖了大拇指。 族人的表现,正中她下怀。 第三百四十七章 干脆利索 赵元勋重情。老夫人安土重迁。想要劝他们舍弃京城的一切,背井离乡跑到江南去,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她已算是掌握了家里的话语权,他们对她的智商、眼光也很信服,但还是不肯跟她去江南的。 尤其是像老夫人这样的老人。 古代交通不便,医疗条件也差。人老了,再出远门,经受颠沛流离,他们就会担心自己死在外面,不能落叶归根。 上辈子,抄家的圣旨来了之后,老夫人宁愿上吊而死,也不愿意跟着儿孙们流放,有很大一部分是这个原因。 但要是族人寒了他们的心,让他们对京城少一些牵绊,对这个地方的归属感没那么强,她到时候劝他们离开这里,又容易一些。 朱氏见婆婆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担心气着老人,赶紧转移话题道:“娘,依着老三那性子,知道伯爷要去跟他断绝关系,他定会找上门来的。到时候,就算族里不插手,有他和伯爷的签字,再加上你的,这张文书就很有效了。以后老三再做什么,也牵累不了咱们了。” 老夫人点点头:“有了这张文书,就算他参与谋逆,咱们也少被他连累些。” 她慈爱地看了赵如熙一眼:“熙姐儿快去吃饭吧,这些事有我们处理就好。你小孩儿家就别插手了。” 如果想不受赵元坤连累,有文书还不够,还得有关系。关键时刻有人在皇帝面前替他们说情,再有文书报备,就没什么问题了。 而赵如熙的师父康时霖,就是这样的一个保障。 朱氏一听忙对赵如熙道:“是啊。这是我们长辈之间的事。你要在中间掺和,难免有人说闲话。我们都吃过些东西了,你先跟弟弟去吃饭吧。我们等料理完事情再吃。” 赵如熙也知道自己不好插手,便站了起来:“那我去吃饭了,祖母、爹娘辛苦。” 朱氏笑着拍了她一巴掌:“说什么呢,快去。” 赵如熙施了一礼,离开了厅堂。 朱氏担心老夫人的想法跟苏氏类似,觉得赵如熙给家里惹了麻烦。 她笑着对老夫人道:“老三这事,终是个麻烦。现在能趁着这机会摆脱他们再好不过。要我说,熙姐儿就是咱们家的福星。要不是她,咱们还看不清这些,更不用说借题发挥,摆脱这麻烦了。” 老夫人点点头:“正是这个道理。放心,我还没那么糊涂。” 这时,就听得丫鬟来报:“老夫人、伯爷、夫人,三老爷被人抬着到咱们府门外,说要跟咱们掰扯一些事情,让你们都出去。” 三人对视一眼,都站了起来。 都是在一个马槽里搅和了二三十年的人了,他们都知道赵元坤的脾气。 他这么说,想来是不会进府里来,只打算在门口闹。 “娘,您就别出去了,有我跟伯爷就成。”朱氏担心老夫人过去,给赵元坤气出个好歹来,劝她道。 “成,这事你们处理吧。”老夫人也不想看到赵元坤。 分了家后,她才后悔当初为何不早些分家。 分家后再也不用看到那两个闹心的庶子,不用理两家的的破事。一家五口和和乐乐的,她老人家整日里心情舒畅,饭都能多吃两口。 朱氏出了门,先吩咐下人去厨房给老夫人提饭,这才跟着赵元勋往大门口去。 夫妻俩到了门口,果然看到赵元坤躺在门板做的担架上,整个人横在绥平伯府大门口。 在他身后,除了三房的下人,还有一些从巷口跟过来围观的路人。 有些路人是看了苏氏和朱氏撕逼的,没想到只隔了一会儿又有人来闹,兴奋的不行,一个劲儿地跟新来的路人讲述刚才两府女人争执的经过。 赵元勋皱眉道:“三弟,三弟妹才来闹过,你现在又要继续来闹么?” 要是赵元坤夫妻到府里来诉说不平,他还没那么反感。可这夫妻俩都选择了在大庭广众下闹事。 赵元坤其实跟赵元勋的性子有点像,都是直来直去、不喜欢装模作样的。 他也不叫大哥大嫂,很干脆地道:“听说你刚才去族里了,要跟我断绝关系。文书拿来吧,我签字画押,往后咱们就再无瓜葛。” 朱氏轻笑一声:“可不是,赶紧签。免得下次三弟丢了官,还说是我女儿连累的你。” “你……”赵元坤被气得满脸通红。 他以前虽然被老夫人压制,对老夫人和大房有怨恨,但对于赵元勋和朱氏的人品,他还是认可的。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完全看错了这对夫妻。 明明是他受赵如熙牵累,被打了三十大板、丢了官。这对夫妻不光不感觉内疚,反而觉得他是无理取闹,真是岂有此理! 但他现在不想跟这两人争吵,他也没力气吵。 看到赵元勋把文书递到他面前,还有下人递了一支蘸了墨的笔给他,他勉力支撑起身子,提笔在文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又用递到面前的印泥盖了个手印。 做完这些他往担架上一趴,吩咐道:“抬我回去。” 三房的下人抬着他,又浩浩荡荡地从巷口绕过去,回了三房的宅子。 看热闹的人本还期待两兄弟吵架呢,却不想两人这么干脆,连呛声说几句都没有,十分干脆利索地签字画押走人。 此时见赵元勋也领着妻子、下人回府了,绥平伯府的大门缓缓关上,守在角门处的门房对他们虎视眈眈,大家觉得没趣,一哄而散。 赵元勋进了府,对刘全道:“你拿这文书再去找族长,跟他说,赵元坤在文书上签了字画了押,问他愿意不愿意做个证人。” 他对族里挺寒心的。但这文书如果能有他跟赵元坤的签字画押,又有族长这个证人的签字画押,那么他跟赵元坤的关系,便是官府也能承认了。 两房已经分了家,再断绝了关系,往后赵元坤即便犯谋逆大罪,把这个文书从衙门里找出来,他们就算受连累,也能减小到最轻,总不会被抄家丢了性命。 小不忍则乱大谋。所以尽管他对族长有所不满,被拒绝了一次,还是愿意低一次头把这事办好。 第三百四十八章 教导 刘全应声去了。 等赵元勋和朱氏吃过饭,刘全就回来了,从怀里掏出文书递给赵元勋:“族长老太爷已在文书上签字画押了。他问要不要再找几个人,小人说不用了。” 赵元勋点点头。 朱氏在一旁吩咐彩蝶:“去五姑娘那里一趟,把这事跟说一声。” 赵元勋赞同地点头:“对。” 刘全听了,十分感慨。 想当初五姑娘被发现是绥平伯府抱错的姑娘时,府里只派了他和阮嬷嬷去小榕村接人,主子们一个都没去。可见五姑娘多么不受重视。 可才多久的时间,绥平侯府虽然变成了绥平伯府,府里也分了家,但五姑娘从庶房不受重视的姑娘,一跃而成长房嫡女,得了老夫人、伯爷、夫人的看重,地位比世子赵靖泰还高。 赵如熙听了彩蝶的转述,点了点头。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族长原先不肯签,是因为赵元坤不知道这件事,他担心得罪赵元坤。现在赵元坤签了字,他没有了顾忌,自然会卖赵元勋一个人情。 她在画纸上落下一笔,对听了这事就愣神赵靖泰道:“发什么愣?专心画画。” “姐,咱们跟三叔那边断绝关系了?”赵靖泰问道。 赵如熙看了他一眼:“怎么,舍不得你四弟呐?” “才不。”赵靖泰傲娇地一转头,“我平时都是跟哥哥们玩的。” 小孩子都喜欢跟大孩子玩。再加上赵元坤仇视大房,苏氏又担心大房的人要谋害她的儿子,于是他们的孩子跟大房的孩子都不亲近。所以赵靖泰很少跟堂弟玩。 “来,我把事情跟你说说。” 赵如熙让他把画笔放下,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问道:“你觉得爹娘这样做对不对?” 赵靖泰犹豫了一下。 “实话实说。”赵如熙睨了他一眼。 “我就觉得吧,虽说姐姐你也是无辜的,但三叔因为你的事被打了板子、丢了官,确实是事实。三婶处理事情的方式不对,她不该到街上去打你、毁你名声。但也情有可原。咱们借着这个事要跟他断绝关系,是不是有点不等大好?” 赵靖泰说完,还偷偷看了赵如熙一眼,担心姐姐听了会生气。 赵如熙笑了起来,轻拍他的脑袋道:“不错,分析的在理,也很公正。” 赵靖泰愣了愣,睁着大眼睛不停地往赵如熙脸上瞧。 “这么看我干什么?” “我看你是不是在说反话。” 赵如熙哭笑不得。 “那你觉得爹娘和我是不讲道理的人吗?” 赵靖泰立马摇头:“不是,绝对不是。” “你就不想想我们为什么这么做?”赵如熙又问。 赵靖泰一听,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末了他摇摇头:“我想不出来。不过你们这样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你跟我进屋子里来,我细细分析给你听。”赵如熙起身进了屋子。 赵靖泰跟着她进去,赵如熙就把朝堂上的一些争端和赵元坤做的事都跟他说了。 她觉得赵靖泰有这么大了,也该教导起来了,不能再把他当小孩子看待,什么都不跟他说。 以前因为有赵靖立,赵元勋和朱氏对赵靖泰的教育方式就不大一样,除了学业和练武方面要求严格,品行上不容有错,其他方面就不作要求了。 现在赵靖立不是世子了,赵元勋和朱氏对赵靖泰也更严格了,但一时半会儿还是转不过弯来,总把他当淘气的熊孩子看待。 而赵如熙觉得,孩子熊不熊,全看家长是不是愿意让他承担些责任,思考些问题。一个没心没肺万事不愁的孩子,自然是想怎么熊就怎么熊。如果家长愿意让他分担些家中事务,孩子成熟起来,自然就不会熊了。 让赵靖泰遇到事情多想一想,这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赵靖泰听到三叔有可能因为参与夺嫡要被满门抄斩,吓了一跳。 赵如熙道:“虽说受我的连累,三叔误打误撞丢了这个官儿,但从长远看,未必不是好事。咱们跟他断绝关系也是为了自保,就怕他急功近利,总想要做大官,从而犯下大错,连累到咱们家。” 为了增加说服力,她又把老夫人唐氏一家的事说了。 赵靖泰也曾听祖母念叨过唐家的事。这会儿听到赵如熙的话,便深觉夺嫡之争恐怖,也理解了父母的做法。 “姐,你真厉害,懂得真多。”他对赵如熙越发崇拜了。 赵如熙一笑,拍拍他的头:“好了,去画画。” …… 二房里,赵靖立坐在厅堂里,正听二房管家宋方禀报打听回来的消息。 赵靖立上次喝酒跑到赵如熙面前发泄一通,又被赵如熙骂醒后,回来的第二日就好好跟赵元良谈了一回。 当时他还以为想要掌管二房,说服赵元良很困难,他还准备了几套方案。 却不想他跟赵元良一表示要把二房的庶务管理起来,赵元良就十分爽快地把掌家权交给了他。 这份干脆利索的劲儿,当时还把赵靖立吓了一跳,怀疑赵元良是不是设了一个大坑给他。 “儿子,你爹我从来没管过这些家务事。成亲前,老夫人派了小厮在我身边管;成亲后,是你娘管。这段时间你也看到了,家里乱七八糟。要不是前段时间你缓不过来,靖安也病着,我早就想叫你们管了。” 赵元良拍拍赵靖立的肩膀:“既然你主动要求管咱们二房的庶房,应该就想明白了,也认命了。儿子啊,你没托生到大夫人肚子里,却托生到了你娘肚子里,这都是命。” 他摇摇头,自嘲一笑:“想当年,我也曾感慨过我没能托生在老夫人肚子里,天生就是个妾生子,生下来就低人一等,要看人脸色过日子。后来我也想通了。咱能生成个主子,没托生成世仆,更没成街边的小乞丐,生成牛马猪狗,不错了。人要知足,懂吗?” “你如今好歹是个少爷,家里有宅子、田地、铺子。你爹我虽不能干,但也没非压着你考科举做大官,还肯把管家权给你。人呢,最重要的是知足,是开心。能轻轻松松、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就是一种福气。你好好珍惜吧。” 他拍了拍赵靖立的肩膀,哼着小曲回了自己屋子。 当时赵靖立望着赵元良的背影,心情很是复杂。 第三百四十九章 赵如熙太可怕了 拿了管家权,他第一个就把原来的管家给撤掉,并将他们一家子卖了出去——这个管家,是王姨娘吹枕边风让赵元良提起来的。 赵靖立早就发现赵靖安那个贴身小厮青墨的爹宋方不错,宋方原先一直是赵元良身边的一个小管事。这一回赵靖立直接把他提起来做了管家。 赵靖立回归二房这段时间,虽然很颓废,但二房的下人是什么德行,他都冷眼看在眼里。 他提拔了宋方,又火速提拔了几个外护院和几护院,再把几家好吃懒做、挑拨事非、跟两个争权夺利的姨娘有牵扯的几房下人都给卖了出去。还冷眼看着两个姨娘冲突,最后王姨娘见红卧床保胎,薛姨娘被送去了庄子。 二房的风气顿时肃然一清。 接着他又重新规划了下人们的职责。 如此尽管二房的下人少了,每月需要发的月例银子少了,各处的事反而有人做了,再也没有偷奸耍滑、互相推诿的情况。 看着被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二房,一股说不出的成就感在赵靖立心里油然而生。 他也终于明白了赵如熙为何要叫他先把二房的庶务给打理好。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他放任家里乱糟糟的不管,却总想着要建功立业,那就是个笑话。 因为赵靖立对二房下人的管束变得十分严厉,无事不许出宅子。所以今天发生的事,一开始二房人并不知道。 直到赵元坤被人抬着去大房又被抬回来,后面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人。门房担心三房出了什么事,跑去打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门房禀报给赵靖立后,他连忙让宋方派人出去把整个事情的经过都打听清楚。 “你是说,我……我大伯已跟三叔签了断绝文书?”赵靖立吃了一惊。 “是的。大家都看到伯爷跟三老爷在绥平伯府门口签字画押的,错不了。” 赵靖立坐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 “二少爷。”门口传来丫鬟的声音。 赵靖立望过去,便看到赵靖安走进来的身影。 以前魏氏心虚,总担心赵靖安跟赵靖立长得太相,想方设法地把赵靖安养胖。因此赵靖安跟赵靖立一个胖墩一个瘦高,让人完全想不到他们是孪生兄弟。 魏氏的事给赵靖安打击太大,他大病了一场,现在是完全瘦下来了,以前挤在一起的五官也变得清秀。容貌虽跟赵靖立不是一模一样,却也有五六分相似。 “哥,出了什么事?”赵靖安走进来,在赵靖立身边坐下。 赵靖立被赵如熙骂醒,他回家后也把赵如熙骂他的话跟赵靖安说了。 赵靖安因为母亲的事,对赵如熙的感情很复杂,但他不得不承认赵如熙说的有道理。 这段时间赵靖立打理家中庶务,赵靖安则拿起了书本,认真看书。 赵靖立因为打小就是世子,不用参加科举,都把时间精力放在了练武和学习人情来往、管理庶务上了。 赵靖安是庶房之子,打出生起就得为自己挣前程。再加上魏氏推崇魏丘,一直逼儿子努力学习四书五经,希望他能考上进士,所以赵靖安在四书五经上投入的时间精力比赵靖立更多,也更努力。 家中发生变故,赵靖安大病痊愈,便发誓要考取功名,自己挣出一份前程来。 对于赵靖立说要跟赵如熙学画画,好搏个前程,赵靖安不会阻拦。但他自己是不愿意走这条路的。 虽说母亲和魏家是咎由自取,他们落到悲惨的下场怪不得赵如熙,赵如熙本身也是受害者。但赵靖安从情感上不愿意接受她的任何恩惠。 母亲或许对不起任何人,唯独没有对不起他。 一场变故,不光让赵靖安整个人在外貌上发生了变化,性格上也改变许多。他再不是以前那个单纯到有些天真的男孩儿了,他成熟了许多。 赵靖立把宋方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赵靖安。 赵靖安听了沉默良久,方道:“哥,你不觉得这件事跟我娘的事很像吗?五妹妹在这件事上同样是无辜的,谁指责她似乎都不对。但她带给三叔一家的不是好运,而是灾难。” “自打她被接回来,大房就过得越来越好,咱们二房和三房却越过越差。三叔被祖母压制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分家了,谋了个差事,却这样被五妹妹无意牵累弄掉了。” 赵靖安嘴角勾起了个嘲讽的幅度:“这件事情,很是诡异。细想想忠勤伯府之事,也是如此。” 忠勤伯府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赵元良现在好歹是官场上的人,听说以后回来就跟儿女们说了。 听到消息正准备过来问究竟的赵如语听到这话,在门外停住了脚步,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守在廊下的丫鬟看到赵如语过来,尽管看到她脸色不好看,仍然尽职尽责地禀报道:“少爷,六姑娘来了。” 赵如语脑子里的一根神丝在这禀报声中终于绷断,冲进去嚷道:“没错,就是赵如熙干的。这些都是她干的。” 这一点上,再没人比她更清楚的了。 上辈子,魏氏待赵如熙不好,把她嫁给了忠勤伯世子,所以魏氏被砍了头;忠勤伯世子折磨她,大冬天地把她休弃,净身赶了出来,所以忠勤伯府丢了官降了爵位;赵元坤害得绥平伯府一大家子被流放,现在刚进詹事府还没站稳脚跟,就被赵如熙弄得丢了官打了板子。 一桩桩一件件,赵如熙看似都是无辜的受害者,可赵如语可以百分百的肯定,这些事定然是她出的手。 可怕,太可怕了! 她是回来复仇的! 她到底有多厉害?她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想想自己,赵如语眼里就全是绝望。 同样是重生,她跟赵如熙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她也没有雄心壮志,只是想沿着上辈子的路走而已,为什么就变得这么艰难?她即便考上了京城女子书院也仍然改变不了什么。 可赵如熙不过是考了个北宁女子书院,她的能量怎么就变得这么大? 难道做了一段时间的鬼,赵如熙就变得这么厉害了么? 第三百五十章 苦口婆心 赵靖立原先对于两个姐妹不怎么在意的。那日赵如熙提醒他,让他“管好野心极大的赵如语和爱搬弄是非的赵如蕊”,他回来后,就仔细观察两人。 他发现赵如蕊确实喜欢搬弄是非,薛姨娘生事,有一小半都是赵如蕊为了私利挑拨的;赵如语则心心念念想嫁给平南侯府二公子傅云朗。 两个人满心都是小心思,想的只有她们自己,眼里计较的都是后宅的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反观赵如熙为人公正、行事大方,所做的事的格局极大,连他个这曾经的侯府世子都自愧不如。赵靖立感慨良多,自我反思羞愧之余,对两位姐妹的印象一下子迭落到了谷底。 这会儿见赵如语这么激动地跑进来,附和赵靖安的话,赵靖立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六妹,话可不是张嘴就能胡说的。你说那些事都是五妹妹干的,那你说说,你有什么证据?” 赵如语语塞。 她能有什么证据?她不过是根据上辈子的经历推断出来的。 “二哥不是也这么说吗?我跟二哥是一样的感觉,事情不可能那么巧,遇到五妹妹的人一个个都倒了霉。要说她是霉运转世,大伯和大伯母也没倒霉。只能说,谁惹了她,他就倒霉。”赵如语道。 “对对对,我就是这么觉得。”赵靖安连连点头。 “你们莫不是想去告诉忠勤伯府的人,说是五妹妹让他们家丢官降爵的?”赵靖立转过头来看向赵靖安,“或许你觉得是五妹妹让你没了娘,你要报复她?” 赵靖安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些都不是她害的,我只觉得她有点诡异而已。” 赵靖立又板着脸瞥向赵如语:“六妹也是这样的想法?” “我不是,我没有。”赵如语也赶紧摆手,“那只是我的猜想而已,我又没有证据。再说,她终是咱们的姐妹。咱们哪能害自家人呢。” 说着,赵如语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下。 那就是个煞星,是重生回来报仇的。她跟她互不干扰,相安无事才好呢,哪里敢去招惹赵如熙?她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赵靖立看着她这怂样,很是无语:“那你刚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觉得咱们二房最好离五妹妹远一点,别招惹她。她太邪门。”赵如语讷讷道。 赵靖立懒得搭理她了。 他又看向赵靖安,他觉得二弟自打大病一场后,整个人就变得有点不像自己了。 两人不光打小一块儿长大,还是双胞胎,再了解对方不过了。赵靖安一看赵靖立这样,就知道大哥想要教训自己了。 他赶紧道:“哥,我知道错了。我娘的事,不怪五妹妹;忠勤伯世子也是。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便是三叔这里也是太子迁怒,或干脆就是有人看他大出风头,想借这事来把他赶出詹事府。” 赵靖立静静地没有说话。 见兄长用极不信任的眼神看着自己,赵靖安便懊恼自己刚才信口胡诌,连连发誓道:“真的,哥,我真不觉得是五妹妹的错。我先前那样说,只是觉得事情很凑巧而已,跟六妹妹的想法一样。我绝对没有任何想要报复五妹妹的意思。” 赵靖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我姑且相信你。” 赵靖安本来看到他点头,松了一口气,脸上已浮起笑容了。可听到“姑且”两个字,他不敢置信地看向赵靖立。 “咱们长这么大,念了这么多圣贤书,应该明白是非曲直。我理解你的失母之痛。可如果你因此而是非不分,把无辜的五妹视为你的仇敌,那咱们也别做什么兄弟了。我很怕有一天我做了什么事对不起你,你要在背后捅我一刀。” “哥,你、你怎么这样想我?我是那种人吗?我刚才真的只是胡说八道,想发泄一下心里的愤懑而已。我还没到是非不分的地步。哥,你要相信我。”赵靖安急得都站了起来。 看到弟弟急了,那个熟悉的赵靖安又回来了,赵靖立这才放下心来。 他道:“看你以后的表现吧。你也别整日呆在书房里。明日跟我去巡视田庄和铺子。我觉得你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发奋图强考科举,而是纾解心结。否则,你定然要被心里的怨恨改变心性,成为你曾经唾弃的人。” 赵靖安发现自己怎么说,哥哥都不相信自己。尽管他不想浪费时间念书时间,却还是答应了下来:“好吧,我明日跟你去。” 赵靖立这才看向赵如语:“六妹妹,你也不要整日呆在家里了。母亲的头七已过,你就回书院上学吧。” “还有,咱们家现在就是普通百姓,你去了书院,我希望你能谨言慎行,别参与贵女们的勾心斗角,也别整日想着嫁谁的问题。五妹妹跟你一样大,她现在每日都在为自己的前途而奋斗忙碌,我希望你也能像她那样。你能考上书院,就说明你有才华,为什么整日想的就是嫁人呢?” 赵如语被他说的满脸通红,羞愤地道:“大哥,你怎么这么说我!”眼泪就掉下来了。 赵靖安跟赵如语一起长大,向来把她当亲妹妹的。 这会儿看到赵靖立把赵如语都惹哭了,嗔怪道:“大哥,你怎么能对女孩子说这样的话?谁受得了!” 他又安慰赵如语:“行了,别哭了。大哥也不是故意这样说你的。不过他的话虽直了点,却也不无道理。你放心,我跟爹爹和大哥定然帮你张罗一户好人家的,你别担心。” 赵如语一听这话,想起自己的身份地位跟傅云朗相差越来越大,婚事越发艰难,她的哭声更响了。 赵靖安连忙安慰她。 赵靖立看向赵如语的目光却有些冷。 赵如语的丫鬟扶疏收买了府里的一个管采买的男仆,那男仆经常替赵如语送信到离巷子不远的一处茶楼。这段时间因为魏氏之死,赵如语守孝没有出门,但她跟傅云朗的联系从没断过。 他刚才劝赵如语,实际上就是针对这事。但看赵如语这样子,根本就不听劝。 赵靖立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赵如语的哭声戛然而止,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赵靖立的背影,眼泪又流了下来。 呜,她的命怎么这么苦? 第三百五十一章 好好努力 二房这里发生的事,赵如熙并不知道,也不关心。三房闹事对她也没有任何影响。 她教了赵靖泰画了画,自己也画了几张图纸,便睡了下了,一夜无话。 第二日上午是书院旬考的日子,赵如熙仍然用极短的时间考完试,离开了书院。 离开之前,她特意去了崔夫人那里一趟,交了一张请假条。 明天开始,她要对各省来的画师进行培训,没有时间按步就班地来书院上课了。 崔夫人看了请假条,叹了口气,问赵如熙:“需要多久?” 赵如熙摇摇头:“起码半年时间都是这种状态。” 大晋的省份不少,再加上吴宗要求把时间拖长一点,即便交叉开班,一次上四个班的课,需要的时间也不会少于半年。 崔夫人算了算日子,问道:“那明天春天的童试,你能不能参加?” “肯定是要参加的。”赵如熙道,“我虽不来书院上课,但我会看书的。有什么疑问,我也会找夫子询问。” 明年正好是乡试年,后年是会试年。她不光要参加春天的童试、县试,还打算参加秋天的乡试。如果能顺利考上秀才和举人,后年春闱她还想参加会试哩。 她参加考试,不光是想刷积分,还想考取功名。如果真能中个进士或同进士,她就求大师兄给她派个江南的官儿。到时候央求祖母和爹娘跟她一起去江南上任,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当然,这仅仅是她想要实现的美梦。 她记忆力强大,理解能力也很强,对自己的学习能力十分有信心,刷往年的科举题也没觉得很困难。 但鉴于大家都说科举难考,这里面还有太多主观的不定因素,因此想要一路顺利考中,只用一年的时间把人家一辈子努力的目标达成,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需要她幸运值爆表。 但人总要有理想的不是吗?万一实现了呢? 听到赵如熙的话,崔夫人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那就好。那你一定要努力。回去一定要多看书。”她叮嘱道。 “这样,每个夫子那里我都让他们给你做个规定,一旬看多少书,达到什么要求,你就按他们的要求做。旬考你最好都参加。我要看看你在自己看书的状态下,能掌握多少书本上的内容。” 赵如熙:“……”崔夫子你是魔鬼吗? 虽然她学习能力很强,她也很爱学习。但这样被人盯着学,她也很有心理压力的好吗? 拿着崔夫人塞给她的几本书,赵如熙走出书院时精神都还是恍惚的。 “姑娘,您怎么了?”青枫担忧地上前问道。 自打她认识姑娘起,姑娘总是神采奕奕的。她还没见过姑娘这般模样,就跟那打蔫的花儿似的。 赵如熙将手里的书塞给青枫:“这书你管着,一天只需要给我一本。” 她对着青枫竖起一根白嫩的手指,强调道:“一本就好。” 崔夫人一共给了她五本书,要她五天内把书里的内容都记住,说五天后到她这里来抽查。 一天要背一本书。她还需要教各省画师画画,还要到画院上课,还要张罗几个作坊开工事宜,要给他们画图纸,要布置铺面,要培训账房,要…… 她穿越过来后的理想是什么来着?哦,当一个包租婆,然后咸鱼…… 赵如熙已经不想再说话了。 她爬上马车,没精打采地吩咐道:“走吧,去北宁作坊。” 为了她的安全起见,尽管书院离北宁作坊只有百来步路的距离,大家依然坚持让她乘马车。 赵如熙在马车里萎靡了几分钟。等在北宁作坊下马车时,她又成了一条好汉。 “姑娘。”周春和马胜早已在等着了。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赵如熙问道。 “都安排妥当了。很多工匠都已到了作坊,厨子等杂工都已请妥当了。作坊的管事打理得还算不错,工匠们也没因屋子什么的闹矛盾。” 周春说完,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姑娘,李铁匠传来消息,他已把您要求做的铁柜子给打制好了,让您派人去搬哩。” 李铁匠也是赵如熙请到作坊来的铁匠之一。他跟他的四个儿子都是铁匠,经营着一个铁匠铺。赵如熙见他们的手艺好,用了高价把一家五个壮汉都给聘请到了她的作坊里。 而在来作坊报道之前,她给他们下了一个定单,让他们替她打制一个铁柜子。 赵如熙道:“你安排人去搬就是。搬回来后,就放在我那院子的西厢房里吧。” “是。”周春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赵如熙看向马胜:“胡锁匠和江锁匠那里的东西做好没有?” 这两个锁匠也是各自带了儿子或徒弟被她聘请来的。不同的是在一请到他们之后,第二日他们就由马胜分别接进了城南和城西的作坊里,开始做赵如熙让他们做的零件。 马胜道:“快做好了。只是他们一个劲儿地说,锁是十分精细的东西。要是不配套连套都套不进去。您这样不信任他们,他们做出来的东西要是套不上,可不负责任。” “只要他们严格按我的尺寸做,就不会套不上。”赵如熙道,“你去看看,做好了就拿回来。” “是。”马胜领命而去。 赵如熙把六个账房做的账看完,发现他们把自己知道的那点做账知识学会后,就让高升雇了马车把他们一一送到各作坊去了。 一个作坊设两个财务人员,一个出纳一个会计。 而赵谨和周葵儿作为一对搭档,就留在了北宁作坊里。 安排完账房,她去了一趟画院,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得到青枫禀报,说周春和马胜都回来了,她又回了她的绿蕉院。 没错,作为一个钢铁理工女,她被崔夫人逼得萎靡不振的时候,终于感性了一把,想起了一句诗:“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正好她那小院子种了一株芭蕉,于是她就文艺地给自己的小院取了个绿蕉院的名字。 她自己觉得很文艺了,结果刚才在画院说起时,还是被康时霖和吴宗鄙视了一把。泪目,取名废没人权。 第三百五十二章 保险柜 “姑娘,您看这些东西合不合意。要是不合意,小人再拉回去让他们重新做。”周春和马胜道。 “嗯。”赵如熙应了一声,首先看铁匠按她的要求打制的工具。 她画了图,让铁匠按她的要求,打制了扳手、起子、螺丝刀等一整套安装与拆卸工具。 看完工具,她又拿起螺丝和螺丝帽看了看。 这东西精巧,她是叫锁匠用铜打制的。 马胜道:“江锁匠说,这玩意费了他许多功夫,做废了许多才做出这几个来。要是姑娘不满意,他再琢磨琢磨。” 赵如熙拧了拧,发现都能拧上。大小跟她画的尺寸差不多。她满意地点点头。 放下螺丝,她拿起送来的几个零件,开始进行组装。 这是一个抽斗锁,跟插芯锁相比,并不是很保险和先进。 但它跟古代常用的挂锁不一样,对于没接触过这玩意的古代小偷来说就是个新的难题。最重要的是打制它的技术难度不高。作为新式锁第一代,赵如熙觉得它还是够格的。 等抽斗锁普及,也难不住古代小偷了,她再把插芯锁拿出来就是。 韭菜,就得一茬一茬地割。 因为她要制造的这些东西获利很丰厚,所以她在聘请工匠的时候,给的钱足能抵工匠们自己开铺子做生意的五六倍。所以她请到的胡锁匠和江锁匠都算是民间里比较顶尖的匠人。 他们做的这个抽斗锁零件还不错,赵如熙组装得很顺利。组装完毕后用钥匙一开,“哒”地一声,锁就被打开了。 周春、马胜、青枫等人在一旁看了,只觉得这个机关很神奇,但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点绛年纪最小,却是个十分机灵的。她知道赵如熙不会生气,忍不住问道:“姑娘,这是做什么的?” 赵如熙笑道:“等着看就知道了。” 她走到让铁匠做的那个铁柜子面前。 这是个半人高的铁柜子,大小跟个床头柜差不多。因为是用生铁浇铸,很沉,两个护院抬起来都觉得吃力。 铁柜的门还没安装,门上和旁边都按赵如熙的要求留了几个孔。 赵如熙让高卫强和高升把门抬起来,自己用锁匠打制的铜荷页把门给按上,再将抽斗锁给按上。 等她把铁柜子门关上,锁上锁,起身对大家道:“你们来看看能不能把这柜子打开。” 大家顿时围了上来,摸了摸锁眼,再摸摸赵如熙用荷页安上的门边。 挂锁跟柜子之间是完全独立的,靠的就是它本身的牢靠。如果用一个铁棍用力撬,力气大一点,利用杠杆原理,什么样的挂锁在大力面前都没难度。 而抽斗锁是平锁,它跟柜子赫然成了一个整体,连拧螺丝的地方都在里面;铁门关上后,荷页接缝的地方也被夹住了,铁门和整个铁柜子严丝合缝,想要拿东西撬也无处着力。想把它撬开,就比挂锁困难许多了,完全是无处下嘴。 这个柜子在马胜等人看来,除非有钥匙,否则想把它打开几乎不可能。 “姑娘,太厉害了。您是怎么想到的?”高卫强大为惊奇。 他这些年跟着赵元勋也见过不少世面,可还没见过如此神奇的机关。 “多想几遍就想出来了呗。”赵如熙臭不要脸地道。 众人:“……”姑娘你确定不是在忽悠人? 赵如熙问周春:“用这个铁柜子装珠宝玉石等原料和成品,没问题吧?” 周春大赞:“太没问题了。姑娘,有了这铁柜子,以后小人能睡得着觉了。”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发愁这个问题呢。 作坊马上就要开工了,买回来的珠宝、玉石原料,即便还没加工成首饰,也是很值钱的;工匠们加工后的首饰就更值钱了。 偏他们的护院都是乌合之众,虽说训练了一阵,相处了一段时间,但谁知道潜在的品行如何呢?那些宝石原料和加工好后的首饰真不知如何保管才好。 本来珠宝作坊的保安就成问题,如果赵如熙把珠宝加工全放在一个院子里还好,只要严格看守,不让闲杂人进入,工匠们每天领的原料和交上来的首饰都一一过数,再多派些护院,总能有保障。 可姑娘直接把珠宝作坊分成了三处,还跟其他工匠混杂在一起。这就增加了保安难度。 为了这事,周春愁得不行。希望自己能想得好法子解决。 可直到今天为止,他都没想出什么好办法。他还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事跟姑娘提一提呢,没想到姑娘不声不响地就把这个事给解决了。 果然真不愧是能被枯木大师看中的人,就是厉害。胸有成竹,说的就是自家姑娘了。 这一刻,周春对赵如熙的佩服和崇拜达到了新的高度。 “那你们觉得,咱们多多打制这样的保险柜,卖给富贵人家,会不会有人买呢?”赵如熙又问道。 屋子里有一个算一个,听了这话都眼睛一亮。 “天,姑娘,咱们要发财了吗?”点绛兴奋地叫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 “怎么可能不买?肯定得疯抢。”马胜道,“那些富贵人家,金银珠宝多,却不知道放在哪里才保险,一层层柜子锁上,还得派人守着。一旦有人起歪心思,那锁头一撬就开,也很不保险。” “可有了咱们这柜子就不一样了。把贵重东西放在里面,自己拿着钥匙。再派人守一守,真要放心很多。” 大家都点点头:“就是就是。绝对能卖得极好。” “等李铁匠他们进驻作坊,就让他们做这些柜子。”赵如熙道。 她表情一肃:“周叔、马叔,这两天你们就辛苦一下,把工匠都接进作坊里。各个作坊都争取三天后开工。” “是。”周春和马胜回答得极为响亮。 赵如熙请这么多工匠,而且都是出的高薪,又不说要做什么产品,他们心里其实是挺担忧的,生怕赵如熙年纪太小,考虑不周,到时候做的东西卖不出去,骑虎难下,这些匠人会成为她的负累。 现在看到这个被姑娘称为“保险柜”的东西,他们就放心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开班了 赵如熙又将她写的规章制定给了周春:“明日工匠来后,你给他们宣念这些规章制度,最好让他们背下来。让作坊管事抄录四份,每个作坊和管事办事的屋子都贴一份。如有工匠违反规定,就照上面的处罚条例执行。” “是。” 周春浏览了一下,发现规章制度制定得十分详细,处罚也极为详尽。 “姑娘行事周到,思虑周密,周春佩服。”从来不爱拍马屁的他,忍不住拍了一记马屁。 “我明日就要给那边的培训班上课了,后面一段时间会很忙。作坊的事你们多操心。每日早晚跟我禀报一下作坊情况。平时有什么急事,就让周凡给马叔、青枫他们传个信。我有空就会给你回复。” 周凡是周春的儿子,赵如熙安排给周春做助手,干些跑腿传话的活。周春也能就近教导儿子。对此周春十分感激。 周春本想提醒赵如熙去采买珠宝玉石原料,但见赵如熙事事安排妥当,样样成竹在胸,想来对这事也早有了安排。再想想姑娘每日安排得满满的行程,他便没有多嘴。 把作坊事宜全都安排妥当,赵如熙离开作坊,路过隔壁吴宗的院子时,就看到来来去去的有许多人正往里搬行李。 这是安州省培训班的学员到了。 安州省就是京城所在的省份,因为离京城最近,收到开班的通知早,又关乎京城周边的治安,所以张常慎把这个省放在了第一位。 这个省学员有十五个,画画、吃住都住在吴宗的那个宅子里,一任事宜也都由吴宗和他们的手下张罗。 赵如熙没有去跟这些学员见面,直到第二日巳时,张常慎、吴宗等人下了朝,她才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培训院。 “别紧张,有什么事师兄替你解决。”吴宗担心赵如熙太紧张,镇不住场子,轻声安慰她道。 赵如熙朝他笑笑:“师兄放心,我不紧张。” 一行人进了院子,十五个人早已被大理寺的官员叫了出来,在院子里等着了。 张常慎说了一段领导讲话后,便介绍赵如熙:“……这是教你们画画的知微居士。” 吴宗提着一颗心看着赵如熙。 安州省因为是京城所属的省份,许多世家子不愿意去远处就职的,都会选择安州省下属的府县任职。因此这一批来学画画的,虽然经过他们筛选,但还是来历不一、身份复杂。 有一些是真正有绘画才华的画师或官吏,有的则是有关系的世家子。 世家子即便走正道,身上也多多少少有一些纨绔气息。赵如熙年纪小,长得又漂亮,家里背景不硬,即便有枯木先生徒弟这样的一层身份,在那些不明白枯木先生真正地位的人眼里,这层身份也没什么用。 到时候没准赵如熙就得被欺负羞辱,闹得哭鼻子。 所以尽管赵如熙的能力和为人处世已让吴宗很认可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只见赵如熙脸上带着浅笑,对学员们微微点了一下头:“大家好。” 那些人早就知道教他们画画的是个小姑娘,可看到容貌出色的赵如熙,还是静了一静,愣在那里没有动作。 赵如熙见状,转过头来看向张常慎,脸上仍然带着那抹浅笑:“张大人,国子监的夫子给学生授课,学生要不要给夫子行礼?” 张常慎对这些人脸色一沉:“还不赶紧给知微居士行礼?” 那些人这才跟反应过来似的,参差不齐地给赵如熙行了一礼:“知微居士。” 赵如熙没有回礼,只是点了点头,神色变淡了两分:“我虽年纪小,但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又云‘达者为师’。或许你们在别的方面比我厉害,但仍来向我学习画技,可见在这方面我还是比你们强的。我这里就犹如私塾,你们交了束脩,就是我的学生,大家称我一声‘夫子’也不为过。以后,大家都唤我赵夫子吧。” 这番话一出,不光是吴宗和不放心一起过来观礼的康时霖,便是张常慎也看了她一眼。 赵如熙在画院里教授画画,从来不以夫子自居,只让大家唤她“知微居士”,对大家也极为尊重,在周文柏这些老先生面前,都是把自己放在晚辈的位置上。 没想到赵如熙面对这个班的人,直接把“夫子”和“学生”的身份给确定下来,更把这个培训班的性质定为私塾。 私塾里的夫子和学生,虽不像康时霖和赵如熙这种亲如父女一般的师徒关系,学生在夫子面前也是要执师礼的,学生不敢不敬夫子,否则就要受到世人的唾骂。 赵如熙年纪小,又是个小姑娘。她把双方的关系这么一确定,学员们不管年纪有多大,都不敢对她不敬了。 这法子实在是好。 张常慎和吴宗忍不住在心里为她这番话喝彩,康时霖也大为放心。 可有人却不服。 学员中间,一个锦衣青年开口道:“不是说只需交钱,不要师徒名份,无需执师礼的么?怎么这说的跟当初大理寺的官员说的不一样呢?” 赵如熙打量了他一眼,只见这人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长的还算眉清目秀,只是此时秋风萧瑟,他还拿着一把扇子摇啊摇,做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让赵如熙很是无语。 赵如熙这段时间在画院里呆着,画院那些人无不出身大富大贵之家,身上的锦袍所用的布料也自名贵。目濡目染之下,赵如熙现在也能凭别人的穿着来确定这人的出身了。 她见这人身上的锦袍衣料名贵,腰上悬着的玉佩也晶莹剔透,质地极好,便知这人是个有来历的。 再联想到前几日向来万事胸有成竹的吴宗替她担忧的样子,她哪里还不知道这人应该就是哪个世家看不惯她,故意派来找茬儿的。 要知道这话她只跟康时霖说过,而康时霖也只会跟隔壁画院的那些人讲过。就算画院的人往外说,也只限于世家子弟内部,绝对不会传到外地下层官吏的耳朵里。 第三百五十四章 扫地出门 赵如熙转过头去,看向张常慎:“张大人,你们大理寺下的文书里,有写这句话吗?” 张常慎的脸色十分不好看。 他定定地看了那个青年一眼,道:“怎么可能?知微居士的独创画技,又岂是来个人交点钱、想学就能学的?要不是皇上下了圣旨,你也是为大晋安宁无私奉献,这些人岂能交个一千五百两银子就有机会跟您学画?做梦呢。” 他对赵如熙拱了拱手:“您这里,性质就跟国子监一样。国子监也是要交束脩的,难道交了束脩就不需要对那里的夫子执师礼,就能不尊重夫子、当面质问夫子了?” “更何况,您是为大晋安宁传授画技、主动降低束脩的,值得所有人的尊重。来学画的人,不光要对您执师礼,而且还要比对其他夫子更为敬重才是。” 赵如熙要是压弹不住这些学员,或是被学员羞辱了,直接撂挑子不干,那他不光没办法给康时霖和吴宗交待,也没法跟皇上交待。 所以他尽量地捧着赵如熙说话,对赵如熙用上了敬称。 “没有就好。”赵如熙指着那个青年男子道,“那这位我就可以拒教了。以后其他省再有这样的人,张大人您就跟下面的巡抚、知府说,不要再送到我面前来。” “是我们的错,没有把好关。”张常慎对赵如熙歉意地颔首,转过头就沉下了脸,对着他带来的衙役道,“还不把他拉出去。” 那锦衣青年脸色大变。 他没想到一句话而已,就落到了被扫地出门的地步。 他敢当着张常慎的面出言挑衅赵如熙,就是欺负赵如熙年纪小又是个小姑娘,想当众给她难堪。 要是她在众官员和十五个学员面前立不起来,丢了大脸,那之后教画画可就好看了。要知道一起来学画画的许多下层官吏,最是欺软怕硬。了解到教画画的是个好欺负的小姑娘,不定生出多少事情来。 在他看来,便是从小在绥平伯府那个破落勋贵家里长大的十四岁的女孩儿,都不会见过什么世面,更遑论这位从小在市井长大的赵姑娘了。 今天这样的场合,她不面红耳赤,战战兢兢,说话结结巴巴就不错了,就算他挤兑两句,这女人也只会掉几滴眼泪,还能跟他吵起来不成? 却不想这女人态度如此强硬,把张常慎拉来给她撑腰不算,一言不合就要把他扔出去。 “我又没做什么,我不过是听到这话,问问而已。难道夫子给学生上课,学生有不懂的地方就不能提问了么?”见衙役真的来拉他,他不由高叫起来。 张常慎没有说话,看向了赵如熙。 说到底,这个班以后还得赵如熙来教,她每日跟这些人呆在一起。如果她态度不够强硬,不能很好的制服这些人,往后大大小小的麻烦是少不了的。 这二万二千五百两银子,在别人看来轻而易举,可在张常慎看来,不是那么好赚的。这几个月,赵如熙受委曲、被挤兑是常有的事,她怕是得掉好几包眼泪。 现在他想看看这小姑娘会不会心软,或者跟这人吵起来。 却不想赵如熙面无表情,似乎没听到这人的问话似的。 大理寺的衙役在赵如熙去画画时就接触过赵如熙,对她印象很好。后来吴宗托他们帮找中人,这些中人跟赵如熙做了买卖后,一直不停地在他们面前夸奖赵如熙,又谢他们给介绍了一个大方的大主顾,让他们倍儿有面子。 为了这事,赵如熙还特意给了钱,让吴宗请他们吃了一顿饭。所以他们对吴大人这位小师妹的印象大大的好。 这会儿见自家大人不作声,赵姑娘也没有新的指令,他们手下丝毫不犹豫,直接把那人给拉了出去。 直到那人嘴里哀嚎加各种骂骂咧咧的声音消失,赵如熙这才继续对噤若寒蝉的学员们道:“这就是我的课堂,在我这里,不能有任何不尊重我的言行。不管你是以疑惑的方式、质问的方式,或是开玩笑的方式,只要我觉得受到了羞辱,我就可以让人把你们送出门去,拒不接收。” 她环视了众人一圈:“因为这是我独创的画技。你们即便出三千两、五千两,我不乐意也不会教给你。现在我愿意为大晋做一份贡献,也只是我跟大晋朝堂的事。官府给我一千五百两的束脩,我可以教人画画,但不一定是你。如果你们不尊重我,我完全可以叫你们的衙门换一个人来学。” 她指着门口方向:“现在,不愿意向我这个黄毛丫头学画,看不起我,打心眼里鄙夷我,听不惯我刚才这番言论的,可以现在就从这里出去。” 院子里一片寂静。 尤其是剩下的十四个学员,大气都不敢喘,唯恐呼吸重了,被在场的人误会自己对赵夫子不满,从而被扔出门外去。 就这样被扔出去不光丢脸,回去后没法跟上司交待。只说失去了这么个机会,他们就得捶胸顿足,后悔不及。学了新画法,他们在衙门里的地位就不一样了。这可关乎前程。 别看赵夫子是个比他们的女儿还要小的小姑娘,但凶残啊,一言不合就是扫地出门,可怕! 惹不起,惹不起。 见大家都被震慑住了,一个个乖的跟鹌鹑一样,赵如熙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她转过头来,对张常慎道:“张大人,您继续说吧。” 张常慎:“……” 他说什么?他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好像是想要警告一下这些人,让他们对知微居士尊重点。可现在还有必要说吗?似乎没必要了。 他想了想,道:“刚才赵夫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也是大理寺的意思。各大衙门并不缺有本事的人,想来学画画的人多的是。你们如果不想学,多的是人争着来学。所以只要赵夫子跟我们提,说某个人不敬夫子,或偷懒耍滑,我们立刻让你们卷铺盖回去,换一个人来。” 十四个人的头更低了,恨不得埋到胸口去。 第三百五十五章 敬服 张常慎转头看向吴宗:“吴大人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吴宗本来是有的,一肚子的话要说。可这会儿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转头问康时霖:“师父,您呢?” 康时霖摆摆手:“这是你们衙门的事,你们自行处理。你们要是处理不了,我就让皇上来处理。当初要不是皇上求我,我才舍不得让我徒弟来受这份委屈。” 