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姿态 - xp1024.com
《女人姿态》


001 一张便签

“亲爱的,昨天晚上放在你口袋里的便签看了吗,怎么都不给我回个话?”

沈克一进办公室,年轻俊俏的助理阿恋就脚步轻盈地跟了进来。

“什么便签?”沈克把车钥匙扔在桌上,漫不经心地问。

“昨天晚上写给你的,让你注意安全记得想我,你没看呀?”阿恋嘟起嘴。

“没事写什么便签,多危险。”沈克皱着眉去掏口袋,手刚伸进去,心里咯噔一下。

出门前换了新的外套,昨天的那件,估计老婆已经在洗了。

老婆洗衣服之前,有个非常良好的习惯,里里外外的口袋都要搜一遍,被她看到便签就糟了。

沈克愣了一秒,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跑。

“哎……”阿恋跟到门口,看着他远去,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沈克连闯了两个红灯,满头大汗赶回家,正好看到孟澜拿着他换下来的外套去洗手间。

沈克慌得猛咳了一下。

孟澜闻声转头,见他去而复返,惊讶地问,“怎么又回来了?”

“忘东西了。”沈克临时编了个谎,“你去书房帮我把桌上的文件拿来。”

“你都进来了,自己去拿呗!”孟澜往洗手间走,“我要洗衣服,洗完还要去买菜,儿子说想吃番茄炖牛腩……”

“我肚子不舒服,先上个洗手间,衣服给我,你快去帮我找文件。”沈克一个箭步冲过去,从孟澜手里抽走外套,迅速进到洗手间,反锁了门。

孟澜迟疑片刻,转身去了书房。

沈克坐在马桶上长出一口气,哆嗦着手把所有口袋都翻了个遍,却什么也没找到。

怎么回事?

难道孟澜已经搜出来了?

沈克心慌意乱,努力回想了一下孟澜刚才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劲。

再不然就是便签丢了?

丢哪去了,车上?路上?或者卧室?

沈克跳起来往外走,打算去卧室找找看,一开门,孟澜就直直地站在门口,吓得他心脏骤停。

“是不是这份?”孟澜把文件递过去,“我看了一下,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呀,还特意跑回来拿。”

“你懂什么?”沈克含糊着去接文件,发现衣服还在手里。

“你怎么魂不守舍的,上厕所还抱着衣服,也没听到冲水的声音,是不是忘了?”孟澜抱怨着拿回衣服。

“没拉出来。”沈克不自在地扯了下领带,“这领带不舒服,我去卧室换一条。”

“要不要我帮你?”孟澜问。

“不用,你忙你的。”沈克快步走向卧室。

卧室采光很好,时值金秋,暖暖的阳光伴着凉风穿窗而入,照着整整齐齐的床铺,摆放有序的桌台,光可鉴人的地板,以及靠墙摆放的绿植,一切是那么温馨而美好,却让沈克心生绝望。

这么干净,别说便签了,连根头发丝都找不到。

曾经,孟澜的持家能力是他最欣赏的优点,眼下他却头一次觉得,女人太勤快了也挺烦人的。

他抓抓头发,不抱希望地跪在地上往床底下看,结果不出所料,孟澜连床底下都打扫得一尘不染。

“你在找什么?”孟澜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

沈克吓得一震,忙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手说,“那什么,我那只金色的领带夹不见了……”

孟澜狐疑地看着他,慢慢走到衣橱前,拉开专门放领带的抽屉,随便拿了一只,问,“是不是这支?”

“啊,对对对,就是它。”沈克满手心的汗,接过领带夹说,“我找了半天没找到,你一找就找到了。”

“十几年了,你什么时候找到过东西?”孟澜说。

沈克尴尬地笑笑,抱了孟澜一下,“所以说我离不开你嘛!”

“行了,别肉麻了,赶紧走吧!”孟澜推开他。

沈克借机仓皇而逃,仿佛这不是家,而是龙潭虎穴。

孟澜跟到门口,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无力地靠在门上,摊开手心,露出一张写着娟秀字体的便签。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就要问出口。

可她最终没问。

因为她不知道问了之后会是什么结果。

从大学毕业嫁给沈克,至今已有十八年,十八年来,这个家平静而安稳,没有起过一丝波澜,她不想打破它。

更何况,儿子今年读高三了,昨天学校刚开过家长动员会,要求家长无论如何一定要在这最后一年不遗余力地给孩子提供最好的学习环境。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想节外生枝,她告诉自己,哪怕是下一刻天要塌,她也得咬牙撑到儿子出考场。

……

沈克忐忑不安地回到办公室,关起门来训斥阿恋,“你说你,怎么能干这么幼稚的事?”

阿恋绞着手指,潸然欲泣,“对不起,我就是觉得写便签比支付宝要浪漫……”

为了避免微信被孟澜看到,他们一直用支付宝联系,即便是支付宝,沈克都会尽量做到随时清空。

“浪漫,浪漫有什么用,现在你告诉我,那便签怎么办,万一被孟澜拿到,我的家就散了你知道吗?”沈克气急败坏地说。

阿恋眼里有光一闪而过,随即更小心地陪不是,“对不起亲爱的,我知道错了……”

“行行,出去吧,眼泪擦掉,以后不要在公司叫我亲爱的。”沈克不耐烦地挥手。

阿恋楚楚可怜地擦干眼泪,离开办公室。

沈克扯掉领带摔在桌子上,突然发现,自己匆匆离家,并没有换领带。

孟澜那么心细,会不会多想?

沈克感到一阵心烦气躁。

他本身属于那种内敛沉稳的人,加上这几年职位的不断升迁,他变得越发谨慎,克制,喜怒不形于色,在公司是运筹帷幄的副总,在家是温文尔雅的丈夫和父亲,像今天这样的失常,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功成名就的男人,总是会得到很多女人的青睐,他也不例外,但他不是随随便便的男人,深知自己的成就来之不易,长期以来,一直都在竭力抵挡外界的诱惑,在大家眼里,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谁都想不到,他居然在一个小助理身上失了足。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第一次出差稀里糊涂地和阿恋发生了关系之后,他在房间里茫然坐了一整天,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惭,悔恨,更多的是慌乱,后怕。

他见过太多被婚外情毁掉的男人,他不想自己也步此后尘。

他尝试着和阿恋谈判,许以重金,可是阿恋哭着说,她什么都不要,只要能每天看到他,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看着那张梨花带雨的年轻的脸,他最终还是心软了。

阿恋的姿态可以说是低到了尘埃里,不就是每天能看到他吗,他觉得自己能满足她。

只是他没想到,事情发展到后来,不论是阿恋还是他自己,都已经不是每天见面就能满足的。

情感的闸门就像洪水,一旦决口就再也收不回来。

阿恋年轻又美丽,身段软得像丝绸,床笫之欢总是花样百出,让他被岁月消磨殆尽的激情又重回巅峰,让他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只是每次激情过后回到家,他都会有深深的负罪感,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孟澜对他的照顾。

孟澜在大四的时候就怀上了他的孩子,一天班都没上就跟他过起了日子,至今已有十八年。

十八年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孟澜无怨无悔地奉献给了他,虽然最近几年为了孩子的学业有点顾不上他,但是在一切事情上都没让他操过心,他可以说除了工作,连灯泡都没换过一回。

如果事情败露,孟澜会怎样,他想都不敢想。

他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守住这个秘密,让它永远不见天日。

可是眼下,似乎没那么容易了。

002 叫我沈太太

孟澜像往常一样做完家务,出去买菜。

换衣服时,她对着镜子看了很久。

再过一个月,她就要过四十岁的生日了,这些年,沈克给了她很舒适富足的生活,让她不至于像在外奔波的女人一样满面风霜,她的头发依然乌黑,身材依然苗条,虽然难免出现一些不受欢迎的皱纹,但依然风韵十足。

为了配得起沈克的步步高升,她一直都在用心保养自己,和沈克一起出席活动时,所有人都夸她比沈克年轻,说她是被岁月恩宠的女人。

她自己也这么认为。

只是最近两年,为了儿子的学业,她渐渐淡出了沈克的社交圈,全心全意地陪儿子做最后的冲刺。

高三的学习有多繁忙多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很多家长为了尽可能地给孩子节约排队吃饭的时间,都是每天做好饭送到学校门口,有些离家远的,甚至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只为了能够更方便照顾孩子。

学校附近的房价因此涨得没边。

很多人吐槽,很多人无奈,但是国情如此,谁也没办法。

孟澜家离学校不远不近,坐四站地的公交就能到,所以她便没有租房,每天送饭过去。

为了儿子,再苦再累她也心甘情愿,只是她没想到,沈克会在这紧要关头给她当头一棒。

她对着镜子深呼吸,安慰自己,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不过是某个倾慕沈克的女人自作多情,沈克十八年来都是循规蹈矩的,不太可能会做出那样的荒唐事。

可是,他早上的失魂落魄又该如何解释呢?

孟澜越想越烦躁,却不得不暂时先把这事丢一边,换好衣服去买菜。

眼下,天大的事都没有给儿子买牛腩重要。

买菜回来,孟澜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做饭,中间分了神,不小心切到食指,连指甲带皮肉都切开了。

锥心的疼痛使她清醒过来,胡乱包扎了一下,又继续做饭,十一点半,她提着保温饭盒坐上了去学校的公交车。

到了学校,大门口已经乌泱泱站满了翘首以盼的家长,热闹程度堪比菜市场。

孟澜看看时间还有五分钟,便站在旁边等着。

一个拎饭盒的小个子女人过来叫她,“孟澜,你今天怎么来晚了?”

女人叫楚君,和孟澜是高中同班同学,如今儿子又和孟澜儿子同班,因为房子买得远,为了照顾儿子,在学校对面租了一间房。

“不小心切着手,耽误了几分钟。”孟澜轻描淡写地解释。

“多大人了,还毛手毛脚,我看看严重不。”楚君说,“你可得好好的,不能出什么意外,孩子最关键就这一年了。”

“没事,一点小伤。”孟澜伸出包着纱布的左手食指给她看,“等会儿别跟我儿子提,听见没?”

“我知道。”楚君说,“送完饭去我家坐会儿,我家有消毒的东西,我再给你重新包一下。”

“嗯,好。”孟澜答应着,放学铃就响了,两人提着饭盒挤进人群。

不大一会儿,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跑出来,学校门口一片沸腾。

孟澜站在铁栅门外,看着高大帅气的儿子穿着蓝白校服向她走来,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慌忙转过脸,快速眨动眼睛,在儿子到来之前逼退眼泪,换上笑脸。

“妈,谢谢你又来探监啊!”沈煜抓住栅栏和妈妈耍贫。

“少胡说八道!”孟澜把饭盒递过去,“快点拿去吃,吃了抓紧时间学习。”

“都快学成傻子了。”沈煜抱怨。

“不学更傻。”孟澜说,“妈知道你累,就剩一年了,再加把劲……”

“又来,又来。”沈煜说,“一年对你来说如白驹过隙,对我却是度日如年。”

“我才度日如年。”孟澜说,“我要给你做一千多顿饭外加三百多顿宵夜。”

这帐算得,把沈煜吓一跳,以往没细想,原来妈一年要给他做一千多顿饭,已经做了十几年。

“妈,你辛苦了,等我读大学,你就可以不用管我了,到时候好好和我爸过二人世界。”

孟澜的心被狠狠一击,眼泪差点掉下来。

“别贫了,快去吃饭吧!”

“哦,妈再见。”沈煜没留意到妈妈的情绪变化,抱着饭盒跑了。

孟澜静静站在原地,直到人群散去,才和楚君一起去了她的出租房。

楚君家境不太好,丈夫是个出租车司机,整天早出晚归的,楚君先前是公司会计,为了陪儿子高考,咬牙辞了职,可以说把全部身家都押在儿子身上了,就指望着他能有出息,考个名校,将来找个好工作。

出租房很小,除了厨房和洗漱间,剩下的空间只够摆两张床,床中间用帘子隔着。

孟澜坐在床上,看着楚君给她上药包扎,心里乱糟糟的。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看着蔫蔫儿的。”楚君问。

“没有,就是跑累了,早知道我也像你一样租间房了。”孟澜捶着腰掩饰。

“现在可租不着了。”楚君说,“那么长时间都熬过来了,再坚持坚持吧!”

“是啊,只能坚持了,不然能怎样。”孟澜说。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楚君要去给儿子买学习资料,孟澜便起身告辞,回家给沈煜准备晚餐。

等公交的时候,孟澜突然想去沈克的公司看看,便打出租车过去了。

公司前台的小姑娘认识孟澜,微笑着和她打招呼,孟澜回以微笑,问她沈总在不在。

小姑娘说在,立刻就要电话通知沈克,被孟澜阻止了。

“不用打,我自己过去就行。”

走了几步,听到另一个前台小声问,“这谁呀?”

“沈总的太太。”

“还挺有气质的,人也年轻。”

“那是,人家衣食无忧,夫妻恩爱,没什么烦心事当然年轻。”

“真是好命!”

“可不嘛,女人呀,干的好不如嫁的好。”

这话搁在今天之前,孟澜也深以为然,只是现在,她突然不那么确定了。

一起生活了十八年的男人,第一次让她有了不安的感觉。

沈克的办公室虚掩着门,孟澜正要推门进去,恰好一个女孩子从里面出来,见到孟澜微微一惊,问道,“你好女士,请问你找谁?”

年轻轻的姑娘,五官很精致,合体的职业装绷出窈窕曲线,满满的青春气息。

孟澜看了一会儿,才说,“我找沈克。”

姑娘笑盈盈地打量她,“请问你哪位,有预约吗?”

孟澜没来由地从她眼里读出一丝挑衅,不觉挺直了脊背,说,“我是他太太。”

“哦。”姑娘似乎并没有很惊讶,笑着说,“那你稍等,我去请示一下。”

孟澜平静地看着她,任由她进去了。

几秒钟后,听到沈克说,“你会不会办事,我太太来还要请示吗?”

接着脚步声响起,沈克亲自迎了出来,“阿澜,你怎么来了?”

“给儿子送完饭,看时间还早,就拐过来了。”孟澜的目光落在沈克身后的小姑娘脸上,“新换的助理?”

沈克心头一跳,忙笑着说,“也不算新,来半年了,只是你很久没来公司,她不认识你。”

孟澜愣了一下,自己居然有半年没来过了吗?

“大姐你好,我叫阿恋,刚才对不起啊!”姑娘走上前来道歉。

孟澜定定地看着她,说,“叫我沈太太就行。”

阿恋脸色一僵,随即又笑得灿烂,“好的,沈太太。”

沈克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揽着孟澜的肩进去了。

两人坐在沙发上说话,阿恋泡了茶端过去。

“沈太太请用茶。”

“谢谢!”孟澜伸手去接,阿恋手突然一抖,一杯热茶全洒在孟澜手上。

孟澜疼得“哎呀”一声站了起来,手背火烧火燎的。

003 拿不定主意

“呀,沈太太,对不起,对不起……”阿恋慌忙道歉。

“你怎么回事,毛手毛脚的,快去拿冰袋!”沈克斥责阿恋,拉着孟澜去了办公室后面的休息室。

休息室有洗手间,沈克把孟澜的手放在水龙头下冲,还不忘了解释,“你别生气,她不是故意的。”

孟澜没说话,打量着外间那张临时休息的床。

阿恋很快拿了冰袋过来,沈克扶孟澜在床沿坐下,把冰袋覆在她手背上。

阿恋一连声地道歉,孟澜咬着牙关,始终没说一句话。

“你先出去吧!”沈克对阿恋说,语气不太温和。

阿恋含着泪出去了。

沈克看她怯怯的样子,又有点心疼。

只是他不知道,阿恋一出门就笑了。

沈克回头见孟澜眉头紧蹙,捂着冰袋担忧地问,“怎么样,要不去医院看看?”

“没事,你忙你的,我自己来就行。”孟澜伸左手去扶冰袋,包着纱布的食指被沈克看到,问,“手怎么了?”

“做饭切着了。”孟澜说。

“怎么这么不小心。”沈克说,“左手切了,右手又烫了,晚上的饭不要做了,我叫公司的人去送。”

“不麻烦别人了,我叫楚君多做点一并送去。”孟澜说。

“也行。”沈克说,“那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说了不用,冰覆一会儿就好了。”孟澜说,“你去忙吧,我在这歪会儿。”

“那行。”沈克没再坚持,扶她靠在床头,关上门出去了。

沈克一走,孟澜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视线扫过枕头,拈起一根细长的头发。

心口闷得喘不过气,憋得她身子微微颤抖,多年以来对沈克毫无保留的信任轰然坍塌。

她有些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

她悄悄起身,拉开门,沈克背对着她坐在办公桌前出神,完全没听到她的动静。

她靠在门框上,定定地看着沈克的背影,头发打理的很爽利,腰背还是那样挺拔,丝毫没有人到中年的颓废,是她喜欢的样子。

也是阿恋喜欢的样子吧?

那个小姑娘,有着水亮亮的眼睛和红艳艳的唇,青春又多情,不过孟澜并不觉得她是个不可战胜的对手。

她固然有她的年龄优势,但孟澜有家,有儿子,有结婚证,有十八年的感情。

只是,孟澜不确定要不要打响这场战争。

为了一个被人分享过的男人,值得吗?

她拿不定主意。

想得出神,冰袋失手掉在地上,沈克听到动静,猛地回过头,见孟澜出来,连忙起身问,“怎么不睡了?”

“有点不习惯。”孟澜说,“你忙吧,我回家去睡。”

“行,你路上买点烫伤膏,严重的话就去医院看看。”沈克并没有挽留,甚至忙不迭地把孟澜送出了门。

孟澜的到来着实让他不安。

阿恋在外面的值班台看到孟澜出来,迎上前又要道歉,孟澜都没正眼看她,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沈总,太太好像生气了……”阿恋看着孟澜的背影,满怀歉疚地说。

“生气不应该吗,你把我气得也不轻。”沈克转身回办公室。

阿恋跟进来,汪着两眼泪,说,“你别生气,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突然见到她,心慌得厉害……”

“你慌什么?”沈克不悦道。

“我……我怕她看到了那张便签,过来兴师问罪。”

这件事不提还罢,一提沈克就更加烦躁起来,没心思再追究阿恋是有意还是无意,挥手把她赶了出去。

阿恋回到值班台,想着孟澜刚才的反应,唇角勾起一抹笑。

其实她早就见过孟澜,因为好奇沈克娶了个什么样的女人,她私下去沈克家楼下蹲守过。

她当时是怀着一腔优越感去的,想着孟澜不过就是个庸庸碌碌的家庭主妇,蓬头垢面,身材走样,整天围着孩子锅台转。

等她看到孟澜之后,那没来由的优越感顿时变成了危机感。

年近四十的女人,皮肤白皙,身段苗条,举止恬淡而优雅,被岁月细细雕琢出的韵味,完全不是二十几岁的小姑娘所能比拟的。

在那之前,她以为只要假以时日,沈克一定会为她舍弃糟糠,在那之后,她开始恐惶起来,她确信,如果不用点手段,她永远都不可能完全得到沈克。

于是,她悄悄往沈克口袋里放了一张便签。

现在看来,便签起效了。

……

孟澜离开沈克公司,先给楚君打电话交待了给儿子送饭的事,随即打车去找多年的死党季红。

季红和她从小玩到大,高考没考上理想的大学,便放弃学业,早早结了婚,和老公联手创业开酒店,如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季红女儿和沈煜同校不同班,今年也要高考,她却一点都顾不上,把孩子扔给老公,自己忙得昏天黑地。

孟澜常常指责她不配为人母。

可眼下,这个不配为人母的女人正在恶狠狠地点着她的脑门大骂。

“你呀你,你就是个怂包软蛋,扶不起的阿斗,你堂堂一个受法律保护的正房太太,被小三烫成这样,你怎么不去死啊,没出息的东西!”

孟澜躲着她锥子似的手指头,说,“什么小三小四的,你先别激动好不好,又没有亲眼看见,只是猜测而已……”

“猜测个屁!”季红抖着手里的便签,一头短发都快竖起来了,“就凭这个,我敢拿我项上人头担保,他们早就睡过了,也就你怂,搁我我早大耳刮子抽上去了,还让她反过来烫我,她是嫌死得不够快,哎呀我天,简直不能忍了,不行,我现在就要去撕人!”

“撕什么撕,你张飞还是李逵呀?”孟澜拉住她,“早知道你这么激动我就不告诉你了。”

“我去!”季红气得要死,“孟澜,你也太软柿子了吧,怎么着,你就打算这样忍气吞声了,你是不是不敢,是不是拉不下脸,没关系,不用你露面,老娘我单枪匹马就能把他们撕个稀巴烂!”

“季红!”孟澜无奈地叫她,“你冷静点听我说,小煜眼看要高考了,我不想这个时候闹出来影响他的心态你明白吗?”

“啊,这样啊?”季红一下子泄了劲儿,慢慢坐回到沙发上,“倒也是,不管怎样也不能影响孩子,可是你就打算为了孩子把自己委屈死?”

孟澜捧着脸不说话。

季红叹口气,“你这么洁癖的人,能忍受得了再和沈克睡一张床?”

“忍不了也要忍。”孟澜说,“我想好了,等到高考结束,我就和他离婚。”

季红撇撇嘴,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日历,“还有上十个月呢,你可怎么过?”

“闭着眼过。”孟澜说,“在这之前,你对谁都不能提这件事,不然我跟你绝交。”

“草!”季红笑骂,“你这不是成心憋死我吗,把我当树洞啦?”

孟澜一下子倒在她肩上,“对不起,除了你我不知道该跟谁说。”

季红拍拍她的肩,“你跟我说就对了,不然自己憋着多难受。”

“要是你家老常出了这事,你会怎样?”孟澜问。

“老常?”季红眼一瞪,“他敢背叛老娘,老娘第一时间剁了他的命根子喂狗!”

孟澜扑哧一声笑了,心里的郁闷稍稍减缓了些。

她打定主意要在这一年里装聋作哑,却没想到,阿恋那边先沉不住气,主动发起了进攻。

004 抱抱妈妈

当天晚上,沈克应酬到很晚才回家,打开门,客厅里黑漆漆的,他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怀疑自己走错了门。

十八年来,不管他回来的多晚,孟澜总会为他留着一盏廊灯。

今天,她却把灯关了。

沈克的酒意醒了一半,轻手轻脚地锁上门,脱了鞋走进客厅。

他没急着开灯,摸黑坐在沙发上打算梳理一下情绪,却意外地坐住了孟澜的脚。

孟澜闷哼一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沈克吓一跳,忙把灯打开,问她,“你怎么睡在这儿?”

孟澜拢拢头发,淡淡道,“累了,歪着歪着就睡着了。”

“这样容易着冷。”沈克说,“快去床上睡吧!”

孟澜没应声,也没动。

沈克有点心虚,问,“今天怎么没开灯?”

“廊灯坏了,大灯太亮,又费电。”孟澜说。

“哦。”沈克悄悄松了一口气,“沈煜睡啦?”

孟澜嗯了一声。

“你手好点了没?”沈克脱掉外套,过去拉孟澜的手。

“没好。”孟澜躲开,没让他拉。

沈克一怔,觉得孟澜有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她有个小病小痛的,总是会说“别担心,没事,已经好了”,今天居然没有掩饰,是不是说明她还是生气了?

可这气到底是为了烫伤的事还是因为便签,他拿不准,也不敢问。

两人至此再没什么话说,沈克草草洗漱完,喊孟澜去床上睡。

孟澜借口说不想动,让他自己去睡。

沈克迟疑了半晌,终是没敢勉强她,给她抱了一床被子盖上,自己回房睡了。

宽阔的大床,少了一个人,感觉空荡荡的,沈克终于可以肯定,那张便签是孟澜拿去了。

可是孟澜怎么不说呢,她那么平静,那么若无其事,害他不知如何应对。

一想到和孟澜辛苦经营的家可能要散,他就心慌得厉害。

他从来没想过要抛弃孟澜,阿恋再青春美丽,也不过是他生活的调剂,他已是不惑之年,绝对不会为了激情而折腾,他的工作,他的家庭,他的精力,都经不起折腾。

他也绝不能成为众人眼中的笑柄。

可是眼下,这件事到底要怎样解决,他完全没有头绪。

一夜辗转,两厢无眠。

天亮后,沈煜起床上厕所,发现妈妈睡在沙发上,大吃一惊,忙过去叫醒了孟澜,问她怎么回事。

孟澜一脸疲惫地撒谎,“可能是我昨天不小心睡着了,你爸怕吵醒我,就没叫我。”

沈煜不信,“你不会是和我爸吵架了吧?”

“瞎说什么,被子都是你爸帮我盖的,怎么可能吵架。”

“哦,那你再睡会儿吧!”沈煜说,“你手不方便,就不要做早餐了,我自己在外面吃,中午也别给我送饭了,我去食堂吃。”

“食堂排队要很久,多耽误时间。”

“没事,又不是天天排,你手好了再做。”

“那行吧,你自己去我钱包里拿钱。”孟澜说。

沈煜拿了钱,洗漱换衣,背着书包去上学,孟澜把他送到电梯口,突然叫了一声“儿子”,欲言又止。

沈煜问,“怎么了?”

孟澜说,“你抱抱妈妈吧!”

沈煜先是一愣,而后笑起来,“妈你又看偶像剧了吧,要不要我再亲你一口?”

孟澜没吭声。

沈煜就无奈地抱了她一下,嘴上说,“你都多大人了,还要抱抱。”

孟澜嗓子哽得难受,说,“行了,赶紧走吧!”

沈煜放开她,转身进了电梯。

孟澜看着电梯门关上,眼泪掉下来,

一回身,沈克正站在门口看她。

孟澜慢慢走回去,一言不发地侧着身子进了屋。

沈克嘴张了又张,最后什么也没敢说。

沈克上班走后,孟澜无心洗漱,歪在沙发上出神。

从昨天到现在,沈克始终没有主动解释一句,以往她咳嗽一声,也要强行拉她去诊所找大夫,现在她身心俱伤,他却一句话都没有。

男人变了心,果然不是一般的绝情。

一夜没睡,孟澜头昏昏沉沉的,正打算睡个回笼觉,手机来了条信息。

孟澜打开,便看到沈克和阿恋的聊天截图。

孟澜逐条看完,被那些腻腻歪歪的话刺得心口生疼。

原来,沈克也有这么轻佻的一面,调起情来得心应手的,那些情话,她足足有十年没听过了。

不用想,这信息肯定是阿恋发来的。

小姑娘沉不住气,自己找上门来了。

孟澜删了信息,把手机扔在茶几上。

她怕留着信息不小心让儿子看到。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等儿子高考结束,这段时间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应战,说她怂也好,说她没心没肺也罢,为了儿子,她情愿一忍再忍。

阿恋那边发出信息后,久久得不到只言片语的回复,越加坐不住了。

这个沈太太,倒是好定力,都这样了还能装若无其事。

阿恋觉得,孟澜肯定是怕被沈克抛弃,因为她一无所长,必须依附着沈克生存,一旦沈克不要她,她就会饿死。

阿恋特别希望那一天能快点到来,她想看看,孟澜到那时还会不会一派云淡风轻。

可是眼下,孟澜的无动于衷让她心烦,如果孟澜坚决不捅破这层窗户纸,那她就得无限期地等下去。

她不想等,她已经过够了暗无天日的地下情人的日子,她想要光明正大地站在沈克身边。

沈克这样的成功男人,当然要配她这样的红粉佳人。

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卑劣,这是一个处处充满竞争的时代。

于是,耐心耗尽的阿恋,打通了孟澜的电话,约她见面。

孟澜只说了一句我没空就挂了电话。

她确实没空,现在除了儿子,谁都休想浪费她一秒钟的时间。

可是阿恋不死心,又连着打了两个电话。

孟澜恼了,直接打电话给沈克,“管好你的助理,别让她来烦我。”

沈克又惊又怒,把阿恋叫进办公室,甩手就是一巴掌。

“你好大的胆子,谁准你打电话给我太太的?”

阿恋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克,平日里无限温存的男人,居然动手打她。

沈克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住了,看着阿恋委屈地红了眼,心下不忍,放缓了语气说,“是我失控了,但你真的不应该……”

“我只是想问问她手好了没。”阿恋哽咽着说。

沈克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你不相信我?”阿恋问。

“我信。”沈克搂搂她,“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阿恋心里松了一口气,又说,“要不,我打电话给太太道个歉?”

“别!”沈克忙阻止,“别再骚扰她,她已经很生气了。”

“你觉得我是骚扰?”阿恋很受伤地问。

“不是,我就这么一说,总之不要再打给她。”沈克说,“她已经有所察觉,只是没说出来,我正发愁呢,你就不要再添乱了,万一事情闹大,对谁都不好。”

听他这么说,阿恋就明白了,他想要的就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休想!

即然都是旗,凭什么我要做外面的旗?

005 看你就像一团细菌

因着今天不用给儿子送饭,孟澜窝在家里一天没出门,也没开火,肚子里好像塞了一团东西,不吃也不饿。

季红和楚君先后打来电话询问她的伤势,孟澜一律回答好多了。

季红问她沈克有没有什么动静,孟澜说没有,也没告诉她阿恋发信息打电话的事。

季红脾气太爆,从小就爱打抱不平,孟澜不敢让她知道。

这天晚上,沈克早早就回来了,没喝酒没应酬,还破天荒给儿子带了宵夜,寻思着和孟澜谈一谈。

可是要怎么谈呢,看着孟澜平静的脸,他实在不知如何开口,犹豫了半天,憋出一句,“阿恋打电话的事,你别放心上,我已经教训过她了。”

这个话头实在起得不好,孟澜冷冷看了他一眼,说,“换作是我相好的打电话给你,你能不放在心上吗?”

“……”沈克被噎了一下,讪笑,“看你说的,我相信你,全世界的女人都出轨,你也不会胡来的。”

“呵!”孟澜讥讽一笑,“曾经我也是这么想你的。”

“……”沈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什么,阿澜,我知道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你要是生气,就打我一顿吧!”

“我手疼。”孟澜说,“你可以自己动手。”

“……”沈克难堪地苦着脸,半晌,真的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我错了阿澜,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高兴,你放心,我会和阿恋分手的,我以后好好的,再也不胡来了,你原谅我这一回,行吗?”

孟澜莫名的有点替阿恋不值,她真应该把沈克刚才的表演录个视频发过去,让阿恋看看。

但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平静地说,“你知道,我是有洁癖的,我现在看你就像是一团细菌,不管你怎么说怎么做,我都不会再跟你过下去,只是眼下沈煜马上就要高考,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让他分心,你要是觉得愧疚,就在这一年里好好的,别出什么妖蛾子,等高考一结束,咱俩就去办离婚手续。”

沈克大惊失色,“不,孟澜,你别这样,我不想跟你离婚。”

“你不想我想。”孟澜撂下一句话,起身进了卧室,把门反锁。

沈克满嘴苦涩,心乱成了一团麻。

沈煜回来的时候,见爸爸在客厅闷头抽烟,扔下书包问,“爸,我妈呢?”

沈克掐了烟,说,“你妈不舒服,睡了,桌上有宵夜,你自己吃吧!”

沈煜打开餐盒看了一眼,调侃道,“爸你可真是大手笔,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就是豪华套餐。”

“别贫了,吃了早点睡。”沈克强扯出一抹笑,跟哭没什么两样。

沈煜觉得有点不对劲。

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敏感的时候,结合妈妈早上的表现,他百分之百肯定,爸妈是闹矛盾了。

“爸,你是不是惹我妈生气了?”

“没有,别瞎想。”

“你别想骗我,我都看出来了。”

“你看出什么了,小孩别管大人的事儿。”沈克不耐烦地说。

“我再过几个月就十八了。”沈煜说。

“你就是八十,在我面前也是小孩,赶紧吃,吃了早点睡。”沈克拿着烟去了阳台,关上玻璃门。

沈煜撇撇嘴,胡乱扒拉几口宵夜,便去洗漱了。

经过妈妈的卧房,他有心想进去问问,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回了自己房间。

爸妈多年来很少争执,偶尔一点小矛盾,很快就会雨过天晴,可今天真的不一样,妈妈以前总是要等他们都睡了,再把家里收拾一遍才睡,即便有什么头疼发热,也坚持如此。

今天是妈妈第一次早睡,沈煜觉得事情不同寻常。

于是,这天晚上,一家三口都失眠了。

早上,孟澜见儿子无精打采的,问他怎么回事。

沈煜照实回答,“你和我爸有点不对劲儿,我很担心。”

孟澜心里一惊,她已经竭力在忍耐掩饰,不成想还是影响到了孩子,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敏感?

“没有的事,你别多想,我就是手疼干不了活,心里有点烦躁,你知道的,我闲不住。”

“那为什么前天你睡沙发,昨天我爸睡沙发?”沈煜问。

“你爸是因为工作的事烦,怕吵着我。”孟澜说着看了沈克一眼。

沈克忙跟着补充解释,“你妈说的没错,我们都是大人,操心的事多,偶尔情绪波动是正常的,我和你妈啥事儿没有,晚上还打算带她去出席宴会呢!”

“真的?”沈煜不信。

“当然真的,这事儿骗你有什么意义。”沈克说。

“那行,你们出席宴会记得发几张照片给我,不然就是骗人的。”沈煜说。

两口子使出浑身解数才打发走了儿子,门关上,孟澜板起脸,说,“你为什么要撒谎,叫我上哪儿拍照片去?”

“我没撒谎,今天晚上我确实有个应酬,打算带你去,昨天你火气大,我没来得及说。”沈克解释。

“即便如此,你问过我意见吗就信口许诺孩子。”孟澜说。

“我不是为了让他安心嘛!”沈克说,“现在话都许出去了,你还是跟我去吧,不然孩子又乱想。”

孟澜跟吃了个苍蝇似的,但是为了儿子,还是勉强答应了。

沈克到公司后,阿恋一扫昨天的委屈,喜笑颜开地拎着一个购物袋进来,“我买了件礼服裙,晚上出席宴会穿,你帮我看看好不好看。”

沈克看看她,为难地搓搓手,“那什么,今天晚上我要带孟澜去,你就不要去了。”

“为什么?”阿恋的笑来不及收回,僵在脸上。

“一两句也说不清,总之,她已经知道了,我们闹得很不愉快。”沈克沮丧道。

阿恋心头狂喜,眼睛也亮了,却极力做出担忧的样子,“那怎么办,你们会离婚吗?”

“离什么婚?”沈克说,“孟澜又没做错过什么事,最近公司正准备给我升职,我儿子也马上要高考,不论出于哪一点,这婚都不能离。”

阿恋的眼神黯淡下来,“你考虑了这么多,唯独没考虑我,你有没有想过我这样不明不白跟着你要到什么时候?”

沈克诧异地看着阿恋,“这不是你想要的状态吗,当初你说,只要能每天看到我……”

阿恋心都凉了,张张嘴,却无从辩驳,转身出去了。

沈克看着她落寞的背影,意识到自己的话伤害了她,觉得十分歉疚,断绝关系的话就没办法再说出口。

到了晚上,沈克早早离开公司,开车回家接孟澜。

孟澜无心打扮,随意穿了件黑色吊带裙,外搭米色针织开衫,头发松松挽了个发髻,除了一枚婚戒,什么首饰都没戴。

如此素淡的装扮,反倒呈现出随意慵懒的风情,一派优雅从容。

沈克一时看住了。

他已经很久没正经留意过孟澜,日常见她,不是穿着居家服,就是系着花围裙,和一般主妇无异。

如今因着心态的变化,才发觉孟澜还是和多年前一样让人心动。

不光是沈克这样认为,到了宴会厅,孟澜的出现也吸引了不少男士的注意力,大家纷纷夸赞沈总夫妇朗才女貌,天造地设。

孟澜久未出席这种场合,打眼望去全是陌生面孔,强颜欢笑地和沈克拍了几张照片之后,趁沈克与别人交谈的空档,走出宴会厅,到外面倚栏看夜景。

脚步声响起,阿恋穿着一袭红裙出现在她身旁。

“沈太太,咱们谈谈。”

006 不合脚的鞋该扔就扔

孟澜转身,从头到脚细细打量阿恋。

她真的很美,流光溢彩,青春逼人,大眼睛里满满的倨傲。

“我不想和你谈。”孟澜说。

“为什么,你怕我?”阿恋问。

“我行得正坐得端,为什么要怕你?”孟澜淡淡道,“我只是觉得恶心而已。”

阿恋脸色有一丝羞恼,却不肯离去,“你就不好奇我和沈总是怎么爱上的吗?”

孟澜微蹙眉,“请不要用“爱”这个字,你们那只是奸情。”

“你!”阿恋差点被她噎死,气道,“你以为你们就是爱了,我告诉你,沈克曾不止一次说过,你们不过是凑合,你心里眼里只有儿子,他对你早就没感觉了。”

孟澜不想动怒,可“凑合”二字还是伤了她。

她十八年苦心经营的家,在沈克眼里只是凑合,既如此,他又何必假惺惺说什么不想离婚。

伪君子!

孟澜不欲多说,拎包走人。

阿恋看着她走远,心情愉悦地回了宴会厅。

走廊上很安静,过了一会儿,拐角处走出一个男人,白衬衫,黑西裤,一手挽着外套,一手夹着烟,定定地朝孟澜离去的方向看了半晌,也往那边去了。

孟澜走出酒店,站在马路边恍惚了一会儿,车水马龙的街道,她不知道该去往哪里,暖色调的路灯笼罩着她,却照不亮她心底的阴冷。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久未上脚的高跟鞋让她的脚酸痛不已,她不顾形象地坐在街角花坛上,脱下鞋子抱着脚揉捏。

如果有熟人经过,一定不敢相信这个满脸疲惫形象全无的女人会是那个永远保持优雅从容的沈太太。

可是这一刻,她真的撑不住了。

她想放肆地大喊大叫,冲着行人吐口水骂脏话,把高跟鞋狠狠扔出去,躺在大街上睡一觉……可是她不能,她还有责任,她还要回家等儿子放学。

她无助地抱着脚,看着霓虹闪烁的街景泪流满面。

泪水把眼前的繁华模糊成一团团光影,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唉!”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孟澜一惊,慌忙抬头,见一个高个子男人站在她面前,一手夹着烟,一手揣在兜里,白衬衫敞着两粒纽扣,有种散漫的优雅。

男人吸了一口烟,徐徐吐出烟雾,“当初你执意要跟他的时候,肯定没想到有一天会坐在这里哭鼻子吧?”

孟澜借着昏黄的路灯打量男人,半晌,才迟疑着叫了一声,“魏城?”

“是我。”男人掸掸烟灰,很失望地又叹了口气,“好歹我也是为你打过架的人,你却用这么长时间才认出我,可见我在你心里多么微不足道。”

孟澜很尴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老同学,还是在她如此狼狈的情况下。

想当年,魏城和沈克同时追她,魏城是学渣,沈克是学霸,她自然而然地选了沈克。

魏城不甘心,把沈克狠揍了一顿。

沈克在医院住了一个月,魏城因此被学校开除,大学没读完就步入了社会。

这些年孟澜一直在家相夫教子,再也没见过他,更没料到会在这么难堪的情况下再见。

“你怎么会在这儿?”孟澜从地上站起来,低着头穿鞋子,心里尴尬到了极点。

“脚疼就不要穿了。”魏城抢在她前面把鞋子踢开。

“你干嘛?”孟澜有些羞恼,跳着脚去捡鞋。

魏城又先她一步抢到鞋子,用力扔了出去,鞋子“咣当”一声砸在路边停的轿车上,车子响起尖锐的警报。

“糟了,快跑!”魏城拉起孟澜就跑。

孟澜来不及反应,光着脚跟着他一通狂奔。

夜风如水从耳边掠过,撩起她因奔跑而散开的头发,脚下粗粝的路面摩擦着她的脚掌,这一刻,她的心好像挣脱了牢笼,自由得想要飞。

跑了很长一段路,拐过一个街角,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魏城拄着膝盖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孟澜,“心情好点没?”

孟澜一屁股坐在花坛上,板着脸说,“好什么好,我那鞋才刚穿过一次,就这样被你扔了。”

“不合脚的鞋,该扔就扔,没什么好留恋的。”魏城说。

孟澜疑惑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魏城点了根烟,挨着她坐在花坛上,说,“刚才我也在宴会厅外。”

孟澜微微一怔,弓着腰垂下头,长发滑下来,遮住了她的落寞。

“后悔吗?”魏城问。

孟澜轻轻摇头。

没什么好后悔的,这些年她过得很好,不能因为沈克眼下的错误,就把十八年的幸福全盘否定。

抛开沈克不谈,她还有儿子呢,儿子带给她的快乐满足,是无可替代的。

所以,即便现在情况很糟糕,她也不后悔当初选择沈克,只是今后的路,可能要分开走了。

“我儿子快放学了,我得赶紧回家。”孟澜站起来,把凌乱的头发拢到后面扎成低低的马尾,拎着包就走。

“我送你。”魏城说。

“不用,我自己走。”孟澜拒绝了他,光着脚往前走去。

魏城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她的背影。

这么多年了,她对他还是一点多余的心思都没有,临走连电话号码都不问。

真够绝情的。

魏城眯起眼,吸完最后一口烟,用脚尖把烟头碾得粉碎。

“啊!”孟澜突然一声痛呼跌坐在地上。

“怎么了?”魏城连忙跑过去。

“踩着玻璃了好像。”孟澜抱着脚“嘶嘶”地吸气。

……

宴会进行到中途,沈克发现孟澜不见了,打她电话,提示已关机。

沈克放心不下,找了个借口和众人告别,匆匆赶回家。

家里黑灯瞎火的,孟澜并没回来。

沈克又锁上门出去找,刚走到电梯口,叮的一声响,电梯门打开,魏城背着孟澜走了出来。

六目相对,沈克暗吃一惊,指着魏城说,“你,你……”

“我,魏城,不认识啦?”魏城有意无意地把孟澜的臀部往上托了托,“你忘了,当年我还揍过你呢!”

沈克瞬间涨红了脸,讪讪道,“是是是,魏城,你怎么会和阿澜在一起?”

“在一起?”魏城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咧嘴一笑,“你误会了,我们没有在一起,只是路上偶遇,孟澜脚受伤了,我送她回来。”

“脚伤了,怎么回事,我看看!”沈克忙去接孟澜。

孟澜躲了一下,没让他碰。

魏城便说,“没事,我已经带她去诊所包扎过了,先进屋再看吧!”

“哦,对,对……”沈克忙掏出钥匙,走回去开了房门。

魏城一直把孟澜背进屋里,小心翼翼地放在沙发上,甩着发酸的手臂说,“行了,人安全送达,我还有事,先走了。”

“喝杯水再走吧!”沈克客气道。

“不了,以后有的是机会。”魏城摆摆手,视线从孟澜脸上掠过,笑着说,“还没跟你们说,我刚从国外回来,以后就在本市发展了。”

孟澜脚疼,懒得说话,沈克僵笑着说,“那敢情好,以后常来往。”

“一定的!”魏城非常绅士地鞠了个躬,拉开门走了。

沈克怔怔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过了一会儿,酸溜溜地说,“脚伤了可以给我打电话呀,干嘛非要让他背,被邻居看见多不好。”

“有多不好?”孟澜问,“比你出轨还严重吗?”

一句话把沈克噎个半死,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旁不敢再吭声。

两人隔着一张茶几各自沉默着,仿佛隔了一整个太平洋。

沈克的心一点一点沉到了海底,他终于意识到,孟澜可能真的是铁了心不想跟他过了。

“阿澜……”沈克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你想要我怎么做,你说出来,我全都听你的,只要不离婚,让我死都行。”

“那你去死吧!”孟澜轻描淡写地说。

“……”沈克张张嘴,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沈煜回来了,看到孟澜的脚裹着纱布,吓一跳,“妈你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踩着玻璃了。”孟澜说。

“不是去参加宴会吗,怎么会踩着玻璃?”沈煜说,“妈你最近是不是犯小人啊,快给奶奶打电话,让她给你求道符。”

沈煜奶奶是个特别迷信的老太太,家里丢条抹布都得求个签算一卦,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就是“回头我给你求道符”,沈煜总爱拿这事逗趣,乐此不疲。

“别贫了,快去洗澡。”孟澜撑着扶手就要站起来,“我去给你做宵夜。”

“伤成这样就别动了。”沈煜说,视线扫过垂头丧气的沈克,“让我爸做吧,他还从来没给我做过东西吃。”

“谁?我吗?”沈克搓搓手,“做什么呀,我不会……”

“不会我教你。”沈煜拉着爸爸进了厨房,随手把门也关了。

换作以前孟澜肯定会不放心地跟进去,今天确实没心情,就随他们去了。

沈煜关上门,非常严肃地问沈克,“爸,你是不是有外遇了?”

沈克吓一跳,唬着脸说,“胡扯什么,没大没小的。”

“我没胡扯,我是认真分析过的。”沈煜说,“我妈那么佛系的人,真没有什么事能把她气成这样,除非是你背叛了她。”

“……”沈克惊讶地看着儿子,仿佛第一天认识他。

印象中那个哭着闹着要冰淇淋的鼻涕虫,什么时候长大的?

“说了让你别瞎想,我和你妈的感情比你想得牢固。”沈克故作镇定地拍拍儿子的肩,“爸爸向你保证,我和你妈啥事都没有,你要是还愿意相信我,就好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做好最后的冲刺,考个好成绩,不要让你妈的心血白费,知道吗?”

沈煜半信半疑地垂下头,想了想,又说,“爸,我当然愿意相信你,不管是不是我想多了,我都要先向你表个度,假如你真的背叛了我妈,我会无条件支持我妈的任何决定。”

因着儿子这句话,沈克又是一晚上没合眼。

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地意识到,现在他的命运就掌握在孟澜手心,只要孟澜一发功,他随时会变成孤家寡人,妻离子散,前程尽毁,名誉扫地。

不行,绝对不行,一定得想办法挽回孟澜的心,这个家,无论如何都不能散!

天快亮时,沈克终于下定决心要和阿恋一刀两断,而且要越快越好。

只是,阿恋会答应吗?

恐怕没那么容易。

007 冤家路窄

第二天早上,沈煜上学走后,沈克态度诚恳地和孟澜商量,“阿澜,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要是一直这样对我不冷不热,真的会影响到儿子的心态,一个温暖和睦的原生家庭对孩子多重要,你比我清楚,儿子的人生不仅仅是眼下的高考,他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上大学,谈恋爱,结婚生子,都需要我们两个同共参与。

是人都会犯错,我也不例外,但即便是罪犯,法院也会根据初犯和惯犯来量刑,请你看在儿子的份上,看在我十八年来第一次犯错的份上,法外开恩,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保证,等下一到公司就和阿恋摊牌,我会和她一刀两断,绝不再有半点瓜葛,求求你再相信我一回好不好?”

孟澜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沈克说的她都明白,但这种事情真的没办法说放下就放下。

她没有像别的女人一样闹个天翻地覆已经是够理性了。

当然,现实生活中也有很多原配智斗小三夺回丈夫的例子,可那得是在丈夫还值得挽回的前提下。

孟澜无法判断沈克到底还值不值得挽回,但有一点沈克说得对,一个温暖和睦的家对孩子来说太重要了。

思前想后,孟澜还是松了口,“你容我好好想想!”

这么一个不确定的回答,已经足够让沈克欣喜若狂,不管怎么说,孟澜愿意做出让步,就证明他还有机会赢回她的心。

他决定抓住机会,把这个烂摊子好好收拾起来,让生活回归原有的平静。

到公司后,沈克想要直接和阿恋摊牌,不料总经办突然通知各部门召开紧急会议,沈克只好先把私事放一边,打起精神去开会。

沈克所在公司是一家享誉全球的广告公司在东海开设的分部,承接的业务多是国内外高端品牌。

做为资深客户总监兼公司副总,沈克手里掌握着全东海最有价值的客户资源,是业界举足轻重的人物。

公司一共有两位副总,一位是沈克,另一位是三十二岁的策划总监张云帆,一个因才华横溢而桀骜不驯的年轻人。

现任总经理即将调任大区经理,总部意欲从两位副总之间提拔一位接班人,于是,原本精诚合作的两个部门老大便明里暗里成了对立之势,都在对那个位子虎视眈眈。

张云帆的优势是年轻,与时俱进,敢想敢干,却因为目空一切导致口碑不佳。

沈克比张云帆大了七八岁,在广告界来说年龄已经不占优势,但胜在为人处事踏实稳重,人脉广又愿意提携新人,在公司乃至整个业界口碑都非常好,名利双收的他,只差一个总经理的头衔了。

也正因为此,他绝不能在这个紧要关头爆出什么不好的传闻。

会议上,总经理传达了一个最新消息,海外一家奢侈品牌L&C集团准备进军中国市场,总部就设在东海,前期会投入巨额资金做品牌推广,目前正在寻找合适的广告代理商。

消息灵通的几大广告公司已经闻风而动,因此,总经理下达紧急指令,公司全体一定要密切配合,拼尽全力拿下这个大客户。

会后,总经理又单独留下沈克,进行了一番语重心长的交谈。

总经理说,“你也知道,我马上就要调走,而你是接替我位子最热门的人选,如果这一单能谈下来,将是我离开东海之前最辉煌的成就,也是你顺利接任的最大助力,所以,无论出于哪点考虑,咱们这一战都是势在必得,你明白吗?”

沈克当然明白,只要他能谈成这单生意,接任总经理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所以他必须全力以赴。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沈克立刻召集本部门人员开了一个小会,并吩咐阿恋,让她抓紧时间收集关于L&C所有的资料。

阿恋冰雪聪明,只听沈克大致一讲,就明白这单生意对沈克的重要性,当下表示一定会用最快速度给他准备最完善的客户资料。

沈克很欣慰,看着阿恋往外走,才猛然记起,他今天本来是要和阿恋摊牌的。

只是现在……他思前想后,决定把摊牌的事往后推一推。

孟澜一向通情达理,他相信只要他陈明利害,孟澜肯定会宽限他几天的。等他把L&C的合作谈下来,顺利坐上总经理的位置,和阿恋断绝来往,再回家好好表现表现,没准孟澜就能原谅他了。

阿恋很快送来了资料,沈克带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幻想打开文件夹,首页上L&C集团大中华区首席执行官的名字像一盆冷水兜头泼下,瞬间浇灭了他的美梦。

魏城!

魏城?

该不会这么巧就是他认识的那个魏城吧?

沈克扶着额头一时无语,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内心深处,他一点都不希望是那个魏城,一来基于情敌的关系他张不开口去和对方谈合作,二来他不愿相信自己这么多年拼命努力还比不上一个学渣的成就。

当年他可是听说过,魏城是在国内混不下去才出国打工的,如今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大中华区首席执行官,这怎么可能?

想着昨天晚上孟澜趴在魏城背上躲闪自己的情景,以及魏城有意无意的挑衅,沈克再也坐不住了,打电话问阿恋有没有魏城的详细档案。

阿恋在电话里笑他,“你怎么这么懒,往后翻一页就是呀!”

“……”沈克无心多言,挂了电话把文件翻到下一页.

阿恋确实很用心,不但资料做得详细,还附有照片,沈克盯着照片看了半天,不得不沮丧地承认,是他认识的那个魏城没错。

真是冤家路窄呀!

沈克一阵胸闷气短,却又无能为力,偏偏这时总经理的电话来了,催促他赶紧行动,免得被同行抢占先机。

沈克有苦难言,只得硬着头皮给魏城打电话,随后发现资料里没有魏城的电话。问阿恋,阿恋说魏城并没有对外公开自己的联系方式,只是在昨晚的商务宴会上透露了寻求广告合作的意愿,当时很多人和他要名片,他谁都没给,说是有心的人自然会找到联系他的方法。

“*!”沈克忍不住爆粗口,姓魏的装什么深沉,以为别人不知道他几斤几两吗,不过是出个国走了个狗屎运,真拼实力他行吗他?

抱怨完,还是要面对现实,目前来说,走了狗屎运的魏城就是他向上的阶梯,不管怎样,还是先要想办法联系上才行。

想什么办法呢?沈克点了根烟,忽然灵光一闪,阿恋刚才说到昨天晚上的商务宴,不就是他带孟澜去的宴会吗,可他并没有在宴会上看到魏城呀,反倒是在自己家门口碰上的……等等,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孟澜肯定知道魏城的电话。

魏城可以不给任何人电话,但绝对不会不给孟澜。

沈克激动地掐灭了烟,打电话给孟澜。

“什么事?”

孟澜的声音冷冷淡淡地传过来,沈克不由心头一惊,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怕孟澜,会听到她的声音就心虚到不行。

“也没什么事。”他强自镇定,若无其事地问,“你脚上的伤好些没?”

“好些了。”孟澜说,“还有别的事吗,没有就挂了吧!”

“别别……”沈克忙叫住她,“那什么,你有没有魏城的联系方式?”

孟澜在那端愣了一下,“你找他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多年没见,想请他吃个饭。”沈克说。

“呵!”孟澜半点都不信,又问他,“你和你助理说清楚没有?”

沈克顿时乱了阵脚。

“是这样的阿澜,我正打算跟你说,我们公司要谈一个大项目,这也是我和你要魏城联系方式的原因……”沈克把情况简单和孟澜说了一遍,又解释道,“鉴于此,目前实在不是谈私事的好时机,万一阿恋失控闹起来,我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所以阿澜,你能不能再宽限我几天,等一切尘埃落定……”

孟澜“啪”一下挂了电话。

008 掉进茅坑的钞票

沈克听着话筒里“嘟嘟嘟”的忙音,一脸苦涩。

这下好了,不但联系方式没问到,还把孟澜给惹怒了。

沈克这边愁得肠子打结,孟澜那边也气得浑身发抖,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她确实从沈克出门的那一刻就在等待他和阿恋谈判的结果,刚刚电话响起时,她真的是怀着一点点期待,期待能从沈克嘴里听到好的消息,却没想到沈克又临时变卦了。

如此自私自利又优柔寡断的男人,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孟澜刚刚想要回暖的心一下子又降到了冰点,这个婚,还是得离。

孟澜心里烦闷,打电话给季红倾诉,希望季红能在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来陪陪她。

季红来得很快,一身黑白配的CHANEL套装,短发红唇,精神抖擞,进门看到孟澜金鸡独立的姿势,惊问,“不是吧你,两天的功夫,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孟澜苦笑,“谁知道呢,人一倒霉,所有的倒霉事都跟着来了。”

“别这么丧!”季红扶她到沙发上坐下,说,“人活着就是一口气,不管什么时候都得撑住了!”

“可我真的撑不住了。”孟澜怏怏靠在沙发上,忍不住红了眼眶。

“怎么会。”季红拍拍她,“沈太太撑不撑得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沈煜妈妈一定撑得住。”

提到儿子,孟澜一下子就崩溃了,趴在季红肩上泪如雨下。

季红说得对,谁都可以撑不住,沈煜妈妈一定得撑住。

女人一生要扮演很多角色,女儿,妻子,儿媳,母亲,任何一个角色都可以是柔弱的,唯独母亲必须是刚强的,自那个小生命呱呱坠地的一刻,你就是他的铠甲,他的盾牌,他的长城,他的堡垒,为他柔肠百结,为他忍辱负重,为他披荆斩棘,为他肝脑涂地。

可是,真的好累呀!

累又怎样,哪个妈妈不是这样年复一年在坚持?

孟澜哭着想着,渐渐止住了眼泪,鼻音浓浓地说,“谢谢你季红,你放心吧,我能撑得住!”

季红笑着打趣她,“多少年没看到你的眼泪了,真难得。”

“是啊!”孟澜感慨,“你说有没有可能老天爷给每个人的福份是定量的,太早用完了,后面就没了,就像我,前面这四十年过得太幸福,所以把福份提前用完了。”

“不可能,幸福是自己挣来的,只要你愿意,想挣多少有多少,你只是一直太顺利,所以感观上迟钝了,老天爷好心给你一点挫折,激活一下你麻木的神经而已。”季红一本正经地胡说。

孟澜苦笑,“老天爷也太会挑时机了吧?”

“那是自然。”季红继续扯,“疾风知劲草,乱世出英雄,人就是要逼上绝境,才能绝地反杀,你得感谢老天爷,知道吗?”

孟澜笑起来,给了季红一拳,“满嘴跑火车,说的就是你。”

季红却哀叹一声,“你说我嘴皮子这么溜,怎么一到老师面前就哑巴了,你打电话之前,我刚被常笑的班主任叫去训话,整整训了二十分钟,我愣是屁都没敢放一个。”

常笑是季红的女儿,性情乖张,特立独行,对学习之外的一切事物都感兴趣,唯独对学习深恶痛绝,当年她中考成绩并不好,是季红上下打点才勉强进了重点高中。

重点高中对成绩非常看重,因此季红夫妇没少挨老师的训,久而久之患上了恐师症,一看到老师的电话就心里发毛。

“常笑那性子,是得好好管管了。”孟澜说,“要不说你这当娘的不称职呢,除了把她生下来,你还为她做过什么?”

“我做的还不够多吗?”季红说,“我们家的房子车子票子,哪样不是我玩命挣来的,给她买最贵的衣服,最新款的手机,送她去最好的学校,上学放学都有专车接送,为了照顾她高考,我都不让老常管酒店的事了,专心在家伺候她,还想怎么着?”

“是,你是给了她最好的物质享受,但你没听人说吗,最好的爱是陪伴,你陪伴过她吗?”孟澜说,“你知道常笑每次来找沈煜玩说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什么?”季红问。

“她说,我们家有妈妈的味道,你们家只有钱的味道。”

季红愣住,半天没吭声。

她承认,相比孟澜来说,她这个妈妈确实很失职,可是料理家务照顾孩子真不是她的强项,她可以在外面枪林弹雨的打拼,却连最简单的蛋炒饭都能炒糊。

她觉得自己天生属于外面的世界,不应该困在家里那方寸之地,因此有关家里的事务,她一概推给丈夫常江来打理,自己专心在外面叱咤风云。

所有人都夸她是女强人,她自己也以此为傲,只是她没想到,女儿想要的并不是女强人妈妈,而是孟澜这样的主妇妈妈。

“那你觉得我现在转变还来得及吗?”她无比惆怅地问孟澜。

“陪伴孩子分什么早晚,你要真想陪她,今天就可以开始。”孟澜说。

“不行不行,今天不行,今天还有两个客户要见,还要开会。”季红忙摆手,“这周事情实在太多,我下周再回归家庭好了。”

“……”孟澜无语,知道她也就说说而已,下周永远会推到下下周。

季红匆匆离去,临走再三嘱咐孟澜不要再为沈克那样的人渣难过。

她用了一个很好的比喻,说出轨的男人就像掉进茅坑的钞票,捡了恶心,不捡可惜,她劝孟澜不要可惜,因为世界上还有数不完的钞票。

孟澜说我不要钞票,我只要我儿子。

……

再说沈克这边,发了半天愁,最终不得不暂时放下架子,驱车去魏城下榻的酒店登门拜访。

到了酒店,先后碰上好几个同行,不用猜也知道大家是同样的目的,只是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显然是吃了闭门羹。

沈克想着自己要是也吃了闭门羹,那该多没面子。

他去到前台,说明来意,请前台小姐帮忙往魏城房间打电话。

前台小姐可能电话打多了,不冷不热地劝他,“别白费力气了,今天来的人没有一个能见着魏先生的。”

沈克只得撒谎,“我不是来谈业务的,我和魏先生是大学同窗,找他叙旧的,麻烦你通报一声吧!”

前台小姐不情愿地拨通电话,问沈克怎么称呼。

沈克报了名字,紧张地等待。

前台小姐说了几句,很意外地挂了电话,对沈克说,“上去吧,好运先生。”

沈克松了口气,问清魏城的房间号,走向电梯口,有几个还守在大堂里的同行纷纷投去羡慕的目光,心想不愧是沈大总监,果然名不虚传。

沈克捏着一手心汗进了电梯,心想总算面子没掉地上。

魏城房间的门虚掩着,沈克敲敲门,听到里面说“请进”,才推门而入。

进去以后,发现魏城并没有如他所想住在豪华套房里,而是一个很普通的标准间,魏城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衬衫黑裤子,手揣在裤兜里,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看风景。

听到沈克关门的声音,魏城回过头,给他一个很随意的笑,“你好啊老同学!”

早在同窗时期,沈克就顶顶讨厌魏城的笑,看似随意,实则倨傲,明明是个学渣,偏偏目空一切,再优秀的人在他面前都没有一丝一毫的优越感。

现在依然如此。

沈克忍着内心的不爽走过去,习惯性伸出右手,“老同学,你也好啊!”

魏城笑了笑,手在兜里没拿出来,“既然是老同学,虚的就免了吧!”

沈克讪讪收回手,一时不知从何谈起。

魏城请他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冲了两杯茶,和他相对而坐,主动开口道,“我知道你来是想和我谈广告合作,但我刚刚回来,需要考察考察市场再决定,凡事不能一蹴而就,我喜欢稳着来。”

“这个我明白,稳扎稳打是对的。”沈克说,“我也不是要你立刻就拍板,是真诚希望你能把我们公司考虑进去,至于我们公司的实力,相信你也有所耳闻,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

“当然。”魏城端起茶喝了一口,“我不但听闻你们公司的实力,也听闻你本人的能力,但老话说了,百闻不如一见,所以我需要时间了解。”

“应该的应该的。”沈克连连点头。

魏城又说,“我不着急,你也不要着急,我们总部还在筹备之中,时间还富裕得很。”

“是是是,不着急。”沈克说,“但我得先在你这儿报个备不是吗?”

“哈哈,老同学你自谦了。”魏城笑着摇摇头,“比起在学校时,你可是谦逊多了。”

“没办法,这不是迫于生计嘛!”沈克说。

魏城又笑。

他的笑让沈克眼晕,像浓雾遮挡的峰峦,看不真切。

说了半天,连一句实实在在的话都没有,全是在打哈哈,沈克知道今天只能这样了,便起身告辞,临走装作随意地问魏城要电话号码,说有时间找他喝一杯。

魏城想了想说,“这样吧,做为交换,你把孟澜的号码给我,我昨晚走得匆忙,忘了问她。”

沈克心头一跳,油然生出一种耻辱感,他来是谈合作的,又不是卖老婆的,凭什么要用孟澜的号码做交换。

所以,他是给呢还是不给呢?

009 做贼心虚

沈克最终还是妥协了,他安慰自己,就算他不给,只要魏城想要,总会通过别的途径询问,与其让他大张旗鼓地问遍所有的熟人,不如现在给他,也好过弄得全世界都知道。

只是当他看到魏城嘴角那抹近似嘲讽的笑,心里越发地憋屈,强压怒火告别了魏城,匆匆离去。

回公司的路上,沈克越想越窝火,以至于回到公司后,失控地和张云帆大吵了一架。

原因是他去找张云帆,让策划部根据L&C的风格先做一个简单的策划文案,这样他下次再找魏城时,就可以有具体的东西给他看,对于达成合作会更有利。

然而张云帆并不买他的帐,不但不肯配合,反而话里话外揶揄他,说他为了升职像个哈巴狗一样到处乞怜摇尾。

沈克憋了半天的火终于压制不住,差点和张云帆当场动手,惊动了总经理,把两人叫去办公室一通训斥。

好在总经理得知沈克是同行里唯一一个见到魏城的人之后,态度才缓和下来,支走了张云帆,详细询问沈克和魏城会面的经过。

当他又得知沈克是仗着老同学的关系见到的魏城之后,态度整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你说说你,和魏先生有这么一层关系,怎么不早说呢,居然还藏着掖着,哎呀,这下好了,我这吊了半天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一半了,有了这层关系,合作的事就好办了不是吗?”

沈克有苦难言,心想还真不一定,魏城狡猾得像只老狐狸,怎么可能会因为私人感情挑选合作对象。

再说了,他们虽是同窗,更是情敌呀!

但这些话沈克没法向总经理说,只得顺着他的话打哈哈,找借口出去了。

临出门总经理又交待他找时间和魏城约个局,费用公司出。

沈克跟吃了臭鸡蛋似的,回到办公室还臭着一张脸。

阿恋跟进来,问他和张云帆怎么回事。

沈克心烦意乱,什么也没说就把阿恋赶出去了。

阿恋不明就里,难免胡思乱想,女人的思维很奇怪,想来想去就绕到孟澜身上去了,认为沈克的情绪是被孟澜影响的,没准两人在家已经闹翻了。

阿恋觉得这对于自己是个好机会,也许再添一把火事情就成了。

沈克不知道阿恋的心思,下班后,他身心疲惫地回到家,本以为能得到片刻的放松,孟澜横眉冷对的态度又让他如坐针毡。

以前他在外面有不顺心的事,回家后只要一看到孟澜,心就会变得平和,哪像现在,比老鼠见猫还心虚。

一步错,步步错,这个曾经是他心灵避风港的家,再也不会像往日那样对他张开怀抱,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沈克追悔莫及。

“孟澜,我想和你好好谈谈……”他试探着说。

“没什么好谈的!”孟澜冷冷打断他,“我已下定决心要离婚,你说再多也没有用。”

沈克急了,“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拒人千里,我诚心诚意的悔改,你就不能放我一马吗?”

“怎么放,你告诉我怎么放?”孟澜说,“今天早上你是怎么向我保证的,转个脸你就变了卦,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那不是没办法吗?”沈克说,“情况我都跟你交待了,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为这个家默默奉献了十八年,你怎么就不能宽容我十天八天?”

“什么非常时期,你这单生意不做能怎样,总经理的位子不要又能怎样,在你眼里,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比我和孩子都重要吗?”

“……”沈克气结,“我以为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没想到你也这么不可理喻,你也不想想,恰恰是你认为不重要的东西,才让你这些年衣食无忧,没有我在外面奔波打拼,你能安安生生地在家里享清福吗?”

孟澜没想到沈克会说出这样的话,平日里总是说她操持家务照顾孩子多辛苦,原来内心深处是这么看她的。

呵!

孟澜不想就这个问题再争执下去,她是主妇,又不是泼妇,急赤白脸吵大架,她永远做不来,她不想丢掉自己的修养和自尊。

“既然你觉得我这些年都是仰仗你白吃白喝,为什么还死乞白赖不肯离婚,如果是为了名誉脸面,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不会成全你的,明天……”

门锁一响,沈煜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拖着长音叫,“妈~妈呀,累死你儿子我了……”

孟澜立刻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换上慈爱的笑,瘸着脚去迎接儿子,“都高三了还没个稳重样,快关门,别吵着邻居休息。”

沈煜关门换鞋,嘴里抱怨道,“真的好累呀,开学不到两个月,大小测试搞了三四回,脑细胞都死完了。”

孟澜嗔怪他,“别瞎说,测试是为了检验你们对知识的掌握程度,你今天考得怎么样?”

“还能怎样,你摊上个学霸儿子,想不拿第一都难!”沈煜说。

孟澜被逗笑,看着信心满满意气风发的儿子,很是欣慰,觉得自己付出再多都值了。

转念想到沈克刚才的话,又憋得嗓子眼疼。

沈煜扶着妈妈去客厅,见沈克坐在沙发上,很是意外,“爸你今天回来够早啊,没什么课外活动吗?”

沈克瞪了他一眼,“说的什么鬼话,小孩子家学些个社会气,赶紧去洗手,我给你带了宵夜。”

“好咧,谢父皇!”沈煜扔下书包去了洗手间。

他越是欢快,孟澜越是难受,想着好好一个家马上要散了,恨不得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哭一场。

但她终究还是忍了,平平静静地陪着儿子吃完东西,又温习了一会儿功课,等儿子洗漱完上床睡下,和他互道晚安,才关上门回了自己房间。

沈克已经先上床了,见孟澜进来,满怀歉意地说,“阿澜,对不起,我刚才口不择言……”

“没经大脑的才是真心话。”孟澜说,“我最后一次通知你,不要再试图和我解释或者道歉,以后单独相处的时候,也不要和我说话。”

“冷战没有意义阿澜,我们应该找到解决办法,是,我知道你又会说,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离婚,可是你刚才就没有体会吗,孩子只有和我们在一起才会快乐,你忍心剥夺他的快乐吗?”

孟澜说不出话,做了几个深呼吸,默默掀开被子挨着床沿躺下来。

睡在一起是不得已,但她连沈克的衣角都不愿碰到。

沈克看着床中间的大空档,无奈叹口气,“你往中间睡吧,我铺床被子睡地上。”

“不用了,让沈煜看到不好。”孟澜说。

“你这样百般为儿子着想,就不能为我着想一回吗?”沈克郁闷道。

“他是我的骨肉,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你算什么?”孟澜说。

沈克顿时哑了。

两个人在黑暗中闭着眼睛,谁都没有睡意。

孟澜的手机在床头柜上“嗡嗡”振了两声,有信息进来。

孟澜打开看,是个陌生号码,没头没脑地发了一句话:“脚伤好些了没?”

“谁呀,大半夜还给你发信息?”沈克探头过来窥屏。

孟澜没理他,回复对方:“你哪位?”

对方很快回了两个字:“魏城!”

孟澜一愣,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你老公告诉我的!”魏城回复。

孟澜“噌”一下坐了起来,也没开灯,在黑暗里问沈克,“为什么把我号码告诉魏城?”

沈克一阵心虚,讪讪道,“他问我要,我就给了,大家不是老同学嘛!”

“你有这么大方?”孟澜讥讽道,“不会是为了讨好他吧?”

沈克更加心虚,不想承认,又怕日后从魏城口里说出来自己会更加被动,只得含糊道,“什么讨好不讨好,就是我去拜访他,临走交换号码,他顺便把你的也要去了。”

“是不是你不给他我的号码,他就不会给你他的号码?”孟澜一语道破天机。

沈克哑口无言。

孟澜冷笑,“沈克,我今天才算看清你,为了上位,你是什么都舍得呀,要是魏城下一步让你拿我本人做交换,你是不是也毫不犹豫?”

“怎么可能?”沈克说。

“怎么不可能?”孟澜反问,“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当年对我的执着,虽然事过境迁,他现在也未必有什么歪心思,但你就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吗?”

“我……”沈克还要解释,他的手机突然也响了两声。

不同与孟澜收到信息时的坦然,沈克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所谓做贼心虚,便是如此。

“呵!”孟澜轻笑,“快看看吧,是谁大半夜的还给你发信息!”

010 身在福中不知福

沈克不用看也知道是支付宝的提示音,因此他犹豫着没敢碰手机,虽然房间一片黑暗,但他能想象出孟澜那种漠然又充满嘲讽的表情,他知道孟澜即便知道是阿恋,也不会和他闹起来,一是顾及到儿子,二是她压根不屑于和他闹。

一般主妇身上让男人头疼的特点她都没有,可这恰恰也是最让人头疼的地方,因为她除了孩子,根本没有突破口。

孟澜静静等了一刻,末了发出一声轻嗤,背对着沈克睡下。

沈克羞愧难当,又暗暗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躺下去,像做贼似的没敢弄出一点动静,连被子都不敢拉,将就着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逃离了家门。

到了公司,第一时间把阿恋叫到办公室,责问她,“你最近怎么回事,越是让你收敛,你就越放肆,大半夜的发信息,不是诚心给我添乱吗?”

“对不起,我昨晚太想你,喝了点酒,一时没控制住。”阿恋小心翼翼地道歉,试探着问,“该不会是被你太太发现了吧?”

“你说呢?”沈克没好气地扯着领带。

“那她有没有和你闹?”阿恋又问。

沈克说,“要是能闹起来倒好了,她惯会搞冷战,让我想解释都张不开嘴。”

阿恋有点失望,面上不动声色,“我错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你呀,你说你,咱俩天天见面,有什么好想我的。”沈克无奈道。

“是天天见,可是我们好久都没在一起了……”阿恋红着脸说,羞答答的样子很是动人。

沈克不禁心猿意马,气也消了,哄她说,“不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实在最近不方便,回家晚了孟澜那里不好说,关键是我儿子也有所察觉,背着他妈和我谈判,弄得我很尴尬。”

“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还和你谈判?”阿恋很惊讶。

“谁知道呢,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早熟,说起道理一套一套的,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沈克叹道。

“懂道理好啊,你就好好和他讲,说咱们是真心相爱的,没准他能接受我呢……”

“那不可能!”沈克立马打断了她的话,“你趁早别往这上面想,给我这当爹的留点脸吧!”

阿恋受伤地垮下脸。

沈克发觉自己说重了,忙哄她,“是我说话急了,你别往心里去,等把L&C的合作谈下来,我再好好犒劳你。”

阿恋就转悲为喜,高高兴兴出去了。

沈克心想,她真的很容易满足,人也好哄,不像孟澜,油盐不进。

但他不知道,阿恋心里已经在盘算新的计划了。

……

过了两天,孟澜脚伤好了些,和沈煜说今天去给他送饭。

沈煜很高兴,这几天他在学校食堂吃饭都快吃吐了,高三的午休时间短,排队打饭就要占去一大半时间,好不容易排到了,稍微好吃点的菜也被打完了,而且没吃几口就得回教室,他这几天都没吃饱,只是体谅妈妈的伤,没敢跟妈妈抱怨。

他喜欢妈妈给他送饭,在一整天枯燥的学习中,趁妈妈送饭的时间和妈妈耍几句贫嘴,吃着妈妈精心烹制的饭菜,对他来说是难得的放松机会。

沈煜说,“妈你厨艺这么好,不如在我们学校附近开个餐厅得了,我保证你财源滚滚赚大钱。”

“我才不稀罕赚大钱,我只要照顾好你,让你顺顺利利度过高三,顺顺利利参加高考,将来考个好学校,我就心满意足了。”孟澜说。

“也是,反正赚钱的事有我爸呢!”沈煜说,“妈我觉得你和我爸真是天生一对,一个负责赚钱养家,一个负责貌美如花。”

孟澜的心一阵刺痛,勉强笑笑说,“快别贫了,再贫就迟到了。”

沈煜没看出妈妈的异常,嘻嘻笑着出了门。

孟澜照旧把他送到电梯口,沈煜又打趣她,“今天还要抱抱吗?”

孟澜差点又失控,强忍着把他推进电梯,看着电梯门关上,眼泪慢慢流出来。

中午去送饭时,因为脚还有点不方便,孟澜叫了个出租车,车子经过一个路口等红灯时,孟澜无意中发现旁边车道停着季红老公常江的车,一辆红色的奥迪,为了接送常笑上下学专门买的,颜色是常笑自己挑的。

因为孩子在一个学校的缘故,孟澜倒是经常能在这条路上看到常江,但是今天不一样,副驾座里有一个长头发的女人,车窗半开着,能隐约听到欢快的笑声。

孟澜愣怔了一下,待要看仔细,绿灯亮起,常江的车子飞快地开走了。

因为沈克最近的事情,孟澜变得非常敏感,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到学校见到楚君以后,她把自己的疑虑和楚君说了。

楚君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疑虑,“你快别瞎想了,就季红那彪悍的性子,给老常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胡来。”

孟澜一想也是,没准是普通朋友或者生意伙伴呢,自己这是草木皆兵了。

送完饭,孟澜照例去楚君的出租房坐了一会儿,没想到又碰上了楚君的老公。

楚君老公叫李耀辉,皮肤略黑,身材魁梧,挺实在的一个男人,又顾家又能干,常年跑车,很少休息,尤其这两年楚君为照顾儿子把工作辞了,一家子的吃穿用度全靠他一人,更是没日没夜的拉活,一天都不敢懈怠。

在楚君不大的交际圈里,李耀辉最认可孟澜,说孟澜性子温婉,有修养,不张扬,值得信赖。

见到孟澜,李耀辉很高兴,和她聊了些家常,胡乱扒拉了一碗饭,又匆匆走了,临走还让孟澜多陪楚君玩一会儿,说楚君没什么朋友,一天到晚挺闷的。

李耀辉走后,孟澜感慨道,“还是你有福气,老公踏实能干,还知道心疼人。”

“快省省吧你。”楚君说,“同学当中就你福气最好,老公又帅又能赚钱,对你百依百顺,还不让你做事,偏偏生个儿子也那么优秀,又活泼又帅气,学习还拔尖,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孟澜心里翻江倒海的,笑笑说,“被你一说还真是,我都没发现我这么有福气。”

“你这就叫身在福中不知福。”楚君打趣她。

孟澜有苦难言,稍坐片刻,便告辞回家了。

下午,总经理又催沈克约魏城吃饭,沈克想着魏城大半夜给孟澜发信息的事,根本提不起兴趣和魏城周旋,奈何总经理一直催,他只得勉为其难地给魏城打电话,结果不出意外地被魏城拒绝了。

沈克倒是松了一口气,总经理却非常不满,命令他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魏城拿下,甚至还出了一个馊主意,说让沈克把客户经理陈娜介绍给魏城认识认识,试试看美人计好不好使。

沈克特别生气,陈娜人美心野,对客户总监的位子虎视眈眈,他怎么能把自己的资源白白提供给一个觊觎他位置的人呢,当然,假如他能顺利坐上总经理的位子,那又另当别论。

沈克找借口说魏城为人刻板,向来讨厌不正当的手段,美人计还是不要用了,搞不好适得其反。

总经理只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让他再想想办法。

沈克去策划部问张云帆计划书的进度,又被张云帆不冷不热的态度气得冒火,阿恋看他心情不爽,趁机劝他下班后出去喝一杯散散心。

沈克也不想那么早回家和孟澜大眼瞪小眼,便答应了她,下班后,两人在公司拐角会合,开车去了酒吧。

如果沈克能提前预知到去酒吧之后的事,就算阿恋拿刀架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去的。

011 你俩凑一对得了

孟澜下午去给沈煜送饭时,天气突变,临出门时她看天色不对就带了一把伞,怕沈煜晚上回家淋雨,到学校后就把伞给了他。

沈煜怕妈妈淋雨,坚持不要,孟澜说现在雨还没下,打个车一会儿就到家了。

没成想刚走到学校门口的马路上,雨点就噼里啪啦落下来,没带雨具的人纷纷打车赶路,孟澜抢不过别人,在路边干着急。

她想着实在不行就去楚君家避避雨,忽然一辆车擦着她的脚尖停下来。

孟澜吓一跳,下意识后退两步,正要和司机理论,副驾驶的门打开,魏城在车里倾着身子冲她喊,“快上车。”

雨眼看着要下大,后面的车又狂按喇叭,孟澜没时间犹豫,只好上了车。

魏城发动车子,递给她一条白毛巾,说,“赶紧擦擦头发,小心感冒。”

“谢谢!”孟澜接过毛巾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猜!”魏城故弄玄虚。

“无聊!”孟澜擦着头发说。

魏城就笑起来,“我就是单纯路过,不是专程来接你的。”

这话说的,很有点此地无银的意味,孟澜板着脸没理他。

魏城没意思,抱怨道,“老同学,我都帮你两次了,你就不能给个笑脸?”

“扔了我的鞋,导致我的脚受伤,是帮我吗?”孟澜问。

“呃……好像还真不是。”魏城说,“既然如此,我请你吃饭当作赔罪,怎么样?”

“我不吃,我要回家。”孟澜说。

“不吃不行。”魏城说,“这样我会愧疚的,我一愧疚就睡不着,一睡不着我就想找人聊天,你知道的,在东海我就跟你和沈克熟……”

“吃,吃,吃,行了吧!”孟澜无奈妥协。

魏城欢快地吹了一声口哨,在街上寻找合适的餐厅。

孟澜看着他隐在暗影中的脸,心想这人多少年了怎么还是这样痞性不改,沈克说他是什么首席执行官,哪有这么轻浮的执行官?

“你看我干什么?”魏城突然扭过脸问道,“不会是现在才发现我比你老公帅吧?”

孟澜无语,转头看向窗外。

雨势越发大了,打在车顶上哗哗响,静默的街市和匆忙的行人都被雨雾笼罩着,湿漉漉的路面反映着车灯,水光粼粼的,煞是好看。

孟澜依稀记起,她和沈克的相识就是从一个下雨天开始的。

那天晚上也下着很大的雨,她从学校图书馆出来,冒雨回宿舍,沈克适时出现,塞给她一把伞自己淋着雨跑了。

那把伞后来做为他们的爱情信物被孟澜收藏起来,现在她想,是不是伞的喻意不好,所以他们终究还是要散了。

魏城最终选了个环境很优雅的西餐厅,车子停稳,孟澜刚要开车门,被他制止,“别动,坐着别动……”

孟澜不明就里,看着魏城下了车,撑着伞绕到她这边,帮她拉开车门,一手举着伞,一手护在车门上方,非常绅士地请她下车。

孟澜不自在地说,“至于吗你,出个国学了一身洋毛病。”

“这不叫毛病,这是男士该有的礼貌,女士应得的礼遇。”魏城说。

孟澜心说,油嘴滑舌!

进了餐厅,侍者问了人数,把两人引在靠窗的位子上,魏城又殷勤地帮孟澜拉椅子。

点了几道经典菜式和两杯果汁,魏城要开车不能喝酒,颇有点遗憾,说要不然咱俩喝一杯吧,等会叫个代驾。

孟澜说不用了,随便吃点就走吧,我还得回家等儿子放学。

魏城感叹道,“真是个模范主妇!”

孟澜想,再模范又有什么用,也挡不住男人出轨。

没准男人们根本就不喜欢模范主妇,他们不过是想用这顶高帽子把女人拴在家里,自己心安理得地出去和狐狸精风花雪月。

“那天晚上的信息,没给你带来麻烦吧?”魏城问。

“没有。”孟澜说。

魏城挑眉,“沈克没生气?”

“没有。”孟澜说。

“那就好。”魏城点点头,也不知道信没信。

“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孟澜说,“以后过了晚上十点,请不要随便给别人的老婆发信息,这是做为男人应有的基本素养。”

“……”魏城一口牛排噎在嗓子眼,孟澜正气凛然的样子让他自惭形秽,红着脸说,“好的,我受教了。”

饭吃到中途,孟澜接到季红的电话,季红在电话里气急败坏地说她和常江吵架了,要去找孟澜倾诉。

他们两口子吵架是常有的事,孟澜也没在意,告诉她餐厅的地址,让她直接过来这边。

孟澜想着这样的话她就可以有借口摆脱魏城,也不用坐他的车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季红风风火火找了过来,见到魏城,微微一愣,问孟澜,“这位英俊潇洒的男士是谁呀?”

“魏城,我大学同学,路上碰到的。”孟澜简明扼要的介绍,很有效地熄灭了季红眼里的八卦小火苗。

魏城叫屈,“你这样介绍也太随便了吧,根本配不上这位美丽优雅的女士对我的赞美。”

“……”孟澜心想,这下好了,两个吹牛大王撞一块了。

季红倒觉得魏城不错,人长得高大帅气,关键还会说话,有幽默感,一句话就把她满腔火气给说没了。

季红大大方方向魏城做自我介绍,还装模作样地和魏城握了个手,只是一坐下就原形毕露了,“你们这吃的什么饭,老同学见面,有菜没酒怎么行,服务员,上酒!”

“你俩都开着车呢,不能喝酒。”孟澜劝阻道。

“怕什么,找代驾呀!”季红一句话堵住了她的嘴。

服务员过来,季红张嘴就要两打啤酒,孟澜一看她整出了在KTV的架势,忙提醒她场合不对,喝杯红酒得了。

“也行,等会儿吃完饭我请你们去唱歌,再好好喝个痛快。”季红说。

“我不去,小煜放学之前我必须回家。”孟澜拒绝道。

季红说,“那我不管,你受伤难过就来找我,现在轮到你还债了。”

孟澜说,“我还正想问你,你和老常又怎么了?”

“别提了,还不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

季红的弟弟叫季东,比季红小十五岁,季父季母老来得子,宠爱程度可想而知,结果生生惯出个二世祖,学业半途而废,工作高不成低不就,整天把姐姐当自动取款机,没钱就伸手。

季红也疼弟弟,打不舍得打,骂不舍得骂,任他剥削,这些年没少往他身上贴钱,又体谅他没工作,把他弄到自己酒店做保安经理,整天仗着季红的势吆五喝六的。

常江死活看他不顺眼,为此没少和季红吵吵,光是这些倒还罢了,今天突然找到季红说自己和酒店一个服务员睡了,现在人家姑娘怀孕了,要嫁给他,他没钱,让季红给他二十万他好办婚礼。

季红母亲也过来做说客,说弟弟这么大了,好不容易有姑娘愿意嫁他,做姐姐的无论如何都要帮衬着点儿。

季红钱多,倒也无所谓,可常江不答应呀,为此两口子又大吵一架。

“你说我能怎么办,我妈都出动了,我不给行吗?”季红郁闷地喝干了一杯酒,抱怨道,“他怎么就不能理解我一下,虽然是我弟弟,不也天天姐夫长姐夫短的叫他吗,我家又不是没钱,给一点怎么了,他们常家人有什么困难我不也一样帮吗?”

清官难断家务事,关于季红弟弟,孟澜也不想多说什么,那就是个一辈子填不满的无底洞,常江生气也是应该的。

只是这话她没说,毕竟魏城也在呢,现在并不是讨论这些的好时机。

魏城倒也不嫌弃季红的牢骚,还好心给季红把酒满上,举杯邀请两位女士共饮。

季红觉得魏城很绅士,对他大加赞赏,后来酒意上头,晕乎乎对孟澜说,“我看你俩还挺般配,反正沈克也要不得了,不如你俩凑一对得了。”

孟澜恨不得堵住她的嘴,偏偏她还笑嘻嘻问魏城,“老魏,你觉得我家孟澜怎么样?”

这么一会儿功夫就从魏先生变成了老魏,魏城揉揉鼻子,笑着说,“我觉得她很好啊,当初在学校我还追她来着。”

“妈呀,怎么不早说?”季红大惊小怪又八卦兮兮地说,“快讲讲,我要听我要听。”

孟澜生气了,招手叫侍者,请他帮忙叫代驾送季红回去,恰好有代驾在,立刻就能走,可季红死活不肯走,坚持要请魏城去唱歌,最后被孟澜连拉带拖塞进了车里。

孟澜要了代驾司机的名片,看着季红的车走远,回头警告魏城,“魏先生,我很不喜欢你在我朋友面前胡言乱语,今天是第一次,我原谅你,以后不要再见面,也不要再联络。”

“对不起孟澜,是我冒犯了。”魏城诚恳道歉。

孟澜还要说什么,手机有信息进来,她打开看了一眼,尖叫着把手机扔了出去。

012 打上门来

“怎么了?”魏城吓一跳,走进雨里捡回手机,手机质量挺好,那么大力都没有摔坏,屏幕上一对赤罗罗的躯体闪了他的眼。

魏城暗吃一惊,回头看孟澜,孟澜的身子摇摇欲坠,魏城一个箭步冲过去,及时扶住了她,问道,“孟澜,你没事吧?”

