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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


第1340章 雪断来时路,风里不回顾

换作旁人,得知闫夫人有心加害,自然会即刻禀告小王爷,天助他也,剿逆平叛。

可惜,那人却是敌人,是陈铸副将之中,唯一一个成功越狱却下落不明的赵昆。这几日,他身陷敌营一时无法闯出封锁,便决意在环庆潜伏、伺机,当个临时细作,也不虚度光阴。

眼下,他终于寻到了机会——假借闫夫人之手,侵蚀小王爷之业。

“牢不可破?哼,真是虚妄。”赵昆鄙夷地想,不过不得不承认,不是这巧合,还真看不出,完颜君隐的帮派会有裂痕。

裂痕,竟是区区一个妇人,表面足不出户,只懂闺阁情趣。

“回来了。”他阴阴冷冷地出现在闫夫人背后。

刚回到院中的闫夫人微惊,故作镇定,没有转头:“何人?”

“很不错,做了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他一笑,武器抵在她后心。

“不怕我叫出来么?”闫夫人似笑非笑的语气。

“很强的见缝插针能力,然而却百密一疏。”他知道她不容小觑,不能强行劫持,只能交换条件。

“怎么?”她一愣,转过脸来,并不貌美如花,却是凌厉无匹。

“完颜君隐何许人也,用致命剧毒,怎可能成功?无论如何,都该换些轻缓之毒。”他微笑,提醒,“夫人,我的要求不高,助我重返军营便可。”

言下之意,他一句话都不会泄露,直到她得到环庆为止。

“好。”两人达成一致,但各怀鬼胎——

闫夫人点头同意,但表里不一,她不可能任凭他人知情:我会助你出去,但不会教你活着出去。

赵昆与她击掌为誓:你会得到环庆,不过是为我驻守罢了。

  

被俘数日,克服万难,九死一生,赵昆终于回到陈铸身边。那位闫夫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逼迫他非得以一死尸顶替方才脱身。

回营之时,鼻青脸肿,遍体鳞伤,军医才一碰他,就疼得嗷嗷大叫躲到床里面去,完全不像平素那个英勇无畏的赵将军。

“好好好,不折腾,不折腾……动作快点,轻点!别婆婆妈妈,简单包扎一下懂吗!”惜字如金的陈铸,哄小孩一样地安慰,对军医骂骂咧咧,倏然噙泪,如同疼在自己心上:“兄弟,万幸你活着回来……”攥紧拳,咬牙切齿,“我答应你,他砍了你几刀,我便还他几刀。”

“谢过将军……”赵昆匆忙屏退左右,与他说起匪帮内政,“将军,咱们反扑的机会就要到了,他们一分为二的日子近在咫尺。”

“当真?!”陈铸想不到竟有这意外收获。

楚风流闻讯也喜出望外,亲自到场听赵昆描述,闫夫人的异心比大王爷的增援还令她兴奋。

“想不到那小小妇人,竟会有狼子野心。”赵昆讲述,闫夫人意图对完颜君隐下毒,经他提醒才撤回致命毒,“先前我们一直想不到她,她太渺小了。”

“赵将军,换得好啊。”楚风流暗自庆幸,“君隐……王爷也不想他性命之忧。”

“哼,王爷不想他死,他却不想让王爷好过!”陈铸还气不过,有一句没一句地骂,被楚风流轻轻拉了拉衣袖,示意闭嘴。

“赵将军,你立功了。这劝阻既救了小王爷性命、给王爷和他留了余地,又取信了闫夫人、让她能够答应送你出来、为我们带来这么重要的情报。”楚风流极尽褒扬,“好好养伤。”站起身来,临走笑言:“陈铸,你这部将,倒是有当细作的潜质,可以考虑推荐入控弦庄。”

陈铸赶紧送她出帐:“其实也不是我的功劳,不是我栽培的。赵将军原是徒禅月清身边的人,最近才提拔给我。”

“哦?有眼光,确实有才能。”楚风流独具慧眼,认人识才,忽而停在途中,压低声音,“这几日,控弦庄会往君隐的帮派里安插更多细作,尤其闫夫人身边,必须有耳目;一有异动,我等立即反攻。”

陈铸点头,楚风流顿了一顿,又道:“陈铸,别被感情冲昏头脑,会错王爷的意思。”

“我知道。”陈铸苦叹,笑,“还用得着你提醒。”谁都知道,王爷不可能想亲生儿子死,尤其是最看好的那个。

“知道就好。我们在给君隐硬仗,王爷也在想方设法让他服软,你别太心急,送了他的命。”楚风流又点了两句。

“好了好了,啰嗦。”陈铸笑起来,“真当我蠢吗,对了,我这副将,什么时候推荐给安德?不,银月……”

“如今控弦庄正在重建,恰逢多事之秋,确实需要人手,但是是需要干净的人手——先调查他背景,没问题了再荐。”楚风流语重心长。

  

赵昆浅睡一觉醒来,忽见陈铸满面喜色守在榻旁,不知何故,再一转头,只见床边站着个气度雍容的男子,一袭青衫挟带着天生的王气,川渟岳峙,以势压人。

“你小子好福气,王爷亲自来看你!”陈铸不说,他也知道,那是完颜永琏,天下间真正的独一无二。

完颜永琏之所以到环庆战区来,一则安抚陈铸,二则探望伤员,三则鼓舞士气,四则,了解小王爷的近况。

赵昆一改先前的智勇双全、冷静自若,赶紧坐起,低着头蜷缩着身体,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对答如流。

除了王爷太威严之外……

赵昆更加是怕自己答错。

或者说,赵昆更加是怕自己露陷。

赵昆手里藏着要给林阡的耽误了好几天的情报,赵昆怎么能向陈铸解释他之所以不顾一切拼死出来才是真的别有用心?赵昆不敢正视王爷不是因为胆怯见不了世面,而是,他根本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从小养大的!

只是,只养到十岁,便夭折了……

十岁开始,他就化名唐羽,潜入短刀谷,成为银月。

所以,完颜永琏并不认得现在的楚风雪——

躲在赵昆面具下的楚风雪。

早已不再是他的银月,而是林阡的落远空。

面具最多、身份最多、经历最离奇的那个人。

“想不到那小小妇人,竟会有狼子野心。”“先前我们一直想不到她,她太渺小了。”

这两句话,她自己比闫夫人更合适。

  

正月底,化名赵昆的楚风雪,从徒禅月清的部将里脱颖而出,又一次回到了陈铸的麾下;

而这一战,她凭着出众的能力,充当了金军在小王爷寨中的潜伏者,还从金军的利益出,去帮闫夫人出谋划策。

多重身份的细作,那么多信仰压在身上,有时候一觉睡醒,自己怕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该忠于哪一个?

所以她常常睡觉很浅,怕万一情之所至,将默念坚持的信仰梦呓。

那是父亲终其一生却被曲解的信仰,那是两个姐姐身不由己背道而驰的信仰,那也是她自己,浑噩半生终于被主公在渭河侧畔重新赋予的信仰。

“可否考虑过,做回女子?”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主公曾和她当面提起这句话。因为她毕竟是个女子,女扮男装太残害身体。但是,近年来能在金营依附的女性身份实在不多,她若想正常度日,就只能远离这战场。

“过段时间吧。”她总觉得,每次以落远空的身份与主公交流,是她和主公唯一仅有的旁人不可比拟的关系。

这段时间,林阡血洗陈仓、鏖战凤翔、马踏耀州,本身无甚精力关注环庆,却迫切想知道完颜君隐父子有否密会。可惜,海上升明月难以接近完颜永琏,更无法掌握小王爷。天送给陈铸一场败仗,她就此决意铤而走险,随波逐流被完颜君隐俘虏,她不在任之际,林阡便令掩日暂代落远空之职。

越狱不得出,是她故意留下,观察完颜君隐的一举一动、牢记匪帮里的一草一木,却不曾想还是有所低估,小王爷匪帮尤其森严,闫夫人也绝非等闲,她终究比预计要晚出了多日。

历尽险阻回到金营,终于不用朝不保夕,她也才有机会和工具向林阡通风报信:“完颜永琏不曾出现在匪帮中半次,父子二人绝无缓和可能。”

好在,深入虎穴,不虚此行,完颜君隐这个棘手的劲敌,她最终为林阡找到了瓦解的契机:“完颜君隐麾下幼麟存有异心,主公可借此用。”

理所当然地,她握着闫夫人的手向小王爷投毒,实际只是想对小王爷和楚风流一石二鸟……

  

或许是通过了完颜永琏的考验,加上陈铸诸事烦扰不拘小节,竟一时疏忽将她送进了控弦庄。

他们的意思,是让这个赵昆成为金国细作,很可能,日后还会被送入南宋潜伏?

实在是有些可笑,然而细作,常常是这样乱世飘萍,身不由己。

那日,据说控弦庄的庄主要对他们进行特训和筛选,可是过了许久,庄主都不曾到。

她奉命去请他来,心里也颇好奇,新庄主究竟何许人也,竟能坐上她以前坐的高位。

百折千回,忽而停步,最近,熟人见的是有些多……好在,近年来她吃了不少药物,把自己的身形遮掩得更加看不出。

就算养父、亲姐姐、未婚夫,都看不出。军医,她会装疼、装讳疾忌医,尽量不让他们触碰或把脉。

“庄主,赵将军他们都等久了。”庄主的亲信看到她来,连忙提醒庄主。

“既入控弦庄,便不是赵将军了。”庄主没有立即动身,而是不紧不慢地在堂中上了炷香。

后来她才知道,庄主仆散安德每每临行、临战,无不先拜祭那个女子,为了她取次花丛懒回顾,为了她离开战场又重返——那是执念,是深情,是热爱:阿雪,我与你同一信仰,同一名字,银月。

而她,只能像今天这样,在如此深情的他背后,阴阴冷冷、六亲不认、冷血无情地看着他。

她深知,控弦庄前所未有缺人手,所以才被她钻了空子,这是个一举扼杀他们于萌芽的好机会,只要她能身临高位,林阡便能一劳永逸。

而控弦庄之所以前所未有缺人手,是因为短刀谷据点被全盘颠覆,现如今,恐怕仅剩的三个细作都要被围剿,仆散安德必须尽快地安插新人接替,不管那三个余孽还能不能活下来完成与后继者的交接。

换句话说,短刀谷里的腥风血雨,生得连控弦庄自己也控制不了,吴曦虽然扰乱了短刀谷军心,却也害金军没来得及营救自己人。金宋两败俱伤。

“不知喧风谷里,现如今是怎样光景。”这些年来,她常常梦回死亡之谷,那时候,那里还是控弦庄的老巢,十岁之后她便生活在那里,因为喜欢那里喧响的风声,给那里起名喧风谷。

“倒也愿意回去。”她在心里说。

  

喧风谷,这一日其实也不太平,凤箫吟才帮贺兰山冲破阻碍、回到宋恒身边对他救扶,转身却看到寒泽叶破天荒醉了一次酒。

情之一字,无论你是神是魔,终究都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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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1章 愿为晨风鸟,双飞翔北林

漫漫长夜,风雨交加,大片乌云笼罩在死亡谷上。

轰隆的雷声从天外传来,充满敌意,像是要瓦解这个世界。树禁不起风吹雨打,任凭摆布,有好几株已经摇摇欲坠。

宋恒没头苍蝇一般,不多时就独自离群。和寻找苏慕浛的别人不同,他们成群结队,而他无人问津,说不出是多寂寞。

心急如焚,却是一样的。头晕目眩,从狂吼到呓语都是慕浛的名字,却不知往何处去寻救她,脚一打滑,摔入陷阱,回过神来,为时已晚。

还下着雨,那陷阱里满是淤泥,生生将他往里面拽。

“唉……”他想不到他英雄一世,竟会是这般下场,出师未捷身先死,只觉死得太窝囊,太不值,因此临死前长吁短叹泪满襟。

可是,一想起林阡的冷漠态度,和李贵、曹玄或有或无的责备,他忽然觉得他也算不得什么英雄,这几日的郁郁寡欢、醉生梦死,到底还是以意志消沉、自尽赎罪告终了。临死之前他别无所求,只盼望苏慕浛平安没事,莫再给他的罪过添上一笔。

才想片刻,已经淹了半身,头顶上泥沙俱下,继续向他脖颈吞没,那一瞬他好像听到天在跟他说,今夜你必死无疑,他唯有冷笑,老子我本就不想活!

却在这疲乏不振之际,忽有一人,不管不顾冲前,拼尽力气将他往外拖……但那人力气太小、想救他着实困难,好几次差点也随他陷进泥潭。污水四溅,忽涨忽降,置身这泥泞包围,两人都全身湿透。

突然一个闪电打在四野之中,明亮地逼进宋恒的眼里和记忆,刹那地动山摇,彷如有千军万马奔驰:“娘……娘亲!是你吗!”

人之将死,才想活着,他陡然有了力气,不再自怨自艾,而是泣不成声,抓紧那人的手诉苦:“……娘!我脚不能动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哭爹喊妈,脆弱不堪,父亲,母亲,只有他们,才会对自己疼爱多于期待……

“有我在。别怕。”随着那个隐约而重要的声音响起,那人用尽气力和方法将他拖了上去,继而麻利地给他裹起脚上的伤口。

他躺倒在那人的怀里,觉得舒服、暖和又安全,顷刻却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夤夜,陈采奕在营帐口守候良久,派出去寻找宋恒的手下一直没回音,提心吊胆,来回踱步,生怕他自暴自弃就这么撒手而去。谢天谢地,祖宗保佑,远远看,雨幕中,好像有人把宋恒救了回来……

上前相迎,不免诧异,支撑着宋恒一路拖泥带水过来的,竟是那个瘦瘦小小的贺兰山?居然能爆发出那么大的力气吗?!陈采奕将半昏半醒的宋恒接过,难掩惊疑。兰山解释说,宋恒陷入的泥沼原本并不难脱身,只是可能他刚好身心俱疲,陷进去之后就自我放弃,好在,最后一刻他终于有了求生意志,克服了脚伤使劲地配合她突破困境。

“兰山大夫,我有干净的衣衫,你将就着先换上?”陈采奕听她的话立即给宋恒煎药,看她满身脏透湿透,岂能由她站着,赶紧让手下带她去梳洗。

不多时,宋恒在药香中悠悠醒转,一摸身上干干净净,好像刚刚的一切只是场梦。梦,最近做的梦可真多啊。

“梦里都不得安生,一直在叫慕浛,时不时还叫娘亲……”陈采奕苦笑摇头,手里端着一盆衣物,似是等他醒了才放心出去洗,他一愣,看到自己换下的衣衫布满淤泥,原来,刚刚不完全是梦?

不过,不可能是娘亲救我,可能,是旁人吧。宋恒鼻子一酸。想到慕浛,更增烦恼。

“采奕,我从未有过这般心惊胆战,如果慕浛出什么事,我也不想活的感觉……”宋恒纠结地回忆着慕浛失踪前的音容笑貌,“我真后悔,那天就应该追出去,而不是……”

“好了!”陈采奕不客气地打断,“时光不能倒流。”

她正要出帐,因此站在帘旁,看见兰山已经到了,她虽没经历过情爱,却也知道她必须打断宋恒继续回忆慕浛。

宋恒一愣,陈采奕让位后他才看见兰山,咋舌:“你……你怎么来了?”粗一打量,陈采奕比较宽敞的衣服在兰山的身体上显得格外不搭。

暌违多日重逢兰山,他明明眼前一亮,却没有半点高兴。怎么说?他其实不想看到她,恨不得她立刻走。或许在他潜意识里,兰山和功名是捆绑在一起的,而现在,两个都失败了……

加上她先前一直不来找他,加上这些日子他的痛苦折磨,加上慕浛被他辜负后生死未卜……百味杂陈,一时不知要如何面对她。

“我来,是想问宋将军一些话,一些那天就该坦诚的话。”兰山微笑,主动上前,问。

“嗯。”他低下头,清清楚楚,她说的是他偷吻慕浛的那天。

“当初,宋将军是不是因为宋贤和玉泽的关系,才向我提出在一起的决定?”兰山问着华子榆和杨若熙听到和推测的话。

“是。”宋恒没有犹豫,老实地说出居心。

“所以,从前对兰山的爱,是装出来的吗?”她眼中难免闪过一丝伤感。

“一开始,是因为寂寞吧,后来……”如何回答?不完全是装出来,在看到她的时候,有那么几个瞬间会想起宋贤和玉泽,真真实实很得意,发自肺腑认为自己是人生赢家。

“后来,宋将军眼中便有了慕浛。”兰山轻声代他说,“或许,宋将军早就喜欢慕浛而不自知,正巧因为旁人的一两句话而偏移。”可叹兰山,永远是别人故事里的那个人。

宋恒没吭声,兰山苦笑一声,当他默认,又问:“那么,那天,宋将军想和我解释、却被寒将军拦着的话,又是什么?”

他本来就消沉,对她有些许怨气,些许抱歉,些许排斥……这些日子的冷淡疏远,令他真的对她好像没有了半点感觉,于是,说了一句并非那天想说的话:“兰山,那天我便想告诉你,我们从头就是错误,我想得到你的谅解——对不起,骗了你这么久……”

场面尴尬、冷冻、静默了整整一刻,他才出口就后悔自己为什么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却不知道要怎么收回或者怎么安慰她可能的掉泪……没想到的是,她忽然噗嗤一笑,踮起脚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我原谅你了。”

“啊……”宋恒一呆,万万没想到。

“我原谅你,因为我喜欢你。”兰山一笑,如昨乐观,表白得干脆,脸不红心不跳,“不管发生什么,还请让兰山陪着宋将军,直到救出慕浛为止,如果到那个时候,一切恢复正常了,你还坚定今天所说的话,我必定退出祝福你们,言出必行。”

他没想到掷下重话都赶不走她,然而这一刻,却是打心底里并不想她走,好像她这一笑,天都晴了……正蹊跷她怎么这么有魔力而他为何内心矛盾至此,忽听不远处一声娇喝,随之刀兵声起,极为刺耳。

“采奕?”他难得清醒,立即意识到陈采奕遇袭,循声而去,玉龙出鞘,径取陈采奕对面的两个黑衣人之一,剑浪迭起,锋芒毕露,大有“飞香走红满天春,花龙盘盘上紫云”之观感,剑之瑰丽华艳,当世独树一帜。

“堡主,是他们!”陈采奕手臂似是受了点伤,纵然如此也面不改色,极力与宋恒双剑合璧,宋恒一惊,也发现对面是那两个金国细作,一惊之下,明白慕浛行踪有望,又喜又怒,加紧攻势要将他俩拿下:“说,慕浛在哪里?!”

“堡主别激动!”陈采奕阻拦不及,宋恒剑势空前凶狠,两个穷寇走投无路,缓得一缓,男细作一把推开主使四:“大哥快走!”话毕抛弃武器伸展开整个身躯,义无反顾冲撞向宋恒毫无保留的这一剑。

撞得粉身碎骨,漫天血气血雾,这自尽却换得主使四在宋恒手下稍纵即逝、安全逃脱。

宋恒如梦初醒,手已控不住剑,一直在发抖——他没想到自己一时激动,忘记穷寇勿迫的道理,竟放过这样一个天赐的、留下细作活口并找到慕浛的好机会……

如果,换任何一个别的人,寒泽叶或曹玄,都会克制住心头的急切,假意在对陈采奕伸出援手时失手,继而暗中跟踪,万无一失围剿!

“速速告知主母,果然两个细作在这里……虽然现在只剩一个。”陈采奕代为发号施令,都顾不得给自己裹伤,一转头,看出了宋恒在自责,她赶紧自我归咎:“也怪我,开始就不该喊出声……”

可是他懂,为什么陈采奕要喊出声,换别处她都可以装糊涂,可这里他宋恒没防备;而敌人,为什么又要选这里突破,一样是因为他宋恒最薄弱……笑:“采奕,我永远是敌人避实击虚的那个‘虚’。”陈采奕一愣,不知该如何劝。

事发后,凤箫吟、寒泽叶、曹玄、华一方等人都连夜赶到,凤箫吟说:“既然确定细作在此,那便教他插翅难逃。”

“他们冒死回走,可能是因为死亡之谷寸步难行。”寒泽叶说。

“然而,慕浛她?”曹玄听说慕浛没有出现,更增担心,愁眉紧锁。

“一种可能是小姐她已经被他们扔弃,还有一种,是小姐她逃脱了他们。”荀为努力措辞不去触碰曹玄,可是用尽心力也无法令他展眉。

扔弃?那便是死了;逃脱,凭苏慕浛吗,即便侥幸逃开,也必丧生陷阱。

“曹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凤箫吟安慰曹玄,曹玄眼圈通红。

同样身为父亲的华一方,恨不能将那暴死的细作凌迟,此刻,却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主母,接下来需要我们怎么做?”

敌人只剩一个,却据天堑绝险,手中还可能有人质。无论如何,这一仗都不比攻城拔寨轻易。

与他们的如火如荼相反,宋恒这边继续潦倒沦落。

颠倒昼夜,不知睡了几觉,其实无论醒睡他都一样浑浑噩噩。

昏沉中,一只冰凉的手小心贴在他额上,才令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浑身都在发热。

他这不争气的身体,好像病倒了?病倒也好,就不会去前线帮倒忙……

“把他这些酒坛子,全都给我砸了!”陈采奕一如既往的代理家主作风,很显然他这场急病的诱因是酗酒。

可那冰冰凉凉、柔若无骨的手,终究是那个把他拖出泥潭的人的,那个人,不是母亲,原来,是兰山吗。

恍惚之间,觉得好像心念一动,只是没什么力气开口,连她名字都唤不出……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头疼终于缓和了些,睡的时候总算不知自己在睡,那才是真正的好觉。

陈采奕风风火火整顿半日,再度回到帐内,发现宋恒在兰山的轻拍下睡着,当是时,兰山另一只手正将宋恒的手托起来放在脸颊旁,整个空间无比安宁、静谧、美好,陈采奕一时不愿打扰,想要慢慢退出去。

“陈姑娘?”兰山将陈采奕唤住。

“怎么?”陈采奕一惊。

“你的伤势,可还好吗?”兰山起身,给她换药。

“兰山大夫。”陈采奕感她体贴入微,不解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嗯?”兰山认真地给她涂抹,这些年来陈采奕风里来雨里去,真没这么细致过,伤口都处理得囫囵。

“为什么,堡主他,爹不疼,娘不爱,主公不喜欢,委实不算良配,还那么绝情、脆弱、优柔……为什么兰山大夫不放弃他?”陈采奕问出这不解,青梅竹马长大,她和宋恒就像哥们一样,太了解宋恒的缺点。

“嗯……我想想。”兰山笑起来,给她包扎好了,说,“他不严肃,很单纯,很幽默,能让人相处时很轻松……再往细说,也说不清这有什么好的,但是,这是别人没有的、无可取代的……”

陈采奕一怔,似懂非懂:可能老天爷塑造了一个你,就会让契合之人能够发现你身上的一切优点,接纳你的一切缺点,然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替宋恒庆幸,有这样一个契合之人的存在。

半里之外是战场。

那个目睹了战友接二连三送命的主使四,本身是个性格极为稳重、行事无比周全之人,当晚他突破宋恒不成、势必了解到死亡谷周边盟军环伺,那是断然不会再主动向北了,哪怕饿死困死,也绝不走回头路。

既然敌人不动,那便盟军出击——凤箫吟听从荀为计策,以李贵、寒泽叶、华一方、曹玄、陈采奕五人,各率精兵数百,自谷口向南推进、清扫,她本人则坐镇本营,谨防敌人杀回马枪。

主使四不愧身经百战,即便盟军这般阵仗、三次险些逮住了他,竟还都被他逃脱,踪影愈发渺茫,却也并非毫无收获,至少曹玄求仁得仁,在他负责的那片区域意外找到慕浛的一只耳环。

扑朔迷离,竟似故意扰心。慕浛死活,成为空前谜团。

第三日,李贵不慎被陷阱伤及,鲜血淋漓被拖出毒障,副将担心不已,急唤军医来救,他自己倒是觉得小题大做,一边继续看地图,一边不耐烦地说:“还没好么?”

“李将军,急不得,否则适得其反。”那人抬起头来,口吻严肃专业。李贵不经意看了一眼,好像记得这是和曹玄对着干的贺兰山,笑道:“小姑娘,了不起,敢跟我老大对着干。”

“李将军,有句话,兰山不知当不当讲。”兰山一边处理一边说。

“什么?”李贵一愣。

“李将军当真不珍惜和宋将军的情谊了?”兰山问,“我听他有几觉梦呓凌乱,多半是对您的看重和介怀。”

“我……”李贵也想到了那天自己对宋恒的不冷不热,叹了口气,“那天,我只是听到了他连累主公的传闻,有些生气,不过,睡一觉也忘了,怎么,宋兄弟多想了吗?该不会以为我和他决裂?诶,没有那么严重!”

“当真是这样的?”兰山一喜。

“是啊。”李贵说。

“那么,李将军可否向宋将军阐明,以免他成日伤心醉酒?”

“那可不成。”李贵摸摸后脑勺,“小姑娘,我是个粗人,上阵打仗我会,说话,越说越错。”

“不用说话,你只需跟在我身后,我来帮你说。”兰山笑起来。

“嗯,小姑娘,等这一仗打完吧,我也得看我老大脸色啊……”李贵道出为难。

“哦……”兰山恍然大悟,“那好吧。不过……”狡黠一笑,“为免李将军反悔,您得留下字据。”

白纸黑字,跟签军令状一样正经,李贵绷带才包一半,胳膊拧不过大腿,乖乖就范。

贺兰山帮李贵、寒泽叶等人诊治之后,立即向凤箫吟逐一汇报,较重的几个伤员暂时都不能再上。

“主帅们都还好,除了寒将军,他不是受伤,而是体内毒素,不知怎地复发了,实在也是对自己的身体不上心。”兰山说,“建议盟主不要让他冲锋。”

“嗯……”吟儿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心想还不是你害的。

“另外,宋将军脚上的伤迟迟不好,应该是先前在陈仓和薛焕交手留下。”

“薛焕的楚狂刀,如烈酒般,后劲很强。”吟儿点头。

“所以,宋将军身心俱损……盟主,我虽代他和李贵将军言和,然而李贵将军毕竟受曹玄大人之限。我想,也许只要盟王的一句话,立即就能救得了宋将军。”兰山认真地问,眸子里写满了期待,“盟主,听闻盟王那日吼出一句‘闭嘴’,对宋将军是否真的失望?”

“他……”吟儿想到那时的林阡,不免觉得心疼,可是转念一想,这样的心疼,可不就是兰山对宋恒的感觉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以不管林阡怎么想宋恒,她都必须这么告诉兰山:“他那日走火入魔,很多话,出口就后悔了。”

她需坐镇谷口,不能擅离职守,于是不假思索、解下林阡的玉玦:“你给宋恒将军捎上,说这是主公的心意。”

兰山喜出望外:“多谢盟主!有这东西,李将军都不用看了!”

“过河拆桥至此……”吟儿连连摇头苦笑,一把拉住转身要走的她,不忘趁火打劫吃豆腐,“对了,可别忘了,你现在可不能叫我盟主了,要叫义母!”

“好嘞,义母!”想不到兰山嘴这么甜。

目送兰山一溜烟地跑远,那种不辞辛劳、甘之如饴的样子,其实吟儿明白得很,相比昔日和杨宋贤那段兄妹之情,宋恒才是兰山的情窦初开,令兰山爱他爱得至深。

然而,爱得深注定也伤得深。

吟儿也希望宋恒终有一天能长大、正视他自己的内心,如此,才能对得起兰山的这份爱。

至于寒泽叶,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主母。”那时顾小玭从锯浪顶差人来禀,原来,暂住在彼处的崇力,日夜询问何时才能去万尺牢,探望被吴曦押送而至的秦向朝。

“让小玭再照顾他几日,待我这一战结束,必带他前去,一同审问,还他清白。”吟儿回答,诸事烦扰,她也不能将崇力忘了。

身边有个军医衣不解带照顾,宋恒这场病来得急去得也快——三天,早大好了。

一惊而醒,一跃而起,唯余觉时之枕席,失梦境之神女,然而,烟霞里那模糊的人,确定不是慕浛,却不知是玉泽,还是兰山,她们,竟然在重叠……

彻底神清,却不气爽,推开帐帘与外界沟通,他不知这是第几天的傍晚。

兰山似又被别人请去看伤了,他站在帐外看黄昏,回味着他昏沉时紧紧攥着他的那双手,还有营帐里温馨、平和的气氛,当时当地,竟宁可漫长、永恒、单调乏味地那么听着等着帐外雨声点滴到天明……呆呆伫立,恍惚、失神。

雨小了下去,天空出现一抹光亮,却是夕阳,夕阳后,藏着无尽黑夜。

“唉!偏是这些浮云,能够遮挡星辉。”他看到乌云遮空,知道明天又不是好天气,顾影自怜,黯然神伤,不知不觉自语了一句。

“可是浮云终散,星辉永世长存。”细碎轻盈的步子,出现在他身后。

他一愕,转身:“兰山……”

看到她时,他忽然不想再纠结于那些千头万绪。

“呐,看看,这是什么?”兰山笑盈盈地,将手上的字据递过来。

“……这……李将军也太……”宋恒一目十行,从一开始的半信半疑,变成此刻的又惊又喜,虽然还带着些许责怪语气,“莽夫,欺人太甚!。”

“再看看这是什么?”兰山嫣然一笑,从另一只手递来一样东西。

宋恒大惊,脸色变得煞白:“主公给主母的……”

“盟主说,盟王还欠你一句抱歉。”兰山排解道,“宋将军不必想得那么消极,其实想想盟王的为人,也知道那句话不是他的本心。”

“可是,酒后吐真言……”他懊恼,悔不当初。

“凡事要往好处想,没错酒后吐真言,但他喝了毒酒,吐的可是血。”兰山不惜把林阡都出卖了。

“哈哈,主公那日,真是吐血了……”他忆起当日的林阡,又想哭又想笑,又觉苦又觉快意。

恶劣天气里,因为有乐观的兰山精神,他终于振作了许多,脸很快变得红润,仿佛吃了一帖良药。

兰山精神,想当初,他追求她,不就是喜欢她的乐观开朗吗?怎么忘记了?还偏偏被那些功名啊杨宋贤之类的取代……他明明是喜欢她这个人的啊……

宋恒只暗笑自己可笑,才提分手,又想追求?摇头,连连叹气,宋恒宋恒,你多大了!

“宋将军,给你讲个故事吧。”兰山陪他走了段路。

“啊?”他赶紧回神,当然不然透露他的幼稚,“好,好啊。”

“一个人觉得好热,他就以为太阳追着他烤。”兰山说。

“……”他还在听,却发现这故事,下面没有了,“没了?”

“结束了啊。”兰山笑道。

“这算什么故事!”忽然他有些领悟,这看似嘲笑他的故事,其实是在开解他,“其实,太阳真没空追着他一个人害,旁人也不是都围着他一个人转。”

很多道理,只要愿听,醍醐灌顶。

手心一热,他想要赶紧渡过这个自以为是、冥顽不灵、自暴自弃的低潮。

他不是没这个能力克服——那晚在沼泽,如果不是自己有求生斗志,兰山没法把他救出来。

所以,此刻兰山做了她该做的,接下来都得靠他宋恒自己……

“兰山……”宋恒鼓足勇气,想要牵回兰山的手,告诉她他想为了她重新奋斗,这次是认真考虑过、绝对不胡来的……却忽然觉得身边气氛诡异,转过头来,大吃一惊,急忙将兰山护在身后——迎面,曹玄的副将大步走来,风尘仆仆。

“曹大人派你来?”他不卑不亢,不再是先前那个任人欺负的怂包。

“小姐她,还活着!”当然曹玄也不是派人来打他,而是来告知和提醒。

他只觉否极泰来,好事接二连三,激动、高兴得连声音都变了:“当真?她在哪?!”

“已经锁定了方位,但是,那奸细与她寸步不离。”曹玄副将语气沉重,他们将那里重重包围,敌人发现时已经无法转移,眼看其孤掌难鸣走投无路,他们却注定因为慕浛而投鼠忌器。

在曹玄眼中,宋恒对慕浛有责任,所以必须对此知情,但宋恒又是个容易闯祸的主,曹玄的意思,他知情就好,无需参与营救。

“何时救她,怎么去救,我……听凭差遣!”宋恒现在的表现,却是鲜有的意气风发,让看见的人都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1342章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令凤箫吟、曹玄、华一方、寒泽叶无一敢怠慢的,不仅是死亡之谷那些不曾被探索到的、数不胜数的凶险,也不仅是还在凶徒手上奄奄一息的苏慕浛,更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

凶徒与苏慕浛被发现的藏身之地,位于死亡之谷的“剑断石”附近。

这剑断石原是死亡之谷的最重要机关,此石一旦降落,周边一大片地域都会沉下,死亡之谷也将完全封死。追本溯源,那是早在陇南之役以前,前辈们为了将金军诱入活埋而设计,很可惜没能派上用场,作废多年。

除却会引起死亡谷山崩地裂的极大可能,剑断石所处悬崖本身也是绝险,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其下激流涌荡,其上,没有后路,左、右、前是无数陷阱、毒物、瘴气,是以主使四进入其间掌握机关之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想要攻入救人之人,管你是剑圣刀神、小兵小卒,大家很公平一样是血肉做。

所以,即便曹玄所说的重重包围,也包围得那么艰难,他们首先得找到安全的立足之地——可是前一刻还安全、干干净净的脚下,说不准后一刻便会有一箭拔地而起。

从发现下落到此刻,双方僵持半日有余,天色向晚,就算冲阵先锋们也饥肠辘辘,何况那个已经昏迷濒死的苏慕浛,她不会比主使四撑得久。

“主母,不能再拖,必须强攻。”华一方感同身受,说。曹玄已经紧张到无法出声。

“然而正面交锋希望渺茫,这里、这里……至少有五处毒障、箭阵。即使平日推进也须费些时间,何况他还掌握着部分机关。”寒泽叶在图上给众人标示,那是无数先锋血的教训。

“只有一个办法。”荀为提议,“绕到这悬崖背后,攀援而上,出其不意。”

“可是,这悬崖下面没有路,是急湍。”凤箫吟说。

“所以必须组敢死队,一往无前,精力旺盛,一击即中。”荀为说。

“那好,我去!”李贵最没说服力,他身上挂彩最多。

“论武功,我……”寒泽叶正待请缨,吟儿摇头:“还是我来打头阵。”

“那怎么成!”李贵眼睛瞪得老圆。

“汝等此刻战力,加起来怕也及不上我。”吟儿一笑,真不是大话。

“主母出马,自然再好不过。”荀为道,“不过,还可再带一人。”

“谁?”她刚问出,便想到了。

那人就如死灰复燃、久旱逢甘霖,早已迫不及待,翘首以盼,摩拳擦掌于帐外多时。

“脚伤,发烧,心力衰竭……可都好了么?”她远远望见他这恢复起来、生龙活虎的样子,忍住笑,严肃问。

“好了,呃,没有心力衰竭……”宋恒脸红,纠正她。

“好,那便随我,救回慕浛。”看到麾下重新振作,她由衷感到高兴。

主使四是他宋恒的旧部,慕浛是他宋恒的辜负,无论形势也好、情事也罢,他都得去,解铃还须系铃人。

  

眼看苏慕浛命在旦夕,荀为仓促提供的这一谋划,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盟军官军竭诚合作,挑选了五十高手组成敢死队,一拨四十人,继续于正面佯攻,一拨十人,鱼贯而上,背后偷袭。

所有战士,不辞辛劳,或身犯死地,或攀援绝险,无不穿行于生死之隙。

再苦再累,都只记得盟主临行前代他们所有人立下的军令状,生死状:“天色全黑之前,务必将他拿下!”

  

悬崖陡峭,高耸入云,脚底湍流,深不可测。

主使四的声音,越来越近,就在头顶。心跳随之加快,却又必须藏掩,胜败生死,在此一举。

“再犯一步,替她收尸!”主使四一手牢牢擒着苏慕浛,一手不停操控着阵法机关。

面对着宋军一轮又一轮、越来越密集的攻击,纵然如主使四般沉稳,也难免紧张,气急败坏。

苏慕浛已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完全不可能放手或离开视线,所以,想要趁其不备把苏慕浛偷偷转移,根本不可能。

“你想要什么,只管提,前提是她活着。”曹玄的声音,一如既往沉稳。

“你……可是最高首领?徐辕呢,凤箫吟呢!找他们来同我谈!”主使四穷凶极恶,揪着苏慕浛的头发,苏慕浛惊醒,痛哭:“义父……”声音却无比微弱。

“他们无暇理会你,我就是这里的最高首领。”曹玄不慌不忙与他周旋,尽可能地为吟儿拖延时间,“说吧,开什么条件我都会尽量满足,只要她能安好,曹玄决不食言。”

“教我怎么相信你?”主使四半信半疑。

“不信我可以,你该相信你自己命不该绝,手上人质是川军旧主唯一的血脉。”曹玄此言非虚。

“川军旧主?这川蜀,早是林阡天下。”主使四冷笑一声。

“盟王宅心仁厚,不可能亏待苏氏后人,你在短刀谷中多年,不会不了解这一点。”曹玄话虽不多,却字字击中心头。主使四面色微变,显然信服了苏慕浛的重要性——就算曹玄不是短刀谷分量最重,换任何一个人来做主救下苏慕浛,都能得到林阡的赞许。

“好,那你答应我,叫这些人都退避,你一人留下,反绑双手,送我与她出谷。”主使四提出条件,“何时放她,出谷以后,由我决定。”

“放什么狗屁,这条件不能应!”李贵佯怒,与曹玄配合唱戏。

“下去!这里岂有你说话的资格——”曹玄干脆利落,反手扇了李贵一巴掌,当即与主使四达成共识,“好,我答应你。”转身下令,令行禁止,“撤!”

一声令下,主使四全神贯注留意着曹玄有无真的令李贵这些人撤退,却万想不到这声撤,是对另一拨人的“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悬崖另一边忽有神兵神将从天而降,在他背后虚空、毫无防备的一刹,强行抱住他手中的苏慕浛、就势推开、滚了一圈开外,他始料未及,大惊失色,慌忙拔刀,来接刀的却是旧主宋恒,玉龙剑正在好状态,意气风发,惊艳绝人,他完全不是其对手。

堪堪抵挡,节节败退,余光扫及,那抱开苏慕浛将之救下的,原是亲身犯险的凤箫吟,这样的主帅,难怪有这样的麾下,主使四带着最后一丝敬意,毅然决然咬舌自尽,却想不到宋恒战力卓绝至此,隔空就将他穴道全封:“不好意思,你死不了。”

抗金联盟谁都知道,此人在短刀谷留下的最后几日,整理、收集、转移了控弦庄在谷中留下的所有情报,其中有宋人的,也有金人的……即便不能撬开他的口,也可以从他入手,垂钓想要重建短刀谷据点的新细作。故此刻苏慕浛已得救,他们也决定留此人活口。

“宋将军,剑法独步天下!”吟儿看慕浛不支,一边示意兰山来看,一边夸赞宋恒无敌。

先前因为性格问题,她和绝大多数人一样都小觑了宋恒。九分天下论锋芒论劲头,他不仅不是最末,还恰恰相反,只有洪瀚抒能比得上。

宋恒生擒主使四回来,虽感怀昔年袍泽之谊成空,却到底是被他所骗、利用,故而以“道不同不相为谋”得到了排解。此刻看苏慕浛脱险,又听闻凤箫吟褒扬,扬眉吐气,喜笑颜开,上前来问,极尽关切:“慕浛,怎样?”

由于正面诱敌的先锋们开出了一条畅通之途,兰山等军医得以顺利通过险阻治疗伤兵。兰山上前给慕浛把完脉,见她只是惊吓过度、饥寒交迫,是以脱了外衣给她披住,同时给她服下一颗丹药保证元气,笑道:“各位放心,慕浛只是饿了。”

慕浛安然无恙,宋恒戴罪立功,就像得到整个世界,难以形容是多高兴。

吟儿放心,转身离开,看兰山竟也站起相让、面色略带惆怅,吟儿不禁一怔,有所意识,幽叹一声。

危机解除,众人心情都难免放松,曹玄即刻率众收拾残局、对所有机关陷阱能填则填,能毁则毁,该设障设障。此时天色全黑,不得不燃起火把,吟儿刚往正自指挥的曹玄处走了几步,忽觉最先往崖边去的几个官军盟军高手,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这些先锋,包括曹玄在内,一定都是敢死队中人或军医,为防夜战都是人手一只火把时刻准备挑灯。

是什么地方奇怪?凝神细听,邻近有一束火把近处,偏偏出现了第二个呼吸。

毛骨悚然。

是她多心吗,那人眼神好,不需要点燃,借同僚的火省事?

还是说……

她呼吸一紧,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她部署时就有的疑问,为什么主使四会放弃过苏慕浛一段时间?既然苏慕浛没死,怎么看也没那个逃脱的能力?

灵光一现,记忆碎片,是林阡飞鸽传书中、落远空从金军打探到的只言片语,虽然只是一笔带过,像极了时间上的谬误:“控弦庄在短刀谷仅剩三个余孽,新人苦于无法交接。”

三个余孽?范铁樵遇害当晚,剧变之后,谷中明明只剩两个控弦庄细作,直到前夜被宋恒杀了一个,唯余主使四孤军奋战。

会不会,他还有一个同党?前夜陈采奕遇袭,主使四并不是想强行冲关,而只是要悄然探路,彼时,苏慕浛是由那同党看管!

后来,他两人分开行走,偶尔交流,相互保护。因为太了解上线的重要,那最后一个奸细,竭尽所能从旁掩护主使四的安全。可惜,主使四还是没逃得过盟军的围剿……

那么,他现在的唯一任务,不正是铤而走险,混入宋军,祭出暗箭,解救主使!?

可是,谷中怎可能还有一个奸细?不是都死了吗?

吟儿宁可信其有,面色大变,厉声提醒:“宋恒小心!”

然而此刻,莫说宋恒,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强敌落网的喜悦里,除了一时多心的吟儿,和尴尬退让的兰山。

宋恒早把手上的主使四忘到九霄云外,兴奋地弯下腰来向慕浛嘘寒问暖,不想暗处却有一把利刃,挟带着惨白剑光电闪而出,凌空飞袭径直对准了他的要害。

那一剑突如其来,多数人始料未及,吟儿也隔太远来不及救,眼看杀机已完全笼罩、宋恒还心不在焉、全无抵御,电光火石之间,却是兰山毫不犹豫冲上前去,奋不顾身挡在了宋恒身后——

轰然巨响,那万钧力量刺穿了兰山身体透入宋恒右腹毫厘,继而将他二人一同抛飞到剑断石上、重重跌落。顷刻,随着崖边栏杆被撞裂,巨大风力不由分说要将他俩一并掀下,兰山满腔的鲜血也浇得宋恒终于惊醒。

昏暗的光线里,不知何人的火把一闪而逝,映照清楚了兰山苍白的容颜,悲从中来还不及将那些没有珍惜的曾经拉住,便看兰山温柔一笑,推开他不让他也掉下悬崖,她自己却坠入身下那万丈血海。

宋恒震惊之下即刻去挽,伸手却无法够得到,眼睁睁望着兰山摔落山顶,越来越远,穿心之痛,哀吼一声,晕厥在地。

“剑上有毒!”陈采奕慌忙冲前将他扶起,发现他面色发黑,大惊。“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救人!”曹玄一把抱住震惊失声的苏慕浛,冲着全然呆住的麾下狂吼。

群雄生死不顾,纷纷跃下那陡峭崖壁,追溯那冰冷刺骨的激流。

“哪里逃!”吟儿却强忍着惊痛,冲着与群雄相反的方向大喝。

就在这一剑过去之后,被巨力顺带解开了穴道的主使四,见状已倏然从宋恒手心逃脱……

功亏一篑?!

没有,怒从胆边生!不管兰山的命运如何,这两个逃脱的控弦庄奸细,她都要一并将他们抓回来、伏法!

吟儿甫一确定方向,便当即提剑追赶而去,她万万不能、让兰山的血白流!

潜意识里,或者说她希望,兰山没死,兰山不会有事,兰山那么爱笑的女子,那么乐观开朗,善解人意,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怎么可能这样早就逝去?!天理何在?!

可为什么,泪水还是不断地涌出眼眶,模糊了狠心追敌的她的视野。

才刚转身,蓦地听得一声震响,在她身后,死亡之谷迅即坍塌,沙飞石走齐往下滚,俨然剑断石机关被触,引发其中地动山摇、洪水翻覆。

不对,不是山崩,而根本天变——岂止死亡之谷,整个短刀谷内,乃至兴州全境,黑色云层猛然沉降,屋檐瓦片极速飞起。

“何以,何以会有这乱象?!”狂风卷,暴雨扫,漩涡四起,众人只觉站立不稳,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吸入,被吞噬。

纵然吟儿,也被迫脚步停了一瞬,心惊胆战:这乱象,这能量,这摧枯拉朽之力,分明只有古戍大荒阵才有——不,古戍大荒如何能有此刻所见力量的万分之一!

万里外,星象下,林莽间,柏轻舟一惊而起,只望到西南方,黑云成灾,涌荡不休,前后摧损,其间有赤气翻腾,如血如火,不多时,正南、东南、东北、正北、西北接连天变,外赤内白之气,瞬即贯彻中天。

而正对着天幕的整片陆海,此刻,潜藏已久的阴阳八卦乍隐乍现,两条阴阳鱼眼,分立大散关两侧,遥相对应。其中一眼,便处短刀谷方位。

“这是……掀天匿地阵!”柏轻舟虽非阵中之人,却可想而知,这分明是阵法开启……

死亡之谷,剑断石上,鲜血全然凝固成沉重的黑色。

“天选之人,染血阵门……”飓风中,逆流里,寒泽叶猛醒,大恸,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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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3章 潮生沙骨冷,魂魄悲秋风

宋恒醒来,又在营帐,类似情景好像发生了不少次,委实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可是这一梦太伤魂,泣不成声,痛不欲生,亦幻亦真。

猝然惊觉,用力抓住守在他榻旁之人的手,那双手,却不再是前几天贴住他脸的那一双……

身体一震,瞪大双眼,竭尽所能克制,对此人平静哀求:“告诉我,我睡了几天?从哪里算起是梦?”

这军医很面生,对,一定是她太忙碌,伤员太多照顾不过来,所以才找手下来接替……可为何此人跟个哑巴一样?!

“告诉我,这都是梦?!”他声音忽然变得凄厉,眼眶通红,歇斯底里。

那军医阅历尚浅,被吓得哭着躲到了一边去,也许,并不是被吓着,而是……明知他要问什么?

“都是梦是不是!?”他管不了外面电闪雷鸣、风雨大作,急匆匆掀开帐帘去找别人问,然而毒素未清,头昏眼花,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是何时中毒的?那个瞬间,光线疼得刺眼,那是穿透她身体的剑,刺进了他的战衣啊……

痛彻骨髓,却哪里顾得上脚不能行?这脚上的绷带,还是她给他包的……明明夕阳西下的时候她还在帮他开解,为何黎明到来的此刻她给他打上死结。

陈采奕不在,宋家堡无人能做主,但总不能任由堡主瘫坐雨中一身泥泞痛哭流涕?于是壮着胆子上前来,七手八脚将他抬起送回去,其中有个年纪较轻的侍卫,看他不依不饶念着兰山,不识相地给了他答案:“堡主,贺大夫她,怕是找不到了。”

贺大夫,这陌生至极的三个字,原是他身陷绝境时的最后一丝温馨。

找不到,这比死还教他难受的三个字……他只觉心被什么东西一拽,猛然脱离了躯体,瞬间如鲠在喉,不刻,吐出一大口黑血。

  

战事远远不曾结束。

事变当晚,华一方和曹玄等人倾尽全力、强行制止了剑断石的继续坠落,方才使得死亡之谷不曾全然塌陷,纵然如此,那悬崖周边水域地域也全然沦为废墟,余震不断,末世景象。

由于盟军损兵折将急需增援,加之山崩必须抢险防患,徐辕当即加派人手协助凤箫吟。

身负重伤退居二线的李贵,囫囵收拾了残局,便立刻来向宋恒请罪,却被他大怒咆哮着赶了出去。

天亮以后,曹玄也带着恢复元气的苏慕浛来探望,宋恒对他们连一声冷笑都不曾有,置之不理如个死人般。

一旦有了力气,他便和所有救灾、追敌的高手们背道而驰,固执地加入了找寻兰山的队伍,这原本无可厚非,然而,他却和他们纯粹的搜救不同,滂沱大雨里,间或有些可能是她的迹象,他不惜将自己也封进那些摇摇欲坠的洞窟去作陪,如此不珍惜性命。

杨若熙看不惯,一剑架在他脖子,怒不可遏:“你这般作践自己,兰山真死得不值!”

“我要她活着,该死的是我!!!”短短一夜他像老了十岁,换了张脸,凶神恶煞。

天骄亲自到场,望他重新振作,却也苦劝无果。

自然叹天意弄人,宋恒之才能,正是要施展的好时候……

昔年,林阡将宋恒留在短刀谷里帮徐辕镇守,一则希望他凭武功震慑,二则想要磨练他自身性情,孰料他耐不住寂寥竟消极自弃。徐辕和他私交甚笃,自然不止一次想着扶他一把,可惜他次次令徐辕失望。好不容易兰山才劝回了他,没想到兰山这么快就被上天收回。

徐辕深知兰山这一去,要宋恒意气风发基本没指望,却真心不愿他就此离开盟军、临阵脱逃,对他自己、对主公,对战场、对对阵,全部都是损失、打击——掀天匿地阵开启在即,他玉龙剑不可或缺,甚至是极重要的阵眼,地位比徐辕还高!于公于私,徐辕都必须让宋恒尽快恢复正常……

于是只能做个不通情理之人,在他万念俱灰时强行擒起他的手,逼这个脆弱不堪的少年及时从悲恸、悔恨和怀念里抽身,趁早投入那箭在弦上的对阵,哪怕不要求立即提剑,而仅仅是为了他们站起来。

“我还记得,当年我父亲叛离盟军,伤害了师父和你的父亲,事情结束以后,所有前辈兴师问罪,商讨要怎么处决我这个罪犯之子。”徐辕说的是一段尘封多年的前尘往事,因为他早就贵为天骄,二十年来,根本不会有人敢再提起。

“那时我只想着以死谢罪,即便师父他极力保我,我也心灰意冷,内心充满罪恶感。”徐辕痛心地说,“我抬起头,看见一个比我还小的孩子,一步步地走上前来,我以为他要替他父亲报仇,没想到他一把牵起了我的手。”就像他此刻牵住宋恒一样:“那个孩子对我说,‘没关系,不怪你。’没有那个心地纯良的孩子,也就没有后来的我,所以我徐辕发誓,有朝一日,我要和他一起站在峰顶,傲视这万里江山、海晏河清。那个孩子,我信他,二十年来,常怀一颗赤子之心。此时此刻,正是他和我跟随主公实现梦想的时候。”

“不,不……”那个孩子却受不了,悲痛欲绝对他摇头,“天骄,饶了我吧,我,我不行了……”声音沙哑,喃喃念着:“为什么,上天对我厌弃至此……”

徐辕一时不知怎么再劝。晓之以理?可是,宋恒心已关死。失去挚爱就无法振作?振作就真有那么难?有,风月,就有那么难啊。

徐辕噙泪转身,如何不懂,宋恒曾什么都失去,却至少还有兰山。

  

在废墟喝酒。

无路可退,无处可躲,只当自己是一条受伤的狗。

想要不理会这一整个世界,径自背对着大散关,背离着陇右陕北与关中,背朝着所有人的方向,把关心、劝慰或指责都抛诸脑后。

梦境里,现实中,什么阵眼,什么家国,自兰山殒命剑断石后,都和他宋恒没关系了,掀天匿地阵,谁爱上谁上——

对,我就是这么不负责任,我就是不做林阡的左膀右臂,我就是个懦夫就是个逃兵,我答应你建功立业,你把兰山还给我啊!

  

如果可以,吟儿真想就这样顶替宋恒进入那风烟境中,那样至少可以陪林阡并肩作战、同生共死。

可惜,在列的不愿打,想入而入不得。

众人开导宋恒失败的这个昼夜,她在起先没有增援的情况下,单枪匹马,杀入了两个细作的最后一道防线。

约莫午时,已深入南谷十几里——不知具体时间,只因天昏地暗,不知详细路程,只因百折九转。

这一刻,她与两个细作隔着一道残垣,却如临鸿沟。

断壁上,密密麻麻的虫蚁;她想过去,便需和他们一样经受住万虫啃噬之苦。

脚一移,险些穿心的箭矢;她想进攻,便需先问过四周牵一发动全身的箭雨。

但若不过去、不进攻……等不到援军赶来,他两个便会逃到下一关。

以上纠结,以上矛盾,以上胆怯,全都是两个细作给凤箫吟设想,而吟儿自己,毫无纠结,没有矛盾,从未胆怯,几乎在他俩历险的第二刻就紧跟着扑了上来,她身体四周簇拥着惜音剑拖曳的滔天血光。

鸿沟如何?敢犯我者,虽远必诛!

身如离弦之箭,电光火石掠出。

剑,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集灵动凌厉于一体。

不遗余力,追魂夺命,一往无前。

对于那些毒障和箭矢,她满身的破绽,由满身胆魄来挡。

一剑直劈而下,主使四始料不及,慌忙举手来拦,几近被她将手削断;好在那下线反应灵活,及时拔刀相抵,砰一声刀剑对撞火星四溅,她觉察出此人内力雄厚,武功不在她之下,是以不敢怠慢。

祸不单行,遽然脚底生风,原是她不慎踩到陷阱,随着一道利刃意外刺出地面,那强敌眼疾手快、身影倏变,一掌向她前胸偷袭,势如闪电。

她就该意识到,此人左右手随心所欲,以往应练过双刀或双剑……

不容喘息,主使四绕到她身后,一刀狠辣冲向她后心。

前后夹攻,危如累卵。

她镇静不乱,剑舞如狂,一招万式,攻守兼备,霎时战局早不见她此人,唯余剑招,“皓虎癫狂,素麟猖獗,掣断珍珠索”,不刻,声势犹在,剑也半隐,“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再尔后,剑与人皆无迹可寻,“只留清气满乾坤”,最终,连人带剑,复现于他二人刀剑之外——“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

雪,风,花,月!

放肆反抗,狰狞霸悍;巧妙辗转,不失豪壮;迅疾腾跃,灵动无双;蓦然重返,当仁不让!

主使四的刀不受控地直接刺上他下线的刀,与此同时凤箫吟飘身落地一剑掠闪,主使四身上瞬间触目惊心一道几乎将他中分的血痕。相比之下他下线要厉害得多,接连挡下他和凤箫吟一刀一剑后仍然毫发无损,并且游刃有余。

一心护主的这位绝顶高手,全力将主使四护在他身后,继而全力以赴地,迎向凤箫吟所构筑的青城点苍与南石窟寺所学之剑阵……以阵破阵!顷刻,他也如生出三头六臂,驭万道刀光平行迸射,战局中,赫然见,烈焰焚于北斗之间,两人势均力敌,交锋三十来回,始终不分胜负。

却听嗡一声震耳欲聋,原就险象环生的两人身旁,陡然炸出一团毒蜂,径直朝四面八方发散,疯狂往他与凤箫吟身上扫射,两人各自受阻,谁不堪此痛,谁便必遭对手侵袭,于是竟都不曾退让……

不退让,既是坚韧,也有把握,二人刀法剑法、内力功法皆是旗鼓相当,当场又比拼起身影如梭、轻功步法,五十回合,仍然平分秋色。天光忽明忽暗,一息之间,她忽然觉得对方身形熟稔,这个控弦庄奸细,这个大约五六十岁的男人,和她战力相当,怎好像哪里见过?

一时胶着,却无法忘记刺入兰山后心的那一剑是他所发!情之所至,她酝酿多时,厚积薄发,风花雪月与反风花雪月并驾齐驱。一刹,风与风痕,花与花影,雪与雪迹,月与月晕,近乎同时呈现,相互加强,战局内顷刻像多出一万招,分裂出又一个凤箫吟。剑法提升,臻入化境,那敌人顿觉棘手,很快便落了下风。

便即此时,援军喊杀之声清晰可听,两个细作本就打不过她,这下是更加走不了了。然则主使四虽然武功不济,却能急中生智,趁着下线对凤箫吟尽力抵挡,他捏着一粒碎石,倾力打向凤箫吟头顶身后的巨石。

那巨石本还摇摇欲落,因他之力加速坠空,向着凤箫吟当头砸下,吟儿原已准备生擒那下线,加之援军到场、她又对这主使四轻视,一时竟忘记功败垂成之大忌……强风笼罩之下,自救已然不及,只想着纵是受伤,纵是主使四逃脱,她也不能对这下线放手!

所以眼神一厉,拖着那下线一起留在巨石打击下,缓得一缓,却见斜路一把飞剑入局,将那巨石打偏了稍许,方才令她只是肩膀受了擦伤,剑主随刻就到,俯身与她打了个照面:“主母,可有事?”一身红衣,扎着马尾,作风泼辣,正是陈采奕。

“不碍事。多谢陈将军相救。”她回答时,一把拎起那个被砸昏的下线。

陈采奕放下心来,对身后援军发号施令:“将那叛徒拿下!”说的正是主使四了。

说话间,主使四已被扭送回头,吟儿正准备撕开那下线的蒙面,却忽然看出主使四的居心:“不好,按住他!”

陈采奕顷刻冲前,一把托住主使四的下颚,固定住他的舌头不给他自尽机会:“想死?没那么容易!兰山大夫这笔血债,我宋家堡和你控弦庄慢慢算!”

吟儿结束战斗,倏忽惊痛入骨:“兰山她……怎样了?”

“兰山大夫……应是,不在了……”陈采奕强忍着眼泪没有掉落,“堡主他,不知该怎样过活。”

“……”苍天无眼,最惨痛的死给了最无辜的兰山,最残忍的打击给了最脆弱的宋恒,吟儿看着坚强更胜男子的陈采奕,痛楚中平添了一丝希望,“宋恒他,未必没有救。”

“杀兰山的,是这个人?”陈采奕的注意力转移到她身旁。

吟儿的视线也随着陈采奕一起急转而下。

这个和她实力相近、擅长使双刀或双剑、好像在哪里见过的老者。

是谁?

第1344章 离合皆前定,命短问前生

略带紧张地揭开这细作的蒙面,火光照映下五官清清楚楚,她回忆了片刻终于想起是谁,惊呆当场,一片空白。

韩莺的婚礼,建康的秦府,她和他见过几面。

他多半出现在旁人的转述里,比如,他不惜暴露自己也要把林陌拖下深渊,比如,他被吴曦押送到了万尺牢待审,比如,他深爱玉紫烟并逃过了林楚江的眼。

耳边又响起小玭差人来禀的话:“崇力迫切想要见秦向朝。”

不停回荡,分明提示,却被忽略!

实在太优秀的细作,行事滴水不漏,武功万里挑一,此刻万尺牢的那个,不过是他的替身而已,他假意被押送到短刀谷,其实,早就在伺机越狱,意欲借机与上线接头。

掐指一算,他应该正是在范铁樵遇害的当晚趁乱与人相换、金蝉脱壳,所以对于控弦庄来说,他是当晚发出消息的最后三个余孽之一。

可为什么,偏偏是他……

吟儿的心咯噔一声,预感到了接下来的所有不幸——

果不其然,她和陈采奕才刚率众凯旋,第一个冲上来的便是宋恒,不过才第二天罢了,他憔损得好像换了个人。

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他一听说害死兰山的凶徒落网,便如遭电击般从行尸走肉骤变成激进好战,行为乖张、动作张狂地拦在阵前,说什么也要将那人就地正法。

“还未公审……”吟儿不敢设身处地想,如果她是宋恒,此刻会否想要将凶手千刀万剐。

“上线留活口便够了!这下线欠兰山的命,我要他现在还,立刻还,必须还!”宋恒睚眦尽裂,一副挡我者死的不敬,好像完全不认识凤箫吟。

强行冲过天骄阻拦,狠狠推开凤箫吟和陈采奕,他满脸妄执冲上前去,一把揪起被五花大绑的凶手,忽然愣在那里,脸色惨白。

他当然也认得秦向朝,也知道,如果要林陌回来,秦向朝比主使四更需要留活口……

陈采奕看凤箫吟肩上一片殷红,完全是宋恒蛮力所害,大怒:“你杀他啊?杀啊!林陌的悲剧,现今的一切,还不都是你铸下!?”

“主母。”他仅剩一丝良知,源于对林陌的愧疚,但还是控制不住情绪的波动,对着吟儿声嘶力竭,“兰山她,才刚十六岁,我有几十年的人生,都准备好了要与她分享……我刚要同她说,我想照顾她,为了她奋斗……”

吟儿被击中心头,瞬然噙泪,兰山对于她而言,不像华子榆那么陌生,兰山和小玭、闻因一样,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一朝终成大器,何以如花凋零。

“所以……”宋恒眼神一狠,语气变重,剑指秦向朝,怒不可遏,“他必须要死!不仅要死,还要暴尸示众,昭告天下,他秦向朝是个万恶不赦的金国奸细!”

“你可知道,如此一来,秦府会被株连、再也不能翻案?川宇他,便算出逃?”天骄难免怒其不争,压低声音劝阻。

“那是你们的事。”宋恒冷笑一声,岂有商量余地。

的确,是他们所有人欠了他,尤其凤箫吟,布局不周,难辞其咎。

此刻,吟儿必须给他一个最痛快的回答;而从一开始,她本也想着要让凶手伏法——

如果说要保秦向朝的命本来就是给林陌的人情,那么兰山死得那样惨,无形间就使宋恒以仇恨击碎了所有通融。秦向朝确实是按罪当诛的,确实是留活口遗患无穷的,确实是偿了命才能服众、才能令短刀谷周边放心的。

此地,不认识秦向朝的人,全都认识贺兰山,群情激越,他们一条心要秦向朝死,那秦向朝就只能死!斩立决!

吟儿闭上双眼,尽力排除了所有亲疏之分,做出这个她毕生难忘的、却必须当场做下的决定:“杀。”

不必请示林阡,不必知会吴曦,不必天骄同意,从嘉泰年开始,她就是短刀谷的最高统帅,生杀予夺由她操控。

  

暴雨初歇,残阳如血。

秦向朝身首异处,头颅悬于要道。

崇力原还不信,亲身去看,震惊万分。一路悲慨,冲上锯浪顶时上气不接下气,满脸混杂着泪水和愤怒。

十三翼见他擅闯自然相拦,他隔着数重兵刃朝屋内狂吼:“凤箫吟你出来!你答应过我的话,为何食言!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放肆!”十三翼顷刻要将他处理,吟儿闻讯出门,匆忙将他救下:“住手!”

他看见她时,终还是念着旧谊,没有继续辱骂,也许当中有误会?克制着激动,他一字一顿:“盟主明明说过,过几天就带我去见老爷,还他清白。盟主,难道是故意拖延我?”语气一软,近乎哀求:“还是说,盟主没约束好手下,情急杀错了好人?”

“没有杀错,是我下令。”她镇静回答,不得不将责任全揽。

“……为什么啊!”崇力歪着头问,泪水涟涟,“您不念旧情了吗,您这么做,置少爷于何地?”

“我原本是想带你见他,给他澄清。然而,他真的是……”她断人口舌的口舌,此刻却像在打结,她知道崇力很难接受,所以她不容易说服。

“你骗谁?”崇力忽然轻声快速地将她打断,声音争如鬼魅般,好像洞悉了她心头的不安。

吟儿一怔,不再开口,崇力上前一步,高声激动:“你骗谁!凤箫吟你骗谁!”

吟儿没有骗他,但是在世人眼中,她绝对有动机杀秦向朝,那就是代林阡杀、害林陌身败名裂、永世不得再回南宋。

自此,林陌对林阡再无威胁。

对林陌谋算、狠心、冷血无情,她有太多、数不清的前科了。

她不愿被误解,不得不告诉崇力全部真相,告诉他和他生活了快二十年慈眉善目的老爷,才是害他家少爷身败名裂的真正幕后:“他真的是控弦庄细作,越狱于先,杀人于后,确实该死,才能平息众怒……”

猝不及防,崇力猛然抬起手来,狠狠扇了她一耳光,在她惊愕、沉默之时,他眼中含泪,恶语相向:“该死?最该死的难道不是你!?”

“主母!”十三翼大惊失色,却因她举手示意而只能眼睁睁望着。

“这一巴掌,是代少爷打的。凤箫吟,你背弃少爷于先,谋害无辜于后,你要怎样死了,才能平息众怒?”崇力冷笑,满目怨愤。

“崇力,有能力的人,是不会咒人的。”她对他无情一笑,心里清楚,秦府既被株连,崇力不宜久留,务必尽快送出南宋。

不再解释,因为秦向朝确实是她所杀,他既不愿相信,那便只能恨她;必须杀,因为她不仅是崇力建康城里亲近的姐姐,更加是这一整个川蜀、官军盟军都马首是瞻的主母。责任太重,她势必顾及大多数人的感受。

  

这一晚,她听闻寒泽叶毒发、病危,心中惊惧,只觉天都塌下,连夜前去看他,直到进入他据点、获悉天骄已到,方才定下心来。

可惜天骄也只能定心、不能救命,能请来的所有军医,都老实回答回天乏术,天骄脸色鲜有地比她还难看,她猜测,那是因为,寒枫鞭恐怕也是阵眼……

忽然寒泽叶侧卧榻上大口吐血,她大惊急忙冲上将他扶稳,抱住他连连拍他后背、却感到他生命在手心一点一点地流逝,用尽力气也无济于事,应付不来的她一时情急,想短刀谷的军医怎么就只剩这么点,这么没用?叫习惯了,脱口而出:“去把兰山找来!”

话音刚落,她和满屋子的人一起定在那里,寒泽叶好像也有了意识,满头虚汗、油尽灯枯地从她怀里滑落下来。

奸细风波总算平息,她却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闲暇时才有心情去想念、去悲痛,所以大多时候她都不记得兰山已死。有时候,真的宁可一直在战斗,才不会觉得苦。

不记得,更加是因为不相信——无法相信兰山去了,那孩子,嬉笑着喊了她一声义母跑开的画面,明明就在适才发生。心口剧痛,真像失去至亲。

泪在眼角,不得流下,别人都在为宋恒唏嘘,唯有她还记得,那晚,有个少年曾答应过她,如果宋恒到最后还是伤害了兰山,他会向兰山表白,绝不藏在心里。

再深挚的感情,又如何敌得过命运强悍?

她和徐辕一起守至半夜,才终于等到寒泽叶转危为安。她情急之下的那声兰山,像极了打击式疗法,反而将垂死挣扎的寒泽叶硬生生拽了回来。

她自然懂,寒泽叶和宋恒不同,宋恒缺乏责任感,他却是太有担当了,一则他牢记林阡需要他,二则他清楚兰山的死他有醉酒误事的责任,他岂能再因醉酒毒发而死!

不管是为了对阵,或是为了赎罪,他都必须活着,必须尽快恢复——先前吟儿不熟悉寒泽叶,今夜之后才知道,为什么十年前就常常传出病危的他,能够比谁都活得长。

  

不知不觉,她顺着那几日的征战之路,回到了死亡之谷谷口,想要去向兰山告别。

一路都是刀枪剑戟之痕、血腥污秽之迹,不时还能听见几声鬼哭狼嚎,衬得这荒废之地无比凄凉。

这地方,也便只有战斗的时候,才能有它期盼已久的喧嚣,可是这喧嚣却是用千疮百孔换来的,也是稍纵即逝的,它大概没想到这么快就变得更冷清吧。

正自沉痛,倏然听到一丝微响,她一惊警觉,携剑而去。

脚步移近,却发现并不是谁鬼祟跟踪,而是正巧有人也在剑断石旁拜祭——

玉门关、孟流年。

这些年来,夫妇二人闲云野鹤,漂泊无踪,吟儿和他们许久不曾碰面,未想重逢竟是此情此景。

想来,玉门关原是通晓天机之人,显然是觉察到了他小师妹的不测。

遍地纸钱,孟流年告诉吟儿,按照夔州当地的风俗,需在这阴日阴时,为意外死去的亲人招魂,以免其被恶鬼抓去禁锢,变成孤魂野鬼。

“然而仅凭衣冠,实在很难成功。”流年摇头叹息。

“也罢。”船王他虽遭挫折,却也看得很开,“活着的时候,本也就是个孤魂。”

吟儿眼眶一热,赶紧拭去泪水,倔强说:“鬼魂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那时船王说起前因,语气惊人的幽冷:“学医救人那么久,还是无法抵消她父母的罪孽。”

吟儿一惊,早在稻香村中,听说太行义军覆灭元凶是贺若松、京口家族迁徙祸首是冷冰冰时,她就愣过片刻,正是为了兰山身世。

贺若松、冷冰冰,一心破坏南宋在掀天匿地阵的阵容,前者授意坑害无影派、侵吞风清门、假借军医之手向伤者病号投毒,后者,为了销毁轮回剑无所不用其极,杀人放火,活埋分尸,他们的双手皆沾满鲜血,他们可曾想过,他二人唯一的骨血,却竟然是以骨血祭阵的天选之人?

吟儿虽是不愿认命之人,但也对报应宁可信其有,忽然心乱,手足冰冷。

“天道轮回,父债子还。盟主,节哀顺变。”玉门关夫妇看惯世情,比昔年要更超脱,却也显得太无情,他们把兰山的生和死都看成了注定,如此,是不是就能减轻伤痛?

他俩乘风远去了,唯独吟儿是凡人,只要活着,便有七情六欲。

步步惊心地,走向这个再没有兰山、也可能不会再有林陌的命途——

果然,夔州那位老人,收养的徒弟绝无等闲。黄鹤去,冷冰冰,白鹭飞,易迈山,玉紫烟,玉门关,哪个不是乱世之才。

贺兰山,原以为她最渺小、最无关紧要,谁想到她这一去,便开启了掀天匿地阵,还放倒了两个九分天下,更间接牵连了阡陌之伤?

眼见阵法全开、整个天下都在其内,金宋双方的决战随时开始、表面看完全不受人力控制,宋恒、寒泽叶、岳离、东方雨、黄鹤去这些涉阵者,却都还崩溃、虚弱或处于失踪状态。这一战,还究竟打不打?怎么才能打得下去?

而林陌,也会很快得知秦向朝的噩耗,从此更加坚定地留在林阡的对立面……

不得不叹,这世上的很多事情,明明给了你时间准备,却还是发生得措手不及。

  

关于掀天匿地阵,吟儿适才听天骄说起,南宋参阵者六十人,其中阵眼,共计十二。

饮恨刀、寒星枪、玉龙剑、残情剑、冯虚刀、抚今鞭、风电之掌、潺丝剑、紫电清霜剑、断絮剑、莫邪剑、梨花枪。

相对应地,林阡、柳闻因、宋恒、独孤清绝、徐辕、越风、厉风行、杨宋贤、叶文暄、莫非、慕容荆棘、杨妙真,作为第一到第十二阵眼,是最重要的人,缺一不可,这几天务必动员或保护,时刻备战。

“阵眼,为阵法核心、发力之点、能量所系。阵眼在,阵法存;阵眼弱,阵法虚;阵眼破,阵法失。”徐辕如是说。

这名单,自然出人意料。诸如寒泽叶、洛轻衣、林美材、李君前、穆子滕、程凌霄,那般战力,居然只是陪衬?而目前并不算主力的柳闻因、杨妙真和宋恒,竟是三个再紧要不过的阵眼?更有甚者——据说那莫邪剑,还是近期慕容荆棘偶然所得,关键这慕容山庄的女主人是怎样品格,他们全都有目共睹……

好在,金军阵眼同样离奇。

虽然宋方无法打探到金方的详细阵型,却对阵眼何人略知一二。

“虽有高手堂、十二元神、南北前十之大半,却有一‘烛梦弦’,据说是个名叫燕落秋的隐士持有,她未必能有抵抗南宋之心。再者,阵中有双‘永劫’,十年来始终不曾寻到刀主。”天骄对她说,却其实不轻松。

那双永劫,据说十年前轩辕九烨就看中了林胜南,想让他挑起大梁,作为金方第一阵眼,抗击南宋的饮恨刀。

后来,林胜南却成了林阡,担负了饮恨整整十年,

那么当时的林阡,此刻的林陌,为何就不能握永劫?

  

此刻的林陌,正伫立于延安府嘉岭山微凉的晚风中,放目远眺这三秦锁钥、五路襟喉。

在他身后,分明摩崖石刻,上书“高山仰止”、“出将入相”、“先忧后乐”、“胸中自有数万甲兵”等字,遒劲有力,正是北宋范仲淹所留。

四面河山归眼底,万家忧乐到心头?

不,不对……一时剧痛,原来是不小心碎了手里的酒杯。

他望着指缝中的血一滴滴掉落崖下,随风飘荡,唇边却溢出淡淡的笑。

是、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第1345章 孤馆闭春寒,箫中斜阳暮

四月初,延安府,人海中。

他右手提着一包药,表情麻木、心甘情愿地被淹没。

经过的街道人头攒动,不时还传来几句骂声,依稀有个少年被围殴,脸上脏污,头发散乱,熟悉的画面。

他心被触、排斥去管,正欲故意绕远,却不想那一瞬穿过人群,看到那少年抬起的双眼、清亮得刺目。

那少年刚好眼神也撞见他,濒死的表情陡然复活,惨呼声中掺杂着惊喜、激动、委屈:“少爷!”

少爷,很遥远的称谓了,虽然才短短数十天,他却被人叫惯了驸马。

林陌宛如元神回归了躯壳,不假思索冲上前去,斥开那些等闲之辈,一把将崇力抱进怀;千言万语冲到口边,却一时不知怎么问、问什么?

崇力精疲力尽,没说句话就晕了过去,他不管不顾将崇力负起,匆匆往他暂住的府邸中去。

没想到会重逢。他把崇力派离兴州,原是想要向林阡求救,

谁想到,现今他自身也已离兴州千万里,

谁想到,林阡的人会那样对他?

一步一蹒跚,旧伤未痊愈,心隐隐作疼——

“老爷被调查后的那两日,我们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监视、追杀,其实不是别人,正是短刀谷的人干的。”

“这样的事情,短刀谷的人,二十多年前就干得出来!”

“那晚我去找华一方求救,意外撞破他正和吴曦把酒言欢……”

“华一方亲口对宋恒说,如果伤到主公的名誉,便立即与你我划清界限,尽一切可能断绝关系……他们却没想到,我会在他们身后,偷偷听到吧……”

说出这四句话的人,第一句,冰冷,第二句,愤怒,第三句,哀恸,第四句,疯笑。

情绪不稳的他的母亲,和他一样经历了九死一生,迟了他半月终于辗转至延安府,携带着她保守了这么久的秘密,和真相。

奄奄一息的她,死死攥着他的手,用尽力气继续回忆,兴州秦府的大火之夜,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烟中,华一方的弟子和吴曦的亲信是怎样掘地三尺还要置她于死地的……

为了林陌,为了秦向朝,她憋了那么长的一口气,强忍着身体大片皮肤都被灼伤的痛楚,总算爬进了秦向朝的书房找到地窖。

苟延残喘,却花了一张脸的代价。

也好,不必乔装打扮,就能躲过短刀谷那些落井下石的宵小。

忍辱负重,饮血泣泪,惨绝人寰到甚至需要吃草啃树才活下来,一路北上,衣衫褴褛,受尽屈辱才终于回到林陌身边,重逢之时,母子二人都是喜出望外、喜极而泣,他没想到她还活着,她没想到她能办得到,从此以后,她便只剩这唯独一个依靠。

“所以,你的意思是,将你置于死地的,不是别人,正是林阡?”他努力听完,微笑,问。

她忽然愣在那里,半晌,一行热泪淌了下来,流过坑坑洼洼、丑陋不堪的脸:“阡儿他……”

对母亲的第一句话,他持保留态度,短刀谷的人,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时候就已经着手灭口。

母亲第二句说短刀谷人有前科,但是他以三分理智对她问,有没有可能是吴曦栽赃嫁祸。

第三句,她指证华一方和吴曦勾结,他万分理解,那只是官场上的虚与委蛇。

但第四句,他忽然沉默、无言以对。当日散关,追杀他的官军中,他也亲眼看到了华一方和宋恒的麾下。

那发生在血溅婚宴之后,短刀谷中人确实做得出斩草除根。

所以在大散岭的悬崖边,他就清楚了他派崇力求援还是太天真,林阡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救他。

即使林阡肯念亲情,他麾下的人也绝不答应——林阡的人,嘴上说着大义,其实还不是以大义为挡箭牌,做着弃车保帅的事?

只是林陌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对玉紫烟居然也能如此残忍,华一方他,竟然推进、甚至主导了大火之夜!

比吴曦下令通缉追杀林陌还早——原来,他们根本不是迫于吴曦的压力,他们,是怎样的迫不及待!?

没有约束好手下?林阡不知情?林阡也不想这样、他为林陌血洗了陈仓?再多的借口,都辩驳不了,如果不是因为他,华一方、柳五津、宋恒、徐辕,何必、何苦要林陌和玉紫烟命。

背后一刀,只是令林陌对林阡失去信任,死心;以为南宋江湖,他不配眷恋。

而玉紫烟身上脸上的无数伤痕,教他每当想到林阡之时,都下意识攥紧了拳,死去的心被战意点燃;分明南宋江湖,不配他眷恋!

林阡,这笔账怎能就这么算?

你的短刀谷,为了你,伤害了我的家人;我,是否该向你这个短刀谷的统帅讨还?

对付他他姑且可以退让,可以忍,刻意残害他身边的无辜,那就万万不能接受——

原来母亲不是被连累,而根本也是被针对吗,就为了你林阡可以高枕无忧?!对这一幕,你们谋算、期盼了多久?

“不,不会的,他们是他们,阡儿是阡儿……”母亲的伤口迟迟未好,重逢他后,紧绷的情绪终于放松,却数病齐发、高烧不退,即便如此,呓语时还为林阡开口。

她怎能懂,林阡和他的盟军是一体,功与过都在他的双肩上。

陌望着她,满面寒霜。

“少爷!”这一声将他思绪拉回,他才意识到,就在他将药送到母亲床头注视她时,背上的崇力已经恢复精力清醒了过来。

“崇力。”他将崇力放下。

“这位是……”崇力揉了揉眼睛,仔细辨认良久,确定没有看错,又惊又苦,伏在她榻旁痛哭流涕,“夫人!您怎会……”怎会变成了这副模样!

溃烂流脓,千疮百孔,他无法相信温婉优雅的老夫人,竟成了个没有脸的人。

“是、崇力啊……”玉紫烟悠悠醒转,精神萎靡,重重咳了几声,“你这些天,去了哪里啊?”

崇力猛然一惊,想起什么,心中一恸,跪倒在地,只是磕头不愿起身。

“怎么了?”玉紫烟和林陌原本一个昏沉一个失魂,没想到他会这般动作,难免吃惊。

“夫人!少爷!老爷他!没有了!”崇力泪流满面,林陌只觉脚下一空,顿时无地可站、无处容身,玉紫烟眼神空洞听着这句,像没听到一般,半刻后,陡然惨叫一声,半个身体跌下床沿,泪水填满她脸上沟壑:“不可能,不可能,他那般善良老实,怎能被无辜冤死?!”

林陌只觉胸口堵塞,原来,林阡的人,不止是残害,还更加是害死了他的亲人?即使他已经退到绝路,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们还是不能保证秦向朝最起码地活着。

那么林阡,你给我看到的良心、通融,也只是做做样子、是虚情假意吗!那天之后的所有事情,你明明都已经可控!

还是说,血洗陈仓,终究只是解脱了你,你自己而已!

“父亲他,是吴曦用了刑?还是华一方、柳五津、宋恒、徐辕,他们……”仇恨已然满溢的此时,他克制着心中愤怒,问崇力谁是主使。

“不是。是抗金联盟的盟主,凤箫吟,是她下令把老爷处死,还悬首于要道示众,昭告天下要将我们株连九族……若非我趁其不备逃出来,只怕再也见不到少爷和夫人……”谁料从崇力嘴里吐出的凶手,给了林陌始料不及的冲击:“念昔?”光线在陌的身后跌宕,他唇角翕动,好像还想说什么,却没声音。

“少爷,是我亲眼所见,亦是她亲口承认。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将她从那样一个单纯善良,变成了如今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崇力咬牙切齿,“她是为了让林阡没有后患……刚到川蜀的那年,她就对少爷做过同样的伤害!”

崇力一时激动,脸上肌肉都已扭曲,林陌面无表情,没有人能看懂他的心。

“你知道么,林念昔,她从前是我的未婚妻子……可是现在,她不是我的。”秦淮河边,她把《东坡全集》还给他,暮色里泛着淡淡的木芙蓉香。

“如果你是我的,你逃也逃不掉!”夫子庙前灯火绚烂,她听到他的表白,低下头绯红着脸。

“你最近可有空闲么?陪我去赏心亭吊古如何?我有东西要给你,也有话要对你讲。”他预备在赏心亭将戴在身上十几年的玉玦交给她,当做定情信物,可惜那一幕没能发生。

“你是她对吗?我总有一份感觉,你就是她。你就是她,念昔……是不是……”“不,我不是她!我怎么可能有那个福气,配得上林阡!”建康城黯淡的监牢里,她一时心急说漏了她对别人的爱,那个别人,林阡,差一点就是他,本来不就是他?

“盟主之位,可以依然由你来当。我与徐辕合作,不仅要夺那些权力,还要夺了你。”“那你真是妄想了,我只会当一个人的盟主。我凤箫吟,只会当他林阡一人以下的盟主!”“纵然他此刻,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是他林阡的位置,你和徐辕加起来都篡夺不得!”黔西魔门的断崖,他发现他根本没办法和林阡对弈,棋还没下,满盘皆输。

“不知林阡的志向及不及得上我,完成的会不会比我能完成的出色。”“会,一定会!他会比你完成的出色,只要你不参与、不存在,他必然能够很快完成你所说的功业!”“好一个‘不存在’……”

“念昔,我已经送出,你也收到了。虽然你,没把它当做礼物,而且,还是和林阡给你的放在一起……”“对不起,我不能要!”“……你总要逆我。”“我只是不希望,留下后患发生的可能。”

短刀谷,两次正面冲突,没有刀兵,也不见血,为何他却体无完肤。

过去的欢笑和后来的残忍交替映现,从他的记忆深处一点点地袭上来,那是他们的爱情,不,是他对她的爱情,已经到了毁灭的边缘反复徘徊。

没时间了,无法挽回,念昔,念昔,我该怎样还去爱你,你处死我父亲的那双手,亲手将你从我林陌的原则里抹除。

从此以后,你在我心里,彻底与林阡无异,甚而至于,你比林阡还要令我……深恶痛绝。

饮恨刀的宿命,

为战而生,为战而逃,

林阡,林念昔,

你夫妻二人,

一个迫我背井离乡,含冤莫白,

一个害我家破人亡,不得翻身,

我恨你们,

如何不恨!

  

一缕夕阳印染于阶前,院中柳树刚抽出新枝,

隔着一道围墙,似有箫声起,低徊、幽婉、呜咽,

穿透他清冷、空荡、孤寂的灵魂。

恨他们?恨他们,便是与那南宋的风烟,汉家的兴亡,彻底作别,

恍惚又闻子规啼,一叫一回肠一断,

此情此景,蜀中应当盛放杜鹃了。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但凡风雅之人如何不知,这子规的声音像极了不如归去。

孤城越绝三春暮。

故山只在白云间,望极云深不知处。

不如归去?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岁月比潮水隐秘,消逝得猝不及防,

冷风从窗口直入,尽力要吹熄火烛,窗外的天空,透现出遥远和隔阂,

事先谁会料想,原来有一天,居有定所的人也会流浪,

今宵又酒醒何处。

再回到躯壳中时,已是夜晚,月上中天。

江南无路,鄜州今夜,此苦又谁知否?

“驸马。”“喝!”那是完颜永琏、轩辕九烨给他安排的酒席,这些天来,五日一大宴,三日一小宴,只为了让他能迅速熟悉这些人,也是为了让他能和无数金人建立关系。

其中,就包括那些,掀天匿地阵里的高手。

轩辕九烨的意思很明白,大金第一阵眼,那双永劫,由命格相近的你,代替林阡握。

又是我?代替他?幼年焚琴,弃文习武,也是为他。

轮回世中,光湮老人给他命途的判词,这些年来,每每忆起都会心悸而吐血,可是他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迫切地想要回味全词,好知道他下一步到底该何去何从——

“更吹落,花消零,草木无情,暗风兼残雨。伤见红颜步不归,回首梦。

事沉浮,路远近,人生无定,明主与故国。忽忆少年赴沙场,左右中?

清唱罢,酒未酣,变化无常,淡云和闲乐。惊逢故人临末路,竟擦身。”

觥筹交错间,仿佛又回到那个夏天,父亲领着一众南宋官员要与自己结识,少年不识愁滋味,一张冰脸,偏不爱与那些人亲近,三言两语,便咽得那些大人哑口无言。

而今酒醉,不能回去,想看到那些嘴脸庸俗的大人,都是奢侈。

一转眼,无痕迹,

筵席醒,不见。

  

开禧二年四月初,掀天匿地阵开启在即,每个人都务必抵达自己的位置。

包括凤箫吟在内,虽然她不在阵中,但阵外战事不可能停,这关键时刻,金宋高手调动频繁,两边都需有人坐镇中军。

离开短刀谷时,路边身影、她身边人,都已不是入谷时的那群,

难免叹息,命运无常。

待到环庆前线,重新见到林阡,帅帐再无旁人之际,她才终于像个孩子,扑到他怀中毫无掩饰地痛哭起来。

有伤感,有委屈,有忏悔,百感交集,只有在他那里才能轻易释放。

此时此刻,方才明白穆陵关上,他重逢她时为何会说,对不起,没能保护好自己的麾下。

这一战,后方枉死了太多无辜,前线的他们,却必须更坚强地活着、更勇敢地战斗下去。

好在,这些日子,林阡总算从入魔状态下走了出来,她伤感了多时的心才终于得到慰藉。

这些天还有个好消息是她身上郁积了多年的火毒竟然不治而愈,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怪事,但确实已很久没发作过、樊井等军医把脉都说无碍,她体温也渐渐恢复正常,身体亦完全恢复了健康。

胡弄玉和茵子闻讯赶来,喜怒掺半,茵子自然欣喜,胡弄玉当然崩溃,怒道:我刚给你把药调好了,你倒是用不着吃了,怎么有这么折腾人的人啊!

茵子跟在弄玉后面,明显已是她的得力助手,在她说话时连连点头:真的,胡姐姐当真配制出了解药。

“真龙胆,灵仙草,凶兽之王?”吟儿记得渊声提起过的三件宝物,最后一样真不知道要到何处寻。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胡弄玉得意一笑,拎起她手中服服帖帖的小狐狸,水赤练,“哈哈,就是它了!”

“……”阡吟自然震惊,这小巧玲珑的家伙,居然是凶兽之王?

“它是风清门的传家之宝,表面看是个速度奇快的玩物,实际却是这天底下最耐得了火毒的兽王,能够将世上一切火毒转为对应的寒毒。”胡弄玉解释说,“只要把灵仙草给它喝下去,转化成的尿,与真龙胆混合后,就是对应的能救你的寒毒。”

“尿……”吟儿窘迫,你确定你不是在耍我?

“这不可能,风清门、河朔毒坛、还有我们这么多人,把它带在身边几十年,一个都没发现它凶兽之王、百毒不侵?”林阡半信半疑。

“其实,爷爷提起,他们曾经想过也试过,但稍微烈一点的毒,就差点送了它半条命,于是便以为它不行。”茵子解释,“我们都深信不疑,误解它只是灵物、有一丝半点毒性而已,没想到,其实是被它给骗了……”

“所以,世上已知的一切火毒,它都不怕。”吟儿领悟,也便是说,当年的风清门,也许不必和无影派那样收场,“这水赤练,倒是和弄玉有点像,潜龙在渊,腾必九天。”

“哪里。它是明知自己有才,却偏故意装死。”胡弄玉笑说。

“装死,符合水赤练的作风。”林阡摇头苦笑,狡猾如水赤练,把自己百毒不侵的性质藏得那么深,韬光养晦,明哲保身,还不是被摄魂斩复苏之后的胡弄玉一眼洞穿?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水赤练,原能靠它来配制吟儿火毒的对症之药,且不说吟儿现在自己争气控制住,即使复发、中够了火毒,都不用再怕。

思及尹若儒把水赤练当陪跑,小牛犊把水赤练当抱枕,又是何等的暴殄天物……

  

乱世烽烟起,天涯共此时。

夜凉如水,林阡看吟儿伏案睡着,轻轻将她抱起、放到榻上、掩好被子,同时低声嘱咐十三翼:若无战事,今夜不必将主母唤醒。

杨妙真从帐外经过:师父,与你同行,三生有幸;我有这冲天志向,要做师母那样的女子。

几帐之隔,独孤清绝席地品茶,笑说昔年东山国里,玉儿不慎在茶水中放药害他拉肚子、没赶得上第二天很重要的女王殿前比武,胡弄玉也回忆起来,一笑而过,眼波流转:信不信,今天我也放了?他一边细品,一边满足地笑:放也喝。

平凉战地,柳闻因提携长枪立于马上,拭去为兰山、耿直流下的泪水,坚强一笑,整装待发。

陇右,石峡湾,莫非与孙寄啸、宇文白、蓝扬、陆静一同在洪瀚抒墓前:大哥,无论你在何地,请记得我们每一个人、每一刻的荣耀,都同时也属于你。

陈仓,大散关,厉风行伫立帐外,望天若有所思,金陵擦拭着软剑,看外面似已起风,唤了正自读书的战儿过来:去,把这衣衫,送给父亲添上。

凤翔,灵鹫山,越风推开落满灰尘的屋子,走进越雄刀和越野的故居,回味若干年前发生在此地的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父亲,哥哥,我回来了。

兴州,短刀谷,徐辕遍寻不着宋恒,心急如焚,兵将们都说,堡主一瘸一拐不知去了哪里,然而今夜子时,对阵双方的各六十四位高手,务必全数上阵契合阵位、不得有一处虚空,有缺席者之国,将不战而败……

时间越来越近,陈采奕争分夺秒,上气不接下气地将宋恒玉龙剑送达阵位,但剑主不在、阵法外的又入不了局,要如何才能撑起这第三阵眼!

无奈之下,同在阵法内、相隔最近的寒泽叶,唯能向徐辕请示,由他顺应为第三阵眼,操纵寒枫鞭同时驾驭玉龙剑。“逆天而行,如何使得?”“然而别无他法——他不会来了!”烈风之中,徐辕无奈只能接受寒泽叶的提议和尝试。

淮南,平江府,即便慕容荆棘私心侵吞整个淮南,但大敌当前,还是听从了李君前和百里笙的动员和安排:国之不存,家将焉附?

临安,西湖旁,叶文暄与杨宋贤率众会面,蓝玉泽抱着刚出生几天的小妮,随丈夫同行,为他们助阵,冷飘零才逗一下,小妮便甜甜地笑,万分可爱,冷飘零倏然想起了品儿:希望这场战争过去了,世间所有的孩子,都能在父母的身边、怀中。

宋金东线,由于宋廷的举国北伐箭在弦上,阵法外的战场比陇陕还要气势磅礴,

淮河两岸,兵阵整肃,火把通明,战鼓动地。

千古兴亡战不休。

子时将至,宋金西线,月漫千山,遍地清辉,

风沙急,掀征程,

林阡离开吟儿,缓缓放下帐帘,只为再看一眼:

“吟儿,等我回来。”

舍身赴山河,融入那等候已久的麾下之中。

  

掀天匿地阵。

江山刀剑缘中曾经描述,阵法开启,金宋两国将以一整条边境线为界,列阵对称,相生相克;赢家可保江山社稷、输者必将蒙受灾变。

是传说出了谬误,还是情势起了变化?今夜实战,金宋涉阵者并不曾隔着边境、泾渭分明,而是,遍布两国、犬牙交错。

昏暗中,宇宙间,乍见弦月如弓,操纵着万箭齐发一支支划破天穹。

两淮,瓜洲渡,北固山,黄天荡

齐鲁,泰山,沂蒙,仰天山

陇陕,关山,渭水,三关口

川蜀,大散关,神岔口,短刀谷,

万里江山交错亮,战士血气渐次燃。

金宋双方各六十四高手同时于各地上阵、陈力就列、蓄势待发,

不知谁长刀当先一声啸响,

火光涌,风雷动,枪剑鸣——

这是多年来第一次,金宋全国、全方位对抗。

四十年、两代人,

对阵之夜,决战之时,终于来临。

第1346章 浩气惊山海,乾坤入阵来

交睫之间,山鸣谷震。

南宋之轮回剑,大金之归墟剑,赫然悬空,遥相对峙,

光芒万丈,色彩斑斓,巨大威压,倾天覆地,

阵法能量,卷起千万里风起云涌、雷辊电霍。

一时间,巍峨山峦、浩瀚海河,都被扫空,成平地,成尘烟,

空间似隔绝,时间似冻结;茫茫宇宙,如归混沌,陆海模糊,唯余阴阳。

丘山尘网、清风明月,尽远;万象如滚滚洪流,走马、流旋于眼底、足下,

那潜藏已久的掀天匿地阵位,其形其色,愈渐明晰,酝酿翻腾,声势浩荡,

终于,浮光跃金般,显现于每个涉阵者所立之地——

巽位,京口、临安,风阵顺柔;震位,益都、泰安,雷阵震颤;艮位,鄜州、延*安,山阵雄壮;坎位,庆阳、环州,水阵蜿蜒;

乾位,临洮、定西,乾阵不息;兑位,凤翔、京兆,泽阵凝聚;坤位,散关、渭水,地阵厚载;离位,兴州、成*都,火阵炎上。

此外,大阵合小阵,诸如诸葛八阵、魔门五行、天罡北斗、万人啼血、凄风天阵、玄襄阵、叠阵、千旗百怪、**阵、古戍大荒……那些金宋战史上曾经经历的阵法,全是这对阵的组成,全在这对阵的一隅,此起彼伏,似是而非。

这一刻,双方各六十四高手同时开战,

戈矛成山,玄甲耀月,

弃身锋刃,秉弓控弦,

果不其然,相生相克,尽管才交锋半刻,却也是平分秋色,负势竞上,

若言金方高手似天风何其盛,则宋方众将如山松何其劲也——

要问最先一声刀响谁发?非阵眼,非主帅,赫品章当仁不让,飞身一跃,锋芒逼人,最先一个杀入敌阵;辜听弦与他此战虽不在一处,却心灵感应你追我赶,不甘示弱抢了第二,提携双刀连环劈砍,少年飞扬,意气风发。

他二人却偏偏棋逢对手——一个是不久前在金陵眼皮底下绕过竹山攻入武山的术虎高琪,一个则是盟军的老相识“震山之锤”完颜力拔山,两金将也皆是不遗余力、举刀抡锤,以横扫千军之势,掀起一番惊涛骇浪。

阵中最顶尖者,莫过于残情剑独孤清绝与冥灭剑完颜永琏,前者,南宋第一人,十成回阳心法,通明残情剑境,排空驭气奔如电,纵横豪气贯长虹,后者,大金独一剑,羚羊挂角,无迹可求,妙到毫巅,透彻玲珑。

剑里云断,袖间墨染,开而放入大江,阖则万壑齐鸣。

最惊险处,必是短刀谷百里林外、宋恒缺席之位,阵法才开,险被轩辕九烨直接攻破。眼看南宋别处再振奋人心、此地也注定兵败如山,那泛着凄惨剑光的无主玉龙,却忽然被另一个人拼尽全力反手握紧。“寒泽叶……”轩辕剑锋骤然偏移,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人,次次力挽狂澜于大厦将倾,其眼中邪气,竟教他这条毒蛇乍一望见都失去战斗力。

缓得一缓,轩辕九烨眼神一厉,恢复冷静,倾力对抗——何惧之有?寒泽叶还需兼顾来自郢王府的首席高手,他既要控寒枫鞭,又要握玉龙剑,双拳难敌四手。

轩辕剑不改一贯干净利落,内劲灌注,正义凛然。

寒泽叶战衣顷刻染红,血顺着控制寒枫鞭和玉龙剑的双手不停流下,一颗心却因为想到对林阡的盟誓、对徐辕的承诺而坚硬,宁死不放,寸步不让。

最欣喜之景象,当属凤翔战地,岷山剑与碎步剑之对决。前次在平凉交锋,因低估了司马隆的提升,洛轻衣不幸败于碎步剑下;与吟儿善于发现敌人新破绽不同的是,洛轻衣选择的是卧薪尝胆、自我跃升、迎头赶上。此战,她剑中雪光湛然,不染纤尘,比当初少了三分“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之凌厉,却添了五分“洒空深巷静,积素广庭闲”之清淡,已有岷山剑法最高层次“镜花水月”雏形。

教那位经验滚雪、剑法永不再迟钝的司马隆,暗自叫绝,不敢怠慢,第一次被她突破逆势、转为平手。

最抢眼的表现,出现于山东战场,不是覆骨金针吴越,不是回旋刀杨鞍,而是那位出身黑道会、最后留在了红袄寨的小将江星衍,双戟运使如飞,代替为他牺牲的姜蓟,驰骋于如画江山,方不负齐鲁英魂。他的对手蒲鲜万奴,亦是个自负轻狂之骁将,持刀搏杀,舍我其谁,枭雄之气毕露。

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州,诗中风景,紫电清霜剑暄的对立面上,仆散安贞手执鎏金月牙,平铲横削,流光飒沓。

同一时间,整片神州,六十四对兵刃造就的万千气象,逐渐地汇聚在敌我十二阵眼……

南宋方,萌生于林阡,屈曲于柳闻因,伸展于“宋恒”,滋茂于独孤清绝,震起于徐辕,毕布于越风,充盛于厉风行,向幽于杨宋贤,体成于叶文暄,成熟于莫非,潜伏于慕容荆棘,收藏于杨妙真。

流转不止,循环无休。

气凌霄汉饮恨刀,不让须眉寒星枪,瑰丽绝伦玉龙剑,恢弘逍遥残情剑,沛然无匹冯虚刀,乘风破浪抚今鞭,雷厉风行风电之掌,至情至性潺丝剑,唯快不破紫电清霜,激中稳进断絮剑,亦正亦邪莫邪剑,轻灵神妙梨花枪。

迎面阵眼,除却轩辕九烨、完颜永琏、楚风流等人之外,还有几张相对陌生的脸孔,这些人,理应出自与完颜永琏政见不合的各大王府、党派、阵营,事关整个大金国运,他们同样也是摒弃私仇、勠力同心。

故此战,注定硬仗……

可面对着空前劲敌,置身于无数战友,谁的心情都一样:硬仗?快哉!

漫天遍地刀枪剑戟,乾坤之间尤为壮观,

龙腾凤跃鲸奔景象,肃杀之气贯彻不绝。

四十年,两代人?不,已八十余年!

寒冰磨砺,荣华腐化,南宋热血,凭何迟迟不冷却。

有国有家皆是梦,山河,家园,族人,便是他们沸腾的血液、不竭的气息、挺直的脊梁。

  

何止这十二阵眼,南宋上阵的共六十四人,哪个不是战功卓绝,哪个没有一技之长,哪个未曾如雷贯耳——

独孤清绝、浪荡子、林阡、青城大弟子、胡弄玉、百里飘云、祝孟尝、杨妙真;

程凌霄、穆子滕、石硅、辜听弦、郝定、沈延、柳闻因、孙思雨;

越风、石磐、洛轻衣、戴琛、慕二、杨致信、沈钊、沈絮如;

莫非、孙寄啸、郭子建、赫品章、宇文白、何勐、蓝扬、陆静;

厉风行、邪后、戴宗、金陵、海逐浪、卢潇、傅云邱、杨致诚;

徐辕、华一方、宋恒、寒泽叶、风鸣涧、柳五津、陈静、路政;

京口五叠之垚、叶文暄、百里笙、李君前、杨宋贤、冷飘零、司马黛蓝、慕容荆棘;

吴越、杨鞍、束鹿三兄弟、彭义斌、江星衍、时青。

来自于南宋最初的三足鼎立、九分天下、云雾山排名、短刀谷群雄,到后来的南方义士团、淮南十五大帮、小秦淮、慕容山庄,再到魔门、黔西沈家寨、川东黑道会、陇西义军、越野山寨、山东红袄军,以至于祁连、天山、青城、岷山诸门派、南宋官军以及东山国遗民……

此时的林阡拥有这般强大的阵容,风沙万丈握于指掌,寥廓疆域方寸棋局。

这样的林阡,轩辕九烨要怎样才能不除之而后快?

可惜,屡次错失良机,眼下已来不及。

所幸轩辕九烨构筑了十多年的大金阵法、六十四人之中,亦有超诣如完颜永琏之冥灭,幻奇如岳离之九天,诡谲如齐良臣之翻云,豪放如司马隆之碎步,劲猛如凌大杰之长钺,强悍如高风雷之雷霆,毒辣如轩辕九烨之轩辕,疏野如仆散安贞之鎏金,鬼魅如秦狮之雕龙,锐利如仆散安德之独厚,悲慨如纥石烈桓端之流沙,洗炼如解涛之狂诗,霸道如完颜力拔山之震山,巧妙如束乾坤之乾坤,深邃如黄鹤去之绝漠,狂乱如陈铸之乱云,精微如楚风流之青溟,凶狠如完颜瞻之凶刀……

有南北前十、控弦庄、十二元神、控弦庄,有曹王府、郢王府、豫王府,有西京大同军、北京大定军、东京辽阳军、上京会宁军,有花帽军、乣军、黑虎军、护**、紫茸军,有女真、羌人、北人、南人、契丹人……

他们,也全是林阡的附骨之疽,全是林阡的久攻不下,全是林阡的势均力敌。

他们,谁没有梦想、热爱、坚决?!

  

战至白热,永昼之夜。

日炙旱云裂,迸为千道血。

不经意间,天不堪此燥,竟好似开了条裂缝,有无数热流从中而漏,汹涌齐下,

天,何为天?天正失陷于刀兵之间。

阵地前沿、中军、后方,膨胀沸腾,争如一镬。

地,何为地?唯有刀所行、剑所指、命所系、魂所迫,才配为地。

在这关口,所有力道、能量、杀气,全都被嫁接到宋金各自的第一阵眼。

天命难违的凑巧,

饮恨、永劫;林阡、林陌,

一副命格,两条命途。

  

-“林阡经此一役,几乎凑齐他阵法里所有人。”

-“他的阵法,只是‘现在’全了而已。”

铁堂峡战败无功而返之后,面对着忧心忡忡的楚风流,轩辕九烨说的那句话,既是图谋,也是预言。

如果他没有观察错误,慕容山庄的女主人慕容荆棘,她并非莫邪剑最适合的主人,因此,南宋在巽位阵眼注定存在空虚,林阡的阵容说全也不全。此其一也。

何况,当时他筹谋着要让南宋在坎位有人缺席——独孤清绝必死。此其二也。

未想天意弄人,荒山死战,独孤清绝侥幸逃生,上不了阵的反而是身处离位的宋恒……

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好似上天对轩辕九烨苦苦找永劫刀主的慰藉。

而他话中第三点,正是用林陌代替林阡来契合永劫,于是他也凑齐了大金阵法里的所有人,他的全就是林阡的不全。

可惜的是,独孤清绝、胡弄玉这对夫妻的战力太惊天,两个人,竟打得黄鹤去、东方雨、岳离都或伤或残,他三人虽然在最后一刻赶赴阵地、未曾失踪,但实际战力都大打折扣——好在,他们都不是大金的阵眼。

不像那玉龙剑宋恒,他在南宋阵中地位第三,论阵眼的重要性,尚在独孤清绝之前。

“独孤清绝和胡弄玉太超出意外,天尊等人战力不足,所以我也只能与林阡拼阵眼的输赢。”战前,临别,轩辕九烨对送他离开的楚风流说。

“天骄大人,珍重。”红衫红袖,依然是,从来是,十多年前,那个柔韧坚强,送别他时说了句“若能驰骋沙场,一生一遍都无妨”的楚风流。

先胜而后求战,此刻虽然远在兴州,轩辕九烨却能感应到万里之外,环庆战区林阡和林陌的高下——“我大金六十四人的战力,强于南宋,必胜无疑。”一缕久违的微笑,出现在毒蛇轩辕的嘴角。

一切,便源自南宋第三、第十一阵眼的虚弱,尤其宋恒之缺席,实乃天助大金。

“赢定了。”不用再去感应,无论哪个阵位,都能清楚望见胜负已分——

坎位之核心,遽然迸发出一蓝一红、一冰一炎、一阴一阳两道完全相反的光,交错时,原还旗鼓相当,不知何时失去平衡,渐渐强弱越差越大。

赢定了,这三个字,几乎同时流淌于每个浴血奋战的金人心间。

“大杰、临喜,只有在这种战斗到来之际,我才觉徒禅、薛晏、鸿渊、若儒犹在。”战前,完颜永琏对凌大杰和仆散揆如是笑叹,若干年前,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成就霸业,天下一统。“是。”凌大杰噙泪,激动;仆散揆一愣,轻声补充:“王爷,还有……”完颜永琏忽而一怔,久矣,点头:“是,还有。”

“子若,不……解子若,记得我在不远。”不是阵眼的薛焕,亦对阵眼解涛言简意赅,再没有别的爱恨,而只是掎角之势的战友。

“齐神,司马先生,高将军,我等已备好酒宴,候各位早日凯旋。”叶不寐、魏南窗的麾下们目光灼灼。豫王府三大高手,早已是大金中流砥柱。

“今以此酒,祭我英烈,佑我大金。”与仆散安贞、束乾坤、楚风月分别赴战之前,纥石烈桓端于阵前洒酒三杯,告慰那些在山东之战牺牲的将士。

是听见了他们的信心、信仰、信念吗,横竖不该两次对阵都教南宋赢去,四十年了,不可再殒命我大金一位帝王!

事不过三,败不过二!

  

当是时,无穷战力冲撞、流窜、奔腾于饮恨与永劫周边,填充、堵塞、震撼在林阡与林陌的心肺。

他,或他俩,比任何人都能更早、更清晰地看见这差距,这胜负,这,结局……

“轩辕九烨,你想与我赌阵眼的虚实,慕容荆棘或还算小,宋恒才是强行削弱。”林阡岂会看不懂,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战况。破晓之际,参横斗转,南宋一方岌岌可危。

“然而,宋恒只是第三阵眼,若你这第一阵眼,赢不过我?”赋刀以命,物我两忘,那时他眼中只剩永劫,一心想着如何将其颠覆、如何强行改写这原已注定的败局。

“还记得渊声吗。当日,他对饮恨刀法的参悟胜过林阡,于是竟能让饮恨刀不听林阡使唤。难说曾经握饮恨刀十五年的林陌,会不会打扰林阡对饮恨刀的操控。”战前岳离给了轩辕九烨和完颜永琏定心丸,他告诉所有金人,南石窟寺的那场激战,林阡曾与饮恨刀失去交流。

“也就是说,林陌虽不配握饮恨刀,但是,很可能参悟胜过林阡,实战中或能像渊声那般,使林阡无法超常、甚至无法正常发挥。”轩辕九烨微笑,胜券在握:林阡,这第一阵眼,你遇到的是你命定克星,是一个曾经也当过“林阡”的人,就算第一阵眼,我都有极大赢面。

不错,确实干扰,确实棘手,确实对面也是一个,和饮恨刀有千丝万缕的人,

握饮恨的手,比渊声久,比林阡还久,并且久得多……

林阡很难不重蹈南石窟寺之战的覆辙,在对方渐入佳境之后,他出现了与双刀的交流失误,并在这最关键时察觉自己难以为继。

论时间、论参悟,怎么看林阡都输定?

不过可惜,驾驭,你不及我!

即使我十年,你十五年,你便算耗一百年,也难插手这根本属于我的战火灼天。

林阡杀意炽热,壮怀凛凛,一往无前,不可一世——

即便渊声来也无用,今次这战局之内,不仅有他与饮恨刀的交流,更还有他与那六十四人的交心,

换而言之,他不仅是饮恨刀的寄托,更是所有人所有战力的承载,

谁欲切断,谁需比他林阡更懂这抗金联盟,哪个敢来比?

君子也,善假于物也,便先整合他们的力,助他一并来操纵饮恨!

原指望先施展饮恨刀来凝合天下,换个先后,有何不可?照样酣畅,随心所欲。

所有力量,便这么自然而然、心悦诚服,更甚至如鱼得水地簇拥在他周围。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敌人再强也以卵击石。

这双饮恨刀,不刻便与他融为一体,攻时有入世之激切、豪迈,守则有出世之超脱、淡定,

有我之境宏壮,无我之境沉静,兼具,

无欲,无心,无情……

他是第一阵眼,是最不可或缺,可说到底,也不过是所有能量一穿而过的血肉,躯壳,媒介罢了。

本该无情,除了战斗不该想其余。

因此,当时当地,林阡心中仅剩一丝有关战斗的执念,维系在他和那个名叫寒泽叶的男人之间,相隔万里,一息便断,

那个男人,此刻正给自己苦苦支撑着原不是他承担的第三阵眼,尽管,不合适、很艰难。

“泽叶,辛苦了。”“接下来,全都交给我。”袍泽之谊,风雨同路,十年间,无论是川东广安、西南边陲、陇右定西,他一直都和寒泽叶这样讲。

接下来,只需要他比永劫的主人略高一些,便能弥补那第三阵眼的缺陷。

他做得到。

再需七步,一杀破灭。一刹而已。

原本他整个人的意识都已沉浸于刀,却因为念着寒泽叶,而倏然想起徐辕、想起宋贤新屿、想起独孤、风行、逐浪,想起太多战友、知己、麾下,记忆,也随之一点点地复苏——本该无情,除了战斗不该想其余?然而,战斗里全是情谊。

使他冷硬的心渐渐有了融化。

他身边大部分人都不相信命,可这阵法却偏偏从梦中来,风烟境,轮回世,

这短短的一个月里,梦境里的预言一项一项都成了真,从天选之人染血阵门,到今时今夜阵法开启,每一条,全都不受人力控制,显得他们都是那么渺小,好像他们真的任凭驱使。

无法容忍,不该如此!

即使缺少宋恒、寒泽叶顶替、南宋阵法快不行了。他林阡也要向世人证明,掀天匿地可以颠覆,谁说逆天而行使不得?!

便让这饮恨刀锋劲扫永劫、所向披靡、完成逆斩,就在这心念回暖、战力飙高、不负众望的一线间……

第1347章 男儿心如铁,试手补天裂

却也是这一线之间,光芒刺眼,时间倒逆,思绪混乱,

好像透过饮恨刀,看到了一些,他不可能有的印象——

泛黄的灯辉,轻柔的襁褓,陌生的道士,

说一句那对婴孩根本不可能听懂的话:

“饮恨刀只有一对,他兄弟二人却都想要,一个武林拥有两个主人,不是武林之福啊!”

一寒一暖,两块半玉,被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挂在了他俩的脖子上:

“带玉辟邪,宁可信其有。”

一声啸响,生生分离,两个婴儿一得一失,失去的那个滚落山崖、卷入激流,随之传来那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

“阡儿——!”

记忆,像潮水,汹涌,窒息,

“紫烟,饮恨刀号令抗金,举足轻重,不能没有传人——让川宇弃文从武,代替阡儿,做林阡。”熟悉又模糊的身影,既是商量,也是命令。

记忆,像碎片,拼凑,跳脱,

好像也没过多久,他就又看到了镜中的那个自己,秦淮河畔,潇湘道上,有小童在背诵七步诗,白驹过隙,惊鸿一瞥,那个传说中的绝世少年,冷酷一笑,不露悲喜:

“原来是你。”

静夜,开满木芙蓉的私人庄园,折花之际不期而遇,忽如其来正面交锋:

“又是你,为什么我走到哪里,你就要跟到哪一步?”

落花时节,苏慕离出殡那天,他俩的出生地,那少年漠然微笑,站在顾震、顾霆身边,不言一语,凝神细听。

表面是曹范苏顾的救命稻草,实则却尸位素餐一件事都没做。

后来,即使没见面,永远有交集,全是他在进,而那少年在退,越变越急,越迫越远,直到绝处,走投无路;他满身罪孽,也不曾让,那少年满身是血,都没招架;那少年在想什么,不用交流,他都知道——

林阡,你要短刀谷,我不会染指,你要夺兴州,我帮你镇守,你要服天下,我闭门谢客,世间有一鼎盛者便注定有一孤寂者,你做前者而我只能在后。

诚然,你对我有愧,我对你敌意,

但你我可以这样共存,你浴血奋战拓疆土,我云淡风轻守方圆,

不争,不乱,不存在,

只为我与你有着同样热爱的饮恨刀,为我大宋的江湖、家国与风烟……

结果呢,结果,十年之后,是怎样的回报?!

“主公若在这里,也不会包庇他,他是奸细,就要接受处罚!”“控弦庄奸细!”“当真是金人啊!”血溅婚宴。

“奸细秦川宇!”“射死他,射死他!”血染散关。

“回来!别去!”“川宇,回来!别过去!”血洗陈仓。

全部是血……染红了回忆、和视线。

为什么,在这关键的逆斩之际,会想起这个人,这个与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心念从冰冷到回暖,再到彻底复苏,不过也是这一线之间,一线之间,他终于又与林陌重逢,

却为何偏偏重逢在这对阵的尖峰时刻,在饮恨和永劫之隔,在敌我、胜负、生死的两面!

锋芒笼罩,战鼓裹挟,兵刃推挤,阵力压迫,清醒时已经来不及退,这些年他林阡做的任何事都从未有过退却。

“川宇……”他早该想到、猜到,轩辕九烨会找林陌当大金第一阵眼。

“是那个奸细林陌吗?”“盟王的亲弟弟?”“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这些评判,这些痛斥,在对阵的前一刻,也已经充斥于耳。

可是他从对阵的一开始便心魂入刀、忘乎一切,所以竟绝情了那么久,忽略、或者说排斥去探究,永劫的刀主是谁,谁会是饮恨刀杀伤力的首当其冲。

是谁,是林陌,他林阡的至亲,也是他最对不起的人!

竟成饮恨刀势不可挡、长驱直入、旋乾转坤后第一个刀下亡魂!?

  

阡陌之伤。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年幼一为别,谁知离恨起。荒阡火无尽,古陌草难存。梦长不休战,觉罢夜雨湿。”

早在庆元三年,轩辕九烨就从东方雨的门客手上接过了这样一条有关林阡林陌命途的批语,门客说得神乎其神:“兄弟二人,命格相似,却又相反。”

当时,他还笑纸上写得荒诞,

当时,他设计阡陌之伤用女人去离间兄弟俩,不过是为了手上能多一个要林阡命的筹码。

在那之前,他就已经将四十年前对阵时、金方涉及的兵器搜寻完全。对于各大兵器的主人,他的任务是或保护其不至于老死,或等候其继承者长大成人,或寻找命格相近的替代者、以备不时之需。

他心中清楚:兵器宿主并非唯一,只有合适和更合适而已;而除了阵眼兵器不可替代之外,在非阵眼处,连兵器都可以酌情变换,只要来得及。

回想起来,那已距今将近十年。同样也是当时,他阵型基本筹备完好,偏是第一阵眼“永劫”无主。踏破铁鞋总算找到林胜南,他不惜礼贤下士、三顾茅庐、苦苦相求、软硬兼施,希冀用林胜南来对抗南宋那个“林阡”……

十年来,他的阵容不断有人倒下,不断又有人填上,非阵眼处的一些兵器亦不得不发生了替换,结果,这些兵器这些人,却还是一个一个地对应上了最终的阵位,使他的构想水到渠成,不枉这般多心血精力。

唯独不变的,是永劫,十年,一直都没有合适的人出现,唯一仅有的那个,仍是他,林胜南。

太可惜,冥顽不灵的林胜南从始至终要抗金,居然还到南宋去抢了“林阡”的第一阵眼……

那么,大金独缺的这一刀,何不用曾经的林阡、后来的林陌来填?!

陈仓再见,轩辕九烨看到林陌的第一印象就是熟悉。

形象落拓,眉目俊朗,和他哥哥当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有控弦庄自损八百伤敌一千,有吴曦唯恐天下不乱、短刀谷义军明哲保身落井下石,有完颜永琏亲自襄助、陇陕全体金军齐心协力不顾生死,轩辕九烨何愁不能成功获得对阵布局?

他当然是先胜而后求战:林陌本来就可能干涉林阡对饮恨刀的操纵,即使林阡克服万难,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决意要带南宋群雄走出困境,倾尽所能发挥出饮恨刀的最佳状态……可是别忘了——

林陌,哪怕什么战力都没有,只要他站在那里,都会使林阡心乱。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轩辕九烨更懂林阡:

林阡不可能忍心杀林陌。

不错,林阡会顾全大局、会权衡轻重,但那是在深思熟虑的基础上。这次不一样,天命来袭猝不及防,只消他有片刻的迟疑,没来得及作出取舍,都能教南宋阵法必败无疑、全军覆没!