他声音不大,但院子里安静,大家都听见了。 好嘛,一言不合就请皇上,太厉害了吧?惹不起惹不起。咱们还是把头低得更下一点吧。 见康老爷子一句话就把这些人震慑得不轻,张常慎越发满意。 “行了,赵夫子您上课吧,我们就不打扰您了。”他道,“我们到前面厅堂坐坐。” “几位请自便。”赵如熙把他们送出院门外,这才回来。 十四个学员还站在院子里静静地不敢动弹。 赵如熙先让他们介绍了自己的名字,这才道:“你们十四个人既来学画画,就相当于学堂里的一个班。但咱们都是成年人,并不需要夫子像学堂里那样管头管脚。所以我现在需要一些班干部,对这个班级进行管理。” 她具体介绍道:“班干部职位有班长,学生委员、生活委员、劳动委员。班长统管全局,学生委员需要听我的命令给大家分发画画用具,布置画画场地;生活委员统管大家的生活费,请厨子,拟定菜单;劳动委员安排大家轮流打扫公共区域的卫生,或管理洒扫的下人。” “大家学习期满,我会给大家一定评定,分甲乙丙丁四等。班干部职位也纳入考评范围内,在你们的学习考评中做特别说明。” 刚才张常慎说了,她只需要来上课,其他的都不需要管。 但她觉得自己想好好教学,在教学的这两个月里让这些人老老实实不生事,那就得一开始把规矩立起来。否则有她头疼的时候。 这些人可都是她的人脉。不管以后用不用得上,现在树立威望、培养如班主任和学生之间的感情,还是很有必要的。 见大家不作声,她也不着急,指了指自己的绿蕉院道:“大家可以慢慢考虑,考虑清楚了,想当班干部的可以递交申请到隔壁小院门房处。” 接下来,她也不多废话,直接拿起画架,把鲁伯叫来坐到对面,给他画起画像来。 大家都围到她身边看她画画。不过也不敢靠近,生怕唐突了赵夫子,都是隔了一米远站着。 两刻钟后,鲁伯的肖像跃然纸上。 大家看看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鲁伯,再看看纸上的画像,一个个都被震惊到了。 “像,太像了。” “简直一模一样!” 阳城不是安州省的,这些画师只是听传文书的人说赵如熙的画法画人极像,跟真人一样。他们听到这说法,将信将疑。 他们画人物也是很像的。这位赵夫子,画得再像能比他们强多少? 可这会儿他们知道自己错了。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画法。赵如熙的画,用“栩栩如生”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而他们的画一比,就成了渣渣。 如果说,先前是因为朝庭下的圣旨,因为张常慎、吴宗等大官来压阵,赵如熙强硬的态度也把他们震慑住了,他们不敢对赵如熙不敬。那么这一刻起,他们就打心眼里敬服起赵如熙来。 难怪官府如此推崇这画技,果然了不起。 赵如熙让青枫把画贴到教舍的墙壁上。又拿出一张授课计划,先让大家传阅一遍,再给青枫贴在墙上。 她的固定授课时间是上午半个时辰,下午半个时辰,其余时间自己画。什么时间段内画什么内容,也列了出来。 看到这张历时两个月的学习时间表,有人忍不住问道:“赵夫子,学的时间会不会太长了?” 因为这画技学会了就是自己的,还可以传授给自己的儿子和徒弟,甚至还能用这画技来赚钱,所以这一千五百两的束脩官府并不帮他们出,都是自掏腰包。到了京城后吃住的费用也是自理的。 在这里学画的时间越长,开销也就越大。 有些人家中经济宽裕的还好;那些经济窘迫甚至借了钱来学画的,就感觉有压力了。 而大多数人看那个表,则觉得赵如熙授课的时间太短了。不过经过刚才那一茬儿,都不敢提意见,生怕被赵如熙误认为是不敬。 赵如熙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拿了一张纸,刷刷刷给鲁伯画了一张速写,把这张速写贴在昨日那边素描旁边。 她指着速写道:“如果你们想要学特别简单的,半个月就能学会。不过这个速写看似简单,它还是以素描为基础的。没有学好素描,速写也绝对画不好。” 她环视了一下大家:“我这门画技的理念,跟你们从小学的绘画理念是不一样的。光是接受这种理念,改变你以前的绘画习惯就有一个过程,这个过程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再者,大家都是画师,以前也学过画画。应该知道咱们学画,最讲究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我把画法教给你,你需要慢慢琢磨,自己动手去画。它跟四书五经的学习可不一样,不是夫子授课的时间长就能学好的。反之,它需要你们自己多练习。” “另外,十天后又会有一个省的培训班要开班。一个多月后就是四个班同时开班,我不可能整天守着你们。” 那个学员一提问就后悔了,生怕被赶回去。只可惜话说出口,想收都收不回去。 这会儿看赵如熙表情又是淡淡的,他赶紧讪笑道:“没事没事,夫子,学生也就这么一说,您别介意。您说的对,学一门画技,又岂是十天半个月能学会的?两个月甚好,甚好。” 其他人赶紧附和道:“可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学什么?看似学会了,其实也只是皮毛而已。只有慢慢学,才能将一门画技学透。” 第三百五十六章 给我查 “对对。有谁觉得时间太长的,可以回去换一个人来。我们没事,不怕时间长,只怕学不好。” 这些人可不傻。 看了赵如熙的画后,大家都意识到这是一次十分难得的机会。不说别的,只说学会这门画技后,回到衙门,必然受重用。 见大家一个个都十分顺服,再没有锦衣青年那样的刺头,赵如熙很满意,开始给大家讲起素描的理念来。 张常慎呆在前院就是给赵如熙压阵的,坐了一会儿再回来看,他发现课堂纪律极好,那些官吏一个个对赵如熙也很尊重,一口一个“赵夫子”,说话请教的时候也都拱手作揖,这才放心地离开。 临走前,他感慨地对康时霖道:“枯木先生,在下最佩服的就是您的眼光。知微居士一个小姑娘,没想到画技厉害,收拾起人来也这么厉害。回想起张某年轻的时候,不如知微居士多矣。” 第一次见面,赵如熙去大理寺画画时,他就对赵如熙的印象极深,但还没到惊艳的地步。 今天看她小小年纪,收拾起人来一套一套的,那气势比起他们这些当官当老了的人也不遑多让,他当时就惊艳了一把,现在已完全把赵如熙当成一个极厉害的人物看待了。 小小年纪就这样,以后还得了? 康时霖对小徒弟刚才的表现满意的不行,被张常慎这一夸,他老人家顿时合不拢嘴。 张常慎可不是一般人,十分有本事;表面上看起来温和,实则十分傲气。能让他看得上眼、出声夸赞的,满朝文武也没多少。 “还行,至少没丢老夫的脸。”康时霖谦虚道。可那翘起的胡子,还是显露了他老人家心里的得意。 吴宗则早在他们到前面厅堂时就去找了守门的差役,吩咐他道:“今天散了学,那些人定然要来跟你打听赵姑娘的事。你多跟他们说说,让他们知道知道我师父、师兄和小师妹的厉害。” 这差役原是大理寺的。吴宗生怕那些人闹事,特意调了五个差役过来,轮班维持秩序。在办学的这两个月期间,他们就守在这里。 他这么一说,差役立刻心领意会。 他跟吴宗眨了一下眼,咧着嘴道:“大人放心。小人知道怎么做了。” 待二人上了马车回京城,张常慎问他道:“那人,查出来是谁背后指使的吗?” 吴宗知道他说的是那位锦衣青年。 大理寺办班,还是皇上下旨,尽管没见过赵如熙画的人对她这画技将信将疑,还是觉得这画法不一般。 因此不管是世家子,还是下面的官吏,对于这次机会都是十分珍惜的。为了争名额,下面的人可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现在好不容易抢了一个名额,没有谁敢当着张常慎这个大理寺卿的面跳出来为难赵如熙。即便对赵如熙心有不屑,也起码等他们走后再对她言行不敬,这才合乎常理。 可就有人跟个傻子似的,当着张常慎和康时霖、他这个大理寺丞兼师兄的面挑衅赵如熙,这后面要是没有人指使,他是一个字都不信。 “差役把他拉下去后就审了,他咬死了不说,只说他自己有师父,开始是听说不需要执师礼,才报名来学画的。所以当时他听到知微的说辞跟传言不符,忍不住问了一句。他真的没有对知微不敬。” 吴宗摊了摊手:“他也没犯事,我也不好叫人给他用刑,免得被人抓住把柄参我一本。我倒不怕参,只是为了这点小事不值当。” 张常慎最满意的就是吴宗的头脑永远拎得清,不会做傻事。 “你说的对。要查他也不难,犯不着被参。没准人家就等着你动手呢。”张常慎道,“看不惯咱们大理寺的人可不少。” 他顿了顿:“没准,这人是冲着咱们大理寺来的。” 张常慎自身有本事,全大晋也没几个在办案方面比他厉害的,便是皇帝萧圪对他都多有倚仗,他在大理寺卿这一位置上坐得极为牢固。 他又是个硬骨头,平时从不参与党争,更不站队夺嫡。办案的时候六亲不认,真相是什么就是什么,不管是谁犯了事。只要他查出来,就直接上报,半分情面都不讲。 也因此,京城里恨他的人可不少。看不惯他,想把他拉下来让自己人坐到这位置的人更是不知凡几。 因此尽管赵如熙近期得罪了贾颂临父子俩,他们却没往那处想。 发生了那样的人,满京城人都看着贾家。他们要是在这个当口叫人找赵如熙的茬,那就真是犯蠢了。御史参他们一本,他们怕是连京城都呆不下去。 所以张常慎和吴宗都不认为这件事是贾家人做的。 而查这人的背景,对于他们这些长年办案的人来说不值一提。 整个京城豪门世家明里暗里的关系,他们都一清二楚。这人是哪个世家的人,衙门里都有登记。他们只要想一想那人家族的关系网,就基本能猜出来了。 至于实证也简单,猜到后,直接找两个人跟着锦衣青年,再多关注另一家的动静就是。锦衣青年总不可能不跟他背后的人联系。 当然,如果他背后的人所谋甚大,就会藏得极深,查清楚这件事就不那么容易了。 张常慎和吴宗说话的当口,早有灰衣人把培训院里发生的事禀报给萧令衍了。 萧令衍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查,给我好好查。我倒要看看是谁那么大胆,敢太岁头上动土,本王非叫他吃不了兜着走不可。” 北宁培训班那边,赵如熙讲解了一番,让众人领了画架等物,再指点他们一番,就离开培训院回了绿蕉院。 因等张常慎他们下朝,开班仪式本就晚,这会儿画了一会儿画就到晌午歇息时间了。 学员们散了学,就有人凑到守门的差役面前,开始打听赵如熙身后的靠山。 差役本就是个爱吹牛的,得了吴宗的吩咐后更是吹得飞起:“知道赵夫子的师父是啥人不?枯木先生听说过不?啊呀,他老人家可不光画画厉害,名声响亮,在京城这地界那是跺跺脚就能让人不安宁的主儿啊。” 于是枯木先生平生的牛逼事迹就被大家所知晓。 第三百五十七章 积极靠拢 “吏部尚书吴怀寺吴大人知道是谁不?那是枯木先生的大徒弟,也是赵夫子的大师兄。赵夫子的二师兄三师兄是谁你们知道不?工部左侍郎龚城龚大人,大理寺丞吴宗吴大人。” “吴大人?”有人惊呼,“他也是赵夫子的师兄?” “可不是?枯木先生和三位师兄最是护短,你们要是惹着他们自己,他们或许还不跟你计较。可惹了赵夫子不高兴,他们可就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不说你们自己,便是你们的上司,能惹得起吏部尚书不?” 大家都纷纷摇头。 不说惹吏部尚书了,只要吏部的官员对他们的上司表示一声不满意,他们的仕途怕是就走到头了。 “你也知道枯木先生跟皇上的关系了。想当初枯木先生收赵夫子为徒的时候,皇上就送了一个铺子给赵夫子做见面礼,说是送给小师妹的。前段时间忠勤伯世子惹了赵夫子,皇上二话不说就直接把忠勤伯贾颂临禁卫军里的四品武职给撤了,爵位也降了一等。” 差役说到这里,眼里露出了怜悯:“我听说上午你们有人挑衅赵夫子了?你们到底哪儿来的胆儿,敢挑衅赵夫子?莫不是你们以为自己比贾将军还要厉害?” 他“啧啧”两声,转过头去,不搭理这些人了。 打听消息的人不是一起来的,而是三三两两过来的。差役吹牛的功夫,他身边就围拢了六七个人。 这些人听了差役的话,都面面相觑,一个个都后怕不已。 幸好他们还没来得及对赵夫子不敬,就有傻子跳出来做那只杀鸡儆猴的鸡,让他们知道了赵夫子本人不好惹,她身后一个个靠山更是他们惹不起的,算是逃过一劫。 有那极精明的,立刻道:“你们慢聊,我肚子饿了,出去买个烧饼吃。”说着不待大家说话就直接出了门。 出门后他没往街上去,而是朝赵如熙上午指的方向寻来。 好在这里都是高门大户,宅子占地极宽,偌大一个地盘里就那么两三户人家。赵如熙隔出来的绿蕉院的正门就在原宅子角门的位置。那学员沿着围墙走了一会儿就看到绿蕉院的大门了。 “请问这里可是赵夫子的宅子?”那人问道。 守门的是孙家旺,哦不,是小明。 军训结束,赵如熙见他头脑灵活,甚是聪明,人品也不错,在军训期间表现很好,便打算培养他,给他改了个正式的名字叫昭明。 现在昭明暂时被安排在绿蕉院里,跟另一个二十多岁的叫杨松的汉子轮流做门房。做门房清闲,可以有大把的时间用来学习。 “正是。”昭明打量着他,“你找我家主子有何事?” “我是安州省来的画师,名叫钟铎。赵夫子说招募人来做管理,在下想自荐为班长。”钟铎从怀里掏出他偷偷写下的名帖,“这是在下的名帖,烦请小哥儿替在下递上,有劳。” 昭明见他态度恭敬,对他的印象便好了几分。 他自然知道自己没什么值得别人恭敬的。但能对他一个门房恭敬,就说明对方心里极尊重他家主子。 “你等着,我进去禀报主子。”昭明请他进门房坐了,自己拿着帖子进了院子。 赵如熙正在听周春禀报作坊的情况,听到昭明禀报,道:“叫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昭明就领了钟铎进来。 “学生钟铎,拜见夫子。”钟铎一路低着头,不敢东张西望,到了赵如熙面前更是不敢抬眼,恭敬地行了一礼。 “做班长的话,琐事甚多,要操心的地方也甚多。大家从不同的地方来,身份地位不一样。有些是世家子,有些官职没准比你还高。管理这些人可不容易,到时候你没准还得受气。”赵如熙道。 她望着钟铎:“你要不要回去考虑了再来申请?” 因为赵如熙跟张常慎提过,说来学画的最好在三十五岁以下,就担心再来个像周文柏这样的。 张常慎经她这么一提醒,便觉得年纪大了,即便学会,为官府效劳的时间也不长,十分不划算,便将年纪又往下压了压,下的文书里明确指出要三十岁以下的。 所以这些学员都比较年轻。 钟铎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看样子为人还算沉稳。 他并没有犹豫,赵如熙说完,他就作了一揖,道:“夫子说的,在下都想过了。在下愿意为同僚们效劳。” 赵如熙很满意。 她刚想说话,就见才出去几分钟的昭明又进来了,手里拿着两个帖子:“姑娘,又有两人递了帖子。” 赵如熙看了钟铎一眼:“请他们进来吧。” 那两人进来,看到钟铎,明显愣了一愣。 待他们说明来意,表明都想做班长后,赵如熙道:“既如此,你们都说说,要是你当了班长,你打算如何管理班级吧。” 这三人在散学后能去找差役打听赵如熙的背景,又很快做出了决定,到这里来毛遂自荐,自然是想清楚了当这个班干部的好处。 赵如熙有这样硬的背景,当班长、替她管理班级,就有机会多接触她。一旦跟她有了交情,到时候她替自己说一句话,或是在评定里说几句好话,评个优等,自己的前途就一片大好。 退一步说,即便赵夫子不帮自己在上司面前说话,跟她接触多了,在画画的时候多指点两句,也是不亏的。 另外,做班长或许辛苦,或许会得罪人。但这也是结交人脉的好机会。 来学画的,有世家子,有官职比他们高的。一旦跟他们成为朋友,以后升官的机会就少不了。 因此,赵如熙话声刚落,后面来的一个人就抢先道:“在下先来吧。” 当下叭拉叭拉地把自己优点和长处说了,又说了如何管理班级。话里话外都表现自己如何优秀,有什么后台。 等他说完,赵如熙不置可否,对钟铎和另一个道:“你俩谁先说?” 两人互看了一眼,钟铎做了个请的手势:“兄台你先来吧。” 第三百五十八章 蹊跷 那人谦让了一句,照着前一个的模式也说了一番。之后便是钟铎。 钟铎说话的当口,又进来了一个人。 最后,赵如熙让钟铎当了班长,三个不配拥有名字的学员当了学习、生活、劳动委员。 这三人刚走,又有人递帖子进来。 “你跟他们说,班干部已定,请他们回去吧。只要他们遵守纪律,认真学习,我也会给他们在评定上打优的,不必沮丧。”赵如熙对昭明道。 看着昭明应声去了,马胜十分不解:“姑娘,做这什么‘班干部’,应该吃力不讨好吧?为何他们还要争着当?” “怎么没好处?好处多着呢。”赵如熙便跟他分析了做班干部的好处。 “看来我跟他们比,还是差得远呐。”马胜感慨了一句。 知道姑娘看重他的忠心,他也不怕自暴其短了,不懂就问,倒比原先要放得开。 “不过姑娘为何要设一个什么……劳动委员。”马胜觉得这名字别扭得紧,“他们不是都带了下人吗?这些打扫的活儿,自有下人干。” “那为什么是我的下人干,你的下人为何不干?你的不干,那我的也不干,大家都别干。最后公共的地方岂不就肮脏不堪了?没的我每日授课,还要操心他们这些事。我设这些人做班干部,不过是动一下嘴皮子。接下来两个月他们都消消停停的,自己管理自己,能给我自己、给大理寺的差役省多少事?” “不光这个,隔十天就有其他省的学员们要来。到时候一个省一个院子,互相之间有矛盾有摩擦,难道还要我或师兄去操心这些事,替他们调停不成?自是由各班的班干部去处理协商。哪个班有事了,我也只找班长。” “姑娘想得实在是周到。”周春和马胜都纷纷叹服。 培训班的作息时间跟北宁女子书院的时间一样。下晌赵如熙在培训班里宣布了班干部的任命,又指导他们画了半个时辰的画,便带着周春、马胜和照明一起回了京城,去汪掌柜介绍的珠宝供应商那里采买珠宝。 “沈掌柜,你把你这里每样珠宝都拿些来我看看,再把价钱报一报。我那里刚起步,这次买的不多。等店铺开起来了再加大进购量。往后就由我这位周管家来您这里采买,到时候还请多多照顾。” 沈掌柜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听了赵如熙的话,他笑道:“镇南王妃早派了人来跟我打了招呼。往后赵姑娘拿的货,价钱跟撷宝斋的一样。质量也绝对有保证。赵姑娘画的首饰图新颖独特,极受京城贵妇们的追捧。现在您自己开银楼,定然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多谢沈掌柜吉言。”赵如熙心里对镇南王妃很是感激。 赵如熙这次拿的货量不大,但沈掌柜还是耐心地把每样珠宝玉石都拿了出来,把价钱一一报给赵如熙,最后还细心地给了她一份价目单子。 从沈老爷家出来,赵如熙就把这价目单子给了周春:“以后采买就归你管了。” 周春诧异:“这份单子您拿着吧,小人每回来问他就好。” 他可知道沈老爷给赵如熙这份价目单,就是防止他们这些采买做手脚的。有了单子,他们就算想在价格上有所隐瞒也隐瞒不住,因为讲价的空间并不大,沈掌柜给他们的价钱已经很实惠了。 “不用。你拿着吧。以后价钱变动了,也有个对比。”赵如熙摆摆手。 青枫看着周春那感动的样子,不由得暗暗腹诽自家姑娘。 原先她还不清楚,可现在一天到晚忙碌个不停,但姑娘还是一天一本地把书里的内容给大致记下来,这记忆力有多恐怖,她再清楚不过了。 那个价目表,姑娘看两遍没准就记下了,到家里再按着记忆誊抄一份就是。可现在偏偏表现出不在乎的样子,用来收服人心,姑娘她还真是腹黑呢。 赵如熙从沈掌柜那里回绥平伯府时,萧令衍那里被派出去查消息的灰衣人正在跟他禀报。 “那刘宗耀是下晌离开京城的,晌午他去贾府拜访了一次,送了礼物过去,贾颂临并不在家里,是贾浚泽出来接待的他。属下听了他们的谈话,才知刘宗耀是安州省省府刘家旁支子弟,刘家嫡支的四老太太是贾颂临的表姑。” “不过他俩见面的时候,贾浚泽对刘宗耀十分冷淡,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直到听刘宗耀说来学画,被赵五姑娘赶出来,贾浚泽才激动起来,大骂赵五姑娘。不过只骂了两句就被他的小厮劝阻了,直接端茶送客。” 萧令衍摸着下巴想了想:“你的意思是,刘宗耀不像是替贾浚泽办事的样子,否则贾浚泽待他不会这么冷淡?” 灰衣人点点头:“这是属下的感觉。属下觉得刘宗耀是有意把咱们往贾家引。” 萧令衍点点头。 如果这件事是贾家指使的,刘宗耀应当避嫌,不去贾家才对。可他似乎唯恐大家不知道两家的关系,愣是在这样的当口去贾家拜访,倒显得十分刻意。 而且贾家在赵如熙之事上吃了大亏,也知道京城的人都盯着他们,康时霖护徒弟护得紧,镇南王府也出面护着赵如熙,他们应该不敢在这个时候再招惹赵如熙才对。 尤其这个培训班还是皇上下旨开的,大理寺十分重视。在这种场合捣蛋,惹得张常慎生气,再到皇上面前贾家一本,贾家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贾家不光贾颂临,便是贾浚泽也不会这么蠢。贾浚泽之所以在赵如熙手上吃亏,就在于他太轻视赵如熙,以为她是可以让他随便踩在地上的普通弱女子,即便受了委屈也只会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所以这件事,整个都透着蹊跷。 “你找人把刘宗耀在北宁不敬赵五姑娘,被她赶出培训班,又跑到贾家拜访的消息传到贾颂临耳里。到时候看看他们父子俩的表现。”萧令衍吩咐道。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不可能不关注 贾颂临被撤了职后,也知道自己的官职是皇上撤的,即便他送再重的礼走关系,也不可能捞到一官半职。至少得等半年后皇上气消了,再央求三皇子的人说说情,才有可能重新获得做官的机会。 但呆在家里烦闷,他便带着仆从去郊外打猎了。这天傍晚才回到府里,就听说了刘宗耀的事。 他当即把儿子叫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是猪吗?这么蠢笨!人家都栽赃陷害到家里来了,你不说把人抓住找出幕后黑手,反而好茶好水地招待别人。我看你蠢死得了。” 贾浚泽虽然受了伤在家里呆着,却也不甘寂寞,叫了一群志同道合地狐朋狗友到家里来,跟几个小倌儿喝酒胡闹,对刘宗耀的事也没多想。 可这会儿听到父亲的话,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你是说,这是冲着咱们来的?”他瞪大眼睛问道。 见儿子这个反应,贾颂临气不打一处来:“你现在才知道,早干嘛去了?” 贾浚泽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脸色铁青,骂了一句脏话,道:“我派人去追他,必要把那王八孙子抓回来泄愤。” 贾颂临恨不得一巴掌拍到儿子脑门上:“蠢货。人家来学画,现在不学打算回去。因为有亲戚关系顺道来探望一下,有什么错?你把人抓回来动私刑,你信不信马上就有人递奏折弹劾咱们?” 贾浚泽被母亲宠得不像样子,平时可不怕他老子。贾颂临跟他瞪眼,骂他蠢货,照平时早跳起来了。 只是他爹前段时间打板子的余威还在,他也知道自己又给家里惹了大祸,没敢跟父亲瞪眼,沮丧地问道:“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这个哑巴亏咱们吃定了。”贾颂临道。 要是以前,他跟三皇子说,三皇子或许还会替他查明真相,给他出气,还他个公道。可现在他根本都不敢往三皇子身边凑。多做多错,只能夹着尾巴老实呆着。 “找机会寻那刘家的不是吧。”贾颂临咬牙。 隔了没多久,父子俩的这番话就被灰衣人传到了萧令衍耳里。 这时候已是安寝时分,萧令衍不好去找萧令谱。事情并不紧急,他便按下不提。 第二日下了朝后去工部处理了一些事情,到了午歇时间,他这才找机会把这件事跟萧令谱说了。 萧令衍跟赵如熙八竿子打不着一撇,萧令谱并未把两者联系起来,只以为萧令衍消息灵通。 他问道:“你觉得是谁干的?” “太子。”萧令衍道,“因为赵五姑娘和贾浚泽的矛盾,他平白无故损失了一个三品大员,这口气他定然咽不下。让人去为难赵五姑娘,再栽赃给贾家,一石两鸟,让两者都不好过。满朝里也只有太子有立场这么做。” 他摇头叹道:“这太子,也太睚眦必报、小肚鸡肠了吧?” 萧令谱点点头,看向萧令衍的目光越发赞赏:“五弟,你现在越来越厉害了。人果然是要历练才行。” 萧令衍摆摆手:“我打算把这消息传到贾颂临耳里,你看如何?” 他虽不是原主,但有原主的记忆。对萧令谱的品行和能力,他是十分认可的。 他自己没有做皇帝的心思,那么推萧令谱上位是必然的。 夺嫡之争,尤其是原书剧情这样的夺嫡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们兄弟必须奔着那个皇位去,把其他人都干掉才行。否则就跟原书剧情一样,最终只能沦为炮灰。 把消息传给贾颂临,挑起贾颂临对太子的仇恨,这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他也认为这样做对他们百利而无一害。但兄弟俩长期形成的相处模式,就是萧令谱为主。 他骤然改变这一点,像这样涉及到太子、三皇子两派的大事都不跟萧令谱商量,自作主张,必然会引起萧令谱对他的猜疑,从而兄弟阋墙。 所以哪怕是这件不打紧的事,他也得先问过萧令谱再行动。 “很好。”萧令谱点头道,“贾颂临现在虽没有了官职,不能做什么,但引起他对太子的仇恨,对咱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没准哪时他就咬太子一口呢。布上一步棋,总是没错的。” “倒是赵五姑娘那里……”他沉吟片刻,看向萧令衍,“你觉得,咱们要不要向他们示好?那个赵五姑娘被认回绥平伯府没多久,但光是跟她学画的那一伙人就不容小觑,更不用说现在还牵扯了各省的官吏。” 萧令衍虽然很想正大光明地跟赵如熙交往。但他不愿意让赵如熙走到台面上,引起各派势力的注意,招来仇恨和伤害。 “哥,现在朝堂上保持着一种平衡。像大理寺张常慎,吏部吴怀寺,以及枯木先生他们这些清流,都是不站队的。咱们要是对赵五姑娘示好,必然会引得其他人对他们的争夺。他们既不愿意参与,咱们何苦早早把他们拉进来呢?关键时刻再去争取不好吗?” 萧令谱点点头:“你说的对。” 他也只是看赵如熙被针对,想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才打算试一试向枯木先生这一派递橄榄枝。现在萧令衍劝阻,他便也歇了这心思。 回到自己的别院,萧令衍对着白纸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决定不把他查到的消息告诉赵如熙。 他觉得,以赵如熙的聪明,肯定能猜到背后指使者是谁。张常慎和吴宗也不会放任这件事不管,而会深入调查的。 只是他们知道了也没用。以他跟萧令谱的力量都还动不了太子,更不用说赵如熙了。张常慎和康时霖虽可以去找皇上上眼药,但没有证据,其中还牵扯到夺嫡之争,这件事提都不能提,只能吃个哑巴亏。 而一旦他把查到的消息告诉赵如熙,就暴露了他派人关注她的事实。 虽然他是因为关心她,担心她被人欺负,出发点是好的。但赵如熙定然不喜欢他这么做的。没准会因为这件事再也不搭理他,到时候他更不好派人关注她了。 不关注她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第三百六十章 好日子在后头 最后萧令衍还是写了一封信给赵如熙。 信里说的是另一件事。 他派去南边找翡翠的属下已传了信回来,说已买下了几个矿坑,开采出了许多翡翠原石,问是不是由他们运回京城。 萧令衍写信给赵如熙就是询问她这件事。 刘宗耀的行迹明显,贾家父子说话也没避着人。萧令谱得到消息不久,吴宗也查到了这些消息。 他把消息跟张常慎说了。因为牵扯到夺嫡之争,两人商量之后,决定不把真相告诉赵如熙。 吴宗说要去查刘宗耀,结果就没了下文,赵如熙就猜到了真相。 就如同萧令衍所想的,她知道了也没办法。太子是她够不着的。好在她也没吃亏,反而把刘宗耀当那只杀鸡儆猴的鸡,震慑得培训班的学员一个个乖的不行。 她现在忙碌得也完全顾不上这些。 收到萧令衍的信,她就开始组织人往南边去。 现在翡翠还没引起大家的重视,萧令衍的人在南边也只是给原石开个窗。只要把开窗的地方粘上切割的一层皮,运输的时候别人看起来就是一块块石头。因此她的人去南边,也只需要承受路途遥远的辛苦,风险倒是不大。 这是长期的生意,她总得把人给培养出来,不能太过依赖萧令衍。 所以这一遭是必须要走的。 “姑娘,我亲自去吧。”马胜主动请缨。 “很辛苦,也有风险。”赵如熙如实道。 这时候医疗水平差,在路上受个风寒就都能一命呜呼;大晋虽安宁,但山贼、盗匪还是有的。更不用说马胜他们回来时因为要运石头,走的是水路,船上的风险自不必说。 “我知道。但我要不去,那些新买的护院可不成。”马胜道。 赵如熙十分感动,站起来对马胜拱了拱手:“多谢马叔。” 能力不错,又得她信任的人还真没几个。要是马胜不主动请缨,她还真派不出人。 在马胜的建议下,赵如熙用她的新护院跟绥平伯府的老护院换了一下,从老护院里挑了三个人出来。新买的那批人里也尽量挑有妻有子有羁绊的。赵如熙还在庄子上挑了十五个汉子,组成了一个二十八人的队伍,奔赴南方。 为防止回来的时候天气冷了太辛苦,争取时间,他们去的时候会走陆路,回来的时候才走水路。 这日,赵如熙刚从培训院那边回到绿蕉院,就见一个老头儿从门房处站起来,朝她行礼:“老奴钱多多,见过姑娘。” “钱庄头你来了?正好,我还打算叫人去唤你呢。”赵如熙笑道,“走吧,进厅堂里坐。” 前段时间赵如熙又买了一些日子过不下去的佃农放到庄子上。新庄奴一到,秋收就来了。庄子上的人忙碌了好一阵才把粮食全都收回来晒干,收归粮仓。 赵如熙转头吩咐昭明:“去隔壁作坊里,把周管家叫来。” 昭明答应一声,飞也似的跑了。 钱多多跟着赵如熙进了厅堂,在赵如熙的吩咐下,占了半个身子在椅子上坐了。此时,周春也进了门。 “你先说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赵如熙问道。 “也没什么事。就是来问问姑娘,现在庄子上的事都忙完了,是不是该组织人给新来的人家盖房子了?”钱多多道。 新买的庄仆一来就遇到了秋收,自然没功夫盖房子。赵如熙让他们住在了庄子那处宅子的下人房里。 “另外,庄子上养的鸡鸭猪羊,姑娘看是过年的时候一次性送到您府上,还是分批送?如果分批送的话,您看什么时候送为好。” “盖吧。盖房子的事你拿主意就好。鸡鸭猪羊什么时候送,等我斟酌后再给你答复。”赵如熙道。 绥平伯府也有庄子,庄子上也有出产。白鹭庄里的出产,赵如熙肯定要拿一部分回府上的。但伯府的主子不多,吃不了多少。赵如熙自己有奴仆,自然不可能把自己庄子上的出产拿回去给绥平伯府的下人吃。 如何分配,她还得问问朱氏,再好好想想。 见钱多多没别的问题了,赵如熙把点绛从屋里拿出来的图纸递给钱多多。 “我要在这里挖一个池塘。”赵如熙指了指图纸上标出来的位置,“山上的树也要伐一些。我明年春天打算在山上种果树,所以伐的树木比较多。伐下来的木头,我允许你们赊欠拿去盖泥瓦房。赊欠的费用从以后的收益里扣除。” “姑、姑娘……”钱多多听到这话,声音都抖了,“您说真的?真的把木头赊给我们盖房子?” 说完这句话,他就清醒过来,摇摇头,面露沮丧:“可我们每年的收益就只够糊口,实在省不下钱来填补这个欠空。还是……算了吧。” 糊口都够呛,也只吃糠咽菜,半饥不饱。遇着年景不好,粮食欠收,饿死人都是有的。哪能挣出钱来还债? 赵如熙对钱多多很是满意。 她都这样说了,贪心的人指定先把这个便宜给占上,以后还不起账另说。 反正她也不可能逼着庄奴饿死也要还债,毕竟庄奴也算是她的财产。更何况她明显表现出了圣母的特质,利用这一点,卖卖惨没准就能把欠债糊弄过去。 可钱多多没想着拖欠着占便宜,而是把事情讲清楚,品行实在不错。 她道:“放心,我敢赊欠给你们,自然就有把握让你们还上。只要你们听我的吩咐,我叫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努力干活,就没有还不上钱的。” 周春也听明白赵如熙的意思了。 他跟在赵如熙身边的时间不长,但一桩桩一件件,都叫他对赵如熙深深信服。他对赵如熙的话有信心。 他也道:“钱庄头,你放心,咱们家姑娘的能耐你还不知道吗?白手起家才多久,就挣下这偌大一份家业。” 军训的时候不光走军姿,还连带着洗脑。 马胜把赵如熙的光辉事迹好好吹嘘了一通。于是不光新买的下人,便是庄子上的人也知道了自家主子的厉害。 第三百六十一章 媒人上门? 听到周春的话,钱多多终于有了信心,“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给赵如熙扎扎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声音都在颤抖:“老奴……替庄子上的二百多人给姑娘磕头,多谢姑娘的大恩大德。” 他们世世代代都住在阴暗潮湿的地方,许多人四十多岁就得了严重的风湿,不良于行。 想想现如今终于能住上泥瓦房,钱多多忍不住老泪纵横。 青枫知道赵如熙最不喜欢别人对她磕头,一看赵如熙做手势,赶紧上前去扶钱多多。 赵如熙看钱多多这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温声道:“只要你们听我的,好好做事,以后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便是青砖瓦房也住得起。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她指着图纸上的一个地方道:“看到这里没有?这是你们第一个要盖的房子,是给孩子们念书用的私塾。等这房子建好后,我会派人去给庄子上的孩子授课,教他们读书识字。” 钱多多一听更加激动了,又想跪下磕头,被赵如熙止住了。 “你回去把你们村子的面积丈量一下,哪里是坡、哪里有树、哪里有坑凹不平的地方,你画个图都标注出来。你们先把土坯打好,等我替你们规划好后再建。” “是。”钱多多虽然不明白赵如熙说的“规划”是个什么意思,但不耽误他没口子地连声答应。 在图纸上指点了一下,把田庄上接下来要做的事安排完,赵如熙就打发走了钱多多。 想起田庄上堆在粮仓里的粮食,赵如熙揉揉眉心:“周叔,我打算把庄子上新收的粮食和其他出产都做成吃食售卖。这几日你让人给几个中人传话,说咱们要买四五个白案厨子,再买两间小铺面。厨子到时候我见见,铺面买在哪里,你决定就好,我就不操心了。” “是。”周春听到赵如熙要把粮食做成吃食,当即称赞不已,“做吃食出售,姑娘好主意。” 种田地、卖粮食,这两个环节最辛苦也最不容易赚钱。如果把粮食加工再售卖,利润就高上许多。 不过这个道理人人都懂,想要做成却很难。因为能被主子卖出来的白案厨子的手艺又不怎么样,人家老字号的店铺早已把点心生意做到了最好。这些白案厨子做的点心想要大批量地卖出去,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但赵如熙这么说,周春觉得自家姑娘肯定有办法。 就算达不到目的也没有关系,大不了两个铺面除了卖厨子做的点心,再搭着卖粮食就是,怎么的都亏不着。 交代完这些,赵如熙看看时辰不早了,便回了京城。 下了马车进了垂花门,她就看到朱氏陪着一个媒婆打扮的人从里面出来,像是在送客。 “哎哟,这就是赵五姑娘吧?恭喜恭喜。” 媒婆特意拖到这时候不走,就是打听到赵如熙总是这时候回家。这会儿打量着赵如熙,发现她确实如传言中的漂亮,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赵五姑娘果真是人中龙凤。俗话说啊,家有梧桐树,自有凤凰来,说的就是赵五姑娘这样了。我……” 没等媒婆再说下去,朱氏就打断她的话:“姜媒婆啊,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你说的事,我会跟我女儿好好商量的。有了结果我会派人通知你。她小姑娘家面皮薄,你跟她说这些她会不好意思的。” 姜媒婆只得放过赵如熙,告辞着离开了。 “娘,这是怎么一回事?”赵如熙皱眉问道。 “我还想问你呐。”朱氏跟着她往屋里走,“除了这个,今天还来了一个媒婆。给你说的都是不错的人家。你又做了什么事让人看重了?” 赵如熙满脸懵圈。 她什么都没干呐。 想起刘宗耀的事,赵如熙的脸色就有些难看。 莫不是太子动的手脚?他让刘宗耀来下她的面子,却没达到目的,就又来这一招,以为绥平伯府着急她的亲事,所以就让媒婆来提亲,给她说一些表面上看起来不错、内里却十分不堪的亲事? 如果这样,太子未免也太恶心了吧?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朱氏见女儿脸色不好看,不由问道。 “进屋再说。” 母女二人去了老夫人院里,进了屋打发走下人,赵如熙便将刘宗耀跑到培训班为她的事说了。 “我师兄查了他的底细,虽没实证,但怀疑他是东宫派来的。你们也知道东宫恼我让他们丢了一个三品大员,才打了三叔,把他赶出詹事府。现在再派个人为难我,坏我名声,甚至算计我亲事,也很正常。” “天。”老夫人和朱氏听得目瞪口呆,“这人也太坏了吧?” 葛五之事,赵如熙又没做错什么;被贾浚泽羞辱威胁,赵如熙更是个受害者。就算太子因此丢了个三品大员,也不应该迁怒到赵如熙头上。 叫人当众来为难赵如熙倒也罢了,就当他要泄愤。可算计亲事就太恶心人了。这可是能毁人一辈子的事情,比害人性命更加可恶。 “还是东宫呢,怎么这么下作?”朱氏道。 赵如熙点点头,用手指指天上:“那人偏宠另一人,整日喝斥他。如果再有人在他身边挑唆,有意将他养歪,他的性子不好也属正常。” 原小说是甜宠文,大量笔墨都在傅云朗和赵如语身上。只是在宫变的时候交待了一句,说太子平素性情乖戾、小肚鸡肠、冲动易怒,为皇上所不喜。 在宫变之前,太子就因为一些事情积累了一肚子的怒气,最后终于爆发,这才发动宫变。在宫变中他弑父杀死了皇帝萧圪,被赶来护驾的三皇子一剑刺死,这才让三皇子捡了便宜,登上皇位。 得知自己穿书之后,她把能想起的细节统统都想了一遍,当时还有点同情太子,觉得他纯属是被谨妃和三皇子害成这样的。 萧令衍想要不成为炮火,扶护萧令谱上位,必然要把太子给干掉。无论是原剧情,还是她和萧恪要拯救自己改变原剧情的情节,太子的下场都是死。 第三百六十二章 糖炒栗子 想想太子在被激怒弑父之前,似乎也没做错什么,赵如熙的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 现在好了,她心里仅剩的那一点同情,也在太子算计她的恶心行径里烟消云散了。 如果萧令衍知道这件事,他定然不会放过太子吧?好歹他俩是老乡,有同穿的情谊,现如今又在同一战壕里。他总得护着她些。 尽管知道朱氏是个明白人,老夫人在大事上也不糊涂,赵如熙还是不放心地叮嘱道:“祖母,娘,这些亲事你们通通拒掉,再把他们的名字记下。这些人能被挑出来送到咱们面前,内里定然是十分不堪的。你们多注意些。” 老夫人和朱氏都点点头:“放心,我们知道。你的亲事我们不会擅作主张的,放心。” 赵如熙见两人一脸的愤懑,却又因涉及到太子和皇上、谨妃,生怕人听见,不敢随意发牢骚,担心她们憋出好歹来,她便转移话题,把白鹭庄的出息说了。 “祖母,娘,你们看,这些出息,我怎么安排才好?鸡鸭猪羊怎么送回府里?” “你那粮食要卖的话,可以放到家里的铺子卖,或是你自己再买两个铺子开粮米铺。伯府田庄上鸡鸭猪羊不少,往年府里这么多人,也还算供应得上。现在分家了,这些都吃不完,还得拿去卖呢。你田庄上的牲畜家禽就自己处理了吧,无需拿回府来。”朱氏道。 老夫人也点点头:“你平素给我和你娘买首饰就花费不少,我们知道你孝顺,这些东西你有心就行,不必往府里送了。” 赵如熙笑道:“多谢祖母,多谢娘,那我就自行处置了。” 鸡鸭猪羊也值不了多少钱。她要有心孝敬家里长辈,给老夫人和朱氏多买几件首饰就挺好,倒也不用在意这些。 “行了,传饭吧,熙姐儿定然饿了。”老夫人听见院子里赵元勋和赵靖泰的声音,吩咐道。 朱氏还有话要跟赵如熙说,等吃过了饭,她跟赵如熙一起回正院的时候,问道:“这阵子你天天忙,几乎不去书院,好久没见着小雪了吧?” 赵如熙点点头:“可不是。我这忙得前脚跟打后脑勺的,有一阵没见着小雪了。” 她抬眼看向朱氏:“是不是许家出了什么事?”否则朱氏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小雪。 朱氏感激于许家人对赵如熙的好,在许家搬到这边后,对他们多有照应,时不时地会派下人送些点心过去,好让赵家族人知道许家人是绥平伯府关照着的,不敢欺负他们。 也正是因为这个,赵如熙才对许家的事十分放心,没有派人去过问他们的近况。许家有事,朱氏自然会对她说。 朱氏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街上有不少人也学着许家卖凉拌菜。虽说味道没那么好,但便宜一两文钱,还是有许多人买。有些大酒楼也开始自己做凉拌菜,不再从许家这里进货。赵十太太说,这几日你叔叔一再调整凉拌菜的量,却还是有剩下卖不出去的。” 赵如熙一拍脑门:“我这段时间太忙,把这事给忘了。” 凉拌菜生意做久了,许多人学会后抢生意,许家的生意就会差下来。再加上天气慢慢变凉,凉拌菜的生意自然不会好。这东西,卖的是先机,卖的是季节。 所以当初许永益犹犹豫豫,不敢把生意做到京城来,赵如熙心里就觉得可惜。 许家原先还好。可现在在京城租了宅子,许崇文在学堂里念书也比原先花费大。这生意一差,谢氏心里指不定怎么焦虑呢。 “我给叔叔婶婶想了个炒板栗的法子。只是原先板栗没成熟,便没有跟他们说。你派人去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别着急。等我把炒板栗的一样最关键的东西找到,就去教他们。” 听赵如熙这样说,朱氏就有些好奇。 她管府里的中馈这么多年,即便自己不亲自动手做饭,理论经验却是不缺的。 她可知道板栗这东西,因为太大,壳又硬,想把它炒熟是很难的。大家都是把它给蒸熟。 心里虽好奇,她也知道这是秘方,不好问的。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方法的?”朱氏更好奇的是这个。 她觉得女儿会的东西难免太多了点。 “小时候我养父母家隔壁住着一个阿婆,她眼睛半瞎,平时都是摸索着做家事。有一次她不小心把小石头混着板栗放进锅里炒,我吃过,觉得比蒸熟的更香。”赵如熙随口瞎扯。 情急之下她还没把谎给编好,存在逻辑漏洞。 但好在朱氏忙着心酸女儿以前吃过的苦,又欣慰于她聪颖,觉得平常之事别人不在意,女儿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还琢磨着加以利用。 她沉浸在“果然我崽就是聪明”的自豪里,也没追问这些细节。 …… 有了能干的下人后,赵如熙想干什么都很容易。 炒板栗需要用到石英砂,赵如熙只需要吩咐周春一声,就无需管了。过了两日,周春就把她要的东西送到了面前。 石英砂照她的吩咐挑选过,大小一样,都是没有棱角的。 “姑娘,是这个不?”周春问道。 赵如熙一看便点头:“正是这个。” 她吩咐:“你让昭明送去绿蕉院厨房,让李嫂子把它洗了,再用油炒两遍,再将洗干净晾干的栗子放进去炒。至于怎么弄得更好吃,让她好好琢磨一下。” 周春便去了。 等赵如熙从培训班里上课回来,昭明便送上来一碟子炒栗子。 赵如熙剥开来吃了一个,一拍脑门:“让李嫂子放糖来炒。” 她在现代时曾听人随口一说,说糖炒栗子用的是石英砂,见过也吃过街上卖的糖炒栗子。至于如何用石英砂把栗子炒熟,如何加糖才不粘锅,这就得靠李嫂子这些专业人士细细琢磨了。 昭明都不带质疑的,问都不问直接又往厨房跑。隔了半个时辰,又送上来一碟糖炒栗子。 赵如熙尝了尝,这才点头:“成了,就是这个味儿。去把李嫂子叫来。” 第三百六十三章 探望 虽然这味道不如上辈子吃的糖炒栗子好,但大致上差不离。至于如何改进,把栗子炒得更好吃,就得靠许家人自己再琢磨了。 待李嫂子过来,赵如熙让她把糖炒栗子要注意的细节说了,赏了她十两银子,打发她走,自己拿笔将细节归纳总结,又把周春买到石英砂的地方一并写在了纸上。 当日回京,吃过晚饭,赵如熙就带着一袋李嫂炒的板栗去了许家。 “熙姐儿。” 许永益一家正在吃饭,看到赵如熙来就欣喜不已。 “我这段时间太忙,都没空来看望叔叔婶婶。”赵如熙愧疚道。 “我们都知道,你现在忙得连书院都没空去,还得被书院的崔夫子逼着背书,可怜的孩子。”谢氏满脸怜爱地看着赵如熙,“看,都瘦了。” 赵如熙:“……”求不提这茬儿。 还有,她并不瘦。她只是又长高了。 “近段时间生意如何?”她转移话题。 “挺好的。有你们府上经常照应,也没有不开眼的人来为难我们。生意做得挺好。”许永益笑道。 这是怕她担心,报喜不报忧呢。 见他们已吃完了打算收碗,赵如熙拿出那袋板栗:“尝尝。要是味道好,你们可以卖栗子。” 谢氏还以为赵如熙又带了点心给他们,正要推辞,听到赵如熙这话,拿了一颗栗子尝了尝。 她还没说话,就听许雪“哇”地一声叫了起来:“好好吃啊,又香又甜。”说着,伸手又在袋子里拿了一颗。 这种小零食,许永益向来是不吃的,也就是听了赵如熙那句话才尝了一颗。 这会儿见妻子和儿女都说好吃,他便看向了赵如熙:“这栗子外皮发亮,莫不是用油炒出来的?” 这时候的榨油技术不行,油是很金贵的。栗子这么油亮,还不知道用了多少油。自己偶尔吃一吃没关系,可要是用来做生意,就得考虑成本问题。 赵如熙把自己写的那张纸拿出来,递给许永益:“叔你看,用的是这个法子。” 许永益接过来仔细看,除了不识字的谢氏,许崇文和许雪都凑到他身边看那个方子。 许崇文扫了一眼,发现有一样自己看不懂的东西,不由问道:“石英砂是什么东西?” 许永益也抬起头来望向赵如熙。 青枫适时送上她提着的两袋石英砂。 “就是这种石头,不贵,可以重复使用。周管家买石头的地方我已写在纸上了。你去买的时候,要挑这种大小一样,没有棱角的。”赵如熙指着一个袋子道。 “不过你们在炒栗子前,还得先把石英砂炒熟。这个袋子里就是炒熟的石头。”她又指指另一个袋子,“炒石头的法子也写在纸上了。不过这只是粗略的法子,你们看看哪里不妥可以改进改进。比如白糖比较贵,你们可以试试麦芽糖;口感不够丰富,可以加一点点盐啊什么的调料进去试试。” 糖炒栗子吃着是甜口,其实在炒的时候是要加一点点盐的。