孟澜靠在魏城肩上,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没事,我酒量小,有点上头了。”

魏城也没戳穿她,说,“先去车里坐一会儿吧!”

孟澜没力气反对,跟着他去了车里,车门一关上,眼泪便止不住掉下来。

作为一个成年人,她也不是没见过那样的画面,可是当画面的主角是自己老公和别的女人时,任是再淡漠的人也受不了这刺激。

孟澜又恶心又难受,身上一阵冷似一阵,上下牙齿撞得咯咯响。

魏城暗暗叹口气,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裹上。

衣服上残存的体温温暖着孟澜发抖的身子,她控制不住,捂着脸哭出声来。

魏城抬起手,想要抱抱她以示安慰,想起她刚才的警告,试了几试最终没敢抱,默默坐着陪她。

等到孟澜哭声小了些,魏城便点了两根烟,分给孟澜一根,说,“吸两口提提神,你还要回家等儿子呢!”

孟澜捂着胸口痛苦地喘了几口气,硬生生把眼泪逼回去,接过烟吸了一口,哽咽道,“谢谢!”

“这时候还讲什么礼貌?”魏城说,“你就是修养太好了,所以才会活得这么憋屈,倒不如撕破脸做一回泼妇,把心中的怨恨全都发泄出来。”

“不。”孟澜说,“在我儿子高考之前,我无论如何不会和他撕破脸。”

“……”魏城感慨道,“母爱真是伟大呀,换了谁都不能这么忍。”

孟澜默不作声地抽完了一根烟,说,“我现在必须得回家了,我打车走,你自己找个代驾吧!”

魏城也没勉强她,去路口帮她叫了一辆车,把手机还给她,嘱咐她到家发个信息报平安。

孟澜再次表示感谢,坐车走了,上车第一时间把那乌烟瘴气的东西删了。

回到家,给魏城发了信息,看看还有富余的时间,便飞快地冲了个澡,换上睡衣,又仔仔细细刷了两遍牙,以免和沈煜说话时被他闻到嘴里的烟味。

一切收拾妥当,把坏情绪隐藏好,香喷喷的馄饨刚煮熟,沈煜就放学回来了。

“妈,煮的什么,好香啊!”沈煜扔下书包跑进厨房。

“你最爱吃的馄饨呀!”孟澜说。

沈煜凑到锅前深吸一口气,说,“唉呀,有妈的孩子真幸福呀!”

孟澜鼻子发酸,忙支开他,“快去洗手准备吃。”

“得令!”沈煜学戏里的人物一抱拳,嘴里念着“锵锵锵”出去了。

孟澜又被他逗笑,把煮好的馄饨捞出来,装了一大碗一小碗端出去,对沈煜说,“今天煮多了,我陪你一块吃。”

“好好好。”沈煜接过碗,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吹了两下放进嘴里,烫得嘶嘶倒吸气。

“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孟澜说。

“我饿呀!”沈煜说,“我爸怎么还没回来?”

孟澜顿了一下,说,“管他呢,他三天两头有应酬,你赶紧吃,吃完赶紧做功课,做完赶紧睡觉。”

“哦。”沈煜应了一声,忽然看着孟澜皱起眉,“妈你眼睛怎么肿了?”

“有吗?”孟澜揉揉眼,“刚才被烟熏着了。”

“煮馄饨有什么烟?”沈煜问。

“哪来这么多问题,赶紧吃,一会儿就凉了。”孟澜说。

“哦。”沈煜狐疑地转转眼珠,没再多问,低头吃馄饨。

这天晚上,沈克彻夜未归。

孟澜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口有一团气憋得她肋骨生疼,呼吸困难,她思前想后,决定明天就去找律师起草一份离婚协议,即便现在不能离婚,也要先和沈克把字签了,把关系撇清了,不然她早晚得被憋死。

下定决心后,第二天早上她便趁着出门买菜的时间就近找了一家律师所去咨询。

而此时的沈克,正双眼浮肿地坐在办公室发呆。

昨天明明想着喝两杯就回家,不知怎地就喝断片了,半夜醒来发现和阿恋赤身裸体躺在酒店床上,吓得他酒意全无。

阿恋说她也不知道怎么来的酒店,大概是喝多了,下意识就来了。

沈克头都大了,当时就要回家,被阿恋劝住,阿恋说现在都凌晨两点了,你回去反而更加说不清,不如在这过一夜,明天就说加班太晚睡公司了。

沈克一想也是,只得听从了阿恋的建议,被阿恋三撩两不撩勾起了兴致,两人又一番云雨。

沈克真的很喜欢阿恋的身体,每每让他满足到极致,这是他在孟澜那里多年没体会过的。

人在夜里会变得格外感性,一想到要忍痛放弃阿恋,他又有点不舍,搂着阿恋唏嘘不已,说了好多腻歪的话。

早晨起床,两人洗漱完毕去往公司,在离公司还有两站地的路口,两人分开,阿恋下车步行前往,以避人耳目。

沈克发了半天呆,打电话给孟澜,按照阿恋教的解释给孟澜听,说昨天加班太晚,雨下得又大,就睡在公司了。

孟澜只回了一个“嗯”字就挂了电话。

沈克觉得她根本就不信,此刻她脸上肯定是那种轻蔑的嘲讽。

这时,阿恋突然推门进来,说,“沈总,魏先生来了。”

“哪个魏先生?”沈克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魏城!”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阿恋身后走上前。

魏城?

沈克慌忙站起来迎接,“欢迎欢迎,怎么没提前打个电话?”

魏城看看阿恋说,“你出去吧,把门关上。”

阿恋带上门出去,魏城反手把门锁了,对着走过来迎接他的沈克就是一拳。

沈克没防备,被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左边颧骨火辣辣的疼,连带着脑袋也嗡嗡直响。

沈克登时就恼了,捂着脸问,“魏城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魏城冷哼一声,“当年你使用卑鄙手段把孟澜抢走,我甘败下风,自动退出,远走他乡,你可还记得我临走时说过的话,但凡你让她掉一滴泪,我绝饶不了你,这么多年你混得风生水起,是不是早就忘了我当年的警告?”

“我没有……”沈克弱弱辩白。

“你再说没有?”魏城打断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偷情对象就是刚才那个助理。”

沈克被戳穿,不自在地解释,“你别听孟澜瞎说……”

魏城厌恶地看着他,“你不要以小人之心揣度孟澜,她什么都没跟我说,是那天晚上的宴会,你助理跑去纠缠孟澜,我亲眼看到的。”

沈克大惊,“怎么可能,阿恋胆子很小的,她躲孟澜还来不及……”

魏城气得又提起拳头朝他招呼过去,沈克吓得抱住头。

外面响起敲门声,魏城收回拳头,打开门,总经理和阿恋站在门外。

“哎呀,魏先生,没想到你会亲自过来,也没提前说一声,怠慢了怠慢了。”总经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握着魏城的手使劲摇。

魏城抽出手,笑笑说,“我今天是来找老同学聊私事的,所以没有提前打招呼。”

“这样呀?”总经理说,“没关系没关系,坐下好好聊,我叫人给你倒水。”

说着热情地把魏城让到沙发上,吩咐阿恋去倒水,又叫沈克,“你傻站着干什么,快过来陪魏先生坐呀!”

沈克捂着脸走过来,挨着魏城坐下,手一放下,把总经理吓一跳,“你脸怎么回事?”

“他看到我来太激动,被椅子绊了一下,磕桌角上了。”魏城抢先回答。

沈克只得跟着点点头,证明魏城说的是真的。

少顷,阿恋端着茶水进来,满面含笑地送到魏城手边,说,“魏先生请用茶!”

魏城没有接,翻着眼皮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对沈克说,“你这个助理看起来不怎么样啊!”

一句话把三个人都说愣了,阿恋瞬间涨红了脸。

总经理反应快,忙顺着魏城的话说,“是是,魏先生你看人真准,她是个新手,刚来半年,很多方面还有待提高,这样,为了咱们的合作,我回头就给沈总监再配个能力强的,争取让魏先生你满意。”

“哈哈,总经理您说笑了,又不是我的助理,哪里需要我满意,沈总满意就好。”魏城笑着看向沈克,“沈总对现在这个助理满意吗?”

阿恋的脸由红变白,紧张地盯着沈克,她知道,但凡沈克说句不满意,她就得卷铺盖走人。

沈克骑虎难下,急出一身冷汗。

013 到底谁是亲生的

总经理总算有点良心,看出沈克的为难,挥手让阿恋先下去,说这件事回头再细谈。

阿恋忧心忡忡地离开办公室,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魏城,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他看她的眼光却像看一个积怨多年的仇人。

魏城走后,阿恋找机会回到办公室问沈克,魏城到底怎么回事。

沈克瞒不住,如实相告。

阿恋大惊之余,越发嫉妒孟澜,认为孟澜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嫁给沈克就已经够幸运了,年近四十居然还有魏城这样的优质男为她怒发冲冠,反观自己,年纪轻轻,貌美如花,却只能做一个小助理,每天累死累活的,还要充当上司的地下情人,简直太不公平了!

更可气的是,那沈太太就跟个木头人似的,不管怎么挑衅都无动于衷,她招数用尽,却像重拳打在棉花上,起不了半点作用。

好烦呐,也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要熬多久,阿恋想,实在不行就只能放大招了。

总经理对魏城的话当了真,特意把沈克叫去问他要不要换助理,说只要沈克有把握拿下魏城,他可以把公司最能干的助理调给沈克。

沈克真是哑巴吃黄连,再多苦也只能怄在肚子里,不过他到底还是强硬了一回,说自己用阿恋用顺手了,暂时就不要换了。

阿恋得知后,总算稍觉安慰,认为沈克还是值得托付的,对沈太太的名分也更加渴望。

沈克窝了一肚子火回到家,本想问问孟澜到底都跟魏城说了些什么,没想到一进门孟澜就先发起进攻,甩给他一份离婚协议。

沈克顿时懵了。

孟澜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难道是昨天晚上和阿恋在一起的事被她知道了?

不可能吧,以她的性子,即便不相信自己的说辞,也绝不会去公司调查,因为她根本不屑于此。

“阿澜,你到底是怎么了?”沈克发愁地挠着头皮,“不是说好了儿子高考之前咱俩都好好的吗,你怎么先变卦了呢?”

“你是好好的吗?”孟澜问。

沈克心虚,含糊道,“我怎么没好好的了?”

“你自己知道。”孟澜说,“我给你留着脸面,不想揭穿你,你痛快点把协议签了,以后你再跟谁卿卿我我都与我无关,你不用害怕跟我没法交代,我也不用再生些无谓的闲气,对咱俩来说都是解脱。”

“不,孟澜,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我不想听。”孟澜说,“说实话,活这么大我也不是第一次见男人出轨,但是,像你这样优柔寡断的男人还真是少见,我已经烦透了,一天不能再忍下去,你就当给我一个了断吧!”

“我不是优柔寡断,我是真的想等到谈下魏城公司的生意再和阿恋分手。”沈克说,“阿澜,我已经四十了,在家上有老下有小,在公司上有领导压迫,下有同事排挤,我的日子也不好过,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的你懂吗?”

孟澜说,“我不懂,但我知道,处在你这个位置的也不光你一个人,难道别人也都像你一样找个情人排解压力吗?”

“你是在家里待久了,不了解外面的世界。”沈克说,“你出去打听打听,现在但凡有点小钱的男人,哪个没有情人,别说男人了,你问问季红,女人养小白脸的多不多,阿澜,时代不同了,你的思想也要更新换代了,当然,我说这些绝不是为了给自己犯的错误找借口,我只是想让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会和阿恋分手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孟澜听得直犯恶心,如此三观不正的出轨论,亏他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大言不惭。

“随你怎么说,反正婚是离定了,我给你两天时间,你若不签字,我会委托律师去你公司和你谈的,到时候你别说我让你颜面扫地。”孟澜看看时间,沈煜差不多快回来了,便结束了话题。

沈克愁得一晚上没睡好,左思右想,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请来双方的老人出面劝和。

他先是给自己母亲打了电话,随后又带上礼物去了孟澜父母家,涕泪横流地交待了自己的罪行,跪在地上请求孟澜父母原谅,并发誓一定会痛改前非,请二老出面劝劝孟澜,看在孩子的份上,看在风雨同舟十八年的份上,不要和他离婚。

他这里说得情真意切,孟澜父母差点没气出个好歹,孟澜父亲心疼女儿,当场拿拐棍把他一顿好打。

孟澜父亲说,“沈克你怎么能这样呢,我家澜澜多好的孩子,大学没毕业就跟了你,当时我坚决不同意,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都忘了吗,她自从嫁去你家,相夫教子,孝敬公婆,操持家务,里里外外没让你操过一点心,你怎么能这样对她呢,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亏你现在还有脸来求我们帮忙劝合,我告诉你,我养女儿不是给你欺负的,我不但不会劝,我还双手支持她离婚!”

沈克被岳父骂得面红耳赤,低着头不敢言语。

孟澜母亲发话了,“死老头子净胡说八道,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怎么就不盼着闺女点儿好,三四十的人了还要她离婚,她一天班都没上过,离了婚谁养她?”

“没人养我养。”孟澜父亲说,“我退休金就能养着她,澜澜又不是铺张浪费的孩子,省着些花也够了。”

“说的都是不能用的话,外孙子怎么办,让他没爹还是没妈,眼看就高考了,就不为孩子想想吗?”孟澜母亲说。

提到外孙,孟澜父亲稍稍为难了起来,孩子的事确实比较难办,大人怎么着都行,总得为孩子考虑周全了。

沈克一看有戏,忙附和道,“是是是,妈说的对,就是为了小煜,才不能离婚,他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妈你是明白人,求求你了,无论如何都要帮我劝劝阿澜!”

“我自然会去劝她。”孟澜母亲说,“但我丑话先说在前头,虽说男人在外面诱惑大,一时失足在所难免,我看在外孙的份上容你一次可以,你要是再有下次,我老太婆绝饶不了你,澜澜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你让她过不好,你也休想过好,听见没?”

“听见了妈,你放心吧,我以后不敢了。”沈克激动地恨不得给老太太磕三个响头。

孟澜父亲内心很不满老伴儿的态度,但他一辈子妻管严,轻易不敢反对老太太,老两口当即坐着沈克的车去见女儿。

孟澜看到父母过来还挺高兴,一看后面还跟着沈克,便明白是沈克托了二老来做说客。

孟澜很反感,认为沈克不该去惊扰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情绪起伏很容易引发危险,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宁肯自己独自承受,也没有向沈克母亲告状。

沈克看出孟澜不高兴,灰溜溜跟在岳母身后,不敢和孟澜对视。

自己的孩子自己了解,孟澜父亲一看女儿的状态,就知道她受了很多委屈,心疼得当场就想把她带回家好好安慰,但介于老太婆还要劝合,只得暂时忍耐。

孟澜母亲进了屋,四下看了一圈,问,“我外孙子呢?”

“高三课紧,周末不休息。”孟澜说。

“再紧也得让娃休息呀,不然怎么吃得消,学校也是,亏得还是教育者,劳逸结合都不懂吗?”老太太心疼外孙,忍不住吐槽学校的制度。

“有什么办法,左右就剩下不到一年了,咬牙也得撑过去呀!”孟澜说。

“哦,你也知道这个理儿呀?”老太太说,“怎么到自己身上就不咬牙了呢?你是当妈的人,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着想,懂不懂?”

孟澜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说,“你怎么知道我没咬牙,你怎么知道我没为孩子着想,你什么情况都不了解,不过是听了他的片面之词就跑来教训我,到底谁是你亲生的?”

“这话说的,当然你是我亲生的呀!”老太太说,“正因为你是我亲生的,出了问题我才要先说你不是吗,我是没了解具体情况,但俗话说得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男人在外面打拼,总有失误的时候,做妻子的,度量要放大一些,这日子才能过得长久,你懂不懂?”

孟澜忍了这么些天,本就一肚子委屈,今天见着父母,更是委屈的不得了,多想像个孩子似的扑进妈妈怀里哭一哭,没想到母亲一开口,字字句句都在向着沈克说话,登时气得火冒三丈,冲母亲喊道,“懂不懂,懂不懂,妈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懂不懂,我再蠢再笨再没见过世面,我也有尊严的好不好,他助理都把他们睡觉的照片发我手机上了,你让我还怎么大度,我忍得已经够多了,我知道你思想守旧,我不指望你能站在我这边,你要还念着我是你亲生的,就别再劝我大度了行吗,我求求你了我的亲妈!”

014 婆婆妈妈

孟澜从小就是个乖乖女,上学时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婚后是温柔贤淑的好妻子,没和谁红过脸,也没有粗声大气说过话,如今这一通嘶喊,把在场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若不是已经面临崩溃边缘,她绝不会这样歇斯底里。

孟澜父亲的心都被喊碎了,当场把女儿拉到身后,冲老伴儿吼道,“你这当妈的心是长歪了不是,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不说给她撑腰也就罢了,怎么能这么伤她的心呢?”

老太太也没料到女儿会突然炸毛,一时又难堪又委屈,“你吼什么吼,我又不知道详情,沈克说得也没多严重,我不是想着他们夫妻十几年,孩子也这么大了……”

“那又怎样?”孟澜父亲气得胡子直抖,“别说澜澜现在才不到四十,她就是七老八十,过得不开心也要离,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凭什么要委曲求全?”

“谁不委曲求全,但凡是居家过日子,哪家没点糟心事?”老太太说,“难道我嫁到你们孟家就没怄过气吗?”

“性质不一样。”孟澜父亲说,“别的都能原谅,唯有出轨这条原谅不得,我年轻时要是在外面找一个,你能劝着自己大度吗?”

“……”老太太无言以对。

她先前只是听沈克避重就轻地说了情况,根本没想到小三居然嚣张到这种地步,当下很后悔自己的言行,转而教训沈克,“你说说你,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怎么能由着小三骑到老婆头上来呢?”

沈克听孟澜喊出照片的事之后就一直处于懵懵的状态,尽管他知道孟澜不会信口胡说,但他也不相信阿恋会干出那样的事。

怎么可能呢,在他看来,阿恋才是委曲求全的那一个,她总是在尽力隐瞒他们之间的关系,生怕不小心暴露了会给他带来麻烦。

现在孟澜突然这样说,如果是真的,就等于完全颠覆了阿恋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他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

他转念又想起魏城说阿恋偷偷跟去宴会骚扰孟澜的话,心里终究还是起了疑惑,恨不得立马见到阿恋问个清楚。

只是眼下,面对岳父的愤怒和岳母的指责,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暗暗懊恼不该把二老请来。

孟澜母亲见沈克羞愧不语,又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呀,叫我怎么说你才好!”

“说什么说,直接大嘴巴子抽他!”门口突然有声音说道。

几个人回过头,就见沈克母亲怒气冲冲出现在门口。

刚才沈克最后一个进屋,想着母亲等下要来,就没锁门,几个人只顾着吵吵,连沈克母亲进门都没发觉。

孟澜母亲看到沈克母亲,语气多少有点抱怨,“亲家母,你来得正好,你这儿子呀,真该好好管教管教了,你瞧瞧他都干的什么事儿?”

“他就是欠抽!”沈克母亲走上前来,抬手就给了儿子一巴掌,“不争气的东西,当个什么鬼总监就飘得找不着北了是吗,我告诉你,只要我一天没死,外面的狐狸精就休想登堂入室,孟澜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儿媳妇,除了她我谁都不认,你敢把人领回来试试,除非从你老娘身上踩过去!”

不得不说,沈克母亲的话还是很有效地安抚了孟澜母亲,做为过错方的家长,起码态度摆得端正,没有偏袒自己的孩子。

沈克挨了打,捂着脸不敢吭声,他妈又拉着孟澜的手道歉,“孟澜呀,妈知道你受了委屈,你放心,妈会给你做主的,在这件事情上,咱娘俩是一条战线的,妈向你保证,只要有妈在,沈克他这辈子都休想离婚!”

沈克母亲说到“一条战线”的时候,孟澜父亲还挺受用,小声说自己老伴,“你看你,做为亲妈还没婆婆明事理。”

孟澜母亲还没来得及自我反省,沈克母亲后半句就把大家都说蒙了。

她看起来像是根本没搞清楚状况,以为要离婚的是沈克。

“妈!”孟澜抽出手,正色道,“要离婚的不是沈克,是我!”

“啊?”沈克母亲一愣,“你离什么婚呀,你一个女人家,还这么大年纪了,离了婚怎么生活呀?”

“对的呀对的呀!”孟澜母亲插嘴道,“澜澜,你婆婆说的和妈想的一样,你离了婚没法生活的,你看你婆婆对你多好,你可得仔细考虑清楚了。”

沈克母亲笑着去握孟澜母亲的手,“亲家母,咱俩想一块去了,你放心,我和孟澜情同母女,我断不会让她吃亏的,还有我跟你讲,沈克他肯定是流年不利犯小人了,回头我去庙里给他求道符,烧了冲水喝一喝就好了。”

孟澜哭笑不得,“妈,你别瞎折腾了,这事不归神仙管,归民政局管,我现在已经铁了心要离婚,你就是给他求八百道符,我也还是要离的。”

沈克母亲皱起眉头,不悦道,“你这孩子,怎么说不听呢,妈都跟你讲过了呀,你快四十岁的人了,俗话说,女人四十豆腐渣,你跟着沈克不管怎样都是名正言顺的沈太太,你要是一离了婚,就掉价了,不值钱了你知道吗?

再一个,你离了婚就得搬出去吧,要钱没钱要房没房,回头万一那个狐狸精上了门,小煜还要和后妈生活在一起,你辛辛苦苦带他这么大,好不容易熬到高三快熬出头了,他一受刺激高考再落了榜,你后悔都来不及你知道吗?”

沈克母亲这一番话,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截都截不住,等她说完半天,孟澜母亲才回过味来,气得脸都黑了。

“亲家母,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家澜澜怎么就豆腐渣了,什么叫没钱没房没孩子,你搞搞清楚好不好,犯错的是你儿子,即便要离婚,该净身出户的也是他呀,你懂不懂呀就在这信口开河?”

“我有什么不懂的?”沈克母亲冷笑一声,“你女儿自从嫁进我们家,十八年来没挣过一分钱,我儿子一个人在外面拼死拼活,她在家里享清福做阔太太,法院怎么判先不提,你问问她自己好意思要财产吗?”

孟澜算是明白了,老太太进门先给儿子一巴掌,不过是走个场面,说什么和她一条战线,那都是建立在她愿意忍气吞声装聋作哑的基础上,只要她坚持离婚,立马翻脸不认人,一句“她自己好意思要财产吗”就把她堵得死死的。

说什么情同母女,她这便宜女儿,别说是叫十八年的妈,就是叫八十年,终究还是比不得人家骨肉至亲。

孟澜忽然觉得好累,好烦,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拢了拢头发,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

两位母亲还在争执不下,孟澜母亲一见女儿要走,慌忙喊道,“澜澜,你上哪去,这是你的家,你不能走的呀!”

沈克虽然一直插不上嘴,但母亲的言论真让他无地自容,他请母亲来的目的是为了说合,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扯到财产分割上去了,眼看着孟澜要走,他顿时慌了神,不顾一切地拉住孟澜,“阿澜,你不要走,我妈她不是这个意思……”

“放手!”孟澜冷冷看着他,连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不!”沈克摇头,他心里有种预感,只要今天孟澜跨出这道门,他们之间将永不能回头!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放开,别碰我女儿!”孟澜父亲冲过来,举起拐棍就打,沈克吓一跳,下意识松开了手。

“澜澜,走,爸和你一起,你想去哪就去哪,我看谁敢拦着你!”孟澜父亲打开门,拉起女儿的手走出去,回手咣当一声带上门,把那一屋子龌龊不堪关在里面。

孟澜跟着父亲进了电梯,看着电梯门关上,叫了一声“爸”,趴在父亲肩上失声痛哭。

015 给你糖吃

看着泣不成声的女儿,孟澜父亲心里很不是滋味,颤抖着拍了拍孟澜的头,说,“好孩子,不要哭,这件事你一点错都没有,该哭的是沈克才对,你打起精神来,什么都不要怕,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爸永远都支持你。”

“谢谢爸!”孟澜哽咽道,“是我不好,让你操了一辈子的心,这么大了还让你跟着难受。”

“说的什么话,我是你爸,理所当然要为你操心,你以后有什么事要记得第一时间告诉爸,不要闷在心里,爸虽然老了,还是可以保护你的,知道吗?”

“知道了。”孟澜连连点头,眼泪像雨点一样往下掉。

孟澜父亲从兜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笑着说,“澜澜不哭,爸给你糖吃。”

孟澜从小爱吃奶糖,父亲为了哄她开心,总是随身携带,后来又接着哄外孙,现在外孙也长大了,他还在随身带着,只是现在要哄的对象变了,是他随时都有可能出来捣乱的低血糖。

孟澜泪眼婆娑地看着父亲爬满皱纹的脸,喉咙哽得喘不过气,为了不让父亲担心,她含泪接过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奶糖香甜的味道在口腔满溢,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

“甜吗?”孟澜父亲问。

“嗯,甜!”孟澜说,“再给我一颗。”

孟澜父亲很自然地说了一句,“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糖,会长蛀牙的。”

说完以后才意识到女儿早已不是小孩子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受了伤还要打落牙齿往肚里吞的孩子的妈妈。

可是那又怎样,在他心里,女儿不管长多大,哪怕老到子孙满堂,也是他最疼爱的乖女儿。

“好吧,再给你一颗。”他又掏了一颗糖放在孟澜手里,“最后一颗了,吃完就不能再要了。”

“好!”孟澜乖巧地点点头,父亲突然抱了她一下,说,“爸爸真希望你还没长大,如果能回到从前,爸爸情愿你不要嫁人,爸爸真的想不明白,怎么我捧在手心里的宝,到了别人那里就不值钱了呢?”

孟澜又想哭,她知道,父亲是被婆婆那句“不值钱”给伤着了。

“爸,你别听她瞎说,我值钱不值钱不需要别人来定义,我会自己来证明的。”孟澜说,“爸你相信我离婚之后能过好吗?”

“当然。”孟澜父亲无比肯定地说,“爸爸永远相信你。”

“谢谢爸!”

父女两个走出小区,在大门口等了一会儿,孟澜母亲便一个人出来了。

看到女儿和老伴儿,老太太气冲冲说道,“不是走了吗,不是不管我了吗,干嘛还在这里等我?”

“谁等你了,我们在等出租车,澜澜帮我叫了滴滴。”孟澜父亲说。

老太太涨红了脸,甩袖子就走,“没等我,好,我自己走,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妈!”孟澜叫住她,“我爸逗你呢,我们就是在等你。”

老太太委屈地一撇嘴,眼泪都快下来了,“澜澜,妈不是故意要伤你的心,妈真的是为你好……”

“我知道,我知道。”孟澜拉住她的手说,“妈心里是怎么想的我都明白,刚才我态度也不好,我给你道歉,你和我爸先回家去,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自己会处理好的,好不好?”

“可是妈担心你。”老太太拍着心口说,“你不知道你那个婆婆什么嘴脸,唉哟我的天,刚才差点没把我气死你知道吗,我就是怕你吃亏!”

“你别怕,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我向你保证!”

孟澜好说歹说才算把老两口安抚好劝上了车,看着车子走远,她另外打了一辆车去了楚君那里。

路上,她给楚君打电话,让楚君做着她和沈煜的饭,说她一会儿就到。

到了地方,楚君已经焖了米饭,煲了汤,正准备炒菜,见孟澜进来,笑着招呼她,“快看看有没有你喜欢吃的,没有我再去楼下超市买。”

“不用,你做的我都喜欢吃。”孟澜说。

“你是在挖苦我吧,谁不知道你是做饭高手,营养专家。”楚君笑着打趣她。

“我哪有,我真的很喜欢吃你烧的菜呀,还有季红,小煜,都说你做饭好吃呢!”

“得,咱俩也别互吹了,赶明合伙开个饭馆得了。”楚君说。

“是个好主意,等孩子们都去读大学了,咱们是得找点事干干。”孟澜说。

两人有说有笑的,小小的屋子满是饭香和笑声,孟澜长出一口气,感觉总算重新活过来了。

楚君就是这种随时随地都能让人感到温暖的人,她的饭菜,她的笑容,她小小的个子,都有着治愈忧伤的能量。

和她在一起,孟澜总会想到《飘》里面的梅兰妮,一个瘦弱又平凡的女人,所有人眼中的配角,温柔善良,与世无争,内心却充满力量,像大海一样包容着世间万物。

相比她,季红就是那肆意张扬的斯佳丽。

饭菜做好,两人先把孩子们的饭送去,才返回来开饭,刚吃两口,季红打电话找孟澜,得知孟澜在楚君这里,不大一会儿就杀了过来,进门闻到饭香,大呼小叫地喊饿,也不洗手,抓起一只鸡腿就啃。

孟澜有洁癖,对她这种行为简直不能忍,夺过鸡腿催她去洗手。

季红跑到水池边冲了一下又回来,说,“洗完了,快给我。”

“你那叫洗吗,你那就是跟水亲个嘴儿。”孟澜说。

季红不管,一把夺过来,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指挥楚君给她盛饭,“多盛点,压瓷实了,你家碗太小。”

“你是饿死鬼投胎吗?”楚君笑她。

“你不知道,我这几天被老常气得饭都吃不下了。”季红说。

为着弟弟季东要钱办婚礼的事,两口子没少绊嘴,更可气的是,常江一气之下居然离家出走了。

“多大人了还玩离家出走?”孟澜说,“你也是,他不同意你就别给了呗,要不就少给点,剩下的让你爸妈和你弟自己想办法,你是姐姐又不是亲娘,还能负责他一辈子吗,回头是不是他们孩子生下来你也要帮着养啊?”

“你说的我都懂,可我妈不懂啊,打电话哭天抹泪的,说她和我爸要是死了,我就是我弟唯一的亲人了,我不帮他谁帮他。”季红说,“其实我也不想给,关键我不想他们老来打扰我,给了就耳根清净了。”

“你呀,你说到底还是心太软。”孟澜说。

“也不是,主要是她太有钱。”楚君说,“像我,我们家亲戚都知道我穷,借钱也借不到我头上,一个个的还巴不得离我远点,以免我占了他们的便宜。”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那样的亲戚不要也罢。”季红说,放下筷子探身过去对楚君抛媚眼,“来,你来占我便宜,我愿意给你占。”

“去你的,臭流氓!”楚君一把推开她,“你是老常不在家你又饥、渴难、耐了吧!”

季红哈哈大笑,“才没有,我现在全部心思都在生意上,才没闲心想那档子事,老常天天埋怨我性、冷淡,哈哈!”

孟澜听她们两个插科打诨,不知怎地就想起了那个坐在常江车里的长发女人,心中微微一动,劝季红,“你这样是不对的,男人太久不那啥是要出事的,你赚钱归赚钱,别冷落了常江,别回头出了什么不可控制的事。”

“嘁!”季红不以为然,“你干嘛说这么隐晦,直接说担心老常搞外遇就好了,我告诉你,就老常那胆儿,喂他八斤伟、哥他都不敢乱搞。”

“那不一定……”孟澜一冲动就想把那天的事说出来,楚君在桌子下面踢了她一脚,说,“吃饭吃饭,越扯越远了。”

话题就此结束,孟澜看着大口啃烧鸡的季红,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她也不能没凭没据就挑拨人家两口子的关系,只得把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吃完饭,季红要回酒店,孟澜顺便搭她的车回家。

路上,季红问孟澜是不是和沈克吵架了,孟澜就把今天发生的事讲给她听。

季红气得肺都快炸了,“你婆婆说的什么狗屁话,意思是你离婚就得净身出户吗,我呸,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联系最好的律师,不搬空沈克的家产我跟他姓。”

季红当场就要打电话找律师,被孟澜拦住,“暂时先别找,为了小煜,我还能再忍忍。”

“你呀,你为了儿子连尊严都不要了是吗?”季红怒其不争。

“我为了他连命都能不要,何况尊严。”孟澜说。

当年怀沈煜的时候,孟澜身体不好,出了好几次意外,医生都建议她把孩子打掉,她死活不同意,九死一生产下沈煜,身体严重受损,失去了再生育的能力。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把沈煜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季红虽然怒其不争,但也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只好听从她的话,把她送到小区楼下,就开车走了。

临走再三嘱咐孟澜有事一定要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她。

孟澜心想还能有什么事呢,左右不过是这点烂事,忍忍就过去了,结果一进家门就差点被眼前的情景气晕过去。

016 不高明的谎言

孟澜站在门口,怀疑自己进了捉妖现场,从玄关开始,到客厅,卧室,厨房,个个门上都贴着长长短短花花绿绿的符,尤其是主卧门头上还挂了一把纸糊的“尚方宝剑”,上面写着斩妖除魔,邪灵退避什么的。

阳台上有个忙碌的背影,正踩着椅子把一面“照妖镜”往窗户上挂,沈克在旁边生无可恋地扶着凳子。

孟澜一阵气血翻腾,冲进来喊道,“妈你这是干嘛呢?”

沈克母亲吓一跳,身子一晃差点栽下去,沈克忙扶住她。

老太太从椅子上颤颤巍巍爬下来,脸上的皱纹都带着不满,“喊什么喊,当心冲撞了神灵。”

孟澜气不打一处来,又不愿和老太太抬杠,便对沈克说,“你赶紧把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给我收起来,花花绿绿像什么样子,好好的家都快变成道场了,也不怕把沈煜吓着,贴成这样他还能专心学习吗?”

沈克摊摊手,一脸无奈。

孟澜知道他不敢忤逆他妈,只好自己动手。

刚碰到那把“尚方宝剑”,老太太就大叫起来,“不许动,不许动,那是神仙赐的法器,动不得,动了要倒大霉的!”

“我已经够倒霉了!”孟澜一把扯下“宝剑”折成两截扔进垃圾桶。

老太太顿时不干了,坐在沙发上拍着腿嚎,“老天爷呀,这是造的什么孽呀……”

“阿澜,你看,妈她也是一片好心,要不就让她贴两天吧……”沈克为难地劝阻。

孟澜气得直发抖,脑袋嗡嗡响,转身逃也似地冲出家门。

“阿澜,你去哪儿?”沈克追出来。

孟澜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沈克哀嚎一声,抱着头蹲在地上。

孟澜一口气走出小区,站在马路边等车,阳光很好,她却仿佛置身冰窖,手脚冰凉,嘴唇发白。

一辆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她上了车,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先开车吧,随便往哪开都行。”她对司机说。

足足转了半个钟,孟澜才平复了情绪,看看快到晚饭时间了,便让司机送她去学校,在学校附近的餐厅打包了一份饭菜给沈煜送去,慌称自己下午和季红逛街,没时间回家做饭,让沈煜凑合吃一顿。

沈煜半信半疑,拎着盒饭心事重重往回走,在半路碰到了常笑。

常笑和季红特别像,杏眼高鼻,身段窈窕,也留着一头短发,谁见了都说和年轻时的季红一模一样,连成绩都一样,回回倒数。

沈煜只顾低着头想心事,没看见常笑,被常笑一把拽住。

“想什么呢,见了姐姐也不打招呼。”常笑说。

常笑比沈煜还小两三个月,可她好强,偏要沈煜叫她姐姐。

沈煜抬头看看她,说,“想数学题呢!”

“牛逼,学霸就是学霸,走路都在用功。”常笑大咧咧说道,看看沈煜手里的一次性餐盒,问他,“你妈今天没给你送饭?”

“送了,这就是。”沈煜说,“她陪你妈逛街,没时间回家做饭。”

“陪我妈?”常笑说,“不是吧,我妈下午还给我打电话,说我爸出差了,她要开会,让我吃饭自己解决,还给我转了五百块钱呢!”

沈煜愣了一下,说,“那我可能听错了,应该是和楚君阿姨去的。”

“没有啊,我妈给我做饭了。”一个和沈煜个头差不多戴眼镜的帅小伙子拎着保温饭盒从后面走过来。

是楚君的儿子李明皓。

听他这么说,沈煜心里越发不安,妈妈到底是怎么了?

“来来来,大人的事咱就不要操心了,你们两个快把饭菜一人分给我一半,我正好懒得去食堂。”常笑说。

“我不,我妈今天做的都是我爱吃的,我自己还不够呢!”李明皓抱着饭盒就跑,被常笑一把抓住,“你跑什么跑,你妈做的饭不光你爱吃,我也爱吃呢,赶紧的!”

最终还是拗不过她,沈煜和李明皓各分了一半饭菜给她,三人并排坐在绿化区的长椅上边吃边聊。

有同学路过,挖苦常笑,“哟,三班的小太妹还真有本事,同时泡上了一班的两大学霸哎!”

“放你娘的狗臭屁!”常笑抬手就把没吃完的饭糊了对方一脸。

……

季红正在开会,手机响了,她一看是班主任的号码,心里就开始打鼓,忙解散众人接通电话,赔着十万分的小心问道,“王老师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常笑妈妈,你抓紧时间到学校来一趟,常笑又把同学给打了。”班主任说。

季红一听头都大了,心想这丫头是还珠格格转世吗,怎么动不动就打架呀?当下给助理交待了一下,开车匆匆赶去学校。

到了班主任的办公室一看,沈煜和李明皓也在呢,不过他们两个没什么事,是被老师叫来了解详情的。

再看常笑,正带着一脸的不屑双手抱胸靠墙而立,旁边站着个蓬头垢面衣冠不整的男生,不用说就是受害者了。

季红臊得不行,点头哈腰地叫了声“王老师”,王老师一看她来了,立马开启轰炸模式,对她一顿狂轰滥炸,足足说了一刻钟。

季红不敢还嘴,赔着笑装孙子。

好在那个男生还算大度,最终在季红的哄骗安抚下答应不告诉家长,与常笑握手言和。

王老师又严厉地警告了常笑,说再有下次直接开除,常笑当场写了保证书,这件事才算过去。

季红带着几个孩子走出办公室,再三谢过那个男生,又偷偷塞给他一百块钱,男生高高兴兴洗脸去了。

季红这才问常笑,“你个死丫头,有没有伤着哪里?”

“怎么可能伤着,我可是打遍全校无敌手。”常笑得意洋洋,“不信你问沈煜和李明皓,我都没让他们插手。”

“你还好意思说!”季红戳着她的额头说,“刚才老师的话你也听见了,再有下次直接开除。”

“开除就开除,我还不想读呢!”常笑说。

“胡说八道,不读书你要干嘛?”

“做生意,开酒店呀!”常笑说,“妈你当年不也没读大学吗,现在照样有花不完的钱。”

“那能一样吗?”季红说,“当年形势不同,人家怎么说的,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是知识经济时代,找个保洁都要高中以上文化,没知识没文凭寸步难行的你懂不懂?”

“懂懂懂,你快点走吧,我要去用功学习了。”常笑催她走。

“那妈妈走了,你要好好的不能再惹事听见没?”季红再三交待,又嘱咐沈煜和李明皓,“你俩帮阿姨好好看着妹妹,她不老实就告诉我,知道吗?”

“知道了阿姨。”沈煜和李明皓齐声答应。

季红这才匆匆离去。

等季红走远,沈煜得意地对常笑喊,“听见没,你妈都说你是妹妹了,妹妹,快叫哥哥。”

“找打!”常笑眼一瞪,冲他挥拳。

沈煜笑着躲闪,“你再打人可是要被开除的。”

“行了,你俩都别闹了,赶紧回教室吧!”李明皓劝道。

“哼!”两人互相白了对方一眼,各自回到教室。

……

孟澜给沈煜送完饭之后,在街上漫无目的乱逛,她不想回家,不想面对沈克和他那个迷信到令人发指的母亲。

天渐渐黑下来,夜风很凉,她想找个地方坐坐,便随意走进一间酒吧。

这种场合她很少来,也就跟着季红玩过几次。

她要了一杯酒,坐在吧台慢慢喝,酸涩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她已经过了最初的愤怒期,如今心底只剩下涩涩的酸楚。

她环视四周,看着那些狂欢的年轻男女,感到莫大的空虚和落寞。

手机“嗡嗡”振了两下,魏城发来一条信息:“在哪?”

有那么一瞬间,孟澜真的很想告诉他地址,让他过来陪陪自己,因为她真的很孤单。

但她到底是个理性克制的女人,不想随便向男人发出会令人误解的信号,只简单回了一句“在家”,便把手机收了起来。

过了几秒钟,魏城忽然出现在她旁边,敲着吧台说道,“你这谎撒得也太不高明了吧?”

孟澜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因为我也在这里呀!”魏城说,“我和朋友在这里小酌,远远看着像你,所以才发信息问你的。”

孟澜没想到自己的谎言这么快就被揭穿,微微尴尬了一下,说,“那你继续和朋友玩吧,不用管我。”

“朋友有事先走了。”魏城说,“但是我还没喝尽兴,你不介意再陪我喝几杯吧?”

“随便你,反正各付各的钱。”孟澜说。

“小气!”魏城拉了椅子挨着她坐下来,要了一杯酒,和她碰杯,“来吧老同学,咱俩走一个。”

因为有人陪,孟澜稍稍放开了些,不像刚进来时那么拘谨,结果一不小心就喝多了,差点吐魏城身上。

魏城没想到她酒量这么小,只得结帐叫代驾送她回家。

两个人坐进车里,孟澜忽然一把抓住魏城的手,伤心欲绝地说道,“我不想回家。”

魏城的手被死死抓住,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他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像情窦初开的少年,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怎么办,要不,去我那里坐一会儿?”

017 我哪点比不上你太太

孟澜没有回答,歪在靠背上昏昏欲睡。

魏城扶她靠在自己肩上,报了酒店的地址。

代驾司机是个小伙子,听到魏城要带孟澜去酒店,不由回头看了魏城一眼,误以为他是个趁人之危的家伙,正义凛然地警告他,“先生,你这样不道德啊!”

魏城皱眉,不悦道,“你从哪看出来我不道德了?”

司机说,“难道不是吗,这大姐一看就是有夫之妇,你却想骗人家去酒店。”

魏城一震,清醒过来,虽然小伙子不了解实际情况,但他说的没错,孟澜一天没离婚,就一天是沈克的妻子,他的确不应该大晚上的把她带到自己那里去。

孟澜一向反感男女之间暧昧不清,等她醒过来肯定会鄙视他这种行为的。

“谢谢你的提醒,我这就送她回家。”魏城对司机表示感谢,重新报了孟澜家的地址。

“不客气。”司机说,“先生你真是个有修养的人,要是别人早就发脾气举报我了。”

“你也不错,是个正直的小伙子。”魏城说。

“可惜现在不流行我这种人了。”司机说,“我跑车经常能拉到类似你们这样的客人,因为仗义直言被举报过好几回,领导说我要再这样就开除我了。”

“是吗?”魏城笑起来,“你有没有兴趣做我的专职司机?”

“啊?你,你是……”

“L&C集团大中华区的首席执行官。”

“L&C呀?”司机非常意外,“我知道,我知道,我昨天路过你们总部,看到有人正在往里面搬家具,据说一把椅子都要好几万呢!”

“对,那就是我的椅子。”魏城笑着递了一张名片给他,“如果你愿意,随时打电话给我。”

“我文化不高,能行吗?”司机不敢确定。

“技术好人品好就行了。”魏城说。

这时,孟澜的手机响了,她睡得沉,浑然未觉。

那边一直打,魏城想着应该是沈克,便把她手机掏出来看了一眼,果然是沈克。

魏城想了想,点开接听键。

“喂,阿澜!”沈克的声音响起,“阿澜你在哪呢,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把我妈送走了,那些符我也撕了,沈煜马上就要放学,你快点回来吧!”

魏城撇撇嘴,没搭腔。

沈克又喊,“阿澜,你说话呀,你在哪呢,我去接你,阿澜……”

魏城直接挂了电话。

车子开到小区楼下,司机下车帮忙把孟澜扶下来,魏城让他考虑好了打电话,便扶着孟澜上楼去了。

司机坐回车里,拿着魏城的名片左看右看,喜不自禁。

他不知道,这是魏城回东海以来,发出的第一张名片。

喝醉的人没有骨头,魏城费了好大劲,才半搂半抱地把孟澜弄到家门口,沈克听到敲门声,出来一看俩人这姿势,登时就火了,憋屈了一天的他被愤怒冲昏头脑,挥拳就往魏城脸上招呼。

魏城本能想躲,又怕摔着孟澜,生生挨了一拳,也火了,抬脚踹在沈克膝盖上,趁沈克吃痛弯下腰的时间,扶孟澜靠墙坐好,腾出手就抓住了沈克的衣领,一拳打过去。

沈克闷哼一声,理智彻底消失,和魏城扭打在一处。

男人打架不像女人吱哇乱叫,打了半天左右邻居没一个人发现,也没人来劝架,正在不可开交之时,沈煜放学回来了。

沈煜看到妈妈靠着墙坐在地上,一个陌生男人正和爸爸打得难解难分,吓得声音都变了,“干嘛呢,你们这是干嘛呢?”

两人被他一喊,便停了下来,各自拄着膝盖喘气。

沈煜过去扶住沈克问道,“爸,你们怎么回事,这人是谁呀?”

“心怀不轨的人。”沈克气喘吁吁地指了下孟澜,“你看他把你妈灌成什么样了。”

沈煜一听是魏城把妈妈灌醉,少年气盛,冲过去对着魏城又踢又打,让他赶紧滚。

魏城也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羞愧,面对孟澜儿子十分的尴尬,便整了整衣服,一言不发地走了。

沈煜看着电梯门关上,才回头和沈克一起把孟澜扶进屋里,放在沙发上。

沈克接了热水给孟澜擦脸,孟澜迷迷糊糊地说,“季红,快送我回家,小煜该放学了。”

沈煜坐在旁边握着她的手说,“妈,我已经放学了,咱们现在就在家呢!”

孟澜哪怕是意识不清,也能分辨出儿子的声音,睁开眼睛看看沈煜,说了句“我去给你做宵夜”,很快又睡着了。

父子两个合力把她搬到床上,沈煜贴心地给妈妈盖上被子,关了灯,和爸爸一起回到客厅,非常严肃地问道,“爸,你说实话,我妈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呀!”沈克骗他说,“刚才那人是你妈大学同学,从国外回来,请她吃饭,我一看你妈喝成那样被个男的送回来,就没控制住……”

“你还骗我,我妈下午就不对劲,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沈煜问。

“没有,真的没有……”沈克极力掩饰,又怕说服不了儿子,只得半真半假地说,“是这么回事,你奶奶今天来了,不知道在哪个庙里求了一堆符,说是贴在家里能升官发财,你妈说这是封建迷信,不准她贴,两个人吵了几句嘴,你奶奶坚持要贴,你妈一气之下就出去了,你要不信,你看看垃圾桶里还有我撕下来的符呢!”

沈煜看垃圾桶里确实有一堆花花绿绿的符,相信了沈克的话,说,“奶奶最近真是越来越迷信了,以前只是一两张,现在一堆一堆往家拿,难怪我妈生气,爸你得好好说说她,这事不怪我妈。”

“我知道,我这不全撕了吗,回头我再劝劝你奶奶。”沈克长出一口气,心想总算圆过去了。

好好一个周末,不但没放松,还搞得自己狼狈不堪,沈克窝了一肚子的火,周一一到公司,就把阿恋叫到办公室噼里啪啦一顿训斥。

他原本还想向阿恋求证一下她到底有没有去宴会上找孟澜,有没有给孟澜发床照,现在他觉得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他必须立刻马上和阿恋断绝关系,否则他会死得很难看。

“到此为之吧!”沈克说,“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你想要什么补偿随便提,钱也好,职位也好,只要我力所能及,我都会尽量满足你。”

阿恋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机得到的居然是分手的结果,一时又羞又怒又不甘,哭着问沈克,“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说,论年龄,论长相,论能力,我哪点比不上你太太,她能为你做的,我都能做,她不能为你做的,我也能做,我为你委曲求全,为你忍辱负重,你为什么就不能和我在一起?”

“因为我和她不是简单的两个人的关系,我们有家,有父母,还有孩子。”沈克说,“你不知道,我现在在我儿子面前感觉自己就像个罪人,我和他在一起,都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怕从他眼睛里看到我龌蹉不堪的样子,他那么懂事,那么有主见,在他面前我无地自容你明白吗?”

阿恋张张嘴,无话可说,纵然她有千般好万般好,都抵不过一个孩子的份量,孟澜哪怕一无是处,只要有儿子,就能轻轻松松一招制胜。

好,很好,这就别怪她无情了!

她克制着自己,没和沈克闹下去,像以往一样含着泪楚楚可怜地说,“我知道了,你让我好好想想行吗?”

“行,我等你的答复。”沈克看阿恋掉眼泪,又暗暗自责,不忍逼她太紧,摆摆手让她出去了。

阿恋一出门,牙齿咬得咯咯响,下定决心要实施她最后的计划。

她像个没事人一样平平静静地干活吃饭,和同事谈笑风生,甚至在别人都下班回家后还留下来加了两个小时的班,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她便收拾好东西,离开公司,打车去了沈煜的学校。

沈煜晚自习放学,像往常一样到学校路口等公交车,常笑家的司机来接她,常笑问沈煜要不要搭顺风车,沈煜说不用了,开公交车的伯伯看不到他会一直等的。

常笑无语,便随他去了。

等了有两分钟,沈煜远远看到公交车开过来,掏出自己的公交卡准备上车,旁边忽然走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姐姐,笑着问他,“你是沈煜吧?”

沈煜没有回答,警惕地看着她,反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爸的助理,我叫阿恋。”

018 忍无可忍

这天晚上,沈煜回家晚了些,孟澜不放心,下楼去接他,一直走到小区外面的马路上,才看到他从公交站牌那边慢慢走过来,低着头像是在想心事。

“怎么了儿子?”孟澜迎上去问。

沈煜猛一惊,抬头见是妈妈,牵强一笑,“妈,你怎么出来了?”

“你这么晚没回来,我担心你。”孟澜说,“有什么事耽误了吗?”

“嗯,有道题没弄懂,去请教老师,错过了前一班车。”沈煜说。

孟澜这才放下心来,说,“学习用功是对的,但是太拼命了也不行,不会的题可以第二天再问老师,还有,下次要是等不到公交,就打个车回来。”

“哦!”沈煜刚应了一声,孟澜又改口了,“不行不行,小孩子家晚上一个人打车不安全,还是早点走比较好。”

沈煜看看妈妈,欲言又止。

孟澜说,“是不是嫌妈妈啰嗦了?”

“没有。”沈煜说,“妈你其实不用担心我,我都这么大了,自己会注意安全的。”

“再大也是妈妈的孩子。”孟澜说,“过去是儿行千里母担忧,现在社会乱,你每天一出家门我就开始担忧了。”

“谢谢妈妈,我知道你爱我。”沈煜突然毫无征兆地抱了孟澜一下。

孟澜愣住,继而笑起来,“今天怎么突然懂事了?”

“本来就懂事呀!”沈煜说,“而且以后还会越来越懂事的。”

孟澜很欣慰,没发现儿子的异常,母子两个有说有笑地回了家。

第二天,沈煜去到学校,一整天都心事重重。

课间活动时,常笑发现他不对劲,特意跑过来问他怎么了。

沈煜说没什么,就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有点困。

常笑不信,一再追问。

沈煜没忍住,便把爸爸助理来找他的事情告诉了常笑。

“……她说她和我爸是真爱,问我能不能接受她。”沈煜说,“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明明就是破坏别人的家庭,却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我去,那女的脸皮够厚呀!”常笑说,“你当时什么反应,有没有大嘴巴子抽她?”

“没有。”沈煜摇摇头,“我当时都懵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真怂,要我当时就挠她一脸皮。”常笑说,“你跟你妈说了没有?”

“没有。”沈煜又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妈知不知道她的存在,贸然说了怕我妈承受不了。”

“我觉得你妈应该不知道,要不她早就跟你爸闹了。”常笑说,“你这样,先不要告诉你妈,我来帮你解决。”

“你怎么解决?”沈煜疑惑道。

“附耳过来!”常笑招招手,一脸的神秘。

……

季红嘴上说不在乎常江,实际上常江赌气消失的这几天她比谁都着急,过去她只要打理好酒店的事就行了,其他一切都有常江料理,如今常江一甩手,她什么心都要操,没两天就招架不住了,满世界找常江。

找不着常江,她心里憋屈,便约着孟澜去楚君家蹭吃蹭喝。

不过她也不白蹭,把酒店里的上等食材大包小包往楚君家拿。

孟澜同样心烦,也不想待在家里,三个人在一块斗斗嘴,扯扯闲篇,时间过得快一些。

这天中午,在楚君家吃过饭,三人挤在楚君的小床上说说笑笑,两点钟的时候,沈煜的班主任突然给孟澜打来电话,说沈煜在学校出了点状况,让孟澜赶紧去一趟。

孟澜忐忑不安,季红却幸灾乐祸,“哎呀,风水轮流转呀,学霸妈妈也有被老师传召的时候,真是大快人心呀!”

话音未落,她的手机也响了,来电者是常笑班主任。

季红的笑容僵在脸上,欲哭无泪地接通电话,班主任在那边一连声地催她去学校教务处。

“乖乖,这回问题严重了,直接惊动教务处了,完了完了……”季红喃喃道。

“活该,让你笑我。”孟澜说,“还愣着干嘛,赶紧走吧!”

“我怕,要不你代表我去得了。”季红说。

孟澜白她一眼,推着她出了门。

幸好楚君家离学校近,两人很快到了学校,在教务处见到了沈煜和常笑,另外还有两个男生和两个女生,各班的班主任也在。

沈煜看到妈妈过来,脸色发白,用力咬住嘴唇,垂着头不敢和妈妈对视。

常笑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昂首挺胸的,活像慷慨赴义的刘胡兰。

季红一看这么多人在,居然有点松口气的感觉,看起来是个集体事件,法不责众,常笑应该不会被开除的。

刚冒出这种想法,班主任就点名叫她,“常笑妈妈,你家常笑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带回家了,我实在是管不了这样的孩子。”

季红吓一跳,“别呀老师,到底怎么了你得先跟我们说一说呀!”

“怎么了?”班主任大概气极了,语气很不好,“你家常笑带着这几个孩子趁午休时间偷偷跑到学校外面去打架,幸亏我们及时发现制止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呀!”

“打架?”孟澜大惊,“老师你是说我们家沈煜也参与了吗?”

“何止参与,他和常笑是主谋,剩下这几个是被常笑用钱收买的帮凶。”班主任的手指像教鞭似的一一从几个孩子面前点过。

孟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呢,沈煜根本就不是爱惹事的孩子,平时调皮是有的,但从来没在学校跟人打过架,更不要说跑到学校外面打架了。

“老师你问原因了吗?”孟澜说,“他们是要跟什么人打架,为什么要打架呀?”

“问了,一个两个打死都不说,可问题是我们也不能真打呀!”班主任无奈道。

“死丫头,老师不能打我能打,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季红爆脾气上来,冲到常笑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你说说你是什么鬼投的胎,三天不惹事就浑身痒痒,好,今天我就好好给你松松皮!”

常笑没有躲,硬着脖子挨了两巴掌。

季红还要再打,沈煜上前把常笑护住,说,“阿姨,你别打常笑了,她是为了我才这样的,你要打就打我吧!”

“为了你?为了你什么呀,你倒是说呀!”孟澜也急了。

沈煜就是不说,只是紧紧护着常笑不让季红打她。

孟澜从来没打过孩子,这回实在被惹恼了,随手把包放在地上,操起墙角的扫帚就往沈煜身上招呼。

“阿姨,你别打了,沈煜他都是为了你。”常笑忍不住喊了出来,“是沈叔叔的助理来找沈煜了……”

“常笑你住口!”沈煜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孟澜脑子嗡的一下,一把拉过沈煜,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好好说!”

沈煜知道瞒不住了,只得把详情告诉妈妈。

阿恋来找沈煜,常笑打抱不平,约了几个同学打算去阿恋公司大闹一场,教训教训她,顺便让大家都知道她的丑事。

本来还约了李明皓,但李明皓不去,还劝他们也不要去,常笑不听劝,硬是带着人走了,李明皓怕他们出事,就告诉了班主任,班主任带着校保安追出去,把他们押了回来。

孟澜听完沈煜的讲述,气得眼睛都红了,松开沈煜就往外走。

“你上哪去?”季红连忙拉住她。

“沈克公司。”孟澜说。

“我和你一起去。”季红说。

“不用了,你留下来好好和老师解释,让他不要责怪孩子们,我自己去就行了。”

孟澜挣开季红的手,大步向门外走去,一路小跑出了学校,打了辆车直奔沈克公司而去。

到了地方要付钱时,才发现包放在教务处忘了拿,手机和钱包都在里面。

“不好意思啊师傅,我出来得急忘了带钱,麻烦你跟我到前台去拿钱行吗?”

“行,没问题。”司机爽快答应。

两人一路走到前台,刚好是认识孟澜的那个小姑娘在值班,看到孟澜过来,微笑着和她打招呼,“沈太太你好!”

“好!”孟澜也对她笑笑,说,“我出来得急,忘了带钱,你帮我付一下车费给这位师傅,等会儿我还你。”

“好的。”小姑娘忙取钱给司机。

孟澜看到台子上有一把裁纸刀,顺手拿过来放进口袋里,直接去了沈克的办公室。

阿恋刚好抱着一打文件从办公室出来,看到孟澜突然出现,心里咯噔一下,强扯笑容问道,“沈太太,你来啦?”

019 老娘不稀罕

孟澜平静地看着阿恋,也不说话,先是慢条斯理地把头发拢到脑后盘起来,随后咬紧牙关,对准阿恋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带着回音,惊动了附近所有的人。

在一阵惊呼声中,孟澜没有给阿恋回神的机会,抓住她的衣领“啪啪啪啪”又是几巴掌。

阿恋完全被打懵了,怀里的文件散了一地,除了尖叫,毫无还手之力。

一口气打了十几下,孟澜打得手都麻了,抓住阿恋的头发用力一扯,把她拉倒在地,一只膝盖顶在她腹部,从口袋里掏出裁纸刀。

“啊!”阿恋惊恐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员工们纷纷围上来,却没有一个人敢出手相救。

沈太太这阵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看热闹倒还行,谁会闲得手痒去管这个。

张云帆站在人群里,憋笑憋到内出血,催着自己的下属说,“快去总经理办公室叫沈总,就说他大太太和二太太打起来了。”

阿恋还在大声喊救命,喊得嗓子都哑了,孟澜冷笑,拿裁纸刀在她脸上比划了一下,说,“脸都不要了还要命干什么,我有话跟你说,你给我闭上嘴好好听着,再敢叫一声,我就划烂你的脸!”

沈克得知消息匆匆赶来,正好看到孟澜在阿恋脸上比划刀子,吓得心脏骤停,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冲过去就要把孟澜拉开,“阿澜,你冷静一下,听我说……”

“滚开!”孟澜冷冷瞥他一眼,“沈克我警告你,你今天敢拉我一下,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沈克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狠戾的一面,一时被她唬住,不敢再动。

总经理从后面跟过来,见此情景也是一脸懵,因不知孟澜到底意欲何为,生怕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意外,大声喊道,“保安呢,都干什么吃的,快过来把人拉开。”

有几个保安就在现场,只是这种事情他们没有得到命令也不好插手,此时听了总经理的吩咐,上前就要制住孟澜。

“慢着!”人群后面有声音响起,一个西装笔挺的高大身影分开众人走进来,往孟澜身旁一站,沉声道,“我看谁敢动她!”

沈克看清来人是魏城,两眼直冒火,总经理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事情怎么就这么巧呢,天天盼着他来他不来,偏赶上这种时候来了,沈克做为公司主要负责人,出了这么大的丑事,魏城还会跟公司合作吗?总经理仿佛都能听到钞票砸水里的声音了。

可魏城是什么意思呢,他为什么要出面帮沈太太?

“魏先生,你这是……”总经理试探着问。

魏城转着手腕上低调奢华的腕表,轻描淡写地说道,“沈太太不也没怎么着吗,她不过是想和沈总助理说几句话,就让她说呗!”

还没怎么着呢,脸都打肿了好吧,再不拦着下一步没准就毁容了!总经理心里嘀咕着,嘴上却说,“行,那就让沈太太说吧!”

孟澜看了看魏城,魏城挑眉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孟澜就把阿恋从地上拽起来,揪着她的衣领缓缓道,“你听好了,我这个人一向最能忍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和任何人撕破脸,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触碰我的底线,我的底线就是我儿子,我儿子就是我的命,你去骚扰他,我自然要找你拼命。

还有,你三番五次挑衅我,无非是想拆散我和沈克,自己光明正大地做沈太太,但你要搞搞清楚,不是我不想离,是沈克不愿离,他宁可守着我的冷脸,也不肯让你如愿,就说明你在他心里根本没法和他的家庭事业相提并论,所以你再骚扰我八百回都没有用。

这些话原本不需要我来说,你自己就该悟出来,可惜你悟性太低,非得让我来给你指点迷津,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点化你一下,你记住,女人的价值不在男人身上,不要以为你从别人手里抢一个能挣钱的老公,就是一辈子的保障,不可能的,不信你看看我就知道了。

我言尽于此,至于沈克,你若稀罕,尽管拿去,只是有一点你要给我牢记在心,再敢骚扰我儿子,我要你的命!”

孟澜一口气说完,松开脸肿得像发面馒头似的阿恋,扬长而去。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她鞋跟敲打地面的声音清晰而有节奏地回荡在整个楼层。

脚步声远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心里大呼过瘾。

阿恋盯着孟澜的背影,拳头攥到骨节发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牙都快咬碎了。

这一战她败得太狼狈,从头到尾没还一下手,孟澜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她,在此之前,她曾多次幻想过两人当面对质的情景,她想到了无数种可能性,唯独没想到今天这种。

她没做过母亲,她不知道一个母亲为了孩子能做到什么地步,所以她才会一败涂地。

魏城耸耸肩,勾起嘴角,双手揣进裤兜,迈开大长腿追着孟澜出去了。

“魏先生……”总经理绝望地喊了一声,眼睁睁看着他走远,回头怒视沈克,“你!马上来我办公室!”

沈克想死的心都有了。

孟澜走出众人的视线,在拐角处停住脚步,两条腿直发软,她拍着心口做了几个深呼吸,继续向前走去。

走到前台时,魏城从后面追上来叫住她,“你去哪里,要不要我送你?”

“好啊!”孟澜说,“你先借我一百块钱。”

“你要干嘛?”魏城掏出钱包拿钱给她。

孟澜接过钱,递给前台的小姑娘,“小妹妹,还你钱,剩下的买水喝。”

“谢谢沈太太。”小姑娘说道。

“不用谢。”孟澜说,“以后叫我孟姐就行了。”

什么他妈的狗屁沈太太,老娘不稀罕!

孟澜在小姑娘错愕的目光中昂首出了大门,魏城跟出来,冲她竖起大拇指,“霸气,这才是女人该有的姿态!”

孟澜说,“别说了,我快站不住了,赶紧把车门打开!”

“遵命!”魏城并着两根手指在额角比了一下,殷勤地帮孟澜拉开副驾驶的门,“女王陛下,请上车!”

孟澜“噗嗤”一声笑了。

车子驶入主道,孟澜才想起来问魏城,“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020 他的小傲娇

“你打沈总助理第一巴掌的时候我就到了。”魏城说,“我看你也没吃亏,就躲在一边看热闹。”

“她叫阿恋。”孟澜以为魏城不知道阿恋的名字。

“我知道,她不配我叫她名字。”魏城说,“不过你要小心她,这种人一般都很记仇的。”

孟澜不屑道,“尽管放马过来,大不了再撕她一回。”说完自己又觉得好笑,问魏城,“我刚才是不是很像泼妇?”

“不像。”魏城说,“根本就是。”

孟澜瞪眼做凶恶状,“那你以后小心点,不要招惹我。”

魏城说,“好,我以后把你供起来。”

孟澜大笑出声,笑着笑着就哭了。

若非忍无可忍,她断不会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毫无形象地与人撕打,她一直以为,打架是野蛮人的行为,再大的事情,总有办法用和平的方式解决。

可是今天,她一点都不想和平,实在是杀人犯法,如若不然,她早就一刀子捅下去了。

原来人被逼急了,真的会挺而走险,她没想到,自己半生与人为善,年近四十却一朝成为泼妇,那个拿着刀子喊打喊杀的女人,真的是她吗?

她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扯着,痛又不可对人言,因为没有人会感同身受。

魏城不去劝阻,也没有打扰,只是默默开着车,载着她在大街小巷穿行,给她自我修复的时间。

孟澜哭了很久,直到季红给魏城打来电话询问情况,才暂停了悲伤,红着眼问魏城,“季红怎么知道你的电话?”

魏城说,“之前我刚好打电话给你,是季红接的,说你去找沈总助理算帐,手机忘带了,她说她在学校走不开,拜托我去帮帮你。”

“啊?”孟澜愣了一下,“你不是去谈合作的?”

“嘁!”魏城嗤之以鼻,“我需要上赶着去找人合作吗?”

他一共去了沈克公司两次,两次都是为了孟澜,只是这些他是不会告诉孟澜的。

他也有他的小傲娇。

季红这边和班主任讲了实情,班主任也很同情孟澜的遭遇,到底没狠心责罚孩子们,训斥一顿就让他们回教室了。

季红千恩万谢,又拜托老师留意着沈煜的情绪,别让孩子想不开再惹什么事,这才到学校外面去等孟澜。

过了一会儿,魏城的车子开过来,孟澜下了车,季红一眼就看出她哭过,以为她在阿恋那里吃了亏,也不问情况,连声喊道,“我说我陪你去,你不让我去,你说,她怎么着你了,我现在就去撕了她。”

“别担心,她只是第一次当泼妇,有点激动而已。”魏城关上车门走过来。

“什么意思?”季红傻傻问,“孟澜赢了?”

“嗯,大获全胜!”魏城说,“害我白跑一趟,什么忙也没帮上。”

“真的?”季红惊喜道,“厉害呀我的澜澜,快说说,你是怎么手撕贱人的?”

孟澜说,“我累了,回头再说吧,孩子们那边处理的怎么样?”

“没事了,老师也都能理解,教育一顿就让他们去上课了,放心吧!”季红说。

“小煜呢,他没什么事吧?”孟澜自责道,“都怪我一味忍耐,才导致今天的闹剧,他心疼我,不想让我知道,我还动手打了他。”

“他没事,他是个懂事的孩子,还拜托我安慰你呢!”季红说。

“好,那今天就这样吧,我好累,我先回去了。”孟澜说。

季红其实很想陪陪她,看她明显想一个人独处,只得让魏城送她回去了,还特意感谢了魏城,说有机会请他吃饭。

沈克这边,被总经理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一通训斥,总经理得知魏城和他们两口子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气得直揪头发,原以为他们是老同学,这合作十有八九是能成的,谁成想是这种关系的老同学,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换陈娜去谈呢,美人计虽然没品,也比老情敌强呀!

“你说,现在可怎么办,闹了这一场,魏先生还能跟咱们合作吗?”总经理的手指头快把沈克额头戳烂了,“沈克呀沈克,我原以为你踏实稳重,品格高洁,是个正人君子,谁知道你不吭不哈吃起了窝边草,今天的事情大家有目共睹,瞒也瞒不住,万一总公司怪罪下来,你不但升职无望,甚至还有可能被降职或者开除,到时候我也保不了你。”

“别,别这样……”沈克慌乱无比,急切地为自己辩护,“总经理,我平时工作有多用心,你是知道的,为了升职,我做了多少努力,你也是知道的,为了拿下L&C的合作,我硬着头皮去对自己的老情敌低三下四,还几次三番被他羞辱,总经理,我今年已经四十岁了,错过这次机会,我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你跟上面领导说说,不能因为我的私事就把我所有的成绩和对公司的贡献全都抹杀了呀!”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总经理抬手禁止他再申辩,“你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拿下L&C,这样兴许还能救你一命,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沈克满嘴苦涩,无言以对。

“还有,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阿恋的事吧,想好了,想周全了,别再闹出像今天这样的事了。”总经理说。

他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魏城头一次来公司就看阿恋不顺眼,原来根子在这呢,要是当时听魏城的让阿恋卷铺盖走人就好了,这样沈太太即使再怎么闹,也闹不到公司来。

唉!要说这沈太太,多文雅一个女人,怎么一下子就变身成了吃人的猛虎,看来到什么时候也不能招惹女人,她们发起狠来真是太吓人了。

沈克垂头丧气地离开总经办,一路上连头都不敢抬,总觉得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在拿嘲讽的眼神看他,尤其是那个张云帆,甚至还堵住他的去路假惺惺向他问好。

好什么好,谁不知道他张云帆现在正得意呢,先前那个去总经办报信的员工就是他的手下,不用想就是他指使的,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东西!

沈克回到办公室,没见到阿恋,一个小姑娘看他站在门外张望,便好心告诉他,阿恋请假回家了。

也是,被打成那样,还怎么有心工作,沈克想,她现在肯定躺在床上掉眼泪呢!

想想也是可怜,好好一个姑娘被自己害成这样,大庭广众之下丢尽了颜面,别说是在公司了,恐怕在这个行业都待不下去了。

沈克自责不已,关上门给阿恋打电话,阿恋没接,直接挂了。

沈克只得给她发信息,说下了班去看她,这事因他而起,他无论如何都会给她一个合理的交代。

本来还想给孟澜打个电话,一想到孟澜之前瞥他那一眼,他就忍不住打冷战,试了几试,终究没敢打,决定回家当面解释。

可是要怎么解释呢,好像怎么解释都没用,沈克快愁死了。

下班后,沈克刻意等人都走完了才走,因为他实在没脸在大家的注目之下走出公司。

离开公司后,他直接去了阿恋的住处,敲了半天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阿恋是在生气还是压根没回来。

沈克没办法,只好开车回家,迈着沉重的步伐进了家门,发现孟澜也不在,打电话手机关机。

孟澜去哪了?

沈克第一时间想到了魏城,难道是他趁虚而入把孟澜哄走了?

沈克心里像打翻了醋坛子,发疯似地冲出家门去找孟澜。

孟澜并没有被谁哄走,她只是暂时不想回家,她坐着魏城的车走到半路,拜托魏城就近帮她找一家酒店落脚,虽然她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但至少今晚,她不想面对。

魏城不放心她,征得她的同意后,把她带到了自己下榻的酒店,在同一个楼层另开了一间房,费用是孟澜自己出的。

魏城送孟澜到门口,并没有进去,把自己的房间号告诉她,让她有事打电话或者直接去敲门。

孟澜表示感谢,进屋锁上门,先洗了个澡,出来看到手机有未接来电,是楚君打来的。

楚君听季红说了情况,很担心孟澜,让孟澜去她那里坐坐,她好开导开导孟澜。

孟澜说不用,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就想安安静静睡一觉,你不用担心我,只需要帮我给沈煜送个饭就行了。

得到楚君的应许后,孟澜关了手机,蒙头大睡。

一觉醒来,天都黑透了,打开手机,已经是晚上八点半。

叮叮当当的提示音响起,提醒她睡觉期间错过的电话,有季红的,有魏城的,还有沈克的,其中魏城还给她留了言,说自己有事情要出去一趟,让她不要乱跑,回来给她带饭。

孟澜并不觉得饿,呆坐了一会儿,算着时间沈煜快放学了,便打算去学校门口接他,把他接到酒店来住。

她洗了把脸,穿好衣服出了门,她的房间在二十一楼,电梯下到十九楼时停了一下,一男一女搂搂抱抱旁若无人地走进来,跟连体婴儿似的,丝毫不避讳其他人的存在。

女的嗲声嗲气地说,“亲爱的,咱俩等下吃什么呀?”

“吃你!”男的低声说。

电梯空间小,声音虽然很低,孟澜还是听到了,熟悉的音调让她心头一跳,脱口喊道,“老常!”

男的受惊,猛地转过脸,正是季红的老公——常江。

021你该跪的不是我

常江一看到是孟澜,吓得脸都白了,孟澜和季红感情好得像一个妈生的,被她撞见和被季红撞见没什么两样。

“孟澜,是你呀,好巧……”他推开怀里的女人,讪讪说道。

“巧什么巧?”孟澜冷眼瞪着他,“你知不知道季红找你都快找疯了,你居然,你居然……”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直接掏出手机要给季红打电话,常江一把抢过手机,双手合十给她作揖,“孟澜,求求你,千万不要告诉季红,求求你了!”

“手机还我。”孟澜说,“季红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背着她做出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不告诉她。”

“告诉她对你有什么好处?”那女的突然不阴不阳地插嘴道,“如果你说出来,人家两口子因此离了婚,你就是人家家庭破裂的推手,如果人家没离婚,那你就是扎在人家眼里的一根刺,最后落得里外不是人。”

孟澜简直无语,现在小三都这么猖狂吗,被人撞破还能如此若无其事,振振有词,到底谁给了她们这样的底气?

孟澜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那女的冷冷道,“你最好给我闭嘴,我刚刚才收拾了一个小三,你敢再插一句嘴,我不介意连你也撕了!”

那女的被孟澜的气势镇住,乖乖闭了嘴。

电梯停在一楼,孟澜向常江要手机,常江不给,让那女的先走了,拉着孟澜到僻静处苦苦哀求,求她无论如何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季红。

常江说,“你是了解季红的,她脾气那么爆,被她知道了,我不死也得脱层皮,孟澜,我求你了,我给你跪下好不好?”

“你该跪的不是我,是季红。”孟澜说,“你不让我说也行,你自己回去向季红坦白,我给你一天时间,如果你还没说,我就去说。”

“我不回去。”常江苦求无果,索性也不求了,硬着脖子说道,“你要说就去说吧,反正我是打定主意不回家了,随便你吧!”

“为什么?”孟澜问,“季红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要这样对她?”

“她对不住我的地方多了。”常江说,“这些年她往她娘家贴了多少钱我就不说了,现在他弟弟张嘴就要二十万,她眼都不眨一下就要给,我们家的钱是我和她共同的财产,她凭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擅自做主?

还有,这些年她只顾着赚钱,不管孩子,也不管我,我一个正常的男人,一年半载不让我碰她一次,还把孩子全部推给我,吃喝拉撒,洗衣做饭,上学送,放学接,她不闻不问也就算了,孩子一出状况就怨我,说什么养不教父之过,难道她就一点责任也没有吗?

这些也都罢了,你看看她那张牙舞爪的样子,没有一点女人味,动不动就发脾气,嚣张跋扈,独断专行,我在家里没地位,在酒店也没发言权,她到底有没有把我当男人?”

孟澜没想到,常江居然有这么多委屈,这些话听起来也不是没道理,季红身上大小毛病确实不少,可是,这些就能成为男人搞外遇的理由吗?

她和季红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妻子,沈克不还是照样出轨吗?

一瞬间,孟澜真的对男人厌恶到了极点,他们怎么都这样呢,不管家里老婆是温柔还是霸道,是勤俭持家还是赚钱养家,他们都不会满足,总要找一个自以为合理的理由去背叛。

嫌老婆不好,大可以提出离婚呀,离了婚可以随便找又不用背负骂名,可他们偏不,非要占着这个霸着那个,既想要风流快活,又想要后院安稳,凭什么呀!

“总之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只给你一天时间,实在不行你就和她离婚,不要这样膈应人。”孟澜不想再和他多说,夺回手机,扔下这句话匆匆离去。

常江原地懊恼了一阵,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孟澜赶到学校时,刚好放学铃响,她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看到沈煜背着书包垂头丧气地走出来,显然还在为下午的事烦恼自责。

孟澜心疼不已,迎上去叫住他。

沈煜看到妈妈很意外,问,“妈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呀!”孟澜主动挽住他的胳膊,说,“我在酒店开了个房间,咱们今天晚上住那。”

“哦。”沈煜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乖巧地点点头。

“你不问妈妈为什么吗?”孟澜说。

“有什么好问的,妈妈去哪我就去哪。”沈煜说。

孟澜瞬间红了眼眶。

这一刻,她突然什么都不怕了,她不再害怕生活的磨难,不再害怕世俗的眼光,不再害怕未知的明天,因为她知道,不管她走到哪里,她最爱的人都会与她同在,简单的一句话,足以慰藉她半生辛劳。

母子两个在外面吃过东西回到酒店,魏城正拎着餐盒等在房间门口。

沈煜一眼就认出了魏城,立刻警惕起来,把妈妈挡在身后,充满敌意地盯着魏城,说,“快走开,别缠着我妈。”

孩子说话不会拐弯抹角,心里怎么想就不加修饰地说出来,弄得魏城很是尴尬。

孟澜并不知道他们之前已经见过面,所以沈煜的话让她很奇怪,忙解释道,“儿子,别这么说话,这位叔叔是妈妈的同学……”

“什么同学,他就是心怀不轨!”沈煜说。

“为什么这么说?”孟澜更加奇怪,“叔叔不是你想的那样……”

“怎么不是,他把你灌醉了,还和爸爸打架,能是什么好人?”沈煜说。

孟澜大为震惊,喝醉酒的事她知道,打架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沈克和魏城都没说起过,还偏偏让沈煜撞见了?

真丢人!

魏城没法跟一个孩子计较,只是笑了笑,把手中的餐盒递过去,说,“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你们先休息吧,明天再说。”

“不好意思啊!”孟澜伸手去接餐盒,却被沈煜抢过来扔进了电梯口的垃圾桶里。

孟澜第一次见沈煜这么没礼貌,忍不住想说他,被魏城用眼神制止,示意她先回房,孟澜只好和沈煜进去了,刚要跟魏城说再见,沈煜“咣当”一声就把门关了。

“嘿,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这样很没礼貌的你知道吗?”孟澜还是没忍住说了他一句。

“对那种人要什么礼貌?”沈煜说,“妈你已经被我爸骗了,眼睛擦亮点行吗,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孟澜无语。

母子两个洗漱完毕,一人一张床,各自睡下。

沈煜自打五岁和父母分房睡,十二年来头一回和妈妈睡在一个房间,他枕着手臂,听着妈妈轻浅的呼吸,回想起小时候妈妈每天晚上给他读睡前故事的时光。

那时候,爸爸还没有现在这么忙,他会不甘寂寞地挤进来蹭故事听,然后在“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之后再加一个结局,“公主生了孩子,从此就冷落了王子,王子很生气,就把孩子扔进了垃圾桶,那个孩子就是你,你就是我和你妈妈从垃圾桶里捡来了。”

沈煜眼睛湿润了,在黑暗里小声问道,“妈,你会跟我爸离婚吗?”

孟澜一震,翻过身和他面对面,半晌,反问道,“你想让我们离吗?”

“我不知道。”沈煜犹豫着说,“但是,我想,你能不能再给爸爸一个机会,我觉得他还是爱我们的……”

还有半句他没说出口,他不想让妈妈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尤其是刚刚那个男的,实在太讨厌了!

孟澜久久没有回答。

大人有大人的思量,孩子有孩子的想法,在他们还没有将爱情放在人生首要位置的时候,一个有爸爸有妈妈的家就是他们最大的幸福,少了谁都是残缺的。

尤其对于青春期的孩子来说,他们比任何一个阶段都敏感,家庭环境和父母感情的变化很容易影响到他们的情绪,使他们的情绪极端化,产生叛逆心理甚至悲观厌世的思想。

这也是很多家长明明早已貌合神离还要咬牙强撑到孩子高考之后才离婚的原因,不是他们多能忍,也不是他们对这个家有多不舍,只是想等到孩子成年,思想成熟,人格独立,可以脱离他们的庇护自己生活,这样才能把对他们的伤害降到最低。

当然,这只是家长自己的想法,孩子是怎么想的,他们根本就不曾真正去深入了解,只是一厢情愿地为孩子做着自以为是的牺牲。

过了很久,孟澜说,“我现在不能给你明确的答复,我和你爸还有你,我们三个都需要时间考虑,今天先睡吧,等我考虑好了会把我的想法和你沟通的。”

“好。”沈煜点点头,转过身睡了。

孟澜一动不动地躺着,很多种情绪在她脑子里像乱麻一样绕来绕去,最后打成了解都解不开的死结,让她心浮气躁,无法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被敲响了。

孟澜想要问一声是谁,又怕吵醒沈煜,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光着脚走到门口,贴着门缝小声问道,“哪位?”

“开门,是我。”外面的人说道。

沈克?孟澜暗吃一惊,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022 做一回恶人

“你来干什么?”孟澜隔着门问他。

“接你回家。”沈克说。

“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不行,我要你现在就跟我回家!”

“我不回。”孟澜说,“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我是你丈夫。”沈克说,“你必须听我的。”

“呵!”孟澜冷笑,“在我心里你已经不是了,赶紧走吧,不然我就报警了。”

沈克急了眼,把门拍得咚咚响,“阿澜,你把门打开,我们好好谈谈,你为什么不跟我回家,是不是里面还有别人,开门,快开门!”

孟澜怕这样下去会吵醒沈煜,吵醒别的房客,权衡之下还是把门打开了。

沈克第一时间冲进去,借着隐约的光亮看到床上分明有一个男人,顿时怒火中烧,过去就把沈煜的被子给掀了,嘴里喊道,“魏城,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睡梦中的沈煜受到惊吓,一下子坐了起来,这时孟澜打开了灯,父子两个四目相对,都愣住了。

“爸,你怎么来了?”沈煜疑惑地看着沈克手中的被子,“你掀我被子干嘛?”

沈克老脸通红,哑口无言。

他被妒火冲昏了头,一时竟忘了还有儿子的存在,也是,孟澜把儿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当然会走到哪就把他带到哪,孟澜一向自律,怎么可能当着儿子的面和魏城不清不白呢,自己这是小人之心了。

“妈,爸怎么了?”沈煜见爸爸半天不说话,不禁有点害怕。

“没事,你爸是来接你回家的,你睡得太沉,他就把你被子掀了。”孟澜顾虑着儿子,到底还是给沈克留了面子。

“对对对……”沈克连忙顺水推舟,“爸爸下班回来找不到你和你妈,都快急疯了,赶紧起来,跟爸回家吧!”

沈煜根本不信,爸妈还当他是三岁小孩子,随便什么话都能哄得住,不过他也没打算拆穿,揉着眼睛说,“现在都几点了,我明天一早还要上学,就先在这睡一晚吧,明天再回,爸你也不要走了,和我妈挤一挤得了。”

“……”

“……”

沈克和孟澜面面相觑。

沈克倒是很想挤一挤,只是孟澜肯定不同意,但他也不想就此离开给魏城可乘之机,想了想便说,“爸爸很久没和你一起睡过了,机会难得,咱爷俩儿挤一挤吧!”

“也行。”沈煜痛快答应。

孟澜只想让沈煜赶紧睡,以免影响第二天的状态,所以不得不妥协,任由他们父子两个挤在一张床上。

沈克十多年没和儿子这么亲近过,此时儿子侧着身后背贴着他的胸膛,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这些年他只顾着在外面打拼,忽略了儿子的成长,总以为儿子还很小,以后还有的是机会陪他玩闹,怎么一下子就长这么高了,他在被窝里伸直腿都够不着他的脚。

什么时候长高的呢,居然已经超过他,长成了高大帅气的小伙子。

沈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想,假如他能早点发现这一点,也许他就不会和阿恋好了。

儿子都要谈恋爱了,或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过朦胧的早恋,而他还在不知羞耻地迷恋一个年轻女孩的身体,并即将为此失去所拥有的一切。

他思来想去,几次都差点忍不住哭出声,可是他不敢,他死死咬住自己的拳头,任凭眼泪无声而下。

沈煜并没有睡着,他能感受到爸爸在他背后压抑地哭泣,他知道,爸爸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所以,要不要原谅他这一回呢?

如果原谅他,是不是对妈妈太不公平?

单纯的少年第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岔路口,一边是爸爸,一边是妈妈,他不管往哪边走都势必要放开其中一个人的手,可是他哪个都不想放开。

他心中最渴望的结果是爸爸妈妈都走向他,一人一边同时牵起他的手,他们一起回家。

可是他知道,那个家,大概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心里升起苦涩的忧愁,是十七年的人生从来没尝过的滋味。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他意识到,生活开始向他宣战了,而他,必须从父母的翅膀荫下走出来,用自己尚未丰满的羽毛去抵挡人生的风风雨雨。

而他那可怜的妈妈,她的翅膀还能飞翔吗?

第二天天一亮,沈煜就起床去学校,孟澜陪他到街边的早餐店吃早餐,沈克也跟着去了,殷勤地为妻子儿子点餐递筷子递纸巾。

早餐店老板娘很羡慕,说自己的丈夫,“你看人家老公,又帅又干净还会照顾人,你再看你,粗枝大叶,邋邋遢遢,每天就会使唤我。”

孟澜不禁苦笑,婚姻果然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要是老板娘知道她的遭遇,还会羡慕她吗?