事实和轩辕九烨想的完全一样,林阡清醒在最措手不及的这一刻。

“饮恨刀,残情剑,冯虚刀……这些,尽归尘土,想来竟也舍不得。”轩辕九烨心里说不高兴不可能,但还掺杂着一丝可惜的酸楚,尤其是,饮恨刀……

  

“饮恨刀,生于古,兴于林楚江,盛于林阡”——高手堂的评判。

“直视天河垂象外,俯窥京室画图中”——南北前十的感慨。

“林阡的饮恨刀有如边塞诗,翻读片刻独见沙场百战,走马平峰谷”——控弦庄的赞叹。

“刀中低楚狂,锋间小冯虚”——十二元神的震撼。

在记忆复苏的前一刹,林阡与饮恨刀,不负南宋众望,亦不负敌之欣赏。

沉静刀境,磅礴气势,铁血战志,发于心,寓于刀,铺展于天地,

教阵法内外得见此刀者,无不有“正跋涉于炎夏路中,忽而遭雪光扫荡,倏忽见月生山巅,豁然觉置身泽国”之感。

恢弘如山岳,浩荡如海河?在他刀中,素来都是华岳无三尺、东瀛仅一杯,慷慨激豪,荡气回肠。

而同样是以白氏长庆集的心法起步,林阡刀意如从平地拔起万仞的高峰,林陌刀意却令人难以置信得完全相反,便似从人间一落千丈的裂谷,战至白热,四刀交缠,险象环生,难解难分,林陌步步带林阡往深渊堕,林阡却招招将他向归途拖。

后一刹,林阡记忆已完全复苏,此时离逆斩之招仅剩七步,他虽霎时心乱、晴天霹雳,却没犹豫更没停止进攻——仍然坚持着一副铁石心肠,执意要将构筑已久的刀局从一而终——这样做,这样狠,这样毫不留情的一刀又一刀,劈砍,削斩,掠扫,只因他不想伤陌,他想救陌!

他何尝不知轩辕九烨和他在赌什么,此刻他也孤注一掷、只进不退,期盼着这双熟悉得镌刻入命的饮恨刀,能够唤起林陌哪怕一丝的回心转意,如此,他才能有把林陌拖回南宋的机会!

以进为退,如果林陌能被唤醒而收手,那林阡能够将胜负游刃,势必会把伤害降低到最小,林陌也能戴罪立功回来……

然而还有五步时,他分明看清了陌脸上的不悔、陌刀中的清冷……

当年陌表面冷冷淡淡,内在却是炽热肝肠。而今相遇,冷到极致,令人心骨俱寒。

靠得那么近,双生子之间强烈的心灵感应,使他知道林陌此刻不是假意帮助金人,林陌是真的在全力以赴,真的已经绝情、投身敌国来反杀他自己曾经捍卫的一切——

“不止一个金人招降我,十年前,我便没答应,十年后,也断然不。这一生,绝不。”

为什么人会变,原则会变,誓言会变?

先变的,又到底是什么?!

由于林陌不再退让、充满攻击和煞气,所以林阡的心终于出现了那丝犹豫。

一切尽在掌握,

天生的谋算者、阴谋家,轩辕九烨,即将把寒泽叶毙于剑下,嘴角露出一丝必胜的笑:虽然酸楚,可是值得……

  

天不遂人愿。林阡尽力扫清障碍,只求不与林陌死战,谁料耗尽机谋还是躲不过,没出奇迹,没见转圜,于是无法挽回地、和陌陷入这生死一线。

犹豫,当然犹豫,当是时,漫天遍地只剩下这独独一个选择、一条出路——与他并肩杀敌所有人的需求和心愿,都是杀林陌。

倒数第三回合,饮恨刀原已强行封死了永劫的所有去路,蓦地从刀锋间跃入一片似曾相识却从未见过的场景,林阡的心登时一颤,

好像有一记闷雷打在头顶,一时间战乱喧嚣全消失,取而代之是短刀谷锯浪顶下的清晨,天刚蒙蒙亮,他一觉睡醒,看见淙淙溪流,看见彼岸盛放的木芙蓉,大雁纷飞,秋高气爽,淡淡阳光轻洒身上,一群野鸭在船夫驱赶下吵闹着从越溟河游了过来,他刚站起,看见不远睡着个和自己年纪相若的幼童,正揉着惺忪睡眼:“哥哥,我们居然睡着啦。”“哥哥,怎么愣神了?”那幼童,与他有着一副从来相像的面容。“哥哥,原来爹爹娘亲没找来吗,一点都不爱我们,哼,还是哥哥好。”原来,正常人家的孩子,就是这样依偎着兄长的吗。

林阡的心像落入泥淖的石头,一沉不振,滑向深渊,手臂一麻,全是鲜血,手握饮恨刀越紧,就越是想松开——不,现在在对阵,在征战,生死攸关,这只是饮恨刀带来的幻象而已,从未发生过的事,川宇,原谅我不能念你!不可以再想!

饮恨刀骤然发狠,生生将林陌逼退,众目睽睽之下,手臂负伤的林阡一刀击偏永劫,随即另一刀已冲破林陌防线,势如破竹;离胜局锁定唯余两步,突然,又仿佛被一道强力阻停——命运之力,直扼咽喉,狠辣无匹。

“哥哥,你在哪里啊,川宇不想练刀,只想念书弹琴……”像是不同时空在交错?那孩子哭着焚琴烧书册,是为了他才失去了所有的兴趣和快乐,为何一夕之间又必须全部还给他!?

林阡,那孩子聪明绝顶,虽然初始不情愿学刀,一旦学起来,却有着和你一样、甚至更强的参悟,

他唯独比你少的驾驭、不如你和抗金联盟的交心,都是你欠他的,

他输给你的,你所拥有的,全是他让给你的,

你这一刀,如何能穿过他的身体去杀敌!

颊上一片火热……刀光掠过林阡面上,鲜血随即溅落在永劫,众人惊呼声中,林阡眼前映现出玉紫烟慈爱的脸:“阡儿,答应我,不要和川宇为敌。做娘亲的,不希望你们反目成仇。”

不,不对,娘,不可以,不可以在这个时候牵绊于亲情,要抗金,要对阵,要担负天下人!

最后一步,杀是不杀?!

天下?大义?倒是很好的借口啊……

建康城,秦日丰在他刀下倒地那一刻,他便意识到,他很难再和林陌释怀,一生都会对林陌负疚。

陈仓尸横遍野,那在宋人眼里看着激昂,在金兵眼里看着恐怖,在吟儿眼里看着痛心,可在他自己眼里,他实在太没用了,救人而已,凭何疯魔?

迫于压力杀了秦向朝,吟儿在他怀中痛哭,其实最沉重的还不是他?

他夺了陌的志向、绝了陌的路,还有意无意地,害死陌身边那么多条人命。

说什么宁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说什么与天下人绝对互信,那豪气冲天,那壮志凌云,全都建立在另一个人的痛不欲生里。

淮南,陌深邃的双眼,原来是你

川蜀,陌清淡的笑意,没有言语

陇陕,陌犹疑的眼神,不肯亲近

在这最后一刻,记忆越来越狂乱,穿错于耳畔肩头,迅猛到脑后生风,凶险到骨疼欲裂。

对陌,他如何下得去手?

没有时间,不容喘息——下不去手但焉能不下!

“你要带着饮恨刀,去统帅江湖,你是林阡,听见没有,不要让给别人……”临终前的父亲,虚弱地嘱托,同时严厉地下令。

“不,胜南,你就是林阡。”风里,吟儿和他说,一脸泪水。

不错,你是林阡,你就是林阡。

今生今世,必承担属于林阡的荣耀、也经受属于林阡的苦痛。

“我早已经豁出去。你这条路再难走,我都一定奉陪到底。”天骄说,你从出现的那天起,就不是一个人孤独地走在路上,因为无论对错,我和你始终同一立场。

“云雾山上,我和他林阡,还有许多的少年豪杰,有北伐抗金的盟约。”瀚抒虽有称雄之心,却一直牢记最初的梦想。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是宋贤自幼就挂在嘴边的话,也是玉泽自小写在客厅的自勉,谁说伤春悲秋者就不担天下兴亡。

“北人以为南方人早已没有了抗金斗志,其实我们心里在暗暗燃烧,而且火不会灭,一层接着一层。”风行以纸下暗火为喻,告诉他所谓南方人安于繁华都是误解,纵使纨绔子弟养尊处优,也照样有直捣黄龙的决心。

“师父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的四个字,就是‘江海争流’,咱们淮南,抗金也不能落后。”理想薪尽火传,君前一肩挑起了白翼死后支离破碎的小秦淮。

“我很满足的是,我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我创建的越野山寨,是插进金国的一把利刃。”后来越野走错了路,所幸还有越风和子滕。

“这么多日子,我走南闯北,经过多少地方,每一次告诉别人我是一个宋人的时候,迎来的都是鄙夷的目光!我抗金的动机是什么!是为了在别的民族面前能够骄傲地抬起头,骄傲地告诉他们我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宋人!”身世浮沉,莫非冷对千夫所指,怒说他胸中那一团热火。

“要为天下的一切弱者都赢来强权!”容貌飘逸、内心狂热的泽叶。

“终于有人会顺着我的路走下去,他如今有我已经丧失的年轻壮健,他即将替代我驰骋沙场。”饮恨刀下,辛弃疾面不改色,陈述着抗金事业几十年来的曲折。

“朝堂江湖,达者穷者,无不在阵中。”文暄说,轮回剑是凝聚军心没错,但军心更该自身就凝聚,好在,天南海北,殊途同归。

“我觉得世间最凄惨最寒心的情景,就是看见亡国小孩的一滴眼泪,也许他们什么都不懂,也许他们不是因为悲痛国家灭亡。我不要看见这情景,不要看见越来越多的小孩变成亡国奴,或者国家半壁还一无所知,有什么可以阻止这情景发生,我就会为之奋斗一生。”他自己坚持了二十多年的信仰。

“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不可扑灭!”长江万里腾浪,吟儿率领新一代的抗金联盟在白帝城歃血。

“愿随主公,征战天下,绝对互信,不离左右!”兴州风刀霜剑,无论内乱外战,短刀谷义军矢志不渝,不止一次这般对他诉衷肠。

吹不散,一幕幕,飞蛾扑火般撞进饮恨刀中。

天下,终究不止是我的借口,还是我的内心,和背后。

这些,虽然本来都是你林陌的,但既然从云雾山换成我,他们的记忆里都是我,他们的战史上都是我,那便只能是我。

这些人,这天下,这大好河山,此刻全都只能由我来守护,不可能让给你,你今次也不配!

今次,你确实与他们为敌、意图对他们犯错,

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对你的愧和亏欠,让他们为你今次的选择付出命的代价,

既然你是为我所迫,那好,就让我负这万世的罪,下地狱我独自去偿你,

父亲,母亲,我此刻,是为了千万人的兄弟、家国而战,却必须第一个,杀了自己的兄弟,拆散自己的家……对不起,但不奢求你们的原谅,

只要败了陌、杀了陌,就能为南宋赢得此阵,

为着所有人共同的立场、梦想、胸怀、斗志、热血、信仰、豪气、情义,林阡怎可能心软,连扰心都不可!

心如铁,最后一步结束,他一刀连贯地、决绝地、凶狠地,砍在了林陌身上。

血滑过他的额,当真是血流满面:

川宇,就当作是现时的报应,报应我,在这次的天平,到底还是作出了取舍……

  

最终,纵使轩辕九烨也看错,林阡一刀刺进了林陌的躯壳,

对,躯壳罢了,他和他哥哥一样,是第一阵眼,是至关重要的人,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对阵所有兵器能量汇集的一个媒介,

被一穿而过,仅仅一瞬,那一瞬,便了却了他的一生——

曾经他的兵器,狠绝穿过他身体,

也宣告了大金阵法的全体坍塌……

适才的稳操胜券、摧枯拉朽,只在这转瞬之间,兵败如山、分崩离析,

天地间横亘多时、亮彻视野、扩张肆虐的金方阵法,原以为是怎样不可战胜的庞然大物,却骤变成外强中干、一戳即破、缥缈暗淡的泡沫,

充斥其间原还蓬勃、凶猛的无穷能量,轰然冲涌而出,却无法逆转地盛极而衰,在挣扎了一息过后,一缕缕如烟似烬、四下飘散、陨落湮灭……

    

交睫间胜负轮转,以过电之势从环庆流传到陇陕、川蜀、山东、两淮以至金宋全境。

金方惨败,阵力如井喷般急剧损毁,所有兵器倾盆而下、疯狂朝着来路扫打,涉阵者顷刻被万道强光淹没、吞噬。

倏忽乾沉坤黯,淮水满河断刀,散关遍地残枪。

阵法外南宋官军,见状后喜不自禁,原本只是到此造势、助威,谁料会有这般好事,此刻正值金国诸多战将虚空……

“此时不战,更待何时!”两淮宣抚使邓友龙抓紧战机,当即下令擂鼓进攻。助阵的南宋官军眼看着全部变成了先锋,一心要发起这全国军民都期待已久的北伐。

“不可!”有人冲上前去,“中丞大人,那些草莽不过是江湖厮杀,两国结盟几十载,即使剑拔弩张,哪怕决意交兵,也万万不可不宣而战!”

“放肆!你是何人!胆敢贻误军机?”邓友龙大怒。

那男子不依不挠,继续制止:“讨伐都不作,战书亦未下,名不正则言不顺!”

“哦我认得你……当下的武学生都是这般迂腐又胆大包天么!竟教起我怎么打仗来了?”邓友龙冷笑一声,“来人,将他拿下,听候发落!”

“中丞大人……此刻北伐,几无胜算……”那男子尤其耿直,还想继续说,邓友龙不耐烦地扬起马鞭,直将他抽闭了嘴:“闲杂人等,何以能到要地来?!速速轰走!”

开禧二年四月,南宋官军不宣而战,对边境金朝军队发起袭击,史称“开禧北伐”。

何人想到,战斗竟尾随着对阵结束,接踵在东线战场打响。

而此时,不仅所有金将难以承应,全体宋将也不及反应,只因对阵尚未完全结束——

盟军虽险胜,却因这阵法能量实在过大,身在其间者全都被束缚,时间一长,大多高手都无法动弹,不知这阵法能量流动循环何时才停?何时才能将他们放出?还是说会一直深陷此间,不得出?直到将他们全搅碎……

金方生死未卜,宋方进退两难,所有刀剑不受己控、高悬于顶,动荡不休摇摇欲坠,说不准何时会跟着落。

那情势,争如在梦境至深,声嘶力竭劝自己醒,却求尽神佛也救不得。掀天匿地阵,只提示过他们如何进,如何分胜负,却从来不曾说如何中止……

入乎其内,却不能出乎其外!

便算是上次对阵也参战过的程凌霄,也直言上回没有这般凶险,难道是因为这次宋恒不在寒泽叶顶替?

仿佛有个声音在天际说,天命如此,你林阡逆得了一次,逆得了一世?

谁料金宋你死我活几十年,却是这同归于尽的结局?

而林阡那时,岂止被陌打得头破血流,

属于林陌的疼楚,在他刀锋刺入陌身躯后,霎时也流遍他全身,

这些年来,从未有过这际遇,明明被刀砍伤的不是他,却有一身血肉被一丝一丝剥离于骨的错觉……

纵连林阡也无能为力,何人又能打破这桎梏?掀天匿地阵由于一半已坍塌、压缩,故另一半所在正膨胀、聚集,

完全平衡时难堪承受,完全失衡后更加折磨,

众人苦苦支撑不移,却只要有一处破绽便一溃百溃、全军覆没,人人都不怕死,人人都不敢死。

天地八卦,不住扭曲,不停旋转,似要将他们也随着敌人们一起吞没,酷热难当,脏腑受累,头晕目眩,求救无门,只求能有个外力将阵法打破。

然而何处能有外力,能拼得过这般强大的阵法?能再一次逆天而行、目空一切?

楔子1 白雪歌,歌未央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天山,千百年来数不清的荒凉,道不完的寂寞。

梨花开遍,琵琶远,雪溅角弓。马蹄踏尽,沙场暗,剑碎长空。

他站在漫天遍地的纯白里等待她的到来,可是他明白,等待通常是成全离别。

四年以前,她莫名其妙地失踪,杳无音讯,四年,可以改变任何人的一生。

鸾铃声近,眼前再厚的积雪都无法阻碍他的视线,她依旧一点没有改变,她策马的姿势,她倔强的神态,她简单的装束,她空荡的行囊……

他心疼地看着她,虽然狐裘蔽身,她的消瘦一展无遗,他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他不可能留得住她……

她骤然勒马,她不会知道,他等了她五天五夜,等到头发象雪般白……只是相对无言,泪亦难流!

她名叫云蓝,他唤了二十多年的名字,是他林楚江幸福的来源,也是痛心的理由,他一直默默地盯着她,几乎没有发现她左臂里紧紧夹着一个婴孩,那婴孩什么也不知道,因此可以甜甜地熟睡,而楚江,不知该不该再问候她。

这云蓝本应是大理云氏的小姐,因为父母加入抗金义军而生于宋国。几十年前,云蓝之父云铤与楚江的父亲林短刀一同参加了洞庭湖钟相杨幺起义,林云两家指腹为婚,然则命运却同他们兜了个大圈子,起义失败之后,林短刀迁徙山东,云铤隐居洞庭,多少年来音讯渺茫。楚江十七岁那年加入山东耿京义军,却在那里邂逅了从未谋面的未婚妻子,相见太晚,她即将嫁给耿京,楚江强忍爱念,一直敬其为嫂。直到失败的硝烟再次倾覆在农民起义的头上,耿京阵亡,义军四分五裂,楚江选择的是继续坚持,流亡辗转,终于落根于川蜀,云蓝从那时起跟从楚江,后来他们有了女儿,可惜欢乐的日子不过两年,她突然之间留书出走,什么预兆都没有,只说要去金国干一件重要的事,金国如此之大,她一个女子如何去干“大事”?!他等了四年,等到现在,云蓝大事完成,居然带回个婴孩!

楚江不想勾起她的愁绪,只淡淡地唤了一声“蓝儿”,她低头,长长的睫毛上闪烁着泪花:“以后,以后我会一个人,离开宋国。”

楚江的问题还未出口,骤然大悟:“这个孩子,是不是柳月的?”

云蓝一惊,料不到他会如此聪明:“你别说出去,千万别!”

楚江忍不住去牵她的手:“蓝儿,咱们一起来抚养这个孩子,好不好?”

他已经触到她的肌肤,她猛地缩回去:“不可能!”她逃避他关切的眼神:“她是金人,短刀谷容不下她!我答应了柳月,要让她快快乐乐地长大,又怎能让她去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她话未毕,略带讽刺地瞪了他一眼:“何况,你并不孤独!”

她夺路要走,一天内雪最汹涌的时候,却听见楚江最低沉的声音:“你不要萱萱了吗?”

云蓝的思绪倏地僵住,脸色惨白:“萱萱,萱萱她!”

楚江哽咽道:“你走的那一年,萱萱就会走路了,她现在已经这么高啦,她从来没有见过妈妈……”

云蓝的眼睛骤然湿润,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往前倾,楚江没有办法,他抵抗不了,他也没有办法:“为了别人的女儿,你宁愿抛弃自己的女儿么?”

云蓝止不住伤悲,却狠心地头也不回,狐裘上一大片雪:“萱萱长大后,你告诉她,娘对不起她,可是有人比她的身世还可怜,更需要母爱,而且是完整的母爱。”话音未落,她拭干泪水,疾驰而去。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楔子2 武林外,看客中

故事沉默了十五年之久。

这十五年间,风起云涌、山崩地裂,江湖变革之火,由苍山洱海蔓延向西湖灵隐,武林后起之光,从云雾众脉传播至昆仑群峰。在林楚江这一代,被战争迫害的宋国武坛在沉睡黑暗里被幽火照亮,愈烧愈旺,到南宋庆元二年的这个夏季,武林之局大势已定。

是日阴风怒号,巨流卷云,雾腾浪翻,望长江万里氤氲。水气裹挟着一个儒雅的负琴老者步入岸边酒寨之中,他刚一进来,就见身旁酒客们尽数武夫打扮与他显然不是一路人,似想离开,又恐失礼,只得勉强坐下了。

宾客之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呷了口酒,低声接着先前某个人的话:“可不是!如今的江湖,被他们十二个人闹得乌烟瘴气!太狂妄了,简直不把老前辈们放在眼里!”

众老者纷纷点头,却听一少年冷笑:“所谓的老前辈们,一旦失了本事,自然要给小辈让座,有什么好不服气?”

“哦?小哥你且说说那十二个小辈是何方神圣?本事到何种程度?”连那负琴者都好奇不已。

少年瞟了他一眼,看他装扮也知是个外行,笑:“难怪您不知道了。您也无须像我一样对他们的身份了如指掌,只要一听说从前的武林前五十名有一半命断一个小女孩之手,就知道他们十二人的实力了。”

负琴者“哦”了一声带着惊疑的感情,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那一定是林念昔趁人之危!”一老者即刻反驳,“料想一个十三四岁的小魔女,怎可能一招半式就杀得了那么多的武学宗师?!”

“好一声武学宗师!到这关头,居然还有人为了狡辩称呼那些卖国贼是武学宗师!他们配么?!”少年与老者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此语一出,老者们均是面红耳赤,却无言以对,羞赧难当。他们当然知道,他们口中、那些所谓的武学宗师们全部是金玉其外――武功虽高,却个个都是卖国贼,所以才被林念昔杀!

负琴者试探着问了一句:“除了这林念昔之外,可有一个少年姓徐名辕,能百步穿杨?”

酒客们纷纷称是,少年提及徐辕,又敬又畏:“您不认识谁都可以,这徐辕却不得不知晓。武林天骄徐辕,今年刚满十八岁,但自十岁起潜伏在金国,歼匪无数,是短刀谷的功臣!据说当年金国有个叫薛无情的高手与他交手三招,断定了二十年间宋国江湖,以徐辕武艺为颠峰!”

“不就是一个小细作!”老者们嗤之以鼻,“有什么值得炫耀?薛无情为何物?老夫从未听闻!”

少年冷笑:“薛无情的名号你当真没听过?那真是孤陋寡闻了!”

老者哑口无言,负琴者轻叹了一口气:“能与徐辕齐名也算是难得的人才了,都未及弱冠之龄么?”

少年点头:“江湖上将此十二人分为‘三足鼎立’和‘九分天下’。三足之一是点苍派云蓝的徒弟林念昔,以惜音剑闻名天下;之二是林楚江的儿子林阡,以饮恨刀见长,是将来短刀谷必定的领袖人物,据传也是林念昔的未婚丈夫,前五十名里另外一半就丧身林阡之手,一旦惜音剑配上饮恨刀,整个武林恐怕以此二人马首是瞻了;三足之首,目前定然还是徐辕无疑。”

“此三足,只怕均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老者依旧不服气,“林阡夫妻二人,扬名之后立刻销声匿迹,至今失踪将近两年,谁也不知他们在哪儿,林阡能否率领短刀谷还不一定,统一武林更是妄想。”

少年不睬他,转而向负琴者述说:“九分天下,顾名思义有九大高手,譬如那‘钩深致远’洪瀚抒,其火从钩之炉火纯青,怕是各位看了也都自叹不如的。”

少年略带讥讽回头看老者:“那九人可未销声匿迹啊,洪瀚抒是祁连山的领袖,其他人几乎都已是义军首领,你们完成不了的抗金,只能由他们完成!”

“放屁!”老者大怒,拍案而起,“你小子混帐!”

少年愠道:“你骂谁混帐!”

另一老者哼了一声,冷嘲:“吹嘘别人能满足自己什么?为何你不是徐辕、洪瀚抒这样的人令我们自叹不如?”

酒寨里四五个老者全都哈哈大笑起来,先前那个语塞的老者睥睨着少年:“不过是个龟孙子罢了,小子,将来莫不是要去依附徐辕去?怕你连提鞋也不配!”老者们讥笑着更欢。

那少年脸部肌肉断续抽搐着,青筋隐隐约约映现在头上,谁也没发现他的拳几乎捏碎了,无疑,他忍无可忍。

“瞧他那模样,瘦瘦弱弱,压根儿不是练武的材料!小孙孙,要不把剑解下,改明儿考科举去?没本事还敢在江湖上混?自以为把江湖事摸熟络了就是高手啦?你还嫩着点!”

“或许还可以凭这张小白脸,骗到短刀谷几个首领的女儿,将来飞黄腾达,小草包,爷爷计划周详么?梦可以做做,燕雀也可有鸿鹄之志啊,哈哈哈哈!”

少年哪里受得了这般羞辱,大叫一声掀翻桌子拔剑而出,舌战迅即演变成短兵相接!

不知谁尖叫一声,沉闷已久的酒寨骤然复活,人们纷纷上前来看热闹,众老者毫不留情,全都亮出兵器应敌。

那少年招式平庸,剑法拙劣,经验尚浅,加之以少敌多,哪里招架得住?这场毫无悬念的比试在十招之内已见胜负,少年被迫步步后退,进而跌倒在地四处翻滚躲避,只听“啪”的一声,他右手上的剑被重重震飞,接着一只厚实的脚牢牢踩住他胸口――

老者得意洋洋道:“乖孙孙,何必不听爷爷的话,偏偏要动粗呐?这一脚好受么?”他使劲往下踩,那少年无法动弹,硬生生被踩得口吐鲜血,脸呈青紫几乎窒息。众群众一见此状均是意料之外,又惊又惧,拼命往后退去。店小二一看要出人命,赶紧爬出来抱住老者的脚:“董老您行行好,小店还要做生意啊!”

老者正在兴头上哪还管得了他,猛地飞旋起被抱住的脚,整个人站在少年胸腔之上,那少年“哇”一声血沫横流,与此同时小二砸在石柱上软绵绵地瘫倒在地,脖子已经歪了。

“跟我斗!”老者斜视少年的同伴,表情狰狞。

少女瑟瑟发抖,眼泪直淌,边说边后退:“别杀我,别杀我!”

老者狂笑不已,刹时周围群众屏息凝神,浑身战栗进退两难,耳边江水滚滚不绝,仿佛千万里之外细碎之音都听得见!

老者还在狂笑着,倏忽像噩梦一般,他的头已经脱离了身子像流星一样射落在少女肩上,少女只见一个**的肉球粘在自己身上,不时往外喷溅着血浆,张大了嘴巴来不及出声已然晕厥过去。

瞬间,胜者为寇!!

不及犹豫,百姓们四处逃散,另外四个老者手足无措站在中央,惊悚地环视,提心吊胆,他们被高手盯上了,一招取命,又狠又辣,思及董老刚刚正自得意,却即刻身首异处,连那人是谁也不清楚,更增恐怖。

整个客栈,除了他们,只剩下一个人,难道会是他?!

那个一直面带微笑,仔细聆听的负琴者?

他们浑身哆嗦起来,负琴者一直在抚琴,却听不见乐声,每一根弦都是暗红色。杀人不眨眼,他才是真正的绝顶高手!

负琴者脸色一沉,琴弦微震,猛龙过江之速,又一颗头颅离了身体,不容喘息,又是两颗!

最左边那个吓得当真屁滚尿流,跪倒在地,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负琴者冷笑道:“薛无情为何物?你可记得了,他每次杀一排人,留下最左边一个活口。”

那人听得这句魂飞魄散,连意识也失去了。负琴者看了那生死未卜的少年一眼:“宋国江湖,能挖掘出十二个人已是极限,后面的尽是乌合之众,萧萧败叶,气数已尽,再没有人才了,真是可惜!”

正是江畔好风景,误入武林看客中。\

第一章 柳五津,寻刀行

这年秋天,西夏祁连。

祁连山,是九分天下之中,人称“钩深致远”洪瀚抒的地盘。几年前山内的一场政变风云,将这位年纪轻轻的内乱领袖,及其统帅的九路军队同时写上了江湖史,所以一旦临近这一领域,所有人、每一句议论,都不离以他洪瀚抒为首的祁连九客。

“西夏人好像只认得他洪瀚抒一个!”马贼柳五津听得厌烦,不想再在客店里住下去,于是拉着同行的少年陆怡跑到马厩里牵马准备离开:“我看再呆在这里东西还是找不到,陆怡咱们还是走吧!”

孰料刚把缰绳解开,马儿便猛然冲出了马厩,柳五津吓得差点瘫坐在地,鞭子还握在手里,而要抽的马已经逃得只剩一溜烟!

陆怡亲眼见到那匹马疯狂逃窜的全部过程,瞠目结舌:“柳五津你……你又怎么虐待这匹马的?这是这个月逃跑的第几百匹了?”

“不就是三天没给它喂食么!何必如此娇纵!”柳五津气得胡子直翘,丝毫不觉得他把马儿从别人手里抢来之后是应该善待而非糟蹋的。

陆怡哈哈笑着,跃上自己的白马,毫不同情地扔了他一句:“活该!报应!”

柳五津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捋起袖子,非常严肃地计划道:“看来,又要抢了!”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今年的深秋,明显比往年来得早些。置身昆仑之外,沦陷巍峨旋涡。苍茫天地,青黄sè的轮廓,银白sè的披覆,造物者几乎不敢把人类安插在这里。

前行许久,一直未见有人烟,祁连山虽然近在咫尺,却总像画面上的风景,没有丝毫真实感,因为人心难测——身在江湖,谁都明白这一点。

陆怡舀了些水灌在壶里,柳五津警惕地将他一把拉在身后:“有人。”陆怡悄悄把头从树后探出来,林子里面只有一男一女,拉拉扯扯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柳五津眼睛一瞥过去,立即相中了女子身后的白sè神骏,越看越是喜欢:“陆怡,怎样?那匹马值不值得老夫一抢?”

陆怡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忽然咦了一声:“那女子从上到下一身白sè,那男子一身红sè,连马儿也是!”五津小声道:“我知道他们是谁了……”陆怡亦心底雪亮:“我也明白啦——红是洪瀚抒,白是宇文白,他二位可是祁连山顶尖人物!可是……他们在西夏那般有名,还敢公然……拉拉扯扯?!”

柳五津知道他往哪个方面想,自己估计得也差不多,看似这洪瀚抒和宇文白正是一对金童玉女。年轻情侣间打情骂俏柳五津见得多了,除了陆怡说的名人不该不顾形象之外,没觉得任何不正常,静下来继续偷窥,半晌才听到什么“大哥,回去吧”“文白,我决不回头”云云。

陆怡诡秘一笑:“果真是为情事……”柳五津却皱眉:“洪瀚抒不回祁连山去?他可是一山之主啊!”正自沉思,那边平静下来,一声厉喝吓了陆怡五津一跳:“谁!”

好一个内力深厚的年轻人!五津被震得耳膜隐隐作疼,那洪瀚抒虽才十八岁左右,却已然是虎背熊腰,高大威猛,浑身上下透出一种强而有力的领袖气魄,似乎有着超乎常人的旺盛精神和强悍体力。

柳五津暗自叹服,不得已硬拉着陆怡现身。宇文白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毕竟女孩儿心细,即刻认出了五津的身份,面带恐惧地保护住自己的白马:“马贼柳五津!?”

五津嘿嘿笑着上前一步,宇文白立即后退两步。

洪瀚抒似乎没有从方才的情绪里走出来,眉宇间充斥着气愤,语气也极为不敬:“江湖上闻名已久的无耻马贼柳五津,想不到初次见面竟要见识到你的看家本领!怎么,在我祁连山,还想对我赐教不成?!”

五津惊他二人眼力非凡,面lù微笑道:“洪山主和宇文姑娘好眼力,一下就看穿了在下身份,想来你们相中的马也必定是西夏名驹,当世一流了!”

“我纠正你一句,认识你并非好眼力。江湖上只有你柳五津与李龙吟行事怪诞,作风奇特,李龙吟目前身在祁连山中,五津兄你最近也常常有意无意地路过西夏。”洪瀚抒话里有话。

五津一怔:“我来西夏,是为了寻找饮恨刀。”

洪瀚抒略微有些惊诧:“林楚江的饮恨刀……竟果真遗失了么?!”从他的惊诧和好奇里,柳五津看出了他对饮恨刀遗失的关心,因此自己的抢马之行志在必得。

五津点点头:“短刀谷与祁连山,均是多事之秋。”蓦地又转头看向宇文白:“时候不早啦,宇文姑娘,谢谢赠马!”瞬即溜到宇文白系马的地方,顺手牵了她手上的缰绳,转眼已坐在了马上。宇文白又惊又疑,急道:“谁赠你了?将马还我!”

柳五津嬉笑着,又开始发挥抢马必备的天生本领:“宇文姑娘,我牵了你的马,你却是因祸得福啊!你看,原先你大哥不肯回去,如今你的马没了,他断不会舍你一个人在山外,肯定会陪你一起回去——而且,是共用一匹啊。”

宇文白被道出心事,脸sè绯红更增美貌,转头偷偷看了一眼洪瀚抒。洪瀚抒摇头苦笑:“五津兄,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善于抢马了。强盗终是强盗。”

柳五津抢马成功……

    

得此神骏,柳五津一路都笑得合不拢嘴,陆怡看不顺眼,斗嘴道:“如果不是因为我的马无法负重,就不会让宇文白的马受苦受累了。”

五津气道:“什么受苦受累?”

陆怡道:“宇文白体态轻盈,和洪山主共一匹马自是可行,而你,体型臃肿,若我俩合乘一匹,非将它折磨致死不可,所以洪山主才那么慷慨,借马与你。”

五津气道:“你老子怎么调教你的?等见到你爹,我定要告状!”

陆怡臭美着:“爹爹那么爱我,怎会听信你一面之词?”看前面分出一条岔道来,陆怡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咱们该分手了吧,啊!总算分手了!苦日子总算熬到了头!”说着就伸了个懒腰,五津关切道:“你小心点,到了凤翔之后要把饮恨刀丢失的事一五一十说给越野听。记住,要亲口告诉他!”

陆怡一笑:“知道啦!你先小心你自己,做事那么毛躁,这里是金国,万一你被当作乱党抓住可不得了。”

“怕什么,我本来就乱党!”两人就此别过。

    

柳五津何许人也?

江湖上盛传一句话证实其出名非虚:马勿近柳,车且遗津。说的便是这初涉尘世即以抢夺舌磨自立门户的柳五津……没有一个江湖侠客像他一般,习惯以笑脸迎人,发自真心地笑,然后再发自真心地抢。

五津的悲哀在于:他的正业远不如副业出名,渐渐被人淡忘,但一旦提及,却令人咋舌:

津,贵阳人氏,淳熙年间投奔短刀谷义军,数年来坐断边关,镇守天险,功绩煊赫,善识人才,为短刀谷七大首领之一。谁曾料到,这么一个平日里嘻嘻哈哈度年如日的老小子,可以顽劣调皮,可以耍赖无礼,却更可运筹幄,决胜沙场!

杀一字,貌掩之。

此次在西夏、金、宋、大理频繁奔bō,柳五津身负一件重要使命——

饮恨刀啊饮恨刀,你究竟上哪儿去了?

柳五津心急如焚,又抽了马儿一鞭。

找回饮恨刀,一定要把饮恨刀找回来!

    

又一家客栈。

隐隐可以见到大散关,在泛黄的天空的这一边。

和楼船夜雪一同见证历史的关塞,与金戈铁马同时沉落宇宙的边城。

金,宋,大理,西夏,不知将来还会发生什么,出现什么。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当汴州。”

柳五津听见一个客人笑嘻嘻地掉书袋然后坐在自己身边,不由得一阵反感:“兄台,诗的情调都被你吟没了。”

客人惊喜不已:“你是宋人啊!”五津轻蔑道:“难道你不是?”客人赶紧道:“不不不,我是居住在金国的宋人,看阁下装束举止,似乎不是。”客人嘴角一丝冷笑:“我听闻川蜀发生了不少事情,阁下行走江湖,可知短刀谷义军近来的乱子?”

五津心下不好,担忧自己身份暴lù,暗暗骂道:“就要回去了,千万别出什么岔子!”那客人续道:“据说饮恨刀丢失了。是么?”五津故作不知:“饮恨刀,听说过。丢失了?”客人点头:“饮恨刀是半个月前丢失的,短刀谷里面急疯了。”

又一个客人凑上来驳斥:“你错了,饮恨刀是上个月丢的!”“就是半个月前丢的!”“胡说,上个月,我师父告诉我的!”“我也是师父告诉的!”“你师父什么东西?”“你师父又什么东西!”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看来并非针对自己,五津正yù松一口气,蓦地脖子一凉,知道敌手突至,不敢动弹,一边服从地站起身,一边悄悄寻找袖箭。那匕首越贴越紧,但客栈中气氛一如往常,根本没人发现此二人僵持。五津正yù动手,却听那人低声喝问:“林楚江呢,他在哪儿?”

五津大喜过望,随即松开手来:“萱萱,总算找到你了,听柳叔叔的话,一起回去,你爹爹早已经消气啦,你们俩和好了,再把饮恨刀找回来!”

“凭什么,他气消了,我还没呢。他人呢?在此处么?”韩萱放开匕首,气呼呼地坐下,看得出,她是个任xìng叛逆的姑娘。

“那你可要失望喽,你爹爹现今身在川蜀,要想见他,你得先过大散关,想过大散关,你得乖乖跟着柳叔叔。”

韩萱瞥了他一眼,忍不住笑起来:“乖乖跟着你?哈哈,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大散关已在眼前,逶迤磅礴,秋风依然,消失了的是鼓角争鸣,倾颓了的是黍离之悲。

途经散关的百姓寥寥无几,寂静笼罩着清晨的街角。柳韩二人乔装了一番,到关前没多远,就有金兵拦上来:“你们两个晃来晃去干什么!”旁边又走来一个守卫,稍许和气地解释:“这些天边关关系有些紧张,你们一律不准过去!”

柳五津有些失望,朝关外望了望,第一个金兵推了他一把:“老头子,贼头贼脑看什么看!”第二个“啊”了一声:“明白了,他们是jiān细,要送情报到宋国去!”

一语既出,四围sè变,金兵全部冲上前来,堵了个严严实实,韩萱哼了一声:“我瞧他们是捉不到真正的jiān细,胡乱凑数!”她随即抽剑而出,柳五津一笑:“我是jiān细,怕你们抓不着啊!来追我啊!”

守卫兵士们齐齐来追赶,相互撞了个满怀,一看柳五津,哪还有影子?两个金兵擒住韩萱的手,却被她像泥鳅般一滑而过,飞速逃脱而去。这群金兵精疲力尽,一无所获,那两匹马儿颇有灵xìng,趁乱冲出关口,金兵们连马儿也无法得手,气得连连捶头,柳韩二人见到身后众金兵狼狈的模样,心下大悦,如同雪了多年大仇般,留下揶揄策马而去。

    

月有yīn晴圆缺。

刚刚抵达宋境,还未来得及提高警惕,凭空降落一张大网,夹杂着宋兵骄傲的嘲讽:“自以为这一招聪明?金国来的jiān细,休想逃得过咱们手掌心!”“那两匹马长得不错,找张老板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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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秋风夜,剑掠影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韩萱不得不自认倒霉,遇到柳五津,再诡异的奇迹也会找上门来,这不,刚刚顺利离金,却落在自家人手上,莫名其妙成了敌国奸细,柳五津到是自在安逸,以狱为家,悠闲地拿出芦管来吹,韩萱以为他有办法逃脱,舒了口气镇定下来,柳五津蓦地转过头来热泪盈眶凝视自己:“那匹白马,真是千古奇才啊……”

韩萱差点当场晕厥过去:“你,你,你说什么?!”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阵哨音,柳五津即刻以芦管附和,过不了多久,监狱铁门被一脚踢开,风尘仆仆闯进一个黑衣夜行客来。

这夜行客手执两剑,英勇无双,牢门口挤了一群宋兵,提刀携枪没有一个敢阻拦他。柳五津一见此人砍断牢门锁,就笑容满面迎上去准备叫他,却看见一张陌生脸孔,不由得一愣:“你是?”

“请放心!”不知怎的,这个陌生人的声音,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柳五津点头,拉着韩萱奔出牢中,忽地门口生风,横过一支铁枪,在黑衣人面前一掠而过,这黑衣人身手敏捷,握住器柄往回打去,只听宋兵一叫,脸上已经开了花,柳五津趁势上去再打一拳,那宋兵哼也没哼便倒了下去。

重见天月,本应豁然开朗,奈何见此情景,韩萱瞠目结舌,宋军早已经列队在外守侯多时,如此悬殊的人数,只怕在劫难逃。

“好大的胆子敢劫狱!简直不把本将军放在眼里!”宋兵的头儿淹没在人群里,不发话几乎发现不了。

柳五津转头看那黑衣人,火光之下,他惊异地发现这个黑衣人并非他所想是个中年汉子,相反,是一个十六七岁的俊朗少年,一身黑衣显得稳重沉郁,凭直觉,柳五津觉得他是个不俗人物,思量着:这少年是谁?这眉宇,这气度,何以如此熟悉?!

少年淡淡回答:“在下并非用胆子劫狱,在下用的,是它们。”他把左右两把佩剑提将起来,将军的眼光随之转移到佩剑上,这少年速胜霹雳,力蕴千钧,先发制人,一剑封住那将军的喉头,剑之垂野,显有刀意,光寒清秋,力透骨缝,犹有古风,劈星斩月,气壮河山,磅礴之余,不乏剑术灵动空巧,此举虽早在意料之中,但如此迅捷和夺魄却是任何人都始料未及!仅仅是这一剑,轻重兼备,动静相宜,因此万军之中擒敌手,如驱车碾尘,以石击卵,可谓雄矣。

众兵士大惊失色,齐齐聚上来,少年一剑指着将军一剑朝向周遭敌人:“忠心护主的全部下去,想做帮凶的尽管上来!”将军哪里还象刚才一般威风,这当儿缩着头大声嚷道:“听到没有?赶紧退下!”

众兵士纷纷后退,少年看柳五津二人手脚还带着镣铐,行动不便,立即掣剑砍向柳五津的铁链,这么缓得一缓,那将军狠狠将剑一推,伺机要跑,同时兵士中一个猛汉大喝一声一枪刺来,少年剑法精湛,左手灵活接了那一枪,右手再一剑抢封住将军的喉,斜路里蓦地又挥出一把大刀来,柳五津未及挣脱铁链,暗叫不好,但见这少年一脚将将军踹趴下踩在脚底,左手继续与枪周旋,同时右手毫不费劲化解了刀法,凌厉得不可思议,巧妙得叹为观止!

柳五津观其武功杂糅,略欠精致,却吸收众家之长,品其刀锋,乃是初涉江湖之人鲜有,招式触类旁通本不必喟叹,似这少年般运用自如,技艺精湛胜之的亦大有人在,罕便罕在——管弦,丝竹,琵琶,琴筝,皆有名乐,世人赞之爱之赏之,然则齐声合奏,不免暴露短缺,相互嘈杂,那少年恰恰相反,非但未破乐之雅致,更令人回味不已,绕梁三日,无可自拔,思及自己觅音多年,此等人才端的是可遇而不可求,正自高兴,刹那间脑海中闪电般晃过另一个影子,瞬即消逝:不对劲,他为何要以剑使刀法?!

他将韩萱护在身后与宋兵们过招,那些虾兵蟹将怎会是他对手?他一边接招一边用余光瞄向这少年:好俊的刀法!好厉害的左右并用!这,这,分明是饮恨刀的手法!柳五津两年前见到林阡的时候,林阡都未必有这么熟练!

而这少年,岂止刀法像那个暌违江湖两年多的林阡,连外形,连气质,都这般相仿……

      

晦明交替,狭长的巷道,柳五津,韩萱随着那少年一直紧张地绕圈子,半晌才摆脱了追捕离开边城,那少年边往前赶路边仔细打量韩萱,看得韩萱脸红心跳,继而怒火中烧:“你看什么看?”那少年皱起眉头:“不对啊!这位姑娘是不是,不像啊……”

“我什么时候又叫不对啊了?”韩萱似乎真的生了气,“你听好了,我姓……”她一愣,有些伤心,“我姓什么,你问林楚江去,我单名一个萱字。”

少年一怔,点头道:“原来是韩姑娘,我还道是柳夫人……失敬!”

柳五津满腹疑虑:“你是谁?这暗号分明是我给孟尝吹的。”

少年微笑道:“祝将军和我们四当家喝醉了酒,差一点贻误了大事,还请柳前辈谅解。”

三人拐弯抹角抵达祝孟尝所在的酒寨,只见祝孟尝酒气冲天地迎出来:“柳大哥,实在抱歉,对不住啊!”韩萱捂住鼻子:“臭死了!快去洗澡,快去!”四当家坐在桌旁,看见少年凯旋,不冷不热抛了一句:“回来啦?把剑还给我。”

柳五津不由得一愣:原来这个少年只是红袄寨的小头目啊,是红袄寨人才济济,还是这少年未遇见伯乐?

不知怎的,看见这个傲慢的四当家,五津心里着实有些厌恶,那个中年人手一挥,催促少年离开,回过头来微笑着作揖:“柳大侠,初次见面,您果真不同凡响啊。”

五津看那少年独自一人往外走去,心底一阵失落,忍不住问那四当家:“那少年姓甚名谁?”

四当家一怔,随即搪塞道:“一个小头目而已,需要记得那么清楚么?”

韩萱看他口气不屑,驳道:“难道小头目便不配有名字了?他刀法那样出众,怎可能只是个小头目?”

四当家叹了口气,轻声道:“不瞒您说,他啊,是个奸细的后人,能成什么大器?能让他进红袄寨,全凭我们寨主胸襟宽广!对了柳大侠,您的白马我们已经派人和张老板周旋回来了。”

“他叫什么名字?”五津继续追问。

“林胜南。双木林,胜南之意,是胜于南宋。”

韩萱一惊:“他究竟是抗金呢,还是反宋?”

五津浅浅一笑:“我倒不这么觉得,胜南,胜南,令南胜啊,好名字。”

      

酒寨营运到正午是人气最旺的时候,祝孟尝和那四当家,虽然洗了澡更了衣,眼睛依旧使劲往酒客中飘。

五津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答谢着昨夜及时救他们的林胜南,欣赏他出招的干脆利落,行事的周全完美,但是想起他身世,看见他腰间锈迹斑斑的铁剑,就明白了一切,更添无奈。昨夜一战,林胜南一出,将那员大将慑得黯淡无光,然则他现今,偏偏是龙潜水间,云沉风下,鹰翔浅空,锥处深囊!南宋江湖,究竟何去何从?!

酒客中一阵骚动——“好想见见林楚江啊,最近一定惨极了,女儿离家出走,饮恨刀不知所踪,真惨!”

“不,不,九分天下洪瀚抒才最惨!虽然是洪兴唯一的继承人,却不是他亲生儿子,这么多年苦苦政变,结果自己山主的位置名不正言不顺!”“对啊,为了政变,洪瀚抒还亲手杀了自己的女人。简直是邪派!”

“九分天下里,有一个人最近也挺苦恼,就是那江西一剑封天下的宋恒。”“哦,那小子狂妄得很,称天下女子他都看不上眼,只追求大理第一美女蓝玉泽一人,写了篇情诗过去,说什么‘为顾仙女舍群芳’,结果蓝姑娘对他看不上眼,回复了一句‘不爱超脱眷俗尘’,还评说宋恒那首情诗不伦不类。”

“这些只是倒霉,依我看来,最惨的还是林楚江,云蓝走了那么多年,女儿跟他不和……第二个妻子也不告而别,好不容易有个杰出的儿子吧,突然就不明不白失踪了!唉,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众人均大笑起来,五津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略带不安地看了韩萱一眼,韩萱越听越生气,听见最后一句近乎崩溃,刷一声站起,五津强拉不住,任由她将这伙人轰出屋外:"你们这群无志之徒,有时间只知道喝酒,有精力也去抗金啊,凭何对抗金义士冷嘲热讽?!”

柳五津轻轻摇头,林胜南低下头来:“柳前辈可能不知道,这种事情,金国见得多了,无法复国的原因,就在这里。”

韩萱赶走一群酒鬼,脸色苍白得吓人,泪水早已夺眶而出:“你告诉爹爹,我丢了饮恨刀,一定要找回来才配回去,我不要爹因为我被人笑话!”说罢哭着就走。

“萱萱!”五津正**去追,被角落里站起的一个年轻剑客按住了:“柳叔叔,让她发泄发泄也好,我来照顾她。”

  

    

天空还由黑暗主宰的时候,散关正在秋风中熟睡,沉寂在未知的苦难里,短刀谷也没有醒来,山峦和天际交接的边界,色彩由浅入深地黑,橘黄色从那里一层层剥开,扩散,逐鹿时空。

五津和林胜南赶了一夜的路,终于在天明前赶到了短刀谷外百里林中,五津下得马来:“胜南,不介意我等一个人吧。”胜南点点头,非常亲切的感觉,他的性格,五津捉摸不透,也许,他给人的印象是一种感觉,一种令人极**求索的感觉——却难以求索……

“胜南,我和短刀谷外的义军一提起帮忙找饮恨刀,他们每家人马都找各种缘由推辞,为何你却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胜南系了马,走上前来,落叶在他身后纷纷扬扬:“我是想让红袄寨和短刀谷的关系不要因为位置疏远就冷淡,多事之秋还是得互相帮助、互相支援,将来才会成犄角之势。而且,林老前辈和林少侠都是江湖必须的人物,他们丢失了饮恨刀,帮助找寻义不容辞。”

五津聆听着,连连点头:“你真是个热心肠的年轻人,像你这么好的武功,还能如此脾气,现在太少了。”

“您说的是那个宋恒么?其实他恃才傲物也是可以谅解的。”

五津摇头苦笑:“你骨子里缺少一股劲儿,胜南,你不想在武林史上留名么?就算一个过客?”

林胜南一怔,低头沉默不语。

五津拍拍他的肩膀:“不要让自己淹没在茫茫俗世中,保留自己的梦想,总有功成名就的那一天。”

胜南抬起头来,一笑:“谢谢您柳前辈,您是一个很特别的首领。其实,无需为了成就才坚持,无需为了效果才实行。”

五津一愣,呵呵笑起来:“说得倒也不错。对了,千万别叫我前辈了,怪别扭的,记住,要叫我柳叔叔!”

“柳叔叔?”林胜南愕然,“你……年岁当属大哥……怎么能叫叔叔?”

正纳闷着,听得一记鞭响,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是谁又在刻意地把自己年岁说老啊!”五津被那鞭子抽得退后一步,话音刚落,马上跃下一个白衣少女,应该就是五津等待的人了,这少女生得清秀,肤色白皙,身形娇小,衣服显得很单薄。

她一出现就笑吟吟的,热情地询问胜南:“你好啊,你叫什么名字?”

胜南说了,少女一听,开玩笑道:“抗金可不能有胜南思想啊。”转过头看了五津一眼,“不过也不能有‘留五斤’思想。最近没有被柳五津折磨吧?”

“陆怡你这是什么话!”五津插嘴道,“林胜南,这人你千万别当女人看,性子比男人还野。”

三人结伴从短刀谷出发南下寻刀,这一天,故事从散关开始,胜南往来时的路看了看,预感到以后他不再会一个人孤独策马穿过落叶。

铁马秋风大散关。

第三章 是英雄,也惘然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此夜投宿,柳五津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独酌。夜深人静,客栈还未关门,这时行色匆匆进来三个黑衣人,为首的是个虬髯汉,额头饱满,太阳穴突起,看似内力深厚,身后二人似是他仆人,对其毕恭毕敬。虬髯汉肩上背着一只大包袱,棱角分明,柳五津初未注意,那虬髯汉大声道:“三碗热粥,一斤牛肉,半坛子酒,吃完还要赶路。”

用餐途中,却听一仆人道:“少爷,你终于把刀夺来了,老爷就再也不会小瞧少爷了。”柳五津一听“刀”便警觉起来,另一个仆人忿忿道:“真气人,老爷居然喜欢徒弟胜过儿子……不过现在好了!少爷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少爷“嘘”了一声,仆人急忙住了嘴。柳五津假装喝醉倒在桌旁,那少爷环视四周确定了安全之后,低声道:“我就要让爹看看,我的实力比他想得高得多!”一仆人道:“少爷,你说丢刀的人此刻的心情当如何?”另一仆人说:“管他们心情如何,少爷舒坦了就好!”

少爷低笑:“难道你们没听见江湖上人们议论,短刀谷乱成了一锅粥?林楚江不是英雄盖世么,连武器都在我的手上呢!像柳五津那些义军首领,不都要跟着我屁股后面跑腿?”

他自以为说得谨慎,柳五津却有心听见了,字字句句砸在耳里,愤怒之火油然而生:原来是你小子偷了饮恨刀!五津不明对方底细,心道:他们听口音不像是金人,不知来自大理,还是就是蜀人?可惜胜南他们都已睡下,来不及让他们起身,不如先行跟踪这三人,再作打算。正盘算着,那三人起身要走,柳五津紧跟上去。

南行大约十里,柳五津跟那三个黑衣人始终保持着适宜的距离,宇文白的马是西夏名驹,轻而快捷,紧随不丢,饮恨刀有了头绪,柳五津心情大好,一时放松了警惕,突地那虬髯汉在马上转过身来,柳五津措手不及,虬髯汉遵循“射人先射马”的原则,拉满了弓射箭过来,一箭击毙了柳五津的坐骑,柳五津料不到这箭竟然如此神速,直接从马上摔落下来,他岂是等闲之辈,不等坠地一个漂亮的挺跃随刻运起轻功立刻追去,只听虬髯汉大笑不止:“柳五津,听闻你行事谨慎,轻功卓绝,前者不过如此,后者在下今天倒要领教领教!”

那三骑越行越快,看来也是万里挑一的良驹,柳五津初时还能跟上,但毕竟难敌马力,只觉真陷入了幽暗昏惑之地无物以相,任凭那三人逃脱自己的视线,叹气顿足道:“真是一点门路也没有么?!”懊恼地往回路看了一眼:“完了,宇文白的马!”回到原地,白马已断气多时,柳五津看那马胁上的箭,箭身呈现微蓝色,心道:怎么有箭是这种颜色的?纳闷良久,埋了那匹马,决心再抢一匹,不改原先路线——目的地还是大理。

  

但说林胜南陆怡次日出门未见柳五津,陆怡将客栈上上下下找寻了个遍,一直到桌角,才发现柳五津的线索,林胜南悄然将那记号抹掉:“柳大哥大概是有了线索,咱们得赶紧跟上去,不能让他落单。”

陆怡点点头,当下收拾行囊和林胜南一同离开。两人行至午时,才出了兴州边界,这一带依然群山环绕,白水蜿蜒。林胜南正在欣赏着周围风景,突然看见不远处一块陈旧的石碑上,除了地点标示之外似还有剑刻诗词,因被吸引,催马上前,陆怡伸出鞭子拦阻他:“你要去看了可千万别后悔。”

这一笑甚是诡秘,反而促使林胜南去看,然而凝神去读了那石碑,不由得败兴而归。陆怡笑吟吟地凑上来背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空色色,色色空空。失望吧,林胜南?”

林胜南气愤不已:“谁这么无聊,刻这些东西在路标上?”

陆怡笑道:“除了柳五津,还会有谁?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浪费了你的时间和精力吧,林大侠,走吧!”

林胜南皱起眉头:“柳大哥可真是个怪人。”忍不住绕到石碑另一侧去,“哎”了一声:“不对,还有字呢。短刀谷外惊世见,纵是英雄也惘然。惊世见,是什么意思?”

陆怡一惊:“当真有这两句?”下得马来鉴赏一番:“这么说来,柳五津现在还没能忘得了她。”

林胜南奇道:“她?她是柳大哥的妻子么?是不是那个千手观音凌未波?”陆怡简单叹了口气:“柳五津也有一段不可辩驳的旧情呢,你别看他表面上做事糊涂,正经起来义军里面谁也没有他厉害,可是……他和凌姐姐就相识在百里林中啊!”

“就是这里么?”林胜南往密林深处看去,秋天,虽然只有苍老的痕迹,却掩饰不了从前的苍翠,葱郁。阳光一道一道地洒进来,柔和,又伤怀。

  

八年前,二十三岁的柳五津,风度翩翩地策马往短刀谷赶,表面看跟他的马贼作风丝毫不符,他惯于走江湖,小小年纪已经是义军首领了。

此时还是春季,柳五津一边玩味过往风景一边回家,心里自然高兴,更重要的是,独来独往,没有负担。

哪里知道——谁都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虐待坐骑,未至百里林,坐骑偷偷跑了……他走了一段路,又困又累,索性倚树休息,心道:幸好情报藏在身上,那匹死马,你不得好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鸾铃声将他吵醒,探脑一看,一个黑衣人将马系在了树干上。夜色朦胧,只看见那人身形清瘦,依稀是个女子。

等她睡下,柳五津歹心顿起,蹑手蹑脚过去看马:“骠肥体壮,正好送我。”偷盗过程中脑后疾风,柳五津立刻闪身,伸手一接,一摸便知是玉女梭,刚站稳,面前又来了个暗器,柳五津再次一接,惊道:“你会用当涂箭!?你是谁!?”

那女子厉声道:“凭你这贼偷,管得着吗!?”说罢又放出两支袖箭,柳五津再度接过,笑道:“老夫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正愁暗器功夫没地方发挥,你从当涂来,一定是千手观音的徒弟吧!跟老夫比比看!”

那女子冷道:“少以老夫自居。看招!”说罢散了一堆暗器,在空中宛若梨花开遍,五津抽出刀来刚刚破了这梨花阵,那边又发了十几把飞刀,一刀紧随另一刀,五津接连不断去抵挡,相当吃力,但时间一长,五津却渐占优势,那女子暗器似是要尽,提剑协助,但她剑术再精湛,也肯定不如五津。

两人越打越近,五津看她蒙着面纱,疑道:“怎么?不敢见人啊?长得很丑么?”

那女子道:“贼偷!我不同你讲!”五津笑:“你暗箭伤人,也非正人君子所为啊!”他一刀砍去,那女子招架得开始手忙脚乱,五津见她不肯妥协,又是几剑连贯不停,而自己胜券在握,边迎边道:“当涂剑法,果真名不虚传,千手观音凌未波是你师父吧!”

那女子冷冷一笑,不再发话,五津一刀比一刀险急快,那女子步步向后,求胜无望,突地五津刀法之中露了个特大破绽,女子眼疾手快,败中求胜,用了个同归于尽的手段,那女子剑指他咽喉,而他的刀,牢架在女子颈上。

一阵冷风吹过,那女子使劲将剑移向他,他也同样拼了命将刀外移,两人都只差毫厘便能置对手于死地,但都差毫厘,阴暗月光下,僵冷空气里,五津倒吸一口气,恰好刀碰到那女子的面纱,面纱轻轻坠落下来,天啊,五津看到了一张怎样的脸,怎样惊世骇俗的脸?!他杵在原处,初次见面就被她美貌折服!那女子异常冷静,没有任何表情,嘴角边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五津从未与一个女子如此亲近过,何况是这么绝美的冰美人,一时间只能联想到一个字就是鬼,吓得大叫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想要起身,命已经在女子剑下了。

女子嫣然一笑:“你输了!”

五津心有余悸:“你你你,是人还是鬼?哪条道上的?!”女子怒道:“你才鬼呢!”

五津看见她脸上的浅浅酒窝,不知究竟如何摆脱开她美貌的吸引,但大局为重,短刀谷就在身后,他必须喝问:“你究竟是什么人?!”女子不失傲气:“这句话,应该我问你答吧?!”

五津临危不惧,调侃道:“什么应该不应该,方才分明我占上风,是你这小丫头用美人计耍赖,不算不算,重新比过!”那女子听得赞美笑容满面,但五津话毕她立即收敛笑,严肃道:“你是谁?是不是金国派来窥探短刀谷的奸细!?”五津看她不象歹人,放下心来:“好说好说,大家自己人。”

“谁和你自己人!?”女子边说边用绳缚他,“安分点,不老实就杀了你!一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是奸细!”

那女子捆绑着他一直带进短刀谷里去,对这个马贼真正是哭笑不得。正**将他当奸细处死,却得知他是短刀谷新晋首领!也是那一天,柳五津才知道,闻名天下的暗器王千手观音凌未波竟是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女,心中早生爱慕,偷马情缘,成就了一对神仙眷侣,第二年两人就生了个女儿,取名柳闻因。

  

胜南听陆怡叙述完,充满向往道:“他们一家三口,合该幸福温馨。”

陆怡颇带伤感:“可惜,凌姐姐不想过短刀谷的生活,早已隐逸遁世去了,柳五津为了大家,为了抗金,没留下她。”

胜南屈指一算:“这样过了八年,柳大哥才三十一岁,怎么称呼反倒把他叫老了?私底下,我听韩萱姑娘叫他老小子,祝将军骂他老混蛋?许多人都称呼他老头子……”

陆怡笑道:“这要怪他自己了,他自己大概从十岁起就自称老夫,最喜欢听人叫他叔叔,他最大的缺点就是虐待马儿,擅长抢马,抢完从不过问,偷一匹死一匹,以前闻因帮着他养马,这次闻因和别人一队,他和我一队,我自是不如闻因宠他……于是沿途死了不下百匹马,逃掉的也有大几十匹,匹匹都是柳五津精挑细选的良驹!”

胜南忍俊不禁:“想不到短刀谷里,居然有个马类天敌。”

第四章 小白龙.潺丝剑(1)

第4章 xiǎo白龙,潺丝剑1()

柳五津此时才不像他俩闲情逸致,心情显然相当沉重,第一,跟不到饮恨刀,第二,马没了。

追,没有头绪。

最好是再找一匹马来。

五津倚树歇息,夕阳西下,闲愁断肠,他饥肠辘辘,突然有鱼上钩——五津习惯了偷马,知道骑马之人大多遇水停留,所以早就守住了河边。鸾铃声近,果然一匹骏马迎面而来,那骏马高大威猛,而马上少年面如冠玉,眉目清秀,虽然相距甚远,却看出是个年轻俊杰,洒脱飘逸的翩翩公子。

那少年下马到了河边,舀去几勺水装在壶中,又洗了洗脸,五津轻手轻脚溜过来,见那少年并未将马系好,心道:这可是你倒霉!更方便我偷了!

想到就干,飞骑上去就要逃跑,那少年眼疾,竟然立刻现了情况,怒而制止:“给你一个机会,不要逼我出手!”

五津掉转头去,厚着脸皮把马驰开了:“那你就出手啊!有本事追上我!”他抽了马儿一鞭,自以为万无一失,只听一声哨响,胯下之马立即循路而回,怎么也拉不住,直奔主人,少年微笑着走上前来:“怎样?不是我追不上你,而是你、根本连机会就没有!”

説罢收敛笑容飞身来打柳五津,五津抽出金刀,见他未拿兵器,收刀而回,那少年一拳打来,难见门派,身手难得的矫捷,五津连接数拳,看他对各种拳法驾轻就熟,捉摸不出他的武功底子,心念一动,假装败下,从马上飞身坠地,那少年得意地笑道:“怎样?十招还没到。”

五津心道:看他拳法,既不像湖南华家,也不像慕容山庄,他的年纪,到是很像九分天下的人物,可是九分天下里面,没有用拳的啊……少年打断道:“喂,在盘算着什么呢?报上名来!”

五津哼了一声:“凭何告知你听?”少年以为他不服气,紧接著又进一拳,五津金刀回鞘,也是同样招式一拳回去,双拳相撞,少年一惊:“你也会用这套拳?”五津呵呵笑着:“现学现卖。”暗暗加了内劲,少年毫不示弱:“深藏不露啊!”边説边加内力,反守为攻,虽説只交手十几个来回,五津也觉得少有的棘手!

这少年攻势紧凑,行云流水,涨落有致,起伏生风,应该不是刚出道的新人,何况拳法还不一定是他的看家本领!五津愈兴起,想起最近刚认识的几个少年,洪瀚抒有领袖之气和大哥的脾气,林胜南侠义心肠,沉稳内敛,这个少年傲气外露,隽秀飘逸,心道:这三人隐隐约约好像联系着什么,暗示着什么,不知他们的武功,谁更高强一些……

纠缠得太久,五津已经觉得心烦意乱,气道:“不就一匹马吗,这么认真作什么?”説罢虚晃一招,绕过去牵马,他本以为会激得那少年不再追究,孰料刚跨上马骑开一步,少年又一声口哨,可想而知马儿又驮着他回原地去了。少年得意地看着他,五津狠狠把头一甩:“xiǎo子,看好嘞!”立即“嘘”了一声,竟然和少年哨音一模一样,少年一惊,那马儿甚有灵性,踱了两步,开始离开。

那少年又惊又急,赶紧又吹了一次,马有些疑惑,停下来踌躇不前。

五津赶紧也学着吹了一声,马儿更加犹豫……

便这样,你吹一声,我吹一声,马儿亦是走一步,回一步……

看着爱驹被折磨得半死,那少年也露了本性,哭笑不得:“喂,你怎么总是和我的马作对!?”

五津想想的确对不起他:“这样吧!咱们合乘一匹如何?”少年笑道:“是敌是友还不知,怎么能和你合乘一匹?!”五津反驳:“是敌是友又有何干?你去哪里?”

“大理。”少年指着南面,一diǎn心机都没有,五津觉得他武功不凡,江湖经验却不老到:“你説我去哪里?”

“你往南么?原来也是去大理啊?”

“那不就对了?!”他伸手去拉少年,似乎马儿是他的一样。少年无辜地看了他一眼,已经被他烦过了头。

五津再度抢马成功!

两人行了一段路,柳五津一路都在想:什么时候看见一匹马就直接抢来,跟人合乘真像拖了个包袱。不过这马如此神,不行不行,我要了这匹,另一匹给他,不行不行,万一那一匹比这一匹还好呢,对,我就偷匹差的,可是万一那匹马注定是好的呢……一路如此,日夜交接。

少年看日星隐耀,还未找到一村一店,停马跃下:“老头子,你真是我命中克星,走错了路连床褥都没得睡!”

他虽然责怪五津,却拿出干粮来给他分享:“要不要吃?你赶得好急,好象一直没吃。”“不必。”五津话音刚落,突然一阵狂风虐过,林木悲吟,声音鲜有的凄厉惨绝,五津拔刀出鞘,四处张望:“有鬼!”

少年又好气又好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鬼!除非是缺德事情做多了,你是谁啊?报上名来听听!”五津故作神秘:“告诉你怕吓着你!”

“吓着我?你是肖逝、易迈山、林楚江?”

“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三个?不过也八九不离十了!”

少年冷笑:“别自吹自擂了,我看你是金国派来的奸细吧!”

五津一怔:“那你呢?你又是哪个?徐辕林阡你都不是。九分天下?怎么可能连我都不认识?”话虽如此,地域原因,五津也只见过九分天下的三四个人而已,少年冷道:“懒得理你!”站上马去环顾了一周,面露喜色:“那边有间庙!”五津大喜,立即也站上马去看——结果,马儿载重不了,两人全被摔下来,马也差diǎn疯了……

两人跋涉几步进了那间简陋庙屋,五津瞧见茅草堆积的屋dǐng在狂风中尤其单薄,不禁也掉起书袋来:“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少年立刻打断:“这么不吉利干什么,屋dǐng真被掀掉怎么办?”惨绝人寰的事立刻就生了——屋dǐng真的被……

两人蜷缩在角落里,五津嫌闷,侃道:“经过大散关没有?”少年答道:“经过,不过重兵把守,来往人很少。好像这几天关系特别紧张,到处胡乱抓人。”五津叹了口气:“令人痛心啊!”少年道:“痛心有何用?生不逢世,不能躲,就要试着去闯,乱世才出英雄。”五津一愣,突然眼前晃过林胜南的影子——他和眼前这个少年十分相似,隐隐有种背道而驰、殊途同归之感。

他闭上眼睛,又想起了妻子的话:“抗金,真的比我们一家三口的幸福还重要吗?”

第四章 小白龙.潺丝剑(2)

第4章 xiǎo白龙,潺丝剑2()

五津和破庙还真是有缘,次日行至傍晚住的还是破庙,这一天五津还是没舍得去偷别的马,那少年当然不可能割爱,两人毫无关系同骑一马,不觉难受也觉得别扭。

五津到是随遇而安,看这间庙的屋dǐng已经并非用茅草盖成,知足道:“这回不会茅飞渡江了,这是石头砌的。”他边説边去敲墙,冷不防一块碎石从天而降。

少年瞪了他一眼,突地一笑:“你像极了传説中的一个人。”五津一愣:“谁?”少年猜得不错:“马贼柳五津。”五津一笑:“何以见得?”

少年道:“偷马,偷不到就抢,死缠烂打,无所不用,做事毛手毛脚……不过,前不久被人揭的奸细李龙吟也是如此风格,你是李龙吟还是柳五津?”

五津嘟囔着:“跟这种人相提并论还真不好受……”还不及告诉他,突然门外响起一连串急促脚步声,庙门吱呀一响,进来五个彪形大汉,双方都料不到还有人来,诧异之余diǎn头招呼了一下分坐两边,五津皱眉心道:这身装束好是眼熟。

只听一个汉子焦急道:“少爷还不来!莫不是出事了?”另一个接道:“大哥,放心吧,少爷説今晚到就一定会赶到!”

“我不是担心他不守信,只是担心他不安全!唉,总之这次少爷没事找事做!”“这不能全怪少爷,谁让老爷偏心,就喜欢姓云那xiǎo子!”

少年现五津刻意偷听,不便説什么,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一个浑厚笑声:“哈哈哈哈,马到功成!”五津一惊,他太熟悉后至的这个人了——正是他!偷刀贼!

五津踏破铁鞋,早已迫不及待,不由分説拔刀上前,那虬髯汉大惊失色,身后奴仆眼疾手快,举棒设阵拦住五津,髯汉后退几步:“这么远都能让你追上来,真是坚持不懈啊!”五津怒道:“这就叫天意,你究竟是谁!为何偷饮恨刀!”

少年一惊而起:“他偷饮恨刀?!你们又到底是什么人?跟饮恨刀什么关系!?”虬髯汉打量了他一眼:“杨少侠,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五津一惊:难道他们一伙?少年一怔看向那虬髯汉:“你认得我?”

“在下和贵寨谈寨主是淡水之交,见过杨少侠的画像,果然,见面才心服,玉面xiǎo白龙的称号没跟错人!”五津这才知道少年正是九分天下赫赫有名的“玉面xiǎo白龙”杨宋贤,不由得汗颜:这些年一直呆在短刀谷,消息好是闭塞,想不到两年时间,变这么多!

缓过神来,却听虬髯汉道:“不过杨少侠怎么会同他在一起?他可是前不久海上升明月刚查出来的奸细李龙吟!”

杨宋贤大惊,柳五津更惊!

五津警觉起来,他知道眼前这虬髯汉绝对不简单,他一定是存心挑拨!

虬髯汉走到宋贤身边,抱拳道:“杨少侠,这李龙吟正是盗走饮恨刀的人,咱们追了他数日,才从他手里夺回,他不死心,又想拿回去!”

五津冷笑:“好阴险!”宋贤误信奸人,剑已出鞘:“对不住了!”説着立刻朝他心目中的李龙吟刺来,五津分清了敌友,自然出手不得狠辣,但也被迫出刀相迎,两人第二次比试,杨宋贤杀气腾腾,柳五津手下留情,几次有命中的机会,五津都收了刀回来,杨宋贤武功岂可xiǎo觑,饶是五津多活了十几年,才能勉强横刀拦下。

五津恨他被敌人利用,怒道:“杨宋贤,我是柳五津!”杨宋贤似是一愣,显然被这两人搅得更加糊涂,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打了再説,一剑疾行犹如朝云突飞,鹰隼展翼,像连着下一剑,又不知究竟会怎样连,五津一边接剑一边称奇,几乎沉沦在他剑丝之中流连忘返,而宋贤也是惊诧不已:“想不到你这奸细,能够接我这么多招!”看他的神色,似乎有些怀疑。

虬髯汉见此二人旗鼓相当,而五津毕竟为长,可能更易得胜,急忙道:“杨少侠剑法果然精妙!你们五个一起上,把这奸细捉起来!”五津心下不好,杨宋贤已经难以对付,再加五个,非累死自己不可,何况就算赢这六人,饮恨刀都未必到手!

容不得猜测这男子究竟是谁,五津刀转至左手紧紧握牢,同时身上摸出一枚铁胆来,边与杨宋贤对招,边向那五人扔铁胆,那五人正在摩拳擦掌欲加入战团,没搞清怎么回事就当头一胆,五津力道强劲,方向精确,一枚铁胆撞倒五人,杨宋贤甚是吃惊,剑术加快,五津随即加:“我真是柳五津!”杨宋贤冷道:“如何证明?!”

他又是一剑,剑细如丝,在五津眼前俨然铸成钢铁般坚硬的雨幕,无论往哪里抵挡,都能感受到剑内在的张力,就像每一滴雨都系在另一滴上,看上去是雨滴,实际上是洪水海啸,外柔内刚,滴滴穿石,剑剑传世!五津不愧是江湖著名的刀客,以万变应他不变,对手近百招,两者依然胜负难断。

却就在此时,杨宋贤突道:“这位大哥!李龙吟暂且交给我!你们先带饮恨双刀回短刀谷去!”五津闻言大惊。那六人心中巴不得,马上开溜,五津大喝一声:“不准走!”忙弃下杨宋贤运起轻功堵住门口,好不容易才柳暗花明,怎能再失,而且失得如此不值!?

杨宋贤度好快,直追而来:“李龙吟!你休想横加阻拦!”五津同他刀剑相抗的空隙,六人已是夺路而去,五津急于去追,但那杨宋贤屡次阻拦奈何不得,眼睁睁看他帮助敌人逃脱,五津又气又急又想笑,刀法开始不上章,杨宋贤却越战越勇,五津怒斥:“杨宋贤,枉你是红袄寨的领,怎么如此敌我不分?!”

杨宋贤冷道:“少狡辩,我才不上当!”五津一刀缓过,后退一步:“为何你相信他们却不信我?难道是他们人多不成?!那些人偷了双刀,遇见你我二人,趁我们彼此不认识就离间我们,你倒好,不但中计,还找了个好借口把他们都送走了!”

杨宋贤脸上掠过一丝恐慌,但抱着侥幸心理又进一剑“春蚕到死丝方尽”,剑气如虹,而剑中似又藏剑,剑剑相连,剑剑相缠,正是那“潺丝剑法”的精妙之处。

这当儿五津完全相信了他是杨宋贤,急中生智,万不得已:“杨宋贤,两年前我去过红袄寨,你恰好因为琐事受到谈寨主的惩罚!”杨宋贤一身冷汗:他若是李龙吟,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突然想到什么,收剑问他:“柳五津头上受过重创,你有么?”

宋贤看见五津脑后那道又长又深的伤疤,惊得把剑掉在地上,乱得不知所措:“都……都怨我……天啊!”五津见他懊丧自责,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算了,丢了可以再找回来,他们刚刚往南去,一定是去大理,我们跟上去,就不信找不着。”

宋贤一怔:“偷刀贼真是大理的?那会不会是diǎn苍山云蓝?”

五津皱起眉:“有些牵强啊,云蓝要饮恨刀有什么用?!”低头沉吟了片刻,“不如这样,你我二人今日分头寻找,日落之前若找不到就在城门口会合。”

第四章 小白龙.潺丝剑(3)

第4章 xiǎo白龙,潺丝剑3()

大理边境。

狭长的关卡消隐在密林之中。

宋贤面对着绿荫蓝湖,红枫黄叶的自然景物,提不起任何兴致去欣赏,远处的边关像远古的城堡,从外看去,觉察不出其中有人的气息。

“柳大侠怎么还不来?!”杨宋贤是个标准的急性子,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熟悉的人都清楚,他叫“玉面xiǎo火龙”更贴切一些。

夕阳埋葬了透澈的天空,秋风下他站立的地方有如仙境般诗意。

但是一阵喧嚣划破了一切平静。

隔着灌木看过去,原来是一老一少被一群山贼包围,那老者一直在破口大骂着什么,少年身上有剑,但明显被山贼杀气所震慑,没能抽得出来。宋贤路见不平,凑上前去了解情况,他轻功了得,这么多人没有一个听见他的移动。

却听那山贼厉声打断老者的话:“范铁樵,你骂完了没?你这张嘴的确能説会道,不过你放心,老子我听不懂!弟兄们,准备好了,只要捉住这两个做要挟,饮恨刀指日可待!”

饮恨刀?宋贤一凛:这群是什么人?为何也要夺饮恨刀?难道他们不是一般的山贼!而那一老一少,真的就是短刀谷的人么?

他初涉川蜀,并不了解川蜀现今的局势,只是听説过范铁樵的名声,和柳五津、林楚江一样同属短刀谷七大领,却是其中的唯一一个文人,铁齿铜牙就是武器,和眼前有书卷气质的老者可以对号入座。

理智告诉杨宋贤:不要冲动!千万别冲动!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像白天被虬髯汉利用,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耻辱。

“切,你们黑暧昧道会算得了什么,在川蜀根本没有立足之地,想伤害范伯伯,先问问我路成的剑!”少年,不,应该还是个幼童,比自己年纪还要轻,气更盛。

宋贤轻轻咀嚼着:“黑暧昧道会?”思考了良久,越来越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路人都在觊觎饮恨刀呢?白天的那个偷刀贼,眼前这个黑暧昧道会,胜南説,还有金宋双方的朝廷,全都在想饮恨刀……究竟大家各是为什么?

再凝神去看,不由得吃了一惊,那xiǎo子的剑法干净利落,三招之内,逼迫得山贼头子连退五步,虽説稍显稚嫩,毕竟越了同岁人一个档次,宋贤不禁又惊又奇,站起身来欣赏,路成剑法应该以力大猛为特diǎn,到十七八岁,应该会成栋梁之材,虽然山贼人多势众,此时全部都傻了眼,感觉路成就像手端长锯,飞削着钝竹一般,老大的衣袖断裂成一段又一段、一块又一块,像废弃的木屑,不到一炷香时间,可以清楚地看见被削成筷子的细竹——老大基本上已经一丝不挂……

看着这老大被戏弄侮辱,宋贤忍不住偷笑,周围部下们纷纷哄笑,便即此时,宋贤感觉异样,肩头随即被人一diǎn,转过头去,诧异地现路成面前多了一个黑衣人,他身手好快,剑更快,像被无意打翻的烛灰,一遇轻风便火飞散,交睫间已无影无踪,而烛灰却散尽空气中每个角落!

但是,宋贤明白,这种又轻巧又诡异的剑法,并非无招可破,比如他自己的潺丝剑法,就可以让烛灰暴露在阳光下慢飞舞,尘埃虽轻,光线更轻,把尘埃融入光线之中,让这把剑臣服潺丝剑……宋贤不禁蠢蠢欲动,握好手中武器。

再回神,现那轻诡之剑非常了得,不到十招对面的孩子已手忙脚乱,宋贤原本只是旁观,看那黑衣人得胜以为他会收手,孰料他竟然步步紧逼追魂夺命……

宋贤侠义心肠,越看越觉不平,怎容他对一个孩子痛下杀手!

话説这路成在转眼之间,要害已经受侵害八次之久,黑衣人剑剑凶狠不遗余力,路成已被吓懵了,一边接剑一边喘息后退,命悬一线他一个踉跄向后仰倒,同时黑衣人毫不留情、一剑疾向路成心口!

路成只顾自己不要跌倒,哪里料到他会趁人之危,根本不可能为己掩护,范铁樵惊得惨呼一声,説时迟那时快,战局中刹时又来一剑,白光笼罩下,看见那个俊秀不可方物的白衣少年,不敢相信他身负武功,更不敢相信他能拦截黑衣人,拦得利索彻底,看得人目瞪口呆!

范铁樵见路成死里逃生,赶紧冲上前去抱住他问长问短,转头看去,黑衣人脸上表情奇怪:“杨少侠,在下早就等着这一剑了!”宋贤一惊:“原来你是为了引我出来,才想置那孩子于死地,你是谁?怎么会认得我?”

“仅凭刚刚那一剑如同潺潺溪水,难道还不知阁下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潺丝剑么?”

范铁樵和路成二人都恍然大悟,又惊又喜,宋贤汗颜:“不知阁下是怎么称呼?”“不敢,黑暧昧道会二当家郭昶是也。”郭昶收敛笑容,“杨少侠,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大家同属剑类,很想和少侠切磋切磋,看看是在下繁弱剑强还是少侠潺丝剑厉害!”

“还比什么?他可是一剑就击退了你!”范铁樵插嘴,很不是时候。

郭昶浅笑着:“杨少侠若是胜了,今天在场的兄弟做见证,黑暧昧道会不会再争饮恨刀,并且放过这两人,但少侠不胜或者不答应,这两人就地正法,届时少侠剑再快,也快不过我们这么多兄弟!”

“我要是答应,不是太吃亏了?”宋贤傻傻自语,“三种可能性,对我有利的只有一种……”

“废话什么?你比是不比?!”

宋贤知道这个郭昶脾气不好,虽然自己和范路二人萍水相逢,但路见不平理应相助,也管不了那许多,硬着头皮应战,刚刚diǎn头,郭昶那盆烛灰已打翻了。

范铁樵和路成屏气凝神,比自己在战局中还要紧张,郭昶是川蜀黑暧昧道呼风唤雨的人物,传説中剑法已经能在川蜀排进前十,路成出于好奇,想欣赏看看来自山东的高妙剑法,而范铁樵完全为了两个字——验证,验证这个少年,能不能进入短刀谷,能不能称雄江湖!

难怪会紧张,因为郭杨二人度比郭路之战快了数十倍,快得光都灭了,风都干了!

风驰电掣的度下,还有外柔内刚的魄力与魅力!范铁樵分不清谁是宋贤谁是郭昶,只有默默祈祷,而事实上,路成看懂了宋贤从一开始就占据优势,他的剑法,明显比郭昶高深!

到底高深在何处?路成眼光紧随,心里使劲回味着所观剑法,郭昶剑法犹如一声惊雷,跟不上他的度只能胆战心惊,猜不出他何时出剑惟有忐忑不安,而且每一声雷鸣都突如其来,抗拒不得,声声触心,催人猛醒;而宋贤剑法却如天幕幽云,轻逸淡雅,在雷声之外诉説着斗转星移,一片片从天幕垂下丝缕,与人间接壤,将那雷声拒绝在云层之外,那云层看似单薄,实则连着整片天空,稍稍不慎,就会将天都扯塌,让雷无处生出……

百招骤至,便连范铁樵这种外行也看得清清楚楚,这位玉面xiǎo白龙,是赢定了……

剑斗持续了一炷香左右,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

杨宋贤得胜之后,郭昶果然守信,与他一干手下,撤得干干净净。

好一家黑暧昧道会匪寇,竟果真没有再找范铁樵半diǎn麻烦,也扬言川蜀匪类放弃对饮恨刀的追求。经此一战,范铁樵自然大为欣赏杨宋贤,当时便生出些吸纳他入短刀谷的意念来。

这夜,范铁樵与柳五津会合以后,向他述説了自己的想法,柳五津diǎn头説,杨宋贤武功虽强,江湖经验却不足。当下将杨宋贤糊涂追丢饮恨刀的过程説了。

范铁樵笑而拍柳五津肩,任何经验不足之人,只要跟着你柳五津混段日子,还怕不能变坏?言辞之中,饱含对杨宋贤的喜爱。

看见柳五津和范铁樵嬉闹的模样,宋贤忽然有diǎn怀念自己的结拜兄弟林胜南,宋贤还是第一次离开山东,与胜南一样受了寨主的命令来帮忙找双刀:胜南啊胜南,不知你此刻,又在什么地方呢?希望饮恨刀顺利找到,我们一起回泰安,不要再管短刀谷了……

宋贤哪里知道,饮恨刀丢失,他们都逃不掉了,对,无论谁都逃不掉。

第五章 冰凝刀,撼风云(1)

第5章 冰凝刀,撼风云1()

林胜南6怡二人年纪相仿,脾气相若,一见投缘,同伴一路早已是无话不谈。

6怡望着大理的路标,愁眉苦脸叹了口气:“林大哥,和你一起真好,什么话都能对你讲,不像在家里那么拘束!”胜南勒马笑着问:“怎么了?你不是説你爹爹很宠爱你的么?”

“就是因为宠爱,他还不准我夜半行路,出门要女扮男装,天知道,我最爱的就是冒险,刺激了!”6怡道。

胜南diǎn头道:“应了一句话,越压迫越反抗。不过,人总是不满足,想过一种原本不属于自己的生活,等你真正离开了父亲自己生活,恐怕要怀念这种束缚了。”6怡恢复笑容:“嗯,咱们走吧!”

临近边境,不谙地形的6怡和初来乍到的胜南迷失了路径,走到绝处,面前一大片荆棘丛生,山重水复不见路。

6怡下马察看,有些糊涂:“这地方究竟是哪儿,好像从来没有来过……”

胜南催马上前,执剑砍向荆棘丛,他剑法激厉,但纵使能够拔山倒海,一时也无法冲破无数荆棘开出一条道来。

6怡见他手中铁剑是下等品种,低劣位次,心念一动,解下腰间佩刀递给他:“林大哥,这把冰凝刀削铁如泥,你用它来砍吧!”

胜南接过冰凝刀,度终于能够追赶力量的脚步,6怡迷惑地看着,失了神,面前像只有一把利器飞旋舞着,退风散云,奔雷逐电,看着看着,蓦地回过神来,面上一红,慌忙解下自己的武器也来披荆斩棘,她的剑法是路南闻名的鞭剑,剑出鞭收,剑回鞭去,以鞭之挥掣控剑之往来,反复几绕,也驱除了不少障碍,林6二人合作顺利,不久眼前豁然开朗。

荆棘丛那一边,繁花似锦,柳絮乱飞,俨然提前进入了春季。大理国本就没有冬天。

“为什么你用剑,使的却是刀法?”6怡早就想问了。

“我娘説,天下兵器本一家,融会贯通即可。”胜南回答。

“可是刀法在剑上有局限,林大哥,不如你就用我这把冰凝刀吧,反正它在我身上没什么价值,派不上用场。”6怡道。

胜南一怔:“这怎么可以?这是6姑娘随身携带的宝物啊。”

“若当我是朋友,就收下这刀!”6怡慷慨説。

胜南正待答她,忽觉路旁异样,压低了声音对她道:“有埋伏。”

6怡一愣,环顾四周,似乎真有人潜伏此处……再转头,看道上不时有人马车辆路过,这些伏兵却都不曾作动,不知他们的目标究竟是谁。

天渐渐暗了,杀气积淀得愈加沉重……

“闻因,闻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要这么顽皮了!知道你马术过人,等等池伯伯!”正是这一天,柳五津七岁的女儿柳闻因和短刀谷七大领之一的池乔木走上了这条路。

柳闻因沿途走马观花,心旷神怡,驰骋城郊,不觉日夜交替。

夕阳西下,她站在道旁等待池乔木追上来,只是等了许久,背后才有动静,她听到声音,知道池乔木又在捉弄自己,跳着转过身去:“池伯伯,你好慢!”话未毕,眼侧划过一道寒心的闪亮,冰冷的薄刃分明紧贴着她的眼球而过,池乔木根本不是在游戏!闻因大吃一惊,吓得跌倒在地:“池伯伯,你,你干什么?!”

四境森寂,无人山谷,骤然杀出一群黑衣客来,不由分説齐齐出手要伤闻因,不,这哪里是伤,根本就是要自己的命啊!闻因见此情景早已经傻了,本能地举枪一挡,先架住一刀,随即去挑另一刀,但是黑衣客们个个身手不凡,狠下杀手,柳闻因情知自己连暂且保住性命都是妄想,胡乱反抗了几招,终于再也无处藏身,好几次擦着剑尖捡回一条命,不容喘息,肩上挨了一刀,当即血流如注,紧接着当头一刀,砍得她头晕目眩,头全部披乱了,寒气袭心,正面明晃晃续进一刀对准她面部……

眼看就要得手,柳闻因全身抽搐睁大了眼睛,千钧牵一,只听当的一声,那一刀突如其来,震耳欲聋,其迅其猛分割成声音贯彻耳间,回响不绝,朦胧中,她低声微呼:“林伯伯!”

池乔木大惊,继而现那只是个双手执物的少年,不以为意道:“杀!”

闻因恢复意识,看到眼前这个骁勇少年左手剑右手刀,剑气擒虹刀气沉日,转瞬已将众黑衣人打得落花流水,回头和6怡打了个照面,惊道:“6姐姐,他是谁?”

6怡也惊疑不定:“闻因,怎么是你?!你怎会一个人?!”

池乔木见这一群人被这一个少年逼得弃甲曳兵,走投无路,暗自骂道:“一群废物!”再也忍耐不住,亮出自己的弯刀飞入战团,一式直砍胜南后心,6怡见胜南遭到前后夹攻,恐他会遭遇毒手,但刚一回头,林胜南稳稳当当地应付交战,方才那一刀,化解地轻巧,重新出手,如风急,如波汹,如云涌,如弦劲,不由得啧啧称奇。

闻因看6怡微笑观望,哦了一声:“他就是6姐姐你口口声声念叨的大师兄吧?”6怡脸一红:“不是,他叫林胜南,是刚刚认识的朋友,来自红袄寨,相信他吧,连你爹都説,他不容xiǎo觑。宋国江湖,一定不止十二个人!”

闻因咀嚼着这个名字:“也姓林啊……”

池乔木弯刀又行险着,径自对准了林胜南太阳穴直挥,胜南岂容他如此目中无人,右手运刀,刀光中骤现万千尘埃,落日外泛着一种陡峭,摇摆于江湖;左手行剑,剑气里突显分寸沙砾,暮霭下射出一线险峻,洒落在峰峦。

闻因惊诧地观望着他左右两手不同的度,相异的兵器,却集灵动沉稳于一体,喜出望外:“啊我知道他是谁啦,6姐姐,他是林伯伯的儿子林阡哥哥,真的,一定是!”

6怡一惊:“林阡?!”

池乔木额头上沁出了冷汗:这个少年,为何我从来没有听説过!

光线迅将池乔木和林胜南掩没。

树荫后站着一个戴斗笠的老者,方才一幕幕他尽收眼底:“此人是谁!”

旁边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轻声道:“爹,我认得他,上一次,暗杀谈孟亭没有成功,就是因为他!”

“这xiǎo子,救了红袄寨的寨主?那么他和红袄寨的杨宋贤,武功谁比较厉害?”

女人摇头:“爹,这个人为什么连来历也查不出?莫非,我们的计划要因他改变?”

老者阴沉地笑:“为他改变,很值得!”

女人突然变色:“有人来!短刀谷来了救兵!”

“通知池乔木,撤退!”老人脸色不变。

“闻因,你没事吧!?”短刀谷在石城郡分舵的领上前来替闻因看伤,闻因虽然是在短刀谷长大的女孩,毕竟也才七岁大,丝毫不加掩饰,直喊疼痛。

那领站起身来:“少侠武功卓绝,不知尊姓大名,师承何处?”

胜南谦道:“在下姓林,名叫胜南。”那少年蹙起眉头:“胜南?胜于南?”

“自然不是这个意思。”胜南尴尬地解释。

“我叫傅云邱,希望你不要做一件事情还想着另一件。”傅云邱冷冷回应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些许排斥,闻因注意观察着,这林胜南脸上的面不改色,真的太像遗传了林楚江的镇定自若……

却説柳五津范铁樵等人,到达石城郡分舵已是深夜,胜南和6怡刚好离开错过了。

“怎么可能,乔木叛变?”骤然得知熟悉多年的战友出卖国家,饶是柳范二人身经百战,也难以接受,更何况年少无忧的宋贤,深秋没有被大理的夜晚锁住,偷偷侵入宋贤的腿骨,骨架子立刻散了:那可是他仰慕的前辈之一啊!

“那么闻因呢?没什么事情吧?”五津平日的疯癫一扫而光,那个可是自己的宝贝女儿。

“闻因没事,大难不死。就是嗓子喊哑了!”傅云邱话未説完,五津一蹦三尺高:“我老柳的女儿,向来福大命大,云邱,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一掌拍在云邱肩上,出了感谢范畴。

傅云邱疼得大叫,赶紧夺开他的爪子:“你拍错人了!救闻因的是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xiǎo子,叫……叫林胜南。他与6姑娘才一起往南去了,真不凑巧……”

“胜南?!”五津宋贤俱是大惊,而后喜形于色。

“怎么?你们都认得他?”云邱问。

“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巧合啊!他前几天刚刚救过我,现下救了闻因。不行不行,一定得烧高香拜他!”五津説话有diǎn语无伦次颠倒错乱,宋贤气道:“胜南还没死掉好不好。”

“原来杨少侠认识林少侠。该不会也被他救过命吧?”傅云邱玩笑道。

宋贤不好意思地笑笑:“那还是六七八岁时候的事情了,我和胜南,从xiǎo玩到大的,兄弟啊!那时侯干坏事,一半是胜南主谋我帮凶,一半是我主谋胜南帮凶,后来还桃园三结义了。我那两位兄长,武功都绝对群。”

路成啊了一声:“这么説他处处救人了?那为何他的名号我们谁都不清楚?”

五津扭头看着宋贤:“他父亲真的是奸细么?”宋贤无奈,diǎndiǎn头沉默。

五津不想让话题继续沉重下去,立刻转移到池乔木的叛变问题上:“乔木的叛变,证明金人想在短刀谷最忙乱的时候插足,大家一定得xiǎo心了,前有黑道会,后有金人!”“还有偷刀贼……”铁樵补充。

正説着,柳闻因气喘吁吁赶过来,鞋都没有穿好,五津以为她见到自己激动,欢喜地迎上去,孰料闻因冲进门来第一句就是:“爹,林胜南就是林阡哥哥,对不对?!”

五津一怔:‘你乱説什么!”立刻将四周门窗关严实了,回头看了闻因一眼:“你胡説什么?你这样会害死林胜南!”

闻因吐了吐舌,轻声説:“爹,关于林阡哥哥,虽然咱们从前都在建康见过他,可是这两年因故失踪了,不排除他容貌有所改变,而且林胜南的侧脸,真的很像林伯伯!爹,我可以保证,他就是失踪两年的林阡哥哥!”

宋贤看她洋洋得意,忍不住笑道:“这可绝了,那么和我从xiǎo一起长大的兄弟怎么会到建康去做了少爷?胜南出生以后,没有去过江南一次。”他低头换了个口气:“不过,他如果能有林阡的一切该多好!身世,这可恨的身世!”

闻因皱眉:“他是你的兄弟么?可是,他的双刀,简直已经……”

“他不是林阡。”五津xiǎo声説,“闻因,林阡现今长的模样,爹很清楚,他在哪里,是短刀谷的秘密。爹不便透露。”

闻因不由得垂头丧气,失落地説:“林胜南,真的不是林阡哥哥么?”

“不仅不是,而且他们的处境有天壤之别。”宋贤抬头看天,叹了口气:“胜南,胜南的命很苦,其实凭他的武功,九分天下里本应该占一席之地。”

范铁樵以为他谦虚,更增喜爱,拍拍他肩头:“宋贤,真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宋贤一改表面洒脱无忧:“不,胜南只是被身世拖累了。范伯伯,柳叔叔,将来,希望你们不要用有色眼睛看他。”宋贤説的时候,是旁人难有的真诚。

第五章 冰凝刀,撼风云(2)

第5章 冰凝刀,撼风云2()

是日,6怡在据diǎn接到柳五津来信,边读边笑乐不可支,看来柳五津身上又生了不少有趣之事,胜南见状关心,忙问她柳五津近况,6怡把来信内容都告诉了他:“柳五津又找到一匹好马啦,他这性子,看见一匹马就追求到底不让步,听説马主被他磨得不耐烦,送给他了。”

“对方真是倒霉得紧。”胜南苦笑摇头。

6怡道:“对了,你知对方是谁么?他是九分天下里面的玉面xiǎo白龙杨宋贤!”

胜南一怔,轻声道:“这么巧……”

6怡听出他语气有异,疑道:“咦?你认得杨宋贤?”

胜南无奈diǎn头,6怡一怔:“林大哥,你可知你是个怎样的人?你心肠热,很会倾听别人,所以适合成为朋友甚至知己……可是你的内心,却不允许别人窥探走进。”

胜南浅笑,似乎对这评价不甚排斥:“一个人的性格如何,应当都是环境所致……”

6怡略带遗憾地看了他一眼:“説起来义军因为太注重身份埋没了不少人才。或许,薛无情説江湖再也挖掘不出人才根源就在这里……不过,我有预感,你武功那么高强,定然会出人头地。”胜南一笑:“也未必一定要功成名就,人尽其才就是人才。”

6怡一怔,微笑:“话説回来,我到没什么特别大的理想,却是羡慕那三足鼎立的林念昔,她的路,自幼便被铺好了。xiǎoxiǎo年纪就登上了颠峰。”

胜南奇道:“江湖上传言,她和林楚江前辈的儿子林阡是未婚夫妻,难道并非传言?”

6怡脸一红,diǎn头:“你没有听説过‘江山刀剑缘’的传説么?拥有饮恨刀的男子要娶拥有惜音剑的女子做妻子,上一代是林楚江和云蓝,这一代,轮到林阡和林念昔啦,他二人还真默契,武林前五十名里凡是和金人密切来往的一半被林念昔杀了,另一半是林阡杀的,像事先约好了一般,但是两人压根儿没有商量过。”

6怡叹了口气续道:“整个江湖里最具有传奇色彩的一对夫妻,十几岁扬名立万,然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三足鼎立里面,集神话与现实为一体的只有徐辕一个。对林阡、林念昔只有羡慕的份,对徐辕,除了景仰还是景仰。”

胜南一愣,自语:“事实上,他三人真如传説般遥不可及、高不可攀么?”

夜晚投宿,胜南住在6怡隔壁,冬天快要来临,大理依旧温暖。

胜南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起来推窗四望,聆听环境的静谧悠然,突然马厩处传来琐碎之音,凝神一瞧,果真有个黑影鬼鬼祟祟溜出了马厩,胜南不能确定,心念一动:跟踪我们的又多了一路……

“什么叫查不出他任何底细!你们这群废物跟踪他这么久,竟然一diǎn破绽都看不透?!主公真是白白养活了你们,一个个尽是饭桶!”阴月下,连空气都酥软,站在一群人中央的黑衣汉子大脾气,却被身旁悠然坐着的老者拦住,虽然没人看见他是怎么拦的。

“主公请勿怀疑咱们捞月教的能力,江湖上混了这许久,什么风雨都见识过,什么奇人都碰见过,怎能一时失败便全盘否定?”

老者依旧不动声色,什么也没有表态,黑衣汉子沉不住气:“若不是见你捞月教在江湖上名声足脚跟稳相识满天下,也不会派你去跟踪那xiǎo子!”

捞月教教主略带为难地看了老者一眼:“主公,恕属下无能,那个林胜南的武功路数和弱diǎn,属下无法看透!”

老者这才“哦?”了一声,饶有兴趣地问:“向一,我记得,你还从来没有説过如此丧气的话。”

向一低下头去:“他掩饰得太周全,这么多天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説,江湖经验很是老到,至于他的身世背景,泰安那边几乎没有任何传闻有关于他!”

“无名却成了狠角?”老者微笑着若有所思:“暗沙,你可有收获么?”

向一一怔,月光将暗沙的影子投射在地拉得很是狭长,此人一至,捞月教众人全都战战兢兢,退后数步,惟有向一怒目相送,提剑上前,老者手指一弹,向一剑未出鞘已被迫收手,暗沙从天而降,嘲讽地笑着,向一怒火中烧:“主公!为何主公请捞月教还要再请含沙派!”

捞月教与含沙派是金国组织中最著名最dǐng尖的两大势力,规模地域分庭抗礼,堪称绝对。无巧不成书,两者又均以调查情报,跟踪线索蜚声金朝上下。当年宋人潜伏于金国的细作,文有郑拓风,武有孙长林,金人畏之,金廷忧之,心腹大患,难以剿除,却身死捞月教与含沙派之手,虽言若此,江湖上将这二者相提并论之人远远少于将二者一较高下之众。如此一来向一和暗沙明争锋暗较劲,谁也让不了谁,数年内负势竞上,鲜有断不了的案子。

暗沙冷笑:“莫非向教主认为此人不棘手么?”

向一傲然:“棘手之物,更要除之而后快!”

老者兴致更高:“暗沙也觉得此人棘手?”

暗沙叹了口气,diǎn头:“数年来暗沙只有跟踪四个人没有成功过,这个林胜南,越没有来头越是来头不xiǎo,至今为止,暗沙只知道他擅长双手使剑,其余,一无所知。”向一听他也没有成果,这才舒了一口气。

老者满足地笑起来:“能让你二人束手无策,能阻碍柳峻暗杀谈孟亭,还能一人应敌池乔木,这个xiǎo子,我越来越手痒了。”

“薛前辈早年已然宣称封剑,莫非要为他破誓?”黑衣汉子听出话外音来。

老者似乎没有听见他:“他不但有弱diǎn,而且会有致命弱diǎn!”

夜景怡人。

胜南早就听见了背后的脚步声,细碎轻悠而不诡秘,如信步闲游,可是这样一个独特夜晚,他不相信。

有的时候,没有破绽就是一种破绽,胜南听的清楚,这个人的步子,半个时辰也没离开过他身边。

薛无情很久没有亲自出手了,他跟着林胜南在客栈花园里赏游了一圈,甚至故意放重了响动以迷惑他,这一切,并未阻止林胜南保持他一贯度。

猜不透,断不定。

一阵迷雾散开,松枝乱,纤长却无力地垂影在地,浅灰色,比水月都皎洁。

林胜南忽然停下被身旁一枝颜色异常的木芙蓉所吸引,他刚开始侧过身来,薛无情比他更迅捷地转换方向背道而去。

胜南当然没有迟疑,放弃了前行转身跟随。

风吹得很烈,6怡虽无心事却睡不踏实。这里已经是宋国与大理交界之处,希望临去不要出现任何差池。

“阁下跟踪在下已经很久了,不嫌累么?”薛无情和林胜南对面交锋,气氛近乎温馨——在如此惬意的温暖冬夜。

胜南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判断,不惜挑明:“究竟是在下在跟踪阁下,还是阁下在跟踪在下?”

薛无情略带深意地一笑:“难道阁下在后在下在前也是在下跟着阁下不成?”

胜南摇摇头,浅笑:“心有此意,何须问在前在后?”

薛无情一怔:“既然如此,在下也不会隐瞒。在下今日前来,实是想要与少侠切磋几招,便不虚此行。”

“可惜阁下依旧隐瞒。”

薛无情面不改色,心却为之一震:这xiǎo子,绝对不会简单。

续听胜南説道:“阁下派遣两路人马日夜不停地监视在下,究竟有何企图?若是找双刀,找偏了路,若是寻黑暧昧道会,寻错了仇。”

薛无情心里不免“咯噔”一声:“什么两路人马?”

“那两路人马虽是金国一东一西,却偏偏都甘心做阁下的棋子。阁下故弄玄虚,兵分两路,实在多余。”

薛无情冷冷道:“你知道的还真多。”

“不知向一和石暗沙有没有查探出我的身份和来历?”林胜南话音一落,证明两路人马全军覆没。薛无情听出端倪:此人来历果真不清不楚,也许,他和徐辕一样,是短刀谷安插在大金的奸细。心念一动:“只怕你藏得了身份来历,藏不了招式弱diǎn,老夫到很想见识见识,你这有实无名的刀,究竟是个什么刀!”

胜南坦然地笑,知晓他真正的用意:“刀在我身,随时等着阁下来拔!”

6怡刚入梦境,随即惊醒,惺忪间听见窗外敲更之声,三更了。

薛无情双掌互搏,从掌心骤然合出一条火龙,那火龙穿行空中,即刻自身散断为数截,形如念珠,敌飞星,火心暗透惑人之光,尾焰填于虚空之处,越前越离越模糊,分不明是内力是硝火,恍惚间,寂寥灰飞湮灭,火星遥及之际,风中热浪起伏,落叶蒸腾炸裂,凌人驭物之盛气,炙热地燃烧向胜南的手臂,直线止处,火弧迅落,传灿烂于秋月,寄辉煌于凉风,光突黯,一招毕,最难决是萧瑟时。

最奸险的一计,恰恰封于落招片刻——倾颓间,胜南保护佩刀的右手与火交错——虚虚实实,对手声东击西,虚晃一式,霎时林胜南左半身被笼罩在光亮之中,身体趋势是继续向左暴露全身,进亦是死,退亦是死,一旦中计,成千古恨,遗万年仇!

求生之路全然封死,眼见胜南一招败北,薛无情眼中晃过一丝冰冷的笑,但这笑容立刻僵硬,战,并未结束——他手下第一次有人如此逃生——只看那少年临危不乱,顺手拉开身着披风,危急关头毫无惧色,借力一紧,披风挤成绳形,冲陷火簇,倾颓之间虽未能与薛无情抗衡,却截断了火龙通窜之道,薛无情力不能及,方才猖狂得势的苗头俱为死灰,薛无情以力控制之火束随着披风击处遁逃无影。

不容喘息,又一道剧火飞似离弦利箭,猛若攫食疾鹰,再次以雷同手法沿不二路径侵袭,是故计重施还是别有用心?胜南虽有迷惘也不怯懦、拾得自信却无张狂,冷静判断着第二次挑衅的力量重在何方,充耳不闻一路暴鸣之声,火影愈加朦胧,愈近身,火芯愈细,晕愈广,若有若无,隐约闪烁,光圈重新压dǐng,火之锋芒,集日之酷辣,刃之尖利,可摧玄铁,可断流金,血色映红了万籁,万籁俱寂——

同一种手段,出来的果真是另一套结果,顺势而下的再也不是令人存有疑惑的一团火焰,而是令人无法抵挡难浇难躲的两束,胜南现甚早,亦是脱逃不得,周身被绕在埋伏之中,遭左右夹击。

气焰顿时高涨,有如潮水奔腾倾轧胜南,胜南拒不认输,侧身一闪挥舞披风往对手疾“刺”,两行风烛间,唯见一人神独进,其勇其坚,可见一斑,薛无情始料不及,自然要后退一步,后退一步,胜南便海阔天空!

然则薛无情第二招未收回,已然着手第三招,他手掌略张,胜南手中披风早已不听使唤被强制展开,薛无情狠狠拎住披风一端,未灭之焰随即从各处缝隙间入,披风一遭火侵,全然销毁,火苗骄纵地烫破这武器,轻易地窜起更高,无声灭亡,便连灰也无处可寻,空洞有如天作一笔,由零落扯成了灾难,胜南惊诧之余,急忙退后,荡开未及烧没的半段披风,孰料还未得手,薛无情已然卸力。若非胜南刚刚站稳,恐怕已要跌坐在地。

不由分説,薛无情一把抓住披风一头要抢夺,胜南心知其存心试探自己武功,对手方才显现的两招,已是金国dǐng级的高手,如此强硬的对手,怕是连韬晦的机会都没有!

胜南当即定心应战,而紧接着四招,薛无情和他紧张地在披风上头往来刀法,随着披风一紧一松,一张一弛,胜南隐隐预感到对手又有什么阴谋,暗叫不好,未及松手,也无法松手,直觉披风那边一股强力排山倒海裂天悬地迸破身体直贯身后,心负重,脉膨胀,骨抽痛,再也没有可以爆的力量,即使有,也不出去。源源不断的邪气积压在自己腰间,空气中似乎都是细微沙粒,他用拼命呼吸来缓解喉间枯燥,却被砂粒窒息,再一次冒死喘息,神智开始冻僵,隐痛控制着杂念麻痹脑海,缺少空气的他思绪旋空。

夜风冰冷,他分明看到了薛无情脸上掠过的诧异,薛无情轻易地粘住了他的力量,卸尽了他的攻势,伸手来拔他左剑,胜南蹙起眉头,制止不了他,一旦被内力伤及,哪里有得动弹!?

败中求全!胜南拼命地去探右鞘,虽説肩头承受骨裂之重,却还能分心及之,薛无情正欲拔剑,胜南身子一动,薛无情察觉到他的异样,左剑刚刚拔出剑鞘,右鞘已至,并且狠狠抵住了左剑,薛无情纵使内力高于天厚于地,也再难拔出,除非,他用他的力捏碎剑鞘,但如此一来剑亦碎!

不拔出这把剑,他怎样得见另一把刀,怎样得见对方有实无名的刀法?!

薛无情悠然回看一眼胜南,此刻他眼前的年轻人,像极了他另一个手下败将——徐辕。眼睛里是一种无畏气概和不认输的性子!可是他的致命伤,自己了然于胸——他,几乎没有内力!

薛无情叹了口气:这个人和林楚江一样,出道时候内力很浅,却能在比武之时一心二用,虽无内力却可巧妙掩饰化解……宋国江湖,若得此人怕要改写……不对!他为什么会和林楚江一样,一样的左右并用,一样的武功基础,而且偏偏出现在饮恨刀丢失之后……

薛无情突然掣力,胜南两腿软,手臂无力,却坚持着不肯倒下,他清楚,对方在放他一条生路,出道以来,他第一次别人逼出所有弱diǎn,逼得无路可退!

“很好,求学路上不可张狂!”

像一道光芒,比闪电还快,薛无情消失在平静的夜晚,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只丢胜南在冷风里惊异回味着,心底早被这闪电激荡,空空如也。

未若枯絮伴雾飞……

第五章 冰凝刀,撼风云(3)

第5章 冰凝刀,撼风云3()

清晨,6怡像往常一样去牵自己的马,胜南走到她身边轻声説:“别骑这匹马,昨夜被人动了手脚。”

6怡一惊:“有人要害我们?!为什么?”

“只是跟错了人,一场误会。不过他们兵分两路。”胜南略带倦容。

6怡没有现他的脸色,高兴着询问:“两路?这么有趣?!他们在哪里啊?”

6怡説罢四处张望,全然不似身处险境,胜南蹙起眉头,不再答她。6怡见他不语,连忙紧随着他走到客栈之中坐下品茶,不忘偷笑着试探:“林大哥,他们在哪里啊?”

“大xiǎo姐,我服了你。”胜南无奈一笑,“不合作的两路远不如一路,你要失望了,他们抓不住我们。”

恰在此时,门外又走进几个彪形大汉,为那个好是阔气,一进门扔给xiǎo二一锭银子:“看好大爷的马,回头还有银子给!”一共四人,都穿长衫佩玉,看来不像江湖人物,但听起来他们説话语音浓厚,胜南注意到向一和石暗沙也被吸引,知道这是个逃脱的好机会,6怡却凝神细听不肯罢休。

胜南摇头苦笑,时不时听那四人説到“洪山主”、“洪大哥”、“坚决拥护”之类,不禁疑道:“哪个洪山主?”

“看来是洪瀚抒。唔……这些人都来自祁连山。”6怡正説着,一个大汉猛地站起揪住xiǎo二衣领大骂:“你什么胆子敢去摸马!这匹马掉了一根毛,我就抽掉你一根筋!把银子还回来!”xiǎo二吓得胆战心惊,不敢不还,却偏偏不忘加了一句:“可是,xiǎo的刚刚真的拔了一根啊……”那大汉啪的一下给了他一个嘴巴:“你居然敢拔毛!知不知道这匹马是咱们祁连山山主才有的骑的?你不要命了!”

“真是巧,洪瀚抒怕也是为了饮恨刀而来……”石暗沙低声道,向一哼了一声不加理睬。胜南轻声问6怡:“你想做祁连山山主么?”

6怡一怔,连声道:“好啊好啊,你偷那匹,我要这一匹!”胜南料到她会同意,正要行动,6怡一把拉住他:“偷慢一diǎn啊,我想危险一diǎn,可能更有趣……”

胜南边笑边道:“那你也要跟紧了我,千万别落下!”説干就干,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者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出众人的眼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随同马厩里两匹骏马疾奔而走,説时迟那时快,率先飞身而出,追击过来的不是失主。果真是向一和石暗沙!

祁连山双马果真非同凡响,那几个大汉惊呼大喊声片刻间已经被弃九霄云外,胜南只觉风驰电掣,好不畅快,6怡亦觉马踏如飞,欢喜地回头去看,不由得大惊:“不好,他们追了上来!”

胜南转身去看,果真向一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祁连山山众当然不可能就此罢休,紧随其后。向一跨下马儿虽非西夏名驹,脚力也称得上神,加之他的武器为绳段,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抽及6怡身后,胜南当机立断,掉转马头一刀迎上,向一绳法精练灵敏,几乎未碰刀身已然收回,蓦地又一绳回抽胜南,力道强劲赋于绳内,活如灵蛇,坚摧刀剑,好个林胜南,他再度出刀痛断绳身,右手一剑袭向向一胸口,向一清楚他的武功手法,借力一绕,长缨即刻蜿蜒数截,一截拦剑一截挡刀,马上交手不过十招,胜南已然惊叹他对绳索操控游刃,收自如,而向一无论怎样也找不出一丝对手破绽,暗自焦急。

这样缓得一缓,祁连山众已经赶上,6怡知胜南一时无法胜出,怕他分心,立即手扣多枚铁胆,猛地扔出去,精确无误,一一中,正自得意,突然脑后疾风,6怡闪身一让,一支利梭贴耳穿过,那力道好是强大,一瞬间6怡耳朵竟然失去听觉,转身去看,原来石暗沙是从另一条路过来拦截的,暗叫不好,她哪里会是眼前此人的对手!遥看胜南,虽处上风,也无法立刻得胜,6怡慌乱中连连闪避,几乎从马上跌落下来!

石暗沙暗器一流丝毫不输千手观音,胜南剑绳相缠,眼见着6怡坠马落地,知道不能再拖,一定得带着6怡逃开金人眼线,狠了狠心,蓦地在交战过程中将剑往向一身上掷过去,向一一心接他刀剑,哪里料到他突然弃剑,现得再早也早不过胜南逃脱!

胜南一蹬马胁,飞驰及6怡身旁,将手递给她,暗沙比向一精明,知道胜南一定弃剑来救,抓紧时机增多暗器,一时间天空中如同万箭齐,虚实齐备,仅仅一只手哪里防得过来,石暗沙冷冷一笑,胜南压低重心突地从背后又抽出一把剑来,再次双手并用,同时对6怡説:“可坐稳了?”

“坐稳了。”6怡放心地一笑,靠在胜南身后,这一刻,即使头dǐng身后危机四伏,也是安全的……

石暗沙始料未及,眼睁睁地看着林6二人突围险境,虽然暗器还有许多,却派不上任何用场,不由得叹了口气。向一追过来,和石暗沙相视一眼,提着胜南丢下的剑:“这么老旧的剑也有人用……唉,实在想不到他会弃剑。”

石暗沙皱眉:“我是实在没有想到,他弃一剑,还有一剑。”

向一一震,不语。

石暗沙轻声问:“向侄确实没有对另外三人失手过么?”

“怎会像你那般无能?”向一不忘敌视他。

“向侄何不坦白?那三人若处理不当,会和林胜南一同成为我们的绊脚石。”石暗沙度量大,一心为大金着想。

“不错,的确有三个人。”向一看他诚恳,无法不説实话。

“一个是徐辕?”石暗沙先替他答了一个。

“一个叫悬翦。”

“还有一个……”石暗沙突然不説,他不知那个人究竟是谁。

向一倒吸一口凉气:“论武功,徐辕、悬翦和林胜南只会阻碍我们,不会绊倒我们,我是担心那第四个人,他来去如风,若非好几次存心戏弄,我连他的影子也跟踪不到……”

天初白。

无论金国宋国,都有潜伏的危机和敌手。

第六章 流水情,落花意(1)

第6章 流水情,落花意1()

一路飞驰,游目骋怀,大理南国独特的人情与风光,给了新客胜南以不一般的新鲜观感。途中若论经历倒还算寻常,却是有一件事,多年以后仍然能够清楚记得——

那日林6二人经过一家路边xiǎo摊,6怡一眼便被其琳琅满目的玉器吸引,玉器中那对晶莹剔透的戒指最是抢眼,6怡刚戴在手上便爱不释手,摊主笑道:“姑娘眼光真是独到,这对玉戒指可不是俗物啊!”6怡直问他为什么,摊主神乎其神地回答:“説来也奇了,这戒指是凭空多出来的一对,而且出现的时候上面就刻着字……”

胜南笑而不信,无意间拿起一看,不由得一惊,原来戒指上刻着一个“林”字,再拿起另一只来,也是一个“林”字,6怡把玩了一番,笑:“林胜南,你不买不行喽!”胜南一怔,不解风情地问:“这种东西买有何用?毫无用武之地……”

6怡却极是热情:“买吧买吧,不一定现在就要送人,以后找到了心爱的人再送也不迟啊。总而言之,刻着‘林’又被你遇到,説明你和它有缘。”

胜南回过头来摇头苦笑:“真怀疑你是被卖家收买了……”那老汉收下钱财,笑得合不拢嘴,6怡与胜南重新上马:“林大哥,你们男子,好像都不相信缘分啊,我爹,我三位师兄,都不信……”

“不是不信,是没有时间去想。缘分,如果我的妻子也是姓林,那我就相信。”胜南笑着回答,6怡有diǎn失落,一改常态。

胜南6怡终于来到路南已经是三日之后,6怡在前面推门而入,突地听见异响,右手循声而动,硬生生接过一枚暗器,不由得怒道:“是谁在暗箭伤人?!”没人回答,胜南接过来看,笑道:“刻着柳大哥的名字啊。”

6怡咦了一声,遂领着胜南往内走,胜南见此地曲径通幽,假山乱石,整一片葱茏绿色,宁静致远,密林环绕,实在是隐居佳处,但这隐秘却终究和江湖脱离不了,硬是要掺杂喧嚣进来,兵刃相接之声越来越近,林6二人亦绷紧了心弦,蓄势待。

走到拐角处,就看见两个身影互搏,胜南见柳五津刀刀紧凑,初次得见,名不虚传,而他对面那个白衣少年沉着不乱,攻守兼备。林6二人刚刚停住,那少年一剑“柔云锦添”刺向五津,他剑法甚柔,轻盈灵巧,而五津宝刀在手,一刀砍去,狠而不辣,控制得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少年收剑而回,立刻重出一剑“随波逐流”,五津跟上一刀同样的招式,少年赞道:“学得到挺快!”

五津笑道:“我出的是自创刀法,叫与时俯仰,你那个是剑法,叫随波逐流,我们不同,谁跟你学了!”少年面不改色,“唰”一声又出一剑,五津跟着继续偷师:“我这一刀叫曲盘破根,你那招叫红杏出墙,还是不同呵!”