至于其他调料就不用了。 赵如熙这样说,是为了启发他们炒五香瓜子、花生什么的。 石英砂能炒栗子,自然也能炒瓜子、花生。现代的炒货铺子,品种不要太丰富。 许永益作为一个不大吃零食的男人,刚开始还没看到这东西的商机。他觉得现在街上满街都是生板栗,买些回家自己蒸一蒸就可以吃,谁还愿意花钱去买这眼见着不可能便宜的糖炒栗子? 可他看到许雪跟只小仓鼠似的,一颗接一颗吃得完全停不下来。许崇文开始还顾及着赵如熙,不愿意伸手去拿,待看到那袋不多的栗子眼见着少下去了,他也忍不住加入了吃栗子的行列。 谢氏平时节省,有好东西自己舍不得吃,可收拾了碗筷回来,忍不住也去抓两颗。 再想到这栗子完全可以让卖凉拌菜的摊子出售,无需增加任何售卖成本。许永益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好。要是这生意能做,叔仍按凉拌菜的比例给你分成。”他道。 赵如熙摆摆手:“叔,你也知道我现在不缺钱。再说这些法子都是我听来的,昨儿个吃了蒸板栗,觉得不够味儿,便让北宁小院的厨娘试了试。这方子也不全,到时候还得你们多多改进。以咱们的关系,您就别跟我客气了。” 尽管知道她赚大钱了,买了田庄、铺面、宅子、奴仆,但这段时间许永益每个月还是按时把收益分成给她。每个月拿着许雪转给她的几十两银子,想起许永益每日起早贪黑,赵如熙心里就不是滋味。 人就这么奇怪和矛盾。如果许永益觉得她有钱了,不再把分红给她,赵如熙心里定然不舒服,也不会再把新方子给他;可许永益真把钱分给她了,她心里又过意不去。 “那不成。光这个什么石英砂,没人提点,那是一辈子都想不起来的。只要保密做得好,别人也学不去。这就是独家秘方了。叔可不能白拿你的秘方。” 最后赵如熙和许永益推了半天,谢氏道:“行了,既然熙姐儿不愿意收这钱,你就留着吧。等以后她成亲,你多给她添妆就是。” 许永益这才没作声。 赵如熙临走的时候,提醒道:“叔,你还可以炒瓜子、花生试试。” 许永益愣了愣,点头道:“好。” 许雪见赵如熙出门,跟着窜了出去:“我送送姐姐。” 跟着赵如熙往外走,她叽叽喳喳:“姐,我的新话本卖出去了。我学着你的样子跟那个掌柜谈价,咬死了要涨价,他真给我涨了价呢。” “真的啊,太厉害了!” 听到赵如熙的赞奖,许雪一双大眼睛顿时笑成了月牙:“姐,第一本话本,我已得了二两银子了。” “以后会越来越多的。好好写,姐等你成为大文豪。”赵如熙鼓励道。 “嗯,我一定好好写。姐你不知道,我爹逢人就夸我,都夸得我不好意思了。” 自家女儿小小年纪就赚了钱,还不是绣花织布或做小吃食,而是写话本这种文雅之事,许永益得意的不行。这段时间逢人就夸,简直成了炫女狂魔。 想起那个画面,赵如熙就哑然失笑。 她拍拍许雪的肩膀:“淡定,习惯就好。” 第三百六十四章 萧令衍,我受委屈了 赵如熙可不是受了委屈还忍辱负重,什么都自己扛着的主儿。 第二天一早她就让青枫把约谈的纸条送到了萧令衍在北宁的那个小院里。 等她中午换了马车,改了装束,由马午时驾车,带着同样换过装的青枫去小院时,萧令衍已在那里等着了。 一进门,赵如熙的嘴就开始“叭啦叭啦”:“为了你,我可被太子给盯上了。派人来培训班开学典礼上捣蛋不说,他还找了两门表面风光、内里龌龊的亲事,让媒婆上门来提亲。可把我恶心坏了。这件事,你不能不管。” 萧令衍关注赵如熙,但也不可能派人十二个时辰盯着她。这种做法太不尊重赵如熙,不说赵如熙知道后后果很严重,便是他自己心里那关都过不去。 他派的灰衣人都是远远跟着赵如熙,以防别人欺负赵如熙的时候他不知道,如此而已。 媒婆上门提亲之事,他还真不知道。 “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他严肃道。 赵如熙把刘宗耀之事和自己的猜测说了。 “我本来想苟着发育的。赚钱也是悄悄的进村,打木仓的不要。可现在太子盯着我,我作坊里的秘密就很难守住,难免会被发现端倪。” 她摊了摊道:“我赚钱都可都为了你。现在要如何,你看着办吧。这件事情解决不了,钟我就不做了,目标太大。” “放心,我近期就会给太子找些事做,让他没闲暇跟你过不去。”萧令衍道。 即便不知道提亲之事,他也会给太子找不自在的。太子派人去培训班上捣乱,可触了他的逆鳞。 “行叭。反正你记得,我为了你们,受大委屈了。等你们以后成功了,别忘了封我个高一点的爵位,好歹来个侯爵啥的。伯爵丢份,伯爵以下更没意义。” 系统:咦,这话怎么听着挺耳熟? “我尽量争取。放心,好处肯定少不了你的。”萧令衍道。 女侯爷啥的,他真没觉得有啥好的。莫不是这女人还想收上几个男宠不成?养家糊口很累的。 女人总还是需要有个家的。他觉得像镇南王府老王妃那样就很不错。地位超然,便是宫里的皇后妃子轻易也不敢给她气受,更不用说宫外的了。 “钢材你研究得怎么样了?” 刚才邀功只是顺带,这才是赵如熙约萧令衍见面的主要原因。 她的作坊开工,很快就能制造出一批零件了。可关键零件还没着落。 萧令衍从怀里掏出一个锦袋,将锦袋打开,倒出几个大小不一、材质不同的弹簧来:“你看看。” 赵如熙把弹簧拿起来看看,用手拉伸了一下,问道:“你试过吗?” “试过了,性能各有优劣。” 萧令衍拿起弹簧,详细地讲各自所用的材质和优缺点。 然后他挑出一个:“这个用来做钟最好。” “行。”赵如熙对萧令衍的水平自然是很放心的。 她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萧令衍:“尺寸在这里。你做出来后也不必拿来给我。钟的零件做好后我会传信给你,你派人来取。你将这些东西运到南边叫人组装,钟的木头外壳也由你找人做,最好做成欧式,刻上英文,包装成舶来品的样子再运回来让傅云朗出售。” 其他的东西还好,钟这种暴利的奢侈品可不是赵如熙这种根基太浅的人能玩得转的。还是拿去改头换面,让傅云朗出面售卖,吸引炮火,顺便帮男主打造人生赢家人设吧。 男主可是有男猪光环的,不管炮火有多猛都不可能成为炮灰。这种人实在是太有用处太好用了。 萧令衍忍不住笑起来,赞许地朝赵如熙竖起了大拇指:“你个小机灵鬼儿。” 赵如熙的计划跟他不谋而合。 “那是。”赵如熙洋洋得意。 看她这臭屁样儿,萧令衍心痒痒,特别想伸出咸猪手,拍拍她的脑袋、揉揉她的脸颊。 不过知道这女人不好惹,容易炸毛,他把心里的这点蠢蠢欲动强压了下去。 “我的属下发现了一处宅子,地下建了秘室。我让他们把相邻的宅子也买了下来,在秘室那里打了个地道,让两处宅子相通。” 萧令衍继续道:“明儿个我让人把其中一处拿到李中人那里出售,价格会标得高一点,你记得让人去找李中人,把那处买下。以后做好的零件你就放在那宅子的库房里,我会让人通过地道去库房把钟的零件搬走。” “很好。”赵如熙很满意萧令衍的表现。 这男人性格恶劣,嘴巴臭,说起话来噎不死人。但他能力强,思维缜密,说话做事能跟上她的思路。 现在这货改了前世爱噎人的臭毛病,手下还有一群能干且忠心的死士,这样的战友就很好用了。他们强强联手,刷起这个副本来不要太顺手。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细节,这才各自离开。 萧令衍的动作太快,过了两日,太子在朝堂上就被人弹劾,说他行事懒怠,不思进取。 太子心里郁闷,下朝后也不去衙门,跑到一处小院搂着小倌儿喝酒,又被人撞见,上了折子。 皇上大怒,对太子的失望到了极点,训斥了太子一通,指了个外省的差事让他去办。太子当天就离了京。 赵如熙这本来就是小事,太子也是闲得无聊了才让人为难她一下。这会儿他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再报复小小的赵如熙? 太子离京,他的下属也一个个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再闹什么幺蛾子。即便这一阵的麻烦过去,太子和他的下属也不可能再想起赵如熙,这事就算过去了。 赵如熙的世界终于安静,可以好好忙自己的了。 安州省开了班后,隔了十天后其他省的培训班也陆续开了起来,赵如熙合理安排时间,虽然忙碌,却也忙中有序。 她还利用早上的时间学会了骑马。 话说这敏捷丸实在好用,高卫强只指点了她两回,赵如熙就把马儿骑得溜溜的。 好在她聪明绝顶的人设早已深入人心,这种妖孽的表现并未引起大家的怀疑。大家只是赞叹一句:“姑娘真是太聪明了,无论什么事,一学就会。” 第三百六十五章 有意见 北宁作坊里,李铁匠的小儿子李四“当啷”一声把一个做好的零件扔到零件堆里,抹了抹汗,凑到他三哥身边小声嘟哝道:“我没见过这样做东西的。做什么也不跟我们说,只管给个图让咱们照着做。咱们心里没底,这样哪能做得出好东西。” 他嘴巴又往隔壁努了努:“还派个恶婆娘来监督咱们。这事做的,真让人不爽……”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李铁匠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胡说八道什么?你再废话,信不信老子禀报周管家,让他把你踢出作坊去?” “嘿嘿,爹,我也就随便说说,随便说说。”李四赶紧冲他爹讪笑。 开玩笑,在这里干活,工钱可比在外面多多了,还不用应付客人,也不必担心生意不好。每日做活儿的时间也是有定时的。虽没太空闲,却也不算累。每旬还有一日旬休,可比他们自己开铁匠铺强多了。要知道开铁匠铺是常年无休的。有时候客人催货催得急,熬夜做事也是常有的事。 这里除了要求严格些,做得不合标准还要被那姓冯的女人说,就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们来的那日,杨大兴管事可给他们念了那什么“规章制度”,只要不违反作坊的规定,能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超额完成任务,每个月还有一两到三两不等的赏钱呢。 当然,不合格的零件多了,也是要被扣工钱的。 这么一想,李四赶紧站起来,继续去干活。 李铁匠环视了一下屋子,发现人人都在认真干活,李四刚才的话应该没人听到,他这才放下心来。 等晚上吃过饭,他把四个儿子都叫到自己屋里,严肃道:“今天老四的那些话,往后谁也不能再说。作坊里要是有人议论这件事,你们也打哈哈过去。” “老四说了什么话?”李老大和李老二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李老四见老爹和三哥不帮他说话,只得把他下午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还为自己辩解:“本来就是嘛。以前咱们无论做什么,在最开始浇铸之前就心里有数。这样做出来的东西才能保证好。可现在东家啥都不跟咱们说,只扔个图过来,只让咱们照着那样子做。这怎么能行?要是做走样了呢?” “那不是有人帮着咱们检查么?”李老二道。 “检查那是事后。事后再说不合格管什么用?事先说清楚不是更好?”李老四反驳。 大家其实都知道李老四对这一点为什么这么有意见。 在他们父子五人里,老四做铁匠的天赋最高,在十几年的铁匠生涯里,他做出来的东西屡屡被客人夸奖。有些客人到店里来定刀剑,都指名叫老四做。 也因此,李老四便有些飘,进到作坊后并不把那图纸上的尺寸当回事。他觉得凭自己的水平,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做。 可等他做出来,冯氏一检查,就说他做的都是废品,让他好好改正。李老四不服气,重新再做后又被判为不合格。老四脾气本就不好,虽说新来乍到不敢跟冯氏吵架,但也狠狠地呛了她好几次。 好在冯氏不跟他计较,事后也没告状。只是该判不合格的时候照样判不合格。 所以李老四虽是他们父子五人中天赋最好、手艺最好的,现在却成了废品最多的人,难怪他心里怎么的都不舒服。 李铁匠从嘴里掏出烟斗,在地上敲了敲,对李老四道:“行了,我叫你们来,就是为了这说事。” 大家都安静下来,看向老爹。 李铁匠抬起头来,望着李四,满脸严肃:“老四,你闹腾这么久,就没好好想想为何东家只给尺寸,不让我们知道做的是什么吗?” 李老四愣了愣,一时没有说话。 李铁匠满脸失望:“本来你天赋高,我对你期望还挺高,希望家里能出一个名铁匠。可现在……”他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李老四不服气了:“现在怎么了?我现在也是家里打造铁具最好的那个吧?” “那有什么用?遇事不动脑子。”李铁匠恨铁不成钢,“你想想,你仔细想想,看看能不能想明白。” 这下不光李老四,便是其他三个兄弟也思索了起来。 他们没念过书,打从能拿得动铁锤起就帮家里打铁干活,基本属于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那一类。平常最多琢磨一下如何才能把铁具打得更好,其他的完全不去思考。 李老四只是不去想。这么一细想,他就比兄长们要显得头脑灵活。 他看向父亲道:“难道,她要做一种新式样的东西?” 李铁匠很是欣慰。 他点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她只给尺寸,不让咱们知道做的是什么,怕的就是有人见利忘义,偷偷把这些东西的样子卖给别人,牟取暴利。而东家给我们这么丰厚的工钱,要的就是守口如瓶。” 他指着李老四:“所以别让我再听到你抱怨东家的话。以后一旦有人泄露了秘密,没准你就是第一个被怀疑的。谁叫你平时满腹牢骚,还对东家和她派来监督咱们的人不满呢?” 李老四紧抿着嘴,没有作声。 半晌他才嗡声嗡气地道:“我知道了。” …… 这日下午,赵如熙把培训班的课上完,正回绿蕉院歇息的时候,周春适时地提了一个食盒进来,把里面的点心拿出来放到赵如熙面前。 “姑娘,这些点心您尝尝。” 他受钱多多之托,又得了赵如熙的吩咐买厨子做点心,把庄子上仓库里的粮食消耗掉,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张罗这件事。 他没把厨子安置到庄子上,而是安置在隔壁作坊一个有小厨房的院子里。这样方便在赵如熙歇息的当口,送上热腾腾的点心让她品尝确定。 本来他作为大管家,是不需要做这种具体的事情的,交待给下面的人即可。 但三处作坊的运转都正常,即便有些小问题,都由作坊的管事处理了。周春又觉得这点心是大事,所以便把心思多放在了这个上头。 第三百六十六章 试一试 赵如熙放下茶盏,先看了看点心的外观,再拿起来品尝一下,问了问做法,摇摇头:“做法太繁琐,不易大量制作;保存的时间不长,一旦卖不出去就只能浪费。” 又是这话。 周春也知道赵如熙的要求,一再吩咐厨子按要求去做。无奈厨子会的也就这样,还想着如果自己做的点心味道好能得主子看重,得了打赏也不一定,因此在尽量靠拢要求的基础上,还是做自己最拿手的点心奉上来。 周春以前也吃过不少点心,大多是用面、糯米做成的。以粳米为主要原料的除了那些用火烤干的小饼子,还真没什么点心是能达到赵如熙的要求的。 所以他也没有太过为难那些厨子。 可用稻米做出来的小饼子,姑娘还是觉得不满意,觉得这种米饼又干又硬,跟面饼在竞争上不占优势,很难在短时间内售出可观的数量。 周春实在觉得头秃。 赵如熙本想集思广益,找出最好也最适合这时代的食物来。可这几日也尝了二十几种点心了,都不合她的要求。 她挠挠头,也有些发愁。 这几天没找到合适的食物,她也搜肠刮肚地想着办法,试图想起她上辈子吃过的符合她要求的食物来。 直到今天早上吃到伯府厨娘做的面条,她灵光一闪,终于想起一样食物是符合她要求的了。 她道:“你让几个厨子试着做一种食物,就是把米磨成米浆,再蒸食,切条,晒干。让他们每人都按我刚才说的做,看看谁做得最好。” 她前世吃过干米粉,柳城的螺丝粉用的就是这种干米粉。这种干米粉跟干面条类似,只是用米做成而非面所制。吃的时候用凉水泡一段时间再煮,配以各种佐料,口感和味道都很好。 只是她没见人做过。刚才说的那些方法,也只是她依照常理推断出来的,不知道对不对。姑且让那些厨子试试。 有了方向,周春一下子有了精神。他答应一声就出去安排了。 在门口交待周凡几句,让他把要求传达给厨子,他才又回了屋里,问赵如熙道:“姑娘,作坊里做的东西也不少了,咱们的铺子什么时候开张?” 作坊里做出来的东西,在赵如熙特设的质检员检验合格后,都会送到萧令衍让她买的能跟隔壁的地道相通的宅子里。 对于这一点,周春当时心里犯嘀咕,觉得那宅子太远,照应不到。即便派一批人去守护,可一旦守护的人都出了问题,等黄花菜都凉了赵如熙和他这边都得不到消息。 但事实证明,姑娘的每一个决定都是高瞻远瞩、深思熟虑的。周春心里即便有想法,也没有提出异议。 就看看这些作坊吧,除了首饰加工坊外,铁匠坊和木工坊采取的都是姑娘说的“流水线”形式进行生产,所有零件的分工都极细。比如铁匠铺的李老四,就专门做一种零件。这零件除了他外,其他人根本不了解,更不会做。 李老四因为当初对规章制度不以为意,在做了七、八个不合格的零件后,虽然嘴里嘟嘟哝哝,但接下来做的零件都做得是又快又好。 其他人都如此。原因无他,唯手熟耳。 “流水线”生产不光效率极高,保密性也极强。 如果不是特意去打听,李铁匠就算通过李老四的描述知道他手上做的零件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具体尺寸,也是完全做不出能用的零件的。 院子里如果有人是奸细,想要探听情报,那就得找所有人打听他们手上零件的样子和尺寸。动静这么大,还没等他把所有的资料收集完整,就暴露出来了。 因此周春觉得赵如熙把堆放零件的仓库买那么远,自有深意。 赵如熙虽说整日忙培训班的事,不管作坊,但作坊里每日完成的合格的零件数量都会报到她这里来。她对作坊的进展心里有数。 想了想保险柜也制作成功二、三十个了,印书机和改进后的纺织机也做出了几架,她点点头:“成。你把人员都安排好,等我这边说可以开售,那边店铺就开张。” 周春一听十分高兴:“姑娘放心,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了。” 赵如熙起身,吩咐青枫和点绛:“把点心都装好,拿到画院去。” 待两个丫鬟用食盒重新把点心装好,赵如熙便领着她们去了画院。 这段时间画院都在画真人,是康时霖在他家下人里选了一个比他还丑的老头儿做的模特。 因为前面画各种物体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尤其是画汉白玉人像他们也画了几个,所以现在画人物他们倒没感觉有什么难度。赵如熙最开始时来了两次,之后就放任不管了,偶尔才会过来打一转。 她进去跟康时霖和大家打了声招呼,让大家吃点心,便凑到了吴宗身边。 “师兄,你也知道我开了作坊,这段时间已做出了一些东西。其中有个东西我觉得你肯定感兴趣。你要不要去看看?” “什么东西?”吴宗好奇地问道。 赵如熙却不说,笑道:“你看了就知道了。” 吴宗喜欢在大理寺审案子,主是因为他有强烈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想知晓这些案子的真相,在查出真相时内心得到满足。 他知道小师妹不是一惊一乍的性子。她这样说,定然真有好东西给他看。 他把手里的炭笔一放,兴致勃勃道:“走,带我去看。” 赵如熙便跟他出了画院,去了绿蕉院。 她领着吴宗到西厢房,指着保险柜道:“这个柜子,你试试看能不能打开。” 吴宗看着这个已被油漆刷成深蓝色的柜子,用手拍了拍,抬头看了赵如熙一眼:“铁的?” 赵如熙点点头。 吴宗便歇了用暴力把它打开的想法,看了看柜子的锁。 这一看,他就惊诧了:“这是什么锁?”没见过。 “我让锁匠新研制出来的,配着这个铁柜子,保准你打不开。”赵如熙得意洋洋。 第三百六十七章 大理寺的主意也敢打 “啧,小看你师兄我。”吴宗斜睨了她一眼。 他可是个大理寺审案的官员,尽管他不做坏事,但坏人的各种小手段他可都会。赵如熙想要难住他,还真不容易。 赵如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师兄你就拿出真本事来折服我。” 吴宗蹲下身去研究那个锁。赵如熙细心地让点绛给他搬了个小兀子。 研究了好一阵,吴宗问道:“能不能给我个细的竹棍?” 赵如熙又让青枫拿了一根铁丝来给吴宗。 “这个戳进去,你这锁估计要被弄坏。”吴宗看看细铁丝,又看看那个锁,犹豫着没敢动手。 “尽管做,没事,坏了我那儿还有,要多少有多少。”赵如熙豪气地一挥手。 吴宗便没再犹豫,拿着细铁丝在里面左捅捅右捅捅,结果捣鼓了半天,大冬天的折腾得额上都出了一层薄汗,愣是没把锁打开。 最后他终于放弃了,朝赵如熙竖了大拇指:“师妹,你这个锁厉害了。师兄我佩服。” 赵如熙得意地扬起下巴:“那是。” 抽斗锁有明锁和暗锁之分。明锁还好一点,暗锁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想要打开还挺复杂。 它需要对这个锁有足够的了解,以及开锁的专业工具,比如螺丝刀、锤子。 将起子塞入洞中,用锤子敲击,把螺丝弄掉;或是用车条弯近90度的钩,直接去拨动传动装置,模仿钥匙在里面转,才能将锁打开。 要知道螺丝刀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才发明的,圣耀皇后也没有把它带到这个世界来。大晋第一把螺丝刀,大概就是赵如熙让工匠给她打的那套工具里的那几把不同型号的了。因此想要用第一种方法开锁,就得先把螺丝刀先发明出来。 第二种开锁的方法就更专业了,便是赵如熙这个抽斗锁的画图者,没有几百上千次的练习,即便知道方法也不一定能把锁打开。 更不用说赵如熙做得绝,直接叫人在螺丝钉跟铁柜子接触的地方浇了铁水,把它给焊死了。 总之,这个保险柜在古代现有的技术水平下,还是挺牢固的。 吴宗围着柜子转了两圈,发现这铁柜子果真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嘴,他拍拍柜子,问赵如熙道:“你打算卖这种柜子?” “对。”赵如熙点点头,“八百两银子一个,你觉得会有人要吗?” 吴宗摸摸下巴,想了想,点头道:“当然,还不少。这个价钱还算合理。” 这么牢固的柜子,要是卖得便宜了,显不出它的价值。 反正那些世家大族不缺钱,他们缺装宝贝的牢固的柜子。普通的金银珠宝就算了,房契、地契以及极珍贵的珠宝、古玩,放进这么个柜子里,晚上都能多睡几个安稳觉。 “师兄。”赵如熙忽然露出贼兮兮的神色,“我要想搬几个柜子放到你们大理寺,并传话说如果有人开了得这柜子,就赏银五百两的话,你说我要给个什么条件,张大人才肯让我这么干?” 吴宗瞪圆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赵如熙,一下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半晌,他才道:“小师妹,你可真敢想。” 话是这么说,他打心眼里佩服小师妹的脑子转得快。 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可是大晋审理重案、要案的官衙。 如果赵如熙真能成功把柜子搬到那里去,让人去试着开锁,这就等着明明白白告诉大家,赵如熙这个柜子是非常坚固的,没有钥匙基本打不开,非常安全。大理寺可以为它的坚固性做保障。 大家可以不信赵如熙,却相信大理寺,也相信张常慎。铁柜子往那儿一放,就能轰动一时,引起大家的好奇心。 等那些或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或是想得那五百两银子的人,纷纷来试过她这柜子,铁柜子固若金汤的特点,就会被人津津乐道,传扬开来。 京城是各地官宦及商人来往最多的地方。这样的奇事,这些人回到家乡往外一说,铁柜子的名声就传到外地去了。 名声大了,那些豪门世家都有攀比心理,别人都买了铁柜子,自己不买倒显得缺那八百两银子,或是没有好宝贝要放进铁柜子一般。 待买铁柜子成为了时尚,到时候不说八百两,便是卖一千两想来也供不应求。 “师兄,只要你能想办法把这柜子放到大理寺去,我就给你一成股子。” “不要。我要是能替你办成这个事,我自然就办了,要你银子算怎么一回事?你休想收买我。你师兄我是缺银子的吗?”吴宗瞪眼。 “你听我说。”赵如熙道,“这事一出来,京城的人必然会把目光放到我身上。要知道,我办个培训班就有人看我不顺眼,到皇上面前给我上眼药。现在又捣鼓出保险柜来,牟利丰厚,那些人不定怎么针对我呢,没准就要让我把制作保险柜的方法奉献给皇上。那时候麻烦上门,师兄、师兄又少不得为我操心。” “便是亲父兄,也没的这样替我操心一次二次的,我也不好意思。我打算给师父一成股子,你也一成。大师兄和二师兄半成。你看如何?” 吴宗把到嘴边的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 如果光是他自己,他自然不要小师妹的银子。想来师父也不会要。毕竟他们感情亲厚。赵如熙有了麻烦,他们替她解决义不容辞。 但大师兄和二师兄不同。 二师兄还好,因为学画的缘故,跟小师妹也有过接触,慢慢熟悉起来并且有了感情。如果小师妹遇上麻烦,他伸手相帮也是应当。 可大师兄跟小师妹两人,似乎就拜师的时候见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交集。 小师妹是师父的弟子,她一旦有什么事,吴怀寺作为大师兄,不帮她别人就会说他薄凉,师父也会对他不满。 可两人只有师兄妹名份,没有感情。赵如熙麻烦吴怀寺一次还好,要是再麻烦二次、三次,大师兄心里对师父和师妹也会有怨言。 第三百六十八章 开米粉铺子 要是小师妹送了股份给大师兄,情况就不一样了。这门生意相当于大师兄也有一份子。他帮自己的生意打理麻烦,可是应当应份的。 不光大师兄,师父和二师兄那里也是如此。 “成吧,我去帮你问问张大人和大师兄。”吴宗道,“另外我也不要占一成股子,我跟大师兄、二师兄一样就成。我们还按原来的规矩每人付你三千两银子做本金,否则可不好意思在你这里拿分红。” 见赵如熙要说话,他伸手阻止:“你别说拒绝的话。你这铁柜子,赚钱是妥妥的。我们现在才给银子入股,现等着捡钱,已是占了你便宜。要是连本金都不给,那成什么了?” “好吧。”赵如熙只得同意,“那你帮我说服张大人和大师兄、二师兄。” 吴宗用手指遥遥点了点赵如熙的额头:“你就会给我找事儿。” 他站起来:“张大人事忙,大师兄也不遑多让。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机会跟他们说,得有合适的时机。你给我几天时间,有了消息我派人通知你。” “不急。不过红口白牙地让人白帮忙,咱也不好意思,师兄您也难张嘴。如果张大人肯答应,我可以让出一成股子,张大人自己拿着也成,大理寺拿着也成。也不需要他们出本金,直接入干股。你看如何?” 吴宗定定地看了赵如熙一眼,笑了,用手点点她道:“也不知当初师父是怎样的火眼金睛,把你个小人精儿给认下。成,我会跟张大人说的。” 吴宗自己家的庶务不用他打理,但他办案,整天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大致的物价是心里有数的。 这么个铁柜子,去铁匠铺里打制出来,也就几十上百两银子。那个锁虽然厉害,但只要懂得怎么做,想来成本也不高。整个柜子整下来,满打满算不超过二百两银子的成本。 可赵如熙要卖八百两,一个柜子就赚六百两。数数京城的豪门世家,几百上千个是能卖得出去的,更不用说外地的客商了。 一千个铁柜子,就是六十万两银子。一成红利是六万两。放到一般人身上,定然舍不得一成一成红利的往外送。可小师妹张口就送,毫不手软,这份豁达的心胸和精于世故,真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张常慎或大理寺拿了红利,到时候直接放话说这铁柜子算是张常慎或大理寺的生意,满京城里,还有谁敢往这生意上伸手?便是太子、皇子都得好好掂量掂量。 舍上几万两银子,多个同盟军和挡箭牌,能让生意安安稳稳地做下去,小师妹的算盘子,扒拉得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谈好事情,吴宗自去想办法,赵如熙这里则开始忙碌着品尝厨子做出的米粉。 她虽给出了方法,但因为竞争的关系,厨子们想在她这里拔得头筹,就得有自己的思考,依着自己的想法和经验尽可能地做出口感和味道最好的米粉来。 所以他们有的往米浆里掺糯米浆、面浆,有的则在米粉的配料和汤底上做文章。做出来的米粉口感也是千奇百怪,甜的、咸的、鲜的、辣的,花样百出。 当然,能呈到赵如熙面前的,必然是厨子自己试吃过,感觉不错的。太难吃或不能入口的,在厨子那关就直接毙掉了。 赵如熙不光自己尝,还让青枫、点绛和周春、李嫂子一起尝。感觉味道不错的就记下来,把自己的品尝体验写出来。 最后大家选出了一份口感最好的米粉。 “你让他们做出来晒干,看看干米粉的口感如何。如果可以,就用这个方子。”赵如熙道。 “至于配料或方子,我提个想法,你让他们再试。”赵如熙道。 为了在她这里得个好,那些厨子可是用尽了方法让配料或汤底味道达到最好。 但做生意,必然考虑到成本问题。那些放了海鲜、羊肉、牛肉做底料的办法,即便味道好,却是不能选的。 除了成本,便捷性也要考虑。太繁琐的做法也不适合大批量经营。 古人的思维往往受本身见识所局限,赵如熙前世吃过见过的好东西太多,这时候就要在口味上给他们指明一个方向。 “你让他们用香料熬出卤水,要咸、鲜、香。只需要放上一小勺,就能让碗里的米粉香喷喷有味道。而用这卤水卤出来的肉,可以切了铺在碗上,一碗几片卤肉。” 她要让厨子们做出前世她吃过的桂林米粉的卤粉味道来。 “是。”周春去传达。 在又尝了各种各样的卤水配制的米粉后,赵如熙终于把前世的味道找回来了。 “这碗,你让他配上油炸的花生、黄豆、炒过的酸豆角,葱、香菜来一点,口感会更丰富。可以把猪肉用油炸过跟卤菜一起做配菜。”赵如熙把最后的配料给出,这碗卤菜粉就算是做好了。 “另外做一份汤菜粉。用海鲜、羊肉、牛肉做底料成本太高。我教你个法子,让庄子上的小子们去摸田螺,拿那田螺来熬汤,再放些猪骨,这样的汤,鲜美程度也不比海鲜差,成本却可以忽略不计。成本降下了,米粉的售价也往下降,生意自然就好做了。” “姑娘,你实在是太厉害了。”周春佩服的不行。 等生米粉晒干,赵如熙吃过感觉口感更好,跟生米粉相比味道不差,还多了一点嚼劲,她终于满意了。 她吩咐周春:“你让所有的厨子都学会这干米粉的做法。然后去庄子上,让妇孺们报名,每人一天给十文钱工钱。每个厨子名下配十个妇孺,让厨子指挥这些妇孺做出合格的米粉来。哪组做得又快又好,给十两银子的奖励。至于如何分配,你斟酌就好。” “是。” “另外你再去买四个铺子。加上原来的两个,我要在城里开六个米粉铺,这些厨子各管一个。不光卖米粉,还可以卖他们原先拿手的点心。利润可以给他们分成。你在咱们的人里找六个能管事和管账的人去,再在庄子上的妇孺里,各组挑两个能干去店里帮忙。” 又一桩生意可做,周春只觉满心都是兴奋,答应的声音都大了不少:“是,姑娘。” 第三百六十九章 定海神针 想想这摊子一铺开,人似乎又不够用了。 赵如熙叹了口气,对周春道:“再买四十个人吧。要求仍跟原来的一样。这些事交给你办,最后挑人的时候我出个面即可。买回来之后,仍扔到庄子上训练半个月。” “另外你看看谁能干,提两个副手上来帮你。否则你也忙不过来。” “好的,姑娘。” 周春原来被赵如熙买下时,心里还忐忑不安。后来一接触,发现主人品行、性格都还不错,也不是那等糊涂人。他虽放了心,却也没觉得赵如熙能干出什么大事业。 他觉得,他作为赵如熙的管事或管家,最多帮她看管一下田庄、铺子的情况。 谁知道不过短短的一两个月的时间,赵如熙的事业就做得这样大。三个作坊的前期筹备他没有参与,没有发言权。但这米粉铺子,他可是从头到尾参与进来的。 他以前在原主人家里,见识也不算小。他觉得现在的主子即便是个小姑娘,但无论是头脑、见识、眼光、胸襟,一般世家里的老爷、少爷都比不了。 自家姑娘还这么年轻,小小年纪都有了这样的成就。人的一辈子那么长,她还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呢。 而他作为她的左膀右臂,也一定能随她站在更高处。 这么一想,他越发兴奋。本来周春是十分沉稳的性格,这会儿都跟打了鸡血一样,走路都是带风的,兀自去张罗赵如熙交待的事。 赵如熙站了起来,让青枫出去买了几大食盒的点心,领着青枫、点绛和马午时去了撷宝斋。 “哎哟,赵姑娘,您好久没来了。这段时间我看您可忙了。”汪掌柜还是那副热情的样子,不过态度比起以前来更加恭敬。 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赵如熙画的首饰图很出色,后来是因为自家县主和镇南王妃的看重。现在他对赵如熙恭敬,是因为赵如熙的本事。 赵如熙跟汪掌柜寒暄了几句,便问他道:“史超和蒋振江两人在您这里表现如何?” 史超和蒋振江是她买下来的那批人中的两个。赵如熙看他们头脑灵活、能说会道,待人接物很有一套,人品也过关。在军训结束后,她便将他俩送到了汪掌柜这里来,让他们跟着汪掌柜好好学学。 虽说绥平伯府也有几个铺子,自家的掌柜带他们更尽心,也不必麻烦外人。但绥平伯府的那些粮米铺子,面对的客人都是小老百姓,每日里买个几升几斗米,实在没什么好学的。 她要开的无论是首饰楼还是保险柜铺子,面对的可都是达官贵人。对方是什么身份、什么脾性,有什么喜好,面对他们要如何说话,怎样才不踩雷区,接待他们的掌柜的都得知道。 不知道如何讨好客人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不要得罪人。 否则她这里拼命地避雷,结果她的掌柜不停地在背后踩雷,替她得罪京中豪门权贵。那她和绥平伯府的人,就算有九条命都不够霍霍的。 于是在跟萧若彤商量过后,她便厚着脸皮把两人送到汪掌柜这里来了。 汪掌柜笑呵呵地道:“他俩挺勤奋好学的。我教他们的东西,他们即便当时记不住,也会用笔写下来,过后再温习。等第二日我问他们的时候,他们都对答如流。” 他朝赵如熙竖了个大拇指:“赵姑娘算是找对人了。” 赵如熙笑笑没有说话。 做笔记这个习惯,是她让马胜在军训时,对所有下人培养起来的学习习惯。 人笨,记性差没关系,关键是你得勤奋,你得有积极学习的态度,有一颗热爱学习的心。 勤能补拙,这绝对是至理。 “他们心眼活络么?遇到事情能不能灵活处理?”赵如熙又问道。 “还好。”汪掌柜道,“史超为人活络,遇事能灵活处理;蒋振江就差一点。但蒋振江也不是没有他的优点,他要比史超更稳重。他大概也知道自己这一缺点,遇到事情都会来问我。” 汪掌柜大概对两人都挺满意,生怕赵如熙听了自己的话后对他们两人的印象不好,补充道:“总之这两人都是很不错的,做掌柜还是没问题的。” 赵如熙笑着拱手:“汪掌柜要是觉得没问题,那就肯定没问题了。您觉得他们现在能用了吗?我的店铺马上就要开张,正缺掌柜。只是这两个店都很重要,不容有失。有些人有些事一旦处理不好,就容易给我招祸。说实话,用他们这两个生手,我这心里不大有底。” 汪掌柜脸上的笑容敛了起来。他抚着胡子皱着眉沉思了一会儿,对旁边的伙计做了个手势。 那伙计立刻把文房四宝拿来,铺了纸磨了墨。 汪掌柜提笔写了两行字,将纸递到赵如熙面前:“我做了一辈子的掌柜,也认识几个外头的好朋友。这两个人里,胡明达曾做过大银楼的掌柜;宋卓年轻时去过江南做掌柜,四十岁后回了京城,自己开了绸缎铺。” “他们两人能力都很强。只是现在老了,六十多岁了,家中儿孙不让他们太操劳,便在家里含饴弄孙。赵姑娘如果愿意,倒可以亲自上门去请他们出山。也不必他们处理店里的杂事,只是坐镇,在史超和蒋振江两人有无法决断的时候指点指点,起个定海神针的作用,想来还是可以的。” 他笑道:“他们忙碌了一辈子,乍一闲下来,就浑身不自在。想来你以这样的条件请他们,他们还是很乐意来的。” “太好了。”赵如熙站起来,给汪掌柜行了礼,“汪掌柜大恩,如熙感激不尽。” 汪掌柜唬了一跳,连忙避开。 他是镇南王府的奴才,赵如熙是跟萧若彤相同地位的勋贵小姐。他自然是不能受赵如熙的礼的。 他也知道赵如熙明白这一点。而她心里清楚却还给他行礼,这叫他心里十分受用。 只是样子还是得做出来。 他敛了笑容,板着脸嗔道:“我帮姑娘大忙,姑娘不说感谢我,反而对我行礼,这不是折煞我吗?” 赵如熙笑嘻嘻地摆手:“好好好,下回不这样了。” 汪掌柜这才反怒为笑。 第三百七十章 皇上入了股 赵如熙道:“我这么冒冒然上门去,两位老掌柜怕不是要拿大扫帚把我赶出来呢。所以一事不烦二主,还得劳烦汪掌柜写两封信送到他们手上,帮我说说情,拜托拜托。” 原先赵如熙在撷宝斋画图,汪掌柜跟她相处的时间比起自己的正经主子萧若彤还长。 赵如熙这人情商又高,会说话,小嘴儿跟抹了蜜一般,在汪掌柜面前常作小女孩儿的娇憨状,为人处事却又极为老道,深得汪掌柜的喜爱。 两人有这么一番交情在,镇南王妃特意派人来交待过,汪掌柜又极看好赵如熙的前程,自然十分乐意帮她一把。他既已提起胡宋二人,便也不差这两封信,当即叫人磨墨,提笔写了信,让伙计送去。 “等明日他们送了信来,没表示拒绝的意思,你就可以备礼上门相请了。”汪掌柜道。 “多谢多谢。”赵如熙从青枫手里拿过一个食盒,“知道您爱吃京城馔玉斋的鸳鸯卷和杏仁酥,这是我特意让人去买的。您尝尝。” “哎哟,还是你掂记我。”汪掌柜笑眯了眼。 他可看到了,赵如熙来的时候,丫鬟手上提着两个大食盒和一个食盒。大食盒里的点心肯定是给店里伙计的。小食盒里的点心,则是赵如熙特意让人去馔玉斋买给他的。 他虽是个奴才,可做了这么多年掌柜,自然不差这口吃的。难得的是赵如熙的这份心。 既要请老掌柜,赵如熙便没有马上把史超两人带走,只是跟他们见了一面,说店铺很快就要开业,让他们做好准备,便离开了撷宝斋。 第二日上午她下了课,就听昭明禀报:“撷宝斋汪掌柜让伙计带了话来,说两位老掌柜都没有一口拒绝,只说要见一见您。他老人家让您有时间去拜访两位掌柜哩。” “你去撷宝斋跑一趟,就说我知道了,下晌散了学就去。让厨房做五碗米粉,你送去给汪掌柜。” 银楼的伙计在做事,点心还好,米粉这种汤汤水水又香气逼人的食物就不好送给他们了。汪掌柜这些管理者倒不要紧。 下晌放了学,赵如熙就带着周春去拜访了两位老掌柜。 之所以带周春,也是因为以后跟两位老掌柜打交道打得多的不是她,而是周春。她也明白两位老掌柜不直接答应,而是想要见一见她的原因。 两人年纪大了,也不缺钱。如果她是个拎不清或看不起人的傲慢的世家小姐,两位掌柜自然犯不着为了点银子来受她的气。周春亦是如此。 有汪掌柜的信在前面做铺垫,赵如熙和周春又都是情商高的人,见了面后,自然跟两位老掌柜相谈甚欢。 赵如熙做的生意利润十分丰厚,对手下人自然不吝啬,她也深知高薪养廉的道理。 因此两位老掌柜即便只是过去坐镇,她还是给出了一百八十两银子的年薪,这在掌柜里也算是中上等的收入了。 两位老掌柜自然不缺这点钱,赵如熙开出的待遇却显示了对他们的敬重。两人欣然应下。 把两个店的掌柜安排妥当,吴宗那里也传来了好消息:“师妹,张大人同意把这保险柜放到大理寺去了。” 赵如熙惊喜:“真的?师兄你太厉害了。” 她虽提了这个建议,但她觉得很难达到目的。 张常慎不是不知变通的人,否则也不会为了让大理寺多些办案的经费,跑到皇上面前把罪官的家产从户部手里夺过来。 但他原则性很强,不想沾手的事是绝对不会碰的,哪怕利益再多也绝无可能。 她这件事,大理寺获利不多,但麻烦事不少。皇子们要是看重了这门生意,想要夺过去,张常慎肯定不好拦。但不拦就有损他的铮铮铁骨的个人形象。总之这件事对他个人来说,坏处大于好处。 除非…… 她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道:“莫不是张大人把皇上也拖下水了?” 吴宗见她猜到内情,也不意外,反而瞪了她一眼:“你叫我去跟张大人说,打的不正是这个主意?” 赵如熙“嘿嘿”笑了起来。 吴宗又一次在心里感慨自家小师妹的聪颖通透。 他很想知道小师妹是不是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缘故,装着好奇的样子问道:“你既想让皇上入股做靠山,为什么不让师父直接去找皇上,反而绕了张大人这条路?” 对于师兄不相信自己,还要出考题来考自己,赵如熙倒也不恼。 她解释道:“第一,我要求着张大人,把保险柜摆到大理寺去,自然不能绕过他,什么好处都不给。既如此,那还不如给张大人卖个人情。” “第二,师父去找皇上,虽是送钱过去的,但明摆着是找靠山,这算是师父欠了皇上的人情。到时候皇上拿乔,师父心里肯定不爽。而作为一个孝顺的徒弟,我自然不能让师父这么憋屈啊。” 吴宗失笑。 随时随地都要在师父面前讨好卖乖,哪怕师父不在眼前也如此,也难怪师父把小师妹疼宠的什么似的。 他问道:“难道张大人来说就不一样了吗?” 赵如熙白他一眼:“那肯定不一样啊。让张大人来说,必然是先用案子唬住皇上,然后告诉他有这么个柜子,再说大理寺准备跟我合作,以保大晋安宁。皇上要是缺钱呢,自然也想参上一股。于是就成了张大人卖皇上面子。” 吴宗:“……” 赵如熙看他那表情,挑眉问道:“难道我说错了?” “不不不,你说的都对。”吴宗道,“就是太对了,才有点奇怪。” 他看着赵如熙,叹道:“我就想知道你这脑瓜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比别人聪明那么多。” 赵如熙洋洋得意地抬起头,臭屁道:“那是。我就是那种天纵奇才。” 一般来说,男女有别,吴宗一向很注意分寸。 可这会儿他终于忍不住,伸出魔爪拍了一下赵如熙的脑袋,笑骂道:“这皮孩子。” 第三百七十一章 惠及家人 赵如熙挠挠脑袋,问道:“张大人怎么跟皇上谈的?皇上他要占多少股子?” “六成。”吴宗一脸沉重地道。 当然要沉重。皇上占了六成,师父和张大人各占一成,他们三师兄弟各占半成,就还剩半成给赵如熙了。 赵如熙却翻了个白眼:“刚才还夸我聪明,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有师父在,皇上敢占这么多股子,他不是找骂么?” “那你猜多少成?”吴宗饶有兴致地问道。 赵如熙想都不想:“两成。” 吴宗竖起大拇指,打心眼里叹服:“果真是天纵奇才。” 他从怀里掏出银票和一张记了账的纸:“呐,这是皇上和张大人入股的银票,这是师父和大师兄、二师兄的,我一并帮你要齐了。” 康时霖和吴怀寺都给了入股的钱,萧圪和张常慎自然不会不给,以落下把柄,给御史有机会弹劾他们。 赵如熙看了那张纸一眼,发现皇上给了六千两,其余人都给了三千两。 “师兄你们只是半股,给我一千五百两就好。”赵如熙说着,就要把银票退些给吴宗。 吴宗瞪她一眼:“就算是三千两,也明摆着是给我们送钱的。我们难道还要这样占你便宜不成?你要退回来,大师兄、二师兄保准不入股了。” 赵如熙只得作罢。 以前没有皇上入股,赵如熙对这门生意做的都是保守估计。她只打算赚一波快钱。能不能把这个生意长期做下去,还得看各位皇子的贪心程度,会不会往她这里伸手。 像太子那样跟她有旧怨的,往她生意里伸不了手,没准就得跟她使坏。 总之,没有皇上做靠山,她的生意就很难做大做长远。只能赚当前的一波快钱。 可皇上入股就不一样了。 满朝文武、豪门世家总不可能不给皇上面子吧?所以原先京城里预计能卖一千个的,现在能展望两千个了。江南多富商,那个地方一两千个也能消化得了,更不用说还有其他州县。 现在皇上给她六千两银子,她到时候起码能分给他几万两银子;师父、师兄们亦是如此。 回报率如此丰厚,还不用承担任何风险,她现在收他们这点本金也就没必要不好意思了。 她压低声音道:“师兄,你帮我良多。小师妹也没什么能报答你的。到时候分红的时候,我叫人给你送一成的钱,你可不能拒绝。这件事只有咱们兄妹俩知道,师父和大师兄、二师兄那里都不说。” 吴宗本想推辞。可看到赵如熙那双真挚的眼眸,他还是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师妹这样做,可是表明在她的心里,他这个三师兄是不一样的,比大师兄、二师兄更亲近。他没必要推辞,寒了小师妹的心。 他点头道:“行,那我就收下这份好意了。不过师父那里我会说的。” 小师妹有良心,他自然得在师父面前替小师妹卖个好。 师兄妹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吴宗这才离开。 赵如熙看看天色,望向青枫:“准备好了吗?” “好了,姑娘。”青枫道,“已都放到马车里了。” “行,那咱们也回京吧。”赵如熙站起身来。 一行人回到京城,赵如熙对老夫人、朱氏等人道:“我拿了一种新鲜吃食来,一会儿大家尝尝。” “什么新鲜吃食?”赵靖泰连忙问道。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赵如熙却卖上了关子。 大家只得怀揣着好奇心等着。 老夫人院里原本就设有小厨房。现在大房人少,又都在一起吃饭,冬天天气冷,朱氏便撤了大厨房的人,把剩下的人调到小厨房里做菜。 厨房的人都等着赵如熙回来开饭,早在她进大门,就有人快步回厨房报信了。 因此赵如熙刚坐下没一会儿,菜就陆陆续续上来了。 等饭菜上齐,厨娘也把点绛提过去的米粉按要求烫过温过端了上来。 “咦,挺好看的。”朱氏看着碗里的东西道。 米粉雪白,卤肉酱红,葱碧绿,黄豆、花生、酸豆角、萝卜干点缀其中,看卖相就十分好看。 最重要的是,这东西异香扑鼻,很能勾起人的食欲。 “要搅拌均匀才好吃。”赵如熙做示范。 赵靖泰好奇心重,却也知道规矩。待老夫人动了筷子,他就迫不及待地搅拌,快速夹起一筷子放进嘴里。 “好吃。”他含糊道。 绥平伯府现在虽无食不言的规矩,却是不允许嘴里含着食物说话的。 朱氏瞪了儿子一眼,这才向赵如熙问道:“这是你从外面买的食物?” 豪门大户的规矩是轻易不吃外面做的食物。 一来嫌人家做生意的人用料不好,做出来的吃食粗劣;二来怕不干净;三来则是担心有心人在食物里下药。 赵如熙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即便外面有什么新鲜吃食,她一般也只是叫厨娘试着做,不会就这样买回来给家人吃的。 “这是我让厨子研究出来。我在京城又买了六个小铺子,打算卖这种吃食。”赵如熙道。 大家都大吃一惊。 朱氏问:“你怎的想着做这个?” 赵如熙便把为什么做这个,米粉铺打算怎么开都一一说了。 她对朱氏道:“娘,咱们府上田庄上的粮食就这样卖出来可惜了。不如您也叫他们做干米粉开铺子吧。” 说着她掏出早已写好的两份方子,分别递给了老夫人和朱氏,又冲老夫人笑道:“祖母,您的嫁妆庄子也可以这么做。” 朱氏和婆婆对视一眼,把方子收好:“难为你一片孝心。” 绥平伯府和婆媳妇两人的嫁妆田庄,现在都在周边各县里,到那里开米粉铺子,跟赵如熙京城的铺子倒是不相冲。 “不过县里的人口少,米粉铺子里每日消耗的干米粉不多,你们的田庄出产的粮食可是我的几倍,到时候干米粉肯定多得用不完。” “你们可以直接把干米粉当成面条一样,在粮米铺子里售卖。这东西口感好,也方便,就跟面条似的,放到汤里煮一煮就可以吃了,十分方便,想来很受欢迎。到时候咱们统一价钱。除非有人也学着做,否则就没有竞争者。” 朱氏点点头:“成。你有经商头脑。听你的准没错。” 第三百七十二章 去开锁啊 京城城北的一条巷子里,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快速地跑着。到了一处一进的宅子前停下,气喘吁吁地叉着腰捂着肚子,朝里面叫道:“师父,师父。” 门“呀”地一声打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打着哈欠出现在门口,骂道:“叫魂啊,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少年看了看已经挂在树梢上的太阳,识趣地没有犟嘴,一面跟青年进去,一面道:“师父,京里出了一件新鲜事。大理寺前放了几个铁柜子,说那柜子十分牢固,没有钥匙根本就打不开。如果有谁能把铁柜子打开,就能有五百两银子的赏银。” 见青年要洗脸,他立刻上前舀水递布巾,问青年道:“师父,你要不要去试试?” 青年抹了一把脸,然后将布巾直接摔到徒弟脸上:“你傻啊。大理寺让人去开锁,这不明摆着抓小偷吗?你让我去自投罗网,安的什么心?” “不是,师父,很多人都去试了,也没见衙门抓人。我看前街的大头也去了呢。似乎没开出来,铩羽而归。怕您笑话,他们都不敢说。” “老大……”门口又来了五个人,见门开着,直接走了进来,“老大,大理寺门前……” 几人七嘴八舌地把事情说了,鼓动道:“老大,你开锁那么厉害,这事儿肯定难不住你。你要不要去试试?五百两银子呢。” 这青年名叫吕义,是城北这一片有名的混混头子,平时没少偷鸡摸狗,尤其以一手开锁的技艺折服众人,不光以此让大家推举他当老大,还收了个十分机灵的徒弟周贵子。 周贵子见吕义不说话,担心他说不去,被人笑话他怂。 他出言替师父解围:“你们说的这是人话吗?那可是大理寺哎。在那里摆几个铁柜子,又给了那么高的赏金,一定是个圈套,想把京城吃咱们这行饭的人一网打尽。你们劝我师父去,到底是什么居心?” “没有没有,我们可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到前街的大头也去了,没开开那个锁,灰溜溜地回来了。所以想让老大也试试,让大头知道知道谁更厉害。” 大头是另一帮派的头头,吕义和他从小打到大,谁也不服谁。各自当了老大后,两个帮派为了争地盘还打过群架。 “有什么人去试过?”吕义问道。 “因为赏金太高,差不多的人都去试过。听说有捕快、锁匠、铁匠、杀猪佬、游侠儿……想去碰碰运气的普通人就更多了。” “那几个铁柜子自打昨儿个午时摆在那儿,起码得有七、八十人试过,没一个人能打开的。我看大理寺似乎也不管,随着大家去试。每个铁柜子前只有一个衙役守着,维持秩序,也防止有人拿大锤子去砸柜子。” 吕义听了,便有些心动。 善于开锁的人,碰到这种事,难免手痒,想试试自己是不是比所有人都厉害。 “成,那咱们去试试。”他道。 一群人顿时欢呼起来,叽叽喳喳地帮着吕义出主意,让他寻了些工具,便簇拥着吕义去了大理寺。 为了不堵住大理寺,影响办公,铁柜子并没有放在大理寺门口,而是放在大理寺大门靠左侧的十几丈远的一块空地上。 吕义到时,就看到那里围满了人,外围的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瞧,十分热闹。 有一处大概是开锁的人放弃了,大家都发出惋惜的声音,然后人墙开了个口子,几个人从里面钻了出来。但瞬间人墙就合拢了。大家又伸长了脖子往里瞧,很显然又有另外的人在试着开锁了。 吕义手下足有几十号混混。有些为了糊口,也不得不做些正经营生,这个时辰里还能出来瞎混的,多是家里还能吃上饭。 这时候人群里就有他的手下看到他们来了,赶紧兴奋地朝吕义招手:“老大,这边。这个人开了很久了,应该差不多放弃了。你赶紧过来,没准一会儿就能接上。” 吕义一行人赶紧过去。 站在外围什么都看不见,想挤进去也有些困难。要是平时,几个混混肯定要用身体撞人,给吕义开路,随便再摸几个钱袋子了。可这里是大理寺门口,衙役都盯着呢,他们也不敢生事。 好在偷鸡摸狗的人身手都敏捷,大家东钻西钻,在一片咒骂声中,他们很快就钻到了最里边。 吕义站定,就看到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瘦小的身子,尖嘴猴腮山羊胡子,满身都透着猥琐和“我不是好人”的气息,正蹲在那里,用铁丝往一个铁柜子上像锁眼的地方瞎捣鼓,脸色十分不好看,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好了,半炷香的时辰到了,换人。”一个声音响起。 吕义这才发现一个衙役服饰的人站在旁边,他脚边还放着个香炉。 围观的人就发出很响亮的惋惜声。 有人叫道:“老头儿,行了,没听差役大哥说时辰到了吗?赶紧走,换人来。” 说着,那人就蠢蠢欲动地上前,其他几个赶紧往里挤,很显然都是想开锁的。 衙役见山羊胡老头儿还恋恋不舍地不肯走,把手里的杀威棒伸到他面前拨了拨,嘴里道:“走不走?不走老子把你抓起来送进衙门。” 山羊胡老头儿吓了一跳,这才赶紧起身,让开了地方。不过他却没走,而是回到了人群里,眼睛还是盯着铁柜子。 “别抢别抢。”衙役用杀威棒拦住几个抢着开锁的人,然后指着其中一个道,“你,你来试,其他人都闪开。” 被指到的人一脸欣喜,其他人则沮丧地让到了一旁。 这铁柜子昨日就被摆在这里了。因此来的人都有些准备。 只见那人也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铁丝,对着锁眼捣鼓起来。 吕义就在那里观察他的动作,闲暇之余再打量一下铁柜子。 铁柜子被油漆漆成了绛红色,除了锁眼,整个儿似乎是一体的。而且凭吕义的经验,这铁柜子用的铁应该是精铁,十分沉重牢固。门的那处也没见缝隙,显然合页也极好,工具伸不进去,也没法往合页处撬开。 所以想要把这个柜子打开,唯一能想办法的就只有锁眼处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郭季同 吕义的眉头皱起,认真地看着那人动作。 “老大,你不能站这儿,你得去那边排着。衙役是根据谁排队排得早点名的。”朝他招手的那个混混给吕义出主意道。 吕义看了看那边,只得站了过去。 如此等了足有六、七个人,终于轮到吕义了。 他表情凝重地走到铁柜子旁边,把铁柜子四周都摸索了一阵,发现铁柜子果然像他判断的那样,浑然一体,无从下手,唯一能有希望把柜子打开的,只有锁眼处。 他蹲下去仔细观察了锁眼,发现看不出什么,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工具,在锁眼里探了探。之后又连换了几个工具。 吕义的手下都又期待又紧张地看着他,希望能听到“咔嚓”一声锁开的声音。 吕义二十来岁不成亲,没有家累,对他们这些手下也还算大方。要是得了五百两银子的赏钱,不说别的,请他们大吃几顿是绝对没问题的。 可眼看着半炷香都快燃完了,吕义还是没把那锁打开。 “时辰到。下一个。”衙役喊道。 吕义无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挫败。 见衙役催促喝骂,周贵子连忙上前扶起吕义,挤出了人群。 京城里像吕义这样的人不少。铁柜子放在大理寺门前足有十天,可这么多人试后,都铩羽而归。 这件事本就新鲜,影响还极大,十天后铁柜子收回去的时候,不光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消息还传到了外地,连外地人都知道了。江南就有富商派人来打听如何买到铁柜子。 “张大人,你们那个铁柜子,是大理寺研制出来的?”户部左侍郎郭季同下了朝就去找张常慎打探消息。 张常慎斜睨他一眼:“问这儿干嘛?” “嘿嘿,这不是想买个铁柜子吗?我家虽家资不丰,但也有几张田契地契。那铁柜子牢固,把东西放进去放心。”郭季同笑道。 “城南朱雀街保宁轩,那里有保险柜卖,郭大人派人去即可。” 郭季同知道张常慎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不站队、不讲情面,手段又厉害。大家几乎都不愿意招惹他。 所以郭季同过来,也只是想套套话,想知道那铁柜子到底是谁的东西。如果张常慎什么都不说,那也算了。 此时得了个地址,也算是没白搭话。他正要跟张常慎告辞,就听张常慎道:“郭大人啊,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可是皇上的生意。你去买柜子就买柜子,可别起什么歪心思。” 他这话的声音不高不低,走在他们身边的一些官员都听到了。 大家都不由在心里叫了一声“卧槽”。实在没想到那竟然是皇上的生意。 不过旋即大家就反应过来了。 张常慎这人可是个死性子,审案子的时候送他多少钱都不肯通融半分。能让他把铁柜子放在大理寺门前闹腾这么久的,也只有皇上才能做到了。 “张大人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能起什么歪心理?不说那是皇上的买卖,便是一般人的,我也不可能有歪心思。”郭季同满脸不高兴地道。 听到他这话,有人嗤笑一声。 郭季同出身寒门。大概是穷怕了,他跟他老娘没少往家里扒拉钱财。哪外店铺的生意做得好,他就软硬皆施地上去凑一份子。 只是京城藏龙卧虎,那些生意兴隆的铺子背后还不定站着什么人。他一次两次地往那些铺子伸手,贪财的名声就这么被传出来了。 好在他也给入股钱,而且要求也不过份,占股不多。别人实在不愿意他也就作罢,并不强求,更不会使龌龊手段逼迫。因此他名声虽然不好,却也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皇帝萧圪为此还敲打过他一次,但他收敛了一阵子,过段时间又故态复萌。 而郭季同这个人,最厉害的就是算账的本事,心算口算都极厉害。有问题的账本让他查,往往一查一个准。 因着这个,萧圪也不好为了这点小事就罢他的官或降他的职,好在也无伤大雅,便也由他去了。 萧令衍散朝后不远不近地跟在张常慎后头。张常慎和郭季同的对话,他自然听到了。 他望着郭季同,面露深思。 走在他身边的萧令谱见状,心里好奇,但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便什么都没说。 一行人出了皇宫,或上马车或乘轿,都打算去衙门。 萧令衍上了马车,就低声吩咐小六子:“让人查一查郭季同接下来的行踪。” 萧令谱没有上自己的马车,而是跟了过来。 此时便问道:“他有什么不对吗?” 萧令衍摇摇头,没有说话。 直到马车驶出去,跟其他马车拉开了距离,他才道:“我是觉得,像郭季同这样的一个人,即便有点本事,也不可能爬上户部左侍郎的位置,还把这个位置坐得这么稳。他背后没准有人。而他这些贪财的行径,有可能是一种掩饰,或是想要达到什么目的,比如借此摸清楚京城世家和那些生意兴隆的铺子有什么关系,从而弄清楚各派的实力。” 萧令谱闻言,悚然一惊。 大家提到郭季同,想到的就是他的贪财和他沦为笑柄的名声,对他极为不屑,于是就轻视了他,根本没往深处想他的行径。 能用这种法子来掩饰自己的目的,这人真是很厉害了。 “你觉得他是谁的人?”萧令谱问道。 萧令衍摇摇头。 其实他心里已有了猜测。 赵如熙曾详细地给他说了那场战争的所有情节。 当时朝庭下令给边疆送粮草,户部却出了差子,迟迟未把粮草准备好。拖了十天后粮草终于凑齐,送往边关,结果在差不多到达边关军营时,被敌军派的探子一把火给烧了。 说到这一段剧情时,赵如熙和萧令衍都一致觉得户部必然有三皇子的人,故意把粮草拖延了十天。没准送去的粮草在出发前就有了问题。或许是为了不暴露问题,或许是就计就计,干脆让人假扮敌军把粮草烧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别急嘛 刚才看到郭季同,萧令衍直觉里觉得这人没准就是三皇子在户部埋下的一颗棋子。而他的一切行径,都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真正目的。 只是这些剧情他不能跟萧令谱说,猜测没有了缘由,他也不好跟萧令谱提起。 他转移话题道:“哥,那铁柜子既然是父皇的买卖,咱们要不要去买两个支持一下?” 为了保险起见,赵如熙的存在,萧令衍没跟萧令谱提起半分。 一来是他不想把赵如熙卷入夺嫡斗争来,她做的事,萧令谱不知道最好,以后萧令谱真做了皇帝,论功行赏的时候他再跟萧令谱提也不迟。二来他也没办法跟萧令谱解释他跟赵如熙之间的关系。 “自然要支持。差人去买吧,咱俩一人买一个。”萧令谱道。 柜子买多了,反而让父皇怀疑他们有钱。所以多买是不可能的,只能每人一个。他们要在衙门里当差,自己当然不能去,否则又有小辫子给人抓,只能派人去。 北宁的绿蕉院里,周春正在问赵如熙:“姑娘,保宁轩的买卖咱们真不用管么?” 赵如熙摆摆手:“不用。” 当吴宗说皇上也入股的时候,赵如熙就决定不在这桩生意上出头了。 人都说“天塌下来由高个儿的顶着”,皇上的形象如此伟岸高大,在他面前,赵如熙觉得自己渺小得像颗尘埃。那这个挡箭牌由皇上来做,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她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是乖乖做个隐形人最好。 所以当即她当即就把史超叫回来,好好叮嘱了一番,把他和几个伙计、账房都打包送进了城南的那个铺子,又去跟宋卓老先生说了其中缘由。 她也没说多,只说这东西利润太大。现在皇上也入了股,不管谁来问起,让他们都说是皇上的生意,别的什么也别提。 一听说可以用皇上来做挡箭牌,宋卓和史超哪有不愿意的?这样一来,任何人,包括太子、皇子、王爷等人都不敢往里伸手了,不知道少了多少麻烦。他们管理这个店铺也轻松许多,自然没口子地答应下来。 赵如熙觉得,就是可惜了城南的那个铺子。 皇上送给她的这个店铺可是座二层小楼,又是在京城最繁华、档次最高的地段,属于挥舞着银票想买都买不着的好铺面。 她原打算在那里开银楼的。 在她的计划里,保险柜用个小铺子就够了。毕竟这铺子没多少货可摆。反正她现在做的第一批保险柜就是一种款式,就外面漆的油漆颜色不同而已。到时候店铺里只需把四个不同颜色的柜子摆上就可以了。 现在用两层小楼来做店铺,简直是暴殄天物。 只是这个小楼原就是皇上的。皇上虽赐给了她,别人也知道皇上赐了她一个铺面。但具体赐了哪个铺子,除了康时霖和吴宗,谁也不知道。 现在既要让皇上做挡箭牌,那用这个铺子做来开保险柜铺面再好不过了。 当然,破绽还是有的,而且还很多。有心人想要查,她要掉马也是分分钟的事。 她就赌一点,大家一听到这是皇上的买卖,知道不能往里伸手,就歇了要去调查的心思。而且他们也不敢查明摆着是皇上的生意。否则传到皇上耳里,那就是对皇上有异心,想要调查皇上。皇上的小本本上非得给他记一笔不可。 而事情也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大家买保险柜,就只派人去买,并不敢多问一句话,就生怕皇上误会了去。 所以史超和宋卓的活计轻松的不行。 保险柜的宣传做得如此好,原先存的那几十个自然不够卖,不消两天功夫,就销售一空,那个本来就显得空空荡荡的店铺,现在干脆就啥都没有了。 史超急得不行,让伙计暗中送了两次信给赵如熙,催着把货给摆上。 赵如熙却是不慌不忙。 慌也没法子。 锁头倒是挺多,就是这铁柜子做起来有点慢,主要是她的人手不足,只让李铁匠和他的三个儿子做,其他铁匠都做别的零件,所以产能跟不上。 “姑娘,要不让其他铁匠都停下手头的活儿,一起来做铁柜子吧。”周春出主意道。 赵如熙摆摆手:“不用。” 除了两个锁匠和葛五,其他人的家眷因为还需要做别的营生,都没有搬进这些宅子里,而是呆在自己家里。赵如熙又每旬给他们一天的假期,匠人们自然要回家去探亲。 虽说匠人们进作坊时,赵如熙都让他们签了个保密协议,表明一旦泄露作坊的秘密,就要赔付五千两银子。 但现在铁柜子在外面的名声实在太响了,到时候哪个铁匠忍不住吹牛,说铁柜子是他们做的,那她的马甲分分钟就掉了。 只李铁匠四人就好把控多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 “那咱们这有生意不做,实在是太可惜了。”周春道。 “等一等,看看情况再说。” 周春正想问看什么情况,就见昭明领着吴宗进来了。 “师兄。”赵如熙站起来,望着吴宗的眼神亮晶晶的,表情十分期待。 吴宗指指她,鼻子里“哼”了一声:“什么情况都给你料准了。” 他道:“皇上让人给你找了二十个铁匠,问你还缺不缺,缺的话他让人再找。” “够了够了。”赵如熙道,“场地有了吗?” “没有。”吴宗面无表情,“你在城北租个院子不就完了?莫不是院子还想让皇上出?” “嗯嗯,我这就叫人去租。”赵如熙笑嘻嘻的,显得十分好说话。 旁边的周春听得目瞪口呆。 这铁匠还需皇上给找?自家姑娘简直是……他真不知要说什么好。 “行了,我直接帮你把院子租好了。”吴宗对自家小师妹也是服气的不行。 生意这么好做,可就是货源跟不上,他们这些入股的都未免着急。可小师妹却稳如泰山,说锁好办,就是打造铁柜子的速度跟不上,让他们别急,这生意慢慢做就是。 第三百七十五章 分红了 可能不急吗? 没有皇上这个招牌就算了。可有了这个招牌,那些高官勋贵买铁柜子就不是出于实际用途,而是打着照顾皇上生意、卖皇上一个人情去的,结果却买不到货。 要是大家都买不到倒也罢了。可有些手快的人买到了,他们却没买到,心里未免打鼓,唯恐自己表现不积极,被皇上知晓,拿小本本给记下来,只待有机会秋后算账。 于是大家都跑到皇上面前抱怨买不到保险柜,顺便表明态度——不是臣妾不去做,而是臣妾做不到啊。 萧圪虽身为皇帝,却被御史管头管脚,手里的私房银子并不多,时不时还要拿出去打赏,日子过得也是蛮艰难的。 偏作为皇帝要讲究平衡,尤其是已立太子的情况下,他不能在明面上偏向除了太子之外的任何一个皇子或某方势力。所以不好参与什么生意。 但这一回不一样。 康时霖不属于任何一方,他的小徒弟自然跟他一样。另外入股的张常慎、吴怀寺、龚城、吴宗这些人都跟康时霖一样是保皇党,真正是属于他这一派的。他入个股赚点小钱,无论是太子、皇子都不能说他偏心;再加上做的是奢侈品生意,赚的都是豪门大户的银子,御史也不能说他与民争利。 这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买卖。 可这会儿见大家来跟他抱怨,说有钱都买不着铁柜子,他这个着急啊。 那个赵家小师妹果然年纪太小做事不靠谱,怎么能有钱不赚呢?大家这一波抢购铁柜子,可是冲着他的面子来的。等这事缓下来,没准大家就不买了。 他当即派太监去问张常慎,得知是因为缺信得过的人手导致的产能过低,他立刻调了修皇陵的铁匠来给赵如熙用。 反正他现在吃麻麻香,身体硬朗得很,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皇陵慢些修也不打紧。还是先抢钱……哦不,先赚钱要紧些。 赵如熙早就叫木匠打造了许多模具,只等皇上下令,她好奉旨做铁柜子。 于是那二十几个铁匠到了之后,她立刻井井有条地安排起来,将李铁匠和李大、李二、李三分开,让他们各自带着一队新来的铁匠,以流水线作业的模式,每队干着不同的活计。不过几日工夫便做出了一些铁柜子来。 等那些新来的铁匠熟练起来,铁匠作坊的生产速度就更快了,一天起码有十几个铁柜子往铺子里送。 抽斗锁原先就有些存货,大的零件赵如熙又分派给了城北作坊的几个铜匠,胡锁匠和江锁匠只做关键部位的小零件,他们一人又有两三个手下,因此抽斗锁的速度完全跟得上。 虽说还可以再找些铁匠来,提高产能,但赵如熙觉得保持这个速度就可以了。 虽说要趁热赚钱,但饥饿营销是必须的。反正京城的这些人不敢不买保险柜,等得再久他们也得买;可用饥饿营销的方式出售,这影响力就大多了。 她不光要把京城人的钱一网打尽,她还要赚外地富户们的钱。 京城的保险柜,如今虽说还供不应求,每日还有许多下人在铺子门前排队购买,但至少货源是源源不断的。大人、老爷们又无需亲自去靠队,大家也就不焦躁了。 有萧圪做背书,京城里没有哪一个是敢赊欠的,都是银票交易,且大家的银票还半点不敢作假。 保险柜每个售价八百两银子,一天卖十七八个,钱都是有数的。钱收到后直接送到吴宗手上,吴宗再悄悄派人送给赵如熙。赵如熙早就运了几个保险柜回绥平伯府,除了没有多少私房钱的赵靖泰,老夫人、赵元勋和朱氏她都各送了一个。 这生意牵扯太大,家中长辈听说后肯定会有操不完的心,生怕她出岔子,生怕她招人恨,担心那些银票不安全,等等;另外她赚的这些钱,大部分都打算送到萧令衍那里改变政局,她自己只留一成的辛苦钱。这些不好跟家里人交待。 因此她根本没跟家人说这生意是她的。 如果说,刚穿越过来时,她对环境还不熟悉,对未来命运的掌控力不够,没安全感,也不清楚老夫人、朱氏等人的秉性,对人有防范。那么现在她是完全放下了心防,把他们当成真正的家人了。 所以在她心里,她的钱就是家人的钱。 她要用钱来生钱,她还要去江南置产,将家里人都迁过去。所以这些钱她暂时不会交给家里人。 如果这辈子她会成亲,等她离开家时,她再把一半家产留在家里。 不到十天的功夫,赵如熙装银票的小匣子就快满了。 账目是她亲自记的。每日发出去多少铁柜子,收回多少钱,一清二楚,钱数虽然多,账目却简单的不行。十天能赚多少钱,她早就心里有数。 现在她决定进行第一次分红。 开业的第一天铺子存下的二三十个保险柜就销售一空,后来就断了三四天货,新铁匠来了后,前两天因不熟练产能低,后面每天保持在十七、八个的数量上。这十天里售出的保险柜共有一百五十二个。 刨除成本,每个保险柜净赚六百两,一百五十个就是九万一千多两银子。零头抹去,用来奖赏工匠,赵如熙决定拿九万两银子来分红。 皇上原先占两成股子,但他调了修皇陵的铁匠过来,赵如熙可不能当这事没发生过。要是皇上小心眼儿,这生意可就做不下去了。 这门生意,皇上的活招牌好用,挡箭牌也做得好,还主动找了人手,表现十分良好。赵如熙从这次的合作里尝到了甜头,她还打算等翡翠回来后,也能跟皇上再合伙做生意哩。 所以她将那二十几个铁匠也算皇上入的一股,算他占股三成,能分二万七千两。 他入股的六千两银子,十天不光回本,还翻了两番有余。想来他对这桩生意还算满意吧?也不枉他辛苦当挡箭牌,还把修皇陵的铁匠送过来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好多钱 便是入股银子交得多、占股最少的吴怀寺和龚城,这次都分到了四千五百两,收回了本金。 赵如熙把萧圪、张常慎和吴宗该得的银票数在信封里装好,里面写上“十天分红”的字样,便让人送去给了吴宗。 康时霖和吴怀寺、龚城那里,是她派人直接送去的。 大家打开信封的时候,看到里面的银票和那张小纸条时,都大吃了一惊。 铁柜子的利润,赵如熙早就跟他们说了。保宁轩生意的火爆他们也是知道的。他们知道这生意赚钱,可没想到能这么赚钱,简直是暴利。 十天就回本,还有得赚,赚的还不少,天底下的生意真这么好做吗? 龚城是三个师兄弟里最老实的一个。他拿着这些钱,总感觉不安。要是这门生意只赚这一笔还好。可现在保宁轩门口还排着长队,可见这样暴利赚钱的时间起码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他去找了吴宗,对他道:“无功不受禄。我什么都没帮小师妹做过,反而在画画一道上得了小师妹的恩惠。现如今又在这桩买卖上占小师妹这么多便宜,我心里不安。这些银子,你替我退回去。往后分红也别给我送了,就当我退了股。” 说着,他把一千五百两银子的银票放到吴宗面前。 “师兄,我就问你一件事。”吴宗道,“小师妹遇到难事,你会不会伸手帮她?” “那是自然。”龚城想都不想就道,“不说她是咱们的小师妹,咱们理应帮她。只说她教我画画,算我半个恩师,她遇到难事,我也定当竭力相帮,绝对不会做个白眼狼。” 他把银票往吴宗那边推了推:“所以,小师妹完全没必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做交换。她此举,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如果你在微寒之时,得人关怀,受人帮助;等你有了钱,会不会回报于他?”吴宗只好换种方式问道。 “自然。”龚城道。 “小师妹就是这种心理。她当初新被绥平伯府认回,受那魏氏欺负。后来好不容易认回爹娘,却沦为京中众人谈资,经济窘迫,还要被书院逐出校门。师父认她为弟子,解了她当时窘境。咱们三个师兄虽未帮她什么忙,但咱们的存在本身就给了她底气,让她能放开手脚做事,无人敢轻易欺负她。” “她内心感激,所以想回报一二。这样的心理,就跟我刚才问话、你的答案一样。她一片诚心,师兄你却拒绝,还把本金收回,退了利润,像是急于撇清关系一般。你这样做,岂不叫小师妹伤心?” 他把银票又推了回去:“师兄不如把这钱暂且收下。小师妹有困难时,你多帮帮她;逢年过节送她些贵重礼物。人跟人之间有来有往才能处的长久,感情也越处越深。” 龚城一想觉得也在理,遂点头道:“师弟说的有理,是我魔障了。” 他把银票收起,又闲聊了几句,告辞离开。 吴怀寺收到银票后,第二天早朝下朝后特意找了吴宗,对他道:“你替我给小师妹转告一句话,她这份情,我领了。往后她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便是。” 吴宗大喜,拱手道:“吴宗在此替小师妹多谢大师兄。” 他觉得,小师妹能得大师兄这一句话,付出再多也值了。京城里有多少人挥舞着银票也进不去大师兄的门呢。 吴怀寺一笑,拍了拍吴宗的肩膀:“三师弟,咱们做师兄弟已有二十年了吧?可我看你对小师妹的感情倒比对我们还深。你这样,师兄很伤心啊。” 吴宗很想学小师妹的样子,朝天上翻个大白眼。顾及到这里是皇宫前,不能失仪,他还是忍住了。 他道:“这是为什么,大师兄就不好好反省反省吗?小师妹她关心我这个师兄,有了好事不忘拉我一起。你呢?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个大师兄做得太失败啊。” “你小子真是皮痒痒了,敢编排起你大师兄了。看来久了不操练你,你都忘了你大师兄的厉害。”吴怀寺盯着他威胁道。 吴宗想起他十几岁刚拜师时,被大师兄支配的恐惧,不由笑了起来:“我现在可不怕你了,大师兄。” 师兄弟两人玩笑了几句,眼见得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各自上马车,回了衙门。 大殿里,张常慎下了朝并没有走,只说有事要禀,跟着萧圪回了他平日办公的宫殿。 “爱卿,莫不是又有大案发生?”萧圪提着心问道。 张常慎除了大案、要案,很少主动来他这里禀事的。 张常慎从怀里摸出个荷包,递给旁边的太监:“这是十天的分红,赵姑娘托臣带给您。” “咦,就分钱了?哈哈,好,好。”萧圪放下一颗心,笑了起来。 等太监检查过荷包里除了银票和一张纸条,再无其他;银票和纸条上也没有涂毒药。萧圪这才接过这些东西看了看。 看到纸条上的字,饶是做皇帝的他,眉毛都抖了抖,问道:“这么多?”旋即他又一挑眉,“怎么算我三成股?” “知微居士说,你那些铁匠也算一股。大家不能白占您便宜。”张常慎道。 老实说,拿到银票时,他也被这生意的暴利吓了一跳。 萧圪满意地点点头:“那女娃子不错。” 说着,他长叹了一口气:“所以咱们为什么要重农抑商?就是因为做买卖太过暴利,担心人人都去从商,良田无人耕种。粮食,国之本也。没了粮食,有银子又有何用处?” 张常慎赞同地点点头。 “行了,你跟她说,朕收到银子了。往后再有什么好事,可不能只顾着师父和三个师兄,却忘了朕这个送了她二层铺子的未排序的师兄。” 张常慎嘴角抽了抽,还是行礼应道:“是。” 赵如熙那里,得知皇上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她就放心了。 做铁柜子的二进院子就在铺子附近,她调了个管事过去管理;铺子那头有两个掌柜支应,一切运转良好。 要操心的事不多,她便没再多花心思在这件事上,只每日抽一点时间听周春禀报情况。 年关将近,算算日子,去南边运翡翠的马胜等人也该回来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回来了 马胜等人是在京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回来的。 他们乘船到了离京城有几十里远的河运码头,派了人向赵如熙禀报。 赵如熙早已让周春跟车行联系好了,得了信后立刻让周春带着二十几辆货运骡车去了码头,把船上的石头运至京城。 本来做车行的,客人要运什么东西都是客人的隐私,车行的人是不允许打听的。 可这一回,看到众人从船上搬到骡车上的全都是石头,车行的人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周管家,你们运这石头回京城做什么?” 为防有人打听,赵如熙早编了一通瞎话,跟周春、马胜说了。当然,时间地点不同,这套瞎话也要灵活运用,内容要做相应调整。 周春叹了口气,从容答道:“我家老太爷去寺庙里烧香,听寺里的得道高僧说,他明年会有一劫,需得用大悲观音菩萨诞生地邱城那处的石头建屋子居住,方可平安度过。因此他便嘱家中下人到邱城采买石头,运到京城来。” 反正赵家老太爷早死十几年了,也不怕挨咒。 车行的人将信将疑。 不过富贵人家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整日东想西想。尤其是那些老头儿老太太,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有。反正他们有钱有势,随便瞎折腾。 他也就没有再问。等别人好奇地向他打听时,他便把周春的那套说辞说了,大家还唏嘘了好一阵,感慨有钱就是任性。 这些石头足足运了五船,船还挺大,这些石头又沉,二十几辆骡车根本运不完。周春在当地又雇了十几辆骡车,这才将石头全部运了回去。 赵如熙开始筹备作坊的时候,没想到能跟皇上一起做生意,有一个这样好的一个挡箭牌。现在情况有变,她的计划也跟着变了。 玉作坊,她打算用跟保险柜一样的操作模式,她隐在身后不出面,直接把光辉伟岸的皇上摆在前面吸引火力。 于是她又在北宁买了一个二进的宅子,专门用来做翡翠加工作坊。为了方便管理,合理利用护院,她把宅子买在了有地道的那处宅子的隔壁。 周春想不明白了。 他问道:“姑娘,咱们隔壁宅子不是空着吗?怎么还买宅子?”为了拿下这处宅子,姑娘还给了个高价。 “隔壁宅子我有别的用处。”赵如熙道。 萧令衍的人经常从地道过来,把作坊里加工的钟的零件搬走。虽说那些灰衣人行踪极为隐蔽,赵如熙派来守宅子的护院就从来没发现过他们。但护院守职是有规矩的,行动上相对固定,要避开他们较容易。 一旦她安排人在里面做事,这些人随意性大,四处乱走,互相碰上的概率就大多了,萧令衍的人做事会很不方便,发现了更是不得了,秘密完全曝光。 到时候,她是杀人灭口呢,还是杀人灭口呢? 所以她宁愿多买一处宅子,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好在她现在有钱,北宁的宅子又不贵,再买一个也不算什么。 大晋这些年国泰民安,京城周边的房价这些年一直是稳中有升,买了这宅子怎么的也亏不着,以后不用了还可以再卖出去嘛,就当存钱了。 卸了石头,打发了车行的人,赵如熙给去南方的人每人赏了十两银子,道:“你们回去好好歇息,过年前都不用做事了。等过了年,我再安排你们活计。” 在去之前赵如熙就说过,他们路上辛苦,又承担了风险,因此给他们的月例银子是每月十两。他们来回花了两个多月,马胜一共给他们发了二十五两的月例银子。现在又额外得了十两赏钱,大家都喜笑颜开,纷纷给赵如熙行礼道谢。 尤其是庄子上抽调过来的那些汉子,拿着银子,眼睛都是红红的。 他们以前在庄子上一年到头的辛劳,年终能余百来文钱就已是日子过得好的了。现在不过是出去一趟,去的时候坐车,回的时候乘船,又不用他们走路,二个多月就拿到了他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银钱,他们觉得自己跟做梦一般。 钱多多的的儿子钱不缺要比别人胆子大些。 临走前,他忍不住问道:“姑娘,以后您还运石头么?要是运的话,能不能还用咱们?” 庄子上的汉子们闻言,一个个期盼地望着赵如熙。 赵如熙笑道:“自然要运,到时候还用你们。不过什么时候再去得看情况,没准要隔一年后才去了。” 一年后又有机会能赚这么多银子,汉子们高兴地合不拢嘴,千恩万谢地给赵如熙又施了一次礼,这才告辞离开,回庄子上去。 “唉,离开家两个多月,我感觉像是离开了一辈子那么久。” “可不是?我以前从未离开过庄子。乍一出来,开始还很不习惯。可现在想想,这辈子能有机会走南闯北,见那么多世面,还得了这么多的银钱,真是太值了。” “哈哈,拴子你当初还因为想家哭鼻子呢。”另一个人笑道。 “哼,你敢说你没哭?” “……” 看着前面的年轻人打打闹闹,走在后面的三十多岁的汉子感慨道:“姑娘真是仁义啊。放着以前,就算要差咱们出远门,统共能给一二两银子就不错了,哪舍得给这么多?” “可不是。路上大柱病成那样,要是别的主子,没准就放弃了。可马管家却舍得花大钱给大柱看病,硬生生把大柱的命从鬼门关给抢回来。” “马管家可说了,在出发前,姑娘特意叮嘱过他,要保证咱们的身体健康和人生安全,宁愿走慢些,绕远一点路,也别赶时间,别冒险。要不是有姑娘交待,马管家哪里敢花十几两银子给大柱看病?路上安排得也极宽松。有时候还只是下晌,因不知道前面有没有地方可以住宿,马管家愣是早早就让咱们停下来歇息。否则,这一来一回,哪里用得着这么久的时间?” “可不是。因为这个,姑娘就多花了不知多少钱。” 第三百七十八章 庄子新面貌 “咱们也不知修了什么福,能遇上这么好的主人。希望姑娘一生顺顺遂遂、长命百寿。咱们一直做她的庄奴,别再被转卖了。” 大家都心有戚戚焉,点头赞同。 县城离庄子还挺远,汉子们却是舍不得花钱坐马车的。大家安步当车,一路走回去。 好在天色还不晚,等他们走到庄子时,也才是晚饭时分。 “爹,你们回来了?” 守庄门的小子是钱不缺的大儿子钱有余。他看到自家父亲,惊喜地大叫一声,撒丫子往里跑,一面跑一面喊:“回来了,他们回来了。我爹他们回来了。” “这臭小子。”钱不缺笑骂一句,把庄门关好,跟着大家一起往里走。 绕过主宅,又往里走了一段,下了坡,就能看到他们的庄子了。 可这一眼,大家就愣在了那里。 原来庄子上是一条泥泞的路,即便是晴天,大路上仍是下雨时形成的泥泞样子。路的两旁是一座座参差不齐的低矮的竹篱屋子,外面盖着的茅草因风吹雨打,早已发霉变黑。再加上养鸡鸭猪羊,整个村子常年弥漫着一股不好闻的味道。 可现在他们看到了什么? 原先泥泞的大路此时已变成了青石板路,路很宽,可以容纳三四辆马车行驶。 在路的两旁,整整齐齐地建着一排排地宅子,宅子就跟用尺子量过一般,大小、形状、朝向都一致。它们全都坐北朝南,前面带着院子,歇山式瓦顶,泥砖墙。 这些宅子东西各一排,分布在大路的两边。每排都有三个宅子。后面一排跟前面一排相隔着一条小路的距离,十分的整齐美观。 “这、这……”拴子跟大柱道,“你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大柱也犹疑在梦中,听拴子这么一说,毫不客气地用力掐了拴子一下。 “咝……”拴子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可他非但不生气,反而咧开嘴笑了起来,“哈哈,痛的,不是梦,真不是梦。” 此时正是家家户户做晚饭的时候,大家都在家里。经过钱有余一路通风报信,听到的人都纷纷从宅子里出来。 于是就看到一群汉子在村口傻愣愣地站着。 钱多多见状,心里的得意立刻压过对两个儿子的关心和担忧,朝汉子们笑了起来:“怎么了?是不是认不得家了?” 钱不缺上前几步:“爹,这、这……”他指了指宅子,“怎么才两个月,宅子都建好了?而且当时不是说……” 他没说下去。但庄子上所有人都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当初赵如熙说可以赊欠木头给他们建房子时,村里形成了两派。 一派欣喜不已,立刻开始做泥砖、打石头;另一派人却担心还不起债,到时候要被卖出去,因此宁愿住在低矮的屋子里,也不愿意赊欠。 就比如李婆家,她家没壮劳力,能干活的只有她儿媳妇和十二岁的孙子,养活自己都困难,没有还债能力,因此并不打算建新屋。 那时候钱多多把事情跟周管家说了,周管家问了姑娘,姑娘说愿意赊欠的就赊欠,不愿意的不用勉强。只是建宅子的要按她的规划来做。 于是庄子上有一半人打算建房子,其他人都不想改变现状。 可现在旧屋子全都没有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泥瓦房。 “哈哈,看到没?这是咱们家宅子。”钱多多指着最前面一排的宅子笑道,“咱们是最先建的。后面几排的等咱们建完就跟上。结果那些犹豫的看到建的宅子好,立刻改变了主意。” “等大部分人都住进了新宅子,最不愿意的那些也动摇了。周管家又跟大家说姑娘会让大家多多赚钱,不催还债,于是全庄子的人都建了新宅子。” “真是太好了。”钱不缺望着宅子,感慨道,“姑娘真是个大好人啊。” “对了。”钱多多作为庄头,最关心的就是这些人的安危。 他问道:“你们全都平安回来了吗?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都平安回来了。路上虽有波折,但没有大碍。”钱不缺道。 父子俩说话的功夫,其他人都跟自己的亲人见了面,大家都在解释宅子的事。 钱多多听得大家都平安,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 此时见老婆子和儿媳妇们都出来了,赶紧招呼两个儿子道:“走,赶紧进屋。我叫你们娘多做几个菜,咱们庆贺庆贺。” 钱不缺和钱不少进了自家新宅,就见前面的院子被夯得结结实实、平平整整的。从院子看,宅子更加高大,两开的门也显得十分气派。 从门进去,中间是厅堂,两边各有两间厢房,都十分宽敞明亮、干燥舒服。 钱多多指着另两座宅子道:“那两座是你们的,一人一座。” 钱不缺和钱不少惊呼:“我们也有?” 因为原来的竹篱屋子太矮太小,他们又成亲了,所以就各自在外面建了一间竹篱屋子,算是跟父母分开了。 现在这样的大宅子,房间多,他们还以为会跟父母共用这一座宅子。实在没想到他们单独还能拥有一座。 “你们走的时候不是跟我说,姑娘许诺给你们每月十两银子的月例吗?建这宅子抛费不大,地基用的石头是你们先前在山上打的,泥砖也是自己做的。唯一花钱的就是房子要用的木头和建房时给人管的饭了。” “我想着,姑娘仁义,她既许诺了这么多银子,必然会给你们。咱们有那么多银子,多建两座宅子再好不过。以后你们孩子多了,也能住得下。” 兄弟俩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放下行李就跑出去看自己的宅子。 好一会儿他们才回来,问道:“爹,您怎么会建这样的宅子的?”跟他们常见的宅子完全不一样。 “我当时打算一共建七间房,正房三间,东西厢各两间。你们兄弟两家跟我们一起共用一个院子。结果姑娘知道后,就跟我讲了这种宅子的做法。这种宅子相比起我原先打算建的,用料少,房间多,屋子高大,冬暖夏凉,最划算不过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设了学堂 这种宅子的式样在古代十分常见,不过古代都是用木头建造的。在现代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南方很多农村都建这样的房子,只是当时国家已不许乱砍乱伐,于是大家就用泥砖替代了木头。 泥砖就是用挖鱼塘多出来的泥土加干稻草放在模子里压实晒干做成的,只需费些力气,并不需要成本。 赵如熙前世在南方农村见过,把这屋子的式样跟钱多多说了一下,征得他们的同意,便请了北宁县建宅子的人来,与他们沟通。县里建宅子的人看了这式样大喜,不光承诺教庄仆们建房不收费,还付了一定的银钱给赵如熙,算是把这种房屋的式样给买了下来。 于是这样的屋子就出现在了庄子上。 庄里原先不打算建房的人之所以改变主意,除了看别人住新房子眼热外,更多的还是因为这种宅子建起来费用极少,却高大舒适,牢固耐用,住个百来年都没问题。现在不建,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了。 “爹,您回来了?”钱不少(上一章打错了名字,修正)八岁的小儿子忽然跟个小炮弹地冲进来,直接扎进了钱不少的怀里。 钱不少跟儿子亲近了一会儿,看到他身上的书袋,讶然问道:“你这是去哪儿了?” “我去上学。”钱宝来自豪地挺起了小胸脯,“爹,我认字可快了。” 钱多多在一旁道:“在开建宅子之前,村里就建了学堂,就在大榕树那边。姑娘说那地儿平坦,弄一块空地,好方便孩子们活动。现如今庄子里不光男娃,女娃也能去上学哩。只要愿意送,不管多大岁数都能去,不小于六岁就成。” “谁做先生?”钱不缺问道。 “曹树那小子。” 曹树就是当初赵如熙挑人时犹豫着不想报名,后来愣是被他媳妇儿催着上前的那一位。 他父亲早丧,母家也在他成亲不久后就去世了。家里只有他小夫妻俩。 那天他之所以犹豫着不想报名,就是因为担心身怀六甲的妻子独自在家,怕出了什么事没人知晓。后来妻子为此生气,邻居婶子也表示晚上会去陪着他媳妇儿,他才报了名。结果在筛选时被赵如熙留下了。 赵如熙早就有在庄子上设学堂的打算。 庄仆因为生活困苦,看不见前路,平时又生活在几乎封闭的庄子里,少跟外人接触,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只要对他们好些,他们就会感恩戴德,比外面买回来的奴仆更忠心,也更踏实肯干。 庄仆人口众多,生生不息。只要她在庄子上开设学堂,庄子就能给她源源不断地输送后备人才。 因此她在军训时就留意着,想在庄子这批人里挑选一位合适的学堂先生。 曹树不是庄子那批人里最聪明、认字最快的一个。但他脾气好,心肠软,有耐心,且很喜欢孩子。这样的人就很适合做老师。 因此在军训结束后,征得他的同意,又给他时间妥善地安排好已生下孩子的妻子后,赵如熙就把他送到了城里私塾里继续念书,直到庄子上学堂建好,这才让他回来,做了庄子学堂的先生。 因为她四处缺少人手,现在学堂里就暂时安排了曹树一个先生。等以后她后续人才培养出来,再增加一位。 一听是曹树做了先生,钱不缺就笑了起来:“那小子倒挺合适。” 赵如熙为了避免麻烦,差人做事前,都会让他们签一个保密协议,在协议里设一个比较高的违约金,以此来约束他们,不让他们四处乱说话。 作坊里的工匠如此,这批去采买翡翠原石的人亦是如此。 钱多多也知道两个儿子在那么个契书上按了手印,因此他对儿子出去这两个月的经历只粗略问了问就罢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过晚饭,钱不缺和钱不少两兄弟便各自带着妻儿回了自己的宅子。 赵如熙这里,马胜则把路上的情形细细跟赵如熙说了。 末了他道:“我们人多,全都是精壮汉子,沿路都没人敢惹我们,所以几乎没遇上什么麻烦。去的时候除了途中有人生病,还走错了一次路,错过村落露宿过两次荒野,回来时船上遇着一次风浪,几乎都没遇到什么困难和危险。” 赵如熙道:“这次出行能这么顺利,也多亏马叔调度得当。马叔你真是辛苦了。” 她朝青枫抬了抬手,青枫把一个荷包递给了马胜。 现代人尊重生命,她做不到像古代的那些主子一样,不把奴仆的命当命。所以马胜他们这一行人出去这段时间,她的心就一直提着。 现在看到派出去的人全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还运回来了这么多原石,她对他们这一趟满意的不行。 “这五十两银子是单独赏你的。这段时间你好好歇息,调养调养身体。罗妈妈和午时他们在外面等着你呢,你赶紧跟他们一起回去吧。” “他们是姑娘的护院,怎能擅离职守?小人不急,等姑娘回府的时候再一起回吧。”马胜道。 “也好。” 赵如熙起身,去了隔壁培训院。 罗氏是赵如熙的贴身护院,自然跟着去了。马午时则留在了绿蕉院里跟父亲聊天。 他们一家都是知道保险柜的存在的,这里又是自家院子,说话倒也不用避讳。 不过马午时还是压低了声音,小声地兴奋道:“爹,您不知道,咱们那个保险柜卖得可火了。都卖了快一个月了,还每日有人在店门口排队买呢。那些外地的商人,都是十个十个地往外运。” “是不是皇上也入了股?”马胜也低声问道。 马午时诧异地望着他爹:“爹,您怎么知道?” “保险柜的名声太响,我在外地都听说了。大家都说这是皇上的买卖,又说放在大理寺门前让所有人都来开锁,愣是一个都打不开。京中王孙贵族都争相购买。” “那是。”