算起来,他们一家三口已经快有十年没在一起吃过街边的早餐了,孟澜想,如果不是这次事故,可能还是没机会一起吃。

即便是一家人,每个人的生活节奏也不一样,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自然而然地习惯了不一起吃饭,儿子要早早地吃完去上学,沈克是掐着上班的点起床,而她,总是在做好早餐之后忙着给他们找袜子,熨衣服,擦鞋子,等所有人都走了,她才能停下忙碌,解开围裙,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餐桌前吃掉他们没吃完的东西。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并且渐渐习以为常,认为这就是一个家庭主妇该有的生活,琐碎,忙碌,幸福,满足。

只是眼下,这种让她觉得安逸的日子就要彻底终结了。

吃完早餐,沈克结了帐,说先沈煜送去学校,然后送孟澜回家。

孟澜说不用了,你只送沈煜就行了,我有事要去找季红。

沈克生怕孟澜一走又联系不上,迟疑着不肯放她走,当着儿子的面又不好说,磨磨唧唧就是不开车。

“爸,赶紧走吧,等下学校门口就堵了。”沈煜催他。

沈克没办法,只好发动车子。

倒车镜里,他看到孟澜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腰背挺直,步履生风,仿佛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渐渐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长,孟澜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直到完全看不见。

沈克感到无助地恐慌,他害怕终有一天孟澜会以这样决绝的姿态从他的生命中走开,并且永不回头。

他甚至已经预感到那一天不会太远了,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远。

一路恍惚,差点闯了红灯,多亏沈煜在旁边提醒,才没造成意外,沈煜看着爸爸魂不守舍的样子,又气又心疼,到学校后,他没忙着下车,而是郑重其事地对沈克说,“爸,我想和你谈谈。”

……

孟澜到季红家时,季红正顶着鸡窝似的头发手忙脚乱地给常笑做早餐。

常江不在家,保姆生病请假,常笑要吃的东西她一样都不会做,炒个蛋炒饭还糊了锅,一气之下把锅都扔了,眼看常笑上学要迟到,最后只得塞给司机一百块钱,让他路上给常笑买饭吃。

常笑一上车就把钱要走了,声称自己去学校商店买,实际上她根本没吃早餐,钱用在别的地方了。

打发走孩子,季红一边洗漱,一边对孟澜大倒苦水,说常江不在家简直不行,再这样下去她会疯的。

孟澜说,“看来常江应该早点离家出走,这样你就能早一点认识到他的重要性。”

“你别说,还真是,我以前并不觉得他有多重要,甚至当他可有可无,如今他乍一走,我才发现少了他还真不行。”季红说,“不过这话你可千万不要跟他讲,免得他骄傲。”

季红说这话的时候笑得很大声,在她看来,常江的暂时离开就像夫妻之间的小情调,根本没什么大不了,因为她笃定常江是离不开她的。

而实际上,是她离不开常江多一点,只是她自己没发觉罢了。

孟澜看季红笑得那样没心没肺,想要说出口的话就卡在嗓子眼。

她不确定到底要不要告诉季红,常江那个小情人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只要她把这个秘密告诉季红,不管季红和常江离不离婚,自己在他们两口子面前都会是个很尴尬的存在,她担心会因此影响到她和季红三十多年的姐妹情。

这让她很纠结。

“我还没问你一大早跑过来干什么呢?”季红一边吹头发一边问,“是不是那对贱人又作妖了,你别怕,我帮你收拾他们。”

孟澜回过神,因着季红这句话,终于下定决心要做一回恶人,不管怎么样,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季红被绿,还傻傻地以为自己多重要。

“我昨天晚上碰到常江了,他和一个女的在一起。”孟澜说。

“什么?”吹风机的噪音让季红听不真切,她关了电源,不确定地问孟澜,“你再说一遍,常江怎么了?”

023 可怕的中年

“常江他,和一个女人住在酒店。”孟澜说。

季红拎着吹风机,愣愣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突然“噗嗤”一笑,说,“别开玩笑了行吗,你是不是嫌我不够乱?”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孟澜说,“我和他俩在酒店撞上了,我也想过不告诉你,可我做不到……”

“别说了!”季红突然大喊一声,“孟澜你是不是被沈克刺激狠了,看谁都像有奸情,我告诉你,全天下男人都出轨老常都不可能出轨,他怕我怕得要死,他根本不敢!”

“……”孟澜苦笑,她当初何尝不是这样相信沈克的,可结果呢?

到底是女人太傻还是男人太会伪装?

“季红,我知道你不信,但是老常亲口求我让我不要告诉你……”

“别说了孟澜,别说了,我不会相信的。”季红阻止她再往下说,“我现在要去酒店了,你先回去吧,有时间再聊。”

“……”孟澜张张嘴,最终选择沉默,默默离开了季红家。

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季红的反应让她有点后悔,也许真的不该说,季红太要强了,她怎么可能接受自己被背叛的事实,即便是真的,也该由她自己来发现,而不是由她最好的朋友来发现,毕竟她前一刻还在以帮手的身份为朋友伸张正义,下一刻就轮到自己,这对她来说太讽刺了,她根本接受不了。

孟澜心烦意乱,很想找个人倾诉,便打算去楚君那里坐坐,刚要叫车,楚君的电话打来了,说李耀辉的父亲病了,她在医院陪同检查,拜托孟澜中午帮李明皓带饭。

孟澜只好买菜回家做饭,为了孩子,天大的烦恼也得先放一放。

季红这边,孟澜前脚刚走,常江后脚就回来了,他昨晚想了一整晚,觉得以孟澜平时的行事作风,应该不会和季红说的,她是一个对家庭极其看重的人,这种破坏别人家庭的事,她肯定做不来,最多是侧面提醒一下季红让她小心留意,绝不会贸然把实情全说出来。

正是基于这种想法,所以他回来了,想赶在孟澜之前把季红哄住。

季红这种女人,别看平时张牙舞爪的,事实上很好哄,只要姿态放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她自己就先心软了,不但不会怎么着你,还会主动找理由原谅你。

结婚这么多年,他就是靠着这一技能在季红的淫威下活过来的,他想今天也不会例外。

于是,他一进门就抱住正在换鞋子的季红的腿,双膝跪地承认自己的过错,说自己不该那么小气,二十万都不愿意借给小舅子,不该一生气就离家出走,留季红一个人辛苦支撑,不该不管女儿不管家,不该电话关机玩失踪……总之所有的错都是他一个人的,随便季红怎么责罚他都行,只求能再给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季红一只脚穿着拖鞋,一只脚穿着高跟鞋,居高临下看着常江在她脚边痛哭流涕,从始至终都没开口,冷眼旁观他的表演。

常江演着演着就演不下去了,季红的表现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既不打又不骂,冰冷的眼神看得他心里发毛,他后知后觉地想,难不成季红已经知道了?

他开始慌乱起来,因为他既不确定是孟澜说的还是季红猜的,又不能开口询问是孟澜说的还是季红猜的,万一不是因为这事,他一问就会自露马脚,万一是因为这事,他一问就等于自己承认,总之怎么都不对,怎么都危险,怎么都要命。

“说呀,怎么不说了?”季红漠然看着他,“还有什么罪行没交待的,一并说出来吧!”

“我……”常江吞了下口水,艰难地摇摇头,“没了……”

“没了?”季红弯腰把另一只鞋子穿上,突然捡起拖鞋给了常江一鞋底,“没了就滚吧!”

常江半边脸都火辣辣的疼,连忙抱住季红的腿,“老婆……”

“闭嘴,再多说一个字试试!”季红用拖鞋指着他的鼻子,一张脸冷若冰霜。

常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乖乖闭了嘴。

季红把拖鞋放进柜子,对着镜子整理好衣服和发型,重新涂了一遍口红,拎包出门,开车绝尘而去。

常江颓然坐在地上,脸上顶着一个红通通的鞋印,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坐了一会儿,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对着墙上挂的季红的照片咬牙说道,“是你逼我的!”

季红到了酒店,车子还没停稳,弟弟季冬就跑过来帮她拉车门,笑嘻嘻问道,“姐,你今天怎么来晚了?”

“管我干嘛,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季红没好气地说。

季冬碰一鼻子灰,也不恼,仍然笑嘻嘻问道,“姐,你什么时候把钱给我呀,眼前小晴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再拖下去婚纱照都没法拍了。”

“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弄大的。”季红一肚子的火,冲他吼道,“有本事就结,没本事就不结,给我滚远点!”

季冬这才意识到姐姐是真生气了,不过以他对姐姐的了解,这气不是因为他,如果是因为他,他早就被一脚踹飞了。

季冬看着姐姐走进大厅,掏出手机给他妈打电话,“妈,到底怎么办吗,我姐死活不肯给我拿钱,实在不行这婚我不结了,孩子打掉算了。”

于是,季红刚一进办公室,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红啊,你到底怎么回事呀,怎么让你接济一下弟弟就这么难呢,你不看别的,就看你那没出生的大侄子好不好?”

“我不看,我谁的面子都不看,能不能不要再来烦我了,信不信我死给你们看!”季红对着话筒嘶吼,吼完狠狠把电话摔了出去。

孟澜回到家,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季红,便放下手里的活,去给季红打电话,打了几遍都无法接通,她心里更加不安,暗暗责怪自己不该这么嘴快,在季红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的情况下给她爆这么猛的料,万一季红受不了打击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那她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她心事重重地做好饭,按时给孩子们送去,便去医院找楚君,本想着和楚君说说,讨个主意,没想到楚君家的问题更严重。

李耀辉的父亲经过检查,被确诊为胃癌晚期。

楚君一看到孟澜过来,二话不说抱着就是一通哭,一是哭老人的病,二是哭负担不起的医疗费。

孟澜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这种病就是个无底洞,不治的话,于孝义上说不过去,谁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老人死去,治的话,以她们家的情况,全部家当可能都不够给老人付一个疗程的费用,除非卖房卖车,可是卖了这些全家人又该怎么生活呢?

李耀辉也在,他虽然没哭,也是面临崩溃的边缘,抱头坐在床边,一声声地叹气。

老人家坐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吩咐儿子,“走吧,送我回家吧,治不治都活不了,就别糟蹋钱了,留着给我大孙子上大学用。”

李耀辉当然不会听他的,说,“你就安心在这儿住着,钱我会想办法的,你为我操劳一辈子,我能不管你吗?”

老人家就唉声叹气地叫楚君,“儿媳妇,你是明事理的,他不送我你送我,在这住着就是糟钱,还不如回老家,能活几天算几天。”

“爸,你就别说了,我和耀辉不会让你回去的。”楚君红着眼睛劝他,又对李耀辉说,“你赶紧去跑车吧,别在这耽误功夫了。”

言下之意是能多挣一点是一点。

李耀辉没再说什么,留下叹息不止的老父亲和流泪不止的妻子,红着眼睛走了。

孟澜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把身上带的钱都拿出来给楚君,连同银行卡都给了她。

楚君没有要,她知道孟澜和沈克现在的情况,两个人过不过得成还不一定,这时候当然不能要她的钱,只能拜托她暂时帮忙照顾李明皓。

孟澜说,“孩子的事你就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他的,晚上我和沈煜说说,让他放学把明皓带我家来住,这样我方便照顾他,他们两个人也好作伴。”

楚君表示感谢,送孟澜出去,感慨道,“以前听人家说中年危机,我都没什么感觉,以为离自己还很遥远,没想到一下子就临到自己头上了,上有老下有小,操不完的心也就算了,稍微有个突发事件就能让人倾家荡产,真是太可怕了。”

“是啊!”孟澜说,“人到中年就是这么无奈,各种危机就像潜伏了几十年的病毒,一夜之间全都发作了,像我,在此之前不也是人人羡慕的对象吗,还不是照样躲不开,所以楚君,你不要怕,不管到什么时候,我,还有季红,我们都会陪着你,日子再难总有过去的一天,知道吗?”

“嗯,好……”楚君忍着泪点点头,才想起来问她,“你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孟澜欲言又止,楚君现在已经够发愁了,还是不要给她添乱了。

楚君说,“你就说吧,虱多不痒,帐多不愁,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怕的,说出来我和你一起想想办法。”

“不是我的事,是季红。”孟澜说。

“季红怎么了?”楚君问。

孟澜叹口气,把从昨天到今天的事简单跟她说了,自责道,“我现在挺后悔的,也许不该告诉季红,她现在肯定恨死我了。”

“不,你不告诉她她才会恨死你。”楚君说,“我以前不让你说,是因为没有真凭实据,怕万一是个误会,大家都不好看,现在既然已经是事实,当然要第一时间告诉她,常江和沈克还不一样,别看他平时对季红唯唯诺诺的,但他是个心机很深的人,一旦他有了二心,很容易做出对季红不利的事,所以你不但要告诉季红,还要提醒她,防着常江在财产上做手脚,知道吗?”

楚君这么一说,孟澜心里也是一惊,不确定地说,“常江他会吗?”

“会不会的,防着点总是好的。”楚君说,“我现在抽不出身去提醒季红,你赶紧联系上她,实在不行就去酒店找她,无论如何都要给她提个醒。”

“可是她好像很生我的气。”孟澜说。

楚君说,“她你还不了解吗,不过是脸上挂不住,即便生气也就那一阵子,你去好好和她说就没事了,快去。”

“好,我现在就去。”孟澜被她说得心慌,赶紧打车去往季红酒店。

024 最后的补偿

沈克和儿子在学校门口经过一番交谈之后,便开车去了公司。

他其实是没脸来的,但又不能不来,人已经丢尽了,难道还要丢了工作吗?

他已经四十岁了,早已过了一言不合就辞职的年纪,爬到现在的位子不容易,他比谁都珍惜,所以即便再丢脸,他也得忍辱负重地做下去。

刚到办公室,总经理的电话就打来了,让他立刻过去一趟,去了之后,他发现陈娜也在,心里便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总经理开门见山地要他把L&C的项目交给陈娜跟进,还很过份地要求他想办法把陈娜介绍给魏城认识。

沈克还没答应,陈娜就笑咪咪地向他道谢,“多谢沈总,沈总一向提携下属,是我们的好领导,所以你放心,只要能和魏先生搭上话,我一定会不遗余力把项目争取过来,绝不辜负你和总经理的期望!”

“是的,没错,等到合作谈成,功劳是你们两个的,到时候我会上报总部给你们论功行赏,等我走了,我的位子就是沈总监的,沈总监的位子就是陈经理的,大家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呵!

沈克在心里冷笑,哄鬼去吧,一旦陈娜真的拿下项目,还有他什么事,她要不借着这个势狠踩他,他就不姓沈。

到时候没准她一跃上位,而自己则变成她的下属也未可知。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他沈克在公司真的就成了笑话了,不说别人会怎样看他,光一个张云帆都能挖苦死他。

不行,绝对不行,L&C是他翻盘最大的希望,他宁死也不会让给其他人,哪怕是去向魏城伏低做小任他羞辱,他也要亲自拿下这个合作。

“沈总监,行不行你说句话呀!”总经理敲着桌子提醒道。

“不行。”沈克一口回绝了他,“总经理,大家都不是第一天上班的新人,这个圈子里的规则咱们都懂,没道理我手上的资源白白拿给别人去用,陈娜,不是我心胸狭窄,咱俩换位思考,即便我是你领导,你也未必肯把你的资源与我分享,所以,这件事情没得商量,L&C要么我做,要么别的公司做,没有第三个选项!”

“你……”总经理想发火,最后又忍住没发,勉强笑道,“理是这么个理,但你自己也明白,你和魏先生是什么样的关系,直说吧,我不相信他会把项目给你做。”

“公是公,私是私,魏城不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沈克说,“如果他目光短浅到公报私仇的份上,怎么能当上大中华区的首席执行官,做为打开中国市场的第一步,他要考虑的应该是合作方的实力,而不是私人感情,所以只要总经理你能给我充分支持,同时让其他部门与我积极配合,我就有把握拿下L&C。”

“好!”总经理拍板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再信你一次,L&C总部两周后就要正式挂牌开张投入运营,咱们以两周为限,如果两周之内你还不能说服魏先生与我们公司合作,那你就退位让贤,让陈经理来接手。”

沈克暗暗松了一口气,走出总经办,才发觉自己手心都汗湿了。

他心里说不出的憋屈,又不能在人前表露出来,回到自己办公室,关上门,抓起烟灰缸摔了个粉碎。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平息了情绪,打电话到助理处,“阿恋,进来把我办公室的地扫一下。”

“沈总好!”电话那头的小姑娘迟疑道,“阿恋她,辞职了。”

“辞职?什么时候的事?”沈克非常震惊。

“就刚刚,她过来交了辞呈就走了。”小姑娘说。

沈克挂掉电话冲了出去。

公司门口的马路上,车来人往,川流不息,却看不到阿恋的身影。

他掏出手机拨打阿恋的号码,明明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居然打通了,阿恋在那边只说了一个“喂”字,便泣不成声了。

沈克揪着心,连声喊她,“阿恋,阿恋,你在哪儿呢?”

阿恋不说话,只是哭。

沈克沿着马路找她,边找边问她在哪儿,走出去很远,阿恋才哭着说,“我在你对面。”

沈克往对面看了半天,才发现她躲在一棵树后面。

“等着我,我马上过去。”沈克挂了电话,来不及绕到远处的路口,直接违规从护栏翻了过去,被过往的司机骂了好几句。

沈克顾不上许多,飞快地跑到阿恋跟前,见阿恋还穿着被孟澜扯坏的衣服,双眼红肿,神情哀怨,顿时心疼不已,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阿恋搂着他的脖子放声大哭。

沈克也红了眼眶,自责道,“对不起阿恋,是我害了你。”

阿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我不怪你,怪我自己太贪心,太想和你在一起,没控制住自己的欲望,所以才给你带来麻烦。”

“别这么说。”沈克更加自责,“你是个好姑娘,所有的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你放心,虽然我们以后不在一起了,我也会妥善安排好你的工作和生活的,就当是我对你最后的补偿吧!”

阿恋听他这么说,哭得更凶了。

“我不要你安排,也不要你补偿,我就想和你在一起。”

“可是……”沈克为难起来,他早上才刚和沈煜谈过,沈煜答应再给他一次机会,帮他争取孟澜的原谅,这个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动摇的。

阿恋停下抽泣,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怎么,你到这个时候还是不愿意要我吗?”

“阿恋,你听我说……”沈克支吾道,“我今天早上刚和我儿子谈过,我答应他不会让我们家破裂……”

“你答应有什么用,你太太都已经当众表明不要你了。”阿恋气得暗中咬牙。

“那也要争取一下。”沈克说,“你不知道,一个完整的家对我来说意义重大,对孩子也是,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争取孟澜的原谅。”

阿恋气得脸色都变了,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走,“好,既然如此,咱俩从现在开始一刀两断,我是死是活都不劳你费心了!”

沈克一把拉住她,“你去哪里?”

“去死!”阿恋说。

沈克吓一跳,连忙好言相劝,哄她说,“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送你回去,咱们再好好谈。”

阿恋又哭起来,“我没地方去了,昨天晚上房东突然把房子收走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被直接赶了出来,行李现在还在旅馆寄存着呢!”

“怎么会这样?”沈克大吃一惊,“收房子也要提前说一声,给别人重新找房子的时间呀!”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隐约听房东老婆说,是有个女人出了高价非要我那套房。”阿恋说。

沈克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该不会是孟澜吧?

转念又自己否定了,孟澜不是那样的人。

不过也说不准,她发起狠来还真是判若两人。

他决定先不管这事,当下回公司把车开出来,带着阿恋去房产中介找了一套房子,手续办好,房租押金付完,去旅馆拿了行李,把阿恋送过去安置好,又通过支付宝给她转了两万块钱,让她自己看着添置东西。

一切安排妥当,他才告别阿恋匆匆赶回公司。

阿恋送他到门口,依依不舍地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害他差点又心软走不成。

好在他尚有一丝理智,想着和儿子的约定,硬是狠心挣开阿恋的手走了,临走嘱咐阿恋先好好休息几天,他会很快帮她联系新的工作。

阿恋哀怨地答应着,目送他进了电梯,回来关上门躺在床上笑得花枝乱颤。

“沈太太,咱们走着瞧!”

025 真迟钝还是假迟钝

孟澜打车赶到季红酒店,恰好季冬在门口吊儿郎当地巡视,看到孟澜,热情地上前招呼,“孟澜姐,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姐,她在吗?”孟澜问。

“那你来得不巧,我姐刚出去。”季冬说。

“去哪儿了?”

季冬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地把孟澜拉到一边,小声说,“你不知道,我姐和我姐夫吵架了,我姐一来酒店就把手机摔了,后来我姐夫追过来,在办公室那个哄呀,最后终于哄好了,现在两口子一块买手机去了。”

孟澜看着他那一脸的八卦样,十分无语,“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姐你说啥呢,我早长大了好吧,我都快当爹了。”季冬嘻嘻笑,“我现在就等着我姐给我拿钱办婚礼呢!”

“……”孟澜懒得理他,转身就走,季冬又追上来说,“姐,我结婚你要来呀,记得给我包个大红包!”

红包?孟澜倒是想打他满头包。

“行,我知道了,你姐回来你告诉她一声,让她给我打个电话。”

“好咧,姐再见啊,记得参加我婚礼哦!”

孟澜快步逃离,这要是她亲弟弟,她非得一天打三顿不可。

走出酒店,孟澜站在路口思索了一会儿,

楚君说的没错,常江确实很有心机,季红发那么大的脾气他都能哄好,可见不是一般的会哄。

这时候,自己再上赶着说些扫兴的话,恐怕季红是不会听的,甚至还有可能更烦她。

她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回家给孩子们做饭,这事等回头再旁敲侧击地说给季红听。

孟澜回到家便忙着做饭,没想到季红自己找上门来了。

“听季冬说你去酒店找我了?”季红进门就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坐,翘起二郎腿,“说吧,找我什么事?”

孟澜一下子转换不过来,拿围裙擦着手,讪讪道,“也没什么事,就是路过那边,顺便去看看……”

“得了吧你!”季红翻了个白眼,“关心我就关心我,有什么不好说的。”

“……”孟澜就顺着承认了,“是,我是有点不放心你,不过看你现在这状态,好像也没受什么影响啊?”

“能有什么影响?”季红说,“老常都跟我交待了,不是什么小三,就是他住的那酒店里的按摩师,他在那住了几天,很憋闷,就想找个人陪他喝酒,找熟人怕被我发现,所以就随便叫了一个按摩师,但他们什么事都没干,只是想出去喝一杯,没想到恰好被你撞上了,就这么简单。”

孟澜瞠目结舌。

什么事都没干,只是喝一杯?这鬼话就算是她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家庭主妇都不会相信的,季红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二十年的女人居然相信了。

她自己也是开酒店的,酒店里的按摩师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可能不懂,居然这么轻易就被常江给骗了,是她太好哄还是常江手段太高明?

想当初,她只看了一眼阿恋写给沈克的纸条,就敢拿项上人头担保沈克出轨了,现在居然迟钝到这种地步,她是真迟钝还是假迟钝?

孟澜想,有没有可能她根本就不信,却为了某种原因只能假装相信呢?

如果是这样,原因是什么?

是为了常笑吗?很有可能,毕竟常笑也要高考了,季红就算平时再不怎么管她,关键时刻也还是会为她着想的吧?

当然,还有可能是为了酒店的生意,那么大的酒店,不是一朝一夕做起来的,是两口子多年努力的结果,和养大一个孩子没什么两样。

除此之外,如果还有别的原因,那就是为了尊严,体面。季红自尊心太强,在社会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女强人,她断不会允许自己成为大家眼中被丈夫劈腿的女人,哪怕打落牙齿和血吞,她也不愿沦为别人的笑柄。

想到这些,孟澜再看季红的笑,就发觉她笑得那么牵强,那么辛酸,那么无奈。

“……”孟澜心疼不已,却强忍着没有揭穿她,只是笑着说,“那就好,看来是我多心了,差点破坏了你们两口子的感情,真是不好意思。”

“不,孟澜,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季红站起来,郑重其事地说道,“我特地来跟你道歉的,对不起,我早上态度太恶劣,请你原谅我!”

孟澜没忍住,上前把她抱住。

“傻丫头,道什么歉,我又没生你的气,你记住,不管到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永远陪着你。”

季红在她怀里没有动,过了一会儿,才推开她,含泪带笑地说,“好好的干嘛说这么煽情的话,害我差点哭出来,赶紧做你的饭去吧,别蹭我身上油烟,我衣服贵着呢!”

孟澜也跟着笑,说,“我很快就好了,你等我一下,我搭你顺风车去学校。”

“多做点,我也给常笑带一份。”季红说,“我还从来没给她送过饭呢!”

去学校的路上,孟澜把楚君公公得病的事告诉了季红,季红说,“那怎么办,要不我去看看她,给她一笔钱?”

孟澜说,“先别这样,贸然给太多钱楚君也会有心理负担的,回头看看情况再说吧!”

虽说是好闺蜜,贫富差距太大了就会变得敏感,会让给的人看起来像施舍,被帮助的人看起来像乞讨,尤其季红还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孟澜怕她一不留神伤了楚君的自尊。

到了学校,季红发信息给常笑,让她和沈煜李明皓一块来拿饭。

常笑听说妈妈给她送饭,惊讶得眼珠子都快飞出去了,兴冲冲飞奔到大门口,对季红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没想到我也有被探监的一天!”

季红也没想到送个饭能让她兴奋成这样,就说,“这还不简单,以后让你孟澜阿姨每天多做一份给你,我付钱给她。”

常笑顿时垮下脸,说,“不用麻烦了,赶紧回去赚你的钱吧!”

季红一头雾水,不知哪里得罪了她。

“阿姨,我爷爷的病严重吗,我妈什么时候回来?”李明皓在旁边问孟澜。

“不严重。”孟澜说,“就是你爷爷年纪大了,小病也难好,你妈这几天要在医院陪护,你晚上放学和沈煜来我家睡,好不好?”

“方便吗?”李明皓问。

“这孩子,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小时候不也常常在我家过夜吗?”孟澜说。

“那好吧,谢谢阿姨!”

孟澜拍拍他的头,又嘱咐了沈煜几句,便让他们回去了。

三个人抱着饭盒依旧坐在上次那个长椅上边吃边聊。

常笑问沈煜,“你妈和你爸闹成那样,他们会离婚吗?”

“不知道。”沈煜摇头,情绪低落。

“你想让他们离吗?”常笑又问。

“废话,我当然不想。”沈煜说,“难道你希望你爸妈离婚吗?”

“那得看具体情况。”常笑说,“要是他们彼此没有感情,在一起实在过得不开心,离了也无所谓,现在这社会,又不是谁离了谁不能活,干嘛非要勉强住在一起?还有,我们做孩子的,不能那么自私,不能因为我们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就把他们硬绑在一起,那样对大家都是煎熬,是自欺欺人。”

沈煜愣住,半天没说话。

常笑得不到回应,踢了李明皓一脚,“书呆子,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我不知道。”李明皓大口扒着饭,说,“反正我爸妈永远不会离婚的!”

“嘿!你这人!”

孟澜在学校门口和季红分别,临走还是忍不住提醒她让她平时多留意一下财务上的事,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

季红太自负了,孟澜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感觉她迟早会栽个大跟头。

孟澜回到家,枯坐了一会儿,才想起应该给魏城打个电话。

毕竟人家在她有难的时候施以援手,她却一声不响就走了,这样未免太没礼貌。

电话打过去,魏城很快就接了,问孟澜什么事。

孟澜向他表示感谢,又说了些抱歉的话。

魏城说,“这样轻飘飘一个电话显得好没诚意,不如你请我吃个饭吧!”

孟澜刚要找理由拒绝,魏城又说,“你一大早就消失不见,我担心得一整天都没吃饭。”

孟澜只好答应了,问他想吃什么。

魏城说,“我去你家接你,到时候再定。”

孟澜便换了件衣服,随意收拾了一下,去楼下等他。

不一会儿,魏城就开车过来了,西装革履,神采奕奕的,根本不像一天没吃饭的样子。

“你想去哪吃?”孟澜问。

魏城打开后备箱,拿出一盒精美的蛋糕,说,“今天是我生日,生日在外面过总觉得差点意思,能不能借你家用一下?”

026 开始对我感兴趣了吗

生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过生日的人似乎被默认有可以任性的特权,只要不是特别过份的要求,别人一般都不会拒绝。

就像现在,孟澜不但没法拒绝魏城,还好心给他煮了一碗长寿面。

两个人隔着一盒蛋糕,在餐桌前相对而坐,魏城很开心,笑得像个孩子,还装模作样地点了蜡烛许愿。

烛光映着他英俊的脸,像滤镜一样过滤掉了岁月的痕迹,一瞬间,孟澜好像回到了那早已被尘封在心底的青葱岁月。

一开始,她并不认识魏城,只是听别的女生说,有个叫魏城的男生长得特别帅,特别酷,除了学习不好,别的什么都好。

孟澜恰恰是最看重学习的人,所以她对这种人没兴趣。

那时候的人感情不像现在这么奔放,即便是男生追女生,也显得小心翼翼,含羞带怯的,就像沈克,喜欢她也不敢公然表白,只敢在下雨天送她一把伞。

可魏城不,魏城自从注意到孟澜之后,就对她展开了猛烈地追求,他会拿篮球砸她的脑袋,会在宿舍楼下大声喊她的名字,会在食堂打饭时公然让她插到他前面,在别人有意见时自己跑到队尾重新排。

总之,他会用一切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引起孟澜的注意,只可惜,孟澜喜欢的是润物无声的细腻,比如会把情书写成诗的沈克。

“想什么呢?”魏城蘸了一点奶油抹在孟澜眉心。

孟澜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没什么,想起从前在学校的事,感觉时间过的好快,转眼都快二十年了。”

“是啊!”魏城感慨,“二十年可真是一段漫长的时光。”

“你……”孟澜欲言又止。

“什么?”魏城问。

“我是想问,你这些年一直单身吗?”孟澜说。

魏城笑起来,戏谑地看着她,“怎么,开始对我感兴趣了?”

“说什么呢,我就是随口一问。”孟澜说,“你这么大了,难道就没成个家?”

魏城摩挲着下巴上浅浅的胡茬,似是而非地问,“我说没有你信不信?”

孟澜摇摇头,“还真有点不信,毕竟你是个很优秀的人,应该不会缺少结婚对象。”

“哈!”魏城自嘲一笑,“我这么优秀的人,不还是败给了沈克。”

“陈年旧事就不要再提了。”孟澜尴尬道,“赶紧吃面吧,坨了就不好吃了。”

魏城耸耸肩,掩下眼底的落寞,低头大口吃面。

孟澜在他对面拿着小叉子慢悠悠挑蛋糕上的奶油吃。

屋里很安静,只有呼噜呼噜吃面的声音,伴着烛光,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仿佛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几十年。

魏城吃完面,咂咂嘴,回味无穷地说,“太小气了,不够吃,下次记得多煮点。”

孟澜笑,“你还想有下次?”

“当然。”魏城说,“你知道我许的什么愿吗?”

“什么?”

“不告诉你!”魏城起身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说,“走了!”

“啊?这就走啦?”孟澜问。

“怎么,你舍不得?”魏城歪头看她,一双眼睛似笑非笑。

“没有,我是说,蛋糕还有很多……”孟澜慌忙解释。

魏城大步走向门口,说,“你放在冰箱慢慢吃吧,我记得你很喜欢吃奶油。”

孟澜心头一动,多少年了,她这个小嗜好连她自己都快忘了。

自从成了家,有了孩子,吃奶油对她来说似乎显得幼稚了些,加上要保持体形,她便不敢放任自己吃太多甜食,只是在面对奶油时,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小女孩儿的贪吃样。

“谢谢你还记得,只是我现在不怎么吃了。”孟澜说。

“为什么不吃,生活已经够苦了,吃点甜的怎么了?”魏城问。

“……”孟澜无言以对。

“晚安!”魏城穿上外套,整了整衣襟,拉开门。

孟澜送他到电梯口。

等电梯的时候,魏城看着孟澜眉心笑了好几回,最后终于忍不住扶着她的后脑勺,帮她把眉心的奶油擦了,嘴里念叨说,“真像个傻大姐。”

这举止多少有点暧昧,孟澜不由涨红了脸。

好巧不巧的,电梯门在这时候开了,沈克从里面走了出来。

眼前情景让他瞬间情绪失控,也不问缘由,黑着脸拉起孟澜就往家走。

孟澜被他拉得跌跌撞撞,用力挣开他的手说,“放开我,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还要问你干什么?”沈克说,“咱俩还没离婚呢,你这样公然在家门口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合适吗?”

孟澜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搂搂抱抱了?”

“两只都看见了。”沈克气急败坏地指着魏城说,“我跟你讲,从他回国的第一天,我就有预感咱俩要完,现在看来我猜的一点都没错,你那么急着离婚,就是为了他,对不对?”

孟澜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颠倒黑白的男人,明明是他自己犯了错,怎么突然就倒打一耙怪到别人头上来了?

一瞬间,各种脏话争先恐后往她嗓子眼涌,但她最终一个字都没骂出来,只是平静地点点头说,“对!”

“……”沈克更加怒火中烧,“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开始发现阿恋时,还和我商量说为了孩子高考大家都要忍耐,可他一回来你就忍不了了,我就知道……”

孟澜恨不得给他两巴掌。

魏城一直冷眼旁观,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叫道,“沈总!”

“别叫我,也别解释,我是不会听的!”沈克激动地冲他大吼。

魏城勾唇一笑,“你误会了,我不是要解释,是想问问你明天有没有时间,咱们谈谈合作的事。”

“……”沈克顿时哑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说,“有,有时间。”

“哈哈哈哈……”魏城放声大笑,举步走进电梯。

沈克呆呆看着电梯门关上,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他耍了,气得发出一声怪叫,狠狠一脚踹在墙上。

“呵!”孟澜轻蔑一笑,不再理会他,大步回到家里,“咣当”一声关上门。

沈克一阵胸闷气短,连抽了好几根烟,才垂头丧气地回了屋,看到孟澜在厨房准备孩子的宵夜,便靠着门框问道,“你非要让我在魏城面前颜面扫地才痛快吗?”

“无欲则刚,是你有求于人才硬气不起来的。”孟澜说。

沈克无法反驳,孟澜一句话就点醒了他,他现在是不能得罪魏城的。

上午明明已经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拉拢魏城的,怎么一看到他就失控了呢?

沈克不禁有些后悔方才的冒失,便默不作声地去了书房。

稍晚些,沈煜和李明皓一起回来了,孟澜像没事人一样陪他们吃宵夜,做功课,看着他们睡下之后,才回了主卧。

一进门,就看到沈克坐在床上直勾勾盯着她。

孟澜被他盯得发毛,不悦道,“看我干嘛?”

沈克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魏城面前卑躬屈膝很没骨气?”

孟澜没回答。

沈克自己回答了,“是,我也知道,这样的我很窝囊,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要养你,养儿子,养我妈,养车养房,除此之外,还有交际应酬,人情往来,不说别的,每年光是各种份子钱都得好几万,这些都从哪里来,不都是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挣来的吗?别人只看到我人前风光,谁管我在客户面前怎么装孙子,阿澜,我为这个家付出的努力,难道你真的不清楚吗?”

孟澜还是没回答。

沈克苦笑两声,又说,“阿澜,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累,可我就算累死也不能停下来,因为我不但要负担这个家,我后面还有一群人在虎视眈眈伺机而动,他们年轻,强悍,无所畏惧,只要我露出一丝破绽,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把我撕碎,我老了,阿澜,我真的老了,我很怕失去,你懂吗?”

孟澜静静站着,看着沈克疲惫委屈的样子,不由一阵心酸。

沈克说的没错,这个家的体面安稳全靠他一人在撑,他很累,他很想停下来喘口气,可他不敢,妻儿老母,房子车子,全都像嗷嗷待哺的小燕子,每天张着嘴要吃的,沈克就像那只母燕,每天捉虫喂食衔草垫窝,风雨无阻。

孟澜能体会到他的感受,一直以来都对他充满感激,所以,她努力做一个全职全能的主妇,除了挣钱之外的任何事都不让他操一点心,这也是她回报他的方式。

但是,不管怎样,她无法容忍出轨,这些也不能成为沈克出轨的借口。

尤其是在发现沈克出轨后,她自认为已经做的够好,若不是沈克一次次食言,阿恋一次次挑衅,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归根结底,是沈克咎由自取。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但你说这些的用意是什么?”孟澜终于开口道,“你是想让我因此而原谅你,还是想让我在离婚协议上放弃财产,抑或者,你想让我帮你去求魏城让他跟你签合同?”

沈克脸色一变,心中暗暗惊讶,他不得不承认,孟澜真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他确实是想让孟澜看在他辛苦操劳的份上原谅他的过错,同时假如孟澜愿意为他在魏城面前讨个人情,那就再好不过了。

至于让孟澜放弃财产,他倒是没想过的,因为他本来就没打算离婚。

所以他赶紧向孟澜表忠心,“阿澜,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让你放弃财产呢,我爱你,我绝对不会和你离婚的,阿恋已经辞职了,我和她从此再无瓜葛,真的,你相信我!”

“真的?”孟澜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真的从此再无瓜葛?”

“真的,真的!”沈克连连点头。

孟澜冷笑,打开手机向他狠狠砸过去,“自己看吧!”

027 只能让你老公养我了

沈克只穿了一件睡衣,胸口被手机砸得生疼,龇牙咧嘴地拿起手机看,孟澜打开的是一张图片——他给阿恋支付宝转帐的截图。

图片是阿恋在孟澜给孩子们煮宵夜的时候发来的,另外还有一句话,“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能让你老公养我了。”

收到信息的那一刻,孟澜恨不得端起那锅热汤从沈克头上浇下去,只是顾及到两个孩子都在,才拼命忍住没发作。

沈克看到图片,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手忙脚乱地下床去拉孟澜,“阿澜,你听我说……”

“不用了,有些话听多了会恶心。”孟澜推开他,走到梳妆台前,从抽屉里拿出之前打好的离婚协议,把笔递到沈克手里,“签字吧!”

“不,阿澜,你听我解释……”沈克脸色惨白地哀求。

“不要浪费时间了。”孟澜说,“你签吧,我也不是马上要昭告天下,按照之前的约定,在沈煜高考之前,咱们表面上还是夫妻,在外面我也会为你撑着面子,不会让你升迁的事情受到离婚的影响,但你要想靠我来拉拢魏城以达到升迁的目的,那是不可能的。”

“不,我不同意!”沈克一把抓起离婚协议,三两下撕了个粉碎,“我不签,我死也不会签的。”

“……”孟澜不防他会撕协议,看着一地碎纸屑,坚持道,“不签是不可能的,明天我再去打两份。”

“你再打两百份我也不会签的!”沈克红着眼睛说。

“由不得你!”孟澜拉开门请他出去,“你去书房睡吧,我不想看见你!”

“你……”沈克咬着牙,拳头都提起来了,最终还是克制着没动手,抱着脑袋使劲揉了几下,气急败坏地去了书房。

孟澜反锁门,靠着门板站了一会儿,然后蹲在地上把碎纸屑一片一片捡起来,扔进纸篓里,上床睡觉。

第二天,沈克很早就出了门,开车直奔阿恋的住处。

阿恋还没睡醒,一派慵懒地来开门,见是沈克,张开双臂就要拥抱他。

沈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推进屋,用脚踹上门,恶狠狠说道,“你是不是想死,我好心想要给你些补偿,你居然截图发给我太太,你这个居心叵测的女人,你到底要怎样?”

阿恋被他掐得直翻白眼,却抱着他的脖子不松手,泪水从眼角滑下来,“你掐死我吧,不能和你在一起,我情愿死!”

沈克愣住,慢慢松开手,“即便如此,你也不能蓄意破坏我的家庭呀,你一次又一次地挑衅我太太,除了把我搞得狼狈不堪,你并没有在她那占到一点上风,难道你不明白吗?”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疯了,傻了,为你癫狂了,我就是要得到你,为此不惜杀人放火下地狱,没有你我生不如死!”阿恋哭喊着捧住沈克的脸狠狠亲吻啃噬,泪水濡湿了沈克的脸。

沈克被她吻得从肉到心都在疼,这么年轻的女孩子,一心一意地爱着他,为他疯狂,为他痴迷,就仿佛纵火犯在他日渐老去的心里放了一把火,此时此刻,他只想燃烧。

两个人倒在地板上,热烈而疯狂。

事后,沈克搂着汗津津的阿恋,随着激情消渐,理智慢慢回归,他又开始懊悔。

都说好了再无瓜葛,怎么又干上了呢?

阿恋一脸满足地贴在他胸膛,娇声说,“亲爱的,你真棒,我感觉达到了从来没有的高度……”

“真的吗?”沈克顿时喜不自胜。

男人似乎都特别在意自己的战斗力,年过四十还能征服一个年轻女孩,这让他很得意。

“当然真的,要不我也不会这么迷恋你。”阿恋娇羞道。

沈克心里荡起层层涟漪,这种感觉这种话语,孟澜从来没说过,她永远都是很被动很按部就班。

这一刻,沈克有了一点点动摇,吻着阿恋的额头问,“你真的想嫁给我?”

“嗯!”阿恋点头。

沈克沉思一刻,说,“好,我知道了,你再给我一点时间,等L&C的案子尘埃落定,我再好好来规划一下我们的未来。”

“真的吗?”阿恋惊喜万分。

“真的。”沈克说,“但你得答应我,这几天要乖乖的。”

……

孟澜早晨送走两个孩子,迟迟没见沈克出来洗漱,以为他在书房熬太久导致睡过了头,便好心去提醒他,开门一看,人根本不在。

孟澜站在门口想了一会儿,关上门回到厨房去洗碗。

打理完家务,她又匆匆忙忙去市场买菜,本想趁着买菜的时间去打离婚协议,结果菜还没买好,就接到楚君的电话,说李耀辉父亲自尽了。

李耀辉昨天晚上接了一个跑长途的活去了外地,现在正往回赶,楚君在电话里哭得六神无主,求孟澜快点去帮她。

孟澜一边安慰她一边离开菜市场到路边打车,菜市场的路向来拥挤,又赶上出行早高峰,车子非常不好打,孟澜等了一会儿等不到,便徒步往医院方向路。

跑了一段路,后面有台车靠近她使劲按喇叭,孟澜扭头一看,居然是魏城。

“孟澜!”魏城降下车窗叫她,“我以为我看错人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孟澜顾不上回答,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拜托你了,赶紧送我去二院!”

“有家人病了吗?”魏城踩下油门问道。

“是我好朋友的公公。”孟澜气喘吁吁地说,“老人家得了绝症,不想拖累孩子,自己偷偷拨了氧气管……”

“啊?”魏城惊讶道,“那,那,现在情况怎么样?”

“已经走了。”孟澜说,“我朋友现在一个人在医院,拜托你再开快点行吗?”

“好,你系上安全带,坐稳了。”

到了医院,魏城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陪着孟澜去了李耀辉父亲的病房。

一进门就看到老人家身上盖着白布单,楚君跪在床边哭得双眼红肿,旁边还有医护人员正在催促她,要把人送到太平间,说留在病房影响不好。

楚君正拿不定主意,见到孟澜进来,顿时就崩溃了,扑进她怀里放声痛哭。

孟澜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一连声地说“别怕别怕,没事的”,可这样根本无济于事,两个女人面对这种从来没经历过的事情,一样的手足无措。

魏城看她们两个实在无助,便主动帮忙处理了一应事宜,代缴了费用,办好手续,陪同她们把人送进太平间,一直等到李耀辉赶回来才告辞而去。

李耀辉得知父亲的死因后恸哭失声,责怪自己没本事,没钱给老人家治病,害得老人家用这种极端的方式离开,痛到深处,脑袋直往墙上撞,吓得孟澜和楚君把他死死抱住不敢松手。

过了很久,李耀辉终于在孟澜和楚君的劝说下止住悲伤,强打精神料理老人的后事。

夫妻两个商量之后,决定当天把人送到殡仪馆火化,然后带回老家安葬,临走拜托孟澜代为照顾李明皓。

为了不影响孩子的学习,他们选择了隐瞒实情,让孟澜帮忙骗李明皓,说他们送爷爷回家养病了。

孟澜觉得这样有些不太好,毕竟是自己的亲爷爷,孩子以后知道了肯定会难受的,

但是学校的课程也着实赶得紧,回老家办葬礼来回少说得一个礼拜,对孩子的学习确实有影响,再者来说,亲人猝然离世,对孩子的心理本就是很大的打击,如果孩子知道了爷爷离世的原因,更会痛上加痛,恐怕很长一段时间恢复不过来。

因此,孟澜虽然觉得不妥,也能够理解并尊重他们的决定,表示自己一定会照顾好孩子,让他们放心回去,不用挂念。

当天下午,孟澜和季红一起送走了楚君两口子,接下来的几天,为了照顾孩子,她暂时也没有再提离婚的事。

沈克得以过了几天平静日子,带着策划部做出的策划书去和魏城进行了一次正式会谈。

魏城看了策划书,说最近他也陆续收到了其他公司的多份策划书,觉得有几家实力都还不错,一时难以决择,所以经过他们集团内部商议,决定以公开招标的形式来确定合作对象。

沈克当时就火了,恨不得把魏城撕个稀巴烂。

这王八蛋简直太可恶了,从他回国第一天放出口风至今,各大广告公司为了争夺这个机会都快打破头了,等到大家都折腾得精疲力尽,他却轻飘飘来了一句要公开招标。

公开招标为什么不早说,分明就是在把这些人当猴耍,其中被耍得最惨最狼狈的就是他沈克,可恶,实在可恶!

沈克气得已经无法再保持基本的礼仪,怒冲冲摔门而去,回到公司把情况一说,总经理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但也没办法,只能紧急召集各部门准备竞标计划。

如此又忙碌了几天,等沈克这边送出标书,楚君和李耀辉也从老家回来了。

孟澜终于松了一口气,把李明皓完好无损地交还给楚君。

经此一事,两口子受了很大的打击,情绪低落,疲惫不堪,孟澜心疼楚君,每天趁着送饭的机会去她那里安慰她。

李耀辉体会到了没钱的难处,更加拼命地跑车赚钱。

孟澜让楚君劝他不要太过操劳,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楚君说,他现在心里有阴影了,只有钱能给他带来安全感。

孟澜唏嘘不已。

不管怎样,糟心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大家就像一群集体坠崖的人掉到半空时突然被树杈挂住,得到了一个缓冲的机会。

然而,就在这时,季红出事了。

028 必须让他付出代价

楚君两口子为了感谢魏城之前的帮助,抽时间在饭店订了房间,邀请魏城来吃饭,同时请了孟澜和季红作陪。

魏城其实是无所谓的,那点小忙对他来说是举手之劳,他之所以愿意抽时间过去,完全是因为孟澜也会去。

经过老人家的事,楚君两口子其实已经没有多少钱了,但还是咬牙点了一桌子好酒好菜,最大限度地向魏城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

李耀辉全程都没敢放开了吃,生怕菜不够,楚君也是,一直在招呼其他人多吃,自己根本没吃几口。

大家都看出来了,但谁也没说出来。

季红有个毛病,不管跟谁一起吃饭,总爱抢着结帐,此时看到他们两口子这般光景,心里很不好受,于是酒过三巡后,她便借口上洗手间偷偷跑出去结帐。

一共消费了1258元,季红没带那么多现金,就随手抽了一张卡扔给收银员,收银员刷过之后,却说卡上余额不足。

“怎么可能?”季红喝得有点多,晕晕乎乎地说,“我几十万的卡呢,你再刷一遍。”

收银员又刷了一遍,还是余额不足。

季红半信半疑,又抽了一张递过去,“你刷这张试试。”

收银员刷完之后告诉她,还是余额不足。

“嘿,我就不信了!”季红借着酒劲,直接把钱包拍在台子上,“你给我一张一张挨个试!”

挨个试的结果,是所有的卡全都余额不足。

季红的酒一下子醒了,扶着额头想了想,抓起钱包冲了出去。

孟澜几个在房间左等右等不见她回来,打她电话她也没接,猜测她可能又碰到别的熟人去串场子了,再不然就是酒店临时有事叫她回去了,总之谁也没往坏事上想。

大家又坐了一会儿,看时间孩子们差不多快放学了,李耀辉便叫服务员拿帐单过来结帐。

因为没去收银台,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季红在收银台发生的事,结完帐就离开酒店各自回家了。

孟澜搭魏城的顺风车,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叫来了代驾,笑着打趣他,“你是不是打定了主意要一醉方休,居然连代驾都提前找好了。”

魏城说,“这不是代驾,是我的专职司机。”

“咦?你什么时候有司机的?”孟澜惊讶道。

“今天呀!”魏城说,“他叫阿政,以前是开出租车的,我坐他的车,觉得他技术很不错,就聘过来做我司机了。”

“挺好,还是个帅小伙。”孟澜说,“这样你以后再喝醉就有人管了。”

魏城笑起来,“听你这么说,我怎么感觉自己过得很凄惨呢,喝醉酒都没人管。”

“所以赶紧成个家吧!”孟澜随口说道。

魏城深深看了她一眼,说,“嗯,会的。”

车子启动,魏城对阿政说了孟澜家的地址,阿政微微一愣,这才认出孟澜就是那天晚上喝醉酒的大姐,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调头往孟澜家开去。

车子走到半路,孟澜突然接到季冬的电话。

季冬打电话干什么?

孟澜第一反应就是该不会找她借钱的吧?

她本不想接,后来又想着毕竟是季红弟弟,自己也不能太失礼,便接通了电话。

“喂,季……”孟澜刚开口,季冬就在那边火烧火燎地叫,“姐,孟澜姐,你赶紧来酒店吧,我姐疯了!”

孟澜吓一跳,忙问他怎么回事,季冬说,“电话里说不清楚,总之你快点来吧,快点快点!”

“好好好。”孟澜忙答应了,挂掉电话拜托魏城送她去季红酒店。

“出什么事了?”魏城一边吩咐阿政调头,一边问道。

“我也不知道。”孟澜摇摇头说,“沈煜快放学了,我得先给沈克打个电话让他回家。”

沈克正在阿恋那里,看到孟澜来电吓得心惊肉跳,忙躲进洗手间去接电话,幸好孟澜并没有问他在哪里,只是对他说,“季红可能和常江闹矛盾了,我要过去看看,沈煜没带钥匙,你不管在哪儿,现在赶紧回家去。”

“噢,好,我这就回。”沈克松了一口气。

孟澜又说,“冰箱里有馄饨,沈煜回去后你给他煮一碗,让他吃完早点睡,别等我。”

“行,我知道了,你路上注意安全,尽量早点回家。”沈克说。

孟澜答应着挂了电话。

魏城因为不用开车,和孟澜一起坐在后座,听着他们像正常夫妻一样交谈着琐事,心里酸酸的,有点小不舒服,虽然他并没有任何立场这样。

阿政车技确实不错,又快又稳,很快就到了季红的酒店。

孟澜下了车,匆匆和魏城告别,一路小跑进了大堂,直接去往季红的办公室。

季冬正在门口急得打圈转,看到孟澜来,就像看到了救星,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孟澜姐你可算来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姐呢?”孟澜问他。

话音刚落,就听到里面“哗啦”一声巨响。

“完了完了,又开始砸了。”季冬叫道,开门拉着孟澜进屋,又把门反锁上。

孟澜看到里面的情景,才相信季冬所言非虚。季红真的疯了,头发蓬乱,双目赤红,衣衫不整,还光着脚,地上一片狼藉,能砸的都快被她砸完了,手里还抓着电脑正要往地上摔。

“季红!”孟澜连忙上前抢下电脑,把她抱住,“季红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季红失神地转动眼珠,半天才认出是孟澜,“哇”地一声抱着孟澜放声大哭,“我不想活了,我没法活了……”

“别哭别哭,快告诉我怎么了?”孟澜拍着她的背哄她。

“常江,常江他,他把我的钱全转走了,现在人也失踪了……”季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孟澜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果然,还是被楚君料中了,季红这个自以为是的傻大姐,到底还是栽了。

“季红你别急,也别哭了,你现在发什么疯都没有用,当务之急是把人找回来。”孟澜说,“实在不行就报警,婚内恶意转移财产是犯法的,法律会替你讨回来的。”

季红听了孟澜的劝,慢慢停止了哭泣,盯着一地狼藉半天没动静,过了一会儿,突然抹掉眼泪,拢了拢头发,整理好衣服,穿上鞋子,恶狠狠说道,“我不报警,我要自己找到他,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她那狼一样的眼神看得孟澜毛骨悚然,忙抓住她的手劝道,“季红,你别干傻事,咱们要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不能私下里打击报复,别因为一个人渣把自己赔进去。”

“不,孟澜,你别劝我。”季红说,“法律太温柔,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愤,我必须得让他付出代价!”

“可……”

“别说了。”季红打断她,招手叫守在门后的季冬,“弟,你过来!”

“啊,我呀?”季冬怯怯走过来,“姐,你叫我干嘛?”

“你不是认识很多混混吗?”季红说,“从现在开始起,你去找你认识的所有人,不惜一切代价,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常江找出来,你不是要结婚吗,找到人,婚礼我给你风光大办,找不到人,你这辈子都别叫我姐!”

“好的,姐,你放心,我就是把东海市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个王八蛋找到,找不到我提头来见你!”季冬豪气干云地拍着胸脯保证,转身就走。

不料他刚打开门,外面就闯进来一个神色慌张的老太太。

“妈!”季冬叫道,“妈你怎么来了?”

“我能不来吗,你打电话说那么吓人。”老太太说着话,视线扫过地上的狼藉,皱眉责怪季红,“出了事就知道砸东西,你这纯属是糟蹋钱。”

季红瞪着眼睛没说话。

孟澜上前叫了一声“阿姨”,老太太说,“哦,孟澜啊,你来啦,你看看季红这傻丫头都办的什么事。”

孟澜一愣,心说这当妈的怎么这样说话?

季红那边就恼了,说,“我怎么了我,我办什么事了?”

“你说你办什么事了?”老太太走到季红面前,点着她额头说,“你要是早点借钱给你弟结婚,还能少损失二十万,现在好了,你一分钱都没有了,让你弟拿什么结婚?”

“……”孟澜都惊呆了。

这老太太可真是,女儿都这样了,不说安慰的话也就算了,还一门心思地惦记着儿子的婚礼,这差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

季红气得眼泪直往下掉,“妈你是来看我笑话的,还是来打秋风的?”

“你这孩子,怎么跟妈说话呢,你现在还有什么秋风能让我打?”老太太也生气了,“说你两句你还不爱听,可我说的有错吗,你要是早点借钱给你弟结婚,现在不就少损失二十万吗,要不说你傻呢,便宜白眼狼都不愿意帮自己亲弟弟。”

季红抓起刚刚没摔成的电脑砸在地上,怒吼道,“走走走,赶紧走,我不想看见你!”

老太太吓一跳,愣了愣神,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腿嚎啕,“哎呀,你这不孝的丫头呀……”

029 低估了人心险恶的程度

老太太这一哭把三个人都哭懵了,连季冬这平时混不吝的都觉得她闹得莫名其妙。

“妈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季冬说,“这个时候还提什么婚礼不婚礼的,我姐都这样了,我还有闲心结婚吗,我现在的任务是抓紧时间帮我姐把那个不要脸的找出来,找不到他我是不会结婚的。”

“你个臭小子你说什么呢,你要是再不抓紧点,媳妇就跑了。”老太太气得不行。

“跑就跑,媳妇没了我可以再找,我可就这么一个姐姐,我不能让她被人欺负了。”季冬梗着脖子说。

孟澜心想,这小子混是混了点儿,正事上倒还不糊涂,多少还有点良心,知道护着姐姐,也不枉季红这些年往他身上贴那么多钱。

老太太却不干了,爬起来要打季冬,“我让你再胡说八道,不结婚我孙子怎么办?”

“啊啊啊~能不能别吵了!”季红彻底崩溃,抱着头大吼,“季冬,你赶紧把她送回家,我快烦死了!”

“好好好,我送,我这就送……”季冬连声应着,把老太太连拖带抱地弄走了,临走拜托孟澜留下来照顾他姐,说自己把老太太送回家就会立马去找常江。

孟澜看着他们走出去,把门重新关上,回来和季红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季红苦笑,“你看,我妈她多偏心,从来到走没安慰我一句,一心就惦记着她儿子,她也不想想,这些年是儿子在养她还是我在养她。”

孟澜也不好说,只得安慰她,“你别往心里去,老年人都这样,还是过去重男轻女的老思想。”

“我当然不能往心里去,我要是和她计较,早就气死几回了。”季红说,“不过她这一闹也好,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哭了,只想赶紧找到常江把他碎尸万段。”

孟澜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常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了?”

季红手肘拄在膝盖上,脸埋在掌心里调整了一下情绪,才慢慢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孟澜。

那天她用鞋底抽了常江之后,常江很快就跟到酒店去向她承认错误,说自己在和酒店按摩女外出喝酒时在电梯里碰到了孟澜,之所以刚回家时没坦白交待,是怕季红生气。

季红当然不信他的鬼话,但确实如孟澜所想,为了常笑,为了酒店,为了名誉脸面,假装相信了常江的话,两人握手言和,常江还特地给她买了个新手机。

也就是买手机的那次,常江不知道搞的什么鬼,把她手机上的银行业务提醒给关了,只是当时她并不知道。

买完手机之后,常江老实了好几天,表现得比以前更加卑躬屈膝,任劳任怨,对季红言听计从,季红就渐渐放松了警惕。

没想到又过了几天,季红去别的酒店应酬时,在停车场发现了常江的车,季红用计从前台问到了常江所在的房间号,冒充服务员去敲门,把常江和那女的抓了个正着。

季红大发雷霆,当场把两人一顿好打,回到家,立刻就要找律师起草离婚协议,常江跪地苦苦哀求,他没为自己求情,而是说常笑马上就要高考,这时候离婚对孩子影响不好,常笑本来就不爱学习,性子极端,若是因为父母离婚受了刺激,没准会变成问题少年破罐子破摔。

季红可以不管别的,但她不能不顾虑常笑,想到常笑为了帮沈煜教训沈克情人时采取的极端行为,再想到孟澜受那么大的委屈,为了沈煜还在忍耐,她觉得自己也应该为了常笑暂时忍耐。

于是,两人达成了口头协议,离婚的事等到常笑高考结束再办。

那时的季红一心为了女儿,哪里想到常江是在拿女儿做缓兵之计,他说得那么情真意切,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好转移财产。

这些事情季红都一个人默默忍着没和孟澜楚君说,一方面是因为该死的面子,另一方面是刚好那几天楚君回老家安葬公公,孟澜一个人看着两个孩子,还为了沈克的事伤心,季红不想因为自己的事为她们增加烦恼。

她觉得自己是女强人,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能独立应对,只是她低估了人心险恶的程度。

“说去说来,还是我太心软,没想到变了心的男人能狠毒到这种地步。”季红抱着头,悔恨交加,“我不该一意孤行,不该不听你和楚君的劝告,现在落到这步境地,纯属是我咎由自取。”

孟澜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多自己不知道的变故,一时唏嘘不已,拍拍季红的肩说,“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太自责,是常江太无耻太阴险,他成心要坑你,你防也防不住。”

“所以我一定要他付出代价。”季红咬牙切齿道,“他最好别让我找到,否则的话他会后悔不该来这个世上!”

“别这样,季红……”孟澜刚一开口,就被季红制止,“我知道你又要劝我用法律解决,但我现在是不会报警的,我必须先找到他好好出一出我心中的恶气,然后再考虑报警的事。”

“可是……”

“没有可是。”季红说,“我问你,你那天去找阿恋打架时怎么没想到报警?你是不是也想亲手教训她一回才能解心头之恨?”

“不,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孟澜耐心和她分析,“虽然都是出轨,常江和沈克的性质是不同的,沈克是不想离婚,常江却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财产,如果找到的晚了,说不定那钱就被他转到哪里去了,季冬就算认识再多人,也只能在东海范围内寻找,万一他出省了呢,出国了呢,咱们只有借助警方的力量才能更快地找到他,你明白吗?”

季红默不作声。

孟澜又劝,“报警也不耽误季冬找人呀,他和警察同时找,这样不是更快更高效吗?”

季红被她这么一劝,失去的理智终于回归,点点头说,“你说的对,我听你的,我这就去报警。”

孟澜总算松了一口气,说,“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季红说,“现在很晚了,到地方光是做笔录就得半天,你还是赶紧回去照顾沈煜吧!”

“不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孟澜说。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这么大的酒店都开了,报个警还能难住我?”季红直接把她推出门,说,“赶紧走吧,孩子要紧,我有事会给你打电话的。”

孟澜看季红态度坚决,心想她也许是想一个人冷静冷静,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可能到现在都还没理清头绪,于是就没再坚持,又嘱咐了她几句,便打车回家了。

时间已经很晚,喧嚣一天的城市终于安静下来,路上的行人车辆都在行色匆匆往家赶,孟澜靠在车窗上出神地想,家到底是什么呢?很多人把它比喻成生命的驿站,心灵的乐园,避风的港湾,可它为什么却又让人如此疲惫,如此受伤?

如果有可能,她真的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那个以前是归宿现在是牢笼的地方。

车子拐过一个街角,她恍惚记起,就是在这里,因为鞋子砸了别人的车,她被魏城拉着手一通狂奔。

她闭上眼睛,那晚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风吹着她的头发,柏油路摩擦着她的脚掌,她的心就在那一刻挣脱了束缚,忘记了自己是个十七岁孩子的母亲。

从结婚至今,那是她唯一一次放纵。

她喜欢那种感觉,自我放飞的感觉……

车子“嘎吱”一声停下,目的地已到,孟澜不得不从想象回到现实,付了车钱,上楼回到那一团乱麻的家。

走出电梯,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亮起,照亮整个楼道,她震惊地发现,家门口赫然坐着一个人。

那人双手抱膝,脸埋在腿上,仿佛是睡着了。

孟澜乍一看到有人,吓得直往后退,退了几步,忽然发觉那身影好熟悉,仔细一看,那不就是沈煜吗?

孟澜心里咯噔一下,沈煜怎么会在家门口睡着了呢?

难道是沈克没回来,他进不去?

想到这个可能,孟澜又气又心疼,忙过去叫醒沈煜。

沈煜迷迷瞪瞪抬起头睁开眼,看了妈妈一眼,说,“到点儿了吗,我这就起来。”

孟澜差点掉眼泪。

沈煜揉揉眼睛,清醒过来,委屈地问孟澜,“妈,你和爸都去哪儿了,我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开。”

孟澜嗓子哽得难受,简单解释道,“常笑爸妈闹矛盾了,我去她家看看,回来晚了。”

“哦,那爸呢?”沈煜问。

“可能在外面应酬吧!”孟澜掏出钥匙开了门,说,“别管他了,快点洗洗睡吧!”

“不洗了,好困。”沈煜实在困极了,衣服都没脱就直接上床睡了。

孟澜站在床前看着儿子,心里的愤怒达到了顶点,等儿子完全睡着了,她关上门出来,找出家里的备用电话本,打电话给开锁公司。

凌晨一点,沈克匆匆忙忙回到家,发现门打不开了。

030 推波助澜

起初沈克以为自己走错了门,在确定了门牌号仍然打不开之后,他才想到一个可能,拿手机对着钥匙孔看了看,果然是换了锁芯。

不用猜,肯定是孟澜换的。

沈克叹口气,他当时接到孟澜的电话本来是要马上回来的,却在和阿恋道别的时候被她依依不舍地纠缠,然后他就想速战速决地安慰她一次,没想到事后竟然睡着了。

儿子肯定在门外等了很久,不然孟澜不会恼到把锁芯都换了。

沈克懊悔地拍着自己的脑袋,他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他越想要努力得到孟澜的原谅,情况反而会变得越发糟糕,把他们的关系朝着不可挽回的地步推进。

他抬手敲门,手指落到门上却没发出声音,他不敢,他不知道如果孟澜真的来开门,他该怎样解释自己没及时回来的原因,难道要说他被阿恋缠住以至于忘了儿子吗?

他没脸见孟澜,也没脸进这个家门。

他站在门外连抽了半包烟,最后决定去隔壁小区母亲那里先暂住一晚。

人往往在疲累彷徨的时候,就会想到母亲,只有母亲的怀抱,才是他们最后的避风港,也只有母亲不会计较孩子是善是恶,是美是丑,她的怀抱永远为孩子敞开。

沈克有母亲家的钥匙,因不想半夜吵醒母亲,就自己悄悄开了门,凑合着睡在了次卧。

这套房子是他在父亲去世后专门给母亲买的,为的就是离得近好方便照顾她。

原本是要和他们买在一个小区的,可母亲却因为他们小区房价太高而强烈反对,说自己已经老了,没必要买那么好的房子。

说来惭愧,当时买房子是为了方便照顾老人,事实上他也并没有来照顾过几回,大多数时候都是孟澜替他在尽孝,而他一两个月还不登一次门。

他总是在忙,忙着业绩,忙着应酬,忙着追求更丰厚的薪水和更高的职位。

用孟澜的话说,他宁愿把时间花在酒桌上,也不愿花在母亲的饭桌上。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这是一个飞速而残酷的时代,他跟不上节奏,就会被淘汰。

他可以说是为了这个家殚精竭虑,即便到了现在,他也不认为自己除了阿恋的事情之外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孟澜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体谅他呢,非要因为一个大多数男人都会犯的错就把他远远推开,把事情弄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离婚离婚,她一门心思想要离婚,可她就能保证,离了婚能找到比他更优秀的吗?

这世上就没有不吃腥的猫,包括魏城,也不见得是什么正人君子,他敢打赌,别看魏城现在对孟澜显得有多上心,那也不过是男人对自己没有得到的东西的一种不甘,一旦孟澜真的离了婚,魏城根本不可能娶她,顶多不过是哄骗她和他上床,等他弥补了当年的遗憾,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孟澜抛开,毕竟,以他今日的地位,想找什么样的太太没有?

沈克仿佛已经能够想象到孟澜发觉自己被骗后的痛心疾首。

他甚至觉得自己这些年把孟澜保护得太好了,所以她才会年近四十还不谙世事,不懂人心险恶,如果真的离开了他到社会上走一遭,就会发现这世上再没有比沈克对她更好的男人了。

……

孟澜不知道沈克的心思,她换了锁芯以后,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第二天照常起来给儿子做早餐,等儿子上学走后,洗衣打扫,收拾房间,她没有给沈克打电话发信息,也不想管他昨晚睡在哪里,她倒要看看,沈克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进这个家门。

正在擦地板的时候,外面有人敲门,孟澜第一反应就是沈克回来了,没想到喊门的竟是沈克的母亲。

尽管之前闹得很僵,她的修养还是不允许她把老人家拒之门外,等到她不情愿地开了门,意外地发现沈克也在。

呵!孟澜讽刺地想,这是进不了家搬救兵去了?

沈克一看到孟澜流露出那种不屑的表情,就知道她是在嘲讽自己没出息,动不动就请家长,其实他并没有打算惊动母亲,早晨起来他本想趁着母亲没睡偷偷溜走,没想到母亲比他起得还早,乍然看到他,还差点吓出事。

老太太何等敏感,立马就明白他们肯定又闹矛盾的,再三追问之下,得知孟澜居然过分到把锁芯都换了,当时就气得火冒三丈,要打电话质问孟澜。

沈克死活拦着没让她打,只是恳求她过来帮忙把门叫开,帮他们从中间周旋一二,让孟澜能够不那么生气。

想法是好的,可老太太一看到孟澜那种不咸不淡的表情,心头火就腾腾往上冒,推开门闯进屋,指着孟澜的鼻子说道,“你是怎么做人妻子的,大半夜把自己丈夫锁在门外,你的修养呢,你的良心呢,男人在外面辛辛苦苦,回来晚点你就换锁芯,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的女人像你这样,原以为你是个通情达理的,没想到比泼妇还不如!”

“哈!”孟澜直接被气笑了,拂开老太太快要戳到她脸上的手指,笑着说,“你这样义正言辞,显然你儿子并没有告诉你他在外面辛辛苦苦忙活的是什么,你现在问问他,他昨天晚上去哪忙了,只要他敢说实话,我现在给他下跪赔罪!”

“……”老太太顿时变了脸,回头看着沈克,“你不是在公司加班吗?”

沈克在孟澜的逼视下,胡乱应付母亲的话就没法说出口,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太太就知道儿子先前是在说慌了,看他神情也明白他昨晚都忙了些什么。

不争气的孩子,干的什么事,害她在儿媳妇面前丢脸。

可是怎么办,都到这个份上了,再怎么着也得把面子撑下去呀,老太太干咳了两声,板着脸说道,“就算是他做错了事,那也不能把他不让他进门呀,他好歹是个有头有脸的领导,大半夜的被媳妇关在外面,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做妻子的,要时刻顾全丈夫的脸面你懂不懂?”

“脸面是自己挣的,别人给不了也毁不了,你儿子自己行为不检点,凭什么还要让我女儿顾他的面子。”门外有人气愤地喊道,紧接着,孟澜的母亲从外面走了进来。

“妈,你怎么来了?”孟澜问。

“你爸今天过生日,我出来买菜,顺便叫你过去吃饭。”孟澜母亲心疼地拉住女儿的手,“得亏我来了,不然他们母子还不知道怎么欺负你呢!”

孟澜这才想起今天是父亲的生日,一时很是愧疚,往年每到这天,她总是会带着沈克和沈煜一起去给父亲庆生,今年只顾着生气,竟然给忘了。

她刚想向母亲说声抱歉,沈克母亲那边不干了,“亲家母,你这话说得有点过份了吧,我们怎么欺负你女儿了,你也不看看,你女儿是那种受气的人吗,大半夜把自家男人关在门外。”

“别以为我没听见,你倒是让你儿子说说他为什么大半夜才回家呀!”孟澜母亲也不甘示弱,一句话怼得沈克母子哑口无言。

孟澜不想母亲为了她和人争执,当下扶着母亲去了客厅,“妈,你少说两句,为这种人犯不着。”

沈克母亲被赤裸裸地无视,气得倒仰,对沈克控诉道,“你看看她对我是什么态度,这也太无理了吧?”

沈克又开始头疼,关上门小声劝说,“妈,咱能别吵了吗,这事确实是我错了,你要还想让我俩过下去,就别再帮我说话了行吗?”

“我……我不是心疼你吗?”老太太俯在沈克耳边说,“我看孟澜她是铁了心要离婚的,回头去法院一起诉,败坏你名声不说,还要抢走小煜,分走你的财产,你可不就人财两空了?”

沈克哭笑不得,“人财两空也是我咎由自取,财产理应分给她多一点的,再说小煜,他过完年就十八了,他可以自己决定跟谁住,根本不存在抢不抢。”

老太太顿时不干了,大声嚷嚷起来,“那不行,小煜是我们沈家的后代,不管十八还是八十,都不能让外人带走,不行,我坚决反对,她要带小煜走我就死给她看!”

孟澜陪母亲坐在沙发上好言安慰,忽听沈克母亲如此说话,立刻冲过去质问她,“我是小煜的妈妈,怎么就是外人了?”

“你是妈妈没错,可小煜他姓沈,他既然姓沈就是我们沈家的人。”沈克母亲说道。

孟澜说,“你说什么我都可以不跟你争,但是在小煜的问题上,你们谁也别想打他的主意,他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在哪他就在哪,这也是他自己说的。”

“我不管,随你怎么说,想要带走我孙子,除非从我身上踩过去。”老太太索性耍起无赖。

又是这一套,孟澜都听烦了,动不动就让人从她身上踩过去,她以为是谁,脚垫吗?

沈克也几欲崩溃,他搞不懂母亲到底怎么回事,每次来不但起不到调解的作用,反倒是更加推波助澜地激化矛盾,把孟澜越推越远。

这时候,沈克母亲又开始撒泼卖老,翻来覆去地说孟澜没上过一天班,没挣过一分钱,没为这个家做过任何贡献,她要离婚也行,要么净身出户,要么就把孩子留下,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把孟澜母亲气得高血压都快犯了。

孟澜实在听不下去了,冲进书房“刷刷刷”写了一份声明,出来拍在沈克面前,扶着母亲离开了家。

沈克想拦没拦住,听着门“咣当”一声关上,叹口气,视线落在那份声明上,只见上面写道,“我孟澜自愿与沈克离婚,带着儿子净身出户,立字为证,绝不反悔!”下面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签着她的名字。

沈克颓然坐在地上,他知道,事情再没有回转的余地,他和孟澜,再也回不去了。

031 签字吧!

“我看看她都写了些什么。”沈克母亲上前抽走了声明,看完后,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撇撇嘴说,“这会儿倒是会装清高,别回头就反悔了,你把这张纸收好,将来要真是打官司,这就是证据。”

“妈,你能不能别说了,听你的语气怎么好像巴不得我妻离子散呢?”沈克烦躁地从地上爬起来,拿回声明直接就要撕掉。

老太太赶紧又抢了回去,“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巴不得,你没看到孟澜的态度吗,她现在一门心思想离婚,谁能拦得住,我看她就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不知人间疾苦,你就让她去折腾,不要管她,等她在外面吃了苦,她就明白男人的重要性了,女人啊,有时候不能太惯着,我今天把话撂这,总有一天她会倒回来求你的。”

沈克不想再多说,母亲根本不了解孟澜,她那么骄傲的人,就算离婚以后去外面讨饭,也不会回头来求他的。

倒是他,如果被人知道他堂堂一个大男人离婚一分钱都不给老婆孩子,那才真是贻笑大方。

沈克愁肠百结,有苦难言,借口要上班,打发走了母亲,看着空空荡荡的家,心底油然升起深深的无力感,现在他只有寄希望于孟澜能看在儿子的份上,暂时不要离开这个家,起码维持到高考结束,不要影响了他的升职。

他并不认为自己这样是自私,因为只有升了职,他才能拿到更高的薪酬,这样他才能给孟澜和儿子提供更好的生活,即便是分开过,他也还是会向以前那样养活他们,绝不会真的抛弃他们。

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

……

孟澜和母亲出了门,去市场买菜,母亲对她的决定非常不赞同,认为她不该冲动之下放弃财产净身出户。

老太太说,“妈也知道你心气儿高,受不了婆婆的羞辱,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真的不要一分钱,你以后带着孩子怎么生活,就算你立刻就能找到工作上班,人家也不能把工资提前预支给你呀,再者来说,你从来没上过班,能不能顺利找到工作都未可知呢!”

孟澜经过刚才的争执,眼下根本没心情讨论这件事,沉默着没说话。

老太太又说,“好在你只是写了个纸条,而不是签了协议,纸条没有法律效应,你随时可以反悔的,到时候真要打官司,你可不能再像今天这么冲动了,知道吗?”

“我不会反悔的。”孟澜说,“我既然决定离婚,就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也不想再花他一分钱,免得他说我就算离了婚也还是靠他活着。”

“什么叫靠他?”老太太说,“你这些年辛辛苦苦操持家务,养育孩子,难道就没有功劳吗,那歌里都唱了,军功章有他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找个保姆还得按月发人家工资呢,难道你是免费保姆吗?”

孟澜叹口气,“妈,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我真的不想再和他和他妈纠缠不休了,你不必过分担忧我以后的生活,你要相信我,即便离了男人,也照样可以把日子过好,我是一天班都没上过,但这并不证明我什么都干不了,妈你别还没开始就打击我的信心,好吗?”

老太太也不好再往深了说,只是摇头叹道,“你这孩子,但愿你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会后悔吗?孟澜现在还不知道,但至少眼下她是不后悔的,她倒想看看,没了沈克,自己究竟能不能把日子过下去。

买好菜回到家,孟澜父亲正在看报纸,见孟澜过来,很高兴,放下报纸招呼她,“澜澜回来啦?”

多少年了,父亲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叫她的小名,虽然听起来很好笑,但真的感觉很温暖。

孟澜看着父亲,委屈得差点哭出来,忙笑笑说,“爸,不好意思啊,我把你生日忘了。”

“忘了就忘了,年年过,有什么大不了的。”父亲说,“倒是你,几天没见怎么又瘦了?”

“没有啊,还是那样。”孟澜说,“我和妈买了很多你喜欢吃的菜,我现在就去给你做。”

“好,多做点,等小煜放学接他过来一起吃。”父亲说。

“嗯。”孟澜拎着菜去了厨房。

老爷子盯着她的背影看,回头问老伴,“澜澜好像不高兴啊?”

“嘘!”老太太竖起食指,“小声点,别让她听到了。”

“怎么了?”老爷子问。

“还不是沈家那对母子,能把人活活气死。”老太太凑过去,极小声地把当时的情况讲了一遍。

老爷子当场就要去找沈克算账。

老太太赶紧劝他,“你就别多事了,孩子回来给你过生日,你好歹忍一忍,把这个生日安安生生过完吧!

“我女儿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让我怎么忍?”老爷子压抑地怒吼。

“妈,你把削皮刀放哪了?”孟澜从厨房探出头。

老两口立马噤了声。

老太太丢给老爷子一个警告的眼神,转身去了厨房。

老爷子叹口气,只得暂时忍耐。

孟澜把饭菜准备好,算着时间打车去学校把沈煜接过来一起吃饭。

沈煜不了解情况,进门就问爸爸怎么还没来,拿了外公的手机要给爸爸打电话。

孟澜制止了他,说爸爸中午有应酬,暂时来不了。

沈煜看外公外婆神色不对,也没再坚持,放下手机高高兴兴地给外公庆祝生日。

吃过饭,孟澜又匆匆忙忙打车把他送回学校,在车上交待他晚上放学回外婆家来住,声称是自己想多陪陪外公外婆。

沈煜什么也没问,很听话地答应了,孟澜看他进了校门,心里惦记着季红,便直接去了季红酒店。

到了酒店,季红正在开会,助理请她先到季红办公室等。

办公室已经收拾一新,砸坏的东西也都换了新的,办公桌上搁着厚厚一摞文件,其它物品也摆放得井然有序,完全看不出昨晚的狼籍。

孟澜不禁佩服季红,摊上这么糟心的事,她还能迅速打起精神来主持大局,内心真不是一般的强大。

过了一会儿,季红回来了,穿着时尚利索的职业套裙,妆容精致,精神抖擞,看不出一点颓势,见到孟澜在,甚至还冲她咧嘴一笑,说,“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呀!”孟澜说,“我一直担心你。”

“有什么好担心的?”季红放下手里的文件夹,打电话让助理送咖啡进来。

“你昨天报警警察怎么说?”孟澜问。

“能怎么说,他又没杀人没放火,警察又不能全国通缉他,慢慢找呗!”

“没查查他的帐户什么的?”

“查了,所有的帐户加起来不超过一万块。”

“啊?”孟澜大惊,“那就肯定是转移了。”

“是。”季红点点头。

孟澜看她不焦不急的样子,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昨天晚上那个要死要活的季红吗?

“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孟澜问。

“急有什么用?”季红说,“不就是钱吗,我还有酒店呢,继续挣呗!”

她越是这样,孟澜越是不安,她们从小一块长大,季红什么性子她太清楚了,明明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却硬是装得一派云淡风轻,绝对不正常。

但季红什么都不肯说,她也没办法,又坐了一会儿,只得告辞而去。

沈煜在学校一下午都魂不守舍,下课时,他一个人趴在栏杆上发呆,常笑上厕所回来路过,从后面拍了他一巴掌,问他,“想什么呢小帅哥?”

“去去去,别找事儿,我烦着呢!”沈煜不耐烦地推开她。

“烦什么,跟我说说,我来给你答疑解惑。”常笑说。

沈煜本来不想说,又实在憋得难受,便对她说了,“今天我外公生日,我爸没去,然后我妈让我晚上放学去外婆家睡,你说,他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啊?”常笑沉吟一刻,非常肯定地说,“我知道,一定是你爸那个小三又作妖了。”

沈煜闻言更加愁眉不展,“那怎么办,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们家好像要散了。”

“……”常笑咬着嘴唇想了想,说,“怎么我好像也有这种预感呢?”

“嗯?你能预感到我家的事?”沈煜惊讶道。

“不是,是我家。”常笑说。

“你家?你家又怎么了?”沈煜问。

“说不上来,反正表面看是没什么,但我妈有点不对劲,而且我爸最近总是不进家。”常笑说。

“唉!”沈煜很是惆怅,“大人怎么都这样呢,感觉他们活得好累,好虚伪。”

“是啊!”常笑说,“好害怕我们长大了也会变成这样。”

“我也怕。”沈煜说。

“要不,我们来个约定吧,长大以后我们互相监督互相提醒,不要让对方成为这样的人。”常笑说。

“呵呵!”沈煜白了她一眼,“你好幼稚,谁知道我们长大以后会不会在同一个地方。”

常笑说,“那就约好啊,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去哪里,你也要去哪里,这样不就可以在一起了吗?”

沈煜说,“我是没问题的,我能力强,到哪里都能吃得开,你可就不好说了,小学渣!”

常笑气得撅起嘴。

沈煜又说,“不过你别担心,到时候我会罩着你的。”

“切!谁罩谁还不一定呢!”常笑回他一个白眼。

上课铃响起,两人各自回了教室。

晚上放学,沈煜直接去了外婆家,吃完外婆煮的宵夜,又做了一会儿功课,就去和外公睡下了。

孟澜则和母亲睡在一起。

老太太不知在想些什么,唉声叹气地睡不着。

“妈,你怎么了?”孟澜问。

老太太说,“没怎么,我就是看着小煜可怜,大人自己犯了错,害得孩子跟着遭罪,小煜读书这么用功,要真因为你们这破事影响了考试,看你们后悔不后悔。”

一句话就把孟澜的眼泪勾了出来,蜷着身子泣不成声。

老太太又心疼女儿,伸手把她搂进怀里,说,“别哭了,妈不说你了,你要怎样就怎样吧,实在不行就回来和妈住,妈养你。”

孟澜紧紧窝在母亲怀里,泪水濡湿了母亲的衣襟。

第二天,沈煜上学走后,孟澜带着重新打印的离婚协议回了家。

沈克和他母亲都在,看样子老太太好像昨晚就睡在这里。

看到孟澜进来,老太太也没什么好脸色,气冲冲说道,“你走就走,换了新锁连钥匙都不留一把,害我昨天已经回家了,又跑过来给你们看门,这叫什么事?”

孟澜无视她,直接把协议递给沈克,说,“重新打的,如你妈所愿,除了沈煜我什么都不要,只有一个条件,高考之前我得继续住在这里,并且我住在这里时你不能把相好的带回来,其他的随便你怎样我都不管,赶紧签吧!”

沈克说,“我不签,既然你还要在这住,不如就到高考后再签。”

“不行,我一天都不想再和你有瓜葛。”孟澜说,“签完之后,咱们从此一刀两断,井水不犯河水。”

“不,孟澜……”沈克还想争取,脑袋被母亲狠狠拍了一巴掌,“孟什么澜,人家都不要你了,还恬着脸喊什么喊,让你签你就签,你又不是没人要,怕什么!”

“妈……”

“喊妈也没用,赶紧签!”

沈克看看孟澜,又看看母亲,万般无奈地拿起了笔。

032 女人最要紧是姿态好看

孟澜一直很平静,等到沈克终于要签,她的心突然一阵绞痛。

这个家,这个人,十八年来就像长在她心上一样,现在却不得已要强行把它们摘除,没有医生,没有麻药,强扭硬扯生生剥离。

孟澜痛得弯下腰,感觉有一股气在身体里游窜,所到之处,痛断肝肠。

她用力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呻吟,可是悲伤却从眼睛里涌出来,化作泪珠,一颗一颗砸在地板上,每一颗都是十八年的点点滴滴。

沈克握笔的手都在颤抖,仿佛手里握的不是笔,而是千斤重的铁锥,不管他怎样咬牙用力,那笔始终提不起来。

屋里很静,静到他仿佛能听到孟澜眼泪掉在地上的声音,“啪嗒,啪嗒”,每一颗都像砸在他心尖上。

他扔下笔,转身失控地把孟澜抱在怀里。

孟澜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沈克,你这个混蛋,我一生都不会原谅你!”

沈克也哭了,他把脸深深埋进孟澜的头发里,近似贪婪地呼吸她的馨香,“阿澜,我对不起你,但我不想离开你。”

孟澜的泪越发汹涌,她没有推开沈克,从事发到现在,这是他们第一次拥抱,也是最后一次。

“阿澜,我们先不要签好不好,离高考还有半年,我们再多考虑一下好不好?”沈克说。

孟澜哭到说不出话。

这时,手机提示音打破了悲伤的氛围,孟澜推开沈克从包里翻出手机,只看了一眼,便瞬间恢复了漠然,对沈克冷冷道,“赶紧签吧!”

突然的转变让沈克猝不及防,嗫嚅道,“阿澜……”

“赶紧签!”孟澜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吼。

沈克吓了一跳。

旁边的老太太看不下去了,催着沈克说,“快签呀,没出息的东西。”

沈克无奈,只好弯腰在签字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递给孟澜。

孟澜面无表情地接过来,第一时间拍了张照片发送出去。

沈克第一反应就是孟澜在向魏城报告好消息,顿时气炸了,抢过孟澜的手机吼道,“你这个虚伪的女人!”

孟澜冷眼看着他,讽刺道,“古人说的果然没错,你心里有屎,看别人都是屎。”

“……什么意思?”沈克愣愣低下头去看手机,赫然发现信息是发给阿恋的,并且上面还有阿恋发来的信息,就在两分钟前,内容是他和阿恋的亲热照。

沈克脑子“轰”的一声,老脸通红。

“呵!”孟澜轻蔑地笑,夺回手机转身进了卧室,“咣当”一声关上门。

“你看看她这态度……”沈克母亲登时就不干了。

“妈,别说了!”沈克羞愧难当地打断了母亲的话,说,“你先回去吧!”

“我不回,我倒要看看她再怎么作妖。”

“妈,算我求你了行吗?”沈克失控大吼。

沈克母亲被唬住,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愤然离去。

沈克听着母亲的脚步声远去,走到卧室门口,迟疑了一会儿,小心翼翼打开房门。

孟澜正坐在梳妆台前黯然伤神,听到动静,顺手拉开抽屉把离婚协议放进去,抹了把脸站起来,转身静静与沈克对视。

“阿澜,是我错怪你了。”沈克小声道。

孟澜说,“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以后请叫我的全名,谢谢!”

“不要这样说阿澜,我们还没办手续呢!”沈克说。

“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那就现在去办吧!”孟澜说。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沈克还待要再解释,公司那边打来电话,总经理叫他赶紧过去。

沈克无奈,匆忙去了公司,临走和孟澜说回来再和她详谈。

随着关门的声音,整个空间安静下来,孟澜慢慢从卧室走到客厅,前后左右打量着这个她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这里的一桌一椅,一花一草,都是她精心挑选,用心打理,角角落落都倾注着她的心血和情感。

曾经她以为,这里会是她最终的归宿,她会在这里把儿子养大成人,看着他结婚生子,和沈克一起含饴弄孙,在幸福中逐渐老去,直到生命的末了,含笑而终。

她一次又一次地幻想未来的美好,却从没有把生活的反复无常算进去,更没有想到,自己的人生会在四十岁的关头出现如此残酷的转折。

逼沈克签字的时候,她是义无反顾的,但此时的她,却渐渐开始迷茫。

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已经是一个迫切需要思考的问题,可她却像一个学渣在面对一张密密麻麻的试卷,一道题都答不上来。

好难啊!