少年愠怒着,又送一剑“红绫飘飘”,剑到中途,少年突然停滞,五津一刀已然出手,见他收手,立刻回防,果然判断无误,那少年袖中立即一枚暗器飞出,五津一个鲤跃龙门闪过去,暗器入树打下一大片落叶,五津刚一站稳,少年又接连出几枚暗器,6怡轻声道:“想不到二师兄的暗器工夫这么高强!”

正説着,少年的第三轮暗器已攻向五津面门,五津匆忙间摸到一只铁胆,边运刀边暗加内力送出去,却听“嘭”的一声,他的铁胆和少年所撞在一起,像是爆裂一般,五津虽然仅用六成力,也知道少年内力如此已非等闲之辈,趁着他惊疑后退一步,恰巧看见胜南6怡,心下大喜:“好xiǎo子,你来啦!”少年见到6怡,亦一改冷漠笑逐言开:“xiǎo师妹!”

他指着柳五津道:“xiǎo师妹,这人鬼鬼祟祟,一来就往厨房跑,肯定没安好心!怎么,你们认识?”惊愕的样子,令五津不得不作解释,少年决不相信,6怡介绍道:“这位是我二师兄江晗,师兄,这位叫林胜南,他的刀法很厉害,有空你们可以切磋!”

江晗皱了皱眉:“我字承信,叫我承信即可。”胜南道:“在下字冲渑,承信兄多指教。”两人见了礼,少年瞥了一眼五津:“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义军里的!而且身上还一股怪味!”

突地,远处传来一阵爽朗笑声:“贵客来啦!”6怡喜道:“爹爹!”

远处大步流星走来一个魁梧男子,看见柳五津就哈哈大笑,他手里紧抱的xiǎo女孩正是之前搭救的柳闻因,再次见面,她梳着髻,虽然年纪xiǎo,却显得可爱灵巧,离开了刀枪,没有一丝闯荡江湖的感觉,到更像误入凡间的xiǎo精灵,看不出她xiǎoxiǎo年纪身负武功,6怡童心未泯,接她过来玩。

6怡的父亲转身指责徒弟:“承信,你怎么能这么説你柳师叔?”江晗正欲分辩,6凭道:“他可不是身上一股怪味,而是身上好几股怪味!”

五津佯怒道:“你够损的6凭!”6凭笑道:“你好几年窝在短刀谷不出来了,这次如果怡儿不去,恐怕你还不会莅临寒舍!”“你这儿还寒舍?!修建得跟天堂一样!我可没在乎6大xiǎo姐的面子,我是冲着你家鸡腿来的!快,几年不吃味道还令人想念呢!”

6凭苦笑摇头,现了6怡身边的胜南,见他一表人才、气宇轩昂,不禁“咦”了一声:“这位是?”

“呵呵,不説你不知道,他可是咱们短刀谷的希望啊!”五津笑着把他往里屋推,跟他讲胜南的事迹,显然不忘添油加醋,天花乱坠,闻因6怡都听出破绽百出,胜南本来有些尴尬,但知五津一向不循常理,也就任他吹嘘。江晗听者有意,连连打量胜南这个陌生少年。

“对了,玉面xiǎo白龙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6怡张望了良久,没见着信中所説的杨宋贤。

“哦,咱们是兵分两路的,我和闻因过来见你爹,而宋贤就和铁樵直接往大理皇城进。”柳五津説,“diǎn苍山云蓝作为和楚江关系最大的人物,难免也脱不开夺刀的嫌疑。”

进了午饭,五津将饮恨刀遗失之事着重描绘了一番:那日韩萱练刀后一阵困倦竟然睡着,醒来以后刀已丢失,她告知父亲,为时已晚。自双刀丢失以来,四方震惊,武林动荡,短刀谷各大领辗转金宋一无所获,到是五津机缘巧合,遇见两次,无奈两次都被逃脱。

“那玉面xiǎo白龙真是可爱,竟天真得有些傻气了!”6怡笑着説。

“説实话,传闻中的人物,见了面就会去掉高深莫测的感觉,添加亲切感在其中,胜南,他是你的结拜兄弟吧?如果你能去除不必要的困扰,和他到是红袄寨的两件宝。”柳五津説。

6凭思索了片刻:“现下你唯一肯定的就是这群人是大理派出的?和金人无关?”

柳五津diǎn头:“他们一路南行。”

江晗道:“那应该就是diǎn苍山无疑了。”

五津皱眉,摇头:“其实,云蓝偷刀的动机我一直都不甚信服,而且还有一个疑diǎn,林念昔武功高强,她要夺刀易如反掌,何必派武功低微的一群人?”

6凭道:“云蓝做事一向出人意表,早年自己独自离宋赴金,然后让林念昔幼年出道、威慑武林,再然后,又不知怎地把林念昔藏起来了……实在是个捉摸不透的女人。”

胜南道:“有件事我想问两位前辈,也许唐突了一些。”五津一愣:“你説。”

“云蓝独自离宋赴金,然后销声匿迹,几年以后创建diǎn苍派。很多人都猜测,云蓝这么做,是因为女儿叫韩萱不姓林。韩萱姑娘自己也很介怀,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她要姓韩?”

五津道:“云蓝的父亲原本姓韩,当年为了抗金才改姓云的,大业未成,韩家的人却尽数捐躯,楚江是为了续韩家的香火,故而让云蓝的孩子都姓韩。云蓝是决计知道个中缘由的,所以她离开楚江,完全是因为其他原因……只是,萱萱和外界一样,不愿意接受这个解释,更相信楚江气走了云蓝,唉,説来实在是巧,楚江后来娶的妻子生的恰恰是儿子,就是当今的林阡,这更增加了萱萱不满。”

林胜南、6怡等人皆领悟diǎn头。

“知道师父和你们柳师叔为何要极力寻找饮恨刀么?”6凭忽然问。

“嗯,饮恨刀是短刀谷镇谷之宝,江湖传言,饮恨刀一离主人之手,立刻武林动荡,所以有志之士都帮忙寻找饮恨刀。不过也有传言,得饮恨刀即能统领江湖,是是非非,谁人知道呢!”江晗答道。

“其实,这两diǎn都不是传言,而是经过几代验证之后的事实,前者帮着楚江守住双刀,后者却令双刀有时时丧失的可能。”6凭説。

“那不是矛盾了?”6怡奇道。

“不矛盾又怎叫江山刀剑缘?其实这饮恨刀之所以重要,也是因为还有第三个原因。”6凭叹了口气,“江山刀剑缘里有一个预言,金宋两国间自南渡之后将有三次劫难,需要靠金宋双方当年的各六十位绝dǐng高手各自联手对阵后化解灾难,战胜的一方可以为他们的国家逃过危险,战败的一方会生大浩劫。三十年前第一次劫难是由师父这一代的高手们应敌并且险胜金人,説来也巧,那一年金国正在攻宋,突然就生内乱,皇帝被杀,兵将北撤,换得我大宋这几十年来的安宁。”

“那也不过是巧合罢了!”6怡不信,胜南也怀疑地看着五津:“就算是对阵胜利,也影响不到国家兴亡。”

五津摇头笑道:“不管是预言也好,流言也好,对阵生在突变之前,应验了江山刀剑缘,因此金宋两国的江湖人士都很在意第二次的对阵,第二次对阵生在十年后,你们这一代正值壮年。如今宋国被薛无情侮辱只有十二个人材,根本不够六十位绝dǐng高手,而金国却人才济济,虽然咱们有徐辕,金国也有一位武林天骄,名叫轩辕九烨,是金国阵中的最关键力量。他才刚及弱冠之龄,已然独步金国,领导着金国新生的年轻英杰。”

“哦,我懂了,而咱们宋国阵中的关键力量不是别人,正是饮恨刀林阡!”6怡打断他。

五津diǎn头:“林阡和饮恨刀,将来要与那号称毒蛇的轩辕九烨对抗,现今这一丢失,真是令人焦头烂额,眼见着金国阵容基本齐全,而我们才只有,唉……”

胜南慰道:“你放心柳大哥,大家必定竭尽所能,令饮恨刀完壁归赵。至于人才,也许都聚在某一年出现?据説明年,云雾山徐辕就会举办一次比武大会,到那时柳大哥就不必担忧宋国无人了。”

柳五津diǎn头称是,面色才有些缓和。

是日午后,6凭正在写书法,6怡进屋打扰:“爹爹,我和林胜南商量着去石林玩。”6凭一笑:“不休息一下么?”6怡噘起嘴来:“你跟江师兄一个样,刚想出去玩一玩就説要休息,败兴!”6凭笑道:“好,是,败了我宝贝女儿的兴,为父不敢了!去吧去吧!”

6怡欢喜地夺门而出,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怡儿一见是师兄铁云江,笑道:“大师兄刚刚从外回来吧!”铁云江憨笑着:“师妹也辛苦了,歇过了么?”“师兄,长途跋涉之后一定得休息么?还不如乘兴多玩玩啊!”6怡跟铁云江笑言一句,忙不迭地飞走了,铁云江摇头苦笑,转身看见江晗,礼貌招呼道:“二师弟。”

江晗笑着迎上:“大师兄,你可知xiǎo师妹这么兴高采烈是去作甚?”铁云江一愣,江晗道:“xiǎo师妹出去一趟,xiǎo女孩终于情窦初开,带回来一个高大俊朗的少年,而且还是抗金义军里的。”

铁云江惊道:“你説什么?什么少年?”江晗冷笑:“怡儿有意中人了,她跟那少年一路相伴,那少年据説武功卓绝,自然令她心仪,师父也很喜欢他,想招他为婿!”

铁云江脸色登时一变:“师父当真如此説!那少年是谁?家世怎样?”江晗道:“人家是红袄寨之中的,名叫林胜南,家世不用説也是名门,反正怡儿喜欢。”铁云江哼了一声:“那也要谨慎。”丢下他就走,江晗冷冷一笑。

6怡和胜南骑马驰向石林,远远就看见一片苍莽,近了就不由得啧啧称奇。游历其中,经溶洞,观石笋,踏xiǎo溪,钻山洞,乐不思蜀。胜南见道旁巨石纵横偃仰,千姿百态,每至一处,都忍不住下马抚石,越往内走,所见越奇,有溶洞已经伸至地下,并着涓涓溪流,令人心驰神往。

6怡胜南将马系好了,便往地下溶洞涉足,这里石泉更为新奇。洞中幽静阴森,和着溶洞特有的滴水之声,6林二人宛若抵达仙境,物我两忘。途至洞间岔道,6怡下意识往右走,胜南一把拉住她:“有人!”6怡一呆,随他躲在石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但突地停了下来。

只听一人冷道:“洪山主,你好!”6林二人大惊,6怡xiǎo声道:“是洪瀚抒。”胜南diǎndiǎn头。又听一男子道:“李龙吟,又见面了!”胜南低声道:“大奸细来了,不是名人不聚。”6怡有diǎn紧张:“这位大奸细深藏不露,义军花了几年才查出他是奸细,为此牺牲了不少人呢。”

又听李龙吟説:“不敢当洪山主,想当年祁连山政变真是大快人心,你们奴隶中的九路大军杀得敌人片甲不留啊!只可惜令尊大人虽然志向远大却不幸英年早逝,山主的位置,只能给他的儿子了!”他将“儿子”二字念得极重,只听一女子道:“李龙吟,大哥本来就是老山主的继承人,由他担任新山主名正言顺!”

6怡偷看了一眼:“最近和宇文白也真是有缘。”洪瀚抒未説一句,李龙吟又讽道:“那不一定吧,听説祁连山山主要有一种印章作为凭证,你有么?”

洪瀚抒冷道:“有又岂能给你看?”听得第三个男子道:“大哥,别跟他废话了!李龙吟,别阻着我们欣赏风景!”李龙吟笑道:“我师父可是易迈山,武林盟主!他可以管武林中任何事情,区区一个祁连山,奈何不了我李龙吟!”

洪瀚抒哈哈大笑:“易迈山?他的武功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不消几年也是退隐的年龄了。你可能不知,最近云雾山比武要推举新盟主,他还能有什么能耐?而且他调教出这种千载难逢的徒弟,做金国的走狗,残害义军,早应该退隐了!”宇文白説:“大哥,咱们不要节外生枝,先饶了他一回……”“你饶我?那得问问我的刀,需不需要你让!”

6林二人听得他抽刀声音,而另一方却几乎无声,略感蹊跷,胜南蓦地想到那位被人称作西夏第一美女的宇文白,猜测对手正是这位琵琶高手,果不其然,玉人玉手玉琵琶,此曲只应天上有,此战人间舞处寻!

仅仅数十招,李龙吟已经呈现败局。胜南心中又敬佩又好奇,还想再看下去,突然袖口被6怡拽了拽,胜南一惊,他二人赶紧一溜烟地往回路奔。出了溶洞,6怡跨马就走:“快diǎn快diǎn!给他看见这匹祁连山山主之马就糟糕了!”

两人飞奔出石林,胜南咦了一声:“这不大像6大xiǎo姐的为人作风啊!”

6怡拉了缰绳,气喘吁吁:“那是朋友啊,被朋友现盗窃,总有些不太光明。”“朋友?”胜南愣住。

6怡diǎn头:“朋友。”忽然连她自己也有些疑惑:“是啊,洪山主对我而言,只是传説中的人物,他人品如何、经历怎样我是一概不晓,连祁连山政变,我也只听过名字而已,林大哥可知道么?”

“略知一二。以前祁连山出了名的和睦,打猎回来的一张老虎皮都一块一块见者有份,不过后来不知何故划分成东西两派,东宗的领萧远不知从何处学得邪门武功,强迫着西宗沦为他们的奴隶。西宗自然不肯服气,后来西宗领洪兴远上diǎn苍山学艺,酝酿多年将东宗打败,这虽然是祁连山内事,但是萧远洪兴的部落均是靖康年间逃难的宋民,换句话説,洪瀚抒名为西夏人,实为宋人,因此九分天下里,把这位祁连山政变的少年英雄囊括在内。”林胜南説给她听。

“嗯,我先前不知这么多,但见他是九分天下里的人物,也就下意识将他当做自己人。现下听你説他是宋人,便更将他看待作朋友了。”6怡笑着説。

“是啊,九分天下,虽分在天下各地、未必每个人都抗金,可是究其根本,除了武功高强之外,他们的出身都很纯粹。”胜南説时,神色微黯。

脱离险境,6怡总算松了一口气,在路上买了diǎn心吃,胜南见她取铜币时甚是古怪,现她身上仅一xiǎo串铜钱,道:“你身上就这么diǎn钱还闯荡江湖?”

6怡笑着解下包袱来:“这里面还有呢!柳五津教我的,xiǎo偷偷钱偷腰包,我们不xiǎo心丢了一串,包袱里还有无数串!这是柳五津的特等防盗法!”胜南哑然失笑。

回到6府之中,现柳五津正在跟一少年练习铁胆,6怡介绍説那是她三师兄铁云水,也是大师兄铁云江的弟弟,云水长得秀气,瘦高,但是顾不得寒暄,铁云水和五津就继续练上了。

胜南现路上已有不少摔坏的铁胆,奇道:“这是怎么回事?”突然身后“嘣”的一声,又一枚铁胆在五津手中丧生,云水气呼呼地跑到6怡面前:“xiǎo师妹,我教不了他,他可真是笨蛋一个,怎么教也教不好!”扔下徒弟就走,五津委屈道:“不是铁胆么?这般不结实!”

6怡一笑:“叫你用它打人,不是让你用力打它!前阵子你不是学会了么!这么快又忘啦?”五津“啊”一声拍拍脑袋:“我説为什么?原来是你家有鸡腿吸引我!”説罢要溜,6怡又好气又好笑:“找借口直説!这老东西,本性难移……”

第六章 流水情,落花意(2)

第6章 流水情,落花意2()

次日清晨,胜南在6怡屋外篱前等她梳洗完毕齐去石林。那篱笆内外皆是繁花似锦,6怡深闺置于花草之间则显得更加幽静,这种女儿家的格局布置,与6大xiǎo姐喜好冒险的脾性自然格格不入,实在看得出,丧偶已久的6凭对6怡是何等宠爱。

正自等候,突然背后响起一阵脚步声,胜南转过身来,看见一个陌生汉子,胜南一愣,不知他是敌是友,那汉子先道:“阁下是否山东泰安林冲渑?”胜南更疑:“不敢,敢问仁兄是哪一位?”

那汉子冷道:“我叫铁云江,耳闻你武功盖世,想要讨教一番!”胜南想起6怡确实是有位师兄姓铁名云江,刚缓过神来:“铁师兄这是……”

铁云江脸色登变:“谁是你师兄!”説罢铁胆已然离手,胜南自知口误,只得举剑挡下,铁云江的铁胆力大无比,劲道十足,不愧是6凭的得意门生,而胜南纵然措手不及,端的是绝dǐng人材,掣剑而回灵活地一式“藏头露尾”,晃过又一枚铁胆继续破坏云江攻势。

铁云江见铁胆数只无法奈何得了他,随即拔剑迎他,胜南这一剑占了上风,乘胜追击,开始越行越快,越进越急,云江亦不甘示弱,剑剑敏捷,不乏特色。

林铁二人交锋十招,却是铁云江次次被动,显然要输给胜南一层,但胜南剑剑存心相让,而铁云江怒火中烧,目光凶狠,胜负之局犹未可知。却见这一刻胜南手一式“天马行空”,大有气吞万里如虎的先兆。铁云江迟疑了片刻,似乎有所分心,直到胜南剑至胸前才会意来守,显然太迟。

情急之下,铁云江连急中生智的机会都没有,幸而胜南及时收手,一道弧线掠过,铁云江清楚地看见剑锋擦着衣服回撤,恼羞成怒,乘机一枚铁胆迅出击,只是一瞬的事情,突如其来,胜南大惊,压低重心拦下,那铁胆刚刚过去,铁云江剑已袭身,原本只是偷袭胜南、乘人之危,岂料先前铁胆撞树而回,恰恰和云江之剑前后夹攻。林胜南遇险已惯,随手抽出6怡的冰凝刀,左右并驾齐驱,防御精准,铁云江连连退后几步,却气急败坏地冲上前来:“你手中的刀从何而来?你怎么会有?!”

胜南一愣,微笑道:“这把刀是6姑娘赠予在下。”云江气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她随身携带的竟然赠予你?她……”

正説着,6怡从闺房出来,笑着蹦到云江胜南中间:“大师兄,林大哥,我来介绍……”她还未説完,铁云江苦涩一笑:“xiǎo师妹,不耽误你们去玩了。”转头就走。

这一日,6凭五津决定第二天便前往diǎn苍山寻找饮恨刀,吩咐林6二人闲游过后,赶回收拾行装,6怡应了,带领胜南重至石林湖,观赏石钟乳、石峰、石柱,只觉群峰壁立、危石凌空、参差错落,给人以雄浑浩瀚、苍茫壮阔之感,所至之处,风景都完美神奇、天造地设。

一日之游意犹未尽,6怡看胜南稍稍能够敞开怀抱讲述心事,微笑自得:“林大哥,多希望你一直能够如此,多露些笑容,少隐瞒惆怅,敞开心扉,让别人走入你的世界里去。”

胜南diǎn头:“寻刀一行,能够得遇6姑娘这般与众不同的知己,还有柳大哥那样不问出身的侠客,我也算是无撼。”

6怡偷偷看了他一眼,他的眉宇间,依旧充斥着令人不解的愁郁:纵然如此欢歌笑语,他还是不允许别人走进他的世界里去,外热内冷。想到这里,不由得微声叹气。

回路,晚风送爽,春秋混淆。

对面缓缓迎上的是一众马队,渐渐与自己擦肩而过。

擦身的一刹那,胜南心头一凛,一种奇异的熟悉感瞬即在心尖汹涌澎湃,真的太熟悉,像经历过一生,回过头来采撷往事时在一隅现的被尘埃蒙蔽的刻骨铭心事。

不可能!为什么又有这样的幻觉!胜南自从懂事起,总是有这种奇怪的幻觉,却次次没有这样清晰强烈,他转身去看马队的领袖,那是个二十岁左右的虬髯汉子,背着一只极不协调的包袱,不对,太不协调,太不配了,虬髯汉碰巧这时回头,也瞪了两人几眼,林6均感奇怪,一直过了几个拐角,突然异口同声:“双刀!”对,棱角分明,6怡见过饮恨刀,胜南也听过别人描述,的确就是饮恨刀!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同一时间,6凭担心女儿还未归家,心急如焚,五津亦恐节外生枝,来回踱步,柳闻因时不时将五津包袱里的东西掏出来把玩,6凭漫不经心地一瞥,看见闻因手里的蓝色xiǎo箭,立刻愣住:“五津,闻因手里这支箭你是从何处得来?”五津一瞧,正是射死宇文白白马的那一支:“这是偷刀贼射我的,怎样,颜色奇特吧?!”柳五津虽然觉得这线索有diǎn用,但仅仅是有一diǎndiǎn用,过去了,也就忘了。

6凭脸上全是惊疑:“偷刀贼?你説射箭之人是偷刀贼?”“那还有假?怎么?有问题?”“不止有问题,而且问题大着呢。偷刀之人,果然并非云蓝!”

“不是diǎn苍山?!”五津一怔,“可是……铁樵、路成,还有宋贤,全都已经去了diǎn苍。不是云蓝,那又是谁?”

6凭一笑:“那偷刀贼是不是虬髯胡子,是不是説过:爹总是宠着姓云那xiǎo子?”五津大惊,心已经跳到嗓子眼:“你怎知道?!”

6凭夺过那支箭,细细看了以后,更加确定:“那就定是他无疑了,这支箭,是大理蓝家的独门武器。”

“蓝家?哪户蓝家?难道是?”五津吓了一跳,“大理第一美女蓝玉泽那一家?”

“爹你这么怕干什么?”闻因童言无忌,铁云江兄弟都忍不住偷笑起来。

“爹不是怕,只不过,那蓝玉泽和宋恒交游甚密,如果她家偷刀,会否得罪江西宋恒?对了,你何以肯定蓝家偷刀,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蓝老爷有个外姓弟子名叫云梦泽,这个云梦泽悟性高,深得师父喜欢,反而忽略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蓝玉涵,这件事蓝玉涵在大理闹得厉害,所以就算是为了争一口气,蓝玉涵也很有可能去偷饮恨刀!!”

“那这么説,偷刀贼……”五津沉思,“不过,也太……”也太不懂遮掩了,既是独门武器,为何还敢滥用?那蓝玉涵,好歹是个有diǎn江湖经验的人……不过,听6凭説蓝玉涵可能是沽名钓誉,倒也説得过去了。

正説着,江晗从门外闯进来:“师父!怡儿和那林胜南留下记号,説找到了偷盗双刀的贼人,已经追赶上去!”

“什么?他和林胜南孤男寡女两个人!”铁云江担心顿形于色,闻因轻声笑道:“人家的爹爹还没这么担心……”铁云江脸顿时红到脖子根。

6凭等人顺着6林留下的记号快马加鞭直接追去,几天时间已经追随至大理城郊,6凭众人进入客栈,正欲再寻记号,却见一少女从楼上笑吟吟地走下来:“爹,师兄!”

铁云江的紧张全然写在脸上:“xiǎo师妹,你怎么不为大伙儿想想!?假若你出事咱们怎么办?”6怡面上一红,五津未见胜南,低声问她:“胜南和他们呢?”

6怡道:“他们住在我隔壁,身手都非等闲之辈,林大哥在监视他们,他説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五津正欲赞同,铁云江哼了一声:“投鼠忌器,畏畏尾。照我説,就应该打一架,谁强谁弱还不定。怡儿,此战凶险,你还是不要参加为好。”

“不错,怡儿,你替我照看闻因吧。”五津顺便要求。

“哪里会有什么凶险?”6怡嘟囔着。

夜深人静,6怡带着闻因在客栈里转了一圈,觉得索然无趣,也不知此刻“作战”情况如何了,闻因见她脸上写满了担心忧虑,笑着説:“不要担心啦,胜南哥哥武艺高强,才不会有事。”

6怡“嗯”了一声,随即“嗯?”了一下:“你xiǎo丫头説什么?”闻因笑道:“6姐姐我看得出来,你现下口口声声念叨的不再是大师兄啦,我替6伯伯説一句:女大不中留!”

“人xiǎo鬼大,你爹真把你教坏了。其实你应该叫我阿姨的,柳五津説自己老原来有个好处,可以提高自己的辈分,真是高强!”

却听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两位女侠真是好雅兴!”

“胜南哥哥!”闻因奔过去,“6姐姐正在……”6怡急忙追上去封她的嘴,岔开话题:“你怎么在这儿?偷刀贼呢?”

“他们在后面。”胜南一笑。

“后面?怎么跟人跟到了前面来?”

胜南笑而不答,突地另一个方向传来一阵极不协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晚的沉寂,三人立即藏到巨石之后,刚刚藏妥,就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怎么会这样?”然后那声音很年轻:“远儿无能。”

6怡探头去看,月光下,清楚得见一老一少。老者话道:“嗯,要继续努力!”6怡xiǎo声道:“那少年声音仿佛哪里听过。”且听那少年道:“远儿谨记。”

胜南xiǎo声道:“跟咱们无关……”6怡也准备不再听了,谁料那少年突然一句,吓得石后三人差diǎn蹦出来:“还不是因为那个林胜南,本来我们争6怡争得难解难分,林胜南一到,他们二人就整天形影不离,6凭也喜欢他!”林胜南一怔,怕6怡误解,微笑着自我调侃道:“原来我竟有这样大的魅力?”

6怡装作糊涂地笑了笑,老者又道:“这林胜南是什么来头?”

“山东泰安。”

6怡心道:奇怪,他如此熟悉胜南,声音也在哪里听过,可是,有谁的xiǎo名叫做远儿呢?难道,是他!?她一惊,打了个寒战,老者疑道:“他姓林?林……会不会和林楚江有关系?你説他双手齐用——难不成他就是失踪了两年的林阡?!”

6怡闻因都直盯胜南,胜南连忙摇头,少年道:“就算他是林阡,我也不会善罢甘休,我会得到怡儿,不管用何方法!”

6怡激动至极:难道,难道是他,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居心!她一激动,自然有了声响,那老者警觉,大声道:“石后面的朋友,请出来吧!”林6二人正欲起身,乱草丛中飞出三个人来,为那个着地轻盈,衣着雍容华贵,正是那偷刀的公子蓝玉涵。

老者冷道:“阁下三位听到了在下的谈话?”蓝玉涵笑道:“岂止听到,简直可以复述了。”老者哼了一声:“那你不必活在这世上。”説罢一把闪亮的飞匕直扔蓝玉涵,他得迅,自认为万无一失,但那蓝玉涵武艺了得,伸袖一接,竟将飞匕接过立即回敬,收只是交睫一瞬。

老者侧身躲过:“想不到你还有两下子,远儿,你来同他比试比试!”远儿拔剑而出就是一刺,蓝玉涵一怔,抽出他兵器来——这一抽,不论是方才沉着的老者,还是一贯镇静的胜南,就算是年幼的闻因,都差diǎn叫出声来—他的武器,他居然敢把双刀抽出来做武器!!

那远儿这一惊更甚:“饮……饮恨刀!”6怡又紧张又惊恐:“树大招风,他不要命了!”胜南奇道:“他胆量不xiǎo得很!你爹肯定他就是蓝玉涵么?”

蓝玉涵一开始就与那远儿旗鼓相当,时间一长则越战越勇,仗着双刀大占上风,老者甚是心急,欲上前助阵,蓝玉涵冷冷道:“怎么?儿子不行,老子上么?”远儿技不如人,连退数步,突然又举剑重,林6二人不由得大惊,那随剑一同出的暗器不是铁胆是什么!

胜南看了几式铁胆的手法,沉思:这种方法,江晗对五津用过一次,而云江对胜南也用过一次,还有云水教五津铁胆……这么説来,6家三个徒弟皆有嫌疑!

胜南xiǎo声道:“这远儿是?”6怡未及答话,蓝玉涵身后仆人尖叫,原来蓝玉涵的功夫当真只是唬人,时间一长,已然不支,加之那远儿次次暗算,此时为避铁胆,心口已暴露在远儿剑光之中,仆人相隔甚远,难以救援,危难时刻,胜南拾起一粒细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向远儿的剑,那剑登时被震飞。玉涵远儿各自数步,玉涵看向那老者:“儿子不过这diǎn水平,老子能强到哪里去?!”老者哼了一声,突然之间,强光掠过,父子二人转眼消失!

胜南心下一紧:好厉害的轻功!他如此鬼祟,恐怕非正道人士!突然蓝玉涵转过脸来:“石后的朋友,请出来吧!”

胜南6怡知再躲不过带闻因一同现身于那三人之前,玉涵打量了三人一番:“原来是铁胆6家的大xiǎo姐,失敬失敬,这位应该便是那老少二人话中所提,林胜南林少侠了。”

“你怎知道?”闻因好奇不已,“爹爹説你也是因为认出他和杨宋贤才离间了他二人!”

玉涵哈哈大笑:“我蓝玉涵行走江湖这许多年,靠的就是这一双利眼,江湖上有名望的人物,哪个我分不清!”6怡剑已在手:“分得清楚又如何,留下双刀再説!”

剑与铁胆均已在手,冷不防围墙外又翻过来八个汉子,一共十个仆人人手一棍将玉涵护在圆圈正中,看这情势,6怡始料未及,仆人们齐道:“蓝府十绝,誓死保护少爷!“説罢对玉涵道:“少爷,你先退!”6怡见蓝玉涵要逃,急忙跃至圈中阻挠,胜南阻拦不得,那十人棍棒叠合在一起,6怡轻轻踏过一枚铁胆直袭玉涵,玉涵侧身一让,十绝齐齐收棒,6怡跌倒在地还未爬起,十棒均已架在身上,而蓝玉涵此刻已经跃上墙头,被胜南硬生生拽了下来,玉涵立马抽出了武器。

饮恨刀。

双刀抽出刀鞘的那一刹那,胜南只觉其光芒四射,气势夺魄,闭月羞光,竟然是听觉当其冲,而且,还有一种无论怎样都説不出的感觉,似曾相识,似曾拥有又失去,他不由得呆在原地,刀光中透现出千军万马、烽火连天、沧海横流、血流成河,真正是献仇贡恨,难尽的凄凉和酸楚,但瞬间又幻化成沙场diǎn兵、旌旗敝空、吹角连营、雪洗虏尘,慷慨激昂又大快人心,但比刹那更短,在两者交替时候陡然出现即刻消亡若有若无的,还似乎是一把剑,一块玉,一滴泪水……

只听6怡尖叫一声“林大哥”,他惊回现实中来,玉涵念他刚刚救过自己,第一刀留了情,但第二刀説什么也不给情面了,胜南举剑抵挡双刀,隐隐有相斥之感,心里全然压抑沉郁,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再精妙的剑法都挥不出,他勉强才和蓝玉涵打成平手,6怡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饶是闻因见了,也纳闷不已。

胜南出道至今,从未遇见过这种状态,比谁都惊异:难道我和这天下闻名的饮恨刀,竟然相克?!

闻因冰雪聪明,立刻转身要去搬救兵,十绝中顿时退下一人去拦截,6怡无暇担心闻因,自己也是自身难保,那剩下的九个排成一字长蛇,虎视耽耽,回头瞄了一眼胜南,他不知为何越打越处下风。6怡咬咬牙,知闻因能够打得过对手,立刻凝神破此九人阵,但方一找到破解方法,这九人又换阵法围攻她,时间一刻一刻流失,而6怡渐渐精疲力尽,胜南已经明显不敌蓝玉涵,败局已定,反到是那最不惹人在意的xiǎo丫头占尽上风,耍得那一绝团团转,玉涵现了这一状况,不由得大怒:“十绝,你们杀了那个xiǎo丫头!”

“你敢!”一声怒吼从老远处传来,一团黑影从半空中悬着飞下,直直攻向蓝玉涵,蓦地像一条灵蛇般滑过他双刀端缘驰向闻因打乱方才赶去对付闻因的另外四绝,他像是无法停留的旋风,刷一声又一转了断了围攻6怡的战局!十绝玉涵又惊又疑,聚在一处紧张地看着这个説停就停的中年男子,6凭来了!6怡喜道:“爹爹!”

6凭手扣铁胆,面带微笑,十绝色厉内荏,重新摆了个“长门阵”,但还未容他们摆全,6凭人随铁胆动,从中穿梭自如,转瞬来到玉涵身前夺刀,但那蓝玉涵却视刀为珍宝,死死抱住,6凭惊讶其蛮力,正欲隔物传功逼他松手,突地脑后生风,一根棍子直打过来,6凭闪让转身,那十人再放了个阵式合力攻他。

这么缓得一缓,围墙上突然窜下一个矫捷身影,在林胜南、6怡、闻因都以为胜券在握之际,一把提起蓝玉涵后心拎了上去,那度比6凭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位不之客的骤然出现,彻底打破了众人对度概念的认知,而胜南缓过神来,不假思索,立刻追赶而去。6怡惊呼,赶忙同他一起追去,同时心里满是疑问:为何林大哥今日如此不济?!

第六章 流水情,落花意(3)

第6章 流水情,落花意3()

战斗对他林胜南,从来就没有休止过。

也没有心慈手软过。

直到空气里只剩下他和对手两个人,除此之外,只有天幕、星光闪烁……他和对手仅是呼吸的距离,却像隔着一张纸,可以戳毁可以穿火,却始终存在两面。

风悄悄在两人当中沦落,也许,如果明天还活着的话,会当今天是黄粱一梦吧?

这个笑靥如花,蛾眉薄唇,肤如凝脂,面若粉黛的玉人,是目前金国北部排名第三的年轻俊杰,他名叫解涛,千金难买的一张容颜,如果没有见过,都会以为他只是个弱不禁风的戏子,但是谁不会被直觉抛弃?红尘中纵有弱水三千,也总会有另外的源泉和漂流,直到死在他的剑下,才相信被自己的眼睛出卖。

秋风中他的美丽容颜,像瑟瑟芦荻,令人怜惜,无法再冷落他的眼,他醉人摄人魂魄的眼,难以再割舍他的笑,他迷人荡人心扉的笑。

可是他美丽得太自然,已经分不清雌雄——如果不是他在那场比武上流露出的凌厉眼神,如果不是那天他从出剑到收剑只一瞬的整个过程,如果不是他以剑狂诗……——谁都希望,他的武功只是造化的弄巧成拙,让梦境里的他,永远停留在长飘逸的时候,玉人吹箫的一刻……

空气继续干燥下去。

胜南听到自己的剑在响动,手上沁出冷汗,饶是他这些年来从未对女子动心,也被这个名叫解涛的美少年一次又一次震撼住……

“怎样?林胜南,你究竟考虑好没有?”解涛轻声问。

胜南冷冷地扶栏观望,桥下没有埋伏,只有零落几盏煤灯在渔船上若隐若现。

“你放心,只有我,没有别人。”解涛悠悠説。

胜南冷冷问:“你和蓝玉涵什么关系?难道是你在幕后操控他?饮恨刀丢失,果真和你们金人有关!”

“原本无关,现在也成了有关!”桥侧原来还有一人,胜南一直没有听到他的存在,微微一惊,转过脸去,是金北第一的薛焕,他和解涛相反,全身充斥着男人应有的阳刚气概,高大魁梧,但是月光下他和解涛站在一起,一阴一阳,一个娇xiǎo一个英武,也真是绝配。

胜南对解涛轻蔑一笑:“除了你,不是没有别人么?”

“我对他来説,算是别人么?”薛焕爽朗地笑着,“林胜南我老实告诉你,蓝家的事情我们管定了!”

林胜南冷笑一声:“管定了?且管来试试!”左手剑右手刀,对敌之意清清楚楚,气氛一触即。

“林胜南,我敬你是个人才,不要再这般顽固!我告诉你,虽然你的双刀根本可以匹敌南宋那赫赫有名的林阡,那又如何?我知道,解涛知道,九烨知道,可是宋人哪个承认?这个世上,很多人一出生就注定将来命运,林阡是林楚江的儿子,所以他有你林胜南所没有的一切——身世、地位、名利、权势,而你,一无所有。为什么你一定要为他们宋人效力,你明明知道,他们没有一个看得起你的出身,他们自己有自己的圈子,容不得你进去。”

林胜南冷笑:“难道我去了你们的阵营,就会逃开这些人事关系的纷杂?”

“那是自然。我们金国阵势已经基本完成,只缺少一个关键人物,和宋国的冯虚刀徐辕对抗,九烨看中了你,只要你愿意,今后的二三十年,你在金国何愁不飞黄腾达?哪里像现在这样,做一个奸细的儿子,永世不得翻身,被别人踩在脚下!”薛焕句句打在胜南心上。

胜南笑道:“我终于明白,为何连池乔木都投降金国!”

“你同意了?!”解涛喜出望外。

“我宁愿被踩在脚下,也不会挖个无底洞,自己往里面跳。我比他池乔木聪明得多!”胜南冷嘲,“你们俩是一块死呢,还是一个目送一个?”

薛焕锁眉,退后一步:“九烨看中的人,我是不会动手的,希望以后,你能想明白。林胜南,我觉得你是朋友。”

再説那位玉面xiǎo白龙杨宋贤,与短刀谷老xiǎo二人来到diǎn苍,名为同行,实为护送。待抵达diǎn苍山脚下,终于将他俩托付给了短刀谷接替池乔木的人物。恢复单身,乐得轻闲。

大家都误以为双刀为diǎn苍山云蓝所盗,但云蓝的藏身之处“云横山庄”一向是出了名的隐蔽神秘,实在不知上苍山十九峰的哪一峰是好,而且诸多山峦之中,传説猛兽恶狼数不胜数,宋贤武功虽然高强,但因靠近diǎn苍,实在也无法自恃。

diǎn苍周边,有一处人烟极是密集,人称“江洋道”,和它的名字一样彪悍,江洋道多年来匪贼横行鱼龙混杂,本该避之免得节外生枝,却因其最靠近云横山庄,武林中人不得不将它列为寻刀之行的必经之地。

这一路过来,宋贤还有一个始料不及的xiǎo收获,据説云蓝的一个徒孙林思雪,正在道上的黑风寨中做客,由黑风寨寨主接待。宋贤心想这林思雪能够得见,云横山庄应该不成问题了,三口两口将饭囫囵吃了,便费尽心思去找寻黑风寨,好不容易站到了门口,只看见两个彪形大汉在寨前虎视眈眈。宋贤不敢再擅自动武,惟能逆着性子,学着别人用银子通融了那两个看门人进了去,却连林思雪的鬼影子都没见着。

宋贤初涉江湖,只懂得随波逐流,人家贿赂,自己也跟着依葫芦画瓢,因此漂流江洋道数日,银子挥霍得足够他有溺水之感、无法呼吸,只得寻思着改变作风。

这天正在竹寨中品茶xiǎo憩,宋贤摸了摸身上银两,所剩无几,他在红袄寨中是出了名的豁达乐观,这回当然也挥乐天主义:索性用完了,置之死地而后生!想到做到,于是乎diǎn了些大理特产,吃得是津津有味,突地,一个xiǎo女孩蓬头垢面地闯入竹寨中,不住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宋贤眉头一皱,见这女孩十一二岁光景,衣着打扮似是大理平民,但是一脸惊慌,边逃边呼救,还没定神,寨外又冲进三五个汉子,个个手持棍棒凶神恶煞,后面两个大汉押着一个老伯,为那个公子模样,衣着雍容,摇扇神气道:“冰儿,跟了大爷有什么不好!大爷不会亏待你,一定给你做旋冥寨的寨主夫人,总比跟你这老不死的爷爷欠债躲追杀好得多吧!”

那冰儿泣道:“爷爷!爷爷!”老伯老泪纵横:“冰儿,快走啊!爷爷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你推给这恶霸!”两个大汉听得这话,面色大变,立即将他推倒在地:“死老头,不想活了你!”举棒要打,那冰儿慌忙赶回来:“求求你们,饶了我爷爷!”老伯却努力用劲推开她:“冰儿,快走!快走!”冰儿摇头,泪流满面:“不,不,冰儿无论如何也不会丢下爷爷不管!”老伯怒道:“爷爷就是死,也不要你落在这恶霸手里!”他话音未落,顿时就有一棒狠狠打在他背脊上,老伯强忍疼痛:“天啊!这还有天理在人间么?!”

“江洋道本来就是地狱!”公子笑着,“继续打!打到这老不死的断气为止!”宋贤侠义心肠,这次也不愿再随波逐流地沉默一旁了,提剑要出手,突然局势有变,那冰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冲过去疯了一般去夺过棒子来打这公子:“纪无霸!我和你拼了!”她怎可能敌得过这位江洋道上数一数二的恶霸,这纪无霸接过棒子,恼羞成怒掴了冰儿一巴掌,冰儿摔出老远,口吐鲜血,纪无霸兴奋地笑着:“我就是喜欢你的性格,这个压寨夫人,我看你是做定啦!”

宋贤心念一动,存心要羞辱他一番,于是先拊掌叫好:“好,打得好啊!女人不听话,就是要打到她对你服服帖帖为止!”纪无霸一怔,循声看见这个陌生少年,僵立不动,宋贤上前作揖:“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旋冥寨寨主纪大侠了吧,久仰久仰!”

纪无霸愣在原处:“阁下如何认得在下?!”宋贤心道:笨蛋,当然是方才听到的。但表面却拱手谦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纪无霸听人称赞,自然心情畅快,飘然欲仙:“贤弟贵姓大名?”“免贵,姓杨,名寿全。”纪无霸恭道:“原来是寿全弟啊!相识有缘啊!等我们把事情办完,再请你寿全弟畅饮几盅!”

宋贤看他眼光重新瞄向冰儿,从袖中摸出最后一件家当来,狠狠敲打、不,是钉在了桌上!纪无霸看见那黄灿灿的金子,像几世没有见到过般目瞪口呆,宋贤故作粗犷道:“今日有幸结识兄台,何必为了一个娘们坏了把酒言欢的兴致,纪兄,这锭银子,我替他们还了,够不够,让他们快快滚蛋,别继续在这边碍事!”

宋贤总算摸清了这纪无霸贪财的脾性,纪无霸也果然中计:“贤弟豪爽!好,既然贤弟出面,我就给他一个面子,戚老儿,还在这里碍手碍脚做什么?!”

戚老儿和冰儿不知宋贤用意,神色惊慌地走了。纪无霸收到金子立即就同宋贤称兄道弟,敬酒阿谀,谈天説地,宋贤强忍厌恶同他对饮,喝得几盅,寨那头又行来一辆马车,轰隆隆吵得很响,纪无霸和宋贤皆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美貌少女下马而来,那女子脸蛋洁白细腻,扎了两条长辫,年纪还不大,她一进寨,立刻赢得众人眼光的青睐,纪无霸当仁不让,一直盯着她坐在邻桌中年人面前并叫了一声“爹”才缓过神来,满脸通红对宋贤道:“这娘们够标致,比那贱人美得多啦!”

宋贤一笑:“怎么?纪兄不是很喜欢冰儿的性格么?还説她做定了压寨夫人!”纪无霸“呸”了一声:“女人么!要一个有一个,一天一换都行,这xiǎo姑娘可就对上我纪大爷的口味了!”宋贤冷笑道:“纪无霸,久仰你大名,知道你是这种欺压老弱,贪财好色之徒,果真如雷贯耳!”话毕掀翻了桌子,酒坛、饭菜洒了一地,也溅了这毫无防备的纪无霸一身,纪无霸大怒,随从纷纷举棒而来,宋贤冷道:“你们是一个个上呢?还是一起找死?!”纪无霸气道:“好啊,原来是找老子的碴!打死他!”

一人应声持棒上来打他,宋贤身一晃,握住棒,稍一用力,夺过来抛在地上,反手一拳击在那人心口,几乎不用吹灰之力,见第一人捂胸趴下,第二人有些害怕,好容易壮了胆子,宋贤轻轻一移,好比探囊取物般,简简单单就从他手里夺来,那人还没意识到兵器被抢,突然眼前一片缭乱,定睛一看,原来对手正在舞棒,刚明白那是自己的棒子,已经被对手一棒捶了下去,剩余两个胆子更xiǎo,不战自退,纪无霸怒不可遏:“一群吃白饭的!”

围观的聚满了客栈,看见纪无霸被激怒,知道他是独霸一方的流氓,都有些担忧这个来历不清的xiǎo子自不量力,却看他微笑着将棒一丢:“纪无霸,文斗还是武斗?”纪无霸道:“看你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能打得过这群饭桶又如何,不过女人一般花拳绣腿,软绵无力,也只能文斗!”宋贤一笑:“那好。”説着即刻解下配剑晃过纪无霸对着他屁股狠狠一抽,纪无霸看见了也躲不开,“哎哟”一身扑倒在地:“你説文斗,干吗打我屁股?!”

宋贤一笑,狡辩道:“唉,不能説‘屁股’这么俗不可耐的词,我所意义上的文斗,就是在比武过程中要讲话文明文雅,所以,我刚刚打了你的腚!”

方才进寨的少女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纪无霸恼羞成怒,抽出匕来杀他,他哪里是宋贤对手,宋贤握住他手腕一打,那匕随之落地,宋贤即刻一拳打去,纪无霸赶紧对接,不到三招,连没武功的都看出胜负已分,纪无霸不肯罢休,死缠烂打,少女看宋贤拳法虽然稀松平常,也不是一般人就会的,断定他绝技并非拳法,忍不住念出声来:“这招是仙人指路,这招是乘风破浪,这招是中流击楫,各大门派都有啊,爹能看出他绝招是什么么?”

宋贤听她识得这些招式,显然是江湖中人,心下奇怪,那纪无霸被逼得连连倒退,不一刻已经打出寨外,顺着滑坡滚下去了,众人看这恶霸出丑,纷纷叫好,宋贤听那少女悄声道:“那坏人最后一招不知用的是什么……”宋贤笑道:“用了一招望风而逃外加四脚朝天。”

少女一惊,与他四目相对,不由得又避过头去,满脸绯红,女子的父亲推了推她的肘,她才犹豫地站起身来,走到宋贤身旁:“公子,我爹想请您过去一叙。”宋贤diǎndiǎn头随她过去,那中年人示意他坐下,轻声道:“方才见了公子身手不凡,还不知公子真正的姓名,应该不是随口胡诹的杨寿全吧。”

宋贤笑道:“前辈眼睛真是厉害。”中年人摇头笑道:“可还不知公子究竟是何门派,来自何处?”

宋贤哦了一声:“在下来自山东。”沉思:金人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赶来夺刀吧,就算是,亮明身份吓吓他们也好。打定主意:“姓杨名征字宋贤。”父女二人皆惊,少女叫道:“宋贤哥,原来是你啊!”宋贤也一惊:“你们是……”

少女喜道:“我是阿荃啊,宋贤哥,你救过我一命的,还记得么?”中年人diǎn了diǎn头:“不错,除了杨宋贤,还有谁用这种先礼后兵去戏弄别人?”

宋贤先是一愣,听到这名字恍然:“阿荃,哦,你姓沈,大名叫依然是吧!”女子喜道:“宋贤哥就是宋贤哥,大名xiǎo名全都记得!”

宋贤得遇自己人,高兴不已:“那这位是沈望沈前辈了?!”沈望微笑。

这沈望原来是黔州沈家寨抗金义军的领,短刀谷、红袄寨多年的合作伙伴,沈依然是他的掌上明珠,幼年时期,沈依然做客山东时,宋贤曾经救她一命,沈望自然感激,没料到饮恨刀一事,促成了他们重逢同行。

沈望与宋贤皆知,从江洋道往西会越来越险。险的不是diǎn苍本身,还有那惊人骇人的云蓝师徒和关于神秘的云横山庄近年来在江湖上的各类传闻……

连日来,江洋道上川流不息的基本上都是江湖人士,找双刀的有,夺双刀的也有,沈望站在道旁,轻声道:“又要拿银子行贿了!”

宋贤一笑:“逼不得已,我的银子也花完啦。”沈望一抖行囊,所剩无几:“diǎn苍山出名就出在神秘这一diǎn上,云蓝神秘,林念昔神秘,连那云横山庄也是无踪迹可寻,要想进去,只得等山庄里面人出来,因此江洋道赚了不少,这个寨説林思雪来做客,那个寨説翟xiǎo桦来玩,江湖人士为这些贿赂了不少,可什么都没见着。”

正説着,身后走过一个大汉:“老子又上当,那乌云洞説什么林思雪的好朋友的弟弟的侄子的弟媳妇的女儿去他们那做客,害得我摸清了守洞士兵的口味做了一大堆好吃的去,结果还被打了群架!唉!”再有人道:“我不也是!紫霞寨更他妈的毒!説林念昔夺了双刀从他们那里过去了,我们全体行动去那个寨,就我一个活着回来……”

沈望忍不住笑:“居然还有更惨的……”宋贤呵呵笑着:“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咱们抗金义军不会也毁于赂秦吧。”沈依然义愤填膺:“干吗咱们要降低身份去贿赂,咱们有武功,不怕他们啊!”沈望叹气:“不然怎样拿到双刀?江洋道上的人要不未开化不讲理,要不穷凶极恶,即使以武胜之,也未必心服,届时双刀更难找到。”

宋贤diǎn头:“何况这边混杂了不少奸贼,武功不露是上策,如果不被金人认出盯上最好。”沈依然仍旧不服气:“丢了尊严换得了什么?失了大的,xiǎo的也未必到手。”

“大丈夫能屈能伸。”沈望慈爱地看着她,杨宋贤亦説:“阿荃,你还不懂江湖。”

宋贤转头看沈望:“阿荃的性子很像我结拜大哥,如果他在,一定主张硬闯。”

沈依然来了兴致:“是么?他是谁啊?”

宋贤道:“他叫吴越,为人中规中距的很,有违道德的事情一概不做,才不管江湖凶险呢!”

进了江洋道,似乎与世隔绝,外面的江湖怎么也听不到。宋贤等人在道上周转了十几天,哪里知道大伙儿正在不远和蓝家抢刀?

终于等到信差,带来林胜南十几天前写的信,説饮恨刀已经找到了,宋贤不禁大呼倒霉,沈望疑道:“为何不用飞鸽传书?”

那信差道:“事情机密,胜南説一定要亲自送到杨当家手里。他説时间上不会有问题,主要是不能让金人觉插手。”

宋贤向沈望解释道:“嗯,他説的‘胜南’是自己人,是我结拜的二哥。”

宋贤当下收拾行装,往皇城方向疾驰,但是就在半路,遇见一个稍带憔悴的黑衣少年,虽然神色抑郁,宋贤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胜南!”

对,是胜南!可是他很少见这样落魄啊!就算过往经历坎坷,也从来没这么失落过。只听胜南轻声道:“别去大理城了,准备合力对付diǎn苍山吧。”

究竟生了什么事?

这十几天里面的事情,説也説不清。剪不断,理还乱……

第七章 回眸见,倾城色(1)

第7章 回眸见,倾城色1()

“不好不好,大事不妙!”这天清风荏苒万里无云,已经订下客栈的诸位静候蓝府动静,6怡、江晗、云水师兄妹几个心情大好,一早出门闲游去了,哪料6怡回来一进门就慌张大喊。

胜南循声而来,面带微笑迎上:“怎么了?什么能打击到天不怕地不怕的6大xiǎo姐?”

“最新消息啊!原来宋恒就在蓝家府上!”6怡説。

“什么?!”众人皆惊,九分天下的“江西一剑封天下”宋恒?!

五津6凭对视一眼,五津看向胜南:“看来你説的那两个金人当真管不了蓝家的事了,人家的未来夫婿已经到了。”6凭捋须笑着:“希望能晓之以理,宋恒虽然脾气大,是非还算明白。”

“不,爹爹,你知道宋恒为何在蓝府?”6怡睁大了眼。

“那显然,在等‘赐婚’啊!”五津笑道。

6怡摇头:“告诉你吓死你,宋恒这次来不是求亲,而是説亲!”

“等等!”五津站起身,“我,我真的要吓死了!不可能!”

“‘那xiǎo子狂妄得很,称天下女子他都看不上眼,只追求大理第一美女蓝玉泽一人,写了篇情诗过去,説什么‘为顾仙女舍群芳’,结果蓝姑娘对他看不上眼,回复了一句‘不爱脱眷俗尘’,还评説宋恒那情诗不伦不类。’这可是所有人都传説的段子!”6凭一字不漏背出来,“他説亲?也是説他自己吧!”

“不是,説的是蓝玉泽在江湖上唯一仰慕的少年英雄,也是宋恒虽然狂妄却无法在他面前狂妄的那个谦谦君子,是让宋恒唯一一个从头到脚都心服,二话没説为他跑腿甘之如饴的人!”6怡一口气説完,闻因轻声道:“爹,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有这么一个人么?”胜南搜索了良久,一无所获。

“有,而且普天之下,怕只有一个。”五津叹了口气,看向闻因,“就是你徐辕哥哥。”

6怡胜南笑嘻嘻地准备继续话题讨论,突然瞥见柳闻因什么也不説径自流眼泪,被吓了一跳,胜南好奇地去抱她:“怎么了闻因?谁欺负你?林大哥帮你去欺负他!”

闻因泪如泉涌,她哭的模样比平日更可爱,6怡都不由得收起恻隐去捏她xiǎo脸,闻因泣道:“便是那蓝玉泽,强抢我徐辕哥哥,我不会让她得逞的,绝对不会!”胜南6怡哑然失笑,6怡逗她:“闻因你才几岁,哪里谈到这些话题了?!”

“闻因,爹支持你,把蓝玉泽树为敌人,志向高啊!跟她当一辈子敌人,直到把心上人夺来为止。”五津煽风diǎn火,6凭赶紧扔他铁胆:“别教坏xiǎo孩!”

“闻因,你在干什么?”翌日清晨,胜南带闻因去蓝府周围视察环境,一转身闻因已经窜上了围墙,一溜烟好远了,有其父必有其子,父女二人行事作风都如此古怪。

胜南担忧闻因安危,赶紧跟上去,又不敢也窜上围墙,只能在下面伸手接她:“快,快下来,被人现就糟糕了!”

“不,我要离间蓝玉泽和徐辕哥哥!”语出惊人!林胜南怔在原处,不禁“啊”了一声,“慢着,你想怎么离间?”

“説徐辕哥哥坏话啊,让蓝玉泽对他不再倾慕!”闻因坐下来往里面观望,转过头对胜南説,“你也上来吧!这里就是蓝玉泽的屋子,上来跟我一起説。”

“徐辕哥哥哪里有坏话让你説,像他那样的武林天骄,不知有多少女子倾慕他,就连我们泰安,倾慕他的就不计其数,你怎么让蓝姑娘不再倾慕?”胜南説着也跃上去坐在她身边,其实是想劝她下来。

“那很容易啊!其实徐辕哥哥除了习武聪明之外特别笨的,他要开箱子上面的锁,有相应的钥匙也打不开,硬要用内力把那锁捏碎;他要取布袋里面的东西,可是不会解开那个很简单的结,结果你猜怎么,他就直接把布袋撕得粉身碎骨。而且以后一遇到这些麻烦的事情,就直接捏锁撕袋子,蠢死了。”

“哦,原来一身好武功是这么练就的。”胜南笑道。

“不止呢,有一次我去金国看他,结果被金人抓去了,他救我就救啊,偏偏穿了两只不同的鞋子去救,这件事已是金国一个大笑话了。”闻因道。

林胜南笑得前俯后仰:“看来这个武林天骄还真是傻傻的很可爱。可是那又怎样,你不是照样喜欢他?以此类推,蓝姑娘一定也一样爱他。”

正説着,房门被推开,闻因欢喜地站起身来:“蓝姑娘,我有徐辕的劣迹要跟你説!”她一激动没有站稳,眼看着要摔下去,胜南赶紧托住她,心下暗忧:不知那蓝府十绝现在何处。无意间低头循声望去,不由得一愣,站在花园中央的少女大约十二三岁的年纪,豆蔻梢头二月初,只恐这美人云集的大理,卷起珠帘也总不如,这样旷世绝美的容颜,被自己无意一瞥,真是糟蹋了,胜南一阵心虚,凝神看她,就如同一块雕琢细腻的完璧。满园好风景,犹其独暄妍,遥坠雾中雁,轻摇云上烟。

胜南顾着看她,失魂落魄没有站稳,拉着柳闻因一起摔了下去,刚一起身,那蓝家xiǎo姐一脸愠怒地走上前来:“你们哪里来的xiǎo贼?!”她虽然凶巴巴的,仍旧难挡逼人的美貌,鲜花迷眼,却也扎人,胜南要救闻因,也不愿再留在花丛中流连,“哎呀”了一声:“好大一只蝎子!”蓝家xiǎo姐“啊”的尖叫一声跳开来,一回身,林柳二人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

“这种地方,哪里来的蝎子?”背后传来的声音里,带着关怀和亲切,蓝家xiǎo姐喜道:“姐姐你来啦?刚刚那个少年真是气人,看他长得眉清目秀,却也只是个xiǎo贼!”在她对面的是个一袭白衣,轻纱蒙面的年轻女子,她垂眸低眉,幽幽叹气:“为何所有的少年,都喜欢和那蝎子扯上干系呢?”

妹妹一愣,愠怒道:“姐姐莫不是又在惦记那徐辕,那个没良心的,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看看你,这一次也是,要提亲自己没空,派谁不好派这个骄傲自大刚愎自用的宋恒!”

姐姐抬起头来,一双美目,透现出来是无尽的思念和黯然神伤。

行动开始,故事也刚刚开始。

也许,缘分,不,仇恨早就埋下来等他?

他不知道。

这个缘分,与饮恨刀有关。

蓝府的大门紧闭,众人已经在门口作好了准备,6凭向大家示意,轻声道:“承信适才看见了蓝玉涵进去,一直都没有再出来,这个时候进去要人应该是最佳。”

“你放心,金人也一个也插不了手。”五津语气严肃,“大家xiǎo心。”

江晗率先去叩开蓝府家门,6怡尖叫一声“xiǎo心”,一根棍子直直伸出正是一招“猛蛇吐信”,江晗身手矫捷,立即一让,门已大开,虽然可以看见府中花草树木、亭台轩榭,活脱脱一个大理江南,院子里却极不协调地站了九人,不是蓝府十绝中人又会是谁?

那九人齐齐出棍:“等你们好久了,上吧!”

柳五津一见那阵势就已知彼:“那是洪兴为祁连九客创造的‘星罗棋布’阵,至今难破!”

江晗年少轻狂,提剑上前,但刚一入阵,便力不从心,那九人哪里是九人,简直以一抵十,把江晗围在其中,几乎密不透风,云江、云水赶紧上去在外围分担,6怡边看边赞:“真如星罗棋布一般,名不虚传!”

江铁三人缓过一棍,另一棍紧紧跟上,越打越密,越打越令他三人招架不住,千万只手也应付不来,胜南6怡正要上前相助,五津一把拉住他二人:“等等,看见没?”用手一指,胜南和6怡循声而望,不由得惊服,6凭不住diǎn头:“不错,这九人虽然快,毕竟不如祁连九客。”

时间一长,九人之间缝隙增大,肉眼看得清楚明白,不再像那星云密布,到像是空穴般难以遮风,6凭瞅准机会,朝间距中以“天女散花”的手法扔铁胆,那九人一个被迫停,就乱了整个阵势,江晗三人乘机跳出重围,站到了蓝府之中。6凭一笑抱拳:“承让。”

蓝府十绝握棍不动,江晗沉不住气:“快diǎn!把蓝玉涵给我叫出来!”蓝府十绝傲然:“叫又如何?不叫又如何?!”

江晗大怒:“你们既是手下败将,为何如此无礼!”忍不住又要动手。只听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十绝,你们在干什么?!”

女子从院子拐角处出来,光彩照人,婀娜多姿,正是那美貌绝伦的蓝家xiǎo姐,她身着红色缎子,一双大眼睛神气灵动,面容精致,6怡都不禁看呆了,轻声在胜南耳边道:“就是那害你摔跤的第一美女么?”

胜南面红耳赤:“她固然美丽,只怕还不如传闻中那样,人称大理第一美女,看来名过其实了。”

十绝谦恭道:“二xiǎo姐,这帮人无故生事!”

江晗怒而打断:“什么无故生事!把蓝玉涵交出来!”

少女脸上也是少不更事的傲气:“你是何人?和我哥哥有何仇怨?!”

6凭将江晗拉到身后:“承信,不要无礼。这位想必是蓝家xiǎo姐、人称大理第一美女的玉泽姑娘了!果真出脱得亭亭玉立,请转告令尊大人,説路南铁胆6凭求见!”

蓝xiǎo姐一愣,微笑道:“原来是贵客,失敬失敬,十绝,贵客来访,为何还大打出手,6伯伯,请随我来!”説罢领着大家经过后花园直接向大厅而去。

那大厅坐落在曲径通幽处、葱翠青木中,沿途不见蝶恋花舞,却是深院梧桐、寂寞云杉、茂林修竹、浅水碧溪、清泉洗石。解释不清的是,大厅中为何竟有一种淡淡幽香,不是女孩儿抹的香粉胭脂,应该是花香沁人心脾。

蓝家xiǎo姐浅笑着,清新自然:“家父恰恰不在家中,xiǎo女去请母亲姐姐来会客。”

众人坐下,侍女进茶来,6凭呷了一口,江晗哼了一声:“什么不在家?我看是骗人!”6凭瞪了他一眼,胜南起身四处随意察看,见这大厅内有四幅书法分别挂在四面。

一幅龙飞凤舞地写着: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笔锋恰倒好处,有些许凌厉,但不似名家所写。

又一幅,字入木三分: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转至另一面,字体豪放: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然而最后一幅却苍劲中略带凄绝:

莫把江山夸北客,冷云寒水更荒凉

胜南啧啧称赞:“看来这个蓝玉涵志向还很高啊!”奉茶侍女走近道:“这位公子説错啦,这书法不是少爷写的。”“字体清俊又不失气势,莫非是老爷所写?”

侍女道:“这是xiǎo姐写的啊,她怕少爷失了志向,写在大厅里鞭策他的。”

胜南一惊,自语道:“蓝姑娘?跟她的性格脾气不大一样啊……”

“莫非阁下见过玉泽?”帘被掀起,众人的眼光集于一diǎn,这个话的是个与胜南江晗等人年纪相若的少年,仪表不凡,浓眉大眼,但是明显还稚气未脱,不过不説也猜得出来,九分天下之江西一剑宋恒是也,宋恒看见柳五津,似乎意料之外:“柳叔叔?原来真是自己人?……怎么?你们追双刀的,为何也来到了大理?”

“不瞒贤侄,现下双刀正是在蓝府。”五津站起身来,“江西最近天下太平么?怎会有时间来到大理?”

宋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江西无事,碰巧天骄正为比武大会做准备,我便帮忙到大理来安排它事。不过玉泽姑娘似乎很讨厌我,看见我就戴上面纱,我走了又摘下来,她不累么!”

宋恒説着,脸上尽是委屈,根本不见平日里的狂妄自大,胜南笑道:“这一diǎn和咱们见到的蓝姑娘到有diǎn像,满有个性。”

“阁下错啦,阁下见到的,是咱们二xiǎo姐玉泓。悄悄告诉你们啊,两位xiǎo姐都被人惊若天人,不过还是大xiǎo姐胜上几筹。”侍女笑道。

闻因6怡诧异至极:“什么?还有更美的?!!”“看,夫人和两位xiǎo姐来了!”

第七章 回眸见,倾城色(2)

第7章 回眸见,倾城色2()

胜南依稀记得,他的世界,从来就只有苦难,不能为人理解和认可,只能在角落,在阴暗和孤独中游走。所以他的笑容,永远都是给别人的,天赐给他两个结义兄弟,总算对他不薄。但是遭人歧视的童年过去,当他以为一切会生改变的时候,命运选择的是沉默。

他当然不会消极地就此妥协,但也绝对不会强求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闯荡江湖,他实在是懒得再去管什么情感什么缘分,所以就算如解涛般妩媚、如玉泓般惊艳,都只付与叹服,绝对不动心,人生,如果残缺就让它残缺吧,不需要掩饰,不需要补偿。世道凶险,容不下半diǎn时间思考将来。

他不知道6怡此刻的动心,现不了,即使现恐怕也会断然拒绝。

真正带他远离过去的,恐怕就是这个即将出现的女子,那年他十七岁,她十五岁,她一步步地进来,走过每个人的身边,宋恒理智地回避转身,偷偷瞄看她——

他可以誓,他纯粹是因为好奇罢了,也许还是抱着赏花的平常心去看的,他一直以为,世间的美景虽然不计其数,但一个个总有相通之处,就算看到绝美的蓝玉泓时,也还是找到了一些熟悉的影子。他毕竟走南闯北这许多年,见的所谓美女比得上过过的桥——好了,不必找托辞了,他开始颤抖……

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几乎被冰僵住了,眼睛直愣愣盯着她,生怕错过她一举一动——她,当之无愧的大理第一美女,不,天下!只要想那6怡、蓝玉泓、宇文白何等美貌,竟然连比都不用比就下去了——谁也不信,世上竟有如此巧妙无双的搭配!

这位白衣姑娘的出现,令众人如同身临仙境,傻傻看着一个清雅脱的仙子,她就如空谷间轻落的连绵雨丝,携带着诗般清幽的音律,像深林中初射的柔和光芒,驱赶走一切阴暗。胜南不忍再看,而宋恒光顾着看她,忘了椅子在哪里,想坐下却一屁股坐在地上,众人窃窃私笑,那女子亦“噗嗤”一声笑出来,天真无邪,宋恒一脸窘迫,6怡好容易回过神来,迎上云江的眼光,云江对她一笑,6怡偷看一眼胜南,不知他在想什么。平素不拘xiǎo节的五津已经吓得正襟危坐,脑海中翻江倒海就只有几句多年前背诵的诗词,翻来覆去: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6凭不停地捋须:西施洛神,昭君贵妃……

似乎,都比不上眼前女子啊。不,这一定是幻景,海市蜃楼!

谁都忽略了的白衣少女身边的两个人,一个是蓝玉泓,一个就是双姝的母亲——柳湘。

6凭被徒弟江晗推醒,赶紧起身对这中年美妇作揖:“蓝夫人。”

众人的欣赏才中断,蓝夫人颇有江湖气:“阁下是?”

“路南铁胆6凭。”

蓝夫人脸色亲和:“原来是6凭6大侠,失敬失敬,不知莅临寒舍所为何事?”她坐在主位上,玉泽和玉泓姐妹分坐两侧,一人白衣,一人红衣,气氛和谐,林胜南目光下意识就往白衣姑娘这边偏,白衣姑娘躲不开他遥望,看见他时,微微一惊,本已转过头去,却又再回眸一笑,胜南脸上竟是一红:那究竟是仙子、或是神女?真如从卷轴中走下来的人,虽説她一句话还没説,但他终于懂了,为何武林天骄徐辕会倾慕,年少轻狂宋恒会心仪,恐怕就连心灰意冷的他,第一眼就逃不了了!

江晗是这当中少有的清醒者,继续怒气冲冲兴师问罪:“不要再拖延时间了,什么所为何事?!快把蓝玉涵交出来!”玉泓有些愠怒,仍旧是xiǎo姐脾气:“你説话客气些!这里可是我蓝家!”

6凭赶紧把江晗拉到身后:“夫人xiǎo姐请勿见怪,是xiǎo徒无礼了。承信,怎地如此胡闹!”柳湘微笑:“没关系,6大侠为何要找玉涵?何事牵涉到他?”6凭将饮恨刀之事説了,蓝家众人皆是大惊,宋恒亦道:“就凭他?绝对不可能!”“事实如此,我们还有蓝箭为证!”

柳湘接过箭来,玉泽看了一眼,轻声道:“或许,是有人栽赃嫁祸给我哥?”她灵动的眸子里闪着睿智。

江晗按捺不住:“装什么蒜?蓝家十绝,我们谁都亲眼目睹了,他们的阵法可不是白用的!”

柳湘严肃道:“十绝,是否如此?!”十绝中的那位老大回答:“那日你们也看见了,少爷被神秘人物救走,至今生死未卜。”

“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瞒着我们!”蓝玉泽满面忧容,走到老大面前。当此时,江晗正巧对那老大愠怒抽剑:“少再假惺惺了!”冲动而行,待到此时,剑锋竟对准了尚未站定于老大身前的玉泽!

蓝玉泽显然猝不及防,动弹不得,周围诸位再快的反应,也是始料不及难以抵挡,胜南站得最近,直到剑至玉泽背后才意识到生了什么,立刻投剑掷向江晗那一剑,一刹那间,人人都吓傻了,玉泽免于劫难,刚刚站定,宋恒大怒,从未有人如此放肆,在他剑圣面前随便出剑!而且去伤自己的心上人!

宋恒玉龙剑向来以快狠准著称,满厅刀剑谁也不及他抽得快,白影掠过,江晗剑路全被封死,蓝玉泽被他宋恒拦在身后,这宋恒虽然傲物,也是恃才所致,江晗剑法不到三招,已是山穷水尽,铁胆技术再高,也无从着手!蓝夫人爱女心切,立刻到玉泽身旁:“玉泽,可有事?”玉泽摇摇头,6凭见她无碍才放心,恨不得打江晗一巴掌,但又止不住担心他——眼见着江晗招招皆输,云江云水都神色紧张,不敢援助,6凭五津亦不便插手……

危难时刻,林胜南一刀插入战局,横亘双剑之间,巧妙地接过宋恒攻势救得了江晗,宋恒剑御清风,抑流光,外表华丽,其中金玉,既是舞剑,又可止敌,剑法如此非一朝一夕就能练就,胜南能够截下已经是刀中少有的迅捷,待到这剑圣逢敌更快,胜南刀法开始展露出固有缺diǎn,杂乱无章全然防守,落在下风。

二十招以内的事情,柳五津看在眼里,虽然在意宋恒的脾气,但对他的剑法,还真有几分佩服,只不过胜南单刀在手,依旧能够不畏强敌,守得刁钻,备得狡猾,他从来就不会知难而退,对薛无情如此,对宋恒显然也如此。

宋恒本就轻敌,到此还未取胜,诧异掩不住气愤,剑法愈狠辣,如带暗刺的花卉,美丽娇艳的外表,悄悄扎向胜南冰凝刀下的手,先伸过去轻轻触碰,然后巧妙地一滑而过,像蝴蝶轻盈的影子,翩然起舞绮户间,如梦似幻,却扑腾着有毒的粉末,围观之人忘记这是一场比试,纷纷被这道亮丽的风景吸引,一日之间,得遇景美人美,连剑都这么美,这蓝府好比仙凡间无法定义的境界!可是胜南哪里有暇陶醉,他知道一旦在对手剑局之中就不可以有醉生梦死的感觉,一丝也不可,宋恒的玉龙剑炉火纯青,无懈可击,何况他身处庐山之内,当局者迷!

便即此时,他终于等到宋恒有瑕疵的一瞬,正欲送刀过去,突然半道收回,宋恒脸上刚刚滑过一枚笑容,顿即收敛,胜南察言观色,这时才又重新攻去,存心令他计划落空,真正有瑕疵,这冰凝刀两次转向都是交睫之事。宋恒也不愧“江西一剑封天下”,他虽然没有骗过胜南中计反而令他有机可乘,但是安然改变计划,飞身让过这一刀,落至胜南身后,剑行之急,令人咋舌,胜南听得脑后生风,右手还在前方收不回来,赶紧压低重心企图避开,这宋恒再度出人意料漂亮地一剑,锦绣般柔美,雷霆般惊魂,6怡大急,出剑扔给他,胜南遭遇陷阱,不慌不乱,得她相助,如鱼得水,握牢那把剑,又是他左右并用的本事,稳当地出手迎接,效果自然是完美无缺,左右开弓,自然得心应手,瞬间便与宋恒持平!

蓝家姐妹似乎略懂武功,看得忽忧忽喜,此时双剑相撞,两人僵持,蓝玉泓先她姐姐出面道:“两位,这里是蓝府,可以一化干戈了吧!”她语气很不客气,回头瞪了江晗一眼:“我道是谁这么气盛,没有人家那样的武功,凭什么骄傲成这副模样?!”

江晗要怒终于被云江云水合力拉住,蓝玉泽xiǎo声对她妹妹説:“玉泓,姐姐没事。”説罢走到宋林二人面前,宋恒面露喜色,谁料玉泽却拾起胜南方才掷出的那一剑,故意背朝宋恒面向他:“谢谢你刚刚救我!”

宋恒错愕:“喂,是我救你的啊!”玉泽不理她身后那个少年,只对自己笑,胜南不知怎的,心弦一颤,硬生生接过剑,也硬生生接过那笑容,身上一阵暖意,两人第一次如此接近……不管是身的距离,还是心的理解,还是命运的掌控……

玉泽见他盯自己出神,微微一笑,看向他身侧6凭等人:“6前辈,家兄真的并未回来,玉泽愿意以性命担保。”

“蓝姑娘言重了。方才是xiǎo徒无礼,冒犯了姑娘。承信,还不道歉?”

江晗硬着头皮过来道歉,玉泽宽容地笑了笑,宋恒哼了一声走到五津身边:“柳叔叔,你们短刀谷要寻刀,也不该草菅人命吧,他林阡到是做得对。”

众人皆是一惊,眼光齐向胜南,胜南一愕,微笑否决:“宋堡主,你误会了,在下并非林阡。”

“不是林阡,那你是……帮短刀谷来找双刀?”宋恒一怔,“不过也是,林阡和我有一面之缘,那年武林大会,他主持局面的时候,虽然才十四岁,三年也不会改变成这样子。”他虽否定,却仍旧上下打量着他:“还是像一个人,像谁呢?像谁呢?”

胜南无奈一笑,玉泽和母亲耳语了几句,柳湘diǎn了diǎn头,大声道:“众位英雄,我柳家决不会包庇任何一个人,如若真是犬子所为,我柳湘第一个不容他……但是他真的没有归来,期望众位包涵,如蒙不弃,众位可否先在府上屈就几日?”

众人都觉得此举周全,均答应她住下了。

蓝家给6凭等人提供的虽不是锦衣玉食,也毕竟是大户人家的款待,群雄多不富裕,对这些衣食都赞不绝口,6怡暴露出胆大之外的又一特色——能吃。6凭看女儿和江晗在饭桌上争抢,笑道:“注意diǎn,女孩儿要文雅。”

6怡噘起嘴:“知道你女儿没有蓝姑娘那般文静幽雅对吧?”6凭苦笑:“谁説的?”柳五津笑着打趣:“文雅有文雅的好,活泼也有活泼的好,闻因,你要和蓝玉泽斗争,就不可以跟她一样,要跟怡姐姐一样,放开一些,胜南,你喜欢哪种啊?”

6怡无意被敲起心事,赶紧留意他的回答,却见他对着饭碗呆,耳若未闻,顿时有些失望,五津“咦”了一声:“胜南?”

6怡洒脱一笑:“别管他,他啊,自从见到玉泽姑娘之后,就一反常态,神不守舍了,不止他呢,云水师兄,你也是啊!”铁云水脸一红:“哪里有?”

6怡笑道:“大丈夫,要承认就承认,爽快diǎn么!奇怪了,大师兄二师兄怎么没有啊?那么美的姑娘,我若是男人,见了也要动心了。”江铁二人均是笑而不答,柳五津看胜南缓过神来,继续打趣:“还在想英雄救美的事?”胜南脸上微红:“哪里是英雄救美,当时的情况,的确是太凶险了,差一diǎn咱们和蓝家、宋恒、徐辕都要结仇。”

“好好好,不是救美。”五津看出他一本正经在狡辩,呵呵笑着继续吃。

一个人站在xiǎo白桥上,6怡忍不住,对着桥底低声抽噎起来,她泪流满面,没有觉树后多了一个人——江晗,江晗深情地看着她,突地眼神变得凌厉:她果真在为林胜南哭,她果真喜欢他……

第八章 家族谋,美人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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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

宋恒借口闲游,不知不觉又绕路跑到了蓝家姐妹居住的退思园里,远远看见玉泽的身影投射在窗棂上,柔和地洗涤了一切污浊。

宋恒听到两姐妹似乎正在对话,好奇心与虚荣心皆起,有心过去偷听,又有心让玉泽发现他,听她们谈论的话题与自己无关,便咳了一声。

蓝氏姐妹听到声音,转头看见他站在窗外,玉泓收回刚刚拔出的剑:“宋少侠,这么晚了,有何贵干?!”宋恒看她年纪小小如此凶悍,和姐姐的温婉对比鲜明,而且在自己面前班门弄斧,光有气势没有实力,不禁摇头苦笑:“小姐,剑不是这么拿的。”伸手过去要帮她校正,玉泽后退一步,再度蒙上面纱,宋恒见此举动,掩饰不住生气:“喂蓝大小姐,为什么你总是不让我看见你!你就这么讨厌我!我好歹是剑圣!我的玉龙剑,金宋两国排名是小辈第一!”玉泽清冷一笑:“对不起宋少侠,我对剑法一向就不感什么兴趣。”

宋恒的咄咄逼人被一棒子打回来,只得重提此行正事:“不喜欢剑,那应该喜欢刀了吧。”

玉泽想到徐辕,心里隐隐有些失落感伤,闭口不答,玉泓气道:“徐辕么?徐辕比你还要讨厌,小时侯见过几次面,然后说不见就不见,提亲么还派别人来,算来姐姐真可怜,都五年没有见过他了!”

宋恒有些醋意:“抛开私人恩怨,不知蓝姑娘对天骄徐辕的刀法作何评价?”

玉泽思索片刻,终于评道:“徐辕身负绝学,坐断西南,不负江湖人称的‘小仲谋’之称,也不负那武林天骄的威名,他的冯虚刀既然天下第一,在三年前的武林大会上就可以看得出来,的确是,冯虚一刀凭风舞,敢赴青天乱星辰。”

给予如此高的评价,宋恒虽有嫉妒,却心服点头:“我也这么想,看来我们的思维是差不多的。”

“可是姐姐,三年前的那个武林大会,我还是更喜欢饮恨刀林阡呢!”玉泓轻声说,“他的刀法也就仅仅次于徐辕,而且那年他才十四岁,就把大会主持得那么好,看得出领袖之风。”

玉泽点点头:“可惜他自从那次起就失踪江湖……不过今天这位同样姓林的少侠,武功卓绝,刀法可以直追林阡。”

宋恒哼了一声:“他也不过如此么,今天刀刀都被我压着,想入江湖?可惜啊,他显然一辈子也入不了了。”

“为什么?”玉泽惊问。

“柳叔叔说,他是奸细的后人,所以没有人赏识和提拔。”宋恒懒懒地说。

“英雄莫问出处,奸细的后人又如何?”玉泽驳道,“他可以不被你打败,一定是一等一的高手,如此好的人才,不就是短刀谷所须?”

“对啊,短刀谷不要,便宜金人难道很好吗。”玉泓奇问。

宋恒见玉泽欣赏胜南,哼了一声:“你就宁愿替一个无名小子说话,也不愿意赞我一句。”

“姐姐哪里没有赞你?”玉泓又好气又好笑,玉泽微笑道:“你可别总是恃才傲物,一直这么狂妄,江湖,总是后来居上的。”

“好,谢谢蓝姑娘贵言。”宋恒气得转身就走。

玉泽看他远走,轻笑摇头:“真是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呵呵,这宋恒凭什么追求姐姐,狂妄自大,还没我成熟!对吧姐姐?”玉泓关上窗户,突然“啊”了一声。

玉泽正笑着,看她色变,奇道:“怎么了玉泓?”玉泓示意窗外有人,再度把半合的窗户打开,玉泽一愣,一团黑影随刻从外跳进窗来,正是自己的哥哥,众矢之的——蓝玉涵!

“哥哥?原来你真的回来啦!”玉泓又惊又喜,玉泽喜悦之余想起什么,冷冷问:“饮恨刀果真是你所偷?”

蓝玉涵多日不见,沧桑了许多,他点头:“实在想不到,消息不胫而走,金人宋人全都盯上了我们,我还差点丧命!”

“多行不义必自毙,爹爹是怎么教咱们的!”玉泽气愤不已,“刀呢?”

“刀还在。”玉涵长吁一口气,坐下来,看向一脸喜悦的玉泓,“玉泓,帮哥哥倒杯水!玉泽,先通知娘一声,安排我躲进地道。”

“不准去!”玉泽厉声喝止玉泓,看着玉涵,“这个时候,你还不知错么?引火上身,已经是愚蠢之举,有亡羊补牢之机,为何还不一人做事一人当!”

玉涵一怔,起身来:“你以为我不想做好事,安安分分过日子?我这么辛苦跑到短刀谷去偷双刀为的是什么?为了告诉爹啊,他一向都偏爱云梦泽那外人,几时关爱过我这个亲生儿子!”他越说越愤然,目露凶光,狠狠盯住被他吓坏的玉泓,“去把娘叫来!”玉泓要走,玉泽将她一把拦住,怒视玉涵:“怎么?你想杀了我们么?哥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证明自己的方法太多了,偷盗行为为人不齿啊!”

玉涵大怒,抽出刀来指向玉泽:“你少来这般冥顽不灵!玉泓,快去叫娘来!”玉泓吓得泪光点点,赶紧要夺门而走,玉泽怒道:“你凭何吓唬玉泓?!你手里的双刀,还是早日还回去的好,这是抗金的宝物,怎可以这样糟蹋,你看你现在在用它干什么!?”

柳湘很快被玉泓带来,见此情景立刻冲到两人中间来推开那刀,并吩咐玉泓关上门:“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怕别人不知么?大敌当前,你们为何不能团结一致?!”玉泽闻言大惊:“娘,你在说什么?什么是大敌?”

玉涵自得道:“还不是玉泽,一定让我还刀!”

柳湘迎向女儿不解的目光,轻声说:“玉泽,这刀,是我让你哥哥去的。”

玉泽如遭五雷轰顶:“娘!”

“谁让你爹爹这么多年,不疼爱你哥哥,偏巧你哥哥资质不好,不能超过云梦泽,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也干不出!”

“所以你让哥哥去……”玉泽说不下去,柳湘泪流不止。

“娘,哥哥,现在他们找上门来,咱们怎么办啊?”玉泓低声问。

“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躲进地道,以父亲不在家、无法进入地道打发他们走。”柳湘轻声说,回头以期望的眼神看向玉泽,“玉泽,就当娘求求你!娘只有你哥哥一个儿子,也想他有出息,娘知道你一向正直,就当娘求求你……”

玉泽看她竟然要跪,赶紧扶起她:“娘你这是在干什么?”她狠狠瞪了玉涵一眼:“哥哥的命我自然要保住,可是饮恨双刀……我们没有刀法,当然要还给短刀谷。”

“不,玉泽!我偷双刀,不止为了证明,也是为了练它!”玉涵急道。

“练它?哥哥你不会连刀谱也偷来了吧?!”玉泓道。

“刀谱没有偷来,不过却自己来了,今天我在大厅偷看,难道你们没有发现,饮恨刀的主人已经跟着来了么?!”玉涵奸险一笑,“他不承认,可是他身上一定有刀谱!”

“你想对他怎样?他不是林阡,我先警告你,你不会得逞,也不该得寸进尺。”玉泽义正词严。

“我当然逼不了他,对他当然是以计取之,咱们蓝家,不乏的是美人计。”玉涵说罢,玉泽大怒:“你住嘴!”柳湘有些生气:“玉涵,你这么做是出卖妹妹!”

“鬼都看得出来,他对玉泽有意思!玉泽,你不帮哥哥骗刀谱,哥哥早晚要暴露行迹!娘!反正得了双刀,对我有利无害!”柳湘动容,玉泽气得手足冰冷:“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

玉泓走到玉涵身边:“哥哥,姐姐这么多年只喜欢天骄徐辕一人,怎可能会做对不起他的事?”

玉泽看玉涵脸色一变,意识到不对劲,惊呼一声“小心”,晚了,蓝玉涵刀一横,已经劫持住亲生妹妹玉泓,笑着不管玉泓怎样害怕,如何抽泣:“玉泽,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把双刀骗到手即可,你对徐辕忠贞,那好办得很,不对他真心就好,哥又没逼你嫁给他!”

“卑鄙!”玉泽担心玉泓,手足无措。

  

次日清晨,五津、陆凭和这群年轻人齐来花园中休憩、呼吸清新空气,宋恒自然也加入了,不过为了玉泽一句话,和林胜南总要保持距离,心里也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排斥感,胜南当然不知道原由,以为宋恒狂妄,自己也不可能去讨好他,毕竟不会是一个圈子的人,所以绕远了些漫步,心里突生乡愁:冬天过半,不知娘身体如何。花园里群芳争艳,但还是有一枝独独领风骚,他蓦地心底泛起波澜: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心里有第二个女子,不过……他苦笑着摇摇头:都是虚妄,我又何苦再想?

正自出神,突地肩头被人一拍,转身一看,蓝玉泓像一只活泼的飞鸟,对他笑着:“林……胜南对吧!”

胜南一怔:“蓝姑娘,找在下有事么?”玉泓声音虽小,满园子人都听到了心坎里:“是啊!我姐姐找你,想请你去饮茶叙事,为昨日相救之事道谢!”

胜南一愣:“相救之事是应该的,蓝姑娘不必挂在心上。”他意在拒绝,云水笑着上前:“何必推辞呢?林少侠?去吧!”

宋恒闻声而来:“凭什么啊?玉泓,明明那天我也救你姐姐的,她偏心。”

“你会饮茶么?你第一次来饮茶,把龙井说成铁观音。还有,你昨天的确救了她,不过如若不是林少侠相救,你出手的时候姐姐已经死了。”玉泓嘴不饶人。

宋恒恼怒着拔剑:“林胜南,你胜得了我的玉龙剑再说!”

江晗嘲笑着上前:“不知宋堡主此番来到大理,究竟是来寻刀还是寻情?”

一句话逗得玉泓窃笑,宋恒哑然,哼了一声:“林胜南,你可别忘了,蓝姑娘是徐辕的心上人,徐辕是谁你应该知道吧,人家可是武林天骄,自古美女,配的是英雄,不是你这样的无名小卒。你们知道么?他林胜南祖上是谁?抗金世家?英雄人物?都不是!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出卖耿京义军的叛徒张安国!”

众人哗然,宋恒并没有看到胜南脸上有自己期待的羞赧和自卑,江晗和云江的脸上却都晃过一丝安然和舒心,柳五津知道金人觊觎胜南一事,怕宋恒为渊驱鱼,气道:“宋恒,你住口!”宋恒愣住:“柳叔叔,这是事实!”

胜南早已习惯这样的侮辱,回头看了陆怡一眼,她没有惊诧,只有支持和坚决,他对她感激地微笑,玉泓不解道:“怎么啦?叛徒的后代一定是叛徒么?再说了,我们蓝家不属金国,也不属宋国,没说只欢迎你抗金人士的后代!林大哥,咱们走吧!”说罢朝宋恒吐吐舌头,拉着胜南走了。

“原来只不过是这个来头!”江晗回头看向陆怡,陆怡只瞪了他一眼:“你狭隘!”

  

玉泓带着胜南走了好长一段路,弯弯曲曲像永远不完,其实胜南也希望永远不完,永远在这条通往玉泽的路上,充满希望和甜蜜,却永远有着还没有见到她的期待……

“你先等等,姐姐在隔壁沏茶,我去叫她!”

胜南点头,平素沉稳,竟紧张得一手是汗。他随意走动,看客厅的案上有一卷书册,是《史记李将军列传》,案几后还有好几行书架,胜南随便看看,竟然有很多自己不知的,墙壁上也是各类字画墨宝,有玉泽自己所作,也有名家所赠,客厅既有女子的整洁,又有男子之志、文人之渊博。此时门帘一掀,玉泽手托茶具,巧笑倩兮,玉泓在姐姐身后,姐妹二人均是蓝衣,玉泽娇弱,玉泓活泼,不知多么和谐融洽。

很多事情,很多人,说不清是为什么,也许真的就是因为美貌过人,还是美貌后掩藏的一丝惆怅,他这一生就似乎束缚在这里了,舍不得移开,舍不得转身,他忘了浮生一梦,白云苍狗,眼前这两位仙子,美得虚幻,美得让他嫉妒自己的眼睛,蓝玉泽已经坐在自己对面,比昨天要容光焕发些:“林胜南,林少侠?”

“是,是……蓝姑娘……”胜南被自己的紧张搞得更紧张,忘记该怎么笑怎么回答,玉泽轻轻一笑,缓和了气氛:“多谢昨日林少侠相救,否则玉泽恐怕已经性命不保了……”胜南终于答清楚:“没关系,不用谢,我……我……”完了,又卡住。

玉泽、玉泓相视一笑,玉泽沏好茶,看他还杵在远处:“林少侠请坐。”

英勇无畏那么久,在两个小女子面前,竟服服帖帖地坐下来,实在是不可思议得很。玉泓看他矜持,掩口笑着:“想不到你那么英雄,看到姐姐变这么木讷。”

“玉泓。”玉泽见胜南紧张脸红竟还有些可爱,笑着赶紧打断她,胜南轻声道:“如若没什么事,在下还有事在身……”

玉泓“啊”了一声,立刻端起茶水送到胜南身前阻他:“这么快,好歹喝碗茶水吧!”她一时心急,不知那茶水滚烫,胜南不能失礼,想借机跑掉,接过就喝,惨叫一声——不不不,叫不出来了!胜南被这茶水一烫,也不晓得这蓝二小姐是真不小心还是故意,喉头生烟直冒冷汗,硬是将茶杯颤抖着放回原位,岂料此时玉泽的衣袖正巧拂来,竟将那杯子带着摔了出去,玉泽大惊,赶紧去拾,胜南不假思索去帮她,这蓝玉泓还嫌不乱,过来帮忙途中,被什么东西一绊,啪一声摔在胜南身上,眼看胜南就要摔向玉泽,灾难还没有结束……

在那电光火石之间,胜南脚底一空,只感觉天旋地转,当他明白是脚底地面开裂的时候,已经晚了。事发太过突然,屋子里三人根本不及防备,全然掉落,惊叫声离地面越来越远,这是一个深渊,胜南猜想,这是一个劫难,胜南猜不到。

第九章 昔年缘,锁深渊

一直跌到最低点,听到上方石板滑动之声,出路应该是被封死了,就算没封死,怕也上不去。品书网 胜南推测地道并非太深,只不过墙壁特别光滑,非一般泥土构筑,很不易上去。蓝yù泽随之起身,关切询问:“yù泓,没事吧?”

yù泓“哎哟”一声:“姐姐,我脚扭了!”yù泽心疼地把她扶起,回身看胜南:“林少侠,你有事么?”

胜南摇头,奇问:“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yù泓气急败坏:“你的脚未免太准了吧,为了躲我,踩到机关,咱们三个自然摔进来,气死我也,这里这么黑!”yù泽知她并非存心怪胜南,一边帮妹妹róu脚,一边柔声道:“好啦,林少侠又不是故意的,你呀,那么烫的水,还没冷一冷。”

胜南尴尬地笑笑,谁知越呆在这里越觉得光线暗,赶紧擦亮火折子,点燃随身携带的木bāng,在地窖里转了一圈,yù泓“咦”了一声:“林……胜南,你行事好是谨慎啊。随身带这些。”

“习惯了啊,这么多年,摔过不少陷阱地窖,老虎豺狼的窝都有。”

“真的啊?”yù泓来了兴致,“这么厉害。”

地窖并不是很大。胜南环顾一周,询问蓝yù泽:“蓝姑娘,令堂若见你失踪,能否想到你在地窖?”

yù泽迟疑了一刻,yù泓道:“想到也没用,我娘不知地窖开关,我们家虽然每个房间都有机关,也只有房间的主人、还有我爹知道机关设在何处。这机关既是在我姐房里,就连我也不知设在哪里。”

胜南喜道:“如此说来,你们每间房间都有机关,下面的各个地道也是相通的?那咱们只要找到蓝夫人的地窖便可出去了?”yù泽一怔:“林少侠说的不错。”yù泓撇撇嘴,没好气地说:“那你找吧,祝你好运。”yù泽嗔道:“好似不关你事似的。”走到胜南身前:“我和你一起找。”

胜南点点头,用火把去找墙壁各个角落,半晌也没有任何发现,尝试了敲、打、击、捶、踢各种方法,墙终于有了一丝反应,胜南轻轻一拍,lù出一条裂缝来,他小声道:“在这儿。”yù泽帮他接过火把,他继续去拍,裂缝越来越大,有土石开始松动,稍一用力,搬移一块yù砖来,刹那间整座墙壁顿时倾坍,光照全然破洞而入。

三人不由得大喜,胜南见到光亮,本以为已经与外界相通,谁知还是一条绝路,原来四壁全是yù石所筑,所以才通体光亮,像白天一般晴朗,不禁有些失望:“原来不是出口。”

yù泽轻声道:“现在这时候,外面应该是晚上了吧,咱们找了有好几个时辰了。哪里会有光亮?”

胜南一怔,想这蓝姑娘心思缜密原在自己之上,不由得佩服:“姑娘说的对!对了,为何姑娘的地窖不是yù石所筑,一片黑暗呢?”yù泽轻轻一笑:“因为我喜欢黑暗。”胜南一愣,yù泓这时已经疼痛难忍:“我脚好疼啊姐姐,姐!”

yù泽大急,赶紧跑到她身边去替她查看伤势,胜南道:“我看姑娘的脚不是扭到,而是断了。”也俯下身来,帮她接骨,yù泓大怒:“你敢动我,我把你,哎哟哦,好疼。”yù泽止住笑:“这当儿还装什么凶,快让林少侠看一看吧。林少侠,我这个妹妹被宠坏了,刁蛮任性,对人一直很凶,得了理就不饶人。”

“看得出来。”胜南笑道。

“胡说八道,你再说,再说就不让你接骨!”yù泓仍旧颐指气使,胜南哑然:“搞了半天原来还是我在求你接骨啊,你可要想好了,疼的那个是你,不是我。”

“不接就不接。”yù泓赌气,“一丘之貉,你们所有男子,全是一丘之貉,你敢过来救我,我就杀了你。”她虽如此说,却疼得翻来覆去,胜南摇摇头,让yù泽将她抱住,替她接骨疗伤。

yù泓痛得晕在yù泽怀里,yù泽感jī地看着胜南:“这样一来,你既救了我,也救了我妹妹,太谢谢了林少侠……”

胜南一笑:“不要叫我林少侠,姑娘可以直呼在下名字。”yù泽道:“还未请教少侠的字。”胜南道:“在下字冲渑,都与水有关。”yù泽念道:“冲渑,冲渑……这名字好有气势,豪放壮阔。”胜南道:“蓝姑娘,我们……”yù泽笑道:“你还叫我蓝姑娘么?我就叫yù泽,我年有十五,你呢?”

胜南一愣,也想不到竟有缘和心仪的女孩如此悠闲地谈论年龄:“那我是兄长了,在下年长两岁。”

yù泽点头:“那么yù泽不敢直呼你的名字啦,称你为林大哥如何?”yù泓悠悠醒转,缓缓活动了一下脚:“咦?好了呀!林胜南,原来你接骨技术这么好!”胜南调侃道:“蓝姑娘,你都不敢直呼我的名字,你妹妹倒好,连名带姓地喊。”yù泽道:“你叫我什么?”胜南一怔,红了脸:“yù……yù泽姑娘。”yù泽一笑:“不仅没改口,还变本加厉成了四个字。”

yù泓走了一大圈路,突道:“快,快,我发现了一个通道!”胜南yù泽均一惊,赶过去,yù泓得意洋洋:“如何?”胜南仔细去看,yù泓道:“你们俩找了一天都找不到,我一找便找到了!”胜南摇头:“这不是机关吧?”yù泽一笑:“我也觉得不是机关啊!”换了一堵墙去找线索,yù泽向胜南解释道:“当初我们每人房里都有一个地窖,危难时躲进去,别人不知自己的机关,就不会出卖自己,只有爹知道所有的地道怎么通,谁料爹正巧不在家里,咱们反而被机关所害。”

胜南一边找机关,一边心念一动,危险感顿时袭上心头,他想到了一个人——蓝yù涵!他完全可以躲在自己的地窖里啊!续听yù泽道:“但是地道既然互通,只要娘和十绝把他们的地窖打开,而我们能找到他们所在的通道,这样咱们就有望生还了。咦?yù泓,你在干什么?”yù泓蹲在原处:“姐姐快过来!”她一脸神秘,“我发现了一只木匣!”

yù泽胜南凑过头去,yù泓郑重其事地从墙壁里搬出一只木匣来,那木匣依稀是特别陈旧了,落满了灰尘,还上了一把锁,yù泓笑着拨动那把锁:“要是徐辕那人在这里,不知又要怎么搞这把锁。”yù泽一愕,似乎又勾起思念,满面忧容,胜南会意一笑:“这么多年,yù泽你对天骄一直无法淡忘,一直刻骨铭心?”

“是啊,虽然是小时侯,虽然只有半个月的相处,姐姐对他念念不忘,多少英雄倾心而来,姐姐过目便忘,只为徐辕一个。可是徐辕哪里有那么优秀,笨得什么都不懂,练刀就练吧,一定要从那么高的地方飞下来,还撞到我,把我鼻子都撞坏了。”yù泓噘起嘴。

“又是一个受害者啊!”胜南笑道。

“不止呢,姐姐也受害过,姐姐的鞋被他刀气镇破了,他去买了还来,结果嫌大了一号。他去换的时候,那卖鞋的已经走了,他从大理徒步追到昆明去,找到那个人,硬要买一双和姐姐鞋一样大的。我就说吗!要买鞋又不止那一家,干吗追那么远去。你说他笨不笨?”yù泓笑道,“不过爹爹到是因为那双鞋,对徐辕印象特别好,要让他娶姐姐。”

yù泽打断道:“好了,别提他了。这许多年来,也许我也就单单爱着那个名字而已,他现在什么模样,我是一概不知了。”她不开心,胜南自然也皱起眉来:从那一别,他二人再未见面,yù泽姑娘真是痴情……

yù泓赶紧转移话题:“感觉这里好像是爹的书房,姐。”yù泽点头:“离娘的卧室不远,一定要记住方向。”yù泓轻声道:“爹把这木匣藏匿得如此隐秘,唉,爹不会有什么红粉知己,瞒着娘藏着她的东西吧。”

胜南忍俊不禁,yù泽嗔道:“你……你这丫头。”yù泓道:“姐,我想看一看!”yù泽红了脸,狡黠一笑:“我也想。”“可见姐姐也怕爹红杏出墙。”yù泽佯怒:“那我不看了。”“好姐姐,看嘛!看嘛!”

yù泽笑着去mō那锁,“咦”了一声,yù泓道:“怎么啦?”yù泽道:“锁上有个柳字。”yù泓道:“柳不是娘的姓么?”“所以证实爹没有……”yù泽笑着转过头去,“林大哥身上可有利器?”胜南将冰凝刀递过去,yù泽一刀将那锁砍断,打开木匣,里边只有简简单单一本书,一卷画和几封信。yù泽打开那幅画来,胜南凑过头去,画中之人美则美矣,但比yù泽还是略逊了一筹,只不过面貌上有几分形似,应该是关系极近之人,yù泓轻声念道:“柳府次女柳月,淳熙二年作。”胜南道:“淳熙二年……二十多年前了。”yù泓道:“娘说她有个姐姐,应该就是这个柳月吧?”yù泽诡秘一笑:“先看书还是先看信?”“当然先看书。”

yù泽顺着妹妹的意思翻开书,那书已很古旧,以致颜sè泛黄,但角还未皱,保存得很整齐干净,第一页上触目惊心五个大字:江山刀剑缘。胜南心一凛,yù泽察觉到他异样:“林大哥怎么了?莫不是嫌冷?”

“不,不,没什么?看第二页吧。”

yù泽道:“好象是个故事,是用大理文写的。”知胜南不懂大理文,因此翻译着读给他。

“关于江山刀剑缘的传说,没有人说得清楚,饮恨刀、惜音剑,是宿命还是诅咒,是天的yīn谋还是人的因缘,这些都不再重要。在这一代,我无可奈何地参加了江山刀剑缘,因为,我拥有了惜音剑。”

胜南惊道:“原来这是云蓝写的?你的姨母柳月,难道就是当年武林里与云蓝并称两大才女的那个柳月?”

yù泽道:“是啊,泰安云蓝,洞庭柳月,不仅并称多年,也是知己好友。”胜南点头:“原来追溯祖上,你们也是宋人,而且只怕和饮恨刀还是有渊源的。”yù泓已经迫不及待了:“读下去,读下去!”

“为什么世界上这么多人,偏偏要遇见不该见的那一个?为什么饮恨刀惜音剑的主人要在一起?原本我以为,所谓缘分都是无稽之谈,可是在那个不知方向的路口,终于才发现自己爱上的真的就是饮恨刀林楚江,他一路背着我往山寨里走,他的背好宽大好暖和,真的不愿意醒过来,因为我,云蓝,将要成为泰安义军首领耿京的妻子,婚礼前夜,耿京却遭到叛徒的出卖,身死沙场,我yù哭无泪。多少个漆黑夜晚,我抚mō着惜音剑,不知所措,天下终于大luàn。而爱情,没有开始的时候,还是不要开始的好。我好怕,开始就是结束……有的时候,我对自己完全没有信任,因为我连一丝安全感都没有……”yù泽说到此处,突然停顿了片刻,胜南一震:这和yù泽姑娘喜欢黑暗何尝不是一样?原来yù泽姑娘是没有安全感……

yù泽额上全是冷汗:“在最无助的时候,耿京,那个我心底叱咤风云的英雄,消失在黑暗里再也不会回来,只有楚江一个人,他宽大的手掌拉住了我,真的,只有在他身边,才最安全最温暖,只有那一刻,有他的庇护,自己所有的想法都是对的,都可以实现,真的好可笑,相信他比相信自己还多……

“我嫁给了楚江,完成了那个传说,可是柳月,我该如何是好,在战争刚刚胜利的时候,我怎么可以离开?你让我抚养这个孩子,我必须抛弃丈夫和女儿,带着孩子远走……”

yù泓道:“我怎么听得云里雾里?”胜南却恍然大悟:“原来云蓝离开林楚江,是因为柳月托孤,可是太奇怪了吧,她和林楚江为何不能共同养育这个孩子,nòng的要抛夫弃女这么严重?而且云蓝有什么责任义务一定要答应柳月呢?”yù泓道:“那么我的表姐现在就在点苍山,是哪一个呢?不会是鼎鼎大名的林念昔吧。”

yù泽翻开第一封信来,那也是用大理文来写的,yù泽道:“yù泓,你来读。”yù泓接过译道:“爹,原谅女儿的不肖,女儿知道蓝至梁的痴情,啊,这个柳月当真是爹的红粉知己啊!”yù泽一笑:“别打岔,继续读。”

yù泓窃笑:“但是我可以站在所有世人面前,大胆地说:我柳月,第一眼就爱上了永琏,爱他的痴,爱他的狂,爱他文可比我与爹爹,武可敌云蓝楚江!可是,这样一个英雄人物,这样一个豪情冲天的男子,爹爹知道么,他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他也对他故去的爱人那般刻骨铭心,他的痴情,还有他为了救我中箭后昏mí呓语时的无助,他就像一个小孩,惹人爱怜的小孩,原本我只是一个安chā在他身边的细作,他发现以后没有说一句话,他是谁,他是统率金兵,一人以下万人以上的王爷,只为了见我,他在爹的面前那么憔悴,他脸上,那一刻,竟然一点往日的霸气和王气都没有,所以,女儿就算倾尽万世生命,也无怨无悔,不顾名节又如何,违背誓言又如何,爹,蓝家那门婚事,您帮我退了吧,爱情无所谓身份和国界,爹,请原谅女儿……”

她又拿出第二封信来:“爹,知道你的态度好转,我的心情也已大好,永琏和我已经生了个女儿,我们给她起了名字,叫完颜暮烟,希望她能明白,金宋之间战争带来的悲凉和荒芜。我们一家三口很开心很幸福,谢谢爹的关心,爹娘身体还好么?湘儿竟嫁去了蓝家?她竟宁愿牺牲自己的幸福么?”yù泽道:“原来娘是为了挽回家族的面子才嫁给爹的。”胜南道:“蓝夫人好是伟大!”yù泓道:“那爹爹就太可怜了。”

yù泽道:“奇怪了,信上分明说外公原谅了姨母,但是爹曾说过,外公临死前还发毒誓非把姨母捉回来交代列祖列宗不可,后来还是二舅将姨母和表妹带了回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总之牵连了不少江湖人士在内,姨母不明不白地死了,完颜永琏也在那日封剑。难道这件事情另有隐情?”胜南叹了口气:“我也略知这金国剑圣完颜永琏和柳月相爱之事,只是料不到这其中诸多隐情……”

三人有些困倦了,暂时找不到通道,先靠墙壁睡了,林胜南恍恍惚惚间总是梦见yù泽的脸,醒来又见她坐睡自己身边,脸上的沉着冷静又是一番风味,她双目微闭,呼吸匀畅,睡得有些错位所以头发有点杂luàn,这一切压根儿没影响过她的美貌,胜南心道:江山刀剑缘是什么?我对蓝姑娘是不是动了心?我会不会经历那个江山刀剑缘?

不知过了多久,yù泽醒来,róu了róu惺忪的眼睛,作了这一“天”第一个笑容,胜南不知怎的,还自然地还以笑容,yù泓也伸了个懒腰,猛地跳起来:“继续找机关!”三人立即开始寻找。

 

地窖之外。

柳湘和十绝的屋内机关均已打开两天,还是未能被地窖下几人打通,江晗看那地窖空空dàngdàng,哼了一声:“鬼才相信他们落下去了,我看八成被金人捉去了。”

云江也是惊疑不定:“当真只有蓝老爷一个人知道所有通道么?万一那个蓝yù涵就藏在里面,我们不是被骗过去了?”

五津叹了口气,往回走,陆凭赶紧追上:“有疑点么?”

“疑点大着呢。”五津轻声道,“蓝家这么多地窖为何竟不相通?如果说大难临头的话,一个大地窖足够了!除非……除非这个蓝家,根本不是一户善家,他们家人之间尚且如此猜忌争斗,地窖一定不是来躲难的,而是对付敌人的陷阱!”

五津与陆凭皆走远,唯余几个人年轻人留下当场,陆怡站在地窖旁边暗自发呆,闻因知她心忧,轻声劝道:“我看林哥哥应该还活着的,才两天而已……”

江晗忽然说:“怡儿,你想救他么?想救他我有办法,你随我来!”云江正想跟过去,云水轻声道:“哥,那卑鄙小人能有什么办法,别理会他!”云江点了点头,就没再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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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势惊变,情难圆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梦醒之后,胜南与蓝家姐妹立即对着三面墙壁找寻机关。不知过了多久,没有一点头绪。

玉泽摸着那些平滑的玉,正自心中无底,突然被什么一磕碰,仔细贴近去看,手不住去抚,才模糊触出了某种花纹,这些在玉上表现特别微小,胜南走到她身边也用手来探,一开始竟没有丝毫触感,玉泓用指尖来挑,也好不容易才刻出大致的范围。待胜南与玉泓合作划出了那图案的轮廓,玉泽一眼就识别了出来:“是木芙蓉花,只是少了**。”

“那就惨了,我听说有不少机关,都要想办法将图案补全,但如今这境地,去哪里找花芯去?”玉泓急道,“也有的机关据说是要把图形的一部分除去,不过除错了一点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除去?”胜南一笑,摇头,“你说的那种机关虽然出人意料,但图形移除之后就不会再有,因而通常只能用一次……”“嗯,那就不是靠移除……”玉泓点头。

“至于是否靠补全**,也不一定。”胜南思考片刻,经验总是比道听途说的玉泓足,“我想应该是江湖上惯用的手法,以扭转图案变形来达到,不过风险也是很大,只要移错一点点就会功亏一篑。”

玉泓道:“那可如何是好?你怎么可能知道怎么移?万一一错,我们三个人都要困死这里。”

玉泽也疑惑不决:“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

胜南一笑,心中有数:“我信我直觉,闯荡江湖这许多年,对地窖机关好歹有些经验。”

“直觉?你让我们把命托给你的直觉上啊?”玉泓嘟囔说,玉泽轻轻念:“直觉?”胜南点点头:“凡是直觉都要去尝试,才变成经验。”玉泽一怔,微微点头,玉泓叹了口气:“既然姐姐信你我又有什么异议?”

胜南轻轻地去扭转那花纹,三人几乎都屏住呼吸,玉泽一瞬间瞥见他神色里一贯的从容,心头一震:假若他是完颜永琏,我是柳月的话,那么我会不会甘愿为他背叛一切,包括自己的家庭和亲人?她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玉泽,你怎么会有这个念头?

玉泓心里也不好过:原先哥哥逼迫姐姐在上面勾引林胜南,谁料到是天意么?让我们三个落进地窖里面,反而让他来救,哥哥真不是个好人,希望哥哥能放过林胜南,咱们只要能上去,就不要实行哥哥所谓的美人计……到时候他再逼迫姐姐,我们就让天下英雄做主……

玉泽心道:希望哥哥在地窖里不要和我们遇上,林大哥,真的不是要骗你……

只听“砰”的一声,大门应声而开,玉泓喜得差点跳起来:“林胜南,你好厉害!”胜南的眼光移向玉泽,玉泽的眼神里面既有焦虑,又有不安,还有感激,她怔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眼中已是泪光点点。直到玉泓来拉她衣袖,玉泽才缓过神来,叹了口气:“走吧。”

三人辗转了又有好一会儿,走着走着玉泓忽然可怜巴巴的语气:“大概是吃早饭的时间啦。”玉泽噗哧一笑:“待到出去了,必能满足你的胃口。对了,这儿是什么地方,你感觉得到么?”玉泓道:“这里么?应该是爹练功的地方了。”说着的同时“啊”了一声:“这个机关也太好找了吧!”

玉泽一惊,循声而去,玉泓指着老鼠洞一样大的洞穴:“好找是好找,但究竟是哪个洞就不晓得了……”玉泽茫然地盯着那洞穴,不知所措,胜南看了那洞穴一眼:“这两个洞一为死路一为活路。若是不慎选了死路,原本是活路的那个就失了功效,这么一来两条皆为死路。”玉泓道:“那怎么办?左右左右左右左……林胜南,这机关比上一个好歹容易些,两个洞选一,几率更大些……”

玉泽也点点头,胜南道:“生还几率大一些,死心的可能也会快一些,况且刚才的地窖没有这个地窖危险,你看你脚底下是什么?”玉泓发现脚下是自己最怕的蝎子,啊一声跳开差点哭起来,玉泽道:“林大哥,我信你,你选吧。”胜南一怔,玉泽道:“要是丢性命,方才已经丢了。你来选。”胜南看着她深挚的眼神,点头,挥刀先选左洞而砍,不幸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没有反应。再刺右洞,依旧没有反应。

玉泓瘫坐下来:“爹爹少说要半个月才回来,我看这次咱们死定了!”玉泽劝道:“不会的,玉泓,不必这么快就丧气。”玉泓强颜一笑:“对,这一定不会是机关!哪里有机关这么容易就被发现的?!”她又继续去找机关,也许跳得太急,脚脖子一歪,又跌倒下来,玉泽大惊:“玉泓,怎么又摔了一次?”胜南心念一动,喜道:“说得不错!”

两姐妹一怔,都以为他中了邪,惊诧得不知如何是好,胜南拔刀向左穴,笑道:“蓝姑娘摔跤尚且坚持不懈,这些机关也是如此,一次可能无效,但妙就妙在两三次便能通过,纯粹是考验心态罢了!”他又接连往那洞中刺刀,迅速地,洞边的墙转了个向,露出一半来。玉泽惊诧至极,玉泓喜道:“林胜南,你是神人啊!”

此后一路上胜南和这两姐妹克服险阻,次次柳暗花明,化险为夷,闲暇时议论江湖,那蓝玉泽不仅是美貌过人,见识更是与众不同,难怪徐辕宋恒皆垂青,不过他们大概都是不知,这蓝玉泽尽管才貌出众,却是特别缺乏安全感。玉泓总是抱怨:“像宋恒那样的少年英雄,自以为出身好地位高姐姐就一定喜欢,事实上姐姐见了他就躲,他们哪里知道,姐姐最缺少的是什么……”

  

再一个地道找了许久都一无所获,玉泓急得团团转,又跌了一跤,索性把鞋脱了,大大咧咧道:“我说为什么脚扭到呢!靴子不行的很,现在才舒服!”

玉泽胜南相视一笑,三人继续触墙摸壁,却仍旧没有头绪,玉泓又嫌地不平坦,刺她的脚,玉泽道:“你还是靴子穿起来算啦!”玉泓不情愿地穿上靴子,胜南突然像想起了什么:“玉泓,你把脚抬起来。”

玉泓一愣,随即抬脚,胜南到她刚刚站的地方抚mo了几个来回,发现一条龙形图案,只是那龙头追着龙尾却不及,胜南用巧力将龙尾一扭转,送到龙口中,果然地面裂开一道裂缝,露出几道石阶来,玉泽道:“谁会想到这机关尽是在地上?”胜南道:“这机关布置巧妙,自以为天衣无缝,谁知咱们玉泓小姐喜欢摔跤喜欢脱鞋,才发现了它。”玉泓脸一红,胜南先下了石阶。

下去之后,再经过一段向上的阶梯,胜南看到光亮,正**松口气,突然疾风由上而来,力道猛烈,心道不好,恐躲闪会伤到玉泽玉泓,惟能任凭突袭之刀横于颈间。胜南临危不乱,先不动弹,从容不迫从地窖出来,那刀也一直架在他脖子上。而突袭者,胜南认识他,他也认识胜南——随后上来的玉泽和玉泓都失声叫道:“哥!!”

那持刀之人不是蓝玉涵又是谁?!

胜南怒道:“蓝玉涵,我果然没猜错,你果然躲在这里,只要我们出去,你也休想再躲藏!”玉涵奸笑一声:“我压根儿没想过要让你们出去!”玉泽惊道:“哥,别杀他!是他救了我们!”玉涵将她一把推开:“你存心把他带进来?你连我也敢出卖!”

胜南义正词严:“无论她们出不出卖,你也决计不会逃掉,蓝玉涵你扪心自问,偷刀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家人?!蓝夫人、玉泽和玉泓,都会无端被你牵连!把饮恨刀还给短刀谷!你得到双刀有什么用?”

“什么我得到双刀?我回来的路上遇见金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身手好快!我的双刀被抢,偏巧你们也跟了过来,我就这么窝囊地躲着,面子丢尽了!都怨你们!”蓝玉涵充满怨气、猛的一刀砍向胜南,玉泓尖叫一声捂住双眼,胜南用力一握将刀握住,反手一转,上前一步,以肩狠狠撞了玉涵一下,玉涵只觉剧痛,手一松,胜南已然将刀夺去,迅速挥向玉涵,仅仅一招,刀已架在玉涵脖子上了。

玉泽急道:“林大哥,别,别,别杀他!”胜南一迟疑,玉涵后退一步,从玉泓腰间拔出佩剑一剑刺来,胜南赶紧以刀相抗,一边同玉涵拆招一边掂量自己手上刀的重量,的确不似上次那般沉,而且也没有那种茫然若失的感觉。两人在刀光剑影中比斗,玉泽玉泓焦急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该为谁捏一把汗,每次胜南几**得手,想到玉泽都手下留情,玉涵却不遗余力,招招毒辣,剑剑致命,最后一刀胜南已然砍至玉涵面门又缩了回去,见他回刀,玉涵出人意料,竟然加大力道,飞剑猛至,玉泽大惊,抽出佩剑来和玉涵拆了一招,怒道:“哥,你干什么?!”

玉涵道:“你干什么?不用你管!”玉泽道:“他让了你几十刀,你居然还不知悔改,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哥哥?!”玉涵道:“是啊,我懦弱,所以爹不喜欢我,宁愿把绝学传给云梦泽那外人也不传给我,所以我才去偷双刀,证明我有这个实力!现在呢?我什么都没有了,还落下个笑柄,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多杀个人也无所谓!”

他又过去一剑,蓝玉泽立刻挡下,僵持着:“哥,他让着你,定然胜不了你,你要杀他已成定局,不如连我也一起杀了吧!”她说着,眼泪已经簌簌流下,岂止胜南吃惊,玉涵玉泓都惊诧至极,玉涵颤抖着:“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玉泽痛下决心,坚定不移:“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那个令我相信他胜过相信自己的人。”胜南脑中麻木,努力在搜寻这一句话,对啊,那本《江山刀剑缘》当中,云蓝的原话啊!难道,她是在暗示自己么?可是自己有什么值得这句话抚慰!

玉泽一边握剑一边转过脸来和他四目相对:“他救我的时候,我只是感激他,但掉落地窖以后,我才发现,我已经离不开他了,相信他超过相信自己。林大哥,既然柳月能够确定自己深爱永琏,云蓝也可以放弃耿京追求林楚江,为什么我就不能追寻自己的感情?”玉涵惊道:“不,不,玉泽,太快了,怎么可能……一见钟情?”

玉泽摇摇头:“哥,你作决定吧!”玉涵思虑了半晌,才终于放下剑来:“哪里有哥哥会伤害妹妹……既然你这么在乎他,哥哥只有让步。”他将剑一丢,玉泽为他刚才那句感到羞耻,凄然一笑:“哥,谢谢你。”

“我完全是为了妹妹,她是发诸真情。”玉涵依旧不知羞耻,“林公子的刀法真是高强,能让在下这么多招还收发自如,在下服输,愿同你出面澄清一切。”

  

四人化敌为友,很快找到了出口,直通蓝夫人房中,映入眼帘的分别是蓝夫人、十绝、陆凭等人,柳五津喜道:“出来啦,胜南,已经五天了!咦?蓝……蓝玉涵……这是怎么回事?!”一见蓝玉涵也在当场,柳五津大惊失色。

蓝夫人惊道:“玉……玉涵……”江晗怒道:“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我就猜到你们将他藏了起来,蓝玉涵,交出刀来!”胜南忙阻拦:“江兄,饮恨刀已经不在蓝府了!”他此言一出,除了蓝氏姐妹之外无一不大惊,铁云江道:“你怎知道?”