马午时脸上那得意的表情,就仿佛这保险柜是他做出来的一般,“您是没瞧见那情景,多少人都去瞧热闹呢,保险柜的名声一下子打出去了。姑娘实在太聪明了。” 第三百八十章 得了个西洋玩意儿 此时,皇宫里,萧令衍正站在殿前,低着头听傅云朗说话。 “……小子因婚事不谐,去了趟南边散心,没想到碰上了有人贩回来的计时的西洋物件。小子特地带一座来卖予皇上。” 萧圪听到“计时的西洋物件”,本来还挺感兴趣也挺高兴,也觉得傅家二小子有眼力介儿,知道掂记着他这个皇上。 可听到“卖”字,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没收住,直接沉了下来。 萧令衍见状忙上前一步,道:“父皇,傅云朗本想献一座给父皇的,可想到这玩意儿它叫‘钟’,就不好献了。一座钟他打算只收父皇一两银子,算是给父皇您一个大大的优惠价。” 钟?送一座给他的话,那岂不是送钟?确实不吉利。 而且才收一两银子,那就是意思意思,明摆着还是送……啊呸,大大优惠给他的。 “也别一两了,这跟白送没区别。还是二十两吧。你爹我穷,但二十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萧圪不忘在儿子面前哭穷。 “多谢皇上。”傅云朗机灵地磕头谢恩。 萧圪一摆手:“平身。” 待傅云朗起身,他感兴趣地问道:“那个‘钟’在哪儿?” “就在外面。”萧令衍道,“御卫们刚刚在检查。” 萧圪转向太监:“让他们拿进来。” 太监出去,不一会儿便进来了,四个御卫抬着一座一人半高的钟,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嗬,这么大?”萧圪吃了一惊。 这钟不光有一人半高,还足有一人宽,看御卫的样子,似乎还挺沉。 想起当初赵如熙振振有词的理由,萧令衍的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 把钟做这么大,固然是因为现在的工艺不行,零件做不了太精细,所以只能往大了做。偏赵如熙还自有一套自己的理论。 她道:“宅子越大越值钱,猪羊也同样是越大越值钱。咱们这东西不做大一点,怎么好叫高价?外表不做高大一点,怎么显出以后怀表的轻巧精细?第一代钟务必要造大一点,才能显示出它的价值。” 要不是担心进不去门,没准这钟还能更高大呢。 等御卫把钟放下,萧圪围着钟转了一圈,嘴里啧啧道:“果然是西洋东西,样子跟咱们的就是不一样。” “可不是,儿臣最开始看到的时候,也觉得很奇特。” 这钟的外形就是照着他们前世见过的西洋钟的样子建造的。为了逼真,还用英文刻了个“威廉”的品牌名称在上面,细节上做到了极致的欧化。 不说没见过多少西洋景的萧圪,便是真正的洋人来了,也丝毫看不出这东西它不是西洋过来的。 傅云朗虽没怎么见过萧圪,开始的时候有些战战兢兢。但作为一本书的男猪脚,他关键时刻还是挺拿得出手的。 这会儿他早已恢复了平时的镇静。 听了萧圪的话,他上前凑趣道:“皇上,您看,这一直不停地走的针,就是代表了昼夜。短针它……” 他把几根时针的作用和代表意义天花乱坠地吹嘘了一通。 当然,所谓的代表意义也是赵如熙信口胡诌的。几经周折传到了傅云朗这里。 萧圪看了看这几根针,又回头跟屋里的铜滴漏做了对比,最后迟疑道:“现在是五点二十?” “皇上英明。”傅云朗躬身拍马屁。 “那这玩意儿它就一直自动走吗?” “皇上您看,这里有个东西,每日让公公们按逆时针的方向像这样拧几圈,直到拧不动为止,它就会一直走,不停歇。”傅云朗指着后面上发条的地方道。 “好,好。”萧圪坐回座位上,对太监抬了一下手。 太监立刻上前:“平南侯府二公子傅云朗忠心可鉴,卖钟一座予以皇上,赏银一百两,宫缎五匹,绢二匹。” “谢皇上。”傅云朗跪下谢恩。 “行了,你先退下吧。我还有事要跟父皇说。”萧令衍道。 等傅云朗退了出去,萧令衍这才对萧圪道:“父皇,儿臣听说您参与了那个保险柜的买卖。傅云朗这钟运回来成本价是五千两。因为数量不多,除了卖给您这座,只还有三座。他打算弄个拍卖会,邀请有意购买的人争相竞价。父皇您要不要在这买卖里也参上一股?” 萧圪豪不犹豫地摆了摆手:“小五儿你的心意朕领了,但事不能这么干。朕参与保险柜买卖,是因为这买卖跟你表叔爷有关,朕需得卖他老人家一个人情。另外那东西也算是保了咱们大晋安宁,有了它,衙门的捕快都能清闲一些。” “你们这钟不一样。朕要是也往里也参一股,吃相未免太难看,你信不信明儿个就得有御史上折子弹劾朕?” 这回答并不出乎萧令衍的意料。 “是儿臣考虑不周,儿臣鲁莽了。”萧令衍一拱手。 “你也是一片孝心。朕都知道。” 两人假模假样地演了一番父慈子孝,萧令衍这才告辞出来。 傅云朗还等在外面。 见萧令衍出来,他凑上前来问道:“殿下,皇上怎么说?” 萧令衍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傅云朗却是看懂了,顿时满脸沮丧。 萧令衍斥道:“你就三个座钟,进价又那么高,能赚多少钱都不知道。皇上的名头难道就那么不值钱,拿出来只赚那三瓜两枣?我早就说了不成不成,你愣是要我进宫一趟,惹得父皇还挺不高兴。” 他跟赵如熙做这件事,便是连萧令谱和傅云朗都瞒着。 从赵如熙那做仓库的宅子里把零件挑选出来,他便让灰衣人直接运到了南边,又在其他地方找了最好的木匠,按图纸雕刻好座钟的木头外壳,运到了南边,再把这些东西组装起来。 做好东西,他们又买通了一个传道士,承诺卖了东西给他好处,让他按吩咐行事。 前段时间傅云开运粮草去了边关,萧令衍则找了个理由忽悠傅云朗,说只要他能赚大钱,就替他解决婚事上的难题。又让人在他耳边放话说南边有很多西洋的东西,能赚大钱。 于是傅云朗不顾平南侯夫人的阻拦,兴致勃勃地去了南边。 然后在那边他认识了一个朋友,这个朋友跟教堂里的传道士相熟,领他去教堂见识时,正好看到了这样的钟。 于是就有了这笔买卖。 第三百八十一章 办个拍卖会 这话一说,傅云朗就不敢吭声了。 他当初买钟的时候,那传道士死咬着价格不放,非五千两不卖。再加上运费,一座钟光成本就高达五千多两银子了。 以竞拍的方式售卖,虽说有可能卖出高价,但也有可能六、七千两就到头了。最最重要的是,数量少啊,才三座。就算一座钟能卖到一万两银子,他统共也只能赚一万五千两。 刨去送……哦不,卖给皇上的那一座,他忙碌了半天,也才赚一万两银子。 可那什么“保险柜”就不一样了。人家虽然才卖八百两银子一个,但胜在是自己生产出来的,货品源源不断,赚的钱海了去了。 难怪皇上看不上他这桩买卖。 萧令衍见他面露沮丧,安慰他道:“你也别嫌这买卖小。你想想你入股裕隆阁,这半年来也没少操心,结果赚了多少银子呢?” 这话顿时安慰到傅云朗了。 裕隆阁这半年来,也不过是给傅云朗赚了三千多两银子。可他往南边走了一遭,不光见了世面,还一下子能赚上几千上万两银子,并且刚才还卖了个老大的人情给皇上。 这个人情作用可大。以后要是父亲和兄长有了什么错处,看在他今天赔本卖了一座钟的份上,皇上没准就能网开一面。 有了这事,看父亲和兄长还老嫌弃他一事无成不? “而且你这门生意也不只是一锤子买卖啊。你下回再去南边,找那传道士,没准还能再买几个座钟,别的西洋来的好东西没准也有。”萧令衍道。 傅云朗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停住脚步,对着萧令衍深深作了一揖:“多谢殿下当初带我去了一趟江南。要是那时没跟着您出过远门,这次即便有大机遇,我也是不敢去南边的。云朗多谢五殿下当初的提携之恩。也多谢殿下今日的提点。” “无需多礼。”萧令衍扶了他起来,“当初跟我去江南的可不止你一人,但能积极付诸行动、且做出了成就的,唯有你一人。可见是你自身能干,我可不敢居功。” 他用力拍了拍傅云朗的肩膀:“云朗,世人总嫌弃商人,却不知赚钱乐趣之所在,且也人人离不开钱。你有经商天赋,这份天赋可不能浪费了。只要你手里有钱,你父兄为军中的军饷、粮草发愁时,你能捐助一二,不光你父兄感激,甚至皇上也会嘉奖你。男儿建功立业,也就在此了。” 这番话说到了傅云朗的心坎里。 父亲每次回家都不会给他好脸色,总嫌弃他被母亲养坏了。 一个渴望得到父亲肯定的男孩子,好不容易盼到父亲回来,得到的却永远是父亲的喝斥和嫌弃的眼神,一张嘴永远是叫他向兄长学习,他心里能不憋火么? 所以他要证明给父兄看,他即便不去边关杀敌,也是能所有建树的。 想起当有一天父亲和兄长还得求着自己给他们予以物质上的帮助,他心里就爽的不行。 “殿下说的对。我一定好好干,干出一番大成就,不辜负殿下的指点和开导。”傅云朗跟被打了鸡血一般大声道。 “成,我就拭目以待。”萧令衍笑了起来。 两人继续往前走,萧令衍问他道:“那三座钟,你打算怎么竞拍?” 说起这个,傅云朗就有些茫然。 他挠挠头:“这个我还得去打听打听。我听说书画大师卖作品时,就是竞拍的。但具体怎么操作,我还不清楚。” “这个我知道,你一说竞拍,我就叫人打听了。”萧令衍道。 傅云朗眼睛一亮,行礼道:“还请殿下告之。” “他们一般都是行内人或特别喜欢书画、曾上门求购的,几个人聚在一起,各自用纸写一个价格给主人,主人看过后就把书画卖给出价最高的那一个。其他人的报价则会私下里销毁,不让人看到。” “啊?那、那这样的话,咱们的钟岂不是卖不出高价?” 这钟吧,也就是个稀奇,看时间更准确、更明了。但没有它也无所谓。大家家里都有铜滴漏,没钟也不耽误看时辰。 他开出五千两底价,在别人看来就已是很高了。出价时大家顶多也就往上涨个一两千,不可能直接涨个五千的。谁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可涨两千他都是亏本的。除了给皇上那座钟,他还有运费呢。 另外,他就是平南侯府二公子,无钱无权,平时交往的都是跟他一样的、在父兄眼里一事无成的纨绔。他们即便手里有钱也不会很多,五六千两的银子,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得出来的。即便能拿,也不会舍得全拿出来买这么一个不当吃不当穿的玩意儿。 可那些当家的,他又接触不到。即便下帖子邀请,人家也一定不会理他。 这件事,还真是难啊。 他求助地看向萧令衍:“殿下,那怎么办?咱们的钟要赔本亏钱了么?” 傅云朗也不是完全不谙世事之人。他从南边回来之后,就知道凭自己一个人是干不了这件事的,而且平南侯府跟二皇子、五皇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赚钱的事完全撇开他们很不好。 二皇子跟兄长是好兄弟,他不乐意合作;反倒是五皇子,打一开始对他就很好,多次提携提点他,还带他去江南,他对五皇子很是感激。 所以他就找上了萧令衍,送了他一成的干股,央求他带自己进宫晋献座钟给皇上。 所以这钟被称为“咱们的钟”也不错。 萧令衍摸了摸下巴,迟疑道:“要不,我开一个拍卖行?” “什么拍卖行?”傅云朗好奇地问道。 “就是稀缺的东西,大家都想要,我把这些东西都收集起来,开个拍卖会,邀请京城一些有钱且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人来参加,大家当场举牌报价,价高得者。我会收取售价的一成作为酬劳。” 傅云朗一听眼睛就亮了。 他邀请不来那些有权有钱的,可萧令衍不一样啊。 第三百八十二章 拜访康时霖 五殿下好歹是皇子,即便没有太子、二皇子、三皇子那么有地位,但他发个帖子,朝中大臣、豪门世家就没有不敢不给他面子的。不看五皇子本人,也要看二皇子和岑家面上不是? 这些人都是一个家族的当家人,几千两银子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平时看中个字画、买个古玩也就是这么个价钱了。 而且冲着五皇子这番折腾,大家也不好意思出个几百上千两,往上涨个二三千两还是没问题的。 只要五皇子把他说的拍卖会办起来,他这桩生意即便不赚钱,起码也亏不了本。 “殿下这主意真是太好了。” 他对萧令衍深深一揖“如此,这钟就拜托殿下售卖了。” 萧令衍扶他起来,很豪迈地一摆手道“这钟你托给我卖,也是信任我。咱们是好兄弟,你又送了我一成份子,你这三座钟我就不收你抽成了。” 傅云朗急道“那怎么成?一码归一码。我的东西您不收钱,打明儿其他亲朋好友有好东西要拍卖,你收不收呢?你买宅子、叫人张罗,这些可都是费钱费神费力的事儿,哪有白白叫您劳神的?天底下也没几人敢这样差使您。所以这钱务必要收的。您把那钟多卖出一千两银子,我其实就赚了。” 萧令衍拱拱手“那就多谢云朗照顾我的买卖了。”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殿下这个拍卖会大概多久能开?”傅云朗迫切地问道。 “十天后吧。我得多准备些能拍卖的东西,这样才热闹。你的钟,大家都没见过,更不了解其用途。光是卖钟,来的人怕是不多。人一少,价就竞拍不上去了。” 傅云朗一听,越发高兴。 他拱手道“好,我等殿下消息。” 跟傅云朗在皇宫门口分开,萧令衍就让人去给康时霖递了一张拜帖。 枯木先生不缺钱,所以他很少卖画。偏他的画韵味独特、画技高超,极为出名;再加上他本身地位超然,所以极受京城豪门世家的追捧。 他的画一旦流出,卖个五、六千两银子都是少的。偏大家捧着银子还买不到,所以豪门世家都以能买到枯木先生的画为荣。 如果能说服枯木先生卖画,萧令衍觉得,他这拍卖会就成功了大半。 虽说赵如熙是枯木先生心爱的弟子,只要赵如熙劝说,枯木先生是一定会答应拿一幅画来售卖的。但萧令衍跟赵如熙的关系不能曝光,所以他并不打算去走赵如熙的路子。 不麻烦赵如熙,他也有把握说服老先生卖画。 前段时候赵如熙融合中西画技,独创了一门画法。第一幅画时各种画法虽有瑕疵,但风格十分独特、她要表达的思想直接跃然纸上,感染力极强,让老先生赞不绝口。 经过一段时间的勤奋练习,她现在的画已很成熟,再也看不到瑕疵了。而且因为技艺的熟练,画的感染力也更强了。 一打开画作,大家都会被画作的磅礴气势所震撼,根本就顾及不到画技本身。这就是绘画大师与普通绘画者最本质的区别。所以赵如熙的画一展示在众人面前,“大师”二字就稳了,根本不用吆喝。 所以枯木先生一直想找机会给小徒弟扬名。 他虽可以把欣赏他的画的人叫来互相竞价,在众人面前展示赵如熙的画作,再以售出的高价给赵如熙扬名。但范围太小,影响力太弱,而且也有点不牢靠,他觉得完全配不上自家小徒弟惊世骇俗的绘画天赋,因此一直按兵不动,以等待好时机。 现在萧令衍要开拍卖会,他相信这就是赵如熙的画作横空出世的最佳方式,不怕老先生不动心。 作为皇子,萧令衍递拜帖,康时霖哪怕地位再超然,也不敢把萧令衍拒之门外。 康时霖当即回了帖,约第二日傍晚见面。 翌日萧令衍提着礼物拜访了康时霖。 康时霖一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少理世事。对于几位皇子的纷争并不甚关注。几位皇子,也都是过年萧圪举办宴会的时候,他匆匆见上一面。再加上萧令衍还未长成,他印象并不深。 这会儿看到一下子仿佛长大成熟了许多的萧令衍,他老人家很是吃惊。 “哎呀,果然是岁月催人老,我平日里过日子还不觉得,可看到五殿下你,我才发现日子过得快,我这算是又老了一岁了。”他感慨道。 “表叔公您可不老。瞧您这硬朗的身板,比年轻人还要强上许多呢。”萧令衍道。 康时霖哈哈大笑起来“这话我爱听。” 寒喧几句,康时霖便直入正题“不知殿下来找小佬儿,是有什么事?” 萧令衍知道康时霖最不耐烦应付俗事,讨厌别人绕弯子浪费他时间,有什么事直接说就好,他老人家答应就答应,不答应也别歪缠。 他道“我想开办一个拍卖会。” 说着,他把拍卖会的事详细说了,着重强调会有很多人参加,大家都可以上台近距离观摩所拍物品,而且是现场举牌,气氛热烈,所有的商品很容易卖出高价。 末了他道“我听说表叔公您的小徒弟知微居士新创了一门画技,可谓是开宗立派。但大家都未听说,也无从见识。这次拍卖会,我觉得是时候让知微居士的新画作闪亮登场了。您老以为如何?” 康时霖就跟那宠孩子的家长一样,别人赞扬他,他波澜不惊。可一旦夸他家孩子,那绝对是要喜形于色的。 一听萧令衍这话,他就高兴不已,点头道“可不是。我那小徒弟画画的天赋,真是没得多。你要是看到她的画,绝对要被震撼到。太厉害了。” 接下来他就开启了炫徒模式,把赵如熙的画好好地夸了一通。要不是面对的是个年轻小伙子,他还得把徒弟本身也要夸一夸的。 萧令衍本来就是个带滤镜的,对赵如熙的态度跟康时霖有得一拼。而且他本身学的设计,画画一道并不陌生。 所以在康时霖炫徒的时候,他总能附和上,还能说出一番独到的见解。尽管没见过赵如熙的画,但康时霖夸赞徒弟时,他的附和也能发自内心的真挚,这叫康时霖越发有兴致,看萧令衍也越发的顺眼起来。 末了他老人家还总结了一句“你这孩子不错,很有眼光,于画画一道也有造诣,不错不错。” 第三百八十三章 约见 刷了一波老人家的好感度,夸奖的还是赵如熙,萧令衍心满意足。 他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把话题拉了回来:“那您看要不要让知微居士的画作参加拍卖会?当然,前期为了吸引更多的人来参加,你也要拿一幅画来参加才好。我会把知微居士的画放在倒数第二,您的放在最后做为压轴。师徒一同上拍,也是一段佳话。” 这话取悦了康时霖,他大笑道:“好,好,没问题。” 既答应了,康时霖便没有再犹豫,领着萧令衍去了他的书房,在他的画作里挑选了一番。 只是在选哪一幅画去上拍的时候他就作了难。 他老人家平生最得意、或者比较得意的几幅画作,他都舍不得卖。 这可是他的心血,谁知道会是谁买去,懂不懂得欣赏,会不会珍惜?他老人家也不缺钱,倒不如留在自己手里,以后传给子孙,也是一个念想。 可如果拿去拍卖的画作太差,跟小徒弟的一对比,倒显得他这个师父不如徒弟,那岂不是丢大脸?拍出来的价格比不上徒弟,他也很没面子。 所以,也不能太差。 而中不溜秋的,也还是怕比不上小徒弟。 总之就是一个纠结。 萧令衍在现代能跟赵如熙掐得风声水起,势均力敌,两人的情商、智商都是差不多的。 他不用问,一看老先生这样子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先贴心地给老先生把理由给说出来:“您这几幅画画得这么好,要是被不懂得珍惜的人买去,简直是暴殄天物;可要是拿差一些的去,被知微居士压下去了也不好。” “要是几年后出现这种情况,被徒弟压下去倒也没什么,毕竟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说法。可这次是您和知微居士第一次参加拍卖,您是师父,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强过知微居士。要是有人看到知微居士的画作,心生喜爱,愿意花大价钱买,您的画作反而不及她,终究是不妥当。” “我的建议是,您拿最好的那幅画去拍卖,但咱们可以灵活操作一下。比如到时候就由我拍下,或您四个徒弟谁拍下,再送回给您。别人不管出多高的价钱,咱们也能压他一头,把画作拿回来。” 康时霖的小眼睛一瞪:“还能这样?” 萧令衍担心康时霖以此认为他是狡诈之人,对他印象不好,赶紧解释道:“这也是无奈之举。您老想拿最好的画作去拍卖给知微居士助阵,却又不愿意让它落到别人手里,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康时霖一想萧令衍也是替他着想,给他出主意,出发点是好的,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想了想,终究还是摇摇头:“这方法虽可行,但被人发现,于我和知微的名声无益。罢了罢了,就是一幅画,你爹他垂涎我这幅画已很久了。你给他传话,就叫他派个内侍,代他把这幅画拍下吧。” 他挑出一幅画来,展开看了一眼,满脸不舍地卷起来递到萧令衍的手上。 这幅画虽不是他最得意之作,却有其独到之处,是萧圪最喜欢的一幅。前段时间赵如熙的保险柜生意,萧圪也算是帮了赵如熙的忙;这次拍卖会,如果有萧圪参与,想来影响力会更大。 所以他老人家只好忍痛割爱,将这幅画卖给萧圪了。也算是替小徒弟还了个人情。 萧令衍听到康时霖的话,心里也是窃喜。 要是他的拍卖会有萧圪参与,也算是给他行商的行径盖了章,王公大臣们也不好说什么了——人家亲爹都支持儿子经商,你们外人管那么多干什么? 如此,他这拍卖行也就名正言顺了。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康时霖道。 萧令衍神色一凝,正色道:“您老请讲。” “我这幅画的价格,不能超过知微太多,只超出一点点就可以了。” 萧令衍的脸色就垮了下来:“表叔公,您这可就为难我。大家出的价不高,我能安排人把价抬上去。可要是大家都出高价,我还能让大家降下来不成?” 康时霖别看不爱理世事,可他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 他将脸一板:“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其中的道道。只要代表皇上的内侍开口,谁还敢出价?所以你只需要交待内侍在适当的时机开口就成。” 萧令衍一愣,旋即就笑了起来:“啊,对,看我都糊涂了。”说着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康时霖的神色这才缓了下来:“行了,就这么办。” 萧令衍想了想,又问道:“那两位吴大人和龚大人的画,要不要一块儿上?” 康时霖摇摇头:“不必了。这次我拿画去卖,是为了知微。我那三个徒弟就别往里掺和了。” 萧令衍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同是徒弟,谁又甘心做绿叶呢? 他帮着康时霖把画卷起来,用一个画筒装了,对康时霖道:“拍卖会哪天开,我会通知您,再派人给您送几张邀请柬来。您看有哪些人想请的,一并邀请了去。” “行。”康时霖点头。 从康时霖府上出来,萧令衍松了一口气。 想了想,他让灰衣人送了一封信到青枫手上,约赵如熙第二日在北宁见面。 此时北宁画院的绘画班的课已经结束了。因为将近年关,培训班也暂停开设新班,所以赵如熙现在没有原先那么忙碌。 值得一提的是,这段时间绘画班的这群人聚在一起画画,感情深厚。有些人在大家的交流中得到启发,又在看了赵如熙独创的画作中灵光一闪,对画有了新的想法,从而画技大进,进军到了绘画大师行列。其他人也多多少少都有进步。 因此在三个月学习结束的时候,大家都舍不得离开。 赵如熙便提了个建议,让康时霖开办一个类似于绘画沙龙的小团体。 小团体采取会员制,原先绘画班的人自动转化为会员。如有想新加入的,需得大家全票通过方可成为正式会员。 第三百八十四章 再见面 沙龙每个月定期举办一次聚会,无论聚会的主题还是费用、陈设,都轮流由会员来主持,轮到谁就是谁。如果有谁想要增加一期,愿意张罗主持,大家也表示有空参加,也完全没问题。 经大家提议投票,这个沙龙被取名为北画一派。 京城地处北边,按大晋的分法,他们本就属于北方派系;再加上聚会的地点就是画院,画院又位于北宁,他们多多少少受素描和赵如熙的新创画法影响,算是自成一流派,所以就有了这个名字。 北宁一派初始只有十四个人。这十四个人中不光出了康时霖、赵如熙、周文柏等极为有名的大画师,其他人都有建树,在绘画史上留下了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当然,这是后话了。 话说赵如熙收到青枫收到的信,第二天散学后就去了萧令衍临时租的一处宅子。 萧令衍献宝似的把他从宫里带来的点心往赵如熙面前推了推,还贴心地给赵如熙斟了一杯茶,问道:“你近来可好?” 赵如熙吃着点心喝着茶,却毫不客气地给萧令衍一个白眼:“我就不信你没派人盯着我。” 虽然这是事实,但萧令衍打死是不会承认的。 他一本正经地斜睨了赵如熙一眼:“我盯着你干嘛?我是绝对信任你的。” “真没有?”赵如熙盯着他。 “真没有!”萧令衍斩钉截铁地摇摇头。 赵如熙看了他一会儿,收回目光,长叹一声:“那我也太不值了。我冒着大险,辛辛苦苦地替你赚钱,你却一点儿也不关心我。我要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被人欺负被人暗算,等你知道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我死也白死。” 萧令衍:“……”女人心,海底针。 他揉了一把脸:“我的姑奶奶,那你到底是想让我盯着,还是不盯着?你说,我一定照你的指示办。” 赵如熙挑了一下眉。 按着以前,她这样说,萧令衍定然要跟她斗嘴斗上几个回合。可现在他不顶嘴了吧,她反而有点不习惯。 她一摆手:“算了,那还是不盯着吧。只要你我不扯上关系,我暂时还是很安全的。” 就知道会这样。 萧令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距咱们穿越,已经过去半年了。危险离咱们越来越近了。” “离你,不是离我。”赵如熙更正道。 “对,是离我。”他可怜巴巴地望着赵如熙,“许熙,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他这身皮囊实在是好,现在做出这副样子,把赵如熙看得愣了一愣。 不过也就一瞬,赵如熙就收回了目光,无情地拒绝:“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其他的我可帮不了你。” 萧令衍摸了摸脸。 他这张脸挺帅的啊,施展美男计怎么就一点用都没有呢?这女人的心果然是铁做的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图,递给赵如熙:“让你的铁匠帮我做两个零件,总没问题吧?” 赵如熙接过图纸一看,问道:“这是什么东西的零件?” “神臂弩和豆寸子弩。” 弩赵如熙知道,但这两种陌生的弩名她连听都没听说过。 她不由看他一眼:“你还精通武器?” “我在现代也算是军事迷,常泡在论坛上,多少懂一点。我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这时代的武器,发现都不怎么样。发明几种弩,再改进一下投石机,打起仗来几乎没什么难度。” 他指了指赵如熙手里拿的图纸:“不过除了你,我谁也不相信,因此每种弩最关键的部件,我还得托你替我做。” 这倒没问题。赵如熙的铁匠坊和木匠坊,为防止泄密,她都是几种东西的零件夹杂着一起做的。即便工匠把所有的零件做法都学会做出来,也完全拼凑不出东西来。 甚至为了保密,她还不是一次性给图纸,而是做完一样,把图纸和零件收回,再给另一件零件图纸。如此一来,次数一多,即便原先还能记住一点最初零件做法的,到后面就得绕晕。 比如李老四,因为他手艺好,被安排单独做一样零件。现在他手里做完的零件已有四五样了。最初做的什么零件,想来他的记忆已有些模糊了。 至于偷偷复制图纸,一来这些工匠的文化层次不高,识字的都没有几个;二来赵如熙的图纸,虽能让工匠看懂,但说起绘图,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有本事把赵如熙那么复杂的图纸给完全复制起来,那也只有某些人特意派来的潜伏者才能办到的事了。 而她开作坊时,就是个小虾米,谁也不知道她开作坊要做什么。不会有人那时候就盯上她,处心积虑派人来做卧底。因此潜伏者什么的,几乎排除了这种可能。 因为这样的加工机制,现在让工匠们多做几样零件,完全引不起他们的注意。 说起投石机,赵如熙就联想到了霹雳炮。这玩意她知道,是宋朝所使用的热武器。 她好奇地问道:“那你干嘛直接不造木仓炮?” 萧令衍拿给她的那几样钢材都不错,想来也能达到做热武器的要求。 萧令衍摇摇头:“我不想打破平衡。那玩意一旦造出来,杀伤力太大。我相信凭着这些,再加上咱们有心算无心,应该能扭转那场战争的结局。” 他把怀疑郭季同,又追查了他一番的事说了。 “虽然他行事极为小心,我拿不出证据证明他是萧令恒的人。但直觉里,我觉得他就是。我会派人盯着他,同时也会派人盯着户部的人。” 赵如熙皱了皱眉。 她问道:“这么久过去了,你对一年半和两年后发生的事如何应对,心里有谱了吗?” 不等萧令衍开口,她就一摆手:“具体不用跟我说,你只需要说你有没有谱就成了。” 萧令衍原先坐着还挺放松的,这会儿却坐直了身体,表情也十分严肃:“可这世界上,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你的脑子又好使。除了你,我再没有能商量的人。万一我的计谋不妥当,你也受累不是?起码日子不会有我在的时候好过,对吧?” 第三百八十五章 抢占市场 赵如熙无论是现代还是穿越到了古代,都是极有主意且强势的人。她喜欢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即便对方是自己再信任的人,她也不会把自己的一切交到对方手里。 虽说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可让她什么都不问不管,她也是做不到的。 至少她得做到心里有数。 心里已经松动,她却问道:“你二皇兄呢?你不是可以跟他商量?你可是替他做嫁衣。他自己不出力,你一个人在后面费劲巴拉的,图什么?” “他肯定得出力,到时候也是他冲锋陷阵。我又不想坐那位子,跟你一样,在事发之时,我自然得先保障自己的安全。” 萧令衍正色道:“但他跟你不同。我在他面前肯定有所保留,不可能什么都跟他说。你却是我全心全意信任的人。” 尽管知道这家伙是在哄自己,目的就是让自己给他出力、替他出谋划策。但不可否认,听到这话,赵如熙心里还是挺受用的。 她道:“好吧,你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做?” 萧令衍便把他的打算低声跟赵如熙说了。 赵如熙觉得萧令衍经过这段时间的熟悉情况和摸底,制定出的对策已很妥当了。她把自己的一些想法也说了说,两人相互补充,完善了计策,最后将整个方案给定了下来。 “行了,大致差不多就可以了。毕竟有些事情是瞬息万变的,得根据具体情况来进行调整。事情会如何发展很难说,咱们只能做出大概的计划。”赵如熙道。 萧令衍点点头:“你说的没错。” 他道:“我今天约你见面,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傅云朗买的钟运到京城了。” 说着,他把这笔生意的细节跟赵如熙说了一遍,又说了昨日领着傅云朗进宫献钟的事。 当初他只是在南边组装了四座钟,通过传道士的手卖给了傅云朗,收回了两万两银子。 钟所用的钢铁比保险柜要好,零件做工精细,外座所用的木头也是好木头,成本要高一些。再加上运费,一座钟的成本大概在五百两左右。 贿赂传道士花了二百两银子,这四座钟尽赚一万七千八百两。 这一趟的生意虽跟赵如熙的保险柜不能比,还挺折腾,但这只是开头,还是在赚吆喝阶段,不赔本,还能赚这么多,赵如熙和萧令衍都挺满意了。 更何况后面傅云朗那笔生意里,萧令衍还有一成分成,又有一成拍卖行的收入,赚的虽然不多,但好歹能把做钟的成本给收回来。 算算傅云朗赚的钱,赵如熙心里就不爽了。 她道:“找几个托,一座钟能拍到上万两银子吧?我费劲巴拉地造钟,你也折腾来折腾去,最后反而让傅云朗拿了大头捡了便宜,我这心里怎么这么不爽呢。” “到时候边关紧急,物资缺乏,父兄性命危在旦歹,傅云朗手里的银子也是要吐出来的。他只是暂时保管而已。”萧令衍安慰道。 赵如熙想了想,也就作罢了。 这钱本应该是她赚的才对,从她手里捐物资,跟从傅云朗手里捐物资,两人得到的好处自然是不一样的。 如果傅云朗这人她看得顺眼倒也罢了。可打一穿越以来,因为撷宝斋的事,傅云朗没少拿身家权势压她,想让她给他卖命。她对傅云朗的印象自然不好。好处落到他身上,她心里就不舒服了。 但她当初把钟造出来,本意就是改变政局,拯救她们这群炮灰的命运。只要能达到目的,吃点亏就吃点亏吧。 再者人家傅云朗出来顶雷,吸引炮火,要应付许多明枪暗箭,也很不容易,落些好处也是应当的。而她选择躲在后面,就只能赚些技术上的钱了。 这么一想,赵如熙心里的气也就平顺了。 “没事。等傅云朗再去南边,我让传道士把价格提高些便是。只要这次拍卖尝到甜头,便是七、八千两银子一座钟,想来傅云朗也会买。”萧令衍道。 “等这种粗笨的钟卖不动了,咱们再造一些其他外型的钟出来,小巧一些,精致一些,比如布谷鸟钟这些,再割一茬韭菜。” 赵如熙点点头,提醒他道:“江南是个大市场,别忘了往那边运。你的拍卖行也可以开到那边去,不过速度得快,要占先机。只要你的身份摆出来,就没人敢山寨你,到时候你这拍卖行也是个独家生意。” 萧令衍轻拍了一下桌面:“你提醒我了,确实得这样做。拍卖行就是个光赚不赔的买卖,也不需要成本,只要有个稳得住的身份,十分容易效仿。要是别人学了去在各省占了先机,我到时候也不好说什么了。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趁现在拍卖行的概念还没传开,我得赶紧派人到各省去开拍卖行。” “对了,你的画到时候也上拍。”他把去康府上跟康时霖商量的那番话说了。 “知道了。”赵如熙道,“我师父那急性子,哪等得着你告诉我?昨儿晚上他就派人去绥平伯府,把情况跟说了,还把我那幅画给要走了。” 萧令衍笑了起来:“那也好,省得你还要想办法送到我手上。” 两人要议的事不少。说完这个,萧令衍想起翡翠,问道:“那些原石切割出来了吗?出的翡翠如何?” 他前世爱看赌石,因为好奇,当年还跟采买翡翠原料的朋友一起去南边境外,看过几个十分著名的矿坑,小赌过几次石头。 大晋虽是架空时代,但地理位置跟他们现代所在国家地形一模一样。这就给了他很大的便利。 他派人去买矿山之前,特别画了个地形图,让属下照着地形图去找。如果有人在开采,就直接买下矿场;如果没人开采,探明地下真的有矿后,把那处买下后请当地人进行开采。 他的属下照着他给的方位去找,果然找到了几个富矿。其中只有一处有人在开采,但开采量不大,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第三百八十六章 刮目相看 因为这时候的翡翠价格还极低,当地又处于半蛮荒阶段。他的属下花了几百两银子,再送了些瓷器、绸缎之类的东西给当地首领,就把几个富矿都买了下来。 采出了石头,他的属下又请了当地最有名的赌石高手,把品相最好的、觉得里面最有可能有极品翡翠的石头挑出来,开窗看看。 发现里面果然跟预计的一样,有极品翡翠,他们便把切割下来的皮重新贴上,卖给赵如熙的人。 所以萧令衍虽然这样问,但对自己属下开采出来的石头还是有信心的。 果然,说起这个,赵如熙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哎呀,你的属下真是太能干了。挑的石头,百分之九十几都有极好的翡翠。只有少数里面只有一层皮,或是有斑不能用的。” 她感慨道“上辈子没办法拥有的极品翡翠,没想到现在竟然发愁我的保险柜里装不下。所以我只开了五分之一的原石就停下了。”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旋即摇摇头“我本来还想让你把拍卖会推迟几日,等我的玉匠雕刻出一套翡翠首饰,这样翡翠就能上拍了。不过还是算了,太过刻意。而且容易抢了钟的风头。” 萧令衍想了想,点头道“也行。等钟都拍过一轮,再把翡翠拿到江南那边露面吧,这样就不那么刻意了。否则新鲜东西一窝蜂出现,而且还以同样的方式,容易引起大家的怀疑。” 赵如熙十分赞同。 京城的人精子那么多,稍有不慎就容易露马脚。还是在江南先出售,再慢慢传到京城来。就跟那钟一样,多转几道弯,总没坏处。 说完这些,赵如熙就打算走了。 临走前她问道“我作坊的产能不足,还要做别的零件。你那弩的零件要的数量太多的话,你得自己想办法办个作坊才成。” “不用太多,只需要三十个。我先做出来把我的暗卫装备上,再找机会送一个到萧令谱手上。如果他发现这东西好,自然会找人找地方做的。” 赵如熙点点头,挥了挥手,率先离开了小院。 …… 京城下第二场雪的时候,傅云开领着他的亲卫,风尘仆仆地从边关回来了。 “哥,你回来了?太好了,正好赶上我的钟上拍卖会。”傅云朗见到兄长,很是高兴。 他不辞辛苦地跑到南边去,把钟运回来,又费了许多精力去帮萧令衍张罗拍卖会,就是想做出一番事业来,让父兄刮目相看。 可父亲是不可能回家的,他得驻守边关。兄长本在家里,却又揽了往边关运粮草的差事,还没回来,傅云朗很是失落。 可没想到关键时刻兄长却回来了,傅云朗简直喜出望外。 傅云朗所说的每一个字傅云开都知道,可合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疲倦未消,只敷衍道“好,好。” 何氏到底还是心疼大儿子的,张罗着让人准备热水给傅云开沐浴。等傅云开从浴室出来,一桌他喜欢吃的饭菜也上桌了。 “来,多吃些。”何氏给大儿子夹了一筷子菜,看着他吃了,又意思意思地问了一下傅大勇的情况便罢了。 傅大勇在边关,可不是孤衾独枕,而是带了爱妾和爱妾生的一对儿女在边关的,一家人和和美美,日子过得滋润着呢,用不着何氏太掂记。 为着这个,傅云开是替母亲抱不平的。因此尽管母亲不靠谱,屡屡做蠢事,可每回父亲和母亲争吵,他还总护着母亲。 他觉得父亲亏欠母亲良多。 因此对于何氏问的问题,他也耐着性子答了。 “你弟弟现在出息了。前段时间去了南边一趟,运回来几个西洋滴漏,献了一个给皇上,还剩的三个,明儿个要上五皇子开的拍卖会拍卖呢。”何氏又絮叨道。 因着这段时间傅云朗整日念叨拍卖会,何氏也学会了“拍卖”这个新鲜词。 只是对于“钟”,傅云朗开始介绍的时候,想让母亲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解释说是“西洋滴漏”,后来何氏就记住了这四个字,傅云朗怎么纠正都没用。 傅云开听到“献给皇上”几个字,夹菜的筷子停了下来,抬起眼来看向傅云朗。 “皇上怎么说?”他问道。 傅云朗暗自撇了撇嘴。 他就知道会这样。父亲和兄长永远只关心政局,从来不关心他和母亲。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把详情跟兄长说了。当然,皇上拒绝入股的事除外。 当初他办错事,兄长说要把他扔到军营,要不是母亲装病,死活不让他去,没准他还真让兄长送到军营里去了。 跟随兄长的那些亲卫,都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一个个凶狠着呢。他们平日里只听兄长的话,便是母亲的话都不好使。 所以傅云朗并不敢在傅云开面前拿乔搞幺蛾子。 听到皇上满意,还夸赞了傅云朗,傅云开终于给了弟弟一个赞赏的眼神,道“不错,云朗长大了,终于能办正事了。” 傅云朗满心的怨气在听到这句话时,终于平顺了。 想起五皇子教给自己的话,他忙表态道“剩下的这三座钟,拍卖后得的银两,如果你们急用,也可以从我这儿拿。反正我跟五皇子一样,都对经商感兴趣。往后我就专心打理家中庶务,努力赚钱。你们在边关缺钱缺粮,我也能出些微薄之力。” 父兄虽是将军,领着十万军马,但这些军马是朝庭的,并不需要他们私人花钱供养,这也是犯忌讳的事,会被人说成养私兵。 但一旦边关打起仗来,战况吃紧。而朝庭这边拔粮拔钱又要走程序,几个大臣在朝堂上争来争去,往往就延误了战机。 所以家中备些钱财粮食,关键时候能顶上。 皇帝当初给傅家封赏土地时,封赏在离边关极近的地方,除了让他们好好驻守边关,京城也无田地可封赏外,也有大军忽遇紧急情况,丢失了粮草,傅家田庄上收成的粮食能给军队救急的意思。 果然,听到这话,傅云开很是感动。 他用力拍了拍傅云朗的肩膀,道“云朗,你真的长大了。你能这样,我和父亲就放心了。” “哥。”看兄长这样,傅云朗也有些酸楚,也越发觉得五皇子说的话都是对的。 往后,他一定要跟紧五皇子,多向他讨教。以后也能让父亲以他自豪。 第三百八十七章 这铺子生意好 边关高级将领从边关回来,到家里梳洗一番后,就应该递折子给皇上,将边关的事情禀报一番。如果皇上有意召见,会宣进宫里询问;如果没有召见,太监传话后便可归家。 所以傅云开匆匆吃了几口饭,漱了口后就进了宫。 此时正值下晌,萧圪正在批改奏折,听到傅云开回来,倒是宣召他见了一面。不过问了几句,关心了一下边关将士,便让傅云开退了出去。 “知道二殿下在哪儿吗?”出了皇宫,傅云开问随从道。 随从知道傅云开每回从边关回来,在觐见完皇上后,必要去找萧令谱喝喝酒、聊聊天的。 但将士从边关回来,不能先联系皇子再觐见皇上,因此他是等着傅云开进了宫,这才遣人去打探萧令谱的行踪。 “爷,刚刚小人派人去二殿下别院打听了,听说二殿下和五殿下现在正在城南的一处茶楼里呢。”他道。 “茶楼?”傅云开十分诧异。 萧令谱是一个十分自律和勤勉的人。他从不纵情声色犬马,每日不是处理公事就是看书、练武,对自己的要求十分严格。 像茶楼、戏院这种地方,他是从不会涉足的。照他的说法,那就是“有那时间,还不如多看几页书,多打两趟拳,多去街市走走看看,了解民生民情”。 他自己是这样,对弟弟的要求就更严了,生怕萧令衍走了歪路,成了一个皇家纨绔,所以更不许萧令衍去这种地方。 “城南的茶楼可不少。具体知道在哪儿吗?”他问道。 “知道。二殿下的门房说了详细地址。” 随从报了个地址。 傅云开这下倒是明白了“这不是云朗给我的请柬上的地址吗?那个西洋滴漏莫不是就在这个茶楼里卖?” 随从点头“那应该就是了。” 傅云开翻身上了马“走,带路。” 一行人便去了城南。 到了城南,又走了一阵,随从指着一个两层楼的铺子对傅云开道“爷,这是最近买卖十分兴旺的一个铺子,卖的是保险柜,夫人前些日子也买了一个装首饰地契。听说,这铺子还是皇上开的。” 傅云开看了一眼,只见那铺子门上挂着个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三个大字保宁轩。落款正是萧圪。 不过此时才下晌,其他铺面都还开着门做生意,这个保宁轩却关着门。 他问道“怎的不开门?” “生意太好了呗。”随从笑道,“他家店里每日只提供十几个保险柜,买保险柜的天不亮就派了下人来排队。开门不到一刻钟,十几个保险柜就卖光了。没货卖了,掌柜、伙计还守着空铺子干嘛?自然就关门了。” 傅云开对这些事向来不关心,即便这铺子是皇上开的,母亲还买了一个,他都没在意。 可听到这里,他也好奇了“这卖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柜子?怎的这么多人买?” “是一个铁柜子,安了一种新式样的锁。当初……”随从绘声绘色地把前段时间大理寺前的开锁盛况说了。 “虽说价格不便宜,但买一个用上几十、上百年都不成问题。谁家没点值钱的东西要放呢?再加上这买卖还是皇爷的,因此京城的达官贵人都来买。” 萧令衍回头看了一眼,纳闷道“照你说的,这柜子也卖了有一段时间了吧?咱们京城有这么多户豪门世家要买这什么保险柜吗?” 难道京城的豪门世家,都富成这样,每家需要十几个保险柜来装金银珠宝? “嘿,这不是攀比么?如果这保险柜敞开来卖倒也罢了。这不是难买么?买到的自然就得意了,总要拿出来说一说。” 随从笑了起来“那些世家大族,都是三世、四世同堂的,家中人口众多。老太爷下面几个嫡庶老爷,看到大房买了,二房要不要买?五少奶奶看到三少奶奶买了保险柜装嫁妆,她要不要也买一个,免得别人觉得她没值钱的嫁妆、从而笑话她?” “外地人一看,京城豪门权贵都买,自己要是有一个,不光能装东西,还倍儿有面子,那是不是也得想办法买上几个?这铺子的这买卖可不就红火了么?” 傅云开无语。 傅云开小时候跟着父母在边关,是吃过几年苦头的。八岁时父亲升官,家里搬迁到京城,他跟着母亲在京城呆了一年,父亲担心他长歪了,不放心他,又把他带到了边关。 所以傅云开眼睛里看到的,平时接触到的,都是边关的将士和那里穷苦的百姓。对于京城这种奢靡的风气,他是很看不惯了。 不过看不惯,也不好抨击,毕竟各有各的活法。再者被人听见,也是一件麻烦事。 他不想说这东西了,朝前望了望,问道“就是这条街吧?具体是哪一处宅子?” 另外一个小厮生怕错过地方,一直在往左右打量。 这会儿他指着前面道“爷,到了。” 那处宅子上的匾额蒙着红布,但宅子大门前站着两个护卫,正是平时跟着萧令谱的,傅云开的人对他们都很是熟悉。 那俩护卫也看到他们了,见傅云开下马,连忙上前行礼“傅将军,您回来了?” 傅云开将马绳扔给随从,问道“二殿下和五殿下在里面?” “在的,在的。”一个护卫道,“在下领傅将军进去。” 傅云开跟着他进去,转过门口的屏风,他一眼就看到了萧令谱和萧令衍。两人正背着门口的方向,指着台子正说着什么。 傅云开走过去,唤了两人一声。 “你回来了?”萧令谱很惊喜,“我就猜你这几天也该到家了。” 三人寒喧了几句,傅云开指着楼上楼下道“五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云朗没跟你说吗?这是我做的一个买卖。”萧令衍笑道。 萧令谱见好友不清楚,便领着他上楼,找了个包厢坐下,叫人上了茶和点心,便给他细细地解释起这拍卖会来。 萧令衍有事要张罗,见两人说的热闹,道了一声“失陪”,继续忙自己的事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为难 考虑到古代情况与现代不同,男女不能同席,又担心现场的人因为受权势影响,出现高官、顶尖豪强举牌、其他人都不敢报价的情况,萧令衍让人考察了京城的所有茶楼后,直接高价买下了其中的一座。 他买下的这座茶楼原先是用来听书的。 为了方便大家看到说书人的表情,听到说书人的声音,中间建了高台,为了扩音,台前埋了四个空缸。扩音效果不错。 台下安放了一排排座位,围绕这些座位建了一个半圆的二层楼,楼上全都是半敞的包厢。面对说书高台的地方只建了围栏。 萧令衍买下这座茶楼后,让工匠快速修缮了一下,再把桌椅进行了调整,给半敞的包厢装了一道半透明的帘子,便作了拍卖会的场所。 这段时间不光赵如熙培养自己的手下,萧令衍也培养了一批人。