她迷茫地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先去买菜给儿子做饭。

她像往常一样换好衣服走出家门,一阵冷风吹来,她才发觉秋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远去,她站在原地愣了一刻,目光由近及远地扫过渐渐有些萧索的绿化区,草黄了,花败了,树叶落了,季节和她的人生一样,进入了寒冬。

可是那又怎样,季节只是换了景象,并不影响它的魅力,秋有秋的韵味,冬有冬的风采,四季交替才是人生。

孟澜释然一笑,裹了裹身上的开司米衫,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去。

女人最要紧是姿态好看,不管生活给你多少考验,你都要以最美的姿态坦然面对,并报以微笑,哪怕你笑不出来,也不要用眼泪代替,因为生活不会因为你掉眼泪而停止对你的捉弄。

所以,擦掉眼泪,重新来过吧,冬天的尽头一定会有繁花盛开。

……

沈克到公司后,直接去了总经办,总经理正黑着脸坐在办公桌后面,见他进来,二话没说,抓起桌上的文件砸了他一身。

沈克以为是他部门的哪项工作出了错,忙把文件捡起来看,看了半天并没有一份文件和他部门有关,便疑惑地问总经理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还好意思问我,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吗?”总经理气愤道,“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你是不是都当成了耳旁风?”

沈克越发不解,“总经理,你能说得具体一点吗?”

“跟我装糊涂是不是?”总经理说,“我已经不止一次地告诉过你,在这个节骨眼上,个人生活一定要检点,不要出现什么影响自己和公司声誉的污点,可你不但和助理搞出那么大的笑话,现在居然还离婚了,我就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L&C的合作你到底还想不想谈,总经理的位子你到底还想不想要?”

沈克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他刚刚才签了离婚协议,怎么总经理这么快就知道了?

“你是不是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总经理问。

“……”沈克张张嘴,又闭上,尴尬地点了点头。

“还不是你那个助理,把你离婚协议的照片发给了她在公司的好友,迫不及待要和人分享自己的喜悦,可人家转头就传遍了公司上下,就差没传到总部了。”总经理敲着桌面说,“我是该说你傻还是该说她蠢,这是多光荣的事吗,你发给她也就算了,她还非要发给别人,你俩到底是在炫耀什么?”

沈克脑子嗡嗡直响,被总经理训得无地自容,心里恼阿恋恼得直咬牙,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女人,她是生怕别人抓不到他的把柄吗,他当初怎么会觉得她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呢?

这下好了,只要这事被有心人捅到总部去,总经理是不可能再罩着他的,到时候一旦L&C的合作泡汤,所有的过错都会算到他头上,晋升自然也会跟着泡汤,他在业界也就彻彻底底成了一个大笑话。

半生谨慎,晚节不保,叫他还有什么脸面立足?

沈克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心情沮丧到了极点,感觉前途一片黑暗,不见天日。

他想不通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他明明是个内敛沉稳滴水不漏的人,在业内口碑绝佳,人人敬重,怎么突然就形象崩塌陷入绝境了?

他想起很久以前,他在目睹过圈子里几个被婚外恋毁掉的成功人士之后,曾经不止一次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要步那些人的后尘,不要陷入情欲的网罗,要时时刻刻想着自己的责任,自己的妻儿老母,要做一个正直诚信的好男人。

这些话在今天看来是多么的讽刺,那时的他怎么会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变成自己最看不起的那种人?

他痛苦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声压抑的咆哮,恨自己不该一次又一次地对阿恋心软,如果他能在被孟澜发现的第一时间就和阿恋彻底分手,是不是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进退两难的地步?

怎么办?

现在要怎么办?

正在悔恨交加之际,新来的助理敲门进来,告诉他L&C中标结果公布了。

沈克精神一振,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我们中没中?”

033 怀了你的孩子

助理摇摇头,“没有,中标的是盛世广告公司。”

沈克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失望的情绪像潮水涌来,瞬间将他淹没,让他浑身冰冷,万念俱灰。

努力了这么久,最终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仿佛已经看到总经理的位子就像小鸟一样扑楞着翅膀飞走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眼下他能不能保住现在的职位都是个未知数,他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总经理面对总部的问责,一定会把落败的原因归罪到他头上,推他出来做挡箭牌,何况还有虎视眈眈的陈娜,落井下石的张云帆……一朝兵败,四面楚歌!

沈克苦笑,心灰意冷地对助理摆手,“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助理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总经理叫你去他办公室。”

沈克手顿住,想了想说,“你转告他,我有事出去了。”

助理一愣,虽然她来的时间短,但她不觉得沈克是那种敢忤逆上级的人,甚至面对上级的施压还有点逆来顺受,今天是不是受打击太大了,竟敢不响应总经理的召唤?

“沈总,这样不好吧,你明明没出去,被总经理知道的话……”她善意提醒。

“我现在就出去。”沈克抓起外套就走。

助理想拦没敢拦,也明白他心里肯定不好受,眼睁睁看着他走出了办公室。

沈克在大门口遇到了张云帆,他不想搭理对方,打算低头而过,可对方偏偏不肯放过他,远远就大声叫他,“沈总这是去哪呀,丢了L&C的标,要去开发新的客户吗?”

操!沈克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面上不动声色,“张总这话说的,L&C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败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过错,有没有L&C,我一样都要不断开发新客户,不然张总的才华怎么施展呢?”

“这么说我得感谢沈总让我们策划部有饭吃了?”张云帆皮笑肉不笑地说,“那沈总可要努力加油哦,我们丢了一碗鱼翅饭,沈总起码要再给我们弄碗粉丝汤回来哦!”

沈克气得内出血,不再多言,拂袖而去。

张云帆保持微笑目送他车子驶远,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没多久,总部的问责电话就打到了总经办。

沈克不知道这些,他出门就把手机关了,任凭总经理怎么暴跳如雷,暂时也找不到他。

谁都想不到他会去L&C总部。

首席执行官的办公室低调奢华,魏城就坐在阿政口中那把好几万的椅子上接见了他。

精致帅气的男助理阿驰送来手工现磨的咖啡,彬彬有礼地请沈克品尝,沈克看着他身上优雅得体的西装,忽然有点自惭形秽,感觉他才应该坐在这里喝咖啡,而自己应该是送咖啡的人。

“怎么,沈总看上我助理了?”魏城转着腕表,意味深长地问道。

沈克略显尴尬,笑道,“魏总说笑,我是看这小伙子实在出色,首席执行官的配置果然不一样。”

“那是。”魏城也不谦虚,说,“沈总也可以试试找个男助理,不比女助理的效率低,而且,最重要可以让身边的人放心,哈哈!”

“哈哈!”沈克也跟着干笑两声,说,“谢谢魏总的建议,我回头试试。”

“嗯,那沈总今天来是……”

“我就是想问问魏总,我们公司为什么会败给盛世?”

“哦?这个呀,不知沈总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魏城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示意沈克也尝一尝。

沈克尝了一口,点头表示味道不错,握着杯子说,“我当然想听真话,不然也不会特意跑来。”

魏城就认真列举了几点他们公司做的不到位的地方,重点强调的是价格偏低,营销方案不够新颖。

沈克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是该死的张云帆并没有全力以赴做策划。

为了争上位,他可真是不择手段。

不过,魏城说价格偏低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想问价格低为什么反而被淘汰?”魏城双手交握,笑着问道。

“是。”沈克坦白承认,“我是想不通。”

“原因很简单,我们L&C不差钱。”魏城说,“我们进军中国的第一战,当然要火力全开最大限度地制造轰动效果,争取一举打开局面,而不是谨小慎微节衣缩食连广告费都要省。”

沈克恍然大悟,但此时再悟也晚了,退一步讲,就算价格没问题,张云帆那里不给力也是白搭。

“那魏总能不能再说说盛世的优势,他家除了这两大重点,还有没有别的让你决定与他们合作的原因?”

魏城微一挑眉,心想沈克看来也并非徒有虚名,至少他在受到如此大的打击下还不忘寻找自身失败的原因和别人成功的方法。

而且他真的很能忍,中标结果公布后,他肯定受到了上级的责问和其他人的冷嘲热讽,就连自己也对他出言不逊,但他脸上看不出一丝生气或气馁,态度端正,言语谦和,竟隐约有些君子之风。

魏城想,看来孟澜当年选择他也是有原因的。

沈克也在想,魏城似乎并非他一向认为的傲慢刻薄,起码在公事上他很正经,不会把私人恩怨夹杂进来,对自己提出的问题认真解答,毫不隐瞒,而且看问题眼光犀利见解独到,颇有大家风范,能做到首席执行官也是有道理的。

一时之间,两人竟都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沈克得到答案后,没有多作停留,对魏城表示感谢,便起身告辞了,魏城送他到门口,他走出几步又停下来,对魏城说,“我和孟澜今天早上签了离婚协议。”

“哦?”魏城很意外,挑眉道,“我该说恭喜还是什么?”

沈克咧咧嘴,想说什么又没说,随意挥挥手,大步而去。

他打开手机,看到一大串的总经办未接电话,决定直接回公司,把自己从魏城那里得到的答案告诉总经理,从而让总经理看清到底是谁的原因导致竞标失败。

车子开到半路,阿恋忽然打电话过来。

沈克想了想,没接电话,直接调转车头去了阿恋的住处。

阿恋正因为沈克不接电话而生气,听到门铃声,跑过去从猫眼往外看,见是沈克,惊喜地打开门。

迎接她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阿恋被打得耳朵轰鸣,两眼直冒金星,踉跄回退时被门槛绊倒,仰面跌回到门里面。

沈克跨步上前,一手拎起她,一手关上门,掐住她的脖子将她腾空摁在墙上,咬牙道,“既然你活得不耐烦,那我现在就成全你,免得你没完没了的祸害我!”

阿恋张大嘴,两腿乱踢,眼泪也下来了,大声哀求沈克放她下去。

沈克恨到了极点,怎么都不肯放手,阿恋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放开我,我怀孕了!”

“你说什么?”沈克心里咯噔一下。

“我怀了你的孩子!”阿恋重复道。

沈克大骇,手一松,阿恋顺墙瘫倒在地上。

“你再说一遍!”沈克随即蹲下来,又去掐她脖子。

阿恋一脚把他蹬开,吼道,“我再说八百遍也还是一样,我怀了你的孩子,我怀了你的孩子……”

“你给我闭嘴!”沈克扑过去捂住她的嘴,“我是不会相信的,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女人,你为了拆散我的家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你已经逼得孟澜和我签了离婚协议,还嫌不够,还要把照片发到公司去,现在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为了你抛妻弃子,我丢了L&C的项目,还要面临总部的问责,你还想怎样,还想用怀孕来欺骗我让我娶你吗,我告诉你,你休想,休想,休想!”

阿恋没想到自己只是给好朋友发了一张照片,竟然给沈克带来这么大的影响,一时心虚不已,也不敢再放肆了,扒开沈克的手怯怯道,“对不起亲爱的,我就是,就是……”

“你就是个蠢货,扫把星!”沈克愤愤道,“从今天开始,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你也不要再联系我,咱俩一刀两断!”

“那孩子呢?”阿恋问。

“孩子?”沈克冷笑一声,“打了吧,你这样的女人,不配做我孩子的母亲!”

阿恋气极,“沈克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你大我整整十六岁,我除了你没和任何人好过,你占尽了便宜,现在居然说我不配,你还是人吗你?”

“我不是!”沈克说,“自从被孟澜发现之后,我就里外不是人了,我现在在所有人眼中就是个畜生,也许连畜生都不如,可我变成畜牲是谁害的,不是你吗?”

“为什么是我,是我强迫了你吗,你每一次和我睡都是被逼的吗?”阿恋说。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咱俩第一次是你处心积虑灌醉了我。”沈克说。

阿恋脸色微变,随即哭得梨花带雨,“是,是我处心积虑,是我灌醉了你,可我有什么办法,谁让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你呢,我每天怀着一颗爱慕你的心,在你面前走进走出,可你却正眼都不看我,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是的,你越表现的像正人君子,我就越对你欲罢不能,所以我才不顾廉耻地灌醉了你,我就是想和你好,想和你在一起,为了你,我什么事都愿意做,哪怕被别人戳脊梁骨我也无怨无悔,可是你居然说我不配做你孩子的母亲,那你告诉我,谁配,谁配?”

沈克愣愣地看着泣不成声的阿恋,心里五味杂陈。

最初的愤怒消退,怜悯和自责开始占据上风,不管怎么样,都是陪了他这么久的女人,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她曾给他带来快乐满足,让他从暮气沉沉的生活看到希望和光明,让他不再彻夜害怕自己正在老去,让他重新找回年轻的悸动……

他不能这么残忍,如果他真的丢下她不闻不问,任她自生自灭,那才是禽兽不如。

“你起来吧!”他扶起阿恋,一只手揽位她,一只手帮她擦掉眼泪,说,“刚才是我情绪失控,虽然你有很多地方确实做得过份,但我在对待你怀孕的问题上态度也极不理智,我们都先冷静一下吧,你仔细考虑清楚,这孩子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034 无法言说的痛

“我为什么不要,难道你能狠心到杀死自己的亲生骨肉吗?”阿恋说,“这个孩子是我和你这段不对等爱情的唯一见证,即便你没有我爱你那么爱我,我也不后悔,沈克,我不后悔爱上你,也不会后悔生下这个孩子,哪怕你最后还是不要我,我也不会再爱上别人,这个孩子将是我度过后面漫长人生的唯一精神支柱,求你不要逼我放弃他。”

沈克很震撼,他没想到阿恋对他用情如此之深,即便他并没有那爱她,即便他从来没给过她希望,即便他一次又一次对她恶语相向,甚至屡次对她动手,她还是这样执着地爱他,坚持要生下他的孩子。

她怎么这么傻呢?

沈克不忍再说出绝情的话,叹息道,“你这是何苦呢?”

“我心甘情愿。”阿恋说。

“好,我不逼你。”沈克最终妥协,“你要生就生吧,反正我和孟澜已经不可能了,但是有一点我要和你说清楚,孟澜在沈煜高考结束之前还是要和我住在一起的,所以,到明年高考之前,你不许再去招惹她,更不许再去骚扰沈煜,能做到吗?”

“这样啊?”阿恋有点小失望,但还是很快答应了,小心翼翼地问,“她真的什么财产都不要吗?”

“是的。”沈克点头。

“房子也不要?”

“不要。”

阿恋想笑,又强忍着,作出担忧的样子,“那她以后怎么生活?”

沈克无奈道,“有什么办法,她实在太要强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真的不管她和孩子,就算是他们搬出去,我每个月还是会给他们生活费的。”

“……”阿恋暗暗咬牙,心想这样还让我怎么放心,但她深知沈克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容易,眼下不能逼得太紧了,便笑着说,“嗯,这样我就放心了,我心里对她愧疚得很,宁愿她把房子要走,我和你流浪街头也甘愿。”

“真的?”沈克有点不信,“你有这么大度吗?”

“当然真的。”阿恋信誓旦旦,“我和你在一起又不是图你的钱,你要愿意,只管把钱都给她,看我会不会说什么,你就算以后变成穷光蛋,我也还是一样爱你,不离不弃。”

沈克很感动,抱住她亲了一口,说,“可惜孟澜是不会要的。”

阿恋当然知道孟澜不会要的,要不她也不敢这么大方。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儿,沈克摸着阿恋的肚子说,“沈煜从生下来到现在,我都没怎么管过他,现在他面临高考,还要他为了我们的事情忧心,想想真是愧对他,等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会好好对他的,尽力做个好父亲,不让这种遗憾再发生。”

阿恋咬着嘴唇,神情复杂地看着沈克,没接他的话。

沈克惦记着公司的事,嘱咐她好好休息,便匆匆忙忙走了,临走给她转了些钱,让她去买冬天的衣服和用品。

阿恋送他出门,和他深情拥吻别,关上门扑倒在沙发上放声大笑,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肚子。

这么久的隐忍,终于就要得见天日,当初那十几巴掌的耻辱,今天也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她真的好想立刻给孟澜打个电话,问问她现在的心理感受,不,这还不够,她甚至想和孟澜见上一面,看看她是不是还能保持那该死的优雅淡定。

她就不信,一个四十岁的女人,能有多好的定力,在净身出户之后还能云淡风轻,宠辱不惊。

人一得意就会忘形,此时的她,又怎么会想到自己很快就要被现实甩上一记响亮的耳光呢!

……

孟澜下午送饭时见到楚君,像往常一样和她闲话家常,却只字没提自己和沈克的事,她怕楚君一不小心在李明皓面前说漏了嘴,再传到沈煜耳朵里。

经过之前撕心裂肺的阵痛,她现在已经释然,和沈克的关系就此可以算是划上了句号,虽然结束得并不怎么体面,总归是她想要的结果,从发现沈克出轨至今,她就像是被关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空间,今天终于解除封闭,得以畅快呼吸,从此以后,沈克好也好,坏也罢,风光落魄都与她无关了。

沈煜出来拿饭时明显感觉到妈妈的状态比之前松驰很多,说话的语气也特别轻快,脸上甚至挂着淡淡的笑。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从前的那个妈妈又回来了。

单纯的孩子只是由衷地为妈妈感到高兴,却怎么也想不到,从今天开始起,他已经一脚踏进了单亲家庭的门槛。

孟澜告别儿子,到路口去等公交车,恰好魏城打电话过来,问她有没有时间出来喝一杯。

孟澜想了想说,“可以给你一个小时。”

“谢陛下恩典!”魏城说,“我这就去接你。”

“不用了,我没在家,你说个地方我直接过去。”孟澜说。

两个人约在上次那间酒吧。

魏城先到的,当他坐在卡座上看着孟澜步履轻快地向他走来,不禁暗暗惊讶,原以为孟澜会因签协议的事情伤心难过,所以他才会想着把她约出来安慰一下,没想到她状态还不错,完全看不出有难过的迹象。

也许是装的,魏城想,她一惯喜欢把心事隐藏,没准两杯酒下肚就不一样了。

孟澜在他对面坐下,笑着说,“今天就不和你AA了,所有费用你一人承担。”

“为什么?”魏城也跟着笑。

“因为我很快就是个穷光蛋了。”孟澜说。

“怎么,你打算一分钱都不要?”魏城惊讶道。

孟澜看看他,“听话音你已经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沈克。”魏城说。

孟澜不由稀奇,“他怎么会跟你说这个?”

“他今天去我公司了。”

“去干嘛,不是专门去通知你的吧?”

“怎么可能。”魏城笑道,“他们公司竞标失败,他过去向我请教原因,临走时顺带说的。”

“哦。”孟澜点头,“他们公司实力不是很强吗,你为什么没有选择他们?”

“实力只是一个方面,我们考虑的是综合因素。”魏城说,“我去过他们公司几次,从员工到总经理,都有一种不端正的态度,为了利益失去了个性,这个和我们公司追求个性的理念恰恰相反,所以……”

魏城摊摊手,表示无奈。

孟澜明白他没说完的话,沈克公司确实如此,包括沈克本人也常常会让她有这种感觉,为了一个项目,可以无下限地跟客户装孙子,奴颜卑膝,百般讨好,有种死皮赖脸的作派。

“我们不说他了。”魏城说,“我其实是因为担心你,怕你一下子受不了,毕竟是一起生活了十八年……”

“不用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孟澜主动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魏城一饮而尽,又重新倒上,问道,“你为什么不要财产?”

“不想要。”孟澜把沈克母亲说她的那些话讲给魏城听,然后说,“其实这些年沈克也好,他母亲也好,真真假假说过很多回,只是我反应太迟钝,没能早点领悟,现在大家撕破了脸,再听到这种言论,就感觉特别耻辱,原来不管我怎样为这个家辛苦操劳,在人家眼里也不过是个吃白饭的。”

说这话的时候,魏城看到她眼里闪过一丝受伤和落寞,只是很快就被她藏进了云淡风轻的面具后面,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魏城突然很心疼,心疼她这些年的不易,和她故作的坚强。

“没关系的,不要就不要吧,反正沈克也没有多少钱。”他笑着说道,“你要相信自己离开他会活得更好,不止要相信,还要努力做到,并且让他看到,你不是吃白饭的人,只是一颗珍珠在他家里蒙了尘而已。”

“你太抬举我了。”孟澜说,“我现在感觉前路渺茫,能不能靠自己填饱肚子都还未可知。”

“怎么会。”魏城说,“天无绝人之路,这还有好几个月呢,你可以先尽情享受一下没人束缚却有人养活的快乐,其他的,慢慢再说。”

“哈哈!”孟澜大笑,“这么说我不还是吃白饭吗?”

“不,这是你拿自己应得的那份财产换来的。”魏城说。

“说的也是,那我就先尽情地享受享受吧!”孟澜再次举起酒杯。

魏城和她对饮,故意说一些好玩的话逗她,孟澜很开心,好几回笑到形象全无,就在魏城以为她真的已经不在乎时,她却在回家的路上哭成了泪人。

十八年呀,怎么可能不在乎?

只是那种刻骨铭心的痛,那种真心错付的伤,那种半生安稳一朝颠覆的恐慌,那种人到中年无路可走的彷徨,即便是醉到深处都无法言说。

唯有沉默。

唯有沉默!

魏城被她哭得心都碎了,把她搂在怀里轻声拍哄,“孟澜,你不要哭,不要怕,你并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啊,我向你保证,我会一直陪着你,守着你,直到生命的尽头……”

为你半生漂泊,为你远渡重洋,如今终于有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地守护你,真好!

035 冤家路窄

车子到达小区楼下时,孟澜哭到睡着了,魏城叫了几声没叫醒,在阿政的协助下把人抱了出来。

阿政又帮忙开电梯,摁楼层键,关电梯,然后回到车上去等。

魏城抱着孟澜站在电梯里,看着她带泪痕的脸,自己也好想大哭一场,哭他二十年的单相思,终于有了盼头。

二十年,听起来好像很漫长,等起来更加漫长,如今人就在眼前,在怀里,方觉日月如梭,攸忽便是中年。

还好,还好,岁月总算没有亏待他,用二十年的时间来磨砺他,让他成长为有能力保护她的人。

现在想想,如果当年顺利追到她的人是自己,没准在那个捉襟见肘的年月他们也走不了多远,没准他也会像沈克一样,刚毕业就为了养家糊口而疲于奔命,等到终于有了成就能喘口气,各种诱惑也纷至沓来。

这种人是最容易被绊倒的,因为他想要弥补过往岁月没时间做的事,想看看闷头赶路时错过的风景,同时又不甘心自己还没好好享受就要老去的事实。

所以,他现在很相信那句话,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可如果这样是他最好的安排,那对于沈克来说,最好的安排又是什么呢?

电梯门打开,沈克的脸不经念叨地出现在眼前。

这是沈克第三次在电梯口撞见魏城和孟澜了,两个人的姿势一次比一次升级,沈克看着在魏城怀里睡得深沉的孟澜,胸中醋意又开始翻腾,提拳就要揍魏城。

魏城吃力地躲开,警告他,“你最好不要动手,摔了孟澜我会和你拼命的。”

“你把她给我!”沈克伸手去夺孟澜,被魏城一脚踹开。

“她已经不是你的了。”魏城说。

沈克愣住,方想起他们已经签过协议。

那又怎样,在没去民政局换本之前,他随时可以反悔的。

自己同床共枕十八年的女人,一朝被别的男人搂在怀里,这种感觉让他抓狂。

“怎么,抱抱就受不了了?”魏城讥笑道,“现在你是不是可以体会到孟澜发现你出轨时的心情了?”

沈克顿时哑口无言。

想当初,他还质问孟澜为什么不肯再给他一次机会,为什么非要一棒子把他打死,现在他终于明白孟澜这么长时间以来是用怎样的毅力在忍受,假如是孟澜出轨,他可能一天都不能忍。

他讪讪收回手,给魏城让出路,看他抱着孟澜径直走到自己家门口,心头像被钝刀子在割,一下一下割得生疼。

“开门啊!”魏城回头叫他。

“我,我没钥匙……”沈克说。

“你钥匙呢?”魏城问。

“孟澜偷偷换了锁芯,我还没来得及和她要新钥匙。”沈克说。

“哈,怪不得在门外等。”魏城笑着看看沉睡的孟澜,说,“想不到你还会这招,干得漂亮!”

沈克,“……”

最后还是沈克从孟澜包里翻出钥匙开了门,魏城把人放在床上,没多停留,也没再为难沈克,很快就走了。

车子驶出小区时,刚好沈煜回来,魏城心想,好险,幸亏走得快,没和这小少爷撞上,不然又要被他追着打了。

他可不想再给沈煜留下不好的印象,毕竟以后他说不定还要看这臭小子的脸色过活呢!

沈煜回到家没看到妈妈,见爸爸坐在沙发上抽烟,张嘴问道,“爸,我妈呢?”

沈克不悦道,“每次回来只要你妈不在你就问我同样的话,难道我不是你家长吗,为什么非得找你妈?”

“因为只有看到妈妈,才感觉是真正回到了家。”沈煜说。

“……”沈克郁闷不已,“你妈在外面喝了点酒,先睡了。”

“跟谁喝的?”沈煜警惕道。

“跟……你季红阿姨。”沈克说。

“哦。”沈煜说,“那我吃什么?”

“我去给你煮馄饨。”沈克掐了烟站起来。

“你也就会煮馄饨。”沈煜打趣道。

“……”沈克在他头上拍了一下,“是不是找抽?”

沈煜笑嘻嘻地躲闪,说,“爸,我妈今天看起来心情挺好的,是不是你们和好了?”

沈克一愣,心塞塞地应道,“啊,对,是的,我们和好了。”

“真的呀,那太好了。”沈煜开心道,“不过爸,我可得郑重提醒你,以后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不然我也保不了你了,知道吗?”

这傻孩子,他还天真地以为是自己的亲情牌帮爸爸留住了妈妈。

沈克看着儿子一本正经教育自己的样子,差点掉眼泪,忙点头道,“好,爸爸知道了,爸爸这就去给你煮馄饨。”

……

天渐渐冷起来,孟澜和楚君相约去给孩子买冬衣,中午送完饭之后,两人直接去了商场。

楚君说好多天没见季红,不如叫她出来散散心。

孟澜便给季红打了个电话问她要不要来。

季红说她也正想给常笑买衣服,问了她们所在的商场,很快就开车过来了。

三个人边逛边聊,孟澜问季红有没有常江的消息,季红说快了,季冬那边这两天就会有准信儿。

孟澜问,“找到他你有什么打算?”

“有什么打算?”季红冷笑道,“我不知道,先打了再好好算呗!”

孟澜无语,季红这种以暴制恶的性子怕是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但季红也有她善良的一面,她体谅楚君现在的经济状况,便刻意避开那些高档品牌,并主动说孩子长得快,不要买太贵的,又说自己的钱全被常江卷走了,想买贵的也买不起。

楚君便安慰她,说事已至此,还是得看开点,好在酒店还在,钱可以慢慢再赚。

三个人分别挑选了几件衣服后,季红走累了,提议去休闲区坐坐,喝杯咖啡。

和季红这种爱买单的人在一起,一般人是抢不到结账权的,孟澜和楚君争不过她,便端着咖啡和糕点去找位置,任由她在那边付钱。

两人看中一个靠窗的位置,刚走过去要坐下,旁边过来一个女人,也把自己手中的托盘放在了这张桌子上。

“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一位。”孟澜说着看向那女人,想请她换张桌子。

女人弯腰放托盘时长发遮住了脸,等她直起腰撩开头发和孟澜对视,两人都暗吃一惊。

好一个冤家路窄!

“沈太太,好巧!”阿恋笑盈盈地伸出手。

孟澜没接话,瞥了一眼伸到面前的纤纤玉指,抬手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头发盘了起来。

阿恋条件反射地往后退。

上次孟澜动手前就是先盘头发,她至今对这个动作还有挥不去的阴影。

“呵!”孟澜发出一声轻笑。

阿恋顿时涨红了脸。

“你笑什么笑,我不信你还能笑得出来。”

“我为什么笑不出来?”孟澜说,“用了十八年的旧物品还有人愿意接手,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你……”阿恋差点没噎死,反唇相讥道,“你也不用嘴硬,我知道你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不肯承认自己输给了我,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将是未来明正言顺的沈太太,而你,只是一个下堂妇!”

“孟澜,这谁呀?”楚君在旁边问道,她起初还以为孟澜遇到了熟人,正打算和对方客气一下,没想到两人一开口就是浓浓的火药味,心里便隐约猜到对方的身份。

“不是谁,就一个盲人。”孟澜不欲多说,重新端起托盘,淡淡道,“咱们换张桌子吧,人家眼瞎找位子不方便,咱们体谅一下。”

“你说谁眼瞎呢?”阿恋气急败坏地拦住孟澜的去路。

“说你呀!”孟澜还是那样淡淡地看着她,“你最好别找事儿,这里可比在公司时人多,万一一不小心引起轰动,被人拍下来发网上,你猜人家会起个什么样的标题?”

“我知道,标题就是原配手撕小三,大快人心!”季红突然从后面走过来,上下打量阿恋,不屑道,“你就是沈克那个姘头啊,啧啧啧,俩人瞎一块去了,果然是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说什么呢你,有点素质行吗?”阿恋恼羞成怒。

“抢人家男人就有素质了?”季红眼一瞪腰一叉,“我警告你,你可别跟我横,我不像孟澜那么温柔只会打脸,我还会当众扒小三衣服……”

“你敢!”阿恋吓得揪住衣领。

“你看,你明显是知道我敢的。”季红说,“快滚吧,十秒钟之内你要是还在我视线范围,我保证全商场的人都可以看到你年轻诱人的酮体。”

阿恋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不想就此灰溜溜败走,但孟澜是三个人,她显然占不到什么便宜。

这时,有人远远喊道,“阿恋,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让我好找。”

四个人同时看过去,就见沈克拎着几个购物袋向这边走来。

沈克也看到了孟澜她们,惊得手中的购物袋都掉在地上。

“哈哈!”季红大笑出声,“我当是谁,原来是沈大总监,怎么,前脚签了离婚协议,后脚就带小三出来放风了?”

036 不是省油的灯

沈克是个极看重面子的人,被季红大庭广众这么嘲讽,脸上挂不住,红着脸对季红说,“都是我的错,在这里就不要说了吧,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哟,现在知道要面子啦,好啊,那我成全你。”季红阴阳怪气地说道,眼睛四下瞟了一圈。

孟澜敏锐地想到她要干什么,还没来得及阻拦,季红已经大叫出声,“大家快来看呐,这里有对奸.夫淫.妇……”

周围一片哗然,所有的眼睛都向这边看过来。

阿恋终于不再嚣张,捡起地上的购物袋,拉着沈克就走。

季红上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别走呀,让大家看看未来名正言顺的沈太太长什么样!”

“季红,你过分了啊!”沈克隐约有了怒意,伸手把阿恋挡在身后。

“我过分?我再过分能有你们过分吗?”季红见周围看热闹的越聚越多,索性提高嗓门把沈克和阿恋的行为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末了还特别煽情地请大家评理。

吃瓜群众的情绪被充分调动,七嘴八舌地声讨起渣男贱女,沈克和阿恋一时间成了过街老鼠,只恨没有地缝给他们钻。

有几个中年女性大概和孟澜有着相同的遭遇,情绪特别激动,声讨到最后直接上手去撕扯阿恋,说要扒了小三的皮,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廉耻。

阿恋吓得花容失色,躲在沈克后面连声尖叫。

沈克拼命想要护住她,奈何他一已之力根本抵挡不住愤怒的主妇们,只得狼狈地向孟澜求救,”阿澜,阿澜,你快帮忙说句话吧,阿恋她怀孕了,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孟澜早在人群开始起哄时就被季红拉开了,站在一边冷眼旁观这场闹剧,此时骤然从沈克嘴里听到阿恋怀孕的消息,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从事发到现在,沈克一次又一次地向她保证说对阿恋没有感情,只是逢场作戏,只要她不离婚,他随时可以和阿恋断绝关系,现在看来,全都是骗人的鬼话。

更可笑的是,他居然有脸开口求她这个受害者去救那个伤害她的人,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她一秒钟都不愿再待下去,别说是看着沈克,就是听到他的声音都觉得恶心。

“走吧!”她对季红和楚君说道,率先离开了现场。

“你不看热闹啦?”季红拉着楚君追上去。

“不看了,看得恶心。”孟澜头也不回地说道。

季红还想再说什么,楚君暗中掐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三个人默默走出商场,孟澜说,“你们不要跟着我了,我想自己随便走走。”

季红不放心,想要和她一起走,被楚君拉住。

“就让她自己走走吧!”楚君说。

“万一出了什么事呢?”季红说。

“不会,她等下还要给沈煜送饭呢!”楚君说,“我了解她,为了孩子她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季红沉默着看孟澜走远,那消瘦的背影在冬日的阳光里显得形单影只,像一只离群的孤雁。

“我刚才是不是做得太过了?”她有点后悔地问楚君。

“你就是冲动型人格,火气一上来刹都刹不住。”楚君说,“我理解你是想为孟澜出气,但也要考虑孟澜的感受,她可能更愿意安安静静地疗伤,而不是喊打喊杀地泄愤。”

“唉!”季红叹道,“我又错了。”

楚君说,“我今天做得也不好,早在她和那女的刚碰面时我就该把她带走的,但是事情已经发生,再多说也无益,以后注意点就好了。”

季红说,“那好吧,我要回酒店了,咱们保持联系,要是孟澜没去送饭,你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楚君点头答应,两人就此分别,各忙各的事情去了。

商场里的闹剧终于招来了保安,在十几个保安的干涉下人群才渐渐散去,沈克趁机带着衣衫凌乱的阿恋仓皇逃离。

阿恋披头散发坐在车里哭得伤心欲绝,沈克从来没遭遇过这种丢人的事情,此时心里也是乱糟糟的,不但没心情安慰她,反而被她哭得一肚子火,捶着方向盘吼道,“你能不能消停点,这样很影响我开车你知道吗?”

阿恋委屈的要死,“我为了你被欺负成这样,你居然还吼我,有没有良心?”

“什么为了我,为了我你就应该躲着孟澜,而不是主动去招惹她。”沈克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用脚后跟都能猜到,你就是觉得自己赢了她,所以想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你也不想想,她是那种任你嚣张的人吗,还有她那个朋友,更不是省油的灯,以后你记住了,见了她们就远远躲开,别不知死活往枪口上撞!”

“你……”阿恋气得指着他的脸说不出话,最后又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沈克见她哭得实在伤心,又体谅她是个孕妇,只得强压怒火去哄她,“好了好了,事已至此,你再哭也没用,回去洗个澡睡一觉,把这事忘了吧,哭多了对孩子不好。”

阿恋听他提到孩子,一下停止了抽泣,就听沈克又说,“哎,不对呀,你被那样推来搡去,肚子没事吗?”

阿恋脸色一变,搪塞道,“没事不好吗,难道你希望有事啊?”

“那倒不是,我是听人说前两个月容易出意外。”沈克说道。

阿恋还想说什么,沈克的手机响了,来电者是总经理,他在电话里怒气冲冲地命令沈克立刻回公司,给他解释一下被人围攻的视频是怎么回事。

沈克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撞上前面的车子。

与此同时,课间刷手机的常笑也刷到了这个视频,慌得赶紧去隔壁班找沈煜,“沈煜沈煜,快来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你爸?”

“我爸怎么了?”沈煜凑过去看,看到一群人闹哄哄围成一团,沈克在其中被推来搡去,不禁脸色大变,“我爸被人打了?”

“确切来说,是你小妈被人打了,你爸是要保护她。”常笑说。

沈煜顿时恼羞成怒,一把推开她,“滚一边去。”

常笑知道自己说错话,吐吐舌头说,“对不起,是我嘴欠,你别生气哈。”

沈煜黑着脸说,“快上课了,你赶紧走吧!”

常笑见他真生气了,不敢再多嘴,悻悻走了。

沈煜趴在桌子上偷偷掉眼泪,心里恨死了爸爸,明明之前还那么认真地向他保证再也不会犯那样的错误,转个脸却又不知羞耻地带着小三去逛商场。

这样言而无信的男人,不配做他的爸爸。

“怎么了这是?”李明皓从外面进来,看到沈煜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便过去拍了拍他的背,关切地询问他出了什么事。

“没事,有点累了。”沈煜头也不抬地说道。

“累了呀,再坚持一下,还有一节课就放学了。”李明皓说,“我妈说要给我做椒麻鸡,到时候我分一些给你吃,吃完就精神百倍。”

“嗯。”沈煜低低应了一声,手在下面悄悄抹掉眼泪,抬起头来。

放学后,两人结伴去校门口拿饭,沈煜远远看到妈妈站在门外张望,忍不住鼻子发酸。

他觉得自己真的好傻,一心想要维护家庭的完整,明里暗里劝妈妈原谅爸爸,还天真地以为爸爸真的会改正错误,到头来一点作用都没起到,反而让妈妈伤得更深。

妈妈为了不让他受影响,暗地里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流了多少眼泪,还要在他面前装若无其事。

妈妈好可怜。

这样想着,他真的好想不顾一切地冲到校门外去抱抱妈妈,好好安慰一下她受伤的心灵。

但他还是很好地克制了自己的冲动,像往常一样嘻嘻哈哈地和妈妈贫了几句嘴,从妈妈手里接过饭盒走了。

既然妈妈不愿让他担心,那他就装作不知道吧,这样就可以不让妈妈为他担心了。

送饭的人群散去后,楚君找到孟澜,问她心情好点没有,孟澜让她不要担心,说自己已经没事了,当时只是乍一听到那个消息有点受不了,现在想想,既然已经和沈克划清界限,就没必要再为他的事影响心情。

“你这样想就对了。”楚君说,“如你所说,他现在就是你不要的一件旧物,爱怎么折腾随他去吧,你好歹再咬咬牙忍过这几个月,等孩子顺利考上大学,你就可以重新追寻自己的幸福了,多好。”

孟澜笑笑说,“我这样的,还有什么幸福可以追寻?”

“当然有了。”楚君说,“那个魏城不是对你挺上心的吗,人也比沈克更优秀,我看着挺靠谱的。”

“快省省吧!”孟澜说,“我算看透了,世上哪有什么靠谱的男人,女人到最后还是得靠自己。”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除了你家老李。”

楚君笑起来,“你别抬举他,他只是没钱,他要有钱,还指不定怎么花心呢!”

“不会的,我相信老李,他不是那种人。”孟澜说。

“但愿吧!”楚君笑道。

冬天天黑得早,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各自回家了。

楚君回去后给季红发了条信息,说孟澜没事了,让她不要挂念。

季红这边总算放下心来,刚缓口气,季冬火急火燎地跑来找她,进门就大声喊道,“姐,姐,我打听到那个王八蛋的消息了!”

季红精神一振,“腾”一下站了起来,“快说,他人在哪里?”

037 泼妇是什么样

“就在东城区。”季冬说道,“那里新开了一家餐厅,常江先后几次出现在那里,我哥们儿已经打听过了,餐厅老板娘是他相好的,姐,他肯定是把钱转移到了小三帐户上,然后再用小三的名义开的餐厅。”

“王八蛋!”季红抓起手边的东西砸了出去,这些日子以来强装的淡定从容完全消失,咬牙切齿吩咐季冬,“你赶紧打电话叫人,有多少叫多少,咱们现在就过去!”

“好咧!”季冬摩拳擦掌地出去了。

二十分钟后,姐弟两个带着一群人杀气腾腾赶到了那家餐厅。

店面很大,装修时尚新潮,透过明亮的落地玻璃可以看到里面坐满了人,生意非常火爆。

季红站在门外粗略一算,就知道这家店大概投资了多少钱,每天能盈利多少钱,常江分明就是掏空了她的腰包来充实小三的腰包啊!

王八蛋可真敢呀,拿了她的钱还不跑路,竟敢公然躲在她眼皮底下另立门户养小三,真有他的!

季红感到胸口一阵憋闷,愤怒,怨恨,嫉妒,失望,多种情绪一齐涌上心头,憋得她无法呼吸。

“姐,姐,你快看,那王八蛋出来了!”季冬在旁边推她。

季红收回思绪,看向门口,果然看到常江和一个女人出现在门口,好像是在送一个客人离开,客人走后,两人相视一笑,常江很自然地揽住那女人的肩膀进去了。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季红的心,恨恨对季冬说了一句“跟我来”,便率先冲了进去。

季冬连忙招呼着十几个哥们儿跟上。

到了门口,迎宾员迎上来问有没有预订,季红说没有,我是来找你们老板的。

迎宾看着一个杀气腾腾的女人带着十几个彪形大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情况不对,想要跑进去报信,被季红一把抓住。

季红说,“我奉劝你别多事,免得惹祸上身。”

迎宾吓得连连点头,自动退回到门外。

季红吩咐季冬,“留两个人在门口守着,其他人跟我进来。”

进去后,常江正揽着那女人往楼上去,季红几步追上,大喊一声,“姓常的,你他妈给老娘站住。”

这惊天动地的一声喊,不但吓坏了常江,也震住了所有的食客。

大厅一片安静,众人都好奇地看过去。

常江见是季红,吓得心咚咚狂跳,两腿直发软,下意识想往楼上逃,季红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他的衣领就是一巴掌,“王八蛋,你再跑一个试试!”

那女人一看季红这架势以及她身后的十几个男人,知道要坏事儿,慌忙喊道,“保安,保安呢,快去叫保安!”

有机灵的服务员赶紧去找保安,被季冬的人拦住。

季冬卷起袖子大声道,“各位,今天是捉奸的戏码,想看热闹尽管看,但谁要敢多事儿,别怪兄弟们不客气!”

大伙一听捉奸,都明白怎么回事了,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录像。

常江脸色刷白,嘴唇都在颤抖,小声哀求季红,“老婆……”

季红抬手又是一巴掌,“你还有脸叫我老婆,有你这么坑老婆的吗?”

常江疼得龇牙咧嘴,缩着脖子道,“老婆,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饶了你?”季红啪啪又是两巴掌,“几百万的家产你全部转走,一分钱都不给我留,现在叫我饶了你?”

“天呐,几百万,这男的够狠啊!”周围一片沸腾。

常江羞愧难当,脑袋垂到胸口不敢抬起。

季红一把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抬头,“怎么,你也知道丢人,姓常的我告诉你,今天你落我手里,可不是丢人这么简单就能了结的。”

“你要怎样?”常江吓得声音都变了。

那女人在旁边见季红一门心思对付常江,没人注意到她,便悄无声息地往楼上退。

“你给我站住!”季红随手将常江推给弟弟,上前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你想干什么……”那女人贴着墙缩起身子。

“自己下去。”季红说,“站到大厅中间去,让大家都看看小三长什么样。”

女人顾着脸面,不愿意下去,“我不去,你们这是犯法的,我要报警!”

季红高高扬起手,女人吓得尖叫,季红又把手放下了,“我不会碰小三这种肮脏货的,你最好给我乖乖听话,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会怎样。”

女人六神无主地喊常江,“亲爱的,你快来救我……”

常江自身难保,垂头丧气地说,“小雅,你就先下来吧!”

“小雅?”季红冷笑,“雅到给人当小三,你可真雅呀!”

小雅没办法,只得红着脸慢慢从楼梯走下来,走到大厅中间。

季红跟下来,揪住常江的衣服把他拉到小雅对面,说,“你想让我饶了你,是吗?”

常江忙点头。

季红说,“好,你现在过去扇这女的十巴掌,每扇一巴掌就说一句‘你是鸡’,我就饶了你!”

常江和小雅全都慌了神。

“不,季红,别这样好吗,求求你了!”常江恨不得给她下跪磕头。

“不打是吧?”季红说,“看来感情挺深厚,好,小雅,他不打你来打,打够十巴掌,我立马放你走,并且保证这辈子都不找你麻烦。”

小雅迟疑地看着常江,最终摇摇头,“不,我不打,我是真心爱他的。”

“真爱?”季红哈哈大笑,“就这么个懦弱的男人,你真爱他,你倒是说说看,除了钱你还爱他什么?”

“他的懦弱都是你逼的!”小雅不顾一切喊道,“他本来不是这样的,是你自己太强势,硬生生把一个男人压迫成了软骨头,你什么都不让他做,什么都怕他做不好,从来不尊重他的意见,人前人后都不给他一点面子,你根本没把他当男人。

他在你身边感觉不到温暖,所以才会找我的,我开餐厅什么都听他的,给他自由发挥的空间,餐厅的设计装修运营全是他一手操办,事实证明,他把所有事都做得非常出色,所以,他出轨并不是他一个人的错,你也要付一半的责任!”

“……”季红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一时之间懵住了,有点无言以对。

常江被小雅的勇气鼓舞,壮着胆子挣开季红的钳制,把小雅从季冬手里拽出去,紧紧搂住,大义凛然地说,“小雅说的没错,这么多年我真的受够了窝囊气,每天在你的压迫下无法呼吸,我原本是看在女儿的份上,想等到她高考结束再离婚,可是你一再让我颜面扫地,我实在受不了了,季红,出轨是我对不起你,我向你道歉,咱们离婚吧!”

随着两个人的动情阐述,吃瓜群众中开始有人转变支持阵营,觉得原配确实太彪悍,男人出轨虽然不对,但也有情可原,小三看起来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女人。

众人议论纷纷,常江和小雅听在耳里,胆子渐渐大起来,隐隐露出得意之色。

常江趁机又说,“季红,我知道我背叛你是不能原谅的,但是说实话,和你一起这么多年,我就没体会过一天被女人温柔以待的感觉,所以我才会陷在小雅的温柔里不可自拔,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求求你就放我们一马吧,行不行?”

季红懵了半天,终于回过味来,常江和小雅的话就像利箭,一支一支全射在她心口,让她痛不欲生。

“王八蛋!”她冲过去飞起一脚踹倒了这对苦情狗男女,“什么他妈的狗屁真爱,明明就是婚内出轨,还有脸说得冠冕堂皇,无法呼吸你说呀,没有温暖你讲啊,这些就能成为你卷走全部家产的理由吗?

狠心撇下老婆孩子喝西北风,自己和小三双宿双飞,还有脸为自己辩护,真爱不是有情饮水饱吗,为什么还要卷走我的钱,有本事你们两个狗男女自己挣啊,小三你不是温柔体贴吗,我问你,他现在要是个穷光蛋,你能不能把自己的钱贴给他,能不能?”

一番话问得两人哑口无言。

“对呀,对呀,真爱还要钱干嘛,净身出户不就得了,把钱都卷走,老婆孩子怎么办,不要老婆也就算了,孩子都不要了,不是渣男是什么?”围观群众被季红的话提醒,又纷纷掉转矛头,指责常江,不管怎样,这事就不是男人干的事,为了小三坑自己的老婆孩子,这种没责任感的男人就该乱棍打死。

常江受不了被人这样指指点点,心理开始崩溃,索性不管不顾地嚷道,“随便你怎么说,我就是爱小雅,我就是要和她在一起,那个家我再也不会回去,我要离婚!”

“离婚可以,把钱还我。”季红说,“我今天来是找回我的钱而不是找回你,把钱还我,我立马走人!”

“我没钱。”常江说,“钱我已经花完了,没了。”

“没了?没了就拿餐厅抵帐。”季红说。

“不行,餐厅是我的,是我自己的钱开的,你凭什么拿走。”小雅说。

“你自己的钱,你哪来的钱?”季红问。

“那你别管,反正就是我的钱,常江的钱他自己赌博输掉了。”小雅说。

“你以为我会相信?”季红冷笑。

“信不信随你!”小雅说,“反正你休想打餐厅的主意,不然我就报警,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把餐厅给你的,你这个泼妇!”

季红勃然大怒,“好,你不给我还不要了,我让你见识见识泼妇是什么样的,季冬,给我砸,把这里给我全砸了,一件完整的东西都不准留!”

038 真是个母老虎

“就等你这句话了!”早就按捺不住的季冬随手抄起一把椅子,大声喊道,“对不住了各位,兄弟们要清场子了!”

说完一椅子砸在旁边的观赏鱼缸上,“哗啦”一声玻璃炸开,水流满地,鱼儿乱跳,

众人一看要动真格,怕被殃及,一窝蜂全跑了,帐都没结。

十几个痞子各自抄起趁手的家伙展开了疯狂大扫荡,乒乒乓乓一顿猛砸。

两名保安在门外虚张声势地喊了几声,谁也没有进去,打电话报了警。

常江和小雅看到自己的心血被如此破坏,大呼小叫地去阻止,可是人太多了,根本不是他们两个能拦住的,一会儿功夫餐厅便已面目全非。

小雅都快疯了,哭得撕心裂肺,季红站在旁边抱着手冷笑。

小雅失控地冲过去抓住她又撕又打,季红居然没还手,还任由她在自己脸上挠了两把。

季冬在一旁看到,过来飞起一脚将她踹开,问季红,“姐你怎么样?”

外面响起警笛声,季红笑笑说,“我没事,快带着你的兄弟走,被警察拦住的话就说是来这儿吃饭的。”

“那你呢?”季冬问。

季红说,“我自有办法,你不用担心,快走。”

季冬看她胸有成竹,便招呼着一帮人走了。

季红等他们走远,学着季冬的样子,抡起一把椅子砸向落地玻璃,一整面玻璃应声碎裂,吓得小雅尖叫连连。

“季红,你到底想干嘛?”常江又气又怒,却不敢碰她,只敢跟在她身后大喊。

“你相好的说我是泼妇,我当然要实至名归。”季红像杀红了眼的女战士,抡起椅子又砸向另一块玻璃。

这时,警察终于赶到,带队的是东城分局的警官厉晨,人高马大,身材魁梧,季红正抡着椅子往玻璃上砸,被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凌空抓住了椅子腿,那块玻璃才幸免于难。

“滚开,谁他妈多管闲事?”季红凶神恶煞地回过头,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愣,厉晨指着季红说,“你不是前些天大晚上去局里报警说你丈夫失踪的那个季,季,季……”

“别季了,就是我,季红!”季红不耐烦地打断他。

“哦对,季红,那天差点没把警局给砸了。”厉晨一拍脑门,“怎么着,砸警局没砸成,跑这过瘾来了?”

“你管不着,赶紧给我撒手!”季红凶巴巴吼道。

“嘿!瞧你说的,这是我辖区,偷根针都归我管,知道吗?”厉晨被她气笑了。

“好啊,偷针你都管,那对奸夫淫妇偷了我几百万,你倒是管啊!”季红丢掉椅子,指着常江和小雅说道。

厉晨一愣,顺着她的手看向常江,“他就是你老公啊?”

季红黑着脸默认了。

厉晨瞬间明白了原委,扫视满屋子狼藉,咂舌道,“既然找到人,就该第一时间通知警方,砸场子总归是不对的。”

“是那贱人先动的手。”季红说,“你看看,她把我衣服都扯烂了,脸也抓破了。”

“警察同志,她胡说,你不要相信她,是她先动手的,你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小雅哭着喊道。

“以她的战斗力,她先动手你还能这么完好无损?”厉晨皱眉道,“你自己做的事不地道,人家找上门来,你就应该怀着愧疚的心把姿态放低好好给人赔罪,你倒好,把人都抓破相了。”

“我……我是冤枉的!”小雅差点气死,“警察同志,你也太偏向她了!”

“我谁都没偏向,我偏向公道。”厉晨沉着脸大手一挥,吩咐手下人,“甭听她废话了,都给我带回局里,有话到审讯室再好好说!”

几个警员应声推着常江和小雅往外走。

“我不去,我又没犯法,我不去警局。”小雅挣扎着向常江求助,“亲爱的,你快帮我说句话呀,我没有先动手……”

常江从始至终一言未发,对小雅的求救充耳不闻,垂头丧气地跟着警员走了。

“他涉嫌婚内恶意转移财产,自身都难保,怎么帮你?”另一个警员催促小雅快走。

小雅哭哭啼啼出去了。

屋里剩下余怒未消的季红和厉晨。

“走吧,别气鼓鼓的了。”厉晨伸手去推季红,被季红一把挥开,“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嘿!”厉晨磨了磨牙,看着季红昂首挺胸出了门,咧嘴一笑,自言自语道,“真是个母老虎!”

……

季红这边闹得沸反盈天,孟澜那边也不安宁。

沈克因为视频的事被人举报到总部,再加上丢了L&C的项目和之前孟澜大闹公司的事件,被总部下令停职查看,总经理保不住他,只好让他暂时先回家休息,等待最终处理结果。

沈克满腹委屈,一腔怒火,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见孟澜正在厨房给沈煜准备宵夜,冲进去对孟澜吼道,“做饭做饭,一天天就知道做饭,你眼里除了儿子还有没有别人,还有没有我,你知不知道我的辛苦,知不知道我的艰难,我走到这一步都是你害的,你但凡对我上点心,我怎么可能会出轨,啊?”

孟澜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低头继续切菜。

沈克最看不惯的就是她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顿时火冒三丈,踉踉跄跄走过去抓住她使劲摇,“你说话呀,为什么不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心,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为什么这么硬,为什么这么狠,为什么?”

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差点砍伤孟澜的脚,孟澜被摇得眼花头晕,用尽全力把他推开。

沈克后退几步,靠着冰箱才站稳。

孟澜瞪了他一眼,捡起刀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接着切菜。

沈克被彻底激怒,从后面抓住孟澜的头发把她拉倒在地,抬腿骑坐在她身上,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歇斯底里喊道,“都怪你,都怪你,我要杀了你,啊啊啊……”

醉酒之人力气出奇的大,孟澜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

沈克已经失去理智,手越收越紧。

孟澜身体里的氧气渐渐稀少,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眼球有种要爆裂的感觉。

眼看着悲剧要发生,客厅门一响,沈煜放学回来了,在外面大声喊,“妈,妈,我好饿呀!”

沈克瞬间清醒,松开双手跌坐在地上。

孟澜咳嗽着爬起来,捂着胸口剧烈喘息。

沈煜扔了书包走到厨房门口,看到眼前情景大吃一惊,连忙跑过来扶住孟澜,“妈,你们怎么了?”

“没事。”孟澜摆摆手,“你爸喝醉了,摔在地上起不来,我拉不动他。”

沈煜疑惑地看向沈克,闻到他满身的酒气,皱眉道,“爸,你就不能好好的吗?”

沈克清醒过来之后,被自己刚才的行为吓得直冒冷汗,垂着头没脸回答儿子的质问。

沈煜松开孟澜过来拉他,“起来,赶紧起来,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沈克借着儿子的力气站起来,步履蹒跚地去了洗手间。

孟澜长出一口气,心有余悸。

“妈,你没事吧?”沈煜问。

“没事,你去看着你爸,我给你做饭。”孟澜强作镇定把他支了出去。

沈煜去到洗手间,看见沈克正坐在地上抱着马桶痛哭流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哭什么哭,你有什么好哭的?”

沈克委屈得不行,转身抱住沈煜的腿,哭道,“儿子,爸爸完了,爸爸被停职了,爸爸努力了半辈子,现在什么都没了……”

孟澜从厨房出来,听到沈克的哭诉,暗暗惊讶,怪不得他像疯了一样,原来是被停职了。

他一向视工作如命,一心想要往上爬,半年前就说要升任总经理,如今不但没升,反而把眼下的工作都弄丢了,对他这种好面子功利心强的人来说,确实是个要命的打击。

这样想着,她心里又有点同情沈克,过去和沈煜一起把人从洗手间弄出来,搁在沙发上。

沈克哭闹不止,不小心从沙发上翻了下去,额头磕在茶几角上,血直往外流。

孟澜吓一跳,赶紧抽了纸巾给他擦拭,让沈煜去她梳妆台抽屉里拿创可贴。

沈煜没找到创可贴,却意外地发现了那份离婚协议,看着上面白纸黑字签着爸妈的名字,他忍不住手发抖,鼻子一酸,跌坐在凳子上,心里有东西在一瞬间轰然坍塌。

这个家,终于还是散了!

第二天,酒醒的沈克没脸待在家里,天不大亮就悄悄离开了家。

沈煜起床后,像往常一样去上学,孟澜也像往常一样送他到电梯口。

电梯门打开,沈煜一只脚踏进去,突然回身抱住了妈妈。

孟澜一愣,笑着拍拍他的背,说,“难道你也看韩剧了?”

沈煜忍着泪意,说了一句“妈妈我爱你”,松开孟澜进了电梯,摁下关门键。

孟澜呆立在原地,看着楼层指示灯一层一层变化,直到数字变成1,才转身回屋,伤感的情绪还没消散,手机响了,警局来电,让她去保释季红。

039 心头之恨,不死不休

打电话的警察口风很严,什么都不肯告诉孟澜,只说来了就知道了,害得孟澜一路忐忑不安,到了警局,按照电话里交待的找到厉晨,才知道季红竟然闯下那么大的祸。

厉晨说,“按规定是需要家属过来的,可她执意不肯告知家里人的联系方式,非要让你来,所以我们才打电话给你的。”

“没关系没关系,她叫我来是对的,谢谢你们通知我。”孟澜说,“那我现在要怎么做,是给她交罚款吗,你们对她怎么个处理法?”

厉晨说,“按说她这个事态挺严重的,不过幸好餐厅老板主动提出不追究她的责任,而她对于她老公转移财产的行为也表示要私下解决,所以我们并不会对她有什么处罚,你只要签个字把人领走就行了。”

“不追究和私下解决,为什么呀?”孟澜很惊讶,那个女的她可是见过的,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季红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双方怎么可能会愿意和平解决呢?

厉晨说,“她老公和那女的那里还好理解,毕竟自己有错在先,卷走了那么大一笔钱,怕你朋友告他们,但你朋友的心思我可真是猜不透,但我琢磨着她肯定又打什么坏主意呢,所以你最近一定要看好她,别让她再捅出更大的篓子来,明白吗?”

“明白明白,警官你放心,我一定会看好她的,真是太谢谢你了。”孟澜忙不迭地保证,不管怎么样,季红不会受到处罚就是好的,其他的事等见了面再慢慢问吧!

厉晨又交待了几句,便带着孟澜去见季红。

孟澜原本以为季红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被关在一个封闭的小屋子里,没想到居然是厉晨临时休息的房间,她进去的时候,季红正睁着俩大眼躺在床上数天花板上的花纹,看起来很悠闲的样子。

听到动静,季红从床上坐起来,见是孟澜,立刻跳下床说,“亲爱的你来啦,可以走了吗?”

“……”孟澜哭笑不得,敢情白替她担心了。

“可以走了。”厉晨从孟澜身后闪进来,说,“走之前把床给我铺好。”

“想得美!”季红说,“你平白把一个无辜之人关了一夜,我还没有投诉你呢,还想让我给你铺床,做梦吧!”说完拉着孟澜扬长而去。

“嘿!什么人呐这是?”厉晨在后面气得磨牙,看着两人走远,自言自语道,“要不是看你可怜,非让你在小黑屋里睡地板不可。”

季红和孟澜离开警局,到路边去打车,刚好常江和小雅也在路边等车,大概是和季红一样刚刚被放出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季红的目光如果是刀,常江即可就得死于乱刀之下。

常江眼瞅着季红一步步逼近,吓得直往后退,生怕季红在大街上对他动手。

孟澜也怕季红控制不住,这前脚刚从警局出来,后脚就在警局门口打架斗殴,不是明摆着找抓吗?

“季红,你冷静点行吗?”常江一边后退一边说道,“我知道这事是我对不起你,咱们去办离婚吧,我拿的那些钱属于婚内财产,其中一半是我的,剩下一半我一定会尽快还给你,还有房子酒店什么的我都自动放弃,你看这样行吗?”

“笑笑呢,笑笑你也自动放弃吗?”季红步步逼近他。

“笑笑……笑笑明年就大学了,是成年人了,咱们再争她没什么意义,我的意思是现在悄悄办离婚,等她考完试再告诉她就行了,你觉得呢?”常江一步一步快退到马路中间去了。

“你休想!”季红咬牙道,“我是不会跟你离婚的,我要一天一天拖死你,只要有我在,那贱人永远都只能是小三,你们永远都是奸夫淫妇!

还有,从今天开始,你必须每天住在家里,去哪里都要向我请示,没有我的同意你哪都不能去,敢不听我的,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常江步步后退,一辆车呼啸而来,擦着他的鞋跟开过,司机破口大骂,“你特么找死啊?”

常江吓得脸色惨白,绝望地挣扎,“季红,你不要这样,我们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拖下去有什么意义,各过各的不更好吗?”

“不好,不折腾死你解不了我心头之恨!”季红咬牙切齿。

常江无奈只好求助孟澜,“孟澜,季红最听你的话,你快劝劝她,让她理智一点行不行?”

孟澜看他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来气,平时人前人后都装得特别怕季红,叫往东不往西,叫打狗不撵鸡,谁成想竟在暗地里出阴招,直接断了季红的后路,要不是还有个酒店能进点帐,母女俩当时就得去喝西北风。

“我不劝!”孟澜说,“你这种无情无义的男人,折腾死活该!”

常江老脸一红,分辨道,“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在家里的地位,我这样还不是她逼的吗?

“得了吧你,人渣就是人渣,少为自己找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孟澜冷笑道,“大家都是成年人,谁能逼得了谁,是季红逼你装孙子了,还是那女的逼你脱裤子了,你过不下去为什么不提出来,难道季红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吗,分明是你自己贪心,又想女人赚钱养家,又想女人温柔体贴,就算真有这样的女人,你觉得你自己配得上吗,你这种人,充其量也就配个和你一样没廉耻的,两人相互祸害,也免得危害社会!”

在常江的印象里,孟澜一直是温柔如水的女人,他从来没见过孟澜骂人,也想象不出来孟澜骂人是什么样的,眼下孟澜这夹枪带棒一通骂,哪里是温柔如水,简直比冰刀子还锋利。

常江这边哑口无言,小雅那边不干了,指着孟澜的鼻子叫嚣道,“你谁呀你,说谁没廉耻呢?”

孟澜微蹙眉,抬手就是一巴掌,又快又准又狠,小雅根本没有防备,一声脆响之后脸上火辣辣的疼,才意识到自己挨打了。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指着鼻子。”孟澜淡淡道,“还有,第一次见面时我就提醒过你,在我面前不要随便插嘴,既然你记性差,我就让你长长记性。”

“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小雅双目喷火地扑向孟澜,要和她拼命,张牙舞爪的表情十分狰狞。

常江怕事情闹大,第一时间拉住她,不让她去攻击孟澜。

孟澜轻蔑地笑,“我刚才说的没错吧,你也就配这样格局的女人。”

常江面红耳赤地拦下一辆车,带着小雅走了。

“看到没?”孟澜对季红说,“教训人要这样才有气势,要学会四两拨千斤,而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明白吗?”

季红咧咧嘴,想笑没笑出来,抱着孟澜就要哭。

”别哭,上了车再哭,有泪也不要让别人看见。“孟澜说。

季红真的乖乖憋回了眼泪,直到两人上了车,身边除了司机再没有旁人,季红终于卸下伪装,搂着孟澜的脖子泪如雨下。

孟澜没再阻止,静静拥抱着她,让她尽情发泄心中的委屈和伤悲。

”两位女士要去哪里?“司机在前面小声问。

孟澜报了季红酒店的地址。

“我不想去酒店。”季红哭着说。

“那就去我家。”孟澜说。

“不去你家。”季红说,“不想看到姓沈的,他和姓常的一样,都不是好东西。”

“那怎么办,要不去楚君那里?”孟澜提议。

季红吸着鼻子说,“好,我要吃她做的椒麻鸡。”

“……”孟澜又是哭笑不得,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好吃的,除了季红也没谁了。

孟澜报了楚君的地址,然后打电话给楚君,“我们现在去你那里,季红受委屈了,没有椒麻鸡哄不好的那种。”

“我去,这得是多大的委屈呀,居然要动用我的独门绝技?”楚君难得幽默一回。

季红听到,“噗嗤”一声破涕为笑,对着话筒喊道,“我不管,我就要吃,就要吃。”

“吃吃吃,赶紧来吧,我给你做一澡盆。”楚君说。

季红恶心得忘了哭,连声喊孟澜快挂电话。

司机都被她们逗乐了,在前面感慨道,“真羡慕你们,人一辈子能有一两个这么好的朋友,怎么都值了。”

“说的也是。”季红对孟澜说,“什么狗屁男人不男人的,咱俩一起过得了。”

“好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孟澜说,“就算你不跟我过,我也不打算再找男人了。”

司机不同意,“两位姐姐不能这么说,这世上还是有好男人的。”

“是有,但那都是别人家的男人。”季红说。

车子停在楚君住处的路口,两人还没下车,就看到楚君已经等在路边了,季红第一个下车,像受委屈的孩子一样扑向楚君的怀抱。

楚君搂着她好言安慰,三人一起回到出租房。

季红一进门就喊饿,说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让楚君先给她弄点东西垫巴垫巴。

孟澜看到砧板上有一块豆腐,建议楚君给她切块豆腐吃,说韩剧里出狱的人都要先啃两口豆腐。

季红说,“我不吃豆腐,我要吃肉。”

楚君说,“先给你做碗牛肉面吧?”

季红点点头,“行,多放牛肉少放面。”

等面的时候,季红才把事情的详细经过讲给她们两个听,听得两人心惊肉跳的。

楚君最实际,张嘴就问,“那些钱呢,他有没有还你?”

“还个屁,他对警察说钱没了,他赌博输掉了。”

“不是吧,几百万这么快就输光了?”楚君简直不敢想象。

“输没输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是明确不愿把这钱吐出来。”

“那怎么办?”楚君问。

“没关系,我不要钱。”季红说,“我要狠狠地折磨他,到死为止!”

季红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闪过阴森森的光,看得孟澜心惊肉跳,她终于意识到,季红不只是吓唬吓唬常江那么简单,她分明就是恨到深处要和常江鱼死网破。

季红太要强,她忍受不了这样的背叛,极度的恨催生出极端的报复心理,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大不了同归于尽。

“不行,季红,你不能这样!”孟澜失控地喊出来,“季红你千万不要钻牛角尖,常江不值得你赔上自己,你还有自己的事业,还有常笑……”

“不用劝我。”季红抬手制止她,“你说得再有道理,我现在也听不进去,他若只是拿走我的钱,我心里还没那么恨,可我只要一想到他瞒着我和别的女人干那种事然后再回家碰我,我就忍不住想杀人,如果这口恶气出不来,我其他什么都干不了,我就是赔上这条命,也要和他不死不休。”

孟澜暗暗叹息,她就知道会这样,季红这种快意恩仇的人,永远不会以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

她不敢想象接下来的日子常江将要遭受怎样的凌虐,也不敢想象仇恨会把季红带去何方。

040 做人要有底线

季红吃面的时候,李耀辉回来了。

他晚上跑车到半夜,一大早又起来去火车站接人,身体有点吃不消,本来打算回来睡一会儿,见孟澜和季红都在,没好意思开口,坐着说了一会儿话,换件外套又匆匆走了。

他走后,季红对楚君感慨道,“还是你有福气,找了个踏实能干的男人,我和孟澜都不如你。”

楚君说,“你就别挖苦我了,踏实能干有什么用,又不会赚钱又不会哄人,白白跟着他受苦。”

“话不能这么说,沈克会挣钱,常江会哄人,最后不都靠不住吗?”孟澜说,“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只要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孩子听话,夫妻恩爱,日子苦一点过着也舒心。”

”对对对,孟澜说得对。”季红嘴里嚼着牛肉含糊不清地说,“楚君啊,你现在是咱们三个当中最幸福的人,你一定要好好对老李,好好珍惜他,和他一直一直幸福下去,代表我和孟澜幸福下去,知道吗?”

“净说傻话,幸福还能代表?”楚君说,“如果你俩过得不快乐,我怎么好意思一个人幸福,咱们三个都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

幸福啊?孟澜出神地想,到底要怎样才能真正拥有幸福呢,曾经她自以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那幸福也不过是肥皂泡,一戳就破了。

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走,不过季红说的也没错,幸好还有楚君这个幸福代表在,让她和季红在绝望中还能看到一缕阳光和一线生机,不至于对生活完全失望。

中午,三个人一起去学校送饭,回去饱餐一顿之后便各忙各的去了。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无奈不管你有多痛苦多疲累,都没办法任性地撂挑子不干。

孟澜回到家,发现沈克一直没回来过,大清早就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其实他也不容易,从毕业开始就一直拼命工作,因为担子太重,很少停歇,在所有人眼里都是模范男人的标杆,如今骤然摔下神坛,不但工作家庭没了,这么多年积累的声誉也毁了,对于自尊心超强的他来说,确实是毁灭性的打击。

孟澜恨他,怨他,也可怜他。

她甚至想,如果不是自己太较真,眼里容不得沙子,如果自己也能像别的很多很多女人一样,对丈夫的不轨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沈克是不是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可是她做不到。

出轨不是抽烟喝酒赌博的恶习,忍一忍就能过去,哪怕是昨晚沈克差点掐死她,她都觉得可以原谅,唯独出轨不能原谅。

别说她现在才四十岁,就是到七老八十,也同样不能原谅。

这是她的底线。

人可以善良,可以淡泊,可以与世无争,但不能没有底线,没底线的人只会被人当成软弱可欺的绵羊,永远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和重视。

……

沈克直到晚上也没回来,孟澜隐隐有些担心,想给他打个电话,又觉得没必要,万一他在阿恋那里,自己不是白费心吗,搞不好阿恋又以为她有多舍不得沈克。

沈煜放学后,见只有妈妈一人在家,桌上放着做好的宵夜,电视里播着只要998的购物广告,妈妈握着遥控器睡着了,连他进门都没听到。

沈煜轻手轻脚地走到妈妈面前,看着她即便在睡梦中都展不开的眉头和满脸的疲惫,心里很不是滋味,慢慢蹲下身子,把脸放在妈妈臂弯里。

孟澜猛地惊醒,以为是沈克,下意识要躲开。

“妈。”沈煜叫了她一声。

孟澜回神,发现是儿子,拍拍心口说,“你这孩子,怎么无声无息的,吓妈妈一跳。”

“妈。”沈煜又叫了一声,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怎么了这是?”孟澜奇怪地问,“怎么突然嗲起来了?”

“没什么。”沈煜站起来说,“妈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不用管我。”

“我不困,就是刚才节目太无聊,不小心睡着了。”孟澜说,“你赶紧洗手吃饭吧!”

“哦。”沈煜放下书包去洗手。

吃饭时,孟澜像往常一样陪坐在他对面,问那句重复了无数遍的话,“好吃吗?”

“好吃。”沈煜点头。

孟澜就高兴起来,一脸满足。

沈煜吃了几口,停下筷子,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妈,要不然,咱们搬出去住吧?”

“什么?”孟澜惊愕地坐直了身子,心里一阵慌乱,勉强笑道,“你说的是什么傻话,好好的搬出去干嘛?”

“妈,你别瞒我了,离婚协议我看到了。”沈煜干脆实话实说。

孟澜大惊失色,一把抓住儿子的手,“小煜你听我说,那协议是我和你爸前段时间闹矛盾时赌气签的,现在我们已经和好了……”

“妈,我不是小孩子了。”沈煜打断她。

孟澜顿住,在儿子洞察的目光中手足无措。

这么长时间的辛苦伪装和隐瞒,最终还是没瞒住,这让她感到又自责又不安。

“小煜,是妈妈对不起你……”她小声向儿子道歉,除了道歉,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妈,你不要这么想,你没有对不起谁,这件事情根本不是你的错,如果硬要说你有什么错,那就是你没有早点告诉我。”沈煜反握住妈妈的手说。

“我怕会影响到你的学习。”孟澜说。

“怎么可能,是你想多了,我哪有那么脆弱?”沈煜说,“虽然我很想有一个完整的家,但我更希望妈你能幸福快乐,如果你为了我而勉强和爸貌合神离地生活在一起,我不会开心的。

其实你和爸从一开始出现问题时,我就感觉到了,只是我没敢问,就像你担心我会为你担心一样,我也担心你会为我担心,所以我们都装着若无其事,相互隐瞒,相互欺骗,都以为这是为了对方好,可实际上呢,你每天在家强颜欢笑,我每天在学校为你忧心忡忡,我们谁也不好过。

我知道你一直不说是怕影响我,可是妈你也不想想,我过完年就十八了,如果我因为父母的感情而被影响到学习,只能说明我心理素质太差,那你这十几年的教导教育岂不是都白费了,你这么优秀的母亲,对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孩子就这么没信心吗?”

一番话说得孟澜眼泪汪汪,儿子的懂事让她又心酸又欣慰,她自认为是最了解儿子的人,却没想到这个天天回来就扯着嗓子喊饿的孩子早已在她没留意的时候悄悄长大成人。

他不再是需要她手牵手过马路的孩童,不再是羽翼未丰的稚鸟,而是一个有独立人格的有思想有见地自信乐观的小小青年。

孟澜在这一瞬间感到骄傲而满足,仿佛一个艺术家用自己毕生的心血完成了一次伟大的创作,此生已然无憾。

“儿子,你能这么懂事,妈真的很高兴。”孟澜流着眼泪说,“以前是妈想多了,总以为瞒着你是对你好,却没考虑到你的真实感受,害你这么长时间天天为妈担忧,妈向你道歉并向你保证,以后再有什么事绝对不会瞒着你,有拿不定主意的事也会征求你的意见,妈一天天老了,你一天天长大了,以后的人生,要拜托你来照顾妈妈了,好吗?”

“妈你放心吧,以后我来罩着你!”沈煜拍着胸脯说道。

“好。”孟澜哽咽点头,泪如雨下。

沈煜绕到妈妈跟前,为妈妈擦掉眼泪,“妈你别哭了,打起精神,明天就找房子搬出去吧,有我陪着你,你什么都不要怕。”

孟澜哭得更凶了,“妈选择带着你净身出户,也没征求你的意见,以后的日子肯定没有现在好过,你会不会怪妈?”

“当然不会,有妈妈在苦一点也没关系,妈你再坚持几年,我就能养活你了。”沈煜说。

孟澜含着泪笑起来,“你这孩子,非要把妈妈这辈子的泪都勾出来吗,快吃饭吧,妈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妈妈等着享你的福了。”

母子两个的对话里从始至终没有提及沈克,因为一提他就不可避免要提到阿恋,孟澜不想给儿子添堵,沈煜也不想给妈妈添堵,所以这个让他们失望透顶的家庭成员,被他们刻意地忽略了。

沈煜吃过饭写完作业睡下后,孟澜独自坐在床上心潮起伏,一想到很快就要搬离这个生活多年的家,她很是难过和不舍,再想到即将要开始的新生活,她又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前路漫漫,前途未卜,不是光有勇气就能一帆风顺的,但是无论怎样,这一步终归要迈出去了。

沈克彻夜未归,第二天早上,孟澜送走沈煜,梳洗打扮,精神抖擞地去了房屋中介所。

而此时的沈克,刚从阿恋的床上醒来。

041 没有谁离不开谁

沈克没有告诉阿恋他被停职的事,只说最近太累了,休假歇息几天,阿恋很高兴,当晚极尽缠绵把他留在了自己住处。

这是沈克出轨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夜不归宿。

阿恋很得意,幻想孟澜会很生气。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想看孟澜生气,以前她不想让沈克回家是单纯爱沈克,想要沈克陪她,自从和孟澜正面冲突以后,她的挽留就带上了目的性——挑衅孟澜。

所以说女人就喜欢为难女人,哪怕没仇没怨,单只是因为嫉妒和看不惯,都能成为她们为难对方的理由。

而相比女人,她们又对男人太过宽容,各种陋习都能忍受,打骂虐待也咬牙硬撑,甚至能够和别的女人共享。

女人就是个矛盾体。

“亲爱的,既然你休长假,不如咱们去旅游吧?”阿恋趴在沈克胸膛嗲声嗲气和他商量,“以前每次和你去外地出差,总是匆匆忙忙,什么风景都没好好看,现在你难得休假,就带我出去转转吧!”

沈克满腹的心事,哪有心情去旅游,随口敷衍她,“你肚子里有宝宝,长途奔波对宝宝不好,等以后生了再说吧!”

阿恋不悦地躺回去,翻身背对着他装委屈。

沈克只顾想自己工作的事,也没心思劝哄她,任由她一个人生闷气。

阿恋咬咬牙,又翻回去,和沈克面对面,迟迟疑疑问道,“我有件事骗了你,你能原谅我吗?”

“什么事?”沈克问。

“你先说能不能原谅我。”

“那得看事情严重程度。”

“我……”阿恋吞吞吐吐说,“我没有怀孕……”

“你说什么?”沈克“噌”一下坐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阿恋忙搂住他,“你别生气,那天是你要掐死我,我情急之下用以自救的,我……”

“你给我闭嘴!”沈克用力推开她,气得脸色发青,精明如他,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玩弄于股掌之间,这让他根本无法接受。

想到那天在商场被围攻时他那么担心她,还以此为理由向孟澜求救,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他指着阿恋的鼻子,想要质问她,恶狠狠骂她,掐死她,可他最终什么都没做,掀被子下床,穿衣服走人。

“亲爱的!”阿恋扑过去抱住他的腰,带着哭腔哀求他,“亲爱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原谅我吧,我承认我骗你的事情很严劣,但我对天发誓我那天真的是为了不被你掐死,情急之下才说的,后来看你对宝宝这么期待,我其实很内疚,很想向你坦白的,但是我怕你会生气,会发火,我就想着没准这段时间我们多在一起会怀上的,毕竟你那么强壮那么棒……”

不得不说阿恋哄男人确实有一套,她深谙男人的心理和男人最在意的东西,低声下气服个软,再把男人那方面夸一夸,爱慕虚荣的男人就没办法对她生气了。

尤其是沈克这种年纪,最怕的就是自己某些功能会减退,所以特别想要得到女人的肯定。

“不管怎么说,你这事确实做的过分,想取得我的原谅没那么容易。”沈克虽然嘴硬,但心已经软下来,“我最讨厌说谎话耍心眼的女人,以后我再也不会来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话说得绝情,但阿恋已经明显从他的语气和放松下来的脊背感觉到他态度的缓和,更紧地抱住他的腰,丰盈的胸贴着他的背,两只手轻抚他的胸膛。

“亲爱的,我知道我错了,你能不能用别的方法惩罚我,比如……”她手向下滑,“你那么厉害,只要你愿意,我一定会怀上孩子的。”

沈克转身把她推倒在床上。

激情之中,阿恋趁机旧话重提,“亲爱的,带我出去玩吧,咱们可以换不同的地方做……”

沈克能不答应吗?

当天下午,两人坐上了飞往海南的航班,登机前,沈克发信息给孟澜说,“我有事要出去几天,儿子问起就说我出差了。”

孟澜读完信息直接删了,回都懒得回,因为阿恋在他之前已经发来两张机票的照片。

两个自以为是的人,一个自以为自己很重要,一个自以为自己打了胜仗。

可惜,孟澜压根不屑一顾。

孟澜这边紧锣密鼓找房子,沈克在海南的温暖阳光里醉生梦死,工作和家庭的压力被他统统抛之脑后,他坐在沙滩的阳伞下和阿恋商量,“要不咱们不回去了吧,就留在海南好不好?”

“留在这里干嘛,你不工作啦?”阿恋问。

“工作……工作可以重新再找啊!”沈克含糊其辞。

“别开玩笑了,你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年纪了,好不容易做到副总的位置,难道现在要从小职员开始吗,就算你真的能从小职员开始,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你能受得了吗,到时候你拿什么生活,拿什么养我?”阿恋毫不留情地打击他。

“你也可以找事做呀!”沈克说。

“我不!”阿恋立刻反对,“我为什么要找事做,我跟着你就是为了不做事,你能养你前妻十八年,为什么要让我出去做事?”

沈克愕然,半晌才慢慢说,“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呀!”

阿恋意识到自己太急了点,忙掩饰道,“我就这么一说,主要是想劝醒你,让你不要糊涂,你现在已经算是年薪百万了,千万不要一冲动就想些不靠谱的事情,咱们就在这玩儿几天,然后就回东海,你喜欢这里咱们可以多来几次吗,在东海有车有房有家人有朋友的,何必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头开始呢?”

沈克看着她,几次想要把自己被停职查看的事情告诉她,但每回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下。

阿恋不比孟澜,孟澜可以跟他慢慢从贫穷熬到富贵,阿恋想要的不是过程,是结果。

沈克至此没再提过换工作的事,和阿恋每日风花雪月,乐不思蜀。

但是好景不长,在海南的第五天,阿恋从公司同事那里得知了沈克被停职的事情。

原本没有人会多嘴告诉她这些,但她每天十几条朋友圈的炫耀让人非常不爽,某个心生嫉妒的同事就幸灾乐祸地私信了她。

阿恋看到消息,简直如五雷轰顶,当着沙滩密密麻麻的游人质问沈克是不是真的。

沈克瞒不住,只得承认了。

阿恋立马翻脸,二话不说回到酒店收拾东西坐飞机回了东海,把沈克孤零零一个人丢在海南。

沈克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终于认清现实,阿恋哪有多爱他,他哪有多强壮多棒,一切不过是因为他能赚钱而已,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对一个中年男人口口声声说爱,不过是在金钱的支撑下才能说得出口。

如果换作是孟澜,只会劝他说没关系,重头开始就好了。

孟澜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钱有什么多少,多挣多花,少挣少花,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刻,沈克突然发疯似地想念孟澜,恨不能肋生双翼飞回到她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能在她身边静静待一会儿,他都会觉得无比安慰。

然而,等他搭乘最快的航班回到东海,回到小区,回到家,迎接他的又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孟澜带走了所有属于她和沈煜的东西,搬离了这个家,临走还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把沈克的物品收拾得整整齐齐,书桌上留了一张纸条,“回来后请联系我,我们去把离婚手续办了。”

沈克捏着纸条,无比恐惶,孟澜走了,孟澜怎么能走呢,即便是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他脑袋里也没有孟澜会走的概念,他压根就没想过她会走,在他的认知里,孟澜于这个家,就像大树深深扎下了根,绝对不可能拔得出来,可是,现在,事实证明,他错了。

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只看伤得够不够深。

孟澜被伤透了,所以,她再也不会回头。

不,不行,不能这样!沈克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没有孟澜和儿子,叫他以后可怎么活?

不行,我得把他们找回来,我们没有离婚,我们还是一家人,一家人当然要住在一起,怎么可以分开?

他掏出手机,颤抖着翻出孟澜的号码,正要拨出去,有电话先进来了。

电话是总经理打来的,通知他总部的最终裁决,他被正式辞退,这两天就可以去公司办手续做交接了,接替他位子的是陈娜。

沈克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而此时的孟澜,正在她新入住的简陋的一室一厅的房子里大宴宾客。

今天是她搬进来的第二天,正好赶上沈煜他们一个月一天的休息日,孟澜做了一大桌子菜,请季红母女和楚君一家三口过来吃饭,算是让大家认个门儿。

沈煜比起前段时间放松了很多,虽然不能和爸爸一起生活了,虽然新家离学校稍远了些,但比起之前沉闷压抑的家庭氛围,他更喜欢现在这样。

爸爸有自己新的感情,妈妈也终于摆脱苦闷煎熬,对大家来说,这也许是最好的解脱。

他告诉自己,从现在开始要比以前更加努力,更加刻苦,更加懂事,毕竟,以后他就是妈妈唯一的依靠了。

只是有一件事让他很不爽,那个和爸爸打架的男人也来了。

042 尴尬的饭局

孟澜起初并不打算请魏城过来,是季红提议说人家帮了孟澜不少忙,又是老同学,以后说不定还有用得着人家的地方,不管出于哪方面都应该请一请人家,来不来是他的事,但请不请是你的心意。

楚君也帮腔说,魏城人不错,上次李耀辉父亲的事多亏了他,出于礼貌喊他来坐坐是应该的。

孟澜听从她们两个的建议,给魏城打了个电话。

魏城听说孟澜从家里搬出来,特别惊讶,在电话里把她一通猛夸,说自己手头还有点公务没处理完,大家可以先吃,不用刻意等他,他一忙完就过去。

大人在厨房里忙活,三个孩子在卧室里说话,常笑问沈煜,“你爸妈这样你真的不难过吗?”

“难过当然会有,但是站在他们两个的立场考虑,我觉得这样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沈煜说,“上次你不是说我们做孩子的不能那么自私,不能因为我们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就把他们硬绑在一起吗?”

“啊?”常笑说,“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还真相信啦?”

“你……”沈煜气得要打人,常笑连忙扯开话题,“这房子是不是太小了些,就一间卧室,你和你妈怎么住?”

“我妈住客厅,那个沙发是可以拉开当床的。”沈煜说,“我本来说让我妈住卧室的,我妈非不干。”

“当妈的都这样。”李明皓说,“我妈也一样睡客厅。”

常笑说,“以后我要是当了妈,绝不会这样惯着我儿子,他爱睡哪睡哪,反正我得睡最好的房间最好的床。”

“嘁!”两个男生同时撇嘴。

“嘁什么嘁?”常笑瞪眼。

“你这样的嫁不嫁得出去还是个未知数。”沈煜说。

“你才嫁不出去,你个乌鸦嘴,我要真嫁不出去就赖你。”常笑说。

“嫁不出去就不嫁呗,结婚也不见得好。”沈煜说,“你看我妈现在。”

“你妈这叫遇人不淑。”常笑说,“生活中应该还是幸福的家庭占多数吧,你看咱们三家的比例就是二比一。”

“你这不是往我伤口上撒盐吗?”沈煜皱着眉头做西施捧心状,即而问常笑,“你上次不还说感觉你家也要散吗?”