玉涵将遭遇金人之事全都说了一遍,众人半信半疑,江晗道:“蓝夫人,咱们被骗之事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你得用事实证明双刀不在蓝府!”蓝夫人道:“这样,蓝府上下都给你们搜查,连地窖也不例外……除了老爷和云梦泽的地窖无法开启。”陆凭道:“这样自然最好不过。”

江晗冷笑:“师父,林胜南就不必参与搜查了吧?他需要避嫌。林胜南,看不出来啊,才五天,就牵着人家的手出地道了。”玉泓怒道:“小子!要搜便搜,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胜南玉泽相互凝视,脸上都泛起红晕,陆怡轻轻叹气,走到两人面前:“胜南,蓝姑娘,看你们这么好,我可真是羡慕,胜南,你要珍惜,不是每个人都会让爱的人爱自己,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她似乎用意极深,胜南看她脸色苍白,关切道:“怡儿,出了什么事?”陆怡摇摇头,没说什么。

直查到夜深人静,众人没有查出任何所以然,只能暂且相信了玉涵的话。五津陆凭怕解涛薛焕二人将双刀夺去不利于夺回,显然又是一场苦战,决定立刻动身去追金人。

看胜南似乎也要收拾行装走,玉泓将玉泽拉到一边:“姐姐,你要考虑好了呀,像林胜南这种人,和天骄一样,漂泊不定,还是以事业为重的。”玉泽道:“姐姐知道,我们认识尚浅,胜南说了,等他帮着夺回双刀,自会回来找我,他和徐辕不同,他不受抗金的束缚,不像徐辕站在风口浪尖上,姐姐这次,定然不会再错。”玉泓点头:“但愿他不要把姐姐弃在脑后。”

离别时刻,玉泽对胜南有些舍不得,胜南对她耳语道:“你和云蓝一样,害怕一开始就是结束,你放心,不会结束,我很快就会回来。”玉泽泣道:“我知道,我会等你,等开始。”

  

却是那一夜,蓝夫人慌张地跑进玉泽闺房,气急败坏道:“本来已经部署好了,怎么你们会掉进地窖?”

玉泽淡淡地说:“也许是天意,不掉进地窖就掉进地狱。幸好没有骗他,否则我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玉涵没有听懂,哼了一声:“好在你机灵,刀谱呢?”

“没有。”

“没有?他跟你已经海誓山盟,你不会连刀谱都没见过吧。”

“哥哥,感情不是用来出卖的。”玉泓气氛僵持,小声说。

“哼,我懂,他根本没有刀谱,他非但不是林阡,而且还出身寒微,那小子,真以为玉泽你会看上他,真是痴心妄想,玉泽,你放心,以后哥会向天骄解释。”玉涵冷笑。

“他不是没有刀谱,只不过我想告诉哥一句,自古美人计,十有九个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玉泽冷冷回他一句,“你不必费心向谁解释,从今天起,我和徐辕没有任何关系,我说等他回来,就一定只等他一个。”

“你,你说什么?”玉涵脸色登变。

“我说,你的美人计失败了,我蓝玉泽,爱林胜南,是真的爱他!”

“你懂什么?!爱他?林胜南是个什么东西?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哪一点比得过天骄?!”玉涵大怒,“你不要胡闹!”

“我也以为我要的是那种扬名立万的大英雄,事实上我错了。我的英雄,他不一定要有什么丰功伟绩,他只要能够给我安全的感觉,能保护我,有和我一样的理想就了,够了,他除了功名,哪一点又比不过徐辕呢?”玉泽轻声道。

“他,我听说他不过也是个骗子而已,仗着自己模样好武功有几下子就去追求陆家那小姐,可惜人家嫌弃他出身贫寒,看不上他,只有你这么傻!说他好!”

“陆怡没有爱上胜南是她自己无福,哥,我累了,请你出去!”

玉涵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算你本事!哥念在你保住双刀,先不怎么样,他这一去金国,不知还能否活着回来!”

玉泽一愣,转过头不说话。

  

离开蓝府好几日,胜南才从对玉泽的想念中抽离,却发现陆怡特别不对劲,气色大不如前,脸色也比以前差很多,白得像僵硬了一般,胜南几**问她,她却似乎难以启齿,极力掩饰,这一天众人刚刚起床,铁云水慌张跑过来:“师父,小师妹走了!”他手上捏着一张纸条,铁云江和江晗都伸手去接,陆凭先接过来,字条上简单一句:爹,女儿先行一步,勿念。

陆凭道:“她怎的一个人走了?云江、晗儿,你们谁惹她生气了?”云江和江晗都摇摇头,柳五津道:“陆凭,这几日怡儿都很奇怪,为安全起见,你们师徒几人带闻因赶紧快马加鞭赶过去依她记号找她,我和胜南殿后。”师徒几人连早饭也未进,立即骑马而去。

五津同胜南随后策马而行,胜南道:“柳大哥有什么事要办么?”五津道:“胜南,我是特地把他们几个支开的。”胜南疑道:“为什么?”五津叹了口气:“你也应该发现怡儿反常了吧?”胜南一惊:“怡儿发生了什么事?”五津道:“你们失踪的那五天,我们忙着寻你们,都没注意怡儿,后来,我第一次发现怡儿偷哭是第三天晚上,我才想起,第二天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事?”胜南跟着紧张起来,五津压低了声音:“那天,大家都在议论怎么寻找你们三人,江晗对陆怡说,有办法救你们,让她随他过去……我担心,江晗,他对怡儿……若是那样,陆凭一定气得发疯,怡儿也才会这么反常。”

胜南气道:“你是说,江晗那禽兽!?”五津道:“我也只是猜测,胜南,这当儿,我当然不希望陆家发生这种事。好了,大事在即,你可做足了准备?”胜南点头:“柳大哥你放心,真是解涛和薛焕夺走了双刀,我们也不会就此罢手。”

正在交谈,突然一阵马蹄声急促而来,马上之人不是蓝玉泓又是谁?玉泓看见胜南,犹如溺水之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急道:“林大哥,林大哥!”胜南见她如此急促,心生不安之感:“玉泓,怎么?发生了什么事?!”

玉泓下马太快,一不留神摔下马来,她几乎爬到胜南面前:“点苍山,点苍山,他们突然出现,将我家人全都抓走了,就,就只剩我一个……”

胜南扶起玉泓,急切道:“玉泽呢?也被抓去了么?”玉泓噙泪点点头,五津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抓蓝家的人?”

玉泓泣道:“对不起林大哥,对不起柳前辈,其实饮恨刀……饮恨刀一直就藏匿在蓝府里,只不过娘知道所有的通道,佯装不知来骗你们!谁料到你们刚刚离开,点苍山就跟着来了,他们好是狠毒,说咱们抢了双刀,罪有应得,才抓走他们,幸而宋恒哥哥救下了我,追着他们往点苍山去了,现下他们都生死未卜,我……”

胜南听到“生死未卜”那四字,心中震惊脸色苍白,玉泓道:“林大哥,我要去找舅舅来救娘和姐姐,你先帮我去打探云横山庄的下落,好不好?!”胜南一掌击在树上:“倘若云蓝敢伤玉泽,我不会饶过她点苍山!”

玉泓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只木盒:“这是姐姐房里的。”胜南接过来,打开盒子,里面垫着锦缎,缎上是一枚戒指,那枚刻着‘林’的戒指,正是胜南送给她的。

一阵冷风吹得胜南好心疼……

第十一章 江洋道,小霸王(1)

第11章 江洋道,xiǎo霸王1()

进入diǎn苍境内,五津因故与胜南作别,胜南只身来到江洋道,却恰逢归来的宋贤和沈家父女。在胜南陈述了蓝府往事之后,宋贤等人才知饮恨刀流落diǎn苍山,因而决定重新留下,共同等候对抗云蓝。

宋贤胜南暌违了许久,有太多的经历叙説,朝夕相处十余载,兄弟俩的对话里还是第一次闯进一个女人,因此宋贤听他讲述蓝玉泽总是听得入神,又是惊诧又是陶醉:“这位蓝姑娘究竟存不存在啊?被你描绘得跟仙女似的,又美丽大方,又勇敢过人……”时时忍不住为他二人忿忿不平:“diǎn苍山……真是欺人太甚……不行,兄弟我豁出去了,一定要给你把蓝姑娘找回来!”説的时候一脸真诚,一旦做起来就风风火火。连日来,为了兄弟两肋插刀的宋贤,在寻找云横山庄时是前所未有地投入。

“沈寨主,我与宋贤都久居山东,不甚了解diǎn苍山的情况,还望沈寨主告知一二。”共同议事时,胜南向沈望求教diǎn苍山事。他和宋贤的性格,明显一个内敛一个外向,沈望尤其欣赏他二人互补搭档的行事效果,明显比宋贤一个人在要妥帖得多。

“这个云家是大理的书香门第,几十年前,云家的xiǎo姐云杉嫁给洞庭云铤,一同从事抗金,这云杉和云铤就是云蓝的父母亲啊!”

胜南diǎndiǎn头:“倒是文武双全。”

“二十年前,云蓝莫名其妙离开丈夫女儿去金国办事,四年后回来带着一个婴儿远赴天山,而后回到大理将整个云家都迁徙进了diǎn苍山,曾因她办事作风匪夷所思轰动武林,后来她在diǎn苍山清修了十年时间,谁想到短短十载,就培养出以林念昔为的数位武学奇才。”胜南问道:“这林念昔的事情会不会只是传闻?”

沈望道:“当然不是传闻,林念昔的剑法造诣已然登峰造极,真正是一个混世魔女。据説很多人找到了山庄位置却死在山庄里面,吓得众人既想上山又不敢上。我们这些人又不知道山庄的路,只能在江洋道上耽搁。林念昔之所以要擒蓝家人,只怕还是为了饮恨刀,毕竟饮恨刀和惜音剑是天下闻名的一对,林阡不在,作为他的未婚妻子,林念昔当然要夺过来守护。”

胜南想到玉泽,心下又气愤又悲哀:“什么惜音剑饮恨刀?什么江山刀剑缘?全是胡扯,全是虚况,全是害人的传説!”这时一个江湖侠客从外面冲进来,气喘吁吁道:“大伙儿可知道,林念昔杀了刚刚降金的池乔木?!”

寨内众人均是一惊,议论纷纷起来。

池乔木被杀,最惊诧的应该莫过于金人,这时候,薛无情、薛焕等几路金人都已经跟到了diǎn苍山脚下,夜深人静,借着远处传来的几道幽暗光线,石暗沙、向一和薛焕、解涛次为双刀会面,同时也是为了与双刀有关的人事。

“就冲着林念昔和林阡当年一招就能杀武林前五十的份上,他们的武功就直逼徐辕,加上年龄xiǎo,稍欠火候也是可以谅解。所以这两年来他们失踪对咱们来説是好事也是坏事。为了试探他二人出现,咱们就利用了池乔木,结果林念昔果真出现杀了叛徒,可见林阡已经在同一时间复出江湖。”向一笑着説,原来池乔木从叛变到死一直都是金人的棋子,为了引那个专杀投降金人叛徒的林念昔出现,不,是复出!

“干得很好,不过林念昔重新出现了,林阡却没有露面。”薛焕先赞后抑。

“这段时间,跟双刀联系最大的还有谁?难道你们没有见到过那个少年,手执双物的少年?”向一自作聪明。

“他不是林阡。”薛焕反驳道,“林胜南的底细我很清楚,虽然他的双刀工夫出神入化,充其量也只是冒名的林阡。我看真正的林阡还是没有出现。”

暗沙一惊:“总觉得短刀谷在酝酿一个大的阴谋——林阡在扬名之后本可以借机主持江湖,事实上两年前的武林大会,谁都看清楚了林阡已经具备了这种能力当仁不让,可是他们偏让徐辕成为武林领袖,用林阡支撑徐辕,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突然树后传出一个声音,不来自他们任何一个:“不错,那年武林大会刚刚结束,林阡忽然不知踪迹。的确很不可思议。”

薛焕、解涛和暗沙都是处变不惊,向一身子一颤,循声望去:“你是谁?为何偷听我们?”

“我是光明正大地路过,不像有些人心里有鬼。”林子里面出现一个如月光般圣洁如水的女子,在diǎn苍山下,不用猜也知道她是谁了——林念昔!

她戴着面纱,只见眼光凌厉:“我警告你们,林阡是我林念昔的未婚丈夫,你们最好不要惹他,不然要你们的命,在江洋道上易如反掌。”

向一身子一颤,石暗沙看她虽然年少,话语却是少见的毒辣,一笑:“真是有趣,好啊,我答应你。”

薛焕看不见她面容,哼了一声:“你放心,你们两个,我们会一起杀。”

这天上午,胜南和沈依然二人去林子里面找路径,沈依然现前方不远处路上有一张白纸,赶紧拾起来,溜到胜南身边去给他看,胜南接过纸来,看纸上是北宋范仲淹的名篇苏幕遮: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胜南看完,大失所望:“对我们是一diǎn用处都没有。”两人继续上路寻找,路上又接连拾到满江红、清平乐、永遇乐……沈依然道:“这些纸正説明了有人在这条路上路过啊!”胜南一想不错,顺着线索前行,果然又现一张纸,这纸上字体娟秀,应该是女子所写,韩缜的一凤箫吟:

锁离愁,连绵无际,来时陌上初熏,绣纬人念远,暗垂珠露,泣送征轮。长行长在眼,更重重,远水孤云。但望极楼高,尽目目断王孙。

销魂,池塘别后,曾行处,绿妒轻裙。何时携素手,乱花飞絮里,缓步香茵。朱颜空自改。向年年。春意长新,遍绿野,嬉游醉眠,莫负青春。

沈依然读罢,赞道:“这女子好是痴情,在楼上看着爱人远去直至消失,她心中一定很痛苦。”

胜南道:“也许这男子更痛苦呢,被人家注视着自己离开,自己又不能回头,这种人应该更加痛苦。”沈依然一笑,收起凤箫吟,行了数里,再没有拾到一词,而两人面前挺立着一个竹寨,上写:虎山寨。两人心里不知多失望,立刻回头。

宋贤和沈望也没有找到云横山庄的位置,这天晚上,众人早早睡了,早晨胜南一摸钱带,现没了一串铜钱,想起这江洋道上盗贼甚多,幸而他按柳五津的办法,在包袱里藏了好几串防备。但第二日晚、第三日晚,一连掉了两串。第四日晚,胜南进门特意摸了摸钱袋,钱还在,醒来又没了。

碰巧是日蓝玉泓终于赶过来和胜南会合,一听説有盗贼出没,一夜没有合眼,胜南被他的xiǎo姨子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被驱大约一夜,故而没有睡好,情有可原地又丢了两串钱。

这天中午,玉泓把他神神秘秘带到自己房里,鬼鬼祟祟钻到床底下去拿什么,胜南也凑过去看,床底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搞不清这蓝姑娘究竟要干什么,她好不容易把一只大木匣挖地三尺取出来,看见林胜南还忍不住“啊”的大叫一声,愣是把林胜南也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做贼啊?!”

“没有做贼!”玉泓轻声道,“嘘,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别惊动任何人。”

胜南心念一动:“什么东西?和你姐姐有关么?”

玉泓不做声,轻轻把那匣子打开,他不由得后退一步,光芒四射的匣子里,他再度看见那拥有雨一般色彩的宝刀,刹那间他又有了那种似熟悉似陌生的感觉,一时后悔、悲伤、寂寞全部都冲上心头,他想放开去握刀的手,可是不知为什么,总是放不下去,他鬼使神差地继续伸手去拔,呆呆地握着它们,蓝玉涵和他比斗时候的压抑再度袭来,那么强烈那么汹涌澎湃,无论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都是一个狂风骤雨的世界,他脑海中时有时无的画面愈清晰,只有一个——

月黑天高,风卷残云,整个世界像要被颠覆一般,风声紧,云已黑,树叶狂舞飘零,豆大的雨珠似是打落在身上,疼痛至极,还有一种失去至爱的感觉,一个女子的笑容被这风雨湮灭、摧毁了……那女子是谁?太模糊,又像触手可及一样,就快碰到她时,感觉被人拍了一下,惊回现实中来,林胜南竟然有一种想大哭一场的感觉,玉泓惊道:“你怎么啦?中邪了?”连胜南自己也惊诧不已,满头冷汗:“双刀,真是不祥物啊,怎么双刀竟然在你手上,不是,不是被diǎn苍山的人夺去了么?”

玉泓泣道:“我若是不説diǎn苍山人夺去双刀,你们这群人怎么会这么爽快,立刻来与diǎn苍山为敌,救姐姐走?”看她泪流满面,胜南心里也不好受,刚刚从双刀之邪中脱离出来,想起玉泽,止不住感怀:“玉泓,你姐姐我是拼了所有性命都要去救的,至于饮恨刀,你要听我的话,这几日管好它,看到短刀谷中人立刻还去。”玉泓急道:“不行,没有饮恨刀,谁肯与diǎn苍山为敌救姐姐,到这关头已经没有人救姐姐了!二舅、爹爹全都不在大理,我看姐姐凶多吉少了!”

“玉泓,你放心,无论什么时候,我都站在你姐姐那一边。”胜南平静地告诉她,冷峻坚毅的神色。

“就算姐姐曾经维护哥哥撒谎骗你,你也站在她那边吗?”玉泓泪眼朦胧。

“相信我么?相信我就要做到我所説的一切,我会把玉泽救出来,不管用什么方法,什么代价!”玉泓看着他的神色,心下感动,泪已盈眶:姐姐,这次真的没有选错人。

盗贼太猖狂,丢钱如流水。

胜南十分气愤,终于决定反击,一夜不睡布置机关等候xiǎo偷的光顾。

三更时分,门外人影一晃,一人蹑手蹑脚偷门而入,听得门吱呀一声打开,説时迟那时快,胜南一踩机关,只听一女子尖叫声和其落网后的巨大声响,胜南知她落到自己网里,不由得放下心来,那女子警觉道:“你是谁?!”

胜南假装睡觉,还打起呼噜来,一直僵持到早上,胜南慢慢吞吞穿衣起来,一件一件地加好,想这寒冬腊月,xiǎo偷一定饱受酷寒得到了教训,终于决定收手,走到网边忍不住假装惊讶:“咦,你你你,你是谁?!”那女子一脸怒气地抬起头来,她两只大眼睛里充满了傲气和不屑:“快放我出来!”玉泓拍着手从门外进来:“姐夫啊你真是好本事,这盗贼终于被你捉住了!别放她!”

那女子年纪和玉泓玉泽相若,美貌不及,灵动却有余,她听玉泓称自己是盗贼,禁不住反驳:“什么盗贼?你们别仗着人多就欺负我!你们谁啊,识相diǎn放我出来,本姑娘冻死了!”

胜南摇头苦笑,也不存心再与她为难,将她释放出来,这女子双脚着地,一身白衣挡不住四个字就是灵气逼人,长相特别可爱,梳着两条xiǎo辫子,一看就知道年纪很xiǎo,放在闻因那个年纪一定比闻因还要调皮和鬼灵精,但是此刻她却怒目而视,尽管如此,一眨一眨的眼睛还是在诉説着亲近之感,任何人见第一眼都会有一个念头:这是个很抢眼的xiǎo妹妹。但是胜南念她做错了事走错了路,装威严道:“你是谁?为什么偷我的钱?”

“谁偷你钱了?姑娘我银子多的是!”她把囊中银票之类全都掏出来抖落:“看你们这群为五斗米折腰的凡夫俗子。以xiǎo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全送你,全送你算了!”

“我可不要这些赃物,这些都是你偷来的!”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偷来?!”那女子气急败坏,“我説了,没偷!”

“你不是xiǎo偷怎会偷偷摸摸进我姐夫的屋子!?”玉泓道。

“我才奇怪呢,昨天晚上我是为了躲追杀才到你屋子里来避一避的,才推开门就到网里面去了,这网也真是奇怪,怎么砍也始终砍不坏!”胜南半信半疑:“躲追杀?什么人追杀你?”

突然门前人影一闪,那女子机灵一笑,鬼主意上来,立刻在门后放了凳子,门被推开,一个络腮胡子的汉子朝里面偷偷张望,看见胜南和玉泓都“哼哼”笑一下,看到那女子眼睛直光:“xiǎo师妹!哈哈哈哈,我找到你啦!”他立刻飞奔向这少女,没注意这安排好的凳子,一绊,连人带凳摔在地上,少女笑道:“师兄,犯不着行这么大礼吧!”汉子道:“xiǎo师妹,咱……咱们走吧!”少女怒道:“不走不走,都怪你昨天纠缠我,害得我被这二人诬陷为xiǎo偷!”

汉子一愣:“我们本来就是xiǎo偷啊!”少女怒道:“什么?!”汉子道:“哦,哦,你……”他走到胜南身边:“再敢説我xiǎo师妹是xiǎo偷,我就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xiǎo师妹,下一个咱们去偷谁啊?”少女哭笑不得,胜南手一挥:“好了好了,没工夫同你们玩,走吧走吧!”

独自一人的时候,他盯着戒指失神了半天,一阵心痛,突地拿出一只随身携带的香炉,这么多年,都在包袱里面带着它,心中痛苦的时候,就烧火以慰藉,这次diǎn了火,思考了很长时间,才又抽出一张纸来,投进火中烧了,那火在香炉中窜得老高,胜南闻见烟味,沉浸其中,心里才隐约有些舒服,然而有了玉泽这份牵挂,就总想着要摆脱苦难的过去,多了爱,心中却空了一分:玉泽,你放心,有什么事情,我们都站在一起,一起去面对……

第十一章 江洋道,小霸王(2)

第11章 江洋道,xiǎo霸王2

又过了几日,还是没有6凭柳五津等短刀谷中人物的消息,江湖上三帮六派的人倒是来得不少,个个意在饮恨刀。红袄寨中除了宋贤之外还派遣了一位领,就是那做事从来都循规蹈矩的吴越——胜南、宋贤的结拜大哥了。胜南未见柳五津,不能擅自做主曝露双刀,只得吩咐玉泓先将其保全,任外界对diǎn苍山传言分飞。江洋道上也因此愈加热闹,表面上皇帝不急太监急,实际上却是各怀鬼胎,谁都觊觎。

“也许短刀谷不动声色,是知道diǎn苍山一定会保全双刀并且送回去。”玉泓猜想,“可是……他们再不来我就惨啦!要天天守着这双刀!”

“也许老天叫你当几天饮恨刀的女主人,又何乐而不为呢?”胜南笑慰。

外面一阵喧哗,胜南走出客栈,见到一群人围着沈望指指diǎndiǎn着什么,心下诧异,走进一瞧,才知指diǎn对象是沈望身边的一个叫花,那叫花子应该正值年轻力壮,却衣衫褴褛,拖着浓浓的鼻涕,浑身脏兮兮,哭喊着:“大爷,赏些钱吧!”沈望一怒之下踹了他一脚:“你这不学好的xiǎo子,居然敢偷钱,还厚脸皮要,给我滚,滚!”那叫花子经他一吓,屁滚尿流地走了,围观人谩骂着走散,沈望回头来,气着摇头:“这江洋道到底什么世道?叫花子偷钱,偷不到再讨,闻所未闻!”

唉,这江洋道和大理城真是两种气象,当diǎn苍山上积雪不化,大理城里却是繁花似锦,西东明显两个季节,那里什么都是美的,安静的,这里,却充斥着怀疑、凶残、恶毒,不管是当地横行霸道的妖魔鬼怪,还是来自五湖四海表里不一的英雄豪杰……

肃杀之气,瞬即笼罩了苍山十九峰。却不知、究竟云横山庄藏匿在哪座峰上?

午睡过后,宋贤来叩胜南门,激动地説:“胜南,你猜谁来了?”

胜南宋贤吴越会合屋外,老远就望见沈望房门敞开,沈望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主位上是个精神矍铄的老者。不少人都慑于其不怒而威,在窗外看了半天也不知该否进去。

胜南轻声问:“真是那武林盟主易迈山么?”吴越diǎn头道:“应当是吧。”宋贤整整衣领:“我先去!”当即走到沈望身边见礼:“盟主好!”胜南吴越立即也随之进去,毫不拘束向盟主问好,盟主看他三人皆是非同寻常、人中龙凤,面露惊奇之色:“这三位是……”

宋贤道:“在下红袄寨杨征,字宋贤。”“原来是玉面xiǎo白龙,果然气宇不凡,谈吐大方。”易迈山情不自禁称赞。

吴越也介绍了:“在下吴越,字新屿。”易迈山喜道:“覆骨金针传人吴越么,尊师可安好?”吴越眼一红:“家师三个月前已经去世了,在下是独徒……”盟主叹了口气:“他可以收到好的徒弟,总算能够含笑而终。哪里像我,收了徒弟去金国不学好,扰乱江湖,现在落到祁连山手里。啊,xiǎo兄弟你呢?”

胜南缓过神来:“在下林胜南,字冲渑。”盟主diǎn头:“都不错,抗金有了你们才有希望。你们三个都应该是红袄寨的领吧?”胜南笑笑:“在下不是。”盟主拍拍他的肩膀:“努力一些,总会成功。”又正色道:“我这次来也是帮楚江夺双刀,再过几个月,云雾山即将推选新的盟主,长江后浪推前浪,届时你们都可以一展身手。”

宋贤将学武感想和盟主讲了一番,他认为武功要么不学,学了必须向天下第一的目标冲刺,盟主笑道:“老夫年少也是这般轻狂,直到真正遇到了他,才知天外有天,纵使打遍天下,最后还是输给了他。”

“他是哪个?”宋贤问。

“自然是那纵横武林几十年的武林神话肖逝,他出道仅仅五年,就连番战败了金宋间绝dǐng高手数十名,颠覆了武林的格局,武林生灭都由他一人操控,老夫再怎样狂傲,也只能落得个宋国第二的虚名。”易迈山叹气,“你们这一代武林领袖虽然早已定了,不过将来云雾山比武,也许会有更多奇才能被挖掘。”

“虽然忝列九分天下之一,只怕我的本事还未能与天骄徐辕相提并论。”宋贤道。盟主一笑:“老夫到是和天骄切磋过,这样如何?明日咱们找个时间也切磋一番?”宋贤求之不得,高兴地连连diǎn头。

得遇易迈山赐教,武林中不知有多少年轻俊杰要眼红,宋贤为了这位德高望重的武林盟主,几乎披星戴月地练剑,好容易熬过漫长的时间,在沈望、胜南、吴越的注视下,这场比试开始了——

宋贤迅开始他的潺丝剑法,他的剑因形似流水神似柔丝而得名,只见他先入一剑“丝丝入扣”,剑如同万千细丝,精准无比直绕向易迈山,易迈山微微一笑,并未拔剑,只是伸出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了宋贤剑尖,宋贤立即回剑,又一招“流水潺潺”,这一剑变换莫测,蕴藏了无穷机妙。间至易迈山面前,易迈山依旧未动脚跟,简单地用手一接,他这次暗用内力,欲引剑过来,宋贤察觉到方才开始运力,但这当儿,迈山突然松开手来,一掌打向宋贤,宋贤收力度虽不及他,也能够举肘相抗,易迈山赞道:“不错,反应敏捷!”又去夺他的剑,宋贤反手一转,将剑转到了左手上去,迈山用“大擒拿手”去捉他左手,同时右手握空了一拳打去,宋贤无暇思索,弃剑对敌,双手相迎,尽管如此还是被迈山逼得连退数步,易迈山突地低下身来铲他脚,右手一个“海底捞月”拾起宋贤的剑来,“刷”一声刺过去,宋贤身子一让,接过胜南扔来的新剑,重新缠他。

易迈山出剑甚是灵活,任由缠绕,毫不凌乱,几次宋贤的计谋都被其识穿,宋贤毕竟少年人,切磋久了体力便有所不支,百招开外渐落下风,由进攻缓缓走向防御,迈山使剑不同寻常,他刚中带柔,稍用内力使剑变弯,又立即以弯剑去绕宋贤之剑,这种手法,在场众人都不曾见过,心下大大佩服,胜南心道:怪不得他能当武林盟主,除了他万中无二的内力之外,还有这剑法上出人意料的招式啊!宋贤也不愧是xiǎo辈中出类之人,虽然落败,他的潺丝剑却一diǎn不失往日光彩,年龄xiǎo稍欠火候是足以谅解的。

迈山微笑着把夺来的剑还交给宋贤:“你这剑法,如果再往潺丝二字上仔细推敲反复琢磨,定然是金宋间的一把奇剑!”宋贤不解其意,迈山笑道:“等你年龄大了,学会寓情于剑,就自然懂。”

“寓情于剑?那可难了,宋贤是咱们红袄寨中出名的不近女色,会对谁动心?!”吴越打趣道。

宋贤傻笑着,一脸的无邪,易迈山看着他xiǎoxiǎo年纪略见倜傥,轻轻叹气:“假如让我选择,宁愿不要这功名,只求回到你们这么大的时候。”

三兄弟均是一怔,这无疑给他们闯荡江湖的决心狠狠泼了盆冷水。

连续数日,沈依然上吐下泻腹痛难忍,急得沈望是食不下咽夜不能眠,为了宝贝女儿在江洋道一带寻遍了大夫。大夫诊断过后,皆説是食物中毒,可能和她的挑食有关连。得知沈依然一直以来只重一味,大夫都提供了同一种药方,但是至于解药,却是要大家亲力亲为的——

原来这方圆百里能解毒的草药几乎全部被江洋道土匪窝虎山寨搜刮占有,胜南忆起曾经找到过这虎山寨,便叫来宋贤同去确定通道,救人一命,始终是义不容辞之事,玉泓有些担心,但见胜南坚决,心想“不会有什么可以难倒姐夫”。

虎山寨戒备森严,胜南宋贤知道草药珍贵,定在寨内珍藏,于是用了鸡鸣狗盗的方法冒险进去。胜南听沈望説江洋道多处并未开化,特别是这虎山寨,在其寨主“爬山虎”的统率下,个个是青面獠牙,心狠手辣,尤其是爬山虎,嗜血成狂,一天要杀一百多人,听的时候就有毛骨悚然之感。和野人交战,胜南心里着实没底,宋贤到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心里一直盘算:要是我能杀了爬山虎,到是可以为江洋道除去一害……

两人往里走,搞不清当中哪户是哪户,哪间归哪间,越走越糊涂,胜南看道旁杂草荒芜,原野中荆棘丛生,到处都是没有见过的野兽虫鸟,不知是否有毒,这根本不是虎山寨,而是一个原始森林,只不过添了几个人住而已,这一路走来,人没见到几个,吓人的怪物却应有尽有,宋贤道:“若不是在外面被大事耽搁,到可以考虑考虑説服盟主他们来这里探探险。”

“谁会像我们这般胆大?我记得当时大夫一説药在虎山寨时,围在依然身边一大群人就跑开了。人都一样,双刀刚丢失的时候,有几家愿意帮忙寻找,等到一传出在diǎn苍山的消息,这里比什么时候都热闹。”胜南叹了口气,突然踩到一条毒蛇,赶紧跳开了。

“那你现在可胆怯了么?”宋贤笑问。胜南虽然有些许担心,却哪能透露出来,笑道:“你看我像么?我看是你自己胆怯了。”

宋贤“哈”了一声:“天下三大险境我都去过,还怕这xiǎoxiǎo的虎山寨?”“牛吹炸了吧?虎山寨就是三大险境之一。”

“胡説。”宋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突的听得一声大喝:“什么人!”胜南宋贤转过头去,没来得及叫已经吓得面如土色,腿脚软了——那,那根本就不是人了,那是猿人么?他身上的毛比胜南宋贤的头还长,浑身黝黑,能看见稍稍红的皮以及上面的斑diǎn。只听得他大声嚷道:“你们俩什么人!报上名来!”见他居然会説人话,兄弟二人这一惊尤甚,胜南轻声道:“撤么?”宋贤diǎn头,趁它不注意,抡起剑柄一下子打上去,正欲逃走,谁料黄雀在后,胜南只觉腰上一紧,像被什么粗物牢牢缠住了,还毛茸茸的散着几丝热度,宋贤好容易回过头去,看见一群将他们缠抱住的野生动物们,心想这回是死定了,一身武功哪里抵得过猿人多势众、力大无穷,最终被他们扭送到虎山寨总洞附近去了……

这总寨説白了,还是个破陋的山洞,处处漏水,胜南和宋贤的武器和钱物在送到总寨的途中已经被强行瓜分,爬山虎的手下长的到更有些人的模样,看见猎物送来,上前即刻搜身,当然已经无物,气得向爬山虎汇报:“寨主,他们身上也是一文钱也没有!”爬山虎的声音从更深的墓穴中传来,令谁都不寒而栗:“那便杀了他们,吃!”宋贤大怒:“你们敢!”他苦苦挣扎,无奈手脚被缚,几乎动弹不得,胜南倒吸一口凉气,就算遇见金国高手也未如此没有胜算过,不知那爬山虎何等模样,会不会一出来自己就晕过去。

“是谁口出狂言?!”随着这声音,爬山虎走出方才话的墓穴。

“我又如何?!”宋贤脱口而出。胜南远看那爬山虎走来,只觉得眼熟,近看不由得大惊——这爬山虎居然是那天被沈望赶走的乞儿,当时根本看不出一diǎn凶悍,衣衫褴褛,可怜巴巴,现在却高高在上,颇具威严,宋贤哼了一声:“我道是谁,原来不过是个叫花子,寨主尚且如此穷困,难怪虎山寨如此之穷!”

爬山虎一愣:“原来你也是围观者之一,我爬山虎一生最恨冷酷无情之人,来啊!将他第一个杀了!”立刻来拖宋贤,宋贤怒骂:“别以为你虎山寨能狐假虎威到什么时候,总有一天我要回头算帐的!人不能处罚你们,天也会处罚!”爬山虎大怒:“杀了他!”

胜南大急,赶紧大声喝止:“爬山虎,你可知道,你们虎山寨为何会这么穷困?!让你这个杀人魔王亲自出去讨饭为生?!因为从前你们以劫路人财物为生,为何后来所劫路人身上都没有钱财?”看见寨主面色大变,胜南知道触动准确,叹了口气:“猎物被送到狮子面前的时候,身上的肉已经被瓜分完全了,纵使性命被狮子玩弄于股掌之间,那狮子的尊严又被谁玩弄?”爬山虎一惊,沉思片刻,手一挥:“罢了罢了,今天也杀了太多人!先将他二人押去大牢,日后再审!”

杨、林二人被送入那阴森的监牢中去,宋贤笑道:“胜南,临危不乱么!抓住他死穴,一击成功!”

“要不是你在他手下面前一提到他是叫花子他就变脸,哪里会现他最担忧的是虎山寨的穷困?只怕他今日要对手下们进行一次彻底大搜查,对贪污的手下们严惩不贷。唉,想不到那么一个凶悍的人,也会被自己下属瞒骗这么久。”胜南转过头来看宋贤,竖起大拇指,“幸亏你有胆量説出来拆他的脸皮。”

宋贤拍拍他肩膀:“知道你会接着我下去再把他脸皮洗一洗再贴上去。”两人一笑击掌:“合作愉快!”胜南收回笑意,正色道:“不过的确是有些冒险了。”

宋贤安然躺在监牢里面准备睡觉,突然想到什么:“你的行囊里面除了剑、干粮就没东西了吧?”胜南道:“还有几串铜钱。”宋贤奇怪道:“铜钱不放身上了么?还放在行囊里干吗?”

“这是防盗方法。”胜南这招是6怡所传,“不过遇见抢劫,就不管用了!”

宋贤偷笑着:“这一diǎn就轮到我教你江湖经验了!哪,铜钱要这么放!”他从帽子夹缝、鞋袜里连出好多来:“他们搜身哪里搜到这里,动物没我这聪明么!”胜南“哦”了一声:“原来防盗和防劫不同。”“那当然,xiǎo偷和强盗不同,江湖的一xiǎo部分。”宋贤自顾得意。

第三天,胜南和宋贤企图越狱,又不幸被捉,这次宋贤的铜钱诡计露了馅,爬山虎手下恭恭敬敬将钱奉上:“老大,这两个家伙好是狡猾!”胜南宋贤心中均道:这下惨了!

爬山虎接过铜钱,哼了一声:“你在狱中也能赚钱哪?!不杀不可了!”他突然像想起什么:“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宋贤骄傲道:“凭什么告诉你?!”爬山虎哈哈大笑:“少这般放肆!xiǎo心我吃了你!在虎山寨,你们的性命哪里能由得你们自己控制!”胜南拉了拉宋贤衣袖:“我们从金国来,不过是宋人。”

爬山虎一愣:“xiǎo红xiǎo白,去把三姑娘请来!”很少用这种谦辞,甚至是卑微口吻。

宋贤一听来了劲:“什么三姑娘需您老人家去请?她权力很大么?咦,奇怪了,你不就是老大么?还有上面的?!”胜南不及阻拦宋贤,以为爬山虎又要怒,谁料爬山虎竟然面容平和,只吐出三个字来:“那当然!”

宋贤奇道:“这三姑娘是什么来头,是人是鬼?”他刚问完就后悔,爬山虎迅雷不及掩耳之抽出鞭子来给了他一重记,宋贤肩上一阵疼,怒道:“你待怎样?!”爬山虎比他还怒:“不准你对三姑娘不敬!xiǎo心我吃了你!”

宋贤想回嘴,但见爬山虎残暴全部写在脸上,比任何一次都来势汹汹,心中一阵忐忑:这三姑娘好大的来头!爬山虎虽然脾气不xiǎo,这次却也未免太厉害……胜南心下则一惊更甚: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残暴!

二人正自想着,一条白毛xiǎo狗进了山洞,青面獠牙的爬山虎,竟一脸驯服地狂喜着去迎接一条狗,实在是令胜南宋贤面面相觑,却听得一女子清脆的声音:“虎老大又要杀了谁吃啊?!”爬山虎撇下xiǎo狗迎向洞口:“三姑娘大架光临,xiǎo的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卑躬屈膝若此,林杨两个目瞪口呆,紧接着一个白衣女子跳进洞来,那女子身形娇xiǎo,体态轻盈,虽然一身白衣,却掩饰不住跳动和活跃的感觉,她四下张望着,xiǎo声説:“虎老大,你这洞里太阴寒了。”爬山虎连连diǎn头:“是,属下会改进!”宋贤不由得一笑,那女子走过来,看见两人咦了一声,她和胜南几乎异口同声:“是你!”

第十一章 江洋道,小霸王(3)

第11章 江洋道,xiǎo霸王3

爬山虎毕恭毕敬问:“三姑娘见过这男子?”三姑娘一笑:“岂止见过,我还被他囚禁过!”

爬山虎大怒:“敢囚禁我们三姑娘,你好大的胆子!”再度没有任何预兆一鞭子抽过来直对着胜南,却见三姑娘手指一截,那鞭变弯曲后改变方向,本是要打胜南,结果反而抽在爬山虎自己手上,宋贤只看一眼,就明白这江洋道能人辈出:这xiǎo丫头的内力决不在我之下!爬山虎一惊,跪在地上连声求饶:“三姑娘息怒,别杀xiǎo的,别杀xiǎo的!”三姑娘笑道:“起来,我又没説要杀你!”

林杨二人见这爬山虎居然也会如此害怕,觉得一生中最吃惊的事情也莫过于此,那三姑娘让爬山虎给他二人松绑,爬山虎二话不説立刻行动,三姑娘背着手臂围着杨林转了好几圈,胜南宋贤都觉得她色荏内厉,笑里藏刀,这一刻解自己下来下一刻搞不好还要再把自己吊上去,这么反复折磨死,或者是干脆就和爬山虎把自己给分享了……想到这里不禁战栗。

谁知世上就有这么好的事情,那三姑娘不仅用事实验证了杨林二人的以xiǎo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説了这么一句:“虎老大,送我一个人情,将包袱还给他们,以后他们可以通行江洋道。”杨、林杵在那里像在做梦。

爬山虎连连diǎn头:“是是是,快,快描绘他们的相貌,贴到江洋道上各大寨中!”宋贤xiǎo声道:“通行江洋道怕是句暗语吧。”胜南心一凛:“通行,游行?”

三姑娘听见他们嘀咕,呵呵笑着:“是我要谢谢你啊,那天若非你囚禁我,我师兄不把我纠缠死了才怪,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啊,他就是我师兄。”胜南降低了恐惧程度,仍然连连diǎn头,三姑娘续道:“那天夜里他一直找我,白天累的打瞌睡的时候我就走了!这个可恶的满江红!”

杨林二人接过包袱来,三姑娘突然拉住林胜南衣袖:“你们可有听説过一个人么?”胜南宋贤齐道:“姑娘请问。”

三姑娘沉思片刻:“他好像叫林胜南,字冲渑……”胜南一惊,宋贤奇道:“你问他作甚?”三姑娘“哦”了一声:“我正在找他啊!”胜南一愣:难道玉泽托付她找我,不会啊,玉泽怎会认识她,难道,是轩辕九烨派来的金国説客,那她怎会是江洋道的主人?谜团!

宋贤更不知怎么回事,当然不能随口出卖胜南,连忙道:“哦,我们不认识他啊,他是泰安的,我们不是。”胜南大惊,宋贤才知自己此地无银,果真三姑娘疑道:“你们不认识,怎会知他泰安人?”

幸好宋贤脑子转得快:“听説过啊,他很了不起的!”胜南满脸笑意看着他蒙混过关,三姑娘面露惊奇:“原来他名声还不xiǎo啊?他多大了?应该跟你们差不多大吧?唔,跟林阡也差不多,哎,想不到,连你们都这么大了……”

宋贤听得郁闷:废话,老子出生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胜南突然想起正事,忙同这三姑娘要了救治沈依然的解药走,临行时这三姑娘问二人姓名,二人胡诌了俩名字,三姑娘却没透露出她名字和来历。

宋贤边走边道:“好xiǎo子,这三姑娘怎么会问起你来?”胜南也充满怀疑:“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宋贤道:“她不会就是蓝姑娘吧!”胜南道:“怎么可能?连玉泽我都认不出来么?玉泽现今在云蓝魔掌之中,怎可能会托付她来寻我?我猜她一定是另有所图。”

宋贤一笑:“那她又是谁?”胜南道:“好啦好啦,你放心好了,我不认识她,跟她没任何关系。”宋贤diǎn头窃笑:“明白,你可是老江湖,千万别被这些情爱之事束缚住了,有了蓝姑娘也够了,像我这样,是把事业放在第一位的,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胜南大笑:“好,我看着某人能不能做到。”脸上突然缓过一丝哀愁:“幸而我没将玉泽的东西带在身上,否则会被这土匪窝玷污了。”

胜南回到客栈,抚mo着那枚戒指,想起蓝府地窖,是他这么多年最幸福的地方,然而,最快乐也最短暂。可是自己的承诺还没有兑现,一想到这里,忍不住心痛,但听到敲门声,赶紧收起去看,来的人原来是吴越,吴越笑着道:“依然妹子已经大好啦!哦对了,你和宋贤可以通行江洋道了,好是厉害!我听説整个江洋道都归那一个女子管辖,你们对她是不是有什么恩惠?”

胜南摇头:“那女子作风古怪得很,对了,宋贤呢?”吴越笑道:“他一回来便睡,已经一天一夜了,还没起床。算了,从xiǎo的习惯,无论睡多久都行。”

胜南亦一笑:“去看看他睡觉的样子怎样,定然很是有趣。”两人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见宋贤正蒙头大睡,伴着轻微的鼾声,吴越观察了一番,觉得无趣,见宋贤书桌上还有一张临走前的笔墨:知难而进。这四个字苍劲刚健,似是一挥而就,胜南轻轻拿起毛笔,在砚台上蘸了些墨,对吴越“嘘”了一声,吴越立即会意,xiǎo声道:“快,快!”

胜南一步一步地迈向床,轻轻地移开被窝,用手在宋贤面前晃了几晃,宋贤没反应,胜南捂住嘴,准备画在他脸上,吴越凑在一旁摇头苦笑,突然宋贤睁开眼睛,胜南大叫一声,丢开毛笔,宋贤嘿嘿一笑没动:“林胜南,少做亏心事!否则自食其果!”胜南怒道:“你凭何装睡吓人?!”宋贤“哎”了一声:“我装不装睡是我的自由,不像你,暗自偷袭,结果偷鸡不成反蚀米。”胜南痛心疾:“看看看看,不识好人心!我好心唤你起床,你居然!”宋贤试探着道:“是么?”胜南道:“那当然,快起!”宋贤不理,继续蒙头大睡,胜南怒道:“杨宋贤,你起是不起!?”

宋贤回音:“别烦!”胜南干脆脱掉靴子,跳上netg去,睡在宋贤身上,宋贤被压在下面大叫:“林胜南,你,你,你好奸险!”胜南笑道:“哈哈,大肉垫,舒服,新屿!你也上来,好舒服!”宋贤大叫:“新屿,别过来!”吴越笑道:“不行,好事哪里能让他一个人独享,我也来!”他也跳上netg去,宋贤赶紧抽身而逃,一骨碌坐起来,吴越和胜南也立即爬起来:“起来啦?”宋贤却闭起眼睛继续打盹,吴越怒道:“不惜一切代价,我也要协助胜南,将你这条大懒虫拖出来。”

宋贤死不悔改,笑着迎接:“随便你们怎么来。”正准备承受,吴越突然病怏怏道:“胜南……我,困了……”胜南也打了个呵欠:“我……我想睡……”两人抱着宋贤的被子,见缝插针就倒下了。宋贤又好气又好笑:“好了好了,我服了你们,我起来不就是了!好了!”他跃下床去,本以为胜南、吴越会哈哈大笑跟着起来,谁知两人紧抱被窝一动不动,宋贤xiǎo声道:“胜南……新屿……”胜南没吱声,吴越像喝醉了一般:“别烦!”宋贤立即拖吴越:“快起快起,大懒虫一条!”吴越喃喃道:“我要睡觉,我困。”宋贤又去求胜南:“林胜南,快给我起!”胜南不搭理,像死了一样,宋贤摸摸后脑勺:“原来叫人起床这么痛苦……算了……我也睡吧……”三兄弟同床而眠。

这年少的好时光啊,难怪易迈山盟主看着他三兄弟的时候会流露出那么羡慕的神色。无忧无虑的时候,总是会注意到那些功成名就的人,正如功成名就的时候,也总是会注意到那些无忧无虑的人……

“祁连客栈”。

这间客栈,是通往diǎn苍山的路上最后唯一的留宿之地,依旧如当年祁连山主洪兴初来时候一样,洪兴为了改变祁连山东西二宗的不平境地和脱离奴隶命运的鸿鹄之志,来到diǎn苍向云蓝求艺,不仅改变祁连山格局成功动政变,还替diǎn苍山武功的神话锦上添花。于是这家客栈挂上牌匾名曰“祁连客栈”,众人听得好笑,祁连九客从来就没有来捧过场。好笑归好笑,赚钱到不少,这几日为了双刀,祁连客栈已然爆满。

胜南diǎn了些酒菜,这时门外响起一阵马车声,随即走进一红衣女子连同一中年汉子,女子道:“这祁连客栈好大啊,天下第一庞大客栈。”胜南听见她声音,便知是哪一位了,三姑娘——虎山寨,不,江洋道的老大。中年汉子,自然是那个被称为“满江红”的人了。胜南摇摇头苦笑:她还是没能逃出她师兄的魔爪。

三姑娘刚进客栈,便被那店xiǎo二和掌柜拍马逢迎,她走近一些,擦擦凳子坐下来,满江红也要坐,三姑娘理应还在生气,怒道:“谁让你坐了?”满江红屁股刚刚下去又立刻弹了上来,胜南心道:“哪是他师兄缠着她啊,分明是这姑娘霸道,虐待她师兄。”

满江红xiǎo声道:“xiǎo师妹,我……”三姑娘道:“我是为了你好,坐久了屁股会痛。”满江红“哦”了一声:“那,那我不坐了。”好听话,胜南正欲转移视线,突然满江红充满关切地插了一句:“xiǎo师妹,你,你屁股不痛吧?”三姑娘一怒,随即一拍桌子:“给我老老实实站着去!”满江红离得远了些,三姑娘説:“不行,再站远些,站到墙角那儿去。”满江红一句话也不説,立刻后退至墙角,三姑娘还嫌不够:“脸贴墙。”满江红一声不吭,像个乖孩子,唯命是从,胜南看着看着,不由得哑然失笑:这姑娘,当真也是一霸王,身上全都是江洋道盗匪的气概,却长得这般娇xiǎo灵气,实在是不相称……

三姑娘的注意力很快被别人吸引了,只听一带剑老者道:“‘祁连九客’是哪九个,名字、武器我们都报得上来,但是‘江西八怪’是哪八个,叫什么名字却至今还是个谜。”他身边少年道:“伯伯,‘江西八怪’神出鬼没,也不算正派人士,何必去追究呢?我们刘家迟早有一天要出他们!”

“好志气!”他伯伯振奋地去拍他肩膀,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冷笑:“‘江西八怪’是几流人物?过他们也叫有志气?!”众人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白衣少年,面如冠玉,眉宇间充斥着不屑和骄傲:“江湖间如今能算一流人物的,只有肖逝易迈山林楚江、徐辕林阡林念昔,听説林念昔又要重出江湖了,你不如去把她兵器夺来,证明你的能力。”方才説话少年愕然,畏畏缩缩道:“林念昔?!”

满堂哗然,店xiǎo二上去给那少年斟酒:“哇,饮恨刀才丢,你就想去夺惜音剑!哦我明白了,你想两者兼得!”胜南立刻警觉起来,那少年“哼”了一声:“双刀有什么用,我只要剑!”他一脸傲气,店xiǎo二道:“好大的口气!你怕是不知凶险吧!想去diǎn苍山,得先过了江洋道这一关,过去了,也不能担保你还能完整地出来!”立刻有个中年男子道:“这到是真的。去过diǎn苍山的人都不能活着出来,想想真吓人,林念昔一剑就能杀掉沈阅,武林前五十名里面除了少数几个之外,几乎都死于非命!”

多人毛骨悚然,只有那少年接着不屑:“那又如何,死的四十几个高手,一半是林阡杀掉的,剩下的二十个,dǐng多一两个是被林念昔一剑干掉的,别的那几位高手都是先和一个神秘高手血拼之后、精疲力尽了被林念昔钻了空子捡了便宜。”

方才刘姓少年不服气,冷冷驳斥:“少口出狂言,敢情你就是那个神秘高手?”

胜南亦被吸引了去在意少年如何应答,却看他正色道:“不错,正是在下!”

胜南一愕,也不知他所説是真是假,刘姓少年冷笑道:“好心劝你一句,这里好歹是林念昔的地盘,你不怕被她一剑杀了?!”白衣少年冷笑一声:“林念昔没有这个本领一剑杀我,diǎn苍剑法虽然精妙,总有漏洞,我定然是未来的天下第一!”三姑娘听得一口茶喷出来:“年少轻狂!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少年道:“独孤清绝,四字均有孤清之意,将来的天下第一,非我莫属!”刘姓少年拍手叫了声好:“独孤兄的胆识志气在下佩服,在下拭目以待!”

隔座一中年汉子也在同时谈论着饮恨刀:“这么多人一拥而来,都找不到云横山庄的位置,我看,还是要缘分的!”三姑娘投以鄙夷:“哼,表面为了短刀谷,实际都为一己之私!”

却又听另一桌闲人説了一句:“那林念昔奇丑无比,有人説她一只眼睛,有人説她半张嘴。”三姑娘想象了片刻,纳闷道:“那哪是人啊?分明成妖了……对了,你见过她吗?怎知道她长相?”那人道:“这还用得着説么,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武功那么好,长相自然差。”

三姑娘“哦”了一声,刚刚明白什么意思,那些人又去议论林念昔武功来了,虽説他们都津津有味,胜南却听得好是无聊,面吃了一半,正待结帐离开,一摸钱囊,钱囊不见了,再摸包袱,包袱也没了,心道:遇见偷包袱的盗贼,无论防窃法还是防劫法都不管用,幸好房里还有一只包袱,只怕这店xiǎo二不准我上去拿。站起身来,店xiǎo二果真将他拦住:“这位客官,先付帐再走路。”胜南解释道:“我钱在楼上,我是住店的。”店xiǎo二不理:“别以为你住店就了不起,住店不代表你可以白吃白喝!”

“我钱在楼上,拿下来不便是了?”店xiǎo二丝毫不通情达理:“别以为你诡计骗得了我,咱们祁连客栈如此之大,你一上楼还不见机逃跑,我这么忙,总不能跟着你上楼!”“你……”胜南气极,“你待怎样?”“先押着你的衣服在这里,还是……”

“好了,我帮他付帐吧。”三姑娘取出一大串铜钱来解围,店xiǎo二一瞧是她,赶紧变嘴脸:“既然是三姑娘,就算了吧!不用了!”“要的要的!”三姑娘异常客气,塞钱给他。店xiǎo二哼哼道:“xiǎo子,算你走运,下次带好钱!”胜南感激不尽,谢谢三姑娘相助,三姑娘笑道:“我还要感谢你呢!我的菜要七十个铜钱,你的面只要二十个铜钱,合起来刚好那么多,所以我那么好心,那么大方,哈哈,真的太谢谢你啦,让我既饱餐一顿,又当了回好人。”

胜南愕然,三姑娘道:“记住啊,江湖经验!不可能有人这么善良,主动开口要帮你付帐,帮你付帐的、通常是那个偷你钱的人。”胜南笑道:“照姑娘这么説,世上就没人乐于助人啦。”三姑娘一怔,呵呵一笑:“话説回来,你行事也算是警惕,把铜钱分装了这么多地方。”“姑娘见笑了,这防窃的方法,还是姑娘的本行,马贼柳五津前辈所授。”

三姑娘一愣:“柳五津?他那个下三滥的偷盗技术,可不算我们‘江西八怪’的本行。”胜南一惊:“怎么?姑娘是‘江西八怪’中的?”

三姑娘説漏了嘴,吐吐舌头:“对,在下叫凤箫吟,是江西八怪中的,那是我师兄满江红,都是词牌名,你呢?你叫什么?”胜南道:“既然姑娘如此坦承,那在下也不再隐瞒,在下便是姑娘要找的那个人。”

凤箫吟一震:“什么?你便是林……林……哦……林胜南!?”

胜南diǎndiǎn头:“正是在下!”

凤箫吟傻傻打量他,胜南问:“不知姑娘找在下所为何事?”

凤箫吟低声道:“你想去diǎn苍山么?我知道路。”胜南大喜:“当真!?”

凤箫吟“嘘”了一声:“别惊动他人!”

胜南奇道:“却不知姑娘与我素昧平生,怎会先前一直在找我?又为何心甘情愿要为在下带路?”既然抢着付账是因为偷了钱,那主动带路一定也没什么好事……只是,事关玉泽,就宁可信其有!所以胜南在问的同时,不带丝毫质问口吻。

“一直找你,是因为我听説了你们的事情,觉得好奇——我长这么大,从未听説有什么女子会像蓝玉泽一样,甘愿舍弃了武林天骄这样的未婚丈夫不要,偏偏要爱上另一个男人……我也更加不相信,在所有人都争饮恨刀争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你会只为了一个女人就来diǎn苍山和云蓝对着干。我当然是想看一看,你林胜南究竟何方神圣,令蓝玉泽这般痴情,对蓝玉泽也这般痴情。”凤箫吟説,“我愿意带路,既是因为欣赏你们这样痴情的人,也是因为我自己有事情要去云横山庄办,需要找个一样不怕死的最坚决的人同行壮胆,你林胜南当然是选……不过,信不信由你,上不上山,也由你决定。”

“好,既然姑娘知道路,我这便去收拾行装,随姑娘上山。”胜南diǎn头。

“切记,不能透露给别人説我知道去diǎn苍的路,否则我性命不保。我只给你一个人带路。”凤箫吟压低声音。

“好,决不惊动他人。”胜南郑重承诺。

凤箫吟看他远走背影,微笑忽然收敛,哼了一声:又是个为了饮恨刀忘记义气的人,他这么兴奋,显然不会叫别人一起……

想着想着,凤箫吟冷冷一笑,自言自语:“我当然不会傻到相信,在所有人都争饮恨刀争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会有人只为了一个女人就来diǎn苍山甘心送死……林胜南,你从头到尾不过都是为了饮恨刀而已,饮恨刀在蓝家的时候,你就牺牲色相勾引蓝玉泽,现在饮恨刀到了diǎn苍,你就四处探访云横山庄的路,世人都看不出来,我却分析得准透了——不管你何方神圣,不管你藏得多深,你都是这一次和饮恨刀关联最紧,换而言之,都是对饮恨刀筹谋最多的人!”攥紧了拳,“这样的卑鄙xiǎo人,必须耍一耍!狠狠地耍耍他!”

看见胜南很快就过来,凤箫吟坏笑着上前去,牵马要走,胜南指向满江红:“你师兄怎么办?”

凤箫吟这才想起,哦了一声,回过头去:“你在这儿站两天,然后去云雾山等我。”满江红diǎn头如鸡啄米,胜南心道:这大汉好是听话,唉,连我不也对这xiǎo姑娘服服帖帖么?!也罢,只要能救玉泽,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第十二章 点苍山,路途险(1)

第12章 diǎn苍山,路途险1

临近黄昏,凤箫吟抛开包袱,立即躺在山路上,抱头望天,胜南见她悠闲,赶紧道:“凤姑娘,天色还早,要不再赶赶路?”

凤箫吟摇头:“急什么?!天黑之后赶路太危险,吃了干粮咱们就睡觉吧啊!”她取了些火折子,折了些树枝,三下两下就生了火,胜南觉察出她轻功卓绝,赞道:“姑娘好轻功!”凤箫吟不以为然:“武功好有什么用?早晚有天要死于江湖纷争。”胜南不由得一怔:“哪里有人这样诅咒自己的?”凤箫吟冷笑:“所以我觉得有些人为了饮恨刀,为了虚名,不择手段,欺骗旁人感情很是卑鄙。”

胜南一愣,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蓦地面前生风,出乎意料的,凤箫吟抽出她兵器来,即刻对自己就是一剑,不,不是剑,是一只木琴!胜南先惊她武器与众不同,一边拔刀一边惊异于她以琴使出的剑法:这是什么剑法,怎么从未见过?!

凤箫吟行步如飞,岂容他再想,胜南立刻举刀招架,然而凤箫吟虚了一剑,立即又晃回来再补上一剑,这一剑左右不定,胜南在一瞬间眼睛跟着她的琴左右而动,判断不出举棋不定,剑差分寸,胜南抛开念头,飞快拦阻,这才看出凤箫吟利用她剑法变换多端,掩护住了真正进攻的中路,胜南一笑,知这xiǎo丫头有真才实学,一刀与她木琴一擦而过,凤箫吟为护要害,只有撤回木琴,边撤边赞:“好动作!”

胜南缓过攻势,紧追一刀“暴风骤雨”,心道:这一招至今无人能破,看你怎么防?!凤箫吟举木琴相迎,但迎的不是自己的刀,而是自己的死穴!

要知胜南虽在江湖无名,武功却是连柳五津宋恒也咋舌,轩辕九烨薛无情都承认的,但在第二招就被突如其来封住死穴,足见这凤箫吟非等闲——隔物传功!她的内力,已从木琴转到刀上,源源不断压向胜南,胜南对敌多年,每次对敌都防备着对手,抑制对手使用内力,谁料到这么快,这个凤箫吟已经突破防守!

瞬间胜南手力全无,虽然手臂僵痛难以控刀,所幸左脚还能活动,在隔物传功之时竟还能一心多用,显然是凤箫吟意料之外,但凤箫吟惊则惊矣,却是遇强则强,动作愈清奇迅捷,之前还压着刀的木琴,一个瞬间就出现在胜南左脚!转移得好是自然流畅!

变,幻,奇,这到底……是哪家剑法的特diǎn?

不容思索,胜南侧身一让,凤箫吟又一琴过来,招式更加奇怪,从未见过,胜南摸不清她底细,举刀自卫,时而横砍,时而竖行,十招之内,凤箫吟剑法毫无冗杂,剑剑精妙,最要紧的是,没有一招自己能认识!

胜南虽处被动,凤箫吟每剑却都得不了手,每招都一出手就瞬即被他破解!到此情景,胜南不由得心生敬佩,脑海中满是疑问,这一战拖延下去,胜负玄乎,是否会有那么一剑,自己再也招架不住?

渐渐地,她的剑法像岔道上分岔出去的岔道,沿途是风格迥异的奇风异景,越往前行,风景就更极端更惊心动魄,也更令人回不去……

胜南不管那么多,越拆越投入,能见奇幻,已不枉一番凶险,凤箫吟初时愕然,看他虽只守不攻,竟无败退之势,慢慢愠怒但又渐渐露出笑容:“难怪蓝玉泽会看上你这无名xiǎo子,你的刀法在江湖上排得上名!”又拆一式,她的笑容掺杂在刀光剑影之中:“是我今年遇见的第一个对手!”

他心头一震,尽管她不是他的第一个,但是又确实是最大的震撼,因为她出现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候,而且,怕还有一个原因——她与自己旗鼓相当,为什么,他説不清,他和薛无情当然是有极大差距的,因此上次交锋格外惊险,他和宋恒相比缺少精练,所以蓝府一战特别精彩,这次,是充实,直觉,她和自己实力较近,故而刀琴相交处,别有一种要继续进行的冲动,也许这一战,非生死,却难忘。也许是这样,不是第一个,却难忘。

人生最快意事,莫过于求得对手,逼着自己一直往前往上的对手。

胜南却越打越是奇怪,凤箫吟的剑法未免太过新颖了,而且每招每式都似曾相识都内藏玄机陷阱,一不xiǎo心就会因为所谓经验而中招,在她层出不穷的剑法后面,是更多更变幻的手法,胜南不解她何以突然出手和自己交手,看不出她是切磋还是拼命,抓准了时机,挑开她木琴反扑一刀,借机问她:“姑娘为何要与在下比试?”

凤箫吟没想到怎么回答,跳开来收琴:“我是刺探刺探你的反应,武功好的才能以不变应万变,你不错,去得了云雾山比武!”胜南禁不住心底怀疑:“姑娘的剑法出自何门何派,为何在下从未见过?”凤箫吟道:“你当然没有见过,这些招式都是我刚刚随心创出来的。”胜南一愣:“你?”

凤箫吟笑着:“不仅是我,你方才为了防我,不也自创了一些招式?”

胜南不得已diǎn头:“好像也对,可是,也是跟着你啊……”

凤箫吟叹了口气:“如今学武的人都陷入了误区,一味追求招式的全面精要,一diǎn也不研究动作的博大精深,所以一个招式由不同的人挥出来就是不同内涵。”

“对啊。”胜南diǎn头,不明白这也能引起长篇大论和一声叹息,“有什么不对劲么?”

凤箫吟道:“从前与我比剑之人,没有几个不是那样犯错的。往往我一剑下去,那人心里想,这是什么招式啊,对了,是冰冻三尺,所以赶紧用冰散瓦解来对付我,但是这么一想一犹豫,晚了半招,死在我的剑下,他们要是像你一样,不拘泥于招式,其实完全可以反败。”

胜南赶紧赞同:“是是是,説的是,其实,其实只要是武功好一些的人都是这样的,比如説林楚江前辈、易迈山前辈,都不拘泥现成。”凤箫吟“哦”了一声:“他们,年轻的时候也不懂的。”胜南皱眉,心道:他们年轻的时候,你怎么知道啊?

两人顺着溪水上山,峰与峰之间,幽谷深菁,修竹茂树,繁花似锦,云起山中,好鸟相鸣,异常寂静清幽。林胜南叹道:“这么美的景色,却不为人知。”凤箫吟笑道:“世之奇伟瑰怪壮丽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迹罕至。”胜南又上行数里,往下看江洋道,人如芝麻般大xiǎo,只见颜色不见移动,后才知那是房屋罢了,江洋道远一diǎn,是烟波浩淼的洱海,一望无际,共长天一色,然而其中只有寥寥几船,凤箫吟道:“之前也有不少渔船,可是大理民众哪敢到这江洋道上来?”胜南道:“江洋道终有恶贯满盈的一天。”

走到陡峭一些的地方,胜南凤箫吟终于弃马,凤箫吟一边休息,一边擦拭她木琴,胜南想到昨日比武,不由得赞道:“姑娘以琴代剑且有奇招,将来在江湖上必定有一番作为。”凤箫吟却冷道:“我已经很有作为了,现在江湖上但凡有严重的偷盗案件,哪一笔不算在我江西八怪的头上,搞得臭名昭著,我觉得,一辈子被人家那样记得,还不如做江湖流星好,要最光辉最灿烂那种,就算时间很短,也开心。”

胜南一笑:“姑娘今年贵庚?”“我?今年十五了。”这么巧也是十五岁?胜南蓦地想到玉泽,心里一寒,强颜道:“那你还有这机会,年纪xiǎo就是好。”

“你呢?你据説是十七岁?那你可有什么大抱负,大志向?”

胜南一怔,低声道:“如果允许的话,我想去短刀谷,闯一番事业。”

凤箫吟道:“跟你一起的那xiǎo子怕也是这抱负吧,我説你们这些xiǎo子真奇怪,没事总要往短刀谷里跑,短刀谷抗金抗得优柔寡断,对于一些起义当断不断,这下可好,双刀一丢,江湖大乱!所以短刀谷不是好归宿。”

胜南diǎn头:“的确如此。”

凤箫吟突然对林胜南使了个眼色,胜南没会意,“啊”了一声:“怎么?”

凤箫吟轻声道:“反应敏捷,怎么感觉不够锐利呢?你可现我们身边有人?”

“有人?”胜南四下张望着,除了树就是溪泉,xiǎo声道:“没人啊!”凤箫吟摇头:“那人的内力深得很呢,出来吧好汉!”

胜南一惊,不信会有人在自己注意的情况下还逃过自己耳朵,但旁边树后,确确实实走出一个青衣汉子,他五十开外,胡须齐颈,太阳穴突出,威武高大,给人一种安全感,而且身材魁梧,大步流星,腰间未见武器,胜南见他越来越近,陡然心生亲近感,説不出具体感觉,那汉子微笑地走到两人面前,凤箫吟怒道:“你是谁?你挺厉害的么!你怎会找到云横山庄的路?你为何要偷听我们讲话?”

汉子看她喋喋不休没有停下的趋势,赶紧打断:“姑娘你这么多问题,要在下先答哪个是好?!”

凤箫吟哑然:“那就从后往前答。”

汉子一笑:“我可没偷听你二位讲话,我从山上下来在树丛里xiǎo憩,然后你们过来在这里大声説话影响我休息,不过,姑娘的话在下很是赞同,很有一番道理!”凤箫吟道:“废话少説,继续!”

汉子道:“第二个问题,你问的可就错了。我没有找到通往云横山庄的路,难道这条便是?”凤箫吟冷道:“不要反问,第三?”

汉子道:“在下柳云辉,云销雨霁之云,金碧辉煌之辉。”凤箫吟沉思片刻,diǎn头:“你可以走了。”

胜南明白他説的假话,金宋间没有一个高手,是这个名字!

柳云辉一笑:“在下答了姑娘这么多问题,总不能没有报偿吧,姑娘可否将马匹借与在下一用?”

凤箫吟一愣:“不行。”柳云辉见她拒绝得干脆,笑道:“在下有位朋友在山下也急需马用,如此凑巧遇见两位真是有缘,何不珍惜这缘分呢?”

凤箫吟维持原状:“山下马儿多得是,你可以自己去买,总之我不借,林胜南,你想借就借,与我无关。”胜南还未话,柳云辉道:“林胜南?!是不是泰安红袄寨的林胜南?柳五津、6凭、6怡等人一直在山下等着与你会合!”胜南喜道:“柳大哥他们可好?原来这位前辈是同道中人?”柳云辉diǎndiǎn头,胜南道:“既然是抗金义士,岂有不借之理。”将马给他,转身对凤箫吟道:“凤姑娘,本来咱们也要弃马了,不如就……”

“不可能。”

柳云辉笑道:“你若不借,上山之后,在下可就偷了,偷来了和借来不同,姑娘就要不回去啦。”凤箫吟怒道:“不可能!不借!”柳云辉道:“不可能不借?那就是铁定要借了?姑娘如此慷慨,真是感激不尽!”凤箫吟一怔,没会过意来,马匹已被他牵走,她要去追,胜南一把拉住她:“凤姑娘,还是正事要紧,这马就算了吧!”

凤箫吟看柳云辉下山如飞,气得连连跺脚,回头看胜南一脸焦急,心里哼了一声:你就算早一diǎn到云横山庄,怕也得不到双刀,饮恨刀,该是林阡的就是林阡的,你想要独吞,只有死路一条!我要让你明白,贪婪的下场!

好容易抵达半山,凤箫吟要休息,胜南见日至正午,便拿出干粮来,四周尽是苍郁树木,俯视脚下,颜色丰富多采,树影阴森,鹰隼低回,还有云丝掠过,仰望山峰,全是皑皑白雪,相互对峙着,这些山峰因为云层关系,若隐若现。继续上行,可见两座巨崖,也早已听到水流激荡,原是由上而下的溪水打在巨崖上形成的瀑布,瀑布下落回旋,又聚积一处形成一潭,潭面无风,溪水清澈,碧绿水下还有些鹅卵石清晰可见。胜南道:“云蓝真是厉害,diǎn苍山真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再往上去,居然有了些石梯,地势还稍平了diǎn,溪水如白练般静静下流,少了下潭瀑布的气势,但多了些神秘,太阳光能射到这里来,光线变得奇异,溪水于此也汇成一潭,阳光穿林射至潭中,五彩缤纷,光怪6离,还不断变化色彩,就和凤箫吟剑法特diǎn如出一辙。不久之后就要攀岩了,接近那高耸入云的雪峰,可以看见两峰之间夹杂的白色纽带依旧是溪,泛白色的溪流应是雪峰上冰雪消融而来,胜南好奇尝了几口,只觉得心胸开阔不少,甜入心扉,俯视脚下,紫气缭绕,白云翻卷,凤箫吟很有成就感地望脚下:“我们好快啊,两日便到了!”

见她有闲情逸致跑到潭边观水,胜南着实心急:“凤姑娘,云横山庄到底还有多远?”凤箫吟心不在焉道:“快了!”胜南欲从包袱里取出马角壶来灌水,一时间却没有摸到,赶紧打开这行囊来抖落,蓦地一声重响,却是两只重物同时落地!

第十二章 点苍山,路途险(2)

第12章 diǎn苍山,路途险2

饮恨刀?!

胜南诧异得看着一长一短两件兵器直往水下落,下意识地就去接,左手一只,右手一只停留在自己手中的时候,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凤箫吟比他更加诧异,不由自主结巴:“双……双刀……怎,怎会在你手上……你,你不是为了刀才随我来的么!?”胜南料到玉泓怕自己遇险才把刀放在自己包袱里来,叹了口气:“其实双刀是个不祥物……”

凤箫吟怔在原地,不解:“你既有了饮恨刀,还为何到此送死,难道真的、真的是为了蓝姑娘?”

胜南一笑:“饮恨刀当然不属于我,以后见到可靠之人,方能转交带回短刀谷去。”叹了口气,神色忧郁:“别説是饮恨刀,这世上就算是再珍贵的刀,也不过是临敌武器而已,怎比得过她性命重要……”

凤箫吟一直愣着看他,纳闷不已,自言自语:“原来他是好人啊,可是,我该怎么办?他是个好人,那我就不该耍他……他那么痴情……”在一侧观察着胜南神色,“他这么坚决,理应见不到云蓝就不罢休……难道真带他去么?若是带进去了,我不能不够义气把他一个人丢在里面,那么,怎么带他溜出来……”

可怜胜南惯常深思熟虑,竟因为蓝玉泽之事,而被这么一个头脑简单的xiǎo丫头蒙混了,实在称得上是阴沟里翻船。

离开上潭,西行数里,拨开野草丛,两人进入浩大森林中,天色骤然变得昏暗,凤箫吟笑着指向树上系着的一根绳道:“隐蔽吧!跟着我顺着绳子滑下去!”她猛然纵身一跃,握住绳子便滑下去了,胜南想也未想,跟着跳下。

直到绳末,滑至山腰间,胜南都不信,这云横山庄跨过传説展现眼前时,那么贴近,而且,就在山这边,离江洋道近在咫尺,凤箫吟看出他惊讶:“不错,人人都以为要翻过山去才能找到云蓝,谁想到还是在山这一边!人们总要忽略峰回路转之后的景色。”

二人同时进入这传説中的杀人魔殿。

凤箫吟突然拦住胜南:“等等。”胜南立即停下,凤箫吟説:“待会儿我可能要和云蓝交手,所以进去之后会先深藏不露,只用一些三脚猫的功夫,我有危险你定要救我!”胜南笑道:“好狡猾!説白了,你在替自己找台阶下,被打败了,还找个理由,你没挥实力所以才败。”凤箫吟怒道:“你敢奚落我?”胜南一吐舌头,学爬山虎:“xiǎo的不敢了!”

看她重露甜美笑容,胜南正色道:“咱们不如束手就擒如何?避免绕路直接见云蓝。”凤箫吟拍手称好:“不过,这样一来,也离死更近了……”胜南握紧手中之刀,脑海模糊,胸中炽热,死有何惧,只要能救玉泽,不惜一切代价!

云横山庄,没有任何一个看门人,云蓝似乎想告诉人们:就算没有看门人,你们也别想进山庄。当时已经临近深夜,月色朦胧,整个山庄沉浸于一片静谧之中,神秘中散着一切迷人的奇幻和美丽,给人一种蒙面少女的感觉,依稀白衣款款,如幽灵飘逸,死神般召唤。

他们轻轻推开一扇玉门而入,进入密道之中,空无一人,时不时有水滴震荡的声音回响,与自然格格不入。因此毛骨悚然,为什么云横山庄如此安静?难道,一切只是传闻,难道,根本没有云横山庄?!这个念头自冲进脑海,就弥散不开,心中的恐惧显然比什么都可怕都惊魂。

密道的墙壁也是玉石所堆砌,雪亮夺目,凤箫吟倒吸一口凉气:“好静啊!”突地眼前一阵疾风,一把剑迎面而来,凤箫吟本能躲闪,剑至胜南胸口,胜南躲闪不及,恰巧长刀在手急一挥,拦下这一剑来,但这剑的度非同寻常得快,果然是山外有山!

这diǎn苍山的剑法,难怪能一招之内杀宗师斩叛徒,果然是神,胜南后退一步,方才用力过大,竟然触动了手背上很久以前的伤口,鲜血瞬即涌出,凤箫吟大惊,一指断掉木琴,中出一把玉剑,见出剑女子稍微一愣,抓紧时机去刺她,边进边道:“林胜南,你还活着么?”胜南一笑:“死不了。”

凤箫吟步步后退,方才那女子剑术绝伦,她使一剑,凤箫吟没有自己吹嘘的本事,立刻退了一步,她的动作难以跟上去,剑术也已不成章法,仗着她不拘泥的风格还勉强能够支撑着,但退到墙角,已然无路可逃,只得硬拼,凤箫吟一面打得不可开交一面道:“你你你你你,慢diǎn打好不好?”那女子冷笑着:“你好大的胆子,敢闯云横山庄!”

凤箫吟不知是真不行还是故意丢丑,越打越输,却嘴硬道:“你管本姑娘?!”话音刚落,已经在腰间露了个大破绽,胜南眼疾手快,立刻抽出长刀来去补她缺漏,刀一出手,将那女子震退数步,那女子一惊,只道凤箫吟露破绽是故意,不敢怠慢,又进一剑,直冲着胜南箫吟袭来,凤箫吟一剑“澄江映月”上去,胜南立刻一刀“月满西楼”相补,对手一步一退,凤箫吟一剑,胜南随之一补,僵持许久,那女子始终不甘示弱,负隅顽抗,凤箫吟一脸沉着,像是上了心趁胜追击,胜南虽然旧伤在身,却也紧随其后使出不少制胜招式,同她配合完美。大概拆了一百多招,从转角出来不少女子,她们大多是闻声而来,脸上写着的分明是喜悦和好奇。

那女子道:“众姐妹快来,将这两人擒拿了给师父!”其中一女子不解道:“大师姐,为什么啊?”女子大怒:“要你们来就赶快来,怠慢了师父我可不为你们求情!”

那群师姐妹闻言立即争相拔剑,纷纷迎来,这么多人,他二人显然吃力,心想这么输了也不丢脸,干脆就束手就擒了,那女子看他俩不约而同停止反抗,冷冷一笑,号施令:“咱们走!”

凤箫吟不禁一愣:“怎么?不捆绑我们?”那女子道:“要捆绑作甚?谅你们插翅难逃!”二人怔住,果然,这云横山庄较之江洋道来,气势上就胜了好几筹。

被众女子押解到人群汇集处时,只见一个白衣女人被簇拥着坐在当中,那白衣女人身上着狐裘,坐在那里,像个贵妇人,而且既高贵又美貌,化了浓妆,紫色眼睑,却不失端庄妩媚。看得出,她年轻时候很像玉泽,应该是许多男人心里的梦想——云蓝,那个让林楚江魂牵梦萦多年的女子,传説中的杀人女王,见面之初,就看见她眉宇间除了成熟以外的心计与杀气。

她冷笑着打量林胜南,嘴角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感:“你也是为双刀而来?”

凤箫吟“啊”了一声:“云蓝就是你么?”

周围女子尽皆面色一沉,方才那女子喝道:“放肆,敢直呼师父姓名?!”

云蓝一愣,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低头挑出一只xiǎo水果来轻咬一口,她皮肤很好,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如果不化浓妆,可以和她女儿韩萱做姐妹,甚至,比韩萱要漂亮得多。

云蓝抬起头来:“最近现云横山庄的人越来越多了,你很厉害。”胜南道:“过奖了,只不过听説很多人都无缘无故死于其中,染红了江水。”众女子窃窃私语,纷纷暗笑,云蓝亦冷艳一笑:“那都是谣传而已,但凡进来的都是有缘之客,杀死干什么?想当年第一个进山庄的外人,可还是咱们云横山庄的女婿!不过你们可要记着,出去以后,不能对外透露山庄位置,否则xiǎo心脑袋。”

胜南道:“在下不会打扰云前辈清修,只想向云前辈要几个人。”

云蓝一怔,轻声道:“你好大胆子。”

胜南续道:“大理的蓝玉泽姑娘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她与你云横山庄素无冤仇,还请云前辈放了她家人。”看云蓝不语,胜南继续説:“如果云前辈坚决不肯,晚辈也没有办法,只能硬闯!”

云蓝冷笑站起:“你以为可以威胁到我么?不错,是我下令擒拿了蓝家所有人,他们竟敢偷盗饮恨刀,我是帮着楚江,略施xiǎo戒而已,他们现今已经被我赶出了大理,怎么可能还在diǎn苍?”胜南一惊:“什么?你有何权力将他们赶出大理?!”

“我又不怕你,何必骗你?”云蓝冷冷道,忽然面色大变,“你,你手上是什么东西?!你怎么会有双刀?!原来双刀在你手里,难怪了!”胜南一震,方才帮助凤箫吟对敌,情势过于紧张竟忘记隐藏饮恨刀,此时更来不及收回!

云蓝大怒:“原来她把双刀留给了你,难怪遍寻不着!”説罢出手一掌打向胜南,立刻就要置他死地。

凤箫吟看情形不妙,急忙拦阻她,急中生智道:“云前辈,他不是偷刀贼同党,饮恨刀是他的父亲林楚江给他的啊,林楚江几日前找到饮恨刀,正好他在他身边,饮恨刀不给自己儿子给谁?!他是饮恨刀的少主人林阡啊!”

胜南一愣,想不到方法圆谎,他虽然总被人误认为是林阡,但毕竟不是,只怕也逃不出云蓝眼睛,只得对凤箫吟吹鼻子瞪眼睛让她别胡説,但谎一开口显然就停不下来,云蓝果真识破这幼稚骗局:“林阡?他哪里是林阡?你这xiǎo丫头信口雌黄,简直不要命了!”説罢手转移方向来狠掐她的脖子,凤箫吟无处可逃,瞬间被她掐住脖子,一身武功竟然却无力动弹,一个劲地挣扎着,还忍不住胡説:“真的真的,他真的是林阡,要不,可以让他,他使双刀给你看一看。”

云蓝松开手来,凤箫吟拼命地咳嗽和对胜南使眼色,胜南傻傻站着,不知该不该冒充林阡,是不是冒充完了就可以逃生,一晃工夫已经满手冷汗,云蓝半信半疑看着他:“好啊,我到要看看,你怎么个证明法!”

凤箫吟屏气凝息看着刀光剑影里面的林胜南和云蓝爱徒比斗,心中忐忑:林胜南,谎我帮你説到这儿,想逃命就看你自己了。撇过头去看云蓝,她的脸色很不对劲,从半信半疑到惊异,再到难以置信,只是一瞬的时间,直觉上她和自己一样,一见到林胜南双刀的炉火纯青就被震撼了,云蓝派出的徒弟正是方才被称为“大师姐”的少女,剑术一流,轻功卓绝,显然是一等高手,但林胜南双刀在手,如鱼得水,刀法明显比上次流利畅快,略见沙场之气势如虹,凤箫吟心中一凛:

双刀就像为他而生一样。

双方争斗已然近百,依旧不相上下,长此以往,恐怕那女子体力会逐渐不如胜南,胜券在握,只要胜南不出纰漏……

凤箫吟面露笑容,满意地看向云蓝:“怎样?”

云蓝冷笑,蓦地袖中出一只长剑来,直朝胜南腰间打过去,身处战局之中苦战的胜南猝不及防,闪身一躲,却躲不过面前女子那一剑,肩头硬生生和那利剑擦过,刹时血流如注,凤箫吟大急,飞奔过去推开那女子扶住胜南怒斥云蓝:“云蓝,你是前辈,怎么暗箭伤人?!”

云蓝冷冷一笑,凤箫吟得理不饶人:“你既相信了他是林阡,何以还杀他,他好歹是林楚江的儿子啊!”胜南亦惊疑不定,这一剑伤得不深,但是那疼痛难以忍受,血也止不住停不了,何况危险还在后面,就看自己怎么去周旋了。

云蓝哼了一声:“谁説我信他是林阡?”

凤箫吟脸色煞白:“你方才亲眼看到他刀法,还有左右并用!”转头厉声问那女子:“你是他对手,你觉得呢?”

女子略带歉疚看向胜南:“林少侠,对不起,误伤了你。”言下之意,承认了他是林阡。

云蓝却冷笑着:“他是林阡?那么我几个月前在金国看到的那个是谁,难道是我老眼昏花?!”凤林二人皆一愣,想不到云蓝竟然会在近期见过真正的林阡!

大骗子凤箫吟立即瞠目结舌,结巴道:“那,那,不,不是,不是这样的!”

云蓝气势咄咄逼人,走上前一步:“林楚江找到他儿子?哼,简直无稽之谈!林阡是他自己送到金国去磨练的,你们外人当然以为他是失踪!”

林胜南不由得杵在原地:原来两年前林阡之所以失踪,是被林老前辈送到金国去磨练?然后江湖就由天骄带领,直到林阡回来,原来如此啊!

无暇恍然大悟了,胜南明白,这次无论如何,难逃一个“死”字!

凤箫吟咋舌完毕,突然又新生一计,不知她脑子是怎么长的,张口又是一説:“对啊,我又没説他是那个林阡,我説他是另一个林阡,就是原本那个林阡啊!”

胜南听她讲得云里雾里,差diǎn崩溃:完了完了,这次全栽在她手里了!

云蓝脸色却出乎意料地大变,声音居然开始颤抖:“你,你説的可是真的?!楚江终于找到了他?!”她这才开始正眼打量胜南:“不错,不错,好孩子,你就应该这个年纪啊……”

胜南一怔,心脏真有大起大落之感。

凤箫吟轻声对云蓝説,其实是解释给一头雾水的胜南听:“当年林楚江和他第二个妻子玉紫烟生了一对双胞胎,林阡是哥哥,林陌是弟弟,但是出生不久,因为一次意外,哥哥丢失,生死未卜,后来在出事的地diǎn现了一个男婴的尸体,再后来,谁都认为林阡死了,值得欣慰的是,弟弟长大后武功卓绝,所以把他的名字改作林阡,继承饮恨刀引领武林,虽然如此,很多知情人都觉得林阡没有死,这次双刀丢失,林楚江前辈追到大理,正好得以巧遇他,信不信由你,你要杀他易如反掌,但是这样做对武林危害多大,你自己掂量掂量!”

云蓝怔在原地,看似已然信服,林胜南放下心来,觉得好笑,又对凤箫吟暗暗佩服,她太会骗人了,竟用谣传骗云蓝!

云蓝热泪盈眶:“对啊,你跟你爹爹当年多相像啊,这么多年,你过得还好么,是谁收养了你?”

胜南赶紧随着凤箫吟的谎继续诹下去:“过得很好,多谢云前辈关心。”

云蓝来回踱了几步,忽而一笑:“你是林阡,那你知道江山刀剑缘么?你若是代替现今的林阡拥有这双饮恨刀,可敢也同时代替他接过饮恨刀的任务?”胜南突然想到6怡所説的缘分传説,而林念昔恰恰拥有惜音剑,立即否决,斩钉截铁:“不,决不可能!”

云蓝脸色铁青:“仅凭你们片面之词就让我相信你是林阡,你当我是傻瓜愚弄么?若然你弃那蓝玉泽,娶了念昔,我就彻底信你!”

胜南凛然道:“如果我弃了玉泽娶阁下爱徒,那才不是林阡所为,云前辈,这一生在下都只会爱蓝姑娘一人,那位林姑娘,在下断不会看一眼。”

云蓝拊掌道:“很好,你就是林阡,是个好孩子!”説完黯然神伤:“可惜,楚江当年也曾説过一样的话……你们走吧,蓝家人都在金国开封的柳府。”

林凤二人上山下山,宛如一场梦境,有惊无险,凤箫吟看向那沧海横流的江洋道:“你还回江洋道么?”胜南diǎn头:“我将双刀送还短刀谷中人,立刻离去赶赴金国。”

凤箫吟面露惊诧:“去金国啊,可是开封很大啊,怎么找一个被云蓝欺压着的柳府?”她又突奇想:“假如你真是林阡该多好,双刀就真的归你所有了。”

胜南忽然有些感伤:“这么多年,多希望自己有个疼爱自己的父亲,有个完整幸福的家,身世能好一diǎn就行,用不着太好……”凤箫吟听出音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好,我就是欣赏你这种痴情的人,我帮你一起去找蓝姑娘,撮合你们成亲如何?!我江洋道上眼线多着呢!”

胜南一愣:“姑娘,你怎么老是主动帮我?难道我身上有你要的东西?!”

“或许是吧……”凤箫吟粲然一笑。

两人虽是初识,但毕竟同犯险境,竟然有些默契了。

“姑娘怎么会知道云横山庄的路?”

“我説过,人们总现不了峰回路转之后的景色。好在我是例外。”凤箫吟满口都是经验谈。

胜南笑了笑,关心地问她:“对了,我现在得到了玉泽的下落,姑娘去云横山庄要办的事也办成了吗?”

凤箫吟一怔,支吾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我去山庄,能干什么啊……哈哈……”暗自念叨:当初可是想带着你在山上迷几天路,耍一耍你的,抑或让你进了山庄就自生自灭、有去无回……谁想过要跟你一起进去、再用尽心机手段把你带出来啊……

想到这里,凤箫吟洋洋自得地笑:“这过程,可真是天衣无缝得紧,我都有些佩服自己……”

第十二章 点苍山,路途险(3)

第12章 diǎn苍山,路途险3

下得江洋道来,还未到“祁连客栈”,听人説林楚江已经到了江洋道,其与易迈山的会面着实令人期待不已,而江洋道上鱼龙混杂的情况也因此更加复杂。林凤二人下山途中,见到了不少官兵模样的混杂在先前人群之中,胜南猜测应该是宋国朝廷中人,凤箫吟嘀咕着:“短刀谷不是从属于朝廷么?他们丢了刀,朝廷只要坐着差遣他们去寻,何必亲自派人来?”

正説着,有一个头头踱到两人面前:“你们俩,有没有见过林楚江?!”语气凶悍感觉把他当仇人来问,凤箫吟立即摇头一问三不知,那头头疑惑地看了两人几眼:“你们俩好像是从山上下来的?你们是diǎn苍派的?!”

凤箫吟一惊,冷笑道:“从山上来就一定是diǎn苍派的,是diǎn苍派的难道就一定和林楚江有关,和林楚江有关就一定犯事么?”説得有板有眼,那头头一时无法完全明白,大怒:“老子説有关就有关,来啊,把他们抓回去,好好拷问双刀下落!”

头头剑一举,后面的一拥而上,林凤二人哪能束手就擒,赶紧拔腿就逃,飞钻进那浩大无比的“祁连客栈”里,心存着一分侥幸:反正客栈大!然而如意算盘打算到一半,在门口却碰见一堆人被掌柜拦着要收什么钱,两人想不到会被琐事耽搁,缓得一缓,差diǎn又被逮着,客栈突然开始鸡飞狗跳,只看着一帮人像无头苍蝇般乱窜,从楼上到楼下,由东面朝西面。林凤二人作弄他们作弄得正酣,忽然一只手在胜南肩头一按,胜南本能闪避,反手去打,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胜南,是我!”

原来竟是宋贤,胜南xiǎo声道:“宋贤,现在遇到兵,有理説不清,时间紧迫,告辞!”宋贤在后面大喊:“等等,我有事要告诉你!”

胜南蓦地想到什么,苦于无暇,只得与凤箫吟一并逃脱,两人冲出客栈,从马厩里胡乱牵了两匹马来,马如星驰,而身后一群仍旧穷追不舍。

两人日夜奔波,总算出了皇城,凤箫吟擦拭着冷汗:“万一真被那帮人歪打正着现你身上的双刀,那就惨了,不过幸好……”她笑着,“逃出来了……啊!”

她的笑霎时被折杀!林胜南余光里瞥见一团黑雾从后袭来,赶紧把凤箫吟推开,一瞬之间,黑影已至身后,胜南不及提刀拔剑,转身去被迫一掌迎向这次偷袭,两人手掌刚一触,胜南只觉手心一麻,似有千根针插进来,即刻痛得直冒冷汗,凤箫吟看情形有异,立刻拉起他运起她卓绝轻功飞落到河心一条xiǎo舟上,她见胜南面色痛苦,知他受伤不轻,来不及纳闷,赶紧动手划桨,那黑衣人看四围无船也不退后,跟他偷袭一样快的度找了条木筏来,后起直追,久而久之,两船之距越缩越xiǎo,越缩越近。

凤箫吟看他面孔和打扮,知道不是一般角色,能偷袭如此成功更不可能是等闲之辈,大声道:“你是谁?凭什么总缠着我们?!”

“原因很简单,他身上有饮恨刀!”那人面色冷峻。

胜南一愣,和凤箫吟对视一眼,冷静地轻声笑问:“那请问阁下,饮恨刀有什么气味,可以让阁下这么远地嗅到呢?”

那人神色严肃:“饮恨刀当然不是气味吸引人,而是它的声音,你的刀鞘里,明明有这种声音!”林凤均一怔,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凤箫吟看胜南脸色苍白,倚在船头不停喘气,颤声道:“你别吓我!”回头继续周旋:“你还没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那人冷冷笑:“我是这世界上最清楚饮恨刀和他弱diǎn的人。”

胜南一惊,知道内力缺陷已经被他驾驭,深受这一掌之害,不知不觉便昏昏欲睡,终于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冥冥中再次听到玉泽亲切的声音:“林大哥。”他记得,眼前这片光亮是他们一起往地窖上走去,一起把黑暗弃在后面的那条路。当时玉泽刚刚和他表白心意,他的脑海里所有思绪都被冻结,只听见玉泓曾问过她一句:“姐姐,这是为什么?难道不该是天骄么?”“不,我爱的是林大哥,天骄给不了这份爱。”她説她不后悔。

可是现在,身边不再有玉泽……他终于记起昏迷之前这个出现在眼前的高手,明显比从前任何一个都有威胁,因为他在万人之中立刻“听见”饮恨刀,而且对胜南开门见山地直击最弱diǎn!

胜南知觉越来越模糊,以至于逻辑都开始混乱,隐隐约约耳边又响起宋贤的声音:“等等,我有事要告诉你!”

宋贤这时候眼皮跳得异常厉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还是倒过来?”

“不碍事,我两只一起跳!”吴越也紧张。

沈望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胜南一心只想着逃走,还説时间紧迫?这不是做贼心虚么?不被人怀疑才怪!”

“依胜南个性来看,应该是为了不和那些士兵们纠缠不清吧。而且万一有个什么,也不会连累我们。”吴越猜测道,沈依然道:“不管怎么説,他们也还是逃掉了啊!这些士兵也就奉命游戏游戏,追了一会都放弃了,应该是没事了。”

宋贤有些郁闷:“他逃那么快干什么?我还没来得及把玉泽姑娘的事同他讲呢!”

就在昨夜,宋贤不知何故睡不着,借兴出游,把江洋道逛了一番意犹未尽,就跑得更偏僻了一些,边欣赏冬季夜景边回想三兄弟在红袄寨里的事情,他三人当真是桃园结拜那样的兄弟,生死患难全经历遍了,当时寨规森严,他们的生活也枯燥,艰苦的日子总能相互渗透,彼此习惯。原本他们三个都一样,武功高强,当定了少年领,可是为什么,要抓住胜南那个把柄?张安国……奸细后人……

宋贤叹气,坐下来靠树看天:唉,如果胜南不能出人头地,他们三个年少时候的心愿就不能算被彻底实现……

许久,才感到一阵冷风抚过脸颊,空气中还藏着一丝极淡却沁人心脾的香味,清新而自然,他精神为之一振,几乎要站起身来,当此时,耳边传来一丝细微的响动,依稀是掬水声,他警觉着,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瘦削的白色背影在潭水边,似乎在洗脸,宋贤松了口气:原来是个女孩在洗脸啊!

不对,这么偏僻,不会有个单独的女子吧?不由得下意识去摸潺丝剑,那女子侧过头来看了看,起身叹了口气,似乎在啜泣,听她哭声凄切,宋贤心中莫名感动,又搀杂些惧怕:难道是鬼?!对,鬼哭!

那女子转过身来,边拭泪边往这边走,宋贤心头一阵紧,本能抽剑防身,那女子被光亮一惊,急忙闪避,宋贤看她害怕,又跟上一剑,这女子也当即再躲,她似乎被惊吓过度,跌坐在地,宋贤剑指她咽喉,两人齐问:“你是谁?!”宋贤隔得如此近,吓傻了呆呆掣回剑来:“你你你,是人是鬼?”那女子没有动弹,一脸忧愁和不解,头有些散乱,几缕青丝贴在额上,一双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宋贤,朦胧月光下,她像被一层雾气环绕着,白衣裹在身上,显得十分瘦弱,一阵风吹过,她收起适才惊慌:“你是什么人?”

宋贤看她月光下有影子,心中抱歉不已:“对不起,姑娘,我……我……”他伸手来拉她,她不接,自己坐起来,宋贤只晓得呆在那里,就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这女子见他呆,柔声问道:“你没事吧?”宋贤缓过神来,急忙説:“姑娘,我将你当成鬼啦!真是,我也太傻了!”他率性,想到什么就説什么,那女子嫣然一笑,宋贤登时手足无法协调,只得也傻傻回报笑容:“这么晚了,姑娘为何还一人在此,不怕危险么?”

女子收敛了微笑,喃喃道:“危险?是啊,diǎn苍山外表这么美,其实这么凶险,不过,玉会保持它的光泽,一定会等他回来……”她走了许久,宋贤才想起,这个女子十有八九是蓝玉泽无疑!想要去追,伊人无踪。

宋贤叙述完,赞道:“当时听胜南讲玉泽姑娘时,还未觉得这世上真有这般女子——美丽善良又坚定自己的感情,对胜南用情至深,胜南真是好运气。”吴越笑着打趣:“宋贤不会也动真情了吧?”

沈依然赶紧道:“那怎么可能?红袄寨里的姑娘们都説,宋贤是木鱼脑子铁石心肠,不近女色的和尚,事业一等一的重。”宋贤半开玩笑地説:“那不一定,将来遇见个仙女一样的女子,一定不会对她铁石心肠。”沈依然听罢哼了一声,夺门出去了。

却説当凤箫吟和胜南在祁连客栈作弄宋兵之时,6怡刚好也在某个窗口,痴痴看着,想笑却忍不住伤怀,江晗走过来,看了一眼就关上窗子,鄙夷道:“有什么好怀念!刚刚一个蓝玉泽,现在又换了一个。”6怡冷道:“你放心,既然我答应你,就不会食言,你做出那种事来,对自己难道还没有信心?”江晗有些恼怒,没説话。6怡看他摔门走了,回到窗口去看,热闹已经散场。

胜南睁开眼,胸口郁闷减轻了很多,也不再有麻痹之感,一醒就听见凤箫吟兴奋的声音:“林胜南,你醒啦!”

胜南看看四周环境素雅,不知又至何处,正欲问,凤箫吟已喋喋不休地讲起来:“你知道是谁救了我们?原来是大理有名的十四侠之一的东方琴东方大侠!”

胜南一愣:“原来是东方大侠,那么那个人呢?那个打伤我的人呢,他是谁,现在在哪里?”

“他説他是最了解双刀弱diǎn的人,后来你昏迷之后,我试着去套他的本领,也没看出一diǎn门路来,刚好遇见东方大侠,这边是他的地盘,那人不敢乱来,但肯定就在外面等你出去呢!”凤箫吟道。

“若论单打独斗,怕连老夫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你这xiǎo女子?”一个老者携扇而入,他长得的确很象説书人口中的诸葛孔明,除了武功一流之外还擅长占卜星象,所以人送外号“妙算孔明”。

胜南赶紧起身,东方琴以扇相拦,简单一个动作足见内劲深厚:“你不必起来,你内伤很重,还需要时日恢复。”

“东方前辈,那个人是谁?宋廷何时多出了这一号高手?”凤箫吟问。

“他不是宋廷里的,他是金国鹰爪,而且和饮恨刀怕是有些不可告人的联系,你以后到江湖上去,最好不要和这个人硬碰,因为他所学的可能会专门克你!如果那个时候你明明可以躲过他偷袭的一掌,就不必再接了。”

胜南一怔:“谨记东方前辈教诲。”

东方琴説了两句便离开,凤箫吟低头看见胜南仍旧不好的脸色,轻道:“真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只会傻在那里,也不会连累到你。”

胜南一笑:“那你就当是欠了我一命,以后悠着diǎn还。”

夜晚的天空,诸多星星,闪烁不定又万古如一。

妻子走到身边来的脚步没有惊扰到东方琴的观察,她放下茶水,轻轻试探:“刀法天资,左右并用,正是练饮恨刀的两大条件,据説他全都有,而林阡左右并用是很久才灵活的,而且当年楚江出道的时候,也是一样,内力很浅……”东方琴停下看天,撇过头来:“你想説什么?”

她睿智地説:“我在想,饮恨刀恰好在他手里,或许是种天注定,不如先不要告诉楚江,当作是对这少年的考验。”

东方琴diǎn头,继续説他观察的星象:“天骄徐辕归来的那夜,我夜观星象,空中西南角的确是多出一颗明亮的星星,而这一次,林胜南的出现,天空里却没有任何变化……这説明了什么?一是他没有能力,二是他将在灿烂后消亡,三是他本来就在天空里,第四diǎn,他将对某一颗星,取而代之!”

等胜南恢复了体力那天,林凤二人终于听从东方琴吩咐,避开正面交锋,抄了条xiǎo路离开了峡谷。

一直在山坳中走,能体会到各种花卉盛开争斗的辛苦,离胜南步入这个喧闹江湖的时节已经三个多月,一年也接近尾声,事情没有变,但人却形形色色。一路走过观看过,就像身旁的流泉飞瀑,急切地来,和自己生命碰撞过,又溅出老远,向各个方向。往上是一线天光,峡谷很窄,偶尔有野鹰掠过,出峡谷,依旧崇山峻岭,绵延不绝,胜南心情也不再沉重,决定和她一起翻山过去,直向江洋道。

“那个人真是笨呀,如果他把大峡谷全面包围了,我们还逃得出来么!”凤箫吟得意地笑着。

林胜南一笑:“这里毕竟是大理,他能有多大的权力?话説回来,难道如果那人一直在外面守株待兔,我们就一辈子不出去,老死其中么?”

“那不一定了,你可以向东方琴学习内力心法,终有一天弥补好你的弱diǎn。”凤箫吟疑惑地看着他,“我只是不明白,像你这样的高手,怎么会有这种致命的弱diǎn?你的师父在教你刀法时没有教过你内功心法吗?”

“我哪里有什么师父?”胜南苦笑,“这些刀法全是xiǎo时侯跟人家偷师来的,长大了之后才遇见一些指diǎn迷津的高人。”

“原来如此啊。”凤箫吟恍然,“难怪了,这些年来没有一个高手出道时候内力很浅的,就算当年的林楚江,内力不甚厉害,也比你要好得多。到如今闯荡江湖了,你没有内力防身怎可以?”

她思虑片刻,説:“饮恨刀到是有一本成的内力心法。据説这饮恨刀之所以被传言能统领江湖,完全是因为其上存有先前主人铸于其中的内力。只要结合那套心法把刀修炼到一定程度,将来在练习或对敌的同时,就可以提升内力。”

胜南见她一脸欣赏的表情,笑道:“这简直是妄想,虽説现在饮恨刀在我手里,也终究不是我的,而且我和这饮恨刀好象八字相克。”

凤箫吟来了兴致:“如何相克法?”

胜南把那日在客栈后院对敌蓝玉涵时刚遇双刀就浮想联翩随后不济的事实和握住刀一刹那的幻觉讲述给她听,凤箫吟一脸诧异,听罢赶紧朝后退了退:“你别説了,我被吓坏了,你简直是个妖邪……”

第十三章 雪之巅,金戈远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这是大理一座扇形雪山,如玉龙一般横亘穿梭,拔地高耸,气势磅礴。

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只能看见两个人,分别牵着马儿在险峰奇壑中步行,这两人身形样貌均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貌似相当平凡,左边一个青衣老者,两鬓斑白,右边一个半百年纪的汉子,身着黑衣,步履稳健,他们二人携刀带戟,应该是江湖中人。

只听得那汉子叹了口气:“以前在短刀谷的时候,我以为军心一致,抗金有望,哪知双刀一丢,才发现人的本性,他们一个个打着出来寻刀的旗号,其实还不是为了私吞?时间一长,他们竟然实话实说,他们就是要做饮恨刀的主人!唉,真怀疑抗金还有没有希望……”

老者拍了拍他的肩:“不知怎么回事,点苍山的人放出消息,说你已经找回了双刀,江洋道一夜之间人撤得干干净净。他们内心yu望被激发了出来,全都来追杀你我来夺双刀,真是,游玩兴致都被搞砸了。”

汉子道:“只怪那偷刀贼狡猾,现下双刀找不到,武林难免动荡,真希望不要牵涉到金人,话说回来,这些天我们天天遭到袭击,这些人哪个不是抗金义士?!”

“那双刀是不是蓝府偷了之后带入了点苍山里?”老者问。

“估计可能性不大。”那汉子上了马,老者爱抚地摸自己身边宝驹:“不知道五津这些年养马技术如何呢,再学不会养马那整个川地的马都得毁在他手上。”

汉子面露笑容:“岂止整个川地啊,说到五津,我和他学来了这招磨嘴皮子抢马法,这两匹马就是靠合纵连横得来的。”

“是吗?有眼光,都是宝马啊!哎唷不好!”老者往前一指,迎面来了五匹马,每匹上载着一个灰衣打扮的道士,每个道士手里各拿一种武器,每种武器都设计精巧,为首的手握齿轮状物,大声吆喝:“林楚江!听说你已找回双刀啦!留下来给你老子怎样!?”

汉子一怔:“您要找林楚江?对不住,在下叫柳云辉,这位老先生叫纪景,咱们都不认识林楚江,阁下应该是认错了人。”

为首的哼哼一声:“你骗谁去!放下双刀来我自会留你活路!”柳云辉语气冰冷,有些怒:“如果我是林楚江,那你现在的胆子还不小了。”

“嘿嘿你说对了,你段爷爷在江湖上混靠的就是胆子!”说罢立即右手悬起齿轮,猛然间转过左手直攻向云辉,这柳云辉身手的确敏捷得很,蓦地抽出一把弯刀来,赶在那齿轮对他产生威胁之前往聚力处一砍,一刹那竟有谁敢接这一刀的气势上来,仅一招将齿轮砍了回去,即刻几匹马都受惊过度在雪地上狂奔起来,一边是在身旁蔓延开的纷扬激雪,一边是风雪裹挟下的恢弘战局,只是这几招之内,齿轮完全被弯刀挟带旋转,再磅礴也是附庸。

纪景看见对方又有一人提钩而上,赶紧也上前去,横戟相抵,当下道士之中使剑者使锤者也拥上前来,三者将老人围在**,露出欺善怕恶的表情,剩下一个使矛的看齿轮不济,凑去先前战局帮他以二对一,柳云辉神情自若,飞快再抽一把刀来,并轻声问纪景:“纪大哥,那三个应当不成问题吧!”

纪景笑道:“三脚猫而已!”柳云辉点了点头,两刀在手,收发纯青,左手一刀“平林漠漠”,绘出如织烟幕,右手一刀“临渊羡鱼”,恨不能退而结网,两招原先端的是风马牛不相及,但在他手下,感觉招如刀生,觉得如此刀法不这样搭配简直白生了!

双刀在手,变幻莫测,两招而已,两道士每招摔一个。

纪景像和小孩子嬉闹一般,边打边调皮地笑,他用戟自如,而且相当诡异,在对敌过程中漫不经心地一碰,戟就变成了三截,一截在左手,两截在右手,毫不犹豫,掐准了分配就往那三人咽喉处插,看那三人跌落在地,纪景得意洋洋地笑,跑到他们面前去:“我说你们三脚猫吧!”说罢把那落地三截重拼凑一起,对面看去竟然一点断痕都没有,那三人看得冷汗一直流:“你,你们!”

只听得一个少年狂笑不止从山那边骑马而来:“标榜自己横行大理的玉龙五虎不久如此,段指钰,你这么差劲的武功,有什么资格拦他林楚江?!”

“你又是哪个?”段指钰郁闷地收起齿轮,恨得牙痒痒。

那少年突然驱马疾驰,风驰电掣般转瞬至身前,少年笑道:“段指钰,你七招败给我,五招就败给他,未免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独……独孤清绝!你,你!”段指钰说不出一句话来,脸上涨得通红。

云辉端详着这个名叫独孤清绝的少年,他浓眉大眼,英俊不凡,身着白衣,眉宇间充满放荡不羁,一个字形容是傲,两个字豪情。

独孤清绝正眼没有给段指钰:“双刀有什么好夺?要夺就夺我手里这把残情剑!”猛然雪光又照射出一种兵器的影子,这兵器,在它出世的一瞬,已经注定要主宰武林史了。残情剑,顾名思义,这是一把有缺口的剑。

独孤清绝拔出手,就停不下来:“林楚江,看见对手了何必还隐瞒自己身份,我知道你不是什么柳云辉,你放心,我和他们不同,我对双刀没意思,只想和你比一比,如果赢了我就去找易迈山,打完了再去天山找肖逝,然后当宋国第一。”

“然后再去金国继续打,直到天下第一?”柳云辉笑问。

“那当然。”独孤清绝理所当然的语气。

“如果败了呢!?”楚江问。

“败了?”独孤一怔,呵呵着说:“没想过。”只是单纯的傲,并不像有些人狂的不像样子。但也有种天下第一非我莫属的姿态和口吻。

纪景捋须微笑着看独孤清绝:“楚江,不必隐瞒了,同他比一比吧。”

林楚江点点头,收起其中一把,独孤清绝一怔,随即道:“为何你只用一把?”

楚江道:“阁下只用一只左手,在下为公平起见,也只用一刀相抗。”

独孤清绝道:“哪里有什么公不公平,我是习惯性的用一只左手了,这也好,等你想用双刀的时候,也不必征求我的意见。”

楚江微笑着,觉得这位挑战者很与众不同:“狂语可别说在前面。就算打败了我,你的成就在小辈里比得过徐辕林阡么?”

独孤清绝道:“那当然,那些人,我一根指头都打过去,不废话了,看剑!”说罢残情剑在空中掠过一道亮眼的弧线,玉龙五虎赶紧吓得躲在一边,剑光骤然横扫,剑气凌人如同白虹贯日,林楚江看他年纪未及弱冠剑法已然老练精湛如斯地步,好似每一剑都蕴藏着捉摸不透的意念,看似残缺实则连绵,不由得啧啧称奇,奇这世上居然有人的武功刚一施展就有可以给自己与徐辕相当的感觉!更奇的是,残情剑在他手中猝然调转了一个方向,仍旧是剑锋——原来这残情剑两头均是利刃!

楚江心头不免有种难以名状的畅快感,右手提刀以抗,继续迎接他挑战,独孤清绝也不敢怠慢,凝神专心,眼神中尽是求胜之望,比楚江多了朝气蓬勃,却少了一种岁月和人生的体验。

玉龙五虎看得胆战心惊,只看见刀剑相磨处火**生,纪景略带好奇地旁观,感觉到两股力量在战局中流窜,这么多年,也鲜有这般挑战的少年,给自己第一感觉叫“锐利”。只不过,这小子为何不用右手?真是古怪!

正想着,却见独孤清绝后退一步,回剑入鞘,反手一转,运起内功来,楚江稍稍点头,也是一掌过去,听不见什么,只看到雪地里一片荒芜,漫天全是冰雪狂乱,力道巨大地刮着旁观者的脸。独孤清绝貌似稍逊一筹,却没有败退,还冷笑着看了看玉龙五虎:“这是回阳神功,你们好好看着,将来或许可以拜我为师!”说罢再次抽剑,抢前一步攻上,剑至中途,加紧了速度,更加扑朔迷离,纪景听得剑舞风声,对清绝不由得暗暗赞许:虽然这场比试结果的赢家该是楚江,但所有的表现都让这小子占尽了,也许这种出道最惊天动地……

于是赞叹着那簇雪花仿佛是从剑中涌出来,却被刀狠狠斥出去,再偷偷跑进空气里,炽热了心田,僵持着战局。

然而楚江毕竟是楚江,结果也毕竟是结果。

他处事不乱的性格,是几十年抗金生涯磨砺出的,因此沉稳到无懈可击。

独孤清绝却毕竟经验尚浅,他的进攻频繁而有力,他的防守也充足而细致,但他忘了进攻与防守之间的配合,于是会出现的可能性就是--破绽。

楚江早已计算好时机和陷阱,只等着他跳下去,果然在刀剑相交三十招后,找准了空隙一招过去,纪景心念一动:不错,好刀法!

但是这辉煌的尽头遇上的是残情剑的缺口,林楚江长刀伸去,流利滑过,竟然会被独孤清绝剑上缺口卡住!

独孤清绝嘴角露出胜利的笑容,纪景摇头笑了笑:他还是不懂,刀剑最容易起死回生。

他还是不懂,高手之间的比武,决定成败的就只有简单一瞬,那一瞬的一招里面,又有多少变数,无论你和他是不是同一个层次和类别,都一样。楚江处变不惊,暗用内力,握牢了长刀在那缺口重重一压,长刀和残情剑一并跌落在地。

清绝惊诧地站在原地,想不到在最后一刻,如此荒谬的胜败交叠:“你赢了。”

“你可知道,在结果产生之前,所有的输赢都不重要?”纪景捋须笑说。

独孤清绝手心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他回头看了玉龙五虎一眼,那五个被吓得蜷缩一团。独孤清绝笑起来:“林楚江,这次输了,还有下一次,你不会在我成功路上拦得太久,我肯定。”

林楚江平和道:“你走得再远,也总会有人比你走得更远。”

纪景走到独孤身边:“小兄弟,你这把剑设计得别致得很,居然两边都是刃,刃上都有缺口。”“这不是缺口,是它的优点,刚刚那一招如果不是你聪明,它就帮我败了你。像我败其他人一样。”

纪景点头:“说得对啊,弱点和优点可以相互转化,便像那老虎和乌龟赛跑,若扔进水里去,谁跑得快些?所以独孤少侠也要取长补短,不出三年,定在江湖扬名立万。”

“三年?老人家,今年春天云雾山的比武大会就开始了。”独孤笑着,转过身来:“我只是不明白,你明明也没有预料到我的剑会掐住你的刀,怎么会那么快就胜了?”

看他一脸疑惑,楚江一笑:“那是饮恨刀的脾气,不认输。”

独孤一怔,若有所思走了几步,终于一跃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玉龙五虎当然跟着忙不迭地跑了。

楚江看他们都不见了踪影,轻声说:“那少年的性格,和当年的幼安倒是有点相仿呢。”纪景“哦”了一声:“你是说辛弃疾?对啊,孤僻自傲都有些。当年起义失败后,都没再见过他,他应该是归顺了朝廷吧。”

楚江叹了口气:“可惜朝廷反反复复,幼安也有些失望,现今隐居江西。他当年形容我们的生活是‘金戈铁马’,到如今依旧如此。”

“云蓝为何要离开你?”

楚江苦笑:“说来你也许不信,为了别人的女儿,她抛弃了自己的女儿。”

纪景沉默片刻:“当年你不该放走她,也不该再娶玉紫烟,结果那个女人偏偏要跟你赌气带着两个儿子一起闹失踪,这一失踪就害得你和他们见不了面。”

“往事就不要提了,虽然死了一个阡儿,上天待我总算不薄,还有另一个天资聪颖的儿子……”

  

花开两朵,再表一枝。

却说林胜南和凤箫吟离开了东方峡谷,又重回点苍山,听说江洋道上的人撤得差不多了这回事,凤箫吟不免郁闷:“你现在去哪里还刀?他们全都走光了。真不讲义气。”

“点苍山传出消息,说林前辈找回双刀,他们现在一定都循着林前辈的踪迹去了,只不知林前辈如今在哪里。"林胜南指指腰间之物:“我说了这东西是妖邪之物,我不还回去我难受。”

凤箫吟看他一脸厌恶表情,笑道:“饮恨刀才不是妖邪,你自己妖邪罢了。”正色道:“眼下武林有点乱了,不过今年开春最热门的一件事情就快到了,我看武林十有**的人都会去看。”

“你是说,云雾山比武?”

“不错,今年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天骄徐辕主持武林大会,推选新盟主领导抗金更吸引人?而且,武功厉害的可以加入短刀谷,林胜南,这是个好机会。”

胜南没有正面回答她,只说:“是好机会还刀了。等双刀物归原主,我不会再让自己心爱的女人远离身边,我一定会找到她。”

第十四章 命所系,锋刃端(1)

第14章 命所系,锋刃端1

同行数日,终于离开大理来到宋国的广南西路,这天夜里,林凤二人行至一片沙地,躺在细腻的沙土上,凤箫吟很快便入睡了,胜南没有,过去一直在脑海中不停地冲击澎湃,往事历历在目——

那时他才七八岁大,正在练剑的时候忽然有一群童子嬉闹着跑过来打搅,最前面那个是地头蛇冯铁户的儿子冯有南,十几岁年纪,领着身后拖着鼻涕的xiǎo毛孩不怀好意地过来,冯有南随手抓起一把石子便往胜南身上砸,那群xiǎo子自然跟着也来砸他,边砸边骂:“奸细后人!奸细后人!”

胜南有些惊慌,藏起剑来:“你们要干什么?!”冯有南轻蔑一笑:“叛徒、奸细的后人,长大了当然还是叛徒奸细了,咱们这里容不得你!赶快同你娘收拾了包袱离开泰安,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孬种!”

胜南被激怒:“你説什么?!”冯有南讥笑着:“怎么着?想打一架?你敢么!我爹是冯铁户,你呢?你有爹么!你爹是人人唾弃的奸细叛徒,出卖义军罪有应得!”胜南一怒之下冲上前去将他推dao在地,一边揍他一边喊:“不准骂我爹!我爹是好人!”两人扭作一团,那帮童子名为劝架实则围攻,片刻胜南遍体鳞伤鼻青脸肿。

脑海中又闪过一个画面,自己很xiǎo的时候,根本不懂也没有能力保护娘亲,那天冯铁户到他家里去,不知何故一直殴打他娘亲,最后将她一把推在墙角,鲜血从她额头一直流淌下来,直到多年后的今夜依旧很刺眼。

一边回想,一边心里是止不住的悲切和荒凉。他枕着细沙,听见似乎正在流淌的沙声,手不自觉地触碰到腰间的饮恨刀。思及与之相关的江山刀剑缘,不可能想不到蓝玉泽,叹闯荡江湖数载,美好幸福的日子竟稍纵即逝,忍不住有些抽痛。凤箫吟觉察出了什么,醒来问他:“怎么啦?”胜南忙掩饰説:“没什么,正在回忆往事。”

凤箫吟一愣:“往事?”胜南diǎndiǎn头:“在想我的父亲。”

凤箫吟哦了一声:“你是説张安国?”胜南微惊:“你也听説过?”

“显然知道,他是我师父平生最痛恨的人之一,不过这些天来和你同行,现你不会步他后尘。对了,张安国早已在三十年前死去,你应该不是他的儿子啊!”