他重新培养了一批死士,还收了一些想要跟随他的门人和仆从。 不过拍卖会这种东西,古人毕竟没有见过。光是听他说,有些地方还是不能领会到位;再加上时间紧,萧令衍也有空,这第一场拍卖会主要还是由他来张罗。 刚才他就在跟萧令谱商量楼上包厢的分配问题。 京城的达官贵人太多,而包厢太少,如何分配都是个问题。分配得不好,十分容易得罪人。 幸好古人有个好习惯,收到帖子后会回帖。因此萧令衍知道谁会来,谁不来。 因这桩生意明确打出了萧令衍的旗号,哪怕太子和三、四皇子跟萧令衍不和,表面上也要装出一副弟恭兄谦、一团和气的模样。所以他们都表示要来。 皇上、皇子都给了面子,往下的王公贵族和大臣们自然也不敢不来。自己没时间,家里夫人也能来看看热闹。因此萧令衍发出去的邀请柬,竟然没有一个拒绝的,都表示要来。 他收到回帖后与萧令谱商量一番,把有权势的从高到低排序一通,再安排座位。 楼上最中间的那间包厢,肯定是要给皇上的内侍的。两旁边则是太子、皇子的包厢。 皇子包厢的两边,萧令衍便安排了镇南王等这些亲王、郡王。再两边是国公爷、三卿六部的头头们。 好在大晋的爵位,这些年一直往回收,很少再封爵,所以王爷和国公爷的数量并没有多少,三卿六部的头头正好把楼上的包厢占满。 多出来的一个,则给了康时霖。 赵如熙作为康时霖的徒弟,就跟着师父坐了。 楼下的座位,萧令衍干脆叫人分成了两排,中间留出一条走道。贵族世家和官宦分坐两边,泾渭分明。官大的坐前面,官小的坐后面,以此类推。 这也避免了平南侯和吏部尚书,谁该坐前面、谁该坐后面的争论问题。否则,非得引出一场大战不可。 即便大家有涵养不当场闹起来,心里肯定是不爽的。这笔账到时候就得扣到萧令谱头上。谁叫他跟萧令衍是一体的呢?弟弟不懂事,哥哥还能想不到这些不成? 楼下萧令衍忙碌,楼上萧令谱已介绍完拍卖会的事,又问了问边关的情况,便道“你这一来一回,又过了几个月了。你的亲事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傅云开没有说话。 他是打仗的武将,为了解决亲事问题回京休假,运送粮草这种差事根本用不着他去。 可呆在京城,被萧令谱和母亲催着烦,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亲事不能再拖下去,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合适的人,他也不愿意凑合,便干脆讨了差事,借着运送粮草去边关来回避这个烦人的问题。 现在刚一回京,屁股还没坐热呢,好友又重提旧事。傅云开心里涌上一股烦躁。 不过他也知道,好友是为了他好。 毕竟他不能为了成亲的事,在京城一呆就几年。 父亲一个人在边关,独木难支,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那些副将可都是各派系的人,对父亲的位置虎视眈眈,没一个是省心的。父亲稍有不慎被人算计,没准就能丢了性命。 而他自己,作为平南侯世子,必须成亲给傅家留个后。 否则他和父亲在边关一旦出个什么事,傅云朗再被人暗算,这整个家业就成别人的了。母亲的后半辈子,日子就难过了。 再者,他也得找个人替他打理后宅,不能让母亲再掌管平南侯府,在后面给他和父亲拖后腿。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头。 “要不,我安排一下,让岑大姑娘带着沐姑娘出来,让你见一见?你也别总拿有色眼光看人。世家姑娘里也不全都是你认为的那样。万一这位沐姑娘是位很出色的人呢?”萧令谱劝道。 “行吧。”傅云开无奈道。 …… 天气越来越冷,培训班的课也少了,赵如熙这日早早就回了侯府。 门房一见她就迎了上来,殷勤地笑道“姑娘,您回来了?二房的大少爷和六姑娘这会儿正在跟老夫人说话呢。” 人家殷勤给自己递消息,赵如熙即便对这个不感兴趣,也不好表现出来。 她挑了挑眉,笑道“是吗?六姑娘也来了?” 她转头吩咐青枫“快过年了,刘叔也辛苦。你明儿个拿十斤庄子上出的干粉条给刘叔。” “哎哟,多谢姑娘赏。”刘叔连忙行礼。 一行人往里走,青枫纳闷道“六姑娘不是要上学吗?她怎么今儿个有空来?” 培训班也是要旬休的。今天培训班继续上课,自然是没到旬休日。京城女子书院也是要上课的。 想了想明日就要举办的拍卖会,赵如熙惹有所思“或许是有事找我吧。” 以傅云朗的个性,做出这么一番大事,必然要在心上人面前吹嘘的。 但拍卖场所地方有限,赵如语无权无势还没钱,傅云朗再想在心上人面前卖好,也不能给她安排一个包厢。赵如语想去凑热闹的话,可不就把主意打到她这里来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拒绝 进了荣禧堂,赵靖立和赵如语果然坐在屋里,正在跟老夫人说说笑笑。 赵靖安因为魏氏的事,心里有疙瘩,不大愿意到绥平伯府来。 赵靖立自打上次被赵如熙骂醒,现在又把二房打理得井井有条,觉得自己完成了赵如熙上次交待的任务,便以给老夫人请安为借口,时不时地到绥平伯府来晃上一晃。 赵如熙也不为难他。在他来第二次的时候,就开口叫他跟着赵靖泰学画画。 赵靖泰别看年纪小,学画的天赋却不错,现在已经到了可以给人画像的程度了。他教赵靖立这么个新手,绰绰有余。 只是赵靖立似乎没有画画的天赋,他跟着赵靖泰学了一段时间,赵如熙也抽时间来教他,但他画出来的画,自己都看不过去。 赵靖立自己也清楚自己没有绘画天赋,这段时间很是沮丧,打五天前,他就没再过来学画了。 赵元勋和朱氏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也替他着急。两人都分别跟他谈了一次,但都给不出什么好的建议。赵元勋便鼓励赵靖立找赵如熙谈谈。 赵如熙现如今接触的人多,头脑又灵活,没准能给赵靖立出个好主意。 所以赵靖立今天特意来这里等赵如熙。 见得赵如熙回来,赵靖立和赵如语起身跟她打了声招呼。 离吃饭的时辰还早,赵如熙跟老夫人请了安,便打算回自己的院子去。尽管她知道赵靖立和赵如语的来意,也没打算主动开口。 人家可是打着给老夫人请安的名号来的。 赵如语犹豫着看了老夫人一眼,讪笑道:“祖母,我能去跟五姐姐说说话吗?” “去吧去吧。”老夫人也乏了,且也知道这两人过来怕是来等赵如熙的。 赵靖立还好,至少还稳得住;赵如语说着话就要往门口瞧上一眼,打量她看不出来呢。 赵靖立听到赵如语这话,却是有些犹豫。 要是两个女孩子说体已话,他不方便听,他这样跟过去倒是不好。 “大哥也一起来吧。”赵如熙这才笑道,“我正好有话要跟你说。” 大晋的男女大防没那么严,两人在血缘上又是堂兄妹。平时赵靖泰教赵靖立学画画,为了等赵如熙回来时能指点他们几句,都是到她那修竹院去画的。 见赵如熙开了口,赵靖立便立刻答应了下来。 赵如语见状,就知道自己怕是没机会单独跟赵如熙说话了。 赵如熙对她向来不假辞色,她提出单独说话,没准赵如熙直接就拒绝了她。 一行人出了院子,往修竹院去的时候,赵如语犹豫着开了口:“五姐姐,我听说明日京城要举办一个拍卖会,会上有许多新奇的物品摆出来,让人家竞价购买。你明日去不去?如果去的话,能不能带我一个?我也不用你出邀请柬,我自己能要来。如果你缺,我也可以要两三张。” 赵如熙最讨厌拖泥带水、忸忸怩怩的行事作风。 赵如语开门见山,赵如熙就给了她一个笑脸,不过拒绝却是毫不犹豫的:“不行,我带不了你。” 赵如语的泪眼还没摆出来,她又道:“我是跟着我师父去的。坐的是我师父的包厢。画院里有一些画师一起去,还要坐康家的人,包厢里的位置根本不够分,哪有位置给你?我是张嘴让康大老爷别去呢,还是让周文柏老先生别去,好把位置让给你?” 赵靖立还不知道赵如语过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他虽不知道这拍卖会是什么场所,但听赵如熙这么说,他就知道是个权势不到一定层次进不去的地方。 不说赵如语了,便是赵元勋都找不到机会去。赵如熙能去是托康时霖的福。就这,赵如语还敢开口,果然心比天还要大。 一听这话,他立刻喝斥道:“胡闹什么?你好意思张这个口,我都替你害臊。这是你能凑的热闹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以前赵靖立是世子的时候,因为赵如语是赵靖安疼爱的双胞胎妹妹,赵如语也很会做人,他对赵如语的态度也还好。 可近段时间近距离接触,他发现赵如语没什么本事,还心大的不行,他对赵如语没什么好印象,说起话来有时候也就不客气了。 赵如语自然能感觉到赵靖立态度的变化。她近来越发的小心翼翼。 赵元良虽无能,却是个软性子的,对孩子也还好。不管遇到什么事,求一求他,这事也就过了。 可赵靖立却是个十分坚持原则的人。一旦他坚持把她送回许家去,赵元良也不会为了她而跟掌家的大儿子过不去。 再加上赵如熙怼过她多次了,赵如熙这辈子的脾气她很清楚,简直判若两人。她直接拒绝了,要是自己再歪缠,赵如熙不光不会松口,反而要好好整治自己一通。 现在两府人都捧着她,自己惹她不高兴,还不知会吃什么苦头。 所以被赵靖立喝斥,她也不敢回嘴,低下头嗫嚅道:“那、那我就不去了。” 她也不过是想去看一看心上人的物品卖得怎么样,关心关心他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赵如熙没再理她,转向赵靖立道:“你的问题,我想过了。你既没有绘画天赋,在这条路上死磕是没用的。不如换个方向。” 她看着他问道:“你算学如何?” 赵靖立愣了愣,结结巴巴道:“好、好像……还行。” “进屋,我出几题算学给你做。”赵如熙进了屋里。 进了屋她顿了顿,对赵如语道:“你要是想学,也一起来。” 赵如语看了赵靖立一眼,摇摇头:“我、我还是算了吧。我看着算学就头疼。” 赵如熙想着赵如语的技能点似乎都点在了音乐上,就道:“你把琴练好也是可以的。这世道,不管怎么样,有一门吃饭的手艺总是好的。你在书院里好好学,争取能让夫子对你刮目相看。” 这话以前赵如熙也跟赵如语说过。赵如语也想过这个问题。 但以她的水平,就算独自谋生,除了去那些偏远县的女子书院里教音律,还真没什么出路。因此她便歇了这份心思。 留在京城嫁给像傅云朗这样的勋贵子弟、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不好吗?干嘛非得自己找罪受? 第三百九十章 学算学吧 第三百九十章学算学吧只是她聪明地没有在赵如熙和赵靖立面前争辩,乖巧地应道“好的,谢谢姐姐关心。” 赵如熙没再理她。 她跟赵如语,就是两种人生理念。 她希望能靠自己吃饭,不看别人脸色。哪怕日子过得清贫,腰背也要挺得笔直。 赵如语则是以嫁人为己任,坚持要当攀附高枝的菟丝花,哪怕需要看人脸色,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手里,也不想吃苦受累,自己奋斗。 夏虫不可语冰,她还是别跟赵如语多费口舌吧。 她拿了纸笔写了几道题,递给赵靖立,道“做好了叫丫鬟拿给我看看。”说着,她出门回了卧室去换衣。 等她把衣服换好,叫袁嬷嬷给她重新梳了个简单的居家发髻,倚翠就拿着赵靖立做好的题进来了,禀道“姑娘,大少爷做完了。” 赵如熙对这速度还算满意。 她拿过纸看了一遍,发现除了最后两道深一点的题,其他都做出来了。 她拿着纸去了厅堂,对赵靖立道“我把这两题跟你讲讲,你看看能不能听懂。” 说着,她便跟赵靖立讲起题来。 赵如语早就想走了。不过是她主动要跟着赵靖立来的,这会儿也不好独自先走,只好耐着性子等着。 为了应付自家的算学夫子,赵如熙早把这时代的算学书籍横扫了一遍。 现在她就是用古代算学知识来给赵靖立作讲解,她讲的速度故意比较快,就想看赵靖立的接受程度如何。 讲完后,她问道“听懂了吗?” 赵靖立点点头。 赵如熙生怕他不懂装懂,使出老师的杀手锏“那你给我讲一遍。” 赵靖立倒也不怯,把这两道题的解题思路讲了一遍。 果然很正确。而且他也加了自己的一点理解,显然是真的懂。 赵如熙很满意。 看来赵靖立的技能点点在了算学上。 现代数学比起古代算学来,先进不止一点点。如果赵靖立能好好把她脑子里的数学知识学会,当个算学大家还是不成问题的。 到时候无论是去书院里教书,还是进户部当个小官儿,都能立足。不至于让一个好好的青年窝在家里继承家业,当一条咸鱼。 教导赵靖立算学这个想法,她还是在听萧令衍说起郭叔同的时候有的。那时候赵靖立已暴露他画画不行了。 郭叔同行事如此张扬,行径也算恶劣,在朝堂上的影响不好。可萧圪为何不给他降官撤职,不就是因为他算得一手好账么? 所以如果赵靖立算学学得好,即便不通过科举途径,也能在官场上混口饭吃。不过没有功名,就只能做个不入流的小官了。 自打准备培养青枫做总账房先生,赵如熙就抽空把她所会的算学知识一点点教给青枫。赵如熙完全可以让青枫来教赵靖立。 但考虑到两人都是少男少女,容貌都很不错,长期单独相处必要擦出爱的火花。赵如熙这个想法一冒头,就被她掐死在了腹中。 如果青枫能嫁给赵靖立做妻子倒也罢了。可以这时代的世情,就算她放了青枫的卖身契,曾经做过绥平伯府丫鬟的青枫想要嫁给赵靖立,就只能做妾。 她可不能害青枫。 所以赵如熙就只能撸起袖子自己上。 “你每日这个时候派人到路口瞧着。如果看到我的马车回来了,就过来。有空的话,我每日抽半个时辰来教你算学。”赵如熙道。 在赵如熙给赵靖立讲解题目的时候,傍征博引,一听算学功底很强。赵靖立对她的算学能力也是服气的。 他点头道“好,有劳五妹妹了。” 不过他心里很是疑惑,这个五妹妹简直是强得有些过份啊。 画画可以说是天赋,算学这东西总得有人教吧?莫不是女子书院的先生真这么厉害? 他把目光投向了赵如语“六妹妹,你能做出这几道题吗?” 赵如语“……”为什么点她的名?她又做错了什么? “不行的,我不懂,算学我学得很糟糕的。”她连连摆手,很庆幸自己一开始就拒绝了赵如熙。 赵如熙什么人啊,一听赵靖立这话,就知道他想的是什么。 她灵光一闪,拍了拍脑门道“要不你先跟书院的夫子学吧。我们书院现任的算学先生,曾在户部任职,现在致仕了。他在算学上的造诣,可以算是算学大家。我先问他一声,如果他同意教导你,到时候我领你去,你备一份厚礼即可。” 以那位夫子对她的喜爱,想来不会拒绝她的请求吧?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赵靖立连忙道。 赵如熙一摆手“就这么说定了。” 临近年关,培训班的课虽然少了,但各处盘账、分发员工福利,她仍忙得脚不沾地。 赵靖立被人调包是他亲娘做的,她赵如熙又做错了什么?现在还得把将赵靖立培训成才的重任扛到肩上。在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的情况下,她何苦来哉?到时候赵靖立学得不好,还要想她是不是不尽心。她吃力不讨好。 还是把赵靖立先扔出去接受社会的毒打吧。 等他跟大晋的算学大家学完了他的所有知识,再回头来跟她比试,知晓了她比夫子还厉害。到时候再教他,一来他有了基础,教起来比较轻松,二来心悦臣服之下他学起来也更有珍惜这个机会。这才是对两人都好。 赵如语看看赵如熙,再看看赵靖立,缩着肩膀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赵靖立并不知道赵如熙所想,只觉得她是生气了。心里无奈,却又没有办法。 他曾经也是骄傲的少年。 想想当初赵如熙刚被接回府时,他跟赵如熙的身份地位,再对比眼前,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既如此,那就劳烦五妹妹了。还得让你去求人,我实在是不好意思。”他道。 “没事,你等我消息吧。” 发现赵靖立似乎误会了,赵如熙也懒得解释。她教赵靖立是情份,不是本份。要是赵靖立因为这个对她有看法,那她这份好心真是白费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先做个题 朱氏关心着赵靖立咨询的结果。 不过怕女儿多心,她并没有直接问赵如熙,而是在第二天赵如熙去北宁后,把袁嬷嬷叫了去,询问她情况。 袁嬷嬷便将昨日几人说话的情形说了一遍。 朱氏是知道赵如熙算学厉害的,开始听袁嬷嬷说赵靖立的算学天赋得到了赵如熙的肯定,她还挺高兴。 可听到赵如熙改变主意,不教赵靖立算学后,她的眉头皱了起来“立哥儿惹得熙姐儿不高兴了?” “老奴也没看出姑娘不高兴。姑娘还说替大少爷求书院里的算学先生,让算学先生收大少爷做学生呢,可见应该是没生气的。大概是大少爷嫌姑娘的算学水平不如书院里的先生,姑娘看出来了,才这么说的吧。” 袁嬷嬷的心偏着自家姑娘,并不想让朱氏以为赵如熙小心眼,还小小地给赵靖立上了点眼药。 自家姑娘那么忙,却还抽空教大少爷画画和算学,大少爷不说感激涕零吧,还嫌弃姑娘算学不好。袁嬷嬷心里老大的不高兴。 赵靖立知道了袁嬷嬷这么想他,定要大叫冤枉。他没嫌弃赵如熙,他只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女子书院的算学先生厉害。 朱氏虽然对赵靖立有感情,但心还是偏向亲生女儿的。她的想法跟袁嬷嬷类似。 她道“熙姐儿那么忙,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人都累瘦了。原先画画倒也罢了,没人能替代她。现在立哥儿要学算学,自然是要跟算学先生学的好。二房要是出不起束脩,我个人替他出就是。这事就不必劳烦熙姐儿了。” “是。”袁嬷嬷听朱氏这么说,心里便舒坦了。 夫人还是顾着姑娘的。 虽说大少爷也可怜,但那都是他亲娘作的孽,跟姑娘可没关系。 他因为这个,享受了原来侯府十几年的世子待遇,已经赚大发了。现如今伯爷、夫人和姑娘都还肯看顾他,想办法帮他,已是他天大的福份,不能再要求太多,否则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了。 第二日赵如熙去北宁,特意去了书院一趟,找到算学先生,跟他提了赵靖立之事。 她道“我试过他了,他在算学方面还是挺有天份的,至少不至于笨到您教起来要生气的地步。您老能不能受个累,教导他一下?” 这位算学先生姓甘,名叫甘纶,也已六十七岁了,原是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他的算学能力也是极出名的。 好学生在老师面前都有优待,甘纶对赵如熙还特别偏宠,所以赵如熙敢直接跟老先生提这么个过份的要求。 “教你哥哥啊?”甘纶抬起眼睛看了赵如熙一眼,漫不经心地抽出一张纸,递到赵如熙面前,“你把这题给解出来,我就答应你这件事。” 赵如熙无奈“夫子,您就不能换个套路?” “那不能。”甘纶一本正经地道,“一招鲜,吃遍天,你没听说过吗?招数不怕老,有用就成。赶紧做题,别啰嗦。” 赵如熙只得坐下,掏出自己的炭笔,拿了张草稿纸,看起题目来。 读清楚题目,她看向甘纶的表情更加无奈了“夫子,您去哪儿弄来的题目,这么难,我做不出来。” “做不出来我就不能答应你的要求。”甘纶头也不抬,“有那时间,我跟老朋友吃个酒玩个乐不成吗?非得受这个累。” 赵如熙磨了磨牙。 她就知道老先生是故意的。 自打老先生发现她算学很厉害,就开启了这种考试模式。 他也不知去哪里找的这些题目,想方设法地让她解,还许以好处,比如造型别致的镇纸、某酒楼的名菜等等。 她自己买得起,并不稀罕这些东西。但白发苍苍的老师要跟她玩这悬赏游戏,她不忍拒绝,也不忍心让老先生失望。 看到甘纶和康时霖这些老先生,她就会想起自己现代的导师。 那老头儿可是把她当亲闺女待的,比对他长年生活在国外的亲闺女还亲。她不在了,那老头儿不知会伤心成啥样儿。 不忍心拒绝,但又不能表现得太厉害,她就以三题解出一题的频率,跟甘纶玩着这游戏。 这一下不得了了,老先生越发的变本加厉,每次见面都抓她做题。 所以今天来,赵如熙也是做好了解题的准备。 看清楚题目,她想了想,便拿笔在草稿纸上算了起来。 她本来想拖延一点时间、好显得不那么厉害的。无奈一顿饭功夫后,她培训课那边要上课,老先生也有北院的课要上。 她只好用正常速度把题给做了出来。 这是户部遗留下来的积年老题,甘纶其实也不知道答案。见得赵如熙做出来了,而且还很轻松的样子,他心里震惊不已,面上却完全不动声色。 他摆出老师考学生的架式,道“知其然要知其所以然。你把你做题的思路说一说。” 最开始时,赵如熙被甘纶这样问是有些慌乱的,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的答案来源。 后来她把能搜罗到的所有大晋的算学书都翻了一遍,对这时代的算学水平也有了底,这才从容了。 大晋的算学水平也不算低,相当于明朝的水平。圣耀皇后穿越后又出过几本算学书,把小学、初中、高中的数学内容大概讲了一下,甚至还提到了微积分。 不过大概是记不得了,或是她自己也理解不透彻,抑或是写这几本书时已是晚年,身患疾病,她精神不济。她说的理论都比较笼统,有好多没说清楚,上面用的还是现代常用的数学符号。要是她不亲自教导,大家看她的数学书就跟看天书一样。 圣耀皇后写完书后倒是亲自教导了两个孙子,可那两位皇孙或是天赋不够,或是心思没在那上面,那两人学得也是一知半解,且因为身份地位的关系,没将他们学到的知识传播开来。 不久圣耀皇后病逝,她的这几本算学书就只能靠大晋学者自己摸索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现代数学知识圣耀皇后提过,赵如熙的数学能力就有了出处,跟甘纶说起解题思路来也从容淡定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户部炫耀 这会儿她便将自己的思路,用算学书里提到过的理论解释了一遍。 甘纶“……”听不懂,但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忍住继续问下去的冲动,道“你先去上课,等下课了再跟我解释一遍。” “今天拍卖会,我要跟我师父去参加呢。夫子不去吗?”赵如熙问道。 “不去不去。”甘纶摆摆手。心里却知道阻止不了赵如熙去。 赵如熙有画要上拍卖会,他是知道的。康时霖早就在书院里炫耀过了。 哼,收了这丫头做徒弟了不起啊。 “那夫子,我去上课了。”赵如熙站了起来。 甘纶忙道“你堂兄那个学生,我就收下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赵如熙给他解了多少难题,他就欠了赵如熙多少人情。她那个堂兄再笨,他也得收下。 “赵靖立。”赵如熙写下赵靖立的名字,“那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领他去给您行礼。” “我明儿个下晌没课,你有空领着他来就是。”甘先生道。 两人都清楚,赵靖立向甘纶学习,就跟书院这些学生一样,彼此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并不是关系更加亲密的师徒关系。 以后甘纶能不能真的收赵靖立为徒,还得看赵靖立的人品性格和学习天赋。 赵如熙走后,甘纶耐着性子上完了课,就急急出了书院,催着车夫道“送我回京去户部,要快。” 车夫还以为他有什么紧要的公事要处理,心里还觉得奇怪,毕竟自家老太爷已致仕两三年了。 他没敢耽搁,把马车驾得飞快,堪堪在下衙前把甘纶送到了户部。 一进衙门,甘纶就遇到了户部尚书齐虚谷。 齐虚谷也只比甘纶小五、六岁,算是年纪相仿,以前两人都是从户部小官做上来的,私交很不错。 只是甘纶一心痴迷算学,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因此只做到了正五品的郎中。齐虚谷却长袖善舞,最后在甘纶致仕时坐上了户部尚书的位置。 齐虚谷在甘纶面前并不摆架子,一见甘纶就笑道“甘大人,您是不是又解出什么难题了?” 以前甘纶就喜欢研究这些户部积年积累下来的难题,这段时间更是频频来户部寻找,解出来了就拿到户部来炫耀一番,齐虚谷已经熟悉他的套路了。 被齐虚谷一语道破来意,甘纶也不觉得扫兴。 他哈哈笑道“可不正是。嘿,你肯定猜不到,我学生解出了哪一道题。” “哪一道?莫不是最难的那一道?甘大人你行啊,咱们户部这么多年的难题就被你解开了。”齐虚谷笑道。 “嘿嘿……”甘纶得意地笑了起来,不过却摇头道,“不过我都说了,不是我解出来的,是我学生解出来的。” “好好好,不是你,是你学生,行了吧?”齐虚谷道。 甘纶的话他半个字都不信。 甘纶可是他们户部比较厉害的算学大家了,与郭季同不相伯仲。这些难题不是甘纶解出来的,难道还真是他学生解出来的不成?别开玩笑了。 甘纶见状,很是无奈。 赵如熙当初千叮咛万嘱咐,说解题可以,就是有一个条件,他在外面说这些解题思路的时候,别提她的名字。她说她在画画上出了名,谋了大理寺这么个好差事,已让许多人看不惯了,再在算学上出名对她没好处。 甘纶虽因不善逢迎,但一辈子在官场上混,世事也是极通透的。 他深觉赵如熙看得明白,说的有道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赵如熙年纪小,还是个女子,风头太健并不好,既不能当官又不能去书院里授课;相反,坏处还不小。不是因为太过优秀而被人觊觎,就是因为被人嫉妒而遭受打压。 谨妃娘娘的女儿襄阳公主可是以算学天赋而被世人所夸赞的。赵如熙即便是枯木先生的徒弟,风头盖过了襄阳公主,日子也绝不好过。 所以甘纶炫耀解题思路的时候,只说自己的学生所作。 他教过的学生可多了,收的几个弟子除了有一个在户部做官,还有几个在书院里授课,算学水平也是不差的。他这样说别人也猜不出具体是谁来。 没想到户部这些人都不信,都觉得是他自己解出来、替学生扬名的。否则怎么不说学生名字呢?这种出大名的事,还有谁不愿意承认不成? “去,把户部的那些不忙的大人叫来,一起听听。”齐虚谷对随从道。 作为户部尚书,他是很愿意让户部官员提高一下算学能力的。甘纶把这些难题解出来,也是帮了他大忙。 两人快走到齐虚谷的屋子时,齐虚谷一眼就看到正从旁边屋子出来的郭季同,连忙叫他道“郭大人,过来一下,你也来听听甘大人解出的难题。” “好的,大人。”郭季同满脸笑容地应了一声,又转头跟甘纶打了声招呼,“甘大人就是厉害啊,我听说这段时间你可是解出了不少难题。” “不是我解的,是我学生。”甘纶脸上的神色淡淡。 郭季同脸上的笑容不变,夸道“学生?哪位学生啊?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齐虚谷也期待地看着甘纶。 他还真希望是甘纶的学生解出的难题。 要是有这样的人才,他也不需要捧着郭季同了。 郭季同敛财的行事作风,只要是正人君子,就没几个人能看得上他的。 但他才高,算学好,户部遇到难题还得他上,所以即便再看他不惯,也不能拿他怎么样。齐虚谷作为户部尚书,有时候还得捧着他,免得他撂挑子不干,到时候工作安排不下去,为难的还得是自己。 要是甘纶的学生有这么厉害,哪怕不是进士出身,齐虚谷也愿意把他调进户部来。到时候他想让郭季同滚就让他滚,再不用捧着这个品行不端的人了。 “哈哈,她年纪还小,太早出名不是好事,所以我不能说。”甘纶打着哈哈。 齐虚谷顿时一脸的失望。 此时,户部的其他官员都陆续来了齐虚谷的屋子里。 “行了,甘大人就别卖关子了,你把题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吧。”齐虚谷道。 第三百九十三章 难题 甘纶便将题目拿出来,念道:“鸿宣二年,吴县并于关林,整调衙吏,首调之年领原薪,次年领三分二薪。入关林后首年原状;翌年俸二十;再次递增原薪半成。问:某二年时薪十六,入关林后四年薪几何?” 他念完题目,大家都吃了一惊,叹道:“哦,是这道题啊。啊呀厉害,这道题都能做出来,甘大人您的学生了不起。” 因为这个题目是户部积累下来的难题,大家都很熟悉。 当时大晋新立,经过战乱,百姓十不存一,国库也十分空虚。 为了减免开支,朝庭决定把两三个县合并在一起,新成立一个大县。如此衙门里的官吏岗位要变少,依表现进行分流。 因朝庭发不出俸禄,愿意分流的官吏头两年薪俸递减;等大晋经济恢复、国库充盈后再逐年递增,以弥补当初的欠薪。 为了得知需要递增到什么程度,官员才能把原先欠俸的损失弥补回来,到时候朝庭又需要拿多少钱来发官吏俸禄,国库收入是否能承担得起,当时的皇帝让户部的官员算一算这个数据。要是承担不起,就得调整递增的幅度,延长弥补的时间。 要是只算某一个官员的薪资自然容易,大家加加减减一番,就能算出来。 可这不是一个官员,而是全国的地方官员,每个官员的薪资水平还不一样。这就得有一个算法。 当时户部的官员愣是不知道如何列算式才能把它算出来。最后只能用死办法,硬生生一个省一个县一个官吏地算,熬得整个户部官员都去了半条命,才把这个数据算出来交给了皇帝。 之后,这个题目就成了户部解不开的难题。每个新来的户部官员,自诩算学好,都要试一试,结果都撞了南墙。 “哎呀,想我当年刚进户部的时候,为了解这题茶不思饭不想,差点就魔症了。最后还是我家老婆子把我骂了一通,叫我跟算学过日子去,我才把它扔到了脑后。”一个官员道。 大家听了这话,都“哈哈”笑了起来。 大家基本都有同样的经历。 “大家废话少说。甘大人既然说解出来了,快快,甘大人您快跟大家说说是怎么解的。”有人催促道。 甘纶便现学现卖,把赵如熙说的话转述了遍:“这是一个减员增效问题,属‘数列通项’和‘函数最值模型’问题。” 大家:“……”每一个字都听懂了,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不懂! “甘大人,你能不能说人话?听不懂啊。”有人叫道。 “听不懂是吧?”甘纶抚着胡子笑问道。 大家都点头。 甘纶斜睨着郭季同:“郭大人算学厉害,想来是听懂了的。要不郭大人跟大家说说?” 郭季同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讪笑着拱了拱手:“郭某惭愧,不敢当‘厉害’二字。郭某同样不懂,还请甘大人赐教。” 齐虚谷赶紧打圆场:“甘大人,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跟我们说说。” 甘纶也知道齐虚谷的为难,没再针对甘纶,收回目光,把赵如熙告诉他的解题思路说了一遍。 赵如熙当初跟甘纶说的时候,能用大晋算学解释的地方就尽量用它来解释,解释不了的就直接告诉甘纶,运用了圣耀皇后算学书里的哪些理论。 甘纶记性也还可以,倒把赵如熙的解法说了个七七八八。 户部这地方不比别的衙门,那都是需要撸袖子干实事的,绝大部分人对算学一道比较精通,少有专靠家世或奉迎进来的。 大家从听懂的那部分的话里能感觉到甘纶所说的思路是对的,只是涉及到圣耀皇后算学书那部分理论,大家就抓耳挠腮了。 大家正要抓住甘纶仔细问他,齐虚谷却一把抓住甘纶的胳膊:“齐兄,来,你跟我进屋里,我有话跟你说。” 他又朝大家挥了挥手:“我知道大家还有许多想问甘大人的。但今天时辰也晚了,有人不是还要去参加五殿下举办的拍卖会吗?赶紧地回去收拾收拾,准备下衙了。甘大人又不会跑,往后有的是时间向他请教。” 说着他把甘纶拉进了里屋。 外面的官员只得一轰而散。 甘纶被齐虚谷拉进屋,还满心不乐意。 赵如熙的解题理论,有一些他虽然理解不了,跟大家也解释不透彻,但他不是来给大家讲题的,而是来炫耀学生的。到时候直接就说“学生就这么告诉我的,我也不懂”便行,完全可以不负责任。 而大家都精通算学,窥一斑而知全豹,即便有些地方搞不懂,但大致思路是否正确,大家还是能感受到的。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虽然他不能把赵如熙这个学生的名字说出去,但为她做做铺垫,扬扬名声,还是没问题的。 锥处囊中,脱颖而出。 他相信,赵如熙的算学才华是藏不住的。 等她绘画上的名声也更进一步,成为绘画大师、一介名流,这份才华不需要藏着掖着,他今天替她做的这些事情不是完全没用处的。 所以甘纶打断他炫耀学生,他百般不愿意。 齐虚谷可不管他愿意不愿意,问道:“你真能看懂圣耀皇后的算学书?” “看不懂。”甘纶的头摇得十分利索。 齐虚谷:“……” 他瞪着甘纶:“那你刚才解题的理论是如何运用的?” “那是我学生解的。” “你哪个学生?你说出来。你要是不说出来,我就当是你自己懂了,不想告诉大家。我明儿个下朝就去跟皇上禀报,说你看懂了圣耀皇后的算学书,却敝帚自珍,不愿意教给大家。到时候皇上一个圣旨下来,你说你不懂都来不及了。”齐虚谷威胁道。 这一回轮到甘纶瞪眼了:“你你你……你怎么敢这么耍无赖?” “哼,那还不是你逼我的?” 齐虚谷不愧是能做的户部尚书的人,说完这一句,他就垮下脸来,开始打悲情牌。 “老甘啊,咱俩好歹也是一块儿在户部做了几十年同僚的人了,相处的时间比家人还多。我的苦处,你又不是不清楚。” 第三百九十四章 遗憾 “这满户部里,看着精通算学的很多。可真遇到难事,一个都顶不上去。有个半吊子郭季同吧,他那毛病被满朝文武诟病,自己还牛气的不行,偏我还得捧着他。你就忍心让我受气,让他小人得志?” “那我可帮不了你。我就是个致仕在家吃闲饭的老头儿,不操你这个户部尚书该操心的事。” “可你有好本事,或是有好学生,你藏着掖着不给我用,难道还要留给下一任不知是谁的户部尚书不成?我可只比你小五六岁,差不多也该致仕了。你不在我还呆在这位置上时卖我个人情,留着想干什么?甘云昌是你儿子不?蒋仲方是你学生不?你帮了我,我回馈给他们,这不是挺好的事儿么?” “不是我藏着掖着,而是我这学生有难处。”甘纶叹了一口气。 “再说,要是她想出名,是我能藏得住的吗?别忘了年底就有大赛。凭我这个学生的算学水平,想要出人头地,报个名参加就是了。到时候拿个第一名,还愁没有前程?” “那倒也是。”齐虚谷被他说服了。 不过他还是不甘心,问道:“他有什么难处?咱们不能帮他吗?” 甘纶摇摇头:“帮不了,我也不能说。” 齐虚谷皱了皱眉。 他是户部尚书,在大晋也算是顶尖的官员了。甘纶虽只是五品致仕官员,却也有自己的人脉。 要是连他们都帮不了,那这个学生的身份……莫不是王子皇孙? 可王子皇孙也不耽误出人头地吧? 甘纶可不知齐虚谷已脑洞大开,脑补一出出宅斗大戏了。 他道:“行了。我可以跟你承诺,户部有什么算学上的难题,你拿给我,我学生要是做的出,一定帮你。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齐虚谷眼睛一亮:“这话可是你说的,以后有难题了我可要找你。” 甘纶点头:“放心。” 他站了起来:“五殿下的拍卖大会你要去的吧?时辰不早了,你也该下衙了。我不耽误你,先回去了。” 走出户部,甘纶回头望着自己干了一辈子的衙门,心里十分遗憾。 要是赵如熙是个男子就好了。凭她的算学能力,齐虚谷肯定重用她,皇上想必也愿意提拔她。 虽说圣耀皇后为女子争取到了参加科举和做官的权利,但真正能进到这样的衙门来做官的,至今还没有一人。 即便有些女子比较出色,也愿意出来做事,但最后迫于社会舆论,被家族压着缩了回去,最多做做女子书院的夫子。 这条路太难走,他不愿意让赵如熙经受磨难。赵如熙也不会选这样一条路。 赵如熙跟着枯木先生,做一个名士,画些画,名声、地位一样不缺,反而比到户部来做官更加超然。她何苦来哉? …… 赵如熙自打跟甘纶分开后就回了京,回家吃了晚饭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门。 因为穿越这种玄学因素,萧令衍现在也很迷信,专门去请人算了个日子,所以拍卖会并没有选在沐休日,因此时间上就只能安排在晚饭后到宵禁前这段时间。 好在大晋朝宵禁的时间晚,古人晚饭吃得早,此时离宵禁足有两个多时辰。拍卖会一个半时辰,加上前期入场和散场回家的时间,倒也够了。 赵如熙乘马车出门到康府门前与大家汇合,一起去了拍卖行。 此时拍卖行里来了许多人,到处都是打招呼寒暄的声音。有许多官员带着家眷,倒不止赵如熙一个女子。 康时霖他们一路寒暄,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上到包厢。 一个包厢里有六个座位,围着一张圆桌摆放成了个半圆形,桌上早已摆上了点心瓜子等吃食。 见得康时霖他们进来,包厢里候着的伙计殷勤招呼,拉开椅子请康时霖坐了,又快手快脚地沏了茶来。 邀请柬上早已标明包厢只能容纳六人,所以大家是扣着人数来的。除了康时霖和他的四个徒弟,还有他的大儿子康延年。 康延年已是年近六十的人了,在鸿胪寺任高官。他跟吴怀寺一左一右坐在康时霖身边,龚城坐在他下首。 吴宗则坐在吴怀寺另一边。赵如熙作为年纪最小、排序也最小的人,自然是敬陪末座,坐在了吴宗旁边。 吴宗打量着整个拍卖行的情况,对赵如熙道:“布置得还不错。” 赵如熙点点头。 看到下面只有四、五十个座位,楼上只有二十个包厢,赵如熙道:“就是小了些。” 能参加拍卖人少就算了,在等级森严的古代还得按身份地位来排座位,身份地位一目了解。 楼上一举牌,楼下的人就不敢吭声了。中间的人一举牌,坐在两边包厢的人也成了鹌鹑。那这拍卖会还有什么意思? 也不知萧令衍如何处理这个问题的。 她正想着,就听楼下一阵耸动。 吴宗就起身伸长脖子往下看,嘴里道:“难道是皇上来了?” 赵如熙却老神在在地坐在座位上不动:“应该不会。” 吴宗看清楚下面的来人,便又坐了回去:“果然不是。” 几位皇子可都在这里了。要是皇上再过来,岂不方便别人一锅端? 虽说萧圪要来,禁卫军肯定要把这里团团围住,不让刺客有机可乘。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总没大错。为了看个热闹就以身犯险,实在不值当。 康时霖且不说,有儿子和徒弟们在,他老人家不用操这份心。吴怀寺和康延年在官场混了一辈子,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行为习惯。 他们人虽陪着康时霖上了楼,却留了随从小厮在下面。 这会儿便有康家的下人来禀报:“老太爷、各位爷,方才是宫里的谢公公代替皇上来参加拍卖会。” 康时霖点了点头。 他也是十分淡定的一个,知道萧圪是肯定不会来的,应该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来了,才让楼上楼下一阵耸动。 谢公公到了,拍卖会就开始了。 出来主持的是一个英俊男子,三十来岁年纪,自称是五殿下的门客,叫徐舟。 第三百九十五章 规矩 这人也不知萧令衍从哪里网罗来的,口才那叫一个好,妙语连珠,说话幽默风趣,没说几句话就引得大家笑了几次。 说了几句开场白后,徐舟就言传正传“大家都知道这拍卖会是五殿下承办的。五殿下办这个拍卖会的目的不是为了与民争利,给自己赚钱,而是做慈善。今日拍卖所得的利润,他将拿出八成建立慈幼院,用于收容和抚养京城及北宁县十三岁以下的流浪小乞儿;剩下的两成用于经营和维持拍卖行的运作、修建新的拍卖场所。” 听到这话,赵如熙提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 萧令衍这招不错。 皇室虽没有明文规定,但一直有一条潜在的规矩,就是不得与民争利。否则皇子利用身份去赚钱,多少民脂民膏都不够刮的。皇帝要是舍不得揍自家崽,这对文武百官和老百姓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萧令衍开这个拍卖行,因为是新鲜事物,无论是萧圪还是文武百官,一时半会儿还闹不清楚这玩意儿是怎么回事,听说是以抽成的形式获得利润,且这些拍卖品又都是高端奢侈品,赚它们一点交易上的利润也不算是与民争利,所以萧圪没有反对,御史的也都暂时按兵不动。 可等他们看到利润丰厚,而且萧令衍的拍卖行在各地开花,算一算他的收益,妒忌使人丑陋,大臣且不说,几位皇子是一定会眼红,到时候就得明里暗里使绊子。 也无需多做,只要让几个御史上折子弹劾,说五皇子与民争利,大肆收敛钱财;谨妃再到萧圪面前替儿子装装可怜,萧令衍这门生意都得黄掉。 可现在打着做慈善的名号来做这件事就不一样了。八成利都拿来做慈善了,不管别人怎么妒忌,都弹劾不了萧令衍。满朝上下还得夸五皇子一声仁义。 好名声可是花钱都买不到的。 徐舟在台上继续道“……举办这个拍卖会,是方便大家出手手上闲置的、已经不喜欢的物品,换购喜欢的东西,这是一个买卖平台。拍卖会不参与竞价,只收取所拍物品成交价的一成佣金。” “就比如您手上有一个物件,当初买的时候很喜欢。可时过境迁,您已不喜欢了。偏当初是花了大价钱买的,闲置又占资产,当您看到更喜欢的东西,手头不那么宽裕的时候就不能出手购买。可您想拿这物件去典当铺嘛,一来价钱太低,亏得太多;二来也丢面子,传出去没准让人以为您穷得要典当家产了哩。” 这话说得大家“轰”地都笑了起来。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您不喜欢了的东西,没准有人就如获至宝。所以我们就举办了这么一个拍卖会,能让您把您手上闲置的宝贝拿出来拍卖,让喜欢的人得到它,也不枉当初您对这物件的一片喜爱之心。” “所以……”徐舟微微提高了一点音量,“为了公平起见,为了不在拍卖会上掺杂更多的私人情感和恩怨,也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对即将拿出来拍卖物件的主人身份保密,同时也希望能让参与竞拍的人进行公平竞争。您总不希望自己拍了个物品,因此与人结怨,或是被人盯上吧?保密是公平、公正、安全的保证前提。” “所以在拍卖之前,请参与竞拍的嘉宾抽取一个号码牌,一会儿我们就凭这个号码牌举牌竞价,而不是根据包厢和座位号来进行举牌竞价。到时候将由我们安排的竞拍小厮进行消息的传递。” 他这番话说完,大家都议论开了。 有一小部分觉得这样做不好,但大部分人还是很赞同的。 就算是楼上包厢里的人,也不确定自己以后不会拿东西出来拍卖,拍卖行能对原主人的身份保密那是再好不过了。 另外,如果不隐身拍卖,包厢里的人在竞拍的时候虽然可以占身份上的便宜。但只要他们不是身份最高的那一个,也是要被别人压制的。而在竞拍过程中因为东西太贵想缩手不买了,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半途退缩就要被人笑话,到时候就尴尬了。 所以隐匿身份参加竞拍,对他们也是有好处的。 而对于楼下座位上的人,这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这主意不错。”吴怀寺道,“免得为争个东西争出矛盾来。” 康延年点头,正要附和两句,就见两个穿着拍卖行统一服装的小厮拿着一个箱子进来了,对康时霖笑道“枯木先生,请您抽号码牌。” 康时霖没说话,直接伸手在箱子里面摸了一个木牌,递给小厮。 小厮看清楚上面的数字,笑道“枯木先生您是十一号。” 旁边的小厮记下了这个号码。 写好后,他抬起头看向吴怀寺,笑道“吴大人,您的包厢抽的号码是二十三号。您要是有意竞拍哪样东西,可以让门口二十三号即可。” 吴怀寺点了点头“知道了。 吴怀寺作为六部之首,拍卖行自然也给他安排了包厢,而且位置在康时霖的包厢之前。 萧令衍在安排包厢之前也询问过康时霖,如何安排位置。 康时霖身为吴怀寺的老师,把包厢的位置安排在三卿六部之前也是没问题的。除了这个身份,他还是早已过世的大长公主的儿子,虽不是长子没有爵位,但也算是皇家国戚,安排在三卿六部之前也勉强说得过去。 结果被康时霖拒绝了。 康时霖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 他地位之所以超然,是先皇给他的尊荣、现任皇帝给他的尊重。但真说起来,他没爵位、没品阶,儿子康延年也不是鸿胪寺卿,把他的位置安排在三卿六部之前,肯定会有人不服气的。 毕竟谁没老师呢?要是也把他们的老师排上,岂不乱套了?至于皇亲国戚,这大晋跟皇家沾亲带故的不知凡几。 既然康时霖拒绝了,萧令衍便按原来的规矩,三卿六部的头头们全都依次排上,吴怀寺直接居首。 第三百九十六章 转心瓶 吴怀寺也没有拒绝这个安排。【】他不光是康时霖的弟子,还是吏部尚书,他代表的可不只是自己。为了吏部,他也不能把包厢位置挪到康时霖后面。 所以给他的包厢现在是他的家人坐。他为了表示对老师的尊重,便到了这里来相陪。 康时霖抽完牌后,两位小厮下去,楼下座位的人开始抽牌。 不过这只是一个竞拍用的号码牌,大家也无所谓,伸手进箱子里摸一个出来就完事,进行得倒也很快。 吴宗等人吃点水果闲聊几句,下面已抽完了牌,徐舟又走上台来。 他伸手朝左边示意了一下:“位置在左的嘉宾、以及楼上部分嘉宾的号码牌在这个区域。” 那里原来空旷的地方,不知何时用木栅栏围成了一个半圆,里面站了一排排的穿着统一服装的小厮,大家手上都拿着一个跟现代运动员进场举的那种牌子,牌子上写着号码。 这些小厮都是训练过的。徐舟这么一说,小厮们立刻依次快速举起了牌子,号码从小到大。 赵如熙眼尖地看到师父抽的“十一”就在这个队伍里。 她看看下面坐在左边位置的,全都是勋贵。 吴宗轻笑起来,道:“看来大师兄的牌子是在右边了。” 他话声未落,徐舟在台上又道:“位置在右的嘉宾、以及楼上部分嘉宾的号码牌在这个区域。”他示意了一下台下右边的位置。 那里的小厮也依次举牌示意。 这是准备让勋贵和权臣打擂台? 不光是赵如熙,其他人都明白了萧令衍的用意。 狡诈啊! 要知道勋贵和权臣向来不对付。虽说很多权臣也出身勋贵,但掌握了权力的权臣们,对于让他们做事束手束脚的勋贵还是很恼火的,更不用说那些寒门出身的权臣了。 现在让勋贵和权臣火拼,绝对能拼出高价来。 徐舟又道:“每个包厢门口都站着三名小厮,一会儿大家看中了什么,想要报价,直接跟小厮说,小厮自会通知举牌的人,替大家报价。下面的座位也如此。” 这时候有三排小厮从外面进来,排在了下面左右中三个走道的位置上。而包厢外面,也来了三个小厮,跟原先端茶倒水的小厮一起,跟包厢里的大家打了声招呼。 赵如熙见状,叹了口气。 还是这时代太落后了,萧令衍只能出此下策。否则有个电子竞价器,完全可以解决问题,不用搞得这么麻烦。 见一切就绪,徐舟就叫人拿上了今天的第一件拍卖品。 “这是大晋唯二的一种瓷器,名叫‘转心瓶’。它在镂空瓶中,套装着一个可以转动的内瓶,上面绘着四季山水人物。