“感觉又不是事实,我爸最近天天在家,和以前一样,也许是我感觉错了呢!”常笑说。

“开饭了孩儿们。”季红在外面大声喊。

三人终止了话题,出去吃饭。

碗筷摆好,饭菜上桌,李耀辉也刚好赶到,大家围桌而坐,热热闹闹开吃,举杯庆祝孟澜的新生活。

饭吃到一半,一个经常包李耀辉车的顾客打电话说要用车,李耀辉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和大家一起吃顿饭,内心里有点不想去,但又不想因此丢掉一个客户,还是匆匆扒了几口饭走了。

他一走,楚君立刻抓住机会教育孩子们,“看到没有,这就是读书不用功的下场,你们都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好学校,以后找个体面的工作,才不会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又来又来。”李明皓不喜欢妈妈这样评价爸爸,有点不高兴地说,“那你说说,什么工作才是体面的?”

话音刚落,外面有人敲门,“请问孟澜家是这里吗?”

孟澜过去开门,季红眉飞色舞地对孩子们说,“看,体面工作的人来了!”

门打开,魏城穿着一身看似随意实则高级的休闲装走进来,手握一大束五颜六色的郁金香。

为了赴这个宴他也是煞费苦心,特意回去换了一身没那么正式的衣服,又亲自去花店选花,介于孟澜家那个对他充满敌意的臭小子,他没敢挑玫瑰和百合,让人包了各色的郁金香。

即便如此,沈煜还是有点不高兴,他对魏城的第一印象就不好,所以不管魏城送什么花穿什么衣服他都看不惯。

若不是大家都在,他恨不得立马把这个讨厌的家伙赶走。

常笑没有这么复杂的内心争斗,趁着几个大人和魏城寒暄的空档,在桌子下面偷偷捅沈煜,“哎,这是你妈新男朋友吗?”

“瞎说什么呢?”沈煜越发不高兴。

“怎么了,这人不错呀,高大英俊,风度翩翩,最重要人还讲究,送花都送得别出心裁。”常笑说,“还有你看,他和孟阿姨站一起很般配呢!”

“闭嘴吧你!”沈煜拍着桌子站起来。

大家吓一跳,都看向他。

“怎么了这是?”孟澜问道。

“没怎么,我吃饱了,回屋写作业了。”沈煜拉开椅子,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咣当”一声关上门。

“这孩子,发什么神经?”孟澜略显尴尬。

“没事没事,是我说错话惹着他了。”常笑说,“叔叔阿姨你们接着吃吧,我去给他道歉。”

“我也去。”李明皓跟着站起来。

两个进了屋,留下四个大人面面相觑,场面非常尴尬。

魏城笑笑说,“我是不是不该来,把你们好好的饭局给破坏了。”

“哪有,跟你没关系,小孩子之间就那样,不要管他们,快坐快坐!”季红拉着他坐下。

孟澜抱着花站在那里,挺不好意思的。

她心里清楚,沈煜这是生她的气了,她有点后悔不该听了季红的怂恿把魏城请来。

“愣着干嘛,把花插上,过来坐呀!”季红喊她。

孟澜左看右看,家里连个插花的瓶子都没有,最后还是楚君机智,跑去厨房拿了一个煲汤的陶罐,让她把花放了进去。

魏城笑着说,“是我考虑不周,应该顺便再买个花瓶的。”

“就是就是,所以你先自罚三杯吧!”季红给他把酒满上。

魏城当真连喝了三杯。

季红使出浑身解数插科打诨,气氛总算缓和了些。

即便这样,魏城也没坐太久,随便吃些东西,就起身告辞了。

孟澜送他下楼,很过意不去地向他道歉,“不好意思啊,都怪我事先没和孩子讲……”

“不用放在心上。”魏城安慰她,“我这么大人了,难道还会和孩子计较吗,父母离婚对孩子本来就有影响,他有这种反应也正常,是我们大人没考虑到他的感受,你回去不要责怪他,另外还要帮我向他说声抱歉,告诉他不要对我这么戒备,我不会抢走他妈妈的。”

“……”孟澜语塞,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脸有点发烫。

魏城看她脸红扑扑的,忍不住想摸一下,手抬起来,最终落在她肩上,轻拍了两下,说,“不管怎么样,你能搬出来住,我很为你感到高兴,迈出第一步需要勇气,但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记得联系我,我随叫随到。”

“嗯!”孟澜无话可说,低低应了一声。

魏城知道她现在心情很复杂,不再多言,坐上车走了。

孟澜看着他的车子走远,一个人在原地静静站了一会儿,最后发出一声轻叹,转身回家。

回到家,楚君和季红已经把桌子收拾了,楚君在厨房洗碗,季红在客厅扫地。

见孟澜进来,季红拎着扫把迎上前小声问,“怎么样,他有没有提出要追你?”

“瞎说什么呢?”孟澜戳她额头,“你这脑子里怎么净想些龌龊事?”

“这怎么能叫龌龊事呢,你现在是自由身,人家追你又不犯法,男欢女爱很正常啊!”季红说。

“你现在又这么说,前几天是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男人没一个靠谱的,要和我搭伙过日子来着。”

“嘘,嘘,小声点,别让常笑听见了。”季红竖着食指压低声音。

孟澜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叹口气,接过她手里的扫把扫地去了。

收拾完家务,三个人围坐在简易的茶几前喝茶闲聊,孟澜无意中看到手机上有一个沈克打来的电话,许是之前屋里太热闹,她根本没听见。

沈克这是从海南回来了吗,他回家看到她和儿子已经搬走,心里会不会觉得难过?

也许不会吧,说不定她前脚搬走,沈克后脚就会让阿恋搬进去,毕竟阿恋怀了他的孩子,当然是家里住着方便,没准还会把老太太接过去照顾她呢!

那么强势的老太太,不知道换个新儿媳妇能不能合得来,阿恋能容得下她吗?

正想得出神,手机又有电话进来,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你好,哪位?”孟澜接通电话。

“你好,这里是中心医院,请问你是孟澜女士吗?”对方问道。

中心医院?

孟澜第一时间就想到会不会是母亲的心脏病发了,当下忐忑不安地回道,“是的,我是孟澜,请问你有什么事?”

“你丈夫沈克先生现在在我们医院,请你抓紧时间过来一趟。”

043 失去才知珍贵

孟澜赶到医院,在医护人员的指引下找到了沈克的病房,沈克正半靠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旁边有护士在给他换吊水瓶。

听到脚步声,沈克睁开眼睛,见是孟澜,眼圈一下子红了。

在家里地板上醒来时,他第一时间打电话给阿恋,阿恋没接,紧跟着他又打给孟澜,孟澜也没接,最后他只好打了120。

在此之前,他很少生病,偶尔有个头疼发热,都有孟澜陪着他看医生,他虽然是个大男人,但很怕打针,每次孟澜都会握着他的手像哄孩子一样哄他。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沦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这种情感落差比病痛本身还让他难受,让他有种孤家寡人的凄凉之感。

这时候,他更加迫切地想见到孟澜,他以为孟澜是故意不接他的电话,就骗护士说自己手机没电了,让护士帮他给孟澜打电话。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抱什么希望,孟澜已经被他伤透了心,会愿意来看他吗?

如今孟澜就站在眼前,他才终于明白,自己失去了多么宝贵的东西。

他把这世上最爱他的女人弄丢了。

想到这些,他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怎么都止不住。

孟澜见他哭得伤心,也不好一直冷着脸,掏出随身带的纸巾递给他,问他生的什么病。

沈克摇摇头说,“就是高烧,浑身无力,具体医生也没说,要等检查结果。”

孟澜很奇怪,又问护士,护士说她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需要问接诊医生。

孟澜感觉怪怪的,在护士离开时追了出去,问她是不是有话不敢当沈克的面说。

护士拉着孟澜走远了些,才实话实说,“你老公有可能是得了淋巴癌。”

孟澜腿一软,差点坐地上,护士扶了她一把,安慰道,“你先不要激动,现在只是一个初步的猜测,具体的还要等检查化验结果出来再说。”

孟澜心突突直跳,哪怕只是猜测她也不能接受,这倒不是说她对沈克还有什么感情,只是好好的一个人,突然被怀疑得了癌,任谁都没法淡定。

“要不我带你去找医生问问具体情况吧!”护士说,“毕竟我了解的也不多。”

“好的,谢谢你啊!”孟澜跟着她去了诊室。

医生得知孟澜是沈克家属,对她说,“你来的正好,我正要让人通知他家属过来。”说完拿出几张化验单给孟澜看。

孟澜根本就看不懂,把单子推回去说,“我对这一窍不通,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好,那我就直说了,根据你老公身上的症状和化验结果以及我们以往的经验来看,你老公的病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就是淋巴癌,你们做家属的,要做好一切心理准备。”

医生的话打破了孟澜心底最后一丝侥幸,她愣愣看着医生,不知该做何回应。

医生见多了她这样的,只是象征性地劝慰道,“这种病虽然很可怕,但发现的早还是有希望治愈的,所以你先不要和他说实话,免得引起他的恐惶从而加重病情。”

孟澜点点头,正要起身告辞,沈克母亲突然从外面走进来。

看到孟澜在,老太太冷哼一声,没搭理她,直接过去问医生,“大夫,请问我儿子沈克得的什么病?”

孟澜忙冲医生摆手,可医生只顾着低头整理东西,根本没看到她的手势,随口回答道,“我刚才已经和你儿媳妇讲过了,具体情况让她告诉你吧!”

老太太瞥了孟澜一眼,说,“她已经和我儿子离婚了,不是我儿媳妇了,还是您告诉我吧!”

孟澜心里仅剩的一点怜悯彻底消失,懒得再管她,径自往门外走去。

医生抬头打量这个傲慢的老太太,简明扼要地告诉她,“你儿子得了淋巴癌。”

“什么?”

孟澜刚走到门口,就听老太太发出一声惊呼,紧跟着是扑通一声闷响,孟澜回头一看,老太太捂着心口倒在地上,两眼直翻白,好像随时要断气的样子。

孟澜吓一跳,赶紧跑回去扶她,医生也吓得不轻,但还是本能地阻止了孟澜,“别动她,别动她,我打电话叫人!”

一阵兵荒马乱,老太太被送进了急救室。

孟澜站在门外,一个头两个大,本来出于好心过来看看沈克,没想到把自己给困在这里了,尽管她一再向院方解释自己已经和沈克脱离关系,可院方就是不让她走,因为他们随时需要和病人家属沟通,何况孟澜目前算是两个病人唯一的家属了。

孟澜很烦躁,她不是什么圣母,根本不想再管沈克的事,她只想赶紧回家去看儿子。

来之前沈煜还在房间生闷气,她心里很是挂念。

楚君和李明皓还在她家陪着沈煜,要等她回去才走,太晚了影响李明皓休息,回家路上也不安全。

孟澜急得在走廊踱步,有护士过来叫她,说沈克让她去病房。

到了病房,沈克正吃力地往床边挪,孟澜上前扶住他,问他要干什么。

沈克憋得脸通红,小声说,“我想上厕所。”

孟澜很尴尬,还是帮他举着挂水瓶送他去了厕所。

在外面等他出来时,孟澜想是不是应该给他找个男护工,这样大家就不用尴尬了。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两个最熟悉的人,平时在一起打嗝放屁都不觉得尴尬,甚至还能相互取笑,一旦婚姻关系破裂,立马就变成了陌生人,连上厕所这种事都会觉得尴尬。

所谓最熟悉的陌生人,便是如此吧!

孟澜一时很是感慨,不知道是不是沈克生病的缘故,她突然觉得不那么恨他了,之前所有的愤怒,怨念,不甘,为他生的气,为他流的泪,统统都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有平静,淡漠,不在乎。

是的,她已经不在乎了,昔日种种,就像一本书写到了结尾,画上了最后一个句号,她和沈克的结局再不能逆转,好也好坏也罢,都不会再有后续了。

沈克举着瓶子从厕所出来,孟澜上前接过瓶子,带他回病房,扶他重新在床上躺下,对他说,“我不能在这待太久,沈煜一个人在家,明天还要上学。”

沈克一听她要走,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襟,哀求道,“阿澜,你不要走,我现在这个样子,我妈还在急救,你不要丢下我们……”

“以后就叫我的全名吧!”孟澜把衣襟从他手里抽出来,后退一步,“我确实得回去了,你看是不是给阿恋打个电话,让她过来照顾你和你妈,她虽然怀孕,但照顾你们吃饭上厕所还是可以的。”

孟澜不知道阿恋和沈克已经闹翻,还以为沈克不让阿恋来是怕她动了胎气。

沈克对阿恋的事难以启齿,胡乱搪塞道,“她回老家去了,要过段时间才能回。”

“这样啊,那我帮你找个护工吧,同时照顾你和你妈的话,你觉得男的合适还是女的合适?”

沈克见她一味想办法要走,有点不高兴,说,“还有比你更合适的人吗,好歹咱们夫妻一场,还没正式办手续,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狠心,哪怕留一晚,等我烧退了有力气照顾我妈了再走都不行吗?”

“……”孟澜无语。

沈克又接着说,“是,我知道,我现在家没了,工作也没了,你们都看不起我,都巴不得离我远远的,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失意时才能看出一个人的真心,你要走就走吧,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孟澜觉得他这抱怨来得莫名其妙,细细一品,就想到了一个可能,脱口道,“是不是阿恋知道你被辞退,不要你了?”

沈克顿时涨红了脸,使出仅有的力气,把床头柜上的水杯拂落在地,冲孟澜吼道,“你走就是了,废什么话?”

孟澜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一生气,转身走了。

沈克又在后面可怜巴巴地叫她,“孟澜,我错了,你不要走……”

孟澜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

沈克捂着脸哭起来。

孟澜回到家,时间已经很晚,楚君实在太困,就让李明皓和沈煜睡在卧室,自己在客厅睡下了。

孟澜也困得要命,简单洗漱之后,和楚君挤在只有一米二的简易沙发床上睡了。

楚君迷迷糊糊问了一句沈克什么病,根本没听清孟澜的回答,就又睡过去了。

床实在太小,第二天早上,两个人腰酸背痛地起了床,凑合着做了顿早饭,叫孩子们起床吃饭上学。

沈煜过了一夜,心里的气也消了,知道孟澜昨晚去医院看沈克,就问爸爸怎么了。

孟澜说没什么,就是感冒发烧烧太高了,打两天吊水就会好。

吃过饭,楚君带着两个孩子走了,孟澜把家里收拾好,坐着发了一会儿,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再去一趟医院。

昨天她一气之下就走了,也不知道沈克和他妈怎么样了,好歹夫妻一场,又是沈煜的爸爸和奶奶,如果她真的甩手不管,恐怕沈煜知道了也会觉得她心狠。

想到沈煜,她又想起之前向沈煜保证过的,以后有任何事都不会瞒着他,可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下意识地不想把糟糕的事情告诉他,不想他被负面情绪影响,就像当初楚君选择向李明皓隐瞒爷爷去世的消息一样。

想着当初自己劝楚君的话,她觉得还是应该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这件事用委婉的方式讲给沈煜知晓,毕竟爷爷和爸爸是不一样的感情,她不想以后沈煜怨她。

孟澜去到医院,得知沈克母亲已经脱离危险,为了方便照顾,把她和沈克安排在一个病房。

孟澜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老太太在里面哭着喊沈克的名字。

孟澜心里咯噔一下,沈克不会这么快就没了吧?

044 现实是残酷的

孟澜快步走进病房,看到沈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沈克母亲正哭喊着从自己床上爬下来,下地时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孟澜连忙跑进去,把路上买的早餐放在桌上,弯腰去扶她。

老太太看清是孟澜,推着她说,“别管我,快去叫医生过来,快点……”

“叫人你摁铃啊,非得自己下来干什么?”孟澜帮忙摁了铃,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坐到床边。

医护人员赶来,对沈克进行救治,问老太太沈克是在什么情况下昏过去的。

老太太捶胸顿足地哭,“都怪我,是我说漏了嘴,他一下子接受不了,就昏过去了,都怪我,都怪我……”

“没事没事,他就是受了惊吓,并没有危险。”医生安慰道。

老太太还是哭个不停。

孟澜没心情劝她,默默站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沈克悠悠醒来,看着围在床前的医护人员,张口就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医生安慰他,“你病得不严重,还没到谈生死的地步,不要自己吓自己。”

沈克半信半疑,目光扫视一圈,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孟澜,虚弱地叫她,“阿澜,我以为你真的不管我了。”

“……”孟澜当着医护人员的面也不好说,勉强对他笑了笑,“你不要多想,医生说你这病就是思虑过度,压力太大造成的,你要摆正心态,放松心情,一切都会好的。”

医生见沈克没什么大碍,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就离开了。

等人都走完,老太太颤巍巍过去抓住沈克的手,老泪纵横,“儿子,是妈不好,妈吓着你了,妈刚才也差点没吓死,你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妈可怎么活呀!”

沈克抱着母亲的手红了眼眶,“妈,是儿子不孝,让你担心了,你不要哭,听我说,万一我的病好不了,你就跟着阿澜和小煜,他们会照顾你的。”

“……”孟澜表示无语,沈克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问都不问她的意见就把老太太安排好了,他凭什么这么自信,认为自己一定会替他赡养老人?

老太太可没有沈克那么自信,泪眼婆娑地看向孟澜,想到自己昨天晚上还当着医生的面信誓旦旦说孟澜不是她儿媳妇,难为情地把脸转了回去。

孟澜懒得和她计较,把早餐打开递给她和沈克,说,“赶紧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母子两个接过早餐,各自心里都是百感交集。

孟澜安静地等他们吃完饭,收拾了餐盒,重新提出帮他们请护工的事。

老太太特别惊讶,“不是有你吗,为什么要请护工?”

理所当然的样子让孟澜忍不住想拂袖而去。

“我要照顾沈煜,不可能一天到晚在这守着。”孟澜不悦道,“如果你们觉得可以相互照顾,不请护工也行,但我建议还是请一个比较方便。”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再照顾孩子也不能不管自己男人吧?”老太太刚刚还为自己先前对孟澜的态度感到愧疚,一听孟澜不愿意服侍沈克,顿时又变了脸。

孟澜实在忍无可忍,板着脸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天晚上是你老人家亲口对医生说我不是你儿媳妇的吧,实话告诉你,若不是看在你们是小煜亲人的份上,我压根就不会来,我这人不爱计较些鸡毛蒜皮,但并不代表我就是个任你拿捏的软柿子,我言尽于此,护工请不请你们自己看着办,总之别指望我,我没时间!”

她一口气说完,没有给老太太发火的时间,起身大步而去。

沈克在后面一声连着一声喊她,直喊到脚步声都听不见了,才沮丧地倒在床上,冲母亲抱怨道,“你可真是我亲妈,回回都帮倒忙。”

老太太也是满腹委屈,“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啊,就是想说服她让她照顾你……”

“你那是说服吗?”沈克没好气,“算我求你了,下次不要再这样了行吗?”

孟澜离开医院,看时间还很充分,没忙着坐车,沿人行道慢慢走了一段路。

天气阴沉,雾霾严重,她像是走在一团迷雾里,呼吸不畅,方向难辨,身边的行人步履匆忙,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像一群急着奔赴不同地方去咬人的丧尸。

真是让人沮丧的一天。

路过一个人才市场,里面好像在办现场招聘会,人乌泱乌泱的,放眼望去全是黑鸦鸦的脑袋,每个招聘位前都挤满了人,像极了一群丧尸在围攻仅有的新鲜人类。

孟澜驻足片刻,心想自己虽然已经搬出来住了,目前花的还是沈克的钱,沈克现在的状况,还不知道得多少钱往里砸,况且他又被辞退失去了经济来源,因此来说,即便没有正式办手续,也不能再花他的钱了,得想办法自己挣钱才是。

这样想着,孟澜随着人群进了会场,打算了解一下有没有合适自己的工作。

远远看着没什么感觉,走近一看才发现,来来往往的,全是年轻的姑娘小伙,他们手握着各种履历表,穿梭在各个招聘位,用年轻时尚夹杂着英文的话和招聘人员进行交流。

孟澜从他们的交谈中听到,他们有的是大学刚毕业的,有的是有几年工作经验的,就职的公司是什么背景,在公司担任什么职务。

这些在孟澜看来已经非常优秀的人,最终并没有多少能被当场录用,有一部分被直接拒绝,还有一部分让等通知,不少人投出无数张简历都得不到一份工作。

看着一张张满怀希望走进来,又垂头丧气走出去的年轻的脸,孟澜感到从来没有的自卑。

她已经毕业十八年了,十八年来一步都没踏进过职场,唯一一次想上班,是在沈煜上幼儿园的时候,那时候沈克母亲还很硬朗,可以帮忙接送孩子,她和沈克商量说要去找工作。

沈克不放心,陪着她去面试,面试人员不过和她多说了几句话,沈克就认定人家是老色鬼,死活不准她去。

连试了好几家,沈克总是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回到家又发现沈煜在小区玩耍磕破了额头,从那天起,沈克再也不准她提找工作的事。

一晃十八年过去了,当初在学校学的东西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加上整天围着孩子老公转,整个人都和社会脱了节,除了身材容貌保养的好,就剩下做饭的技能了。

这样的她,别说是开口询问了,就是走在会场里都觉得无地自容,再看每张招聘海报上的年龄限度,更加让人绝望,别说四十岁了,三十岁以上的都难找。

孟澜觉得自己就像从古代穿越过来的老嬷嬷,挤在一群衣着光鲜的年轻人当中,可笑又可悲。

她再也逛不下去,仓皇逃离会场,半路有个应聘失败的年轻人大概是把她当成了保洁人员,将没发完的简历和收集到的招聘传单一股脑塞给了她。

孟澜愕然,拿着一把纸想找个垃圾桶丢掉,没想到更多人都开始把纸张往她手里塞,等她走出门口,怀里都快抱不下了,活脱脱就是一个捡废品的大妈。

更可气的是,有个小姑娘还出于好心给了她两个空饮料瓶。

孟澜大受打击,找到垃圾桶把东西丢掉,垂头丧气地坐车回了住处。

从家里搬出来时,她虽然已经考虑到以后的生活不会像从前那么轻松自在,靠自己挣钱养活孩子不会那么容易,可她完全没料到,现实比她想得还要残酷。

她想起母亲之前劝她的话,说她这么大年纪,能不能找到工作都未可知。

那时候她还满怀信心地向母亲保证自己离了沈克照样能过得很好。

现在看来,她的大话还是说早了。

郁闷了好一会儿,看看时间,又到了做饭的时候,她只好暂时把找工作的事放一边,去厨房忙碌起来。

拿起菜刀时,她又沮丧地想,自己真的就是那种除了做饭什么也不会的女人。

可是她又不甘心,不相信自己真的找不到一份合适的工作,世上的人,有年轻就有年老,像她这样年纪的也不计其数,难道大家都没有工作吗?

还是有工作的占多数吧?

她又想办法安慰自己,也许那个招聘会太高端了,她可以去稍微低端一点的地方去看看。

于是,给沈煜送完饭,她又去了一趟普通的劳务市场。

劳务市场倒是有适合她年龄的工作,但不是家政服务就是超市理货员,再不然就是哪里的职工餐厅招帮厨的,这些工作她一样都不感兴趣。

她不感兴趣,人家也看不上她,说她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阔太太,细皮嫩肉的,根本就不像能干活的人,就算是应聘上了,干不了两天准得跑。

从劳务市场出来,孟澜的一腔热血彻底凉透了,天下之大,竟没有一份她能做的工作。

都说天无绝人之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可她这艘船,连下水的地方都找不到,怎不让她心生绝望。

更让人绝望的是,她都已经沮丧到极点了,沈克那里还不让人省心,隔天的一大早,沈克母亲就打来电话,哭得撕心裂肺地说,沈克割腕自杀了。

045鸡飞狗跳

沈克虽然被接二连三的变故打击得快要神经了,但他还没有脆弱到去自杀的地步,他只是想留孟澜在身边,却苦于没有良策,无奈之下想了个馊主意,像楞头小子一样想要通过自残来博取孟澜的同情。

他原本是打算只浅浅地划一下,没想到一时失手弄巧成拙,真的割破了动脉。

幸好是在医院,抢救及时,等孟澜赶到,他已经被包扎好送回了病房。

孟澜看着他手腕上缠的纱布和他面无血色的脸,一点都不觉得他可怜,反而心头火压不住地往上蹿,“沈克,你好歹已经四十岁的人了,能不能有点出息,寻死觅活的像什么样?”

沈克被孟澜吼得眼皮都不敢抬,心里却暗暗高兴,认为孟澜还是在乎他的,不然不会来这么快,发这么大的脾气。

意识到这一点,他索性继续装可怜博同情,“我得了不治之症,早晚逃不过一死,像这样余生都搭在医院里,还不如早点解脱。”

孟澜闻言更加火大,“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生了重病,你到医院走一圈,看看有多少人比你病得还严重,多少老人孩子受尽病痛折磨,还在咬牙坚持,为什么你就不能坚持,你这命是你自己的吗,你还有老娘在呢,她生了你,你就得养她,我现在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你要是这样死了,我是绝对不会管她的,不想你妈晚年凄惨,你就给我好好活着!”

“没有你我活不下去!”沈克可怜巴巴地去拉孟澜的手,“阿澜,我真的受不了没有你的日子,没有你我生不如死!

“哈!”孟澜被他气笑了,“你这话说得违心不违心,没有我你活不下,那你是带着氧气瓶跑去海南风花雪月的吗,阿恋的床是出于对我的爱才爬上去的吗?”

一句话怼得沈克哑口无言,血色涌上苍白的脸。

孟澜用力抽出手,转身就走。

沈克母亲从孟澜进门就没有说话,怕自己又帮了倒忙惹儿子不高兴,眼下见孟澜要走,忙追出门外拦住了她,拉着老脸为沈克说情。

“孟澜啊,你一向心善,就看在沈克他得绝症的份上饶他这一回吧,人不都是这样吗,做错了事得到了教训才知道后悔,他现在已经后悔了,你就发发善心,留下来陪陪他吧,他这病还能劳烦你几天啊,说不定哪天就……”

老太太说着说着悲从中来,拉着孟澜的手泣不成声,当场要给孟澜下跪,“算我求你了好不好,你别的不看,就看在他是小煜爸爸的份上,小煜要学习不能床前尽孝,你要是再甩手不管,小煜以后知道了也会难过,会怨恨你的呀!”

走廊里医生患者来来往往,孟澜当然不能任由老人家给自己下跪,万般无奈,只好扶着她又回了病房。

沈克见孟澜去而复返,喜出望外,“阿澜,你不走了是吗?”

孟澜把老太太扶到床上,板着脸说道,“我可以照顾你,但有三点我要说到前面。

第一,我是代替沈煜来照顾你,而不是对你还有感情,你不要自作多情误解我的意思。

第二,我听不得你再对我说那些恶心又肉麻的话,以后的相处中,希望你能摆正态度,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护士相处。

第三,不准再叫我小名。

如果这三点你做不到,我也立马走人。”

“只要你留下,我什么都答应。”沈克见好就收。

孟澜又说,“我还要照顾小煜,不能全天在这里,只能保证上午两个小时,下午两个小时,晚上八点半之前就走,夜里的事你和你妈自己解决。”

沈克虽然不是太情愿,但他知道这已经是孟澜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便一一答应了,告诉孟澜中午他想吃番茄炖牛腩。

孟澜一肚子火,拼命安慰自己反正是花他的钱,爱吃什么随便他。

中午去学校送饭时,她和楚君说起沈克的事,简直郁闷的要死,不明白沈克以往那么成熟稳重的人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样。

楚君说,“男人经不起风雨,都是女人惯的,他有一个强势的妈和一个能干的老婆,上学时只需要好好学习,上班时只需要处理公务应酬客户,家里大小事情都不用他操心,当然看不出什么毛病,但是这种人心理其实是很脆弱的,稍微有点压力和变故就能把他搞垮,你看新闻上时不时有人跳楼轻生的,大多都是这类人。”

孟澜认为楚君说的有道理,沈克这几天的表现确实如此,脆弱又无知,像个只知道哭闹的孩子,真是烦死人了。

她有点后悔自己当初太为他着想,总是怕他辛苦怕他累,家里的事一点都不让他插手,从而惯出一个巨婴,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

再看人家李耀辉,工作没沈克好,挣得没沈克多,每天风里来雨里去,起早贪黑的,前段时间父亲又以那样一种方式离开,可人家从来不抱怨,也不气馁,每天乐乐呵呵的,对老婆孩子好得没话说。

孟澜觉得,这样的男人才是有正能量的男人,这样的父亲才是孩子的好榜样。

想来想去,她甚至有点羡慕楚君,季红那天说的没错,楚君真的是她们三个当中最幸福的一个了。

于是她发自肺腑地告诉楚君要对李耀辉好一点,要知道珍惜自己的幸福,不要总拿李耀辉做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因为李耀辉真是一个难得的好男人。

楚君也劝她说,沈克都已经这样了,再计较也没什么意义,就当是发善心做义工,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再陪他走一程,毕竟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孟澜也没有别的办法,眼下只能家里学校医院来回跑,找工作的事也不得不暂时搁浅了。

就这样平平静静过了两天,季红那边又闹腾起来了。

最近一段时间,季红每天变着法折腾常江,常江被她看得死死的,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一天到晚唯她的命令是从,稍有不慎就是一顿打骂。

时间一长,常江实在不堪忍受,趁季红去参加酒会时偷偷跑出去找小雅,他哪里知道,季红根本就没有参加什么酒会,一直在暗处观察他,然后尾随他去了酒店。

孟澜正在医院,季红打电话过来,火烧火燎地喊她去帮忙捉奸,孟澜吓一跳,生怕她又惹出什么事,劝她不要冲动。

“少废话,你就说来不来吧,你不来我自己上去了。”季红说着就要挂电话,孟澜赶紧叫住她,“我来,我就马上来,你千万千万要等着我。”

结果,等孟澜紧赶慢赶到酒店,季红还是按捺不住,自己先上去了。

孟澜按照她刚才说的房间号匆匆忙忙找过去,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闹得不可开交。

孟澜连忙冲进去,只见季红正拿着一把刀要剁常江的那玩意儿,常江和小雅光着身子挤在墙角吓得面无人色,吱哇乱叫。

另外还有一个吓傻了的服务员,在用对讲机结结巴巴地呼叫保安。

“季红,你不要冲动,快把刀放下,伤着人可是要出事的!”孟澜快步走过去,想要把刀子夺下来,可季红正在气头上,握得特别紧,孟澜不敢硬来,只好一连声地劝她。

常江看到孟澜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顾不上自己裸体的羞耻,大声喊孟澜救命。

“不要脸的东西,还有脸叫救命!”季红抓起手边的茶壶砸过去,连开水带茶叶砸在常江和小雅身上,烫得两人惨叫不止,孟澜看着都哆嗦。

季红还不解气,把周围所有她能拿得动的东西一股脑地全都砸过去,房间里一片狼藉。

孟澜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她发疯。

保安很快就来了,小雅光着身子,常江不想让保安看到,把她护在怀里转了个身,就这么一个举动又激怒了季红,冲着常江的背划了一刀。

常江惨叫一声,血顺着脊背往下淌,一直淌到臀部,洇进地毯里。

孟澜吓得腿都软了,扑过去不顾一切把刀抢了过来。

季红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常江,一看常江背上鲜血直流,自己也吓蒙了。

保安趁机过来将她制住,警察也很快过来了,常江被送去医院包扎,季红和小雅被带回了警局。

小雅扬言要起诉季红。

孟澜都快愁死了,季红还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把警察都气得不轻。

一到警局,季红就被带去了审讯室,孟澜在外面干着急没办法,后来突然想到之前那个姓厉的警官曾给她留过电话号码,赶紧翻出来打过去,对方却关机了。

孟澜又跑去值班处问厉警官在不在,被告知说厉晨今天休假。

孟澜欲哭无泪,情急之下只好向魏城求救。

好在魏城是个靠谱的,一接到电话立马放下手头的工作赶去了警局。

046 居然会害羞

魏城赶到警局,孟澜正站在大门口翘首以盼,看到魏城的车子开过来,连忙迎上去,迫不及待地帮他拉开车门。

魏城下了车,笑着打趣她,“什么时候你能站在家门口等我,我这辈子就没什么遗憾了。”

孟澜白他一眼,“快别闹了,我现在哪有心情说笑。”

“多大点事啊至于这样?”魏城说,“我看你一向很从容,自己出事都没这么急过。”

“那是因为我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季红不一样,她太莽撞,我怕她一个控制不住再把审讯室砸了。”孟澜说。

“没事的,有我在你就放心吧!”魏城安慰她。

他身上天生带有一种让女人觉得踏实安全的气场,孟澜看他说得笃定,心不知不觉就放下一半,仿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那咱们快点进去吧!”孟澜说。

“别急,再等个人。”魏城点了根烟,半眯着眼睛往远处看。

“等谁呀?”孟澜问。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魏城说。

等了有两分钟,一辆破得随时要散架的小面咣咣当当开过来,在他们跟前停下,车门打开,下来一个戴墨镜的男人,冲魏城抱怨道,“一个月才休一天假,还要来给你什么狗屁朋友擦屁股,太操蛋了吧你!”

“文明点,有女士呢,人民公仆怎能如此粗鲁。”魏城说。

那人这才注意到孟澜,盯着她看了一眼,微微一愣,摘下墨镜问道,“你不是那谁……季红的朋友吗?”

“厉警官?”孟澜也认出了他,惊喜万分,“对对对,是我,是我,我就是季红的朋友,原来你和魏城认识啊,这真是太巧了!”

“是好巧。”厉晨点头,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你可别告诉我季红又惹事了啊!”

“还真叫你猜对了。”孟澜说。

“嗬,说说,她又怎么了?”厉晨龇龇牙。

孟澜简明扼要说,“她去酒店捉奸,把她老公砍伤了,还有就是砸了酒店一些东西……”

“服,我服,战斗力爆表啊!”厉晨啧啧感叹,“走吧,进去看看什么情况。”

魏城也没想到孟澜认识厉晨,边走边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孟澜简单讲了季红大闹餐厅的事,说,“上次多亏了厉警官,本来这次还要麻烦他的,只是我没打通他的电话。”

“没事,回头我把他的休假专用号码告诉你,以后你再有事就可以随时骚扰他了。”魏城说。

“嘿,你倒是会做人情,为了讨好女士连打小光屁股长大的兄弟都卖呀?”厉晨说。

“光屁股的是你,我可没光,我打小就讲文明。”魏城说。

“啊呸!”厉晨翻他一个大白眼,转脸对孟澜说,“我跟你讲,他小时候长到六七岁还尿床呢……”

“滚!”魏城抬脚就踹。

孟澜笑得眼尾纹都出来了。

有厉晨在,事情办得特别顺利,一个小时之后,季红被放了出来。

小雅之前嚷嚷着要起诉,厉晨告诉她要起诉就得有证据,要取证就得把她和常江那些破事全翻出来,季红拿开水壶烫她,她必须得让法医验伤,还得叫酒店目睹了现场的服务员和保安出庭做证,把当时的情况一一讲明。

小雅丢不起那人,只好忍气吞声息事宁人。

厉晨领着季红往外走,语重心长地劝她,“你以后做事不能再这么冲动,三四十岁的人了,脾气比小姑娘还爆,整天喊打喊杀的像什么样子,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我也保不了你。”

“这话说的,谁要你保了,你是我家门神啊?”季红说。

“……”厉晨差点气吐血,“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识好歹的人!”

“没见过呀,那你今天算是见着了,要不要合影留念?”季红说。

“……好主意!”厉晨掏出手机,一把将她的脑袋摁在自己怀里,咔嚓咔嚓来了个五连拍。

季红猝不及防撞在厉晨结实的胸肌上,男性独特的气息直往鼻子里钻,让她瞬间脸红心跳呼吸困难。

“拍完了,挺好看的!”厉晨说,“加个>

“神经病啊!”季红用力推开他,狠狠踩了他一鞋跟,头也不回地走了。

厉晨龇牙咧嘴地抱着脚在地上蹦,疼着疼着又笑起来,喃喃自语道,“小娘们儿,看着张牙舞爪的,居然会害羞!”

季红到了院子里,孟澜和魏城就在院子里等着她,见她出来,孟澜迎上去拉着她上下打量,“怎么样,他们没为难你吧?”

“没有。”季红说。

“谢天谢地,多亏了厉警官。”孟澜说,“回头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知道吗?”

“好,我谢谢他,我谢谢他全家。”季红咬牙切齿地说。

孟澜说,“你也三四十的人了,以后不能再这么冲动了……”

“行了行了,你怎么和那个讨厌鬼说话一个腔调啊,台词都一样!”季红不耐烦地打断她。

“哪个讨厌鬼啊?”厉晨在后面咬着牙问。

“就你就你就你……”季红对他怒目而视。

“季红……”孟澜正要劝她,被魏城一把拉住,“你不是要回家给沈煜做饭吗,正好我也要回公司处理事务,走吧,我送你!”

“那,那季红呢?”孟澜问。

“她要去哪让厉晨送她吧,反正厉晨今天休假没事做。”魏城不由分说地把孟澜拉走了。

“哎……”季红不想让孟澜走,连忙去追她,被厉晨抓住手腕带进怀里,“你有没有点眼色,人家明显是想单独相处的,不需要你这个电灯泡。”

“胡说,孟澜才不是见色忘友的人。”季红说。

“她不是,老魏同志是呀!”厉晨说,“你没看见吗,明明是他把我从温暖的被窝里拉出来,临走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

“男人都这样!”季红附和道。

“也不尽然,比如我就不是。”厉晨说。

“嘁!”季红鄙夷地瞟了他一眼,发现自己居然在他怀里,吓一大跳,赶紧挣开他的怀抱,怒道,“你这人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不是你自己靠过来的吗?”厉晨一脸无辜。

“懒得理你。”季红红着脸往路边去打车。

“我送你吧!”厉晨跟上去。

“你车呢?”季红问。

“喏!”厉晨指指自己的小面。

“……”季红直翻白眼,“你是真穷还是故作清廉?”

“真穷!”厉晨说。

“……”季红无语,想了想,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走吧,去酒店取我的车,我让你坐回好车享受享受。”

“那敢情好。”厉晨跳上驾驶座,发动车子咣咣当当上路,“要是顺便再请我喝一杯那就更好了!”

车子一摇三晃,四面透风,过个减速板像八级地震,一路上季红的骨头都颠快散架了。

到了酒店,季红找到自己的车,迫不及待地坐进去,靠在座位上舒服地叹了口气。

厉晨跟着上了副驾,魁梧的身子一落座,压得车身一震。

季红恶趣味地想到了一个词——车.震!

想着想着,不知怎地脸又红了。

“你很热吗?”厉晨问。

“嗯?啊,是有点,暖气开太大了。”季红说。

厉晨毫不留情地拆穿她,“你车钥匙都还没插呢!”

“……要你管!”季红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厉晨哈哈大笑。

季红想杀人。

……

魏城送孟澜回家,路上问起她的现状,说,“公司刚开始运转,我忙得头都快掉了,也没时间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孟澜叹口气,把最近发生的事一一讲给他听。

魏城听说沈克得了淋巴癌,非常惊讶,甚至有点不能接受。

“怎么会这样呢,这也太突然了。”他说,“沈克虽然讨厌了些,但他本质并不坏,工作能力也是有的,只是跟错了领导,要真就这样完了,还挺可惜的。”

“天有不测风云。”孟澜说,“摊上这事谁也没办法,我能做的就是尽力照顾好他。”

“你真是个善良的人。”魏城说。

“你这话,是褒还是贬?”孟澜苦笑。

“当然是褒。”魏城说,“你能不计前嫌去照顾一个曾经伤害过你的人,这是需要勇气和胸怀的,我敬佩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贬低你呢?”

孟澜说,“你别把我说得这么高尚,我其实一点都不想照顾他,完全是出于对孩子的考虑,再一个,我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不想白花他的钱,出点力气心里平衡些。”

“工作啊?”魏城沉吟道,“你这样的确实不太好找,不过总会找到的,要不你去我们公司试试?”

“快拉倒吧!”孟澜笑着摆手,“你们公司太高级了,我这样的去了只能扫地,还是别给你添麻烦了,回头你再因为对我的照顾被人说嫌话,那就更不好了。”

“要不你去季红酒店做客房服务员吧?”魏城建议道,“那工作好上手,干个两三个月让季红给你提个领班主管,然后再系统地学学管理知识,就可以往上升做经理呀什么的,等你有了经验,还可以再应聘到更高级的酒店去。”

孟澜觉得这个提议还不错,不过季红最近正烦着呢,自己现在也脱不开身,还是等等再说吧!

车子停在楼下,魏城下车帮孟澜开车门,装作不经意地随她进了楼道,看左右没人,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说,“其实,我有句话一直想对你说,只是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后来我想,也许我并不需要什么机会,只是需要一点勇气,所以,我想现在就说出来,可以吗?”

047 你还爱着他

孟澜心头一跳,看向魏城,他有些失措,有些紧张,俊朗的脸庞微微发红,鼻尖微微冒汗,那双一向睿智深沉的眼里满是慌乱,竟有种少年的青涩在其中。

孟澜从没见过魏城这副模样,此时的他不再是运筹帷幄的执行官,而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在面对自己心爱的姑娘。

孟澜有瞬间的眩晕,又隐隐有点嫉妒,二十年过去了,他不但没老,反而更好看了。

岁月对男人果然偏心。

孟澜嘴里有些发干,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怔怔地看着魏城,忘了说话。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魏城说,“那我开始啦!”

“别,别开始……”孟澜慌乱地打断他,“对不起啊魏城,我可能什么地方让你误会了,在经过沈克的事情后,我已经决定不再结婚,以后的日子,我就守着我儿子过了,而且你也知道,我儿子对你对这事很抵触,所以……所以……对不起啊,我得赶紧回去做饭了,再见!”

她结结巴巴地说完,一刻都不敢再停留,低着头仓皇而逃。

“……”魏城看着她像躲避猛兽一样逃走,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消失,无力地靠在墙上,摊开双手,手心里全是汗。

“真失败!”他苦笑摇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转身离开。

有人欢喜有人愁,此时,和他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好兄弟比他开心多了,正在一个小酒馆里和季红推杯换盏。

季红常年在酒桌应酬,酒量还算可以,不过她有一点特奇怪,和生意场上的人喝酒千杯不醉,和朋友熟人喝酒就很容易醉。

孟澜说她在商务应酬时可能潜意识里怕被人坑被人使坏,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和朋友在一起无须提防,所以状态就会放松,松到扶都扶不不起来。

眼下她已经临近扶不起来的边界,一手撑着头,眼神迷离,也不知道是头太重还是手太软,隔几秒就会滑一下,好几次都差点磕桌子上。

厉晨看她像个磕头虫似的,好心提醒她,“你是不是喝醉了,要不就结束吧?”

“胡说,我怎么可能会醉?”季红“啪”一拍桌子,“满东海市你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季红是千杯不醉的女汉子!”

“女汉子不过就是对男人婆的委婉叫法,有什么好骄傲的。”厉晨说,“女人还是要温柔一点才可爱。”

“温柔是什么,老娘没有,赶紧喝!”季红拍着桌子大叫。

“别喝了,借酒浇愁愁更愁。”厉晨拿走她的酒杯,叫服务员换果汁过来。

“谁说我愁了?”季红眼一瞪,“我有什么好愁的,我每天不知道有多开心,我是老板娘,我开酒店赚大钱,我豪车豪宅,我美衣华服,我风流快活,我,我恨你,常江,你个王八蛋,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她吃力地转过桌子,绕到厉晨跟前,俯身掐住厉晨的脖子,用尽全身力气,要把他掐死。

厉晨又好气又好笑,看来她是把他当成那个渣老公了,那满脸的怒火,咬牙切齿的样子,若不是喝多了手软,还真能把他掐出个好歹。

可是,凭着警察敏锐的观察力,他发现了一个秘密,她的眼睛出卖了她的心,那里面有痛苦,有委屈,有不甘,有泪水,却唯独没有恨。

“你还爱着他!”厉晨说。

“你说什么?”季红怔怔问。

“我说你还爱着你老公,那个叫常江的人渣。”厉晨说,“你没有你说的那么恨他,你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爱他,你嘴上说着恨,实际上你爱他,你需要他,你不停和他闹,不停折磨他,你的目的只有一个,你想让他回心转意,回归家庭,可你却用错了方法,你不懂得南风效应,到头来只会把他越推越远,所以你们现在已经回不去了,你知道吗?”

季红松开手,眼泪掉下来,嘴上还在犟,“你胡说,我怎么可能还爱他。”

她一直保持着俯视的姿势,眼泪一落下来就滴到厉晨脸上,厉晨抬手擦掉,叹口气,坐直身子,轻轻触碰到她的嘴唇。

温热柔软的触觉让季红心头悸动,腿一软,跌进厉晨怀里。

厉晨连忙搂住她,防止她摔下去,女人身上特有的馨香混合着酒香扑鼻而来,让他有片刻的冲动,忍不住想要狠狠吻她。

好在他自控力超乎常人,趁人之危的事也干不出来,只是叫服务员来结了帐,找了代驾,送季红回家。

他虽然也喝了不少,但头脑还算清醒,能够想起来笔录上季红家的地址,到了地方,季红已经睡得一塌糊涂,他付了代驾费,把人抱上楼。

到了季红家门口,发现门是密码锁,他根本打不开,按门铃里面没人应,叫季红又叫不醒,偏偏季红还像没骨头似的,手一松就往下溜,他没办法,只好死死抱住她靠门站着。

总这样也不是办法,厉晨寻思着要不就把人放在车里,然后他自己回家,再不然就在附近找个酒店,或者带她去他家凑合。

思来想去,这三种都不是什么好办法,不是有危险就是容易引起误会,他不禁骂了一句脏话,“操,砸手里了!”

话音刚落,电梯门打开,常笑放学回来了。

厉晨眼瞅着从电梯里面出来一个女孩子,短头发大眼睛,手里拎个大书包,心想这女孩儿和季红好像啊,该不会是她女儿吧?

思忖间,常笑已经走到了他面前,看到他怀里的季红,大吃一惊,尖声问,“你谁呀你,抱着我妈干什么?”

还真猜对了!厉晨总算松了口气,“你妈喝醉了,我送她回来,打不开门。”

“就这么简单?”常笑明显不信。

“啊,就这么简单,不然你还想怎样?”厉晨说,“你快开门吧,我着急走。”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坏人?”常笑说,“万一我一开门,你趁机而入,把我们母女先奸后杀呢?”

“……”厉晨差点又要吐血,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这神态,这语气,这奇葩的思维,都和季红如出一辙。

“我是警察,我拿警官证给你看。”他一手扶着季红,一手从怀里掏出警官证递给常笑。

常笑接过来看了看,说,“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假的?”

“……”厉晨无奈道,“要不你打电话去东城分局,报我的名字和证件号问问。”

常笑还真就打过去了,问清楚确有其人,才放心地去输密码,还命令厉晨不准偷看。

厉晨虽然觉得她很麻烦,不过这份警惕性倒是挺值得表扬的,起码比那些傻乎乎什么也不问就随便相信别人的女孩子好,这样的孩子到哪去家长也放心。

常笑开了门,厉晨把季红抱进去,放在她那豪华的没天理的大床上,床垫好柔软好有弹性,让他想躺上去滚一滚。

但是做为一名为正义代言的警察,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规规矩矩地退出卧室,告辞而去。

临出门他叮嘱常笑把门锁好,除了爸爸谁敲门都不要开,然后又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让常笑有事给他打电话。

常笑问,“没事能打吗?”

“不能!”厉晨板起脸吓唬她,“没事打警察的电话就是妨碍公务!”

常笑冲他皱皱鼻子,咣当一声把门关了。

厉晨摇摇头,心想,这丫头长大肯定又是个难缠的主儿。

常笑帮妈妈脱掉衣服和鞋,拉被子给她盖好,回到自己房间,坐着出了一会儿神,给沈煜发信息,“你睡了吗?”

沈煜回复,“没有,我在吃宵夜,什么事?”

“我妈好像在搞婚外恋,对方还是个警察,怎么办,我要不要告诉我爸?”

“真的假的,你要先搞清楚状况,不能随便猜测。”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放学回来那人正在我家门口抱着我妈,我妈喝醉了。”

“也许是单纯送你妈回家呢,你别瞎想。”

“我没瞎想,不过那警察真特么的帅,肌肉爆棚!”

“……”沈煜在那边一口饭喷出来。

“怎么了这是?”孟澜正坐在他对面,连忙抽纸巾给他擦拭,嗔怪道,“说多少遍了,吃饭不能看手机,手机给我,好好吃饭,吃了赶紧睡。”

“等一下等一下,是常笑问我问题呢!”沈煜说,“平时你又不准我带手机去学校,我也就这个时间看一小会儿。”

“常笑呀,她问你什么?”孟澜听说是常笑,态度缓和下来。

“她,她说……”沈煜吞吞吐吐说不出口。

“说什么?”孟澜问。

“说……”沈煜抓抓头皮,不知道该不该说。

“拿来我自己看。”孟澜伸手去抢手机。

“别别,我告诉你。”沈煜护着手机说,“常笑说季红阿姨好像在和一个警察搞婚外恋。”

他不想让孟澜看到常笑说那警察帅的话,怕她又大惊小怪觉得常笑不学好。

“啊?”孟澜愣住,“不可能的,你别听常笑瞎说,你季红阿姨怎么会……哎,我想起来了,你问她知不知道那警察叫什么名字?”

“哦。”沈煜把问题发给常笑,常笑很快回复,“叫厉晨。”

“她说叫厉晨。”沈煜转告孟澜。

孟澜放下心来,“我知道了,你告诉她别瞎想,那人我也认识,就一个普通朋友,不是她想的那样。”

常笑很相信孟澜,得知厉晨只是她和妈妈的普通朋友,就放心地睡了。

第二天一早,季红醒来,头痛欲裂,听常笑说是厉晨把自己送回来的,吓了一大跳,忙向常笑解释自己的清白。

常笑说,“我又没怀疑你,你急什么急,不过那厉警官可真帅,你帮我问问他有没有对象,没有的话让他等着我,我一成年就去追他!”

048 我爱上了一个人

“死丫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季红顾不上头疼,跳起来就要揍常笑,“那人就是个小片警,又穷又老又讨厌,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再胡思乱想信不信我打死你?”

“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看不上不代表我看不上。”常笑嘻嘻笑道,“现在就流行大叔配萝莉,老男人抢手着呢,再说他也不老啊,起码比我爸年轻,白瑞德和斯佳丽还相差十八岁呢!”

“哎呀,你个死丫头,你成心要气死我是吗?”季红气急败坏地揪住她的耳朵,“我说你成绩怎么上不去,敢情一天到晚净想这些歪门邪道呢,你能不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能不能好好学习,让你妈我省点心,嗯?”

“疼疼疼……”常笑捂着耳朵夸张地叫,“妈你不觉得自己很反常吗,我不过是稍微对厉警官表示了一下好感,你就急成这样,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看上他?”季红立刻否认,推着常笑出门,“赶紧走赶紧走,我看见你就眼疼,司机在楼下等着呢,路上让他给你买早餐。”

“那你给我钱。”常笑伸手。

季红一巴掌拍过去,“还敢要钱,让司机先垫着,回来我给他报销。”

“小气!”常笑皱着鼻子走了。

季红把门关上,自言自语道,“小片警一个,我瞎了才看上他!”

下午的时候,季红忙完手头的事,去医院找孟澜,顺便买了些补品给沈克。

说到底她还是心软,之前对沈克的行为那么不耻,现在沈克生了病,她又觉得他可怜,一想到他可能没多少时间了,心里还挺不好受。

沈克母亲的突发心脏病已经恢复,因为孟澜不能二十四小时待在医院,她就只能陪沈克住着,在孟澜不在的时候照顾沈克,抛开人品不提,一把年纪还要承受这样的打击,也挺让人心酸的。

医院里的日子极其枯燥,一天到晚看到的都是些让人绝望的东西,导致老太太的精神特别消沉,加上沈克始终接受不了自己的病,整天闷声不响,孟澜每次匆匆忙忙来又匆匆忙忙走,也没时间和她说话,使得她更加郁郁寡欢。

季红过来后,她忍不住拉着季红的手老泪纵横,说这些天季红是第一个来看沈克的,又说沈克以前那么多朋友那么多同事,那么风光无限,如今失了势,墙倒众人推,没一个帮他说话的,也没有人来探望一下。

季红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劝她不要多想,安安心心地把自己和沈克照顾好。

可是沈克还能好吗,大家其实都是心照不宣的。

相比于老太太,季红更惊讶于沈克的变化,才短短时日没见,沈克身上已经完全找不到原来意气风发的样子,整个人又干又瘦,面如枯槁,有种行将就木大限将至的感觉。

看到季红过来,沈克心情很复杂,几乎没怎么说话,季红象征性地和他聊了几句,他大多数都是沉默不语,问什么话也不说,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苦笑的表情。

季红坐了一会儿,觉得很压抑,便起身告辞了。

临出门,沈克却又叫住她,说,“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我也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我还是想拜托你,如果我真的走了,请你帮忙照顾孟澜,照顾小煜。”

“我会的,不用你说我也会照顾他们的,你就放心吧!”季红答应了他,和孟澜一起走出去,对孟澜感慨道,“他怎么一下子变成这样了,淋巴癌这么厉害吗?”

“他那是心病。”孟澜说,“医院里还有好多个和他得一样病的,有的都病了几年了,精神看起来比他还好,医生都说了,心态比治疗更重要,很多病人都是自己把自己吓死的。”

“那怎么办,你劝劝他呀,总不能真看着他把自己吓死吧?”季红发愁道。

“劝了,没用,而且我只要一劝他,他就求我不要和他离婚,你说我能怎么办?”孟澜也很无奈。

“唉,他这是钻牛角尖里出不来了。”季红说,“你也别多想,反正不管怎么样,你没有抛下他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更何况还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他,自己做到问心无愧,其他的,听天由命吧!”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孟澜说,“倒是你,劝别人一套一套的,怎么就不劝劝自己,该放下的就放下吧,别再瞎折腾了。”

“又来又来,不跟你说了,我忙着呢!”季红不愿意提自己的事,匆匆逃离。

孟澜没办法,只能送她到车上,嘱咐她开车小心。

季红发动车子,忽然降下车窗问孟澜,“什么叫南风效应?”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孟澜很奇怪。

季红说,“你别管,快告诉我。”

“就是一则寓言故事吧!”孟澜说,“好像是讲北风和南风比威力,看谁能把行人的大衣脱下来,北风越是使劲吹,行人反而把大衣裹得更紧,南风则是徐徐吹动,行人觉得很温暖,就把大衣脱掉了,寓意大概就是说温暖比严厉更有效吧!”

“哦。”季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开车走了。

“神神叨叨的。”孟澜嘟哝了一句,转身回了医院。

……

常笑在上学的路上缠着司机买了好多好吃的,趁着课间时分和沈煜李明皓分享。

李明皓吃着她的东西,却大煞风景地恐吓她,“别怪我没提醒你,女孩子在青春期很容易长胖的,你吃这么多零食,将来长得圆滚滚,连对象都找不到。”

“怎么可能?”常笑说,“我随我妈,天生好身材,干吃不胖,气死你气死你!”

“我有什么好气的?”李明皓扶了扶眼镜,说,“只有女生才会嫉妒女生,男生巴不得每个女生都美若天仙,这样看着多养眼。”

“哈哈,你个书呆子,居然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言论。”沈煜上下打量他,“你不会是鬼上身了吧?”

“来来来,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们一个更惊世骇俗的。”常笑神秘兮兮地冲两人招手。

两人互相看一眼,内心觉得她特幼稚,但是为了她的面子,还是凑了过去。

常笑清清嗓子,用只有他们三个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爱上了一个人!”

“切!”

“切!”

两个人同时表示不屑,觉得她无聊透顶。

“你一年到头换多少恋爱对象了,从十六岁的到六十岁的男明星,但凡长得有鼻子有眼你就能爱上,又不是什么稀罕事。”沈煜说。

“就是就是。”李明皓附议,“不过你这回又爱上谁了,最近娱乐圈也没出什么新人呀!”

“要不说你们两个傻冒呢,啥都不懂。”常笑说,“爱明星那只是一种消遣,谁还能当真啊,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一个现实中的男人,虽然只有短短一面,我已经深深爱上了他,无法自拔!”

“我的天,谁这么倒霉呀?”沈煜感叹。

他压根就不信,常笑的人生从会写“爱”字开始,“爱”过的男性数不胜数,不说各类明星网红,就连学校附近餐厅的送餐员她都爱过,原因是人家帮她多加了一个鸡腿。

李明皓同样不信,“你就是三秒钟热度,初中时你还说爱我呢,现在呢?”

常笑是说过爱李明皓,原因是李明皓轻轻松松就做出了她绞尽脑汁都做不出来的数学题,那一刻她觉得他特别有魅力。

“是是是,我承认,以前我的爱太泛滥了,但这个真不一样。”常笑双手握到胸前,满眼都是小星星,“自从我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开始,以前爱过的那些人在我心里瞬间都变成了黑白照片,全世界只有他是彩色的。”

“那只能说明你色盲治好了。”李明皓说。

“你……”常笑气得鼻子都歪了,使劲给了他一拳,转身就走,“不跟你们说了,两个神经病!”

“等一下!”沈煜突然灵光一闪,拉住她问,“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肌肉爆棚的警察吧?”

“你怎么知道?”常笑瞪大眼睛。

“很好猜啊,你这人藏不住心事,昨天没说证明你昨天还没爱上,那么从昨晚放学到今天早上,你能见到的男人不超过三个,你爸,你家司机,还有一个就是那警察了。”沈煜说。

“可以呀你,福尔摩沈!”常笑拍拍他的肩,“小伙子有潜力,将来可以去做警察,我让我警察男朋友罩着你。”

“呕!”沈煜作恶心状。

上课铃响,三人各自回到教室。

常笑哪有心思上课,满心都是那个高大威猛,一身正气的警察,她想给他打电话,可是他说了,没事打警察电话是妨碍公务,可是,怎样才能算是有事呢,我要找个什么借口才能再见到他呢?

小丫头片子情窦初开,根本就没分清什么是好感什么是爱,单凭着心头那一瞬间的悸动,就认定自己是坠入了爱河,一门心思要见厉晨,却苦于找不到借口,没想到过了几天,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了。

049 白眼狼

季红听信了厉晨和孟澜的建议,决定对常江进行怀柔政策。

折腾到现在,她其实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还爱着常江,还是单纯地习惯了这个人的存在,抑或者说,她只是不想让女儿失去父亲,不想自己成为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女人,一个单身女人开酒店,会面临各种为难各种麻烦,哪怕常江什么事都不管,挂个名儿也是好的。

人都是这样,在别人的问题上看得透彻,理得清楚,劝起人来也头头是道,以为自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只是他们不知道,在事情没临到自己头上时,一切的豪言壮语都只是纸上谈兵。

季红吩咐保姆做了一桌子好菜,然后让保姆提前下班,自己备了好酒,摆上鲜花,点上蜡烛,打电话给常江让他回家,说要好好和他谈谈,并且保证不打他。

常江以为季红想通了要和他离婚,便兴冲冲地回了家。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个想着以后要对对方好,一个想着终于要解脱了,吃饭的时候态度都非常温和,你帮我倒酒,我帮你夹菜,颇有些相敬如宾的感觉。

季红差点没哭出来,这种感觉大约在十几年前他们曾经有过,只是后来随着生活的压力,随着生意的扩大,他们越来越忙,越来越快节奏,说是夫妻,常常十天半月都没时间一起吃饭。

再后来,她的脾气也越来越急,越来越爆,耐心越来越少,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会冲着常江发火,也得亏常江脾气好,不然他们还不一定能坚持到今天。

“我们走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季红跟常江碰杯,端着酒杯说,“以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以后我会对你好一点的,如果你觉得我太强势,没有给你发挥的空间,那咱们就换一换位置,你负责打理酒店,我在家接送常笑,有什么大的问题和决策咱们一起商量着来,你说好不好?”

常江很意外,迟疑道,“你不是要和我谈离婚啊?”

季红没听出他的话音,笑着说,“当然不是,我们在一起都快二十年了,我怎么舍得真的不要你,为了女儿,为了这个家,为了酒店,只要你以后好好的,我保证对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以前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也请你原谅我,行吗?”

“这……”常江犹豫着没答应。

季红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会改变,爽快地喝干了杯中酒,又倒了一杯说,“我季红虽然是女人,但我说话向来言出必行,这点尽管你放心,来,咱俩干一杯,从此一笑泯恩仇,齐心协力把以后的日子过好,好吧?”

“不不不,季红你先等会儿……”常江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鼓起勇气说,“是这样的,我真的很意外,我以为你是要和我谈离婚的事,所以我才会回来的,季红,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是个混蛋,我都这样了你还能原谅我,说明你是个心胸宽广的人,这点我不如你,但是,但是,我的意思是,咱们之间,还,还是算了吧……”

“你什么意思?”季红眉头一皱,“你是嫌我没诚意,还是怕我以为会反悔?”

“都不是。”常江说,“我,我和小雅,我,我真的觉得我们两个挺谈得来,她的性格我也很喜欢,相比你,我觉得她和我更般配一点,所以,所以,季红,我知道我这么说很没良心,但我真的不想再继续咱们之间的关系了,请你原谅我!”

季红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饭局,一晚上的小意温柔换来的竟然是一句“算了吧请原谅”,当场就变了脸色,勃然大怒,抬手泼了常江一脸酒,骂道,“王八蛋,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我原谅你奶奶个爪,今天你要能活着爬出这个门,我就跟你姓!”

她一发火,常江反倒长出一口气,悬了半天的心终于踏实了,这才是真正的季红啊,刚才那个她就是被鬼上身了。

思忖间,季红已经抓起桌上的碗碟砸了过来,常江没躲开,被一碗底砸在鼻梁上,鼻子鲜血直流。

季红当然不会就此罢手,冲过来揪住常江的衣领大嘴巴子抽过去。

常江被激怒,和她撕打在一起。

两人打得天昏地暗,连常笑放学回来都没发觉。

常笑呆立在门口,看着一屋子杯盘狼藉和爸爸妈妈满脸的血,吓得捂住嘴,转身就跑。

她想要去楼下找司机,司机已经开车回家了,她心惊肉跳地四下张望,却不知道该向谁求救。

夜色茫茫,冷风呼啸,她慢慢蹲坐在冰冷的地上,眼泪掉下来。

……

孟澜接到常笑的电话时,沈煜还没回家,孟澜想要去看季红,又怕沈煜回来家里没人,情急之下只好打电话给厉晨,请他帮忙去看一看。

厉晨赶到季红家楼下时,常笑还在原地坐着掉眼泪等孟澜来,透过婆娑泪光,她看到一辆小破面包车咣咣当当地开过来,在她身边停下,车门打开,厉晨从上面跳下来,落地无声还带着弹性,高大的身影往她面前一杵,像她最爱的超级英雄雷神托尔。

常笑忘了哭,呆呆地看着厉晨,小心脏砰砰直跳。

厉晨微微眯着眼弯下腰看了看,认出了常笑,问她,“你坐这干嘛,你爸妈怎么样了?”

常笑嘴一撇,哇哇大哭起来。

“别哭别哭,别害怕,这不有我的吗,走,跟我上去。”厉晨对她伸出手。

常笑抓住厉晨的手站起来,抱着他的腰把脸埋进他怀里哭。

厉晨也没在意,只当她是个吓坏了的小孩子,拍着她的头问道,“不是让你有事打我电话吗,怎么没打?”

“这事在是能打的范围吗?”常笑哭着问。

厉晨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吓唬她没事打电话是妨碍公务的话,笑着说,“当然能打,以后你不确定能不能打时就打来问我能不能打,好吧?”

常笑被他饶舌的话给逗笑了,挂着泪珠点点头,“这可是你说的。”

“嗯,是我说的。”厉晨说,“走吧,咱们上去看看。”

到了楼上,季红和常江还在酣战,根本不知道常笑回来过。

季红到底是个女人,再彪悍也没常江力气大,常江被她激怒,再加上喝了酒,十几年的憋屈全都爆发了,季红渐渐有点招架不住,衣服被撕得凌乱不堪,脸上也挂了彩。

常江打得停不下来,冷不防门口闯进来一个彪形大汉,上前抓住他的衣领用力一提,把他从季红身上拉开,甩手像扔破麻袋一样扔了出去。

常江“扑通”一声砸在地板上,疼得龇牙咧嘴,气急败坏地骂,“你他妈哪来的,少管闲事!”

厉晨弯腰把季红扶起来,揽在怀里,取出手铐“哗啦”扔到常江脚边,“老子警局来的,你涉嫌家暴,自己铐上,跟我走一趟。”

常江吓得酒一下子醒了,忙爬坐起来解释道,“警官,警官,你误会了,是她先打我的,我才是被家暴的那个。”

“有话去局里说。”厉晨下巴指了指手铐,“赶紧的,自己铐上。”

“不,你不能抓我爸爸!”常笑冲过来护住常江。

季红和常江一看到常笑,都傻眼了,齐声问道,“笑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切!”厉晨嗤笑一声,“你们两个还配做人父母吗,孩子回来看到你们打得头破血流,吓得坐楼下哭半天了,你们真行!”

季红一听,心疼坏了,过去把常笑搂在怀里,又惭愧又自责地向女儿道歉,“对不起笑笑,是妈妈不好,妈妈喝多了,跟你爸不知怎么地就打了起来……”

“警官警官,你听到了吧,她自己承认的,是她喝多了,她先打的我……”常江抓住机会为自己辩解。

厉晨特别不耻他的行为,皱着眉头问,“你还算个男人吗,人家女人都认错了,你特么却急着撇清自己,没担当的东西!”

“我,我……”

“我什么我,快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厉晨抬起脚,作势要踹他,常江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

“谁让你放他走了,你把他给我叫回来!”季红喊道。

“啧啧啧,把你打成这样你还舍为得他走,这样的男人要来干嘛?”厉晨说。

“你管不着!”季红瞪眼。

“我不管你你就死他手里了。”

“死也不要你管。”

“你能不能不犟了,看看孩子都吓成什么样了?”厉晨说。

“……”季红被他提醒,抱住常笑哭起来,“对不起笑笑,妈妈吓着你了,妈妈不是有意的,妈妈和你爸闹矛盾,妈妈想向你爸道歉,就弄了一桌子菜……可你爸却不领情,说要和我离婚,和那个女人结婚,还说那个女人更适合他,妈妈就没忍住,呜呜……”

常笑从妈妈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大概听出了原委,她想,自己的感觉还是挺准的,老早就觉得爸妈不正常,结果还真是不正常。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起初沈煜爸妈闹离婚时,她劝沈煜的话还言犹在耳,现在一下子就轮到她了,怎么办,她要怎么办?

常笑求救似地看向厉晨,厉晨摊摊手,表示无奈。

有一句话说得好,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季红就是这样,她自己想不开,谁劝也没用。

好在她对孩子还是挺在意的,厉晨只好劝她暂时冷静,不要耽误孩子休息,毕竟孩子明天还要上学。

季红只有在常笑的事上才会听劝,当下停止了哭泣,送厉晨出去。

常笑也想去送,却被季红吩咐去洗漱,只得撅着嘴依依不舍地和厉晨说再见。

季红一路沉默着送厉晨到楼下,破天荒地跟他说了声“谢谢”,厉晨看她蓬头垢面的样子,又心疼又好笑,逗她说,“你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学起文明人来了?”

季红一听就来气了,“还不是你,说什么狗屁南风效应,一点屁用都没有,骗子!”

“是你用错地方了。”厉晨说,“这法则对人有用,对畜生没用。”

季红脑子正混乱,没听明白,以为厉晨在骂她,想都没想就一拳挥了过去。

还好厉晨反应快,偏头躲过,握住她的拳头把她带进怀里,气道,“你这个白眼狼,可真不识好歹,看我怎么收拾你!”

050 口感怎么样

“你要干嘛?”季红双手撑在厉晨胸膛,用力想要把他推开,“我警告你,你可别乱来啊,不然我打电话到警局投……啊!”

厉晨的脸在她眼前陡然放大,两人中间只剩下一张薄纸的距离,呼吸可闻。

季红吓得屏住气息,眼都不敢眨。

厉晨伸舌头舔了舔嘴唇,龇牙一笑,“你怕什么?”

“谁怕你了?”季红还在嘴硬。

“嘿,还真治不了你了!”厉晨心一横,抱着她的头亲了上去。

季红惊呆了,脑子一片空白,忘了挣扎反抗,直到厉晨的舌头触碰到她的舌头,才激灵一下回过神,狠狠咬了厉晨一口,把他用力推开。

厉晨后退两步,捂着嘴笑道,“口感怎么样?”

“卑鄙,无耻,流.氓,你给我等着,明天我就去投诉你!”季红撂下一句狠话,转身就往回走。

厉晨看着她进了楼道,脸立刻皱成一团,咧着嘴自言自语道,“嘶,小娘们儿够狠的,差点没给我舌头咬掉。”

季红一口气跑回家,脸红心跳的,腿直发软,常笑穿着睡衣出来,问她,“妈你脸怎么这么红?”

季红骗她说,“我一个人有点怕,跑回来的。”

常笑撇撇嘴说,“你还不如说是喝酒上脸呢!”

“什,什么意思?”季红打了个磕绊。

“我在窗前看见你俩接吻了。”常笑闷闷不乐。

“……”季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你别瞎说,那人就是个流.氓,是他强行亲我的,你放心,我饶不了他,明天就去警局投诉他。”

“得了吧!”常笑翻了个白眼,“以你的彪悍,你要真生气,当场就大嘴巴子抽他了。”

季红百口莫辩,有点恼羞成怒,“难道在你眼里你妈我就是这么随便的人吗?”

“我没说你随便。”常笑说,“我的意思是反正爸要和你离婚了,你不如就考虑一下厉晨呗,本来我还挺喜欢他的,但是为了你,我愿意忍痛割爱,只要你能幸福快乐,我牺牲一次爱情也是值得的。”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季红简直无语,抬手要打她,“你这孩子心怎么这么大,我和你爸这样你就一点都不难过吗,居然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扯七扯八?”

“我难过啊!”常笑说,“有谁会盼着父母离婚吗,可你看爸的态度,他分明是铁了心要跟别人过的,你又何必放下姿态去求他,平白跌了自己的份儿。”

“我还不是为了你。”季红说,“我不想你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而且你成绩本来就不好,我不想让你再受影响……”

“我成绩好不好跟你们感情好不好一点关系都没有。”常笑打断她,“是我自己讨厌上学,你和爸就算天天秀恩爱,我也还是不想上学,你就别再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掩饰自己离不开我爸的事实了。”

季红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常笑,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甚至不敢相信这孩子是自己生出来的。

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怎么她这个女儿倒像是插刀小能手,不安慰她也就算了,还一刀一刀往她心尖上捅,又是劝分手又是拉郎配,还毫不留情地揭她老底,半点面子都不给留。

这是她女儿吗?

不,这分明就是个小魔鬼呀!

“时间不早了,你快去睡吧,有话明天再说。”季红不想再谈下去,一脸疲惫地挥挥手,撵常笑去睡觉,自己去了洗手间。

“哎……”常笑在后面喊,“妈你想好到底要不要厉晨,不要你就说一声啊!”

季红“呯”一声关了门。

常笑咬咬唇,冲着关上的门握了下拳头,小声说,“妈妈加油,我知道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第二天常笑蔫蔫儿地去了学校,看到沈煜和李明皓,连话都懒得说。

沈煜觉得她不对劲,平时只要一见面就贫个没完,今天是怎么了?

本打算课间问问她,没想到她居然趴在桌子上连教室门都没出。

从同校的第一天起,沈煜就从来没见过常笑哪个课间不出门的,一个嫉教室如仇的人,忽然留恋起教室,这问题可以说是很严重了。

于是,沈煜拉着李明皓去慰问常笑。

常笑肚子里藏不住事,被两人一问,幽幽叹道,“唉,别提了,生活开始对我下手了!”

“生活怎么着你了?”沈煜问。

“就在昨天晚上,我和我妈都失恋了。”常笑说。

沈煜和李明皓对视一眼,不懂她在说什么。

常笑又叹气,“你们俩这理解能力,配当学霸吗?”

“不配,所以你快为我们指点迷津。”李明皓说。

常笑实在憋不住,把昨天晚上的事一股脑讲给他们听,末了又叹了第三次气,“唉!可怜我这爱情的小花朵,才刚萌芽就要忍痛割爱扼杀在摇篮里了,你们说,我是不是悲悯而伟大?”

“……”

“……”

沈煜和李明皓都很无语,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她既没哭又没闹,除了情绪低落点也没别的反常,他们搞不明白她到底是伤心过度还是没心没肺。

但是不管怎么样,有一件事已经是铁定的事实,常笑的家也要散了。

前些天她还幸灾乐祸地说沈煜家是不幸的少数,而她家和李明皓家是幸福的多数,哪里想到,这么快就轮到她了。

沈煜想着自己前段时间的痛苦,内心很是同情常笑,同时又有点佩服她,自己一个男孩子为了父母离婚都哭过好几回,常笑一个女孩子却一滴泪都没掉,她的内心真的很强大。

沈煜不知道,常笑在夜里偷偷哭过了,只是她天生要强,不愿在人前流露自己的悲伤。

哪个孩子不希望自己有个温暖的家,常笑也不例外,可她有什么办法呢,大人们的世界太复杂,不是她能管得了的,她出不了力,也不想添乱,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冷眼旁观,盼着爸妈能够早点从婚姻的泥沼里脱身出来,各自寻找自己的幸福。

可惜事情并不如她所愿,季红和常江的战争还在愈演愈烈。

季红心里的恨发泄不出来,天天找常江的麻烦,常江摆脱不了她,耐心渐渐耗尽,自从那天被常笑撞破后,他们仿佛终于撕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越发大张旗鼓地闹腾起来,吵架打架也不避讳常笑了,经常一言不合就开战,常笑都快神经了。

渐渐的,常笑开始不愿意回家,每次司机送她回来后,她就会偷偷溜走,四处游荡,时间一长,她认识了几个社会小青年,跟着人家去泡吧唱歌,夜不归宿,翘课也成了家常便饭。

季红对此一无所知,一心忙着和常江斗法,连酒店都无心经营,全都扔给季冬去打理。

与此同时,孟澜这边也在发愁,沈克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眼瞅着没多少时日了,她在要不要和沈煜说实话这件事上始终犹豫不决。

沈克不止一次提出想见见儿子,和儿子交待一下自己的身后事,这么沉重的话题,孟澜担心沈煜承受不住。

她想找个人商量,可是季红压根没时间管她,而楚君的意见永远是孩子第一高考第一,无奈之下,她只好求助于魏城。

魏城听孟澜说了情况,决定亲自去看望沈克。

自从上次表白被拒绝后,魏城很是消沉了一阵子,做什么都没劲,看什么都不对,搞得公司上下人人自危。

眼下孟澜一个电话又让他活了过来,雀跃的心情掩都掩不住,从办公室到大门口,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上扬的唇角。

去医院的路上,魏城让阿政买了鲜花和水果,另外又给沈克母亲买了补品。

到了医院,孟澜站在大门口等他,几天不见,两人在彼此眼里都瘦了一圈,见面第一句就异口同声地问,“你怎么瘦了?”

而后又各自尴尬不已。

魏城把花束递给孟澜,从阿政手里接过水果和补品,跟着孟澜去了沈克的病房。

看到沈克的第一眼,魏城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眼前那干尸一样的男人,真的是沈克吗?

他有点不敢相信。

沈克正就着母亲的手喝水,突然看到魏城进来,一口水呛在嗓子眼,肺都快咳出来了,憋得满脸通红地问魏城,“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魏城放下东西走到他床前。

沈克抢过母亲手里的杯子砸过去,“看我笑话吗,快滚,这里不欢迎你!”

魏城没躲开,被砸了一身水,杯子掉在他脚边,摔得粉碎。

孟澜忙上前问,“怎么样,没伤着吧?”

“没事。”魏城笑着掸了掸身上的水。

沈克见孟澜手里抱着花束,和魏城站在一起是那样的郎才女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拍着床连声叫魏城滚蛋,说自己之所以落到今天这步田地,都是魏城害得,如果当初魏城跟他合作,他就不会被辞退,也不会急出一身病。

又说魏城之所以回国就是回来找他报仇的,他当年抢走了孟澜,现在魏城要把孟澜抢回去,还要害他家破人亡。

孟澜看他越说越没谱,又怕他气出个好歹,只得拉着魏城出去了。

“你别生气啊!”孟澜向魏城道歉,“都怪我,早知道他会这么激动,我就不让你来了。”

“没事,我不生气,他都这样了,我怎么好意思生气。”魏城说,“他说的也没错,如果当初我答应跟他们公司合作,也许他现在就不会生这场病。”

“你看你又多想,生病的事谁能说得准,这跟你没关系。”孟澜说。

魏城沉默了一会儿,说,“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没用,我认识有这方面的权威,要不,我自己出钱请他们给沈克会诊吧,看看人到底还有没有救。”

“这,这太麻烦了吧?”孟澜说。

“不麻烦,万一有希望,你不也省得这样操劳吗,沈煜那边也就不用担心了,多好。”

“能,能行吗……”

“行不行总要试试,只是有一样你记住,千万千万不能告诉沈克是我找的人。”

“那好吧,那就拜托你了,花多少钱我以后慢慢还你。”孟澜说。

魏城看看她,好想说一句“不如拿你抵债吧”,介于眼下情境根本不适合开玩笑,只得压下心里对她的渴望,告辞而去。

魏城办事效率很高,和医院方面沟通好之后,第三天就把专家团请来了。

孟澜和医护人员统一口径,说专家团是院方请来做学术交流的,沈克没怀疑,不抱希望地接受了专家会诊。

等会诊结果出来,所有人都傻眼了。

051 大起大落

专家会诊的结果居然是误诊!

沈克得的根本不是淋巴癌,只是一种淋巴结病,虽然也不算小病,但绝不致命。

医生的解释是,沈克一开始入院是在夜里,值班医生经验没那么丰富,这两种病的症状极其相似,所以很容易误诊,加上沈克听说自己的病情以后太过恐惧,在身体病痛和心理暗示的双重作用下,影响了接下来的诊断,所以才造成了后面一系列的误诊。

沈克当然不能接受这种狗屁解释,这些天来,他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各种检查让他生不如死,现在一句轻飘飘的误诊就把他打发了,这不是拿他的性命当儿戏吗?

他握着诊断书,像个疯子一样又是哭又是笑,然后跑去院长室破口大骂,任凭院长怎样赔礼道歉都没用,还当场联系了自己认识的律师,要对医院进行起诉。

说来也奇怪,前一刻还病恹恹随时都会撒手人寰的人,一听说自己病不致死,精神状态立马就不一样了,连骂人的声音都变得中气十足,可见心理暗示的作用有多么强大。

孟澜对这一结果也是哭笑不得,折腾了这么久,到头来就像是一场闹剧,不过还好是喜剧而不是悲剧。

沈克母亲喜极而泣,她才不在乎什么误诊不误诊,只要儿子死不了,对她来说就算是最好的消息。

事情闹到最后,院方为了息事宁人,除了免去沈克住院期间的全部费用之外,另外赔偿了沈克误诊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七七八八加一起差不多有二十万。

沈克又在医院住了几天,等身体完全康复后才出院回家。

孟澜后面几天都没有再到医院去,除了给沈煜做饭送饭就是闷头睡大觉,她实在太累了,之前一直绷着神经不觉得,如今突然放松下来,人直接就垮了。

用她的话说,现在就是告诉她哪里有金山银山,她也不会去搬的,除了睡觉,她什么都不想做。

这话是她给魏城打电话时说的,沈克能够查出真实病因,多亏了魏城帮忙,沈克不知情,不可能给魏城道谢,她便代表沈克向魏城表示感谢。

魏城对这个大乌龙也是啼笑皆非,说,“不管怎样,结果总算是好的,沈克应该感到庆幸。”

“是的,我也是这样劝沈克的。”孟澜说,“幸好是小病被诊为大病,要是大病被诊成小病,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机,那才是真的可怕。”

“恐怕沈克不会这么想。”魏城说,“他那种人,只会看到事情糟糕的一面。”

“的确,他反正气坏了,哪怕是医院赔了钱,他也不打算原谅他们。”孟澜说。

“那就是他的事了。”魏城说,“他爱怎样就随他去吧,总之你现在是解放了,再也不用来回奔波,也不用再担心没法跟儿子交待,放松心情好好歇几天吧,有空我请你出来喝一杯。”

孟澜说,“应该我请你才对。”

“好啊,我等着你。”魏城一点都没客气。

只是还没等到孟澜请他喝酒,他倒先在酒吧和沈克撞上了。

沈克经历了一番大起大落,出院回家后,对着空空荡荡的房子感慨万千,从那张惹事的便签开始,短短三个月,他的人生就像坐过山车一样,惊心动魄,跌宕起伏,如今他终于在被颠簸得七荤八素之后安全着陆了,可是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他一点方向都没有。

他已经四十出头了,就算业务能力再强,在人才辈出的广告界,也没那么容易找工作了,即便能找着工作,再想做到副总的位子,恐怕也不可能了。

更何况他的名声早就已经败坏,现在的他,在业界就是一个和自己助理搞外遇抛妻弃子的渣男,哪家公司还会要他呢?

于是,刚从阎王殿里捡回一条命的他,不但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悦,反而又开始为以后的生计发愁。

一醉解千愁,男人遇到烦心事,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酒,因此,他便开车去了酒吧。

魏城难得有一天不忙,本来想打电话约孟澜出来,孟澜却说她和季红一起去楚君家了。

魏城没办法,就一个人去酒吧消磨时间,沈克比他先到,他去点酒时,沈克已经坐在吧台前喝得半醉。

听到魏城的声音,沈克本能地扭头看了一眼,当他辨认出真的是魏城以后,站起来就抓住了魏城的领带,“姓魏的,你是不是阴魂不散,怎么哪都有你?”

魏城看在他大病初愈的份上,不想和他计较,慢慢把领带抽出来,端着酒杯走开了。

沈克却不依不饶地跟着他骂,“魏城,你丫就是个卑鄙小人,我落到今天的地步全都是你害的,是你害我没了工作,没了家,没了老婆孩子,你该死,你特么的该死!”

魏城皱起眉头,停下来警告他,“你嘴巴放干净点,是男人就别骂娘。”

沈克说,“我就骂,我就骂,我不但要骂娘,还要骂你八辈祖宗,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魏城扬手泼了他一脸酒,说,“我看在你刚出院的份上不想跟你动手,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克被泼了一脸,顿时恼羞成怒,挥拳就往魏城脸上招呼。

魏城闪身躲开,没让他碰到。

沈克一击不中,冲过去抓住魏城的胳膊,低着头像斗牛一样去顶魏城,地上有酒,魏城脚下一滑,带着沈克摔倒在地上,两人扭打在一处。

周围很快围上来一群醉鬼,围着他们起哄架秧子看热闹。

两人打得难解难分,推倒了椅子,撞翻了桌子,东西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沈克到底身子弱,很快就被魏城压制住,魏城把他摁在地上,一只膝盖顶住他的肚子,问道,“你服不服?”

“不服,打死都不服!”沈克瞪着眼大口喘息。

“那我就打死你!”魏城咬牙提起拳头。

沈克吓得闭上眼睛。

“怂包!”魏城嗤笑道,“不服你怕什么?”

沈克突然毫无征兆地嚎啕大哭。

魏城吓一跳,说,“我又没真的使劲,你哭什么?”

沈克心里苦闷,既然已经丢人了,索性借酒遮脸,继续不管不顾地哭嚎。

魏城看他哭得撕心裂肺的,不好再为难他,便起身走开了。

有服务员过来叫住他,说他们打破的东西需要赔偿。

魏城自认倒霉,和她一起去结帐赔钱。

结完帐之后,他本打算直接就走,见沈克还躺在地上哭,实在不忍心把他一个人丢下,就走过去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说,“是男人就别嚎了,咱俩重新找个地方喝一杯吧!”

沈克红着眼,像个小媳妇似的,委委屈屈地跟着他走了。

两人重新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要了酒和小菜,相对而坐。

魏城把酒满上,说,“来吧,干一个。”

沈克还在赌气,不愿和他碰杯,自己端起酒杯一口闷了。

魏城也不介意,重新给他满上。

连喝了三杯,沈克总算开口了,“姓魏的,我是真的很讨厌你!”

“很好呀,反正我也不喜欢你。”魏城说。

“你不是不喜欢我,你是恨我。”沈克说,“我知道,你一直在对我当年横刀夺爱的事耿耿于怀,所以你才会一回国就处心积虑地算计我,你压根就没打算跟我签合同,却把我当猴似地耍来耍去,只是想看我在你面前点头哈腰装孙子,好一解心头之恨,对不对?”

魏城哈哈大笑,“是,但也不全是,我这人一向公私分明,就算再恨你,只要你们公司有能力,我也会选择与你们合作的。”

“我们公司不比盛世有能力吗?”沈克不服。

“如果你说的能力是指不择手段厚颜无耻,那他家确定不如你们。”魏城说。

“你……”沈克又想发火,魏城抬手制止了他,“你不要一被戳中痛处就跳脚,我跟你说,你离开那个公司真的没什么不好,那里的工作氛围根本就不正常,没有人是真正为公司为客户着想,全都忙着打自己的小算盘,也包括你。”

“……”沈克哑口无言。

魏城又说,“反正你现在已经回不去了,以你的能力和资历,我倒是想建议你自立门户,开一间自己的公司,你有考虑过吗?”

“自己开公司,那我哪行啊?”沈克说,“我现在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开公司拿嘴开呀!”

“你怎么没钱,不是刚拿了二十万赔偿吗?”魏城揶揄道。

沈克顿时涨红了脸,“你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哪壶开呀?”魏城问。

“我哪壶都没开。”沈克苦笑,“我现在脑子乱得很,这事我得找孟澜问问。”

“不行,你不能找她!”魏城拍着桌子喊道。

“为什么?”沈克问。

“因为……”

052 九点半民政局见

因为她太累了,因为你们已经没关系了,因为我要追求她,因为她帮你出谋划策我会不爽……

魏城在一瞬间想到了无数个理由,最终却只是淡淡道,“因为你找她没用,现在只有我能帮你。”

“你能帮我?”沈克又惊喜又怀疑。

魏城好想扇自己两巴掌。

犯的什么贱,干嘛要管他,这种人渣,让他自生自灭不好吗?