胜南diǎn头:“不错,我是娘在很多年前捡回的弃婴,亲生父母是谁,或许这辈子也不会知道。”

凤箫吟眼中闪着泪花:“我也是啊,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也还不知道呢。”

説罢一阵死寂,两人非但没有开导对方反而令彼此更加难受,就这么度过一夜。

天刚刚微明,凤箫吟坐起身来,下意识地从地上捧起一把沙来,轻轻将沙撒在褥子上,沙从她指缝间滑落,在褥上清楚铭刻出五个大字:江山刀剑缘。很耀眼,凤箫吟看着自己的杰作,不管胜南有何反应,蓦地从一边提起,将褥子侧过来,这五字一撮一撮地往下流坠,这不过一刹那的事。胜南亲眼看着刚才那“江山刀剑缘”的毁灭,叹了口气:“我想起一句诗,折戟沉沙铁未销。”

凤箫吟评道:“悲壮虽足,气势不够,何不用那句‘黄沙百战穿金甲’?”胜南震惊于她的造诣,不由自主地diǎndiǎn头。

终于也到了广南西路,杨宋贤吴越等人听説林楚江夺回双刀,兴致自然高涨,加上这次去云雾山参加比武争夺排名,两个少年年少轻狂,回到客栈把个见闻説得喋喋不休,易迈山在旁看着,只是微笑不言语,而沈依然则托腮看着其中一个,暗自陶醉。

这时沈望从外面回来,打断了这种气氛,面色凝重地説:“前面镇上似乎有灾疫。”吴越提倡绕开这个地方走,沈望摇摇头:“只怕我们周围很多大xiǎo村镇都已传播了开来,绕不开。”宋贤拍拍胸脯:“怕什么,咱们练武之人身强体壮,怕那些瘟疫作甚?”沈依然只一味附和着,姿势没变,吴越扑哧一笑,沈望咦了一声:“新屿,你笑什么?”吴越笑道:“我们这里有个人,以前做什么事都很有主见,现在只会盲从,跟着一个人转悠了。”

沈依然不知在説自己,象征性地应了一声,还呆呆望着宋贤,碰巧宋贤无意回头笑着看见她,四目相对,这时看见吴越、父亲、易迈山都盯着自己,惊得啊了一声,脸上一阵绯红。

直到到了那xiǎo镇上,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民不聊生、十室九空,街上人很少,偶尔一两个都来去如风,宋贤叹了口气:“也不知这灾异是什么引起的,压根儿没法子阻止,又根治不了,好端端一个年初,被搅成这样。”吴越道:“正因为害怕恐慌,所以灾异才会蔓延开来,被逃走的村民带去别处,所以説灾难生在天,恶化在人。”边走边谈,却对身旁的生离死别不寒而栗。走到镇外去,看田间一片狼藉,杂草抢去了麦田的位置,农具被杂乱无章地丢弃,静悄悄,连空气都污浊。

再到邻镇上去,看到被死寂笼罩裹挟着的短暂热闹,跳神祈福的巫婆开始流行来请走灾难,不绝于耳的鞭炮响彻耳畔以驱赶瘟神,低廉药材被高价垄断控制病情,经过的城多了,这种情况越诡异,人心惶惶到了什么都信的地步。

沈望这几日偶染风寒,吃药也不见好转,几日过后病情更加严重,沈依然毕竟年xiǎo,慌得眼睛都哭肿了,宋贤一触沈望额头滚烫,尽在那儿説胡话,一怒之下拉起依然就去那药铺查个究竟,吴越怕他俩冲动出事立刻追上去看,不知怎地,药铺前面围了一大圈人,不住拍手称快着,以为是宋贤依然惹事了,赶紧挤过去,才现是个白袍少年,手执长鞭狠狠地抽着一个衣着光鲜的老夫,那老夫不住求饶,四围却是一片骂声不迭。

沈依然一挤进去看见那老夫,就哭着冲去一把揪起他衣领:“还我爹命来!”那白袍xiǎo将道:“姑娘莫急,在场的哪个百姓没有被他害到!霍通达!今天我不杀你,我不姓石!”

那霍通达连声求饶,依然一个劲地抹泪:“哪能这么便宜了他?应该一刀一刀剐了他!”

吴越心存疑惑:“公子,这霍通达到底干了些什么?为何吃了药也不见好转?”白袍xiǎo将哼了一声:“这种无耻商人,只会趁着别人危险来财,霍通达,你自己説,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霍通达嘴硬不説,白袍xiǎo将又是一鞭,霍通达哎唷一声:“xiǎo的説xiǎo的説xiǎo的説!”他一边哭一边嘶叫:“xiǎo的想多diǎn财,所以在药材里掺了diǎn假的……”他话音未落,已然激起众怒,顿时人群沸腾着一拥而上去打他,依然冲在最前面力大如牛连宋贤也拉不住。吴越见那霍通达几乎要被揍死,只轻轻叹了口气。

白袍xiǎo将听见他叹气,走近了问:“为什么叹气?”吴越抬起头,见他玉面薄唇,像个文弱书生,但腰间佩剑,适才他以鞭抽霍通达,也证明了他是江湖中人,吴越顿生亲近之意:“我是叹息这世上居然有如此败类,为了私利而昧着良心。”少年道:“他便是利用了我们要根治疫病的念头,不惜如此卖药,幸好我从医几年,嗅出药里的差异。”

众人听得他曾从医,纷纷请他去看病,少年应了要求,看了数户人家,现很多都并非疫病而只是风寒,沈望有幸也在其中,得他相救终于有得好转,众人求他姓名,少年只淡淡説:“在下姓石名磊。”吴越一愣,沈依然脱口而出:“四个石头!”

沈望立刻阻止她,石磊笑笑:“在下师承天山派,将要去云雾山比武,相信各位应该也是一样吧?”

易迈山听到天山,心念一动:“不知隐居天山的肖逝这次去不去云雾山?”石磊摇头:“在下不知,不过以他那孤僻的性格,怕是不会去了。”

众人知易迈山和楚江一个第二一个第三都去,第一却不愿去,难免有些失望,石磊问:“还不知各位是?”

众人説了,石磊喜道:“原来是易伯伯,先父石坚曾与易伯伯共事,易伯伯可记得?”易迈山diǎn头:“原来是石坚的后人。”吴越听説他竟也是泰安义军的后人,有些激动,问他家里还有何人,石磊説:“在下有位兄长,先行去了云雾山,师父很重视这次比武。”

易迈山道:“既然大家都同路,世侄不如与我们同行,好有个照应。”“也好。”石磊説话干净利落,欣然同意。

“江湖,你知道江湖是什么吗?”一路同行,一逢休息,就听见凤箫吟在耳边喋喋不休,高谈阔论,胜南看她一脸老江湖的模样,也不忍心不听,只得应声:“江湖是什么?”

“江湖,就是会生四件事情的地方,在江湖上你最好的朋友也会背叛你,你的同门兄弟会为了掌门位置同你反目成仇,你的亲兄弟会强抢你的妻子,你最亲爱的人会亲手杀了你。”

胜南在一旁杵在那里:“哪里像你説得那么凶险。”

凤箫吟赶紧维护自己的理论:“这是我多年来积累的经验,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

“好啦好啦,讲了这么久,先喘口气吧。”胜南把壶扔给她喝,突地身后一阵强风,同时凤箫吟惊叫一声,胜南几乎在那强风急袭过来的同时挺身而起,离开了方才位置,这一刹那凤箫吟刚刚接到水壶还未定神,那旋风已经袭击了胜南两次,目标很明确,正是他腰间的饮恨刀!

胜南岂有不知,是以刚一遇袭就立刻护住了刀鞘。此时此刻,他要做的,只是保护住身上的武器,不能被别人夺去。

一股很重的力量伴随着金属的音量撞击在刀鞘上,皮囊立刻就被对手的刀斩破,只是,当胜南毫不犹豫地将落坠的双刀提在手里时,就注定了双刀很难被夺走。

林凤二人看见对手的长相,不免一惊,仍旧是那个一直追着自己的金人,依旧清楚地知道胜南内力不够的弱diǎn,他终于,还是追了上来。

无暇分神,胜南和这极具挑战性的对手一旦交手形势就一不可收,对手不仅内力雄厚,刀法也是不在话下,箫吟在旁看了三招左右,大概就看出了些来头,那人刀法相当之快,饶是胜南刀法流利也要次于其后,而且在他内力笼罩之下,胜南只要一不留神就会输。

就在砍、刺、挥、收的反反复复中,凤箫吟瞥见了对方的杀气——这个年近五旬的高手目光犀利眼神刺骨,刀刀凶残,招招狠辣,告诉她他不仅咬定了饮恨刀,也要除胜南而后快。

而胜南此刻却秉承着东方琴所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味防守避开内力的交锋,不过多久,两人拆了近五十刀,胜南依稀开始适应了对手的战术和招式,渐渐凤箫吟觉得对方也不是那么可怕,毕竟他在五十招之后,依旧拿胜南没有办法,双刀在胜南手上。

可是奇怪的是,自己竟然能説服自己:现在是林胜南在握饮恨刀!

凤箫吟突然意识到这个念头,饮恨刀第一次离开林楚江和林阡,在另一个人手里,拥有同样的熟练和同样的感觉,还拥有渐渐上升的趋势!她紧张地望着左右两把武器在逆境中杀开了一条生路,愈战愈勇,犹如独火在汪洋中穿行,却开始带动局面的白热化,一直不灭,还逐渐蔓延。

就在紧凑刀风之外,她一时忘记帮手,在一边旁观着,突然看见树林的那头,又有一骑策马而来,那匹马行得特别缓慢,马上载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一袭红衣,美艳得近乎妖媚,凤箫吟先是一愣,知道她是这老者的同党,立即上前去拦在道中央:“许久不见了,南弦姑娘,我早就应该猜到是捞月教,除了你们,还有谁经常偷袭暗杀,这老头子是你什么人?你们为何要夺饮恨刀?!”

南弦冷笑一声:“凭何要告诉你!”説罢就是一剑刺来,当即凤箫吟飞一剑“一帆风顺”迎上去,大有乘风破浪之势,剑如白芒般直袭南弦,南弦即刻闪躲,并由侧路回剑重攻,凤箫吟那边刚刚收回剑去,突然两只手里像什么也没有一样,南弦一愣,刚一晃眼剑又回到她手中,挥舞得严严实实,无缝可插,原来是“两袖清风”和“三头六臂”连贯,第四招瞬即转守为攻,在前三招基础上加快了不少的是“四通八达”。

这类的以数字开头的成语绝对不是江湖上名家门派的,而是一路上凤箫吟吹嘘自己的自创武功,逢高手必用,胜南从前见识过几次,不知到底能否挡住南弦的攻势。

而胜南的对手,也是不容xiǎo觑的典型,他的刀法,迅猛短促、有力而沧桑,更令人担忧的是,这老者一直都不甘罢休,一直想用刀来拦截饮恨刀,但他拆招的过程里,明显有太多的惊诧与不解:“你究竟是谁?为何你会饮恨刀?”他问得很不平静,胜南説:“不管我是谁,重要的是双刀不能给你!”

説不能给,就不可能给。老者哼了一声,没有薛无情那般的好性情:“你以为你能保得住它?!”

那边凤箫吟使完了“九死一生”和“十全十美”之后,好似江郎才尽一般重新回头去用“一帆风顺”、“两袖清风”,招数就只在这十招之内不断流转循环,作为当局者的南弦才清楚地知道,这只是表面招式一样,其实内涵和度完全不同,凤箫吟的剑法特别灵幻,叫她怎么也捉摸不透,而且幻到一定的程度,已经眼花缭乱……

第十四章 命所系,锋刃端(2)

第14章 命所系,锋刃端2

林胜南。

从前在他手里经过的一切刀法,终于从饮恨刀里施展出来,多了一种初涉江湖的惊世辉煌,如虎添翼,如鱼得水,此刻的僵持,已全然消除了劣势。

但那老者虽然不及薛无情厉害,却比他狠辣得多,胜南的把柄在他手上,他不可能不利用他内力之弱来对付他!

凤箫吟有些心慌,度一慢,南弦之剑又紧随而上。

果不其然,老者忽然弃刀,伸手直接来握双刀刀柄,这一幕在胜南心头也已警戒了多时:哪里是简单的以手夺刀,明明是设下了圈套,对手企图隔物传功,只要胜南不松手,就立刻会被内力伤及,当即丢失的不止是双刀!

只一瞬间的事,按林胜南的个性,显然是不可能把刀拱手让人。这一幕虽然早已想到,料不到真正袭来时如此进退两难。

当那股力量如排山倒海般压向手握饮恨刀的自己,源源不断似有后续之力,胜南知道不容多想,决定赌一把,立刻弃刀,任老者得偿所愿,带刀后退。

老者似乎早已料到胜南再怎样坚决也会顾着自己的内力,收回双刀,内力也逐渐减缓,嘴角晃过一丝冷笑。

胜南抓紧他后退的一刹那,蓦地上前一步,以攫取的姿势轻轻一挑。老者万料不到他再次上前来还是这么轻轻一碰,双刀骤然被胜南夺回去!

缓得一缓,老者明白反而中了胜南圈套,恼羞成怒,立刻重新抽刀即刻砍他,胜南回手以左刀相抗,反应之快自是不在话下,凤箫吟瞥见这一次攻守,显然已放下心来,岂料老者右手这一刀快卸完胜南力气的时候,左手又抽出另外一刀!

那不也是饮恨刀的手段!?

这金国老者,竟然也会双手并用么!

老者突然回到优势那一方,左右两刀齐头并进,胜南有如逆水行舟,亦如光芒再难破浪于重重云层之中,脚步也连连后退难以调控,心里由惊诧到恍然:难怪他要饮恨刀了!原来他练的刀法正是为了饮恨刀!只怕和这刀有莫大的渊源!

不知怎地,两把快刀乱舞风中,和饮恨刀相对久了,竟呈现出一切令人恐惧的荒凉,胜南手微微有些颤抖,他感觉饮恨刀此时依旧和自己相斥相克,脑海中出现的仅存一个画面:万里平疆,壮阔无垠,天地相接,然则漆黑穹庐之中,仅余单独的一个人,一双刀,一个痛不欲生的念头……

他的坚决,被这种悲怆伤得体无完肤。

老者看清了他的颓势,直接双刀袭向胜南双腕,内力也封死了胜南一切可能出路,这一招凶残若此,胜南无论弃不弃刀,手是定废无疑。

四周全部是重重内力的封锁,正面相迫两把尖锐刺刀,跑不掉,进不了,身后是道旁坚硬的参天古树,退不去。当真是四面楚歌,无物以相。

不,不能输,饮恨刀不能给金人,还有……玉泽还在金国等我去找她……我不能输……

沉重的刀光之下,他没有服从这要输的趋势,他仍旧握紧了双刀——当自己无路可退的时候,要在对手身上找路退!

只不过,在这样迫在眉梢的情况下,怎么去现一个强大对手的致命弱diǎn?!

他骤然看见老者左手略微的颤抖,虽然很细微,但在自己眼中被放大,放大成无法包围自己的漏洞。

是胜是败,全然看这老者左手是不是真真正正的灵活,只要他在练左右并用的过程中没有先天的能耐,他的攻势就不可能天衣无缝。

胜南当机立断,直接一刀从老者左手上突破出去,有的时候,对付无法胜算的高手,就要把一切可能的弱diǎn设想出来,就要把对手看低。

结果证明了胜南的孤注一掷是正确的。

老者惊诧着从胜利的预兆中走出来,一脸的难以置信——不错,在他最清楚胜南弱diǎn的同时,他的弱diǎn也被林胜南抓住了!

恰在此刻,听得一声剑落,接着传来一个女子惊呼,声音虽xiǎo,老者胜南皆从平静中震醒,齐齐循声看去,只见凤箫吟将南弦双手反背着,好像力气太大,南弦使劲挣扎却无法挣脱,终于被凤箫吟制服。

老者惊见南弦臂上负伤,颤声道:“弦儿,你还好么!”看得出他的紧张,南弦轻声道:“我没事,她会一招十式,就是在一招的时间里……使出十招……”

老者面色一变:“又是一剑十式?你又是谁?!”

“我才不像你们这样见不得光,我,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江西八怪之一凤箫吟是也!现在也轮不到你们作主了,你退后三丈,把那两匹马赶过来,快diǎn!”凤箫吟大声説,掐住南弦脖子,“林胜南,过来呀!”

老者似乎很担心南弦,一脸焦虑,听话地退后三丈,凤箫吟眯着眼睛轻声説:“究竟有没有三丈?”看她喃喃自语,南弦企图逃开,谁料还是离不了凤箫吟的五指山,凤箫吟也不吝啬现在凶一diǎn,目光如炬:“你!找死!”老者厉声道:“你不要杀她!”

“爹,不用管我,把饮恨刀夺过来!”南弦气喘吁吁,“再杀了这两个!”

当然,凤箫吟意料之中,老者是不可能害南弦的。

胜南拍拍马背,转头轻声笑説:“这一回,还多亏了凤姑娘你。”凤箫吟笑着,一边把南弦往更后的地方一推,一边快马一鞭,即刻两骑绝尘逃命而去。

老者也不去追,慌忙去扶南弦:“弦儿你有事么?”“爹!飞霂死的时候告诉我,他是被一个一招十式的女贼杀死的,会不会就是这凤箫吟?”南弦一脸泪水。

“如果是她,我会把她碎尸万段!”老者攥紧了拳头,几乎要将它捏碎。

逃出险境,凤箫吟自从痛快脱险后,一直凶狠地笑着:“跟我比剑,哼哼,想得美!”

胜南听得郁闷:“行了行了,听起来会引歧义!”

凤箫吟想起什么,哦了一声:“今天你总算报了仇啦,那人也想不到,你为了饮恨刀,把命都豁出去了。他抢得到么!”

却听得土坡后面,传来一个男子厉声斥道:“原来双刀在你们两个这里!”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胜南凤箫吟几乎都吓了个半死,又是一团黑影晃到身前来,和方才那老者一样,一出手就盯准了饮恨刀!胜南还是同样的态度,牢牢护住刀,但此人一招“弹指惊雷”击于长刀之上,胜南被震开数步,凤箫吟惊疑不定,看着这人有些眼熟,惊道:“柳云辉!”正是那个从自己手里抢走马儿的柳云辉!只听柳云辉严厉道:“可惜啊,你们想要闯荡江湖,居然出这种手段!”

“什么手段?”凤箫吟气不打一处来,从胜南手里把双刀夺过,“抢了我马儿不算,还想抢我们双刀不成!?”

“那是自然!你们配有双刀么!”云辉不像上次那般和蔼可亲,而是满面怒容,随即抽出一支枪来,这枪甚长,似是多年不用,有些钝了,但云辉使起来得心应手,挑起朵朵枪花,连续不断,逼得凤箫吟也是连连后退,凤箫吟一剑十式的本事根本施展不开,怒道:“你们这些无耻之徒,为了双刀什么都干得出!”

柳云辉哼了一声:“你们这两个偷刀贼可真是本事,逍遥法外这么多日子!”凤箫吟也被他激怒:“你骂谁偷刀贼?!”柳云辉一枪过来,凤箫吟长刀相抗,他手一转,枪转到刀面以下,凤箫吟立即以短刀迎上,但她左手还真不那么灵活,想将枪夹于中间,云辉一用力就抽了出来重新刺她:“我警告你一次,把刀给我,否则对你不客气!”凤箫吟冷笑:“怕你没这本事!”刀枪相接,空气凝滞,只剩下兵器的磨擦响动。

只听得一个老者爽朗的笑声:“吟儿,是你吗?”凤箫吟柳云辉均停手,凤箫吟将双刀齐扔给胜南:“保护好它们!”正欲再打,柳云辉却不见了踪影,再回不由得大惊,云辉已到胜南面前伸手要夺,胜南本能一样左右齐,双刀和那杆长枪交锋,仅仅两三招,柳云辉觉察出他刀法精妙,面带诧异。

凤箫吟看到那个由远及近风尘仆仆穿风衣的老者,喜出望外:“师父啊,果真是你!”那老者走上前来,云辉和胜南停止争斗,却泾渭分明。

凤箫吟喜道:“师父,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您老人家!”老者笑着:“吟儿这一年没见去了哪里?”胜南握紧了双刀,戒备地打量着这两个突至之人。

却听柳云辉义正严词:“大家都以为是金人是diǎn苍派,传言纷飞武林动荡,万料不到双刀丢失和偷盗团伙江西八怪有关,纪前辈,你枉为人师了!”凤箫吟哼了一声:“关你何事,你这么紧张双刀,不也是为了一己私利?!师父,搞不好他是金国鹰爪,你和他一起作甚?”

纪景哈哈一笑:“楚江,吟儿以为你是金国奸细同她抢刀,你以为她偷了双刀,这当中误会还真不浅呢!”

凤箫吟如遭电击:“师父!你,你叫他什么!?”

纪景笑起来:“楚江啊。他是饮恨刀的主人,当然紧张双刀了!”

吟儿大惊,不禁咋舌:“林……林……林楚江?”胜南亦是手足无措,不知究竟该不该现在就立刻松手。林楚江看他俩表情无辜,收敛了怒气:“纪前辈,既然双刀在这二人手上,这场风波也因他二人才起,我想要一个满意答复。”纪景随即问吟儿:“对啊,究竟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有双刀?”

凤箫吟大体和这个故事没有什么关系,复述过程的任务全都交给了胜南。听毕,林楚江似乎有些信服,diǎndiǎn头説:“好,我暂且相信你的话,只不过方才你二人见到我,为何表现得那么恐慌?”

“因为今天一早就碰上一个抢刀的,对了,林前辈,他是金国捞月教的,而且他也会左右并用的手法,他在万人之中,听得出饮恨刀的声音,你説多奇幻?!”凤箫吟终于插上嘴。

“我大概知道了,他是我同门师弟,姓柳名峻,当年很在意双刀,现在自然更加不肯放手。”

胜南想到柳峻出现正好在凤箫吟説完那四句论江湖之后,不禁觉得讽刺。不容分神,立刻把饮恨刀主动交出手去:“林前辈……”楚江伸手接过,电光火石之间,时间像被什么定住一样,楚江呆住了,胜南也呆住了,胜南缩回手去,手心已一阵冷汗,楚江打量了他几眼,若有所思。

几人相处数日,也熟悉了彼此的性情人品。这一路比从前单调的两个人要热闹的多。而更令楚江欣慰的是,竟然能够得遇一个如此精于双刀的少年,大有爱惜之意,胜南本就崇敬楚江,这十几天来朝夕相对,并由他慷慨指diǎn,刀路更阔,纪景和凤箫吟师徒俩就看着楚江教胜南刀法,凤箫吟盯着在胜南手上挥到极致的饮恨刀,感觉阳光有diǎn刺眼:饮恨刀,不应该是林阡的么?

然则此刻,林楚江竟然会无私地向一个陌生少年传授刀诀,而且越倾囊越开心,越説越投机。难道説,这本身也就是种缘分?

第十五章 追往事,叹今吾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这一日楚江胜南闲谈时,楚江说起双刀丢失,不免想起还在和自己赌气的女儿韩萱,叹了口气:“不知萱萱最近在哪里,有没有遇到危险,我真是不该掷下那么重的话,毕竟她还是个孩子……”胜南安慰说:“你放心林前辈,在川蜀时我见过韩萱姑娘,当时她虽然生气却依旧惦记着你,后来为了保护她,陈羽丰陈少侠追了上去。”“那便好,这孩子就是任性了些,希望长大后她会明白。"

看楚江叹息,林胜南有些感伤,轻声道:“韩萱姑娘真是幸福,林前辈常年为了抗金大业奔波在外,心里都总惦记着她。”

楚江爽朗笑起来:“那是自然要惦记的……对了胜南,从来没有听说过你提起父亲啊,难道这刀法不是他教你的!?”

胜南苦笑着:“我是个孤儿,只有个养母还健在。”

楚江一愣:“听说你在红袄寨中几乎被埋没,有没有这回事,到底为什么?”

胜南蹙眉不语,凤箫吟不知何时走过来:“他不能说,尤其不能在你面前说。要怪只能怪你们这些抗金义士的偏见,都定下些什么规矩,明明英雄是不问出处的,却一定要阻止别人的理想。”

楚江一怔:“为何不能在我面前说?难道他被埋没与我有什么关联么?”

胜南低声道:“对不起林前辈,其实我的养父,是当年出卖义军,害得泰安义军四分五裂的叛徒张安国。”

楚江的脸变成惨白:“你,你是张安国的后人?”他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和暴躁,而是痛心和感慨:“张安国……孩子啊,因为这个父亲,你定然吃了不少苦头,难怪你武功如此高强却连一个首领的位置也没有!可惜了你一身的好武艺!”胜南始料不及他是这样的态度:“林前辈为何不怪责我?”

楚江笑道:“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怎么能牵扯到你们身上。胜南,天注定你来做一个你爹没有做成功的人,你也是咱们泰安义军的后人啊。”胜南激动不已:“林前辈……”楚江道:“你想不想知道当年的事,那个时候,抗金比现在更加激烈?”

……

很简单的一个故事——耿京本是农民,因为妻儿老母被金兵杀害,而同张安国,李铁枪组建起一支义军,终于规模越变越大,成为山东最大的义军,楚江便在那时投入这热火朝天的农民起义之中,相隔三十多年,记忆犹新,而那个时候,自己像胜南这般年纪,意气风发,觉得抗金是定然会胜的,当辛弃疾、贾瑞等人加盟,义军文武云集之时,就是泰安义军鼎盛的时刻。

故事发生的那一年,耿京和云蓝即将成婚,喜事不仅仅这一件,更重大的一件,是辛弃疾和贾瑞代表义军赴宋与朝廷联络。

悲剧要发生的时候,总是大起大落。辛贾二人走后不久,耿京和云蓝的婚事就迫近了,虽然没有大肆张扬,但在楚江看来,这当然比什么都重要,明天是她嫁给别人,今夜只能借酒消愁……

半夜三更,楚江酒醒,刚刚坐起身来,就觉得气氛肃穆得过了分,一大群鸟雀从空中掠过,将月亮遮黑,整个天空没有一颗星,空空荡荡,不知怎地,感觉特别不祥,竖起耳朵来凝神细听,片刻也没什么异常,只有耿京帐篷里传来的一阵欢笑,才觉得也许是自己多心了,提起双刀来直接往那帐篷走,耿京声音非常浑实,在自己耳边十分清晰地响起,却不再是欢笑:“想要我投降,不可能!他想得真美!招安?放他的屁!”他话音刚落,突地啊了一声,声音虽小,却凄厉。

楚江心一沉,像坠入深渊般,不假思索迅速召集人马营救,自己先跨上马儿飞奔向耿京所在,这时候耿京的营帐外面已围了个水泄不通,不时传来厮杀声、呼喊声,楚江冲破叛军,一马当先,闯至耿京帐前,耿京帐外只剩下若干气力衰竭的亲兵与叛军激烈搏斗死守着,更多的是横卧着的早已身首异处的亲兵尸体。叛军越战越勇,为首那个气势凌人,大声发号施令:“大伙儿听着,耿京已被我刺了一剑,活不了多长时间啦!大伙儿进去擒住他!去做大官!”这时帐篷中“啊”一声冲出一员猛将来:“张安国!你这个叛徒!我杀不死你!”是辛弃疾的部下龚烁。

楚江大吃一惊,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三哥,叛变的居然是三哥!”张安国是耿京拜把子的好兄弟啊!怎么会……眼看着龚烁被逼得连连后退,有些叛兵**去帐内拿人,楚江大喝一声,手举双刀冲过去,白光所及之处,叛兵尽数人头落地;金兵也蜂拥而至,立即开始屠戮,义军被杀得措手不及,一时间刀剑相接声、冲杀声、乱马奔腾之声响彻天空,火光冲天,楚江杀退一队敌军,担忧耿京状况赶紧入帐,只见刘老汉正紧抱耿京不知所措,楚江大惊:“刘老汉,耿大哥怎么了?!”刘老汉恨得咬牙切齿:“张安国那畜生!他假惺惺地同元帅说笑,说着说着便下了杀手!我们有几个侍卫闯进来,没能抓得住他,没想到他是这种小人,还领了金人上山来!”

楚江替耿京查看了伤势,见伤的太重,皱眉道:“咱们还是先弃营走吧!元帅要保着,千万不能让张安国得逞!刘老汉,咱们带着元帅一起,杀开一条血路去!”他随即出帐,替下龚烁与张安国打拼起来,趁着楚江以祖传林家枪力压张安国,刘老汉与龚烁二人掩护着耿京从小路逃了下去,楚江一边后退一边要确保他们安全,沉浸在打斗之中无法脱身,渐渐开始思绪模糊,身边金兵越围越多,他只记得他拼了命地往外突围,但却渐渐与外界隔绝!稍微清醒些,瞥见周围已满目荒凉,四周围一片盔甲之色,他的枪断了,又抽出双刀来,继续打,但是打了整整一天一夜,他被折磨得无路可走,最终寡不敌众,决心跳崖殉义……

九死一生,带着伤痛重回泰安,却听说义军全军覆没,耿京身死的噩耗。哀莫大于心死。

后来,渡江返回的辛弃疾贾瑞生擒张安国,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大事件,而辛弃疾后来回归宋廷,却再不能为武官,着实令人惋惜。楚江自己,一个江湖草莽,不甘心革命如此失败,千里迢迢来到川蜀兴州,尔后同一些同道中人一同创建了短刀谷这一支义军,继续从事反金。三十年间,义军规模逐渐壮观,成为有志之士纷纷向往之处,多年来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不是加入了短刀谷,就是与之又莫大关联——徐辕、柳五津、陆凭、九分天下……并同山东红袄寨、淮南小秦淮、黔州沈家寨结为联盟,在三十年后的今天,抗金似乎又燃起了希望……

楚江一边说着一边眼中闪亮,一阵风吹过,泥沙打在胜南脸上,打醒了他的愧疚和罪恶感:“胜南,如果真要为你爹破坏抗金赎罪,你只需要也投身就够了。”

这时凤箫吟微笑着过来:“林楚江,林胜南,要不要喝酒啊?”楚江胜南齐齐伸出手来:“拿来!”凤箫吟哼了一声:“哪有那么好的事,跟我来!”楚江胜南只得起身随她同去,凤箫吟一路上趾高气昂得意洋洋,胜南怒极,抓起一把泥土想扔她,但每次都逆风扔到自己身上来,凤箫吟发现他在戏弄,一笑了之,楚江见胜南也有擅长作弄的时候,显然对过去的事情放下了不少,楚江着实安慰,看着他很熟悉的脸,心念一动:“胜南,想不想拜我为师,学习饮恨刀的刀法?”

此语一出,林胜南和凤箫吟均停脚杵在原地,胜南显然是不可思议的表情:“林前辈?”

凤箫吟轻声问:“林前辈你以前从未收过双刀方面的徒弟,我还以为你只传给林阡一人……”

“当然不是。”楚江笑对胜南,“胜南,这几日见你学习刀法天资聪颖,是难得的人才,也不忍心你被埋没,学习双刀对你来说又百利而无一害,就当这些日子以来,你拼命保护双刀的报偿,当然,我传刀法给你不是没有私心的,你日后学成了,要帮着林阡来统领江湖。”

凤箫吟也为胜南感到高兴:“太好了林前辈!”

胜南却没有答应他的提议,面露难色:“拜林前辈为师是胜南梦寐以求的事情,当然是不可能拒绝,只不过,实不相瞒林前辈,我怕是不能拿着饮恨刀练太久……”

“为什么?”楚江一怔。

“因为每一次握刀的时候,我的头脑里都会闪过一个很奇怪的念头,前几次御敌,只要有饮恨刀在,我就会这样走神,或者是心不在焉或者就是悲痛**绝,只觉得这饮恨刀和我相克。”

没人注意楚江脸色大变:“闪过一个很奇怪的念头……”

凤箫吟道:“那你到底还要不要上进啊?和什么东西相克就一定得避开它么!”

楚江亦恢复常态:“是不是相克还很难说,胜南,我也不会强求,给你时间考虑,什么时候克服了障碍,我随时教你刀法。”

胜南料不到楚江如此宽容,大为震惊:“就冲着林前辈这样的人品,在下拼死保护饮恨刀也是份内之事了。”

凤箫吟笑道:“那咱们不谈这话题了,师父还在等着喝酒呢!”

她立刻就继续引路,心情很愉悦,胜南在她后面走,看她辫子上扎着一种布织的小狗,凤箫吟一动,小狗就在她头上乱窜,胜南好奇不已:“凤箫吟,原来你后面有一只狗啊!”凤箫吟一怔,显然没会过意来:“我……后面一只狗……你是指你么?”胜南大窘,楚江和凤箫吟都大笑不止,楚江一面走向正在酗酒的纪景,一面收敛笑容,耳边回荡着胜南那句话:因为每一次握刀的时候,我的头脑里都会闪过一个很奇怪的念头。

楚江回味着这句,不由得再看了胜南一眼,初春时节,胜南换了一件白衣,很是英气,眉宇之间,已全然一种侠客的气概。他喝烈酒的感觉,说实话,像极了一个人——楚江自己!

楚江默默喝着酒:当年自己手握双刀的时候,脑海里何尝没有闪过一种“奇怪的念头”?!

纪景喝醉了,使劲聒噪着:“男子汉大丈夫,应该醉死在酒缸里死也不出来,来,楚江,干!”他突地抬出一只大盆来——楚江胜南差点被吓死。凤箫吟替他斟了足足几坛子酒,才把盆填满了,纪景不愧是酒疯子,凤箫吟还在倒着,他就立即凑到盆边喝去,如饮淡水,楚江胜南虽酒量也不小,哪敢效尤?惊诧之余甘拜下风。

纪景很快喝了大半盆,摸着圆乎乎的肚子,意犹未尽:“气凌彭泽之尊,光照临川之笔。哈哈哈哈,再来再来!”楚江一笑:“凤姑娘,你师父醉了。”纪景胡子一瞥:“谁说我醉了?你才醉!”说罢继续喝,楚江胜南凤箫吟哪敢由他胡来,怕他不醉死也撑死,赶紧把他拖走了。

第十六章 生一醉,死无怨(1)

第16章 生一醉,死无怨1

终于可以看见胜南克服障碍在风中挥刀,果然得楚江调教,他从前杂乱无章的刀法删减了许多枝节,添的是力道,整个感觉就提升了许多,更恢宏壮阔。

凤箫吟欣赏地看着胜南与楚江切磋刀法,感觉刀光中胜南的眼神,越来越激越,越来越坚定,越来越像楚江。

回过头来看纪景带酒坐下:“师父,你看他,刀法又进步了许多,比以前精练啊!”纪景嗯了一声:“楚江看中的徒弟,当然是百里挑一的,何况是饮恨刀的徒弟!”

凤箫吟略带担心地看了他一眼:“我听闻师父和林楚江约定好的比武就在几天之后,你们还比么?”“那自然,二十年之约了,不比不舒服,怎么,你担心师父?怕什么,切磋切磋嘛!”纪景笑着,再喝。

凤箫吟知道,纪景和楚江虽然交谊不浅,但毕竟不是共事的战友,二十年前,纪景输给楚江,是憋了一口气在的,她这师父,不在乎名利地位,却只在乎那一口气而已:“你这一回,输了就输了啊,不要再定个什么二十年之约。二十年不成再二十年,到时候人都死光了。”

“你这丫头,我有这么耍无赖么!”纪景吹胡子瞪眼。

纪景和楚江的比武很快就要来临。纪景一边行路一边挥霍酒食,直到转眼第二日便是比武的大日子了,纪景才有些紧张,吩咐凤箫吟去城镇上买些酒来,好准备充足和林楚江的比武,胜南借陪她去买酒之名也顺便去找些酒喝。得这位老远就能闻见酒香的厉害人物帮助,凤箫吟乐得清闲,街市上卖酒的不多,骄阳之下,一个十四五岁的黄衣少女站在酒架子后面,这是胜南赌定最诱人的一家,凤箫吟听了她介绍,随即挑了两坛子“必胜酒”回去。

次日。

这是等了二十年的机遇,这是等了二十年的挑战,是战友,也是武功上期待越的人。

纪景比楚江年纪大得多,但是却不得不敬佩他。

他和楚江此刻对面饮酒,一diǎn都不像将要比斗,纪景道:“瞧!楚江,咱们之所以喜欢沙,是因为咱们都是拼死沙场的人啊,想当年,我和陈俊元帅,王友直元帅一起抗击金兵,你呢,和耿京元帅情同手足……那时候,如果朝廷多加一把力,现在哪里还有金人立足之地,可惜啊可惜,抗金的越来越少,年轻人怕是没有经受战争的苦,忘记了国仇家恨啊!”

楚江一笑:“纪大哥不必担忧,説到年轻人,有斗志的很不少呢,你的江西八怪,我的几个徒儿,三足鼎立九分天下,哪个不是人才?”

纪景见楚江回身看了胜南一眼,他也知道楚江已经收他为徒:“听吟儿説,他是张安国的妾侍在张安国死后十九年收养的孤儿,这个林胜南虽然后来加入了抗金义军,怕他的思想里,还不止反金呢!”楚江一怔:“什么?”

纪景道:“张安国是被辛弃疾所杀,那么林胜南该不该找这位杀父仇人?”

楚江一惊:“胜南应该分得清是非黑白。以后我再试探他。”

胜南凤箫吟在远处看两人光顾着聊天喝酒,凤箫吟心中焦急:“怎么不快diǎn呢?像生死决战似的。”胜南呵斥説:“胡説什么啊,着什么急,哎呀,对不住对不住!”説罢转身要走,凤箫吟一把拉住他:“干嘛?”胜南面露难色:“人……人有三急,对不住啊。”凤箫吟一松手,他像离弦之箭一般飞掉了,凤箫吟心中窃笑:装什么装,比我还紧张!

胜南回到原地,看见纪景手中的武器是一把金刀,在阳光下刀光熠熠,显得特别炫目,折射出的光芒一道接着一道,回看楚江手中提着的只是一杆古旧的铁枪而已,武器没有对手鲜亮,就只能看招数。

心里不由得领教到了两者厉害:别人都以为纪前辈擅长用戟,却不知他的真正绝招是金刀,就像林前辈从前,用的不是双刀而是铁枪一样。

凤箫吟心中紧张:希望师父不要输给他!

就这么走了神,一眨眼两人已经在拆招,凤箫吟大惊,忙问胜南他俩是谁先出手,胜南只是诧异摇头,没説话。

约莫五招开外,楚江开始占上风,枪支虽旧,却很长,让纪景武器方面看上去有劣势,但纪景刀法精妙程度也不容xiǎo觑,和饮恨刀刀法不是一路的特色,也丝毫不逊于楚江,楚江挑过去一枪,纪景身子一侧,刀锋一避,待枪近身之时,突地回转刀身,从枪下伸过刀去,楚江将枪回缩一寸之距,绕起几朵枪花连环几招一并刺去,纪景不慌不忙,一招“拨云见天”,横刀过去,楚江侧身一闪,飞地将枪从右手传到左手,瞬时换了个方向攻他,纪景显然有些措手不及,就在吟儿极度担心之际,纪景动作也好快,改变刀路直砍他枪身——来不及回防只有放弃防守继续进攻!

这一抵抵得恰在位置,枪的威胁骤然减轻了不少,纪景趁势突地一松,金刀往前一送,胜南心一紧,只见楚江适才还为其所阻,蓦然撤枪来守,衔接得也是妙极,过渡得自然,真乃不是火拼,却胜比生死决斗。

每一刀每一枪都静却深,不夺命却都凶险。吟儿胜南大气不敢出一声,就伫立一旁任风将沙吹打在自己背上,任眼睛随着光线与刀枪同逝。纪林二人不像他们年轻,能够用“快,变,幻”来取胜,但他二人的可怕就在于,虽然不快也不多变,你却猜不透,他下一刻往哪个方向出哪一招,甚至他力道所向,可能会在与至之间轻易转变。

纪景与楚江都了解,也都对对方暗暗佩服,无论是表面的刀枪功夫,还是招式内蕴藏的内力,他二人都旗鼓相当,不可辩驳。

胜南身处战局之外,能感受出刀枪之间那种隐约的漩涡,一时间被这巨大的力量震撼住,不知不觉要被吸引进去。

纪林二人交战多时,始终面带微笑,反是旁观两个,面色凝滞。刀之苍劲,枪之激锐,绝风之路,沙之途,非争,非战,非交锋,力生灭,招起落,告诉吟儿和胜南每一式旷古奇招的诞生与消亡,一破一立。

却听凤箫吟道:“我师父要输了……”

胜南一愣,屏气凝神望去,纪景到了这一步,果真神色有些紧张,动作一不协调,立即被楚江钻了空子,一枪直入破绽,纪景毕竟刀法老练,赶紧回头补缺,但对手是楚江哪里容得下他半diǎn瑕疵!这一刀挡得住方向,挡不了力道,铁枪硬生生和他肩膀擦过,便即血流如注。

比武结束……胜南和凤箫吟怔在原地,楚江马上撤枪:“纪大哥,没事吧?”

纪景让凤箫吟拿出金创药来敷上,笑道:“楚江,上次也是这招‘鹤噙灵芝’输给了你,不知怎地,一旦使出这一招,铁定被你找到破绽!”

凤箫吟看他脸色不大好,有些担心:“师父,坐下休息休息吧!”纪景笑着:“没事,休息什么?”他额上沁出微汗来,本能地擦了擦,想同凤箫吟説话,突然喉头像被堵塞住一样,怎么也説不出来。嘴角有一团热乎乎的东西,他伸手去揩,蓦地现那是一xiǎo块黑红色的血迹,他恐惧感袭上心头,视线开始模糊,眼前事物,忽近忽远,忽隐忽现,他仰面便倒,只听见吟儿几乎带着哭腔喊:“师父,师父!”他想睁眼,睁不开,却听吟儿一直在骂楚江:“林楚江,没想到你也是这么个卑鄙xiǎo人!我师父跟你有什么仇?!”又听楚江道:“凤姑娘,我没有……”“那我师父怎么会中毒?!”

纪景昏昏沉沉间支撑起来,大声道:“吟儿,吟儿!”凤箫吟泪流满面,紧紧扶住他,纪景眼睛睁不开,伤口处不时有黑血涌出,怎么挡也挡不住,纪景气息奄奄道:“你这几天可有接触过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接受过她什么东西?”

凤箫吟使劲摇头:“师父,你不要吓我,到底,到底生什么事了?”胜南忙説:“不,这几坛酒,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所卖。”

凤箫吟一怔,连连diǎn头,楚江立刻拔下吟儿一根钗伸进剩酒之中,再将酒滴滴在枪尖上,枪尖上骤然就变黑了,凤箫吟怒道:“这女子好是阴险,每种里面下了半毒!师父,你中的是什么毒,我来帮你解!”纪景喘息着摇摇头:“师父老啦,命该休了……”吟儿大惊失色,回头看楚江:“林前辈!求求你,救我师父!”

楚江也面带忧虑,俯身为他把脉,二话不説运功要帮他去毒,纪景轻声道:“楚江,不必再耗费你内力了……这女子是无影毒王的后人,她的毒比唐门还要厉害……吟儿,那女孩和你一般大的年纪,名叫胡弄玉,她的爹爹,是被师父杀死的,师父之所以告诉你,不是希望你去报仇,是希望你替师父继续还债,师父欠她的,不止一条命,还有父爱啊……”

凤箫吟泣道:“不,不,师父不会死,我要杀了胡弄玉,一定要杀了她!”

纪景叹了口气,忽然手一沉,溘然仙逝,六十多年的抗金生涯,也随即掩埋在一片苍茫之中,随风沙一并远去了……

第十六章 生一醉,死无怨(2)

第16章 生一醉,死无怨2

纪景死后的日子,三人就不可能再有从前那般轻松快乐,有时甚至连一句话也不会説,胜南楚江常见凤箫吟一人暗自落泪,偷偷哭泣,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心情也愈沉重——纪景毕竟是因为楚江才中毒身死啊!

月再圆,云雾山比武很快就要开始,荒路也已经走到尽头,三人住了客栈,吟儿早睡下了,楚江倚着栏杆喝酒,胜南从房内出来,略带担忧地看着楚江。

楚江看见他,叹了口气:“纪前辈就像凤姑娘父亲一样,凤姑娘这些天吃不下饭也整天不言不语,真担心她会撑不住……”胜南道:“凤姑娘性格爽朗,过一段时间会好的,就怕,她会为了找那胡弄玉拼命。”他看楚江愁眉紧锁,摸出自己玉佩来,离家这么多天,第一次拿出来,玉很通灵,楚江注意到了,问:“那是什么?”

胜南道:“这块玉是我从xiǎo到大一直带着的。娘説可以转运,师父,这块玉我拿出来次数极少,未染人世间俗气,这阵子您时运不济,要不要借它试一试?”

楚江微微一笑:“你很是迷信啊。説到你娘,她应该教导过你,去杀当年杀张安国的仇人是不是?”胜南不知他为何这么问,diǎndiǎn头,同时将玉递过去,楚江接过来,觉得这块玉甚是滑腻,还挺温和,正想继续説关于辛弃疾的事情,突然一阵熟悉感传递到手心,这块玉不是整的,只有一半!

冥冥之中他忆起什么,赶紧将玉翻转过来端详,只见玉上清清楚楚刻着一个木字,他颤栗着转身看胜南,月光下,胜南的脸清俊而帅气,像当年的自己,有着不符年龄的忧伤:“这玉是你从xiǎo到大一直带在身上的?”

胜南diǎn头,没有注意到他此刻的惊诧:“是啊,娘説那时在路上捡到我,我还是个婴儿,一身是病,身上就这么块半玉,娘就断定了我姓林。”楚江瞬间不知是悲是喜:“这样説来,孩子啊,其实你是……你……”他似乎难以启齿,胜南奇道:“怎么了?师父?”楚江支吾説道:“没什么,没什么,胜南,你先去睡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楚江看胜南走远了,回头看手中玉佩,不经意间十七个年头从指缝间溜走了,他明明应该喜悦,却悸动——当年,他喜得双子,兴奋不已,哥哥叫林阡,弟弟叫林陌,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却在某一天夜里,一个道士经过短刀谷,告诉林楚江和玉紫烟夫妻二人一个谶语,叫做“阡陌之伤”,当年那道士的话依旧不停回荡耳边:“饮恨刀只有一对,他们兄弟二人却都想要饮恨刀,一个武林拥有两个主人,不是武林之福啊!”楚江不信,几乎是将那道人赶走的,岂料不久后那道士又来,要塞给两个婴儿两块半玉辟邪,每一块上刻着‘林’的一半,也就是现在他手里这块半玉的‘木’字,楚江依然不肯听,玉紫烟却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情给两个儿子都带玉辟邪,后来,仅仅一次赌气,玉紫烟带着两个孩子离家出走,这一走就遇见了金人,他林楚江的儿子,金人怎么可能放得过,楚江赶到时候,是一个马队救下了玉紫烟和她怀中的林陌,哥哥林阡是在山下找到的婴儿尸体,年龄特征,都一模一样——可是当年,谁都没有想到,曾经还嫌碍事的那块玉被忽略掉,成了真正的林阡身份的证据!

林胜南是真正的林阡!也就是当今林阡的亲生哥哥!

楚江懂了,难怪他有如此天资,又有如此缘分,左右并用,握刀时的感觉,是饮恨刀的主人应当独有的啊!

可是自己该如何认他!告诉他他忍受了这么多年的屈辱完全不该忍受,告诉他他的父亲这么多年承受英雄的美名却让他背负奸细后人的包袱,这么对比鲜明他怎么可能相信,又怎么肯认自己?!

而且这其中还有另一个原因——当年玉紫烟不堪忍受丧子之痛和对她自己的谴责,也不敢再面对楚江,带着林陌改嫁他人,想要远离江湖,只是谁都清楚地知道,饮恨刀必须有传人!楚江费尽了心思找到林陌,并欣喜地现林陌拥有上等的习武天资,欢喜之下传授他饮恨刀刀法,在他八岁的时候担负起“林阡”这份职责,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和徐辕林念昔合称三足鼎立,在他十五岁的时候,举办武林大会领导武林,在他十五岁的生日送他去金国磨练,一去就要两年……结果,在两年过后,林陌就要接过饮恨刀的时候,怎么可以,怎么会,出现他代替了十多年的“林阡”?身为父亲,他不可以偏心,但身为武林的领袖,他明白这件事情非同xiǎo可!

林楚江叹了口气,这许多年,没有一个决策像今天这般进退两难,是把饮恨刀给林阡,还是隐瞒世人,继续让林陌来代替?无论哪一个,对谁都不公平……

次日行路,凤箫吟似乎精神好了很多,又能够和胜南説笑,不像先前那般沉默寡言。但楚江却一脸沉思,没有从昨夜的矛盾中走出来,想认回胜南,却有太多的顾虑,胜南偶然感觉到楚江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常,几次嘴唇翕动没有讲话,心里也隐约有些不安觉得有什么事在操控。这种日子延续了好几天,直到这一日傍晚时分,楚江突然用一种很严厉又很慈爱的语气问自己:“胜南,想不想做武林的领袖,统帅江湖?”

胜南和吟儿当即都杵在原地,胜南僵立,觉得莫名其妙:“师父……您……您在説什么……”吟儿更把它当作无稽之谈,微笑道:“想,谁不想啊,可是就算有武功有经验,也没有身份地位啊,再説,前面还有林阡和徐辕,统帅武林的人显然已经定了。”

楚江却没有收回,继续问他:“如果我将饮恨刀给了你,你能不能答应我,日后进入短刀谷,统领江湖抗金?”

胜南当然想不到个中原因,疑道:“师父,这,究竟生了什么事?”凤箫吟听出音来,诧异道:“林前辈,莫非你要把双刀转传他人,那么林阡怎么办?”

楚江diǎndiǎn头:“阡儿虽説刀法精练,却比胜南略逊一筹,不及胜南更适合饮恨刀。”他见胜南不解的表情,微笑着拍拍他的肩:“只不过,饮恨刀易主这么大的事,必须慎重,只要你用饮恨刀接得了我这三十枪,双刀就归你所有!接着!”説罢饮恨刀抛向胜南,刀在半空中下落,枪已经袭出试探。

凤箫吟还未从震惊中醒来,本能地后退一步,胜南虽然吃惊,也容不下迟疑,接过饮恨刀来立刻凝神对敌,心里再怎样有疑问也得接完三十招再説!

一时间气氛相当紧张,在场三人惊的惊,紧的紧,都未注意树旁草垛里睡着个山野村夫。最大意的就是凤箫吟,楚江和胜南都未注意到她一直惊呆着伫立一旁,几乎连他二人切磋也不在意。

胜南双刀一撇,白光闪击之处,其余尽被吞没,连楚江都不例外,大有磅礴大气之预兆,和饮恨刀真是合作无间的拍档,楚江一笑:“好刀法!”却似早料到一般从双刀阻碍中突破出来,毕竟那是他的刀,怎么破解只有他最清楚,胜南不慌忙,立即一刀“鹤啸九天”,从底路向上挑枪,楚江刀一上提,由上向下刺来,胜南头一仰,腰一弯,全身躲过威胁,重心下移,短刀已向楚江投掷过去,楚江伸手拦回,左侧长刀也已攻至,楚江使枪灵活轻便,飞快地挑,劈,饶是胜南长短刀配合天衣无缝,想用刀中的恢宏去撞开楚江枪内的深邃只能説真的好难。

空中掠过群鸦乱鸣,天有些阴沉,似乎要下雨,乌云转移的度很快,凤箫吟缓过神来,知道周围光线都在变暗,饮恨刀与铁枪的切磋却比飞沙走石要沉重,在心里不停敲击着,世界变得很xiǎo,除了这阴霾的天气就只有被包围的他们三个,然而,只要往刀枪中去探索去感受,就明白另一个世界的意境,虽然转身就看不见……

饮恨刀要易主!凤箫吟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不错,从楚江的眼神里,她看出他对林胜南的欣赏,刀枪相抵已经二十余招,楚江虽然是上风,亮diǎn却在胜南上面,十七岁时的林楚江,也许还不及如此炉火纯青。

三十招一过,她知道,高潮和结局都在这里,胜南和楚江虽是师徒间切磋,却在这时进入白热化的比试,他们都是不认输的脾性,越难对付的就越是好对手,此刻他们脸上都是前所未有的专心和喜悦,眼中都只有手里的武器罢了!

凤箫吟也屏气凝神看过去,她也好期待看见这场战事该如何了结——

突然眼角晃过一个不之影!她一惊,刚刚叫出声来,就看见一把明闪闪的刀从空而降,直接往专心对敌的胜南背上劈去!

胜南刚和楚江战到最激烈之处,哪里料到会有人偷袭,前有枪缠,后有刀劈,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哪里还有时间犹豫,简直是死路一条!

凤箫吟瞬间看清楚了那个偷袭者依旧是柳峻,刹那间她几乎断定,在林楚江和柳峻夹击之下,林胜南是死定了,不对,柳峻要杀林胜南干什么?!

林楚江当机立断,立刻撤回力量,将胜南往身旁一拉,岂料那一刀骤然转变方向,一下子撇下胜南直袭林楚江!楚江一边将胜南往旁边推,一边闪避,奈何柳峻狡猾,这角度再怎么躲也躲不了,想也不想,立刻提枪直刺柳峻,竟是个同归于尽的招式!

刀与楚江擦肩而过,枪却刺入柳峻手臂之中,柳峻连退数步,冷笑道:“多年不见,师兄枪法依然这么厉害。”

楚江按住流血右肩,冷道:“不敢当,师弟进步了不少,学会了声东击西。”“我岂止学会了声东击西?”柳峻哈哈大笑,提起手中金刀,“林楚江,你认得这把刀么?这是最近死在你手里的纪景的刀。”

楚江一怔,突地全身寒,凤箫吟会过意来,惊道:“你説什么!”

胜南大惊失色,赶紧来看楚江伤势,柳峻哼了一声:“据説胡弄玉下毒,酒里一半,武器上一半,她知道你们比武的日子,但哪里知道你们谁输谁赢,当然是在你们每个人的武器上都下了毒!”

胜南即刻支撑住楚江:“师父,你要撑着,一定要撑下去!”楚江即刻毒,早已喘不过气来,凤箫吟回看柳峻,冷冷道:“只怕你不知道,这杆枪是被我们蘸了酒试过毒的。虽然被擦拭过,也留了一diǎn在,你伤口这么深,不怕也中毒么!”柳峻脸色惨白,蓦地像疯了一般狂奔而走!

凤箫吟也不去追赶,回头看楚江状况,心顿时凉了半截,胜南也像疯了一样,不停地撕衣给他按着伤口,伤口虽xiǎo,但黑血却始终涌出来,染得他手上都是,和纪景临死是一模一样,凤箫吟再度看到,忍不住惊惧,颤声道:“林前辈,你不要死,真的,不要死!”

胜南触及楚江身体寒,使劲地搓他手企图温暖他:“师父,胜南对不起你,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师父就不会中毒!”楚江睁开眼,断断续续道:“傻孩子,他目的就在于我,关你什么事,你……你无须自责……”

想要给楚江疗伤,却什么都做不了,胜南一筹莫展,不由得悲从中来,瞬间已经是泪流满面,他和楚江虽然是一个月不到的师徒,感情上却是步入江湖之后谁也无法比拟的,楚江回光返照,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不説就没有机会説:“胜南,我……能不能,有一个请求?”

胜南拼命地diǎn头,楚江轻声道:“你……能不能,原谅爹的错……”

胜南脑中“嗡”的一声,顿时一片空白,楚江用力摸出那块玉佩来:“这块玉佩……另一半在你弟弟那里,就是……林阡……不,不,其实你才是林阡……爹对不住你,这么多年,让你一个人受苦受难……你原谅爹……”楚江满脸大汗,“你要带着饮恨刀,去统帅江湖,你是林阡,听见没有,不要让给别人……”

胜南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竟是什么也説不出来,楚江艰难地把饮恨刀递交给他:“告诉你弟弟,让他让给你……”

他话未説完,已然咽气,这个驰骋沙场的英雄,没有死在战场金戈铁马的年岁,却死在金人的暗杀之下……

胜南回过神来,泣道:“爹!爹你不能死,你刚刚认了我,你还没有听我叫过你一声爹!”

整个林子空荡荡的,只听见胜南的声音不断回响,一阵冷风吹过,直钻人的衣领。凤箫吟僵立原地,久久不敢相信,她若干天前撒谎居然是歪打正着,林胜南是林阡?林胜南是林阡!

胜南的泪水不住地流,他为他刚刚认的爹哭,为了这个叱咤风云却饱经风霜的父亲哭,他抱着林楚江的尸体,直到连自己的身体都变冷,凤箫吟打了个寒颤,xiǎo声道:“林……林胜南……”胜南眼中射出的是一种彻骨的仇恨:“我杀不尽这群金人!”

“可是,饮恨刀……你要好好留着。”凤箫吟轻声説着。

胜南一惊,冷笑道:“我説过我和双刀相克,难道我真是个不详之人,爹刚刚认出我来,就遭到金人毒手,我已经对不起爹,难道还要对不起那个我素未谋面的弟弟?”他瞬间爆,骤即静下来,喃喃自语着:“不,饮恨刀是林阡的,是林阡的,不是我的……”

“不,胜南,你就是林阡。”风里,吟儿和他説,一脸泪水。

天灰沉沉的,想要吞噬这个世界。

云雾山就在不远处,地如其名,云雾茫茫,而林子旁边的水一直在流淌,寒冷如冰。两骑在水边缓缓而行,谁也不知道,以后的命运。

第十七章 旧忆.祁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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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马蹄踏入短刀谷的那个秋

落叶纷飞的季节,马上的黑衣少年

一个身负绝学却无人赏识的奸细后人

不知道人生和命运会在瞬间全然改变

天上的风,请你嘲讽我的执着

没有坚持的就平凡离开,而坚持的我却只能寂然

寂然也无妨笑对俗尘

惊鸿一瞥,只一眼就被她吸引

相信一见钟情么?

相信,尽管只有短短五天

命运太眷顾我

给我五个和她相处的日夜

却不明白,为何她,蓝玉泽

闻名天下的第一美女,武林天骄的未婚妻子

会爱上我——一个没有功名没有地位的——奸细后人

奸细后人,这个污点,永远也抹不掉

即使路上,有宋贤新屿的支撑,有柳五津的鼓舞,有陆怡的理解

除了这些,只有饮恨刀,和

那个我崇拜已久的大英雄

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天竟然让我成为饮恨刀的主人

不可以,不可以抢林阡的东西

不,胜南,你就是林阡

风里,吟儿和我说,一脸泪水

林阡?不行,我宁愿,还是做奸细后人

不要对不起素未谋面的弟弟……

再次从梦中惊醒,饮恨刀贴着自己的脸颊,冰冷的,像父亲临终时候的手。回想起楚江的点点滴滴,风沙掠过,唯独留下惨淡的感觉。

凤箫吟也一直没有睡好,不停地辗转反侧,这些日子,她的师父死了,他的师父也死了,一切回到他们还没有遇见林楚江和纪景的时候,快得谁都无法相信,谁都跟不上这种节奏。她轻声问他:“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会答应我爹的话,投身抗金,所以云雾山比武,我会去。”他的生命里,于是就不会再只有玉泽……

“那么,你要不要当林阡?”凤箫吟小心翼翼地问。

他淡淡笑着:“林阡?不是已经有了吗?我要实现爹的遗愿,将来必定去短刀谷,但是是不是林阡,要不要饮恨刀,有什么重要?”他转过头来看凤箫吟:“凤姑娘你深明大义,一定要帮我瞒着,不然天下间两个林阡,不是武林之福……”

凤箫吟一怔:“你去短刀谷?短刀谷一直从属于宋国的朝廷,什么都要顺着朝廷意思来,这样做一点都不好,精忠报国,又不是报朝廷。”

胜南一怔,听她继续说:“而且,你的身世不公开,短刀谷怕是不会接受你。”

“你放心,云雾山比武的时候,我会给他们看我的刀法,身世?为什么人要靠身世活着?因为身世,我在红袄寨里受尽歧视,因为身世,我爹才会为我挨了一刀,他不挨那一刀就不会死……”他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突然取出火折子,从他包袱里取出一件物体来,点燃了几张纸就烧,凤箫吟呆呆看着那烟袅袅上升,见林胜南一言不发盯着火悲伤,也不便多问,忽然喃喃自语:“原本我是想陪他带著刀去找林阡,谁知道他才是真正的林阡……我一直想要找林阡,那么我该去找那个传说中的绝世少年,还是算已经找到了他,而他却深爱着蓝玉泽……”

第二日凤箫吟睡醒了起来,已经不见胜南在身边了。

  

这个时候,许多英雄豪杰只有一个方向要去,那便是云雾山。

云雾山这次比武的诱人之处除了排名之外,就是给众多年轻少年们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让自己被人发现,由此扬名天下,从此进入短刀谷,开始自己辉煌的人生。

云雾山不远的一所客栈里,熙熙攘攘的好多人,因为消息的闭塞,楚江纪景的死讯并未传出,还有一大群人聚在一块探讨楚江纪景的功夫,客栈外走进来一个衣着单薄的少年,虽说现今冰雪消融,但衣着如此之单,令人难免要设想他是否身处困境,这样的少年,来云雾山的比比皆是了,一时也没人在意到他。

他点了一坛子酒,听别人谈论从前武林前五十里仅剩下的几个人如林楚江,易迈山,纪景,听他们讨论三足鼎立、九分天下,也听他们谈论江西八怪,但是当他听到“祁连九客”时,不由得一震,手中的杯酒差点洒出来——是,是祁连九客毁了他的全家……他脑袋里立刻浮现出当年祁连山东西宗的**斗争,耳边又响起洪瀚抒的话:“对不起骏驰大哥,萧家的人,一个都不能留!”但洪瀚抒在最后一刻却撤回了他的武器,放了骏驰一条生路……他是祁连山土生土长的人,他,是萧骏驰,当年祁连山奴隶主萧远的独子,将来的奴隶主,他,同时又和生为奴隶的洪瀚抒一同长大,亲如兄弟,然而洪兴发动的政变,口号是“不留萧氏一人”,于是,萧骏驰的父亲,妹妹,全都死于那场斗争……逃下山的只有他和他爱的人——萧楚儿,而此时,他离开楚儿也一年多了……

“祁连九客?我到底应不应该恨他们?”心一紧,手一捏,酒杯已碎了。他见没人瞧见,忙用内力将碎片又重新压紧了放回去。

“洪瀚抒”,“宇文白”传入他耳中,当时他和洪瀚抒是结拜兄弟,同桌吃饭,同床而卧,宇文白是萧骏驰兄妹的贴身侍女,几个人一块长大,青梅竹马,后来萧远对奴隶们越来越残忍,竟然有一天要用洪瀚抒做人祭,骏驰等人苦苦哀求,萧远才将决定更改,只可惜,这件事终于导致了政变的爆发,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当东宗的人还在睡梦中时,西宗奴隶开始了反击和杀戮。洪兴和洪瀚抒杀了萧远、萧玉莲,一步步地向他和楚儿逼近……

有人在议论:“这是东宗的人自取灭亡。一开始多和平!谁让萧远后来仗势欺人,压迫西宗做奴隶!祁连九客虽然是奴隶出身,不过又怎样?他们的武功比萧远的儿子萧骏驰高出了一大截!”萧骏驰身子一颤,又有人说了下去:“听说洪瀚抒一直是萧骏驰兄妹的奴仆,他当时还自不量力,喜欢上了萧家小姐萧玉莲,那萧玉莲还真的跟他对上了眼。不过后来萧玉莲还是背叛了他,是她劝萧远拿洪瀚抒作人祭,毫无人情。洪瀚抒也不客气,一剑就结果了萧玉莲,还拉上不少无辜人的性命。他这件事做得过分了,所以在江湖上名气也不大好听。”“西宗夺权的战术是先暴露缺点给东宗使其放松警惕,趁其不备大举歼灭。到很值得朝廷借鉴。”

萧骏驰尽在那里喝闷酒,听到有人说:“别无聊了,还提什么朝廷?现在我们在这儿安居乐业,要管什么朝廷?”

又有人附和:“对啊对啊!来!喝酒喝酒!哎,那富商笙铁海来了!”

萧骏驰抬头瞥了一眼,看见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走来,那群人立即蜂拥而上:“笙大哥!笙大哥!”那笙铁海笑着:“原来大伙儿都在这里,那好,今天的酒钱我来付!”那帮酒肉一边推辞一边接受了,他们每个都点了许多菜,尽显奢侈糜烂,笙铁海阔气十足:“就这么点菜?吃得饱么!来来来!多点些!”一帮人接着继续挥霍,菜铺满了一桌,笙铁海看见萧骏驰,热情地邀他也加入,骏驰显然是婉拒了,觉得这群江湖看客太过恶心。

他们继续他们的豪华大餐,不久便一个个满足了肚腹,笙铁海随即从囊中取出一锭金子来结账,见他皮囊还鼓着,这帮人惊叹不已:“笙大哥好富有!”“这么大一锭金子不过是九牛一毛啊!太厉害了!”笙铁海得意洋洋:“以后碰了面不必客气。”这帮人立即“笙大哥,笙大哥”地亲热叫喊,围住他阿谀奉承。

一群人离席后,放眼望去,杯盘狼藉,东宗从前的淫逸生活,何尝不是如此?逸豫终究亡身。骏驰摇了摇头,起身走了。

傍晚,走到街道拐角,突然听到一阵摔门巨响,接着是盆盆罐罐的摔砸声,和夹杂其中的女人骂街,骏驰猜到是夫妻不和,微微一笑,想起小时候,父亲问他:“骏驰,你的心上人是哪个?”骏驰那时还不懂事,却把手指向了楚儿,父亲问:“为什么不是文白?她可是一直陪在你身边呢!”骏驰道:“因为楚儿不同我吵架,我们做了夫妻也不会吵架。”两小无猜的生活,从那时开始升华,山谷葱茏的绿色中,湖水清澈的蓝色里,太阳温和的金色下,都留下楚儿和骏驰的脚步和影子。和风吹送,乱了楚儿的头发,隔着轻轻飘荡的树枝,骏驰骤然发现,楚儿已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变成了个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般的女子,水气氤氲、浮光跃金的湖边,一切如神话般和谐而美妙,骏驰练剑,楚儿旁观,她的眸子里写着的,明明是情窦初开的羞涩……鸟语花香,静无人烟,山水相容,仙境里,他们相恋,祁连山见证了他们十多年的爱情,见证了一切欢乐和幸福,却又酝酿出一个惨烈结局——战争!战争!

他痛恨战争,断送了他的爱情,尽管他和楚儿得以逃离之后,一直都在一起,但因为他是萧远的儿子,几年来一直遭到追杀,迫不得已必须离开楚儿才能保证她的安全!

骏驰回到现实中来,正准备继续行路,突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老婆,别这么大声音!给人家听见不好!”一时间分辨不出这声音属于谁,于是驻足细听,只听那妻子“哇”一声大哭:“我就是个傻子才嫁了你这么个穷鬼!你这个败家汉啊!你!你!”她“哐”的一声,又不知砸烂了何物,那男子支吾着一个劲地喊“老婆”,骏驰一惊,听出那是笙铁海的声音,觉得有些蹊跷,翻上墙头,看见笙铁海瘫坐在地,旁边站着个叉腰站立的婆娘,腰间系着围裙,两眼直喷火,还有个小女孩,才七八岁的样子,竟然有点哀怜地看着父亲:“爹爹,既然我们没钱,干嘛要装作很富有呢?”那婆娘扯开嗓门喊:“你摆什么阔你?你有这资格么!”

笙铁海被骂得连连点头,萧骏驰一时间觉得这男人实在可怜。

骂完了,笙铁海又出去,萧骏驰出于好奇,跟着他去了家客栈,见他依旧大摆宴席,看上去真是巨富,搞不懂这男人究竟为何如此,就一直跟着他走,笙铁海也非等闲之辈,发现了他的脚步声马上转过来,没好气的一句“穷鬼!跟你大爷什么事?”萧骏驰瞬即抽出剑来架在他脖子上:“你说能有什么事?”笙铁海立刻蔫了,吓破了胆跪地求饶:“大侠,大侠,别杀我大侠!”骏驰同情地看了一眼:“我从来没见过你这种人!穷成如此偏要打肿脸充胖子!”笙铁海连声附和:“是是是,小的……天下少有……”骏驰怒道:“这些金银从哪里来,老实说,从哪里偷来?!!”笙铁海忙道:“大侠!这些金银是贱内和女儿做工的报酬。绝非偷盗!”骏驰冷笑:“你真够无耻!”见他蜷缩一团,又着实可怜,小声道:“也怨不得你妻子那么生气,这样,我送你五十两银子,这阵子你不要再摆阔,等日子安定下来再说!”他刚刚说罢,笙铁海蓦地来了精神:“大侠等我一下!”掉头就跑。

骏驰在原地站着好一会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总算等到笙铁海回来,还背着个包袱,骏驰一愣:“你这是干什么?”笙铁海突地跪下来:“大侠,大侠,大侠带我闯荡江湖吧?”骏驰愣住:“闯荡江湖?你有武功么?”笙铁海道:“您误会啦,小的意思不是当武林盟主,小的只是想去见见世面,看看有哪位英雄可以攀附的!大侠大侠!帮帮忙啊!”骏驰一阵鄙夷:“这种原因你也好意思说?你的妻子女儿怎么办?”笙铁海笑着摸出一张契约来:“我把她们母女卖啦!钱都在这里!大侠,这样够闯荡江湖了吧!”骏驰越听越生气,转身旋走,只听笙铁海在后面大喊大叫:“大侠,别走那么快嘛,等我!等我!”

骏驰被他紧追不舍,看他追得辛苦也不忍心运起轻功摆脱他,就这么反反复复,终于走出了这小镇。入夜之后,郊外一阵阴冷。

“大侠!总算追上你啦!”笙铁海气喘吁吁,拉住骏驰的衣袖,想笑,却忽然口吐白沫,两腿一蹬西去了。骏驰一惊,赶紧扶他,哪里料到他死得如此突然?

“他是跑累死的,哼,这人世间什么样的人都有……”便即此时,林中走出一个白衣少女,冷笑:“萧大哥,这种人,理应一剑杀死,亏你还让他一路跟着!”

萧骏驰大惊,站起身来,面前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少女,如同翩翩仙子下凡一般缓步走来,她肌肤洁白如雪,秀发漆黑如墨,骏驰脱口而出:“文白!?”那少女眼中含着忧郁,一步步走近,身后一只琵琶,也是白色,这一身白色证明,她是祁连九客之一的宇文白。

萧骏驰冷道:“我哪里会像你们祁连九客那般毒辣,做事毫不留情?洪瀚抒呢?他在哪里,为何不敢现身?”宇文白道:“我和大哥是分头行动,不在一处,不过都会去云雾山。萧大哥,你怕是对我们有误解……”

萧骏驰冷笑:“洪瀚抒对云雾山比武很有兴趣吧?他可真有抱负,山主不够,还想要一个武林盟主!”宇文白听出他的不满:“萧大哥,我知道政变是不该,但怪只怪东宗人太残忍,有压迫就必然要还击。”“残忍?那么西宗人把东宗杀得鸡犬不留不是残忍是什么?!我对你们可曾残忍过?!”

文白摇摇头:“可是玉莲姐对大哥才残忍,大哥那样爱她,她却要将他作人祭,一次又一次地骗他!”骏驰哼了一声:“洪瀚抒最后不还是杀了我妹妹!”

宇文白看他要走,轻声道:“玉莲姐不是大哥杀的。”

萧骏驰停下:“你说什么?”

宇文白道:“当时大哥放走了你,去杀你爹,恰好玉莲姐和你爹在一起,大哥原本也想放过他俩,谁料玉莲姐为了谋生,将你爹推到了大哥钩下!”

骏驰倒吸一口凉气:“不!不!不可能!”“大哥去追玉莲姐,追出了西夏,但还是晚了一步,玉莲姐和她途中认识的一个马队里五十多个江湖人士尽数被害,玉莲姐胸口插着一只匕首……江湖中人却断定一切都是大哥所为,所以……”宇文白有些抽泣,“大哥在九分天下之中,原本应该最德高望重,却蒙了冤……”

第十八章 难躲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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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南快马加鞭往云雾山赶去,他实在不想再面对凤箫吟,因为一旦看见她,他就会想起前不久他们四个人开心而充实的日子,现在,一切终成泡影,人世间最悲之事,莫过于一半幸福,一半哀戚。

来到云雾山上,向告诉徐辕林楚江遇害的消息,但徐辕的看门人看见他并不熟悉,拒不通报,胜南怒道:“我要告诉他林楚江林老前辈的事!你快去传!”

看门人哼哼一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见过林前辈?发什么梦啊?”胜南一怔,想不到小小仆人也如此傲气:“林前辈,他,他已经……”

看门人脸色一变,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你胡说什么?爷爷我说明了,这次云雾山大会,你们这种小角色不要想吵到我家主人!散布谣言者,死!”

一个白袍少年见到胜南略带颓废的模样,笑道:“你也真是,想见天骄,也不要靠这种手段吧!”胜南一怔:“什么手段?!”少年道:“散布这种无知谣言!林楚江能打败我,武功是一等一的好,就算死也不会被你这种无名小卒看到。”他,其实是独孤清绝,但胜南哪里记得,叹了一声只得先走。

经过林中,看到青山绿石,云雾缭绕,大有超越尘世之感,树木苍翠如屏,疏密有致,中间有流水潺潺,放眼远眺,只见白水如练如线,直挂千仞峰上,远处风云变幻,日穿厚天,折射出万千光芒,流放异彩,云端上头,不时有鸟雀鹰鹞,胜南见到这番生机勃勃的景象,心里的悲恸依旧难以愈合,闭上眼,忍不住再想起父亲的死:原本,我已经不会呼吸到空气,不会听见风声了,可是,可是……爹怎么舍得这世间,怎么会舍得离开人世?

突地听到密林中传来打斗之声,拨开木从,看见一个橙衣女子用绳索紧缚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汉子,那男子耷拉着脑袋,看不见样子,旁边是个正在比斗的黄衣女子,貌不惊人,剑法也一般,对面那位,剑法超群,逼得黄衣女子连连后退,如果没看错,应该是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宋恒了,只听宋恒道:“黄蜻蜓,成菊,我们中原武林和祁连九客素无瓜葛,只要你将这大奸细交给天骄徐辕便行!”胜南听到“大奸细”,正巧看见那男子脸颊,原来竟是李龙吟,那么这两个姑娘,也定是祁连九客之中的了。

只听黄蜻蜓道:“在下也清楚,只不过李龙吟是由大哥亲自擒来,属下不能作主,还请天骄谅解。”宋恒撤剑而回:“那不知洪山主何时上山来,你们必须保证李龙吟不能逃脱!”“那是自然。”双方终于达成一致,宋恒似乎有事,带人离开了。

成菊绯红着脸看他背影,轻声道:“师妹,这宋恒好像是和大哥齐名的人物,‘江西一剑封天下’。”

黄蜻蜓狡黠一笑:“是又如何?师姐,我们是西夏人,这种宋国人瞎说的‘九分天下’还是少信为好。”

李龙吟大声道:“原来你们对抗金并不热心,那么为什么捉我?!”黄蜻蜓冷笑道:“捉你,自然是祁连九客在武林大会的时候亲自送你去刑场!”李龙吟大怒:“我不服你们这两个婆娘!”黄蜻蜓成菊皆愠怒:“你不服什么?!”

李龙吟轻蔑道:“我是被你们小师妹宇文白捉住的,干你们什么事?你们小师妹是西夏第一美女,武功也是一流,哪里像你们两个,武功差模样差,还自恃如此!”

黄成二人大怒,黄蜻蜓性急,立刻抽剑要杀李龙吟,成菊慌忙阻拦:“师妹,别莽撞!”黄蜻蜓收回剑来:“你不服,就跟我比一比,我倒要看看,你武功好到什么程度?!”李龙吟求之不得,黄蜻蜓不听劝阻,偏要一意孤行,放开他来,立刻要与之争斗。李龙吟看到剑来,立刻双拳往下,打蜻蜓肩头,黄蜻蜓双肩一缩,从拳下躲闪过去,同时一剑刺他胸口,李龙吟身体一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抽出成菊腰间佩剑往黄蜻蜓身上刺,蜻蜓双脚一跃,轻轻飞身,一式“蜻蜓点水”,剑也出手去拦阻,李龙吟存心激怒她:“用什么蜻蜓点水?凭你这样臃肿的体形,还真不简单!若像你宇文师妹那么美貌,那可真……”

黄蜻蜓一气之下,怒得连进四剑均落空,李龙吟剑术却渐渐上手,两人斗了数十回合,蜻蜓过于激进,越来越不上章,不多久已在下风,果然要比洪瀚抒宇文白差好几个档次,突然李龙吟袖中发出一只冷箭,说时迟那时快,将要射及蜻蜓,她一个“鲤鱼打挺”,将冷箭一翻,箭改变方向直朝木从飞来,胜南一惊,立即躲闪,冷箭力道极大,直接插入手中马角壶里,胜南怕刚才这一声被黄蜻蜓等人听见,也不想再看这场等闲比武,把冷箭拔出来,立刻走了。

云雾山上的客栈在这个月已经爆满,胜南走了十几家,都没有可以投宿之处,夜幕降临之时,在一客栈门前惊喜地看见吴越、宋贤和一个陌生少年,当下又和易迈山、沈望等人重见,真正是喜出望外,三兄弟把酒言欢,述说离别之后各自遭遇,把一切苦恼之事都抛在了九霄云外。宋贤的一席话里,讲了玉泽的再次出现,胜南隐隐觉得有些遗憾:“云蓝告诉我玉泽去了金国开封,难道当时玉泽刚刚下山,正巧和我错过……”

“别想那么多了,玉泽姑娘应该也不在点苍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对了,你和那位凤姑娘,应该没有什么吧?”宋贤打趣着,被胜南怒目而视了一番,只得吐吐舌头,吴越同那少年石磊相视一笑,他二人看来相当投缘。

  

离正式比武还有半个月时间,云雾山脚下,各大门派都陆续地来,短刀谷、沈家寨等抗金义军也对这次的排名相当重视,在旧的武林前五十里,有大半都因叛国被林念昔和林阡杀死,唯余易迈山、林楚江、纪景、肖逝和一些无关痛痒的人物,所以比武排名实质是填补江湖不足,甚至,是为日后的金宋对阵选拔人才。

吴越和石磊一早品茶就听见有人议论排名的事情,石磊劈头问吴越:“吴大哥,你想做武林第几啊?”

吴越一愣,笑了笑:“现下武功超群的江湖豪杰不胜枚举,我也不能说大话,最好能进前十吧!”

邻桌听到这一句,冷道:“前十还不是说大话?虽然老一辈的说好了止于比武之外,但小辈里面光是九分天下就有九个,你想在我们里面数一数二,口气也太大了!”

却听一少年道:“九分天下又怎样,或许这次个个都输的很惨。”

“你到狂的很。”众人看见那发话小子一袭白衣,略带傲气地站着,说不尽的豪情,他轻笑着:“我就给你个机会,见识一下为什么我这么说!”说着从腰间摘下一把无鞘的双刃剑,那剑甚是锋利,刚一出现,光惊四座,那少年拽下一根头发,左手将剑横放胸前,左手将那发丝放落,只见那发丝还未触及此剑,已然被剑气所伤,截为两段,众人还未缓过神来,那少年突地运剑,那发丝绕着剑尖一段截完再次一段,剑法之妙全展现于发丝运动之中,片刻,不见先前发丝,仅刃上留下一滴黑色痕迹,少年轻轻一弹,剑法已毕。

众人皆惊,石磊也不由得咦了一声,吴越道:“怎么了?”石磊小声道:“我师父的名号你应该听说过吧?”“那当然,天山派掌门,唐毕云。”吴越点头。石磊道:“师父很喜欢贮藏兵器,从武林人士手里周转了好多回来,但也有好几件丢失了,其中有一把也是这般无鞘双刃剑,名叫残情剑。”

那少年耳朵动了一下,石磊明察秋毫,当下更加肯定,转过头去看他:“阁下应该复姓独孤?”无鞘双刃剑的主人回转身来:“正是在下,公子是?”石磊道:“在下天山派,石磊。”

众人一听天山派,立即一拥而上来看石磊,独孤“哦”了一声:“天山派,就是当年送剑给我的天山派么?”石磊一怔,看他虽无恶意,毕竟略带不敬,有些生气:“阁下为何如此傲慢,竟连我天山派也要轻视?!”

独孤道:“我不是轻视,而是正视你天山派,别以为资格老武功就好,这么多年远离武林怕是不清楚,江湖是一年一个模样的,你们都听好了这个名字,独孤清绝,四字均有孤清之意,将来的天下第一,非我莫属!”石磊气愤不已,差点起身跟他拼命,幸好被吴越拦住了:“像你这种人,就算武功第一有什么用,有谁会服!吴大哥,你的大话跟他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时又是一个少年拍着手进了客栈,那人也是白衣,面目清秀,年纪在十六岁左右,笑容里给人一种坏坏的却亲切的感觉,他一进屋,也立刻一句话表明了立场:“独孤兄说得好!”

独孤清绝转过头去看见他,微微一怔,感应出一丝敌意,这少年光从声音听来,内力就很深厚,样子还没长大,武功应该相当不错:“好一个独孤清绝!天山派怎样?嵩山派怎样?现今高手都自成一家,无门无派才一流!”

石磊又怒又气,还有些哭笑不得:“你,你又是谁,我哪里碍着你们了?”那少年径自走到独孤面前,伸出手来:“不过你有句话说得不对,只要有我在,天下第一你就别想当。”

独孤嘴角一丝冷笑,像面对空气般,旁若无人地走了,那人被晾在一边,手还停在半空,却听得有人窃窃私笑:“那不是九分天下里的‘打遍东南无敌手’的厉风行么!”“听说很傲的,哈哈,今天可棋逢对手啦!”

厉风行听到这话,一怒之下,大声道:“你站住!”独孤不肯停,厉风行当即一招擒拿手向他打去,独孤先是一怔,让开他的那一掌,微微笑:“好掌法!”厉风行傲道:“那还用你说!?”说罢又是一掌打过去,独孤随即伸手与他掌心相接,双掌刚刚对触,两人齐被震开数步,脸上尽是惊讶和愠怒之色,独孤清绝万料不到他掌力如此之强:“你小子还行,但在我之下!”厉风行冷笑:“在你这个疯子之下,那我不活了!”

“我收回我那一句,九分天下,看来还有些水准。”独孤笑起来,厉风行坐在他身旁:“我是不会恭维你的。呐,要不要喝酒?”

看他二人突然由水深火热变成惺惺相惜,众人都大呼惊奇,石磊轻声道:“他们二人的武功都没有完全显露出来。”吴越点点头:“尤其是那个只出左手的独孤清绝。这次武林大会还真是人才济济,我忘了把九分天下加进去,如果徐辕林阡都来的话,那我方才的话还真是大话了……”

石磊受了两个狂小子的气,也不愿意再呆片刻,一怒之下就离开了客栈,吴越跟他出来,看他为了师父名誉竟在暗自落泪,正**劝慰,石磊泪水已经夺眶:“我知道天山派近年来时运不济,我师父武功不好,全仗着肖逝隐居天山才提高了威望,可是,我和哥哥自幼长在天山,师父就像父亲一样,哪里容得了这样说……”

吴越拍了拍他的肩,发现他肩骨很小,非常瘦弱,不由得顿生爱怜之心:“石弟,这种评价,不必太过在意,不用理会他们。”石磊靠在他肩上大哭了一场方觉解气,吴越看见他流泪的双眼,比女子梨花带雨哭过的模样还好看,不禁一呆,石磊脸颊一红,突然一笑,擦了眼泪走到一个首饰摊前,吴越见他似乎畅快了许多,不知怎地,自己也如释重负般,看他一直摸着一块玉佩发呆,轻声问:“要买么?”

石磊一回神,忙把玉佩放下来,须臾之间,那摊主猛地握住石磊的手:“你买是不买?!”石磊一惊:“你干什么?”“我干什么?不要以为我们老百姓好欺负?你摸了这块玉,就一定得买了它!”石磊想不到自己运气如此之差,摸一块玉都会牵扯到如此问题,最后还是拗不过这摊主,自认倒霉买了回来。

更倒霉的还在后面,回到客栈,店主看到他二人,道:“两位是二楼最北面两间房的吧?”吴越应道:“怎么了?”店主道:“你们让出一间来吧?过两天泉州第一巨富的女儿金陵会来,所以我们要把屋子打扫干净,装饰装饰。”石磊郁闷道:“巨富巨富!巨富没来房子先抢过去,这还是不是武林大会啊!”店主见他发火,只得再和吴越商量。

  

入夜,听见敲门声,石磊诧异着开门看见吴越抱着铺盖:“你来干什么?”

吴越耸耸肩:“我没地方住了,收留收留我吧!”

石磊看他装可怜,笑着让他进来,叹气道:“我是有点怀疑这次武林大会,连富商都来凑热闹,不是投机是什么?”

吴越脱了鞋袜倒头就睡,石磊一惊:“你干什么?快起来!”

吴越似乎有些疲倦,非但没有起身,反而背卧着躺下:“我腰痛,帮我捶一捶吧!”石磊脸上一阵红晕掠过:“你说……说什么啊?”吴越闭眼呈享受状:“快点!捶一捶,以前胜南宋贤都帮我捶背呢,可现在两人好像都被情情爱爱的束缚住了,整天心旌荡漾,要不就心事重重,我才来找你啊,今天我们两个睡吧!”

石磊近乎颤抖地掀开他衣衫,看见他背上的伤疤,不由得低声惊呼:“天啊,你从哪里受的这么多伤?”吴越笑道:“受伤是我们男人的光荣啊,伤疤是行走江湖的标志。”石磊接下去:“是意志的磨炼……天天听你说,想不到你真的受过这么多伤。”吴越道:“这些伤口真的很值得骄傲,每天夜里触碰到,就忆起竞争首领时候的苦,幸好终于成功了,宋贤和胜南,也都付出过差不多的代价,身上到处是伤。这么多年,我听说过的最严重的伤,应该是当年柳五津受的,从脑后一直劈进去,他居然还能保住性命,也真是福大命大……”

这一晚,吴越睡得很香很实在,石磊却始终与他保持距离,没有睡着。

云雾山,想来的,不想来的,都来了。恩怨情仇,总要找到能解决的地方。

第十九章 患难兄弟(1)

第19章 患难兄弟1

夜深人静,石磊轻轻起身,开门出去了,借着如水的月光,他来到溪边,心里禁不住怦怦的跳,面颊很烫也通红,眸子里闪动着的尽是喜悦,但想到独孤清绝和厉风行,不由得怒从心起,骂了句“混蛋”,拾起一xiǎo块石头便往水里扔,傻傻地看着那涟漪由激起至不见,他才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倒影,轻轻除了帽子,一头乌黑的长笔直柔顺地流淌下来。她轻声道:“哥哥,你总不肯告诉我,男女之情是什么,那么我现在,到底喜不喜欢吴大哥?但我喜欢他那一diǎn呢,难道真的是靠感觉?”喜悦之余,想到説好先至云雾山的兄长还没有重逢,不免夹杂diǎn感伤,听见山上栖鹄声,心下更加凄然。夜晚山涧起了xiǎo雾,石磊又梳好头,扮上男装走了。

回到客栈,看见吴越原先住的那间屋子正在被人打diǎn装饰,上至床褥,下至地板,都被换了,石磊瞥了一眼,那些人就骂她:“你穷xiǎo伙子,看什么看?!不知道这是金大xiǎo姐要住的地方吗!”石磊不禁一阵郁闷,不再去管,转身进了自己屋子。

清晨。

一夜不眠,胜南心情依旧没有平复,虽然饮恨刀在身上,他却感觉像被驱使着一样,对生命充满了不尽的困惑,谁都救不了他。

他的人生就这么骤然改变了,彻头彻尾的改变,像一条蜿蜒崎岖的轨迹,绕到最终,越来越看不见终diǎn,就连起diǎn也模糊,双臂渐渐无力,看着自己烧着的火焰,思绪跟着纸灰在林间飞舞:爹,为什么在最后,要做出牺牲弟弟的选择……爹,我不应该,也不能,他是林阡,从我失踪的时候他就是林阡,不会更改……

站起身,耳边响起母亲的话:“胜南,以后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把这件事写在纸上,烧掉,你知道,烧掉是它在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最好证明。从此这件事情就人间蒸了,不要再去想……”

这一刻,烟毫无规则地往上升去,缭绕不散,成为紫色,味道很激烈,很喜欢闻:对不起爹,我不能答应你,我不能为林阡!

喝醉了酒,颓废着几乎没有任何悲喜的感觉,从林中出来已是上午,广场上人来人往很热闹,提醒着所有人云雾山比武是江湖间一件多么重大的事件,这当中自然也龙蛇混杂。

胜南浑浑噩噩地步行,走到拐角处,突然听见一阵嚎啕大哭,循声看去,只见一个xiǎo毛孩瘫坐在地使劲哭叫,走近些先要安慰,那孩子突然跳起,把手中包袱扔到胜南怀里去,胜南一愣,还没清楚生什么事,只听xiǎo孩泪流满面冲着身后喊,边喊边扯自己:“大师兄!大师兄,这恶人抢我包袱!”

他大师兄还有些迟疑,另一个师兄怒道:“你好意思么?抢一个xiǎo孩子包袱?!”胜南还未及解释,那人已手举双棒打了过来,大师兄赶紧抽棒相挡:“冰虹,不可莽撞!”他和颜悦色问那男童:“登峰,老实告诉大师兄,是不是真的?!”

男童一怔,哭道:“大师兄……大师兄不相信我……呜呜,不信我……”鲁莽的那个赶紧安慰道:“登峰别哭,二师兄疼你!是这人抢你包袱,咱们亲眼看见了!”转头看那大师兄:“你这大师兄怎么当的,宁信外人也不信xiǎo师弟!”大师兄也怒了:“你説什么?!”二师兄双棒已朝胜南打来,胜南闪身轻易一让,二师兄便扑了个空,还笨拙地摔在地上,xiǎo师弟窃窃私笑,二师兄脸上红一阵青一阵:“你xiǎo子还有diǎn武功啊!”大师兄被他一激,大声道:“不错,他一身酒气不像好人!一定是他抢劫了!”也立刻操起双棒朝胜南袭来,胜南大惊,弃下包袱专心应敌,xiǎo师弟得到包袱,急道:“大师兄,二师兄,少了钱啦,少了我买xiǎo泥人的钱!”二师兄大怒:“你这贼偷!把钱交出来!”

胜南想不到尽有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冷道:“我没有!”大师兄一棒横劈过来,胜南明白对方也算同道中人,神智虽然不甚清醒,总算想到以礼相待,没有拔剑,只闪身相让,那二人得寸进尺,齐齐进攻,存心要将胜南逼到墙角无路可退,大师兄以为得手,一棒抵他咽喉,胜南极快从棒下溜走,转到他身后轻轻拍了他后背一下,xiǎo师弟拍手道:“好功夫!大师兄,他比你强多了!”当然是一句很不适宜的话了,这一出口,那大师兄是眼中喷火,转身用蛮力打他,反倒更加不中,越来越恼羞成怒。

胜南穿梭两者之间,丝毫不见劣势,但对敌太久,只守不攻,难免有些疲累,这时二师兄一棒已至肩头,胜南正要闪避,突地肩上一痛,原是在diǎn苍山被云蓝打中的伤口又在牵制,竟然难以缩回去,硬生生吃了一棒,短暂的痛楚使一直沉浸在悲恸中的自己清醒,他突然看清楚了这个荒谬无情的世界,不顾疼痛立刻伸手将二师兄手里武器夺了过来狠狠将他推dao在地,回头去看那个略带惊诧的大师兄,大师兄冷道:“对啊,这样才对,不要慑于我们湖南华家的威力,要打就打!”他是自讨苦吃,一旦胜南舞棒,他手里武器哪里有防守的本事!

胜南本就一心气愤无处泄,听他一激即刻出手,棒嵌刀法,不改以往波澜壮阔、风起云涌之势,大师兄提棒来接,也是看清了他非等闲之辈是以全力以赴,这当儿那xiǎo师弟突地跑过来:“师兄,我来助你!”他突然插进来,正好堵在林胜南和大师兄力道中间,两人均是大惊,收回已然不及,连忙改变力道,双棒均在那xiǎo师弟太阳穴旁擦过,虽然未及皮肤,但那力道何其巨大,xiǎo师弟哼都没哼一声就仰头倒了下去,二师兄惨叫一声,急忙抱起他来:“登峰!登峰!千万别死啊!”胜南还未全然酒醒,呆呆站在原地出神,好像知道那xiǎo子出事,却没做任何表示,大师兄缓过神来,大喝一声,提棒而上:“登峰死了,我要你陪葬!”

胜南没有动弹,任由这一棒子打在自己腰间,他只知道骨头里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在酒的作用下,麻痹得很厉害,他想,这是他应得的吧……

一阵抽痛,天很冷。怎么会,有眼泪……周围又是一群对自己拳打脚踢的人——是啊,爹,我还是我,我不值得你拿命来换,也不值得弟弟拿命来证明……

大师兄看他虽然睁着眼,却不省人事,哼了一声:“先把登峰送回去,将这家伙也绑回去交给师父落!”

胜南眼前一黑,醒来时下身像瘫痪一样不能动弹,神智慢慢恢复,先是一惊,随即是不迭的后悔:我杀了一个xiǎo孩,我杀了一个无辜的xiǎo孩!

想站起来,却直不起腰,痛苦。绝望充斥心间,又回到过去那种黑暗的世界,一时竟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突然眼前一亮,门开了,一阵脚步声传来,他听见那个大师兄的声音:“师父,这xiǎo子怎么处置?”

那师父道:“放了他吧!”胜南一惊,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处梦境。

师父道:“登峰不是一直喜欢説谎么!这次就权给他一个教训!”“可是……”“可是什么?”“我不服气!”

师父语重心长道:“我们到云雾山不是来比斗的,这里都是朋友,这xiǎo子虽然酒喝多了diǎn,也应该是自己人,怎么可以因为登峰一个人坏了大事!?”“师父!”

胜南大受感动,隐约看见一个青衣汉子,大概四五十岁,太阳穴突出,精神饱满,应该是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胜南忆起比斗时候他们自称湖南华家,猜测他就是华家拳的创始人华一方了。

只听大师兄道:“那登峰的伤……”师父道:“没什么大碍,睡一睡就没事了……”

胜南大喜:原来那xiǎo孩没死!一喜之下再度晕厥过去,突然之间听得有人低声叫唤:“xiǎo侠,xiǎo侠!”他醒转过来,看到华一方慈祥地看着他,心底顿生暖意,华一方扶他起来,这时门外传来二师兄的叫喊声:“师父,不好啦!”他气色慌张地在华一方耳边嘀咕了一番,华一方脸色一沉,立刻出了屋子。

胜南回到客栈门前,忽然见到自己的包袱被扔在门外,一时没去想为什么,拾起来蹒跚着往里走,腿脚不灵便,腰也不听使唤,谁料刚刚跨进门槛,便被人推dao在地,原来是店xiǎo二。这一跤摔得很重,胜南怒道:“你干什么?!”

“哼哼,干什么?大家过来看啊!这就是今天早上抢劫xiǎo童未遂打伤xiǎo童的贼子!”

一大群人拥上来,立即有人呸了一口:“居然这种人和我们住同间客栈!xiǎo二,你也太看不起我们了!”“垃圾,没有道德!”他们簇拥着骂他,越骂越凶。胜南闭上眼——就像当年冯铁户骂他一样,也是同样的一伙人,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字眼……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辱骂他,店xiǎo二最为义愤填膺,拎起他包袱立刻往外扔,他还嫌不够,想一脚把胜南踢出去,岂料刚碰到胜南,他的脚就正好踢在饮恨刀上,被刀气所伤,向后急退数步,众人看xiǎo二受伤,纷纷大怒:“死到临头了还暗箭伤人!”众人一起上前动手揍他,宋贤、石磊、吴越三人闻讯赶来,想来救他,胜南气息奄奄,眼神中尽是痛苦:“你们是谁……我不认得……”

三人均是一怔,胜南几乎爬着出了客栈,有个乞丐怜悯地看了他一眼:“xiǎo伙子,东面有一家专门收留黑道人物的客栈,你去凑合凑合啊!哎,这么年轻,干嘛走错路啊!喝酒误事啊!”

胜南移至墙角,被那伤痛折磨着,脑海里一片空白,竟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他知道,这一刻,他是一只孤帆,将要溺在一片汪洋泽国中……

这时,远处却渐行渐近走来三个人……

第十九章 患难兄弟(2)

第19章 患难兄弟2

那三人,是吴越、宋贤和石磊。

宋贤看见他这副模样,失声道:“胜南!”

石磊忙替他把脉看他伤势,吴越紧握拳头:“那华家的人怎能如此胡説八道!”

宋贤气不过,一拳捶在墙上:“真要打,我们红袄寨也不是好惹的!”

胜南xiǎo声道:“没事,我没事,你们不必……太牵挂……”

石磊迎向吴越的目光,轻轻摇头:“还説没事,这次是内伤加外伤一起作,还被人这样对待!”

宋贤有些难受:“你也是,説好了三兄弟患难与共的,你被人那样侮辱,还説不认识我们!你记好了,不论以前以后,只要跟你一起受的,咱们受的也开心!”吴越笑道:“不错,你不住那间客栈,我们半步也不会踏进去!”石磊加了句:“你是贼偷,那我们都是贼偷!”

三人相视而笑,吴越看胜南寒,立刻背起他:“事不宜迟,咱们先去东面那家客栈留宿,外面实在太冷了!”胜南靠在吴越背上,听见宋贤因为关心而凌乱的呼吸声,知道此生就算一直受冷眼,也足够……

就这么昏昏沉沉睡过去,脑海中不停掠过沙地里纪景和林楚江的身影和音容笑貌,一次次断续地浮现,忽近忽远,忽明又忽灭。

却在那时,身体渐渐变得僵冷,不知道脑袋里还有什么信念留驻,只有一个念头,告诉自己,再冷也要等到天亮了,再冷也要等到明天……

客栈老板轻蔑地看了这四人一眼,领着他们去了一间简陋屋子,那屋子里简单放了一张木板床,被子上都有了虱子,宋贤怒道:“什么房子?拿床被子来!”

“被子?你説笑啊?住在这里还想要被子?你以为你是谁啊?!”掌柜关上门,“好好死吧!”

宋贤正欲开门追他打一顿,却听得石磊惶恐道:“胜南,胜南!”宋贤心一紧,慌忙着转过身来,从来没有过这般恐慌:“石大哥……”石磊轻声道:“胜南,胜南不大好……”

宋贤看胜南双目微闭,低声呓语什么,眼泪险险要落,却手足无措,吴越比他冷静些,也一脸紧张:“他怎么了?”石磊道:“脉象很微弱,我检查过他的伤,都是最近伤的,内外一起作,而且背上还有很重的伤,似乎是一种刀气……天啊,天还这么冷……”他説不下去,宋贤一听天冷,愤怒地开门出去,抓住走了没多远的掌柜,几乎倒着把他捉上来:“我让你拿被子来!听见没!”

掌柜的虽然受迫,到还有些气节,破口大骂:“老子没见过你们几个,明知是匪类还想要住好的,当年就别走错路!咱们这里没有被子!云雾山对匪类态度强硬,什么都不给,十个匪徒有九个进得这客栈死在这里,没药医没大夫看。你们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宋贤气极,也知道他所言非虚,一把推开他,狠狠捶墙:“华一方!华家!谣言是他们起的,伤是他们给的!他不仁我们还义什么?!”説罢要冲下去,吴越一把拉住他:“你别冲动,他们救得了胜南么!”

宋贤杵在原处,无力地跌坐在地:“有什么可以救胜南?我能做什么?”

吴越看宋贤红着眼眶,心里也不好受:“我答应了寨主,答应了爽哥和二祖,三个人出来,三个人回去……你去生火,我去给他打些水上来。石弟,还望你帮忙一直看他。”石磊diǎndiǎn头,看他二人关心所致,均是忙得满头大汗,回头见胜南仍旧维持原状,烧得迷糊,低声呻吟着,不由得心有不忍,每隔一段时间,吴越宋贤总想起一些更好的方法救他,可是,都救不了他,石磊虽然略通医术,也无力救他,任由他脉象渐渐微弱,忍不住想低声抽泣,又怕吴越宋贤难受,什么也不敢讲。

宋贤看胜南状况糟糕,再也忍不住,冲上前来拉他:“林胜南你给我起来!你忘了你从前过的什么生活,那时候那么困难,你都没死,你现在死了什么价值!你还没实现你説的话,你跟我誓了,要当领,要和我和新屿一样在江湖上立足!”

胜南低声道:“我,我不会死,绝对……不会……”

坚定,却微弱。

宋贤泪水一直流:“那你还烧什么……”

吴越拍拍他的肩:“我去找天骄,也许他会看在红袄寨的面子上给胜南一条生路……现在他是唯一的方法……”

“那不一定!”门外走进一个妙龄少女,明眸皓齿也算是个标准的美人:“我奉我师父之命,沿途保护林胜南,他的事情我都清楚,这里没有救他的药,不过你们放心,我有。”

这姑娘説到做到,果真给了胜南几粒药丸服下,半个时辰后,石磊再试探胜南脉象,果真有逆转趋势。

宋贤大喜:“姑娘好厉害,敢问姑娘高姓大名!”姑娘道:“在下姓林名思雪,我师父是林念昔。”

三人均是一凛:“林,林念昔?!”

林思雪一笑:“几位不必吃惊,我奉师命沿途保护他,不会危及几位安全。”

宋贤疑惑道:“干嘛那个魔女要保护胜南?”

思雪轻笑:“我师父啊,不仅是混世魔女,也是芳心初动的xiǎo姑娘啊。”説完这句话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石磊一愣:“xiǎo……xiǎo姑娘?”吴越回头看胜南伤势,见他的呼吸已经很顺畅,放下心来,宋贤恢复心情,不忘玩笑一句:“胜南,你采花贼啊?”

三人一夜未有合眼。

次日清晨,胜南清醒了许多,石磊正忙着给他煎药,宋贤和吴越全都伏在床边睡死了,身上尽是单衣,而胜南自己却被裹得严严实实,轻轻一动,两人就都醒了,胜南全身无力,情绪全被感动支配着,宋贤看他眼神迷惘,xiǎo声道:“你还醉着么?你昨天晚上吓死人啦,以后别喝这么多了。”

“你们放心,死过一次的人,知道生命的宝贵,我会积极地面对这一切,既然选择了,更该不后悔,不麻痹自己。”

宋贤摸摸后脑勺:“好高深,听不太懂……”

吴越一笑,将胜南宋贤都揽住:“我説过,今生今世,我这大哥都得罩着你们,我不死谁都不许死。胜南,我知道你心里有事,但你要记着,想泄的时候,大哥一定奉陪!”

“兄弟我也一定陪!”宋贤笑着回头,“石大哥也进来吧,咱们合作,一起打天下。”

石磊笑着,忽然被外面一阵喧哗吸引,赶紧出门去打听,上来时神色慌张:“林……林楚江前辈……他去世了!”

胜南一惊,忍住心中即将爆的悲痛,沉默下去。吴越宋贤齐齐大惊:“去世了?!”

石磊diǎn头:“据説有人在广南看到一块墓碑,是林老前辈的,还有纪景老前辈,他二人似乎是先后去世的……不排除金人暗算的可能。”

吴越道:“是真是假?”

石磊道:“应该是真的,他们许久都未有消息了,吴大哥,昨晚胜南真是命大,因为天骄徐辕、柳五津、华一方这些大xiǎo领全都往广南西路去了,如果那位思雪姑娘不来,云雾山都没有可以作主的人!”

几人都沉浸在震惊之中,谁都没有説话。

过了数日,事情已经被证实,徐辕等人6续归来,林楚江之死一时间众説纷纭,胜南明白,他必须和凤箫吟编造出一个好的理由,隐瞒住自己的身份,但是,现在凤箫吟到底在哪里?

第二十章 祸爱之初(1)

第2o章 祸爱之初1

山清水秀,碧波荡漾。

漓江上面,处处倒映着青山之影,山的青翠与水的青翠全然不同,因而山的轮廓在水中可以一眼辨别出来。只轻轻一阵微风,山的轮廓便改变,少顷又恢复原样。

远处绿水上,行来一叶扁舟,舟上隐约见到两个人,一站一坐,坐着的似乎将手探进水中寻石,好在水清浅,那人拾到大量鹅卵石,又顽皮地投到水里去,激起牵连甚广的涟漪。船再近些,看出站着的是个一身红衣的男子,给人以刚健威猛之感,坐着的是个绿衣女子,很是闲情逸致,哼着xiǎo曲儿,自娱自乐。

男子道:“壁削千仞,韩退之説的不错,水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女子道:“山水之奇,宜桂林天下第一。”男子一笑:“怎么,祁连山不好么?”女子嘴一噘:“大哥欺我,不理你了!”男子道:“好好好,知道咱们6静是最好最热爱祁连山的姑娘,好不好?”6静一笑:“我可不像文白妹妹那样容易上当受骗。”男子道:“竟这般巧合?文白不就在对面那条船上?”6静站起身来眺望:“对,她在招手呢,还有蓝扬……还有……萧……萧大哥?”男子不禁一惊。

两船相会,船上白衣女子,蓝衣男子纷纷作揖:“大哥!”这红衣男子,显然就是祁连山山主洪瀚抒了。

船上另一个男子,萧骏驰,嘴唇翕动,不知该怎么打招呼。

洪瀚抒xiǎo声道:“骏驰兄。”骏驰有些激动:“玉莲……是怎么死的?”

瀚抒神色黯然,显然是对萧玉莲还未忘情:“我这么久都不能明白,不能释怀……骏驰兄,无论她做什么,都是我洪瀚抒这一生最爱的女人,无论欺骗我多少次,多少年,都可以……”

骏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的兄弟,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杀玉莲,她做了那么多坏事,总算是报应。”

洪瀚抒一愣:“骏驰兄……”

“你放心,文白都和我説了,是玉莲把爹推到你的钩下换得她自己一条生路,她从xiǎo就这种歹毒心肠……她和那马队里面五十多人一起横死,一定另有隐情,是她自己的报应。”

瀚抒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匕来,刃上的血凝固多时:“就是这把匕,害死了玉莲。”骏驰接过匕,文白道:“江湖中人都误解是大哥杀了玉莲姐还殃及无辜,所以这些年,也对我们祁连山存有偏见……”

骏驰端详这匕,匕柄上刻着一个风字,他皱起眉头:“这个人嫁祸于你,令你蒙冤,令祁连山蒙冤,就是祁连山的公敌。”

瀚抒的脸上写出一丝欣喜的神色:“骏驰兄,你我终于可以再度合作,一致对外了!我答应过爹,无论如何,祁连山的地位都一定要恢复!”

靠近横山寨之处,几人仍以舟行,这里人来人往,水面也开阔些,众人多日游山玩水,觉得索然,便往岸上张望。

蓦地众人呼吸全部沉重起来,宇文白微声惊呼,蓝扬努力往岸上瞧,洪瀚抒和萧骏驰一下子站起身来,6静忍不住出声道:“那……那个不是……”宇文白惊道:“是玉莲姐!”

洪瀚抒噙泪:“像,太像了……”萧骏驰移船相近,摇摇头:“不是玉莲……”

宇文白松了口气:奇怪,我怎么暗地里不希望玉莲姐复生似的?

6静疑道:“奇怪了,天下哪里有如此相像之人?”

蓝扬见瀚抒一脸痴迷看得目不转睛,心知其意立刻靠岸。那女子形貌更加清楚,身材娇xiǎo,一袭白衣,外加红色披肩,肤色甚是白皙,年龄正巧是十四五岁,她在岸边蹲着,抚mo着一只白色xiǎo狗,她对面那个汉子显然是狗贩子,女子身后那个憨实大汉皮肤黝黑,应该是她同伴。女子声音很好听:“这狗儿多少钱?”狗贩子声音也传来:“这狗最贵了,本来要五十两银子,好在这是我今儿出手最后一只,便四十两卖给你吧!”

瀚抒等人一边下船,一边觉得那狗贩子在敲诈,期待那女子还价,但那女子突地站起身,拔剑就要杀狗贩子,若不是被那黑脸大汉拉着,狗贩子早就没命了。

宇文白觉得有趣:“这姑娘脾气好臭,嫌贵也别杀人啊!”

却听那女子怒道:“你以为你有命,狗就没有命么!四十两叫什么?叫贱卖!你养它对它没感情啊!我説,这条狗起码要两百两,不,三百两!”众人愕然,狗贩子呆了呆,求之不得:“xiǎo的知错了,三百两,三百两!”

黑脸汉子xiǎo声道:“xiǎo师妹,我们……我们……”那女子大声説:“废话什么?给他钱!”瀚抒在旁片刻,看那汉子一脸窘迫,一味劝她不买,女子显然不清楚他们没这么多钱,气势上依旧逼人,觉得她甚是可爱,走上前去:“姑娘,这钱不如由我先替姑娘付了。”

他把狗递过去给她,心念一动,精神骤然恍惚:“玉莲,别让这狗脏了你的手。”那少女一愣,瀚抒被文白拉回现实中来,一脸通红,转移话题,轻声和这少女説:“你的师兄没有这么多钱啊。”

少女“啊”了一声,回头看汉子,噗哧一笑:“真丢丑啊,多谢阁下相助,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改日必将偿还。”

瀚抒轻声道:“在下叫洪瀚抒。”

师兄妹皆是大惊失色,尤其是师妹脸色惨白:“祁……祁连山?”师兄稍微镇定些:“原来是祁连九客,失敬了!”

“不知两位是?”

师妹道:“不敢,在下叫凤箫吟,他是我师兄,满江红。”

6静知瀚抒想知道更多,追问:“不知姑娘何方人士,家居何处?”凤箫吟一笑:“在下四处漂泊,师承江西三清山纪景,与七位师兄合称江西八怪。”

此语一出,众人皆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腰包,凤箫吟一笑:“你们放心,江西八怪不会无缘无故偷东西。”

看见她的笑容,萧玉莲的笑即刻浮现在眼前,洪瀚抒不由得茫然,一直盯着她的笑看:“难道玉莲没有死?难道玉莲再度骗我,然后去了江西?世间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人?但看这姑娘天真无邪,又怎会是她?”这当儿,凤箫吟和满江红已经走远了,文白叹息:“是做梦么?怎会如此相像?”

蓝扬哼了一声:“凤箫吟,显然是假名字,我敢担保,整个祁连山的人都会认出她是萧玉莲。”

“方才我自报家门时,这姑娘还惊了一下,对了,其实有个很好的方法可以断定她是不是玉莲!当年玉莲逃下山时,祁连山山主之位的印章也失踪了,如果这姑娘身上有,那她必定是玉莲无疑!”洪瀚抒道。

第二十章 祸爱之初(2)

第2o章 祸爱之初2

月色依然。洪瀚抒摸着那把带有风字的匕,止不住心痛——萧玉莲,凤箫吟?

他到底希不希望她们是同一个人?

他想要玉莲活着,可是这就表明,她再一次欺骗了自己,而且还牵连了一整个马队和自己开了天大的玩笑,诬陷了自己两年,骗取了无数眼泪和怀念。

但是假若玉莲死了,他却不会好过,肉体上自由,精神上却更束缚,虽然玉莲是大家公认的歹毒女人,一次次背叛自己,可是自己被骗,也活得心甘情愿……

玉莲,可知你一颦一笑,都牵制着我人生的根源……

瀚抒突然一惊:不,那个女人,我再见她就不可以再爱上她,她为了自己逃命连父亲也杀,那个女人!我必须恨她!洪瀚抒啊洪瀚抒,再次让你选择,你会不会仍旧下不了手!?

他的肩膀被一个人按住,那人在他身后轻声道:“瀚抒,你不可以两难,你要割舍,对她的情意。”瀚抒苦笑:“骏驰兄。我已经割舍了,这两年,我一直在努力地转移感情,拼命地告诉自己,天涯何处无芳草……”骏驰道:“假若那凤箫吟真的是玉莲呢?”瀚抒蹙眉,没有回答。

次日,众人在横山寨购买了不少马儿,这不禁勾起了宇文白对白马之思。这些马儿大多产自大理,而宋人往这里源源不断地运输盐、锦、丝帛、文书,还有手工艺品。大理人带来了麝香、胡羊、长鸣鸡、披毡、云南刀、许多药物与宋人兑换,整个横山寨非常繁华。

瀚抒理所当然与凤箫吟二人巧遇,当时凤箫吟似乎正在讥讽时事:“朝廷花这么多万银绢买马,真正能上战场的能有几个?!”满江红diǎn头连声附和。瀚抒听得出她声音和萧玉莲还是有差别,不免有些疑惑。

凤箫吟续而聆听一个宋国官员和一大理马贩的买卖过程,一边听一边脸色由晴转阴,死死盯着那翻译,瀚抒不懂大理文,只听那边咕噜了几句,翻译道:“这马贩子説一匹四十两。”

他话音刚落,凤箫吟突地抽出剑来直接往他脖子上抹,众人大惊,翻译大急:“你干什么?!”他见凤箫吟没有反应,忙用大理文翻译了一遍,凤箫吟冷道:“你总算翻译对了一句。那为什么这马贩子説三十两,你翻成四十两?”宋官大惊,翻译慌张失措:“我……我……”凤箫吟冷笑:“你和横山寨买马官员串通一气,多报数目从中牟取暴利,这种伎俩,太胆大包天了吧!”

那宋官大怒,旁边一xiǎo官吓得跪地求饶:“大人,下官,下官不敢了……”宋官大声喝道:“将他二人押解下去,听候落!”宋官对凤箫吟酬谢一番,萧骏驰在旁轻声道:“不像玉莲,先,声音不像,其次,玉莲不懂大理文,当然,这可以学,第三,玉莲不会像她这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吧?”

或许这凤箫吟真的不是萧玉莲?洪瀚抒叹了口气,不知是喜还是悲……

江湖从前的前五十名,如今仅存的只剩几人,第一的肖逝,第二易迈山,第四十七周瞰……这样的零落使得云雾山比武刻不容缓。比武得来的荣耀也许比自己想的还多——

虽然如今武林已有徐辕林阡在前,但若得到这次的第一,就是这个领域的盟主,对抗金人的领袖。

瀚抒去云雾山,不止要当第一,更要和徐辕林阡平起平坐,当领袖,统领江湖。

但是他深知,由于两年前的那件因萧玉莲而起的命案,他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

除非,凤箫吟是萧玉莲。

他注意观察她,果然,她听説两年前的“祁连山政变”,脸色就变得惨白,有一次还几乎晕了过去。最严重的一次,满江红二话没説带着她乘马车走了。

瀚抒也让文白购车,两人先行一步追了上去。

两路人马隔了土坡扎寨,凤箫吟似乎很不愿意看见洪瀚抒,但仍旧勉强笑着打招呼,让洪瀚抒和宇文白一同过来游戏説笑,冥冥之中,瀚抒觉得她在有意伪装,掩饰些什么……

她究竟是不是玉莲?如果不是,为什么她一听到“祁连山”,脸就刷一下变白,为什么会晕,为什么紧张得颤抖,但如果是,一个人不可能在两年时间内,变了心肠,而且张口闭口谈的都是抗金?

这两日途中虽然不见民怨沸腾,也遇见不少不平之事,凤箫吟一路打抱不平,与萧玉莲的确不像同一个人。便是这天凤箫吟搭救了一个老农夫之后,众人看见那老农脸上的悲哀眼泪:“恩人救得了老夫一个,救不了所有人,救得了一次,就不了下一次啊!”

凤箫吟粲然一笑以回应:“那就一个个地救,一次次地救啊!”瀚抒看见她的笑容,喜欢她的开心,但转头看那老农走远,叹气道:“官逼民反,也没有办法……宋国气数将尽了。”

凤箫吟怒道:“你説什么?!”瀚抒道:“我久居西夏,却也看得出形势,宋国快完了。”凤箫吟嘴不饶人:“都是一样的统治,西夏一定在宋国之前灭亡。”瀚抒一怔,笑道:“説得对……临死前的呻吟,就是这些起义。”凤箫吟蹙眉,不肯赞同。

来到这云雾山脚下,离目的地还有几天的行程。即将入夜,瀚抒提议众人先行休息,自己独自去林间寻水。

重回宇文白、满江红、凤箫吟三人休憩之处,却见林子里围了一大群莽夫,他心一惊:难道又有人要来寻我麻烦?

心念一动,暂时不动声色,站在树后。宇文白一脸镇静,而满江红神色紧张,凤箫吟和一个人对面站着,看来是她有事。

局势甚是紧张,以凤箫吟为目标的是个老头,正对着凤箫吟虎视眈眈,瀚抒手扣碎石,准备随时去救,他不知凤箫吟武功到底如何,只见机行事。

可是,那个老头却突然后退一步,他一退,所有提刀大汉都后退两步。

瀚抒一愣,望见凤箫吟正在剥果皮,她每剥一diǎn,就扔一些,老头色厉内荏,身后莽夫们看她脸色不对,走的走,跪的跪:“三……三姑娘……”凤箫吟抬起头:“你好大的胆子!”老头一吓,虽然不至于跪下磕头,却连武器也掉落在地:“xiǎo,xiǎo的不敢了。”

“第四十七,周瞰。”凤箫吟冷笑着,“你别忘了,这么多年能保住这个名次,完全是享我江洋道的恩惠,居然敢造反,活腻了么?”

瀚抒乍见她面色冷酷,不觉一惊,马角壶也脱了手。宇文白得知周瞰是过去的第四十七名,上了心,仔细旁听,心道:这凤箫吟,究竟何许人也?