当咱们转动外瓶的时候,就如同走马灯一般,内瓶里的山水人物就会一一呈现在咱们面前。” 徐舟一边说,旁边就有一个小厮拿着花瓶转动着,让大家观看这个花瓶。 “在下之所以说它唯二,是因为其中一个画有‘吉庆有余’图案的花瓶已被献入了宫里。宫外唯存这一只。除此之外,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三个这样的花瓶。” 无论包厢里还是下面座位上的人,大家都是每日上朝的,很能克制自己。因此除了谢公公来时、徐舟介绍到举牌小厮时有一些动静,其他时候基本还算安静。 可这会儿大家忍不住“嗡嗡”地议论起来。 在场的人都既富且贵,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因此大家来参加拍卖会,除了冲着皇上和五皇子的面子,就是因为没有娱乐活动,纯粹来看热闹的。对拍卖的物品没有太大期待。 在他们看来,上拍的无非是古董、文人字画这些东西。只有这些东西,才炒得上价。 可没想到萧令衍竟然拿出了这样一个东西。 这东西不说见,他们听都没听说过。 虽说坐在后面和包厢里的人离得远,看不清切那花瓶长什么样。但远远望去,那通体洁白的胚胎,颜色鲜亮的彩绘还是能看到的,至少这花瓶外形不错,更不用说造型还做得这般神奇了。 再者,能做贡品,就是质量的保证。 赵如熙的心情可比其他人复杂多了。 她可记得前世,在2010年11月11日的伦敦拍卖中,被誉为中国每一瓷器的清代乾隆粉彩镂空”吉庆有余”转心瓶被拍出了五点五亿多元的高价。 进献到宫里的那个不光是转心瓶,连名字都一样,不用说,这绝对是萧令衍叫人山寨出来的。 这家伙为了敛财也是拼了。 “为了让大家买得放心,拍卖的这些物品我们会让大家近距离观摩。”说着,徐舟对捧花瓶的小厮做了个手势。 小厮捧着花瓶走下台来,由一位中年男子陪同着,上了这边的楼梯。 这个中年男子大家都认识,是二皇子身边的大太监秦公公。 萧令谱年长些,参与朝政的时间也早,平时有什么事都会叫秦公公去办,朝堂上的人几乎都认识秦公公。 有秦公公陪着,皇子不会不给面子,王公权臣也不敢放肆,如此就避免了有人长时间观摩花瓶。 那小厮能捧着花瓶到处走,估计也是个武功高强、能护得住花瓶的。 康延年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他今日来,只是要陪老父亲。 见状他皱眉道:“这不是要花好长时间?” “那没法子。想要大家花钱买,就得让大家看清楚。看清楚喜欢了,才会花大价钱去买。”吴宗道。 大家都点头。 花瓶在包厢里轮流看,徐舟在台上也没让冷场,他说起了转心瓶的故事。 传言一个隐世的瓷器大师跟妻子鹣鲽情深,结果瓷器大师做错了事,妻子伤心而去。瓷器大师为了让妻子回心转意,摸索几年,烧出了这么两个转心瓶。不光转心,而且同心。他的妻子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 为了表示对妻子的情谊,瓷器大师再也没有做第三个转心瓷。 赵如熙听到这个故事有些好笑。 去潘家园这些古玩市场走一遭,这样的故事要多少有多少。要不是这时代有个皇上,这转心瓷肯定只有且仅有一个。【本章节首发.,请记住网址()】 第三百九十五章 转心瓶 吴怀寺也没有拒绝这个安排。他不光是康时霖的弟子,还是吏部尚书,他代表的可不只是自己。为了吏部,他也不能把包厢位置挪到康时霖后面。 所以他的包厢现在是他的家人坐。他为了表示对老师的尊重,便到了这里来相陪。 康时霖抽完牌后,两位小厮下去,楼下座位的人开始抽牌。 不过这只是一个竞拍用的号码牌,大家也无所谓,伸手进箱子里摸一个出来就完事,进行得倒也很快。 吴宗等人吃点水果闲聊几句,下面已抽完了牌,徐舟又走上台来。 他伸手朝左边示意了一下:“位置在左的嘉宾、以及楼上部分嘉宾的号码牌在这个区域。” 那里原来空旷的地方,不知何时用木栅栏围成了一个半圆,里面站了一排排的穿着统一服装的小厮,大家手上都拿着一个跟现代运动员进场举的那种牌子,牌子上写着号码。 这些小厮都是训练过的。徐舟这么一说,小厮们立刻依次快速举起了牌子,号码从小到大。 赵如熙眼尖地看到师父抽的“十一”就在这个队伍里。 她看看下面坐在左边位置的,全都是勋贵。 吴宗轻笑起来,道:“看来大师兄的牌子是在右边了。” 他话声未落,徐舟在台上又道:“位置在右的嘉宾、以及楼上部分嘉宾的号码牌在这个区域。”他示意了一下台下右边的位置。 那里的小厮也依次举牌示意。 这是准备让勋贵和权臣打擂台? 不光是赵如熙,其他人都明白了萧令衍的用意。 狡诈啊! 要知道勋贵和权臣向来不对付。虽说很多权臣也出身勋贵,但掌握了权力的权臣们,对于让他们做事束手束脚的勋贵还是很恼火的,更不用说那些寒门出身的权臣了。 现在让勋贵和权臣火拼,绝对能拼出高价来。 徐舟又道:“每个包厢门口都站着三名小厮,一会儿大家看中了什么,想要报价,直接跟小厮说,小厮自会通知举牌的人,替大家报价。下面的座位也如此。” 这时候有三排小厮从外面进来,排在了下面左右中三个走道的位置上。而包厢外面,也来了三个小厮,跟原先端茶倒水的小厮一起,跟包厢里的大家打了声招呼。 想来因为吴怀寺的缘故,拍卖行给他们包厢多安排了一个跑腿小厮。 赵如熙见状,叹了口气。 还是这时代太落后了,萧令衍只能出此下策。否则有个电子竞价器,完全可以解决问题,不用搞得这么麻烦。 见一切就绪,徐舟就叫人拿上了今天的第一件拍卖品。 “这是大晋唯二的一件瓷器,名叫‘转心瓶’。它在镂空瓶中,套装着一个可以转动的内瓶,上面绘着四季山水人物。当咱们转动外瓶的时候,就如同走马灯一般,内瓶里的山水人物就会一一呈现在咱们面前。” 徐舟一边说,旁边就有一个小厮拿着花瓶转动着,让大家观看这个花瓶。 “在下之所以说它唯二,是因为其中一个画有‘吉庆有余’图案的花瓶已被献入了宫里。宫外唯存这一只。除此之外,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三个这样的花瓶。” 无论包厢里还是下面座位上的人,大家都是每日上朝的,很能克制自己。因此除了谢公公来时、徐舟介绍到举牌小厮时有一些动静,其他时候基本还算安静。 可这会儿大家忍不住“嗡嗡”地议论起来。 在场的人都既富且贵,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大家来参加拍卖会,除了冲着皇上和五皇子的面子,就是因为没有娱乐活动,纯粹来看热闹的。对拍卖的物品没有太大期待。 在他们看来,上拍的无非是古董、文人字画这些东西。只有这些东西,才炒得上价。这些东西对他们并不新鲜。 可没想到萧令衍竟然拿出了这样一个瓷器。 这种瓷器不说见,他们听都没听说过。 虽说坐在后面和包厢里的人离得远,看不清切那花瓶长什么样。但远远望去,那通体洁白的胚胎、颜色鲜亮的彩绘还是能看到的,至少这花瓶外形不错,更不用说造型还做得这般神奇了。 再者,能做贡品,就是质量的保证。 赵如熙的心情可比其他人复杂多了。 她可记得前世,在2010年11月11日的伦敦拍卖中,被誉为中国每一瓷器的清代乾隆粉彩镂空”吉庆有余”转心瓶被拍出了五点五亿多元的高价。 进献到宫里的那个不光是转心瓶,连名字都一样,不用说,这绝对是萧令衍叫人山寨出来的。 这家伙为了敛财也是拼了。 “为了让大家买得放心,拍卖的这些物品我们会让大家近距离观摩。”说着,徐舟对捧花瓶的小厮做了个手势。 小厮捧着花瓶走下台来,由一位中年男子陪同着,上了这边的楼梯。 这个中年男子大家都认识,是二皇子身边的大太监秦公公。 萧令谱年长些,参与朝政的时间也早,平时有什么事都会叫秦公公去办,朝堂上的人几乎都认识秦公公。 有秦公公陪着,皇子不会不给面子,王公权臣也不敢放肆,如此就避免了有人长时间观摩花瓶。 那小厮能捧着花瓶到处走,估计也是个武功高强、能护得住花瓶的。 康延年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他今日来,只是要陪老父亲。 见状他皱眉道:“这不是要花好长时间?” “那没法子。想要大家花钱买,就得让大家看清楚。看清楚喜欢了,才会花大价钱去买。”吴宗道。 大家都点头。 花瓶在包厢里轮流看,徐舟在台上也没让冷场,他说起了转心瓶的故事。 传言一个隐世的瓷器大师跟妻子鹣鲽情深,结果瓷器大师做错了事,妻子伤心而去。瓷器大师为了让妻子回心转意,摸索几年,烧出了这么两个转心瓶。不光转心,而且同心。他的妻子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 为了表示对妻子的情谊,瓷器大师再也没有做第三个转心瓷。 赵如熙听到这个故事有些好笑。 去潘家园这些古玩市场走一遭,这样的故事要多少有多少。要不是这时代有个皇上,这转心瓷肯定只有且仅有一个。 第三百九十七章 热火朝天 有秦公公陪伴,花瓶观摩得极快,不一会儿就到了他们这个包厢。秦公公进来先行了一礼,便笑道:“这瓷器是个易碎的,各位爷请体谅,最好不要上手摸,大家要看,叫小厮给大家转动便是。” 小厮先给坐在中间位置的老者看过,等他摆手,再左右走一遍,让大家把他捧着的花瓶都看过。在这过程中,他会转动手里的花瓶,让大家观看这转心瓶的奇特之处。 大家看清楚,都啧啧称奇。 便是先前兴趣缺缺的康延年,此时也兴奋起来,叹道:“巧夺天工,巧夺天工。” 龚城是个技术痴,恨不得把两个瓶子拆下来研究一番,看看里面的机关和做法。 台上那位叫徐舟的可说了,那个工匠为了表达对妻子的情谊,内外两个瓷瓶是一起做好放进窑里一起烧制的,除了“回心转意”的意思,还有“夫妻同心”之意。 可不上手,就这么看一看,他完全没看出什么道道来。 这个花瓶这么新奇,且宫外只有一个,龚城也知道凭自己的资产和实力不足以跟人竞争。 他只得遗憾叹道:“不知那位工匠的后人是不是也能制出这种瓷器来。” “二师兄没听刚才那位徐舟说吗?这花瓶已无人可造。” 徐舟刚才说了,那位工匠生活在前朝,已去世多年。他们子孙经历战乱,生活无着,也无力护着这两个花瓶,生怕在逃难中打碎了,这才把珍藏的两个花瓶卖给了别人。机缘巧合之下,花瓶才出现在了拍卖会上。 虽说这故事不知是真是假,但徐舟敢这样说,想来那位工匠是不可能再造出转心瓶来了,否则岂不是打五皇子的脸? 龚城也明白这个道理,不由叹了一口气。 他们说着话,秦公公和小厮已走到了下面,到楼下给嘉宾展示。 下面的座位排与排、座位与座位之间留的空隙还是挺大的,起坐行走都很方便,秦公公和小厮一行行地走着也不拥挤。他们可不像在包厢里那样,还会停留一下。在下面都是匀速缓缓而行,小厮手上转动着外瓶,让嘉宾看清楚这花瓶的精美程度和神奇之处即可。 走了几圈,两人就到了台上。 “好了,我们现在正式对花瓶进行拍卖。有请拍卖师关文涛。” 一对小厮搬了个拍卖桌上来,随之上来的还有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 他对大家行了一礼:“在下关文涛,今天的拍卖由在下主持。” 说着,他站到拍卖桌前,拿起小锤朝上面镶着的一面鼓敲了一下:“前朝粉彩镂空‘四季山水’转心瓶一个,底价三千两,大家每次出价不得少于一百两。现在开始,竞拍!”说着,他用力敲了一下鼓。 场中一时变得安静。 赵如熙早已预料到了这个情况,赶紧招了门口的小厮进来:“三千三百两。” 小厮点头,飞快地跑了出去。 康进霖诧异地问小徒弟道:“你喜欢这个瓶子?” 赵如熙笑道:“喜欢啊。不过我就随便报个价,估计很快就被人超过了。这个价买不到我就不买了。” 她哪里是想要这个瓶子,无非是想帮萧令衍一把,当个托儿,不让竞拍冷场。 那家伙不笨,肯定是安排了托的。别的不说,二皇子一系的官员肯定会出手把价格给炒起来。但她能帮一把是一把。 她对大家笑道:“大家要是觉得喜欢也可以参与一把,反正就是好玩。这个价位买到了不亏,买不到也没什么损失。” 龚城一听,望着赵如熙跃跃欲试:“要是我报的价比你高,我买到了,小师妹不生气吗?” 赵如熙一耸肩:“怎么可能生气?价高者得嘛。再说,二师兄要是买到了,借我把玩一会儿还是没问题的吧?” “那是自然。” 龚城说着,便招了传话小厮过来,道:“报价三千五百两。” 小厮却为难道:“这位爷,下面已报价到三千六百两了。” 大家一听,下面果然在报价,这时候正好有俩小厮同时开口:“三千八百两。” “三千七百两。” 台上的关文涛适时快速插嘴道:“以价高者为准。前面未举牌但价格比报价低的,小厮不必再报价。” 场面微微停滞,不过不一会儿的功夫又有小厮跑动起来。 “三千九百两。” “四千两。” 赵如熙看下面报价热烈,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传话小厮见龚城望着场下,表情呆滞,不由问道:“龚大人,您还要不要报价?” 龚城想了想:“四千五百两。”要是没这个价,估计小厮还没跑到那边,报价就已超过去了。 “龚大人稍等。”小厮话声未落,人已冲到门外去了。 果然,这时候报价又往上飚了:“四千二百两。” “四千三百两。” 终于,代表他们这个包厢的十一号举了起来:“四千五百两。” 龚城松了一大口气,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脸上露出轻松愉悦的笑容。即便他的报价很快被后面的“四千七百两”超过,也从他脸上看不出丁点儿沮丧。 赵如熙不由捂着嘴笑了起来。 二师兄看着老实巴交的,没想到竟然是个妙人。 笑完,她开口问道:“二师兄,你觉得以市场价,这个转心瓶值多少银子?” 现代拍的那个转心瓶,之所以拍出了天价,是因为它是清代古董,还是皇帝御用,附加值很高。她不清楚这样一个花瓶,在古代会是什么价。 龚城想了想,道:“刚才我看了,这花瓶质地洁白细腻,胎质透而薄,釉色鲜亮,线条流畅完美。这样的瓷器,只能出于瓷器大师之手。有这样的质地,再有新颖的转心造型,又是世上唯二这种造型的瓷器,另一只还被献进了宫里,放在平时,也能卖到五、六千两银子。” 他指了指楼下:“现在放在这里拍卖,要是遇着两三个喜欢的或不对付的,能炒到七、八千甚至更高。” 就他们说话的这一会儿功夫,楼下报价已报到五千七百两了,紧接着就窜到了六千二百两。 第三百九十八章 成全了小师妹? 开始赵如熙觉得萧令衍这种传话的方式太过落后,传递消息太慢。可现在她发现倒有一个好处,因为有一个时间差,报价的人想要自己报的价有价值,就得比现在小厮的报价高出一大截,否则还没等他的报价喊出来,就已没有意义了。所以大家叫价叫到后面,都是往上跳一截报价的,至少比现在的报价高出几百两银子,就跟那银子不是钱一般。 不过到了七千,报价的速度就慢下来了,楼下跑动的小厮也少了,倒是楼上包厢的跑腿小厮还跑得挺欢。 赵如熙注意了一下,基本上右边报一个数,过了一会儿左边就报一个数。看来,两边的擂台终于打上了。 大概被惹恼了,最后勋贵这边不知谁报了个高价:“八千五百两银子。”一下子跳了一千两银子,正在跑动的传话小厮则都停了下来,很显然嘉宾报给他们的报价都低于这个数。 然后全场就静了下来。 关文涛等了一下,见跑腿小厮没有再来传话,他轻敲了一下鼓,问道:“八千五百两银子,还有没有人跟?” 全场没有动静。 “八千五百两一次。”关文涛敲了一下鼓,嘴里吆喝,“要竞价的赶紧了啊,我报三次,要是没有再报出新价,就以八千五百两成交。” 见仍没人说话,他嘴里道:“八千五百两两次。”眼睛扫视着全场,只要看到有人跑动,他就能停下来等着人报新价。 可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个价太高,没人愿意再跟;还是因为这时候让跑腿小厮出入自己的包厢,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没人再跟价。 最后这个转心瓶便以八千五百两银子成交。 “恭喜三十二号嘉宾获得前朝粉彩镂空‘四季山水’转心瓶一个。请三十二号嘉宾于明日上午午正之前拿银票到拍卖行进行交易。” 关文涛顿了顿:“想来大家来参加拍卖会之前已经看过邀请帖后附的拍卖会规矩了。在这里在下重申一遍。今晚所拍之物品,请拍下的嘉宾明日上午午正之前拿银票到拍卖行交易。逾期不来交易者,拍卖行将永远将之拒之门外。还请今晚拍下物品的嘉宾注意一下时辰。” 交代完这些,他道:“接下来让我们请出今天所拍的第二件物品。” 第一件物品如此珍贵,这让大家一改开始的态度,对第二件拍品期待起来。 仍是秦公公出来,跟他一起出来的除了刚才捧花瓶的小厮,又增加了一个小厮。两位小厮戴着浅色手套,其中一个手里捧着一个卷轴,很显然这次拍的是一幅字或画。 吴宗激动起来,问康时霖道:“师父,是不是师妹的画?” 康时霖想起萧令衍说会把赵如熙的画放在倒数第二,却不知今晚有多少件拍品,迟疑道:“应该不是吧?” 秦公公和两位小厮没在台上停留,从后台出来后就直奔楼上包厢而来,显然是为了节省时间。 关文涛则在台上介绍起物品来:“大家想来看出来了,刚才小厮手上捧的是一幅画。至于是谁的画,是哪个朝代的画,我先不说。物挑有缘人,有眼力界的人自然能看出画的主人是谁,画的好坏如何,以自己内心的标准给出这幅画的价钱。不过我可以跟大家保证,咱们拍卖行所有的拍品都是经过大师鉴定的。除非鉴定大师的眼力不行,否则绝不会卖赝品。” 他说完这番话,台上台下的人都议论起来。 卖画却不告诉大家这画是谁画的,大家怎么好出价?毕竟画是名人画的还是普通画家的画,画家是活着还是死了,价钱天差地别。 吴宗的脑子转得最快,关文涛的话声刚落声,他就一拍巴掌,叫道:“啊呀,这个卖法对小师妹再有利不过了。” 赵如熙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身份地位也不高。就算她拜了康时霖为师,又独创了素描这种完全不同体系的画法,仍引不起人们对她的重视。 就算她画的山水画气势磅礴、震撼人心,知道作者是谁后,大家不光下意识会轻视,同时也会给这幅画打上不值钱的标签。 画家才十四岁,谁知道她一生会创作多少画作呢?十四岁的画肯定是稚嫩的、不成熟的,与她三、四十岁时的画完全不能比。这样的画自然不值钱。 而且,出价拍这样一个小姑娘的画作,这行为本身就表明他们是承认这小姑娘的绘画水平是受他们追捧的。这岂不是丢脸?在场的这么多大老爷们,难道还不如一个小姑娘,要去追捧她?她脸有那么大么?谁给她的脸? 到时候,不光画拍不出价,没准还能冷场、流拍。 如此,小师妹不光没能扬名,反而成了一场笑话。 可五皇子立了这么个规矩,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 吴宗自己就是个画家,画的人物画也是一绝,平时卖画也是能卖高价的,他也是极骄傲的一个人。可他真心实意地承认自己不如小师妹。 她的画,在打开画卷的那一刹那,绝对是极震撼人心的,磅礴气势扑面而来。只要有眼睛、能感受到这股气势的人,都会为其折服,愿意出高价购买。 只看画的本身不看画作者是谁,对小师妹是大大的有利。 说话间,秦公公已带着两个小厮进了他们这个包厢。 小厮二话不说就把画轴打开,那幅画徐徐地展现在大家面前。 一看不是小师妹的话,吴宗有些失望。不过他立刻被画所吸引了。 上面的几匹马栩栩如生,仿佛正朝他们奔驰而来。 “这是……”他瞪大了眼睛,“这是前朝左丘生的画?” 康时霖抚着胡子点头道:“正是。” 前朝左丘生,最擅画马。为了画马,他曾吃住在马棚里,就是为了观察马的行止起卧。而他最后也终于画出了最具神韵的马儿。 左丘生一辈子虽画作不少,但基本不卖画,稍不满意就一把火烧光,所以流传于世的画并不多。再加上战乱,存画就更少了。目前为止,被大晋人发现并收藏的画仅有两幅,还有一幅被先皇买下收入了宫中。 现在竟然又有一幅左丘生的画面世,怎不叫大家激动? “拍下来,一定要拍下来。”康时霖道。 可跟他一样想法的人不少。 最后这幅画以一万六千七百两的价钱被拍下。至于拍下的人是谁,无从得知。 第三百九十九章 钟 傅云朗作为钟的主人,今天晚上自然是参加了拍卖会的。他跟傅云开一起呆在萧令谱的包厢里。 看到左丘生的画,他震惊之余,问萧令谱道:“二殿下,您知道今晚都有什么物品拍卖么?” 今晚出现的两个拍品都让他太震撼了,竟然连左皇生的画都能出现,五殿下到底是去哪里张罗出这么些好东西的? 想到自己的钟能跟这些东西放在一起出售,前两样东西的档次这么高,傅云朗就激动万分。 萧令谱摇摇头:“没有。你也知道前段时间老五为了张罗这个拍卖会,忙得脚不沾地。除了工部衙门的事他没落下,其余时间都看不见人影。拍卖会开始前我倒是见了他一面……” 他指了指傅云开:“就是昨日,你哥哥刚回来,我跟老五来这边看场地,商量如何安排座位的问题。” 傅云开笑着点了一下头,表示证明这一点。 萧令衍继续道:“我倒是问过他有什么可卖的。可他为了给我个惊喜,说暂时保密。” 傅云朗只得作罢。 他两眼放光地看着台上,期待自己的钟早点出现。 没让他失望,台上的关文涛开口道:“人都说,时间如白驹过隙。驹咱们刚刚看过了,现在来说说时间。” 他顿了顿:“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因为您家铜滴漏的问题耽误过时间?” 在座的都是老爷,端着架子,关文涛这样问,下面自然没人理他。 关文涛也不指望有人回答,微微一笑就继续道:“比如大冬天,您家屋子太温暖,您被下人叫起,按步就班去上朝,结果到宫门口时,却发现大家早已排列整齐、早朝马上就要开始了。大冷的天您有没有惊出一身冷汗?” 大家在下面“轰”地笑了起来。 这种情况还真的有。 铜滴漏里面用的是水,靠水滴下来的水量看时辰。偏水是会随着温度变化的。冬天怕冷的人,屋里的火炕烧得旺,温度高,铜滴漏里的水蒸发掉了,时辰就会有误差。夏天也如此。 到了冬天,要是那屋里没用火炕或炭火,滴漏里的水结了冰,就完全用不了。 古代没有准确的计时器,大家日常靠看日影来估摸时辰,时间观念不强,平时倒也马马虎虎这么过。但上朝就不成了。上早朝迟到,轻则被训斥,重则降官、罢官,后果很严重。 “那么今天晚上咱们的第三件拍卖品,是一样从西洋那边飘洋过海、经历千辛万苦才运送到咱们大晋的一件显示时间的器物。” 秦公公领着四个壮汉抬着一座钟出来。 这钟外面雕刻成西式模样,边框还用金粉漆过一道。里面的零件则是铜制成,锃光瓦亮,下面的铜坠子自动左右摇摆,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异常精美。 “它不用每日往里滴水,而是靠精细的机器齿轮带动时针、分针运转,计时十分精确。只要您家的下人每日在它后面的机关上轻轻转动几下,给它上个发条,您就再也不用为了怕上朝迟到而睡不安稳了。” 关文涛指着铜坠:“这个铜坠子,主动摇摆,永不停歇。这钟的质量很好,只要不人为毁坏,用个几十、上百年一点问题都没有。” 花瓶造型虽有些新奇,在大家眼里倒也平常;左丘生的画是稀有,却也不是没见过。 可这个钟,不光样子极具外域风情,是大家从未见过的;便是铜坠子能自己摆动这个事,也让大家大为惊奇。 他们还从未见过不用手拨动就自己摇摆的物件。 因此当壮汉们抬着钟往包厢里走的时候,坐在走道附近的老爷们全然忘了官架子是什么东西,一点形象不顾地纷纷站起来伸长脖子观看。要不是秦公公拦着,有人还想伸手摸上一把。 看到这情形,傅云朗激动得身子都要战栗了。 “这就是你从南边运回来的钟?”萧令谱问他道。 “二殿下,正是。”傅云朗忙道。 萧令谱就笑着对傅云开道:“不错,云朗现在很能干了。” 傅云开也很欣慰于弟弟现在做的正事,但面上还是要谦虚几句的。 他轻笑着摇摇头:“不过是行商,总要被人瞧不起。” 一瓢冷水直接浇到傅云朗头上,他刚才兴奋得快要沸腾的心一下子变得拔凉拔凉。 萧令谱却摇头道:“不然。云开,你太过偏见了。人都说商人低贱,我倒不这么认为。南边的人种了橘子,商人将其运到北边,既让南边的人获得了钱财,也让北边的人吃到了橘子。反之亦然。可见他们是有价值的,何贱之有?” “你看京城勋贵世家,哪家不行商?说商人低贱的,都是生怕商人把买卖做了去,让他们家里赚不到钱的。” 萧令谱这段时间被萧令衍不停地洗脑。他又仔细观察了京城街市百姓好一阵,发现世人确实离不开商人。他也发现只有让物品流通成为商品,大晋的经济才能繁荣起来。 所以他现在对于行商早已不抱偏见了。 至于从古到今执政者“重农抑商”的政策是否正确,他还在思考中。 他觉得总能在农与商之间找到一种平衡。 “别的且不说,只说边关。要是没有商人将茶叶和盐等物品运过去售卖,边关百姓的日子不知有多难过。”他又道。 傅云开对这问题没有细想。刚才他也不是有意贬低商人,只是例行替弟弟谦虚一下。 这会儿见萧令谱认真起来,他自然不会争辩,点头道:“殿下说的是,是我狭隘了。” 他伸出手安抚似地拍拍弟弟的肩:“二殿下这么说,你就好好干。” 傅云朗却将头转向外面,不想理他哥。 受伤的心不是那么容易抚慰的,再说他现在已顾不上这些了,钟的拍卖已经开始了。 萧令衍给座钟直接定价就是一万两银子起拍。 傅云朗听到这个价,简直想要去给五皇子大大一个拥抱。 相比起对他一味苛责打压的兄长,他觉得他跟五皇子才是兄弟,很亲很亲的那种。 第四百章 这是谁的画? 即便起拍价很高,可还是有人很快举牌竞价了,一会儿的功夫,价钱直飚到了一万三千两。 “云朗,你这个西洋滴漏,买的时候是个什么价?”傅云开听到外面的竞拍,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转过头来问傅云朗。 傅云朗很不想理他哥。 可看到二殿下也望着自己,一副想让他再说一遍的样子,他只得道“五千两银子。” “哇,这么赚钱?”傅云开叫了起来。 因为这利润,他和萧令谱又展开了要不要“抑商”的讨论。 傅云朗隐晦地翻了个白眼,继续听外面的竞价。 这西洋东西实在是太稀奇了,买下来摆在厅堂里,绝对是实力的象征,会吸引京城许多人去拜访观看。 尤其是关文涛说有一座已进献给了皇帝,竞拍者们知道即便竞拍到手,也不用担心得了好东西不进献给皇上会得罪皇上,出价出得更疯狂了。 最后这座精美的座钟以两万二千两的高价成交。 当关文涛的小鼓锤落下的时候,傅云朗的嘴巴快要咧到耳朵根了,整个人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哈哈,发财了,发财了。” 傅云开一把捂住他的嘴,斥道“你疯了?” 傅云朗一个激灵,赶紧在哥哥的手上加上了自己的手掌。 五殿下采用的是匿名拍卖的方法,除了宫里的那些人,都不知道这钟是他从南边运回来的,而且进价只有五千两。 现在包厢的一边坐着太子,另一边坐着四皇子,这些人跟平南侯府又不对付。他们要是知道钟是傅家的,绝对要指使大臣上折子弹劾傅家牟取暴利。 皇上虽会护着傅家,但他们也不能给皇上添麻烦不是? 见傅云朗冷静下来了,傅云开这才松开了手。 萧令谱倒是不怎么担心。 萧令衍拿到这座茶楼后,修缮的重点就是这些包厢。 他让人在这些包厢里捣鼓一阵,包厢的隔音效果就变得很好。昨日萧令谱就试过了,坐在里面说话,只要不是特别大声,隔壁的人都听不见。 “前面左丘生的画大家是不是印象还很深刻?那么我们接下来要拍卖的还是一幅画。”台上关文涛请出了第四个拍品。 “咦。”平静下来的傅云朗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他的钟可是有三座呢。刚刚才卖了一座,还有其他两座呢?不卖了?或是要放到最后卖? “我都忘了。”萧令谱轻拍了一下自己,笑着对傅云朗道,“老五让我跟你说,物以稀为贵,东西多了就不值钱。如果钟在上拍的时候卖了高价,拍卖会上时辰又不够的话,后面就不会再拍卖。他会留到拍卖会结束,人人都到买到钟的那家看过,再四处打听有没有钟卖、吊足了大家的胃口后再举办一次拍卖会。” 现在傅云朗对萧令衍早已心悦臣服了。 听到这话,他便没了别的想法,十分乖巧地坐下,点头道“还是五殿下想得长远。我一切都听他的。” 说话的功夫,秦公公已领着小厮进来了,对萧令谱施了一礼“殿下。”又对傅家兄弟打了声招呼。 小厮已手脚利索地把画给展开了。 “嘶,好画。”看清楚画,傅云开第一个叫了起来。 这幅画自然是赵如熙的那一幅。 但这并不是开始康时霖想要拿出来拍卖的那一幅,而是前些天赵如熙才画出来的。 她对原先那幅不满意,觉得稍显匠气,这是她特意在旬休日的时候跑到庄子上去画的。 学霸之所以是学霸,表现在别人都还在跟知识表象较真的时候,他们早已拨开云雾,直奔最核心的真谛去了。 赵如熙上辈子没有学纯艺术,但这辈子在画画的时候,她就知道,绘画创作,是建立在绘画技能熟练的基础上的。可当真正要下笔的那一刻,唯有忘却一切绘画技巧,心里唯有你想要表达的思想与激情,你能才画出打动人心的画。 所以她去了庄子,爬上了庄子后面的山,将山下的阡陌纵横、山川河流都尽收眼底,再闭眼回想自己上辈子在名川大山旅游时所看到的情景、心内的震撼,最后在山顶上泼墨挥毫,画下了这幅画。 以前画画的时候,她总想要刷高分,所以有意识地训练自己某方面的技巧,脑子里想着如何谋篇布局,哪里画山,哪里画水,哪里用什么技巧表现。 可在画这幅画的时候,她脑子里没有任何杂念,心胸里充斥的就是当年她在看到维多利亚大瀑布时所受到的震憾。 当她放下画笔,回过神来,看着自己这幅画时,也是久久回不过神来。 当晚她回到京城,将这幅画送到康时霖面前,康时霖呆立良久,最后竟然潸然泪下,把赵如熙和康安吓了一跳。 最后老先生说了一句“知微,以后我康时霖能成为历史名人,不是因为我自己,而是因为我是你的师父。” 当时,康时霖还极为不舍,想把这幅画留下。还是赵如熙答应给他画一幅更好的,又说这是自己的画第一次面对世人,她想把最好的水平展现在大家面前,康时霖这才作罢。 现在,这幅画展现在萧令谱、傅云开等人面前。壮阔的瀑布飞流直下,汹涌澎湃、气吞虹霓的气势极具震撼,让两个曾经叱咤沙场的铁血男儿一下子站了起来,只觉心情激荡,一时之间万丈豪情。 尽管这是自己的主子,但秦公公也不打算徇私,趁着众人失神之际,他施了一礼,就带着小厮退了出去,往别的包厢去了。 他走后,良久,傅云开才平复了一下心情,问萧令谱道“这幅画,是谁画的?殿下可知?” 他是个武将,从来不曾舞文弄墨,也不关注这些,因此对画界并不了解。就如第二个拍品左丘生的画,要不是萧令谱给他解释,他还不知道那位画家是何人也,他的拍品为何能拍出那样的高价。 萧令谱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知道。从未见过。” 这样的画风,只要他见过,就终生难忘,其画家不可能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老五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这样一幅画? 第四百零一章 反应 这幅画展示到康时霖包厢时,让第一次看到赵如熙画的康延年和吴怀寺都呆住了。两人是知道赵如熙有一幅画要上拍的。为了这个,康时霖还拿出了一幅得意之作为徒弟造势。 可看到这幅画的时候,他们完全没有往赵如熙身上想。 谁能想到这样一副大气磅礴、气势逼人的画是出身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之手呢? 震撼之余,他们搜肠刮肚地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过孤陋寡闻,否则怎么能没见过这样一位绘画大师的画作? 秦公公和两位小厮早就麻木了。 别的拍品还好,大家或新奇,或惊叹,或议论。唯有看这幅画的表情就跟被人施了法术一般,那表现全然一致。那就是看过来—瞪大眼睛—呆滞—满脸震撼。到了最后一步,就是他们该走人的时候了。 他们三人卷起画轴,行礼退了出去。 在退出去的那一刹那,秦公公听到那位工部的龚大人指着他们道:“那那那……那不是小师妹的画吗?” 龚城是见过赵如熙的画的。不过不是这幅,而是赵如熙刚开始创造这种画法的时候。后来赵如熙在画院里练画,他又见过几次。对赵如熙的画风他印象十分深刻。 只是饶是如此,刚才他看到这幅画的时候,仍然被整幅画震撼到思维完全停滞,根本想不起其他。 直到秦公公他们把画收起来,他才如梦初醒。 他这话一出,不光康延年和吴怀寺,便是秦公公和两位小厮都停了脚步,回头诧异地看向龚城。 秦公公是萧令谱身边的大太监。萧令谱都不知道这幅画的作者是谁,秦公公自然不清楚。两位小厮就更加不知道了。 两位小厮一脸懵圈不知“小师妹”是何意,秦公公却在包厢里扫视了一眼,目光落到了赵如熙身上。 知道萧令衍用意的吴宗立刻喝斥龚城道:“二师兄,别瞎说。” 他笑着对秦公公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秦公公请自便。” 这些拍品是谁的,又由谁买去,根本不关秦公公的事。他刚才只是下意识的动作。毕竟这幅画他看一次震撼一次,心里也很好奇画作者是谁。 这会儿他赶紧收起心里的疑惑和好奇,朝吴宗行了一礼,领着小厮退了出去。 龚城也知道自己失言了,看着秦公公他们出了门,才对赵如熙道:“对不起,小师妹,我……刚才实在是没忍住,太惊讶了。你这幅画……” 他扫视了屋里一眼,见得传话小厮因为还没到报价环节,站得离门口远远的,好不打扰包厢里贵人们的谈话,他这才继续道:“你这幅画是什么时候画的?你原来的画虽也恢弘大气,但完全没有这幅那么震撼人心。” 他站起来,朝康时霖深深一揖:“师父,弟子实在是愧为您的弟子。跟小师妹一比,弟子我完全是萤火之于皓月。” 康时霖摆摆手,让龚城回去坐下,这才满眼复杂地看了赵如熙一眼:“龚城啊,不光是你愧为师兄,我也愧为知微之师啊。” “师父,您老这么说话,就不怕棒杀我么?”赵如熙嗔道,“求求您还是骂我吧。真的,您这么说话我老觉得下一步你就要给我挖个大坑。” 康时霖笑了起来:“滚蛋。” “嗳,这样我就舒坦了。”赵如熙大松了一口气。 吴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师妹又耍宝了。 吴宗是见过赵如熙这幅画的。 当他知道小师妹对自己原来的画都不满意,特意在旬休的时候去爬山找灵感,他的好奇就爆棚。 所以第二日他尽管忙得脚打后脑勺,仍还是抽空跑到师父这里要一观小师妹的新作。然后他就在新作面前失了语。 最后他失落地长叹一声:“既生熙,何生宗?”被师父敲了个脑瓜崩,抱头鼠窜。 现在重见这幅画,他内心仍有震撼,但关注点却放在了康延年和吴怀寺、龚城身上。 于是他就好好欣赏了一下秦公公一路走来看到的呆滞三步曲。 “不是,我说……”吴怀寺看看赵如熙,再看看康时霖和龚城,满脸疑惑,“你们说啥?刚才那幅画,是小师妹画的?” 他没聋,刚才的话他都是听清楚了,但心里还是不敢相信。 那样的一幅画,怎么可能是小师妹画的? 他仔细打量着小师妹。 这明明就是一个小孩儿嘛,而且还是个女孩子。怎么可能有那样的胸襟与气势、画得出那样的画来? 可康时霖的话直接打消了他心里仅剩的那种疑虑。 “可不就是你小师妹画的?我说你这个做大师兄的,也太不称职了。小师妹画的画怎么样你都没见过。以后可别跟人说你是知微的大师兄。” 吴怀寺是权臣,地位高。他要是硬拉着大徒弟跟小徒弟亲近,容易让大徒弟看轻了知微那丫头。所以吴怀寺对赵如熙不冷不热,没什么交集,康时霖也从不把两人往一块儿凑。 可现在,赵如熙的画出名了,而且绝对能出大名,到时候吴怀寺就要以小师妹为荣了。康时霖才会说这句话。 官场瞬间万变,再得宠的臣子也不可能在吏部尚书那个位置上呆久,皇上绝不允许。赵如熙却可以名垂千古。 不需多久,只要十几年的功夫,吴怀寺就不再是吴尚书,而是知微大师的大师兄,连名字都不配拥有了。 赵如熙担心吴怀寺尴尬,康时霖的话一落,她就道:“大师兄公务繁忙嘛。二师兄和三师兄要不是学素描,没准也没见过我的画哩。” 她转向吴宗,朝他调皮地眨眼:“是不是,三师兄?” “知微你个小没良心的,你敢说三师兄对你不够关心不够好?”吴宗做威胁状。 “哈哈,好,就算是不好我也不敢说。”赵如熙道。 两人插科打浑,包厢里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这里心情复杂还有一个康延年。 他原先对赵如熙的态度,跟吴怀寺有些类似。 第四百零二章 竞拍开始 听说父亲又收了个徒弟,还是个女徒弟,尽管知道父亲是个眼光厉害的,康延年对赵如熙还是不够重视。只以为赵如熙的绘画天赋止于素描了,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才被父亲收为徒。没想到,父亲竟然收了这么个徒弟。 康时霖可没空理会儿子和大徒弟的复杂心情。他此时正盯着下面的人群。 今天是小徒弟的画展示在人们眼前的日子。虽然他对小徒弟的画极有信心,但终究没有名气。他担心大家都只看重名气,却没长眼睛。 所以他的关注力全在下面那些人的反应上。 只见秦公公领着小厮缓缓在座位之间走着,那幅画走到哪儿,哪儿的宾客就仿佛被施了定身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反应过来,大家都纷纷想往画前凑,却被秦公公礼貌地拦下了。 “天哪,太厉害了。” “这是谁的画?” “我要是见过,不会不知道。” 激动之下,大家不由高声,议论声传到了康时霖耳朵里。 康时霖这才轻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自得的神色来。 这些人,眼睛不瞎就好。 不光是康时霖,包厢里其他人在说了几句话后,注意力也放在了楼下。 见得大家的反应,吴宗转过头来对赵如熙笑道:“小师妹,你说你这画能拍到多少钱?” 赵如熙摇摇头:“不好说。毕竟我是个无名之辈。” 吴怀寺却道:“放心,你这幅画太具震撼力了。有眼睛的人都能知晓它的价值。左丘生虽有名气,但马儿神骏,终是小道,怎敌得过奔腾呼啸的山川河流?别人且不说,只你大师兄我,两幅画摆在面前,我必要选你的画。” “多谢大师兄抬爱。”赵如熙笑道。 吴宗忍不住在心里给小师妹竖了一根大拇指。 自赵如熙拜师以来,吴怀寺对赵如熙的态度虽也还好,遇事也多有维护,但那都是看在师父的面上,对赵如熙本人是不怎么重视的。 后来看到赵如熙无论为人处事还是才华都不错,他虽有些改观,但态度基本上没有大变。 做官做到吴怀寺那程度,见的人和事不知凡几,越来越少有人能入得吴怀寺的眼了。 可刚才,他能明显感觉到大师兄在有意亲近小师妹。 换作别人,能得大师兄如此示好,定然受宠若惊,欣然接受大师兄的这份好意,热络地回应大师兄。 可小师妹却仍然保持着以前的态度,就仿佛感受不到大师兄以前的冷待和现在的热络似的,态度始终如一。 什么叫不卑不亢,小师妹形象地给他演绎了这个成语的含义。 赵如熙这态度,不但没让吴怀寺不高兴,反而让他越发看重。 康延年的态度转变与吴怀寺同出一辙。 “竞价开始了。”龚城兴奋的声音把吴宗的思绪拉回,“看看出什么底价。” 左丘生那幅画,底价是八千两银子。龚城极想知道五皇子会给小师妹这幅画定个什么底价。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了关文涛身上。 底价的高低,代表着拍卖行对赵如熙这幅画的认可程度,同时也是确立赵如熙地位的关键。 “不能太低,也不能太高。”吴怀寺盯着关文涛,喃喃道。 大家原先只担心太低,听他这么一说,顿觉十分有道理。 定得太低,大家心里越发犯嘀咕。赵如熙的画风太强烈,大家没见过。现在得到了拍卖行的证实,出的价可能就不会太高。 可如果底价定得比左丘生还高,等到真相大白,大家又会觉得有上当受骗的感觉。 你个小姑娘,难道还能比人家左丘生更有名更出色? 到时候大家才不管这拍卖的底价是谁定的,只会觉得赵如熙不知天高地厚,太狂妄自大。 “方才在下就说过,物挑有缘人。所以无论是前面那幅奔马图,还是刚才这幅山水画,拍卖行都把画家的落款用东西给遮住了。我们的初衷,就是想让大家用眼睛去看,用心灵去感受。我们希望大家欣赏和收藏画作,不是冲着画家的名气去的,而是真正地关注这幅画的本身。千金难买心头好。唯有你喜欢了,你出多少钱都觉得它物有所值。如果你不喜欢,它自然一文不值。大家觉得文涛说得对不对?” “对。但我还是想知道画这幅画的人是谁。”下面终于有人不摆官老爷的架子,在下面喊了起来。 大家轰然而笑。 笑完,便有人附和:“对,你告诉我们是谁画的。” “这个问题,唯有拍到这幅画的人有资格知道。”关文涛笑着说了一句,就敛了笑容,正色道,“山水画《飞流》,底价八千两银子,现在开始竞拍。” 说着,他“咚”地一声敲响了小鼓。 他话声刚落,立刻就有小厮举起了牌:“一万两。” 场面一下子静了静。大家都呆呆地望着小厮——他们还没把传话小厮招过来呢,谁性子这么急,直接就把价喊到一万两了? 萧令谱的包厢里,傅云朗无语地望着他哥:“哥,你就这么喜欢这幅画啊?”人家底价还没报出来,他哥就不分青红皂白,直接让小厮报了个一万两的价钱。 他哥除了兵书,可是其他书籍都不碰的人,更加没有一点儿艺术细胞。要是谁送他一幅名人字画,他铁定想叫人家换成等值的银子送来,免得他还得把字画拿去当铺换银子,既麻烦又贬值,不划算。 再者,看多了边关百姓的贫苦生活,他哥最见不得人一掷千金,就为了买个不能吃不能穿的玩意儿。 就这么一个人,现在却要出一万两银子买这幅不当吃不当穿的画,他觉得他哥简直是疯了。 傅云开正要说话,就见代表他们包厢的小厮在报完他的一万两数之后,在大家还没从呆滞中清醒过来,就又举起牌,报了一个数:“一万五千两银子。” 那些人正要叫传话小厮报数呢,结果就看到这个为“七号”的小厮自己把自己给竞拍掉了,大家又是一呆。 这是什么奇葩招数?还能这么玩的? “这是……”傅云朗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好使了。 萧令谱淡定地道:“这是我出的价。” 傅家兄弟:“……” 第四百零三章 价高好还是价低好? 那些人正要叫传话小厮报数呢,结果就看到这个为“七号”的小厮自己把自己给竞拍掉了,大家又是一呆。这是什么奇葩招数?还能这么玩的? “这是……”傅云朗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好使了。 萧令谱淡定出声:“这是我出的价。” 傅家兄弟:“……” 先前的几样物件,萧令谱虽然也出价,但那是一个托的觉悟。现在…… 傅云开有些摸不清萧令谱的做法是何意。 两人一块儿长大的,亲如兄弟,他说话也比较随意:“我说,殿下您要抬价,好歹别在我这个价上抬啊。” “我是真心喜欢这幅画。”萧令谱道。 身为皇子,他见过、吃过的好东西太多,他又是个极自律的人,不允许自己被物欲所控制,所以他的物质欲望极低,低到几乎没有。他更追求精神上的一些东西。 可刚才那幅画,震撼他的灵魂,直击他的内心。他真心想要把这幅画给拍下来。 傅云开跟萧令谱一样的感觉,所以他特别能理解萧令谱的心情。 他点点头,望着下面的人们从呆滞中反应过来,开始竞价,他长叹一口气:“算了,就算你不压过我,我也拿不到这幅画。” 平南侯府不是没钱,两三万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 但他不能任性。 家里的银子,可谓是军中储备银,关键时刻能救将士性命的。他再喜欢那幅画,也不可能不管不顾、一掷千金地将它买下。 “成。你花银子,我来观赏。”他又道。 萧令谱一拳捶在傅云开的肩上,笑骂道:“你小子,算盘打得还挺精。” 说完,他抬了抬下巴:“不过让你失望了。这种价钱,我也出不起了。” 他也是不能任性的主儿。他的钱有大用,不能花在这种地方。刚才那个价,已是他冲动之下出的唯一一个价了。 他两人冲动不要紧,却一下子把画的价钱给抬了起来。 有人抢的就是好东西。 开始还因为这幅画的作者籍籍无名而犹豫不决的人,被他们这价钱一刺激,终于放任内心的喜欢,开始疯狂出价。 “一万五千五百两。” “一万六千两。” “一万七千百两。” “一万九千两。” 那幅画能让傅云开和萧令谱这种不能花钱的人都冲动一把,其他人就更加了。 前面拍卖的东西,哪怕是左丘生的画和西洋钟,都是一、二百两银子往上加的。到了赵如熙这幅画时,竟然是一、二千两银子的往上加。 这疯狂的架式,看得赵如熙包厢里的人都目瞪口呆。 在来之前,三位师兄加上康延年四个人还避开赵如熙撞了个头,商量好一人出一次价,给小师妹捧个场。可根本没轮到他们出手,价钱就飚成了这样。 “师父,您的价是不是没机会举牌?”吴宗问康时霖道。 在竞价开始后,师父把站在角落里的康安叫来,悄悄嘱咐了一句话,康安就退了出去。 他们还以为师父是给小师妹捧场竞价,可代表他们这个包厢的牌子愣是一次都没举起来。 “不是,是因为别的事。”康时霖道。 当初萧令衍去游说他时,说要把他的画放在最后一个,又说让皇上把他的画拍下。最后两人商量价钱比赵如熙的画价高出一点。 当时赵如熙还没重新画这幅画。康时霖挑一幅得意之作,觉得虽不比赵如熙的那幅好,却也算是不分伯仲、各有千秋。但他的画有名气加成,竞拍价自然会比赵如熙的高。 可在看到赵如熙重新送来的画后,他就知道赵如熙这画没准能拍出很高的价来。 他倒没觉得丢人,反而很自豪。 他一生的成就也就这样了。结果临到老了,还能收一个像赵如熙这样的出色弟子,他只会感觉得意和荣幸。 这证明他老康挑徒弟的眼光那是扛扛的。 他当即就叫人给萧令衍传了话,让他不要再干预价钱。他和赵如熙的画能拍出什么价,各凭机缘。 可赵如熙这幅画底价和第一个竞价一出,他就知道这做法又错了,赶紧把康安叫来,叮嘱他一定要亲自见到五皇子,让他想办法在拍卖他的画时,把价钱压一压。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比赵如熙的画价高。 想了想,他还是解释道:“我叫康安去联系五皇子,让他想办法把我的画价压一压,最好不要超过知微。” 他不希望等他的画出现后,因为竞拍价不如赵如熙,三个徒弟和儿子对赵如熙有想法。 “为什么?”康延年的话脱口而出。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赵如熙一眼。 他爹有必要为了赵如熙牺牲到这种程度么?赵如熙的路还有很长,凭她的本事,超过师父只是时间问题。没必要第一次卖画时,就把他爹给压下吧? 要是赵如熙凭自己本事压下他老爹,他也没话说。大家各凭本事。可老爹有意这样做,他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有必要吗?