可是如果不帮他,他过得不好肯定会去骚扰孟澜,连带着孩子也不得安生。

孟澜又是个嘴硬心软的,看他有难处,肯定会对他伸出援手,他要是再脸皮厚点,没准还会求孟澜收留。

不行不行,只是想想就忍不住要吃醋,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算了,帮他一把吧,就当做慈善了。

“是的,我能帮你。”魏城点头应承下来。

“怎么帮?”沈克问。

“还能怎么帮,你没钱我借钱给你,没生意我介绍客户给你呗!”魏城说,“我们公司和盛世签了一年的合同,到时候你这边要是做得好,我会考虑下一年签给你。”

“真的假的?”沈克激动地抓住他的手。

“松开,大男人拉什么手!”魏城说,“我特么就是上辈子欠你的,所以这辈子才被你抢了媳妇儿,还得给你擦屁股!”

“……”沈克略尴尬,“其实也不算抢……”

“你再狡辩!”魏城眼一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你自己说,下大雨那天是不是我把伞给你,让你帮忙给她的?”

“……是,是。”沈克心虚地承认,陪着喝了一杯。

“你为什么不说是我给的?”魏城把酒满上,仰头又干了,质问道,“你不说也就算了,第二天她来还伞,你丫的居然顺水推舟把伞送她了,你说你是不是特卑鄙?”

“……是,是。”沈克连连点头,又陪他喝了一杯。

魏城把两个空杯添满,眼神渐渐迷离,“还有,老子写了那么多情诗,让你转交给她,可你居然说是你自己写的,你会写个屁,你个书呆子你只会做题做题做题,你有本事现在写一个我看看!”

“是是是,我不会,我屁都不会!”

“屁都不会还把我媳妇儿抢跑了,你特么走的什么狗屎运,抢跑就抢跑,你特么还不珍惜她,你看看你把她祸害成什么样了,我,我特么,我砸死你算了!”魏城喝醉了,抄起烟灰缸就要砸沈克。

沈克吓得缩起脖子。

烟灰缸并没有落下来,魏城闪着两眼泪光对他说道,“老子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但凡你再让她有半点为难,老子把你碎尸万段,扔海里喂王八!”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沈克端起酒杯向他保证。

魏城放下烟灰缸,说,“我帮你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什,什么条件?”沈克问。

“第一,明天和孟澜去民政局把离婚手续办了,第二,我要正式开始追求孟澜了,你小子不准有意见,也不准背地使坏。”魏城说。

“啊?”沈克迟疑了。

“啊什么啊?”魏城说,“她都已经不要你了,你还拖着她干嘛,别告诉我你又想反悔啊!”

“没,没有。”沈克沉思一刻,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说,“离就离吧,我现在这样也配不上她,但是我先说好了,等我以后东山再起,我还会重新追求她的,咱俩各凭本事,公平竞争,谁追到是谁的福气,怎么样?”

“行,没问题,我就不信我还能再输给你!”魏城说。

两人达成共识,喝完最后一杯酒,各自回家。

沈克躺在空落落的大床上,想到明天就要和孟澜彻底划清界限,伤感的情绪排山倒海而来,趴在枕头上放声大哭。

他真的很爱孟澜,十八年了,孟澜就像烙在他生命里一样,虽然有时会被他忽略,但始终都在,从不曾离开。

刚结婚的那几年,日子并不好过,他在外面辛苦打拼,看尽冷眼,只要一想到孟澜,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儿,什么艰难险阻都不怕。

在他心里,孟澜就是他向上的路引,是他航行的灯塔,他始终认为,自己的所有成长成就都有孟澜的功劳在里面。

她什么都不干,只要在那里,他就心安。

可人总是会变得,不知道从哪天起,他的想法开始被大众同化。

大家都说家庭主妇是享清福的,于是他也认为家庭主妇是享清福的;大家都说女人不能太惯着,于是他也认为女人不能太惯着;大家都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不但要有个贤内助,还应该有个红颜知己,于是他和阿恋好上了。

可结果呢?

到底是大众言论影响了他,还是他成功之后飘了?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人就是这样,得意膨胀,失意落魄,看再多别人的例子都不能引以为戒,最后还是得自己花钱买教训才能记得长久。

当然,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也大有人在,就好比女人生孩子时,疼得咬牙切齿发誓以后再也不生了,过个两年就又怀上了。

找谁说理去?

沈克一夜辗转,第二天早上,顶着大黑眼圈给孟澜打电话。

孟澜听他主动提出去民政局,不由愣了一下,并非不舍,就是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想通了。

沈煜还没去上学,问孟澜是谁打来的,孟澜说是沈克。

沈煜很久没见沈克,还真有点想念,说想和爸爸讲几句话。

孟澜把手机递给他,沈煜这边叫了一声“爸”,沈克那边立马泪如雨下,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又有点动摇了。

是啊,他还有个儿子呢!这正是他比魏城有优势的地方啊,他为什么不好好利用这个优势把孟澜哄回来。

这个念头在他脑子转了一圈,但最终还是被他放弃了。

他决定男人一回,不玩花招,光明正大地和魏城一较高下。

于是他问沈煜,“爸爸和妈妈想去民政局办手续,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沈煜心里一阵难过,却语气轻松地回答,“你们大人的事,我不发表意见,不管在不在一起,我都会祝福你们!”

沈克百感交集,这个儿子太懂事了,是他没有做好父亲的职责,因此上天惩罚他,让他再不能享受天伦之乐!

他又问沈煜,“离婚之后,爸爸打算重新追求妈妈,你支持爸爸吗?”

“我听我妈的。”沈煜说。

“那如果是魏城追求你妈呢?”沈克又问。

“那不行,我讨厌他!”沈煜说。

沈克在那边笑着哭了。

到底是他儿子,说到底还是向着他,看来他的胜算还是比魏城大。

孟澜在旁边听着父子两个的对话,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等沈煜讲完电话,她又郑重其事地询问了沈煜的意见,确定他不会反对,不会受到影响,才和沈克约了九点半在民政局见。

送走沈煜,她平静地收拾了房间,做完所有家务,重新洗了脸,化了素雅的妆容,换上得体的衣服,带着自己的证件,打车去了民政局。

本来沈克说开车来接她,被她拒绝了。

结婚才需要车接,离婚就免了吧!

到了地方以后,沈克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

看得出来,他也特意收拾了一番,头发修剪得很精神,胡子也刮了,穿着挺括的黑西装,白衬衫,天冷的缘故,外面套了件烟灰色的大衣,手里还握着一支红玫瑰。

大病初愈的消瘦给他平添了一抹忧郁的气质,成熟男人的魅力在他身上显露无遗,引得过往女性纷纷侧目。

孟澜慢慢走向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当年他们结婚的现场。

那时的沈克就是这样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父亲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向他,她眼里全是星光和对未来的憧憬。

孟澜转过头,忍住快要冲出眼眶的悲伤。

沈克连忙走过来,轻轻扶着她问道,“你还好吗孟澜?”

“好,挺好,走吧,进去吧!”孟澜说。

沈克把那支玫瑰递给她,牵着她的手走进大厅。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来结婚的,后来见他们排在离婚的队伍,全都惊讶不已,相比那些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夫妻,这一对可算得上是最优雅的离婚了。

孟澜本不想让沈克牵,后来又想着是最后一次了,便没有挣开,和他静静在队伍中等待。

随着前面排的人越来越少,沈克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不断地在心里默数,还有五对,还有四对,还有三对,还有两对就轮到他们了……

看着孟澜平静而美好的侧颜,他真想拉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鬼地方,他不离,他不想离,他不想失去她!

就在前面还剩下一对时,老天爷好像听到了他内心的呐喊,孟澜的手机响了。

“孟澜,你快来,我要死了,你快点过来……”楚君在电话里撕心裂肺地哭喊。

053 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

楚君的生活日复一日过得像无波的水,没有季红的轰轰烈烈,也没有孟澜的优雅精致,甚至还有一点点苦,但她很安于现状,并乐在其中,因为她有一个真正爱她到骨子里的老公,还有一个人人都羡慕的学霸儿子,这两个人就是她生活的全部,是她的天,她的命。

然而就在今天早晨,她的天塌了。

李耀辉跑车一夜未归,早上李明皓上学刚走,他就回来了,和他一起进门的,还有一个高个子很丰满的女人,打扮得很时尚,红色小卷的短发,涂着厚厚的粉底和鸡血红的唇膏,像电视里走出来的阔太太,楚君和她一比,就像是乡下来的保姆。

楚君不认识这个女人,但她第一时间感到了危机,因为那女人和李耀辉站得太近了,几乎要贴他身上。

楚君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但这一刻她失控了,用一种警察审犯人的语气问道,“李耀辉,她是谁?”

“她是……”

“不,你别说,你先别说,你让她走吧,我求求你了。”

楚君不敢听,她怕从李耀辉嘴里听到她不愿意听到的东西。

如果事情真如她所想,那她该怎么办?

她不会像季红一样喊打喊杀,也不会像孟澜一样处变不惊,如果是真的,她连下一刻该做什么表情说什么话都不知道。

所以,她不想听。

她幼稚地认为,只要李耀辉不说,她就可以不用面对,只要那个女人走掉,事情就可以当没发生。

可是李耀辉偏不让她如愿,缓缓说道,“她是我的新女朋友,咱们离婚吧!”

楚君脑子一片空白,她真的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像傻了一样,甚至连眼泪都没有。

李耀辉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上前扶住她的肩,“楚君,我知道这样太突然,可是我实在撑不住了……”

楚君慢慢转动眼珠,视线停留在李耀辉黑里通红的脸上,浓眉大眼,嘴唇略厚,季红说,这种面相的男人最忠诚,没有花花肠子。

所以,李耀辉一定是在开玩笑。

有那么一瞬间,楚君想要去翻翻日历,看看今天是不是外国什么骗人玩的节日,可是不是,她记起来了,儿子早上临出门时说了,今天是圣诞前夕的平安夜。

她当时还想,既然是平安夜,那就把李耀辉叫回来,在家平平安安过一夜。

没想到,他不但回来了,还多带了一个人,这个人的到来,就注定是平安不了了。

“为什么?”楚君强撑着身子,努力想站得笔直。

她个子有点矮,那个女人个子很高,还穿着高跟鞋,而她却穿着一双平底的去年冬天穿过的棉鞋,因为等下要出去买菜,外面很冷。

“为什么?”她又问了一遍,“李耀辉,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为什么要这样?”

“你没错,你很好,但是楚君,我累了,我穷怕了,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我再也不想为了钱奔波了。”李耀辉说。

楚君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她的视线慢慢从李耀辉脸上转移到那女人脸上,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就是传说中的富婆吧?

楚君的心像针扎似地疼起来,她情愿李耀辉是一时新鲜,是贪图美色,哪怕是欲求不满,都比这个理由要好,她不能接受李耀辉因为穷而背叛她,因为这样她没办法恨他。

一个“穷”字,道尽辛酸,他的劳苦,他的奔波,他早早就爬满额头的皱纹,她比谁都清楚,叫她怎么恨得起来。

尤其是这两年,她为了照顾儿子高考辞了职,家里所有花销全部要李耀辉一个人承担,加上前段时间老人家的离世,他可不是要被压垮吗?

他说他累了,穷怕了,过够了,她是那样的理解他,非但恨不起来,反而发自内心地心疼他,可怜他,她想开口求他,让他不要抛弃这个家,可她说不出口,因为这个家没有让他感到安逸和轻松,给他带来的除了苦还是苦。

若不是实在撑不下去,哪个男人愿意牺牲自己的尊严去依附一个女人呢?

所以,她恨不起来。

她恨这种不能恨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有深深的无力感,让她没法吵没法闹,还欲哭无泪。

她开始怀疑当初为了照顾儿子高考而辞职的决定是错误的,如果她一直在上班,李耀辉的压力是不是就会小一些,今天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她试着最后的挣扎,“耀辉,儿子眼看就要高考了,你就不能等他考完再说吗?”

李耀辉脸上现出无比痛苦的表情,思考良久,说,“离婚手续可以等到他考完试再办,但是,这段时间,我就不回家了。”

“你不回家,那我们怎么生活?”楚君问。

“我可以每月支付你们生活费,直到你儿子高考结束。”那个女人上前一步,说了进门来的第一句话。

楚君好想冲她发火,像季红那样,不顾一切地上去撕打她,辱骂她,把她从这里赶出去。

可她并没有那样做,她只是强忍着心头的刺痛,摇了摇头,“不,我不需要你帮助,我只有一个要求,以后,请对我老公好一点。”

这句话说出口,她整个人一下子就崩溃了,眼泪如大雨倾盆而下。

李耀辉也哭了,背转身哭得肩膀抽搐。

那女人待不下去了,拍拍他的肩说,“我先去车里等你。”

“谢谢。”李耀辉哽咽道。

楚君看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眼泪无声流下,“你竟然跟她说谢谢?”

夫妻十几年,李耀辉从来没对她说过谢谢,他说,一家人说谢谢听着别扭,你对我的好我记着呢,我不说,我做给你看就是了。

可是现在,他却对那个女人说谢谢,像一个卑微的乞讨者,对施舍自己的人表达感激之情。

这让楚君心如刀割。

“你走吧!”她哭着说。

“好,我再交代你几句话就走。”李耀辉说,“我走以后,你自己要多保重,要照顾好儿子,儿子如果问起我,你就说我接个外地的活出远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千万不要让他觉察出来,以免影响他学习。

还有就是,我知道你不愿意花别人的钱,你放心,我还会接着跑车的,跑车赚来的钱,我一分不留全给你,你不要担心不干净,也不要拒绝,至少在儿子高考之前不要拒绝。

等儿子考上大学以后,他去哪里上学,你就搬到哪里去住,随便找一个能养活自己的工作,两个人生活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儿子学习好,肯定能拿到奖学金,应该不会花你太多钱,你再坚持几年,等他毕业后上了班,你就能轻松了,知道吗?”

“好,我知道了,你走吧!”楚君说。

她不想显得这么无情,可她又希望李耀辉能快点走,因为她急需关起门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李耀辉咬咬牙,转身出了门。

楚君送他到门口,突然问道,“她会和你结婚吗?”

李耀辉犹豫了一下,说,“那得等咱们办完离婚手续再说了。”

楚君说,“对不起,是我自私了,如果你有难处,我们也可以早点办手续,我把离婚证收好不让儿子看到就行了。”

“没事,不急,再等等吧!”李耀辉说,“你在家吧,我走了啊!”

“好,祝你们幸福。”楚君说。

李耀辉忍着泪,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君看着他走远,心像被掏空了一样,她慢慢转身进屋,慢慢关上房门,慢慢走到床前,然后猛地扑倒在床上放声大哭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到了最后,她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连钟表上的指针都是模糊的。

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可她不能死,她还有儿子,她还要给儿子做饭呢!

她用仅有的力气打电话给孟澜,这个时候,只有孟澜能帮她。

孟澜接到电话,婚都不离了,丢下沈克就往外跑,沈克追出来问她怎么了,她话都没说,急急忙忙打车走了。

路上,她打电话给季红,让季红火速去楚君家会合。

季红正在季冬的陪同下和一个色迷迷的客户谈合作,听说楚君婚变,惊得下巴都掉了,扔下客户就走。

客户拉住她问,“季总,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季红说,“我临时有点急事,今天就先这样吧!”

那人抓着她的手使劲揉,“季总,你也太没诚意了吧,这样合作还怎么谈呀?”

“爱谈谈,不谈滚你妈蛋,老娘没功夫跟你瞎扯淡!”季红猛地抽回手,扬长而去。

那人气得脸都绿了,忿忿道,“泼妇,横什么横,谁不知道你被男人抛弃了!”

“孙子,说谁呢?”季冬已经走出很远,闻言又折回来,抬脚把那人踹倒在地,跟着就是一顿暴捶。

054 做一回坏女人

季红赶到楚君家时,孟澜已经到了,楚君抱着她泣不成声,嗓子都哭哑了。

季红扔下包,袖子一撸,骂道,“姓李的王八蛋呢,让他出来,老娘我剥了他的皮!”

“他走了,你小点声。”孟澜说。

“走了,去哪了?”季红问。

“不知道,楚君说和那个女人一起走的。”孟澜说。

“什么样的女人?”季红说,“瞎了他李耀辉的狗眼,我就不信东海还有比楚君更好的女人!”

楚君听她这么说,哭得更凶了,她纵有千般好万般好,最终却抵不过一个“钱”字。

“你行了,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孟澜冲季红使眼色,让她不要再提李耀辉。

季红只好闭了嘴,和孟澜一起抱着楚君安慰。

孟澜说,“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伤心难过都是免不了的,我当时发现沈克出轨时,也一样难过得想去死,可是想想孩子,想想父母,哪一样都放不下,只能忍痛活着,慢慢熬呗,熬着熬着就好了。”

“为什么会想死,该死的是男人才对!”季红说,“我就算死,也得把常江先整死再说。”

“……”孟澜想劝她别再钻牛角尖,刚巧她的手机响了。

季红看是助理的号码,接都没接就直接给挂了。

“怎么不接?”孟澜问。

“不接,屁大点事就打电话问问问。”季红说,“我今天什么事都不干,专心在这陪楚君。”

“那也不能耽误正事。”楚君哭着说,“你去忙吧,你的心意我知道就行了。”

说话间,助理的电话又打过来了,季红接通电话,对着话筒吼道,“除非酒店失火,其他事不要来烦我!”

吼完直接把手机关了。

被她这么一折腾,楚君也没那么难受了,慢慢止住悲伤的情绪,抽泣着把事情经过详细讲了一遍。

季红一听说李耀辉是跟着一个富婆跑了,火气又开始按捺不住,“你把李耀辉号码给我,我倒要问问他是哪个富婆,我看看她到底有多富,东海有钱的女人我都认识,只要让我知道个名字,我特么直接去捣了她的老窝!”

“别这样。”楚君说,“你不要找她麻烦,耀辉确实挺苦的,就让他跟着人家过几天好日子吧!”

“我去,你这是什么意思?”季红怒道,“李耀辉他贪图富贵抛妻弃子,你不会打算就这么轻飘飘放过他吧?”

“我能理解他,他是真的穷怕了。”楚君说。

“这是什么话,穷就可以做为他出轨的理由吗?”季红说,“结婚时那宣誓词是怎么说的,无论贫穷富有,健康疾病,都要不离不弃相依相伴,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可我们哪个是被死亡分开的?”孟澜幽幽问道。

“……”季红顿时哑了。

三个女人相顾无言,唯有苦笑。

生活可真是残忍呀,非要把她们三人挨个折腾一遍,连最后一个幸福的参照物都要毁掉。

“我再也不相信男人了!”季红说。

“我再也不相信婚姻了!”楚君说。

“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孟澜说。

可是信不信又能怎么样,即便万念俱灰,生活还得继续,当妈的人,连掉眼泪都得抽时间,当钟表的指针指向十一点,再难过也要爬起来给孩子做饭。

楚君是做不成饭了,孟澜只得打起精神,从冰箱里扒出现有的食材,系上围裙开始忙碌。

楚君和季红靠坐在一起,看着她洗米煮饭切菜炒菜,三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楚君说,“人活着真的好累呀,像是被蒙着眼睛低头拉磨的驴子,也不知道转到什么时候才能停下。”

“你别太沮丧,也就这几年累,等孩子上大学就好了。”孟澜说。

“上大学就完事了吗?”楚君说,“将来毕业找工作找对象结婚买房生孩子,哪一样也不比现在轻松,等到好不容易能消停,咱们就要沦为免费保姆了。”

“是啊,这就是现今大多数女人的生命轨迹吧!”孟澜说。

“那是你们,我才不会这样。”季红说,“将来我家笑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才不管她结不结婚生不生孩子,我也不会给她带孩子。”

“你这么说,是因为你生的是女儿。”楚君说,“都说女儿是赔钱货,其实儿子才是讨债鬼!”

“那也是家长惯的。”季红说,“过去谁成家立业是靠父母呀,不都是靠自己打拼吗?”

“说的好像你不惯着孩子一样。”孟澜说,“提到孩子,我前几天好像听沈煜说最近总看不到常笑,这孩子会不会逃学呀?”

“不可能,逃学老师早告诉我了。”季红说,“没准我家笑笑长大了文静了不愿意到处乱跑了呢!”

“……”孟澜无语。

常笑要能变文静,那太阳天天都得打西边出来,因为季红传给她的基因里就没有文静这一项。

饭菜做好,楚君在家收拾灶台,孟澜和季红去送饭。

季红打电话给常笑,让她和沈煜李明皓一起来拿饭,常笑却说她在写作业,让沈煜帮她带回去。

季红很欣慰,对孟澜说笑笑真的懂事了,学习学得都废寝忘食了。

李明皓过来拿饭,没见到楚君,向孟澜询问怎么妈妈没来,孟澜骗他说,你季红阿姨要吃葱油饼,你妈在家饹饼呢!

李明皓也没怀疑,和沈煜拿着饭就走了,临时季红又嘱咐沈煜,千万要让常笑多吃点,别累坏了。

沈煜看看她,欲言又止,被李明皓拉走了。

走出很远后,沈煜问他,“你不是最爱告状吗,怎么今天又不让我说了?”

“季红阿姨脾气太爆,你现在说了,她立马就要闯进学校来闹,影响太大了。”李明皓说,“不如你晚上回家把这事告诉你妈,再让你妈转告她,她发起火来也就你妈能劝得住。”

沈煜想了想说,“那好吧,我晚上回去和我妈说说。”

孟澜和季红回到楚君那里,路过小卖部,季红买了一箱啤酒和一包烟,说孟澜和楚君活得太憋屈,今天要让她们好好放纵一下,做一回坏女人。

孟澜和楚君一开始还很抗拒,后来经不住季红威逼利诱,便学着她的样子做起来,左手夹烟右手端酒,撸着袖子翘起二郎腿,活像三个女流氓。

等到一箱啤酒喝完,一包烟抽完,三人涨红着脸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看着满屋子的乌烟瘴气嘿嘿傻乐,什么烦恼都没了,抱到一起呼呼大睡。

一觉睡到下午四点,被楚君定的闹钟吵醒,又到了该做晚饭的时候。

楚君起床,头晕脑胀地打开窗,冷冽的风涌进来,吹散了满室的烟酒味,窗外是嘈杂的车声人声,还有隐隐约约的“铃儿响叮当”的歌声。

“今天是圣诞节啊?”孟澜揉着脑袋问。

“平安夜!”楚君说。

“啊!”季红感慨道,“真是个不平安的平安夜呀!”

她这话说得还是早了点,等她打开手机,给助理回电话,才知道季冬因为打人被警察带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早说?”季红气得头发都炸了,慌慌张张跳下床找鞋子。

“早你不听我说呀,还把手机关了。”助理委屈道。

“我……”季红无话可说,挂了电话继续找鞋。

“出什么事了?”孟澜问。

“我弟打人被抓走了。”季红说,“快帮我找鞋。”

楚君和孟澜赶紧帮她找,找了半天,一只甩在垃圾桶,另一只甩在门后面,可想而知她唱醉酒是什么样的状态。

季红蹬上鞋,穿上大衣,拎着包匆匆忙忙就走。

“我和你一起去吧!”孟澜说。

“不用了,你留下来陪楚君吧,晚饭记得再给常笑带一份。”季红拉开门走了。

“她自己行吗?”楚君有点不放心。

“谁知道呢,一天风风火火的。”孟澜说,“先做饭吧,等会儿再打电话问问。”

刚系上围裙洗完手,季红的电话打过来了。

“喂,孟澜,那个厉晨的号码是多少,赶紧给我发过来,我闯红灯被交警扣了!”

055 怂包总裁

厉晨接到季红的电话,第一时间赶到交警大队,找熟人,交罚款,把季红解救出来。

其实本来不用闹到交警队的,是季红被交警拦下后,因为急着去保季冬,态度恶劣了些,和交警发生了争执,才会被带走。

厉晨本想教训她一番,看她那垂头丧气的样子,终究没忍心,劝她说,“你也不要太担心,我跟你回局里去了解一下情况,没什么大事很快就能放出来的。”

季红默了半天,憋出一句,“没想到你这个人还挺有用的。”

厉晨翻了个白眼,说,“我以为你多少会说声谢谢。”

“我凭什么谢你?”季红说,“上次耍流氓的事我还没投诉你呢!”

“这么说来我还要谢谢你不投诉之恩了。”厉晨轻挑眉头,视线落在季红嘴唇上。

季红的脸一下子红了,垂下眼皮不敢和厉晨对视,“那倒不用,现在咱们算是一笔勾销了。”

厉晨撇撇嘴,懒得跟她计较,毕竟占便宜的是他自己。

到了局里,厉晨找到负责季冬案子的警察,了解过情况之后,带着季红去见季冬。

季冬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见姐姐过来,委屈得眼泪都下来了,埋怨季红,“姐你也太慢了吧,怎么现在才来?”

“为什么打人?”季红上前就是一巴掌,“你是不是一天不给我惹麻烦就皮痒?”

“姐,这回真不赖我。”季冬捂着脑袋说,“那孙子他说你坏话。”

“说我什么了?”季红问。

“说你是个被男人抛弃的泼妇。”季冬说,“你是我姐,我能让人这么说你吗?”

“他真这么说的?”季红眼一瞪,“那你打得太轻了,回头我饶不了他。”

“你行了你,人家能不能跟你弟和解还不一定呢,你就别找事了。”厉晨劝阻她。

“他诋毁我,我还不跟他和解呢!”季红说。

厉晨想说,人家那是诋毁吗,人家说的全都是事实。

当然,这话他断不会说出口,他要是说了,季红还不得现场撕了他,这小娘们儿,太好斗了,简直就是斗战胜佛转世。

保释手续办好,季红领着季冬离开,厉晨不放心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去找那个客户的麻烦,不然麻烦的还是她自己。

季红嘴上答应了,回去就找人暗中给那客户的公司下绊子,第二天那客户自己屁颠屁颠拎着礼品来给季红赔礼道歉,同时表示不会再追究季冬的责任,并且和季红酒店签了一年的接待合同。

季红收下他的礼品,非常大度地原谅了他,转手就把礼品给厉晨送去了。

季红说,“你昨天帮了我的大忙,我特意来谢你,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你笑纳。”

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厉晨哭笑不得。

厉晨说,“你的确没什么敬意,不然也不会给我一个大男人送美容养颜口服液,并且还大摇大摆地拎到警局来,让大家都看到我收受贿赂。”

“啊?”季红瞅了一眼礼品盒,“是养颜的吗,我没仔细看,以为是补身体的什么玩意儿,不过你应该也能喝吧,你看你脸粗糙的,跟砂纸一样。”

厉晨差点吐血,“就你这样的,换了别人早就被我扔出去了。”

“那为什么不扔我呢?”季红傻傻问。

“不敢,万一摔出个好歹,你下半辈子讹上我怎么办?”厉晨说。

“你想得美!”季红瞪他一眼。

厉晨哈哈大笑,说,“这样吧,你要真想谢我,下班请我吃饭吧,今天圣诞节,我忙得一顿正经饭都没吃呢!”

人家主动提出来了,季红当然不好拒绝,问他什么时候下班。

厉晨说现在就下班,然后就开始收拾东西。

季红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好像被他骗了。

男人果然不能相信,一不小心就会被带沟里。

厉晨提议去吃火锅,季红说她知道有个火锅店味道特别好,便开车带他过去。

开着半路,天上突然飘起了雪花,今年的第一场雪,赶在圣诞节下起来了。

街上到处是翠绿的圣诞树,火红的圣诞帽,和五颜六色的小彩灯,还有欢快的圣诞歌,俊男美女穿梭其中,伴着头顶飘落的雪花,像一场充满异域风情的美梦。

季红把车子靠边停下,对厉晨说,“你来开吧!”

“为什么?”厉晨问。

“因为我想专心看雪。”

“你都多大了,还看雪。”

“年纪大就不能看雪了吗?”

“能,当然能。”厉晨下车和她交换位子,开着车慢慢悠悠前进,说,“你还别说,这好车开着就是不一样,你缺不缺司机,我可以兼职的。”

“切!”季红丢给他一个白眼。

火锅店生意很好,两人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要了一份鸳鸯锅,点了一大堆菜,季红说吃火锅要人多才有意思,问厉晨介不介意她叫朋友来。

厉晨说不介意,季红便打电话给孟澜和楚君,让她们一起过来吃。

楚君说她有点累,不想出门,季红知道她心情不好,也没勉强她,让她不要多想,明天去看她。

孟澜倒是很快就过来了,令人意外的是,后面还跟着魏城。

四个人都很惊讶,异口同声地问,“你们怎么在一起?”

季红跟孟澜解释,”厉警官昨天帮了我的忙,所以我请他吃饭表示感谢,你呢?”

孟澜看了魏城一眼,说,“我也一样。”

她老早就说要请魏城吃饭,魏城总是忙,今天圣诞节,魏城公司有很多国外的员工,为了照顾他们的习俗,便放了一天假,趁机打电话给孟澜让她兑现承诺。

孟澜当然不能拒绝,就跟他出来了,两人正发愁不知道吃什么,刚好接到了季红的电话。

厉晨说,“要这么说的话,魏城你也欠我一顿饭呢,上次大半夜把我从床上拉出来,至今连一句谢谢都没说,太不够意思了。”

魏城说,“我把你拉出来不也是为了季总吗,不然你能认识季总吗,能有福气蹭到季总的饭吗?”

“这话我爱听。”季红笑道,“你们都是我的大恩人,来来来,我先敬你们三杯!”

酒菜一上,气氛立刻活跃起来,几个人推杯换盏,喝得非常高兴。

唯有孟澜老惦记着孩子快放学的事,不敢敞开了喝。

都是自己人,大家也都不勉强她。

中途,魏城和厉晨一起去洗手间,在水台洗手时,厉晨神秘兮兮地问魏城和孟澜进行到哪一步了。

魏城说,“也没怎么进行啊,就是偶尔通个电话什么的。”

“你也太磨叽了吧?”厉晨说,“别怪哥们儿没提醒你,好女人可是很抢手的,你要不早点下手,回头又被人截胡了,难不成你要再等二十年?”

魏城瘪瘪嘴,很沮丧地说,“我有点胆怯。”

“你怯什么?”厉晨问。

“我也不知道。”魏城说,“就是一对上她的眼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生怕哪一句说得不好会惹她不高兴,上次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还没开口就把人吓跑了。”

“我去,你真够怂的!”厉晨说。

“你不怂。”魏城说,“我看你对季红有点意思,你倒是上啊!”

“我比你强。”厉晨上下嘴唇一抿,发出“啵”的一声,“我都这样了。”

“不是吧,都亲上啦?”魏城喊道。

“小点声,嚷嚷什么!”厉晨眯着眼睛笑。

魏城真的不淡定了,“快教教我,怎么做到的。”

“这还用教,搂着脖子就亲呗!”厉晨说,“现在不都流行霸道总裁吗,你这总裁怎么这么怂包?”

魏城将信将疑,又有点跃跃欲试,回到座位上,不时盯着孟澜的嘴看。

孟澜发觉他不对劲儿,问他,“我脸上有菜叶吗?”

“没有。”魏城心虚地低下头。

厉晨在对面笑得像只老狐狸。

季红问他,“你笑什么?”

厉晨舔舔嘴唇,端着酒杯笑而不语。

季红心跳漏了半拍,红着脸说,“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孟澜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说自己要先回去,让他们三个接着吃。

魏城说他明天还有事,要早点回去休息,顺便送孟澜回家。

厉晨忙不迭地把他们送走了,暗暗冲魏城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魏城本来还不紧张,被他一鼓励,又紧张起来。

阿政在前面开车,他和孟澜并排坐在后面,想要找点话题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满手心的汗。

阿政在前面都替他着急。

孟澜说,“你是不是喝多了,怎么话都说不完整?”

魏城只好顺水推舟,“是喝多了,头好晕。”

“那你睡一会儿吧!”孟澜说。

魏城就闭上眼睛假寐。

孟澜见他大衣敞着,怕他着凉,好心帮他把扣子扣上。

车里光线暗,有一粒扣子总扣不上,孟澜不得不倾着身子去扣,离得太近,魏城闻到她头发的香味,呼吸都乱了,恨不得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试了几试,却又不敢。

阿政在前面耸了一下车子,孟澜没防备,一下子倒在魏城身上。

怂包总裁这次总算没有错失良机,伸手把人揽住,固定在胸前,迷迷糊糊问道,“没事吧?”

“没事。”孟澜一时还没意识到别的,平静地问阿政,“刚才怎么了?”

“啊,那什么,有只猫突然跑过去。”阿政信口雌黄。

孟澜一点都没怀疑,还夸阿政真是个善良的小伙子。

阿政很惭愧,心说老板你看我为了你都撒谎骗人了,你是不是得给我涨工资啊!

魏城默不作声地继续装睡。

孟澜想到自己没扣好的那粒扣子,打算再去扣的时候,才突然发觉自己正靠在魏城怀里,魏城的手正紧紧搂住她的背。

孟澜顿时慌乱起来,急忙想要挣出去,可魏城又睡着了,胳膊特别沉,她推都推不开。

孟澜略微一使劲,魏城嘟哝道,“别晃我,我有点想吐。”

孟澜只得停下来,别别扭扭地保持这个尴尬的姿势靠在他身上,还小声对阿政说,“等他醒了你可不要告诉他哈。”

“好,我不告诉他。”阿政憋着笑,把车速降到最低。

窗外的雪渐渐大起来,在橘黄色的路灯下翩翩起舞,孟澜看得出了神,对车速浑然未觉。

好像有很多年,她没有这么安静地看过雪了,年少时看到下雪总是特别惊喜,有了孩子之后,看到下雪只是担心孩子会不会冷,穿得够不够暖。

养儿方知父母恩,不做母亲,就永远不会懂得母亲的心。

车速虽慢,终究还是到了,车子停在楼下,孟澜不得不叫醒魏城,告诉他她到家了。

魏城一阵失落,装着刚睡醒的样子,回了回神,下车帮孟澜打开车门,借口地上滑,小心翼翼地牵着她的手把她送到楼梯口。

孟澜说,“我又不是老太婆,哪有那么容易摔,倒是你,喝醉酒的人头重脚轻,等下回去要小心一点。”

“好,我知道了。”魏城嘴上答应着,手却没松开。

“快回吧,怪冷的。”孟澜催他。

魏城深吸一口气,打算按照厉晨教的办法霸道一回。

手臂刚一动,楼道口有人哼着歌过来了。

孟澜一下子就听出是沈煜的声音,忙推着魏城说,“是我儿子,你快躲一下。”

056 因为我喜欢你

魏城想都没想就蹿进了安全通道后面,刚躲好,便听到沈煜踢踢踏踏走了过来,又听到孟澜开口叫了一声“儿子”。

“妈,你怎么在这儿?”沈煜很意外。

“我和你季红阿姨吃火锅,算着你放学的时间回来的。”孟澜说。

“哦,你怎么没按电梯?”沈煜抬头看了看指示灯还停在五楼。

“我听到你唱歌,还没来得及按。”孟澜说。

沈煜按下电梯,对孟澜说,“妈,今天圣诞节,祝你圣诞快乐!”

“谢谢儿子,也祝你圣诞快乐!”孟澜说。

魏城屏住呼吸,听着电梯门打开又关上,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才慢慢从安全通道走出来,看着指示灯已经定格在孟澜所在的楼层,无比失落地呼出一口气,幽幽道,“圣诞快乐!”

第一场雪下得并不大,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太阳一出来就化完了。

孟澜不放心楚君,早上送走沈煜后,趁着买菜顺便拐到楚君家坐了一会儿。

楚君比起前天状态好很多,她本就是那种逆来顺受,苦中作乐的性子,加上处处都要为儿子考虑,自然不能把悲伤挂在脸上。

孟澜以为自己能忍,现在才知道,楚君也很能忍,只是她们的忍不一样,孟澜的忍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隐忍,楚君的忍是忍气吞声还带着包容,根本不想报仇。

她不停地对孟澜说,李耀辉很可怜,很辛苦,是这个家拖累了他,所以不管李耀辉做什么样的选择她都能理解。

她甚至一遍又一遍地自责,当初辞职的决定太欠考虑,不该只考虑到儿子,而忽略了李耀辉的能力。

李耀辉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不会钻营不懂变通,一根肠子到底,所以他注定不是赚大钱的料。

可是她为了孩子的前程,非要自私地把一家人的重担全都放在他一个人肩上,让他在日复一日的奔波劳碌中对生活失去信心。

所以,她认为抛妻弃子的李耀辉是值得原谅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孟澜对此不作评判,做为朋友,她只希望楚君能够振动,能够自我修复走出阴霾。

她相信她能,因为那句老话——为母则刚!

母爱是一个女人面对挫折最强大的动力。

相对于楚君,她更放心不下的是季红。

季红还没打算放过常江,她不知道她还要闹腾到什么时候,但她知道,如果季红再不收手,常笑就完了。

昨天晚上沈煜告诉她,常笑已经两天没去学校了,她和季红去学校送饭那天,其实常笑根本就不在学校,只是在电话里撒谎骗季红的。

老师之所以没有向季红告状,是对常笑彻底失望了,而且老师也不认为告诉家长能有什么用,常笑在学校就读的两年半里,老师不知道请了多少回家长,一点作用都没有,最关键的是,常笑还威胁过老师。

现在的学生不像以前那么尊敬老师,看老师不顺眼,打骂报复都是常有的事,老师也很难做。

常笑并没有对沈煜说过她逃课去了哪里,但沈煜隐约听说有的同学在酒吧KTV附近见过常笑和一群社会青年在一起。

孟澜觉得事情很严重,她必须要告诉季红,可她又担心季红的爆脾气,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还有可能会让常笑更加叛逆,破罐子破摔。

孟澜决定自己先去找常笑谈谈,看能不能劝服她,如果不能,再和季红一起想办法。

只是她的计划还没实施,常笑就出事了。

今天凌晨,常笑和一群男男女女在酒吧彻夜狂欢庆祝圣诞,因为酒后打架闹事,被警方从酒吧带走了。

警方询问监护人联系方式时,常笑不敢让季红知道,谎报了孟澜的电话号码。

孟澜刚从楚君家里出来,就接到了警方的通知,着急忙慌地赶去警局,在临时禁闭室见到了常笑。

常笑化着乌烟瘴气的妆,头发乱得像鸡窝,长长的指甲涂成了黑色,还穿着高跟鞋。

孟澜看到她这副样子,又气又心疼,问她是怎么回事,她也不说,只是低着头摆弄衣服上的扣子。

孟澜说,“你告诉警察我的电话,不就是想让我来帮你解决问题吗,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帮你,要不然我把你妈叫来吧?”

“不,孟澜阿姨,你不要告诉我妈,我妈会打死我的。”常笑急忙拦住她。

“那你就老老实实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孟澜说。

常笑吭吭哧哧地说了原委,平安夜那天她就收到外面男孩子的邀请,请她参加他们的圣诞狂欢派对,于是晚上放学后,她就没有回家,直接跟人去了酒吧。

在酒吧泡了一夜后,她没有精力去学校,索性就没去,几个男男女女在宾馆开房间睡了一天,晚上又出去嗨。

嗨到后半夜时,他们中的一个人喝醉了,和另一拨人因为一个女孩子起了争执,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常笑当时并没有动手,后来看到同来的女孩子被一个男孩子摁在沙发上撕衣服,就抄起酒瓶子给了他一瓶底,把那人的头打出血了。

后来有人报了警,警察就过来把他们全抓起来了。

孟澜听得心惊肉跳,她平时见到的孩子都是沈煜李明皓这样的乖孩子,要不是常笑讲,她根本想象不到还有这么一群疯狂、堕落的孩子,逃学翘课也就算了,居然还喝酒泡吧,打架斗殴,真是太可怕了。

不,也不能片面地用“疯狂、堕落”这种字眼来形容他们,比如常笑在她眼里就不是这样的孩子,她相信,常笑就是太年轻,一时贪玩,而且她还是很有正义感的,像季红一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可是常笑怎么会突然和外面的孩子玩到一块去了呢?

孟澜带着满腹疑惑问了常笑,常笑就哭了,说,“我不想回家,我不想看到我爸妈打架,我看到他们那样就烦躁,就害怕,我坐在教室里,满脑子都是他们打架的样子,老师讲的什么我根本听不进去,我必须做些别的事情才能把那些画面从我脑海里赶出去,于是我就跟别人一块去喝酒,喝醉了,我就什么也不想了,孟澜阿姨,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打伤了人,我好害怕,我会不会坐牢啊……”

孟澜心疼得眼泪都下来了,连忙把她抱在怀里拍哄,“不怕不怕,有阿姨在,你什么都不要怕,你还没成年,不会坐牢的,阿姨会跟警察沟通的,你是见义勇为,为了保护别的女孩子不被坏人侵犯,警察会调查清楚的。”

常笑在孟澜的安抚下放声大哭,再三恳求她不要把自己闯祸的事情告诉妈妈。

孟澜答应了她,可是警察和受伤者的家属不答应,说孟澜不是常笑的监护人,这种事情必须监护人到场。

孟澜没办法,只得通知了常江。

在她看来,常江比季红脾气好,不至于对常笑歇斯底里。

可她没料到,常江一听说常笑的情况,立刻打电话指责季红,怪她没把孩子看好。

两个人在电话里先吵了一架,然后一前一后去了警局。

孟澜给常江打完电话,又联系了厉晨,请他帮忙过来通融一下。

厉晨昨晚喝多了,还在家里睡觉,听说常笑被抓,立刻就赶了过来,刚下车要进去,就看到季红的车开了过来。

他站在那里等了一下,季红停车开门下车,用脚把车门踹上,怒气冲冲就往里闯。

厉晨看她那毁天灭地的架势,连忙把她拦住,说,“你怎么才来呀,我等你半天了。”

“等我干什么?”季红已经气得无法思考。

“等你跟你说明情况呀!”厉晨骗她。

“我不用你说,我要听那个死丫头亲口告诉我。”季红推开他就走。

厉晨一把拉住她,“她正在录口供,你现在还不能见她,我先带你去接待处等着。”

季红半信半疑,问,“要等多久?”

“一刻钟左右吧!”厉晨说。

季红脑子已经糊涂了,也没认真想,就跟着他走了。

到了接待室,厉晨给她倒了杯水,说,“你先在这坐一会儿,我过去看看,口供一录完我就来通知你。”

季红点点头,重重坐在椅子上喘粗气。

厉晨出去后,找同事问清常笑的状况,去了禁闭室。

常笑哭得妆都花了,黑黑红红的颜色糊了一脸,孟澜担心季红看到会当场气死,向看守的警员借了盆子和热水帮她洗了脸,又从自己包里翻出小梳子帮她把头发梳好扎起来。

收拾完了,掏出小镜子给常笑看,说,“你自看看,是这样好看,还是那乱七八糟的妆好看?”

常笑低头不语。

孟澜又说,“女孩子爱美没有错,但爱美要先学会审美,并不是所有的时尚潮流都是美的,适合自己身份和年龄的,才是美的,你明白吗?”

“嗯!”常笑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这时,厉晨过来了。

常笑一看到厉晨,各种复杂的情绪都涌上心头,抱住厉晨又哭起来。

厉晨以为她是害怕,忙柔声安慰她,“别怕别怕,有叔叔在,谁都不能把你怎么样。”

常笑只是哭。

厉晨对孟澜说,“季红来了,在接待时,你先过去劝劝她,等她火气下去了,再让她来见孩子。”

孟澜便出去找季红去了。

厉晨把常笑从怀里扶起来,说,“你个小丫头,让你有事打我电话,怎么又忘了?”

“我没忘。”常笑哭着说,“我闯了祸,没脸见你。”

“哈。”厉晨笑起来,“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我喜欢你,我不想你看到我不好的样子。”常笑说道。

那种无处安放的青涩暗恋和懵懂情愫让她年少的心灵倍受煎熬,话一出口,她的眼泪像泉水一样往外涌。

厉晨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他打死都想不到,小丫头片子居然对他生出这样的心思,这可真是……荒唐!

“你怎么会喜欢我呢,是我有什么地方误导你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你没有误导我,是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上你了。”常笑说,“可是我知道你喜欢我妈,我妈已经被我爸抛弃了,所以我必须得把你让给她,我希望你能保护她,好好对她,让她幸福。”

厉晨又一次被震撼。

现在的小孩子,已经早熟成这样了吗?

太吓人了!

他咧咧嘴,很是发愁,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正在这时,季红风风火火从外面冲了进来,高声喊道,“常笑,你个死丫头,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057 死给你看

常笑吓得立刻躲到厉晨身后,手紧紧抓住厉晨的衣服。

孟澜跟在季红身后,死死抱住她的腰,不让她靠近常笑。

厉晨展开双臂像玩老鹰捉小鸡一样把常笑护在身后,说道,“季红你冷静点,她还是个孩子。”

“我就没见她这么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季红咬牙道,“孟澜你放开我,厉晨你也不要护着她,我今天非打死她不可。”

孟澜当然不能放开她,好言劝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打死她也没有用,不如冷静下来好好跟孩子谈谈,法院判刑也要给人家申诉的机会呢,你好歹也得听听孩子怎么说吧!”

“好。”季红点点头,手指着常笑说,“既然你孟澜阿姨替你求情,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你说吧!”

常笑瑟缩在厉晨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怯怯道,“我,我说什么呀?”

“先说你为什么要逃课去外面鬼混!”季红说。

孟澜掐了她一下,“注意你的措辞,哪能这么说孩子呀!”

“行,我说错了,我道歉。”季红的火气被接连打断,失去了一开始的爆发力,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拉了把椅子大马金刀往桌子前面一坐,招呼常笑也过来坐,“你给我坐这好好交代,你是怎么认识那些流氓混混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逃课的,逃课出去都干了些什么,除了把人家的头打破,还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坐吧,别怕,好好跟你妈说。”厉晨拉着常笑在季红对面坐下。

常笑吸着鼻子,要哭不哭地说,“我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就是跟他们一起吃饭唱歌到处闲逛,而且那些人也不是流氓混混,他们只是跟我一样不想回家。”

“为什么不想回家?”季红问。

“因为,因为……”

“吞吞吐吐做什么,好好说。”

“因为不想看到家长吵架打架闹离婚。”常笑干脆照直说了。

季红一愣,下意识抬头看了孟澜一眼,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心虚,还是嘴硬道,“这算什么理由,家长吵架碍你们什么事了,不缺你吃不缺你穿,你只管好好上你的学,管家长的事干嘛?”

常笑听她这么说,突然就炸了毛,站起来冲她大吼,“不缺吃不缺穿就是对我们好了吗,难道我们是没有感情只会吃喝的机器人吗,是,我们是不缺吃穿,可我们缺爱,缺家庭的温暖,有谁愿意每天一回家就看到爸爸妈妈在打架,有谁能够在爸爸妈妈歇斯底里的叫骂声中入睡,你告诉我,有谁,有谁?”

季红被她吼得心惊肉跳,一时间竟无言以对,瞪着眼睛想发火,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孟澜趁机打圆场,“对对对,笑笑说得有道理,但是你妈也有你妈的难处,和你爸吵架不是她愿意的,她心里也很委屈的,你们是母女,是最亲的亲人,要相互理解,相互为对方着想,知道吗?”

“我怎么不为她着想了?”常笑说,“我知道我爸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我从始至终都是站在她这边的,我愿意让她和我爸离婚,我希望她能够找到自己新的幸福,我甚至都把厉……总之我是无条件支持她的,可她呢,就像离了我爸不能活一样,天天闹腾,就是不离婚,一次两次别人还同情她,时间长了谁不烦她?”

“所以你是因为烦我,才不愿意回家的,是吗?”季红小声问了一句,听起来很受伤的感觉。

“我是挺烦的。”常笑说,“但我不是烦你,我是烦你们现在这种状态,同样都是老公出轨,你看孟澜阿姨什么时候像你这样吵闹了,你们两个是好闺蜜,你为什么不能学学她,做不成夫妻也不至于做仇人吧?

你不是总说出了轨的男人就像掉在屎上的钱吗,那你是有多缺钱才舍不得扔,明明已经过不下去了,为什么不干脆洒脱一点,放自己一条生路,也放我爸一条生路。”

季红瞠目结舌,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常笑。

这孩子跟谁学的,教训起人一套一套的,明明是我在教训她,她却反倒教训起我来了,真是见鬼了!

不但季红震惊,连孟澜和厉晨都很震惊,虽然大家都说现在的孩子早熟,比大人懂得都多,可常笑这太熟了吧?

在他们眼里,她就是贪玩叛逆不爱学习的孩子,可她刚才那番话,压根就不像一个贪玩叛逆的孩子能说出来的话,毫不夸张地讲,她的思想和观点已经远远超过了季红。

三个大人被一个孩子给震住了,全都静默下来,心里翻江倒海。

这时,门外传来常江的声音,“笑笑说的对,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季红一看到常江,顿时又毛了,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你想的美,我到死都不会放过你的!”

“那就死吧,买包耗子药大家一起死了算了,也省得活着遭罪!”常江也恼了。

季红撸起袖子就要上去揍他。

“你们能不能别吵了,烦死了!”常笑捂着耳朵大喊。

“季红,你冷静点儿。”孟澜上前劝阻,“你这样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再拖下去对大家都没好处,别的都可以不管,总要为孩子想想吧,笑笑已经把她的想法都告诉你了,你得考虑她的感受,只有你们都好好的,她才能好好的,你懂不懂?”

“就是,你也跟人孟澜学学。”常江说道,“我承认,之前是我对不起你,让我给你磕头赔罪也行,让我净身出户也行,只要你答应离婚,怎样都行。”

“我不离,我就是要拖死你!”季红恨恨道。

“你不离我就不学好!”常笑说,“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去学校了,我继续和那些人一起玩,我抽烟喝酒吸粉,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你敢!我打断你的腿!”季红怒吼。

“你看我敢不敢!”常笑毫不示弱。

季红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常笑脸上浮现出五个红指印,众人都惊呆了。

“你打我,我死给你看!”常笑恨恨地瞪她一眼,捂着脸跑了出去。

“笑笑!”

“笑笑!”

常江和孟澜忙去追她。

季红愣愣看着自己的手,眼泪掉下来。

厉晨叹口气,过去拍拍她的肩,“你呀,你这脾气真是得改改了,常言道,听人劝吃饱饭,你要是一直这样拗下去,真的会众叛亲离的。”

季红还在嘴硬,“众叛亲离就众叛亲离,我一个人也能活。”

“要是常笑真死了,你也能活吗?”厉晨问。

季红激灵一下,立刻否定,“不可能,笑笑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厉晨说,“她现在正在叛逆期,被你这样责骂,还当众扇耳光,她很有可能会走极端的,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肠子悔断都没用的。”

季红心头狂跳,怔怔一刻,发疯似地冲出门。

厉晨紧跟其后。

两人跑出警局大门,马路上车来车往,行人络绎不绝,却不见常笑的身影,孟澜和常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人呢?他们人呢?”季红慌乱地抓住厉晨的袖子。

“不知道,咱们分头找吧!”厉晨说。

季红抓住他不放,“别,别分头,我自己不行,我怕!”

“你终于知道怕了?”厉晨说,“行吧,我陪你一起找,我给孟澜打电话,你给常江打电话,问问他们什么情况。”

两人沿着马路向右跑,边跑边打电话。

孟澜和常江很快接了电话,说常笑跑得太快,他们没追上,后来常笑直接冲到马路中间翻栅栏跑了,等他们也翻过去的时候,常笑已经不见了。

季红吓得腿都软了,一连声地问厉晨怎么办怎么办,厉晨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接着找。

可是人海茫茫,高楼林立,想找一个刻意要躲起来的人,实在太难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常笑始终都没再出现。

……

楚君早上送起孟澜之后出门去买菜,在菜市场听人说某商场停业装修,全场商品全部低折清仓,原价一千多的羽绒服,现在只卖三百多。

楚君有点心动,看看时间还很富裕,把菜送回家,坐公交车去了那个商场。

到了地方之后,发现商场前面的空地上围满了人,吵吵嚷嚷的非常热闹。

楚君心想,这些人消息都好灵通,看来得快点进去选几件才行,慢了好的都被人买走了。

走近一看,却发现那些人全都仰头看天,嘴里喊着要跳了要跳了。

楚君很奇怪,顺着众人的视线往上看,惊讶地看到,在这座大厦的顶层边缘,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离得太远看不清楚,只看到那人白色的衣服被寒风吹得鼓鼓的,长长的头发在风中翻飞。

看起来应该是个年轻女孩。

众人议论纷纷。

有真心担忧的,有打电话报警的,也有看热闹起哄的,还有一些人特别过份,在地上扯着脖子喊“快跳呀快跳呀!”

楚君被这些人喊得心惊肉跳,心想世上怎么会这种冷血无情的人,不帮忙劝阻也就算了,居然怂恿人往下跳,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这时,她身边也有一个人大声喊道,“胆小鬼,到底跳不跳呀,大冷天的在这消遣人呢?”

楚君忍不住推了那人一把,“你这人还有没有一点同情心,要是上面站着你女儿,你也这么喊吗?”

那人一愣,反手也推了楚君一把,“你谁呀你,多管闲事,有本事你去救她呀!”

他力气大,楚君个子又小,被他一下子推倒在人群前面的空地上。

大概是怕被跳下来的人砸到,所以人们自觉地空出了一块地方,楚君摔倒在那里,手掌磨破了,膝盖也疼得厉害,却没一个人上前扶她。

她缓了一会儿,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人群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大的惊呼。

楚君吓得闭上眼睛。

058 你离不离

随着人们的惊呼,楼顶的人影晃动了一下,一只红色高跟鞋从上面掉下来,正好砸在楚君背上,幸亏天冷穿得厚,才没被砸出好歹。

楚君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坐在地上捂着心口大喘气,视线落在那只高跟鞋上,莫名地觉得这鞋很眼熟。

“这位女士,你快起来往旁边挪挪吧!”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大厦的保安上前把她扶了起来,搀着她到人群边站好,然后举着喇叭冲楼顶喊话,劝那女孩不要冲动,想想父母亲人之类的。

楚君揉着膝盖,感觉后背也有些疼,手掌的皮被擦破了,血直往外渗。

旁边有人好心提醒她,“你还是别凑热闹了,快找个诊所什么的消消毒,包扎一下吧!”

楚君也觉得自己挺倒霉的,虽然很替那女孩担心,但她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便离开人群去找地方包扎伤口。

刚走没多远,她接到孟澜的电话,孟澜简单讲了常笑的事,叮嘱她如果常笑去她那里,让她千万要把人留住。

楚君说我现在不在家,这样吧,你们在哪儿,我过去帮着一起找。

孟澜说了自己的位置,正要挂电话,楚君突然惊呼一声。

“怎么了?”孟澜在那边问。

“季红是不是有双PRADA的红色高跟鞋?”楚君问。

“是有一双,咱俩陪她在专柜买的。”孟澜说,“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楚君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常笑今天穿的什么衣服?”

“白色羽绒服。”孟澜说,“你什么意思,你见着常笑了吗,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她脚上穿的是季红的高跟鞋。”

楚君腿一软,转身就往回跑,颤着声喊,“你赶紧的,带着季红赶紧过来,常笑要跳楼!”

……

季红接到孟澜的电话,当场就瘫坐在地上,厉晨也吓得不轻,随手拦下一个交警的摩托车,把自己的证件押给对方,带着季红迅速赶往商场。

孟澜和常江离得比较近,打车还不如跑步,便一路狂奔过去。

他们赶到地方,救援警察也来了,几个人在空地上放置气垫床,几个人由保安带路往楼顶去了。

季红一眼就认出了是常笑,吓得哭也哭不出来,喊也喊不出来,跌跌撞撞跟着往楼上跑,跑几步就跌一脚。

厉晨和常江一人一边架着她,紧赶慢赶冲上楼顶,就看到常笑顶风站在围栏外面,一只脚穿着高跟鞋,一只脚光着,单薄的身子随时都能被风吹落。

“笑笑,笑笑啊,你不要吓妈妈!”季红终于能发出声音,哭喊着向她跑过去,还没接近就被警察拦下了。

常笑一手抓着围栏,大声喊道,“你们谁都不许过来,过来我就跳下去。”

所有人都不敢再动,生怕刺激到她。

警察小声交待,让亲属和她说说话,稳定住她的情绪,转移她的注意力,以便给救援争取更多的时间。

季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常江也吓得两腿打颤,别说是安抚常笑了,他们自己都需要安抚。

孟澜上前两步,试着劝常笑,“笑笑,这可不是赌气的事,这样太危险了,你听阿姨的话,快点下来吧!”

“我不下,他们不是不关心我吗,我就是要死给他们看!”常笑说。

“傻孩子,你看你妈都吓成什么样了,她怎么可能不关心你。”孟澜说,“阿姨知道你委屈,你先下来,你想要怎样阿姨都会帮你的,好不好?”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就是要死给他们看,我要让他们后悔一辈子!”常笑说。

“笑笑,你别这样,妈已经后悔了,妈现在就后悔了,求求你了宝贝儿,你快下来好不好?”季红哭着哀求她。

“你别说话,我不想听你说话!”常笑对她大吼,“你之前不还口口声声说要打死我吗,现在不正好如了你的意,我自己跳下去,也省得你落个杀人的罪名。”

季红听她这么说,真的是肠子都悔青了,“不,笑笑,妈就是随便说说的,妈怎么舍得打死你,你爸不要咱们了,你就是妈唯一的亲人了,要是连你都不要我,我也不活了!”

常江插了一句,“笑笑,你别听你妈说,爸爸从来就没有不要你,你是爸爸的心肝宝贝儿,这些年来,不都是爸爸在照顾你吗,爸爸爱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不要你?”

“你也别说话,我听到你说话就想吐!”常笑说,“你能不能别再装假惺惺,你丢下我和妈妈,丢下这个家,去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这就是爱我的表现吗,你们一个两个口口声声说爱我,可你们谁考虑过我的感受,谁征求过我的意见,我不是三岁四岁了,我马上就要成年了,你们还假模假式地把我当小孩子哄来骗去,骗鬼去吧!”

常江羞愧难当,“笑笑,我……”

“别说了,再说一句,我现在就跳下去!”常笑颤颤巍巍又往前探出一步,抓着围栏的手试着想要松开,把众人的心跳都吓停了。

“常笑,别松手!”关键时刻,厉晨冲了过去。

常笑一看到厉晨,所有的怨恨和委屈一起涌上心头,嘴一瘪,眼泪掉下来。

厉晨一步一步走向她,柔声说道,“你不想听你爸妈说话,咱们两个聊聊好吗?”

“聊什么?”常笑抽泣着问。

“聊聊……”厉晨又往前走了几步,小声说,“聊聊你是怎么喜欢上我的。”

“啊?”常笑愣了一下,惨白的小脸浮现一抹红晕,“为什么要聊这个?”

“因为我好奇呀!”厉晨说,“你这样又聪明又美丽又有个性的姑娘,怎么会喜欢我呢,你快告诉我,我都有哪些异于常人的优点。”

常笑略微羞涩了一下,说,“你又高又帅又有力量,为人正直,说话幽默,性情洒脱,还有……还有好多,我说不上来的感觉,总之就是好!”

厉晨笑起来,“你说的这是我吗,我怎么感觉像电影里的超越英雄呢?”

“对呀,在我眼里你就像雷神托尔一样!”常笑说。

“雷神啊?”厉晨咂咂嘴,“既然我这么好,那你怎么随随便便就把我转让给你妈了?”

“因为我看出来你喜欢的是我妈,而且我妈比我更需要你。”常笑说。

“她怎么需要我了?”厉晨问。

常笑说,“我妈她很可怜的,你别看她每天咋咋呼呼的,其实就是个空架子,吓唬人用的,她工作很辛苦,每天要应付很多人,外婆不体谅她,小舅总是管她要钱,我爸不喜欢她给我小舅钱,总和她吵架,外人看她风风光光,却不知道她心里的苦,所以,我心疼她,我希望她能找到一个真正懂她理解她的人一起生活,而不是天天跟我爸纠缠不休白白浪费生命!”

不得不说,这番话再一次刷新了厉晨对常笑的认知,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泪痕的姑娘,他心里特别感慨。

这是一个内心世界极其丰富的姑娘,虽然表面和她妈妈一样大大咧咧,甚至在有些人的眼里,她活泼得有些过头,叛逆得有些过火,但实际上,她心思细腻,柔软,会替别人着想,而且很有正义感。

厉晨想,如果她能投生为孟澜的女儿,也许她会坐在钢琴前舞动着修长的十指弹奏优雅的乐曲,或者是坐在画架前在光影和线条的梦幻世界里徜徉,又或者是穿着洁白的训练服在运动场上挥汗如雨,总之绝不会像眼下这样满怀绝望地站在这寒风呼啸的楼顶哭泣。

厉晨忽然觉得好心疼,想把她从那深渊的边缘拉过来,抱在怀里好好安慰。

曾经,他也有机会成为一个父亲的……

他伸出手,用此生最柔软的声音说,“你是个好姑娘,来,把手给我,我带你回家,以后,你和你妈妈由我来保护和照顾,好吗?”

常笑迟疑着,说,“那你以后会像我爸一样厌倦我妈吗,她脾气不好……”

“放心,我会让她改掉坏脾气的。”厉晨说,“你没听人家说吗,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你妈妈这种人啊,就得我来降她。”

“真的吗?”常笑问。

“当然真的,我以人民警察的名义向你保证!”厉晨说。

“那你让我妈答应我,现在就去民政局和我爸离婚。”常笑说。

“好。”厉晨回头对季红说,“常笑让你现在就离婚,你离不离?”

“离,我离!”季红哭着喊道,“笑笑,妈妈答应你,只是你下来,我马上就去和你爸离婚!”

常笑点点头,慢慢退回来,伸手去抓厉晨的手。

可她在这楼顶站得太久了,身体四肢早已冻得僵硬,加上她还光着一只脚,步子没迈好,脚下一滑,身体失去了平衡,整个人直直往后面仰去。

“小心!”厉晨大喊一声扑上去,隔着围栏去抓她的手,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只来得及触碰到她的指尖,眼睁睁看着她像一只断线的白色风筝飘摇落下。

“笑笑!”季红惊恐尖叫,两眼一黑,昏倒在地上。

059 最后一次拥抱

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了所有人,随着季红晕倒,常江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傻了。

其余人反应过来,纷纷冲向围栏。

楚君膝盖疼,跑得慢了些,还没等她到跟前,就听到底下传来一阵欢呼。

想着之前那些不怀好意怂恿常笑快跳的人,她的心紧紧缩成一团,她好怕这是那些人庆祝的声音。

接着她又听到孟澜叫了一声“笑笑”,声音颤抖得厉害,不知是喜是悲。

还没等她到跟前,趴在围栏边的人全都已经开始转身往回跑。

厉晨冲在最前面,眨眼就到了楼道口。

孟澜动作慢,被楚君拽住。

“怎么样了?”楚君问。

“接住了,接住了。”孟澜欢喜地流下眼泪,说,“你去把季红叫醒,我先下去看笑笑。”

“好,你快去。”楚君答应着,一瘸一拐地走到季红身边,蹲下来把她上身扶起靠着自己怀里,用手掐她的人中,轻声唤她。

常江突然在旁边问了一句,“笑笑没事了是吗?”

楚君吓一跳,说,“没事了,你是家长,赶紧下去吧!”

“哦,哦!”常江失魂落魄地爬起来,软脚软腿下楼去了。

楚君摇摇头,心说这种爹也真是够了,回头再看看季红,心说这个也好不到哪去,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瞎折腾。

季红在楚君的唤喊中醒来,一睁开眼睛,就嗷的一声叫唤,爬起来往围栏那边冲。

楚君拉住她,说,“别去了,笑笑已经没事了,咱们快点下去吧!”

“没事了?”季红不敢置信。

“没事了。”楚君再次肯定。

季红抱着她喜极而泣。

等到两人相互搀扶着下了楼,常笑已经被抬上救护车,正要送往医生检查身体。

季红哭喊着扑过去,扒着车门往上爬,爬上去之后,抱着常笑嚎啕大哭。

常江和警察做完交接签完字,也爬到车上去和她们娘俩抱头痛哭。

其他人站在下面,看着他们哭成一团,各自心中都很感慨。

好好的一个家,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到底是谁的错?

常笑不愿意去医院,坚持现在就和爸妈一起去民政局。

季红和常江暂时都不敢违背她的意愿,最后还是孟澜劝她说,“你在楼上冻得太久,又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身体是必须要检查的,你听话,阿姨和你爸妈都陪着你去医院,等确定你身体没事,阿姨再叫上你沈克叔叔,和你爸妈一起去民政局。”

“为什么要叫上沈克叔叔?”常笑问。

“因为我们本来也要离婚的,之前有事耽误了,现在正好和你妈一块去,免得你妈孤单。”孟澜说。

“那太好了。”常笑说,“你们俩是好朋友,不求同年同日结,但求同年同日离!”

一句话把所有人都说得哭笑不得。

当下,孟澜陪着季红一家去医院,楚君火速赶回去给两个孩子做饭,厉晨去交警队还摩托车,大家就各自散开了。

回去的车上,楚君心里感慨良多,等季红和孟澜办完手续,就剩下她自己苦苦支撑了,曾经她们三个都各自拥有自己幸福美满的婚姻,如今不过短短数月,她们却都成了被幸福抛弃的人。

男人的渣毋庸置疑,可是女人就真的一点责任也没有吗?

不说旁人,这几天她每每反思,都觉得李耀辉走到这一步,她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当初不该不考虑自己家的状况去跟风随大流,人家辞职租房照顾孩子,她也跟着辞职租房照顾孩子,但她没想过自己家和别人家的实力差距。

也许别人家的男人很轻松就能赚到养家的钱,可对于李耀辉来说,就是个要命的负担。

而她却一门心思为了孩子,想着让孩子考上好的大学,将来有好的工作,来改变出身平庸的命运,可是她没想到,这个决定会率先改变了她和李耀辉的命运。

孟澜呢,孟澜那么完美的人,难道就没有责任了吗?

她本身就是一个娴静温婉的人,性情淡泊,心气也高,又太会为他人着想,从不给沈克添麻烦,也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和丈夫嬉笑调情,更不屑于张家长李家短,因此他们的夫妻关系就少了一些乐趣,相敬如宾固然好,可一敬就是十几年,男人终究会厌倦。

加上她这两年也是全身心地照顾孩子,一点多余的关注都不分给沈克,时间长了,就等于是给那些觊觎沈克的女人大开方便之门,所以阿恋才会趁虚而入。

至于季红,常江的出轨不是单纯意义上的花心或寂寞,而是他们日常生活中各种大小矛盾种下的因,由于季红的独裁主义,这些矛盾并没有得到解决,只是被她强行压制,压制的多了,自然会爆发,何况常江本也不是什么善类。

其实以季红的性子和能力,如果她能在发现常江出轨的第一时间干脆利落地把婚离掉而不是纠缠不休,大概也不会出现常江卷款私逃和常笑跳楼的闹剧。

总之无论如何,眼下他们都已经从常笑的事情上得到了教训,但愿他们分开之后,能够各自安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我呢?楚君再想回自己,心中一片凄凉,两个好朋友都要摆脱不堪的婚姻重新开始了,留她独自一人在这苦海踽踽而行,风浪滔滔,连一叶扁舟都没有,她不知道自己还要飘浮多久,才能抵达一个可供歇息的岸。

好难,生活真的好难,光是活着就要耗尽所有的力量,别的就更不敢奢望了。

她现在唯一的支撑就是儿子,只有儿子能考上理想的学校,才能告慰她所有的苦痛辛酸。

常笑被送到医院后,各种体检都做了一遍,除了有点感冒之外,其他并无大碍,两瓶吊水打完,她便吵吵着要出院。

季红拗不过她,给她办了出院手续。

常江在常笑输液的时候回家拿了证件,手续办完,一家人直接去了民政局。

孟澜与他们同行。

到了地方,沈克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几天不见,沈克休养得很好,和在医院时相比,完全判若两人。

大家象征性寒暄了几句,进去排队等候,孟澜和沈克是早就协商好的,季红和常江那边,常江啥都不要,加上下午人少,所以他们没用多久就办完了,因为有人陪着,悲伤的情绪便冲淡了,大家谁都没有很难过。

走出民政局,常江很郑重地和季红握了握手,嘱咐她照顾好自己和女儿,让她有需要帮助的时候打电话给他,然后又抱了抱常笑,便打车走了。

季红看着他乘车远去,突然就崩溃了,抱住常笑哭了起来,“笑笑,从今以后,就剩咱们娘俩儿相依为命了!”

常笑安慰她,“妈你不要把自己想得这么惨,你还有我,还有孟澜阿姨和楚君阿姨,还有车有房,还有酒店,还有厉晨,你还是原来的小富婆一点都没变呢!”

“关厉晨什么事?”季红流着泪问道。

“他答应我的,以后他会好好照顾咱们娘俩儿的。”常笑说。

季红一愣,“什么时候答应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在楼顶的时候。”常笑说。

“你别听他瞎说,他那是为了哄你下来。”季红说,“我跟你讲,你不要随便相信男人的话,男人靠得住,猪都会上树。”

“好,我不相信他,那以后照顾我的责任就是你一个人的了。”常笑说。

季红紧张地抿抿嘴,说,“我怕我照顾不好你。”

“怕什么,你可是女强人呢,那么大的酒店都能照顾好,还照顾不好我?”常笑说。

“那不一样。”季红说,“我承认我是个女强人,可我这么多年只学会了做女强人,没学会怎么做妈妈。”

“没关系,我教你啊!”常笑说,“我来教你怎么做个女强人妈妈。”

“宝贝儿……”季红紧紧抱住她,泪如雨下。

孟澜在另一边跟沈克告别。

沈克依依不舍,微微红了眼眶,对孟澜说,“我亏欠你良多,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你又那么固执不肯要我的钱,以后,你可怎么生活呀?”

“天无绝人之路,我一个大活人还能把自己饿死不成?”孟澜说,“你不用担心我,好好把身体养好,找个适合的机会重新开始,我相信你的能力,只要你用心做,还是可以再创辉煌的。”

“谢谢你,我一定会努力的。”沈克说,“我回头把沈煜的抚养费一次性转给你,天冷,你们不要委屈自己,该花的就花,不够了就跟我说。”

“不够那就是我的事了,不会跟你要的。”孟澜说,“离了就是离了,要按规矩来,我自己会想办法的,你不要担心,快走吧!”

“好,那我先走了,你多保重!”沈克伸出手,“最后再拥抱一次吧!”

孟澜鼻子一醉,差点掉眼泪,却笑着和他拥别,对他说珍重。

沈克松开她,开车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孟澜站在原地目送他远去,看着他的车子汇入攘攘车流,如同一滴水流进大海,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她心里怅然若失,和沈克二十年的相识相知相爱相守,今天终于划上了句号,从此天涯咫尺,各自为安,再见面时,你不是我的夫,我也不是你的妻了!

手机嘀嘀两声蜂鸣,孟澜打开看,沈克发了一条信息过来,“阿澜,如果我能东山再起,你愿意再给我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吗?”

060 万事开头难

孟澜看着信息,静静思考了一下,认真而干脆地回了沈克两个字——“不愿!”

一别两宽,各自欢喜,既已缘尽,何必再续。

孟澜陪着季红母女去了学校,找到常笑的班主任说明情况,请他再给常笑一个机会。

常笑也向班主任保证,今后一定会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听妈妈的话,绝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顽劣,并当场写了保证书。

班主任虽然对她的保证持怀疑态度,还是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季红千恩万谢,亲眼看着常笑进了教室,才和孟澜一起离开。

两人又拐到楚君家坐了一会儿,因着各人心里都乱糟糟的,实在无心闲聊,待了没多久便各自回家了。

晚上,沈煜放学回家,孟澜郑重其事地把离婚证拿给他看,告诉他,从今天开始,自己和沈克的婚姻关系就正式结束了。

沈煜没有常笑那么欢欣鼓舞,但也没表现出什么伤感的情绪,还贴心地安慰孟澜,让她不要为此难过,要看开一点。

孟澜说,“我不难过,但有件事你必须得明白,你选择和我一起生活,今后肯定要比原先过得辛苦,而且我有可能还得出去找工作,给咱俩挣生活费。”

“我爸没给我抚养费吗,毕竟我到明年才成年呢!”沈煜说。

“给了,他一次性都给我了,但钱是死的,越花越少,而且这是你的钱,我自己的那份,我得自己挣。”孟澜说。

沈煜知道妈妈心气高,不想用爸爸的钱,不想让人家说她离了婚还要靠老公接济,因此,在这件事情上,他不想勉强妈妈,便笑着说,“妈你觉得怎么合适就怎么做吧,我无条件支持你,反正你也没上过班,就去体验一下上班的感觉吧,没准你会开启一个新世界呢!”

“什么新世界,我这么大年纪,能找到工作就不错了。”孟澜说,“我也不要求多好的工作,只要不耽误给你做饭,够咱们日常花销就行。”

沈煜说,“找工作的事情我不懂,你先找找看吧,不要找那种太辛苦的。”

“还没开始就知道心疼妈妈啦?”孟澜笑起来,“那行,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起我就出去找工作,你上学把手机带上,有事咱俩好联系,但有一点你得答应我,在学校不能玩手机。”

“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天天卷子都写不完,哪有时间玩手机。”沈煜说。

孟澜知道儿子懂事,也不啰嗦太多,催着他赶紧吃饭。

沈煜一边吃一边对孟澜说,“晚自习我见着常笑了,她跟我讲了今天发生的事。”

“她都和你说啦?”孟澜问。

“都说了。”沈煜说,“她还告诉我,她根本就没打算真的跳楼,只是为了吓唬她妈,逼她妈做决断。”

“她真这么说的?”孟澜很是震惊。

“当然真的,她那么热爱生命的人,怎么可能舍得死。”沈煜说,“而且她还告诉我,之前她逃学也是这个目的。”

“这孩子,她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孟澜想起当时的情景还感到后怕,常笑居然当闹着玩,真是个傻大胆,这话要是被季红知道了,肯定又要大发雷霆。

“常笑主意大着呢,你可别小瞧她!”沈煜说。

孟澜感慨,“我看不止是她,你们哪个我都不能小瞧,一个个的简直都要成精了,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也这样算计过我?”

沈煜抿着嘴,得意地笑起来,像个狡猾的小狐狸。

第二天,沈煜去上学,孟澜让他带上手机和钱,说自己万一在外面耽搁了回不来,就让他在外面买饭吃。

本来可以让楚君帮忙送饭的,但楚君刚遭遇婚变,昨天又摔伤了膝盖和手,她不好意思总麻烦她。

沈煜走后,孟澜做完家务,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索,拎着一个半旧的包出了门。

根据上次在劳务市场得来的经验,像她这种年纪的人找工作,不能打扮得太精致,要让人一眼看上去有质朴踏实的感觉才行。

可即便如此,跑了一上午,还是没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无奈之下,她只好先买菜回家做饭,给沈煜送完饭,下午又接着找,虽然还是没找着,但她得到一个有经验的大姐指点,让她去职业中介所登记自己的信息,回头如果有人需要,中介就会打电话给她。

那大姐还说,反正登记是不要钱的,让她多找几家。

于是她便挨家找中介所去登记信息,等到人家问她都会干什么,想找什么样的工作,她又傻眼了。

她不知道自己会干什么。

除了家庭主妇,她没有其他任何工作经验。

这样的人,中介所都懒得理,好几家都委婉地拒绝了她。

好在最后有一个负责登记的老阿姨勉强同意帮她登记,说她既然会做饭,如果有人找保姆或者帮厨就给她打电话。

孟澜并不想做这方面的工作,这样会耽误她给沈煜做饭,但她还是特别真诚地感谢了那位阿姨并留了自己的电话。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是她遇到的第一个愿意帮她的人。

白跑了一天,一份工作没找到,却累得浑身骨头要散架,晚上,她躺在床上,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辗转到深夜都没有睡着。

第二天咬牙强撑着又跑了一天,还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接连三天,她差不多快把这个区域的中介所全都跑遍了,仍然一无所获。

如此的出师不利,大大打击了她的积极性,到了第四天,她有点不想出门了。

沈煜安慰她,说要是累了就在家歇两天吧,马上就元旦了,等过了节再去找。

孟澜也想歇着,可是算算银行卡里的余额,她还是拖着疲惫的身子出去了。

本来不报什么希望的,却意外接到一个叫万隆贸易公司打来的电话,说让她过去面试。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简直是喜从天将,连人家招什么工种都没问就按照地址找过去了。

到了地方之后,大厅里已经有一大群人在那里等候,有的人在相互闲聊,有的人低着头玩手机,有的人在大声打电话,吵吵嚷嚷十分热闹。

奔波几天,终于能够踏进“公司”的门槛,孟澜很是激动,心想不管最终能不能面试成功,都算自己的一大进步了。

她整了整衣服头发,站在旁边安静等候。

过了一会儿,有个文员从对面的办公室里走过来,指挥着众人排队领取报名表,说是等会就按照表上的顺序叫号。

等到大家挤挤搡搡地站好队等着领表,那文员又说今天来的人太多了,有好多人不是接到通知来的,为了防止有人瞎凑热闹,浪费资源浪费时间,一张报名表收五十块钱,不是诚心想加入公司的,现在就可以离开,是诚心想做事的,如果最后没应聘上,五十块钱如数奉还,应聘上的,会在发第一个月的工资时一并打到卡上。

此言一出,有几个人立马就掉头走了,剩下的人也迟迟疑疑拿不定主意,后来有两三个人带头交了钱领了表格,其他人便都跟着交了。

孟澜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应聘上,但她看到周围人都交了,便也掏出五十块钱交上了。

交了钱的人,每人领到一张表格一支笔,填完之后交给那个文员,文员收齐了表格,抱着进了办公室,没多久,就开始叫号让人进去面试。

每个人在里面停留的时间大约有五分钟左右,出来之后有人高兴有人茫然,站在另一列等通知结果。

轮到孟澜时,她忐忑不安地走进去,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接受对面两个领导模样的男人问话。

第一次面对这种场景,孟澜全程都很紧张,脑子懵懵的,等到从里面出来,连对方问了什么她回答了什么都没记住。

她觉得肯定没戏了,不成想公布名单时,她的名字居然也被念到。

向来淡定的她,这一刻恨不得在原地转几个圈来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虽然还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比起那些被刷下去的人,她已经非常幸运了。

最后,不知道是不是这家公司特别缺人,填报名表的十有八,九都通过了面试,只有少数的几个人被刷下去,名单公布完,文员又让那些被录取的人交体检费培训费共480元。

相比先前的50块钱,480让很多人都打了退堂鼓,但是那文员当着大家的面把被刷下去的人的50块钱还了,人群里就有说,这家公司还是挺讲信用的,反正到哪上班都是要体检培训的,交就交吧!

于是,又是在几个人的带头下,大家都打消了疑虑。

孟澜一开始挺犹豫的,觉得这样贸然就交出几百块钱有点不靠谱,但她在这方面一点经验都没有,也不懂应聘到底是什么流程,见别人都在掏钱排队,她也把钱包拿出来。

正当她打开钱包要抽钱时,手机响了。

061 你是我的大英雄

电话是魏城打来的,说是办事路过孟澜这边,问她在做什么,有没有时间出来喝杯咖啡。

孟澜说自己在应聘。

魏城就随口问她应聘的什么岗位,公司是经营什么的,规模怎么样,福利待遇怎么样,孟澜一句答不上来。

魏城听她支支吾吾的,起了疑心,又详细问了她一些问题,听说她先是交了报名费,现在又要交培训费,立刻就警觉起来,让她先不要交钱,说这种公司极有可能是骗钱的。

“可是人家都在交呀!”孟澜说,“这么多人呢,不可能大家都是傻子吧,而且快排到我了,我不交我怎么说呀?”

“你先去上个厕所,回来就站在队尾,排到你的话就说你没带钱,打电话叫人来送钱了。”魏城说,“你现在发个定位给我,我马上过去,在我去之前就记住一句话,不要交钱。”

“那好吧!”孟澜决定照他说的做,发了定位过去,然后就去厕所了。

从厕所出来,大部分人都已经交了钱,排队的就剩下八,九个人,孟澜就悄悄地排在了队尾。

前面还有三个人的时候,魏城赶到了。

他穿着精致,气质出众,走路带风,一出现在大厅,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都以为他是公司的大老板。

负责收钱登记的文员警惕地打量着他。

孟澜看到魏城,抬手要和他打招呼,他却目不斜视地向文员走去,问道,“听说你们公司在招人,高层管理要不要?”

文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突然看到魏城这样的男人,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好了,摇摇头说,“不,不要,我们只,只要普通员工。”

“哦,那可真是遗憾。”魏城说,“请问我可不可以见一下你们的领导,我想和他当面谈谈。”

“这个……”文员迟疑道,“我们领导很忙的,先生,我们公司确实是不需要高管的,请你去别的公司看看吧!”

魏城往接待台后面那间房门紧闭的办公室看了一眼,说,“你们领导是不是在那里,我自己进去找他。”

说着就往那边去了。

“先生,先生……”文员小姐赶紧从接待台跑出来去拦他,可是已经晚了,魏城腿长,几步就走到门口,直接把门推开了。

大伙被魏城的动静吸引,门一开,自然而然地跟着探头往里看,就看到刚刚负责面试的两个领导正架着二郎腿叨着烟在数之前收上来的报名费,哪里还有半点领导的威严。

那两个人吓一跳,连忙放下腿站起来,把钱迅速拢进一个手提包里,警惕地看着魏城,问,“你谁呀,怎么连门都不敲,快出去!”

魏城笑着说,“我当是什么大领导,原来是个提包党。”

“你胡说什么,我们正经开公司的,是经过有关部门批准的正规企业。”其中一人很生气的样子。

“哦,那你说说是哪个部门批准的,经营许可证,工商税务证都有吗?”魏城问。

“当然有。”那人说。

“拿出来我看看。”魏城说。

“你谁呀你,凭什么让你看?”

“这话说的,你不给人看证,人凭什么相信你不是骗子?”魏城说,“我曾经在很多公司任职过高管,负责招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从来就没听说过报名表都要收钱的,五十块钱一张纸,是金箔的吗?还有培训费,具体都培训哪些方面,能不能具体说说,体检费的话,难道不是到指定医院的收费窗口去交吗?”

一席话惊醒了在场所有的求职者,众人面面相觑,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呼啦一下把办公室围了起来,要求他们马上退钱。

那伙人顿时慌了手脚,拎着提包就往外冲,负责收培训费的文员被人忽略,抱着钱往大门口溜去。

孟澜从魏城去跟领导理论开始,就一直处于蒙圈状态,别人往办公室挤,她就在一边傻傻看着,此时一见文员卷款要跑,连忙大喊一声追了上去,“站住,不要跑!”

喊声惊动了围堵办公室的人,一看文员要跑,吆喝着追过来。

小姑娘腿脚麻利,几步就跑到了大门口,孟澜拼命追上去,抓住了她的后衣襟,小姑娘害怕被抓,回身用力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倒在地,撒腿就跑。

“快点,别让她跑了!”孟澜大声喊。

眼看小姑娘要跑远,对面突然出现了几个穿警服的人,打头一个伸手就把那小姑娘拦住了,“往哪跑?”

“警察来了,警察来了!”有人喊道。

孟澜坐在地上往外看,发现那警察居然是厉晨。

这么巧?孟澜正暗暗惊讶,魏城走过来把她扶了起来,问道,“你怎么样,没摔着吧?”

“没!”孟澜摇摇头,“厉晨怎么来了?”

“我叫他来的呀!”魏城说。

“你……”孟澜瞪大眼睛,“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人是骗子?”

“嗯!”魏城点点头,感觉她现在的样子好傻,像个傻乎乎的小女生。

孟澜用钦佩的目光看着魏城,由衷赞叹道,“你真厉害!”

“这就厉害啦?”魏城笑道,“我厉害的地方多着呢,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

孟澜没听出他的意有所指,非常认真地说,“你确定很厉害,只是你一个大总裁,为了保住我五百块钱又是亲自出马又是惊动警察,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吗?”

“你是我的……老同学,我当然得保护你,有我在,谁都休想骗走你一分钱!”魏城说。

孟澜笑起来,“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哄我,不过你这样做也对,可以让这么多人没有工作的人免受损失,你就是他们的大英雄!”

“难道不是你的吗?”魏城不满意地问。

“是,也是我的大英雄!”孟澜说,魏城心里乐开了花,孟澜却又加了一句,“五十块钱的恩情也是恩情。”

“……”魏城哈哈大笑,“那你要不要请你的英雄喝一杯?”

“行,等我要回五十块钱,请你喝杯好咖啡。”孟澜说。

“五十块就是好咖啡啦,你可真抠。”魏城说。

“我现在穷,等我有钱了,再请你喝更好的。”孟澜说。

“嘿,真服了你们俩,我屁颠屁颠跑来抓骗子,你们倒悠哉悠哉聊起来了。”厉晨走过来抗议。

“辛苦了辛苦了,等下一起去喝咖啡。”孟澜说。

“他还要带人回去录口供,就别耽误他时间了。”魏城说。

“切!”厉晨撇撇嘴,心说你小子是怕我耽误你好事吧!