“你想不想将功赎罪?”凤箫吟轻声道。

周瞰连连diǎn头:“是……是……”

这时周瞰身后有个少女拔剑出鞘:“爷爷,何必怕她?!她不过是江洋道上的,杀了她!”周瞰急忙拉着她到身后来:“回来回来!三姑娘,孙女不懂事!你不要责怪她!三姑娘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周某照做便是。”

凤箫吟道:“你替我去把抚今鞭、惜音剑、饮恨刀三者取来两者。”周瞰面露难色:“这……”凤箫吟狠狠道:“怎么?想将三者都取来不成?限你在明年元宵来复命。”周瞰道:“不知那时您在何地?”凤箫吟冷笑:“我想找你,当然可以找到你。”手一挥,周瞰不得不服贴,强拉着尚不服气的孙女走了。

洪瀚抒拾起水壶回到他们身边,看那帮人已经走远,好奇地询问她所説的三样武器取来两样一事,以及为何要周瞰去夺饮恨刀惜音剑,凤箫吟一笑:“你觉得饮恨刀惜音剑能被周瞰夺去么?我让他夺的,只是抚今鞭而已。”

宇文白diǎn头:“沿途听闻林楚江已死,不知是否属实。”凤箫吟轻声道:“林前辈是和家师一同去世的,我也亲眼目睹了,是死在他的同门师弟柳峻手里。”瀚抒文白皆是一惊:“此话当真?”凤箫吟diǎndiǎn头:“不过有些事我必须在见到一个人之前有所保留,不然会出大乱。”

洪瀚抒认识到事情非比寻常,也不追问:“我不关心其中内情,只想问凤姑娘,抚今鞭是什么?它怎么也不可能与饮恨刀惜音剑齐名。”

“其实,抚今鞭是应该和饮恨刀惜音剑齐名的武器,只不过现今它的主人没什么能耐而已,我让周瞰去夺,才能让抚今鞭入江湖。”

瀚抒一时间觉得这女子手段厉害,渐渐和萧玉莲有了落差,但心里隐隐有了另一种莫名情感……

他不知道,命运是循环犯错的,又一份爱的开始,又一场祸的眷恋。

却説云雾山中,宋贤吴越见胜南的伤势渐渐好转,耐不住心中喜悦,三天两头扶他出去走,胜南身体本就强壮,过不了几日就完全康复,杨吴二人和胜南説起林思雪的事情,越想越觉得奇怪,胜南忆起年前在diǎn苍山凤箫吟胡诌的一套谎话,可能令云蓝相信了他的身世,心中甚是隐忧,怕林念昔惹出不必要的事端来。

这天四人一同下山去,沿途胜南健步如飞怎么追也追不上,宋贤在后面追着,气喘吁吁:“我就説,胜南生命力强透了,那天担心个什么劲啊!等等我,胜南!”吴越看他俩一路狂奔,笑着和石磊慢慢散步:“胜南那天也是多喝了酒,不然怎么会病危?这样才对,石弟,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见咱们三兄弟都幸福,永远是好兄弟。如今得遇到你,更是天赐之福。”石磊听得心中甜蜜,暗自説:不过我可不想只做你兄弟……

前面一条很清澈的xiǎo溪,宋贤停下脚步,故意嗅了嗅:“哇好臭,这么多天都没洗澡了!”石磊一怔:“现在才二月,你们打算在水里洗?”宋贤已经脱了外衣:“怕什么,冬天都洗过!”石磊面上一红,看宋贤胜南都开始脱衣:“你们洗吧,我先走走,胜南你当心diǎn,伤口刚刚好。”吴越看他远走,纳闷着:这么怕冷啊……

三兄弟脱了衣服往水里钻,吴越突然顾忌道:“假若这水专给人喝怎么办?”宋贤耐不住心急:“快洗吧,你能担保以前你没喝过人家洗澡的水?!”胜南一听有理,呵呵笑着拍拍吴越的肩:“朕特此批准爱卿享用,好了,好事做这么多年了,就做些坏事吧!”宋贤笑道:“不知在水上用潺丝剑法是个什么情调。”説罢脚一踩激起几尺水花,他猛然从那旋转水花中牵引出一条水带来,一粒水珠连着一粒,皆是因内力相吸,吴林二人在旁观赏,宋贤屏气,用手一甩,水带挥洒之余,始终不离宋贤之手,正是“藕断丝连”,不得不令人叹服潺丝剑法的精妙。

三兄弟泼水嬉戏了好一阵子,再出水穿衣,胜南一时找不到自己袜子,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宋贤穿戴完了,才赔笑着从脚上褪下一双:“胜南……哈哈,穿错了……”

胜南骂道:“居然敢抢我东西!你个混蛋杨宋贤,偷袜贼,袜子大盗,哦我知道了,几年前义军里生的袜子失踪案就是你干的!”宋贤脸上红一阵青一阵:“你……你……你才袜子大盗!你个混蛋吴越!啊……”他意识到自己骂错人,改口也来不及,吴越佯怒:“你骂我作甚?!”宋贤忙道:“哎呀,习惯骂你了,对不住啦!”吴越摆起大哥的架子:“那不行,你得向我道歉!”

“一定要道歉?”宋贤可怜巴巴地。吴越笑道:“那显然。”宋贤笑着向他鞠躬:“对不起胜南!”吴越本来作出一副美滋滋的样子,一听瘪了气:“你不是向我道歉么?!”宋贤道:“是啊,刚刚我将他错説成你,现在道歉当然要把你説成他,这样才公平。”胜南笑着连连附和:“对对对,这样公平。”吴越大怒:“你们两个死xiǎo子,还不知要怎么死!”説罢立刻找水泼他们,宋贤胜南立即还以颜色。

很久没有这样轻松了,自从离开泰安,步入宋国,希望将来还能一直这样……

第二十一章 身陷囹圄(1)

第21章 身陷囹圄1

天终于放晴,武林大会在七日后开始。

这天清晨,胜南吴越宋贤石磊在楼下有説有笑地吃早餐,准备出门去转转,做比武前最后的准备。掌柜依旧冷眼相待,宋贤一边啃干粮,一边咬牙切齿:“我调查过,这个人叫蔡柱基,总有一天要报仇!”吴越一笑:“算了,这是他对贼人的态度,很不错啊。”宋贤嗯了一声,胜南笑道:“左耳进右耳出。”

客栈外进来一大帮人,为那个和蔡柱基耳语几句,蔡柱基连连diǎn头,瞪了四人一眼:“过会儿有人要来看你们!”四人一惊,不知会有谁来。宋贤心中掠过易迈山、沈望父女的影子:不好,那个沈依然又要来纠缠不清了,真是……吴越石磊均以为是石磊兄长石磐,胜南脑中一片空白,只期待着是她,虽然机会渺茫,他也很希望是玉泽……她没有去金国开封,而是来了云雾山。

然而来的却是一对夫妇打扮的人——6怡和江晗。

两人看得出是新婚不久,只是江晗的神色里,多得是轻蔑和得意,6怡明显受了胁迫,眼睛里尽皆哀怨忧愁,想説什么,开不了口,江晗身后一大群人,每个都携带武器。

江晗笑着坐下,6怡站在一旁,全然不见了过去一贯的活泼爱笑,江晗一直保持微笑,不怀好意地招呼:“林大……侠,久违!”故意把“侠”字拖得很长,胜南早料到他要借机嘲讽,还未答话,江晗已忙不迭地介绍:“我先介绍一下,这些都是光明磊落的汉子们,他们是铁胆6家新收的徒弟,哦,还有怡儿,现在已经是江夫人啦!”

胜南虽然听柳五津提及6怡之事,却未料到江晗以这般语气讲出来丝毫没有悔改之意,一惊之下目光直射6怡,他为6怡不值,她根本不该嫁给这种人毁了自己的一生!

6怡猜出胜南目光里的痛心和惋惜,耻辱地低下头去,江晗察觉出6怡心头滴血,冷笑道:“怎么?林胜南,你心疼么?对啊,自己的老情人嫁给别人,当然舍不得……”

胜南又惊又怒,拍案而起:“你説什么?!”宋贤义愤填膺:“江晗你放尊重一diǎn!”江晗依旧若无其事,倒酒继续喝,反问6怡:“有什么难过,你跟着他,现在就在这里住着,很好么?奸细的老婆?”6怡满眼泪水,不敢抬头。

在胜南的惊愕中,江晗抬起头来冷笑:“林胜南,你要是真爱她,当时就不该见异思迁,也对啊,人家是大理第一美女,多好的出身可以攀附,哪里像怡儿,残花败柳是吧!”

胜南越听越愤怒,听到最后一句他公然侮辱6怡竟不给她一diǎn尊严,而6怡脸色苍白身体抽搐不能説出一句话来,他一向的冷静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一把夺过江晗手上的酒壶狠狠往他头上砸过去!

身边众人哪里料到胜南骤然动怒立刻伤江晗,等到江晗头破血流才回过意来,是时胜南上前一步,把江晗硬生生从凳上推下掐倒在地,眼中尽是气愤火焰:“你还要怎么胡闹下去!她是你江晗的妻子,是你要爱的人!你中伤她,要不要替她着想!”

6怡泪水夺眶,啜泣着跪下求胜南:“不要杀他胜南!我求求你,不要杀他!”

江晗被掐得喘不过气来,狠命捶打着胜南的双臂,见胜南几乎把江晗杀死,吴越宋贤赶紧过来拉他,这么多年,胜南从未如此性急过暴躁过,只是任何人见到这情景,怕都是要好好教训江晗一顿的!

好容易把胜南从江晗身上拉开,江晗差不多丢了半条性命,一边咳嗽一边站起身:“你……你……”仍旧説不出话来。蔡柱基方才吓得躲到一旁,此时窜到江晗身边:“江少爷,没事吧?你干嘛惹他啊?以后别来找这群贼!”

江晗心念一动,下意识地摸自己腰间:“不好,秘笈不见了!”

6怡一怔:“你説什么?秘笈怎会不见?”

蔡柱基立刻转头:“定是他偷了秘笈,来啊,搜身!”宋贤怒道:“你敢!”蔡柱基冷笑:“死到临头还凶什么!数日前打伤华家xiǎo主人,现在抢铁胆6家秘笈,你们在云雾山这里,未免太放肆了!”

吴越看他上前要搜身,飞反别住他双手:“那好啊,你看着,还有更放肆的,搜身?你让徐辕亲自来搜搜看!”

石磊讥讽道:“武功秘笈?有哪个武功高强的人把秘笈带在身上的?!”

铁胆众徒均大怒,江晗抽剑怒道:“你敢诋毁我路南铁胆?!”石磊冷色:“总比你们诋毁人家人格好!”

蔡柱基虽被擒住,仍不断挣扎:“还需要诋毁啊?你们四个,本来就是贼!”

宋贤被激,抽剑要抹蔡柱基脖子,被石磊拦住,6怡看局面僵持,知一切由自己而起,走到胜南身边轻声道:“胜南,身正不怕影子歪,你不如打开包袱证明自己的清白……”胜南脸色一变:“不行。”

6怡走到他身边低声耳语:“胜南,我求求你,承信这次来就是要寻你的衅,你不要理会他……让我们早些走吧,我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看见你被为难……”

江晗看她走到胜南身边,正是犯了大忌,即刻将她拉回自己身边:“干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有脸説悄悄话?!”

胜南皱起眉头,他明白,6怡在这里多呆一刻,就在人前多受一刻罪,叹了口气,回看吴越,吴越自然想得到个中缘由,松开蔡柱基:“你们想搜便搜!”

蔡柱基自然一无所获,尴尬地走到江晗身旁:“江少爷……没有秘笈啊……”

江晗眼光落在那几人随身携带的包袱上,哼了一声:“也许有些人手快,已经塞到哪个包袱里了呢!”

胜南方才几乎被蔡柱基触到饮恨刀,紧张得满头冷汗,此刻看江晗转移视线,才宽下心来,吴越见胜南神情紧张,有些奇怪,杨宋贤忿忿地将包袱摔在桌上:“你侮辱人也够彻底!出门的好心情全被狗吃了!要搜便搜,搜完就滚!”

江晗亲自上前来一只一只解开他们包袱查看,哪里有秘笈的影子,宋贤看他翻看完胜南的包袱,松了口气,心中暗喜:看你怎么借口对付胜南!

吴越石磊也面露笑容,看江晗悻悻的模样,心里一阵满足,江晗没有胜南什么把柄,总算可以走了!

突然,江晗眼前一亮,吴越石磊站得最近看得最清,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宋贤胜南面带惊诧,走上前来,胜南一愣,只见江晗从包袱里提起一只马角壶来,壶上插着一只金色暗器的尾部,上面被拔断,自是李龙吟的那一只,胜南暗叫不好,那天撞见成菊黄蜻蜓和李龙吟争斗之时,暗器的确扎在了壶上,胜南当时没有在意,简单拔去了,没想到还有一截断在里面!

江晗咬牙切齿道:“原来你是李龙吟的同党!跟他联络来捣乱云雾山,可惜啊,你毁灭证据未免太大意了一些……”

蔡柱基恍然大悟:“原来是金国奸细!贼能忍,李龙吟的同党,咱们可容不得了!拿下他们!”立即拔刀,不由分説要来擒拿四人,宋贤大怒:“什么金国奸细,真要做金国奸细,我们早就做了!”四人当然不可能束手就擒,胜南回看6怡一眼,依旧是如昨的信任,心中大受感动,赤手空拳连退了江晗手下数人,和吴越宋贤石磊一同进退:“江晗你好自为之!”

江晗蔡柱基等人直追出门,不肯罢休,尤其是蔡柱基等人,誓要将这四个奸细擒拿了交给徐辕落,吴越边后退边道:“胜南,你放心,如若徐辕当真问起,我会告诉他原原本本,李龙吟怎么可能是你同党,这也太荒谬了!”

云雾山本就不平静的路上,随即人声鼎沸,四人与蔡柱基江晗手下混战多时,占据了行路要道,沈依然易迈山等人闻讯而来,听説他们是金国奸细,均觉得不可思议,沈依然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去,大叫大嚷:“你们别打了!自己人啊!他们是红袄寨的!”没人信,沈依然转过头去看围观者指指diǎndiǎn纷纷摇头,急得直冒汗:“他!他是九分天下的玉面xiǎo白龙啊!杨宋贤!他是杨宋贤啊!”

吴越瞥见一脸焦急的沈依然,大声道:“你把天骄找来,我要和他当面説清楚!”“不错,我忍不下去了,华家的债和铁胆6家的,我要和徐辕好好交涉一下,他们凭什么诬陷胜南!”宋贤解决完障碍,略带傲气站着,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了。

人群里有认得杨宋贤的,看见他抬头,惊讶地窃窃私语起来:“真的是玉面xiǎo白龙啊!”“蔡掌柜你搞错了吧,你知不知道他杨宋贤是九分天下里的?”

蔡柱基一愣停手,江晗蹙眉,疑道:“难道林胜南奸细出身,会有这般高贵的朋友?”

“不错啊,他们是红袄寨的领,个子最高的那个是覆骨金针唯一的传人,吴越!”

“出了什么事?”一个声音打破僵局,人们急忙让道让他过来。

徐辕。

第二十一章 身陷囹圄(2)

第21章 身陷囹圄2

终于从传説变成现实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心里防备。

那就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角色——同龄人里武功的巅峰,拥有武坛至高无上的地位,江湖的统帅,武林的天骄……

当年一窥武林容,四起干戈万户空,乱沙浮云总蔽日,沧海横流满西东。这是徐辕在金国树立的恐吓,当时的他也只有十四五岁,是薛无情手下第一个全身而退的xiǎo辈,是三足鼎立当之无愧的“之”。

冯虚一刀凭风舞,敢赴青天乱星辰。玉泽的评价,那就是徐辕的刀法,毫不青涩,和金国一切邪恶的巨大势力公然宣战,乱他们的棋局。

百步穿杨的箭法。

坐断西南的魄力。

谁见了不躲避,谁见了不退让?

可是他却是武林公认的天骄,不单因为刀法箭法,还因为他身上有九分天下所没有的领袖气质和虚怀若谷的性情。

同辈人中,大概唯有他的声音,能令混乱即刻平定下来吧。

闭上眼睛,都得猜出,他是云雾山的主人,天骄徐辕……

真的……有如梦境般遥不可及么……

“天骄,我想讨回一个公道!华家和6家凭着江湖地位一味打压我们,是不是真的瞧不起我们红袄寨,如果是,那好,我们即刻收拾包袱走人,抗金联盟都没得做!”宋贤脾气立刻作。

徐辕看事态严重,猜出了几分:“蔡大哥,你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和红袄寨几位领争斗?”

“这不能怪我们,只因这个人身上有李龙吟的暗器,我猜他们一定是以此相互通信,可是,万万料不到他们是……领……”蔡柱基面色尴尬。

“那不一定,他们两个是领,他可不是,天骄,这个人祖上就是奸细,他不是好人,前些日子打伤华家xiǎo主人不説,今天差diǎn杀害我,大伙儿亲眼看见了。”江晗冷嘲,“他父亲就是当年出卖泰安义军的张安国,大家都认得!”

人群中喧哗起来,徐辕当然不可能信他一面之词:“你不必再枉自推测了,你们三个先随我来。这件事交给我解决。”

胜南和徐辕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江晗突然想到什么,轻轻一笑:“天骄,在下突然想到一些巧合的事情,这位奸细就是去年在大理赫赫有名的林胜南,玉泽姑娘的新欢啊。”

徐辕胜南皆是一愣,胜南明白江晗的挑拨离间用意何在,自是担心徐辕记下这夺爱深仇,徐辕果真有些留意了他,打量了他一番,却没有作出任何表示,继续往回走,江晗原本想看一出好戏,却见徐辕稳重若此,不由得“啊”了一声,吴越宋贤轻蔑地笑着从他身旁走过去:“你以为人都像你啊?”

胜南刚才和他眼神交流,没有感觉出他有任何的不愉快,实在看不穿他的内心,饶是自己闯荡江湖这许多年,还真的没有谁如此淡定。

风波,终于可以平息。不知怎地,他四人心中都很踏实,明白徐辕一定会解决这一切。不仅是因为信任胜南,更是信任徐辕。

突然人群一阵骚动,只听一个带着浓厚乡音的声音传来:“啊!我认得他,他也在场!不错,就是他!”

徐辕停下脚步,问身旁仆人:“又是谁在那边起事端?”仆人道:“好像是短刀谷在林老前辈墓附近找到的一个樵夫,他説什么?我听不见!”

徐辕大惊,循声而去,那樵夫虽在人群深处,还是被徐辕一眼剔了出来,当是时,柳五津已经飞奔过去:“什么人?是哪个人!”短刀谷众将全部一拥而上,柳五津揪住那人衣领,带着半威胁的口气:“你好好认清楚,是哪个人?!”

徐辕立刻过去,人群亦跟着转移向那个目击者,胜南听到那樵夫的话,不知是真是假,思前想后,记忆里哪里有这个樵夫的存在,苦于凤箫吟也不在场,无法询问她当时周遭环境,握紧了拳头,好啊,命运,你存心要考验我林胜南,考验饮恨刀和林阡!就算那樵夫听到了爹临死前认我的话,我矢口否认就是!

岂料到那樵夫根本就没有揭他是林阡的身份,而是伸手指过来:“就是他啦,你们找的杀人凶手!他和死的那个比武啊!”

胜南一震,万料不到他当日看见的只是这么一xiǎo段内容,万料不到刚从一个不白之冤脱身就立即陷入另一段,他这许多日的忍耐和隐瞒,全都白费!

就这样,在人生的道路上,再次孤立,再次逆境环绕,空旷的街上,一头是黑压压的人群,一头就胜南一个人,迎接来自四面八方各种各样的眼光,这之中,只有宋贤吴越可能信服他,但是自己从未和他们提及当日的事情,只会令他们惊诧莫名!

他攥紧了拳头,林楚江临死的样子和嘱托均充斥心间,他心彻底乱了,不知是拯救自己呢还是牺牲自己!

原来路上依旧荆棘满布……

徐辕怕柳五津一时被仇恨冲昏头脑,紧紧拉住他,问那樵夫:“你敢肯定是那个人?你亲眼所见?”

“绝对不会错!那天我本来在睡觉,听见有人打架,就看见这xiǎo子跟那老的打,打的还满紧张的,旁边还有个xiǎo女孩,我一时害怕没敢看下去,但过了一会儿耐不住好奇再去看的时候,老的那个已经死了,这xiǎo子抢了他的兵器,和那个xiǎo女孩把老的埋了,就这么多。”

徐辕蹙眉,边听边找破绽,柳五津蓦地大叫一声,提刀冲过去即刻就砍,拼了命要报仇可是力气刚刚向敌人就停住了:“胜!胜南!”他的刀停在半空,砍不下去,他不敢相信一切是胜南所为,这个人他甚至和楚江在江洋道上提过,还劝説楚江英雄莫问出处!然而现在这个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的黑衣少年,不是胜南是谁!不会的,不可能!

江晗冷笑:“我就説,他是金国奸细,你们偏偏不信!”

众人齐声道:“杀了他柳大侠,为林老前辈报仇!”

胜南一惊,回过神来:“柳大哥,我没有杀他!”

江晗哈哈大笑:“那么林兄弟,你这黑皮囊里装的是什么?”

宋贤一惊,想起前几日在胜南病危时从他背上取下的这黑皮囊的确比过去重了不少,心念一动:“不可能的,一定有误会,这其中一定有误会!”石磊低声道:“可是这样才算有了解释,为什么胜南背上会有很重的刀气所伤,是因为那天店xiǎo二踢了他一脚……”吴越紧绷着脸:“不要再説了,我不想听!”

胜南下意识地牢牢握着皮囊内武器,柳五津轻声却威严:“胜南,打开来!”

他不打开,打开的话一切就回不了头,打开来就只有两种结局,一,他死,背上杀死林楚江的罪名安安静静地死去,却让金人逍遥法外,二,他活下来,继承饮恨刀,抢了弟弟的东西,夺回林阡这个名字,后患,説有就有!

“打开来!”柳五津注视着胜南战栗的双手,一瞬间脑海中晃过无数种他杀林楚江的理由,可没有一个令自己信服,但是,胜南迟迟不肯打开皮囊,证实了他心虚!

由不得他不打开,柳五津当然要逼着他打开!

以柳五津的武功,来逼大病初愈的林胜南出刀,只是几招之内的事情。没有后路可退,在金刀最威胁自己生命的时候,连胜南也不得不宁愿罪孽,不错,现在他不该退让,无论如何,必须从这次危机中逃出去!

胜南走到末路,终于在五津紧逼之下,几乎本能地抽出饮恨刀!

只是饮恨刀一出现,所有人心头都被重重一击!

赃物出现,徐辕手一挥,云雾山弓箭手全都包围过来,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众人屏息凝神望着柳五津和林胜南涉及生死的战局,宋贤几乎要瘫坐下来:“荒谬!他杀林楚江干什么啊?他脑子有病才会去杀林楚江!”吴越也是难以信服地説:“不会,绝对不会……”提起覆骨金针来,可是他怎么可以为了胜南去射杀柳五津?而无论如何,饮恨刀的确在胜南手里,众英雄全部都提武器在手上,恨不得立刻取代柳五津,亲手杀了胜南!

逆境中,胜南和柳五津终于从忘年之交转变成敌人,尽管柳五津的眼神里写满了痛心和不解,他却依旧不肯説一句,狠心地选择坚定,他带着平静的笑容,迎接柳五津每一刀每一招并且还击,左右两路,和柳五津保持着平手!

徐辕面色沉重地看着,有些惊诧,他看得出林胜南的刀法,是根本可以驾驭双刀的!

宋恒走到他身边:“你也看出来了么?上回我和他交手,就以为他是林阡……”徐辕蹙眉道:“他不是林阡。”

宋恒轻声道:“可是,他刀法这么熟练,也是他抢夺双刀的原因所在,试问哪个刀客不想要饮恨刀的!”

徐辕眼中噙泪,看五津迟迟不能得胜,甚至好几次都被胜南双刀笼罩,轻声道:“林老前辈的仇,一定要报!”宋恒道:“可是怎么插手?他跟柳叔叔斗得那么紧,万一插错了,就误伤了柳叔叔!”

徐辕冷静地看着战局里胜南五津的刀光和身影,蓦地夺过身旁之人一把弓来,电光火石间,只见一支箭由人群中飞快穿出,冲破刀光的重重包围,没有射歪半寸,箭射在毫无防备的胜南左肩上,胜南哪里料到这么箭这么快这么重,一阵剧痛迅从肩头蔓延开来,整个左臂已是无力动弹,身上刚刚中箭,五津一刀已至,胜南手快,立刻提刀去拦,但被五津一撞,伤口随即迸裂,鲜血流了一地,根本就挡得住攻势挡不了力道,这一刀只是勉强接过,突然间痛彻骨髓,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不行,林胜南,你必须有知觉,必须有知觉……可是心里再怎样咆哮,却怎么也控制不住痛楚的袭击,他倒在血泊里,感觉到自己的温度再次流逝,知觉也随之远去,可是,还有力气去握住饮恨刀,握住饮恨刀不放……

就在生命最苦难的时候,他骤然对这双刀有了依赖,这种依赖淹没了当时无物相助的他:对,在亲手交给弟弟以前,饮恨刀不能经任何一个外人的手……

柳五津早已气恼至极,转身就走,众人看胜南晕厥,齐齐上来,个个想要饮恨刀,但胜南牢牢攥在左右手上,宋恒一急,抽出剑来想砍他左右手,岂料独孤清绝立刻抽剑拦他,宋恒怒道:“你干什么?纵容奸细么?”众人亦纷纷谴责,独孤清绝冷冷道:“你们砍他哪儿都可以,就是不能砍他左手!”宋恒又好气又好笑:“凭什么?!”独孤清绝傲然:“因为左手很重要!”

宋恒白了他一眼:“疯子……”便要去砍,厉风行也立刻拉住他:“在人家昏迷的时候砍人一刀,不是英雄所为啊!”宋恒冷道:“对付杀害林老前辈的奸细,需要用英雄手段么?”厉风行听完这句,哑口无言,独孤清绝理由怪诞,却成了援救胜南的唯一力量:“你们谁敢砍他手,别怪我残情剑无情!”

宋恒偏偏不怕他,随即道:“你这么紧张,难道你也是李龙吟的同党,金国奸细?!”独孤清绝先一怔,也不饶人:“你急着将他灭口,难不成你也是?!”两人要动粗,徐辕急忙站到中间相阻:“宋恒,先不要砍,事情还有很多疑diǎn,也许还有内情!”宋恒道:“人赃俱获,不可能不是他做的。”华一方道:“这少年一直没有承认,出刀更是被逼无奈,我赞同天骄的话,先关押再説,别冤枉了好人。”

宋恒道:“这样也好,如果查出来真是他觊觎饮恨刀暗害了林伯伯,一定要等林阡回来,亲自手刃他!”

“林阡”两字在旁人耳中一擦而过,胜南却像被雷震了一般:林阡,不错,饮恨刀……林阡……只是,无力动弹。

身陷囹圄。

第二十一章 身陷囹圄(3)

第21章 身陷囹圄3

凤箫吟一行在山中落脚,却依旧没有林胜南半diǎn消息,便驱车去各家客栈找,她每问到林胜南,那群人要不説不知道,要不干脆白她一眼,白得她心里很不是滋味,自然没有得到胜南已经入狱的消息。一天和瀚抒一同寻找胜南,在路边看见一个酷似胜南的,立即跳下车去,她这一跳不打紧,害得洪瀚抒也跟着跳车,差diǎn被另一辆车轧着。

虽然没被车压扁,瀚抒也是鼻青脸肿,宇文白担忧不已,替他包扎抹药,将他的头裹得跟馒头一般,凤箫吟脸皮再厚,也觉得过意不去,文白煎药的时候,她就自觉过来照看瀚抒。这一日刚刚到瀚抒屋里,瀚抒忽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带着凤箫吟到了一偏僻之处,忙不迭取出一条丝帕来,xiǎo声説:“你看看!”凤箫吟接过丝帕,看上面略微显红,疑道:“什么啊?”瀚抒道:“这是八岁那年你让我去采花,我摔伤了,你替我包扎的啊!”凤箫吟一愣,赶紧来摸他额头:“你……莫不是摔坏了?”瀚抒紧握住她的手:“不,不,我没有摔坏,你伪装得再好也没有用,我也想説服自己你不是,那么你身上,为何有祁连山山主的印章!?你説!”凤箫吟被他震慑住,无言以对:“你……你……你疯了!”

瀚抒一把抱住她:“对,我是疯了,像疯了一样爱上你,像疯了一样一直爱着你!”説罢立刻要强行吻她,凤箫吟大怒,一巴掌直接拍过去,眼中尽是不解和迷茫还有愤怒:“莫名其妙!”説罢甩袖便走。

瀚抒失魂落魄地回到客栈,脑中全都是玉莲的影子,宇文白一直在客栈门口等他:“大哥,你去了哪里,药都凉了……”瀚抒推开门进去:“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宇文白添了一句:“刚才凤姑娘她……”“别説了!”瀚抒暴怒着,重重关上门,宇文白被拦在门外,想説什么,但唇刚刚翕动,又把话咽了回去,只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凤箫吟一个人在客栈里吃午饭,暴饮暴食,宇文白看她心情不行得很,怕碰钉子,几次要过去,站起来又赶紧坐下去,凤箫吟觉察出她有话要问,停止饕餮,劈头一句:“想问我洪瀚抒今天怎么了是么?”宇文白diǎndiǎn头,又摇摇头,凤箫吟一笑:“你们祁连山的人也真够奇怪,一个説胡话,一个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

宇文白脸颊微红,凤箫吟面色却微微一变:“究竟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你们俩要调查我?”宇文白赶紧解释:“凤姑娘,你千万不要放在心里,你也应该知道,大哥曾经深爱过一个姓萧的女子,可是由于政变,这女子死了。”边説边察言观色,现凤箫吟果真毫不知情,凤箫吟见她停止説话,奇道:“好奇怪,她死了关我什么事?难不成是我杀了她?”

宇文白xiǎo声道:“不,不是……因为你……你长得和她几乎一模一样……”凤箫吟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哦,难怪了……”她突然噗哧一下笑出来:“想不到洪瀚抒也这么傻,还很痴情啊。看不出来……”

晚上宇文白告诉洪瀚抒凤箫吟的态度,瀚抒起先不信,后来得意得一脸坏笑:“她真的説我痴情啊?她真的这么説……”宇文白见他自我陶醉,心里大大宽慰,但不知为何还是有diǎn难过。

瀚抒看文白离开自己房间,从陶醉中回过神来,再度陷入苦思,他之所以会有白天那般举动,是因为一个连文白都不知的原因——

昨日他无意间看见了凤箫吟的包袱。

包袱里除了一些杂物之外,最显眼的、最让瀚抒期待却又令自己如遭五雷轰dǐng的就是一只玉器——那不是祁连山山主的印章是什么?

如果她不是萧玉莲,那她怎么可能有印章!?

然而他克制不住,爱总是多于恨,他天真地想,也许她是失忆了呢?我们再见面还是上天的仁慈啊,上天安排我们再见,是希望我们重新开始……

他如此安慰自己,坚持与她往来,尽管她一直没有承认。

两日过去,江湖人士越来越多,少年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凤箫吟没见着胜南,隐隐产生一丝不安,她却没有深入去问“奸细”这类的敏感话题。

这天,凤箫吟和洪、白二人在一起切磋武艺,凤箫吟道:“我听説二位外号分别是‘钩深致远’和‘踏雪无痕’,想见识见识,不知二位意下如何?”瀚抒笑着向文白使了个眼色,文白xiǎo声道:“那不过是个美名罢了,在下的轻功,稀松平常……”凤箫吟摇头:“那是你谦虚,稀松平常哪里够得上‘踏雪无痕’的资格?走,咱们去那林子里,那边有块泥地,你给我观赏观赏怎样?”

宇文白见瀚抒二话不説就同意,立刻顺着他意思也过去了。凤箫吟站在泥地之外:“宇文姑娘……”宇文白一笑,运起轻功跃进泥地中去,那泥地土质平常,普通人轻踩一脚也会留下痕迹,而观宇文白所踏之处,果真没有落下一丝痕印,凤箫吟长了见识,情不自禁拍手叫好,宇文白越过一段路程,瞬即纵身飞上古树,随即从树尖上凌空滑落下来,轻飘飘地落回原地,凤箫吟又惊讶又好奇,顺着她路线找她脚印,但泥地里只有她自己一连串脚印罢了,而且宇文白方才滑落的松树下,一只松针都找不到,凤箫吟不由得竖起大拇指:“不愧是踏雪无痕啊!”

洪瀚抒道:“凤姑娘轻功应该也很是不错啊,可否施展看?”宇文白知洪瀚抒此意,是想观察凤箫吟的轻功,再与萧玉莲的加以联系,而看凤箫吟,明显有diǎn慌张:“我,不必了吧?”

文白一愣:“怎么?凤姑娘想深藏不露?”凤箫吟一笑:“在下的轻功平时见见倒是还行,可是放在宇文姑娘后面就丢丑了,如果我上了树,还不知怎么下来!要不这样,洪山主,拿出你的武器来同我切磋切磋!”

瀚抒一怔,笑道:“还没有过一个人,撇开文白直接向我宣战的!”説罢取出武器来,左右各一铁钩,那铁钩前端弯有一定的弧度,看上去角是对着瀚抒自己,但角上又微微向外弯曲,对着的其实是对手,这一切对于凤箫吟来説显然一目了然。而凤箫吟的武器一出,就先给瀚抒传递了鲜明的色泽感觉,这把玉剑微微透着寒气,晶莹剔透,瀚抒不知怎地,总觉得内藏杀气,夺人心魄,好像有不少人曾经丧生剑下一般……

凤箫吟提起剑来:“你先来吧!”

“你先来吧”四个字深深烙在瀚抒心间,他记得从前,每次一遇到凶险,萧玉莲总会这么説:“你先来吧!”偏偏自己这个傻xiǎo子,那么听他的话,一次次的为她做蠢事,结果,在她决定用他作人祭的时候,她脸上尽是不屑:“你真以为我会喜欢你?真可笑,玩玩而已!我有这个资格!押他下去!”

她出卖他的时候,记不记得她説过这么多次你先来吧之后,都有一个人先去……

凤箫吟看他突然走神,赶紧打断他思绪:“怎么了?”

洪瀚抒一惊,这才提起双钩,率先出招,凤箫吟并未立即躲闪,钩尖已将夹到剑上之时,才开始出手,一剑从双钩夹缝中钻过来,想以快取胜,也不在乎动作有多难看,怎料洪瀚抒度更快,虽然凤箫吟出手之快在他意料之外,但他收钩回身,竟在凤箫吟剑至之前,凤箫吟稍稍一惊,洪瀚抒立刻追上一钩,一招毕,凤箫吟就知道遇见对手了,洪瀚抒的钩里,明显有一种内在的气焰,説不出什么感觉,就像……像丛生烈火,在度里凶残地燃烧、粗鲁地蔓延、狂热地翻腾……

凤箫吟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明明在对敌,脑海中却掠过这三个形容词——凶残、粗鲁、狂热,心想洪瀚抒真对得起这“火从钩”的名字,他钩钩都扣牢了玉剑,凤箫吟抽不出去,只得拼命摩擦,企图把剑从他钩下给转出去,而洪瀚抒气势凌人,抢上一步,将钩逼至凤箫吟喉下,钩锋直对准了她!凤箫吟急忙往后一仰,从身上摸出一只木质剑鞘来,往钩上一磕,缓过这危机,但剑仍旧被他左钩缠住,紧咬不放,这才知道他是比胜南还要棘手的敌人,不敢怠慢,右手握剑僵持,左手靠剑鞘与之比试,凤箫吟左手当然不够灵活,从外观上看,已经身处下风,但虽説如此,瀚抒却不得取胜——不错,她左手是不灵活,但剑法的快慢是藏不住的,她越行越快,虽然被打了折扣,但仍然看出,剑招之中千变万化,奇也!

就这么一剑比一剑更快,他的钩也控制不了这剑鞘,不由得大呼惊奇,他和胜南当时的感觉是一样的:变、幻、快,这是哪家的剑法!

而且,还有些熟悉……

胜负难分难解,宇文白看他俩切磋到满头大汗,看准了一个时机停了战事,笑道:“大家住手了吧,不要伤了和气!”洪凤二人各自退让一步,凤箫吟笑呵呵地説:“我差diǎn死在钩下啊洪山主。”洪瀚抒问:“姑娘最后一招是什么?使得很出人意料。”

凤箫吟道:“是我自创的,还没命名。”凤箫吟这么一説,瀚抒便道:“姑娘叫凤箫吟,那这一招不如叫凤箫声动吧!”

凤箫吟赞道:“好名字!”她提起瀚抒的左右双钩来看,爱不释手:“这兵器造得很有特色。”瀚抒道:“这是家父……不,洪兴洪老山主所制……”

凤箫吟一怔:“洪老山主?他不是令尊么?”宇文白赶紧道:“是,是大哥的父亲,大哥,你在説什么啊?!”瀚抒苦涩一笑:“也许你不相信,我也许不姓洪呢……”

凤箫吟diǎn头:“原来,你是洪老山主的养子……”心中暗道:怪不得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被爱人出卖,父亲又不是生父,真是可怜……

第二十一章 身陷囹圄(4)

第21章 身陷囹圄4

胜南醒来,现自己手脚都被铁链锁住,才意识到这场牢狱之灾,唯一欣慰的是,饮恨刀还在自己手上。紧紧攥着,却感伤,因为握住饮恨刀,只有两条路走,心里其实有纠缠,不知多少遍,突如其来的不白之冤,把所有事情都提前,不得不在比武之前面对……

突然肩头又一阵剧痛,他麻木地看着栏杆外面,那几个冷漠无情的狱卒,如果要结束这样的落魄生活,只要他见到徐辕,説一句话,拿出那块玉就行。如果要结束这一切,就结束自己多年的流浪江湖……

他却一动不动,克制住心里每个放弃的念头……

一个狱卒现他醒了,哼了一声:“林胜南,你现在出名得很,人人都认识你,哼,敢杀害林老前辈!难怪要成武林公敌!”説罢把饭菜扔进来,洒了一地,脏得令人作呕,看胜南坐在原处不动,狱卒冷道:“你吃是不吃?”

胜南冷笑:“吃不吃与你何干……”狱卒大怒:“你这个奸细!死到临头到有骨气了!”

胜南一笑,任他怎么骂,自己不作声就是。

连续几日,胜南都强忍着这群狱卒的欺辱,饭菜未进,人也瘦削了不少,狱卒得寸进尺,终于从口头上的羞辱展到鞭打,胜南伤势开始恶化,神智却一直清醒。神智清醒又如何,这世上,谁错谁对往往分不清楚。

胜南受到的这一切,宋贤和吴越在狱外料得到,却苦于救不了他,徐辕和柳五津下了命令不准人探监,两兄弟被拦在监狱外根本无法见他。

吴越分析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测道:“我想,胜南和林老前辈的比武可能是真的,但在比武中途生了一些异乎寻常的事情,徐辕不能听那樵夫一面之词,宋贤,咱们今晚去找他!”宋贤有些怀疑:“你有办法救胜南?”“现在就算害到胜南,我也要救胜南!”宋贤没懂这句的意思,也没心情再去多想。

夜晚,来得很慢。

入夜之后的云雾山,斑驳的树影下,向一、石暗沙和柳峻已经跟着潜入山中,密切注视山内的一举一动,毕竟云雾山比武,也关乎金人利益,他们此行目的,就是简单两个字——分裂。

“柳峻,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怎么找也找不到你!”向一生气地问。

“属下上次与林楚江交手,受了枪伤,好在没有中毒,那个xiǎo丫头,居然吓唬我枪尖有毒!”柳峻恼恨,“不然我已经拿到了饮恨刀!”

“想不到你柳峻也怕死!”石暗沙不带感情色彩地笑着,“不过向一,你这个手下这回是大功一件,杀了林楚江,再把责任完全推卸掉。”

“徐辕还在等什么?直接杀了林胜南不就行了,现在把他跟饮恨刀一起关起来干什么?!”向一不解道。

“徐辕要是像你这么莽撞,不知哪年就死了!”石暗沙嘲讽道。

“你説什么?!”向一又要吵。

石暗沙正色道:“你用脑子想想,这次云雾山比武,最怕节外生枝,万一杀了林胜南,饮恨刀就会跑出来,林阡不在,人人都想夺,那不就乱了,现在关了他和饮恨刀,却把所有人都束缚在这里比武!”

向一哦了一声,有diǎn惭愧。

柳峻叹了口气:“他们这一代,江湖的主角随时会变,这次的关键,就在徐辕怎么处理,处理得一有不慎,这次的比武就完了。”

山内,平静的外表,乱的先兆。

屋子里坐着的,仅有徐辕、五津和短刀谷的另一个领石中庸而已,他们商讨的问题,正是饮恨刀和林胜南。

徐辕一句话立刻表明立场:“我觉得,能够让玉泽那样的女子动心,他的人品和武功就必定不会差。”

五津叹了口气:“我今天是有些气过了,胜南不是那种人,更不可能暗算楚江。”

看他二人都为胜南説话,石中庸虽然不认识胜南,也觉得其中可能有误会:“那到底怎么办,难道将他放出来?”

五津轻声説:“天骄你怎么看?”

徐辕答説:“我和你想法一样,先关押着他,不让任何人见他,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现在牢狱对他和饮恨刀是最好的屏障,只要他武功高强,就是我们必须保护的人才。”

五津听得他如此説,不由得对他胸襟气度大为叹服,试探着问:“真的不在意玉泽的事么?”

徐辕一愣,笑着説:“我会尊重玉泽的选择,毕竟,她想要的是一份安定的感情,我给不了。只是,希望林胜南不要像我这般,把情爱放在第二位……”

五津拍拍他肩膀:“放心,别把我的话往心里去。”

徐辕diǎndiǎn头:“你再説我就真往心里去了……”

石中庸看他二人闲谈,脸色凝重,重归话题:“其实今天那樵夫的话里,还是有很大的破绽,林胜南和楚江的比武,他没有目睹整个经过,只看见一头一尾。所有的事情,还得问林胜南,只不过他什么也不説,你们再怎么信任他也没有用,这件事还是要解决。”

“其实除了林胜南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可以目睹整个经过,那樵夫説了,当时有个xiǎo女孩观战,十有八九是江湖中人。”徐辕道。

柳五津大喜:“的确是个好线索啊,但是,会是谁呢?要是金人,就难办了……”

正説着宋恒敲门:“天骄,杨宋贤和吴越被我带了进来,有事要告诉你。”

“让他们进来。”徐辕赶紧地。

话未説完,杨宋贤已经闯了进去:“天骄,你做得未免太绝了,我们不过是想见一见自己兄弟,关你什么事?为何一定拦着!”

“有何事要告诉我?”徐辕也不解释,先问他俩。

宋贤当即无语,回头看吴越,吴越回过头关上屋门,低声説:“胜南不可能和李龙吟是同伙,他是‘海上升明月’里把李龙吟调查出来的那个人,换句话説,他和天骄一样,是宋国在金国的细作。”

徐辕五津和中庸皆是一惊,徐辕道:“此话当真?他原是‘海上升明月’里的?”

吴越diǎn头:“虽説很多人都看不起他的出身,但我可以告诉你们,胜南从xiǎo就加入抗金义军,一心要洗了他父亲的耻辱。落远空大侠没有嫌弃他,教他刀法授他武艺,磨练他在‘海上升明月’里出力。”

五津恍然:“难怪他武功这般高强,原来是落远空掘的人才。你千万不要对外界説起是胜南揭穿了李龙吟的奸细身份,不然会害了他。”

“我説过,就算害了他,我今天也要救他!从xiǎo到大我们三兄弟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比你们要清楚得多!”吴越説得义正严词,宋贤一直diǎn头:“不错,我们以项上人头担保,他没有杀林老前辈,最多和他比武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林老前辈是托刀而不是被他抢刀。”

石中庸冷冷道:“如果不是抢刀而是托刀,那么为何他一直将刀占为己有不交出来!没有杀楚江,私占饮恨刀也是大罪!”

杨宋贤冷道:“就算他有罪,我们去看一看他也不行么?”

“不行。”徐辕斩钉截铁。

狱中。

“喝酒!庆祝三天之后杀了这个狗兔崽子!”“杀了他?天骄要是这么做太便宜他!应该五马分尸了去祭林老前辈!”

胜南从昏睡中醒来,听到类似摔酒坛一样的声音,原来已经过了三天,还有三日就是比武的正式开始,原本,那一天是李龙吟被处决,而现今,他的罪行彻底地占了上风,他一时觉得很好笑,太好笑了……

门被踹开的声音,像有人正往里走,砸酒坛的声音也越来越响,紧跟着是个苍老的声音:“丁愁,你这是干什么?”丁愁也撕破了嗓子大喊:“丁忧,酒有什么好喝!每天沉溺在酒水里面,林老前辈的仇你报是不报!”丁忧无声,良久才抽泣道:“哥……”丁愁冷道:“哭,哭什么哭!你给我振作一diǎn!”丁忧哭声并未减弱:“我不信,林老前辈那么好的人,他是个铁铮铮的汉子,是个大英雄,居然丧生这奸细手中,哥,没有林老前辈咱们两兄弟早就死了!”丁愁静静説了一句:“林老前辈是我一生中最敬佩之人。”説罢一阵寂静,突地一声巨响,什么东西被掀翻了,丁愁大叫一声“丁忧!”,丁忧已经大喊一声抽了皮鞭闯至牢门口:“是他!是他杀了林老前辈!我杀了你!”丁愁没来得及拦住他,丁忧看胜南睡在门边,隔着栏杆一把拎起他就打,他可怕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索命一样一鞭一鞭抽在胜南身上,每一鞭都用尽了仇恨的力气,每一鞭都打在胜南心上,胜南没有还手,指尖牢牢嵌在石砖里,已经被鲜血染红:无论怎么样,林胜南你忍着就是!

丁愁怕出事,拼命呼喊着让丁忧住手,丁忧不听,口中喃喃道:“报仇,报仇!杀死他!”丁愁好不容易才拉开他,胜南倒在地上,身上尽是伤,丁忧哈哈大笑:“死狗!死狗!”胜南愤怒地重新坐起,依旧躺在栏杆旁,带着嘲笑的口吻:“随便你们怎么看,我忍就是!打完了,就立刻带他去醒酒!”

丁愁为他镇静惊慑:何以他在这种关头,竟还有如此……领袖气魄?!惊疑不定,若有所思地带起丁忧准备往外走,正巧两个狱卒过来倒水,一边经过一边闲聊:“门外多少人想见他,多少人问他死活,出名得很啊!”“原来这样子也可以出名!”

“是啊,有两个xiǎo子几乎每个时辰都来一次,还跟天骄去交涉,央求见这奸细,説什么三兄弟同生共死……”

胜南一惊,突地起身来,大声道:“让我见他们!我要见他们!”他力气很大,几乎可以把牢门扳开,丁愁看见这一幕,赶紧上前握紧他手腕:“没有用,我们只听天骄的话,不准任何人见你!”胜南神情紧张:“宋贤,新屿!我一定要见他们!一定要见!”林胜南目光如炬,猛地挣脱开丁愁的手,一把扼住他喉咙,众狱卒大惊,全都上前来呵斥,胜南冷笑道:“到这地步,我也不怕再杀一个人!”

宋贤吴越几日不见胜南,这时再见,恍如隔世,看他憔悴的模样,跟过去简直判若两人,宋贤藏不住心里的紧张激动和哀伤,想説的话全被丢在牢门外面了,一见面就紧抱住他只顾着难受,吴越环顾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圜墙很高,狱卒们个个虎视眈眈,知胜南这次身心受创,也不知如何安慰,拍拍他和宋贤二人的肩:“胜南,这一切究竟如何一回事?”

胜南身体一震,吴越觉察到他真的有所隐瞒,轻声道:“你究竟有什么顾虑,为了这顾虑甘心在这里受难?!”宋贤急道:“对啊,告诉我们那天生的事情,我们会救你!”

丁忧哼了一声:“你们又再大的用也没用,他敢杀林老前辈,就是死定了!”

宋贤抑制不住心里不爽,站起身一脚就朝他踢过去,丁愁大怒,甩鞭狠狠抽过来,宋贤惨叫一声,脚被抽伤,跌坐地上,胜南、吴越皆大惊,胜南欲去瞧他伤势,丁忧伸手推了他一把:“你休想出去!你们两个,可以走了!”

宋贤忍痛怒道:“你什么意思?我们话还没説完!”丁忧冷道:“你们要説话?好啊,呆在这儿,一辈子别出去!”

胜南担心他脚有事,看了一眼吴越,轻声道:“新屿,你照顾好他,有些事我不能説,真的对不住,这次之所以见你们,是想告诉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吴越又关心又气恼:“林胜南,你要是真把我们当兄弟,就不要把我们蒙在鼓里,这件事我管定了,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第二十二章 反排命格(1)

第22章 反排命格1

凤箫吟同满江红坐在一块,擦拭她那把玉剑,满江红手里用匕刮着什么,一边刮一边傻笑,凤箫吟纳闷道:“你傻笑什么啊……”满江红得意地拿出他劳动成果来:“xiǎo师妹,看这锭银子。”凤箫吟凑过来见到那银子,xiǎo声道:“没什么特别啊……”满江红“哼哼”一笑,将纸抽过来,纸上尽是银屑银粉,他傻笑道:“把这些银粉熔固起来,又可以做一锭银子,原来那锭也称不出变化,好吧?”他满心期待师妹夸奖,又添了一句:“聪明吧?”“聪明你个头!”凤箫吟脸色由晴转阴,回剑入鞘,起身就走,边走边道:“你这个坏东西!正事从来不做,尽在那里偷鸡摸狗,我……我再也不跟你玩了……”留下满江红哭丧着脸站在那里。

凤箫吟一个人坐在客栈里吃闷饭,焦虑地左顾右看,急得满眼都是泪水:“林胜南啊林胜南,你到底跑到哪去了!?”

门外进来一对男女,男子十七八岁,浓眉、薄唇,一双大眼睛十分漂亮,一袭蓝衣,气质非凡,瞧他身形标致,活脱脱一个美男子,他在隔座坐下,腰间有一把长剑,对面那女孩儿十三四岁的样子,微胖,皮肤水汪汪很讨人喜欢,他俩衣着华贵,应该来自大富之家,女孩儿声音清脆好听,很有渗透力:“老哥,我迫不及待啦!怎么过两天才比武!”少年笑着:“耐心等吧,放心好了,我不是第六就是第七。”女孩儿噗哧一笑:“谦虚,目标这么低!?对了老哥,听説昨日慕容山庄的老庄主被金人暗杀了,你説会不会跟那个林胜南有关系啊?”

凤箫吟原来没打算听他俩説话,突然间就柳暗花明,身子微微一颤,凝神屏息,女孩儿道:“这个林胜南被关了几日,金人应该会有营救行动?”

凤箫吟不明其中原因,一阵心慌,心里被纠结着难过不已,少年道:“少乱猜,林老前辈是不是林胜南所杀,连天骄都还不能肯定。现在最好的方法,便是关严了他。”

“怎么説?”女孩儿好奇地问。

“现在只要夺回饮恨刀,肯定要引起争夺,那索性夺刀好了,还要什么云雾山比武?他们用牢门隔绝一切,是最好的保刀方法。”少年分析着事态。

凤箫吟听着听着,越吃越慢,店xiǎo二以为她吃完了,急着过来将菜收走,凤箫吟正欲夹菜,筷子伸了一半现店xiǎo二已经在顺桌子:“你干什么,我饭还没吃完,就把菜收走?!”“对不住啊姑娘!”店xiǎo二尴尬着,“这么回事,待会儿金陵金大xiǎo姐要到了,她不喜欢脏乱,姑娘吃得满桌都是,我要顺一顺!”

凤箫吟越听越气:“气死我了,嫌我脏乱!”説着站起身,漫无目的地出去了。

那女孩儿听见他们对话,也有些生气:“什么金大xiǎo姐,她排场未免太大了一diǎn!”

在云雾山比武的前两日,金人终于有所行动,竟穿透天骄防备,暗杀了慕容山庄的庄主慕容兼,公开向徐辕宣战,向大宋武林宣战。这件事情不必説,还是向一石暗沙搞的鬼。

柳五津躺在床上,着高烧,轻声对石中庸説:“事情不妙得很,如果没猜错,捞月教和含沙派已经进来了。”

徐辕触他额头,看他病得不轻,淡淡説:“你们放心,这次慕容前辈遭遇暗杀,我会抓紧戒备,川蜀短刀谷、黔西沈家寨、大理铁胆6家、江西宋恒、湖南华家沈家、浙西十五大帮和淮南xiǎo秦淮,都可能是他们的攻击对象,他们既然先下手破坏我的事,我也不会饶了向一和石暗沙!”

柳五津一怔:“怎么?你已经着手去对付他们了!”

徐辕diǎndiǎn头:“不出意外,会让石暗沙和向一自相残杀!”

突然门外一声轻响,投石问路的xiǎo伎俩,连生病的柳五津都听得懂。

“是谁?”徐辕厉声问。

从屋dǐng跳下来的白衣少女他们都没有见过,均是一惊。

她轻声道:“我是纪景的徒弟凤箫吟,上个月和林胜南、林楚江同行。”

三人皆是大喜。五津几乎从床上下来:“姑娘?楚江究竟是怎么回事?胜南又是怎么回事?”

地牢,深暗。除了黑,就只有一片无穷尽的夜。

死水一样的安静,耳边充斥着各种声响,他无动于衷,他握紧双刀,他一言不,他精神恍惚。

一个女子熟悉的声音:“林胜南……”

胜南大惊:“凤姑娘!”

凤箫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进来:“林胜南,跟我出去,把你身上的玉拿出来,告诉他们你的身份!”

“你知道生了什么事是吗?”胜南看她diǎn头,轻声道,“我还是那句话,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承认,我不能害了弟弟……饮恨刀如果有两个主人,不会给江湖带来好处,你听説过阡陌之伤吧,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就让武林这般动荡!”

凤箫吟看他这般冥顽,生气道:“你不要自作主张,也许根本没有传説中的‘阡陌之伤’,也许你弟弟根本就不想学饮恨刀,也无意统领江湖。你怎么知道你承认身份就一定会伤害他!?我听説,你弟弟xiǎo时候根本就没有对武功的爱好,他喜欢琴棋书画,他喜欢诗词歌赋,是你爹娘逼他取代你!”

胜南轻声道:“宁叫天下负我,我不能让武林动荡。”

凤箫吟气得直跺脚:“你……你笨透了!”转过身去:“你们听见了么,徐辕,柳五津?!”

胜南大惊,看见牢门打开,走进天骄、柳五津两个人,不禁惊诧地望向凤箫吟:“你,你可知道你在干什么?”

凤箫吟冷冷説:“你弟弟不是林阡,只会心里有不快,你不是林阡,会有性命之忧,你明白吗?你不仅比他适合这个名字,还更需要这个名字,我想林前辈临终托刀,一定也想到了这一diǎn。”

她转过头去看着徐辕和柳五津:“他不肯承认,就是因为这种原因,他要牺牲自己才对得起一整个武林,你们现在懂了么?他本来想坚持,可是武林不让他坚持——那就不要怪他了,是武林先对不起他!”

胜南怒道:“够了,凤箫吟,不必再説下去!”转头看徐辕:“天骄,就算是你,也会这么做吧,金人就在旁边看着,一有不对,不止这场比武作废,整个武林都有危难。你只要让我等弟弟回来,把饮恨刀交还给他,以后当什么事情都没有生过。”

“你的意思是,继续让他当林阡,你死?”五津忍不住流泪,“你不报杀父大仇了么,你不要闯荡江湖去杀金人了么?”

徐辕轻声説:“胜南,凤姑娘説,林老前辈去世之前,把饮恨刀给了你,而且让你弟弟让给你,这是他老人家的遗愿,我希望你能明白,能遵守他这一生对你的唯一一个愿望。”

胜南见他三人显然都是希望自己承认“林阡”这个名字,连连摇头:“这么做,武林会动荡!”

“武林哪里那么容易动荡。”徐辕一笑,拍拍他的肩,“武林要乱的话,我们就一起承担,总之,有我在一天,就不会让任何人枉死,至于你弟弟,我会和他解释一切。”

五津亦是diǎndiǎn头,走上前来:“胜南,当年你失踪,短刀谷不少人都有责任,现今找到你了,怎还会让你继续受苦,我要帮着楚江,好好待你!你只要让整个武林都明白,你可以驾驭这双刀就行。”

白天的云雾山很深邃很好看,可是胜南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些,久在黑暗中的人,也许都不知光明的路怎么走。

可是,从自己生命里面偷走了一夜,亲眼看着天空从暗变得光芒四射,才明白,心里一度渴望的正是这种感觉。

和徐辕一起在云雾山漫步,身旁经过的人都是诧异、惊讶的目光。

“胜南,你要明白,不管走哪条路,是对是错,你都必须不动摇、不后悔地走下去。”徐辕道。

“我后悔,没有和凤箫吟串通好。”胜南眉间仍旧是不愿意。

“胜南,你最大的缺diǎn就在这里,总是一个人想事情,结果就在死胡同走不出来。不错,承认你很危险,但是,杀了你,更危险……”

胜南一惊:“为什么?”

“因为林老前辈曾经和我提起过,林阡,就是你弟弟,他的刀法虽然好,但怕是不能承担这个武林,不敢把饮恨刀立刻给他。而是让我先做武林的领袖。几年来,任他去金国磨练,由我来掘人才。”

徐辕笑着继续讲:“算起来,你和我还是一样的历程,落远空、林楚江,都是当时提携我武功的人啊……你觉得未来不能改变是么?其实未来是可以创造的。”压低声音,告诉胜南一件事实:“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弟弟曾经和我抱怨过,他一diǎn都不想当武林领袖,他喜欢填词赋诗,还説将来一定多花些时间多写些好曲子好词……这样的一个人,你放心把饮恨刀给他?”

胜南听他讲了这么多,关于弟弟和“武林动荡”两个顾忌都已经被他扫清,心下稍稍有些坦然,回看徐辕一眼:“谢谢你,天骄。”

走到同样的街道,路上依旧许多人,看见徐辕和胜南同行,驻足的驻足,惊异的惊异,徐辕看了胜南一眼,看他释怀许多,微微一笑,大声道:“今日午后,请各位到总坛一叙,我有大事要宣布!”

第二十二章 反排命格(2)

第22章 反排命格2

不到中午,总坛就站了许多人,关于林胜南的事情,早已像传奇般什么説法都有。

江晗看徐辕和胜南并肩走来,以为自己眼花,揉了好多次才确定这是真的,既诧异又不解,奇道:“天骄这是在干什么?”

岂止他一个吃惊,宋恒、厉风行、独孤清绝等人连同华家、慕容家等等都被震惊。宋贤吴越虽説欣喜,也觉得蹊跷。

徐辕坐定,笑着向凤箫吟使了个眼色,转头来和大家説:“我向大家介绍一个人,这女子,是江西三清山的纪景老前辈的关门弟子,凤箫吟凤姑娘。”

众人也不明白她是干什么的,继续存疑,吴越宋贤石磊均喜道:“她十有八九是目击证人啊!”

凤箫吟一出现就给吴越宋贤带来希望:“我听説他一共犯了三罪,我会一罪一罪地帮他澄清!”江晗一震,怒道:“慢着,你算什么东西!姓林的,你先把饮恨刀交出来!”

徐辕站起身来,全场骤然鸦雀无声,竟是一个也没敢动。

凤箫吟直瞪着他:“既然他姓林,他就该拥有饮恨刀!”

“荒谬!”江晗笑道,“这就叫澄清!?天下有多少人姓林!?”

“姓林的很多,叫林阡的有几个?!”凤箫吟一句,四座皆惊,江晗差diǎn瘫倒在地。

众人哗然,瞠目结舌,议论纷纷:“他是林阡啊?”“他是林阡吗……”

独孤清绝仔细端详一番:“不错,是很像!”

江晗哼了一声:“像有什么用?你有什么证据!天骄,你莫被他们骗了,这xiǎo丫头我认得,江洋道上就缠着林胜南,和他关系相当不简单!”

“我有证据!”上前一个风尘仆仆的黑衣汉子,柳五津一见,喜出望外:“鸣涧!”来者是林楚江的徒儿风鸣涧,他像经过了一番长途跋涉,不及丢开身后的行装,从胸口摸出一封信来,递上交给徐辕:“这是家师真笔迹,明明白白写着,在广南误杀纪景,重逢亲子,他飞鸽传书与我,告诉我这一切,万想不到我刚至半途,就听到了家师去世的消息,怕你们误解,赶紧来通知各位武林同道,林胜南是林阡!”

华一方几乎把信抢夺过去仔细看完,又惊又喜,一下子把胜南抱住了:“孩子!你不早説!你受苦啦!”

柳五津见众人不解,立即解释道:“大家想必还记得十五年前在泉州,玉紫烟遇袭之事,当时楚江的两个儿子丢了一个,而这个林胜南,正是遗失的林阡,他身上的玉佩就是证明!”

听得见,江湖的变迁,就在在一日之间,一瞬之内,人群中,有明白的,有喜悦的,也有根本漠不关心的,更多的是惊而喧哗者,薛焕也藏于其中,他的吃惊岂在宋人之下:林胜南是林阡的话,那么我们不又多了一个劲敌!?满头冷汗:那么我们阵中所缺的一把刀,该往哪里找寻?

宋贤喜到虚脱,看向吴越:“我就説,生命再不公平,都有公平的地方和时候……胜南,胜南原来是这样的身世啊,是饮恨刀的主人!”

吴越兴奋地连连diǎn头:“只要给他一条路,他一定会把路走得最好!”

只有江晗依旧不甘:“那林老前辈的死怎么説?弑父岂不是罪加一等?!”凤箫吟冷笑,拍了拍手掌,目击证人畏畏缩缩走了出来:“见……见过各位……前辈……大侠……”“你告诉大家,你看见了什么?”

樵夫diǎndiǎn头:“看见三个人。那个大侠,你,还有他。”

“当时情况如何?”

“他们俩在比武,你在旁边看着,他们打得很激烈,我不敢看,再看的时候,大侠已经死了,你们两个埋了他。”他説得含糊。

凤箫吟严肃地问:“我们是立刻埋了他呢,还是过了很久才埋他?”

樵夫有些慌张:“是那天一直到了晚上,才埋的……”

众人皆是大悟,想不到那樵夫説得轻松,几乎可以把胜南害死。

“你从头到尾,只看了两眼,为何就断定了他是杀人凶手?各位英雄前辈,如若是林阡杀了林前辈,为何一直留到晚上才葬他?那我来告诉众位,那天我是唯一一个目击者,当时林前辈和林阡正在比武,林前辈为了救林阡,被金国的爪牙柳峻暗算,身中剧毒而死。”

“原来是柳峻!”华一方恨得咬牙切齿,“年轻的时候得不到饮恨刀,这么多年还要耿耿於怀!?”

“柳峻!”石中庸面色凶狠,“总有一天要杀了他祭奠楚江!”

江晗见多数人已然信服,知道徐辕、柳五津、华一方都一言九鼎,想再诬陷胜南杀林楚江已是不可能,甚至连自己都觉得胜南该是林阡……看江晗哑口无言,6怡不由得松了口气,暗自为胜南欢喜。江晗蓦地瞥见华一方身后的华登峰,再度抓到把柄:“那么华家xiǎo主人的事情呢?前几日林胜南打伤了他!”

徐辕略有不快,哼了一声:“这件事情,还烦华老前辈解释清楚。”华一方diǎndiǎn头:“登峰那天是撒谎骗人,是在下管教无方,连累了林少侠,登峰,快向林少侠道歉!”

宋贤吴越一怔,想到前几日胜南病危时候的绝望无奈,骤然觉得这世界太过残忍。

厉风行道:“那么他和李龙吟究竟有何关系?为何会有李龙吟的暗器?”

林胜南答:“那暗器是在下无心所得,是祁连九客与李龙吟比武时李龙吟所,恰巧打在了在下壶中,在下急于离开,没有将它拔出。”厉风行身旁一个少女xiǎo声道:“天哥,我就知道他不是坏人,好人坏人,看相貌就看得出。”厉风行一笑,没説话。

徐辕看江晗无语,知林阡之事已成事实,江湖终于承认了他,心里有些释怀:“林阡拥有饮恨刀是林老前辈的遗愿,如果谁想去夺饮恨刀,我想有志之士一定会像帮林老前辈一样,帮他守着饮恨刀!”

继华一方之后,立刻有许多人纷纷上前向胜南恭贺或道歉,还有那客栈老板蔡柱基,最为窘迫,凤箫吟冷冷旁观:“真是世态炎凉!”吴越反驳:“姑娘这话错了,胜南受了那许多不该受的,理应接受这一切道歉。”凤箫吟难过不已:“他以前是张安国的儿子,现在是林楚江的儿子,身世,真的这么重要么?”

6怡听到了这番话,亦是感触良多:短短一瞬,他从奸细后人变成英雄之子,不知他自己可开心么?这么多年苦难他早已习惯一个人漂泊江湖,热心助人自己却从来不愿打开心扉,看惯了世态炎凉对世事根本充满失望……现在这些该有的都回来的时候,不该有的会不会也全跟着来了……

厉风行转身去问身边少女:“陵儿,饮恨刀居然易主了,不知会不会乱呢?”陵儿睿智一笑:“从这些日子我听闻的他的事情来看,他完全有能力保住饮恨刀,况且,这个林阡是短刀谷和徐辕承认的,你放心好了!”

正説着,突然一声大吼打破了热闹:“萧玉莲!你自身都难保,还为人家洗清什么罪行?!”众人再度哗然:“萧玉莲?!哪个萧玉莲?!”“背叛洪瀚抒的那个萧玉莲?”“不是死了吗?”“谁?”

鸦雀无声,每个人左顾右盼了好一阵子,骤然都把眼光聚集到了凤箫吟身上。

一个青衣汉子伸手指着凤箫吟,一路过来,一路愤怒:“萧玉莲,你还是承认了吧!”凤箫吟脸色苍白,支吾着説:“你……你在説什么?!”那汉子掩不住愤怒:“各位武林同道!在下是祁连九客里的青衣客竺青明,我对面的这一位,是萧远之女,萧玉莲!”

这件事突如其来,震惊程度堪比胜南身世,胜南努力搜索回忆,连他也不知道——其实他又怎么可能知道?

徐辕预感到方才的一切不仅建立在他的威信上,也建立在凤箫吟的可信度上,只有她的话也成立,江湖才彻底承认胜南,面色一变,蹙眉没有説话,江晗此刻如同死灰复燃:“原来眼前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萧玉莲,背叛洪瀚抒,连累祁连山政变!”

竺青明怒道:“你还诈死,让大哥背负罪名背到这种地步,你居然不闻不问,像你这般无耻女子,上哪里去找?!”凤箫吟被他逼得连连后退,气得头晕目眩。陵儿xiǎo声説:“原来洪瀚抒是被冤枉的,他没有杀萧玉莲,而是再被那个女人骗了一次。”厉风行有些担心:“陵儿,你先回去,这边场面有diǎn混乱。”陵儿不肯:“不行,我要看个究竟!”

凤箫吟拼命反驳:“不,不,我不是!”她在人群里搜寻宇文白和洪瀚抒的身影,但立刻心灰意冷:对啊,这是替洪瀚抒洗脱罪名的好机会,他只有可能站在我的对立面上,指证我!

竺青明得意道:“你不是萧玉莲,那你是谁?!”

凤箫吟面呈痛苦状:“我江西八怪出道于祁连九客之前,我怎会是萧玉莲?!”

“江西八怪虽早,不代表人物不变!”竺青明冷色以对。

恰在此时,人群中挤进一个红衣少年,大声喊道:“她不是萧玉莲!”凤箫吟一怔,认出他是洪瀚抒,惊讶不已,宇文白也跟着挤进,竺青明喜道:“大哥!八妹!”宇文白也焦急万分:“五哥,她不是萧玉莲!”

徐辕认出洪瀚抒来,知事情可以转圜,和柳五津对视一眼,相互diǎn头,洪瀚抒直接走到徐辕身前:“这位凤姑娘并非萧玉莲,我可以作证,她是江西八怪之中的凤箫吟。”

江晗阴险一笑:“洪山主,你不会还想偏袒这个骗你感情的女人吧?!”洪瀚抒淡淡一笑:“她那样对我,我怎会偏袒她,我只是不想把罪责推卸到无辜人身上来恢复自己名誉,凤姑娘绝对不是萧玉莲,虽然相貌相像,但自己的女人,自己还分辨不出来么!”

第二十三章 良莠不齐(1)

第23章 良莠不齐1

夜间,陵儿和厉风行一同散心,陵儿今天初至云雾山,对见到的每个人都评头论足,评到洪瀚抒,不由得赞叹:“这个人很不错啊,宁愿自己冤屈不散也不让无辜之人蒙冤。如果是别人,为了恢复名誉,不知怎么害凤箫吟呢!”厉风行踱着步子,心情很不错:“很多人会跟你一样感受。”

陵儿,自然是那个抢了石磊屋子、害得凤箫吟饭都没有吃完的富家xiǎo姐金陵了。并不是因为她霸道,实在是家里人作威作福,老早就高价为xiǎo姐购置房屋,扫清障碍。这金陵是泉州巨富金士缘的独女,被父亲捧为掌上明珠,金士缘很疼爱女儿,派了一大群仆人沿途照顾服侍加保卫,厉风行作为泉州第二富的厉水寒独子,平日里虽然傲物,但也没有怎么仗势欺人过。金厉两家二十多年的邻居,厉风行和金陵亦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厉风行自xiǎo便与金士缘学习指法,武功卓绝,因而早年人称“打遍东南无敌手”,列九分天下之一。

厉风行跟她一路谈笑,心情越来越好,忍不住调侃道:“做女孩子真是不爽,出来参加个武林大会,要带这么多人沿途保护!”金陵嗔怒:“什么啊?什么沿途保护?从泉州到这儿,一路上遇见的土匪山贼,全都是我赶跑的,真不知道究竟是他们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他们!”厉风行捧腹大笑。

同一个夜晚。

江晗翻来覆去,没有睡着,脑海中尽是恼人之事,塞满了对凤箫吟、石磊等人的恨意,是凤箫吟替林胜南洗脱罪名,帮他得到饮恨刀,他恼她,是石磊嘲讽他,真正武功高强的人怎会把秘笈带在身边,一句话就将他的武功诋毁。

站起身来,止不住心头的恨意。

门开了,6怡进得屋来,她眼帘低垂,睫上尽是泪水:“为什么你和胜南总是过不去?你可知今天你差diǎn祸害到武林?天骄对你很不高兴!”江晗哼了一声:“是又怎样,难道天骄説往东,就没有人可以説往西?!”6怡泣道:“我求求你,放过他吧!”江晗拍案而起:“我就是受不了你一直这样,一直忘不了他!你老实説,是不是还余情未了?!”6怡使劲摇头:“不!不是!”江晗冷道:“难道你爱的是我?”

6怡和他四目相对,找不到他的一丝爱意,心下凄楚,掩面狂奔出去。

江晗用笔写下“凤箫吟”和“石磊”两个名字,立刻狠狠叉掉,其实今天从石磊举止里,已经知道她是女扮男装,只不过一直听吴越叫她石弟,似乎毫不知情,心念一动:好啊,我让你玷污我铁胆武功,我让你名节不保!

他突然看见一旁写着的“林胜南”三字得意地笑着,像在嘲笑他一样,一怒之下将纸撕得粉碎。

像往常一样,吴越卷铺盖睡在地上,石磊睡床上。

石磊呆呆望着他:“你冷么?”吴越一笑:“不冷。你也真奇怪,我们俩睡一起不就行了,为何让我睡地上?”石磊立刻转移话题道:“都怪那个金大xiǎo姐不好,霸占了你屋子。”“对了,找到你哥没有?”“还没有。”“来……同我讲讲你xiǎo时候的事情吧!”

晨曦初上。

石磊一觉睡得昏沉,突然觉得别扭,翻了个身触碰到什么,微微睁开眼,大叫一声,躺在他身边的将他抱在怀中的不是吴越是谁?!他这一叫,吴越也被惊醒,石磊看自己衣衫不整,惨叫一声,蜷缩到床尾,吴越大惊失色:“石弟,这,这是怎么回事!”石磊悸动过了头,夺了被子将自己牢牢裹住,睁大了眼睛不説话,吴越穿好衣服:“石弟,不,石姑娘……”石磊又羞又急:“别过来!”吴越想要解释:“不……不是我……”石磊猛地一个巴掌,硬生生抽在他脸上。

门突地开了,围了好几个人站在江晗身后,江晗得意笑着:“想不到啊吴越吴大侠,你的生活也不够检diǎn,不仅强行和人家同房,还强暴人家?!”

吴越哑口无言,宋贤闻讯而来,看见江晗就知道没有好事,穿过人群到吴越身边来:“新屿,不用理会这xiǎo子!石姑娘,这事情,十有八九是他搞的鬼!”

江晗脸色一变:“你説什么?众位都看见了,现在是谁衣衫不整,谁受害在一边哭!”

石磊痛哭着,吴越关心则乱,早就失去了以往分寸,胜南见此情景,当即走到江晗身边,冷冷喝斥:“江晗,你不必再含血喷人!新屿和石姑娘几个月前就已经成了亲,岂是你一个外人能了解?”胜南回头直接看向石磊:“石姑娘,是不是!?”

石磊看着胜南的眼睛,她明白敌我,分得清是非,轻声道:“他当然没有强暴我,江公子,夫妻吵闹,你难道没有见过?”

江晗身后一帮乌合之众立即一哄而散,江晗不敢逗留,灰溜溜地转头就走。

石磊还在一旁啜泣,突然门外走进一个满脸忧愁的女子来,正是6怡。

6怡劝慰着石磊,忍不住也哭出声来,胜南一怔,关切道:“怡儿,怎么了?”

6怡颤抖着:“我……就是这样……嫁给了承信……”泪水顺着她脸颊滑落下来,胜南虽是早有心里准备,听得这句证实,恨不得立刻追去将江晗杀了,6怡急忙拉住他:“胜南,不要!”

“为什么不杀了他,还嫁给他?!受这种屈辱你甘心么?”胜南不解道。

6怡声音虽轻,却阻碍了胜南一切力量:“没有办法……我现,原来自己很爱这个人……真的,他那个样子,我却偏偏爱上了……”

第二十三章 良莠不齐(2)

第23章 良莠不齐2

比武日,不仅天公作美,而且凤箫吟杨宋贤林胜南三人同行,一路上都只见喜鹊。总坛还离得很远,但是已经可以嗅出战斗的凝重和武器的味道,这条路不见了寂寞,旅途变得自由,征途却遥远,能够看见不远处徐氏山庄的亭台轩榭、高阁楼宇,树木静谧地轻摇,却暗地里传递出紧张的暗奏,云雾山,説协调,其实大不协调,连景色里,都有一种无端的张弛感觉。

谁都带着微笑和期待,谁都把迎面来的当作假想敌,谁都被周围一切扣着心弦,谁都害怕枯萎凋谢。

宋贤一路看见不少故交新友,一个个都学会了与时俯仰,对胜南不是恭维就是搭讪,明白胜南此刻既不习惯也不稀罕,心里虽宽慰他的道路通畅却不得不对他们鄙视:“从前只想着欺辱胜南,现今换了副嘴脸,真惹人讨厌!”

凤箫吟亦是不停地嗤之以鼻:“胜南,其实江湖的上流又怎样,对他们来説,世道更加丑恶。”

宋贤和凤箫吟这方面保持同仇敌忾:“不错不错,你知道刚刚那个蔡柱基么?胜南病危的时候,他不闻不问,胜南被冤枉的时候,他不知从哪儿找了一大筐石头,説要在胜南行刑的时候砸他!”凤箫吟哈哈大笑,胜南亦奇道:“真有这回事啊?那我方才不该跟他客气了。”

凤箫吟转身看他没走多远,从地上挑了块石子,往蔡柱基扔了去,蔡柱基正好好走着,突然脑袋后面被什么碰了碰,以为是虫子,回过头来张望,看见胜南宋贤和吟儿,还傻傻笑笑,凤箫吟得意地笑着,回看胜南并不是很兴奋,轻声问:“怎么,还在担心吴越和石姑娘?”胜南diǎn头:“江晗针对我也就罢了,真的不希望他用这种手段对付新屿。”

凤箫吟笑道:“没什么不好!我看这吴越石磊倒是一对璧人,早就该在一起了,江晗画虎不成反类犬,反倒会成全他们!”宋贤连连diǎn头:“不错不错!那时候我还以为新屿有断袖之癖,谁料到石姑娘是个女子啊!好!”

胜南一笑:“你们説得对。”

突地后面上来一个白衣少年,从他走路的姿势里就看得出性格里的桀骜不驯,有diǎn“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意味,看得出来他和旁人感觉不一样,他牵马往前,对此三人稍有留意,但没有招呼,继续往前了,宋贤见他面熟,咦了一声,凤箫吟笑着説:“这么冷干什么?我认得你,你是未来的天下第一,独孤清绝,四字均有孤清之意。”独孤清绝回过脸来,略带笑意:“原来你也听过我名声?”

胜南宋贤听他是独孤清绝,才知他就是吴越所説残情剑的主人、当时阻止宋恒砍胜南左右手的少年,胜南上前道:“上一次在下脱难,幸得独孤少侠相助。感激不尽。”

独孤一笑:“没什么,这是我独孤清绝欠你们的情。”

“你欠我们什么情?”宋贤奇道。

“我来这里,夺了你们想夺的名次,当然要欠你们情。”独孤笑着説。

凤箫吟当然很生气,他的狂和宋恒的不同,宋恒狂起来不着边际,但还可以语言反击,这独孤清绝是似有意若无意,听者难过説起来可能还真没什么,凤箫吟不禁嘲道:“不错,独孤清绝你天资很好,你听过老虎跟乌龟赛跑吧,老虎跟乌龟一起放在水里跑,跑得快的是乌龟,天资有什么用?!”

独孤清绝一愣:“这话有个老头子也讲过的,哈哈。不过那要看水有多深了,只有一diǎndiǎn水在的时候,跑得快的大概还是老虎啊!”

凤箫吟冷笑:“那你看好了,云雾山水有多深!”

四人一并来到总坛,比武尚未正式开始,中国人自古以来办事就很慢,不过比武前的战场上,总是有不少投机倒把的人烘托着比武的趋势,使得一件事情没有开始便大热而已。

一个人群里,就一个世界,一个话题。世界,被分成无数块,一块一块格格不入,相互看轻。

凤箫吟随波逐流,立刻往最多的人群里钻,人群最中心的那个正宣传着比武第一名的大热人选,不外乎以下几人:“九分天下的叶文暄、洪瀚抒、厉风行、杨宋贤、宋恒,林楚江的儿子林阡,还有一个叫独孤清绝的xiǎo子!”“九分天下只来了五个?!”有人问,那人答道:“是啊,另外四个已经正式加入了义军,不必前来排名了,上述这几个,我已经调查过他们武功啦!有一箱书,你们要吧,廉价出售!”

凤箫吟嘀咕着:“才没人稀罕看你这些破书哩!”但事实证明了一切——一大群人蜂拥而上,一会儿功夫,一箱书抢购一通。

凤箫吟看得目瞪口呆,立刻有个xiǎo女孩上前去嘲讽:“这本书可真是漏洞百出,叶文暄擅长的明明是临安风景剑,你怎么写成鞭子了?他师父是陈俊,怎么会写成三清山的纪景?!”

凤箫吟听到师父名字,马上抢过一本书来看,果真是乱七八糟,看了一页,差错是应有尽有,气得将书扔了,抬起头来注意到这xiǎo姑娘的模样,依稀在哪里见过,她一身紫衣,皮肤白皙,年龄很xiǎo,只听那卖书人怒道:“你怎么知道!”少女睁大了眼睛:“我怎么可能不知?叶文暄是我老哥啊!”凤箫吟一怔,卖书人大笑:“你是他妹妹?那我还是他爹呢!”少女一怒之下,抽出一条紫色绳索,飞快去套那卖书人,卖书人显然是江湖xiǎo混混,一招之内被她绳索套牢了双手,越挣扎套的越紧,少女笑道:“这绳子明辨善恶,恶人越挣扎束缚得越紧,那些大骗子下场都是被勒断双手!”

那卖书人一惊,不肯相信,又不得不相信,立刻求饶,少女得意地玩弄着绳索,这时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文昭,别玩了,让你别乱跑!”人群里走出一个身材修长的蓝衣少年,凤箫吟看见这个美少年,才忆起几日前在客栈议论林胜南的那对兄妹,心道:原来这两人便是叶文暄兄妹,来头可不xiǎo。

围观的鲜有不认识叶文暄的:“九分天下里的临安风景剑啊。”“啧啧,长得好秀气,一diǎn不像舞刀弄枪的。”“你可知他有个在出名的亲戚,叫做叶适?”

宋贤胜南虽然听闻过九分天下里有叶文暄,却未听説他和永嘉学派的人物扯上关系,立刻旁听,那叶适世称水心先生,无意做官,一直从事学术研究,公然反对当代名流朱熹之説,提倡五行,更是朝中的主战派。

“叶适是叶文暄的世伯啊,他们叶家出名的人物不少,最厉害的就是叶适,然后是叶文暄的父亲,富贾叶连,这叶连早年辞官隐世,家财雄厚,与朝中权臣有密切往来,只是叶连由于主和,和叶适有分歧,不相往来,虽説叶文暄是叶连庶出,理应主和,却深受世伯叶适影响而主战,更与其父决裂,从xiǎo目睹官场黑暗,喜好游览山水,拜陈俊为师,一身武艺群,临安风景剑,外柔内厉!”

凤箫吟听罢,忙上前与叶文暄招呼,她的师父纪景当年和陈俊同一师承,算来文暄还算是凤箫吟的半个师兄。叶文暄和九分天下另外几个比,显然多了一份涉过政坛的内敛和谦虚谨慎。

此刻叶文昭松了紫绳,得意洋洋地站在那里,似乎向人们展示:自己武功这么好,哥哥就更别提了。

这当儿却听见围观者中一个女子哼了一声:“这么diǎndiǎn本事得意什么?!”文昭眉头一皱,循声望去,人群里走出一个与其年纪相若的女孩,她体态婀娜,肤如凝脂,面容姣好,上身白衣素腰带,粉色敞肩,下身洁如雪色的褶裙,腰间佩玉,腰带上有一条彩色丝绦,似是系了什么东西,看上去动若脱兔,静若处子,动中有静,静里藏冷,冷内又包涵着富贵人家应该有的气质,眉毛稍直,看上去显得有丝倔强脾气,脚上穿的是粉色靴子,步伐甚是轻巧。她一出现,在场女子都黯然失色,林胜南见她美貌直逼蓝玉泽,不由得又惊奇又暗自神伤,凤箫吟则一个劲地直呼,觉得一整个云雾山放在这里也不过是等着衬托她罢了。

文昭愠怒:“你是什么东西?”那女子依旧霸气:“我规劝你们叶家人,先是兄弟阋墙,然后父子决裂,不要把政治上的事情带到江湖里来。”文昭冷笑:“姑娘的话大错特错,江湖也是为政治服务的,既是主战,当然和江湖殊途同归!”

那女子看了一眼叶文暄:“怎么?叶文暄你想当第一?”

文暄谦道:“在下并不敢説大话,只是想借此机会进入短刀谷足矣。”

那女子一笑:“你最好别説大话,有我天哥在,别人只能争第二。”

文昭傲道:“那不可能!第一早已是我老哥的囊中之物了!”

凤箫吟冷汗直冒:乖乖,一个比一个嘴硬。

叶文暄一愣,随即道:“姑娘口中的天哥,莫非是打遍东南无敌手的厉风行厉少侠?”那女子浅笑:“不是他还是谁?”文昭“哦”了一声:“好大口气!你是叫金陵是吧,排场大得很,人如其名,长得跟石头似的!”金陵气道:“怎么样,想打一架?!”

文昭怒道:“打就打!”随即抽出武器在手,是紫色锦毛所制,状如飞匕,匕下暗连另一匕,如此连作一链,造价应该不菲,凤箫吟道:“这是连环飞匕,收自如,这么好的武器,亏她想的出来!”金陵忽地拉开她那彩色丝绦,瞬即从腰间抽出薄薄的一只刃器来,那刃器本是悬于她腰间,抽出来俨然一把长剑,宋贤道:“这是一种软剑,设计得也很是不错。”

话音刚落,那边已经开始争斗。文昭先一匕,金陵脚踏八卦阵位,瞬即上前一剑“横穿沙漠”,将一匕由飞行中途打落,文昭眼疾手快,甩起锁链,顷刻间链在软剑上绕了好几圈,金陵不慌忙,后退数步抽出剑来,又一式“灵蛇出洞”上去,凤箫吟蹙眉在一旁,看得出文昭功夫不深,一忙乱,错了好几只飞匕过去,反观金陵武艺不俗,挥剑精湛,将这些飞匕纷纷击落在地丝毫未受影响,文昭重新调整好了,双手齐握锁链,横过来招架,金陵突地飞身而上,欲越过其头dǐng,文昭放开锁链,立即挥上去接招,但显然有diǎn力不从心。

两个女孩儿这般动粗,围观者皆是初次见到,而且看这金陵武功的确一流,皆是又惊喜又好奇,过了一炷香时间,虽然叶文昭败局已定,但终究不肯认输,依旧负隅顽抗。偏巧人群中有个金家的仆人,看见这番情景,回去告诉管家华叔:“大xiǎo姐被人家欺负啦!华叔快去看看!”华叔又急又怒,正在扫地,也不管别人笑话,扛着扫帚就赶过来,冲过人群大叫:“xiǎo姐!我来救您了!”一边往金陵这边奔,一边只顾着往前看,忘了注意地上还有块石头阻着,一绊摔倒在地,扫帚脱手,不偏不倚砸在半空中即将得胜的金陵身上,反而替那叶文昭化解了危机,金陵一怒之下下狠了手,逼得文昭连连倒退,眼见几乎要了她性命刺到她咽喉,文暄赶紧将妹妹拉了一把出了战局。

众人缓过神来,看着狼狈不堪的华叔,纷纷大笑不止,凤箫吟前俯后仰:“这华叔真可爱,想帮他们xiǎo姐却帮了个大倒忙!”宋贤笑得站立不稳:“金大xiǎo姐真是倒霉,哈哈……”华叔不顾自己,跑到金陵身边去问长问短,金陵气得狠狠瞪了他十几眼,走过去冷对叶文昭:“你输给我,叶文暄也会输给我天哥!”叶文昭不服:“是你这仆人突然扔了一把扫帚过来,不然我才不会输了!”金陵有些懊丧,气得回头再瞪华叔:“回去好好扫你的地,今天我回去之前,客栈里什么都不准有!”华叔唯唯诺诺地去了。文暄看人群散去,笑着拍拍文昭肩膀:“文昭,哥哥随便走走,你在这边坐好了,不要乱跑。”但叶文昭哪是像听话的人,趁哥哥走了立刻抓了机会跑掉。

不远处又是一阵嘈杂,原来有人设了赌局,谁会一举夺魁,众人纷纷下赌注,凤箫吟几人好奇张望了看,厉风行已经升到第一位,叶文暄几票相随,接下去依次是宋恒洪瀚抒林胜南杨宋贤和独孤清绝,叶文昭气不过,押了五十两银子在叶文暄上,文暄暂时领先,然而金陵走过来,不甘示弱:你是富贾,我比你还富,押了五十一两上去,文昭随即再出钱又押,金陵再押再押……

胜南突然觉得这次的排名比武像是一个谜,谜上蒙了一大片雾,不像自己想得那么凶险,也不如从前认为的那般单纯。

他以为这样明朗的江湖不再良莠不齐,事实上错了,大错特错。

自己身处的环境变了,进入了那个梦寐以求的时代和年华,这个江湖,不比以前单纯,而且还更杂乱,更幼稚,更加令人莫名。

凤箫吟看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心里轻声説:可是,却很开心,很充实。

第二十四章 厉风行VS宋恒

总坛宽阔得可以容下千百人,中间高台,如果那天没有澄清和承认,也许,今天就葬在这里了,可是就一瞬,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只能希望,不要蜕变。疯狂论坛..

胜南叹息着,人生真的不外乎一场梦。

凤箫吟、宋贤和胜南三个随便挑了位置坐下,隔了许久两边也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冤家路窄,左边是铁胆陆家,右边湖南华家。华家还算客气,江晗还是老样子,凤箫吟暗地里想:这江晗倒是与众不同,并不势利,只可惜,偏偏要跟胜南作对。宋贤小声嘀咕:“这世界真是小……”胜南不在意,也没有作声。终于,徐辕、柳五津、石中庸、易迈山等人出现在总坛最高的位置,易迈山年纪已近半百,脸上的沧桑,告诉他们这群少年,为战而生的归宿,其实也是苍老和苍白。

作为从前武林前五十名里的第二,作为上一代的武者,易迈山标志着一个时代的鼎盛终于传到另一代,比武的第一天,他是发话的第一个人,无奈台下因为人来人往,有些喧哗,依稀能听见易迈山在解释这次比武的作用,长篇大论到了尾声进入正题,场上开始恢复平静,听他讲:“这次大会并非争名夺利,而是结为同盟。大会决出的五十个名次,将是日后这一代的武林前五十名,易某在这里希望大家不要重蹈前辈覆辙,不要被金人所诱,分化,在这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我们要培养出一支新的抗金队伍来,击败金人关于‘宋国无才’的断言,易某希望南迁之后的第三代也能前仆后继,一致抗金!”众人皆为所动,齐声呐喊:“一致抗金,一致抗金!”

凤箫吟终于听他讲完,笑着说:“易盟主什么都好,就是太?嗦,一句话说了好半天……”胜南一笑:“当了盟主的人,可能都会学着?嗦。”

凤箫吟无奈点头:“这次规定了只有小辈能参与排名,像柳五津这样的不就太惨了,说他老吧他辈分跟咱们一样,说他年轻吧,他可以做你们父亲了,宋恒就管他叫柳叔叔。”宋贤笑道:“没事没事,以后还有机会。”胜南道:“柳大哥并不把名利看得多重,毕竟他已经是短刀谷七大首领之一了。”

徐辕这时站起说话,他的威慑力显然很大,全场即刻安静,连柳五津和石中庸都暗暗佩服,知道武林因为他才有望。徐辕宣布的是比武规则:“为了不引起混战,我们决定跟从前一样,每天决出一个名次,最先以一人作为擂主,旁人以挑战方式比武,若赢了就得到那个名次,各位可有异议?”众人皆道:“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徐辕见众人没有意见,便转身要走:“今天的第一名,擂主暂定为九分天下之中的打遍东南无敌手――厉风行厉公子。疯狂论坛.疯狂论坛.”金陵本来就很关注,这当儿喜得连连向叶文昭抛眼色炫耀,文昭显然很生气:“干嘛定他?”她声音虽低,也传到徐辕耳中,徐辕面有难色:“只是暂定……”

文暄拉了文昭一把,摇手示意她不说话。金陵蒙起面纱,替厉风行握住剑:“天哥,我陪你上去。”厉风行微笑点头:“剑先不必带了。”

金陵听话地把剑放下,同他到台上去了,还没站好,就有一个翻身上了擂台,原是华一方的二弟子华冰虹,华冰虹一上擂台便信心满满:“在下湖南华家拳,华冰虹是也,素闻厉少侠的指法掌法在整个东南是无敌手的,不知到了湖南是不是排得上名呢?”

厉风行一笑,行了礼后立刻出掌:“那你看好了!”

金陵笑着退让一步旁观,对这位指法“点石成金”,掌法“雷厉风行”的年轻少年,她已经了解了十多年。

华冰虹一拳利落地过去,拒绝拖泥带水,招式里体会得出华家拳的内外紧致,历史久远,不愧是华家最引以为傲的功夫,风里有着一种低重的奏鸣,令人感觉,风很疼。

但是厉风行也是一掌迎过去,在华冰虹不知不觉的时刻,突然切断了他的攻势。

双方这一掌,为武林之争赢得满堂喝彩,也向江湖推荐了这么一个强者,年仅十五岁的厉风行,他的掌法,崭露头角的刹那,告诉所有人一件深刻的事实,在这个领域,他无愧他的名字,每一掌,为华家拳划下伤痕。

这样惊雷一般的速度和力量,使得华冰虹在二十招内折戟。

也使得一片沉寂中,上去挑战的力量减少,金陵得意地笑着,仿佛自己得了第一那么美。

宋恒见厉风行首战告捷之后,连续败退了好几个自视过高的小子,一时再也无人敢上,沉思片刻,终于也解下佩剑上去了。

厉风行见他上了擂台,冷冷一笑:“是你啊!”齐名这么久,大概是地理位置太接近了,厉风行和宋恒都像和对方有积怨似的,见了面就不客气。

宋恒哼了一声:“厉公子,别以为胜了几个人就赢了天下,还是回家做你的贵公子去吧,何必进江湖?”厉风行忍住生气:“我到云雾山来不是为了和你磨嘴皮,那只不过是女人家的游戏。”宋恒哈哈一笑:“阁下不就是在脂粉堆里长大的么?到了哪里都有女人在后面跟着,上个擂台也要拉着扯着。”

金陵大怒,走上前来即刻打断:“臭死了!”然后得意地从擂台上下去,宋恒拿这小妮子没办法,哭笑不得,厉风行忍住笑道:“不知你是赤手空拳打呢,还是用你的玉龙剑?”宋恒道:“你没带剑,我当然也不带!”

就这么先磕在一块,宋恒率先出手,一跃跨至风行身边,一掌就挟扭转乾坤之势掌心直朝风行,跟他美丽剑法不像一个人发出来的,而是一出招就能感觉到一阵火热,像要把对手打成残废一样的力量,而厉风行以掌直接迎过去,看来是想和他一决胜负,躲也没有躲,只是这两人对对方到底出了几分力都难以揣测,完美和凌厉的第一次正式交锋,都根本没有达到自己的任何目的。风行依然不了解宋恒,宋恒仍旧看不穿风行。结果是两人掌接,都双手一麻退后一步,风行只觉虎口麻痹,宋恒亦是头晕眼花,但未有闲暇,两人几乎又同时出手,再次相敌。

金陵在擂台边上一边观战一边暗记宋恒掌法招式,心中暗自吃惊:这小子虽然狂妄,却连非看家本领都这么厉害,的确不容小觑!

宋恒周身血气上涌,运气集于掌上,猛地一掌袭来,厉风行闪身力避,也是运气完全,伸出食指对准他掌心点去,这轻巧一点骤然化解他强烈攻势,宋恒侧过身来,控住形势一拳打去,风行举掌挡下,战势立即升温弥漫到了擂台之下,二十招一度,根本看不出胜负谁家,两个少年同属九分天下,同是一流高手,自是抓紧了众人的视线,看他二人速度从此变快,叶文暄几乎来不及讲述给妹妹:“第二十招,宋恒,空穴来风,厉风行,电掣风驰……”如此这般,叶文昭压根儿来不及记载,全都作鬼画符了,台下个个不敢走神,因为缺了任何一段自己都无法编造!

杨宋贤一边暗记一边赞叹:“实中有虚,虚中藏实,内力深厚……好掌法好拳法!”

凤箫吟眼睛已经不大好使,郁闷道:“难道他们手不会痛么?”

相同点,像音乐一样的紧迫节奏感,像棋局一样的紧密布局。

不同处,宋恒胜在内力,风行招式甚精。其实这是一场单纯的你打我我打你的游戏,却要杀死多少精力,折磨多少空气,看煞多少旁观人!风在其中完全没有落足点,被双拳排斥于角落中,有一种胜利,是双方的,可以成就经典。

第六十三招,宋恒突然晃过厉风行,绕到他身后击其后背,来去如风,似乎要结束这僵局,众人惊叹声中,厉风行向前倾倒,宋恒手已伸及,却失之毫厘,风行冷笑着重新站立,过程中不忘勾了宋恒一脚,宋恒一惊,差点被绊倒,往前跃了一大步掩饰住跌倒过程,就这么缓得一缓,厉风行危机已然解除,再度与他对抗了接近十招,厉风行横掌去劈,宋恒举掌挡下;宋恒抬拳相击,厉风行也即刻发挥他“点石成金”的本事,一时间比拼内力、拳、掌、指全都用了上去,还未分出成败。

凤箫吟在台下看得清楚,笑道:“厉风行要输。”胜南宋贤皆一愣:“何以见得?”箫吟道:“虽然掌法上厉风行稍胜一筹,但内力宋恒要好得多,而且这场比试最后靠的还是耐力,毕竟宋恒比厉风行大上两岁,练武也早些。”

果不其然,刚至百招,厉风行就有些喘息,接济不上,看得出方才的一切,磨损得他很厉害,体力果真不如宋恒。最后一招结束了雷霆之战,终于完整诠释了此战涵义,每场战事的结束都事出有因,胜负都不可能不解决,但却可以没有遗憾。

金陵冲上前去:“天哥!天哥!”关心地将厉风行扶起,厉风行和宋恒都满头大汗,很是疲累,金陵边替他擦汗边道:“天哥!你表现得很好,如果限招比武,他不一定胜得过你!”厉风行一边下擂台,一边保持微笑:“没什么,陵儿,第一第二,都可以进短刀谷……”

柳五津看厉风行无事,放下心来,回看徐辕似乎并不是很关心他们的比武,心念一动:宋恒本领是玉龙剑,厉风行精通掌法指法,而九分天下里面,没有一个是以拳法出道的,但是,刚才的几招拳斗,真的很精彩……

这当儿功夫,立刻又上去一个黑衣少年,不过他趁人之危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第二十五章 宋恒VS洪瀚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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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恒在经过一小段休息之后,看见这个黑衣少年,哼了一声,脸上尽是冷漠:“自报姓名!”

这少年,不就是当时在自己这剑圣面前,出剑几乎杀了玉泽的江晗,他不是不认识他,他是太厌恶他了。

江晗一愣,说了自己姓名。宋恒冷冷奚落了一句:“江承信,我看你一点也不诚信么!”这是宋恒嘲讽人最大快人心的一次,凤箫吟几乎拍手叫好,胜南赶紧拉了她一把,心里也是痛快不已。江晗着实很生气,知他一定还是记恨那日蓝府一事,忍不住失了仪态:“阁下的嘴只会放屁!”这话说出口,江晗就后悔了,比金陵那句“臭死了”更直接更粗一些,台下人人都是预期之外,见这种场合突然听见这么一句,纷纷在惊诧之后大笑起来,大伙儿一阵哗然,宋恒却出乎意料的冷静,一边擦拭他那玉龙剑,一边沉着冷静地抬头看江晗,根本不像平日里那般遇事就闹,等台下笑够了,笑足了,宋恒突然像恍然大悟一样反应道:“阁下就是我的嘴。”

全场先是等他发怒的,突然等到这么一句精辟言论,再度爆发笑声,金陵小声道:“宋恒还真是一个能给别人带来快乐的人。”厉风行断断续续地笑着,比比武时还要困难地呼吸:“可是和宋恒比武,你还首先得学会耍嘴皮子!”

江晗不仅被宋恒侮辱了一番,还输得很惨,几乎被宋恒踢下了擂台。看着江晗受辱,凤箫吟和杨宋贤两个急性子哪里藏得住心中兴奋,虽看不惯宋恒狂妄,也忍不住为他叫好,胜南想到宋恒为吴越石磊狠狠教训了一顿江晗,心里也实在是舒坦,冷不防看见江晗回座之后,对陆怡视若不见的模样,自己的心也像一沉一样,攥紧了拳头:命运真会弄人……如果怡儿不是爱上他,就不会任他这般胡来,也不会堕落到这样的地步……

一回神,又过去了好几战,通通没有方才厉风行和宋恒那一战精妙,气氛显得松弛,只不过,众人心里都有谱——第一名的争夺,不会这么容易就算,好戏,后面一定还有,或许,还有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现在不过是早晨,离比武所定的比武期限天黑还有好几个时辰,按金人的话讲——江湖的主角,说变就变。

叶文昭已经迫不及待地推她哥哥去挑战,凤箫吟看宋恒脸上的骄傲神情,显然不服气,左右两个都是大热人选,有义务劝他俩上去比,但是还没来得及决定,台上多了一个红色身影,他不知何时到场的,也不知方才坐在哪里,但是凤箫吟一见到洪瀚抒,不知怎地,心里居然是一震的感觉,有点高兴,大声喊:“洪瀚抒,打败他!”瀚抒听见她声音,心中又酸又甜:你究竟是不是玉莲?为什么我要帮你辩护?也罢,恢复祁连山的名誉不一定要牺牲自己的女人,而应该,拿到好名次!

他向宋恒一笑:“在下要讨教阁下的玉龙剑。”

凤箫吟看着他如火的背影,心中纠结:为何我竟然有些在乎他?不行,我不应该在乎他!不可以在乎他!可是,还是有点在乎……

这么多天来,她对洪瀚抒萌生了一丝好感,因为他有骨气无傲气,因为他有情义无恨意。

走了半晌神,随即脸一红,拍了自己头一下子,叹了口气,胜南窥探到她心思,笑道:“芳心动了凤姑娘?”凤箫吟面色一变,有些惊慌地掩饰装傻:“你说什么啊……”

宋恒又用起他打击人的老方法:“不敢当,洪山主,听说阁下的外号有两个,一个叫‘钩深致远’,一个叫什么‘隔座传钩’,虽然跟钩有关,字面上看没什么,但我还是劝你改名字吧!唐诗上这一句隔座传钩可不适用于严肃的江湖啊,洪山主的外号未免低俗了些。”

凤箫吟差点站起反驳,洪瀚抒却得体地笑着:“那也是起这外号的人低俗罢了!一个名字而已,不必太认真!”他武器一出,众人眼前一亮,也许这些天来找饮恨刀找久了,看到左右两只武器,都过于敏感,忘记了此刻,双刀已经有主。

胜南看着洪瀚抒手里两只其长之钩,轻声道:“洪山主手里的双钩在祁连山的地位,等同于饮恨刀之于短刀谷。”凤箫吟先一怔,回应道:“火从钩,我跟他切磋过,他的武功跟他人一样,很躁。”

“很躁?”宋贤听到这等评价,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自是不知洪瀚抒强吻凤箫吟一事,但看台上洪瀚抒一身火红,果真是气势惧人,也许真的,各人的身份决定了各人的性情,他在那里即使什么话不讲,也有老大的气度,老大的脾气,老大的风范。

凤箫吟见洪瀚抒与宋恒一开战便立刻将形势燃烧,仿佛续着厉风行那一战直接下来的,不禁感慨万千:“只怕这云雾山比武排名,九分天下依然是最大的赢家!”

玉龙剑陪着宋恒征服剑坛几载,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美,无论是旁观的,还是**的,都觉得这一套的夺命剑法不可思议,外表上像花拳绣腿般轻松,忍不住去欣赏去赞美,巴不得多看几眼留恋其中,江西这一剑,呈现出的是以剑绣出的华美景象,每一剑都刺穿了阻碍的力量,每一剑将对手驯服。

但相比之下,洪瀚抒恰恰不是高雅之人。忍不住赏花的当然是爱花之人,但是见过火烧花吧。火从钩穿梭在玉龙剑上下左右,为的正是破坏它美貌,毁灭这美丽!

洪瀚抒的钩法,有如狂沙直铺,疯狂而粗犷地企图覆盖宋恒造就的婉约宁静,风头正劲,看样子是想要拉住宋恒的剑尖,将他拖出战局来。

“好厉害的洪山主!”石中庸虽在偏席看着,忍不住叫好。徐辕低头闭眼听着风声,低声道:“只怕,他赢不了宋恒。”

石中庸微微一怔:“可是这三十多招,宋恒的剑一次都没有威胁到他,宋恒一直在躲。”

徐辕道:“先发制人的洪山主,怕是不知道很多剑招破坏不得。宋恒,是在养精蓄锐,一举反击啊……”

柳五津微笑看着:“宋恒这小子,只有握起玉龙剑的时候,才认真若此,中庸,你不如天骄了解他。”石中庸拭目以待:“好啊,我就看着,他怎么后发制人。”

第一名要有多强?宋恒和洪瀚抒的交手里,充斥着的激烈和火热就可以将答案**裸地剥出来,宋恒剑法仍旧像方才一样漂亮,但很显然,明明比方才要狠辣!像在火海中破茧的蝴蝶,展翅却愤怒;像在狂沙里出土的边城,幽静而炽烈。刹时有一股内力爆发出来,突然压低了左右两钩,玉龙剑从双钩缝隙中擦过,第一次进攻就使得洪瀚抒身陷险境,这一瞬间,文白和箫吟两人皆是心急如焚,怕瀚抒受伤,而洪瀚抒涉险如此,也是自己始料不及,他哪里想得到宋恒内力比自己还要高强,和他剑法完美结合,这种默契,乃是天下罕见,伪造不得,震惊之下,无力撤回双钩,只得聚力将钩身一提,硬生生地挡住玉龙剑攻势,这才相信,难怪宋恒这样狂妄,他的内力,真的已经登峰造极!

不容多想,瀚抒内力胜不了他,即刻退后两步,重新运气,攥紧了火从钩,宋恒内力再怎么好,这一次比武不单单靠内力!

凤箫吟看出瀚抒和厉风行两人均是输在内力上,有些诧异:“这宋恒,内力当属九分天下第一!”

但见洪瀚抒斗志高涨,知道比武还没有结束,他当然是多年未遇见敌人,得遇宋恒,很是兴奋,满脑子里可能只剩下打败宋恒的念头。

林胜南暗自心惊:假若那日在蓝府交手时,宋恒使出内力,怕我此刻,已然身受重伤!

厉风行休息够了,睁开眼看台上局势,洪瀚抒和宋恒经过那一险后,突然像经过一个轮回一样,重新恢复平分秋色的感觉,惊奇地看着:“洪山主的魄力,倒是很惊人!”

本以为宋恒会趁胜追击的众人,看见洪瀚抒骤然发威,战势再度被拉回去,宋恒根本没有机会趁胜,皆忘了到底是喜好还是悲好,就任这两人的内力和暴力轮流主宰着擂台,关于胜负的揣测就更加困难了,自从宋恒令洪瀚抒涉险之后,洪瀚抒似乎不敢怠慢,也是放开了打下去,他的钩法深邃而狂热,狠狠纠缠着宋恒,玉龙剑越打越感吃力,也有数次差点中招。

就这么连续转弯了十多次之久,剑与钩的胜负再度有了明朗的可能——就在众人惊呼声中,宋恒抓住瀚抒右钩破绽,以内力急控他右手,将其右路封死,一瞬的功夫,玉龙剑已经撇过左钩直攻他面门,瀚抒眼疾手快,即刻撤回左钩回防,宋恒料到他速度很快,冷冷一笑虚实兼并,加快剑法令他难以分辨是左是右,这般毒辣手法下,洪瀚抒突地丢开右手长钩,猛地压低重心,伸出手指来勾住了,他动作好快,交睫间两钩齐在左手上,凤箫吟、宇文白皆是转忧为喜,看他一手控着两钩,分成左右两路齐击过去,一钩卷起玉龙剑,一钩直袭宋恒面门,宋恒闪身一躲,玉龙剑没有抽出。

所有人几乎要站起看这场胜负,谁都看得出,方才洪瀚抒左右开弓的气势,使得方才一招成为最精彩的交锋,但是这一招并未结束,因为铩羽而归的,居然是洪瀚抒。

第二十六章 宋恒VS独孤清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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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宋贤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洪瀚抒一手双钩挫败宋恒,心里哪敢走神,就等着洪瀚抒得胜了,恰在此时无意间肩头被轻轻一拍,转头一看,是沈依然,多日不见,沈依然依旧那么可爱好动,也依旧缠着自己——不能说缠着自己,因为她还真的不讨厌,只是宋贤自己,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心里不是很希望她在人前亲近自己,沈依然却不客气地在宋贤身边坐了下来,看见凤箫吟也在一边,没好气地问:“她是谁?!”宋贤有种想哭的感觉,只得告诉她,凤箫吟见沈依然一脸敌意,心知肚明,暗笑她幼稚,宋贤回过头来,看见败的那个是洪瀚抒,惊道:“怎么?怎么会是洪瀚抒输了?!”

洪瀚抒一边往台下走,一边和宇文白傻笑:“失误,失误……”脸上全是抱歉,凤箫吟有些失落:“刚才洪瀚抒一手控两钩,原本是要胜的,怎料到他会手一滑,没握得住钩,把武器丢了!”

宋贤岂止诧异,心想这胜负也太玄乎了一些,谁料到,洪瀚抒在打败宋恒的刹那间,失了手里的武器,如此一来,不是瀚抒勾住了宋恒的玉龙剑,到成了宋恒勾住了他的火从钩!

凤箫吟口里连连念叨着:“这宋恒是不是有天助啊!”不需她说,众人齐齐点头称是。

连败厉风行洪瀚抒两大劲敌,虽然胜得不易,却终究胜了,宋恒很兴奋,信心更充分,心情挺愉快。

柳五津还是很看好宋恒,轻声道:“这次宋恒胜并非侥幸,要知道,一次比武的胜负必须把失手算进去,若不是宋恒步步紧逼,洪瀚抒怎会失了武器,这一点,说明洪瀚抒经验不足。”

石中庸却不以为然:“可是你看看宋恒得意洋洋的模样,他也太不会掩饰自己感情了,这怎么行?”

徐辕却突然抬头看向擂台上——台上多了一个少年,徐辕循声看过去,这是他第一次抬头。因为他听见了这个人的轻功,非同小可。

宋恒收敛不住自己连败风行,瀚抒的喜悦,压根没注意这个挑战者。事实上整个武林都沉浸在江西剑法的神韵之中,除了徐辕保持清醒。

负剑上台的男子,一袭白衣,骨子里透现出一种潇洒和放浪,宋恒的狂妄在他的面前不堪一击,因为他身上潜藏着的是同样的感情,深藏不露,嘴角的自信和不屑暴露了他的冷傲,徐辕一眼断定,这个人会不同凡响,甚至,比宋恒要高出一个层次!

能吸引徐辕的目光,柳五津随即看过去:“我知道这个少年,叫独孤清绝,他好像有三个看家本领,据说在大理把玉龙五虎打得落花流水,还和楚江切磋过。”

徐辕半开玩笑地说:“把玉龙五虎打得落花流水,会不会也是这玉龙剑的克星?”五津一怔,这是天骄的暗示么?

比武刚开始的时候,气氛属于温热的类型,没有风行在此的厉,没有瀚抒对敌的躁。

厉风行看见是独孤清绝,也不由得开始留意,轻声对金陵说:“我和他交过手,内力很强。”金陵边点头边看台上去看那些招式:“宋恒是玉龙出洞,独孤清绝是蛟龙出水,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残情玉龙,哪一把会留在擂台上?

有了方才洪瀚抒戏剧性的败北,对胜负,谁都不敢枉自猜测。

不久的时间,宋恒最初接剑时候的无心渐渐化作有心,脸色亦逐步地变平静。别人也许没有看出,他还看不出么——这个对手不仅剑法特别,而且轻功以及内力全都不亚于他!于是再轻狂,也不敢轻敌,只是掩饰不了心下的诧异——怎么还有人内力比自己还高!

不错的历练,在自己最骄傲的时候,明白一山还有一山高!

将杂念抽离,继续发挥他美丽清雅的江西剑法,继续发挥他完美无缺的江西剑法,可是很对不起,独孤清绝的剑法特色,恰恰是残缺,残缺在他的残情剑上两端的缺口,残缺在他只用左手右手从来不入战局,残缺在他每一剑都像突然中断后再高妙地相连,残缺在这段空白的时间里宋恒自己却不知道该怎么利用这段空白!

这一刻,叶文暄、厉风行、杨宋贤、林胜南都清楚地看了出来,独孤清绝在操控着玉龙剑的进退!

难道说这个少年,会终结九分天下的宿命,成功凌驾其上,这样的剑法,这样的内力,真正无懈可击。五津这才明白,徐辕果真好眼光。

宋恒意识到内力上难占到便宜,总算他遇险多年,懂得以不变应万变,此时身处劣势,却能够利用时间去拖延战局,等待发现这少年剑法中的缺陷和破绽,只不过,他剑中的缺陷和破绽怎么去发觉?要知道,他的剑法,本身就不连贯,表面看去,剑剑缺陷剑剑残,忽连忽断,捉摸不透。

凤箫吟忍不住赞叹:“旁人都是集众家之长,唯独他集众家之短!”

集众家之短,加以推敲和修改,每一招都似见过,每一招都难以突破。胜南却蓦地对宋恒有些佩服,他能守住这么多剑,换作洪瀚抒或厉风行,怕是还没有这种本事,这么多年的剑圣,总算没有白做。

可是,剑圣,恐怕还是独孤清绝……胜南叹了口气。

像突如其来的骤雨,独孤,狠狠冲刷着以宋恒为首的宋国剑坛,令所有提剑者畏惧。杨宋贤和叶文暄均握住手中兵器,跃跃**试了。

独孤清绝似乎明白自己占了大优势,一边继续以剑扰江湖,一边报出剑招的名字,“残情无影”、“残情夕景”、“寄啸残情”包围下的宋恒,即刻被拉大差距,四面楚歌。

金陵看清楚了形势,小声说:“这次的第一,他当定了!”

五津注意到徐辕脸上的惊奇和喜悦,心里萌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和天骄,谁厉害一些?

还没有到正午,擂主换了三个,风云变幻,苍穹失色……

这个于江湖还很陌生的少年,独孤清绝,大概了解风口浪尖的危险,面对无数挑战,都用泰然自若迎接。宋恒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失败,连台下位置都被人家占了,手还一直颤抖,方才的对剑,已经不局限在表面的攻守进退,输得也心服口服:不过独孤清绝,有机会我一定会破解你剑法的缺残!

杨宋贤等不及,立刻飞身上台,也许是因为兵器属剑,他耐不住心里渴求,宋恒败退不久,就上前挑战,场下刚刚平静,看见是玉面小白龙,又再度喧闹不止。

凤箫吟惊道:“杨宋贤怎么一眨眼就上去啦?”

胜南揣测:“独孤清绝打败宋恒,相当于已经败了九分天下之三,宋贤有权利去捍卫。”

正说着,杨宋贤已经在展示着他的潺丝剑法,首先出手的便是一套“丝路花雨”,一剑一剑,连绵不绝,剑有如细丝在他手中盘旋,剑式如花似雨,出现、迸发、散落、飘零,剑中细腻,令人称绝,独孤清绝仍旧一边对敌,一边报出他招式的名称,丝毫不受影响,叶文昭一边记录一边问哥哥:“为什么他要一边出剑一边讲招式?”叶文暄笑道:“不然你怎么记录?他全是自创的剑法,期待咱们记录并发扬光大呢!”厉风行坐到他身边来挤着,叶文暄一愣:“你怎么过来了?”厉风行指指自己原位,宋恒坐在那里:“败了,不舒服……怎样,你有把握么?”文暄摇头:“不清楚。”厉风行一笑:“这小子不仅剑法古怪,内力也一流,叫什么回阳心法,你小心点,他的轻功,叫‘独孤轻诀’。”

“你调查得好清楚!”叶文暄赞道,厉风行摇摇头,指向宋恒:“全是他在台上总结出来的,宋恒每一剑,都被回阳心法压着,又抓不到他任何缺漏,我看,这个人是奇才!”

交谈中,发现宋贤的潺丝剑法不出所料落下风,挽留不住颓势,风行小声说:“你先别着急上去,先等人磨损完他体力!”

文暄一怔:“看来这个人真的很危险。”

凤箫吟叹道:“他还真的欠了你们的情……”胜南也震撼点头,突地看见独孤气势如虹,穿越过宋贤剑法屏障,听见他大喝一声,挑走宋贤潺丝剑,飞速把剑封在宋贤喉间,胜南惊诧岂在话下,但更惊诧的还在后面,独孤清绝喝出的最后一招,名字叫“残情弄玉”!

残情弄玉!凤箫吟心头最恐怖最深刻的伤痕!

第二十七章 独孤无敌

凤箫yín身体一震,林胜南立刻扶住她,也是一脸吃惊:“我,我是听错了么?!”

凤箫yín想再次听一遍,对啊,是他们两个目睹了纪景、林楚江惨死,从而对nòngyù两字太敏感了而已,对这个发音的每个词都太在意,在意过分了!

但哪里还能再听一次,如果时光倒流就好了,凤箫yín只好先安慰自己:对啊,再怎么巧合,独孤清绝和那胡nòngyù也巧不到一块去啊……

九分天下输了四个,而叶文暄迟迟不上,全场都有些mí惘,想不到这独孤清绝竟然这般惊人,谱写出这般奇迹和神话,不,错了,不是神话,他身上的实力,令人无法探索出——为何,还未及弱冠的他,有如此惊天动地的出场!云雾山比武,总算不是九分天下一枝独秀!

一时之间,独孤的出现鼓动了少年英雄尽折腰,湖南沈家的三兄弟,慕容山庄的东方沉浮,等等等等,有从武林世家出来的,也有江湖中暂时无名的,上去了再下来,局面缓缓定了,独孤清绝的后患,只剩下叶文暄和江湖中人还很少熟悉的胜南!

宋贤跟宋恒一样,有些懊丧,轻声对胜南说:“你不要跟我一样心急,先等着找他破绽……”胜南点点头:“我明白,而且我也没有把握可以得到第一,他比我们实力强。品书网 ”

凤箫yín道:“我听说明天的第二名,擂主暂定是你,你如果守得住第二,可以明天再挑战今天的第一。”“也是个好主意。”胜南点头,“你呢?你也可以上去。”

沈依然冷笑针对凤箫yín:“你啊,你还上去?看你这样子,难道比我杨大哥厉害?”凤箫yín嘴不饶人:“我还不稀罕这次的排名!”沈依然哼了一声:“那你来云雾山干嘛?”

凤箫yín一笑:“那你来干什么?莫不是要得一个名次走?”

沈依然笑着去揽宋贤臂弯:“我来是找我心上人的!”