凭什么?父亲把小徒弟看得那样高,他把自己和康家放在何等地位上? 康时霖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动动你那脑子想问题?你爹我是那种损已利人的圣人吗?我还不服老呢。要是有可能,我也想跟我小徒弟一争长短。” 他叹了口气,做无奈状:“可这不是争不过么?只好卖个人情给知微了。” “师父。”赵如熙心念百转之间已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了。 她感动得眼泪汪汪的:“师父,您没必要这样做的。真的。流言蜚语什么的,我从来不怕。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世人会认可我的画能值这么多钱的。” 在场的无不是官场上修行得道的老狐狸,饶是对父亲关心则乱的康延年,听到赵如熙这话,也反应过来了。 因为赵如熙的画价底价跟左丘生的一样,结果一竞拍,价格立刻就高过了左丘生。现在会升到什么高度,还不知道。 现在大家是从心,是因为喜欢这幅画,所以疯狂地想把它收入囊中,因而不停地出高价竞拍。可等拿到画后,知道这幅画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的画作,这小姑娘原先还毫无名气,他们会不会觉得自己上当受骗呢? 第四百零四章 二万五千两 就算买画者不是这样的人,其他参与了竞价的人也是会有这种感觉。到时候不利于赵如熙的言论就会在京中流传开来。不管这事是不是她的错,大家都会说她太过狂妄自大。 太子和贾颂临等人本就看赵如熙不顺眼。有这样的机会,没准就要叫人带节奏兴一波风浪。 可康时霖这个师父加入进去,那情形就不同了。大家可以说赵如熙不如左丘生,总不敢说康时霖不如左丘生吧? 大晋第一绘画大师不如前朝的第一绘画大师?谁有胆子说这样的话? 到时候康时霖出面说他对小徒弟的画心服口服,对她的画价压过他的画价表示很欣慰,甚至感觉很自豪。京中所有对赵如熙不利的流言就不攻自破。 反正赵如熙的画并不是不如康时霖,反而要强一些。康时霖大大方方地承认这一点,不光于名声无损,反而会被人们所夸赞。说他气量大,肯提携后辈。 康时霖摆摆手:“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你是我的徒弟,你的水平和品行要是被人质疑和诟病,我的名声也受损。反之,你越出色,我的脸上也越有光。这是双赢。” 他点了点康延年和吴怀寺:“你们也一样。要是你们的画比我出色,别说让我把画价降一降,做得再多我也愿意。我这么大把年纪了,不图你们后辈有出息,还求什么?” 康延年和吴怀寺羞愧地低下头去。 康延年作为康时霖的长子,自然是打小被父亲寄予厚望的。不止他,他的兄弟和儿孙也如此。 但他们康家的绘画天赋似乎根本没遗传下来。一家子大大小小十几口人,愣是没一个儿孙的绘画天赋是出色的。至少都没能超过康时霖收的这几个弟子。 吴怀寺倒是有天赋,但这些年动笔画画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了。一来他公务繁忙,没时间;二来是整日想的都是官场的勾心斗角,他的画失去了灵性,早画不出满意的画作了。 康时霖又看向赵如熙:“知微你也别内疚。师父这样做也是想保住这张老脸。我要是不向五皇子传话,最后拍卖的时候画价真不如你,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啊。现在这样就很好,好歹能安慰自己,是我自己要降的,不是真不如你。” “师父,您这说的什么话嘛。”赵如熙嗔怪道。 “哈哈,大实话。”康时霖抚着胡子笑了起来。 这件事吴宗不好插嘴,他指着楼下转移话题道:“啊呀,都拍到二万一千五百两银子了。师父您说会不会突破二万五千两?” 他话声未落,就有一个小厮举牌:“二万五千两。” “二万五千两,二万五千两了啊。还有没有人加价的,动作要快。二万五千两,二万五千两……”关文涛极具扇动性的话语响起,似乎催促大家再往上加价。 竞拍这种跟打鸡血一般的气氛是很容易让人失去理智的,再加上关文涛的话语仿佛有一种魔力,他这么一喊,就有小厮跑动起来。 前面也拍卖了三样东西了。大家知道像这种情景,关文涛是不会下锤的,必得等实在没人跑动了才敲下定音锤。 可不知道他得到了谁的暗示,眼见着还有人跑动,他的语速忽然快了起来:“二万五千两银子既然没人再加价,那么二万五千两一次,二万五千两两次,二万五千两三次,成交。” 说着,他一锤下去,“咚”地一声鼓响,赵如熙的这幅画以二万五千两银子的高价成交。 正在跑动的小厮都停了下来,转过头来询问地望向包厢方向。 场面有一瞬间的安静。大家似乎被关文涛这一出弄得有些懵。 “怎么回事?怎么不让加价了?”有人低声问道。 “你看看刚才举的牌子。”邻座的人朝他眨眼。 问话的人立刻转头看向刚才举牌的那个小厮。小厮的手还在举着,牌子上显示着号码是“九号”。 问话之人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皇上是九五之尊。能够用九号牌的,非代表皇上的谢公公莫属了。 既然是谢公公所拍,五皇子示意拍卖师直接落锤,不让其他人再竞价,也合情合理。 更何况,二万五千两银子一幅画真的很高了。要知道左丘生的画才拍了一万六千七百两银子呢。这个无名士的画差不多高了左丘生一万两,画得再好也溢价了。 赵如熙的包厢里,看到这情形,吴宗道:“师妹,这情形对你最有利。这价格不能再涨上去了,否则就算有师父出面,你也得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现在这样最好。要真是皇上拍下的,那就更好了。谁也不敢乱嚼你舌根,否则岂不是说皇上或谢公公判断有误么?” 赵如熙点头道:“是,我知道的。” 此时楼上最中间的那个包厢里,谢公公正满脸疑惑:“怎么回事?怎么不让拍了?五皇子这是干什么?” “九号”这个号码,并不是他抽出来的,而是萧令衍直接派给他的。 他也知道自己代表的是皇上,要是他随意举牌,萧令衍和关文涛看到了,不可能当作没看到,必然是要有所照顾的。 因此他举牌十分谨慎,不是真看中的东西不会举牌。免得真被照顾了,影响五皇子的买卖,同时也损害皇上的名声,让人觉得皇上以身份压人,强取豪夺。 毕竟“九号”这个牌子,很容易让人猜出代表的是谁。 前面所拍的物品,无论是花瓶、钟,还是左丘生的画,皇宫里都有。宫里收藏的左丘生的画比拍卖这幅更好。所以他并没有出手。 倒是刚才这幅画,他相信皇上一定会喜欢。 皇上或许是小时候跟枯木先生学过一阵子画,或者是个人爱好,他喜欢画,宫里收藏了不少,很多都是他通过各种渠道买回来的。 谢公公觉得那幅山水画大气磅礴,皇上绝对喜欢。因此这画一竞价,谢公公就叫人出了价。 本来他还担心他一叫价,关文涛就直接落锤。后来见一切正常,谢公公才高兴起来,开始享受这竞拍的刺激。没曾想最后他还是受到了照顾。 第四百零五章 不高兴 谢公公有些不高兴。他觉得这么高的价了,没看他这个价一出,场面就停滞了一会儿吗?关文涛不扇动大家,没准就直接以二万五千两成交了。哪里还需照顾? 就算再往下竞争,竞价的人也越来越少。谢公公相信最多二万七千两银子,他就能拿下。 虽说皇上天天喊穷,但身为皇上,绝对不差这两千两银子。 现在好了,出了高价,还让满朝文武觉得皇上用身份压人了,这让谢公公很不高兴。 但他还不能说五皇子这做法不好。毕竟这算是五皇子对皇上的一片孝心,不想让皇上多花钱。五皇子也没让关文涛落锤在他第一次报价的一万八千两上,而是落在二万五千两上,也算是顾及了皇上的名声。 所以他还真挑不出五皇子的错来。 “公公,这应该就是枯木先生那幅画了。”跟着谢公公来的小太监指着台上开口道。 台上关文涛已请出了第五件拍品了,也是一幅画。 谢公公立刻把刚才的那点小情绪抛到脑后,打起精神来。 他今天过来,是带着任务来的,那就是把康时霖的那幅画拍下。 他是代表皇上来的,所有的拍品第一个过目的都是他这个包厢。 不一会儿,秦公公就领着小厮来了,手里捧着一个画轴。 画轴打开来,谢公公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 康时霖画里的那种仙逸风格,极为独特,不是别人能画得出来的。谢公公在萧圪身边侍候多年,康时霖的画见过不止一次,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本来这时候秦公公应该离开了,可他却示意小厮先出去,然后凑近谢公公耳边,低语了一句“枯木先生刚刚让人传了话来,说他这幅画的价钱最好不要高过刚才那幅。” 谢公公愕然。 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问问缘由,秦公公已快速地退了出去。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指着秦公公的背影问小太监。 小太监知道谢公公刚才有些不高兴,这时候就顺着他的意思笑道“可不是。秦公公这不是难为人么?您可是带着皇上的命令来的。偏竞价的又不止您一个,要是有那愣头青非得要跟您竞价,价格是高是低哪能是咱们能控制的?” 小太监这样说,谢公公反而摇头,不说话了。 刚才那幅画的价收得突然,明眼人都知道了九号代表的是谁。而皇上喜欢枯木先生的画也不是秘密。一会儿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无人敢再跟他竞争。 所以这个价高价低,还真得由他说了算。 唉,他想享受一把拍卖的乐趣怕是不成了。 没一会儿,画让所有人都看过了,关文涛在台上道“这幅画,是咱们今天拍卖会最后一样拍品。还没有参与的嘉宾,请抓紧机会参与哦。” 他一击小鼓“山水画《仙境》底价一万两银子,现在开始。” 康时霖的画,风格鲜明,凡看过他画的人都能一眼认出来。 因此关文涛的话刚落,就有人开始出起价来。 康时霖包厢里,听到他这画的底价是一万两银子,大家都放下心来,心里暗暗称赞五皇子做事靠谱。 最后的成交价如何由市场决定,但拍卖行一开始是知道画作者是谁的,那就得按身份来。不管赵如熙的画画得有多好,她现在没名气,又是康时霖的徒弟,底价自然得比康时霖低,否则就不合常理。 “师父,我能竞价么?”赵如熙跃跃欲试地问道。 大家都知道这幅画是康时霖的,他们坐在这个包厢大家也清楚。虽说他们的拍卖号码大家不清楚,但如果正巧有人知道并传扬出去,他们自己给康时霖的画抬价,就容易招黑。 康时霖的情况跟赵如熙不同。 赵如熙是小辈,师父和师兄们给她抬价是对小辈的关爱;康时霖是名士,德高望重,自有傲骨,他的画也极受追捧。要是这样小辈们还给他抬价,那就容易让人怀疑他以前的画价是不是也是自家人给抬上去的。 但身为徒弟,师父的画上拍,徒弟不捧场表示表示,赵如熙又觉得不好,所以才有此一问。 “对啊,师父,我们能竞拍么?”吴宗也凑趣地问道。 康时霖朝他们瞪眼“你俩少胡闹,老实呆着。” 赵如熙跟吴宗做了个鬼脸,老实坐了回去。 不过也无需他们出手,外面的竞价叫得热火朝天。本来底价就高,再有几个托和真心喜欢康时霖画的把价格一抬,不一会儿的功夫,画价就飚到了两万两银子。 这也是受赵如熙那幅画的影响了。康时霖的画以前都是卖八、九千两银子。在这种竞拍的情形下,溢价几千是可能的。要是没有赵如熙那幅画的价钱在先,他这画大家都会有意压在一万五千两以下竞争,叫价时涨幅不那么大。 可有了二万五千两银子还拿不下一幅画的经历,大家叫价的手就有些压不住。 最中间的包厢里,谢公公听到叫到两万两银子了,松了一口气,把传话小厮叫了来,吩咐道“你下去告诉九号举牌的,看着价钱到二万三千多,差不多二万四千两时,就举牌报二万五千两。” 等传话小厮应声出去,小太监问道“公公,您这样……会不会不好?” “哼,我要是报低了才不好呢。秦公公那话就是一个坑。”谢公公轻哼道。 小太监瞪圆了眼“不可能吧?”秦公公再如何也只是一个皇子身边的太监,他敢坑谢公公? “他也许不是有意,那话应该确实是枯木先生说的。但我一片维护皇上的心,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谢公公道。 他能做到皇上身边的红人,自然是极精明的。 康时霖是皇上的表叔,皇上对他十分尊重。要是他听秦公公的话给康时霖的画报价低于别人,回去后皇上定然要责怪他。 不管姓秦的是不是想坑他,康时霖要求报价低一点是出于什么原因,两幅画都报价二万五千两银子他觉得最为稳妥。 第四百零六章 含蓄的广告 报价不高也不低,既没坏康时霖的事,他又替皇上表达了对枯木先生的尊重,谁也说不出他的错处来。楼下,传话小厮到了那群报价小厮身边,却没传话,而是站在一旁等着。 他能被派来服务于谢公公那个包厢,自然是极机灵。 他知道上次报价后,九号牌暴露了身份,很多人都盯着举牌小厮的动静。要是他现在去跟九号举牌小厮说话,大家没准就会停下来不报价了。如此,谢公公交待他的任务就完不成。 所以他按兵不动,瞪大眼睛竖着耳朵紧张地关注着场上的报价。 好在以前康时霖的画价以前都没上过一万两银子。这时候报价上了两万,竞价的人就少了很多,报价的速度也慢下来了,来回只有三个人在竞价,还有一人偶尔插一嘴,倒无需小厮太过紧张。 好不容易,看到价格升到二万三千八百两银子了,小厮连忙上前,跟举牌小厮报了一个价。 举牌小厮立刻举起了九号牌,叫道“二万五千两银子。” 一看举的是九号牌,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关文涛。 关文涛本来还想装装样子,这会儿看到大家目光炯炯都等着他敲鼓,他压力骤增,再不敢说废话。 他拿起了小锤轻敲了一下,嘴里快速问道“二万五千两银子还有没有人竞价?没有的话,二万五千两银子一次,二万五千两银子两次,二万五千两银子三次。成交!” “咚”地一声,他的小锤落到了鼓上。 听到这声响,康时霖才反应过来,皱眉道“这个谢公公怎么回事?我让他少报些价,他怎么报的价跟知微一样?” “师父,这才好呢。真的。”赵如熙道,“我的画价要是比您的高,我也会被人非议的。这样再好不过了。咱们师徒两人的画都是今晚竞拍的最高价,这是一段佳话啊。” “哈哈,我也觉得一样的价再好不过了。谢公公这是办了一件好事啊。”吴宗笑起来。 “对,这样好。”吴怀寺道,“师父,你一片爱徒之心,但你也得考虑皇上的感受。谢公公要是敢给您的价低于小师妹,他回去定然要被皇上惩罚。” 刚才康时霖说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一点。但康时霖是为了小师妹才这样的,小师妹又在场,他也不好说什么。反正结果不错就成了,他也无需多说。 谢公公的做法果然如他所料。 康时霖也觉得这样不错。 他摆摆手“行吧,反正已经这样了。就算错打错招吧。” 台上,关文涛已退下,换了徐舟上来。 徐舟说了一些结束辞,又道“多谢大家来捧场。今晚的拍卖会很成功。我们今晚拍卖所得的利润,将拿出八成组建慈幼院,感谢竞价拍下我们拍品的嘉宾,即将组建的慈幼院也有您献出的一份爱心,感谢。好了,今晚的拍卖会就此结束,大家慢走。出门时,诸位将收到我们拍卖行送出的一份小礼物。” 徐舟说完这番话,楼下座位上的人却没有走,而是坐在位置上没动。 他们要等着楼上的贵人和大人们先走。 虽说楼上包厢出入的是另一个门,但这是礼节和尊重。 康时霖他们坐在包厢里也没动,等到门口的小厮进来提醒道“几位大人可以下楼了。”大家这才起身下楼,离开了拍卖行。 出门时,有婆子在门口发礼物,不过不是主动递到各位主子面前,而是召唤下人去领取。 此时时辰已晚,大家出了门后,就告辞着各自归家。 坐到马车上,赵如熙问青枫道“他们送的什么礼物?” 礼物是装在一个小木匣子里的。为防万一,婆子给他们时都先把匣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给他们看过,这才装好递给他们。 青枫道“好像是一块绸缎。” 赵如熙就好奇地看向匣子。 古人的衣衫宽长,用布极多,因此古人送布或买布,都是论“匹”来算的。 青枫手里的匣子并不大,里面装的绸缎,也应该只能做手帕吧? 萧令衍那家伙要不要这么小气? 马车里黑灯瞎火的,只有车前挂着的灯笼里的光照进来。即便要看也看不真切。赵如熙便没有叫青枫拿出来。 直到回到府上,派人去给老夫人和朱氏等人院里的下人报了平安,赵如熙回到修竹院,这才好奇地把匣子打开。 里面还真是一块绸缎。 不过这绸缎很薄很软,因此大小虽能做一条裙子,但折起来倒也能放进小匣子里。 “呀,真好看。”青枫感慨道。 古代印染技术不发达,因此无论是布来是绸缎,基本都是素色的。想要花,就得绣上去。 可这块绸缎却是印上去的。上面的花色颜色鲜艳,十分漂亮。 青枫摸了摸上面的花,疑惑道“这锻子把花印在上面,洗了后颜色不就糊成一团了?” 赵如熙道“你打盆水来,洗一洗不就知道了?” 青枫迟疑“要是褪色,这块料子就毁了。” “你别管,听吩咐就是。” 青枫只得出去,吩咐倚翠打了水来,将绸缎浸泡在水里。 “揉一揉。”赵如熙吩咐道。 倚翠跟洗衣服一样揉搓了一下绸缎。 “姑娘,它不褪色。”倚翠惊喜地叫了起来。 赵如熙和青枫也看到了。 盆里的水清清的,没半分浑浊。 赵如熙若有所思“青枫,你看看匣子里,有没有一张小纸片?” 青枫摇摇头“没有。” 刚才把绸缎拿出来时她就看了,匣子里除了这块绸缎,什么都没有。 “不应该啊。”赵如熙纳闷道。 萧令衍送什么不好,竟然送大家一块绸缎。套路如此熟悉,她仿佛又回到现代商场送小礼品的时代。 送礼品是假,打广告是真。 可随绸缎来的竟然没有小广告,这很不合常理。 “呀,匣子上刻有字。”青枫把匣子又检查了一遍,终于发现匣子盖上刻了字。 拿到灯下凑近一看,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锦云坊”。 可以,广告打得比较含蓄。 第四百零七章 书院年考 答案揭晓,赵如熙对它就没有兴趣了,打了个哈欠道“准备水,我要洗澡睡觉了。” 穿越几个月,她硬生生从一个夜猫子变成了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可怕。 古代虽然没有网络,但八卦的传递速度一点儿也不慢。 第二天赵如熙去北宁女子书院参加考试,就听到平时刻苦用功的同窗们在议论昨晚拍卖会的事。 “知微,你昨晚跟枯木先生去参加拍卖会了吗?我听说枯木先生的一幅画卖了二万五千两银子,是不是真的?”有人看到赵如熙进来,立刻问道。 “去了。是的。”赵如熙笑着点头,“很热闹。” 大家都用羡慕的眼光望着她,问她详情。 赵如熙简单地说了一下。 “好可惜,我们不能去瞧这热闹。” 同窗十分遗憾,又问道“我还听说,拍卖会结束的时候,拍卖行给每个宾客发了一块绸缎。绸缎十分漂亮,那花是印上去的,颜色鲜艳,还不褪色。你是不是收到了?真的不褪色吗?” 这广告的效果还真是扛扛的。 赵如熙道“昨晚回到家看到那绸缎,我就让丫鬟放到水盆里洗了,真不褪色,而且上面的花色十分好看,做裙子真是再好没有了,再无需绣花。” 都是小姑娘,听到这消息比赵如熙说拍卖的过程还要兴奋。 另一同窗问道“这些绸缎在哪里有卖,知微你知道吗?” “我看盒子上雕着‘锦云坊’三个字,应该就是这个铺子卖的了。你们想要,可以派下人去京城打听一下,这铺子应该就在城南的那几条最热闹的街上,没准就在拍卖行旁边。昨晚黑灯瞎火的,我也没注意看。” 像这种卖高端绸缎的铺子,萧令衍不可能放到城西、城北去卖;铺子也不可能位于犄角旮旯里。 京城好地段的铺子别人买不到,他跟萧令谱两位皇子,想买或想租这种铺子应该还是不难的。他们自己没有,岑家总有。 “也不必派下人去,明日我亲自去。在书院念书,好久没去逛街了。今天年考过了就放假了,我可得好好去逛一逛。” “我也去我也去。” 听到这些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讨论明日去哪里逛街,哪里有好的胭脂水粉,赵如熙有一种回到现代教室里的感觉。 也有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的,嫌同窗们声音太吵影响她看书,冲着大家喊了一句“时辰不早了,马上就要考试了,你们都不用温书吗?” 一听“考试”二字,大家立刻作鸟兽散,回到自己的位置,拿起书看了起来。 到了巳初,崔夫人进来了,和她一起进来的还有两个表情严肃的中年女子。 “这位是张夫人,这位是陶夫人。她们都是京城女子书院的管事。今天这场考试则她们进行监督。”崔夫人介绍道。 崔夫人介绍完,其中一个穿深紫色衣衫的女子道“我是张管事。经尚德长公主申请,你们书院这次年考用的试卷跟京城女子书院年考是同一套题。” 张管事扫视了下面几人一眼“为防作弊,谨妃娘娘特派我跟陶管事来监督考试。大家都知道我们女子书院自创立起,最重的就是德行……” 她滔滔不绝地足足讲了一刻钟的纪律,这才朝陶管事一点头“好了,开始吧。” 陶管事示意她带来的人把密封的试卷打开,递到张管事面前让她看了一眼,这才让人发下来。 在张管事滔滔不绝讲纪律的时候,赵如熙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崔夫人。 赵如熙从来不是只顾低头拉车、不顾抬头看路的人。她进女子书院北院后,无论是崔夫人、陈夫人还是守门的婆子,无不交好,书院里的事她可是打听得清清楚楚。 因为尚德长公主跟谨妃关系并不和睦,因此即便北宁女子书院离京城女子书院极近,年考都是各出各的试卷,从来没有合用过一套题目。 现在尚德长公主竟然去跟谨妃低头,提出跟人家共用一套题目,还得接受京城女子书院派下来的姿态高高在上的监督员,赵如熙严重怀疑这是崔夫人出的主意。 因为这两个月来,她月月旬考、月考都是第一,而且基本上都以满分的姿态拿下榜首,尚德长公主和崔夫人内心膨胀,没准就生出了将她拿出来跟京城女子书院比拼比拼的想法。 崔夫人进来后介绍完两人的身份,就作布景板站在那里的。结果这会儿愣是被赵如熙那灼热的目光看浑身不自在。 她干脆低下头去,盯着地面。 见她这样,赵如熙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北院甲班没多少学生,即便赵如熙坐在后面,试卷也很快就发到了她的手上。 她收回心神,开始专心答题。 事已至此,她只有全力以赴给尚德长公主和崔夫人挣面子了。 为彰显“谁说女子不如男”的思想,女子书院月考、年考的题目和形式基本都参照童生试的标准来,一考就是一天。书院提供一顿饭食,考生要如厕由婆子跟着。 往时月考,赵如熙基本都是用半天时间考完,提前交卷,交了卷后还能回自己的小院美美地吃一顿午饭。 这次有京城女子书院的人在,她不想做得太出格。 要是京城女子书院真有比她厉害的,或在阅卷时京城女子书院有意压她的分,让她不如京城女子书院的考生,她在这场比试中输了,没准京城女子书院的人就要拿她提前交卷的事来做文章。 她有意放慢速度,将答案斟酌了再斟酌,这才提笔仔细地写上去,务必将字写得异常工整与漂亮。 这种考试虽说是参照童生试的规矩来的,但试卷交上去并不糊名。而看情形,她们的试卷交上去,必是要送到京城女子书院去批改的。为了保全京城女子书院的名声,保住他们的超然地位,阅卷者不管如何公证,也会下意识偏向京城女子书院,对北宁女子书院的考卷要求更为严格。 所以她要尽量写出标准完美的答案,字迹也工整,不让人有扣分的机会。 第四百零八章 何玉琪 用前所未有的郑重态度和龟速做完题,她又检查了两遍,发现时辰也差不多到了,张管事已提醒大家准备交卷了,她才起身交了卷。 两位管事见她交卷,赶紧上前接过。 看到赵如熙交上的试卷都写得满满的,字迹工整漂亮,试卷干净整洁,两人对视了一眼。 尚德长公主一反常态地要求跟京城女子书院共用一套题来考试,谨妃娘娘自然不可能不打听其中的原因。 最后发现是因为赵如熙月月考试优异,尚德想跟她一争长短,她思索过后,同意了这个请求。 因此赵如熙的大名,两位管事是知道的。 “赵姑娘好才学,不说这试卷的内容写和如何,只看这一手字,都胜过许多男儿。”陶管事笑着赞了赵如熙一句。 “陶管事谬赞了。”赵如熙行了一礼,“如熙告退。” 说着,她低着头退了出去。 崔夫人看到陶管事这态度,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赵如熙出了北院,朝大门方向走去,可走到离大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时,就听到有隐隐的哭声从树后传来。 她脚步一顿,看了看左右。 因为是年考,各班都在考试中,现在大家还在忙着交卷,书院里没有什么人走动,四处都静悄悄的。 赵如熙想了想,对系统道“我要买大力丸。” “真的吗?啊啊啊,太好了。”系统在她脑子里发出了翻跟斗的声音,“快买快买,你买了不吃亏、买了不上当,吃了大力丸保你力大无穷,能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 赵如熙满头黑线。 这破系统去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不过系统的兴奋她也能理解。 上次她买完敏捷丸后,系统虽然报了一些商品名称和价格给她,但她嫌不实用,都没有买,打算留着积分买大力丸和消息用。 当时系统异常沮丧,可被她晾得没脾气,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眼巴巴地期望她买消息。 结果这段时间没有什么大事,她无需买消息,系统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积分猛涨却一分都舍不得花。 前几天她终于攒够了两万积分,可以买大力丸了。但有了买敏捷丸的经验,她没有立刻下手,决定把积分先留着,免得买了大力丸后积分清零,到时候想买个消息都困难。 她也担心这家伙拿到积分后去升级。 系统口干舌躁地劝了她一阵,见她恍若未闻,只好闭了嘴,但从每天发出的各种响动就能知道这家伙心里很是不爽。 现在她终于下手,怎叫系统不兴奋? 她也懒得理这逗比,动手点开光幕把大力丸买了吃下。感觉了一下,发现身体没什么异样,她这才朝那哭声走去。 吃了敏捷丸的她,如今行动跟有轻功的武林高手差不多。她转到树后站到那人面前,那人愣是没发现。 “何玉琪,你怎么在这儿?”看清楚这人,赵如熙轻声问道。 为怕吓着人,她已经把声音尽量放柔放轻了,但还是把何玉琪吓了一跳。 她哭声骤止,一个劲地打膈。 赵如熙本想上前给她拍拍背,但想到自己刚刚吃了大力丸,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出手直接能把人给拍飞,不敢乱动,只得站在原地道“对不住,我不是有意吓你的。” 何玉琪摆摆手,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道“我没事。” “你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吗?没关系,就算误了今年的考试也没事。你平时的成绩,夫子们都看在眼里,心里有数的。” 赵如熙虽然很少来书院,但有许雪的八卦和青枫跟守门婆子聊天获得的消息,她对于书院的情况还是了解一些的。 何玉琪当初能跟她一起从普通丁班跳到北院丁班,虽说跟她以前的底子有关,人也很聪明,但关键还在于她十分努力。 书院里像张露那样的学生很多。进来书院,虽也是为了学一些知识,但更多的是结交人脉。 北宁女子书院的学生虽不如京城女子书院的学生身份那么显赫。但在县城来说,也算是非富即贵的了。否则她们家里也不会花钱让女儿读书,送女儿进书院。 听许雪说,张露因为跟一个女同窗关系好,受邀去她家玩,被同窗的哥哥看上,订亲成为了同窗的嫂子,年前就已经议亲下聘了。 可除了张露这样的,也有如何玉琪这种,进了书院一直十分努力、想走科举、为自己拼一条出路的人。 “我……”何玉琪抹干净脸上的眼泪,朝赵如熙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我没事。” 她摇摇头“不过,我恐怕是不能再念书了。” “为什么?”赵如熙想到沐清蔷,“你不会也议亲,准备回去嫁人了吧?” 张露自打订亲后就没有再来过书院;沐清蔷更加了,家里只是打算给她议亲呢,就不允许她来书院了。 “是,也不是。”何玉琪点点头又摇头,“我没同意,我再也不回那个家了。” 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抬起眼来望向赵如熙“我能跟你聊聊吗?我想让你给我出出主意。” 赵如熙看看四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如果你方便,咱们出了书院,去我那小院里坐坐吧。就在书院斜对面不远处。” “好。”何玉琪点点头。 于是两人出了书院,与各自的丫鬟汇合,一起上了赵如熙的马车,去了绿蕉院。 进了院里上茶坐定,何玉琪才道“想来你也知道,我家就在城东。我之所以不回家住却要住在书院里,是因为我爹特别重男轻女。他觉得女孩子不需要念书,只在家里等着年纪到了嫁人即可。” “我来书院念书是我娘拿私房钱供的。我想证明我一点也不比我哥哥、弟弟差,所以平时我十分努力。搬到书院来住也是想着可以不受家中琐事影响,能心无旁骛地念书。” 赵如熙点点头“我知道,你很努力。我还听崔夫子夸奖你了,说你人聪明,也勤奋,要是年考考得好,没准就能升到丙班去。” 第四百零九章 想找事做 何玉琪苦笑:“可我爹说,过了年让我别来念书了,再过半年我就及笄了,老实在家里呆着,等着家里给议亲。”她抬起头来望着赵如熙:“知微,你是咱们书院里最聪明、最能干的,见识也广,都能给朝庭做事了。你能不能帮我想想,我该怎么自立。我不想就这样嫁人。我姐姐嫁了人,整日侍候公婆侍候丈夫,看人脸色受人家的气,日子过得很不好。我不想过她那样的日子。” “我想像你和崔夫人她们一样,有一定的身份地位,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就算以后嫁了人,他家也不敢随意给我甩脸色,叫我滚我都不敢滚,要腆着脸赖在人家家里不走。” 虽然不知道这姑娘受了什么刺激,但她姐姐在婆家过得很不好是真的。 其实赵如熙对她姐姐的遭遇有些好奇。毕竟这时代女子的社会地位不高,但也不是没有一点保障的。 看何玉琪的穿着打扮,虽不如沐清蔷她们这些世家女子,却也不算差,至少比许雪要穿得好。再加上她家还能送她进书院来念书,说明家境还是不错的。 既家境不错,她姐姐出嫁,那肯定有嫁妆。有了嫁妆就有了底气,至少不是吃别人的穿别人的。 另外她爹娘健在,家中也有兄弟,父亲还是举人,有这样的娘家撑腰,婆家也不敢太过蹉磨儿媳妇,至少不敢随随便便就叫人滚。 所以赵如熙不明白何玉琪的姐姐到底过得如何不好,让何玉琪被刺激成这样。 但这是人家家里的隐私,何玉琪不说,她也不好打听。 见赵如熙轻蹙着眉不说话,何玉琪咬咬嘴唇,道:“过年后我要是不听我爹的话,仍然坚持要来书院念书,我爹没准就断了我的经济来源,不给我钱了。” “我听许雪说,是你鼓励她写话本的,最开始还给她写了个故事梗概,又帮她修改过几遍,她的第一本话本才卖出了钱。现在她第二本也卖出去了,每个月都有收益。所以我就冒昧地想问问你,能不能给我个什么建议,让我也能自食其力,靠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 赵如熙想了想,问道:“你能跟我说说你有什么特长吗?” 何玉琪苦笑一下:“我就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特长。” 听说了许雪的事后,她就思考过自己的特长,结果她悲摧地发现自己看上去似乎样样不错,但要说特长,还真没有哪一样是特别突出的。 “但你好像各方面都不错。要不你跟崔夫人谈谈?没准书院需要人打理也说不定。”赵如熙提议道。 她现在摊子铺得大,倒是能给何玉琪提供工作岗位。 只是她的作坊、铺子都是隐在暗处的,而且牵扯甚大。何玉琪一个外人,实在不方便加入。 显在明处的就是田庄和几个米粉铺子。何玉琪既没打理过田庄,也没做生意的经验。至于账房,赵如熙手下的人做得好好的,硬腾出来给何玉琪,何玉琪还不一定能做得好。到时候还得赵如熙来收拾烂摊子。 要是何玉琪已走投无路,赵如熙自然要伸手相帮。但何玉琪头上、手上的首饰都能值二、三百两银子,赵如熙自己头上还悬着一把刀呢,她只能在不给自己添乱找麻烦的情况下帮助何玉琪。 何玉琪能力有限,她能帮的也有限。 何玉琪听到赵如熙的建议,又苦笑了一下,摇头道:“我问过崔夫人了。她说书院本就不需要太多人打理。即便有需要,也会给北院甲班的人。这是对优秀学生的奖励。” 赵如熙点点头。 书院当初是圣耀皇后和皇族、贵族夫人出资兴建的,平时收支平衡。如年终略有盈余,这盈余就会捐赠给善堂;如略有亏空,这些亏空就会由皇族、贵族夫人资助。 所以在书院的管理上,崔夫人会精打细算,尽量节省开支。否则年年伸手向那些皇族、贵族夫人要钱,那些人定然要把她换掉。 现在书院的管理基本上是崔夫人、陈夫人她们几个世家夫人在做,她们既做管理也会授课,是一人多岗。而杂事则由她们的奴仆来完成,给书院节省了很多开支。因此并没有什么管理岗位提供给学生。 见赵如熙沉思,何玉琪不好意思地道:“对不住,我也知道来问你是给你出难题。京城那么多世家子,县里许多秀才都找不到事情做,我自己又没什么本事,来问你岂不是难为你么?” 她站了起来:“不过知微你是我很佩服的人,真的。不管以后我身处何境,我都会以你为榜样的。” 她施了一礼:“告辞了。” “等等。”赵如熙叫住她,“我跟你一块儿回书院。我有事要找崔夫人。” 两人交卷的时候就已是考试尾声了。刚才一来一回这么一耽搁,现在书院里的考试不光结束,迫不及待要回去享受假期的外宿学生都已离校,便是内宿的学生也走了一些,还有一些是等着家里来接的。 赵如熙去了崔夫人办公的地方,果然看到她在那里看着各位夫子领试卷。 除了北院甲班,其他班的试卷都是自己出的。 崔夫人看到赵如熙,扔下一句:“你们自己领。”出来对赵如熙道,“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呢。” 她领着赵如熙去了自己住的小院。 看这样子崔夫人有话对自己说,赵如熙便把自己的事先放下,打算等崔夫人说完再说。 可崔夫人欲言又止,迟迟不曾开口。 “夫子,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她不由好奇地问道。 “唉。”崔夫人叹气,“是我们考虑不周了。本来我跟尚德长公主张罗这次跟京城女子书院的考试,也是因为你太优秀了,我们忍不住想要显摆一下。可看今天这情形,没准谨妃娘娘要跟我们抢人。” 她望着赵如熙道:“不过你也不用为难,想去京城女子书院就去。别因为我们就得罪了谨妃娘娘。就算你是枯木先生的徒弟,得罪了她,怕是也没好果子吃。” 第四百一十章 办报纸吧 赵如熙一听这话就苦了脸。“我说夫子,您跟长公主怎么能这样呢?我不想去京城女子书院啊。在这里您对我好,众位夫子对我也很好,同窗们也都很单纯可爱。要是去了京城女子书院,那边勾心斗角、派系林立的,我又是这种硬脾气,怕是没几日就得罪了人。到时候我便是哭也找不着地方哭去。” 听到赵如熙这话,崔夫人越发内疚。 她道:“我们肯定会极力争取把你留下的。你可是我们的学生,哪能说抢就抢呢。我刚才说的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吗?要是万不得已,你也别硬杠,反正过了年开春你就要参加县试了。要是明年秋闱得中,就可以不用去书院了。” 说到这里,她越发心虚。 虽说赵如熙很厉害,考试基本都是满分。但科举又岂是那么好考的?有多少人读十几、二十年,饱读诗书,满腹经纶,那还得天时、地利、人和才能考上举人呢,差一样都不行。 “夫子您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我都没参加过考试,这要一场不拉地一口气顺利通过四场考试,那需要多逆天的运气呢。咱倒不如祈求谨妃娘娘看不上我。”赵如熙又是苦笑。 崔夫人低着头,不说话了。 她即便有一百颗护着赵如熙的心,也没法子在谨妃和尚德长公主之间的争斗中置喙。因此说什么都没用。 赵如熙见状,便转移了话题。 “夫子,我这会儿来,是有一件事要跟您说。” 崔夫人抬起头来:“你说。我要是能办到,一定替你办了。” “我刚才遇到何玉琪了。她为了不回家让她爹随意将她嫁掉,想谋个差事赚钱养活自己。” 崔夫人皱了皱眉:“她也来找过我。我也很想帮她,但书院实在不缺人。你也知道书院的收入少,开支大,我跟陈夫人她们是不领月例银子的,等于做白工。我们的下人做着书院的事,领的却是我们自己的月钱。何玉琪想靠书院里发的薪水养活自己,很难。” “每年都有从书院里毕业的学生,有很多都很优秀。她们想留下来做事,我们也很想留她们,但考虑到书院的情况还是拒绝了。何玉琪这个口子一开,以后其他学生相求,我们就不好说话了。” 她歉意地看着赵如熙:“对不起,刚才那话,我又失言了。” 赵如熙摆摆手:“夫子,我说的不是这个。” 崔夫人疑惑地看她。 “书院每年的开支极为有限,想要做什么都捉襟见肘,想来您支撑得也很辛苦吧?您就没想过要开源吗?” “开源?如何开源?”崔夫人问道。 她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谈何容易? 不说她不擅做买卖;就算擅长,拿着书院的钱去做买卖,赚了还好,可万一赔了呢? 她不如每年捐些钱给书院还省心些,犯不着去操那份心。 “我看过朝堂的邸报。夫子您有没有想过办一份属于咱们女子自己的报纸?” “嗯?”崔夫人愣了一下,“女子的报纸?” “是的。”赵如熙道,“您想想,像何玉琪、沐清蔷她们这些人,本身是喜欢念书的,很努力,愿意走一条跟平常女子不一样的路,靠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挺直腰杆做人。可她们的家庭,往往拖她们的后腿。更不用说书院里还存在着像张露这样的女子了,进书院的目的是为了镀金,以便嫁个好人家。” 听着这话,崔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是啊。” 打理书院很辛苦,支撑她坚持这么多年的不光是因为她寡居无聊,更多的是希望能通过她的教育改变这些女子的想法和命运。 可见效甚微,常觉无力。 “所以想要改变女子的境况,不光是要改变进书院学生的想法,她们爹娘的想法才是关键。而想要改变人的思想,靠什么?靠的是文章。咱们把想要宣扬的思想以各种形式写成文章印在报纸上,每旬出一刊。书院的学生可以买回去给爹娘看。久而久之,那些家中长辈的思想就有可能动摇和改变。” 崔夫人的目光亮了亮。 可旋即她眼眸又黯淡了下去:“可很难吧?” “是难。但它不光能改变人的思想,也能为何玉琪她们这些想独立的女子提供经济来源,救助更多想自食其力的人。我觉得完全值得去做。” 崔夫人疑惑:“这话怎么说?” “报纸印出来,是要卖出去赚钱的。而上面的文章,就可以采取投稿的形式,鼓励许许多多的女子写文章写故事投稿。一旦她们的稿件被采用,报坊就付给她们一定的酬劳。” “她们无需出来抛头露面,只需要坐在家里就能写。即便稿酬微薄,也一定能给处在困境中的女子一些帮助,让她们能活下去。比如说何玉琪,她虽没写话本的天赋,但她文章写得不错,完全可以给报坊投稿。” “再者,办报纸需要一些人打理,这就给她们提供了就业机会。如果一份报纸办得好,有销路,能赚钱,咱们还可以办其他类型的报纸。这就给书院毕业的女子们更多的机会。其他县也可以学起来。” 崔夫人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 办这个报纸一定很艰难,因为这事从来没人做过。她打理书院千头万绪,再办一个报坊,因为没有经验,过程一定很艰难。 如果光光只是为了赚钱,她完全没必要做这个。 她嫁妆还算丰厚,自己又节简,花费甚小,每年也有些盈余。要是为了书院,她宁愿把这些盈余捐出去,也不愿意操那份心。 她生怕自己把事办砸了。到时候不光没赚到钱,还要赔钱,受尚德长公主等人的责怪。 可如果能更进一步地改变人们的思想,能给那些女子一些经济上的支持,让她们在困境中看到一抹曙光,即便这件事很难,她也愿意做。 她就是曾经陷入困境的人,当时她都存了死志。是尚德长公主给了她机会,将她拉出婆家那个泥淖,让她到书院来做事。她感激涕零。 在黑暗中,尚德长公主是那抹给了她希望的光。 她也很愿意做一束光,照亮别人,也照亮自己。 第四百一十一章 纸坊与印坊 她激动地一把抓住赵如熙的手:“知微,你跟我仔细说说,该怎么做。” 赵如熙便把她知道的现代报社运营模式跟崔夫人说了。 她道:“咱们可以把报纸划分成一个个版块。每个版块有它自己的内容和特色。比如某个版块专门刊登与女子相关的律法,某个版权连载一些话本,某个版权专门教大家一些生活常识或某种技能,比如做饭的小窍门啥的。” “你等等。”崔夫人急走到桌前,磨墨铺纸,看向赵如熙,“你把刚才说的那话再跟我说一遍。” 这一回赵如熙就说得更为详细。 办报纸的想法,她不是遇到何玉琪后才有的,而是在印书机做出来之前就有了。 所以她的想法,不光是她了解的现代办报经验,还结合了古代的情况做了适当地改变。 崔夫人一边听一边记。 她原先还茫然不知所措,不知如何来做这个事。随着笔下写的内容越来越多,她对如何办报坊也有了越来越清晰的认识。 “太好了。”崔夫人写完,抬起头来,看向赵如熙的眼睛微微发红,“知微,我替所有的女子感谢你,你出了一个好主意。” “夫子,您这样说,我心里有愧。”赵如熙道,“我不过是出出主意,您才是为她们做得最多的人。” “光有心没用,得有能力。你不知道你一个主意,能救多少女子于水火之中。”崔夫人感慨道。 赵如熙的聪明,是她平生所仅见。 “知微,你聪明,肯努力,这辈子走到什么样的高度我不知道。我只是希望你别像张露她们这样,最后嫁人囿于后宅。那太浪费你的聪明才智了。”崔夫人语重心长地道。 赵如熙重重地点头:“夫子放心,我不会的。” 她上辈子不会,这辈子也定然不会。前世今生她都能凭自己的本事过得很好,干嘛想不开要被人关在后宅里?她就不是那样的性格。 事情说完了,赵如熙就告辞了。 “走吧,一块儿出去。我去找尚德长公主,跟她禀明此事。”崔夫人亦起身。 在书院门口送崔夫人上了马车,赵如熙回了自己的小院,对青枫道:“让昭明去唤周管家过来。” 周春来后,她问道:“印坊之事筹备得怎么样了?” “基本筹备妥当。”周春道,“幸亏姑娘找到了合适的纸,否则还得花时间不停地找纸来试。” 想要办报纸,印刷的成本必须降下来。报纸只有走薄利多销的路子,受众才能广;受众广,报纸的影响力才能大;影响力大,销路才能更广。 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所以她在做出了印书机后,就在用印书机试各种纸。 毕竟印书机对纸的硬度和厚度也有要求的。因为古代用软笔书写的习惯,纸都偏软,吸水性好,防水性不够,这跟印书机所用的纸完全不同。 他们不光要试纸的适用性,还想尽量找成本低的纸,这样才能把报纸的成本降下来。 为此,赵如熙写了信给萧令衍,让他在工部找合适的纸。 之所以找萧令衍而不是龚城,也是因为萧令衍知道印书机适用的纸是怎样的,即便没有现成的,他也可以叫工部的工匠试验改进。 跟龚城不光要费口舌,也很难解释印书机的来历。 她开印坊,也打算先隐藏身份,让一个掌柜出来在前面挡着,这样能避免不少麻烦。 萧令衍也没辜负她的相信,在看了造纸坊的造纸技术后,琢磨出造纸机,让造纸的工序简单不少,大大提高了工效,也降低了造纸成本。 为此,他让手下人以自己的名义开了一家造纸坊,在卖纸的同时顺便卖造纸机,希望能把纸的价格降下来,造福大晋的读书人。 “如此,选个黄道吉日就开业吧。”赵如熙道。 她本打算过了年后才让印坊开业,到时候她再找机会跟崔夫人说一说办报纸的事。没想到何玉琪给了她契机。 既然办报纸的事提上了日程,那么印坊也得赶紧开起来。等崔夫人她们筹备办报时,印坊掌柜便可自动上门招揽生意。 如果等报坊筹备的时候,印坊才开业,时间太过同步,会让人起疑心。 “是。”周春应道。 果然,第二日,崔夫人就给赵如熙传话,说尚德长公主对办报纸很感兴趣,想邀请赵如熙去谈谈。 赵如熙由崔夫人陪同,去拜访了尚德长公主一次,把办报纸经验跟尚德长公主又说了一遍。 不过在尚德长公主邀请她入股的时候,她却拒绝了。 告辞出来后,崔夫人不明白地问赵如熙:“为什么要拒绝呢?” 邀赵如熙入股,还是她提议的。多少人想要跟尚德长公主扯上关系而不得呢。 赵如熙虽是枯木先生的徒弟,但枯木先生终是没什么实权的。更何况他年纪也大了。赵如熙能多一个靠山,就不至于被人随随便便欺负了去。 至于入股的钱,她倒不担心赵如熙拿不出。 康时霖爱在书院里炫耀小徒弟的本事,崔夫人看到过赵如熙用新画法画的画。 整个女子书院看过赵如熙画的,除了康时霖,都没资格去参加拍卖会。所以崔夫人并不知道被拍到二万五千两银子高价的画是赵如熙的。 但赵如熙的画画得那般好,只要她肯卖画,即便现在还没有名气,卖上一两千两一幅还是有人要的。 赵如熙摆摆手道:“贵人们的事,我一个平民小辈哪敢往里伸手?办报纸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夫子您尽管说,入股的事就别提了。” 崔夫人又劝了两句,见赵如熙执意不肯,只能作罢。 “对了。”她换了个话题,“再过十来日,各处的竞赛就要开始了。你报了名没有?” 赵如熙挠挠脸颊:“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报名呢。” 年底的竞赛内容就是琴棋书画,这是给有才之人一个扬名的机会。 “为什么不报名?你的画画得那么好。”崔夫人奇道。 “呃,我师父说我没必要去。”赵如熙瞎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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