这边的事情交给厉晨处理,魏城就带着孟澜先走了。

两人找了一间咖啡店,要了咖啡和小茶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相对而坐。

孟澜跑了一上午,又冷又饿,茶点太精致,被她几口就吃完了,连盘子里的渣渣都不放过。

魏城看她不够吃,就把自己的那份也推给她。

“你不吃吗?”孟澜问。

“我不太饿,喝咖啡就够了。”魏城说。

孟澜也不跟他客气,把他那份也吃了。

魏城慢慢搅着咖啡,看她虽然很急却依然保持优雅的吃相,觉得怎么看都那样赏心悦目。

阳光从落地玻璃照进来,把她整个人笼罩在金灿灿的光芒中,如幻似梦。

是啊,她就像是他的一个梦,二十年来最执着最念念不忘最渴望成真的一个梦。

没有真正深爱过的人,不会理解他的执念,也体会不到那种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的煎熬。

现在,他终于有机会可以和她面对面,在冬日的阳光里,在明亮的咖啡店,可以不用说话,只需偶尔相视一笑,就会感觉到时光是那样恬静而安然。

孟澜吃完最后一口茶点,喝了两大口咖啡,缓过劲儿来,发现魏城正在看着她,目光柔得像冰雪融化的春水,风吹过,涟漪荡漾。

孟澜有一瞬间的恍惚,又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那些过往的青葱岁月,二十年过去了,他早已从当年的不羁少年变成了优雅的绅士,可他的眼睛还像那时一样纯粹,一点变化都没有。

“看什么?”魏城伸手到她面前。

孟澜吃惊,往后躲开。

魏城扳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另一只手帮她擦掉嘴角的点心渣。

孟澜难为情,抽了纸巾说,“你坐好,我自己来。”

“已经擦掉了。”魏城收回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笑问她,“你刚才看我干什么?”

“没有,我是想看看你为什么看我。”孟澜局促道。

“我在用你的眼睛照镜子。”魏城说。

孟澜微微红了脸,站起来说,“我要回家给孩子做饭了。”

魏城暗暗懊悔不该说这些有的没的,跟着她站起身,说,“走吧,我送你。”

帐是孟澜结的,她执意要还魏城的人情。

魏城拗不过她,便由她去了。

坐在车上,孟澜看着满大街忙碌的人们叹道,“感觉人家都有事情做,怎么我找个工作就这么费劲?”

魏城说,“不是让你去季红酒店上班吗,你问问她?”

“问了,她们酒店的班次不合适我,我还要给沈煜做饭。”孟澜说,“而且她酒店最近状况不太好。”

“出了什么事?”魏城问。

062 值得期待

季红最近正面临崩溃的边缘。

前段时间她只顾着和常江纠缠不休,把酒店的事情全都丢给季冬打理,季冬名誉上是季总亲弟弟,可在酒店多年从没被重视过,一朝大权在握,就各种耀武扬威瞎扯腾,把酒店管理得一塌糊涂。

明明什么都不懂,还学季红做霸道总裁,好坏意见通通听不进去,谁顶撞他就开除谁,看不顺眼的也开除,还把他保安队伍里的几个兄弟提拔成了管理人员。

不仅如此,在经营策略和客户维护上也狗屁不通,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时间一长,很多原来关系很好的客户就中断了和酒店的合作。

更过份的是,他拿着鸡毛当令箭,私自从财务那里支钱出来,和一帮兄弟到处花天酒地充大尾巴狼,不管什么场合,统统抢着买单,钱不够就又去财务处支取。

酒店被他搅得乌烟瘴气,很多好员工都辞职了,剩下一些混日子的,每天什么也不用干,只管拍季冬的马屁就能步步高升。

季红脾气不好,加上一心要和常江鱼死网破,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助理屡次提起,都被她吼了回去。

助理受不了她的坏脾气,在常笑跳楼那天就离职了,剩下的工资都没要。

等到季红在常笑的刺激下幡然醒悟和常江离完婚,处理完家里的琐事回到酒店,等着她的就是一个烂摊子。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这段时间,附近又新开了一家规模比她酒店还要大还要豪华的酒店,以前的住客食客全都跑去了那边,很多原本在她家定点消费的客户也被挖走,导致她的生意一落千丈,再不复往日的辉煌。

季红又气又急,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自己亲弟弟造的孽,还能打死他不成?

再者来说,这事本身最大的责任在她自己,如果她能一早就听孟澜和常笑的劝告和常江分道扬镳,把精力全都放在酒店经营上,酒店何至于走到今天这种惨淡的局面。

事到如今,她再悔不当初,也是于事无补,只能咬牙撑着,静下心来重整旗鼓,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十几年生意场积累的经验和人脉把酒店从濒死边缘拯救回来。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撵回了家。

为此,母亲又找上门来和她吵了一场,但她这回是吃了称坨铁了心,任凭母亲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没有再松口让季冬回来。

季冬那个怀有身孕的女朋友见他这么没出息,竟狠心打掉了孩子,和他一刀两断远走高飞。

季冬大醉三天,差点没喝死,因此和姐姐反目成仇,再不登门。

魏城听了孟澜的讲述,想起初见时季红那意气风发的样子,很是唏嘘,人生如戏,世事难料,但愿季红能够尽快振作起来,发挥她不屈不挠无惧无畏的精神,带领酒店走出困境,起死回生。

孟澜说,“季红其实很可怜的,她从小到大都要强,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我对做生意一窍不通,有心想帮她,可惜无从下手,你见多识广,经营管理也是你的强项,所以你如果有时间的话能不能过去看看她酒店的情况,为她指点一二?”

“行啊,我有空去看看。”魏城说,“只怕她那种独断专行的性子,听不进去我说的话。”

“不会的,她现在好多了,我和楚君劝她什么她都肯听,不像以前了。”孟澜说。

“她女儿真是个人才,一招就把她点醒了。”魏城说,“那姑娘我虽然只见过一次,但我敢肯定,她将来的成就要远胜于她妈妈,首先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魄力,就不是一般人做得出来的。”

“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成绩太差。”孟澜说,“我就担心她将来考不上理想的学校,耽误了前途。”

“话也不能这么说。”魏城说,“好成绩固然重要,但并不是所有人成功的必需条件,有些人天生就是干大事的人,哪怕大字不识赤手空拳也能打出一片天地,同样也有些人,如果不注重全面发展只注重学习成绩,哪怕他是高考状元也未尽会有什么大的成就,你看我和沈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好好的,怎么又扯到他身上去了?”孟澜说,“其实沈克这人能力是有的,也可能是我对名利太不上心了,所以没有像别的妻子一样做他成功路上的鞭策者,反而拖了他的后腿。”

“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他自己的问题。”魏城发觉自己把话题带偏了,及时拉了回来,说,“元旦你有什么安排?”

“沈煜元旦有一天假,我打算带他回我妈家过节。”孟澜说,“最近一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一直瞒着两位老人家,现在我和沈克婚都离了,总要过去知会他们一声。”

“这样啊,那好吧!”魏城很失望地说,“本来想邀请你和我一起辞旧迎新呢,看来没机会了。”

“明年吧!”孟澜随口说。

魏城却认真了,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年你可不许放我鸽子。“

孟澜心想我就那么随口一说,哪里就说定了,再想想离明年还有一整年呢,谁知道往后是什么情况,到时候再说吧!

接下来的两天,孟澜依旧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工作,经过上次差点被骗的事,她觉得中介所并不怎么靠谱,能不能找到工作不说,还随意倒卖泄露求职者的个人信息。

于是她开始留意张贴在公司或者是店铺门口的招聘启事,觉得合适的就进去问问,不行再去找下一家,虽然暂时还是没找到,但不至于再上谁的当。

两天过后就是元旦节,沈煜学校放了一天假,孟澜便带着他回了娘家。

孟澜母亲许久没见女儿和外孙,见面就拉着两人的手嘘寒问暖,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她一直挂念着孟澜和沈克的事,好几次都想去孟澜家问问情况,孟澜父亲不想让她的言行影响到女儿的决定,每每想尽办法阻止她过去。

孟澜在来的路上就和沈煜说好了,让他告诉外婆爸妈已经离婚的事,外婆看在他是个孩子的份上,就会少唠叨一些。

沈煜趁着孟澜去厨房做饭的时候把事情说了,两个老人家都非常惊讶,孟澜母亲听说孟澜最终还是净身出户和沈煜搬了出去,当场就嚷嚷起来,说孟澜傻,倔,不知人间疾苦,苦了自己不要紧还苦了孩子。

沈煜就告诉外婆说,妈妈离婚是听了他的建议才决定的,他做为儿子,非常支持妈妈离婚,也支持妈妈净身出户的决定,又说妈妈能够不惧世俗眼光勇敢摆脱腐烂的婚姻,是非常了不起的,他相信妈妈有把日子过好的能力,只是她的能力还没爆发出来,借着眼下的契机,正好可以激发她被隐藏的潜能。

外婆听不进他的胡言乱语,把他和外公留在客厅里,自己去了厨房。

孟澜正在炒菜,见母亲脸色凝重地走进来,就知道沈煜已经告诉过她了,怕她又唠叨个没完,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应对她。

没想到母亲进来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走过去把她紧紧抱住。

孟澜一手握着锅铲,一手拿着酱油瓶,愣在母亲怀里。

母亲说,“离了就离了吧,没要钱就没要钱吧,只要你心里舒坦,妈也就别无所求了,你放心,有爸妈在,怎么也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孟澜差点又要哭。

想着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把眼泪忍回去,放下锅铲和酱油瓶,回抱住母亲,宽慰道,“妈你真的不用为我担心,我向你保证,我一定能把日子过好的,过去我一直在家相夫教子,白白浪费了四年大学所学的知识,现在我终于有机会出去做事,心里高兴得很呢,你要相信我,我会做出成就给你们看的。”

母亲说,“行,妈就信你一回,看看你到底能做出什么成就!”

孟澜心里暗暗惭愧,自己为了哄母亲,什么大话都敢吹,实际上连个工作都没找到,何谈什么成就?

饭菜做好,一家人欢欢喜喜庆祝节日,谁也没再提离婚的事,到了晚上,孟澜说要回去,母亲死活不准,非要她和沈煜在家住一晚,说好歹是个新年,与其两家冷清,不如凑一起热闹。

孟澜知道老人家寂寞,便留下来住了一晚。

夜里,母女二人同床抵足而眠,孟澜脚冷,母亲很自然地把她的脚抱在怀里暖,说,“多少年了,这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冷的毛病还是没好,你看看这脚冰得跟生铁没两样。”

孟澜的脚被母亲捂着,眼泪无声流进鬓角。

从很小的时候,每到冬天她就手脚冰冷,母亲每天晚上都会抱怨她的脚像生铁,抱怨完了又捂进怀里去暖。

几十年过去了,她自己都已经有了孩子,母亲的语气还是没变,动作还是那么熟练,只是原本那一身紧致饱满的肉如今已经松驰成了两张皮。

母亲真的老了,以她肉眼看不出来的速度在一天天老去,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永远离去,可她的爱,直至生命的尽头都不会消失。

这世上有太多各种名目的爱,唯有母爱,至纯至真,永不更改!

远处钟鼓楼的钟声敲了十二下,此起彼伏的烟花在天空炸响,窗玻璃上光影变幻,姹紫嫣红,新的一年到来了!

手机在床头振动,孟澜同时收到沈克和魏城发来的信息——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会快乐吗,谁不知道,但肯定是值得期待的!

063 桃花运

新年新气象,元旦过后的第一天,孟澜的好运终于来了。

离家不太远的地方有一家中型规模的超市,老板姓盛,叫盛妍,是个四十岁的离异女人,长得很标致,有一个读高二的女儿。

大概是体谅大龄离异的女性找工作不容易,所以招工只招三十八岁以上的单亲妈妈,在排班时间上也是按照带孩子的时间来排,为此还特地另招了几名男工,平时干些卸货上货的重活,中餐晚餐顶替回家接孩子做饭的女工值班。

孟澜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些,只是看到店门口有招聘公告,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进去问了一下,没想到那个盛妍对她印象特别好,当场就拍板让她第二天来上班。

孟澜很激动,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人家,只能再三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干的。

盛妍说,“我当然知道你会好好干,在我这里干活的,都是些找工作不容易的姐们儿,所以大家都很珍惜这份工作,做事特别用心,不到万不得已,她们一般都不会辞职的,你是运气好,店里有个大姐找到了第二春,过几天就要嫁人了,所以才有空出来的名额给你。”

“是我的运气,也是盛总你的善心。”孟澜说,“你自己遭遇婚变,不但没有怨天尤人,反而凭自己的努力当上了老板,并且还愿意帮助我们这样的就业困难户,说您是慈善家都不为过。”

“我算什么慈善家,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盛妍说,“我很看好你,第一眼就感觉你是个踏实稳重能信赖的人,我的二分店年中就要开业,需要有信得过的人帮我,只要你好好干,我会把往管理层培养的!”

孟澜很欢喜,回到家,等沈煜放学后,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

沈煜很为妈妈高兴,以茶代酒庆祝妈的的人生即将开启新的游戏模式。

孟澜立刻抓住他的把柄,“你是不是偷偷打游戏了?”

“哪有,我就这么比喻一下而已。”沈煜哭笑不得。

孟澜又说,“其实打游戏也不是不行,学习紧张疲累的时候打打游戏调节一下心情也是可以的,但你已经高三了,要分得清主次,知道孰轻孰重,不能让游戏耽误了自己的学习。”

“知道,你就放心吧!”沈煜说。

第二天,孟澜早早起床做好早餐,母子二人吃完饭一同出门,坐上同一辆公交车。

孟澜坐两站地,沈煜坐四站,下车前,孟澜叮嘱沈煜很多注意事项,等他把每一项都重复一遍说记住了,才放心地下了车。

母子二人隔着车窗挥手说再见,孟澜怀着激动的心情走向了她人生的第一个工作岗位。

她的工作很简单,就是负责果蔬区的日常打理,捡菜,称重,补货,整理货架,把水果蔬菜码放整齐,根据当天的进货价调整零售价,及时把不新鲜的果蔬报给广播员做促销,总之都是些琐碎的事,累不死也闲不住。

刚开始的时候,她经验不足,显得有些手忙脚乱,领班和另一个同事在旁边指点了一天,第二天她就差不多都学会了,除了各种编码比较难记,大箱的洋葱土豆比较难搬,其他已经不在话下。

超市里有个男员工叫老马,平时就是干些脏活累活,为人比较热心,看孟澜是新来的,又没什么力气,便主动跑过来帮她干活。

孟澜以前很少接触男性,对于他突然的殷勤很是不习惯,每次都要不停地说谢谢。

老马讲话很有乡土气息,说,“照你这个谢法,没两天就把我“卸”零散了。”

孟澜被他逗笑,不再那么拘束。

老马家在郊区,前几年家里穷,老婆带着孩子跟人跑了,没想到这两年城市规划突然就开发到他们那里,拆迁赔了一百多万外加一套大房子,一下子成了暴发户。

他本人文化低,又没什么手艺,就到这边来打个工,挣个日常花销,每天开着自己的小车上下班,日子过得挺潇洒。

加上他性格开朗眼里有活,超市一群姐们儿还都蛮喜欢他,总爱和他逗嘴耍贫。

孟澜性子沉静,没有正事几乎从不开口,总是一个人忙忙碌碌整理货架,帮一些年纪大的老年人挑菜挑水果,老马觉得她和那些咋咋呼呼的娘们儿不一样,有事没事就借口帮忙过去找她说话。

孟澜很少接话,总是静静听,听完笑一笑就完事了。

可偏偏就是这无所谓的一笑,笑得老马心猿意马,居然起了想要追求她的心思。

超市里有个姐们儿对老马有意思,觉得他家有车有房有存款,是很理想的再嫁人选,因此一直对老马格外照拂,希望老马能够明白她的心。

如今孟澜刚一来,就把老马的魂勾走了,那姐们儿忿忿不平,明里暗里看孟澜不顺眼。

孟澜对此浑然不觉。

果蔬区相比于其他区,工作算是很繁重的,孟澜一开始不觉得,头三天的新鲜劲儿一过,腰酸背痛腿抽筋的症状都来了,到了第四天,干活就没有以前麻利了。

老马问她怎么了,她说是天冷来回路上着凉了。

老马就一力包揽了她的活计,让她坐一边歇着。

孟澜当然不可能歇着,依然手脚不停地捡菜分菜整理货架打扫卫生,只是重活都被老马抢走了。

晚上下班,老马说等公交车怪冷的,反正你家离得不远,我正好顺带捎上你,也免得你再吹风受凉。

孟澜委婉拒绝,但最终盛情难却,搭他的顺风车走了。

没想到第二天店里就炸开了,大家都在暗地里议论她和老马的事,有人说得有鼻子有眼,说她邀请老马去她家了,还上楼喝了茶什么的。

孟澜起初并不知道,是盛妍听说了,主动把她叫到办公室询问。

盛妍说,“老马人是不错,但你俩不是一路人,说白了,你是阳春白雪,他是下里巴人,别看他是个拆迁户,但你跟着他那是自降身价。”

孟澜吓一跳,说,“你这话是从何而起呀?”

“你不知道吗?”盛妍把自己听来的闲话告诉她,又说,“我是真的看好你,想要培养你,你可别还没开始就昏了头。”

孟澜哭笑不得,“怎么可能,我前夫年入百万,我都毫不犹豫和他分了,怎么可能看上老马的拆迁费?”

没想到隔墙有耳,这话又被有心人听了去,转述给老马听。

老马很受伤,当时就问孟澜,是不是说过这样的话,是不是真的看不上他。

孟澜很震惊,没想到十几个人的地方居然也有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真是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孟澜郑重地向老马说了自己的情况,然后解释道,“我说这话只是为了证明我不是一个看钱的人,而且我从离婚那天就决定了,我不会再婚的,所以请你以后还是和我保持距离吧,如果我哪里做的让你误会了,请你原谅我!”

老马更受伤了。

午间,魏城打电话给孟澜,问她新工作适应了没有,做得累不累?

孟澜说工作还行,就是人际关系还没开始就乱套了。

魏城问她怎么了,她便很发愁地把事情经过说了。

魏城在那边笑得不行,说,“你桃花运好旺,那么多女人,暴发户一眼就看上了你。”

孟澜说,“你就别挖苦我了,我正烦着呢!”

魏城说,“这点小事有什么好烦的,晚上我去接你。”

到了晚上,魏城亲自开着豪车来接孟澜,西装革履,风度翩翩,闪瞎了一群中年女人的眼。

魏城帮孟澜拎着包,上车时主动帮她拉车门关车门,动作优雅又绅士,就连盛妍都看得眼珠子快飞出去了。

孟澜上了车,嗔怪魏城,“你这阵仗弄得也太大了吧,回头人家更要议论我了。”

魏城说,“那我不管,我反正得先让那老男人死了追求你的心,不然我一想到天天有那样一个人围着你转,我会闹心死的。”

孟澜笑,“干嘛叫人家老男人,你俩年纪差不多的。”

“那如果让你在我们两个中间选,你选谁?”魏城问。

“我谁都不选。”孟澜正色道,“魏城,你的心思我都明白,可我说实话,经过我和季红楚君的婚变之后,我真的已经彻底对婚姻死心了,我不想再重新考虑婚姻的事,只想安安稳稳守着我儿子过日子,这是我的心里话,请你理解我。”

“我理解你。”魏城说,“可我也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我已经等了你二十年,原本以为你过得幸福,我哪怕今生无望也愿意为你祝福,可是你现在离婚了,老天爷给了我一个新的希望,给了我重新追求你的机会,换作是你,你要怎样劝自己放弃?”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孟澜说,“每个人的感情都值得被尊重,哪怕是老马,我也不会恶言打击他,我尊重你们每个人的感情,但我更尊重我自己的感情,我知道人一旦陷入执念谁劝也不会回头,但我必须要告诉你,我不会因此而感动到奉献自己,希望你能明白,好吗?”

“我明白。”魏城说,“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放不放弃是我的事,即便你不接受我的心意,也请你能继续把我当作好朋友来相处,这是我唯一的要求,好吗?”

孟澜沉默下来,就在魏城以为她又要拒绝之时,她缓缓点了点头,说,“我答应你。”

魏城放下心来,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说,“你是一诺千金的人,答应了就不能反悔的!”

孟澜怔怔一刻,若有所思道,“我是不是中了你的缓兵之计?”

064 不是同路人

第二天,孟澜去上班,老马居然开车在公交站牌附近等她,然后假装刚好路过,叫她搭顺风车一起走。

当时沈煜也在,孟超不想让沈煜误会,就让老马先走,说自己要和孩子一起坐公交车。

老马热情过了头,竟下车去拉她和沈煜。

沈煜对接触孟澜的男人特别敏感,看到老马这样,立刻就起了疑心,怀疑老马对孟澜心怀不轨。

但是有了上次给魏城甩脸子让孟澜下不来台的教训之后,这次他并没有当老马的面表现出来,而是在老马的盛情邀请下,和孟澜一起上了车。

老马先送沈煜去学校,再转回来和孟澜一起去超市,路上,他关切地问起沈煜的学习和生活,又说往后天气越来越冷,如果沈煜不嫌弃的话,他可以每天早起一些,路过这里顺便接他们母子上学上班。

沈煜没说嫌弃,也没说不嫌弃,只是说公交车挺好的,老师教我们要绿色出行,低碳生活,从我做起。

“……”老马懵懵懂懂,听不懂沈煜的话外音,说,“低碳什么的也不能让人冻着呀!”

沈煜说,“没事的大爷,我们年轻人不像你们老年人这么怕冷,以前我爸要开他的路虎送我,我也从来不坐的。”

老马一下子就蔫儿了。

沈煜的话不动声色地阐述了两个事实,一是嫌他老,二是嫌他穷,引申义就是他配不上孟澜,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孟澜也明白沈煜的意思,感觉特别尴尬,当着他们两个的面,既不好斥责沈煜,又不好安慰老马,十分的别扭。

到了学校门口,沈煜下了车,向老马表示感谢,和妈妈说再见,临关车门,还大声对孟澜说,“妈,马大爷年纪大了,你不要总麻烦人家,以后上下班就坐公交车吧!”

孟澜哭笑不得地答应了。

老马脸上僵笑着,心却在滴血。

沈煜顺着校园的路往教室去,常笑从后面追上来叫住他问道,“刚才是谁送你来的,我看孟澜阿姨也在车上哎!”

沈煜回头看看她,皱起眉头说,“你这是什么语气,听起来八卦兮兮的。”

“我就是好奇。”常笑嘿嘿笑,“说实话,是不是你妈的追求者?”

“管得着吗你?”沈煜说,“多操心下你自己的功课吧,年级倒数第三了都。”

“倒数第三怎么了,我都没怎么学还能超过两个人,说明我是有天赋的。”常笑不以为然,还在纠结刚才的问题,“你妈对那人印象怎么样,发展到了哪一步?”

“什么发展不发展的,你烦不烦?”沈煜说,“那种人我都看不上,我妈怎么可能看上,他和我妈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那你觉得你妈和谁是一类人?”常笑又问,“刚才那人和魏城叔叔比,你觉得谁更合适?”

“谁都不合适。”沈煜想都没想就把两个人选全否决了,“我说你这是什么心态,我妈为什么非要再嫁人,那些臭男人有什么好,上一次当还不够,非要再上第二次?”

“这话说的,别忘了你也是男人,并且以后也会变成见异思迁的臭男人。”常笑说。

“我不会的,我一辈子只会喜欢一个女人。”沈煜说。

“鬼才信!”常笑撇嘴。

“信不信由你,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沈煜说。

“为什么证明要给我看,我又不是你女朋友。”常笑斜着眼睛瞟他。

“……懒得理你!”沈煜脸一红,丢下常笑大步而去。

孟澜和老马在车上好一会儿没说话,为了躲避尴尬,孟澜一直看着窗外,假装在欣赏街景。

事实上四周都光秃秃的,除了车就是人,并没有什么好欣赏的。

快到超市时,孟澜对老马说,“我在前面路口下车吧,免得等下被同事们看到又要惹人议论。”

老马说,“怕什么,咱俩都是单身,也没碍着谁。”

“人言可畏,还是注意点比较好。”孟澜说,“还有,我真的很感谢你这几天对我的帮助,以后我的事情我自己来就行了,就不麻烦你了。”

老马一愣,脱口问道,“你看不上我,是因为昨天晚上那个男的吗?”

“你不要瞎说,那是我大学同学,我们没什么。”孟澜说。

“我没有瞎说,我也觉得不可能,是昨天你走之后大家都在议论。”老马说,“那人一看就是那种特别有钱特别成功的大老板,有的是年轻姑娘追求,你儿子都要考大学了,人家根本不可能会看上你,要我说,到了咱们这个年纪,就不能再好高骛远,找个差不多的踏踏实实过日子才是正经,你说呢?”

孟澜并没有对魏城抱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心思,但老马的话让她觉得非常刺耳,什么叫有钱成功的根本看不上她,什么叫到了这个年纪差不多就行了,年纪大了就得把自己当廉价商品打折出售吗?

孟澜说,“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但是我不是差不多就能凑合的人,不然我也不会离婚,总之不管到什么年纪,我宁可孤独终老,也绝不会随意将就,所以马哥,咱们不是一路人,以后就不要同路了吧!”

老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向孟澜道歉,“不好意思啊孟澜,我这人说话不经大脑,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是说你配不上大老板,我的意思是说,那种人有的是年轻姑娘喜欢,你跟着他不牢靠。”

孟澜说,“牢不牢靠我自己知道,我也没想要跟着他,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俩也不可能,所以你以后就不要在我这里白费力气了,超市里有几个大姐对你印象都挺好,你可以从中挑选一个合适你的,而我,我是来打工挣钱的,不是来找对象的,请你停车让我下去,谢谢!”

老马无奈,只得把车靠边停下,看着孟澜下了车,腰身挺直步履生风地走远,才慢慢发动车子。

车终究比人快,等到再次超过孟澜之后,他又从倒车镜里深深看了孟澜几眼,然后摇摇头,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不过是一个四十岁的老女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谁稀罕呀!”

孟澜听不到老马的心声,也不需要他的稀罕,至此和他划清了界线,不再有任何交集。

她以为这样终于可以清静了,没想到中午给沈煜送饭回来,刚进超市,就听到几个无所事事的大姐在议论她。

说她眼高于顶,老马那样的条件都看不上,当自己是七仙女下凡呢!

又说她肯定是看上了昨天晚上那个男人,说什么只是同学关系,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就是图人家的钱财。

还说她这种人,早晚会被有钱人骗,被人玩弄之后再抛弃,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孟澜听她们这么说,就明白老马肯定是把她在车上说的话都散播出去了,她之前从未上过班,也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感觉不胜其烦,就去向盛妍提出辞职。

她宁可做更辛苦更累的工作,也不愿在这种工作氛围里做事。

盛妍不肯让她走,各种劝导,说每个地方都有长舌妇,换到哪里都避免不了,要是因为这理由就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机会,那就太傻了。

孟澜知道盛妍说的有道理,又觉得她对自己真的很上心,便答应再磨合两天看看,如果实在不行,她还是得走。

盛妍见她听劝,很高兴,趁机向她打听魏城的情况,问魏城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是做什么工作的,婚姻状况是什么样的,人品好不好等等,比婚介所登记问得还详细。

孟澜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有心想提醒她不要对魏城抱什么幻想,可这话好像也没法说出口,只好隐晦地说,魏城虽然是单身,但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盛妍却是个知难而上的,说有喜欢的人不怕,只要没结婚,一切皆有可能。

孟澜很好奇,问她,“你不过是昨天晚上见他那一面,就知道他是可以托付的人吗,万一他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呢?”

“那不可能,我看人眼光最准了。”盛妍说,“就好比我第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事实证明我也没看走眼啊!”

“招员工和找对象还是有区别的。”孟澜说,“而且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女强人,不会再对男人有什么期待。”

“谁说的?”盛妍妩媚一笑,“女强人也是人,也需要爱情滋润,总不能因为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就从此视男人为洪水猛兽吧,男女互补阴阳才能协调,男人是女人最好的补品,没有男人,女人会变成干巴巴的黄脸婆的。”

“……”孟澜对她刮目相看。

盛妍拜托孟澜在魏城面前提一提她,说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安排个饭局,叫魏城出来大家认识一下。

孟澜不敢随便应承她,说等以后有机会见到魏城,先探探魏城的口风再说,没想晚上下班就见到了魏城。

魏城是算着孟澜下班的时间来接她的,事先没有告诉她,盛妍看到就有些不高兴,觉得孟澜没有真心想帮她,再结合其他员工的议论,就认为孟澜肯定是出于私心不想让她和魏城认识。

其实她真的冤枉孟澜了,孟澜一上车就和魏城提了她的事。

孟澜说,“我们老板觉得你人还不错,想让我介绍你们认识。”

“男的女的?”魏城问。

“女的。”孟澜说。

“漂亮吗?”魏城又问。

“漂亮。”孟澜说。

“比你呢?”魏城侧首看她。

“当然比我漂亮。”孟澜说。

“那就算了。”魏城摇摇头。

“为什么?”孟澜问。

“我不喜欢比你漂亮的女人!”魏城一本正经地说。

“……”孟澜瞪了他一眼,魏城说,“瞪我干嘛,难道你喜欢比你漂亮的女人?”

“我无所谓,比我漂亮的女人多了。”孟澜说,“难道都要讨厌吗?”

“这么没自信?”魏城笑问。

“以前还是有自信的,沈克一出事,我就没那么自信了。”孟澜说,“尤其是最近找工作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其实就是个对社会毫无贡献的人,干啥啥不会,谁都不待见,连最后一点自信都磨没了。”

“那是你方向搞错了。”魏城说,“我本不想对你的择业妄加评论,可你也太自降身价了,你好歹是大学毕业,怎么会甘愿跑去给人择菜卖菜?”

“别的工作我都不会呀!”孟澜说,“关键是想要找到贴合沈煜吃饭时间的也很难。”

魏城说,“沈煜都这么大了,虽说是自己家的饭吃着可口放心,但事从权宜,你要工作,要生存,就得舍弃一些东西。”

孟澜说,“你说的我都懂,但沈煜离高考也就剩下半年了,我还是决定先以他为主,等他将来去了大学,我再做别的打算也不迟。”

魏城知道她现在一心都扑在孩子身上,便没再劝她,随她去了。

她说的也对,左右就剩下这半年的时间,熬着熬着就到了。

车子停在楼下,魏城说,“行吧,我对你的决定表示理解,但你也要理解我,以后再对我做这种保媒拉纤的事,我可饶不了你!”

孟澜笑起来,“你还能打我不成?”

“我不打你。”魏城看着她如花的笑靥,突然心头一动,伸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说,“我不打你,我亲你!”

065 终于霸道了一回的总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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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 格局相差太远

第二天,孟澜早早做好饭,叫沈煜起床吃饭上学。

沈煜和沈克通过话,又睡了一觉,心情好多了,主动向孟澜道歉。

孟澜当然不会和他计较,一边给他夹菜一边讲了关于魏城的事,然后说,“你现在还小,看待感情只是浮于表面,其实感情不单单是爱或不爱这么简单,你今天还未满十八岁,魏城叔叔喜欢我的时间比你的年纪都长,一个人能在长达二十年的时光里保持初心不改,这需要很大的勇气和毅力。

当然,我说这些并不是要强调他有多重情重义,而是要告诉你,我们可以不爱或者不接受一个人,但不能肆意地把别人的感情碾在脚下,这是对人最起码的尊重。”

沈煜低着头,默默地喝掉半碗粥之后,抬起头问道,“那你爱不爱他?”

孟澜想了想说,“我把他当作好朋友。”

“可以接吻的好朋友吗?”沈煜脱口道。

孟澜脸一红,压下有些慌乱的心跳,平静地说,“人在某个特定的场景会有突然控制不住的举动,有时候连自己都说不清,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我向你保证我对他不是男女之情。”

“就算不是,他在你心里也是很特殊的存在吧?”沈煜说,“如果换作是马大爷,你也会因为不忍心而迁就他吗?”

孟澜愕然。

沈煜这一问像一把小锤子敲打在她心头,让她瞬间清醒,意识到一些被自己忽略掉的东西。

沈煜说的没错,如果换作是老马,她还会这样吗?

不,她恐怕会给他一个耳光,义正言辞地斥责他,然后下车头也不回地走掉。

可她为什么没有对魏城这么做呢?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怜惜吗?

还是说,她的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对魏城的感觉起了变化?

魏城很帅,气宇轩昂,事业成功,品格出众,最重要还特别痴情,这样的人,恐怕没有几个女人会不动心吧?

就连只见过他一面的盛妍,都心动不已,所以,自己难道也……

不,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无比坚定地想,年轻时的魏城更帅更有魅力,我那时都没对他心动,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但这个理由根本立不住脚,别说她不信,连沈煜都不信。

她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

带着这种恐慌,她魂不守舍地去到超市,见到同事都忘了打招呼。

一个大姐阴阳怪气地挖苦她,“有大老板撑腰就是不一样,眼睛都长头顶上。”

另一个说,“就是,难怪人家看不上老马,这种人,老马可降不住呢!”

声音不大,孟澜还是听到了,从对魏城的纠结中回过神,有心想要回讽两句,又觉得没必要,长舌妇而已,和她们计较只会跌了自己的份儿。

孟澜调整好心态,去和送果蔬的师傅进行交接,记数称重,摆货上架。

没了老马的帮助,那些特别重的菜也只能自己一筐一筐搬,累得她满头大汗。

老马远远站着,心想哪怕孟澜往他这边看一眼,招个手,他就过去帮她。

可孟澜硬是一个人咬牙干完了,没向任何人求助。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盛妍来了,在办公室看了一会儿帐,把孟澜叫了过去,开门见山地说孟澜心眼多不仗义。

孟澜很纳闷,问她何出此言,盛妍就说,“你说你和魏先生只是同学,我让你帮我引见你却推三阻四说他忙,分明就是不想帮我吧?”

孟澜隐约觉得她这般质问有些莫名其妙,虽然是上下属关系,也不过短短几天,还没熟到这种地步吧?

尽管如此,她还是耐心解释道,“魏城确实很忙,我也没想到他昨天晚上会来。”

“就算你事先不知道,可他既然来了,你为什么提都没提我一句就跟他走了?”盛妍说,“我也不是那种夺人所爱的人,你要是一开始就大方承认你们的关系,我也不至于非要认识他,只是你这种遮遮掩掩的性格,真的很不讨喜。”

孟澜无语,也懒得再辩白,心想原来女强人和女强人也是有区别的,相比之下,她还是比较喜欢季红那种。

季红脾气暴了些,说话直了些,但绝不会对一个刚见过一面的男人犯花痴,更不可能和一个刚上班几天的新员工先是推心置腹地引为知己,后又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翻脸。

同样是女强人,格局相差太远。

孟澜左思右想,当天下午便向盛妍提出辞职。

盛妍之前对她百般看好,还许诺要对她委以重任,眼下她要走,竟然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并声称孟澜还在试用期,是没有工资的。

孟澜不善于人争执,默默交了工作服收拾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她会走得这么快这么爽利,又在背后议论纷纷,说她肯定是攀大老板的高枝去了。

老马还是有几分不舍,送她到大门口,说了些客套话,让她有事打电话。

孟澜客气谢过,离开超市,直接去了季红那里。

季红忙得焦头烂额,还是抽时间陪她聊了半小时,听她说了盛妍的事,直笑她幼稚,说很多老板都会对新来的员工说这么一套说辞,目的就是为了笼络人心,这样,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在老板眼里是特别的存在,就会不屑于和别的员工为伍,从而避免了员工之间的抱团。

季红说,“人家是在套路你,你却当了真,可见你有多傻。”

孟澜方觉自己是真的傻,竟连这点小把戏都看不透,一时哭笑不得。

“不过你走也是对的。”季红说,“那种老板就是事儿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跟着她不但学不到好,时间一长反倒变成了老滑头,你想想,你那些同事是不是都挺滑的?”

“是是是!”孟澜连连点头,“没一个正经做事的,天天就会张家长李家短的。”

“你瞧,我一猜就中。”季红说,“不干就不干吧,工作可以再找,这种老板跟不得,只是她不给你结工资这事有点不地道,要不要我去帮你讨薪?”

孟澜说,“算了吧,我这点钱算什么‘薪’,就别兴师动众了。”

“嗯,就当买个教训。”季红说。

孟澜很诧异,按照她以往的脾气,这会儿没准儿已经开车杀过去了,现在居然能这么冷静?

季红说,“你是不是想说我变了?”

孟澜点点头,“真的变了。”

“变得好吗?”季红问。

“好。”孟澜说,“希望你能继续保持。”

季红哈哈大笑。

孟澜却热泪盈眶。

季红的成长和转变,是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换来的,一想到她之前经历的种种,她就忍不住为她辛酸。

每个人都要在挫折和磨难中成长,她也要快快成长才是。

告别季红,她又去看了楚君。

楚君和以前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忙忙叨叨,轻声细语,笑容温婉,但孟澜却细心地从她眼角眉梢看出淡淡的愁苦。

她告诉孟澜,李耀辉回来过一次,给她和孩子送生活费,数目是按照以往家里每个月的开支给的,不多也不少。

“他还和以前一样,并没有因为跟了有钱人而变得洋气,穿衣打扮还是老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怕我不习惯,所以故意穿成那样来的。”楚君说。

“他本就不是个花哨的人,是不得已才走这一步的,所以即便是现在有了钱,也学不来那种张扬的姿态。”孟澜说。

楚君叹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还是这个家里的一员,他一开口说话,还是原来的感觉,仿佛从来就没离开过。”

孟澜抱着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说,“时间长了就好了,你现在只是还没习惯。”

楚君说,“我恐怕一辈子都不会习惯。”

孟澜试着问,“你有没有想过等孩子上大学以后再重新找个伴儿?”

“没有。”楚君立刻摇头,“我是不会再找的,通过咱们三个的婚姻,我大概看明白了,不管是贫贱还是富贵,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再嫁一次也不过是换个人伺候,给人洗衣做饭照顾爹娘,没准儿还有那看你不顺眼的继子继女整天跟防贼似的防着你,何苦去自己找罪受。”

孟澜觉得有道理,她们这个年纪,又不是年轻二八,还有躁动的情感和对爱情的憧憬,该经历的都经历了,哪怕是不离婚,生活也正在渐渐归于平静,何必再去折腾着把剩下的岁月托付给另外一个不知道会怎样的男人。

她刚这样想,楚君却又说,“你不一样,你有魏城喜欢,倒是可以考虑一下重新开始,毕竟不是谁都能遇到那么痴情的好男人,还是不要错过了。”

孟澜笑笑说,“他痴情,焉知不是没得到,人对得不到的东西总是心心念念,一旦得到,过不多久就会失去兴趣。”

“心心念念和心心念念也不同。”楚君说,“有的人是吃着碗里的不耽误惦记着锅里的,可魏城,他碗里锅里都没有,全凭一颗心,二十年都没改变,这样的人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孟澜心头微动,一潭死水被楚君生生说出一丝波澜。

魏城他,真的有这么难得吗?

“可是那又怎样,沈煜他不赞成。”孟澜说。

“这很正常啊,哪个孩子会赞成妈妈改嫁?”楚君说。

“我看常笑倒是赞成得很。”孟澜说,“她巴不得季红赶紧嫁给厉晨。”

“姑娘和儿子的心思不一样。”楚君说,“儿子对母亲有天生的占有欲,尤其是沈煜从小就没和你分开过一天,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和沈克以外的男人走到一起,所以他闹情绪是必然的。”

“所以我还是不能考虑这些事,天大地大也没有我儿子大,我绝不会为了谁让我儿子不痛快。”孟澜说。

楚君抿抿嘴,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你说了不算,命运说了算。”

孟澜笑着推了她一把,“你快和桥头算命的瞎子一样了。”

晚上,沈煜放学回家,孟澜把自己辞职的事告诉了他。

沈煜说辞就辞吧,大家气场不合就不要勉强,不管跟着谁干,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孟澜听他这么说,顿时恍然大悟,他说的没错,人与人之间是讲气场的,气场对了,什么都对。

比如她和楚君季红,茫茫人海,为什么她们三个性格迥异的女人能成为好朋友,就是因为气场相合呀!

可是,要到哪里去找和自己气场相合的老板呢?

她为此愁了一晚上,没想到第二天就遇到了一个跟她气场特别合的老板,还是个男的。

067 好景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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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 别逼我翻脸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孟澜不等沈克说完,拂开他的手退后两步,冷冷道,“如果还是那些对不起请原谅的陈词滥调,趁早别说,我早就听腻了。”

当着儿子的面,沈克十分尴尬,慢慢收回手,揣进裤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沈煜见他尴尬,想替他解围,刚张嘴,孟澜就狠狠一眼瞪过去,“还有你,太让我失望了,想当初你是怎么劝我离婚的,现在又明里暗里帮着他算怎么回事,你要真舍不得他,就搬回去和他住吧,我也落得清静。”

父子两个都被她唬住,不敢吭声。

孟澜从来不会迁怒于人,眼下却连沈煜都挨了训,可见她真的很生气。

沈煜意识到自己触碰了妈妈的底线,心虚地低下头,“对不起妈,我下次不敢了。”

沈克插话说,“怪我,都怪我……”

“本来就怪你。”孟澜说,“婚都离了,你总是纠缠不清有什么意思,我若能回头,当初就不会走,沈克,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别逼我和你真正翻脸。”

“……”沈克红着脸,哑口无言。

孟澜又说沈煜,“看在你生病的份上,今天饶你一回,以后好好读你的书,大人的事别瞎掺和,你看不上魏城,就不让我和他来往,我看不上你爸,凭什么你就要从中周旋,你若想他,大可以回去和他住一段时间,我不会拦着,但是我受的伤害不能因为你想一家团聚就能搁置一旁的。”

沈煜听妈妈这么说,就猜到她可能早就发现自己私自和爸爸联络的事情了,他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反正每次一看到魏城,他就特别特别想沈克,希望他能回归到自己和妈妈身边,重新担起父亲和丈夫的职责,不要被别人抢占了这个位置。

他真的不想做别人的继子,也不想有一个被称为他继父的男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不管那人是好是坏,他就是本能的排斥。

他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懂得很多道理,但唯独这一桩,是他无论如何都迈不过的槛。

只是现在,他意识到,自己这样做,确实是伤了妈妈的心。

妈妈并没有开始新感情的打算,是他太过紧张,草木皆兵了。

“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再次向妈妈道歉,“妈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干涉你和爸爸和其他人的事,哪怕你真的有了新的缘份,我也不会干涉,但是我也有一个底限,随便谁都行,就是魏城不行!”

“……”孟澜张嘴,下意识想要为魏城辩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行就不行吧,反正她也没那心思,说多了白白让沈煜不高兴,何必呢!

她今天发脾气的目的是为了让沈克死心,只要这个目的达到,别的就无所谓了。

母子二人各怀心思,沈克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几个小时后,病情没出现反复的同学陆陆续续都走了,沈煜也没什么异常,孟澜便给他办了手续带他回家。

沈克终于松了一口气,开车把母子两个送到楼下,匆匆离去。

他也不想走这么快,可孟澜的态度让他如坐针毡,他哪敢再留下来自讨没趣。

好在还有一丝安慰,他没戏,魏城也没戏,最关键是只要有儿子在,魏城永远都没戏。

只要魏城没戏,他就还有机会。

他很感激魏城在他危难之时伸出援手,但恩情是恩情,感情是感情,他绝对不会为了报恩而把老婆拱手让人的。

……

沈煜这一病,孟澜再不敢出去上班,辞了叶峰那边的事,专心在家照顾孩子。

公司所有人都舍不得她走,但也都能体谅她的难处,和她依依不舍告别,让她有空常来玩。

叶峰把工资一分不少全给她结清了,另外又包了一个红包,还亲自开车把她送回家,和她约定,等高考结束,如果她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回来继续给他们做饭。

车子停在孟澜家楼下,叶峰帮她打开车门,和她道别,“以后常联系,公司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我也随时欢迎你回来。”

孟澜很感激,说,“你放心吧,我有空会去公司看你们的,没空也会打电话问候的,做不成同事,咱们还可以做朋友呀!”

“我早就把你当朋友了。”叶峰伸手给了她一个礼节性的拥抱,说,“真的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孟澜回抱他,和他说再见,看着他的车离开,才转身进了楼道。

按照学校的指示,沈煜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二天,确定身体已经完全康复,才重新去上学。

这次事件影响很大,学校方面在媒体上发表了公开道歉,并对中毒的学生做出了赔偿,学校食堂也被勒令停业整顿。

食堂一停,学校周边的餐厅生意立刻火爆起来,送饭的家长也多了起来,连带着外卖都送到了学校门口,一到放学时间,校门前就会出现大拥堵。

有关部门怕学生在外就餐再出现类似情况,对周边餐厅的卫生情况非常重视,组织了检查小组,每天来回巡视检查。

有不少餐厅因违规经营和食品卫生消防安全不合格受到严惩,情节特别严重的被直接查封。

孟澜给沈煜送饭时,看到一些原本生意很红火的餐厅贴着转租转让的告示,心里隐隐约约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她能在学校附近开家餐厅,既能赚钱养家又能兼顾到沈煜的吃饭问题,还不用给人打工看人脸色,这样不是三全其美吗?

人都爱幻想,有了这个想法,她就顺着思考起怎样找店面怎样装修怎样经营的事情来,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连每天营业结束数钞票的场景都想象出来了。

她为此激动不已,恨不得立时三刻就能拥有一家餐厅,自己坐在窗明几净的大堂看着顾客盈门,听着碗碟叮当,那感觉肯定特别美妙。

这念头一旦形成,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在她心里横冲直撞,让她平生第一次有了一种时不我待的激情,急不可耐地要把这念头付诸实践。

她首先在学校门口征求了楚君的意见,没想到楚君直接泼了她一盆冷水。

楚君说,“你快醒醒吧,学校附近的餐厅可不是好开的,多少有本事有门路的人都赔得血本无归,你一个刚踏入社会不到一个月的女人,怎么可能开得起来?”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行?”孟澜说。

“这种骗小孩子的鬼话你也信,有心人多了,成事的能有几个?”楚君说。

“季红就成了呀!”孟澜说。

“季红,世上有几个季红,你和她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楚君说。

“那我不管,我去问问季红再说。”孟澜正在热情高涨的时候,楚君的劝说等于是杯水车薪,一点作用都没有。

告别楚君,她又去找季红,季红当她是开玩笑,说你开吧,开了之后我家笑笑的一日三餐就包给你了。

常笑食物中毒的事把她吓得不轻,现在每天都让保姆做饭往学校里送,半点都不敢再懈怠。

孟澜说,“你别不当回事,我跟你说正经的,虽然我不懂做生意,但我也知道,做什么事都要讲究时机,要在学校附近开餐厅,眼下就是个不容错失的好时机。”

“什么时机,你说说看。”季红见她认真,态度也端正起来。

孟澜就把自己的想法看法详细讲给她听,“现在因为食物中毒的事,学校食堂停了,家长要么亲自做饭送饭,要么就得让孩子在外面吃,由于工作和家庭条件的限制,并不是所有家长都有条件每天给孩子送饭,让孩子在外面吃,他们第一个要担心的就是卫生不过关,营养不均衡。

而外面的餐厅也正因此遭到一轮大清查,那些在清查中被曝出卫生不合格的,后面不管再怎么整改,都不可能再得到家长和学生的信赖,只能关门转让,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要转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价钱必然很低。

如果我这个时候下手,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挑到一家位置最好,价钱最低的,到时候我重新装修,精心策划,主打安全卫生和均衡营养,甚至可以专门针对高三学生做高考营养餐,你说,那些望子成龙的家长会不会心动,会不会在我这里订餐?”

季红听着她的话,眼睛渐渐亮起来,“可以呀大姐,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敏锐的经商头脑,你说的这些都在理,你精通厨艺,对孩子吃什么喝什么都有研究,这绝对是你的优势,加上你那小小的洁癖,卫生方面也完全不用担心,行,想法不错!”

“这么说你是赞同我的?”孟澜开心道。

“别高兴的太早了。”季红说,“我还是得先给你泼一盆冷水再说,做生意不能只凭一时冲动,你把所有的可行性都想好了,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不可行性?”

“什么不可行,哪里不可行?”孟澜收起笑容问道。

季红说,“首先,你能想到的,别人未必想不到,也许有人已经开始行动了,不管到什么时候,好位置永远是好位置,再便宜也便宜不到哪去,学校附近那是寸土寸金的地儿,就算你幸运找到了好位置,你有没有钱付租金,付完租金还要装修,进设备,你上哪弄这么多钱?

就算是钱到位了,你也不能一个光杆司令吧,你得招人,规模小要三五个,规模大要上十个,这些人可不管你能不能赚钱,到月就得从你手里要钱的,你在一个小超市都搞不好人际关系,要怎么管理这些人?

退一万步说,这些都不成问题,那你就能保证生意一定好了吗?学校食堂是停业整顿,不是永远不开,一旦食堂开放,校方为了保证承包食堂人的利益,肯定会有限制学生外出用餐的政策出来,到时候客源锐减,粥多僧少,怎么办?

再退一万步,学校不限制外出用餐,你就敢保证人家个个都来你家吗,你说你卫生人家就信了?那些家长可都精明得很,不但要卫生,还要物美价廉,想要让他们固定在你家订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再再退一万步,就算以上都是我瞎担心,还有一个你最不擅长的事要面对,那就是同行之间的恶意竞争,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温良无害,还有很多见不得别人好的心思险恶的人,一旦你生意超过他们,他们就会给你各种挖坑填土,周围那么多餐厅,一人一锹土都能把你埋了,这些你都考虑过吗?”

孟澜傻愣愣地看着她,摇摇头,“没考虑过。”

“好,那现在我帮你考虑了,你还敢干吗?”季红问。

069 我在你家楼下

孟澜想了一会儿,目光坚定地看着季红说,“我敢!”

“真敢?”季红交握着手,挺直腰身和她对视。

“真敢!”孟澜站起来,在季红对面踱着步子,信心满满地说道,“都说商人无利不起早,为什么学校附近的商铺租金那么贵还有那么多人愿意租,唯一的原因就是有利可图。

那么多商家,难道别人在开店之初就没考虑过各种风险吗,为什么他们在考虑过之后还愿意冒这个险,说明这里面的利润高于风险,既然利润高于风险,我为什么不能搏一回,谁敢说我就一定是赔钱的那一个?”

“说得好,做生意,要的就是这份魄力!”季红拍着手,啧啧赞叹,“孟澜,我过去小看了你,你就是个被家庭耽误了事业的女强人啊,既然你没有被我的危言耸听吓倒,那就放开手脚去干吧,我一定会全力支持你的!”

“真的?”孟澜惊喜不已,过去把她抱住,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太好了季红,我相信你的眼光,只要你觉得我行,那我一定行!”

“哎,哎,悠着点大姐,我粉底老贵了!”季红笑着躲闪她。

孟澜不管,吧唧吧唧又亲了几口,两人笑闹成一团。

许久才冷静下来,季红说,“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回见你这么有活力,你知道我刚才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孟澜问。

季红说,“以前的你,虽然也会说会笑,但言行举止总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着,太过循规蹈矩,哪怕是年轻的时候,活力四射这个词,也从来都没在你身上得到过体现,可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你就像一朵含苞了几十年的花骨朵,突然之间就绽放了,真的是光彩夺目。”

“什么乱七八糟的。”孟澜笑得眼睛眯起来,“就我还花骨朵呢,早八百年就枯萎了好吧!”

“之前是枯萎了,但是春风吹又生啊!”季红贼兮兮地斜眼看她,“老实交待,是哪一缕春风吹开了你的心扉,是不是魏大总裁?”

这话题转得,孟澜一时没能接住,推了她一把,说,“没空听你胡扯,我还得回家做饭呢!”

说完拎着包落荒而逃。

季红在她身后哈哈大笑。

得到季红的肯定后,孟澜更加热情高涨,下午给沈煜送完饭,没急着回家,把周围贴了转让的店铺都看了一遍,觉得合适的,就打电话过去询问。

这一问不当紧,别的不说,光是转让费就把她热情吓退了一半。

季红说得果然没错,好位置就是好位置,哪怕干不下去的店面,转让费也高得离谱,以她目前的经济状况,想要盘店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她既然想干,就不能半途而废,为今之计,要不就找亲戚朋友借,要不就去贷款。

她先把亲戚朋友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楚君首先被排除,季红最近酒店经营状况堪忧,恐怕也拿不出多余的钱给她用,沈克那里她根本不会张嘴,至于魏城,他肯定是有钱的,但她不想找他借。

剩下就是娘家的一些亲戚,只是以往的她性子冷清,并不热衷和亲戚来往走动,以至于亲戚们都觉得她有点高不可攀,相互之间渐渐就疏远了。

排除完这些,就只有她的父母了。

父母手头还是蛮宽裕的,人老了不花什么钱,退休金养老金也都很可观,加上没离婚之前,沈克对他们还算大方,吃穿用度给得充足,他们的钱就都存下来了,说是等沈煜结婚时全部拿给沈煜用。

孟澜觉得,如果她开口,父母肯定会资助她的,只是这口有点难开。

父母这么大年纪,自己不能尽孝也就算了,还要伸手向他们要钱,万一生意赔了,岂不是真的坑爹?

思来想去,她最终还是决定去父母家一趟,一来汇报一下自己最近的情况,二来就开餐厅的事征求一下老人家的意见,如果他们赞成,就暂时向他们借钱周转一下。

结果等她兴冲冲到了父母家,又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母亲的意见和楚君一样,认为孟澜一个女流之辈,从来没见过什么世面,别说做生意了,上个班都费劲,还是不要瞎折腾的好。

父亲倒没有小看女性的意思,但他认为做生意太辛苦,风险大,变故多,稍有不慎,满盘皆输,像孟澜这种温婉的性格,还是找个工作踏踏实实上班比较好。

孟澜趁兴而来,败兴而归,借钱的事自然没有开口。

一天总共见了四个人,得到的支持率仅为四分之一,加上没有着落的转让费,实在让她有点泄气。

二十年来她第一次有激情想要干点事情,难道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吗?

晚上,沈煜放学回来,见妈妈精神不佳,便问她出了什么事。

孟澜心里郁闷,就把事情说了,想着沈煜一个孩子,也不抱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全当是找个人倾诉一下。

没想到沈煜听完之后,竟然对她大加赞赏,认为她这个想法特别棒。

沈煜认真和孟澜分析了他们学校现在的情况,说学校的走读生占了全部生源的三分之二,其中有一小部分是家长送饭或者回家吃饭,还有一大部分家长没时间做饭或者离家远的,就在学校外面的餐厅用餐。

剩下三分之一的住校生,大多吃不惯食堂的饭菜,经常在外面订外卖或者请走读生帮忙从外面带饭,有的长期在宿舍吃方便面,导致严重营养不良,加上目前学校食堂停业,这三分之一基本上也都在外面用餐。

这样算下来,目前全校除了一小部分家长送饭的,其余的全部分散去了学校附近的各家餐厅,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开一家有特色的餐厅,做出健康卫生又美味的饭菜,生意绝对会非常红火。

况且除了学生,还有周边的商户和居民,来往行人,都是潜在客户

沈煜还说,如果孟澜真的开了餐厅,他和常笑可以充当免费宣传员,帮她招揽生意,保证她客源不断,财源滚滚。

孟澜没想到儿子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灵活的经营头脑,震惊之余,还是表示担心自己创业会疏忽了对他的照顾。

毕竟前天发现的事已经够让她后悔了。

沈煜说,“前天的事只是一个意外,跟妈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再说了,你在学校门口开餐厅,我放学就能直接过去吃饭,这样不是更方便吗?”

孟澜说,“不光是吃饭问题,我怕我到时候忙得没时间照顾你,高考关系到你的未来,我还是不放心,要不我等你考完再说吧!”

沈煜说,“机不可失,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再想找到好店面就没那么容易了,妈你真的不用担心我,我该学的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复习做题做题复习,你就算是二十四小时陪着我,也不起什么作用,不如趁此机会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儿子如此懂事,让孟澜特别欣慰,她彻底放下顾虑,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放手拼一把。

别人不看好没关系,儿子支持她就行,没有地方借钱没关系,贷款就行,总之,她一定要把餐厅开起来,看一看自己到底有多大本事。

假如真的没干好,那她以后也死心了,到时候就如父亲所说,找个地方踏踏实实上班,心里总归不会再有什么遗憾。

第二天,孟澜便正式开始寻找位置合适价钱合适的店铺,除了给沈煜做饭送饭,其他时间都用在这上面。

这一天见了好几个房东和店主,却因为租金,位置,店面结构等各种原因,一个都没有谈妥。

回到家,累得筋疲力尽的她,还是强撑着给沈煜做了宵夜,等沈煜吃完宵夜做完功课睡下之后,她又把屋子全部收拾好,才上床躺下。

明明很累,却又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找店铺的事。

她想,是不是自己的眼光和谈判方式有问题,要不要找个人请教一下。

找谁呢?

除了季红,好像也没别人了。

本想给季红打个电话,看看时间已经将近十二点,心想季红也劳累了一天,还是别打扰她了。

要不然,找魏城问问,魏城见多识广,或许会给她一些不错的建议。

她翻出魏城的号码,犹豫着是现在打还是明天打,却不小心拨出去了。

既然已经拨出去,再挂掉反倒显得矫情,那就打吧!

她盯着屏幕,静静等待,没想到只一声魏城就接通了,把她吓得心头一跳。

“还没睡呀?”魏城大概是太疲惫,嗓音低沉,有一丝沙哑。

“没。”孟澜说,“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打扰倒没有,就是把我吓一跳。”魏城说。

“干嘛吓一跳?”孟澜问。

“因为……”魏城沉吟道,“因为我就在你家楼下。”

“啊?”孟澜很惊讶,起身下床,跑到阳台推开窗户往下看,冷风呼一下灌进来,冻得她一激灵,楼下有台车的车灯闪了两下,魏城问,“看到我了没?”

“看到了。”孟澜说,“你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也没什么要紧事。”魏城说,“你呢,这么晚打电话,有事吗?”

“嗯。”孟澜说,“是有事想向你请教。”

“那,要不然,你下来到车里坐会儿?”魏城迟疑着向她发出邀请。

070 夜会

孟澜往沈煜的房门看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下去。

魏城说,“不方便就算了,在电话里讲也是一样的。”

他这么说,孟澜反而不好意思,请教就该有请教的态度,搞得人家要占自己便宜似的,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女生,扭扭捏捏未免太小家子气。

“你等等,我现在就下去。”她挂了电话,关上窗子,睡衣外面披了件大衣下楼去了。

魏城目不转睛地盯着楼道口,没多久,就看到孟澜裹着大衣穿着棉拖跑了出来,大概出来的急,头发也没扎,散乱在身前,和平时一丝不苟的装束判若两人。

魏城下了车,绕到后面帮她拉开后排的门,说,“坐后面吧,后面舒服些。”

孟澜冻得发抖,急忙钻进车里,喊他快关门。

魏城也坐进来,关上车门。

两个人挨得太近,孟澜往另一侧车门挪了挪,留出中间的空档。

“怎么不多穿点儿?”魏城问道。

“穿多了等下还得脱,太麻烦了。”孟澜说。

“……”魏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这话,嘿嘿……”

孟澜略一品,笑着推了他一下,“瞎想什么呢!”

魏城哈哈大笑。

“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孟澜下意识去捂他的嘴。

她的手很冰,魏城却一动都没动,任她捂着。

掌心温热的触感吓得孟澜一激灵,赶紧把手拿开,微红着脸看向别处,心里暗暗责备自己太鲁莽。

魏城的心嘭嘭直跳,装作若无其事地逗她,“你手真冰,把我嘴都冻麻了。”

孟澜讪讪地笑,“不好意思啊!”

魏城见她如此拘谨,便把话题往正事上转移,“你有什么事要请教我?”

说到正事,孟澜收起尴尬,讲了自己想要创业开餐厅的事,然后把自己遇到的难题一一列出,请他帮忙分析。

魏城听说孟澜想要开餐厅,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心想失去婚姻屏障的女人,果然是不一样了,过去的她哪用得着操这份心。

“怎么,你也不看好我?”孟澜见魏城不说话,心里有点忐忑,如果连他都不赞成,那就极有可能是真的不行。

“没有,我怎么可能不看好你。”魏城说,“就是你最近变化太大,我都快不认识了,所以多看两眼确认一下是不是有人假冒你。”

孟澜笑起来,“能不能正经点,我可是诚心向你请教的。”

“好,正经点。”魏城正色道,“首先我要表扬一下你的勇气,其次,我也要给你泼一盆冷水。”

“别泼了吧。”孟澜说,“你们左一盆右一盆的,我的激情都快被你们泼灭了。”

“创业是需要激情,但更需要理性的思维,所以我得先给你的激情降降温。”魏城说,“但我不是像其他人一样认为你不能成事,我是想提醒你,餐厅这种买卖,开起来容易,想做红火却难,想要长期维持好生意,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一时的激情和新鲜感是不足以支撑的,你必须要有耐心,有恒心,有平常心,还要经得起时间的消磨熬炼,所谓创业容易守业难,就是这个道理。

再一个,你和别人不同,你身无分文,开餐厅所需要的资金,一分一厘都得从外面借,如果真的赔了,恐怕这后半生都得用来还债,这些你想过吗?”

“想过,你说的这些前前后后我都想过了,耐心恒心什么的我也不缺,我既已下定决心,就不怕将来面临的风险,我已经四十岁了,这次如果半途而废,恐怕以后就真的没机会了。”孟澜说。

“好,既然你什么都想清楚了,那我当然会不遗余力地帮你。”魏城说,“下面我就把你目前和以后将要面临的难题一一分析给你听。”

“好,你说吧,我洗耳恭听。”孟澜说。

……

沈煜半夜起来上厕所,意外地发现妈妈不在客厅的沙发床上,被子撩开着,手机扔在床头,人不知去了哪里。

家里一共没多大地方,厨房没有,卫生间没有,那就说明妈妈不在家。

大半夜的,妈妈干什么去了?

沈煜睡意全无,想要出去找找看,却发现孟澜的钥匙还在门口的鞋柜上。

她这是有多着急,出门钥匙都不拿,沈煜为难起来,锁上门出去找怕孟澜回来进不了门,不锁又怕不安全,最重要孟澜连手机都没带。

沈煜干着急没办法,就给沈克打电话,说妈妈不见了。

沈克嘱咐他千万不要一个人出去瞎找,说自己马上就来。

等到他着急忙慌地开车赶到,刚拐过弯,就看见孟澜楼下停着魏城的车,车内的灯亮着,透过后玻璃可以看到后座并排有两个脑袋。

沈克一惊,下意识地调转车头,顺着主道往前开了过去。

孟澜和魏城正在谈话,发觉后面有车灯晃过,回头看了看,那车又开走了。

两人谁都没有在意。

沈克开出一截,把车子靠道边停下,默默坐了一会儿,给沈煜打电话,“你妈去你季红阿姨家了,季红阿姨不舒服,她去看看,你自己先睡吧,别等她了。”

“真的吗?”沈煜说,“你给季红阿姨打电话了呀,我怎么就没想到给她打,那我现在打过去问问。”

“别,你别打了。”沈克说,“你妈知道你在找她又该着急了,你就继续睡吧,让她以为你没醒过。”

“哦。”沈煜到底年纪小,没那么多弯弯绕,大半夜的思维反应也迟钝,完全没意识到沈克话里的漏洞,答应了一声,和沈克说再见,就把电话挂了。

他担心孟澜回来敲门自己听不到,就索性睡在了客厅的床上,因为实在太困,没多久就又睡着了。

沈克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车里,想着几步路的距离之外,孟澜正在和魏城约会,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刚才有一瞬间,他其实是想直接开过去质问的,虽然他并没有什么立场质问,能搅散了他们也是好的。

但他终究还有些理智,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好,孟澜已经离婚,他又答应了魏城要公平竞争,不论出于哪方面,都不该贸然去打断,这样显着太没品。

可是他又不想就这样离开。

他怕他走了之后,两个人在车里会发生些什么。

这种想法很幼稚,很自欺欺人,而且一点用都没有,但他就是想守在这儿,仿佛只要他不走,他们就不会发生什么。

魏城一口气讲了很多,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两人都吃了一惊,没想到说着说着就到了这么晚。

孟澜说,“谢谢你为我指点迷津,今天太晚了,那就先这样吧,回头我有不懂的再问你。”

魏城不想让孟澜走,但时间确实太晚了,她明天还要一大早起来给孩子做饭,再耽误下去就睡不了多大会儿了。

孟澜打开车门,下了车,再次和魏城道谢,嘱咐他路上开车要小心,便匆匆上楼去了。

魏城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才恋恋不舍地发动车子,刚调过头要走,眼角余光瞥见孟澜又慌慌张张跑了回来。

魏城想,她该不会是舍不得我吧?降下车窗把这句话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了出来,“怎么了,是不是舍不得我走?”

“不是。”孟澜说,“我刚想起来,我出来的急,随手把门带上了,却没带钥匙。”

“沈煜不是在家吗?”魏城说。

“是在家,可我,可我不敢叫他。”孟澜缩着脖子,跺着脚,吭吭哧哧说,“他如果问我干什么去了,我怎么说呀,我总不能说和你在一起吧?”

魏城笑起来,说,“外面怪冷的,你先进来再想办法。”

孟澜着实很冷,只得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魏城一脚油门把车子开走了。

“哎,哎,你去哪呀?”孟澜大惊。

魏城说,“反正你也不敢叫门,就陪我在车上过夜吧,我们去看看东海的凌晨是什么样的,然后再去海边看日出。”

“啊?”孟澜迟疑道,“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魏城问,“你活这么大,是不是从来没有夜不归宿过?”

“嗯。”孟澜点点头。

“所以要体验一回。”魏城说,“一辈子循规蹈矩有什么意思,偶尔也应该打破一下常规,你会发现人生充满了趣味。”

孟澜被他蛊惑,将信将疑又跃跃欲试,默默地看着车子驶出小区。

沈克看到魏城离开,起初很是松了一口气,等车子一转过去,才猛地发现孟澜居然坐在副驾驶。

沈克的第一反应就是孟澜变了,以前她从没在晚十点以后出过门,现在大半夜还在和男人往外跑,这变化简直太大了。

他们要去干嘛,难道车里不尽兴,要出去开房吗?

沈克幻想着他们开房之后的事,心里几欲抓狂,不假思索地驱车跟了上去。

071忏悔一万遍

凌晨一点半的都市,送走了白日的喧嚣,迎来一天中最寂静的时段,高楼大厦,街道花园,全都在寒风中沉寂着,连路灯都显得那样疲惫,散发着昏昏欲睡的光亮,整个世界都仿佛在一张黑色的大被子里安眠。

车子行驶在宽阔无人的街,偶尔有一两台车呼啸而过,那笔直的无限延伸的马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要真的没有尽头就好了,魏城想,如果有可能,他愿意舍弃一切,就这样和孟澜开着车一直走下去,直到生命的终点。

车子出市区,上了外环,没有了高楼大厦的遮挡,视野更加开阔,天地更加宽广,连平时在市区难得一见的星星都冒了出来,晶晶亮亮地挂在冷清的夜空。

再往前走,远处隐约传来海水呜咽的声音。

魏城降下半个车窗,潮湿的海风挟裹着冷空气涌进来,令人心旷神怡。

孟澜的头发被风卷起,吸了几口冷气,心在这一刻彻底放空,那些烦恼忧愁,蝇营狗苟,统统都远去了,什么爱呀恨呀,名呀利呀,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无所谓了。

车子停在海边,两人静静坐着,看着一望无垠的茫茫海域,听海浪拍打着岩石,感到从未有过的宁静,平和。

“原来深夜的海是这样的。”孟澜感慨道。

“你没有在夜里来过吗?”魏城问。

“没有。”孟澜摇头,别说是夜里了,自从成了家,白天都很少来,除了谈恋爱的时候和沈煜小的时候来过几回,沈煜小学六年级以后,就几乎没来过了。

“可见你的生活有多枯燥。”魏城说,“幸好现在有了我……这个好朋友,以后,我会带你去见识更辽阔的天地,让你知道女人可以活得多精彩!”

孟澜眼里闪烁着点点星光,魏城的话激起了她对未来生活新的憧憬,她的余生不应该仅仅局限于操持家务,含饴弄孙,还有星辰大海和理想。

海边太空旷,沈克不敢跟得太近,停在离他们几百米的地方远远观望,心情如海水一样波浪起伏,又酸涩又羞愧又自责。

他想起孟澜说过的话,你自己心里有屎,看别人都是屎。

在此之前,他满脑子都是魏城要带孟澜去开房的龌龊思想,他怎么也想不到,两人开了半个多小时的车,只不过是为了来看海。

他起码有十年的时间没有真正来看过海了,每次路过也只是匆匆一瞥,在他看来,海再好看,也不如他的业绩重要,至于带孩子来海边玩,那是女人的事,男人只管赚钱养家就行了。

他不禁想,孟澜会寂寞吗?

在他和沈煜每天离开家的时候,在他于酒桌之上推杯换盏的时候,在他出差去外地的时候,在她独自坐在沙发上看韩剧的时候……

也许会吧!

他不过才独自生活了一个多月,就寂寞得快要发疯了,孟澜怎么可能不寂寞。

只是那时的他,根本就不会考虑孟澜的感受,他实在太无趣,太自私,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伴侣。

他发动车子,掉头离开了海边,他这样的人,有什么脸面和立场去监视孟澜?

他应该找个没人的地方忏悔一万遍才是。

魏城从倒车镜里看着远处的那台车闪着尾灯远去,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回头再看孟澜,竟歪在座位上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帮她把靠背放平,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盖上,把暖气调到舒适的温度,抱着手臂躺回自己座位上,满足地闭上眼睛。

是的,孟澜能在他身边如此放心地沉睡,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这可是他过去的十几年想都不敢想的事。

天蒙蒙亮的时候,魏城醒过来,看东方的地平线泛起了鱼肚白,本想叫醒孟澜起来看日出,又怕她没睡好,看看时间,约摸着沈煜快该起床了,便开车往回赶。

孟澜直到进了市区才醒来,睡眼惺忪地问魏城,“这是哪里?”

“离你家不远了。”魏城说,“前面有市场,你先去买些菜和早餐,免得回去现做饭,和沈煜也好交待,就说早起出去买菜忘带钥匙了。”

孟澜很佩服他考虑事情如此周全,便按照他说的,买了菜蔬和早餐匆匆赶回家。

沈煜已经起床了,听到她在外面敲门,一边刷牙一边帮她把门打开,含糊不清地问,“季红阿姨好了没有?”

孟澜一愣,不知他何出此言,也含糊着“嗯”了一声,岔开话题说,“你赶紧刷,收拾完过来吃饭,我买了紫米粥和灌汤包,还有鸡蛋饼。”

沈煜去漱口,孟澜去厨房拿了碗碟和筷子出来,把早餐摆上,趁着沈煜还在洗脸,去床头找自己的手机。

刚把手机拿到手,沈克的信息来了,“昨天晚上沈煜找不到你,我说你去了季红家,别说漏了。”

孟澜心里咯噔一下,忙回了个“谢谢”,然后把信息删了。

真的好险,幸亏她回来的及时,不然信息被沈煜看到就尴尬了。

沈煜吃完饭去上学,孟澜想了想,给季红打了个电话,简单说明情况,让季红以后在沈煜面前不要说漏了。

季红大惊小怪地问她和魏城都干了什么,打死都不相信他们孤男寡女只是单纯的去看海。

孟澜说你不信我,那你和厉晨也单独相处过几回,难道就干了什么不成?

季红顿时急了眼,说她和厉晨清清白白,又说厉晨根本不是她的菜。

两人在电话里说得热闹,哪里会想到,沈煜一去学校就遇见了常笑,并且向常笑询问了季红的病情。

常笑说,“我妈活蹦乱跳的,什么时候病过?”

沈煜不信,说,“是不是你睡得太死,根本就不知道你妈生病?”

“不可能,我昨晚就在我妈床上睡的。”常笑说。

沈煜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爸妈联手骗了,顿时郁闷不已。

可是妈妈昨晚到底去了哪里呢?

爸爸这样帮妈妈掩饰,难道是他们两个在一起?

他不禁有些雀跃,猜想着爸妈是不是不好意思让他知道,所以才撒谎掩饰的。

转念想到前天妈妈在医院发的脾气,又觉得她不可能是和爸爸在一起。

猜来猜去也没猜出什么结果,上课铃响,他只好暂时收起心思,认真听老师讲课。

孟澜和季红通完话之后,把家里里外外收拾好,换上衣服重新出门去找店面。

下午的时候,她终于找到了一个位置不错,价钱也合适的停业转租的餐厅,通过电话联系后,店主让她在门口等着,说现在过去和她见一面。

孟澜在门口等了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一个自称是张老板的瘦高个男人匆匆赶来,确认了孟澜的身份之后,打开门锁,请她进屋查看场地。

张老板说他家餐厅之前生意特别火,是因为别的生意忙不过来,不得已才关了这家。

孟澜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说辞,估摸着也是违规经营被查过的。

张老板能言善道,说餐厅位置好,桌椅餐具也一应俱全,他急着转让所以价钱要得也不高,孟澜要是盘下来,略微一收拾立马就能营业赚钱。

孟澜被他说得心动,感觉这店面不管是从位置上还是格局上都挺合适,最主要价钱比她打听过的其他几家都便宜。

按照昨晚魏城传授的经验,她仔细查看了餐厅的各种证件和张老板的身份证,确认他就是营业执照上的负责人,又问清了餐厅在工商税务水电燃气员工开支各方面都没有欠费,便决定就是这家了。

张老板满面笑容地夸她,“姐你一看就是个爽快人,既然你也愿转我也愿让,那咱们就先把订金交一下吧,今天太晚了,我先回去把合同什么的准备好,咱们明天一早去房管局办转让手续,你觉得怎么样?”

“要交多少订金?”孟澜问。

张老板盘算了一下说,“三万五万的都行。”

“这么多?”孟澜吃了一惊。

“这还叫多呀?”张老板笑道,“说句实在话,我这店面抢手得很,你要是交个三,五千块,拉扯几天又说不要了,不是瞎耽误我功夫吗,再者说了,这订金到时候直接就折成房租了,交多交少都是你的钱,我又不会昧了去,你怕什么?”

孟澜迟疑着没说话。

张老板见她犹豫,眼珠转了转说,“姐,你不会是没钱吧,别怪老弟说话不好听,你要是没钱,就别瞎耽误我功夫,时间就是金钱呢!”

“不是不是。”孟澜解释道,“不是没钱,是今天出来得急,没带那么多,要不明天我再给你,行吗?”

“那你带了多少?”张老板问。

孟澜说,“我身上就一张卡,里面有两万多块。”

这钱是沈克给沈煜的抚养费,本来有三万,这段时间花掉了一些,现在她手里除了叶峰发的一千多块钱工资,就剩下这张卡了。

这是沈煜的钱,她不想动,可是看张老板的态度,如果她今天不付订金,他是不会把房子给她留着的。

张老板又盘算了一会儿,说,“行吧,我这人也爽快,看你诚心诚意,那就先付两万吧,零头给你留着,我不要。”

孟澜想,那就先给他吧,起码先把房子定下来,等签完合同再想办法去贷款。

于是,两人一同去到附近的银行,把两万块钱取了出来。

出于谨慎,孟澜借了银行的纸笔,让张老板写了一张收据,确认金额大小写都没错,签名也没错之后,她收起字据,与张老板约好明天上午九点在房管局碰面,便告辞回家了。

第二天上午,孟澜早早到房管局门口去等张老板,左等右等,等到九点过了,张老板还没来。

孟澜有些着急,掏出手机给张老板打电话,没想到他的电话居然停机了。

听着话筒里传出的提示音,孟澜心里渐渐升起一种不安的感觉。

那个张老板,不会是个骗子吧?

072 成长的代价

孟澜虽然心里犯嘀咕,还是耐着性子又等了半小时,她想着人都会有遇到突发情况的时候,手机欠费停机也是正常现象,总不能人家晚来一会儿就报警吧,这样未免有些大惊小怪。

半个小时过后,张老板还是不见踪影,她就不这么想了。

她觉得自己还是报警的好,哪怕最后是一场误会,也比钱被人骗走了强。

两万块钱不算多,但对于目前的她来说,已经算是全部家产了,如果真的遇到骗子,那就等于是倾家荡产。

想到这里,她赶紧给厉晨打了个电话,把自己的情况说了,问厉晨张老板有没有可能是骗子。

她多么希望厉晨能给她一颗定心丸,告诉她一切都是她想多了,可是很遗憾,厉晨直截了当地告诉她,那人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就是个骗子。

孟澜的心都凉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恨自己怎么会这么笨,之前因为找工作就已经上过一次当,居然还不长记性,说起来也是四十岁的人了,比小孩子还不如。

这两万块钱要是找不回来,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向沈煜交待。

昨天晚上娘俩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怎么餐厅装修和经营的细节,可这一转眼,钱没了,人也不见了,让她如何是好?

厉晨过来的很快,带着忐忑不安的孟澜一起去房管局查了那家餐厅的产权人,档案显示房主根本就不姓张,而是姓刘,那个张老板只是租他房子的人。

通过备案上留的电话号码,厉晨和房东取得了联系,听说自己的店铺出了问题,房东匆匆赶来说明情况。

原来张老板不是本地人,是一年前才从外地来的东海,通过房产中介租下了房东的店铺开餐厅,房租半月前已经到期了,可他一直拖着没交,最近赶上大清查,他因违规经营被有关部门罚款,就决定不再续租,回老家去发展。

前几天房东在外地出差,暂时回不来,拜托他先帮忙写个出租告示贴门上,说回来后再和他办交接手续。

房东是昨天晚上回来的,一到家就给他打电话,让他带着合同去家里见面,等了一个小时没见人来,再打电话就打不通了,到店里一看,发现他告示上写的是转租,留的联系电话也是他自己的号码。

房东觉察到不对劲,目前正在想办法四处找他。

孟澜听完房东的讲述,仅存的百分之一的希望也破灭了,瞬间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

“怎么办,有没有办法找到那人把钱要回来?”她欲哭无泪地问厉晨。

厉晨说,“那人存心想要骗你钱,听说房东回来,知道自己的骗局会被揭穿,肯定在第一时间跑路或者藏起来,要真下功夫找,也是能找到的,但需要多长时间就说不好了。”

“那就是说很有可能找不到了?”孟澜十分绝望。

“先备案吧,我尽力帮你找。”厉晨说。

孟澜有气无力地向他道谢。

“这时候,就别讲这虚礼了。”厉晨说,“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是你要想开点,两万块钱不算什么,人生路漫漫,谁能不上几回当呢,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再遇到什么事,记得多留个心眼。”

孟澜满嘴苦涩,她没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也没法对厉晨和房东说那两万块钱是她的全部家产,就像一个受了伤还要拼命遮盖着伤口的人,明明疼的要命还得强颜欢笑。

好在魏城来了。

魏城收到厉晨的信息,急急忙忙赶来,孟澜看到他,不知怎地就装不下去了,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魏城第一时间没有安慰她,而是详细询问了事情的经过,拜托厉晨回局里去备案调查,然后开车送孟澜回家。

车子启动,房东在外面拍着车窗叫孟澜,问她还愿不愿意租他的房子,如果愿意的话可以给她便宜一点。

魏城直接帮孟澜回绝了,说他们要再找找看。

房东也没勉强,和孟澜互留电话之后便告辞了,说如果有张老板的消息记得互相告知。

孟澜坐在车上,一路上低着头沉默不语。

魏城看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又心疼又好笑,说,“白瞎了我前天晚上那么卖力的教导,敢情你睡一觉就全忘了!”

“我没忘。”孟澜说,“你说的那些注意事项我全都照做了,我还看了他的身份证,和营业执照上是一个人,但我没想到他也是租人家房子的,而且他一点都不像骗子,还非常郑重地要和我到房管局来办手续,我想着他要是骗子也不敢去房管局呀!”

“他不这样说,怎么能让你放下警惕。”魏城说,“骗子脸上没写字,不能只靠眼睛分辨,还得用心,用脑子。”

“你说得对,我就是没脑子。”孟澜懊悔道,“我但凡稍微长点脑子,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把钱给人家了。”

“嗯!”魏城点头,“所以以后你要记住,给钱的事,宜晚不宜早,一定要等到所有手续都办完才能给,给的时候最好有第三人在场,所谓不见兔子不撒鹰,就是这个道理,明白吗?”

“明白也晚了。”孟澜叹气。

两万块钱估计是找不回来了,这个教训,代价有点太大了。

魏城自责道,“这事也怪我,是我忘了告诉你还有二房东这回事,如果我早跟你说了,你就不会上当了。”

“怎么能怪你,是我太笨了。”孟澜说,“我是不是真的错了,也许我就该听我妈和楚君的话,老老实实找个班上,做生意根本就不适合我。”

魏城侧首看了她一眼,“怎么,这么快就打退堂鼓了?”

孟澜沉默一刻,摇摇头说,“不,我不会轻易放弃的,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做成了!”

“这就好。”魏城说,“如果这个小小的教训都经不起,那才是真的不适合,打起精神来,接着找房子吧,相信你总能找到合适的。”

孟澜问,“刚才房东愿意把房子便宜租给我,你为什么帮我拒绝了?”

“你在那里干,就永远不会忘记今天上的当,我不希望你总是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魏城说。

“这样才刻骨铭心啊,时时提醒自己要警惕,不好吗?”孟澜说。

“不好。”魏城说,“不愉快的回忆是种折磨,积累多了,人就会变得悲观,不再相信世间的美好。”

“……”孟澜张张嘴,又闭上,她想说她早就已经不相信世间的美好了,可转头看着魏城,她又觉得,魏城其实就挺美好的。

他外表出众,重情重义,成就非凡,简直是个完美的男人。

这么完美的男人,值得拥有更完美的女人,而不是她这个半生蹉跎一无所有的离异妇人。

下午,季红从厉晨那里听说了孟澜被骗的事,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一边骂孟澜猪脑袋,一边安慰她别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说自己当年创业时不知道吃了多少亏上了多少当才走到今天,说人就是在一次又一次上当受骗中成长的。

孟澜不想让大家都为她操心,反过来安慰季红说,“你放心吧,我没放在心上,现在正在外面接着找房子呢!”

季红这才放了心,挂了电话之后直接给孟澜微信转了两万块钱,让她先拿着用,不够再找她要。

孟澜没收款,说自己手上还有钱。

季红想起之前楚君公公病危时孟澜建议自己不要贸然接济楚君的话,有点后悔不该贸然给孟澜转账。

孟澜和楚君都是心思细腻的人,也许这样会伤了她的自尊心。

孟澜其实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单纯的觉得不需要,如果开店,肯定是要贷款的,如果不开店,她手里的几千块钱也够支撑一个月,所以没必要再拿季红的钱。

毕竟季红现在的状况已经不容乐观。

她的竞争对手越来越强大,老客户被撬走,新客户不再来,之前的员工被季冬折腾走了一大半,新来的员工业务生疏得很,没办法给客人提供优质的服务。

服务上不去,客人自然流失得更多,如此恶性循环,生意一天比一天差,眼看就要面临倒闭了。

也就是季红心大能扛事儿,换作别人,早就撑不住了,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怎么好意思再拿她的钱。

沈克经过一番忏悔,重新认识到自己的狭隘和不足,振动精神去找魏城咨询开公司的事。

谈完正事之后,魏城把孟澜的事告诉了他。

沈克第一反应就是孟澜瞎折腾,说魏城,“你怎么不劝劝她,餐厅是那么容易就开的吗,东海一年要倒闭多少家餐厅,她什么都不懂,不赔死才怪!”

魏城说,“我劝了,但她决心很大,信心很足。”

“信心有什么用,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先上了一当。”沈克说。

“上当是不可避免的。”魏城说,“你敢打包票说自己这些年在职场就从来没上过当吗,你随便丢一个单子都不止两万,对不对?”

“不是一码事。”沈克说,“我丢多少单子,后面都能找补回来,她能吗,她就是一个与社会脱轨的中年妇女,心又软得没边,你说她能干什么呀?”

“这话我不赞成。”魏城说,“她与社会脱轨是你的错,是你的大男子主义限制了她的发展,她是心软,但该硬的时候也能硬起来,不然你俩怎么离的婚?”

“我……”沈克没法辩驳。

告别魏城后,他开车去沈煜学校周边转了一圈。

第二天,孟澜接到一个中介公司的电话,说有一个位置很好价位很低的餐厅要转让,问她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孟澜怕自己一个人去又上当,就叫上季红和她一起去看。

073 以后请叫我孟老板

中介公司介绍的餐厅离沈煜学校很近,步行七八分钟,而且不用过马路,店面宽敞,采光充足,周围有超市和居民区,交通便利,客源广泛,各方面都非常理想。

季红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地方,若不是那个叫小河的中介小伙子跟着,她立场就要催着孟澜赶紧签合同。

孟澜上了一次当,变得特别谨慎,再三询问小河这么好的位置店主为什么要转让。

小河解释说,店主赚了大钱,在丰泽路新开了一家星级酒店,生意太忙无暇顾及这边,不得已才转让的。

“丰泽路,新开的星级酒店……”季红愣了一下,问,“你知不知道他家酒店叫什么名字?”

“知道,叫万景。”小河说。

季红“哈”地一声笑,“还真让我猜对了!”

“谁呀,你又认识?”孟澜问。

“可不认识吗,就是抢我生意的那家,王八蛋总经理上午还过去找我谈判,让我把酒店转让给他。”季红冷笑道。

“这么巧,真的假的?”孟澜很意外,“那怎么办,这店咱是要还是不要?”