宋贤哭笑不得,连声咳嗽,差点吐血,凤箫yín一时语塞,只得转移视线往台上看,恰好又一个少年落败,独孤站在擂台之上,时间已经比厉风行和宋恒统治得久了。

这次上台挑战的,令人眼前一亮,那是个一身白衣的女子,武器是琵琶,宇文白,她一登场,即刻yàn惊四座,众人大多没有去关心她怎样同清绝比武的,只顾着耳中听那琵琶声,眼里看着她白裙舞动,轻柔步履,飞扬舞姿,叹服不已。轻功一流的宇文白,静中有动,以柔克刚,飘渺而空灵,独孤清楚她的武功是女子中少有,琵琶里酝酿了不少狠毒招式,心中暗自吃惊:想不到她美貌过人,居然这么狠!

喝了一声“残沙绝漠”化解危险,宇文白亦大声道:“黄河远上白云间!”话音未罢,琵琶已至独孤身前,独孤一剑极速化解,宇文白手一转,再换一式,她和独孤二人越打越紧,看得台下眼huā缭luàn。

叶文昭小声道:“真不愧踏雪无痕,如果我有这般轻功就好了!”文暄道:“别chā话,二十八式,宇文白,手挥五弦,独孤清绝,残情落日,啊不好,宇文白要败!”

毫不吃惊,毫不牵强,宇文白这么快就被击败,柳五津心念一动:“这少年,短刀谷是要定了。”石中庸笑着点头:“看来我大宋的高手,全都出现在今年呢……”

宇文白之后的男男女女,表现得均不是很突出,日上中天的时候,独孤依旧无可匹敌,独领风sāo,他的剑法,可以在江湖独树一帜了。

凤箫yín突然像有事般离席而去,洪瀚抒注意她的离场,即刻跟上。

凤箫yín走了一段路,终于停下身来,看无人跟踪,低声道:“大姐,出来吧!”巷nòng里突然冒出一个黑衣女子,被她称作大姐的这个,笑yínyín地看着她:“老三,师父说你表现得很不错,那么luàn的情况下都可以把林胜南救下!”

凤箫yín冷冷地:“如果不是洪瀚抒,我可能自身难保!”

大姐道:“洪瀚抒是怎么回事,师父对他的出现,非常不满意!”

凤箫yín微惊:“你放心,他觉得我是萧yù莲,才会误会,现在他排除了我是萧yù莲的可能性,应该不会再有关系!”

大姐听见脚步声,一笑:“可惜,大姐消失不到半刻,他便找来了!”

凤箫yín一怔,她前脚刚走,后脚洪瀚抒果然跟着来了。洪瀚抒看见她独自一人面壁发呆,有些奇怪,上前来:“怎么了,为何突然离场?”

凤箫yín哦了一声,支吾道:“那你怎么也离开了,回去吧,那边很精彩。”

洪瀚抒一笑,上前一步:“那边再重要怎比得上你重要,这几日不见,我有好多话想要说,要不要背一首《蒹葭》,或者《关关雎鸠》给你听……”

凤箫yín听他语气轻薄,生气道:“洪山主,你的抱负不是很大么!请问你这次到云雾山是不是为了抗金?”洪瀚抒看她不像假的生气,小声道:“不错,我为了抗金,但是事业可以与情爱并重!自从那日在江边见到你,我就知道,心被你偷去了!”凤箫yín满脸通红狠狠道:“你的心都没了,那说出来的岂不是都是无心的话!”

她气势咄咄bī人,洪瀚抒一时无言以对,看她转身要走,一把拉住她,吼道:“yù莲!不管你承不承认!今生今世,你都别想再离开我!”

凤箫yín如遭电击:“你……你说什么……你不是说我不是萧yù莲么!你不是说,自己的女人,怎么可能看错!?”

洪瀚抒怒道:“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萧yù莲!我洪瀚抒不会为了名声出卖自己的女人!你是不是yù莲,你我心知肚明!”

凤箫yín冷道:“凭这句话,你还有资格抗金!放开!你放手!”瀚抒小声道:“从小我就想做英雄,可是,做英雄,顾虑太多了……”

凤箫yín与他僵持不下:“英雄,都是自封的,任何一个认为自己是英雄的都是英雄,可是,结果,会成枭雄!”

空气凝固在那里,突然墙那边传来一个男孩的啼哭声,瀚抒箫yín一同看过去,只见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一边抹鼻涕一边哭闹,旁边一个大汉横眉怒对,看样子是他父亲,手里还握着一把戒尺:“你背是不背!”

那男孩róu着屁股:“爹,我背,我背!”那大汉道:“绍兴和议的内容是什么!?”

男孩大声背:“东以淮水,西以商州为金、宋两国国界,宋每年给金国银25万,绢25万,宋向金称臣……”

那大汉又道:“张浚张将军北伐失败,之后的和议是什么!”

男孩泣道:“宋君称金为叔父,每年纳银20万,绢20万!”

大汉突然丢了戒尺,弯下膝盖来抱住男孩:“井儿,不是不让你玩,是让你玩的时候,也记得国耻啊!”

凤箫yín眼睛有些湿润:“这些年你在西夏,也许不了解,金兵在国界的这些地方欺压百姓,朝廷无力过问,所以才有这么多有志之士,可是,还有更多hún水mō鱼的……”

瀚抒也有些动容,凤箫yín转过脸来:“如果你要抗金,不要只顾着称雄,而要顾着大家,我听说祁连山中人大多是靖康年间迁去的难民,你以为自己身在西夏,其实都是宋人,你不会连小孩子也不如吧……”

瀚抒轻声道:“我明白,如果一个人连自己根在哪里都不知,那真连三岁小孩都不如……”

两人一并回到总坛去,却看见台上一个人也没有了。

全场像根本没有举行过任何比武大赛一样,寥寥无几七零八落坐了一小撮人,不知人都去了哪里。

咦,奇怪,难道人都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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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梦入风烟居

凤箫吟洪瀚抒二人看得有点惶恐,抓住一个面熟的就问:“人呢?都去哪了?”

对啊,就算独孤清绝太强了,人都吓跑了,可是怎么连独孤清绝自己,都不见了?

那人哦了一声:“武林高手,也是要吃饭的呀,独孤清绝比到一半,这小子突然说他饿了,大伙儿看得还正高兴呢,气死了,他这擂主都走路了,我们还不离开吃饭去?”

凤箫吟听得哈哈大笑:“想不到,这小子还挺有性格……”边说边往胜南宋贤那边看,他们也已经不在原处了。.疯狂论坛.

胜南此刻走在路上,背上的伤一直隐隐作痛,他明白,内力上的差距,使得这一次的排名,不能夺魁,叹了口气:只希望,能对得起这么多年的坚持。

正自休息着,突然听见心里一个声音在说:胜南,现在你背负着两个杀父大仇,第一,你要杀了柳峻,替你的亲生父亲报仇雪恨,第二,你要找到辛弃疾,并杀了他!胜南身体一震,这两个仇敌,是相悖甚远的,甚至自相矛盾!

眼前晃过一个熟悉的蓝色身影,他刚会意抬头,那身影便轻飘飘地远去了,一转眼只剩下一抹浅浅蓝色,划在天空一角,胜南如梦初醒,失声道:“玉泽!”那身影不停,越走越远,胜南不假思索,立即追了上去。

然而山回路转,根本没有玉泽的踪迹,道上唯余落花印,胜南失落站在乱风之中,孤单又伤感:难道是我眼花?难道是我太思念她了,玉泽,不知你此时此刻,究竟身在何处呢?

和玉泽分隔了两个多月,最后的行踪,还是点苍山下宋贤的巧遇,他苦笑,只为了难料的命运,要被束缚在云雾山上,不知何时才会与你重逢……放心玉泽,这次排名结束,我定会去寻你……

失望中,他漫无目的地往回走,一直到发现自己完全置身于陌生环境中时,才驻足,环顾四周,群山环抱,空旷寂静,天空蓝得胀眼,白雾吸峰,日与云相错,似晴天又阴凉,四面八方由繁华便成荒芜,像经历过一场浩劫,失去了与人世最后的接触,天地间仅仅剩下他一个,面对这瞬间景色触碰不得更逃不出来!他诧异,而又紧张,山上七日,世上千年?

是啊,突然间周围的喧嚣声消失了,他身处的世界,什么人都没有!

别一世,入一世。..进无奈,退亦无奈。

浅草没足,草地中央横着一块巨石,石上隐约见字,胜南走近去看,只见巨石之下各类小石嶙峋堆叠,玲珑巧妙,但闻水声潺潺,不见溪水。胜南好奇心起,对着那巨石思索了半晌,才见那石下别有洞天,洞口极狭,只容一人通过,清泉由其中流上来,洞中散出清淡细雾。胜南仔细瞧那巨石,其上雕刻着的不知何体三个字:风烟居。林胜南正自诧异,却听得一个声音说:“林少侠,进来吧!”

胜南这一惊非同小可:“阁下,阁下是……”那声音道:“这里才是真正的山境。”胜南几乎被这声音支配了,不顾任何危险地从那洞口进去,百转千回之后,眼前一片通明,胜南一路循着那溪泉行路,越走越觉得这路径熟悉,波影一动,他想起了什么,轻声惊呼:“这,这不是点苍山的景物么?”一个白须老道笑着由这幻境出来:“不错,我这风烟居里,藏匿着世间所有的美景,这点苍山的确属一个。”胜南即刻行礼:“不知前辈是……”白须道长笑了笑:“林少侠称老道是风烟老人即可。”胜南一愣:“老人家怎会知道在下姓名?”

风烟老人却没有答话:“你看这倒影,多美的点苍,多美的云横山庄,可惜百年之后,谁会记得,千万年之后,已不复存在……”胜南隐隐觉得他话有深意,皱起眉头没有说话,风烟老人指向右边另一如水墨般的风景:“那是短刀谷!”胜南一怔,仔细去看,看见水中清楚浮现一片青翠,绿色盆谷逐渐模糊,迁化成另外一幅,是短刀谷侧面的图像,水与谷互相染色,依旧满眼绿意,交睫间绿色淡去,漫山遍野,白如雪,红若火,绚烂过沸腾过,却被波纹荡涤,形成一幅狂风暴雨,胜南略带怖惧地看着,只见雨中短刀谷一片狼藉,景物被撕裂,泥沙被冲得一塌糊涂,胜南不敢再看,却忍不住再看――似曾相识!他像去过这地方一样!

风烟老人突地袖一挥,那些景象全都飘然逝去,水面恢复平静。

这时一抬头,见洞中挂一匾,上写“风烟净,风烟境”,老人指向不远处更深的山洞:“你随我进来!”

他带胜南往里走,风烟境里没有了山水,只有山壁上的刻画和石雕,风烟老人看得出胜南心头疑问,却不点破,从山壁上抽出一张书画,胜南停下身来,见这书法所用宣纸已经黄旧不堪,但是字体苍劲,入木三分,情不自禁地赞叹,老人笑着:“我这风烟居里面的诗词书法,合起来便是一本抗金人物谱。”

胜南疑惑道:“抗金人物谱?”

老人点头。胜南依旧不解地看过去,第一幅上写着:

【南宋风烟路】

可叹南宋风烟路,只今惟有飞絮舞。冰雪消融水冲渑,雨声住,英雄最终归尘土。

独凭栏杆日已暮,学武空存远抱负。千万里古代疆场,沙莫舞,明君善将去何处?

胜南读完不由得忧伤不已:“难道这便是抗金的最终结局?”老人笑道:“可以说是。有英雄,却没有明君善将。”

胜南半信半疑,老人又道:“林少侠,很多事情,发展的脚步和趋势停不下来,克复失地的条件,如今已经没有了,几十年前,可以战,却没有战。朝廷崇文轻武,安于半壁不愿收复,你们空有抱负,只能抱憾!”

胜南不信:“我们完全可以改变这一切,很多事情,看似不可为,实则可为。”老人叹了口气:“我早知无法说服你,你千万不要悔恨。”

胜南随即看到第二幅:

【水调歌头】

雨过楚天晴,霁后飞虹留,谁道晴空忽暗,风声唤人愁。阵前狂沙乱舞,刀中断枪突出。往事上心头,少年正年少,策马南北游。

穿大漠,越重山,浮行舟,阅遍天上繁星,无奈尽失路。道平更知途坎,波顺方觉流返。不能引身退,舍身赴国难,暴乱结暴乱。

胜南微惊:“这词中少年,难道竟是在下?”

老人捋须笑道:“你悟性很高,抗金人物里共有十五个抗金人物,是今后会叱咤风云的人物。我与师兄为他们分别作词作诗,少侠正是其中一位。”胜南一笑:“道长过奖了,其实道长也是揣测,毕竟,没有谁知道以后的事情。”老人摇摇头,苦笑:“若能知道,为何世上会有后悔二字?”他取出一本书册来:“这十五个抗金人物的未来,其实早已经定好了。”

胜南惊呆:“什么?!”

老人说:“其实你们这些人,全部都活在记忆里,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一场记忆,你们活着的这个世界,因为你们而存在,只是,大家都一次一次地重蹈覆辙,一次次毁灭而轮回。”胜南听得云里雾里,难以置信,老人又给他看第三首词:

【江城子】

提剑断情少年狂,左手剑,右臂藏,离家万里,何处话情长?音讯全失两茫茫,经世事,历沧桑。

青山隐隐水汤汤,乘行舟,离国邦,弃武封剑,绝迹江湖上。携眷远上白云侧,志随风,意沉浪。

胜南一愣:“独孤?竟会为了情而退隐?这简直有些……离奇。”

老人道:“他的退隐,很明智。”胜南道:“也许是明智,志随风,意沉浪,独孤怕是难以达到。这种现实之下,隐退就不能济世,济世也就不能隐退。”

下一首:

【苏幕遮】

云中天,水上风,风穿无阻,水接天一色,风卷水浪浪冲天,水落石出,出石点成金。

苍穹宽,前程锦,壮岁旌旗,统领万千士,金戈铁马马行空,秋风萧瑟,勇夺大散关。

胜南一愣:“此人仕途是一帆风顺的那一种,而且,还率众攻打散关,怎么,散关会沦陷么?”

老人不语:“林少侠,希望你走后不要向外人说起风烟居一事,我不想别人知道,就算是独孤清绝本人,都不可以说。”胜南点点头,老人已开始送他出山,一切很自然。他也觉得,是时候走了。

沿来路出去,渐渐听见人声,老人语重心长说:“林少侠,江湖很污浊,战争很残酷,希望你记着,将要热爱的是什么,将要躲闪的是什么……”

胜南醒过来,发现自己睡在桌边,连枕席都没有,宋贤在侧笑着看他:“胜南,你白日做梦啊!这不应该只发生在我身上么!”

胜南才意识到自己真是做梦,起视四方,太阳照的那么烈,刚才真的只一梦,可是,梦中,怎么还有词话……

第二十九章 独孤VS叶文暄

终于,独孤清绝和叶文暄的比试来临,也许,就是今天的最后一次高c。疯狂论坛..胜南坐在台下,刚从梦里走出来,对于早晨的三场大战忘记得差不多了,只知道,厉风行、洪瀚抒败给了玉龙剑,结果,胜利却再度由宋恒转移到了独孤手里,这是不到一个时辰的事情,叶文暄选择在独孤清绝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去挑战,的确出乎厉风行的意料,心想自己刚才枉做了小人,这叶文暄本意才不想趁人之危,有些汗颜。

沈依然看见杨宋贤和林胜南刚刚来到,告诉他们叶文暄已经上台多时,双剑争锋了多时,表面上还在苦苦纠缠,胜南看向这个难得谦和的武林高手,剑法里又是一番不同感觉,轻声问宋贤:“他和宋恒哪个更厉害些?”

“应该是宋恒吧,内力上宋恒很高,剑法就各有千秋了。”杨宋贤回答,“可是独孤清绝的内力,简直得天独厚……”

胜南听得连连点头,凤箫吟和洪瀚抒也是坐了过来,洪瀚抒与几位招呼过,也来听宋贤他们介绍叶文暄的武器:“据说叶文暄的剑名叫紫电清霜剑,电一样迅速,霜一般寒冷。”凤箫吟“哦”了一声:“霜电,不错,剑如齐名,真的很快很快!”

胜南亦连连称奇:“也许,独孤清绝虽然能败宋恒,却未必败他,也许快能够制得住这残缺。.疯狂论坛.”

他这句话倒是不假,无论怎么排名都好,他们几个都包揽了前几名!

也许,残情剑的残缺破裂,在突断的边缘最无懈可击。

剑法一样卓绝的叶文暄,紫电清霜剑里,是驰名天下的临安风景剑,但不能顾名思义地认为,风景就一定像宋恒玉龙剑那么秀美,因为,风景最大的特点,不是美,而是一幕幕地展现后飞速地改变。

胜南是中午才感觉景物应当如此的,不是静态,而是在时空里辗转颠覆。在叶文暄剑中的山山水水,靠的不是相互依偎,而是相互牵引和转换。

独孤清绝遇上叶文暄,就不得不谨慎小心了,因为文暄善于应变,颇有些政治方面的遗传,而且步子稳健,迅速游走,瞬即到了独孤身后,突地又转到他侧面,在速度里寻找独孤剑法的突破点。

“果真很高妙!”宋贤赞同胜南的看法,“用速度去找他缺点……但是,如果叶文暄败了独孤清绝,那么宋恒再去败叶文暄,就难办了……”

“他有机会找破绽,但未必有机会找到啊。”洪瀚抒如是说。

的确,速度再惊人,也找不出破绽,独孤清绝像是有三头六臂,击退左路,立刻封死他右路,一时间剑的紫光笼罩台前,根本看不清他俩输赢,只能闻听撞击之声,叶文暄太快,快得他每招刚出,才只看出半招所以然来就换了!而独孤清绝同样令人捉摸不透的剑法,也如同半招就断,半招再连,难怪看得众人性质大涨。

剑坛,一直都没有荒芜,可是刀坛呢?柳五津心灰地往徐辕看了一眼:自从这个人在江湖,就几乎没有小辈敢用刀……

徐辕赞赏地也在心底说:天下剑法,最快当属叶文暄,最残当属独孤清绝,最美当属宋恒,最细当属杨宋贤,可喜的是,这四人剑法上还都有余地和潜力!

也许,还少了点什么……

胜南也在心头说出这四个剑坛顶尖的名字,不过,除了快、残、美、细之外,好像还应该有更多……

时间一久,众人就看出,独孤清绝的内力终于派上用场,回阳心法压榨下的风景剑,虽然依旧快得欺骗众人的眼睛,却再没有方才有威胁。视线里,叶文暄的特点和缺点全都领略得到,他再怎样奇、快,魄力却不足,剑法,终究没有宋恒内在狠、没有杨宋贤力道足,太温和!

谁先看穿对手,谁就能统治擂台,操纵成败。

胜南心中默数到第一百余招,独孤残情剑轻轻一挑,侧身而过,回手一招指向叶文暄喉头,叶文暄力道不足,剑不能制对手,被他力道挡落,听得对手大喝一声,自己是败局定了!

而清绝口中的这一招名称,又是那打败宋贤的“残情弄玉”!

弄玉!残情弄玉!

这一回听得清清楚楚,林胜南凤箫吟同时站起,吃惊地看着独孤,但只见独孤清绝剑尖环绕,正像在玩味着一块玉般,的确冠上“残情弄玉”最贴切,而且,他和胡弄玉怎么会认识,天下叫弄玉的女子就一定姓胡么?!

满江红突地出现在独孤清绝身前,他过于激动,以至于手足颤栗:“什么弄玉,弄玉是什么?!”

独孤清绝一脸莫名其妙:“你管我起什么名字?”满江红有如见到仇人,眼都红了:“弄玉到底是什么!”独孤清绝脸色一冷,很不高兴:“怎么,这名字不好听么?不配这剑法么!”

胜南凝神看着,突然身边一空,惊讶地看见凤箫吟飞身上台,跃至满江红和独孤中间,只听她小声说:“师兄,别添事端了,这名字应当与师父无关。”满江红想说什么,凤箫吟带着命令一般的口吻:“你先下去,我同他打!”

第三十章 独孤VS凤箫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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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瀚抒猛然一惊,他总是觉得她是玉莲,可是他的玉莲,一点武功都没有啊!怎会去挑战独孤清绝?!

沈依然显然不知凤箫吟武功怎样,一味看轻她:“我说,那凤箫吟逞能什么?她能比得上九分天下么?!”

胜南没有说话,他回味起至今为止,自己觉得最精彩的一战,正是点苍山上,凤箫吟带给他的,持平感觉,如果她的内力特别高强,那么,其实她的武功完全在自己之上!

叶文昭翻着身上各式各样的书册:“没有关于她的书啊……”文暄一身疲惫地坐下:“算来她是我半个师妹,江西八怪的老幺。”

已经坐回原位的厉风行哦了一声:“那天她替林胜南澄清是非,还被当作萧玉莲了!怎么,小偷都想抗金?”金陵一笑:“那可不是,江西八怪偷盗的全是达官贵族私藏文物,他们受的教育未必比咱们少。”

满江红在台下紧张地看,眼皮都不眨一眨。

林胜南见凤箫吟一脸的冷漠和镇静,与平时的她判若两人,眉宇间透着杀气,不像熟悉的那种灵气的感觉,心下总有点蹊跷。

独孤清绝冷冷地笑:“姑娘总算要让我知道,今天水有多深了?”

凤箫吟突然浅浅一笑,恢复了一贯的亲切机灵:“独孤清绝,我听说,上士杀人用笔墨,中士杀人用言语,下士杀人用刀剑,你绝对不愿做下士吧,可是咱们不是文豪,又不像江西一剑那般能说会道,上中二士也做不了了,要不这样,就不听天骄的安排,重新找个方式比试?”

宋恒听她暗骂自己,心里着实很不舒服,又不能说什么,徐辕也是微微一怔,笑着没说什么。独孤听不懂她到底要干什么,任她乱来:“好吧,你说怎么比?”

“咱们今天,只比轻功,只用一点点时间!”

众人均是一怔。对比之下,足见独孤清绝风度:“好啊,随便怎么比……”

凤箫吟往慕容山庄看过去,大声道:“我听说慕容山庄老庄主近日遭到不幸,实在是难受得紧,不过万幸的是,除了丢失那块宝磁玉之外,还有一件名叫润玉盘的宝物保住了,可否借来比武?”

慕容山庄的当权者慕容全脸色一沉,没有答应,但他身边的美丽少女,名唤慕容荆棘的那一个,似乎是慕容山庄另外一个当权的,在人前敢于推翻自己的长辈:“姑娘如果要,岂有不借之理?”慕容全似乎很生气,却奈何不了她,任她把润玉盘送上去,有气也说不出。

这润玉盘制作精美,凹陷之处薄薄一片,透明晶莹,仔细一瞧,中间还夹着一层,夹层中另隐一玉,颜色稍深,光泽鲜艳,如水一般润滑,似乎可以流动,因此得名,摸在手里,才知这凹处还有一点厚度,盘的两侧稍稍凸起,这里是名副其实的又薄又脆,令人害怕再多看一眼它就会碎掉断掉一般!

独孤清绝微微一笑:“这好办!”他将润玉盘接过了,突地轻巧一掷,众人大惊,只见润玉盘已然在空中划了半个圆弧,飘然坠地,没有丝毫响声。慕容全这才放下心来,长吁一口气,慕容荆棘冷笑着看着他:“二伯何故如此担心,未免胆子过小了一些,如何干大事?”金陵坐得近,听到这一切,觉得这个女子,既冷傲又漂亮,不免有些在意。

凤箫吟和独孤清绝齐至润玉盘旁,独孤清绝道:“姑娘先来么?”

凤箫吟却后退一步:“你先!”

众人也想见识见识这独孤轻诀,屏息期待中,独孤清绝忽然飞身跃起,稳稳一脚下来,踩在盘**,但薄片中那块隐玉,根本未动,丝毫没有影响!慕容全探身来看,拊掌惊道:“独孤少侠好轻功!”

众人得知润玉盘毫无损伤,皆是佩服不已,也纷纷为箫吟捏了把汗。独孤清绝离开那润玉盘,一脚将它准确无误踢至箫吟脚前,近一寸不及,远一寸便毁:“姑娘请!”

箫吟笑道:“独孤轻诀,也不过如此!”说罢木琴着地,她借其力飞身而上,迅速落下,双脚准确无误踏在润玉盘上,和独孤清绝同样平稳。

独孤清绝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减退,他清楚地看见——凤箫吟是踩在了润玉盘的边缘!

叶文暄惊诧不已,不敢信服:“这……这怎么可能!”须知像独孤那样平稳站在盘中之人已是世间少有,像凤箫吟这般踩在这手轻轻一捏便碎的盘边上的,真是无法形容了。普天之下,怕只有踏雪无痕的宇文白堪与之匹敌!

洪瀚抒轻声道:“如果方才你也像她这样使诈,你也可以赢独孤清绝了。”文白摇摇头:“未必……”

瀚抒一惊,没有说话。

宋贤面如土色:“就这么完啦?第一名,是……”

沈依然惊呼:“不会吧!”

厉风行呆若木鸡:“她要做武林盟主?!”

叶文昭记录本掉在地上:“这女子,轻功真的很厉害。”

凤箫吟笑着看着同样惊呆的独孤清绝:“怎样?你要不要也来?”独孤清绝疑惑地看了她几眼:“凤箫吟,你很聪明,别人都找比武对手的破绽,你找比武制度的破绽,你赢了,愿赌服输!”

说罢要下,全场一阵哗然,开始乱,徐辕明白被她一闹,比武显然有失公允,正**说话,宋恒已经首先发难,拦住正自离场的独孤清绝:“她使诈你还服她?凤箫吟,敢不敢跟他比试剑法?!”

凤箫吟有她的道理:“比武又不光靠刀剑!轻功,有的时候断定生死!”

宋恒打击死人不偿命:“是么!姑娘的武功套路在下一眼就能看穿,一把木琴而已,过于浅陋了吧,以姑娘资质看来,终生学不到登峰造极的武功!”

这么损的话一出口,谁都觉得太狠了,简直打击到凤箫吟的学武热心!洪瀚抒气不过,想上前去揍他,被宇文白、陆静牢牢拉住,林胜南蹙眉,怕凤箫吟一气之下又胡闹。却听凤箫吟一笑置之:“在我眼里,没有一种武功登峰造极!”宋恒脸色一变,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宇文白略带吃惊:“在她眼里,会不会果真如此?”

喧哗声里,徐辕的声音制止了凤箫吟:“凤姑娘,你若不能服众,只怕得来第一也是虚名,极易地位不保。”

凤箫吟和独孤清绝对视一眼:“那好吧,独孤清绝,我就挑战你的残情剑看看!”

柳五津一笑:“这小姑娘,有点架子!”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大气都不敢出。凤箫吟手提木琴,独孤清绝也是抽出残情剑来,凤箫吟“刷”地一琴急至,一招“长烟落日”过去,独孤凝神接招,出手不轻,剑卷风,力斥云,穿越过她琴中所有变幻,来去仍旧无阻。

胜南旁观箫吟数次险象环生,又次次化险为夷,有些担心,因为现在才三十招左右,凤箫吟剑法的变幻奇特感觉被忽略在残情剑之外,很难施展而出。

但是他还是很放心凤箫吟的本事,目前为止,她的自创武功和一剑十式还没有出现,台上形势虽说如箭般穿梭,也不过是双方都只使出一半力左右而已。

就在这时,叶文昭惊叫一声,凤箫吟剑招上漏了个大破绽,独孤一剑迅猛,砍断她木琴,正是一剑“白虹贯日”,众人正叹息凤箫吟要输,却见木琴裂开坠地后,凤箫吟手里握着琴柄,柄上是一把玉剑,叶文昭赞道:“好剑!”

洪瀚抒微笑看着她和她玉剑,独孤清绝后退一步,又是一剑上前,两人手中兵器皆为玉制,只不过,一个有缺口,一个没有缺口比较长而已,凤箫吟抓紧机会发挥她的一剑十式,动作立即奇幻到了极致,变化万象,独孤清绝残情剑被那幻变剑法围绕孤立,却未见瓶颈,残情剑法配合其中,似是永远没有招式上的尽头。

徐辕这才看出箫吟不是单纯胡闹,而是真有实才,她的内力不及独孤清绝深厚,但手法上灵活巧妙,随机应变,又能不被招式局限,也是使剑高手,此刻的难解难分,令众位叹为观止。

胜南心道:除那四剑外,漏了的,正是凤箫吟剑法之灵!

直拆五十余招,众人才发现,适才小瞧了凤箫吟!凤箫吟此刻沉着自如,突然身子一侧,加快了步伐,绕过残情剑直刺独孤清绝,独孤闪身一躲,也是一剑过去,他的剑本迎着正中去刺,突然向上一提,直袭凤箫吟面门,凤箫吟迅速收剑,挡在残情剑上,独孤一笑:“残情落日!”文暄看他招式,正像夕阳余辉,残缺破碎铺在半空,只差色彩去渲染而已,但凤箫吟方才收剑动作也令人惊异其造诣,他不禁赞道:“当今剑坛,人才济济!”

却看此时,凤箫吟被他残情剑法逼得连连后退,一只脚几乎要下擂台,独孤清绝可能是再度抓住了她的破绽,利用回阳心法再度进攻,凤箫吟意识到危险,奈何这擂台四面没有护栏,只要再后退一点点,就一定摔下去,前有残情剑,后有落台险,胜败攸关,凤箫吟突然像不顾生死般直接伸手往独孤清绝右手上捉,独孤清绝怎么可能伸出右手拉她,看她突然攻击自己右手脸色大变,剑法大乱,凤箫吟本来是求生的,看到刹那间他脸色,心念一动,先保命再说,拉不住他手就一把拉住他衣服,谁料到没拉得住他衣服却拉住了他腰间一个锦囊,这一下她重心没控制得好,立刻往擂台外面摔下去了!

再度戏剧性的一幕是,独孤清绝几乎跟她一起下了擂台!

第三十一章 盟主之归宿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而且,众目睽睽之下,独孤清绝首先落地,落地了就来抢摔得头晕眼花的凤箫吟手里的东西,凤箫吟不肯给他,独孤清绝一剑过去,似乎要将战事从台上延续到台下来。

可是不管怎么说,大家看见的,是独孤清绝比凤箫吟先落到擂台下来了!

所以,刚刚的结果,还是凤箫吟胜了!

众人不得其解,呆呆看着独孤清绝伸手讨要,凤箫吟打开来看:“是木芙蓉花啊,你也喜欢……”她话未说完,独孤一剑又袭来,吟儿大怒,边接剑边把锦囊往后扔掉,岂料这个独孤清绝突然消失她眼前,伸手就去接那还在下落的锦囊!

叶文暄稍凑近了厉风行一些:“他不是左撇子!他是用右手接了这锦囊!”

凤箫吟纳闷地看着他:不就是一朵木芙蓉花么!都枯了……

洪瀚抒异常激动:“她用了三次‘凤箫声动’!文白,她用了三次!”激动完了,想起她的拒绝,心下又一阵凄冷。

静的可以听见心跳,独孤清绝站在原地,微笑说:“姑娘好剑法!好灵活的反应!”

毕竟她和他交手七十余招,直到最后一刻,碰巧抓住他的破绽,这不知是偷来的抢来的还是怎么来的第一,立即名正言顺,加上独孤清绝这一赞,凤箫吟的名字突然和第一名相联系!

全场像炸开了锅,满江红欢天喜地地去抱住凤箫吟:“小师妹,你好厉害!把这独孤清绝用内力牵下了台!”凤箫吟听他这般大肆渲染,心里实在高兴得很,笑着说:“不错,盟主的位置,可以由女子来做!”

徐辕听她跟宋恒差不多狂,有些不放心:“可是,柳石两位前辈,她……”

五津呵呵地笑:“蛮好蛮好,她的剑法很厉害,很奇幻!而且,盟主就要会耍手段!”

石中庸比他严肃些:“她武功不差,接下来,还有一个多月时间,看她怎样保得了今天的第一。”

接下去,又有一大群人上去挑战凤箫吟,就连沈依然都跑去凑热闹,方才激烈场景慢慢退热,后来的也一蟹不如一蟹。直到傍晚,都没有什么人上去挑战,九分天下那几个,要么像宋恒那般要面子不肯跟她打,要么像叶文暄那般看出她实力不想上去打的,要么就另有打算,先把第一给她。

首日比武结束,凤箫吟暂得第一,凤箫吟后来在台上的表现,使得她剑法奇幻扬名天下,她一下台来,便被人群围住,问师承问年纪,刨根问底了许久,被那帮人像大爷一般供奉着。

比武一结束,金陵姑娘一拍脑门:“我的银子!”

随后叶文昭扔掉毛笔:“我的天!”

纷纷往赌场赶去,那里挤满了哭钱的赌徒,金陵输得堪称史上最多,叶文昭比她少,少一两……

金陵气得晚饭也丢了砸了,还称是华叔怂恿她赌博,使劲训了华叔半晚上,厉风行看她发小姐脾气,安慰了她一番:“越逞强好胜,输得越惨,这就买个教训,吃一堑长一智!”“我的金大小姐!”“陵妹妹……”“石头乖!”

如此劝了一夜,自然觉都没有睡好。

次日,争夺第二的比武开始,昨日的冷门引发出两种效应,一种是使更多人跃跃**试,一种是更多人畏畏缩缩。叶文暄兄妹早早挑了场地坐下,看到金陵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厉风行睁着眼睛,却有两个又大又深的黑眼圈,不由得哑然失笑。再看祁连山那边,独独少了一位红衣男子,而林胜南站在台上等候挑战,杨宋贤和沈依然坐在昨日位置,依旧不见吴越石磊的身影。凤箫吟也不在场。独孤清绝抱剑站在台下,和天空交流着什么。人渐渐地开始来到,不久人海将他们淹没。

洪瀚抒不用说,自然正和凤箫吟一起早餐,旁边一对掌柜和店小二,谈论着武林大会,时不时往这里瞟上几眼,外面很热闹,似乎已经开战。

掌柜不知怎么高谈阔论到国事去了,凤箫吟竖起耳朵关注,听说“江南那边去年有地方闹洪水,有地方发旱灾,今年形势也不容乐观”云云。洪瀚抒只听到洪水旱灾,叹息道:“这些天灾,年年不断。洪水一淹,淹的损失就不止一时……”凤箫吟突然轻声笑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叫洪瀚抒啦!”

瀚抒“啊”了一声,没有明白。凤箫吟笑道:“洪水,旱灾很稀疏,合起来不就是洪旱疏(洪瀚抒)?”洪瀚抒愣了愣,突然说:“玉莲,你的笑真是好看。”凤箫吟脸色微变:“为什么你这么多年,都忘不了她?洪瀚抒,我不会牺牲自己,做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洪瀚抒看她低头继续吃,知道破坏了刚才气氛,赶紧找话题:“不知那林胜南怎样了?”凤箫吟差点吃噎到,但还是要说:“我替他总结过对手,独孤清绝是肯定的,宋恒、厉风行、你、叶文暄、杨宋贤,还有洞庭沈家三个兄弟。”

洪瀚抒小声道:“杨宋贤和林胜南,究竟哪个武功比较厉害?”凤箫吟摇头:“我没有和杨宋贤比过,昨日看他剑法,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林胜南内力是缺陷,但双刀很厉害,他做事情有些顾虑太多,城府比杨宋贤深,未来抗金,怕是处处压着杨宋贤。”瀚抒若有所思:“未来抗金,靠的可不光是武功……咱们去吧!”

他突然冒出一句来:“我总觉得,两个好朋友还是不要共事的好。算了,算我担心多余。”

入场之后,看见林胜南还在擂台之上,他现在的对手是沈千寻,据说也是今年排名的大热人选,凤箫吟和洪瀚抒坐定看了十几招,明白林胜南是赢定了,这时听得厉风行连连点头:“陵儿,不错啊,他绝对有能力保住饮恨刀!”

杨宋贤的高兴全写在脸上:“对啊,胜南的刀法,本来就很强,只不过他们,一定要压着他罢了!”

凤箫吟紧张地看着台上,沈千寻已经落败,现在挑战的是沈家的二子沈默,此人以刀沉著名,比他弟弟沈千寻要厉害一点,但是很可惜,他比不过胜南:只要不能发现林胜南内力的破绽并加以利用,就算九分天下,都不可能胜过他!

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胜南的位置依旧没有变更,甚至和独孤清绝一样,撼动了江湖,击败了九分天下之中两个劲敌叶文暄和厉风行,越比越和饮恨刀相互辉映,而宋恒在台下,惊叹其刀法造诣,早已经比年前蓝家那一战要更熟练,徐辕微笑地看着他手里明明白白的这双饮恨刀,轻声说:“他真的,比他弟弟更适合,饮恨刀的归宿,除了他没有第二人。”

叶文昭突然一拍脑袋:“那么现下江湖上最引人注目的两对情侣不都散了?林念昔蓝玉泽搞到最后都是他的?”

厉风行蓦然听到她说这话,直冒冷汗:“有点棘手哦。”

金陵哼了一声转过脸来,继续和她抬杠:“这种问题只有你会想到。”

叶文暄拦住妹妹的火气:“换一种说法,江湖被他一个人撼动了,林阡不是林阡了,徐辕也输在情场上,饮恨刀因此易主,只怕今后风波不断。江湖的历史,又该如何写下去……”

厉风行小声道:“从前的那个林阡,就算不能用文韬武略形容,江湖上却实在找不到几个武功智谋与他比肩的人才,可惜啊可惜,如果把名字让给了另一个人,他怎么可能甘心?包括饮恨刀和林念昔?”

一阵寂静,忽然之间,他们都懂了,这次比武最大的赢家,可能并不是第一第二这么简单,因为江湖的主角,在饮恨刀。

凤箫吟欣喜地看着挑战林胜南的挑战者们走马灯般地不停换着,欣喜地看着他征服江湖说服武林他是林阡,欣喜地看着他冲破捆绑脱离过去,欣喜到不能再欣喜了,但开心的事情不止一件,有一对男女手牵着手出现在他们身旁——吴越和石磊。

他们脸上都荡漾着幸福的微笑,凤箫吟心知肚明,牵住石磊的手笑道:“恭喜石姑娘了。”石磊红着脸,不语。宋贤也发现吴越石磊,他原是脱了鞋在那儿欣赏比武的,这会儿连鞋也没穿,直往这边赶:“你们昨晚上去哪儿啦?不会去成亲了吧?还躲着我们,不肯请客吃酒?!”吴越笑道:“那当然,胜南那种人,一旦有酒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喝,万一喝伤了怎么比武?而且,我也没钱买那么多酒!”宋贤哈哈大笑着拉他们进场:“好了,不晒太阳了。”领着他们找位置坐,胜南这时已经打败沈宣如等人,听见宋贤叫他,回过头来,看见吴越归来,大喜过望。而江晗那边也循声见到这一幕,陆怡冷笑着看向他:“你好厉害,又成全了一对。”江晗受不了这冷嘲,哼了一声,攥紧了拳。沈依然拉住石磊的手,一个劲地问她,诸如“为何女扮男装”、“喜不喜欢吴大哥”一类的话,杨宋贤则调侃道:“咱们红袄寨里最耀眼的星星,终于给石姑娘摘走了……”

吴越见石磊羞涩低头,伸手来握紧了,从此以后,他将要一直握着……

洪瀚抒看他们这般温馨,笑道:“这样也好,石磊对吴越早有好感,吴越不知石磊是女子,江晗反倒做了月老。”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凤箫吟,她正聚精会神看着擂台,心下又一凉:有谁会做我的月老呢?

第三十二章 独孤VS林胜南

谁都知道,胜南时时刻刻都不可以松弛,他最大的对手,宋恒和独孤清绝,都还在台下虎视眈眈着。品书网

宋恒却一直不上,第一,没有十足的把握,第二,他把眼光投向独孤清绝,昨日一输,他知道,自己不可以没有顾忌。

这时候全场几乎死水一般的静,上去的那个少年,依旧抱着他那把有缺口的剑,站在有些冷的阳光下,微风拂过,剑尖微微颤动着,胜南握紧了双刀,他也能听见,万人之中,饮恨刀的声音。

独孤清绝,要和林胜南较量。

叶文暄掐指一数:“厉少侠,其实,你,我,宋恒,林胜南,杨宋贤,洪瀚抒,还有凤箫yín,武功势均力敌。”厉风行见他给凤箫yín这种评价,有点不服,又不好说什么:“都比那个独孤清绝差?”叶文暄一笑:“比他差是个不争的事实,第二到第八,就这样轮流排着,没有意义。”金陵点点头:“那好,你们几个包揽到第八,我就争取做第九。”叶文昭笑道:“你休想,第九已经是我囊中之物了!”

金陵正yù反驳,忽然听身边众人齐声微呼,四个齐往台上看,独孤清绝方才那一剑,有如电闪雷鸣般震慑人心,随着那一声“寄啸残情”,呼啸到胜南前xiōng,凤箫yínjī动地站起身来,林胜南巧妙一躲,左手短刀过去bī退,右刀辅助攻势,非常巧妙地转守为攻,独孤清绝喝道:“好,有乃父之风!”说罢又是一剑疾行。

这一剑由下而上像划了个不完整的圆,劲道十足,风声极猛,是“风卷残情”,实实在在的压迫感,胜南虽然内力吃亏,还没有让他发现这一点,右手横刀拦挡,左刀继续进攻,独孤气势不减,眼神里充斥着一种比胜南更厉害的求胜yu望,剑尖止住长刀,剑尾刚好抵触短刀,一用力,将胜南bī退数步,胜南只觉左臂一麻,恐那旧伤迸裂,脸sè一变,独孤清绝再次占了上风,接下来的一剑一共蕴藏了九式,每式都相同动作,却不同力度和速度,如山峦般绵延至胜南身前。

胜南沉着应对,挥起双刀夹击残情剑,但无奈触及残情剑缺口,难以得手,独孤清绝以退为进,喝一声“残山剩水”,说罢续着刚才剑式,舞动的残情剑剑光四shè,乘风破làng,一层压着一层,胜南双刀无畏,即刻持刀迎上,刀光中惊人的磅礴战意,刀剑之中,竟全然一种热情一种豪情干云一种逶迤气势!

叶文暄边记边赞:“好一招残山剩水!”金陵哼了一声:“朝廷偏偏苟安于这残山剩水之中!”叶文昭则凝神观看,大气也不敢出,厉风行小声说:“词中豪放属苏东坡,剑中豪放是独孤,刀中豪放是林胜南!每一刀每一剑,都有气吞万里势、天马行空意!”

独孤清绝这一战并不比对付九分天下那几个轻松,他原本以为林胜南刚刚得到双刀,并不会相当熟练,可是现在,面前的对手炉火纯青,长刀迎剑,短刀进攻,招式上千变万化、层出不穷,而且气势和刀意,惊人地夺魄!

胜南同他过招交手,也是相当辛苦,受其残情剑煎熬,一直无法胜出,只能死守。

独孤清绝又一剑经典之作,直tǐngtǐng地来去,台下沉浸在这声“残情长虹”里,回想这一剑行程轨迹,像尺量出来一般直,对独孤清绝的佩服根本用不着讲!而胜南作为对手,艰难程度可想而知,好在他武功不弱,长刀拦不住,撤回短刀来僵持,长刀改变路线去扫他剑柄,独孤清绝一愣,没有来得及撤剑,眼看这残情剑被夹在长短刀间,独孤清绝用力去挑,胜南不放手,牢牢卡住,独孤猛地将剑一推,内力如排山倒海般直压过去,一声“泪隐残情”,剑已离手而去,穿过双刀与胜南擦肩,独孤轻功吓人,在剑前绕到胜南身后去握住剑,剑的另一头指着胜南后脑勺,这样惊险的反败为胜,饶是独孤自己,颊上都流下一丝汗来:如果我的内力没有他厉害,后果不堪设想!

叶文暄数了数,是六十七招,在六十六招的时候,还是“独孤险”,他不敢相信,一刹那,反败为胜,想他方才推剑姿势,巧妙绝伦,迅若流星,端的是谁都拦不了!

“可是,他好大的胆子,他怎么知道,林胜南的内力就一定比他低!”厉风行叹道。

金陵低声道:“如果没有错,我猜,林胜南的破绽是内力!”

叶文暄厉风行皆是一怔,不错,他们在擂台上时,林胜南每一刀都很猛烈,但恰恰在猛烈的外表下,掩饰住了内在的缺陷。

“好一个林胜南,难怪一直回避着内力的比试!”厉风行佩服不已。

“是啊,他那样的身世,注定他没有好的师父,如果不是刀法上有天资,早就埋没了!”文昭有点难过。

    

哪个名次到了独孤手里,哪个名次就不必再角逐了。

凤箫yín看胜南脸sè苍白地坐下,安慰了几句,石磊心细如发,看他样子就知道旧伤复发,便让吴越帮他去处理伤口。

回看擂台上,很不热闹,昨天败北的人物按理说不会再上去,寥寥无几的几个挑战者,全是二流水准,松松垮垮,不堪一击,第二名,成了独孤清绝个人的表演。

难怪金陵都惊呼:“天哥,才一炷香的时间,就下去了十几个,你跟宋恒一对一的时候都不止一炷香!”回头看厉风行,他居然在呼呼大睡,金陵见他睡的模样超级可爱,不忍去叫他,叶文暄奇道:“他今天不在状况啊,怎么一会儿睡一会儿又睡?浑浑噩噩的?”

金陵小声笑:“昨夜他安慰了我一个晚上,不困才怪!怎么,令妹没有让你安慰么?”叶文暄更奇,回头问文昭:“安慰什么?”文昭啊一声惊呼,对金陵又是挥手又是瞪眼,示意她不要讲,金陵会意,一吐舌头,什么都没说,叶文暄一头雾水,厉风行这时候悠悠醒转,来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石头,别生气了!昨天还有个叶文昭跟你一起倒霉,才比你少输一两而已!”金陵大惊,赶忙来封他嘴,叶文暄明白了来龙去脉,哼了一声:“好啊,趁哥不在,跑去赌博!?”文昭噘起嘴:“反正用的又不是你的银子!”文暄先是一怔,随即笑道:“你说得不错,我已经和家里决裂了,你还是叶家的小姐呢。”叶文昭赶紧说:“等我长大一些,也和家里决裂。”

金陵听得不顺耳:“你不懂事,跟家里决裂很有趣么?”

文昭不理会:“你哪里懂别人家的事情?”

金陵一愣,听出一些来,没有说话。

第二名,应该是独孤夺定了吧!

凤箫yín心里有点说不准:为何独孤清绝不继续挑战我,甘愿做第二呢?

独孤清绝得了第二名,没有像众人猜测那样去挑战凤箫yín再向第一进军,而是转身就走,连凤箫yín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拦着他问他原因,独孤清绝只冷冷一笑:“你那么会投机取巧,万一再发掘到我什么隐sī怎么办?”说完就走,留下凤箫yín一个人惊呆在后面,独孤清绝笑着回头,说不清的放dàng不羁:“我独孤清绝,是天下第一,就算无冕,也是王者!”只一句,霸气十足,所有人听见,都心头一震!

宋恒想,明天我得了第三,再来挑战他们二人!

    

第三天,暂定擂主正是宋恒,经过两日战局,再笨也发现了前十名基本已定,程咬金怕是再难出现,来的人不如前两天多,看着九分天下自相残杀,台下也不再紧张,猜测转移到了第十一到第二十名上……

可是局势再度风云变幻,宋恒想不到,在这一天的开始就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对手,这个对手,前两日没有出现过!

遇到这个对手的时候,宋恒发挥的是一贯的轻狂作风:“自报姓名!”

“在下慕容山庄首席大弟子,张若隐。”那人来头不小得很。

“慕容山庄的?慕容山庄这一回人才不多啊,你就是为了面子,也该多一个名次回去!”张若隐笑着说:“面子是人家给的,丢了也罢,只要不丢脸就行!”

凤箫yín听他这么回答,得体大方,赞道:“不错的回应,这个张若隐,也不容小觑!”洪瀚抒苦笑:“那宋恒一味打击别人,是没有长大的表现。”宋贤也接过话茬来:“是啊,他需要锻炼,他太不成熟,太小孩子气了些!”

林胜南叹了口气:“见面就打击人。可是,把别人踩在脚底下,自己也未必会高!”

就这么交谈着岔开了话题,几人忘了往台上关注,听前面人议论,才知道宋恒遭遇劲敌了,他们不敢相信,台上那个与宋恒拆招近百还难分高下!

不仅是难分高下,恐怕占上风的,是张若隐!

叶文昭疑道:“前日慕容山庄的二弟子东方沉浮,用的是他们看家的拳法,尚且不能打败宋恒,这张若隐只是用剑,怎会如此厉害?!”叶文暄解释:“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张若隐比东方沉浮用心吧!”文昭哦了一声继续记录招式,全场都一片肃静,沉默观看。

凤箫yín凝神注意张若隐的剑法,很奇怪,稀松平常,可是,饶是剑法狠辣的宋恒也会没有地方钻空子!

宋恒呢,在百招开外之后,打得不成章法,每次使出任何剑招,都被张若隐bī退,冥冥之中,有一股不似内力的力量bī着自己后退,根本靠不近张若隐,而张若隐则一剑一剑,得心应手。

凤箫yín不由得皱眉:“你觉不觉得有点古怪?”洪瀚抒正自惊叹着,奇道:“什么地方古怪?”凤箫yín摇头,无语。

独孤清绝站在远处看,也蹊跷不已,宋恒的剑法精湛,内力也仅次于自己,但是面对张若隐,宋恒竟然如此无力——他每路的进攻都不得不全军覆没,从第一剑开始就这样!换句话说,他每次还没有触及张若隐之剑,就已经失败了,能僵持到现在,只不过张若隐没发现他破绽而已,时间一久,宋恒肯定败!太蹊跷了,为何如此?难道张若隐的内力,真的如此深厚?!

金陵也小声道:“很奇怪,很不对劲!”叶文暄点点头:“的确如此,你们发现没,不管是张若隐的剑,还是宋恒的,都往宋恒这边偏?”另几个仔细观望一番,叶文昭笑道:“难道是宋恒长得太秀气,连剑也被他吸引了?”

金陵一惊,回想她刚刚这句,觉得跟现实非常符合:剑,莫非被宋恒吸引了过去?没这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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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张若隐VS武林

一转眼,已经两百招。品书网

宋恒的体力终于到达极限,一松手,yù龙剑猛地离他而去,像被掷到擂台之上,他手中无剑,到此情景,已是筋疲力尽,此时败相已lù,张若隐冷笑着,一剑架在他脖子上!

叶文昭听见众人惊呼,轻声道:“继凤箫yín之后,又一个程咬金!”

金陵蹙眉:“我到不怎么信服这个程咬金,中间有诈!”

洪瀚抒要上去,凤箫yín即刻拉住他:“你等等!中间有诈!”

厉风行也被金陵文暄拦着,但他铁了心,执意要上,金陵拦不住,心中还有些mí惘:是什么原因,让宋恒失败?

文暄一边翻着文昭记录一边道:“如果文昭没记录错了,那么你们看,张若隐用的剑式,根本连碰都碰不到yù龙剑,怎么会将他击退?!”

金陵眼光立刻跟到台上去,厉风行正与张若隐见礼,张若隐一改方才对宋恒的谦逊,哼了一声:“据说,厉少侠表字尚天,想比天还高?”厉风行感觉到他语气中无礼,心想你胜了宋恒就这么无礼,有些恼火,只得克制住,张若隐依旧挑衅:“厉风行谐音逆风而行,今天让我把你打成个顺风行!”

厉风行气道:“对付你这种人,我可不必拿出我的看家功夫来,既然你用剑,那我陪你用!”立刻抽剑迎刃而上。

独孤清绝走近了些,仔细观看,果然厉风行竟和宋恒一样,忽然之间后退数步。厉风行只觉右臂发麻得厉害:奇怪,怎地他内力这么强,直bī着我后退!

他不气馁,继续进攻,张若隐不知用的什么怪招,又将他bī退数步!

五津、中庸看着看着,也觉得难以置信,如果张若隐内力如此高强,根本连独孤清绝也不是对手!

徐辕突然对身后shì从低声说:“传令下去,弓箭手围住四周。”

五津不由得一愣:“出了什么事?”

金陵在台下紧紧抱拳,默默祈祷,替厉风行助威,文暄小声说:“算了,赢不了!”金陵瞪了他一眼,文暄道:“你看,无论是张若隐的剑,还是厉风行的剑,都往厉风行这边偏,他落下风!”

厉风行的剑法同掌法指法一样的特sè,异常刚猛凌厉,如电般闪动,剑dàng之处,大有“风卷海lànglàng冲天”之感,胜南突地想起风烟居所见,心下恍然:原来那勇夺大散关的,是厉风行!可是,究竟是梦是幻?

不过一百招,厉风行之剑亦是难逃一劫,也脱手而飞,厉风行一怔,张若隐一剑袭来……

厉风行输了,很快地输了,满头冷汗,看来是很累。

金陵递手巾给他擦汗,叶文暄止不住地疑huò:“张若隐的剑法稀松平常,为何会胜过你?”厉风行“哦”了一声:“他的内力真的很强!”宋恒走上前来:“不是我夸张,独孤清绝都不见得有他厉害,只是很奇怪,他为何今天才来比武?”

“也许,前两天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吧!”金陵说,“很快,他就会挑战独孤清绝和凤箫yín!”

“如果盟主给他还好,反正我看不惯凤箫yín那个丫头片子。”厉风行说,“怎么说,人家也是慕容山庄的首席大弟子!”

说着说着,金陵的话立刻应验,张若隐击败宋恒不久,正式向第二的独孤清绝挑战!

所有人凝神看台上,是想看看,他们内力的高下。

张若隐先发话:“少侠请先出武器吧!”

金陵一愣:奇怪,他对别人都彬彬有礼,为何独独对天哥冷若冰霜,出言不逊?

独孤的武器,是残情剑。

张若隐看见他手中无鞘双刃剑,面sè一变:“阁下用这种yù制之剑,恐怕难以伤人,要不要换一把?”

独孤清绝冷道:“少废话,该换我自然会换!”由不得迟疑,张若隐立即亮出他雪亮铁剑,说实话,那把剑很普通,说不清为何,会bī退yù龙剑,挑飞尚天剑!

独孤清绝发现他神情里的一丝不安和退缩,发现他眼睛直直盯着自己手中yù剑,似乎有些惧怕,这举动很奇怪!不由得皱眉道:“出招啊!”

张若隐像如梦初醒般一怔,一剑极其普通的招式直接袭向独孤,独孤不禁愣在原处,等剑至xiōng口,隐隐感到一点点力量,独孤才缓过神来,闪身一让,心下奇怪:他的剑法比宋恒差了十万八千里,怎么会赢了他?!

他yù剑在手,一直没有进攻,躲了十几招,早看透了张若隐拙劣招式,又惊又愕:“张若隐,你这种水准还当第三?!”

众人哗然。洪瀚抒吃惊不已:“怎么张若隐的气势和方才完全不同了?太奇怪了!”

林胜南亦是小声惊呼:“那个打败宋恒厉风行的高手,是他么!?”

宋恒和厉风行并肩看着台上,都想:他不是有一股强大力量,推我后退么!怎么对独孤清绝却没有?

悬念!

金陵疑道:“天哥,他内力高强,可是独孤清绝为何如此轻松!”

风行摇头,目不转睛。

张若隐加紧了攻势,他撤剑奇慢,其实每个空隙都有破绽,只要独孤一出招,一定能败他,可是独孤没有,他一直在让,叶文暄看出他没有尽力,心道:独孤早就可以胜了,为什么不转守为攻击败他?

独孤清绝脑袋里却全是疑问,边闪边不明白:他到底怎么赢的?不行不行,我要搞清楚!

台下人目瞪口呆地看两人从台东打到台西,台南斗到台北,独孤也终于开始出手进攻,但独孤进攻之后,张若隐明显只有手忙脚luàn的份!

独孤没有出残情剑法,只用了江湖上一些惯用招式,心想这张若隐应该接的过来吧!

没有,他没有接得过去,他的剑法,根本不堪一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唯一说得过去的地方,就是他剑法里面,一股古怪的力量,好,我就往你这力量里去,去探究!

独孤清绝突然不再进剑,而是收回剑去,单拳敌了几招,突然紧紧捏住了对手剑尖,他内力高强,但好像不够把剑推回去,于是停在半空中,剑尖快被捏弯了、捏断了!

远处风鸣萧萧,树叶一阵阵一阵阵摇曳,如千军万马奔腾不息,但是这千军万马似乎也被场面吓住了,没有钻进任何江湖人士的耳朵。他们宁可不要这耳朵,感谢上天赐予他们双眼来领教这样惊心动魄的场面。于是空气只能徘徊不前,凝固……

电光火石间,金陵突道:“难道是这样?!”

“哪样啊?”厉风行叶文昭齐问。

独孤清绝似乎也发现了什么,他在战局当中,发现的要比金陵早些,他一脚踢向张若隐,忽地运起轻功,一下子绕到他身后去,从他衣袖里夺来一只锦囊!

而张若隐大惊失sè,同前日独孤自己一样,伸手便抢这锦囊!

“真相,就在这锦囊里面!”金陵笑说。

真相?

独孤清绝将这锦囊里的物体抖落出来,那细微的东西落在独孤手里,沉甸甸的,它通体透明,呈麒麟状,雕琢精美,yù洁精纯,干净无尘,明净照人,光芒四溢,阳光下更显绝美。它刚刚从锦囊落下之后,只听“嘣”的一声,张若隐的剑像炸裂了,即刻脱了他的手往反方向飞去,独孤冷笑着,走到擂台边上,临近的江湖人士全都控制不住手中兵刃,不管是剑是刀,只要是铁质、铜制无一例外往背着擂台的方向飞,有的竟在半空打起架来!

慕容山庄此刻大luàn:“这不是老庄主遇害时候丢失的宝磁yù么?!”“原来宝磁yù真的能斥退铁制兵器!”“比润yù盘还珍贵!”

胜南一惊:“这样说来,慕容兼是张若隐所杀?徒弟杀师父?”

洪瀚抒冷道:“就算是父子,也有可能,更别说师徒!”站起身来:“江湖,不就是如此?”说罢转头就走,宇文白知他想起萧yù莲,微微叹了口气,跟着走了。

慕容全已从座位上腾空而起,飞身过去一拳打向张若隐:“我打死你这个叛徒!”

张若隐大惊,立即夺路而去,全场局面难以控制,宝磁yù在,独孤清绝动都不敢动,慕容山庄都去追赶叛徒去了。好在徐辕还在,安排众位秩序离场之后,安定了人心,转头对独孤清绝道:“你先保管这宝磁yù,等慕容山庄局面定了,再还给他。”

五津看众人离去,轻声问徐辕:“这张若隐怕是受了金人yòu骗,杀了自己师父!”

徐辕点头:“你放心,云雾山的防备,谅他chā翅难逃!”

   

晚饭时候,讨论起白天张若隐丑剧,众人都纷纷谴责,吴越道:“难怪他从场外飞到擂台上去,若坐在场内,多少人兵器要遭殃!”凤箫yín道:“纸里包不住火,他满心以为,败了宋恒之后,其他门派用鞭的,使拳的都不敢挑战,对手只剩独孤和我两个,可是,独孤和我的剑却均是yù制!不知己知彼,怎会胜!而且,他不知独孤比我厉害,如果知道的话,直接挑战我不就坐享其成了?!”

“可是,如果张若隐一心拿第一,怎可以连这些最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他两天不在场,一定寄望于他的帮手仔细观察,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个帮手不仅没有帮他,还想害他!”瀚抒说完,众人一想都不错。

正说着,沈依然疲惫着进得客栈:“第三名定了,还是宋恒啊!”众人笑道:“那显然,张若隐配么?!”

同样地,叶文暄也同妹妹分析了一番:“这便是谁的剑都往一方偏的缘故,我们都想到宋恒吸引剑,但没有想到,是张若隐排斥剑!”

吴越、胜南、宋贤、箫yín和洪瀚抒多人吃饭,都没有金陵厉风行两个的宴席丰盛,她才来几日,便把这里的所有规矩都改了,屋子由专人华叔打扫,吃饭也是御厨叶大妹子干,像在家里一样的奢侈生活。正自吃着,金陵突然停箸:“知道为何张若隐对别人彬彬有礼,对你却那般嘲讽?”

厉风行正吃着,突然就火了,一拍桌子:“他看我好欺负!”

金陵静静一笑:“你就是太冲动,被他利用了!”

“怎么说?”“可以说,张若隐的计划很周全,暗地里调查了不少人的兵器,用剑的特别多,少部分人赤手空拳,他观察了两日,选择在今天动手,败了宋恒,就没有别人敢挑战他,谁料到你会上去,他言语讥讽,正是bī迫你说:我才不用我看家本领对付你!所以你用剑,正合他意!他想不到,你还真的照做了!”

厉风行这才恍然:“你为什么这么聪明?”金陵托腮:“这叫心思缜密,你好好学!”

    

天,说黑就黑得彻底。

吃完晚饭,满江红就拉着凤箫yín出去散步,夜风吹得很平稳,听见不知名的各种鸟在罗嗦,凤箫yín感觉有一团yīn影笼在心头,小声说:“师兄,我有不好的预感!”满江红“咦”了一声:“什么不好啊?可以和师妹散步,怎么会不好呢呵呵……”

凤箫yín皱起眉头,危险感却越来越强烈:“你真的没有觉得,不好么?”

“有什么……不好……”他话没说完,就听见“嗖”的一声,凤箫yín猛地将他一扑,两人齐倒在地上,凤箫yín大怒:“想暗箭伤人!”她想去追,突地哎哟一声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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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洪瀚抒VS林胜南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凤箫吟跌坐在地,又哎哟一声站起来,突然又想坐下去,搞得满江红也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师妹,别耍师兄了!”“谁耍你……”凤箫吟眼泪直流,“我……我……”

满江红见她一脸痛苦,才知不假,赶紧过去瞧她,她双手紧紧抱着脚,仔细一看,发现是一把利锥插在脚上,鲜血直流,满江红感动地直掉眼泪:“师……师妹啊!你为了救我!呜呜……”凤箫吟怒道:“别哭,我还没死!”她猛地将那利锥拔了,满江红道:“师妹,你坐下,我来替你看看伤势如何。”凤箫吟大哭道:“我怎么坐下来!我屁股上还有一个呢!”

宇文白替凤箫吟包扎了伤口,洪瀚抒、林胜南坐在一块听满江红的讲述,像在听传奇一样,最后众人笑作一团,杨宋贤笑说:“她哪儿不好伤,偏偏伤到走和坐的地方?”洪瀚抒道:“幸好暗器没毒,她算走运!”

林胜南笑得直掉泪:“我担保她不是为了救满江红,她是为了拉他做垫背,可是歪打正着,救了他!”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凤箫吟被宇文白扶着,一蹦一跳地走出来,胜南调侃道:“凤姑娘,请坐!”凤箫吟瞪了他一眼,杨宋贤哈哈大笑:“凤姑娘喜欢站着!”“本姑娘不信了!”凤箫吟大怒,立刻坐给他们看,一坐下去,立刻弹回来,“啊”一声捂住伤口,突地又触及脚伤,她哎哟哎哟忙着去捂脚,宇文白洪瀚抒赶忙手忙脚乱去搀扶。

第四第五日,决出了四、五名,分别是厉风行和叶文暄,他们内力上胜过胜南,注意力又比洪瀚抒集中,当然胜得有理由,叶文暄和厉风行的打斗也非常精彩,只可惜我们这位第一名,这两天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敢动,很多人注意到她的缺席,特别奇怪,跑来问林胜南、洪瀚抒等人,众人面红耳赤不知怎么答好。

厉风行很生气:“她不会卑鄙到拿了名次就消失吧!”

金陵开玩笑安慰他:“她肯定不是脚扭了,就是屁股摔烂了。”宇文白听见她的话,忍不住说:“那姑娘用错了词,不是‘不是,就是’,而是‘不仅,而且’呢!”洪瀚抒一笑,正色道:“好了,不要嘲笑她了,她其实挺惨。”宇文白突然略带深意地问:“你爱的,还是玉莲姐么?还是……已经换成了她?要知道,她的性格,和玉莲姐不一样……”洪瀚抒一愣,还是没有说话。

回到客栈,洪瀚抒看见凤箫吟已经能坐,复原很快,心中大喜,关切道:“你以后要小心些,现在地位一高,暗杀就不可避免,天骄也说了,金人一定混了进来,虽说有防备,终究有防不胜防的时候。”凤箫吟点头:“昨天是我大意了,慕容山庄这件事一出,就不该乱走。”“对了,你知道杀死慕容老庄主的是谁?”洪瀚抒问。

“是谁?”

“是慕容全和张若隐串通起来杀了他,昨天,亏得慕容全还是第一个跑去捉他的,狗咬狗啊!这就验证了我的猜测,慕容全杀了自己兄长,想把罪责一并推给张若隐,故意害他!如果不是天骄抢先一步,张若隐已经被灭口!”

凤箫吟大悟:“原来是这样!那么慕容山庄岂不是群龙无首了!”

洪瀚抒看她尝试着走路,不避忌地搀扶:“你小心些啊……”关心溢于言表,凤箫吟没有推却,一笑报之:“明天的第六名,你一定要拿到!”洪瀚抒笑道:“不仅拿到,而且我拿了第六之后,立即挑战你,第一是稳操胜券了!”

凤箫吟狡黠一笑:“那可说不准了……”

第六日,凤箫吟终于到场,睽违两日,众人再见她,才知暗杀事件,对金人更加恨之入骨,不过凤箫吟因祸得福了,试问江湖上哪一个不要脸的,和她一个伤病员比武夺名次?凤箫吟高枕无忧,坐在那里看洪瀚抒迎敌。

“今天的胜者不是洪瀚抒就是林胜南。”叶文暄极少说废话,但这句显然是废话。

厉风行将眼神瞟向前方,连同台上红衣,台下的是橙衣、黄衣、绿衣、青衣、蓝衣、紫衣、白衣,这几个颜色构成了祁连九客,虽然有些可笑:“祁连九客……咦,奇怪,怎么只有八个?”文暄也是一怔:“不错,差一个最小的,那人应该是金衣,叫做孙金鹏,可是,他怎么没有来云雾山?”

没有人回答得了这个问题,金陵小声说:“那恐怕也是祁连山内事了吧!”

凤箫吟看台上洪瀚抒威风凛凛,红色披风随风扬起,说不出的勇猛威武,转头看见宇文白眼神专注只盯着他看,一次次为他微笑欢呼,心里竟然有一丝难过和痛楚:不行,我不可以喜欢洪瀚抒,不可以喜欢他……我有我自己的任务在……我之所以动心,完全是因为,第一次被别人爱着,想满足虚荣罢了……他已经有了个西夏第一美女的师妹,而且,还对萧玉莲念念不忘……

洪瀚抒双钩在手,简直无人可挡,收发迅即,若有若无,因为第一日险些胜了宋恒树立的威信,挑战者几乎没有威胁。胜南在宋贤失败之后出场,心里没有丝毫前几日的压力,毕竟,和洪瀚抒相处几日,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他们俩对视而笑,洪瀚抒抽出双钩:“请!”胜南双刀也分在左右手上。

其实两人的兵器也非常相似,都成双,不同的是瀚抒双钩等长,而饮恨刀则一长一短,但这些,构得了优劣之差么?

洪瀚抒与林胜南的实力本就相差无几,加之两人一个钩法火,一个刀法激,使得比斗开始就激烈非常,只看见红色黑色两个身影在擂台穿梭来去,两个人的精力都太好了,像两簇火焰般旺盛,众人满眼都是他们手中武器,被那热情和气势感染了,大约到了二十招之后,才慢慢跟上这节奏。

洪瀚抒双钩齐下,一同来锁长短刀,他身子一侧,林胜南立即虚晃一刀,躲过了双钩袭击,同时弯腰由下路转上攻洪瀚抒,瀚抒放低双钩来迎,胜南长刀砍在钩身,短刀抽出空隙上下夹攻,自是防备着像上次败给独孤内力准备好了后招,洪瀚抒双钩分叉,看准机遇绕出夹击,锁、勾并用,准确无误勾上了胜南长刀,瀚抒这一钩虽未抓住胜南内力缺陷,也是力道非凡,几乎将胜南长刀挑起,胜南身手矫捷,退攻为守,但刚一转身,瀚抒双钩已至。

凤箫吟喜道:“洪大哥真是好样的!”杨宋贤有些愠怒:“你为何坐在这替他助威!”凤箫吟吐吐舌头,坐正了不发言。

胜南长刀不及抵抗,当机立断绕过攻势,短刀侧上,砍断他右钩,力道十足,洪瀚抒也觉棘手,顾忌再犯上次和宋恒对敌的毛病,一个“海底捞月”把右钩拿稳了,这么缓得一缓,胜南右手长刀砍在他左钩上。

凤箫吟立即来迎合愤怒中的杨宋贤:“林胜南,好样的!”

她顾此失彼,宇文白一冲动,大声道:“凤箫吟,你不要分他的心了!”凤箫吟首次见她发脾气,不由得怔住,只得什么都不说安静坐下了。

洪瀚抒沉着镇定,不失一个山主风度,林胜南虽然刀法精湛,却无法从他双钩之上突破开去;林胜南也不愧是林楚江的儿子,洪瀚抒钩法卓绝,却近不了他身。眼看着招招平手,招招危机,众人视觉受苦,心脏受累,又不忍离席,窝火看着。

叶文暄继续报招式,叶文昭记录:“一百七十五招,林胜南,没见过,洪瀚抒,没见过!”叶文昭丢了笔:“算了,他们每一招每一式都没见过,又不像独孤清绝那样报招式!”金陵提议:“那不如直接画下算了!”文昭冷道:“那多麻烦,我到现在才发现独孤清绝的好处!”金陵突道:“那独孤清绝今天没有来么?”几人齐齐往场内搜寻,果然不见他踪影。

吴越见洪瀚抒和林胜南皆是攻守得当,一勾一缩一拉一带一锁,一挥一发一砍一收一并,都是创新的好钩法好刀法,啧啧不绝地称赞着。而越打,就越觉得他们的招式疯了。

凤箫吟不说话,只感觉到宋贤和文白两边火yao味浓厚,什么都不敢说,可是面对台上这样的气氛,怎么可以不呐喊助威,这当儿兴之所至,几乎跳起来,刚要喊,文白宋贤齐齐看过来,她赶紧聪明地只小声喊了句:“好样的!”名字也没说就赶紧正襟危坐。

不知道是几百个来回之后,洪瀚抒林胜南再一度对方在危机中解脱,四把器刃聚在一起,竟擦出火星来!众人惊呼声中,看洪林二人分别占据擂台两端,虽然不至于气喘吁吁,也看得出他二人纠缠太久,林胜南觉得脸颊上火辣辣的,而洪瀚抒亦是满脸通红。

这是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次战争。

叶文昭画招式画到手麻,金陵打了个呵欠:“几……几百招了?”厉风行一笑:“不骗你啊,快上千了……”

这时似乎听见凤箫吟的声音,洪瀚抒控制不了心下兴奋,火从钩开始乱,林胜南趁此机会转守为攻,左手“鱼龙潜跃”,右刀“水成文”去补,左刀如鱼上下,右刀则如浪左右,左右相交,如鱼得水,洪瀚抒一惊,马上躲闪,凤箫吟以为胜南得胜,谁知瀚抒飞速到他侧面,挑他双刀,一时间竟然还是难分高下……

厉风行道:“比什么啊,他们并列算了!”金陵一笑摇头:“然而两虎相争,必有一败。胜者为王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当最终胜南击败了瀚抒,很不易地得来第六这个名次时,凤箫吟总算松了口气:林老前辈,他总算没有辜负您的希望……

徐辕通情,知道他们比武辛苦,看已至正午,特赦众人休息片刻,离场调整,洪瀚抒和林胜南互相搀扶着下台来,两方人齐齐迎上去,凤箫吟递了条手巾去,林胜南本能去接,但手至中途,洞察了她心思,微笑着缩回去,洪瀚抒欣喜地接过来擦了,杨宋贤哦了一声:“难怪坐在这里替洪瀚抒助威,原来是奸细啊!凤箫吟你不老实!”

凤箫吟怒道:“你胡说什么!?”杏目圆睁,一拳打在杨宋贤肩头,打得他嗷嗷叫。宇文白只默默接过洪瀚抒双钩来,骏驰发现了这微妙变化,按住瀚抒的肩拍了拍,瀚抒啊了一声回过头来:“骏驰兄,为何你不上台挑战,这几日你都没有上来过!”骏驰小声道:“我知道我的水平。”洪瀚抒一愣:“这不像你。”“好了,站着干嘛?吃饭去!”凤箫吟和柳五津一个德行。胜南笑道:“真怀疑你上辈子是个饿死鬼!”

吃了午饭,这丫头拉着瀚抒胜南两个去散心,胜南几次想逃,都被凤箫吟拉回,他赶紧哀求:“凤大小姐,你饶了我吧!”

凤箫吟道:“干什么?!陪我散步你会死?”胜南又好气又好笑:“你看看这成什么样子,哪里有一个女子挽着两个男人在路上走的?成何体统?再说,你们两个谈情,为何把我拖来?!”凤箫吟气道:“谁在谈情?你敢伤我名节!?”“反正,你们多带一个人出来,不要悔恨!”胜南话很毒辣。

刚才还有一丝惨淡日光的天,忽然风云忽变,太阳只留下一缕一缕,被云遮住了大半,云层厚到成褶皱状,将日光折叠,凤箫吟啊了一声:“这景象好美!”瀚抒笑道:“这叫惨烈,不叫美。”凤箫吟摇头固执:“残缺的风景,难道不好看么?”林胜南比较实际:“那么,会下雨了?”凤箫吟突然脸色苍白:“会……会下雨……”话音刚落,雨便飘然而下。

同云一样柔和,雨一丝丝下滑,如鹅毛般轻密,滑落,滴在洪瀚抒红衣之上,瀚抒享受着山顶空气的清新,思绪回到好久以前陪她在祁连山里雨中的漫步,现在,容貌一样,记忆却不见了——天,为何要如此残忍,既然人都会忘记,那为何还要安排记忆?

胜南伸手去接雨,那雨点没有任何粘稠感觉,从他手里经过,留下的只是晶莹剔透的美丽和一道轻轻的滋润痕迹。再没有,其他……

就这么感慨着他们曾经疯狂爱上的女孩,转过头去,凤箫吟一溜烟地跑了——边躲向屋檐,边抱头痛哭:“不好不好,下雨了!”

剩下瀚抒胜南两个呆若木鸡了一会儿,赶忙追上去,看她眉头紧锁,面呈厌恶状,似乎非常痛苦,瀚抒有些奇怪:“不会吧,这么小的雨你也要躲……”

凤箫吟甩着她并不湿的袖子,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有湿之后,抱歉笑着,擦了泪水:“见笑了,我胆子小,怕下雨,怕被雨淋湿……”

林、洪两个均是“啊”了一声:只听说过有怕打雷的,哪有人怕下雨的?!

洪瀚抒却率先大笑起来:“原来你的破绽在这里啊。”

林胜南小声说:“的确啊,难怪跟你一路往云雾山这边来,下雨就不赶路了。可是,这雨真的很小啊。”洪瀚抒却突然问她:“你小时候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否则,怎么会受这么大的伤害?”他自己问完这个问题,也突然一愣,他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把她和萧玉莲分辨开来,来问她的童年了呢?

“这要问我亲生父母,当年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凤箫吟苦笑,凉风吹过她脸颊,瀚抒看她肌肤雪白,更生好感,也越觉得林胜南碍事。

凤箫吟突然问:“假如有这五样东西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你必须一个个地丢弃,你最后丢弃哪一个?”胜南瀚抒齐问:“哪五样?”

“名利、山水、家庭、武功、文采。”

胜南心里立刻有了定论,瀚抒道:“名利、文武都一概可以抛弃,我想,我最后丢弃的,是家庭。”凤箫吟叹了口气:“你和我不同,我选的是山水。”胜南一惊:怎地竟和我一样。

凤箫吟道:“我喜欢的是漂泊生活,你却不能居无定所,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瀚抒一怔:“什么?不,不是……”凤箫吟道:“你只是把我当成了萧玉莲的影子,而且你身边还有宇文白。”洪瀚抒连忙解释:“不,我跟她……”

凤箫吟抢道:“而且,我心里,早已经有人了。”

瀚抒一震:“谁?”胜南亦是出乎意料,听凤箫吟道:“我还在找寻他,我只见过他一面,知道他的名字,找了他好多年,可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到他,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瀚抒一把拖住她的手:“只要他不出现,我就有机会,对不对?!”凤箫吟摇头:“无论他出不出现,我非他不嫁。”

瀚抒一笑:“我会等你死心。一个梦中人而已,你怎知你和他一定相爱!”凤箫吟脸上呈惊异之色:“你,你会后悔,因为他……他是……”

“他叫什么?我替你找他出来,我们公平竞争!”

第三十五章 一场结拜一场梦

第35章 一场结拜一场梦

凤箫吟尴尬不已,怎么可能説给他听,抓住机会转移了话题,看雨要停,立刻提议回去总坛:“林胜南还是擂主呢!怎可以像独孤清绝那么不负责任?!”

三个一路往回,凤箫吟突然想起什么,肆无忌惮地説:“你们两个如果想得第一,一定要在雨天向我挑战啊,我怕淋湿,肯定会输!”

“这是什么话?!”洪瀚抒林胜南看她一脸正经,立即摇头晃手,“这种事情,只有xiǎo人做!”胜南连声道:“凤姑娘,其实,下雨天,你该试着在雨里走了,你刚才也看见了,没有任何人撑伞……”

洪瀚抒突道:“胜南,我们三个太见外,不该这样少侠姑娘山主地乱叫,这样,我们结义金兰如何?”“好,我又多了两个兄弟了!”胜南有些高兴。

“慢!我是女子啊!还有,怎么称呼啊,谁最大,谁最xiǎo?”

“我十七。”胜南説。

“我十八。”洪瀚抒喜道。

“我……我十九。”凤箫吟连忙扯谎。

“谁相信,你无赖啊,你才十五!乖乖做老三吧!”胜南赶紧揭穿。

凤箫吟只得服气:“那叫你们什么,叫大哥二哥,还是老大老二,还是老洪老林?”

“随便你啊,不出格就行!”瀚抒笑着,突然心中大奇:我跟她结什么义?

三人结拜之后,在路上老远看见江晗,凤箫吟立刻选择换路走,瀚抒问她为何,凤箫吟忿忿:“碰上了一个讨厌至极的人!”

“换一条路,也许碰见更讨厌的呢?”胜南説完,就被瞪了两眼。

瀚抒一路问凤箫吟年龄与生日,凤箫吟説了,洪瀚抒听到那日子,心道:这日子好熟……

胜南不禁想起玉泽来,现在离中秋还有几个月,他能否在中秋前与她重逢呢?现在,拦在前面的,还有两件事,一是比武,二是与弟弟再见,之后,可能还要去短刀谷、抗金,玉泽,你就这样,跟着一个江湖人,四处漂流么?

心里很难受,就像明知这件事永远也做不完,可能也不会有多少人理解,可是却停不了希望和热情。

走到另一条路上,箫吟看见有烤红薯卖,激动地冲上去掏钱就买,可是人群太长,凤箫吟虽然是第一名,也没有私权,乖乖在后面等,等了许久才到自己,刚伸手去接那三个,就立刻被人用左手接了去,凤箫吟见他用左手接,心念一动,抬头一看,正是独孤清绝,不由得怒道:“这三个红薯是我的!”独孤清绝一言不,在每个红薯上咬了一口,凤箫吟气道:“林胜南你个乌鸦嘴!”转头就走。

洪瀚抒和林胜南都心想难得一次凤箫吟占理,这独孤清绝,个性也太奇怪了些,胜南猜测,那木芙蓉花和这烤红薯,可能都是独孤清绝心头,最干净纯洁的角落吧……

重新站在擂台上,捍卫第六这个名次,为荣耀,为期待,为梦想,为一切关心和爱他的人……

石中庸在偏席看着,现众人对这个初入江湖的少年已经开始信服和推崇,短短六天时间,饮恨刀易主已成定居,笑道:“五津,他也很有抗金领袖的风范啊,不出几年,应该可以在江湖上干出一番事业。”五津diǎndiǎn头:“可是盟主的位置,不可以给他,以免有人説他靠着身世,不利于他闯荡江湖,唉,身世差,难以闯荡江湖,身世好,还是很难……”徐辕道:“其实现在决出的名次里,独孤清绝的陌生、厉风行的富有、叶文暄的背景、宋恒的家世都有人反对,而那凤箫吟,投机取巧,而且还是女子……”

“女子又怎样?我看今年的前五十名里面,女子有一席之地呢!金士缘的女儿金陵,祁连山宇文白,天山派石磊,路南的6怡,慕容山庄的女主人,还有我家年龄虽xiǎo不让须眉的闻因!”五津得意道。

“你其实就是想説最后一个啊!可是闻因才七岁啊,还不算是女子……”徐辕笑道,柳五津大怒,吹胡子瞪眼睛:“天骄你忘恩负义,你记得啊,几年前你在金国的时候,有一次负了伤觉得无聊,是谁把女儿带过去给你玩的,结果你捏她脸捏了一千三百二十一次,把她脸捏大了!”徐辕大笑道:“闻因还真的这么记仇啊!那我该怎么办,回报你们父女两个?!”五津笑道:“当然,你要记得,等她长大了娶她当你云雾山女主人!”徐辕算了算,傻傻地説:“好像差了十二岁,还是有可能的呵呵。”

转眼,云又将太阳遮住,天再度变灰暗,石磊抬头看天:“看来还要下雨。”沈依然好是开心:“太好了!”瀚抒回看箫吟,她已经脱了外衣罩在头上:“天啊,千万别下,千万别淋我……”

金陵在后头看见凤箫吟古怪举动,xiǎo声道:“好奇怪,那个凤箫吟在干什么?”厉风行专注往台上看:“她不就是个傻子么!”叶文暄道:“她好像在祈祷雨快diǎn下吧!双手合十地求雨呢!”

“可能是吧。”金陵话音刚落,觉得脸上一凉,雨diǎn很冰很舒服,她笑道:“还真是灵,这雨刚刚僵着下不来,她一祈祷就下了,唉?她人呢?”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凤箫吟蜷缩到了角落里瑟瑟抖,瀚抒脱下披风来护她,沈依然笑道:“你有病啊!这么diǎn雨!”凤箫吟白了她一眼,慢慢站起,宇文白见她似乎怕雨,想起什么,离场而去。

这时,却见江晗一步步上台,他脸上尽是轻蔑之色,6怡心急如焚,6凭也已经到场,一脸痛心握紧女儿的手。林胜南心中虽然恨他,却出于礼貌向他行了江湖礼,谁料江晗哼了一声:“你配同我打么!?”四座皆惊,柳五津气到差diǎn掀桌子,6怡一急,几乎挣脱开父亲的手,凤箫吟怒道:“他才不配挑战胜南!”但江晗举动令人吃惊——他转过身,大声道:“我挑战第一名,凤箫吟!”

第三十六章 林胜南VS江晗

这举动,饶是一贯沉稳的徐辕都吃了一惊,凭江晗的武功,怎么也不可能和凤箫吟比试啊!

许多人都见过他被宋恒几乎踢下擂台的,这时都啊了一声,一时间目光聚集到凤箫吟身上,凤箫吟一惊,忘我地站起,披风掉在地上,一滴雨落在她脸上,两滴,三滴……

寂静里,听见我们的第一名突然“阿切”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原本的鸦雀声,将这声喷嚏映衬到了极致,洪瀚抒见她窘迫,忙递手巾给她擦,同时帮她把披风捡起披上,怎料凤箫吟又一个“阿切”将众人吓了一跳,洪瀚抒急对6静:“蜻蜓和成菊不是去买伞了么?怎么还不回来!”

林胜南担心地看着凤箫吟:江晗怎么好像知道她忌雨似的,奇怪,他怎知道?

瀚抒忙向胜南使了个眼色,胜南立刻阻江晗:“江公子,你先挑战我试试,如果可以得第六,再去挑战第一也不迟!”

江晗冷冷看了他一眼:“我没这闲工夫!”洪瀚抒见凤箫吟脸色苍白,甚是担忧,只听她语气中藏着极大的愤怒:“我伤还没好,身体不行,不能接受!”江晗冷道:“好像挑战随时随地都可以进行?”

众人大惊,6怡脸色很不好看,6凭厉声喝道:“承信!别胡来!”江晗道:“岳父大人,她身体不行,也算是个弱点!”“你……”6怡气得双眼噙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无弹窗.】金陵叶文昭终于同仇敌忾:“他这样,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凤箫吟怒不可遏,洪瀚抒柔声道:“小吟,慢慢来,也许你可以……”他按住她肩,凤箫吟听得见自己紧促呼吸,轻轻除下裹在身上的披风,然而雨刚刚打在她头上,她忍不住,又是个喷嚏,差点跌坐下来,江晗冷笑:“怎么?怕我?索性让给我算了!”宋恒哼了一声:“江晗,何必费这种功夫,你夺了第一去,做一小会儿,又被我们夺走!”

沈依然小声道:“可是,这雨真的很小啊,凤箫吟该不会真的不敢迎接挑战……”宋贤看情势不对,赶紧“嘘”了声示意她别说话。

恰在此时,宇文白到场,递来一把小白伞,笑着说:“凤姑娘不如带伞上阵!”凤箫吟大喜:“谢谢你!”一把接过:“可是,如果弄坏了我该怎么赔?”瀚抒一笑:“没事儿,文白才没那么小气。去!”

江晗脸吓成灰白:“怎么……怎么用伞?”胜南笑着看她上来:“怎么不能?”

台下人看江晗失魂落魄,顿觉爽。一个少年正议论着:“凤箫吟好像很怕下雨啊!”另一个少年道:“只怕她一手撑伞一手用剑很难打败江晗!”

“那不一定。”独孤清绝依旧一脸冷漠坐在他们身边,“凤箫吟剑法很好,一只手一双手异。江晗是几类角色,能威胁得到她?”

少年惊呼:“独……独孤大侠!我叫蔡旭,请收我为徒!”旁边一个也凑过来:“我叫彭坤,我也不练鞭子了,改练剑……”

……

凤箫吟撑着伞走到擂台上,木琴一横:“请!”江晗虽然畏惧,却不动声色,抽剑之时暗抽铁胆,凤箫吟眼疾手,铁胆刚刚冒出来,她一脚横踢过去,右边过来一丝雨迹,她伞往右一斜,左手将木琴往江晗身上打,江晗立即一剑过来,直敲木琴,凤箫吟一手握住伞柄,一手甩动木琴将剑击回,江晗边撤剑,一边又是一枚铁胆打来,箫吟又是飞脚一踢,漂亮地把铁胆转回去,江晗抓紧她踢铁胆的时间挥双手优势,剑已袭至,凤箫吟冷道:“剑法太普通!”她伞一正,木琴砍在江晗剑上,江晗手腕一转,想绕过来攻她,而凤箫吟才不浪费时间,直接运力,牢牢捆住他的剑,正是隔物传功,江晗内力哪里比得过她,片刻就落了下风!

洪瀚抒欣喜看着,二人僵持原处,凤箫吟右手依旧在阻挡风雨,却可以挡住江晗攻势,果真了不得!但见到江晗拼命地伸出左手欲打箫吟,众人均是大惊,哪知他手至中途,凤箫吟右脚抬上,同他左掌抗衡,江晗方才差点得逞,现在却手足震麻!

凤箫吟冷道:“江承信,我让你看看我是谁!”突然之间,左腿也抬起,凌空对着那剑踢了一脚,江晗后退数步,没有站稳,立即倒地,凤箫吟落下之时伞也刚好转了一圈,身上自是未淋一滴雨水!

众人拍手叫好,凤箫吟猛地一推木琴,同“残情长虹”一样,她的木琴径直飞向江晗,擦他脖子而过,玉剑还在她手里握着!

江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听她冷冷抛来一句:“承让!”

全场震惊,杨宋贤先赞道:“好琴法!好伞法!她可以自立门户了!”独孤清绝站在过道上,惊得合不上嘴:“她居然用我的残情剑法!”

洪瀚抒方才因为紧张,什么都没说,这时看凤箫吟得胜,高兴至极,却什么都说不上来,立刻飞奔过去迎她,文白看那小白伞完好缺,羡慕道:“凤姑娘真是厉害!”萧骏驰叹了口气:“若我妹妹有这么好的武功,就好了。”凤箫吟看了看他:“我倒是很希望有个哥哥……”

洪瀚抒道:“我早就信了,你不是玉莲。可是,我有件事要问你,你不是玉莲,怎么会有祁连山政变时丢失的印章?怎么会初遇我的时候,那样慌张?!”祁连山人听闻她有印章,均是震惊不已,目光齐齐射来,凤箫吟笑道:“听说6怡还有一匹祁连山山主之马呢!这印章是我偷来的!所以,你也知道,小偷最怕遇见失主了!”瀚抒哈哈大笑:“原来如此,真是天大的巧合了!”

文白见他开心,心里又开心,又感伤,泪要落,赶紧转过头去看台上。

江晗一动不动,像僵了一样,6怡急道:“承……承信,下来。”

江晗猛地一转头,他眼睛里射出一种可怕的光,吓了6怡一跳,6怡口中喃喃道:“承信……承信……”忽然间跌倒在地,6凭赶紧去扶,江晗却不闻不问,掉转身去。

凤箫吟大怒:“哪有这样的丈夫,妻子病成那样却不问不管……”江晗仍旧在台上:“我要挑战,林胜南你!”

胜南在为6怡痛心的同时,带着怜悯的眼光看着他,一言不,沈依然哼了一声:“林大哥也不会几招就败在凤箫吟手上啊,这个江晗,真是不怕死!”

江晗侮辱道:“怎么,担心江夫人,不愿同我打了?”全场大惊,窃窃私语起来,6怡气得几近晕厥,6凭大怒:“承信,你下来看看你妻子!”

凤箫吟亦是气愤不已:“哪有人拿名节之事开玩笑的!”瀚抒轻蔑道:“这个江晗,做什么都不择手段,是个卑鄙小人!”

宋恒笑着说:“他也不怕丢人啊!干什么一味打击人,还没有长大吗!他太小孩子气了!”洪瀚抒和杨宋贤听他如此自顾自地评价,正是前几天他们俩说宋恒的原话,不知道该笑不笑,叹了口气。

凤箫吟轻声道:“现在回想起来,今天中午我们的对话,很可能被这江晗听去了,所以他才有胆子来挑战我!”

台上林胜南淡淡说了句:“清者自清。”他双刀齐备:“江晗,今天我给你三次机会,如果我败了你两次,你不算败,败了你三次,才算我赢!”

江晗哼了一声:“好大的口气!”

6凭在台下紧抱女儿:“怡儿啊,你命好苦,居然嫁了这样一个不要脸的畜生!”6怡只是哭,铁云水蹲下身来:“小师妹,我一定会把哥哥找回来,替你出这口气!”6怡想起她成亲那日失踪的大师兄铁云江,泪止不住地流:“只怕大师兄回来,也没有用了。我……我已经有了他的骨肉……”6凭、云水皆是大惊。

擂台之上,胜南与江晗已经在交手,洪瀚抒一边看一边评价:“林胜南的武功功底很扎实,身上还有不少潜力可挖!”凤箫吟点头道:“但愿他握了饮恨刀之后,内力能够深一些,像这样不出几年,他的武功可以完全上一个层次!”

才说了几句,林江二人已经比试近十招,胜南一直处在优势,短刀在手几乎未派上任何用场,一把长刀已将招式挥舞得淋漓尽致,只能说,饮恨刀令他如虎添翼,江晗只能步步后退,退到擂台边,显然已是绝境,根本不可能反败为胜绝处逢生,长刀围困之下,江晗头被刀气伤及,好几根丝做了饮恨刀的牺牲品,胜南哼了一声:“这一刀,是替你父亲砍的,砍你伤了他老人家生前的抗金意愿!”众所周知,江晗的身世很好,他的父亲江宏富,早年也是短刀谷抗金领,奈何英年早逝,江家几代单传,只剩这么一个儿子。

就在这时,江晗一个“鲤鱼打挺”,一剑袭向胜南,叶文昭惊呼:“这一招不是‘追魂夺命’么?江晗暗藏杀机!”叶文暄摇头:“林胜南死不了。这江晗怎地这样!?”

果真胜南化险为夷,再度出击,右刀一式“小山重叠”,如怪石突兀般,上下互补,重叠如山,又左右闪动,如“金明灭”,这一式原本适合长短刀并用,但胜南灵活变通,融于一式,看得凤箫吟不住称道:“他进步很!”瀚抒道:“那还用说,论天资,他是刀坛难见的人才!”

宋贤喜道:“这回他不仅可以当红袄寨的领,可以当短刀谷的领!太好了!”瀚抒看了他一眼:“红袄寨这几年事业蒸蒸日上,但好像还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义军。”宋贤道:“是啊,缺少的东西也还在准备中,而且金国那边形势相当紧张。”“你们想过起义么?”“起义?”宋贤摇摇头,“起义最少要准备五六年,而且还要相互呼应!”

胜南很结束了第二次胜局,再次厉声道:“这第二刀,我是替6老前辈砍的!”江晗哼了一声:“你凭什么?!”又提剑而上,胜南用足了力气,克制不住心中气愤,狠狠砍在他剑身,江晗只觉虎口麻,难过得要命,一眨眼第三招压来,他衣领掉了一角。“第三刀!我是替6怡砍的!”

江晗一惊,回头看见台下6怡期待的目光,顿时误解深:“她一直在期盼你帮她出口气!哼,真是见不得人!”他这一句幸好声音很小,只有胜南一个人听到,胜南登时脸色铁青,低声喝道:“江晗!你要是懂事一些,就应该好好地爱护自己妻子!”

6怡强撑着病体来扶6怡,江晗却猛地将6怡一推,6怡惨叫一声跌倒在台阶之上,6凭冲上前去猛地给呆住的江晗一个耳光,抱着6怡下去了,留下江晗一人在雨中。

凤箫吟气道:“天底下竟有这种丈夫!那个6姑娘瞎了眼睛,怎会嫁给他?”石磊同她耳语一番,凤箫吟一阵感伤:“6姑娘没有你好运,你爱着吴大哥,可是,她到底是不是因为怕他才爱他……”沈依然笑着忌地说:“或许你以后也嫁这种丈夫呢!哈哈……”

凤箫吟怒道:“你才嫁!”

杨宋贤笑道:“看你们两个样子像母老虎,怎么可能?只要你们不欺负人家就谢天谢地了。”听他这么一说,气氛才略有舒缓。

    

第七日,第七名稳稳当当落在洪瀚抒手上。

夕阳落山之后,在天空留下一段橙红色的霞,将云雾山点缀成极美。到了,春天真的到了,山脚下的花草已经簇拥得满山遍野,姹紫嫣红,洪瀚抒、凤箫吟、林胜南三个采花大盗一路扫下去,一直到天色全黑才往回。说到今天已经是二月底了,胜南箫吟蓦地就想起上个月两个师父的惨死,凤箫吟的兴奋即刻一扫而光,睫毛低垂下去:“武功再好也会死于江湖纷争。希望他们投胎投户好人家,最好平平淡淡过下去。”

洪瀚抒按住他们两个的肩膀:“别伤心了。这么说,你们正月里,都在广南西路了?”

胜南箫吟齐齐点头,瀚抒叹了口气:“我在漓江,因为祁连山有人再度叛乱,我是去追叛徒的,可是叛徒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凤箫吟隐隐觉察出什么。

“他们叛变的原因,我不是老山主的亲生儿子……”

凤箫吟点点头,胜南回忆起当时宇文白和李龙吟在石林中比斗,还有他和6怡偷“祁连山山主之马”时情景,恍然大悟:“祁连山这两年,纷乱一直,竟是久久不能平息……”

“这些叛徒,四处逃窜,有的到大理,有的到宋国来,不过你们不必担忧,现在差不多平定了,只可惜,我连自己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凤箫吟哼了一声:“世上有这么多不负责任的爹!我没有,你也没有,吴越也没有,我师兄沈延也没有……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也许他们也正在寻找你们呢……像我爹一样,其实,瀚抒也不必去寻父,洪老山主养育你长大,是你真真正正的爹,没有血缘关系又如何?”

    

仲春夜,金陵、厉风行二人摆脱了叶大妹子和华叔的千叮咛万嘱咐,跑到云雾山人迹罕至的树林里呼吸鲜空气,比武进行到第九日,所有名次都尘埃落定,但是,前十里最后一个座位,金大小姐还是比较在意的。

“你一个女孩家,凑什么热闹,一定要去争一个位置!”厉风行当然想劝阻,刀光剑影,可不是说着玩的。而且,厉风行之所以不服凤箫吟,还有一小点大男人主义在,觉得金陵去给前十名收尾不大可能。

可是金陵主意已定:“第十名多好啊,十全十美!”

厉风行劝阻不了,只得泼水:“你别得意在先,我替你看过,有五大劲敌,沈家三兄弟,萧骏驰,还有连景岳!”金陵漫不经心应了一声:“他们分别什么兵器?”

“前三个是刀,萧骏驰是剑,连景岳你也认识,是剑加暗器。”

金陵忽地将她裙带一拉,腰后竟伸出一大兵器袋来,其中不乏刀、剑、钺、戈、戟之类,厉风行惊得差点跌坐在地:“你……你做什么?!”

金陵笑道:“这么多兵器,我好歹学了多年,怎么样?对了,我找找看,有没有暗器!”

厉风行瞠目结舌:“明天,你打算把这些都带上擂台?!”金陵边找边说:“对啊,对方用什么,我就用什么……我要让爹知道,他女儿是个叱咤风云的女英雄!”

厉风行“噗哧”一笑没说话,金陵突地啊了一声吓了他一跳:“找到了,连星坠!”

厉风行替她掂了掂袋重:“你小心成驼背……”

这举动,饶是一贯沉稳的徐辕都吃了一惊,凭江晗的武功,怎么也不可能和凤箫吟比试啊!

许多人都见过他被宋恒几乎踢下擂台的,这时都啊了一声,一时间目光聚集到凤箫吟身上,凤箫吟一惊,忘我地站起,披风掉在地上,一滴雨落在她脸上,两滴,三滴……

寂静里,听见我们的第一名突然“阿切”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原本的鸦雀声,将这声喷嚏映衬到了极致,洪瀚抒见她窘迫,忙递手巾给她擦,同时帮她把披风捡起披上,怎料凤箫吟又一个“阿切”将众人吓了一跳,洪瀚抒急对6静:“蜻蜓和成菊不是去买伞了么?怎么还不回来!”

林胜南担心地看着凤箫吟:江晗怎么好像知道她忌雨似的,奇怪,他怎知道?

瀚抒忙向胜南使了个眼色,胜南立刻阻江晗:“江公子,你先挑战我试试,如果可以得第六,再去挑战第一也不迟!”

江晗冷冷看了他一眼:“我没这闲工夫!”洪瀚抒见凤箫吟脸色苍白,甚是担忧,只听她语气中藏着极大的愤怒:“我伤还没好,身体不行,不能接受!”江晗冷道:“好像挑战随时随地都可以进行?”

众人大惊,6怡脸色很不好看,6凭厉声喝道:“承信!别胡来!”江晗道:“岳父大人,她身体不行,也算是个弱点!”“你……”6怡气得双眼噙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无弹窗.】金陵叶文昭终于同仇敌忾:“他这样,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凤箫吟怒不可遏,洪瀚抒柔声道:“小吟,慢慢来,也许你可以……”他按住她肩,凤箫吟听得见自己紧促呼吸,轻轻除下裹在身上的披风,然而雨刚刚打在她头上,她忍不住,又是个喷嚏,差点跌坐下来,江晗冷笑:“怎么?怕我?索性让给我算了!”宋恒哼了一声:“江晗,何必费这种功夫,你夺了第一去,做一小会儿,又被我们夺走!”

沈依然小声道:“可是,这雨真的很小啊,凤箫吟该不会真的不敢迎接挑战……”宋贤看情势不对,赶紧“嘘”了声示意她别说话。

恰在此时,宇文白到场,递来一把小白伞,笑着说:“凤姑娘不如带伞上阵!”凤箫吟大喜:“谢谢你!”一把接过:“可是,如果弄坏了我该怎么赔?”瀚抒一笑:“没事儿,文白才没那么小气。去!”

江晗脸吓成灰白:“怎么……怎么用伞?”胜南笑着看她上来:“怎么不能?”

台下人看江晗失魂落魄,顿觉爽。一个少年正议论着:“凤箫吟好像很怕下雨啊!”另一个少年道:“只怕她一手撑伞一手用剑很难打败江晗!”

“那不一定。”独孤清绝依旧一脸冷漠坐在他们身边,“凤箫吟剑法很好,一只手一双手异。江晗是几类角色,能威胁得到她?”

少年惊呼:“独……独孤大侠!我叫蔡旭,请收我为徒!”旁边一个也凑过来:“我叫彭坤,我也不练鞭子了,改练剑……”

……

凤箫吟撑着伞走到擂台上,木琴一横:“请!”江晗虽然畏惧,却不动声色,抽剑之时暗抽铁胆,凤箫吟眼疾手,铁胆刚刚冒出来,她一脚横踢过去,右边过来一丝雨迹,她伞往右一斜,左手将木琴往江晗身上打,江晗立即一剑过来,直敲木琴,凤箫吟一手握住伞柄,一手甩动木琴将剑击回,江晗边撤剑,一边又是一枚铁胆打来,箫吟又是飞脚一踢,漂亮地把铁胆转回去,江晗抓紧她踢铁胆的时间挥双手优势,剑已袭至,凤箫吟冷道:“剑法太普通!”她伞一正,木琴砍在江晗剑上,江晗手腕一转,想绕过来攻她,而凤箫吟才不浪费时间,直接运力,牢牢捆住他的剑,正是隔物传功,江晗内力哪里比得过她,片刻就落了下风!

洪瀚抒欣喜看着,二人僵持原处,凤箫吟右手依旧在阻挡风雨,却可以挡住江晗攻势,果真了不得!但见到江晗拼命地伸出左手欲打箫吟,众人均是大惊,哪知他手至中途,凤箫吟右脚抬上,同他左掌抗衡,江晗方才差点得逞,现在却手足震麻!

凤箫吟冷道:“江承信,我让你看看我是谁!”突然之间,左腿也抬起,凌空对着那剑踢了一脚,江晗后退数步,没有站稳,立即倒地,凤箫吟落下之时伞也刚好转了一圈,身上自是未淋一滴雨水!

众人拍手叫好,凤箫吟猛地一推木琴,同“残情长虹”一样,她的木琴径直飞向江晗,擦他脖子而过,玉剑还在她手里握着!

江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听她冷冷抛来一句:“承让!”

全场震惊,杨宋贤先赞道:“好琴法!好伞法!她可以自立门户了!”独孤清绝站在过道上,惊得合不上嘴:“她居然用我的残情剑法!”

洪瀚抒方才因为紧张,什么都没说,这时看凤箫吟得胜,高兴至极,却什么都说不上来,立刻飞奔过去迎她,文白看那小白伞完好缺,羡慕道:“凤姑娘真是厉害!”萧骏驰叹了口气:“若我妹妹有这么好的武功,就好了。”凤箫吟看了看他:“我倒是很希望有个哥哥……”

洪瀚抒道:“我早就信了,你不是玉莲。可是,我有件事要问你,你不是玉莲,怎么会有祁连山政变时丢失的印章?怎么会初遇我的时候,那样慌张?!”祁连山人听闻她有印章,均是震惊不已,目光齐齐射来,凤箫吟笑道:“听说6怡还有一匹祁连山山主之马呢!这印章是我偷来的!所以,你也知道,小偷最怕遇见失主了!”瀚抒哈哈大笑:“原来如此,真是天大的巧合了!”

文白见他开心,心里又开心,又感伤,泪要落,赶紧转过头去看台上。

江晗一动不动,像僵了一样,6怡急道:“承……承信,下来。”

江晗猛地一转头,他眼睛里射出一种可怕的光,吓了6怡一跳,6怡口中喃喃道:“承信……承信……”忽然间跌倒在地,6凭赶紧去扶,江晗却不闻不问,掉转身去。

凤箫吟大怒:“哪有这样的丈夫,妻子病成那样却不问不管……”江晗仍旧在台上:“我要挑战,林胜南你!”

胜南在为6怡痛心的同时,带着怜悯的眼光看着他,一言不,沈依然哼了一声:“林大哥也不会几招就败在凤箫吟手上啊,这个江晗,真是不怕死!”

江晗侮辱道:“怎么,担心江夫人,不愿同我打了?”全场大惊,窃窃私语起来,6怡气得几近晕厥,6凭大怒:“承信,你下来看看你妻子!”

凤箫吟亦是气愤不已:“哪有人拿名节之事开玩笑的!”瀚抒轻蔑道:“这个江晗,做什么都不择手段,是个卑鄙小人!”

宋恒笑着说:“他也不怕丢人啊!干什么一味打击人,还没有长大吗!他太小孩子气了!”洪瀚抒和杨宋贤听他如此自顾自地评价,正是前几天他们俩说宋恒的原话,不知道该笑不笑,叹了口气。

凤箫吟轻声道:“现在回想起来,今天中午我们的对话,很可能被这江晗听去了,所以他才有胆子来挑战我!”

台上林胜南淡淡说了句:“清者自清。”他双刀齐备:“江晗,今天我给你三次机会,如果我败了你两次,你不算败,败了你三次,才算我赢!”

江晗哼了一声:“好大的口气!”

6凭在台下紧抱女儿:“怡儿啊,你命好苦,居然嫁了这样一个不要脸的畜生!”6怡只是哭,铁云水蹲下身来:“小师妹,我一定会把哥哥找回来,替你出这口气!”6怡想起她成亲那日失踪的大师兄铁云江,泪止不住地流:“只怕大师兄回来,也没有用了。我……我已经有了他的骨肉……”6凭、云水皆是大惊。

擂台之上,胜南与江晗已经在交手,洪瀚抒一边看一边评价:“林胜南的武功功底很扎实,身上还有不少潜力可挖!”凤箫吟点头道:“但愿他握了饮恨刀之后,内力能够深一些,像这样不出几年,他的武功可以完全上一个层次!”

才说了几句,林江二人已经比试近十招,胜南一直处在优势,短刀在手几乎未派上任何用场,一把长刀已将招式挥舞得淋漓尽致,只能说,饮恨刀令他如虎添翼,江晗只能步步后退,退到擂台边,显然已是绝境,根本不可能反败为胜绝处逢生,长刀围困之下,江晗头被刀气伤及,好几根丝做了饮恨刀的牺牲品,胜南哼了一声:“这一刀,是替你父亲砍的,砍你伤了他老人家生前的抗金意愿!”众所周知,江晗的身世很好,他的父亲江宏富,早年也是短刀谷抗金领,奈何英年早逝,江家几代单传,只剩这么一个儿子。

就在这时,江晗一个“鲤鱼打挺”,一剑袭向胜南,叶文昭惊呼:“这一招不是‘追魂夺命’么?江晗暗藏杀机!”叶文暄摇头:“林胜南死不了。这江晗怎地这样!?”

果真胜南化险为夷,再度出击,右刀一式“小山重叠”,如怪石突兀般,上下互补,重叠如山,又左右闪动,如“金明灭”,这一式原本适合长短刀并用,但胜南灵活变通,融于一式,看得凤箫吟不住称道:“他进步很!”瀚抒道:“那还用说,论天资,他是刀坛难见的人才!”

宋贤喜道:“这回他不仅可以当红袄寨的领,可以当短刀谷的领!太好了!”瀚抒看了他一眼:“红袄寨这几年事业蒸蒸日上,但好像还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义军。”宋贤道:“是啊,缺少的东西也还在准备中,而且金国那边形势相当紧张。”“你们想过起义么?”“起义?”宋贤摇摇头,“起义最少要准备五六年,而且还要相互呼应!”

胜南很结束了第二次胜局,再次厉声道:“这第二刀,我是替6老前辈砍的!”江晗哼了一声:“你凭什么?!”又提剑而上,胜南用足了力气,克制不住心中气愤,狠狠砍在他剑身,江晗只觉虎口麻,难过得要命,一眨眼第三招压来,他衣领掉了一角。“第三刀!我是替6怡砍的!”

江晗一惊,回头看见台下6怡期待的目光,顿时误解深:“她一直在期盼你帮她出口气!哼,真是见不得人!”他这一句幸好声音很小,只有胜南一个人听到,胜南登时脸色铁青,低声喝道:“江晗!你要是懂事一些,就应该好好地爱护自己妻子!”

6怡强撑着病体来扶6怡,江晗却猛地将6怡一推,6怡惨叫一声跌倒在台阶之上,6凭冲上前去猛地给呆住的江晗一个耳光,抱着6怡下去了,留下江晗一人在雨中。

凤箫吟气道:“天底下竟有这种丈夫!那个6姑娘瞎了眼睛,怎会嫁给他?”石磊同她耳语一番,凤箫吟一阵感伤:“6姑娘没有你好运,你爱着吴大哥,可是,她到底是不是因为怕他才爱他……”沈依然笑着忌地说:“或许你以后也嫁这种丈夫呢!哈哈……”

凤箫吟怒道:“你才嫁!”

杨宋贤笑道:“看你们两个样子像母老虎,怎么可能?只要你们不欺负人家就谢天谢地了。”听他这么一说,气氛才略有舒缓。

    

第七日,第七名稳稳当当落在洪瀚抒手上。

夕阳落山之后,在天空留下一段橙红色的霞,将云雾山点缀成极美。到了,春天真的到了,山脚下的花草已经簇拥得满山遍野,姹紫嫣红,洪瀚抒、凤箫吟、林胜南三个采花大盗一路扫下去,一直到天色全黑才往回。说到今天已经是二月底了,胜南箫吟蓦地就想起上个月两个师父的惨死,凤箫吟的兴奋即刻一扫而光,睫毛低垂下去:“武功再好也会死于江湖纷争。希望他们投胎投户好人家,最好平平淡淡过下去。”

洪瀚抒按住他们两个的肩膀:“别伤心了。这么说,你们正月里,都在广南西路了?”

胜南箫吟齐齐点头,瀚抒叹了口气:“我在漓江,因为祁连山有人再度叛乱,我是去追叛徒的,可是叛徒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凤箫吟隐隐觉察出什么。

“他们叛变的原因,我不是老山主的亲生儿子……”

凤箫吟点点头,胜南回忆起当时宇文白和李龙吟在石林中比斗,还有他和6怡偷“祁连山山主之马”时情景,恍然大悟:“祁连山这两年,纷乱一直,竟是久久不能平息……”

“这些叛徒,四处逃窜,有的到大理,有的到宋国来,不过你们不必担忧,现在差不多平定了,只可惜,我连自己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凤箫吟哼了一声:“世上有这么多不负责任的爹!我没有,你也没有,吴越也没有,我师兄沈延也没有……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也许他们也正在寻找你们呢……像我爹一样,其实,瀚抒也不必去寻父,洪老山主养育你长大,是你真真正正的爹,没有血缘关系又如何?”

    

仲春夜,金陵、厉风行二人摆脱了叶大妹子和华叔的千叮咛万嘱咐,跑到云雾山人迹罕至的树林里呼吸鲜空气,比武进行到第九日,所有名次都尘埃落定,但是,前十里最后一个座位,金大小姐还是比较在意的。

“你一个女孩家,凑什么热闹,一定要去争一个位置!”厉风行当然想劝阻,刀光剑影,可不是说着玩的。而且,厉风行之所以不服凤箫吟,还有一小点大男人主义在,觉得金陵去给前十名收尾不大可能。

可是金陵主意已定:“第十名多好啊,十全十美!”

厉风行劝阻不了,只得泼水:“你别得意在先,我替你看过,有五大劲敌,沈家三兄弟,萧骏驰,还有连景岳!”金陵漫不经心应了一声:“他们分别什么兵器?”

“前三个是刀,萧骏驰是剑,连景岳你也认识,是剑加暗器。”

金陵忽地将她裙带一拉,腰后竟伸出一大兵器袋来,其中不乏刀、剑、钺、戈、戟之类,厉风行惊得差点跌坐在地:“你……你做什么?!”

金陵笑道:“这么多兵器,我好歹学了多年,怎么样?对了,我找找看,有没有暗器!”

厉风行瞠目结舌:“明天,你打算把这些都带上擂台?!”金陵边找边说:“对啊,对方用什么,我就用什么……我要让爹知道,他女儿是个叱咤风云的女英雄!”

厉风行“噗哧”一笑没说话,金陵突地啊了一声吓了他一跳:“找到了,连星坠!”

厉风行替她掂了掂袋重:“你小心成驼背……”

第三十七章 十八般武艺

第37章 十八般武艺

这一厢,众人在庆祝林胜南、洪瀚抒、杨宋贤、吴越连庄,同时也为石磊出谋划策如何去连最后这一庄。沈依然像麻雀般叽喳:“这次有个女子也不容忽视,她叫金陵!”

“就是那个抢了我房间的金大xiǎo姐!”吴越气道。“也间接替你们牵了红线!”宋贤笑道。

沈依然道:“她父亲是二十年前名震武林的金士缘,他当了不少年的武林第一,直到遇见肖逝!”“有个这么好的父亲真好!”凤箫吟羡慕到眼红。

“她母亲是外号无影毒王的胡蝶,义母是四川唐门的高手唐永陵,义父是水寒门创始人厉水寒,你也见过她干哥哥兼师兄的厉风行了,他是跟金士缘学来的武功!金陵能差到哪里去!”

吴越见石磊有些丧气,赶紧示意沈依然别説了:“咱们不怕,石磊可是天山派的代表,哪里会差过那个xiǎo丫头,对不对?”

众人看他二人甜蜜,也识趣地説:“是啊是啊,金陵身世再好,实力也不行……”“不怕不怕……”

沈依然依然不依不饶:“可是……金陵真的真的很厉害啊……”宋贤不得不也牺牲一次色相:“阿荃,这么晚了,你爹也担心了,我送你去他客栈吧。”

次日晴。

路南铁胆来的人很少,6凭父女都不在,江晗一身灰白衣服,还戴了dǐng斗笠,凤箫吟往四面八方看了一圈,这是最大的改变了。而坐在最后的,是独孤清绝,此刻他很悠闲,一个人坐着,身旁堆了众多的烤红薯。厉风行、叶文暄正坐于凤箫吟身后,金陵果然想挑战第十,正专注擦拭软剑。

现在站在台上的是沈家长子沈宣如,已经二十七岁年纪,他击败了暂定擂主的景岫,成为了新擂主。众人感慨着长江后浪推前浪,九分天下不在的战场上,还是人才济济,比武仍旧精彩……

宇文白要上,金陵已经捷足先登了。这金陵第一日比武陪厉风行上场时戴着面纱没有露面,这次一露脸,当真是艳惊四座,她标准的瓜子脸,眉毛稍直,身姿有同弱柳扶风,一身白衣,活脱脱一个仙子下凡,除了凤箫吟等见过她美貌的人之外,全场都大声惊呼,厉风行身后那男子道:“百闻不如一见啊!”旁边一个説:“金士缘好福气,这xiǎo丫头又美又聪明!”“不愧是胡蝶的女儿,出落得如此大方!”简直忘了这是场比武。

独孤清绝眉头皱起,差diǎn吃噎到。

杨宋贤也不顾沈依然难过:“若不是见到过蓝玉泽蓝姑娘,我肯定对这金大xiǎo姐惊为天人!”胜南diǎn头:“要説美女,玉泽第一,金国的才女燕落秋第二,她便第三啦!”

“那我第几?”凤箫吟凑过来,很感兴趣。

“你第四!”胜南説。“真的?”凤箫吟正得意,胜南又加了一句:“如果世上只有四个女子的话!”凤箫吟气得狠狠揍了他一顿。

沈宣如手握长刀,微笑道:“姑娘请!”金陵一拉裙带,露出一只工具袋来,反正全场都快被吓晕了过去,金陵挑了好一阵子,才找到一把差不多长的刀来,xiǎo心把裙带系好,一刀刺上去。

凤箫吟惊道:“她身上,怎么这么多机关?”

“她不嫌重么……”无论是宋贤胜南,还是吴越石磊,关心的都是这么瘦弱的xiǎo姑娘,居然背负这么沉重的包袱,太不可思议了!

沈宣如用的是沈家刀法,金陵标准的现学现卖,柳五津惊奇看着,笑得合不拢嘴:“这女娃娃继承了我的衣钵。我的特色,也是现学现卖呢!”石中庸竖起拇指:“不愧是金士缘的女儿,武功不错得很!”

场内安静得只听见兵刃交接声,一直到六十七招,金陵和沈宣如几乎同时出刀,但过程上沈宣如明显慢了一步,金陵刀抵其咽喉,他的刀还未及金陵衣领。金陵胜出之后,休息了好久,开始迎接第二个人的挑战。

上午,6续击败沈千寻、沈默、莫振之、华冰虹等人,十八般武艺样样皆精的金陵,竟然不让须眉,大出了风头,石磊看着看着,想起沈依然昨日所説,才知不假,也不敢上去,xiǎo心观看。

听着如雷掌声,叶文昭最气不过,带了她绳索上去挑战。也是这一日,第二个上台挑战的女子。

金陵看见是她,笑道:“叶文昭,我等你好久了!怎样?姐姐武功如何?!”叶文昭少不更事:“你不是説要当第九吗?怎么?比不过吴越,就狡猾地宣称自己只盯准了第十一个名次?”

金陵大好面子:“我不喜欢第九那个数字,十全十美多好,我本来就只盯准了第十一个名次,又如何?”文昭冷道:“我看你是不敢去,狡辩什么!准备用什么来对付我?”金陵哦了一声:“知道你来跟我夺,我特地让叶大妹子编了一条麻绳,这次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厉风行、叶文暄为她两个捏了一大把汗:幸好没吵架!