“想要就要啊,这事跟你又没有什么关系。”季红说,“我正好找他了解了解情况,顺便和他杀杀价。”

“不不不,女士。”小河忙阻止她,“王总就是不愿意和租户私下接触,才把这件事全权委托给我们公司,你还是不要亲自去谈的好,这样即不合规矩,也显得我们没有信誉,随意泄露客户隐私,请你理解。”

孟澜说,“小河说得对,咱们不能坏了人家的规矩,还是不要去惊动那个王总了。”

季红也就那么一说,她想到那个可恶的王总就一肚子气,自然不愿意低声下气去和他讲价钱,况且他出的价钱本来就已经非常合理,不但没有仗着位置的优势多要,反而给出了可以分期付款的优惠。

这样看来,那家伙除了抢她生意这点不可原谅之外,人品还是不错的。

再者来说,酒店生意下滑完全是她和季冬的责任,就算王家不抢,张家也会抢,怨不得别人。

当下,季红便陪着孟澜去中介公司签了租赁合同,办好一应手续,又通过小河联系到王总,让他宽限出一周的付款期限,然后告别小河,欢欢喜喜离开了。

孟澜像做梦一样,直到上了车,还没能从梦中醒来,要不是手里握着签了字的合同书,她简直不敢相信一切会这么顺利,那个素未谋面的王总竟然连一分钱都没见着,就把餐厅转给了她。

“老天爷呀,我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孟澜感慨道,“那个王总是神仙派来帮助我的吗,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好心人……”

“得了吧,他可不是什么好心人,你是不知道他和我抢生意时有多心狠手辣。”季红说。

“那他为什么要给我行这方便?”孟澜问。

“谁知道呢,许是有钱烧的。”季红说,“没准人家现在根本不把这点小钱放在眼里,只不过是想寻摸一个靠谱点的人帮他照看门面。”

“只是这样吗?”孟澜表示怀疑。

“管他呢,反正现在合同已经签了,谁也不能再反悔。”季红说,“你现在最要紧就是筹钱,除了房租,装修也是一大笔开支,还有桌椅厨具,锅碗瓢盆,招聘员工,前期宣传,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起码要有三十万在手里,才能保证一切正常运作。”

三十万呀?孟澜从最初的喜悦中回过神,新的问题又摆在眼前。

以前和沈克在一起时,她从来没操心过钱的事,甚至不知道沈克的钱都是怎么挣来的,只知道每月十号,卡里就会有一大笔钱进账,足够给她和儿子提供最好的生活。

她也知道沈克挣钱很辛苦,但她不知道挣钱到底有多难,如今这难处终于临到自己头上,她才懂得沈克当日说的话,他说他好累,但他就算累死也不能停下,现在的自己不也是这样吗,一纸合同在手,再想喊停已经不可能了。

季红看她沉默不语,面露难色,主动问道,“要不要我帮你想想办法?”

“不用,我自己来吧!”孟澜回过神,说,“先让我自己试一试吧,不行的话再找你帮忙。”

既然下了水,各种境况总要自己经历一遍才是。

“行,你先自己张罗,不行就说话。”季红说。

日近中午,孟澜先回家给沈煜做饭。

送饭的家长增多,挤挤拥拥的,直到人群散去,她才看见楚君,随口把自己盘下店铺的事告诉了她。

楚君特别惊讶,没想到孟澜行动如此迅速,不过几天的功夫,她就把店盘下来了,真不知该说她有魄力还是该说她傻大胆。

楚君说,“我都有点佩服你了,男人做事都没你这么果断。”

孟澜笑起来,难得开了句玩笑,“我值得佩服的地方还多着呢,有待你以后慢慢发掘。”

“啧啧,当了老板娘就是不一样,说话真硬气。”楚君调侃她。

“把‘娘’字去掉。”孟澜一本正经,“以后请叫我孟老板!”

“好好好,孟老板,祝你财源滚滚,生意兴隆。”楚君给她作揖。

“借你吉言。”孟澜笑道,“你等着,等我赚了钱就去娶你!”

楚君推她,“去你的吧,咱俩凑一对,人家魏城怎么办?”

“关他什么事。”孟澜说,想起魏城那个吻,心头一漾,落荒而逃,“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去银行呢!”

楚君站在原地,看着孟澜步履生风地走远,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羡慕,同样是婚姻受挫,孟澜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走出阴霾,可见内心多么强大,什么时候,她也能像孟澜这样无惧无畏,勇往直前就好了。

可是她没有孟澜的果断,她至今还放不下李耀辉,虽然人前绝口不提,但内心深处,她仍怀有一丝幻想,总觉得李耀辉并没有离开,早晚有一天会回到她和儿子身边。

儿子最近总是见不到爸爸,已经不止一次问起爸爸最近怎么老是跑长途,她都快圆不下去了,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她也想打电话叫李耀辉多回来几次,可他现在是别人的人了,她不愿让他为难,毕竟他现在是仰人鼻息生活的,不比从前在家里的地位。

她不怨他,只希望他能过得顺遂。

孟澜没有楚君的这些幽怨,现在的她一门心思就是抓紧时间筹钱,以最快的速度把餐厅开起来。

可是对她这只笨鸟来说,现实的路简直一步一个坑。

一下午的时间,她接连跑了好几家银行,细问下来才知道,贷款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想要贷到三十万,必须要有良好的信用记录,稳定的住址,可靠的担保人,可抵押的资产等等,根本不是她拿张身份证就想贷多少贷多少的。

最让她气馁的是,以上条件她几乎没有一条够得上。

担保人那条她倒是可以找季红,或者魏城,可她自己开个店,大事小事都要麻烦别人,这样似乎不太好,她有点开不了口。

从第五家银行出来,孟澜垂头丧气地坐在银行门口的台阶上,看着马路上来往的车辆行人,第一次深刻地认识到,普通人想要做成一件事是多么艰难,同时也为自己过去的四十年感到惭愧,真是浑浑噩噩白活了一场,什么都不懂。

现在怎么办呢,难道还是得去求季红和魏城吗?

季红还好些,至于魏城,她真的不想再欠他人情了,欠得越多,越拉扯不清,越没底气拒绝,还会显得她事事依赖男人,自己什么都办不成。

正当她犹豫不决之时,旁边过来一个夹公文包的光头男人,弯下腰小声问她,“美女,无息贷款要不要了解一下?”

孟澜没多想,摇摇头说,“不用了,我不符合条件。”

“我们这是民间借贷,不需要银行那些麻烦的手续。”光头说,“你只需要填个表,手持身份证拍张照片就行了。”

“这么简单,真的假的?”孟澜有点不相信。

“当然真的,骗你干什么,我一个月经手几十上百万,有必要骗你吗?”光头说。

“连利息都不要,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孟澜问。

“不是不要,是前三个月不要,三个月以后收取利息,而且要比银行高一些,你敢不敢贷?”

“三个月啊?”孟澜盘算了一下,感觉三个月过后餐厅应该已经盈利了,高一些应该也能还得起,只是她已经上过一次当,不确定眼前这人能不能信任。

“要不你先等我一会儿,我打电话找朋友问问。”孟澜说。

光头目光躲闪了一下,说,“行,那你打吧,我先去买包烟。”

孟澜看他夹着包去了路边报刊亭,便掏出手机给魏城打电话,打了两遍魏城都没接,又打给季红,季红也不接,不知道他们都在忙什么。

这时,光头买烟回来了,问她,“怎么样,你朋友怎么说?”

“没打通。”孟澜如实相告。

光头笑起来,他一直在注意孟澜,自然知道她没打通,“那怎么办,你到底贷不贷?”

“我……要不然你给我留个电话吧,回头我要贷再找你。”孟澜说。

“干嘛回头啊,我看你挺急的,早点办好早点用,我又不会坑你,再说了,民间借贷又不像银行,每天钱备得足足的,万一没钱,你还得再等几天,耽误时间不是吗?”光头说。

孟澜迟疑了一下,问他,“你们公司在哪,要不,我先去看一眼。”

“行,那你跟我上车吧!”光头说。

074 只身入险境

孟澜上了车,和光头边走边聊,问了他一些关于民间借贷的具体情况,光头的回答总是似是而非,乍一听是那么回事,仔细品又有哪里不对。

孟澜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不对,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

车子开到半路,孟澜收到一条信息,光头警惕地问,“你爱人吗?”

“我要有爱人还会自己跑贷款吗?”孟澜笑着说,“是刚才打电话没接的朋友,告诉我他在开会。”

“哦。”光头说,“现在各种贷款非常方便,借钱的事最好不要找朋友,免得钱借不到还伤了彼此的和气。”

“你说的对。”孟澜顺着他说,“那我给他回个信息,就说没事了。”

光头见她傻傻的,便放松了警惕。

孟澜发了信息出去,然后继续和光头聊天,过了一会儿又说,“我忘了,我得给我姐们儿发个信息,让她帮我给孩子送饭。”

“发吧!”光头说。

孟澜就又发了一条信息。

很快有信息过来,光头警惕心又起,孟澜看了一眼,主动对他说,“姐们儿回的信息,说知道了。”

光头应了一声,没再追问。

车子七拐八拐停在一幢老式居民楼下,光头停好车,招呼孟澜下车。

孟澜下了车,左右看了看,说,“你们怎么在这么破的地方办公?”

“那什么,前几年刚起步不是没钱吗,这边房租便宜,最近我们就要搬到市中心的写字楼了。”光头一边解释,一边催着孟澜进去。

孟澜抱着胳膊抚了两下,说,“我突然有点紧张了。”

“紧张什么,咱俩都聊一路了,你看我像坏人吗?”光头笑着把手搭在她肩上,推着她进了楼道。

旧楼没有电梯,两人爬楼梯上了顶楼,光头走到左侧房间咣咣拍门,里面有人问,“谁呀?”

光头说,“你爷爷!”

房间嘎吱一声打开,一个眯眯眼的男人探头出来,伸手给了他一拳,“王八蛋,又占老子便宜。”

“别闹,有客户。”光头喊道。

那男人的目光落在孟澜身上,立刻堆起笑,殷勤地请孟澜进屋。

光头推着孟澜进了屋,说,“你进去吧,我趁着天没黑再去跑几单。”

“你要走啊?”孟澜慌忙拉住他,“你带我来的,好歹等我办完手续拿到钱把我送回去呀,不然这么偏僻,我带着钱多不安全。”

光头说,“没事,这些你都不用担心,我同事会帮你安排好的。”

“那不行,我就信任你自己。”孟澜说。

光头再三劝她不要害怕,硬是挣开她的手走了。

门咣当一声关上,孟澜吓得一激灵。

眯眯眼嘿嘿一乐,说,“放松点,来都来了,有什么好怕的。”

孟澜忐忑不安地四下张望,发现这房子特别大,好像是两套房打通了,隔成了大大小小七八个房间,却静悄悄的没一点动静。

“你们这就你两个人吗?”孟澜问。

“有几个出去跑业务了,还有一个在睡觉。”眯眯眼眯着眼笑。

“睡觉?”孟澜说,“工作时间还能睡觉,怎么感觉一点都不正规呀?”

“这种买卖有什么正规不正规的?”眯眯眼收起笑,有点不耐烦了。

“这么说,你们是违法的?”孟澜说。

“大姐,你的问题也太幼稚了?”眯眯眼说,“你见过哪个搞裸,贷的是合法的,别啰嗦了行吗,想拿钱就赶紧脱衣服。”

“裸,贷?什么裸,贷?不是民间借贷吗,怎么就裸,贷了?”孟澜变了脸色,抓住自己的衣襟说,“我不贷这种,这种是违法的。”

“来都来了,不贷怎么行?”眯眯眼又开始眯着眼笑,好言劝孟澜,“只要拍张照片就能解你燃眉之急,多少年轻姑娘都不怕,你怕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以后会拿着照片威胁我的。”孟澜说。

“只要你按期还款,我保证不会的。”眯眯眼说,“虽然我们做的生意不见光,但信誉还是有的。”

“那我也不贷,我一把年纪了,丢不起这人。”孟澜说。

眯眯眼彻底失去耐心,冲一间房门扬声喊道,“老五,出来帮忙。”

房门打开,走出来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冷冷瞥了孟澜一眼,说,“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孟澜惊恐后退,“你不要过来,你们这是违法的……”

老五根本不予理睬,上前就抓住了她的衣领。

眯眯眼从墙角的办公桌拿起一个相机开始调焦。

孟澜立刻改了口,“你别碰我,我自己脱,我自己脱。”

老五松开手,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孟澜捂着心口喘气,说,“我想先上个洗手间。”

“上什么上,拍完再上。”老五嫌她太麻烦。

“我吓得……有点控制不住了……”孟澜红着脸说。

老五还要说什么,他的手机响了,暂时顾不上理会孟澜,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对眯眯眼说,“老大的电话。”

“快接,看老大什么指示。”眯眯眼说。

老五瞥了孟澜一眼,显然不想让她听到,催着她说,“不是要上洗手间吗,还不快去!”

“洗,洗手间在哪?”孟澜战战兢兢问。

老五已经接通电话,用下巴指了指方向。

孟澜拎起包去了。

进了洗手间,她把门反锁,靠在门上长长出了一口气,掏出手机给厉晨发信息。

早在光头在银行门口和她搭讪时,她就看出了不对劲儿,趁着光头去买烟的空档和厉晨取得了联系,没想到厉晨最近正好在调查一起裸,贷案,便拜托孟澜帮忙把人拖住,他们马上赶来。

孟澜没有经验,心里又害怕,没能有效地拖延时间,只得上了光头的车跟他走。

在车上,她发了定位给厉晨,一路上的信息都是在和厉晨交流,而厉晨那边正根据定位追踪而来,他告诉孟澜,除了拖延时间,别的什么都不要做,更不要激怒对方,无论如何一定要保全自己。

孟澜删掉信息,调整好情绪,准备出去接着和那两个人周旋。

这时,隔壁隐隐约约传出女人小声的啜泣,让她刚放松的神经又绷起来。

她想了想,悄悄拉开门,从里面探出头向客厅张望。

老五和眯眯眼正凑在一起听电话里的指示,没有注意到她,她蹑手蹑脚地从门缝挤出来,往那间有哭声的房间摸索过去,到了门口,她轻压把手,门便开了,里面的情景把她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七八个年轻的姑娘,一丝不挂地偎在一起,双手被反绑着,嘴里塞着破布,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看到门开,姑娘们如惊弓之鸟,惊恐万状地往墙角挤,呜呜地叫喊。

“嘘!”孟澜冲她们竖起食指,掩上门走进去,小声说,“别怕,我不是坏人,警察很快就来了。”

姑娘们将信将疑地盯着她,总算没有再发出声音。

其中一个姑娘挣扎着往别人身后挤去,垂着散乱的长发不敢抬头,似乎在隐藏自己。

孟澜以为她是害羞,也没在意,怕自己待久了被外面的人发现,便打算出去再拖延时间,走了两步,突然觉得那姑娘有点似曾相识,迟疑了一下,走回去撩开了她的头发。

一张泪迹斑斑的脸露出来,让孟澜大吃一惊,这姑娘竟然是许久未见的阿恋。

“你怎么会在这里?”孟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拿掉阿恋嘴里的破布。

阿恋羞红着脸,嘴上却犟道,“你管不着。”

“……”孟澜点点头,“好,我不管你,等下警察来了,我让他们不要救你。”

说完站起来就走。

“不要!”阿恋立马怂了,“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孟澜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蹲下来问她,“那你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们要让你们做什么?”

阿恋吭吭哧哧说,“我们,我们都是借了裸,贷,还不起,他们要逼着我们卖……买家就快来了……”

“什么?”孟澜没想到这么严重,之前的淡定也有点维持不住了,站起来就往外走,阿恋失声叫她,“沈太太,不要走,我怕!”

孟澜看着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道是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这前后还没过三个月呢,当初趾高气扬跑到宴会上找她谈判的姑娘竟沦落到低声下气求她搭救的份上了。

孟澜想着昔日种种,真想一狠心拂袖而去,但她终究还是不忍,弯腰帮阿恋解了绳子,从包里掏出一支防狼喷雾递给她,说,“我现在除了和他们周旋也没别的办法,你在这里先把其他人的绳子解开,万一有什么不测,注意保护好自己。”

孟澜镇定的样子让阿恋找到了一丝安全感,死死拉着她的手不放,连声求她留下来陪着自己。

孟澜说,“这不行,我现在的任务是拖延时间,等警察过来,留在这里只会暴露的更快。”

“你现在就已经暴露了,臭娘们儿!”老五在门口恶狠狠说道。

075 骗子

屋子里的姑娘们见到老五,全都脸色大变,仿佛见了鬼一样,惊慌失措地呜呜叫喊着往墙角挤,显然是被他虐怕了的。

阿恋躲在孟澜身后,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衣服,整个人都在哆嗦。

孟澜也怕,可是面对一屋子战斗力为零的姑娘和步步逼近的老五,她只能硬着头皮强作镇定,张开双臂拦在姑娘们前面,颤声道,“你不要过来!”

老五当然不会听她的,几步就跨了过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扬手就是一巴掌,“臭娘们儿,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孟澜被打得头一偏,耳朵嗡嗡作响,阿恋在她身后吓得尖叫。

“我没干什么,就是来贷款的,不小心走进这屋的……”孟澜忍痛与老五对视,一只手悄悄背到身后示意阿恋把喷雾给她。

阿恋只顾闭着眼睛叫,根本没看见她的手势。

“少骗老子,老子刚才都听见了,你说警察很快就来。”老五收紧手指,怒目圆睁,“说,你是不是警方的卧底?”

“不是,我不是,我真是贷款的,我这样说就是为了安慰她们。”孟澜弱弱地辩解,明知道老五不会相信,只想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手向后伸了半天不见阿恋给她喷雾,便摸到阿恋的手,狠狠拧了一把。

阿恋吃痛睁开眼睛,看孟澜手势,恍惚了一下才明白是什么意思,忙悄悄把喷雾塞进她手里。

老五见孟澜不说实话,抬手又要扇她耳光,孟澜趁机把喷雾对着他眼睛一顿猛喷。

老五松开孟澜,捂着脸嗷嗷怪叫,恰这时,外面响起破门声,一队警察在厉晨的带领下冲了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眯眯眼控制起来。

厉晨和几个警察顺着老五的叫声找来,孟澜还在追着老五不停地喷。

她吓傻了,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

厉晨示意后面的警察把老五铐起来,自己过去拉住孟澜,夺下她手里的喷雾,说,“行了,别喷了,再喷都喷我脸上了。”

孟澜愣愣地看着他,说了声“你来啦”,然后腿一软就往地上瘫。

厉晨及时扶住她,说,“别害怕,没事了。”

“没事啦?哦,没事了……”孟澜语无伦次地重复。

门口冲进一个人,跑过来推开厉晨,抓住孟澜的手连声问,“阿澜,阿澜,你怎么样,没事吧?”

“沈克?你怎么……”孟澜想问他怎么来了,还没问完,阿恋突然哭着冲上来,将沈克紧紧抱住。

沈克吓了一跳,待看清是阿恋,大惊失色,忙脱了自己的大衣给她裹上,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阿恋哭得话都说不出来。

沈克揽着她,又看向孟澜,生怕孟澜也被人这样对待过,“阿澜,他们没怎么着你吧?”

孟澜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心里还是很激动的,等到阿恋扑过来,那点激动就消散了,淡淡道,“我没事,你好好安慰她吧,我先出去了。”

“阿澜……”沈克想去拉她,身子却被阿恋死死抱住,眼睁睁看着她和厉晨一起出了门。

孟澜一出门,意外地发现了抱着胳膊靠在墙上的魏城。

“你怎么也来了?”孟澜惊喜地问。

魏城瞥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就走。

孟澜疑惑地看向厉晨,“他怎么了?”

“生气了。”厉晨小声说,“他怪我不该让你来冒险,发了好大的脾气,你快去帮我哄哄他。”

孟澜心头一暖,忙去追魏城,魏城却径自下楼去了。

孟澜在后面边追边喊,魏城就是不回头,只管噔噔噔往下走。

孟澜脚一歪,“哎哟”一声跌坐在楼梯上。

魏城连忙跑回来,一脸担忧地问,“是不是扭着脚了,疼不疼,严重不严重?”

孟澜皱着眉头说,“不知道,好像不能动了。”

魏城二话没说,将她打横抱起来就往楼下跑。

孟澜只是装的,哪料到魏城居然这么紧张,又不好立刻揭穿自己的谎言,只得别别扭扭地窝在他怀里,说,“你慢点,别再摔我一回。”

魏城减慢速度,嘴上却说,“再摔一回也是活该,谁让你傻大胆!”

孟澜笑起来,说,“我胆子小得很,刚才差点没吓死。”

“那你还敢来?”魏城说。

“这不是赶上了吗?”孟澜说,“厉晨总是帮我的忙,我这也算是还他人情了。”

“还人情非得用这种危险的方式还吗?”魏城说。

“你担心我?”孟澜笑着问他,“那你刚才怎么不冲进去?”

“一屋子没穿衣服的,我又不是警察,冲进去不合适。”魏城说,“而且我没你前夫跑得快!”

“我正奇怪呢,你们怎么都来了?”孟澜问。

“厉晨通知我的时候,他正在我公司谈事,得知消息就一起来了。”魏城说,“我也好奇呢,那个阿恋怎么回事?”

孟澜简单解释了阿恋的事。

魏城说,“她肯定是跟着沈克大手大脚惯了,所以才会去借高利贷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这种人就得让她吃个大亏才能长记性。”

“我刚才就不该管她。”孟澜说。

“可你还是管了。”魏城说。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狠不下心。”孟澜说。

“对别人狠不下心,对我倒是狠。”魏城抱怨道。

“……”孟澜哑然。

到了楼下,孟澜赫然发现,楼下还守着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察,警车停了一长排,那个光头被铐在一辆警车的车门上,正絮絮叨叨地喊冤。

原来他刚才并没有去跑单,而是负责在楼道里望风,警车过来的时候没鸣笛,等他发现时已经把单元门给堵了,他跑不出去,只能往楼上跑,几个警察追到天台把他逮住了。

光头看到魏城抱着孟澜过来,指着孟澜大叫,“骗子,你个骗子,我上了你的当!”

孟澜示意魏城把她放下来,理了理头发,心平气和地说,“咱俩到底谁是骗子,如果不是你骗我在先,我怎么可能会骗到你,年纪轻轻不学好,就算今天没有我,你也照样会落网,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光头无言以对,只是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孟澜没再理会他,转身走了。

魏城在后面跟着她,跟了几步忽然发现不对,一把拽住她,“你骗我,你根本没扭到脚。”

“啊?”孟澜一看露馅了,尴尬一笑,“刚才是挺疼的,现在好了。”

“骗子!”魏城说。

“真的,没骗你。”孟澜忙转移话题,“厉晨说你对他发了好大的脾气?”

“发脾气,我还想揍他呢!”魏城说,“其实我不光是生他的气,我最主要还是生你的气。”

“为什么?”孟澜问。

“因为你每次遇到什么事,总是第一时间先找他。”魏城说。

“找我就对了,有困难找警察,没毛病啊!”厉晨押着眯眯眼走过来,对魏城说,“孟澜这样做是对的,遇到这种事当然要第一时间报警,就算她找你,你不还是得找我吗,等到你们绕完圈子犯罪分子都跑远了,不是我说你,该吃的醋吃,不该吃的醋别瞎吃。”

“去去去,干你的活去!”魏城没好气地挥手。

过了一会儿,那些姑娘都裹着警察的衣服下来了,阿恋和她们一起被带回警局录口供。

厉晨留下一队人在这里守株待兔等剩余的犯罪分子回来,自己带人押着光头老五和眯眯眼走了。

孟澜和沈克也坐着魏城的车去了警局。

孟澜没什么复杂的问题,录完口供就出来了,沈克要留下来处理阿恋的事,魏城便带着孟澜先走了。

车上,魏城说,“看不出来,沈先生还挺念旧,阿恋当初那样弃他而去,他居然能不计前嫌。”

“大概也是心软吧!”孟澜说。

“心软不是坏事,对谁都软就不见得是好事。”魏城说。

孟澜实在太累了,懒得理会沈克的事,和魏城随便找个餐厅吃了点东西,便回家睡了,一直睡到沈煜晚自习回来都没醒。

她下午没去送饭,现在又沉睡不醒,沈煜还以为她生病了,把她叫起来问她要不要去看医生。

孟澜说自己没事,就是太累了,然后把今天的壮举讲给他听。

沈煜听得心惊肉跳,连夸妈妈是巾帼英雄,说警方应该给孟澜发面锦旗。

锦旗倒是没有,只是第二天,厉晨把孟澜和魏城约出来吃饭,透露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好消息。

076 天上掉馅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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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7 死缠烂打

再次坐上沈克的路虎,孟澜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车还是那辆车,人还是那个人,昔日恩爱却都已成过眼烟云,随风飘散了。

“说吧,这么晚找我什么事?”孟澜问。

“可以找个地方坐坐吗?”沈克问。

“不可以。”孟澜果断回绝,“有话就在车上说吧,沈煜一个人在家,我不能走远。”

“和魏城就可以?”沈克脱口而出,“你大半夜和他去海边,就没想过沈煜一个人在家?”

孟澜愣住,微微有些羞恼,“你跟踪我?”

“没有。”沈克说,“是沈煜半夜醒来找不到你,打电话给我,我才过来的。”

“今天也是沈煜打电话叫你来的?”孟澜问。

这话题跑得太偏,沈克知道她是故意的,苦笑一声,说,“今天不是,今天是我自己来的,我心里乱得很,又找不到合适的人说,想请你帮我理一理。”

“和阿恋有关的?”孟澜问。

沈克诧异,“你怎么知道?”

孟澜笑了笑,没回答。

十八年是一段漫长的时光,足够她把他的每一个微表情都研究透彻,以他目前的情况,除了公司除了阿恋还能有什么烦恼?

如果是公司的事,他不会来请教她这个一窍不通的人,剩下的,就只能是阿恋了。

“还是你了解我。”沈克搓搓脸说,“我这两天快烦死了,不过看在往日的情份随手帮她一把,没想到她就死皮赖脸缠上我了,一哭二闹的也就算了,今天愣是在我公司楼下站了一天,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孟澜说,“你找前妻来咨询应对小三的方法,不觉得讽刺吗?”

沈克涨红了脸,厚着脸皮说,“我这不是没法子了吗,除了你,我也找不到第二个人问。”

孟澜半真半假地说,“有什么好愁的,你现在是单身,把她娶回家就是了。”

“不不不!”沈克连连摆手苦笑,“你就别挖苦我了,我无论如何是不会再和她在一起的,有些亏,吃一次就够记一辈子了。”

“那就报警告她骚扰,实在不行找人收拾她一顿,威胁恐吓爆她黑历史,让她彻底死心,让她在东海待不下去。”孟澜说。

“这样不好吧?”沈克迟疑道,“她终究是个姑娘家,总要给她留点面子的。”

孟澜就知道他会这样说,如果他能狠下心,他就不是沈克了。

男人对一个女人心软叫专情,对所有女人都心软就叫多情,太多情的男人,总是免不了要在女人身上栽跟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也没办法了。”孟澜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再想想,你再想想。”沈克苦着脸央求她,“除了这些极端的方法,难道就没有别的吗?”

“你这是得寸进尺。”孟澜说,“我可不是你的义务参谋,下来见你一面已经够给你面子,你还提上要求了。”

沈克双手合十给她作揖。

孟澜没办法,只好又给他出主意,“不然你就抓紧时间找个对象确立关系,让她知道你已经另有新欢,她不就死心了吗?”

沈克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这个主意好是好,可我上哪去找个对象啊,我现在除了你,对谁都不感兴趣,若带着目的去找一个,不是害人家吗?”

“我劝你死了对我的心。”孟澜板起脸,语气不觉加重,“沈克,我现在之所以还愿意见你,帮你,完全是看在沈煜的面子上,我不希望看你混得失魂落魄,将来给沈煜增添麻烦,你若不知好歹还对我死缠烂打,和阿恋那种人有什么区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说的,有些亏吃一次就够记一辈子了,你记着在阿恋身上吃的亏,我也记着在你身上吃的亏呢!”

沈克被孟澜劈头盖脸一顿训斥,羞得无地自容,连声向孟澜道歉,请她不要把他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又再三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也绝对不会像阿恋那样死缠烂打。

孟澜这才缓和了脸色,说,“我索性跟你直说了吧,阿恋的事你找谁支招都没用,最关键还是看你自己,只要你下得了狠心,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沈克讪讪地看着她,不敢再随意接话。

孟澜又说,“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优柔寡断,老话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你回头仔细想想这一路,很多事情是不是因为你的优柔寡断才一步一步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我言尽于此,剩下的,你自己琢磨吧!”

孟澜开门下车,裹紧大衣头也不回地进了楼道,沈克看着她的身影转个弯消失不见,一个人在车里沉思了许久,才驱车离开。

一路上,孟澜的告诫一遍遍回响在他耳边,让他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失败与不足,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也必将为自己的优柔寡断付出代价。

所以,他暗暗下定决心,这次无论如何不会再对阿恋心软了。

可惜,他这个决心下得早了点,等他回到家,把车停好,坐电梯上楼,赫然发现阿恋正穿着单薄的衣衫等在他家门口。

沈克吓一跳,先是四下看了看,然后走到近前,冷着脸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他至今都不知道,阿恋很早以前就偷偷来这里看过孟澜。

阿恋看到沈克,眼泪说来就来,也不回话,哭着就往他怀里扑。

沈克闪身躲开,厉声道,“你要干什么?”

“我想你!”阿恋委屈地去挽他的手臂,“我在你公司对面等了一天,就是想和你见一面,谁知你却从另一个出口走了,亲爱的,求求你,你不要再躲着我了好不好,如果再见不到你,我会死的!”

“那你就去死吧!”沈克狠着心挥手,想要把她推开,明明没使多大力气,阿恋却顺着他的手“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直接晕了过去。

沈克吓坏了,忙蹲下来问,“阿恋,你怎么了?”

阿恋双眼紧闭,嘴唇发白,气息微弱,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浑身都是冰凉的。

沈克无奈,只好打开门把她抱进屋里,放在沙发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虎口,折腾半天,阿恋终于缓过气,慢悠悠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样?”沈克问。

“我想喝水。”阿恋虚弱回答。

沈克给她倒了杯温水,扶她半坐起,把水喂给她。

阿恋一口气把水喝完,眼泪又掉下来。

“这是我今天喝的第一口水。”她说。

沈克愣住,说,“你何苦折磨自己。”

“我犯了错,就该受到惩罚。”阿恋说,“我已经发过誓了,你一天不原谅我,我就一天不吃不喝,直到饿死为止。”

“……”沈克的心又有些动摇,好在他及时想起了孟澜的告诫,立刻硬起心肠说,“没用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们之间永远都不可能了。”

“真的吗?”阿恋又伤心又失望。

“是的!”沈克说,“我刚才是怕你死在我家门口说不清,才让你进来缓一缓,现在既然你没事了,就赶紧走吧,从此以后咱们两个互不相干!”

阿恋哭丧着脸垂下头,半天没有言语,过了一会儿,楚楚可怜地抬起头央求沈克,“好,既然如此,我不为难你,可我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你能不能让我在这住一晚上,明天一早我就走,以后再也不会见你,行吗?”

沈克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想通了,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考虑她一个姑娘家,大晚上的又冷又饿,外面又危险,还真不好把她往外赶,便答应让她借宿一晚,又从冰箱里找了一包速冻饺子煮给她吃。

吃完饺子,两人便各自睡了。

沈克睡在主卧,阿恋睡在以前沈煜的房间。

睡到半夜,沈克迷迷糊糊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他怀里,又热又软的。

起初他并没有醒,还下意识地摸了两把,过了一会儿,他猛地清醒过来,发现手里正攥着阿恋的胸。

078 合作伙伴

沈克吓出一身冷汗,推开阿恋就要下床,却被阿恋紧紧搂住腰。

两人无声地推拒拉扯了一番,沈克的力道渐渐弱下去,最终又融化在温柔乡里。

完事后,沈克悔的肠子都青了,恨自己没能看穿阿恋的欲擒故纵,恨自己控制不住身体的欲念,恨自己没听孟澜的话再次泥足深陷。

阿恋搂着他,声音柔得滴水,“亲爱的,你不要后悔,也不要自责,这次我是真的决心要和你好好过日子的,我发誓,以后不论你贫穷富贵健康疾病,我都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的。”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沈克没好气地说。

“我会用行动证明给你看的。”阿恋把脸紧紧贴在他胸膛蹭啊蹭。

沈克想起两人第一次发生关系之后,阿恋也是以同样的姿势蹭他,窝在他怀里像只温柔的猫咪。

他突然就想明白了,那次并非什么稀里糊涂发生的关系,分明也是阿恋蓄意为之。

早在那时候,自己就已经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沈克长叹一声,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简直就是为了克他而生的,难道他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她的掌控了吗?

他都有点想认命了。

……

装修过半,孟澜把桌椅厨具也都定好了,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招工。

快餐店的员工,形象上倒不用过份讲究,干净齐整就行,最主要是踏实能干,眼里有活,不像季红那大酒店,偷个懒耍个滑都无所谓,反正总有别人去做。

因为门上贴了招聘启事,倒也是不是有来应聘的,只是大多都是老阿姨,来找那种择菜洗碗的活。

孟澜一个都不满意,她理想的人选是三四十岁头脑灵活手脚麻利的那种,最好是能帮她独当一面,让她就算不在店里也特别放心的人。

魏城听了她的要求,指点她说,“你要的这个人不就是楚君吗?”

“楚君?”孟澜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想到她?”

“你这是一叶障目。”魏城说。

孟澜随即摇头,“不行不行,楚君不会干的,她还要照顾孩子,根本腾不出时间。”

“你不也一样要照顾孩子吗?”魏城说,“你们主要的任务就是给孩子做饭送饭,现在餐厅就开在学校门口,现成的饭菜,走几步就到了,不比原先还要方便吗?”

“你说的没错,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孟澜说,“但我不知道楚君是不是也能这样想,她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希望,所以她当初才会选择辞职伴读,她会愿意出来做事吗?”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魏城说,“当初她有老公,现在她是单亲妈妈,她不出来做事,以后她和孩子的生活都成问题,等到孩子考上大学,我估计她连基本的学费生活费都拿不出来,她来你这里做事根本不耽误照顾孩子,还能为孩子挣学费,你只要和她把利弊讲清楚,她肯定会答应的。”

孟澜觉得魏城说的有道理,决定去找楚君问一问。

她把魏城说的话加上她自己的观点仔仔细细分析给楚君听,并且又加上一个优厚的条件,让楚君入股。

楚君听了直笑,“我现在连生活都成问题,哪有钱去跟你入股?”

“不要你出钱,只要你出力。”孟澜说,“店小经费紧张,请不起太多人,一个人要顶多个人用,你又会做饭又会打扫卫生,做事又仔细,就是我想要的最佳人选,只要你能来,收益咱俩平分,风险我一人承担,怎么样?”

“不行不行,这可不行。”楚君连连摆手,“我这不是占你便宜吗?”

“什么占便宜不占便宜的?”孟澜说,“我压根就没指望能靠这个店发大财,想的不过就是既能照顾孩子又能养家糊口,咱俩多少年的感情了,我也盼着你能好,若这个店真能把咱们两家养活了,那就再好不过了呀!”

楚君有点心动了。

她最近也常常在为钱的事发愁,虽说李耀辉现在还管着她和儿子的生活,但他们毕竟已经分开了,总是花他的钱也不是个办法。

而且李耀辉现在明明已经可以衣食无忧,却还要为了她和孩子继续跑出租,就因为她不愿意要那女人的钱。

他答应供养他们到高考结束,等高考结束再离婚,离完婚以后,她就只能靠自己了,儿子考上大学,各种费用可不是小数目,到时候她去哪里筹钱呢?

就算儿子一考完试她就去上班,那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呀!

因此,她还是很佩服孟澜的,孟澜就是因为考虑得长远,才会在这个时候毅然决定要自己创业赚钱养家,相比之下,她就很缺乏这种孤注一掷的魄力。

如今孟澜找上门来请她一起创业,还开出这么好的条件给她,她当然会心动,只是她还有最后一点顾虑,就是怕这样会疏忽了对孩子的照管,影响到孩子的学习和生活。

“要不,等明皓回来我问问他的意见吧!”楚君说,“我自己有点拿不定主意。”

“应该的。”孟澜说,“孩子的意见非常重要,我当初也是再三征求了沈煜的意见,得到他的支持之后才下定决心的,明皓是个懂事的孩子,我相信他也会支持你的。”

楚君送走孟澜,在家等儿子放学,打算和他好好谈谈,眼看着儿子快要放学,许久不见的李耀辉突然来了。

楚君很是意外,面对他有点手足无措。

李耀辉说好久没见儿子,有点想他,算着他快放学了,特意来看看他。

楚君客气地请李耀辉进屋来坐,倒了热水给他喝,两人相顾无言,彼此都很尴尬。

楚君偷眼打量李耀辉,发现他比以前瘦多了,脸色也不太好,本来就黑,人一瘦看起来更黑了。

楚君一阵心疼,要不是为了她和儿子,李耀辉何至于跟了有钱人之后还这么拼命劳碌,也是他有良心,换了那些没良心的男人,肯定是天天吃香喝辣,纵情享受了,哪里还会管老婆孩子的死活。

两人说了几句话,李明皓就放学回来了,看到李耀辉在家,开心地叫了一声“爸”,说你终于舍得回来了,我都有半个月没见过你了。

李耀辉不禁红了眼眶,说,“最近是有点忙,年关前后都这样,包长途的多,过两个月就是淡季了,到时候爸爸好好陪陪你。”

李明皓叹气说,“你想陪我,也得我有空闲啊,我看毕业之前都没时间了。”

“高三都这样,咬咬牙,再坚持坚持,胜负在此一举了!”李耀辉鼓励他。

“嗯,我知道。”李明皓说。

楚君看他们父子说得热闹,心里酸涩,借着做宵夜躲开了。

李耀辉和儿子说了一会儿话,看时间不早,便起身要走,声称还要出去跑车,让李明皓吃完饭早点睡。

李明皓却拦住他不让他走,说他最近瘦得厉害,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不如在家踏踏实实睡一觉,明天再去跑。

又说钱是挣不完的,家才是最重要的,爸爸总是不在家,自己和妈妈都快成单亲家庭了。

李耀辉心酸不已,为难地看向楚君。

楚君也挺难受的,说,“要不你就歇一晚上吧,我煮了汤圆,你陪着儿子吃一点,你们父子好好说说话。”

李耀辉只好留下了。

楚君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汤圆,看锅里还有几个,倒连汤带水倒进碗里,自己吃了。

一家人围着简易的折叠桌吃了一顿难得的团圆饭。

中途,楚君说起孟澜找她一起做餐厅的事,问父子两个是什么意见。

李明皓说,“我没意见啊,我支持你和孟澜阿姨联手创业,反正餐厅就在学校旁边,我和沈煜轮换班去拿饭就行了,你们把饭菜做得好一点,同学们看到了,肯定也要吃的,我们还可以顺便帮忙带饭,不正好给你们提高销量吗?”

“你这孩子,八字还没一撇呢,想得倒远。”楚君说,“吃饭方面是好解决,我就怕一忙起来顾不上你,忽略了其他方面的照应。”

“其他还有什么?”李明皓说,“我上下学不用你接送,睡觉不用你哄,功课不用你辅导,你说,别的还有什么?”

“叫你这么一说,我在这里陪读好像一点用都没有了。”楚君说。

李明皓说,“本来就是啊,当初我就让你不要辞职,我一个人能行的,你非要跟风,学着人家跑来这边租房子陪读,害爸爸一个人没日没夜的跑车赚钱,多辛苦。”

楚君难过起来,“这么说你是在怨我?”

“你这样做全都是为了我,我怎么会怨你。”李明皓说,“我的意思是你完全可以有自己的空间自己的事业,不用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我身上,我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富二代,自己能照顾自己的,你现在不放心我,难道以后还要跟到大学去伺候我吗?”

楚君愣愣地看着儿子,一时竟无言以对。

李耀辉忙插话说,“既然儿子支持你,那你就去做吧,别的不说,孟澜是个可靠的人,你跟她在一起,我是一百个放心的,不管挣钱多少,能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做事,也是人生难得的机遇!”

“行吧!”楚君说,“既然你们都支持我,那我就试试吧,好不好的,总要试过才知道。”

李明皓端起碗说,“来来来,咱们以汤代酒,预祝妈妈事业成功,前程似锦!”

楚君被他逗笑,当真端起碗,和李耀辉一起,一家三口碰了碗,各自把碗里的汤喝了。

等李明皓做完功课睡下之后,两个大人看着客厅里唯一的一张床尴尬起来。

李耀辉小声说,“要不,我还是走吧!”

楚君说,“你都答应儿子了,不吭声走了不好吧,我怕他会起疑心。”

“那怎么办?”李耀辉说。

“就这么凑合一晚上吧!”楚君说。

于是两个人就挤在一张床上分头睡了。

起初谁也睡不着,又不敢翻身,僵着身子到半夜才睡着。

也不知睡了多久,楚君被什么动静惊醒,开了床头灯,坐起来一看,李耀辉正蜷着身子在被子里痛苦地哼哼。

楚君吓得睡意全无,忙问他怎么了。

“没事,就是胃有点不舒服。”李耀辉有气无力地说,“你帮我把口袋里的止痛片拿过来,吃了就好了。”

楚君赶紧下床帮他拿药,把瓶盖拧开递给他,然后又去倒水,倒水回来,见李

耀辉正往嘴里送药,好像不只是一两颗。

起初她也没顾上,等李耀辉吃完药缓解了疼痛,才想起问他,“你刚才吃了几颗药啊,这种药不能多吃的。”

“我知道,就是刚才疼狠了,没把握好量,下次不会了。”李耀辉说。

“你经常这样吗?”楚君问。

“没有,只是偶尔一次,这几天太忙没按时吃饭。”李耀辉说。

“要不你就别管我们了吧!”楚君说,“你看你,本来是想过好日子的,现在反而更辛苦了。”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李耀辉说,“你放心,我答应了要管你们到高考结束,就一定会做到的。”

楚君说,“你不要只想着我们,也要为自己多想想,平时要多吃一点,注意营养,把身体养好,形象打理好,人家看上你,还不是为了,为了……”

她想说,人家富婆之所以看上你,不就是图你身强体壮嘛,只是这种话实在说不出口。

李耀辉明白她的意思,说,“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要为我操心,只要你和儿子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你跟着孟澜好好干,我就是走也走的安心。”

楚君一愣,问道,“你要去哪?”

“啊,那什么,她生意做大了,下半年要去首都发展,让我和她一起去。”李耀辉说。

楚君半天没作声,然后关了灯躺回去,捂着隐隐作痛的心无法入睡,等到李耀辉在那头打起了呼噜,她便把他的脚抱在怀里,眼泪无声而下。

这一刻,她心底对金钱的欲望达到了顶峰,她暗暗发誓,她一定要挣很多很多钱,多到怎么花都花不完,到时候,她就把李耀辉从那个富婆手里抢回来,让他永远不再为了钱受苦受累受委屈,让他也可以真正潇洒恣意地活一回。

079 外面的世界

楚君的加入让孟澜肩上的担子顿时减轻不少,两人说话投机,配合默契,连挑选东西的眼光都是一样的,真是再好不过的一对组合了。

孟澜打电话向魏城道谢,感谢他推举了这么好的伙伴给她。

魏城说,“这点小事就别谢了,我还有个更好的想法,你要不要听听?”

“是什么?”孟澜问。

魏城说,“我一个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在广州大学城开了一家营业餐厅,专为学生做营养便当的,做的还比较成功,目前已经有几个分店了,明天我正好要去那边参加一个商务会谈,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带你去取取经,长长见识,怎么样?”

孟澜最近一直在考虑关于菜品和经营的事,她心里只是有个大致的方向,但具体到各种细节,还是有点无从下手。

现在楚君来了,她正打算腾出空去向季红请教,或者找几家类似的餐厅观摩学习,没想到魏城就这么及时地给她这个瞌睡之人递来一个大抱枕。

孟澜心动不已,巴不得立刻就动身前往,只是考虑到沈煜,她又有点为难。

一来担心她走后沈煜的生活没人照料,二来沈煜本就对魏城极其反感,要是给他知道自己是和魏城一起出远门,肯定又免不了生气闹腾。

再者来说,她和魏城孤男寡女的,魏城对她又是那样的心思,两个人单独出行实在不怎么合适。

她想,要是带着楚君一起去,会不会好一点?

谁知她刚一对楚君提起,就被楚君当场否决了。

“不行不行,我哪里走得开?”楚君说,“咱俩不可能都走的,店和孩子总得有个人看着吧,家里的事交给我,你跟着魏城去学习,这样才是两全其美。”

孟澜说,“我觉得我和魏城单独出去不太适合,万一被沈煜知道了,又要发脾气。”

楚君说,“有什么不合适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自己心态摆正,什么都不怕的,沈煜那边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可能知道。”

“可是……”

“别可是了。”楚君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可就没了,瞻前顾后可不是你的风格,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你现在好歹是个老板了,要大气,大气,知道吗?”

孟澜被她这么一说,想想也是,人家魏城好心提供这么一个机会,自己这样扭扭捏捏的,未免太过矫情。

于是她便不再纠结,给魏城打电话确定了行程,拜托魏城帮她定机票。

魏城欣喜若狂,差点没在办公室跳起来,接下来的一整天都喜气洋洋的,动不动就一个人咧着嘴笑,像个大傻子。

晚上,沈煜放学回家,孟澜把自己要出去学习的事告诉他,说是季红阿姨帮忙联系的餐厅。

沈煜信以为真,让妈妈只管放心去,不要担心他。

孟澜说,“我已经交待过你楚君阿姨了,这几天就让她帮忙照顾你。”

沈煜想了想,说,“楚君阿姨也挺忙的,就不要麻烦她了,要不然,让我爸来照顾我几天吧?”

“你爸?”孟澜一愣,“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来,你要是不想麻烦楚君阿姨,我可以让外婆过来住几天的。”

“外婆年纪大了,咱就别惊动她了。”沈煜说,“我就是想和我爸待几天,你在家时他不方便来,现在正好是个机会,你就答应我吧!”

孟澜迟疑了一会儿,小声问他,“你,是不是很想你爸?”

“嗯。”沈煜点点头。

孟澜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说那行吧,我给你爸打电话,看他有没有时间。

“谢谢妈妈!”沈煜抱着她亲了一口。

“去去去,少跟我来这虚头巴脑的!”孟澜拍了他一巴掌,说,“赶紧做功课吧,我下楼扔垃圾,顺便给你爸打电话。”

“哦。”沈煜应声去了自己房间。

孟澜把厨房卫生间全部清理了一遍,拎着垃圾下楼丢掉,然后站在楼道给沈克打电话。

沈克接到孟澜的电话时,正一个人坐在车里发呆。

车子停在他家楼下,他却一点都不想上楼回家。

因为那个家里住着阿恋。

阿恋自从那晚之后,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离开,沈克自己把人睡了,撵人的话便不好说出口,就那么稀里糊涂地让她住下了。

阿恋俨然成了这个家的女主人,每天对沈克百般温柔体贴,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想方设法讨他欢心。

沈克却一点都不觉得感动,反而很是厌烦。

以前他总觉得孟澜性子太冷清,缺少情调,现在又觉得阿恋太腻人,还是和孟澜在一起自在些。

为了躲避阿恋,他总是在公司忙到很晚,回来后,也要一个人在车里静静坐上半个小时才上去。

因此,当孟澜问他有没有时间照顾沈煜时,他想都没想就满口答应了。

他还满心欢喜地想,孟澜主动拜托他照顾沈煜,是不是说明在她心目中他还是值得托付的。

高兴完了,他才想起问孟澜,“你一个人去吗,要去几天?”

孟澜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我和沈煜说的是一个人去,实际我是和魏城一起去,他要开个什么会,大概三四天吧,等会议结束我们就回来。”

沈克的笑僵在脸上,魏城的名字像一支利箭,猝不及防地扎了他一个透心凉。

他觉得自己好傻,不过得到一个可以去照顾孩子的许可就开心成这样,谁知人家那边都要双宿双飞了。

他是男人,他太知道孤男寡女一起出行会有多少故事发生了,魏城个混蛋,他分明就是居心不良啊!

可恶!太可恶了!

沈克恨得牙痒,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孟澜面前,把她绳捆索绑关起来,不让她和魏城一起走。

可惜他不敢。

孟澜不是阿恋,随他怎样都行,他就算把牙咬碎,也只能是自己吞了,绝不敢在孟澜面前放肆。

再说他又有什么立场呢,婚都离了,他自己也又和阿恋睡上了,他凭什么去管孟澜?

“好,我知道了。”他只能装着若无其事,甚至云淡风轻地说,“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在那边好好玩几天,沈煜我会照顾好的,你不用担心。”

孟澜惊讶他竟然说出如此大度的话,客气地向他道谢,并郑重交待他不要在沈煜面前说漏了嘴,然后挂电话回了楼上。

沈克又在车里坐了半小时,直到阿恋打电话来催,才垂头丧气地下车回家。

第二天一早,沈煜上学刚走,沈克就来了,孟澜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他,又递给他一个小本本,说,“所有需要你做的事我都写在上面了,注意事项什么的也都有,你照着做就行了,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这几天就拜托你了!”

沈克一夜没睡好,眼圈都是黑的,勉强笑笑说,“干嘛这么客气,照顾自己孩子,应该的。”

“行,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孟澜说,“你先进去熟悉一下,我赶飞机,这就走了。”

“我送你?”沈克说。

“不用了,魏城马上就到。”孟澜摆摆手,拉着箱子走了。

魏城魏城,又是魏城!

沈克心头抓狂,笑着目送孟澜进了电梯,回身关上门跑到阳台,打开窗户往下看。

孟澜刚拉着箱子从楼道里出来,魏城的车就到了,魏城下了车,接过孟澜手里的箱子,搬起来放进后备箱,然后又跑到前面去帮孟澜拉开副驾门,孟澜没有马上上车,站着和魏城说了句什么话,魏城笑得微微往后仰,看起来很开怀的样子。

沈克气得想搬起阳台那盆仙人球砸他头上。

等孟澜上了车,魏城帮她关上车门,然后绕过车头,拉开驾驶座的门,沈克以为他要坐进去了,没想到他突然抬头往楼上看过来,沈克想躲已经来不及,两人的目光遥遥相撞,魏城非常绅士地冲他挥了挥手,然后坐进车里,调头离开。

“王八蛋!”沈克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可惜魏城是听不到的,三个小时后,他便和孟澜降落在阳光明媚的白云机场。

魏城到租车处提出事先租好的车,开车带孟澜往酒店去。

车窗半开着,南国的暖风徐徐吹拂,窗外是满眼的绿色,孟澜心旷神怡,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怎么样,看看不同的风景,是不是心情好多了?”魏城问她。

“嗯,感觉从来没有的轻松。”孟澜说。

“你就应该多出来走走,外面的世界精彩着呢!”魏城说。

“等我赚了钱再说吧!”孟澜说。

“到时候你可别忘了带上我。”魏城说。

“你哪里没去过,还用得着我带?”孟澜说。

“那不一样,一个人和两个人看到的风景都不同。”魏城说。

孟澜沉默下来,看看魏城,想要说什么,立刻被魏城打断了,“你再说那些气人的话,我就把你丢在半路。”

“……”孟澜当然不会相信,但终究还是把扫兴的话收回去了。

酒店是东道主统一订的,魏城事先就让人给自己留了两个相邻的房间,到了酒店后,和孟澜各自去房间洗漱换衣,歇息了片刻,便带着孟澜去出席中午的会餐。

东道主包下了一个宴会厅,门口有专人指引,两人跟着迎宾进了宴会厅,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全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商界精英,高管老总。

魏城扫了一眼全场,小声对孟澜说,“我大概是唯一一个没带助理来的老总了,别人都有人帮忙喝酒,我没有,怎么办?”

“啊?”孟澜傻傻问,“人家都带了助理呀,那你怎么不带?”

“每个老总只允许带一个人,我带了助理,就不能带你了。”魏城说。

孟澜说,“那怎么办,不然等下我替你喝两杯?”

“你喝醉了会不会耍酒疯?”魏城忍着笑问她。

“不会,我喝醉了就睡,睡得特别死,不会耍酒疯的。”孟澜说。

“那你不怕我趁人之危?”魏城又问。

“不怕,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孟澜正色道。

“……”魏城郁卒,“你这一顶高帽子戴下来,我还真不好下手了。”

孟澜抿嘴笑起来。

“嗨,魏先生!”远远有个穿黑色长裙的美女挥着手风姿绰约地走过来,挽住魏城的胳膊说,“听闻你要来,我从早上就开始等,望得脖子都快断了,你怎么才来?”

080章 樱花树下的姑娘

“小苏总,别来无恙!”魏城面上带着笑,不动声色地抽出胳膊,往后退了一步,“我算着开饭的时间来的,倒叫小苏总久等了。”

被称作小苏总的美女笑得花枝乱颤,涂着大红指甲的食指点了下魏城的肩,说,“你呀,你来这边难道就是为了蹭饭吗?”

“还真是。”魏城说,“我这趟来就是为了品尝粤菜的美味,一路赶来肚子早就饿了,小苏总你自便,我先找个地方吃饱了,咱们再叙旧,可好?”

“我已经在我那桌给你留了个位子,我爸也在呢,咱们边吃边叙旧不是更好?”小苏总重新挽住魏城的胳膊,打定主意不放他走。

魏城再次抽出手,看了看孟澜,说,“不用了,一个位子不够我们两个坐,还是先吃完饭再说吧!”

小苏总似乎才注意到孟澜的存在,上下打量了孟澜两眼,语气轻飘地说,“这是你的助理吧,没关系,我叫我助理帮她安排,你就别管了。”

说完扬手叫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姑娘,“阿夏,你来安排魏先生的助理入座。”

那姑娘立刻上前来,礼貌地请孟澜跟她走。

小苏总笑着说魏城,“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还是这样洁身自好,连助理都要选个中年大姐,你看看周围的老总,谁的助理不是美女帅哥。”

孟澜被她说的有点自惭形秽,讪讪地笑了下,打算跟着阿夏姑娘走,却被魏城一把抓住了手腕。

魏城不悦地皱起眉头,“小苏总不了解情况不要妄加猜测,这位是我最看重的朋友,不是助理,我们自己找位子,您请自便吧!”

说完拉着孟澜扬长而去。

小苏总一脸错愕地站在原地,看魏城拉着孟澜头也不回地走开,每经过一张台,就有人殷勤地招呼他坐,魏城一一推拒,最后在角落一张没人和他打招呼的桌子前坐下了。

小苏总跺了下脚,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孟澜跟着魏城落座,见这张桌上没人和他打招呼,就知道大家相互是不认识的,便放心大胆地问他,“刚才那姑娘是谁呀?”

“首都一家企业老总的女儿,我们在国外时见过面。”魏城一语带过。

孟澜却不信,“只是见过面而已吗?”

魏城见她问得认真,不由勾唇一笑,凑近她说,“干嘛问这么详细,吃醋了?”

孟澜往后撤,“别瞎说,我就是单纯好奇。”

魏城笑笑,不再追究,说,“吃吧,吃饱了我送你去大学城那边,你在那边学习,我再回来参会,等会散了我再去接你。”

“哦。”孟澜应了一声,拿起筷子。

尽管魏城坐在角落,席间还是被熟识的人寻到,时不时有人过来给他敬酒寒暄。

孟澜看他一杯接一杯的喝,有心想替他喝两杯,魏城却没给她机会,统统灌进了自己肚里。

孟澜惦记着去大学城的事,怕他喝多了去不成,心里暗暗焦急,不成想一直喝到宴席快结束,魏城仍旧精神抖擞,一点醉意都看不出来。

后来小苏总又来了,还带着她的父亲老苏总,和魏城很是喝了几杯。

老苏总借酒遮脸,直言不讳地对魏城说,“我这个丫头啊,不知怎的就迷上了你,害我这当老子的回回舍着老脸给她开道,小魏呀,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不就做我们苏家的女婿得了,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儿,等我一闭眼,一切都是你的,哈哈哈哈~”

“哎呀爸~”小苏总霞飞双颊,似怨似嗔地扭着身子和父亲撒娇,一副媚态天成的娇憨。

孟澜心想,世上原来还有这样娇媚的女人,恐怕是个男人都抵挡不了她的风情,何况还有钱。

魏城却不为所动,目不斜视地看着老苏总,笑道,“苏总您又说笑,小苏总风华正茂,我大她十六七岁,怎好糟蹋她的青春,我还有点私事要办,就不奉陪了,等会儿咱们会场见!”

说完放下酒杯,不等老苏总再说话,带着孟澜走了。

两人在酒店外面叫了辆出租车,去往大学城。

路上,孟澜问魏城,“你当众那样打发人家,是不是太狠了点?”

魏城半眯着眼睛看她,“不然呢,难道要我像沈克那样欲拒还迎?”

“……”孟澜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魏城带着酒意,给她一个懒懒散散的笑,说,“如果你是担心我得罪人,大可不必,老苏总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再说了,他远在首都,我们也不总是有交集,只是彼此通讯录里一个备用的关键时候能帮得上忙的人,仅此而已。”

“哦。”孟澜应了一声。

魏城挑着眼帘看她,“之前小苏总把你当成助理时,我其实想说你是我女朋友来着,怕你生气就没说,如果我说了,你会生气吗?”

“当然会。”孟澜说,“这种场合你就不要胡言乱语了,我连做你助理都被人嫌老,做你女朋友还不把你的脸都丢光了。”

“怎么,你自卑了?”魏城问。

“也谈不上自卑,就是觉得和你们这些人不是一个世界,有点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孟澜说。

“你以前不也和沈克出席宴会吗?”魏城说。

“那些宴会能和这个比吗?”孟澜说,“那些不过是他们广告圈子里的活动,我自信还能撑得住场子,今天一看才明白,过去参加的那些宴会就是个聚餐。”

魏城哈哈大笑。

孟澜又说,“还有你也是,事先也不提醒我一下,我好歹化个妆换个像样的衣服,也不至于人家把我当助理。”

魏城笑着拍拍她的手,说,“一个午餐而已,不用放在心上,重头戏是明天晚上的晚宴,到时候,我找人给你好好打扮打扮,保证让你成了全场焦点,怎么样?”

“焦点就免了,别给你丢脸就行。”孟澜说。

魏城笑得无比欢畅,孟澜大概自己都没发觉,她已经渐渐开始顾及他的感受了,她拒绝他的理由也已经从她自己没感觉沈煜不同意变成了怕给他丢脸。

魏城扭头看向窗外,天色湛蓝,白云舒展,南国的艳阳,连人心都能融化。

他由衷地觉得,这次行程已经超值了。

广州大学城不仅拥有众多高校,还有好几处值得一去的旅游景点,魏城特意早早下了车,租了辆可以载人的自行车,载着孟澜绕外环慢悠悠地骑行。

沿途景色怡人,暖风习习,让人乐而忘忧,一所所风格独具的大学,也让他们回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彼此感慨光阴似箭。

魏城说,“你还记得吗,当年在学校,你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图书馆,图书馆周围种满了樱花树,一到春天,樱花开得那叫一个热闹,我第一次见你,你就坐在樱花树下看书,穿着白裙子,头发又黑又亮,落了满身的樱花,我当时就看傻了,我心想这姑娘根本就不是人,分明就是花仙子呀!”

“你就扯吧,还花仙子,我怎么没看到你?”孟澜笑道。

“你当然看不到我,我站得可远了,不敢走近你,怕我一走近你就变成樱花不见了。”魏城说。

“那后来呢?”孟澜问。

“后来,我一直等啊等,你终于把那本书看完了,你合上书,站起来,甩了甩头发,拍了拍裙子,拍得花瓣乱飞,然后你就走了,我就偷偷的跟着你,一直跟到你们宿舍楼下,抓住一个女生向人家打听你的名字。”

“再后来呢?”

“再后来那个女生居然看上了我,哭着喊着要和我交往。”

“哈哈哈哈……”孟澜开怀大笑。

魏城也跟着笑,笑得太忘形,车子一歪,两个人摔倒在路边草地上。

草很厚,并没有摔疼,两个索性就地坐着歇息。

魏城帮孟澜揪掉沾在头发上的草叶,说,“后来,我总是做梦,梦到你在樱花树下对我笑,于是我就给你写了一首诗,诗名就叫《樱花树下的姑娘偷走了我的心》。”

“嗯?”孟澜恍惚了一下,“我记得那首诗,但那不是沈克写的吗?”

081 抱紧了,别松开

“沈克?”魏城“嗤”的一声笑,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说,“走吧,时间不早了,我等下还得赶回去开会呢!”

“哎……你倒是说清楚呀!”孟澜跟着站起来。

魏城扶起自行车,抬腿跨坐上去,回头对她说,“上车。”

孟澜扶着他的腰坐上去,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到底是谁写的?”

魏城一只脚撑着地,两只手向后抓住孟澜虚扶在他腰间的双手,往前拉到腹部叠起来压住,说,“抱紧了,这回可别再松开!”

“什,什么意思?”孟澜问。

魏城笑了一下,骑车上路。

孟澜不自在,悄悄收回手,刚一动,就被魏城发觉了,在她手上轻拍了一下,“别动!”

孟澜脸颊微微发热,终究没再动。

午后的风,柔得像情人的眼波,让她昏昏欲睡,她把头靠在魏城宽厚的脊背上,轻轻闭上眼睛。

魏城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餐厅就开在大学城的美食街,店面不大,专做营养便当,根据南北差异和消费水平日常供应有七八个不同口味和价位的固定品种,另外可以根据个人对营养和口味的要求定制套餐,比如减肥套餐,低糖套餐等等,基本上可以满足大部分学生的用餐需求。

朋友叫许露,女性,三十岁出头,知道魏城和孟澜要来,提前已经在店里等候,现在不是饭点,店里只有寥寥几个客人,正适合谈话交流。

因为贪玩耽搁了时间,魏城和许露寒暄几句后便匆匆离去,把孟澜留在这里,说好开完会来接她。

魏城走后,许露和孟澜坐着喝了一会茶,大致了解她的基本情况之后,便直接带她去参观厨房。

厨房不大,但却非常整洁,灶台厨具全是不锈钢定制,显得高档而专业,有三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员工正在里面准备晚餐要用的菜品,每个人的动作都非常娴熟利落,一看就是经过严格培训的。

许露说,“做快餐,重点在一个快字,出餐迅速是它最大的优点,因此品种要少而精,忌多而杂,太多太杂既浪费人力物力和时间,还会让顾客在选择时犹豫不决,影响到后面的顾客点餐。

刚开始做的时候,我不懂这些,一味地追求品种多样,以为这样会更吸引人,结果就是每天都在为了准备食材而手忙脚乱。

有些食材又贵又不好买,不准备吧有人点,准备吧有时候又几天没人点,最后不得不扔掉,那时候我雇了七八个员工都忙不过来,还导致顾客大量流失。

后来我摸出门道后,就把品种精减到八个,每天只专注把这八个做好做精,这样一下子就节省了一半的成本,原来八个人的活,现在四个人就干了,顾客等待的时间也缩短了,效果特别好。”

孟澜一边听,一边拿小本子拣重点的记下来。

这时,刚好有顾客点了一份黑椒牛排饭外卖,外面的服务员下过单,许露拿了一个餐盒亲自装餐示范给孟澜看,餐盒有五个格,一格放牛排,一格放青菜和切片水煮蛋,一格放水果沙拉,中间一小格放装饰花,最下面一大格放米饭。

米饭是在蒸箱里蒸的,许露拉开蒸箱门的时候,孟澜都看呆了,她家的米饭竟然是放在各种形状的模具中蒸出来的,有花朵形的,有爱心形的,有小动物形的,全都栩栩如生,精美别致,让人不忍心下口。

除此之外,还另赠一份老火靓汤。

许露说,“你看,我这一份饭虽然只卖十六块,但是我花了多少心思在上面,现在人生活水平都提高了,快餐已经不是原来的量大价低就能打发的,美味可口,营养均衡,颜值高,才能吸引年轻人的目光。像你做中学生的生意,更要把营养均衡做为卖点尽可能的放大,因为家长们最看重的就是孩子的营养,对吧?”

“对对对,你说的很有道理,这些我都记住了。”孟澜连连点头。

“还有一个重中之重,那就是卫生。”许露说,“不管环境卫生食品卫生还是员工的个人卫生,一定要做到极致,让最挑剔哪怕是有洁癖的人都挑不出毛病,才算是达标。

这个标准虽然做起来很难,而且短期内看不到效果,但是时间一长效果就出来了,两家同时开业的店,一个注重卫生,一个不注重卫生,可能一两个月之内看不出来,三个月过后对比就会特别明显,顾客不是傻子,他们总会发现的。”

孟澜本身就有轻微洁癖,对这个观点表示非常赞同,“卫生方面我是深有体会的,平时自己在外面吃饭,最不放心的也是卫生问题,这个我一定会注意的,还有别的吗?”

“做好我上面说的,基本就差不多了。”许露说,“再有就是你得会宣传会营销,不要和周围的餐厅同质化,要有自己的特色,别人模仿不了的那种,要有一两种东西是不来你家吃就吃不到的,做到这些,你就可以等着发财了。”

“哈哈。”孟澜一边记录一边笑起来,“我没想要发什么财,能挣得够我和我的同伴供养孩子补贴家用就满足了。”

“那你这心态可不行。”许露说,“做生意一定要有野心,要么不做,要做就要赚大钱,每天累死累活的,不赚钱都对不起自己操的那份心,女人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要有钱,越有钱的女人越有底气。”

“行,那我就朝着赚大钱的目标努力。”孟澜笑着说。

看完厨房,许露又带她去前厅各处看了,又给她讲了很多前厅经营管理的注意事项。

孟澜一一记在小本本上。

天色将晚时,食客从四方涌来,整条街变得热闹非凡。

店里开始忙碌起来,孟澜前厅后厨来回跑着帮忙,顺便学习具体的操作程序,一两个小时的高峰期过去,她已经受益匪浅。

许露夸她动作麻利上手快,对客人热情和气,是个干餐饮的料,还说明天再带她去市里另外几家分店参观学习,争取两天时间把她教出师。

孟澜很感激她的毫无保留,再三表示感谢。

许露说,“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带你来的魏先生,他为了帮你,可是费了一番周折呢!”

孟澜一直在全心投入学习,暂时把魏城给抛到了脑后,被她这么一提醒,就又想起来了。

也不知魏城那边会议结束了没有。

想打个电话问问,又怕影响到他,想想还是算了,反正他说了,一开完会就过来接她。

她坐在餐厅角落里歇息,不禁又想起下午魏城提到的那首诗。

那首诗,她印象非常深刻,是她人生收到的第一首情诗。

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沈克在她从图书馆回宿舍的路上等她,把信封递给她就跑了,并没有告诉她是谁写的。

她脸红心跳地回到宿舍,读完那首诗,半夜都没睡着,满脑子都是沈克俊朗的样子。

辗转了半夜,她趴在被窝里给沈克回了一首诗,第二天趁着没人塞给了他,从此两人就开始了你来我往的书信交流。

沈克是那样的才华横溢,先后给她写了九十九首诗,每一首都写得惊才绝艳,深情灵动,让她的心一次次被打动,一点点被攻陷,从此满心满眼都是他,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只是可惜,自从她们确定关系之后,沈克就再也没给她写过诗。

每每她问起,他总是说课业忙,没时间,说等空闲了一定再写给她。

这一等就是近二十年,他却再也没写过一字半句。

那些过去的诗,她全都保留着,装在一个木匣子里,上了锁,搬出来的时候,连同那把伞一起带到了新的住处。

她也想过要把这些没用的东西丢掉,但那毕竟是她青春岁月最浪漫的回忆,试了几回都狠不下心,现在突然告诉她,这些她藏了半生的诗句,很可能不是出自沈克之手,叫她情何以堪?

魏城他,他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且有个事实不得不承认,他看起来确实比沈克更有才华。

是沈克盗用了他的诗,还是那诗本来就是他托沈克转交的?

天呐!

孟澜想到这个可能,不由捂住心口,若果真如此,她岂不是被沈克这个信使给骗了?

魏城当年那样下死手揍他,是不是就因为这个原因?

不,这不可能,沈克虽然性子里有圆滑投机的一面,但绝不至于如此卑劣,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她还是很了解他的。

他不是那样的人!

是的,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是那样的人……孟澜在心里自我催眠,告诉自己沈克没那么不堪,告诉自己当年她并没有真情错付。

可是,魏城呢?一想到魏城被蹉跎的二十年,她又是那样的没底气……

“想什么呢?”有声音问道。

孟澜抬头,就看到魏城浅笑着站在面前,白衬衫黑西裤,一手挽着外套,一手揣在兜里,看她的目光一如少年。

孟澜突然就哽咽了,仰视着魏城的眼睛问道,“九十九首诗,全是你写的吗?”

082 你喂我

魏城默然一刻,拉开椅子,在孟澜对面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说,“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既然已经提起,不如就说个明白吧!”孟澜说。

“那你先说说看,你出于什么原因想弄明白?”魏城说。

“我……”孟澜迟疑了一下,说,“我也说不清楚,大概是想证明自己嫁给沈克到底是对是错吧,或者说,想看清自己嫁的人是不是真的那么不堪。”

魏城勾唇一笑,摊摊手说,“就算没有当年的事,你也应该已经看得清楚,如果你嫁得对,现在就不可能离婚,多简单!”

“可是……”

“我饿了。”魏城说。

“……”孟澜只得打住话题,问道,“你想吃什么?”

“外面是一整条小吃街,我们可以边走边看。”魏城说。

两人和许露告别,约好明天的行程,离开餐厅去逛小吃街。

广州是美食的天堂,大学生又是最时尚最能接受新鲜事物的消费群体,因此这里的小吃街不但有本土的美食,还汇聚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特色名吃,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两人沿着石板路慢悠悠地走,前后左右全是青春年少朝气蓬勃的大学生,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擦肩而过,满满的胶原蛋白让人心生嫉妒。

“看到他们,才知道自己真的老了。”孟澜看着两个拿着棉花糖翩然走过的姑娘唏嘘不已。

“那是,你马上就是大学生的母亲了,还想青春永驻怎么可能。”魏城说。

孟澜白了他一眼,说,“你这人,就不能虚伪地安慰安慰我,比如说我看起来很年轻,一点都不显老什么的。”

魏城哈哈笑,“你在乎这些吗?”

“当然,哪个女人不在乎?”孟澜说。

魏城买了一只棉花糖递给她,随口吟诵道,“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孟澜“噗嗤”一声笑了,推着他说,“行了你,也不怕人家年轻人笑话。”

“笑就笑呗,反正没人认识我。”魏城说。

两人说说笑笑往前走,看到什么好吃的就买一些来尝尝,一条街才走了一半,就已经吃饱了。

“怎么办,还有很多没吃呢!”魏城说。

“吃饱就行了,还能每样都吃啊?”孟澜说。

“好不容易来一回,当然要都尝尝。”魏城说,“要不咱们打包吧,带回酒店当宵夜。”

孟澜无所谓,就依着他,一路走一路打包,打了十几个快餐盒。

魏城两只手都拎满了,却坚持不让孟澜帮忙,让孟澜只管吃,别的不用管。

孟澜乐得轻松自在,手里握着一把烤串慢慢啃。

“这些垃圾食品,我以前都不让沈煜吃的,没想到自己倒是吃上了。”

“偶尔吃一次没关系,身体也是需要细菌的。”魏城替她开脱,伸头过来说,“给我尝一口。”

孟澜分了两串递给他,魏城举着两只手里的餐盒说,“我没手,你喂我。”

“……”孟澜只得把串送到他嘴边。

魏城微微矮下身子咬了一口,点点头说,“嗯,不错,好吃,再来一口。”

“你还上瘾了。”孟澜抱怨着,又喂了他一口。

魏城说,“让我上瘾的不是串,是你喂我。”

“去你的!”孟澜收回手,说什么都不喂他了。

魏城只能眼巴巴望着。

“你嘴角有酱汁。”孟澜提醒他。

“哪里呀?”魏城舔了下没舔到,说,“我没手,你帮我擦一下。”

孟澜只好掏出纸巾帮他擦。

旁边闪光灯一闪,一个小姑娘把他们这一幕给拍下来了。

“哎,你这姑娘怎么回事?”孟澜不悦地质问,“你怎么能随便乱拍别人呢?”

小姑娘忙解释说自己是学摄影专业的,老师布置任务让拍一组以爱为主题的作品。

“我是看你们两位实在太恩爱了,非常适合这个主题,所以才忍不住拍下来的,事先没打招呼真的对不起,但是你们看,这样拍出来真的很自然,很生动。”小姑娘把照片调出来给他们看,说,“如果你们喜欢,我可以把照片传给你们,你们回去以后冲洗出来,可以留做纪念,真的非常美。”

“我们不需要,请你立刻删掉。”孟澜依然很生气。

“这……”小姑娘很是不舍。

“要不,就让她留着吧,我看着也挺好的,我这辈子都没照过这么好看的照片。”魏城帮忙打圆场。

“不行。”孟澜坚持不同意,“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万一她发到微博或者别的地方去,很容易扩散开的,沈煜万一看到了,我怎么解释得清。”

“我不发微博,只是交作业而已,我保证!”小姑娘说。

“就让她留着吧!”魏城说,“小孩子也不容易的,你忘了,咱们当年,老师还让去街头做采访,多难啊,看了多少白眼,以后沈煜上大学也会有这样那样的作业,要是每个人都拒绝帮助他,那他得多难受,是不是?”

孟澜被他一番劝说,气慢慢消了,虽然还是不情愿,但也没再坚持让小姑娘删照片。

小姑娘再三道谢,拿着相机走了。

魏城看她走出一段距离,把手里的餐盒递给孟澜,说,“你先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再去嘱咐嘱咐她,让她千万不要乱发。”

孟澜接过餐盒,看着他飞快地去追那个小姑娘,追上之后,两个人站着说了几句话,小姑娘连连点头,魏城这才放过她,转身回来。

“放心吧,都和她说好了,绝对不会泄露出去。”魏城对孟澜说。

孟澜没了再逛下去的兴趣,两人便直接回了酒店。

到酒店以后,时间已经晚了,打包回来的东西显然已经不可能再吃,魏城便一股脑全送给了前台值班小姐。

孟澜说,“你看你,是不是浪费。”

“又不用多少钱,咱们买的时候很开心,现在几个小姑娘也很开心,这钱花得多值呀!”魏城说。

孟澜说不过他,和他在房间门口互道晚安,各自回房洗漱休息。

魏城洗完澡出来,看到手机有信息进来,是刚才那个学摄影的小姑娘把那张照片发过来了。

魏城抱着手机左看右看,越看越高兴,把照片保存并备份,心满意足地睡了。

孟澜还没睡,坐在床上给沈煜打电话。

沈煜那边刚刚放学回家,沈克正在厨房给他煮馄饨。

孟澜问他中餐晚餐吃的什么,爸爸做的饭好不好吃。

沈煜拿着电话躲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说了三个字,“别提了!”

孟澜一下子就笑了,“有这么难吃吗?”

沈煜说,“怎么给你形容呢,反正我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饭。”

“那是因为你从小到大都是我在做饭。”孟澜说。

“是是是,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有妈的孩子像个宝了。”沈煜说,“我的好妈妈,你快点回来吧!”

“活该,谁让你非要他来,我说让楚君阿姨照顾你,你自己不干的。”孟澜说。

“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沈煜哀嚎道。

“来不及了,你就好好享受父爱吧,拜拜!”孟澜笑着挂了电话。

“妈,妈……”沈煜看着黑掉的屏幕,欲哭无泪。

沈克在外面叫,“儿子,馄饨好了,快来吃。”

“哦,来了。”沈煜答应着走出去。

沈克问他,“是不是你妈打电话了?”

“嗯。”沈煜点点头,坐下来吃馄饨。

沈克解下围裙挂在衣架上,说,“你妈都跟你说什么了,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她说让我在家听你的话,过两天就回来了。”沈煜信口胡编,“她还让我跟你说一声,你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沈克笑得一脸满足。

其实他真的挺辛苦的。

他本来以为这是个很轻松的差事,就是在家做个饭洗个碗,可以暂时丢开公司那些烦人的事,还可以躲避阿恋的纠缠,和儿子培养培养感情,一举三得,多美呀!

可事实证明一切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不过短短一天的时间,他切菜切了手,炒菜糊了锅,洗碗还把碗摔了,好心想把沈煜前一天换下来的衣服给洗了,结果深浅色放在一起染了色,好好一件白毛衣成了花毛衣。

后来他才发现孟澜那小本本上标注了的,白色衣服要单洗。

他都快愁死了,怕孟澜回来数落他,只好向沈煜求救,问沈煜该怎么办。

沈煜也没办法,说,“要不然就跟我妈说是我自己洗坏的。”

“这能行吗?”沈克说,“要不咱把这件扔了吧,你告诉我这衣服在哪买的,我再去买一件新的回来。”

“不知道,是我妈买的,你问我妈吧!”沈煜说。

“……”沈克为难地抓抓头发,“那算了,就说是你洗坏的吧!”

“那你得给我封口费。”沈煜说。

沈克无奈,只好给了他两百块钱。

这一天算是马马虎虎糊弄过去了。

到了第二天,沈克就学乖了,不管干什么都要先翻翻小本本,做得比昨天强多了。

傍晚的时候,浴室的灯泡突然坏了,他便跑到便利店去买灯泡,到了地方,人家问他要多大的,什么接口的,一下子把他问住了。

没办法,只得给孟澜打电话。

孟澜今天一天跟着许露跑了三个分店,这会儿正陪着魏城去出席晚宴。

魏城直接带她到L&C广州专柜挑选了晚礼服,又请化妆师帮她化了精致的妆容,现在她整个人看起来和昨天判若两人,秀丽的容貌和玲珑的身材在宝石蓝的晚礼服衬托下,让她像女王一样优雅高贵,熠熠生辉。

魏城由衷地把她赞美了一番,说,“当初直接请你做我们的品牌代言就好了,也能省下一大笔明星代言的费用。”

孟澜接受他的奉承,说,“下一季就请我吧!”

魏城特别愿意看到她自信的样子,觉得她天生就应该这样闪耀,被万众瞩目。

小苏总很早就在宴会厅外翘首以盼,她知道魏城没有女伴,所以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就等着给魏城做女伴,等了半天,没想到魏城竟挽着一个女士的手出现了。

小苏总没认出孟澜,迎上来酸溜溜地问魏城,“这位女士是?”

孟澜刚要和她打招呼,手机响了,她一看是沈克打来的,担心是沈煜有什么事,连忙走到一旁去接电话。

小苏总看着她的背影,追问魏城,“你在哪找的女伴?”

魏城笑笑说,“没找呀,就是我昨天带来的朋友啊!”

“什么?”小苏总失声喊了出来,“这不可能!”

083 出走半生,仍是少年

孟澜提心吊胆地接通沈克的电话,没想到他只是要问买什么样的灯泡,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有心想数落他两句,想想还是作罢,他不懂家务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结婚到离婚,他从来没为家里换过一次灯泡,现在再说,还有什么用呢!

孟澜把灯泡的型号告诉他,问他还有没有别的事。

沈克说,“没有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孟澜说,“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下午应该能到,你是不是公司有事?”

沈克说,“没事没事,我就随便问问,那什么,你这两天一直和魏城在一起吗?”

孟澜听他提起魏城,一下想起了那诗的事,脱口道,“我问你,当年……”

“什么?”沈克问。

孟澜想了想,又打住了,魏城说的对,陈年旧事,不提也罢,问得再清楚明白,时光也不能倒流了,何必徒增烦恼。

“没什么,我这边还有事,回去再说吧!”她挂了电话。

沈克握着电话怔怔一刻,摇摇头,买了灯泡回家去换。

孟澜走回到魏城身边,小苏总还在,见她过来,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怎么了这是?”孟澜疑惑道,“我哪里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是你太漂亮,把小苏总给迷住了。”魏城对她弯起手臂,说,“咱们进去吧!”

孟澜对小苏总微颔首,挽着魏城的手臂昂首挺胸地走了。

小苏总心里抓挠得厉害,看着他们并肩进了宴会厅,两个人的背影一个高大挺拔,一个仪态万方,竟是说不出的般配。

小苏总跺了跺脚,无比落寞地去找她的父亲老苏总。

老苏总正和几个男士闲话家常,见女儿一人过来,笑问,“怎么,你的魏先生还没来?”

小苏总撅着嘴也不应声。

几位男士察言观色,客气两句便各自散开了。

老苏总问,“谁又惹你了?”

小苏总指着魏城那边说,“你自己看!”

老苏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魏城正对着一个窈窕身影笑得欢畅,惊讶道,“那女士是谁?”

“你猜!”小苏总说。

“你这丫头,吃醋还不忘卖关子,魏先生从不近女色,我怎么猜得到是谁。”老苏总说。

“就是昨天那个女人。”小苏总说。

“哦?”老苏总也得意外,“昨天匆匆一瞥,没想到竟是个美人儿,走走走,我们去仔细看看。”

“哎呀爸~”小苏总气得直扭,“你能不能对我上点心,帮我想想办法,不然我这一天就白打扮的!”

“我能有什么办法,魏先生又不是我下属,难道要我把他绑来给你不成?”老苏总说,“反正爸爸也没女伴,你打扮得这么漂亮,正好做爸爸的女伴。”

“爸~”

“爸什么爸,快走,不听话爸可是要揍人的!”老苏总眼一瞪。

小苏总百般无奈,撅着嘴挽住了父亲的手臂。

孟澜跟着魏城在人群里穿梭,魏城和人交谈时,她就含笑站在旁边,不插话也不抢镜,安静等待。

魏城说完话,她再陪着往前走。

魏城说,“你也可以一起聊聊的。”

孟澜说,“我对你们的话题不懂,还是做个聆听者比较好。”

这是沈克从前教她的,沈克说,在外面,当你不懂的时候,就不要随意插话,以免多说多错。

“沈克教你的?”魏城说,“你别听他的,他之所以叫你谨慎,不过就是自己爱面子,又兜不住事儿,你和我在一起,不用担心会说错话,有我在,说错话也没关系的。”

孟澜看看他,没说话。

魏城从路过的侍者托盘里拿了两杯酒,递给她一杯,说,“喝吧,喝完你就胆子大了,你以后大小也是老板了,和外界打交道的时候多着呢,这种场合最能练胆子,你要好好利用。”

孟澜受到他的鼓励,慢慢也就放开了,再遇上打招呼的,她也会跟着寒暄几句,和对方的女伴聊聊衣服首饰什么的,如果几个人一起聊天,碰巧她有某方面的见解,也会大胆地说出来。

她优雅天成,笑容恬淡,恰如其分的言行举止为她赢得了众人的好感,加上有魏城的面子在,众人都有意讨好,使她很快就融入了女伴们的圈子,大家相谈甚欢。

魏城一边和人应酬,一边观察着孟澜的状态,见她这么快就适应了节奏,很是欣慰,趁着在角落里歇息的时候夸她进步神速,孺子可教。

孟澜说,“我以前是不屑于这些应酬的,觉得虚伪得很。”

“说虚伪有点片面了。”魏城说,“人类是群居动物,是需要相互协作的,尤其是现代社会,人脉至上,每个人都需要别人,同时也被别人所需要,所以,交际应酬必不可少,生意在应酬中来,感情在交往中来,谁也不可能关起门来自己过一辈子,你说呢?”

“嗯,有道理。”孟澜笑着点头,“你总是有道理。”

“不是我有道理,是存在即合理。”魏城说,“宴会做为人类社交的平台从古至今都存在,说明它是合理的,只要把心态摆正,哪怕是一个长舌妇的聚会,你也能从中听到对你有价值的东西。”

“好,我受教了!”孟澜正经八百地给他鞠了一躬,“谢谢魏老师指点。”

魏城大笑,“那你得敬老师一杯。”

孟澜举杯,和他碰了碰,率先一饮而尽。

魏城跟着喝干了酒,说,“你知道吗,比起我刚回国的时候,你已经完全变了个人。”

“是吗?”孟澜问。

“嗯。”魏城点头,“回国的第一次见面,你就坐在街角的小游园里哭,你哭得那样伤心,和生活中那些被丈夫背叛的女人没什么两样,幽怨又不知所措。

第二次见你,你在学校门口的大雨里拖着一只受伤的脚打不到车,狼狈得让人心疼,后来阿恋给你发了一张床照,你扔了手机,坐在我车里泣不成声。

第三次见你,你坐在酒吧里一个人喝闷酒,你喝醉了,拉着我的手说你不想回家,我把你送回家,和沈克打了一架……”

“别说了。”孟澜打断他,眼里有泪光闪动,“我再也不想回望那时的不堪,你也不要帮我回忆。”

“好,不说了。”魏城说,“那时的你是什么样子,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反正每次见你,你眼里总是泪汪汪的,看得我忍不住想去杀了沈克个王八蛋。

好在你是足够坚强的,我看着你一步一步摆脱失败的婚姻,走出阴霾,看着你的眼泪越来越少,笑容越来越多,你知道我有多欣慰吗,孟澜,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到你恣意舒展笑颜,我也必将会为了这一愿望而不懈努力,直到把它变为现实,你愿意相信我吗?”

孟澜怔怔看着他,他眼里有期盼的光,还有她的轮廓,他的眼神那么坚定,和年少时一样,倔强而不妥协。

说不感动是假的,只要是女人,不管年纪有多大,谁能面对这样的眼神而不动摇呢?

孟澜为之动容,深吸一口气,“魏城,你的心思我全都明白,但……”

“别说,别说!”魏城及时阻止她,“我生平从不求人,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对我说但是,行吗?”

“我……”孟澜欲言又止。

“你不说我也明白,孩子不同意嘛,对不对?”魏城说,“没关系的,我们谁也不要去跟孩子争,只管顺着他就好,我相信一句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看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让孩子心甘情愿地接纳我,在此之前,我绝不催逼你,也不会冒犯你,我们还是好朋友。”

“谢谢你,魏城,谢谢你……”孟澜词穷,只好一遍又一遍地说谢谢。

魏城拍拍她的手,笑着说不用谢,他说,“你不是总问我那些诗的事儿吗,我告诉你,那99首诗,全都是我写的,我原本打算写够一百首,就正式向你求爱,可我没想到沈克会阴我,孟澜,等到你和孩子都能接纳我的那一天,我会把那第一百首诗补上的,到时候,我拿它当聘书,把你堂堂正正地娶回家。”

“……”孟澜并不想哭,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下来。

除了眼泪,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来祭奠魏城错失的二十年光阴。

这个为爱出走半生的男人,归来仍是当初的少年。

而她,却在婚姻的围城里遍体鳞伤,心如死灰,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

这样的两个人,还能走到一起吗?

她不敢相信,也不抱希望。

0804 仓促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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