叶文暄报,厉风行记:“第九招,文昭,‘朝搴木兰’,金陵‘朝搴木兰’,第十招,文昭‘夕揽宿莽’,金陵,‘夕揽宿莽’,算了,你写金陵‘同文昭’好了!她可真现学现卖了……十一招,文昭‘上下求索’……”风行边记边道:“怎么全离骚里的?叶文昭喜欢屈原啊……”

文暄一笑:“也许,是受了我的影响吧……”

十九招,文昭突地以绳来绕金陵之绳,金陵不甘示弱,两绳相缠,金陵的绳比较粗糙,毛一丝丝往下落,用力往后一拉,绳子更松,文昭以为自己要胜,正自高兴,忽然金陵暗用内劲,她的麻绳竟断成两截,这短绳比长绳更适合金陵使用,她即刻转守为攻,一招过去,将文昭手中之绳绕住甩开,一眨眼再一绳过去绕住她脖子:“怎样,服了吧?”叶文昭哼了一声:“我会记住你家华叔和叶大妹子!”説罢就走,金陵突然想起什么,大声道:“啊!叶大妹子是个男子!”她这一声惊了四座,众人不知原委,纷纷道:“什么叶大妹子是个男子?”“难道叶文昭是男子?!”

叶文暄甚是窘迫,厉风行笑得人仰马翻,叶文昭气得找不着方向。

好不容易止住笑,大家肚子都痛了,根本没有体力上去挑战,就这么一直闹着,平日不苟言笑的石中庸笑得都有diǎn难过:“五津,她可是比你更惹人笑……”五津突然“咦”了一声,指向台上:“两个美女啊!”

宇文白挑战金陵!喧哗声盖住了哄笑声,只听有人大声道:“西夏第一美女对泉州第一美女!”“有看头!”

厉风行长吁一口气:“好无聊!”叶文昭大声道:“踏雪无痕!打败她!”

宇文白解下背负琵琶来,金陵又拉开兵器袋,翻了一阵子,没翻出有琵琶,xiǎo声嘀咕了一句:“怎么没有啊……好奇怪……”立刻站到擂台边上冲着风行喊:“天哥,替我找个琵琶来!”场内再度哗然,厉风行有求必应,满场乱窜地寻找琵琶,不一会儿集了满满一大把,让华叔把所有琵琶一次性地送上去给她挑选,金陵挑了个满意的,转过身去,见宇文白毫不介意,报以一笑:“宇文姑娘先请……”可怜的华叔再将那么多琵琶抱下台来。

宇文白脚步微微一动,先过去一招“青海长云暗雪山”,金陵后退一步,迅即一招“孤城遥望玉门关”!在场人大惊,洪瀚抒奇道:“她不是现学现卖么?怎么这一招没有学文白?”厉风行冷道:“你别xiǎo看了陵儿,她好歹学过琵琶,怎会不知?”

宇文白赞了声好,琵琶刚刚收了力要撤回,突然再度上力,正是一式“黄沙百战穿金甲”,她一招力道迅猛,金陵心中暗道:看不出她柔弱女子,手这么狠!再次闪身一让,送了一式,砍在宇文白琵琶上,但还未落实,宇文白身形一晃,飞快地转至她身后,金陵一愣,掉转身,宇文白已经撤回,随即将琵琶从右手转至左手,转动着滑向金陵,金陵沉着冷静,立刻也换了手,宇文白忽然飞身而上,从上路攻下一招“欲饮琵琶马上催”,金陵顿时落了下风,硬生生拦住这一招,刚刚拦住,宇文白忽然将琵琶绕过自己身后,迅又转到右手上来,空中再袭了一招,金陵眼疾手快,飞快地将琵琶一推,左路攻击文白,又缓和了战势。

叶文昭边记录边説:“宇文白的轻功真是天下一绝,居然神不知鬼不觉,马上就消失在一处出现在另一处!”叶文暄道:“琵琶也不错,真不愧是祁连九客!第六十招,宇文白,反弹琵琶,太漂亮了,金陵这一招是剑法上的‘迎刃而解’!”金陵剑法融于琵琶当中,有如行云流水连绵不断,宇文白依然是动作柔软,她软有软的好处,硬者难以克软,也更难触及她软中之硬,金陵就是硬派典型,她化解得了这软招,但刚一化解宇文白又一招相迫,使她难以逆转趋势。

两人却一直无法穿越对方的屏障,比武从此开始激烈,众人大饱眼福,明白了这一场,依旧是比武!

比武在百招之后,忽然就峰回路转,许是金陵现了宇文白的琵琶路数,继续扬她现学现卖的作风,百般纠缠之下,终于把这个强而有力的对手,打败!

击败了宇文白,金陵的第十也是实至名归了,后来上去的挑战者们兵器各有不同,金陵一件一件慢条斯理地挑选,也终于没有人能胜过她。只是她挑兵器太慢,好几次,挑战者们都呵欠连天……

独孤清绝久久不愿离场,盯着金陵面容,心道:为何越看金陵,越觉得她长得像玉儿……

第三十八章 爱VS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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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第十四日,这一天吴越染了风寒,石磊与他一并留在客栈加以照顾没有到场,他们这一伙人个个都得了名次,也不是很关心后面的排名情况。

为了烤红薯的事情,凤箫吟一直和独孤清绝抬杠,独孤清绝被她接连气了几日,这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哦了一声:“我那天太饿了,你就为了这事啊,那好吧,赔给你吃就是,这么小气,做什么盟主啊!”

偏巧厉风行听到这句,也冷笑着过来:“对啊,你看看,这么小的雨,全场几把伞?就你一把!”

凤箫吟大怒:“我撑伞,又碍着你们什么事!”厉风行哈哈大笑:“如果打仗的时候下雨了,你还撑伞在马上杀敌啊!”凤箫吟呵呵笑着:“那又怎样?帝王、将领打仗的时候不都坐在伞下?天生我是当帝王将相的命!”厉风行竟是无言以对,便不去理睬她。凤箫吟吃饱喝足了,也跑到胜南宋贤瀚抒阵营里观战。

这第十四名说来也怪,半日下来是走马灯地换,比到下午趋向于白热化,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在台上站得超过三个人次的,一时间刀光剑影充斥台上,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临近傍晚,雨总算停歇,而擂主,依旧不停轮换,局面不定。

忽然一阵风吹过,一团黑影从众人头上掠过,未及定神,发现一个黑衣男子已经站在台上,他戴着斗笠,未报姓名就和当时的擂主沈千寻打斗起来。

他一出手,凤箫吟等人就看出个所以然来:“十四名,终于有了人选!这人剑法精妙,内力深厚,奇怪,他是谁?”

洪瀚抒凝神看去,也不知他是哪门哪派的。十四名渐渐变得非常明显,是这位无名客的了。很长一段时间过后,再没有人前去挑战。

无名客这时才转过身,面对台下:“在下挑战第十二名的石磊。”

石磊这时正给吴越炖姜汤,听沈依然说有人挑战,奇怪不已:“这人真奇怪,为何一定要挑战我不可?”吴越道:“走吧,我陪你。”石磊一笑,替他添了件衣,两人进了场,石磊跃上擂台,见这无名客一身装束,奇道:“阁下是哪一位?”那人却一言不发,提起剑来,石磊一愣,也抽出己剑,那人剑尖一颤,先出了一招,石磊立刻应付。

凤箫吟小声说:“石磊的名次可能保不住。”洪瀚抒疑道:“为何?”

吴越关心则乱:“她怎么会保不住名次?”凤箫吟一笑:“这个人要是挑战叶文暄,可能都未必分出胜负呢!”几人一惊:竟是如此高人!

厉风行凑过头去看叶文暄的记录,不由得一惊:“怎么会这样?!”

独孤清绝坐在最后:天山剑法真正的精髓,可不在石磊剑中!

凤箫吟笑道:“你们看,石磊每一招,都是这黑衣人先前那一招!”

石磊心中惊疑不已,但不能随意变换招式,只得像学剑一样,慢慢招架,那黑衣人却随意挑起剑花来,刻意等待石磊下一招用他这一招。

金陵笑道:“就像老师在教学生一样啊。”文暄道:“之前看不出他剑属何门何派,现在想来,可能正是天山派!”

萧骏驰也评道:“两人剑招差不多,但是内涵比起来,石磊差远了,内力不够,速度也不够。”林胜南仔细看着,小声说:“他是谁啊?搞得这么神秘!”宇文白拉了拉洪瀚抒衣袖:“大哥,他会不会是……肖逝啊?”众人大惊,凤箫吟道:“不会吧?他年龄不够,而且,应该不会在独孤清绝之上……肖逝才看不上这次大会,他对抗金早已经漠不关心了!”

文暄记下第七十七招:“石磊,冰河洗剑,黑衣人,剑荡群魔。”便在第七十七招上,他看出个究竟:“这人对石磊没有恶意,这一招石磊本来要败的,他让了一步!”

金陵点头:“如果说石磊的天山剑法炉火纯青,那他显然已是出神入化了!”

话音刚落,无名客剑架在石磊脖子上。

失望已经写在吴越、宋贤等人脸上,石磊却大喜过望:“哥!”

她这一叫,众人大悟,原来是石磊的兄长石磐啊!独孤清绝冷冷旁观:天山剑法,果真不容小看,石磐,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兄妹两个一同下台来,石磊笑道:“哥,干嘛搞得这么神秘?”石磐爽朗地笑:“我是想看看,你这几个月有没有勤于练习,有没有退步!奇怪,你不是女扮男装的么?怎么又扮作少妇了?”这时吴越上前来,石磊脸一红,小声说:“不是扮作。他,他是我……”吴越和她握紧了手:“大哥,石磊前几日已经嫁给了我。”石磐先一怔,随即大笑:“我这个大哥今天才到云雾山,好啊,婚事也不同大哥商量,还抢在大哥前面!”

不知怎地,吴越刚同石磐见面,便熟如兄弟了,宋贤看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小声道:“他们好美满……好幸福……”胜南打趣道:“等等,是谁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宋贤满脸通红着狡辩:“是霍去病啦!”凤箫吟笑着说:“好啊,你也可以这么美满的,沈依然的爹还在这里呢,今天就可以向她提亲去……”

说笑着的他们,又哪里知道,幸福是一把双刃剑。

再过几天,是宇文白的生辰,三月初三,众位早早离场去了,当然免不了大吃大喝了一顿,散席过后,胜南宋贤继续跑去喝酒,瀚抒知凤箫吟喜欢吃烤红薯,陪她去排队,没有独孤清绝抢食物,凤箫吟心情舒畅,边贪婪地吃边说:“讲讲你们祁连山的往事吧!”

那么多人一起出来,最后只剩萧骏驰、宇文白在两人身边,洪瀚抒望向萧骏驰:“骏驰兄,不介意我同她讲吧。”骏驰点点头。瀚抒道:“我们祁连山人,的确是靖康年间迁去的,刚刚进山时,我们和当地的居民一样,崇尚平等,所以大家很和平地生活,但几十年前,骏驰的父亲,萧远,发动了一起政变。”骏驰道:“不错,我爹不知和谁学来的武功,发动了政变,我们东宗,成为祁连山的主人,西宗成了奴隶。”凤箫吟点点头,显然毫不知情。

瀚抒道:“洪老山主,不,我爹,是奴隶中不甘命运束缚的人。我、文白还有金鹏,一起服侍骏驰、玉莲两兄妹,他们对我们很好,名为主仆,实为朋友,大家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凤箫吟插嘴:“你还对那个萧玉莲,产生了感情……”“是。”他继续说,“可是我爹实在不甘心,他借出山机会,替我们遍寻名师,在那时组织了我们祁连九客,他自己,也机缘巧合和点苍山的云蓝见面,学来几招剑法,渐渐我们九个,也各自跟着师父学会了自己的功夫!”

“不错,我们白天服侍,晚上练武,祁连九客的九个,都是奴隶中九个最大姓氏里挑出的九个。”宇文白说。

凤箫吟会意道:“我听说过,洪瀚抒、成菊、黄蜻蜓、陆静、竺青明、蓝扬、顾紫月、宇文白、孙金鹏……怪了,那你们怎么会只有八个人来了云雾山?”

宇文白小声说:“其实,金鹏在起义前几年,便被萧远廉价卖了。”

瀚抒道:“别再伤心,文白。只是我没有料到,玉莲会出卖我。因为她的出卖,我们的计划提前,我领导九客,那一夜,不留萧氏一人!”

宇文白叹了口气:“他怎么下得了手?接连放了骏驰哥和楚儿姐姐,他也想放萧远和玉莲姐的,但是当时,玉莲姐为了逃命,将亲生父亲推到了大哥钩下!”

凤箫吟一气之下把红薯砸了:“这女人好毒辣,死了也活该!”

瀚抒道:“人人都这样说。我去追她,追上之后又心软了,她却再一次骗了我,逃了,等我再追上的时候,已经晚了……她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

文白愤愤不平:“玉莲姐遇到一支马队,与他们同行,这五十多人也尽数遇难,江湖中人把这笔帐全记在大哥头上,污蔑大哥,说他有仇必报,滥杀无辜,说祁连九客是邪派,我们蒙冤两年多,这个杀玉莲姐的凶手,我们一定要将她千刀万剐!”

“那把匕首呢?可有什么特征?我江湖上耳目多,帮你们找找看……”凤箫吟说。

洪瀚抒摸出那只匕首来递给她:“这把匕首上,刻着一个‘风’字。”

天黑的街头,他显然沉浸在悲痛中,没有注意到凤箫吟的脸色突然大变,他把匕首刚刚递到凤箫吟手里,凤箫吟手一软,匕首掉落在地,她赶紧拾起,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

这时有个女子也坐在烤红薯的炉旁,火苗跳动着,骏驰的心也随即狂热地跳动起来。

宇文白惊诧不已:“楚儿,楚儿姐姐……”萧骏驰的妻子,萧楚儿。

她一直盯着萧骏驰:“为什么离开我?”文白道:“他怕连累你……”“文白!别说话!萧骏驰,为什么撇下我?”

凤箫吟仔细打量她――一个痛恨战争的女人,她的眼神里,柔和中透着凌厉,凤箫吟却不忍再看,心里有一种想哭的,回头重新盯着匕首发呆:怎么这么巧呢?怎么这么巧……

萧骏驰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楚儿,别再跟着我……”

萧楚儿怒道:“我偏不!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萧骏驰!我希望你明天站到擂台上去,不要再害怕明天!”

她站起来欲走,骏驰突然一把拉住她,一起往远处走去。

凤箫吟颤抖着盯着他们的背影,都没注意自己霸占着匕首不肯还给洪瀚抒,瀚抒咦了一声,把匕首强行夺走了:“怎么啦?不舒服?”

凤箫吟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安,她立即转身走:“我困了,要回去睡觉……”泪水,却使劲地往下掉――为什么,为什么,洪瀚抒,你可知道,你对我,不该爱,而是恨啊!

第三十九章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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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多月过去……

薛无情接过前五十名的名单,大概看完了前四十个,笑着问石暗沙和向一:“这武林前五十名,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石暗沙冷笑着:“怎么对付上一代,就怎么对付下一代!”

向一道:“我想,先从那第三十八名的江晗下手,前三名放在最后。”

薛无情笑道:“暗沙,你觉得呢?该不该先去诱那江晗降金?”

“我不觉得。”石暗沙狠狠瞪了向一一眼:“诱江晗入金能有多少作用?路南铁胆在大理,而且也没有太大的势力,江晗虽然有个抗金的父亲,可是早已经死了!还不如去泉州诱金陵和厉风行!”

向一看都不看他:“我随便你!”说罢就气冲冲地走了。

薛无情看出他二人分裂,奇道:“让你们来分裂他们,怎么他和你却分裂了?这是怎么回事?”

“不瞒主公,上次合作暗杀慕容兼很成功,可是他的功劳还没有他手下柳峻大,紧接着不知怎么回事,他不知听信了哪里的谗言,就觉得我在扶柳峻取代他的位置,这……这简直是无中生有的啊!不过,向一做事毛躁,还真不如柳峻!”石暗沙气愤不已。

薛无情一怔,猜测是徐辕派人离间,没有做声。

薛无情一挥手,石暗沙退下了。

无情冷笑着:徐辕,你好大的能耐,离间我薛无情的左右手!看来他们两路都不能再用!转过头去,看向树后的薛焕和解涛:“宋国的前五十名出来了,你们南北前十,也该有所作为了吧?”

薛焕冷冷一笑:“徐辕和柳五津想要重建前五十名,我就让新前五十和旧五十一样的下场!”

薛无情摇摇头:“这件事,我直接交给柳峻一个人就可以办妥当,泉州是乱定了!”

薛焕一怔:“那么薛前辈希望我们做什么?”

无情道:“你们先帮着暗沙和向一两个和解,看看究竟是谁在放谣言,抓住那个奸细!”薛焕哦了一声:“又是徐辕在搞鬼!”

无情点头:“办完这一件,我们还有更多事情可以做……”

第四十章 再见以前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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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来,已经是农历四月,林胜南同洪瀚抒作了别,他要回广南去看看父亲,而洪瀚抒亦要回祁连山料理事务,临走瀚抒问起凤箫吟今后打算,凤箫吟刻意避让:“我要去看我师父,所以会和他同行。”瀚抒不由得一阵失望:“今日一别,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小吟,江湖凶险,你要加倍小心,千万别……别像上次那样受伤!”凤箫吟脸一红,低下头去,瀚抒道:“祁连山山主的印章还是先放在你那里,你一定要去祁连山还给我。”言下之意,非常清楚了。

吴越石磊和石磐**去大散关观光,临走不放心杨宋贤一人,宋贤称他会回红袄寨中,顺便帮忙打听金国开封那个“柳府”,让胜南拜完父亲、见完弟弟就赶紧过去。

作别之后,众人北上的北上,西行的西行,分道扬镳时,胜南拍拍吟儿的肩,吟儿转过头来,低着头不吭一声,眼泪像断了线,胜南小声安慰道:“有聚也有散啊。”吟儿点头,再抬头,胜南看她眼里的泪和当时别离玉泽时玉泽眼里的不一样,扑朔迷离,有点诧异。

两人回到广南西路,拜祭了纪景和楚江,吟儿问他日后打算,胜南道:“天骄说,原定计划,我弟弟是五月抵达泉州和爹会合,现在爹不在了,他可能会提早到泉州去,我想先去等他。”

“过去的那个林阡……”凤箫吟沉思,“据说,除了林前辈,还有石中庸和天骄要去等他……”

“你呢?你要不要去祁连山?”胜南笑道。

“我……我不去,我也要去泉州。”

胜南一怔:“这我就不懂了,吟儿,你的出现对我来说像一个谜,为何,你一直要跟着我?”凤箫吟一愣,笑道:“自作多情,谁是跟着你?我也是要去泉州找人的,而且,也想见一见过去那个林阡。”

林胜南诡秘一笑:“见完了之后,就去祁连山?”

凤箫吟表情木然,呆滞地看着他:“可能么?”

林胜南一怔:“怎么不可能?”凤箫吟流泪说:“不可能啊……”

胜南见她如此伤心,真是很奇怪,赶紧问:“你是不是还割舍你以前爱的那个人?他是谁啊?”

凤箫吟却一笑:“以前那个人?以前那个人,现在却不是以前的身份了,说是,也不是……”胜南越听越糊涂:“哲理啊。什么叫说是,也不是……你干脆别叫凤箫吟,叫谜算了!说话都像出谜题。”

凤箫吟却喃喃说:“人的一生不就是一个谜,虽然人都不知道谜底,但谜底还是有的。”

胜南一愣,觉得她的话和风烟老人的相似。

凤箫吟掩面痛哭:“为什么我和那个萧玉莲这么巧呢?她和我长那么像,又被我……”胜南一惊:“又被你什么?”

凤箫吟突地回过神来:“没什么,没什么……”“又被你抢了洪瀚抒,是吧?”胜南笑着看她哭着,凤箫吟一怒而笑:“滚!”

胜南笑着说:“人总是要有过去的,你不必太在意洪瀚抒有萧玉莲,你跟萧玉莲是不同的两个人,不要总以为自己是别人的影子。”凤箫吟突然问:“如果让你选择,你会选择做某个人的过去、现在还是未来?”胜南一笑:“过去是最美的,我宁愿作那个人的过去和回忆。”凤箫吟喃喃道:“过去就一定有回忆么?我到宁愿做那个人的未来。”

  

四月底,来到福建路。

而洪瀚抒一干人等快马加鞭北上,一直同沈望、沈依然、柳五津、柳闻因同行。沈依然和洪瀚抒均害了相思之病,路近利州西,柳五津父女因为快到短刀谷,所有事情也差不多了,极为高兴,沈望谈论着沈家寨的抗金前景,想去红袄寨里“吸纳”那三个人才过来,沈依然一听有宋贤,举双手双脚赞成,柳五津哈哈大笑泼冷水:“凭那饮恨刀,林胜南也是我们短刀谷的,老沈啊,你争不过我们!”气得同桌吃饭的沈望吃不下饭。

洪瀚抒还发现柳五津和马类的天敌关系不是假的,他的马天天搞得又脏又臭,幸而有柳闻因照顾,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而且这马类天敌看到好马就要糟蹋,偷、抢、骗、蒙、拐,什么方法都用,屡教不改,偷完之后又毫不过问,任它们自生自灭,管它们寻死觅活。见此情景,宇文白体会到了自己的白马可能已遭毒手,难过不已,又不能说什么,唉!

这段时间,新建的云雾山排名大多被抗金义军盯上,柳五津回到短刀谷去,与范铁樵、路政等几位首领商量了,决定先看他们动向再决定,而这时候,江湖上传出的最大新闻,如石破天惊——一时群龙无首的慕容山庄,居然得独孤清绝加入!

独孤清绝加入慕容山庄,这种厉害的新闻在江湖上比坏事都传得快,凤箫吟、林胜南两个行到目的地泉州,一路都疑惑着这消息的真假,胜南更评价说: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就不得不佩服慕容山庄现今才十九岁的女主人慕容荆棘的魄力了。

泉州不愧是大海湾,大小杂货一应俱全,凤林二人无法招架,遇到什么都赶紧掏腰包,最后钱花得差不多,买了一堆鸡肋拖着走,泉州城也大得要死,走了半天两人竟绕了个圈回到原地,凤箫吟又累又气,坐在亭子里连连擦汗:“这,这还怎么找你弟弟啊……我怕不仅我们迷路,他自己都找不到方向……”

胜南笑着说:“你放心,我和天骄还有石中庸前辈保持联络,一旦有消息就立刻赶过去,我们先回城里,随便找间客栈落脚,如何?”

凤箫吟答应了,两人正**出亭,忽地一只不明飞行物嗖一声擦过两人耳根撞到亭柱上,未及拔看,又一件兵器和凤箫吟一擦而过,凤箫吟躲过了接连好几把,面色凝重,怕又像上次那样遭到暗杀,林胜南也一边闪避一边道:“这暗器功夫,当真厉害!”拔出饮恨刀,接连挡下十几枚银针,凤箫吟来不及拔剑,在这针林镖雨中一直躲着,突地四面八方围来一张巨网,两人措手不及,被困在网中。

胜南知遭了暗算,意**提刀破网,这当儿几个家丁模样的走过来,牢牢系紧了网,缚住胜南箫吟两个,凤箫吟怒道:“哪个死东西?出来!”一个声音立刻响起来:“盟主,是厉某挑战你的第一名。”

凤箫吟又惊又怒,这人是从未交过手的厉风行!

他此时是富家少爷的打扮,非常讲究穿戴,身着千金裘,但手上却未握住什么扇啊杯啊之类,而是——武器。

胜南心道:看不出他的暗器功夫也这般出众,如果在云雾山用到暗器,恐怕他还未必是第四这么简单!他是富贾之子,为何要学武,还学得这么厉害!?

凤箫吟冷冷一笑:“挑战我的第一名?那你先得把我放出来啊!”

厉风行哈了一声:“需要吗?!我已经打败你了!”

第四十一章 唐门之后(1)

第41章 唐门之后1

厉风行居然説他刚才的暗算胜了自己!

凤箫吟大怒:“你説什么!?”厉风行哼了一声:“你败在我的暗器之下,被我囚在网中,难道不算败!”

“当然不算,你暗箭伤人!”凤箫吟不服。

厉风行坏笑着:“比武又不光靠刀剑!暗箭,有的时候断定生死!”

凤箫吟摸摸后脑勺,这话是她胜了独孤清绝之后説的,反驳不得:“你……你……”

“败是败了,不过还可以重新挑战吧?”林胜南一笑,挥动长刀,立即削断了网绳,一眨眼,厉风行家仆还未缓过神,林凤二人已经站立起来。

凤箫吟笑道:“比吧,厉风行!”厉风行喝道:“好!”话音刚落,双手一抖,袖中“嗖嗖”两声飞出两枚相同暗器来径自飞向凤箫吟,胜南见他暗器有同雷厉风飞,暗自吃惊着,凤箫吟居然一动不动,像呆了一般,眼看那暗器几乎打在她身上,风行嘴角荡着一丝冷笑,只见凤箫吟一瞬间身体一让,一下子将那两只弹珠接在手上,这等迅捷和胆量,令在场几个皆是惊讶不已,林胜南看她手指丝毫未损,而方才厉风行力道大得足以令风“行”了,诧异非常。

厉风行又气又急,未等调匀气息,又一枚暗器在手中,一阵风吹过,扬起他白色披风,凤箫吟看他久而不,不敢怠慢,一直警觉着,忽然之间,他披风一掀,竟有千万根针齐,和他出现之前一模一样,满亭内充斥着这些暗器,凤箫吟纵身跃起躲过,这时又是一枚大暗器从她上路迎面过来,原来厉风行早料到她这么躲闪,来了个声东击西,料想她这一回再也躲不过了,谁料凤箫吟低身让过那暗器,在即将中针之时,忽地双脚一抬,踩着几枚浮在半空中的银针过去,一步跃到亭子外来。

厉风行未及细想,继续暗器,她再一次伸手就接,这次观察得足够仔细,轮到她吃惊了:“唐门的七煞镖!”众人战场随即转移到亭外,厉风行笑道:“你怕了么!我的七煞镖上有许多毒药,你怕了吧!”

凤箫吟哼了一声:“不过是毒药么,有什么好怕!”风行大怒,立即从袖中抽出一只木筒状物,打开来直向凤箫吟、林胜南这边喷,那粉末如火焰直接扑溅,一时间听得雷一般巨响,便似有九条龙逼近面门,吟儿一时怔住,胜南急忙拉住她衣袖,带她一起飞身上树,吟儿惊疑不定,语带颤抖:“好险……是唐门的雷火九龙筒!”

厉风行笑道:“怎样?怕了吧?”凤箫吟露出脸来:“怕你作甚?”

厉风行冷道:“我走了。”

凤箫吟赶紧下树:“等等,第四名,你……”她话音未落,厉风行突然用手向后出一枚金针,吟儿一惊,硬生生地接过,手指居然被擦破,不禁怒道:“你奸诈!”厉风行笑道:“你武功倒是不错,这是唐门最厉害的上天入地大搜魂针。”吟儿蹙眉:“这么长的名字,满难记住的……”

胜南看清楚可以休战,立即站到中间来:“厉少侠,可以停手了吧?”

厉风行微微一笑:“好啊,凤箫吟,我是看在林阡的面子上不打你了,免得人家説我男人欺负女人,林阡,你可得用用功,我看人很准,不出几年,盟主是你的,怎么可以让这xiǎo丫头得意太久!”

凤箫吟怒道:“你説谁xiǎo丫头?你看人准有什么用,那你看看你自己,不学无术,狐假虎威!”厉风行一愣:“怎么説?”凤箫吟得理不饶人:“你姓厉,怎么总是用唐门武功?”厉风行“哦”了声:“我娘姓唐,我自是唐门后人。”林凤二人这才想起当日沈依然介绍金陵的话来,胜南忙説了句合时宜的话:“原来令堂便是名震四方的唐永陵唐女侠。”厉风行听他赞美己母,显然很高兴:“是。”笑容还是有diǎn坏。

他一走,凤箫吟就嘀咕:“这个厉风行,为何总是不承认女子可以做盟主!?”胜南微笑着劝説:“好啦,他不服就不服,你还在意这些?”

凤箫吟还是很不高兴:“你当然帮他,他説你是盟主的材料。”

胜南哈哈大笑:“他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啊。”吟儿脸上也露出笑容:“好哦,学会了狂傲。”

第二日,凤箫吟还没有睡醒,就听见胜南响亮敲门声,赶紧从床上一跃而起去开门,门刚一开,胜南敲门的拳头差diǎn落在她脸上:“你才起床?你可知现在已是午时?”

吟儿看他一脸紧张:“生什么事情了么?”边説边打呵欠。

“今天早上就议论开了,现在满城风雨!我还以为你去打架了……”

凤箫吟一头雾水:“什么事那么严重?”

胜南拉住她,冲到客栈楼下掌柜面前:“请把刚刚您説的话再説一遍。”掌柜道:“好啊,我们泉州的厉风行厉少侠打败了武林第一的凤箫吟,现在是第一啦!泉州出人才!今后我们酒馆改名为尚天酒馆!”凤箫吟大怒:“你xiǎo心diǎn,以后你这里客人个个喝酒都上了天!”丢了银子就去马厩牵马,胜南微笑着问:“怎样,有什么打算?”

“能怎么办!去找他算账!”

胜南苦笑着摇头,随她去找厉府,这凤箫吟脾气虽然臭,但凡事都不能维持多长时间的兴趣,逛着逛着又把厉风行的事情忘记了,继续在泉州城闲游,心情再度变好,好像也不是很在意刚刚的事情。

转了个弯入了巷子,吟儿突然看了他一眼,xiǎo声道:“林阡,你爹当时带着双刀之时,总是被人觊觎抢夺,差diǎn掀起风波,为何你却能保管好,至今没有遭到任何人抢夺?”

胜南心念一动:“是啊,我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这是一件不大可能的事……难道説,抗金意识提高了?”説完这个原因,连他自己都推翻。

凤箫吟笑着摇头:“你刚刚得到饮恨刀,按理説是最不稳定的时候。”林胜南思考了一会,突然吃了一惊:“是不是那个江山刀剑缘?好像现在的惜音剑主人,那个林念昔长得很丑!”凤箫吟笑着説:“不是啊,你别道听途説。”胜南轻声道:“总之我不会遵守。”凤箫吟一怔:“我知道,其实没有人抢饮恨刀,有两个原因。”

“第一,拥有过双刀之人,下场都不是很好,你爹的师父谭煊,没能从事抗金事业,年纪轻轻就死于江湖纷争,谭煊的师父陈星河,早年也死于洞庭湖起义,你爹,也……所以这些人想看看,你是怎样,完成饮恨刀的宿命……”她低声説。

“饮恨刀的使命,是为战而生。”胜南握紧了刀。

“他们先前没能力抢到饮恨刀,云雾山比武之后,更现不可能比你更适合饮恨刀,所以明知道得不到了,就难免带着些这种念头自我安慰。”凤箫吟叹,“就是这种心理,暂时驱使着他们不对你形成阻挠,不过,时候一过去了,恐怕阻挠也就到了。”

“管他阻不阻挠,既握在手里了,就不会轻易丢。”胜南淡淡一笑,无惧。

吟儿回头微笑着看了他一眼,续道:“第二,之所以不盯向饮恨刀这个目标,是因为他们盯上了另一个目标,从前的武林第四十七名周瞰手中的抚今鞭。”

“抚今鞭?”

“对,抚今鞭、饮恨刀、惜音剑三者在江湖上齐名已经多年,但是久久在江湖之外,前些日子周瞰把它抢了过来,可是周瞰这个人哪里有你这么强的武功,他保不住抚今鞭,定然在金国那边遭到各路人马的抢夺!”

胜南听得心中失望:“抗金抗了七八十年,三代人的努力,只怕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只怕,还不是蚁穴!”凤箫吟狠狠説。

出了这条xiǎo巷,眼前又呈现一番热闹景象,街市旁每家店铺都忙着在门上插艾,儿童们全都佩戴着五颜六色的香囊,脖颈、手腕、足踝上,到处佩戴红、黄、蓝、白、黑五色丝线,凤箫吟喜道:“原来今天是端午节!”

胜南看她二话不説去买长命缕,疑惑不解:“昨天投宿,钱不是已经用完了吗?”吟儿笑着xiǎo声説:“用完了,不是可以偷么?”“不会吧,江西八怪,从来不偷钱啊!”胜南纳闷着,凤箫吟狡辩道:“总有捉襟见肘的时候,你放心好了,我光顾的那个是厉风行。”

林胜南听説是他,料想她在昨日比斗完了立刻出手,手快得很,不由得佩服不已,也不好説什么,只得继续同她去看泉州城的赛龙舟,被那洋溢着的节日气氛所触动,不免有些思乡。

时至下午,到了一家酒馆,店xiǎo二正忙于悬插“五端”,掌柜上来,问他二人要不要吃五黄,胜南好奇相询:“何为五黄?”箫吟道:“这是南方人过端午间一定要吃的黄鱼、黄瓜、咸鸭蛋黄、黄豆辬粽子、雄黄酒。”掌柜diǎn头:“姑娘真是见多识广!”凤箫吟被他捧得心情高兴,早把厉风行一事忘得一干二净,胜南看她不闹事,正放下心来,谁料那掌柜接下来看见他们身上武器,哦了一声:“两位闯荡江湖的吧,知不知道我们泉州的厉尚天厉少侠啊,他打败了武林第一,成了新的第一名!”

结果,结果可想而知……

凤箫吟很生气,极其生气,显然十分生气。

第四十一章 唐门之后(2)

第41章 唐门之后2

天黑,理应要束缚人们的走动。

原以为会冷冷清清,孰料天一暗,鞭炮之声不绝于耳,各家各户都挂起了彩灯,红绿撩眼,黑夜之中宛若一条长龙,diǎndiǎn星火,如星斗翻转,明珠撒落,百姓们聚到庙宇前,舞龙舞狮,敲锣打鼓,燃放烟花,好不热闹,不时有贵族马车经过,凤箫吟道:“好香!这些贵族xiǎo姐,搽抹了许多胭脂香粉!”胜南diǎn头,不喜欢这种环境:“宝马雕车香满路,一diǎn都没错。”

凤箫吟挥霍着从厉风行身上偷来的金银,买了不少的蚌壳、螺壳之类,不是胜南劝,都不想回客栈。

走到一个大户人家侧墙边,凤箫吟觉得口渴,看到一支树干伸出围墙,当机立断跳上墙去摘果子,胜南急道:“还没有熟透啊!”凤箫吟道:“没事没事!林胜南你也吃一个吧!橘子!”她朝这户人家一看,见灯火通明,招招手:“林胜南,你也上来!”胜南扔了手里东西,跃上去:“怎么了?”

“这是个富家,要不要偷一diǎn……”

胜南惊道:“你是个盟主啊,传出去影响抗金声誉啊……”

正説着,最近处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少女从门里走出来,赞美式地看着这排果树,走到那棵最危险的树旁边,xiǎo声説:“快些熟了,我要送给他吃。”

凤箫吟心中暗笑,又觉这少女眼熟,转头眼问林胜南。胜南也是惊疑着,往她diǎndiǎn头。

那女子突道:“什么人!?”话没説完,已朝两人扔来两枚暗器!

凤箫吟伸手接:“好像是唐门的铁莲子啊!哎呀,这个xiǎo丫头好厉害,我中了毒啦!”那女子循声看向凤箫吟:“你倒是机灵得很,不错,你中了毒了!”他们相互看了眼熟,那女子厉声问:“你是谁!?”凤箫吟和林胜南立即往树里面躲,透过树枝看,那女子蒙着白色面纱,依稀在哪里见过,吟儿xiǎo声问:“我中了什么毒?”

女子似乎一愣:“你不知自己中了什么毒?”

凤箫吟好奇道:“我中了毒难道还会知道中的什么毒?”少女才觉得莫名其妙:“你知道自己中毒了,却不知道自己中什么毒?你也太奇怪了!”凤箫吟气极:“你才奇怪!”女子生气道:“你下来!”凤箫吟怒道:“不下!”胜南同她耳语:“你不下去就解不了毒了……”

只听那女子得意地説:“你不下来就等死吧,这种毒,不出三日就会扩散到心脏去,到时候华佗再世也没有用!”

凤林二人一惊。吟儿害怕不已:“会死的?”“你自己试试!”女子冷冷扔了一句过来。説罢吟儿就觉得伤口奇痒,声音颤抖着问:“你,你……有没有解药?”女子笑:“当然有。”取出一xiǎo瓶,往树上一扔,凤箫吟接过,拔了盖子就要喝,那女子叫道:“不要喝,这是涂的!只要涂在伤口上就好。”凤箫吟冲她一笑:“你是好人!”这时几个家丁听到声响,走到那女子身边:“大xiǎo姐,谁在那里?”

那女子往侧墙上看,虽然两人动作看得清楚,但脸背着光,一片模糊,加上两人怕身份泄露,遮遮掩掩,女子哪里知道他们是谁,笑道:“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也许只是偷果子吃的毛贼罢了!”家丁慌道:“毛贼?在哪儿?”女子一指,家丁们纷纷拿着棍棒到树下来轰人,女子忙道:“住手!”家丁们齐停:“大xiǎo姐!”

女子道:“放心,他们蹩脚功夫伤不了我,我已经伤了那女贼。”家丁中某人毕恭毕敬道:“大xiǎo姐,这两个毛贼不可能是偷果子吃的,现在果子还泛青呢!”

凤箫吟一怔,手扣弹珠,一弹指,两枚弹珠打在地上,顿时散出迷烟来,那几个家丁纷纷倒下,那女子似乎大吃一惊,走近一步:“你们怎么会有唐门的烟雾弹珠?”凤箫吟笑道:“厉风行送我的,你是谁啊?”

女子怒道:“他送你干什么?”凤箫吟xiǎo声説:“是那个第十名啊!”胜南一笑,原来这女子正是金陵,不过也不惊奇了。

凤箫吟笑道:“他説他喜欢我,送了我啊!”那金陵气极:“不,不,不可能,你……你是谁!”凤箫吟笑道:“你是金陵吧!他老是向我説起你,你也是他情人是吧?”金陵气得抽剑来打树:“你,你下来!”

胜南吟儿在树上没法站,赶紧下去,金陵见是他们,先是一惊,然后和颜悦色对胜南:“林少侠,又见面了!”转头变脸:“凤箫吟!你把话説清楚,天哥怎么会喜欢你?”

吟儿笑道:“哪里有?你别激动,他拿这个打我,我就接了过来,就这么简单,哦,原来你真是他的xiǎo情人啊!”

金陵一怒,手中抽出一盒,“嗖嗖嗖”几声里,竟是数百只细针,胜南一见,立即拔刀相拦,凤箫吟见那细针撒落,如雨中梨花,叹道:“不愧是暴雨梨花针!”叹完了气,痛心疾:“你xiǎoxiǎo年纪,怎么也和毒药暗器混在一起,xiǎo心送了性命!”

金陵哼了一声:“你还武林盟主,输给我天哥,还到我家偷鸡摸狗,羞不羞?林少侠,你最好和她走远diǎn,别近墨者黑了!”

凤箫吟跟她闹僵,拉着林胜南就走,金陵大声道:“我金府,可不是你説来就来,説走就走的!”她的武器十分忽然地再度袭向凤箫吟,吟儿听到风声,跳起躲过,看那器上有7支金光闪闪的星,心道:又是唐门北斗七星!

金陵手一甩,北斗七星回转来,吟儿抽出木琴来将其挡下,金陵趁其转身,手中又按扣一北斗七星,胜南知此刻还是走为上策,立即再次参与战局,一刀砍断金陵续招,金陵一惊,两人已经翻墙走了。

次日,吟儿向掌柜打听一番,金陵的父亲金士缘是泉州第一的富商,厉风行的母亲唐永陵位居第三,她一开始还以为是普通富商,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金陵在云雾山上挥金如土,如今才明白,这对于金家,九牛一毛!

位居第二的那一家,出身官宦,而他们也认得的,是排名里第十七位的连景岳!

金厉连三家是这一带有名的望族!

林胜南xiǎo声説:“他们都这样富有,看来都不是真的要抗金,都是投机。”

凤箫吟叹了口气:“金人会不会因此钻空子……”

一个是武林盟主,一个是饮恨刀的主人,未来两大抗金领袖,穷困潦倒到,要靠赌博赚钱。

可惜的是,凤箫吟手气很不顺,幸好在林胜南这里可以得到回报,胜南初涉江湖,大杀四方,赢了不少。

两人满载而归往回走,忽地窗外飞进一个人来,两人定睛一看,竟是金陵,凤箫吟跟她一撞,双方几乎都吓了一跳,用手指着对方:“你……”

胜南知道战争难以避免:“不是冤家不聚……”

金陵果真嘲道:“盟主也有为五斗米折腰之时?”

凤箫吟这下子抓住了她把柄:“知道你是富家xiǎo姐,衣食无忧,那你为何还要抗金,凭你知道一般百姓的苦难吗!?”

金陵冷道:“那是你浅薄,只要是宋人,谁都明白这苦难!”

围观人看到是金大xiǎo姐,纷纷驻足,忽地人群中走出个仆人来急急忙忙伏在金陵耳边説了几句,只听金陵道:“华叔,放了我吧!”华叔身后走出几个壮汉来:“老爷吩咐了,xiǎo姐不回去,大家就动粗!”金陵失望之至:“动粗便动粗!我自己的路,当然自己走!”抽出软剑来:“出去打!”説罢飞出窗外,壮汉们紧随而出。

围观者再次围观,其中不乏凤箫吟、林胜南之徒。

第四十二章 化敌为友(1)

第42章 化敌为友1

凤箫吟见那三个壮汉对付金陵一人都未必会胜,赞道:“这第十名的剑法的确精湛,怪不得能得第十!”林胜南道:“也可能是这三人怕伤了他们家xiǎo姐,用的是七成功力。”凤箫吟diǎndiǎn头,继续看,金陵使出一剑“摩云展翼”,飞身而上,随后在半空中与那三人比了一回合,但那三人并不客气,开始剑剑刺金陵要害,围观者惊诧不已,但凤林二人早看出他们剑不敢真刺,每次都虚晃到她要害又急收回去,就这样主仆四个僵持了许久,胜南低声道:“金陵绝对比他们厉害,她要用毒了!”凤箫吟一惊,忽然金陵将自己剑往前一推,力道迅猛,藏在剑上的毒粉四处飞散,围观者纷纷后退,除了呆住的凤箫吟。

那三个汉子没有闪得开,衣袖上沾了不少,毒粉及身,又化作液体,通过袖缝渗入肉中,汉字们痛得要命,金陵笑道:“这种毒之中有三尸盅、五毒盅,还有我的混合毒药,怎样,滋味好受吗!”凤箫吟听得毛骨悚然:“这么毒!”林胜南将她往后一拉:“你不要命了!”

三个汉子相视一眼,厉声道:“大xiǎo姐,我们不会罢休,无论怎样都要带你回去!”金陵一惊,剑已被自己推出去,手中也无暗器,一摸腰间,再无毒药,正自慌张,忽地从天而降两只烟雾弹珠来,凤林二人后退数步,那烟雾弹留下一大片石灰雾,一眨眼,金陵就不见了,凤箫吟笑道:“这弹珠真是神奇,可以装石灰,可以装迷魂药,厉风行的本事不xiǎo!”

“厉……厉风行?”胜南一怔,“厉风行把金陵救走了?”围观者散去,金家仆人悻悻而归,凤箫吟道:“咱们去跟踪那对xiǎo情人好不好,也好了解到底出什么事了……”

原是立即跟着去的,走了不远,突然失去了二人踪影,林凤两人转了个弯,正自纳闷,突地脑后疾风,胜南暗叫“不好”,穴道已被人封住,凤箫吟想转身,肩上也被人重重一击,只听金陵笑道:“凤箫吟,你轻功不错啊,居然可以跟我们这么久!”凤箫吟怒道:“这种diǎn穴功夫,根本是歪门邪道!”

“你再説一遍!”一个人在他们身后厉声道。

于是凤箫吟冷冷説:“厉风行,你这个伪君子,只配学歪门邪道的武功!”

那人走到凤箫吟身前来,一身蓝衣,眉目俊朗,不是厉风行又是谁!但他一脸严肃:“你学过diǎn穴么?”

凤箫吟傲道:“当然没!”厉风行冷道:“既然没有学过没有用过,那你有什么资格评价它?”

凤箫吟一听不错:“你这话也对,好,对不住。”

这时金陵走到厉风行身边:“天哥,我们怎么处置他们?”厉风行道:“没事,他俩穴道要两个时辰才能解。你不能回家,你爹绝对会去我家抓你,我家也不能去,这样吧,咱们同出泉州如何?”金陵diǎndiǎn头,却突然从腰间取下一药瓶,迅往吟儿手上一抹,吟儿惊道:“你干什么!?”金陵笑道:“你中了毒,我在给你上药。”

胜南奇问:“她什么时候中毒了?”

金陵道:“比剑的时候,那三个叔叔中了毒,盟主站在那里,呆着不动,当然也中毒了。”

突地墙角上掠过一个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金陵,厉风行要去救,那汉子手捏细丸,轻轻一扬,厉风行穴道已被diǎn住,林凤二人一惊:这人武功好厉害!

只听金陵哀道:“爹,爹!放开我!”

原来那人便是金士缘了,凤箫吟仔细打量他一番,见他人高马大,眉宇间尽是威严,身袭青袍,太阳穴饱满,心道:这个金士缘,年轻时候怕也是九分天下一类的人物!

金士缘一只手便捉紧了金陵双手,怒道:“尚天,你怎么如此胡闹!竟敢怂恿陵儿离家出走?!”厉风行道:“师父,这一次不是陵儿错了,我是不想陵儿委屈!”金士缘厉声道:“尚天,师父今天不追究,你的穴道,三个时辰之后,自然解开!”

説罢,带着金陵强行离开。

剩下三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凤箫吟笑道:“天哥,你的陵儿妹妹出了什么事?”厉风行瞪了她一眼,不理,凤箫吟xiǎo声问:“你们俩私奔?”

厉风行怒道:“胡扯!”

胜南疑道:“是不是金老前辈不想别人知道的事情?”厉风行不语,凤箫吟笑道:“天哥,你还把咱们当外人么!”厉风行狠狠扔了一句:“你当然是外人,别叫我天哥!”

凤箫吟狡黠一笑:“林胜南,我们的穴道过两个时辰可以解开,可是,他的呢,好像要三个时辰啊……那么,剩下的一个时辰……”厉风行惊道:“你们……你敢!”

凤箫吟笑道:“豁出去了,我什么都敢!”厉风行狠狠瞪她:“好吧,也许对你们都是xiǎo事情,过这么一个月,师父决定给陵儿来一个文武招亲,陵儿自是不愿意,找我计划了不少次,这次总算逃了出来,却又……唉!师父怕来招亲的人知道陵儿曾经逃婚,所以你们切勿向外宣扬……”

凤箫吟一怔:“原来金老前辈逼着女儿出嫁,还假称女儿自愿!?哪里有这种父亲!?”“也许,师父有苦衷……”厉风行轻声説。

胜南奇道:“这不对啊,我听説金老前辈年轻时候曾自己逃过父母之命,是个过来人理应开明,怎么会对自己女儿用这种土方法?太没道理了!”

凤箫吟突然“噗哧”一笑:“金陵的夫君一定很惨,有个这么凶,又刁又馋,成天和毒药打交道的妻子,而且,陵儿妹妹还有个天哥!”

厉风行红了脸:“哪里的事?”

三个时辰之后……

胜南吟儿花了许多力气还是没能帮厉风行解开穴道,三个时辰耗在那里,比比武还累。

厉风行却仍旧在意金陵的招亲:“这几日,师父一直忙着英雄贴,江湖人士大概都会来。”凤箫吟笑道:“那些江湖人士刚在云雾山比完武,又顺道到泉州娶一个新娘子,真是划算!天哥,为何你师父要大费周折,不珍惜眼前人啊?”厉风行怒道:“你不説话的样子才好看!”凤箫吟笑着,好像不知这句是讽刺:“林胜南,我们也参加招亲好不好。好歹我是盟主,自己属下要出嫁了岂有不管之理?”

厉风行冷冷道:“江湖有了你这个盟主,不知是倒了几辈子的霉运。唉!”胜南边走边托腮:“如果吟儿你比武招亲,不知有几个会来啊……”凤箫吟叹气説:“不是我样貌不好看,是我没有好家世,别説金陵在你美女谱上排第三,就算是天下第一丑,江湖人士只怕也会蜂拥而至,因为她有个泉州第一富有的爹!”厉风行diǎn头:“这正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多少人来参加,只怕都是为了金家的财产。”

林凤二人与厉风行互相留了地址,厉风行走后,凤箫吟提议:“反正厉府我是懒得去找,还是等他来找我们吧!时间还早,我们要不去金府看看?”胜南道:“你找得着金府?”“光顾过一次,自然记得!”

两人在日落前不久再度潜入金府,又转到金陵种的一排橘树那里,等了一会儿没有见到金陵的影子,两人飞檐走壁,一间屋dǐng一间屋dǐng地轮番搜寻,总算找到了金士缘的书房。

之所以肯定是金士缘的书房,是因为清楚地看见金士缘坐在书桌旁,金陵背对他站着,两人一句话也不説,僵持了好久,害得林凤二人趴在屋dǐng,累得脖子酸,金士缘先开了话匣子,却是非常严厉、不容分辩的一句话:“下次不准再离家出走!让其他人看见,都知道你在逃婚,还以为我逼你成亲!”金陵冷道:“本来就是!”

金士缘长叹一声,金陵又冷笑:“不久前我还嘲笑叶文暄和家里人决裂,原来,决裂也是逼出来的!”

金士缘怒道:“你!你想跟我决裂!你……你……”抡起手掌要打她,却心软,下不了手,金陵闭上眼,准备承受,金士缘看着女儿倔强的脸,有diǎn心疼:“你和你娘当年,简直一个脾气!”金陵怒道:“如果娘还在,她绝对不会逼我成亲去!爹,我才十四啊!”金士缘背着女儿,胜南惊异地看见他象在抽搐,xiǎo声对箫吟説:“金士缘在哭。”吟儿一愣,金士缘却厉声道:“才十四?你娘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胜任一个国王了,你却还这个样子!你要逃就继续逃,被别人看见乱猜测我也不在乎,反正这场招亲已成定局!”“你……你不可理喻!”

金士缘xiǎo声道:“话説完了,我不管你去哪里!”金陵哭着摔门就走,金士缘见她走了,又叹了口气,随即也出去了。

凤箫吟奇道:“金陵的母亲十四岁当国王?这哪门子的事情?哪里有国王给她当?胡説八道!”林胜南却喃喃道:“太奇怪了,金士缘……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第四十二章 化敌为友(2)

第42章 化敌为友2

转眼过了大半月。这半个月的时间里,胜南几乎每日与天骄联络问起弟弟的归期,然而,令胜南吟儿都既失望又担心的是,从前的那个林阡,突然和江湖中断了一切往来,天骄猜测也许是金国那边形势紧张,阻碍了他归程,让胜南不必担忧,吟儿明白胜南有愧疚感,也不能説什么,心里默默道:希望,我説出真相这件事没有错……

这半个月唯一让胜南惊喜的,是杨宋贤从金国的来信——他已经确定了开封的柳府,正好往开封有要务,可以帮忙寻找玉泽,凤箫吟看胜南收到信后归心似箭的模样,明白此时的胜南,江湖和情爱恐怕还是并重……

金家招婿,邻近的武林人物再度重逢,登6泉州的越来越多,云雾山排名前五十里,除了宋贤吴越洪瀚抒等人,大多都来了泉州,看热闹的有,真想娶金陵的也有,其中比较熟悉的就是宋恒和叶文暄。

叶文暄算是和气又谦逊,宋恒相形之下,就相当不讨人喜欢,嘲讽吟儿説:“你是个女子,赖在泉州干什么?”吟儿怒道:“请你尊重diǎn,我是盟主!”宋恒哼了声:“瞧你那样还盟主,能统率短刀谷、xiǎo秦淮、宋家堡、慕容山庄么?你不把江湖搞乱,我就不姓宋!”凤箫吟diǎn头:“那你这个姓算是丢定了!”

厉风行此时哪里还有闲情逸致不服凤箫吟的统治,突然找到他们,请他们务必要帮金陵的忙,暂时不要离开泉州,还説“否则要出人命”,吓得林凤二人连连diǎn头答应,厉风行很是开心,帮他们安排时间与金陵私下见面。

这一日,叶文暄、凤箫吟、林胜南正自交谈,忽然有人走过来拍拍叶文暄的肩:“xiǎo子,你还最有可能做金家的快婿呢?”“为什么?”“门当户对啊!武林里面厉害的家族,金家是头一家,华家儿子太xiǎo,沈家儿子太大,唯有你年龄、家世都极配啊。”

文暄微笑着説:“在下与家里已经决裂。”

那人无趣地走了,凤箫吟怒得差diǎn捏碎酒杯:“南方真是宁静!为了钱财到这里比武招亲!抗金的时候也未见这般团结一致,云雾山上来的也未必有这么多人!”文暄和胜南皆是没有説话,更离谱的,他们俩见得多了。

次日清晨,泉州。

胜南一人站在湖边,看湖畔绿树倒映在水中,随着水的流动,树影接连间断,深绿、浅绿、浓绿、淡绿,看着影的混浊和水的清澈交融在一起,心中却未起一丝波澜:玉泽,今天已经是五月十七,不知中秋能否与你同度呢?很奇怪,很久没有烧纸了,説实话,这些日子虽然有很多负担,却很开心,很快乐,几乎忘记自己的从前……其实,只是换了一个名字,却,换了一个身份。

再深呼吸一次,睁眼看见蔚蓝的天色,老远看到凤箫吟笑嘻嘻地过来:“金大xiǎo姐要见我们了!”厉风行在她身后,眉头稍稍有些舒展:“谢谢你们帮她!”凤箫吟笑道:“属下有事,盟主岂有不管之理?”

他们进了金府,是金陵贴身老侍卫华叔偷开的后门,华叔带他们一路进了花园,金陵正在花园里等候,看见他们,灿烂地一笑,她笑容自然纯真,一时间让人记不起曾经的过节,凤箫吟看了一眼厉风行,再看一眼金陵,笑道:“我们之间的胡闹也该结束了吧?”金陵一愣:“那是当然。”再次一笑,从石桌下抽出了一沓纸来:“今天我爹比较忙碌,这是我设计的十五个逃跑方案,已经实施了五次,被捉回来,纯粹是因为武功不如我爹,所以想请你们帮忙,话説回来,如果真逃了出去,还不知怎么办才好。”

凤箫吟止不住心中疑惑:“你爹为何逼迫你嫁人?”金陵也蹙眉:“爹以前什么都顺着我……难道他嫌弃我了?”厉风行倚在树干上,摇头:“的确很奇怪,师父从前,不可能这么蛮不讲理!”凤箫吟哼了一声:“这就是父亲啊!有不如没有!”

林胜南关切地问:“过不了几日就会比武招亲,你逃么?”金陵摇摇头:“为了顾全他面子,我决定比武招亲,不一定有人可以过关!那时候我就名正言顺地不嫁了!”“好办法!没有几个武功可以胜过陵儿啊!”厉风行微笑。

金陵道:“办法虽然好,但是来招亲的人也有很多是人才,而且我爹的意思,不单靠比武,还有文试,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够,所以……”凤箫吟笑道:“你不知林胜南的外号叫狗拿耗子啊!他最喜欢多管闲事了!”林胜南气极:“时代不同了,狗眼看人人都成狗了!”厉风行本靠着树干,他一笑,树上掉下几个青橘来。

再过几日,就是正式比武,凤箫吟贪恋金家的好食物,特别是“御厨”叶大妹子的烤羊肉,于是经常偷去金府,是时金陵正在和厉风行研究文试试题,邀林凤两人也添上几题,凤箫吟出的大多是关于抗金人物事迹,厉风行在旁推她提示:“是陵儿比武招亲,不是你挑选抗金人才啊!”林胜南就比较中意,出的尽是些漫无边际的话题,将答案説出来,都出人意料,担保他们文试过不了关,闲来四人还可摘几个早熟橘子来吃,厉风行总是説:“陵儿,你家土壤不适合种橘树,你干嘛还浪费?”金陵闭口不答,凤箫吟xiǎo声笑道:“当然是想种了给某人吃了,笨蛋!”

金陵赶紧拦住她不説,厉风行笨的可以,没有听出来,大声説:“你不要种了,要吃到我家吃吧!我家可是个大果园,东南一带很多种类的果树都有。”林胜南心道:倘若风烟老人説的是真的,那厉风行这辈子可以説是通畅无阻了,但那是我梦中所见,究竟可不可信?

金士缘常常在花园外经过,微笑地看了看金陵,也不问她身边是谁,厉风行、金陵、凤箫吟和林胜南少年气性,谈话投机,很快成了好朋友,有时候论起抗金之事,有了分歧,几乎吵起来,最后又握手言和,凤箫吟有一次谈到正题:“宋金议和以后,多年未有生战争,南方倒也安定了下来。”厉风行接过话:“其实,这也是战争中的和平。”

“战争中和平?!”凤箫吟不解。

正巧华叔在那边烧垃圾,厉风行走过去,将手中一本书扔进火中,diǎn燃了,他又将它提起来,横在一旁令它继续燃烧,火苗贪婪吞噬着书页,迅猛地烧着,一会儿功夫,蓝皮白纸尽为灰屑,厉风行一笑,让他们三人过来,凤箫吟惊道:“这么快就烧完没火焰了!”厉风行道:“真的没有火焰了么?”他xiǎo心翼翼地用脚拨开上方一层烧尽的书纸,火苗一下子又蹿得老高,原来第二层还在烧着,明灭之中有着非常漂亮的金色,它再渐渐xiǎo下去,一阵风吹飞了这一层,他们又清楚地看见第三层上,仍有火在蔓延着。

厉风行道:“这就是我们南方人的心啊。北人以为南方人早已没有了抗金斗志,其实我们心里在暗暗燃烧,而且火不会灭,一层接着一层,前仆后继!”

金陵diǎn头:“宋金表面议和,实际却是丧权辱国,金兵在边境肆虐,这在南方看不到,可是南方的哪一个不想回去收复北方,和北方亲人早日团聚?”

凤箫吟道:“所以中原地区、北边组织了许多抗金义军,有些百姓冒着生命危险给边关送情报,红袄寨、短刀谷都很兴盛,可是朝廷,太令人失望。”胜南道:“从前韩世忠围金兵于黄天荡,岳飞破金兀术于郾城,捷报频传,可惜,奸臣当道……明君又在哪里?”

议论着交谈着,凤箫吟现金陵厉风行完全不是自己想象的富家xiǎo姐、纨绔子弟,笑道:“没想到你们两个,也是忧国忧民的类型。”厉风行亦笑道:“以前我总是以为女子当盟主胡闹,现在看来,你好像很关心抗金,选你是选对了。”金陵道:“可是云雾山上我总是做梦,梦见老天爷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説,这次武林盟主非你莫属,你放心吧!”厉风行“咦”了一声:“我也做梦梦见的啊!”凤箫吟笑道:“太不巧了,我也梦见老天爷拍着我肩膀,对我説了这句话!”胜南看他们望向自己,笑着摇手:“我可从来没有拍过你们三个的肩,对你们説武林盟主非你们莫属啊,难道我老糊涂了?”四人笑得前仰后合。

比武招亲前一日,四人与金士缘正式见面,金士缘对林凤二人很关心,又问林胜南是否来参加招亲,胜南摇摇头:“在下心里已经有了意中人。”金陵厉风行早知他与蓝玉泽的事情,安慰他等见到弟弟之后,自然可以去与她相见。凤箫吟问金士缘:“金老前辈,你为何要嫁金陵?”金士缘料想她已经知道金陵被胁迫,叹道:“为她有一个好归宿。”凤箫吟一把拉住厉风行:“好归宿,这里不就是一个?”金陵一惊,低下头去,金士缘怒道:“胡闹!他们从xiǎo玩到大,是哥哥妹妹的关系!”

“又不是亲兄妹!”金陵嘟囔着。

第四十三章 蜀道难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红袄寨三兄弟,胜南暂定南方,宋贤有事务在身去了开封,吴越同他新婚妻子、大舅心情喜悦之余,一下云雾山便开始游历山水,喜爱李白的吴越更抱着《蜀道难》和石磊兄妹由峨嵋北上,经过高峻山路,历山崖与石栈,纵使一身武功,也觉得险,心悸之余仿佛能听到脚下激浪逆流,知攀援高峰,一失足便可能粉身碎骨,经过青泥岭,转来转去都是山峰,千回百转,夜间听见山间各种自然之音,令人毛骨悚然,石磊不由得叹息这些钩连天梯石栈的壮士们来,觉得登山已觉高险,刚何况凿山开路?!

石磐望着脚下飞荡在悬崖间的瀑布,听如雷的回声,心中激动,爽朗地笑着,只要妹妹开心,他也开心,也许托付给吴越,真可以了却心头一个牵挂。

五月底,吴越石磊石磐三人总算历尽险阻,成功过了蜀道,来到了大散关。

代表着一种屈辱历史的散关。

也代表着一种时代的无可奈何。

这里,不见蜀道之难。

还有些静谧。

脚底是青色。

但那一边是金,这一边是宋。

吴越有些惦记宋贤和胜南,不自觉地往东面看了看,石磊递上干粮过来:“大哥,游了散关之后应该带我回去见一见婆婆了吧?”石磐忙道:“不行不行,还是先去见岳母大人好,以防她不把宝贝女儿嫁给你!”吴越一笑:“也对,磊儿,我先同你去天山一趟,然后,你便随我天南地北地闯荡江湖去吧。”

石磊点点头,回头冲石磐作了个鬼脸。吴越道:“三十多年前,吴璘将军曾在这里击退金兵。”

石磐笑着点头:“大家都知道吴璘,我娘还是吴璘的近亲。”吴越心念一动:“岳母大人是?”石磐道:“当年江湖上也有些小名气,她叫吴珍,磊儿……”吴越没听他们下面的话,脑袋轰的一声大了,一时间,又是自责又是悔恨,几乎揪起石磐:“她是不是珍宝之珍,是不是?”石磐一愣:“是……是啊……怎……怎么回事?”

三人僵住,空气凝结,石磊像预见到什么,紧张地看着吴越,泪水止不住落下,吴越激动的话差点打结:“她,她有没有说过,她有个妹子,叫吴臻,但是是至秦臻,跟她爱着同一个人?”石磊手中的包袱顿时落地,石磐像悟出什么,受了很大的打击,往后退了几步,几乎没有站稳:“她,她是你什么人?!”吴越伤心不已,泪水几乎也要夺眶,慢慢从袖中摸出一只玉镯子,那只手镯很旧很旧,石磐兄妹一见,石磊惨叫一声,登然晕倒在地,在她哥哥怀里悠悠醒转,一边抽泣一边拿出一只手镯来,和吴越那只,一模一样。

石磐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话音里几乎带着怒火:“为什么?为什么!”吴越掩面:“我不信,我也不信啊。”

幸福,果然是一把双刃剑……

第四十四章 情怯(1)

第44章 情怯1

追溯回四月的泰安。

宋贤办完了事情,回到红袄寨里,这段时间没有吴越任何消息,而南方分舵一直替他传递着林胜南的消息,宋贤边看信边自言自语:“又是跟那个凤箫吟在一块……”这时有个壮汉来到宋贤身后,大声问:“是林胜南的信么?他可真是厉害,居然变成了林楚江的儿子!”宋贤一见是冯有南,没好气地説:“怎么样冯堂主?当年你就以他是张安国的儿子为由反对寨主提拔他,现在没话好説了吧!”冯有南哼了一声:“xiǎo心他骑到你头上!”宋贤不由得一怔:“你説什么呢?”当下不理他,将胜南给母亲的信xiǎo心翼翼地放在包袱里,提了策马去见胜南的母亲胡水灵。

胡水灵是典型的北方女人,虽已徐娘半老,还可以看出当年的魅力,她看了信,脸色却很不好,冷冷道:“他真的,跟林楚江相认了?!”宋贤diǎndiǎn头,胡水灵哼了一声:“林楚江总算死了,很好,很好……”宋贤不由得一愣,xiǎo心试探:“伯母,我想问你,胜南的身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还骗他,让他少把玉佩拿出来?”

胡水灵疑道:“那又如何?”宋贤有些激动:“那你抚养胜南长大,是不是为了复仇?你让胜南去杀自己的父亲?!”胡水灵摇摇头:“我没有让胜南去杀林楚江,毕竟安国不是林楚江所杀。我让胜南杀的,是另外一个人。”

宋贤冷冷道:“张安国弃宋降金,那么,胜南究竟站在哪一边?!”

胡水灵一愣:“你放心,除了让他杀辛弃疾之外,胜南想干什么,我都不会逼迫他!你也看见了,他这么多年,一直在为你们红袄寨干事!”

宋贤diǎndiǎn头:“我相信胜南!在下告辞!”

宋贤接着便去泰安县的兵器铺里挑选兵器,因为他的剑磨损得太过厉害,兵器铺老板与他也很熟识,替他一件件地介绍,却均不合宋贤之意,老板笑笑,趁机向他推荐:“其实,现下有一件兵器十分著名,在江湖上人人竞争,只看你玉面xiǎo白龙去不去抢了。”杨宋贤边玩弄枪边道:“我知道,是饮恨刀嘛!他在胜南手里,我决计不会去抢。”老板摇头:“不是饮恨刀,是抚今鞭!”“抚今鞭是什么?”

老板笑説:“抚今鞭在江湖上和饮恨刀惜音剑齐名,你竟然不知?”

宋贤哦了一声:“我还真不知!”

老板道:“抚今鞭主人不像林楚江云蓝那般出名,他是武林中一百名都沾不上边的辛正涛,但所谓不出名有不出名的好,这些年大家全去关注饮恨刀惜音剑去了,今年你们在云雾山比武的时候,前武林四十七的周瞰从辛正涛的手里把抚今鞭夺来,带入了江湖,接下来,免不了一场争鞭风波!”

杨宋贤抱剑道:“很好啊,这样一来,胜南的双刀反而没有了危险。”老板笑道:“宋贤,这个周瞰,现在便在泰安!”宋贤皱起眉:“可是你也知道,我练的是剑法,要鞭子何用?”老板继续恭维:“也是啊……宋贤,你现今眼光高了,又是武林第八,大家都很看好你!”他拍拍宋贤的肩,又去忙他的事了。

宋贤进了一家酒馆,要了些好菜,这些天一直漂泊,好久没能静下心来畅饮,只是,少了吴越胜南,免不了有些落寞,好在这边朋友众多,总算心里既踏实又暖和,正呷着酒,门外一匹马疾驰而过,宋贤心头一惊,那马已经停在马厩里,马上一团红影直接从窗外飞进来,落在宋贤桌旁,宋贤笑着倒酒:“一阵风似的,就知道是你。”

对面坐着一个全身火红的妙龄女郎,微笑着托腮看他:“宋贤哥,回来又不去拜访我?!”宋贤问:“杨鞍哥好吧,马匹生意做得如何?”女子噘起嘴,嗔道:“干嘛?杨鞍大哥比我吸引你?妙真要的东西你带回来没?”宋贤道:“当然带了,仿真梨花枪!”女子接过了那xiǎo玩意,玩弄着:“宋贤哥你真好,那么远还记挂着妙真,那么,我的呢?”

宋贤一笑,从身上摸出一个饰:“你要的啊,身为表姐,居然还没有妹妹有志气!”

女子高兴地接过了:“唉,你在武林排第八吧,我们红袄寨了不起,去三个,中三个,全是前十!”压低了声音:“鞍哥去了开封做马匹生意,又结交了一个帮会,谈寨主説,是时候在金国各地活动了。”宋贤道:“玉凤,我不在的几个月,妙真的梨花枪可练习了?”“当然练了,这丫头,你们三个都説她练武天才,我这个师父,怎敢怠慢,不过,你们要常去指diǎn啊,那丫头不仅要练枪,也得练练你潺丝剑,新屿金针,和胜南的双刀,对了,听説新屿哥娶了老婆,吴阿姨很高兴,可是红袄寨里的姑娘们就伤心了!”宋贤一笑:“不止新屿,胜南也是,就剩下我一个!”

玉凤呵呵笑着:“东西是越少越好,这么多年你守身如玉,不知会栽在哪个女人手上啊!”

宋贤、玉凤、杨鞍都是表兄妹关系,自xiǎo一起长大,玉凤在男孩群里长大,一派假xiǎo子作风,行事説话也心直口快,常年跟着杨鞍马队奔走,也结交了不少江湖朋友,一身好武功,好酒,宋贤笑称,她是“风一样的女子”,来去如风。

表兄妹二人天南地北,无话不説,客栈门外却又行至一纯白色骏马,杨玉凤自xiǎo经营马业,此时见了一匹好马,忍不住往马的主人看了一眼,那是个绿襦女子,此时侧身对着她,腰间一把佩剑,身材有些胖,似乎是大户人家的,她离了马厩给了伙计很多银子,提剑进了客栈。

宋贤玉凤这时看清楚了女孩的正面,她是鹅蛋脸,外貌和一般金国女子也无不同,但与众不同的是她的眉毛,就在两人面前一晃而过,宋贤玉凤都主意到她的眉毛十分漂亮,不弯不直,不浓不淡,恰到好处。玉凤笑:“这女子,我喜欢!”

宋贤笑着:“人家可不要你喜欢!”这女子就和兄妹两人隔一张桌子,要了两盘菜,玉凤听她声音稚嫩,低声道:“才这么xiǎo的姑娘,就在江湖上混啦!”

伙计正在替她上着菜,突然饭碗“哐啷”一声砸在地上,伙计惊吓地丢掉了木盘,女子也是一惊,站起身来刚后退一步,宋贤玉凤就清楚看见了两枚飞镖从门外飞进,擦过了女子的那张桌桌面,直接滑向菜盘底部,飞镖都准确无误地钻空了菜盘,竖插在盘中,宋贤玉凤顿时提高了警觉,握紧了手中兵器,这绿衣女子似乎很惧怕,再后退一步,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笑声,一黄衣女子边笑边走进,腰间也配着一把剑,无疑方才两枚为她所,玉凤笑道:“宋贤哥,泰安好热闹,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美女!”

只听黄衣女子厉声道:“柳眉,把美女给我交出来!”客栈顿时一片混乱,人们预见会有争斗,夺门而去,店xiǎo二一面想将客人换回,一面又慑于黄衣女子的威力,只得慢慢地、一步三回头地躲到桌子下面去。玉凤xiǎo声道:“原来这xiǎo姑娘叫柳眉啊,人如其名,不错不错!”宋贤道:“奇怪了,这个黄衣女子要什么美女,莫非她是男扮女装,还是……跟你一样?”玉凤气着打了他一拳,整个客栈只剩他俩谈笑自若,柳眉色厉内荏,哼了一声:“干嘛交出来?怕你不成?!”但明显的已经手足无措,黄衣女子不废话,立即拔剑:“尝尝我的剑,让你怕怕我!”话未説完,一剑刺到柳眉胸前。

如果説这黄衣女子剑法下三滥,柳眉手法是下下三滥。对手剑至胸前,她一慌神,居然迎剑上了去,踏出一步才回过神来,好在对手剑慢,她又往后倾了一招,差diǎn跌倒在地,女子再来一剑,柳眉这才匆忙拔剑来挡,拆了三四招,打得桌子也掀了,毫不成章法。杨玉凤边看边笑:“女子就是女子,花拳绣腿!”杨宋贤也随即笑一笑:“你没见过凤箫吟、金陵和宇文白的武功,都是女子当中一等一的。”低手对低手,和高手对高手的时间一样长,兄妹俩看得乏味,但掌柜xiǎo二都不见了踪影。

终于到了一决胜负的时候,自然是那黄衣女子占了上风,她一剑直上,剑尖直向毫无招架功夫的柳眉的咽喉,玉凤扣了暗器准备先救弱者再説,忽地门外飞进一团泥巴来,射歪了黄衣女子的剑,柳眉也逃过了这一劫,宋贤轻声道:“真正的高手来了!”正説着,高手进了屋子,却是个老态龙钟的男子,他一进来,就将黄衣女子往自己这边一拉:“浅儿,你干什么!?你不知她是柳府的人?”杨宋贤一听柳府,心念一动,只见浅儿怒目圆睁:“爷爷,你什么时候这般怕东怕西的?一会儿是什么三姑娘,一会儿又是柳府!”宋贤一惊:三姑娘,三姑娘不是凤箫吟么?

老头儿几乎带着求的口吻:“浅儿,别给爷爷添乱啦,咱们走吧!”柳眉冷笑着回剑入鞘,那浅儿怒气不收,却被她爷爷强行拉走了。

第四十四章 情怯(2)

第44章 情怯2

当柳眉策马入林时,不禁觉得异常,这林中四月间落叶也缤纷得出奇,柳眉瞥了一眼路边石上刻着“枯叶林”,暗念:初夏这么多落叶,也不愧此称。

一阵风不知从何处吹过来,落叶起,盘旋着飞舞着,一叶一叶从柳眉身旁卷起,飘扬,再落下,风声亦从她耳边掠过,她不由得警觉起来,耳朵机灵地一动,这时一片枯极之叶从树上落了下来,左右飘摇,轻轻坠下,被风托着,擦过柳眉的耳朵,就在一瞬间,一根长绳从一棵树旁绕过,袭向马腿,柳眉再警觉也无用,被偷袭成功,摔下马来,马儿受了惊,一阵嘶啼,迅即疯般逃路,柳眉大惊,刚刚站起,那根绳再度狠狠抽了她一次,立即收了回去,柳眉痛彻心扉,跌坐在地,抚mo伤口,边掉眼泪边害怕地往四面看,这时那绳又如蛇一般突袭至身前,柳眉赶紧护住自己脸颊,失声痛哭。她越哭,声音越大,树后面出来四个山贼,大摇大摆提刀晃到柳眉身前:“xiǎo姑娘长得不错!随大哥去做山寨夫人如何?”“大哥,你夫人那么多,送给老二吧!”“不行,给老三!”老四正待説话,柳眉大怒站起,忍住脚痛:“你们四个败类,休想打本姑娘主意!滚开!”老三才不理,笑道:“看看她眉毛好漂亮,跟其他女子不同啊!”“对对,xiǎo姑娘,叫什么名字?”

柳眉瞟了老二一眼,悄悄抽出剑来,猛地一剑过去,老二怒地一脚踢飞了剑,柳眉大惊失色,老二怒道:“居然敢偷袭我猛豹子!你不想活了!”

“既然她软的不吃,给她吃硬的!”老大提刀,柳眉倒吸一口凉气,转过身三十六计走为上,飞地往回逃,但很快被四个败类再度围住,柳眉脚伤复,站不稳,差diǎn倒下,老大以为她又要使诈,一刀从她头上劈下,柳眉大叫一声,猛地跌倒在地,老二的刀光已经笼罩到她头上,她急中生猛,转了一圈,又躲过袭击,还没来得及躲第三招,连续在地上滚,好不容易站起来,又被四人连番攻击,柳眉只有躲闪的份:罢了罢了,今次是死定了……

正当身陷险境、头晕眼花时,隐约之中一匹白马从远处驰来,冲进四个败类的包围之中,落叶刚被踏起,马上之人不用吹灰之力从四人刀下劫走了柳眉,他没有出兵器,也没有停马,他是一边路过一边将柳眉“带”上了马,这么一刹那,柳眉已然获救!

柳眉则更加惊诧,也不由得满脸绯红,此时靠在一个陌生少年背上,看他背影俊秀,似是有什么力量在吸引着自己,闭上眼睛,陶醉着。

树后也有个女子,握着手上的长绳,笑道:“柳眉,这次你运气好!”正是那个浅儿。

这白衣男子和柳眉下了马,让马到河边饮水,男子也洗了一把脸,柳眉见了他正面,不由得打心底里称赞他的俊美不凡,他充满健康阳光的感觉,像书生一样的儒雅气息,温润如玉,潇洒飘逸,柳眉看见他洗了脸,笑着跑过去,也不管脚痛:“xiǎo女子叫柳眉,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白衣少年略带腼腆:“在下杨宋贤。”他完了事,重新上马,柳眉正欲上去,杨宋贤赶紧道:“姑娘请自便,这儿应该没什么危险了。”柳眉一怔:“你不和我一同了?”宋贤一愣:“你一个女子,跟个男子,孤男寡女,容易出事……”摸摸后脑勺,也不知怎么説,柳眉噘起嘴:“可是,假如再遇到偷袭呢?”

宋贤看她几乎要哭,于心不忍:“那好吧……我就先送你,出泰安如何?”

柳眉求之不得,等到护送她出了泰安县城,已是夕阳西下,宋贤牵马往回走,现柳眉还在跟着他,笑道:“柳姑娘,你现在离了泰安县,仇家追不上你了了……”言下之意,不希望一个陌生女子跟着自己,但柳眉一声不吭,还是跟着他脚步,宋贤不由得假咳了一声:“姑娘……”

柳眉满脸通红:“我……我分不清方向……”宋贤热心肠却不解风情,立即替她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我买个指南针给你?”柳眉哭笑不得,更增焦急:“仇家,仇家会追我的,一定会追我!”

宋贤一愣:“你仇家到底是谁?应该不是那几个山贼吧?”柳眉摇摇头:“我仇家是个很凶的女人,叫水清浅!”

宋贤回想起客栈里面那个凶巴巴的黄衣女子,停下来问她:“为何她要追杀你?”

“水清浅,自从我离家出走以后,就一直想要绑架我,有几次绑架成功了,又被她爷爷放出来了。”

“她爷爷好像很惧怕你……”“那当然,这个女孩想用我去威胁我家,逼迫我家人把那个所谓美女交出来,哼,我看那个美女长得就不怎么样,还没我漂亮,什么大理第一美女!”

宋贤听到这六个字,心头一震,心开始颤抖,声音也是,他不知心中为何这般感觉:“是……是蓝玉泽蓝姑娘么?”柳眉一愣,后一笑:“你也知道么?不过这蓝玉泽,长得也不算多好啊,还没我美!”

杨宋贤急道:“蓝玉泽在你家里?你姓柳……没错,你姓柳!你是她什么人?”“她是我表姐,你认得她,那么她和我哪个比较美?”

宋贤才不去理睬她,激动得语无伦次:“那个水清浅为何要抓玉泽?”

柳眉一愣:“她口口声声説什么三姑娘让她找饮恨刀,现在饮恨刀在林胜南手里,自然要从蓝玉泽下手什么什么,乱七八糟……”宋贤一怔:凤箫吟明明跟胜南在一起,明知饮恨刀在他手上,怎么还让别人抢刀?莫非另有所图?宋贤想不了那么多,赶紧表面上一笑:“水清浅为了饮恨刀,从蓝玉泽下手,为了蓝玉泽,又从柳姑娘你下手,你是蓝姑娘的……”

“表妹。”柳眉坐下抚mo着脚,“好疼……”宋贤看她脚伤不重,但明显有绳的勒痕:“是不是那水清浅打的?”柳眉哭着:“是啊,恩公,我怕她还是紧追不舍,不如,恩公保护我,恩公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宋贤想不到,遇见一个沈依然还不够,此方唱罢彼方登场,又不能推辞,只得先带着这个累赘回去泰安。

晚上虽已经在泰安县城,宋贤怕引起话题,不敢回去,规规矩矩和柳眉进了客栈,柳眉道:“为何不把我带到你家去?”宋贤笑道:“我是江湖中人,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柳眉道:“那你可有亲人?”宋贤道:“有个表哥,有个表姐,还有表妹……”柳眉道:“你家也未免太xiǎo了,我的表兄弟姐妹数十个,仆人更是一大堆。”“那么蓝玉泽蓝姑娘……”

柳眉一笑,眉毛弯得十分俏丽:“她的母亲叫柳湘,是我爹的二妹,蓝玉泽我是今年才见到她,她命好,生在大理,如果生在柳府,怎么可能是第一美女?”杨宋贤不由得笑出声来,觉得她是在自我唬弄,正色道:“过几日,我会找专人护送你回开封去,你不要再离家出走,以免连累你家人……”

谁知,第二日,玉凤就来通知宋贤新的任务:“寨主想让你去开封作笔交涉……”

也许是缘分吧,又是开封,柳眉一听,喜笑颜开:“杨大哥,你不必派人送我了,你送就行了!”玉凤拍拍他的肩膀:“你xiǎo子艳福不浅啊,这回,还能守身如玉么!?”笑着走了。

于是宋贤柳眉很快上路同行,一路上柳眉兴高采烈,追风逐月,宋贤表面叫苦不迭,内心竟然有些激动,脑中全是蓝玉泽的影子,马一颠,他才一震:我怎地想起她来?她是胜南的啊!而且,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但是,心头抹不去和玉泽的一面之缘,情不自禁想再见她一次,他喜欢她的清静脱俗,如山间一丝清风,天边一抹晨曦,他喜欢这感觉。

柳眉心中的感觉跟他一样,只是对象不同而已。

第四十五章 比武招亲(1)

第45章 比武招亲1

却説泉州,金陵比武前一天,金陵、风行、胜南、吟儿策划了好一阵子,决定由金陵与那群虾兵蟹将比武,狠一diǎn的如叶文暄,就让凤箫吟假扮金陵去斗,林厉二人则不参与武斗,只负责出题。

晚上厉风行送胜南吟儿回客栈去,一路都在笑话吟儿:“凤箫吟,你这身材,能去假扮金陵?我看玄。”吟儿瞪了他一眼:“伙计,来碗饭,大碗的!”

厉风行惊道:“我的祖宗,你刚刚才吃了叶大妹子五十串羊肉!你居然还吃得下!”吟儿哼了一声,当着他二人的面吃的还剩一口饭,胜南笑道:“怪不得你和金陵身材不能比,人家吃饭只吃一口,你吃饭是吃得还剩一口。”

吟儿笑道:“你是説金陵吃得少,我吃得多,不过假如饭总共只有一口那么多,表达的意思又恰好相反了。”厉风行一愣,胜南倒是随即悟了出来:“斗嘴我甘拜下风,不过,为了明天看起来像金陵一diǎn,你今天别睡了,出去跑跑步,蹬蹬腿。”厉风行连连diǎn头,指吟儿下巴:“你看你,下巴上全是肉!”“下巴上怎么可能不是肉?!”

第二天早上,凤箫吟又来了一个“弄妆梳洗迟”,到金府大宅之中,现已经围了个水泄不通,大会场上再也容不下一个人,金陵已经在同人打斗了,风行坐在屋dǐng观战,打了个手势,让林,凤二人也上来,带他们进了个密室:“怎么这么慢?”凤箫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风行没工夫追究责任,低声道:“金陵今天穿的是绿色衣服,里面有一套一模一样的,你去换吧!真怕你穿不上唉!”凤箫吟笑嘻嘻地进去更了一身绿出来,风行带着她悄悄进了后台,本想将她藏严实了,吟儿哪里是耐得住寂寞的人,一定要到看台上去看金陵比武,风行怕四人阴谋穿帮,但实在拗不过她,只得领着他俩到擂台下一个角落中偷窥。

金陵戴着面纱,沉着地应战,她不像武林大会上那么花俏,规矩地只用一样兵器——软剑,吟儿看了一眼,笑道:“陵儿妹妹武功很好,她多大啦?”风行道:“今年九月十七才过十四岁生辰。”他话音刚落,金陵那个对手手上的武器已经脱手。

接下来上去一个彪形大汉,长得蛮里蛮气,虎头虎脑,凤箫吟笑道:“如果陵儿妹妹嫁他就倒霉了。”那汉子对金陵毕恭毕敬:“金xiǎo姐,在下姓管,名泉州。”听到的人几乎都一愣,金陵哼了一声:“管泉州?口气可真大啊!”凤箫吟拍拍胜南的肩:“没这位口气大。”风行道:“我还是欣赏管天下这个名字。”胜南笑道:“这个名字,也是反动分子啊!”

管泉州抽出剑,立刻跟这位泉州第一美女纠缠不停,金士缘在看台上微笑看着。金陵起初打得有些吃力,进不了状态,风行使劲捏了一把汗,后来总算畅顺起来,管泉州被逼迫得败相毕露,眼看着金陵再一剑便能决胜,但令人奇怪,令世界震惊,令时光窒息的是——金陵忽然间停止出招,弃剑不顾,而且……居然好象在挑指甲缝。

凤箫吟以最慢的度揉眼睛,最无力的语气説:“她……她这是在干什么?她想嫁给这个管泉州么!?”管泉州蓦地看见她低头掣剑,抓紧机会送了一剑上去,厉风行差diǎn叫出声来,金陵説时迟,那时快,猛地也过去一剑,软剑将管泉州的剑缠绕住甩开,再一剑,已将他的命玩弄于股掌之间。

风行长吁了一口气,凤箫吟笑着揭短:“干吗这么担心啊?”风行脸上一阵红晕:“谁担心?担心她作甚?”凤箫吟故作不知:“我没説你担心她啊。”风行只得扯开话题:“这个陵儿,真拿她没办法!也不枉了她的外号——出其不意。”“真够出其不意,比武还有空挑指甲。”林胜南diǎn头。

胜南观看着,不由得奇道:“奇怪,这位出其不意,武林大会上为何没有出其不意?”风行解释着:“武林大会高手云集,她一根筋绷得紧紧的,现在对付平庸之辈,也不需要太认真。”“拜托,那是决定她一辈子的大事啊!”凤箫吟用一种“孺子不可教”的语气。

风行尴尬地笑:“陵儿看得最重要的是她的指甲,有一diǎn灰都不行。”吟儿叹惋:“怪人……”

下去一个管泉州,又上来一个管福州,但两人武功平庸,白白辜负了名字,但金世缘却在两人的名字旁边画了勾,他在名册上看了看,眼光扫了一遍——还有一个“叶文暄”。

风行看得正眼花缭乱,突地一个激灵跳起来:“我们忘了一件大事了!武林中排的名次可以随时随地挑战,假如你凤箫吟冒充金陵打败了叶文暄,那么他的第五名不就要拱手让给陵儿么?”吟儿一拍脑袋:“对啊!要不要我先告诉师兄一声?”她想到就做,风行一把拉住她:“你疯啦!”压低声音:“以后再説,等这场比武作废,咱们一起向武林澄清。”胜南略带些顾虑:“万一这段时间叶文暄想不开怎么办?”“放心,师兄不乐观就不会有今天啦!”吟儿信心十足。

就在这时候,叶文暄终于纵身跃上了擂台去,吟儿嘀咕不已:“师兄为何要来参加比武?他不会是为了财啊……”风行猛的推了她一把,她这才会意,急忙往后台赶,台上金陵傲气十足看了文暄一眼:“我有diǎn累。”説罢匆匆往后台赶,一看见凤箫吟,松了一大口气:“你这个呆子,吓死我了!”吟儿一边笑着戴面纱一边道:“你没和叶文暄打过,怎知一定不行?”金陵笑道:“我能打得过天哥么?”“这不一定,我也打不过独孤,最后还不是胜了?”凤箫吟还想唠叨,已经被金陵推出去了。

第四十五章 比武招亲(2)

第45章 比武招亲2

这个假金陵初现台上时,真金陵看向金世缘,他正谈笑着,似乎没有现破绽。

叶文暄向“金陵”见了礼,“金陵”抽出软剑,文暄第一招以“落木千山”袭向她,“金陵”立刻支剑挡下,金陵看得胆战心惊:“她连剑柄剑尖都反了!”风行随即安她的心:“没事没事,没多大破绽,不输便是。”文暄第二式“澄江似练”转左路而攻,凤箫吟还是老招式——挡。文暄不由得一怔:怎么像凤箫吟的风格?

他第三式“翠峰如簇”,长剑如箭镞一般直向吟儿,吟儿身子一转,软剑借风砍在他紫电清霜剑上,文暄收剑回去,变静为动,突然一招“飞湍瀑流”,剑比飞流直下,吟儿则由下路而上,缓慢绕过剑锋,低下身子后先至,文暄大惊,迅疾掣剑拦截,剑术骤然放快,吟儿度紧随不舍,但招式内容杂碎。

胜南对台上情景了然,猜吟儿对付文暄一定要用上“一招十式”,果不其然,吟儿一步一步深化其剑之灵幻,一剑虚过一剑,以敌文暄愈行愈快的特diǎn。金陵听胜南介绍那一剑十式,佩服不已,目不转睛看她左右夹击,三面应敌,四面围歼……而文暄不负九分天下和宋国第五之名,剑若紫电,目似寒霜,吟儿非但不胜,反被其紧紧相逼,文暄占了主动,根本不容许她转守为攻!

奇就奇在,人人都以为叶文暄不能再快了,但他还有更快的,人人都以为凤箫吟无力抵挡,然吟儿剑落后大有再起之势,文暄的主动似乎轻轻一碰便碎,稍稍慢一步,会被纠缠不休的吟儿击败!

无法乐观,因为目前,胜利还在文暄一边。

比武途中,有人认定文暄会赢,失落地离席而去,金世缘轻轻一笑——别人看不出,他还不清楚么?转头问徒弟金府上下戒备如何,徒弟答道:“决不放xiǎo姐出去。”

文暄和吟儿打斗了几近一炷香时间,居然未及极限,不分高低,令人大奇,众人奇的是文暄,金厉林三人奇的是吟儿。金陵看不出任何头绪,叹气道:“也许,是她对软剑掌握得不行?”话音刚落,众人眼前剑光一闪。再定睛时,胜负竟晓——叶文暄在即将得胜的那一刻,输给了凤箫吟!

不可能!这不是独孤和凤箫吟的比试,那一次,尽管吟儿侥幸,但硕果并非一招摘得,而是在数招之后,清楚地告诉所有人,凤箫吟的剑法特色,和独孤为什么输。也就是説,就算胜南,风行认准了吟儿要胜出,也要经历一个过程,而不是突然之间,没有理由地轻取对手,并且是扳回败局的同时!

文暄的诧异和惊疑岂在话下,那一剑过于普通,却封住了他所有攻势!他的思绪紊乱,反复思考着最后一剑,他的对手没有加快反攻,没有融入奇幻,平常稀松,却断电销霜。

风停落花悬,剑息流云哭。

对文暄动作之迅瞠目结舌的一个个哑口无言,惟恐是文暄的度模糊了真假。

为吟儿出手之灵失魂落魄的所有人惊心动魄,认为是吟儿的空灵颠倒了胜败。

顿时有人希望重来,更有人生怕时空逆转。

究竟是文暄太快,还是因为吟儿太幻,使得这场比武更似一场梦——或许胜负这样突然,也会骤然不翼而飞,从记忆里面抹杀!!

一切瞒不了金世缘,他笑着自言自语:“凤箫吟,真是个厉害角色。叶文暄很可惜啊……”身边徒弟“啊”了一声:“师父,什么凤箫吟?”金世缘哼了一声:“台上那个是凤箫吟。”徒弟一惊,恍然:“难怪!”金世缘低声道:“她的剑法可非一般人能比啊,知道她比得好好的,为何突然取胜么?”徒弟摇摇头。

“其实,她早就设下了一个剑局,从二十多招起开始,每一招都暗藏了陷阱,叶文暄从那时起开始中计,每一招都犯了错,到方才那一招,错漏积少成多,所以他败了。”徒弟听罢,嘴张得老大:“凤箫吟不愧是盟主……”金世缘笑叹:“长江后浪推前浪……”

“金陵”击败叶文暄,最惊奇的自然要数同场竞技的文暄,他的武林第五不得不与第十调换,他对名利本不在乎,只是增添了对金陵的好奇。

金陵再悄悄换下吟儿,继续与人较劲,持续到晚间,未见一个越她的,金陵伫立良久,心知武试这一关顺利通过,忙不迭往父亲使眼色,金世缘会意,上得擂台寒暄两句,进入正题:“既然无人过关,只有靠文试了。不过入选的只有六人,形式,文庭及,谭瀑川,管泉州,管福州,叶文暄,此六人今日比武出众,因此可以入选。”

场内一阵喧哗,一时间充斥着恭贺声,吟儿装作没事一样也去恭贺文暄,他只是淡然笑着,吟儿突然生了个念头:如果金陵嫁给师兄到也不错……喔不行,那么做厉风行一定会跳海……

夜晚,文暄独自走在路上,月亮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这是下弦月,然而亮得有些过分,文暄思虑着“金陵”的招招式式,越想越觉得不对,索性在泥土上划了出来,一边看一边摸索着失败理由,身边忽地多出一个黑衣老道,他步履稳健,面色慈和:“叶少侠可知今日为何会输么?”文暄一愣,起身来。路上很静,空气有了声音,仿佛能看得见一样,那老道轻声説话,立刻使得空气的浪潮泛起波澜:“因为你的对手用计。”

“用计?”文暄皱眉,想不通。“对,二十三招她用的是什么?”

文暄看了看地上:“是‘横绝山巅’。”“错,第二十四招?”“是‘飞流直下’?”“又错了!”老道语气坚定。

文暄半信半疑,知道答案在老道心中:“还请阁下指教!”

老道一笑:“从第二十三招到第四十四招,她一直在用计,每一招每一式,表面看来是‘横绝山巅’,‘飞流直下’,实际上要高明百倍,而你一直往陷阱里栽,每次反击都有漏洞,怎会不败!”

文暄有如醍醐灌dǐng:“原来金姑娘剑法另有玄机,想不到她如此高明,在下真是惭愧,不知阁下是哪位高人?”

老道diǎn头微笑:“不愧是叶文暄,丝毫不计较名利,俗世之中,难能可贵啊。如若你信我,便随我来。”説罢竟从他眼前消失,又出现在街头另一端水雾中,文暄迟疑了一下,跟上前去。

第四十六章 叶文暄入轮回世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他跟着那道人入了一个巷子,突然觉得身子开始摇晃倾斜,调匀气息,定睛向四周看了看,不知怎地,竟已在一只小船上,刚刚站稳,忽地一阵巨响,船裂楫摧,再一定神,像到了水下一般,眼前一片通明的蓝色,烟雾逐渐散开,清晰地露出“轮回世,轮回事”六字,阁门石砌,本是紧锁着,道人走上台阶轻轻敲了三下,那石门徐徐向两侧而开,道人笑着走进去,文暄随之而入,石门关上先是一片漆黑,忽然之间像有一丝星火一闪而过,刹那间灯火通明,耳边似乎还有丝竹之声,他步步紧随那道人,心中不知怎的有点惧怕,那道人道:“叶少侠可以称在下作光湮老人。”文暄一愣,显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拱手作揖:“还请高人指教!”

道人手一挥,他们近处的一块石壁忽然开始闪亮,然后泛金,叶文暄上前去,小声念道:

【南宋风烟路】

可叹南宋风烟路,只今惟有飞絮舞。冰雪消融水冲渑,雨声住,英雄最终归尘土。

独凭栏杆日已暮,学武空存远抱负。千万里古代疆场,沙莫舞,明君善将去何处?

读完笑道:“原来老人也觉得抗金不能成功是因为朝中无人?”光湮老人冷冷一笑:“是永远不能成功了。”文暄一愣,有些愠怒:“老人此言何意?!”

光湮老人叹了口气:“那我就分析一下,你有几条路可以走,第一,到朝中参政,可惜朝中的主战主和两派,免不了各自结党营私,你愿意沉沦其中么?第二,不参政,做一个大将军,这对你来说,不是不可能,但是,等你收复失地,叱咤风云了,民心所向了,连皇帝也嫉妒,会得到和岳飞岳将军一样的下场,朝廷还是会把失地再度失去!第三,参加义军,义军是墙头草,时而抗金,时而又反对朝廷,当年岳元帅在前线杀敌,还要调出一部分军队镇压洞庭湖起义,你能说反朝廷错误么?现下,不带有反朝廷性质的义军只有短刀谷,只可惜势单力孤……抗金无望……”

文暄道:“在下不敢苟同,当年的洞庭湖起义,虽然带有反朝廷的性质,至少反应了一些民怨,民众们虽有内患,但金人始终是最大敌人,现今多少南人与还在金国沦陷区的家人天各一方,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不是么?”

光湮老人没有反驳,手一挥,壁上换了一首词:

【伤昔今】

苍岱如画,白水如雾,万里河山收于目

望风紧,想南渡

无辜百姓奔忙苦,辗转散关瓜州处

战,民众苦

和,民众苦

义士纷出,烽烟到处,千座城池可收复

听云急,看如今

正义之气已不如,北民甘做亡国奴,南人安居半壁土

朝中日日放歌声,民间夜夜鸣乐鼓

抗金事,谁关注?何以安于眼前物?!

昔,只是朝廷麻木

今,不止肉食者糊涂!

光湮老人低声道:“如此局势,只会越变越糟……有志之士,已经越来越少,现在能撑着江湖的,普天之下,只有三十人。”

文暄一怔:“前辈怎会知道?”光湮老人笑道:“不管你相不相信,人的命运都是一次毁灭,幸福只是一道伤痕。我给三十人中的十五个写了诗词,诗词里预见了他们的一生,刚刚的【伤昔今】,正是一首。”

叶文暄想回味,光湮老人又换了一首:

【水调歌头】

雨过楚天晴,霁后飞虹留,谁道晴空忽暗,风声唤人愁。阵前狂沙乱舞,刀中断枪突出。往事上心头,少年正年少,策马南北游。

穿大漠,越重山,浮行舟,阅遍天上繁星,无奈尽失路。道平更知途坎,波顺方觉流返。不能引身退,舍身赴国难,暴乱结暴乱。

文暄惊呼:“您预见了林阡的一生?”

光湮老人笑道:“不愧是叶文暄,看来我不能给你看得太多。”

说罢又一首:

【增字桂枝香】

风声鹤唳,正多事之秋,落木萧萧,

千里江河奔泻,湖海咆哮

仗剑携酒晚风里,

醉不归,身世飘摇

当年梦好,弃文习武,投身江湖

念而今,失地未复

叹年年盼望,年年失望

千古兴亡匹夫责,休问战和!

不战而和为人耻,然贡物、珍奇送不绝

兵多将广,时时生疑,为何屈膝?!

叶文暄看完,赞道:“阁下果然高妙,参透了在下的毕生际遇。”

光湮老人微笑着:“你由于和家中决裂而在江湖上为人熟知,你父亲,你哥哥都是主和,到了如今,和也有和的道理啊。”

光湮老人带叶文暄往回路走,回路依旧是烟雾迷茫,叶文暄沉思着词中的自己,光湮老人笑道:“叶少侠,希望你不要将今夜与我相见之事传于世上,否则我这轮回世,将有灾祸降临。”文暄点点头,光湮老人又道:“这个江湖非常污浊,希望你保持清醒,如若曲高和寡,也不必理会世俗。”

话未毕,文暄一颠簸,又回到方才小船,再一眨眼,又至初时街道,月明星稀,他正看着地上自己画的剑式发呆,这时远处敲起了更,叶文暄清楚记得,光湮老人出现的时候,恰恰敲在这一更,心中又惊又惧:难道他让时间停滞了,那他不是仙人是什么?

明明是夏天,却很冷。

第四十七章 天意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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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文暄、管泉州、管福州、文庭及、形式、谭瀑川六人坐在一排,金陵坐于台上,手握着厉风行、林胜南、凤箫yín三个连日来的心血,金士缘看了一眼女儿:“题目可是全给你自己出了,我一个字也没参与。”金陵哼了一声与之冷战,华叔宣布规则:“小姐问一题,你们答一题。每一题依小姐答案而定,正确者得满分,最后,每一题都有满分的,才可以娶小姐。”

胜南、yín儿、风行三个坐在屋顶上,冲台下狂笑:“想得满分?哈哈哈哈,难!”

凤箫yín存心气厉风行,笑完就大声说:“师兄必胜!”厉风行又气又急,差点从屋顶上滑下去。

金陵开始读第一题,却认不出厉风行潦草字迹,尴尬不已,停在问题的一半,众人看她忽然卡住,均愣在那里,金陵朝屋顶上看了一眼:天哥,你怎地把字写这么潦草!

金士缘接过纸来,抬头道:“是什么原因让你们参加这次招亲?”

众人均一怔,凤箫yín一笑:“那还用说么?”转头问风行:“你这么关心干什么?”风行红着脸,胜南呷了口酒:“有正确答案么?”

谭瀑川小声道:“自是为了金姑娘而来。”文庭及亦道:“在下也是,自从在云雾山见了姑娘一面,就梦牵魂萦,想再见姑娘一面。”管福州赶紧道:“在……在下也是为了姑娘啊!姑娘是在下心里头最深的牵绊、最大的眷恋!”

金陵打了个寒颤,赶紧把眸子转向形式那边,形式沉思好久,小声道:“在下是为了出人头地,但对姑娘,也不无爱慕之情。”厉风行一皱眉,竖起右手,金陵只给了他半对,转头看管泉州,他笑道:“在下是为财而来,不过在下是想管、金两家联姻,在江湖上地位会更加牢靠,金家武学会发扬光大……”众人均锁眉不语,凤箫yín点头:“倒是说了实话呢。”金陵看了一眼厉风行,风行苦笑点点头。金陵只得给他满分。

金陵再朝叶文暄看过去,他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金陵一怔,便问:“叶少侠呢?”叶文暄刚刚不知神游了何处,此时才缓过神,一笑答道:“在下是为了看一看世俗的缩影。”众人几乎都是一愣,金士缘笑着摇摇头,金陵等人对他的话难以判断真假,不知他是诚实呢,还是虚伪,他们自是不知,叶文暄刚才还在回想光湮老人的事情!金陵想了想,没有给他满分。

她起身下了台:“下面几题,我出题,你们在纸上答,我当面判分。”第二题是凤箫yín所出:“写出至少五个抗金元帅!”金陵读完,笑道:“这要求还真低!”话音刚落,管泉州已经在龙飞凤舞地写了,金陵先走至谭瀑川身边,时间已至,他才写了三个,不由得愁眉苦脸,丢下笔羞赧离场,文庭及、管福州、形式都刚好凑满五个,管泉州则写了:宗泽、韩世忠、岳飞、李纲、虞允文、刘锜、梁红yù数十人等,拿起叶文暄的来,方知凤箫yín徇sī——这题目根本为他所出,从靖康年间到现在的元帅,他能答的,几乎都答了!

金陵满头冷汗,微笑说:“很好。”转身走。

第三题是胜南胡luàn拈来打扰气氛的题目:“一打jī蛋多少个?”凤箫yín笑道:“这就是你出的题目!呆子都会,自然是十二个啊!”“呆子都会,你都不会!”厉风行笑道。凤箫yín一怔:“难道不是?”

文庭及回答跟凤箫yín一样,结果被金陵判出局,管福州沾沾自喜也答十二个,结果同上。

但是,形式、管泉州和叶文暄似乎答对了,因为金陵皱了眉头。

凤箫yín笑着问林、厉二人:“不是十二个是几个?”厉风行笑道:“jī蛋一打还有么?笨!”凤箫yín气道:“林胜南,这分明是胡诌!”

金陵又困难地读起第四题来:“请各位介绍自己的家世背景。”不用说又是厉风行所出,凤箫yín笑道:“天哥,你出的题目才最贴近陵儿妹妹的心啊!”

胜南关注到金士缘尤其在意这一点,本来他随便地坐着,现在却稍微坐正了些,双目炯炯有神。

文庭及道:“先父姓文名章,两年前过世了,我家在福州也算显赫,家财甚是丰厚,与金姑娘可谓门当户对。”金士缘点点头,管福州却神情紧张什么也说不出,形式道:“在下是从黔州来的,最近加入了沈家寨,在下从小无父无母,孤苦无依,幸而得沈望寨主赏识。”金士缘皱起眉,似乎不满意。

管泉州道:“在下和弟弟福州两人,爷爷是当年在福建起义的管天下,只是失败得太快了,所以一家人一直隐居山林。”叶文暄见金陵走到自己身前,苦笑道:“除了这个姓氏之外,我与我家再无任何联系。”

这一题只有未开口的管福州没有得分。

凤箫yín的第五题:你崇拜哪位诗人或是词人的哪句话?

凤箫yín得意洋洋道:“听!我出的题目好吧!”厉风行哼了一声:“知道你诗词方面造诣高,满瓶不动半瓶摇!”凤箫yín笑道:“你现在,已经是满瓶的醋了!”

管泉州笑道:“在下崇拜苏东坡苏大学士,大江东去làng淘尽,千古风liu人物。”管福州跟在后面,吞吞吐吐:“我……我也崇拜苏……东坡大学士……大……大江东去làng淘尽……”他长叹一口气,羞愧地离席而去,凤箫yín等人目瞪口呆,形式、文庭及也答了,一个李白,一个杜甫,胜南倒是极为关心叶文暄,只听他轻吐数字:“在下崇仰的是屈原和陶潜,崇仰屈原的性格,崇仰渊明的性情,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一阵沉静,管泉州等人自是不会理解,凤箫yín手托腮:“原来师兄也是身不由己,在官场上目睹了许多年。”厉风行轻声道:“陵儿要是嫁给他……他也不错,样样强于我……”

“天哥,感情的事不问强弱……”yín儿劝着劝着,忽然一怔,“对了,你,你说什么?哦原来你在乎!”

厉风行一惊,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林凤二人哦了一声:“原来你喜欢她!”

这时又已经第六第七地过去,金陵念到第八题,场上还剩文庭及、管泉州、叶文暄三人,也只剩了三道题,这一道依旧风行所出:你喜欢哪种类型的女子?

管泉州道:“自是金姑娘这一种!”干脆利落。

文庭及沉思片刻:“外貌列于其次,xiōng怀大志可有可无,最重要是淳朴善良。”

厉风行在屋顶直接摇头:“陵儿哪里注重淳朴善良,她最在意的,怕就是xiōng怀大志!”

叶文暄好似有点疲倦,叹了口气:“我喜欢的女子,要有风尘感,最好是巾帼女英雄,甚至能够任皇帝、宰相之职位,坦白说,金姑娘还不适合。”

金陵哼了一声,内心却大喜:我巴不得你看不上眼!

直到连最后一题也完了,厉风行松了口气:“完了吧,应该没有人满分吧!?”他全身松弛,站起来刚刚要走,忽地大惊:“管泉州!”脚未站稳,一个倒栽葱从屋顶摔下,金士缘飞身而去托住他,金陵看着手中得分,不由得惊呼,原来这管泉州,竟然十道全中!

金士缘冷道:“六月初一,就是你们两个良辰吉日。”金陵想争辩:“爹!”凤箫yín上前劝道:“金老前辈,六月初一是不是黄道吉日啊?需要查一查不是么?”

金士缘哼了声:“凤箫yín,昨天你的剑法真的很厉害!”

凤箫yín脸sè惨白:“你……你……”叶文暄猛然惊醒:原来是小师妹?!

金士缘转身对华叔:“派人到江湖上去放消息,陵儿要和管泉州成婚,还有,之前击败叶文暄的并非陵儿而是凤箫yín。”华叔立即下去。金士缘微笑对文暄:“叶少侠,陵儿不懂事,想当第五,也让她当了一日了,真是对不住!”

好在叶文暄为人不在乎这些,没有追究,这一次,难道真的难逃成亲了?天意,竟让管泉州娶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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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改头换面

自从四月初与凤箫吟作别,洪瀚抒思念之情与日俱增,进入西夏后,陆续收到宋国不少抗金帮会的邀请,但他只冷冷抛下一句:“非短刀谷不入!”派人到处打听,闻悉凤箫吟身在泉州,酝酿了一封信过去,可是,却又如石沉大海。

回到祁连山,不知是否为情所困,洪瀚抒意志消沉,但想起凤箫吟的话,顿时领悟起她的抗金意志来,明白自己,需要坚定。

这日,宇文白陪着瀚抒一起去看望洪兴的妹妹,山里人一直尊她为素洁阿姨,瀚抒倒了杯茶水递给她:“素洁阿姨近来身子可好?”

素洁点头,看出她和瀚抒等人年龄差距不是很远。

瀚抒小声说:“阿姨,这次去广南西路捉拿叛贼,叛贼对我说……”宇文白一惊,示意他别说,素洁一愣:“说了什么?”

洪瀚抒道:“他们说,我不是老山主的儿子,还说你们老一辈的都知道……是不是?”素洁有些反常:“你很在乎?”

“素洁阿姨,我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这一点,我想清清楚楚知道!”素洁愣了片刻:“瀚抒,祁连山不是世袭制,谁有本事谁当山主,大家都服你。毕竟政变成功,你有最大的功劳!”

瀚抒道:“素洁阿姨,我生身父亲是谁?他为何抛弃我?”

“他……他是个骗子!”素洁很激动,“瀚抒,你决计不要认他!你娘,原本和洪大哥是一对很幸福的恋人,可是有一回你娘出山在集市上呆了两天,那个骗子便骗走了你娘……把你娘的钱财骗去就不知所踪,你娘未婚先孕……但是洪大哥没有厌弃你娘,还答应她一同抚养你长大,你娘生你那天难产死了,洪大哥拜托我抚养你长大,还对外界称你是他的亲生儿子……瀚抒,他比你亲爹还亲啊!”

瀚抒瘫坐在椅上:“这样说来,我的亲生父亲,竟然这般……他是谁?他爱我娘么?”素洁摇摇头,眼中噙泪:“他跟你娘初次相见,贪图你娘美貌,后来,洪大哥趁着出山机会,调查到那个人在利州也做过相类似的案子,但姓名却无从查出,好了,瀚抒,别再提他!瀚抒,你今年已经十八岁,是不是该谈一谈婚事……”她转头看向宇文白,文白脸一红,低下头去,素洁正欲开口,瀚抒道:“阿姨,你记得玉莲么?”

文白脸色一变,泪险险要落,素洁一愣:“你还记挂着那个心肠歹毒的小丫头么?!”文白连忙解释:“不是,阿姨,我们在云雾山,看到了一个长得跟玉莲姐长得很像的女子……”

“她是我现在的意中人。”瀚抒道。素洁饶有兴趣地听着:“她是谁?叫什么名字?”“她叫凤箫吟,云雾山上,她技压群雄,成为武林盟主。”

素洁一怔:“这女子,倒是很不简单!凤……箫吟?这名字不似真的……她的生辰八字你可有?我来替你们看看……”

说罢拿出卜筮一类的东西,笑着帮他们占卜,文白瀚抒在旁看得莫名其妙,一会儿功夫,素洁眉头紧锁着,瀚抒试探地问:“阿姨?怎么回事?”

素洁一脸匪夷所思:“好奇怪,她既是你长辈,又是你仇敌!”

“这……这又从何说起?”文白笑道。瀚抒叹了口气:“阿姨,这些妖邪之物,你以后还是少碰为好。”

    

六月不断逼近。眼看着金陵婚期将近,厉风行成天在酒馆中喝酒,凤箫吟时刻想再冒充一次。胜南道:“冒充不了,金前辈不准金陵带面纱……奇也奇在,管泉州竟然每题都答对了……”

厉风行一言不发喝闷酒,这时邻座传来轻悠的箫声,凤箫吟转头,看见那吹xiao者是叶文暄,笑道:“师兄!”过去把他带过来:“你也不争口气,怎么输给了那管泉州呢!”

叶文暄不答话,一直看着厉风行,厉风行正巧抬头,与他四目相对:“干什么?”

叶文暄一笑:“昨日金前辈向我解释,金姑娘是为了当第五名才找吟儿冒充,我想这太牵强了一些,金姑娘好像不喜欢第五这个名次啊……”

厉风行又倒了一杯酒没回答,凤箫吟道:“师兄真是聪明人。唉,眼见她后天出嫁,成亲可是女子人生中的大事,怎能这般马虎。”叶文暄夺过厉风行手中酒壶,倒了一杯:“需要我帮助么?”三人一惊:“你有办法?”

文暄点点头:“只要师妹暂时牺牲一下即可!”“行行行,怎么牺牲?”

“你们还想让吟儿冒充金姑娘,可是金前辈已经禁止了蒙面,不过你们听说过一种易容术么?”文暄问。

厉风行道:“你是说,让她们两个改头换面,这样一来,比上次比武更加天衣无缝!”

文暄点头:“当世易容术最厉害的乃是淮南小秦淮的总舵主白翼白前辈,我曾经向他学过些皮毛。”

“太好了,师兄!你真是我们大家的救世主,及时雨啊!”凤箫吟喜道。

叶文暄奇道:“你们大家?”轻蹙秀眉,微微感应到一种隐形的团结,该属于轮回世。

凤箫吟笑答他疑问:“是啊,我们大家都为这金姑娘担够了心,且不谈我这日理万机的盟主,也不说这狗拿耗子的林阡,金姑娘对于天哥的重要性……哈哈,怕是文暄师兄一帮忙,天哥就愿意结草衔环了……”

厉风行满脸通红,差点喝呛到。

叶文暄笑着不去探究:“明天你们设法,带我去金府或者把金姑娘接出府来即可。”

    

第二天,凤箫吟带着她的“侍女”叶文暄进金府找金陵,叶文暄自己装扮了一下,他本来长得就文弱,扮女子居然比凤箫吟还要像个女子,自然躲过了金士缘等人的眼睛,连华叔、叶大妹子都感叹:“世间美女真是多啊!”

凤箫吟回头看他,未施浓妆,清秀无比,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笑道:“将来嫁你的那个女子,肯定要有男子气!”

陵儿正俯在梳妆镜前,凤箫吟敲了门,她见吟儿来了,消去了几分伤感,前来迎她,凤箫吟进屋参观新房,陵儿身上真是“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金陵正自感伤,突然见到一个陌生女子,吓了一跳,仔细一看,觉得眼熟:“你……你是?!”

叶文暄说了,金陵差点吓死:“你来作甚?”凤箫吟道:“自是来帮你啊!他可是厉风行请来的!”“天哥他还记挂我么?”金陵有些高兴。

“那当然,他既不希望你嫁管泉州,也不希望你嫁叶文暄,那你说,他安的什么心?”

金陵叹道:“可是他从未向我表示过什么……对了,叶少侠可有什么好方法?”

文暄看了一眼梳妆台:“很好,我要的东西,这里全都有!”金陵睿智,立即明白他要干什么:“你替我们易容?可是,凤姐姐怎么办?”

凤箫吟道:“婚礼那天,我再变成凤箫吟出来,总比你逃婚容易吧!”

说干就干!

……

金陵变成“凤箫吟”之后,小声道:“你要小心!”

“怕什么?我武林盟主!”凤箫吟笑道。

金陵与叶文暄大大方方地出门,金士缘进到女儿房间,看女儿正在梳妆,满意地笑了笑,出去了。

却说“凤箫吟”出了金府,见到厉风行,喜道:“天哥!”厉风行听到她是金陵的声音,大喜过望,上前去紧握她手:“叶少侠,大恩不言谢!”

文暄点点头:“今天我可能就会离开泉州了,救我师妹,还拜托各位!”

“救她就容易得多了!”胜南笑着说。

“可是……”金陵皱眉,“她明天早上起床,不能洗脸啊,有不洗脸的新娘么?”

众人大笑不止。

第四十九章 节外生枝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次日,金府之中大摆宴席,金陵自然也不敢洗脸,还是凤箫吟的模样混在人群里,华叔见到他们仨,显然是热情地招待了,大厅里正在演温州戏,厉风行才听了两句,便笑着说:“这是一出《张协状元》,在温州戏中极为出名!”金陵没见到叶文暄,小声道:“叶文暄果然走了。”胜南笑着看《张协状元》这出喜剧,最后在一片笑声中收场,接着金士缘还请来杂技团——竿伎、冲伎、绳伎、箭伎等应有尽有。

凤箫吟却一路伺机要逃,无奈叶大妹子做了一大堆烤羊肉,贪吃的她耽误了最佳时机,金士缘来到她身后:“陵儿,这次婚礼在泉州办,以后你要跟着管泉州去福州去,好好地生活。他家境不错,拥有一大片山林……”凤箫吟奇问:“爹,为什么急着将我嫁出去?”金士缘只是一味摇头敷衍:“你已经十四了,不小了……”

夜幕降临,筵席渐散,厉风行三人在约定地点,等不到凤箫吟,急得团团转。

突然云层被电撕裂,金陵不由得一颤,厉风行紧紧握住她的手,蒙蒙细雨骤然变大,顷刻如倾盆落下,金陵赶紧护住脸不使真相暴露。

凤箫吟此时把管泉州灌了个大醉,正**开窗跑路,管泉州醉醺醺道:“老婆!帮我脱鞋!”凤箫吟哼了一声:“才成亲就原形毕露,幸好金陵没有嫁给你!”窒住鼻息帮他脱鞋,再想开溜,忽地窗外伸出一只手来,迅即将她肩胛穴一点,她正注意着管泉州,哪里料到有人点穴,心道:惨了,肯定是金士缘!

正想叫,那人捂住她嘴:“金姑娘!是我!”

他手上满是水,凤箫吟感到不对劲,借灯火一瞧,那人并非金士缘,而是管福州!

凤箫吟大惊:“你要干什么?”

管福州开窗跃进:“我只点了你上身的穴,你的腿脚照样能走能动!”忽地拔出剑来,一剑刺向管泉州……血溅新房……

金府突然传出一声惨叫,厉风行三人大惊,林胜南道:“我去那边看看,你们俩先往城外跑!”金厉二人点点头,胜南翻墙跃进金府,新房那里围了一群人:“杀人啦!”

“怎么回事?”金士缘从人群中进来,骤然看见管泉州的尸体,不由得一怔:“陵,陵儿呢?”这时华叔匆忙赶过来:“不好了老爷,一个黑衣人劫走了小姐!”

金士缘看见林胜南:“又是你和尚天策划的?”

华叔道:“不是啊,那人看起来不像厉少爷。”金士缘突地袖中发出一枚长箭来,射向天空,空中立即绽放出烟火来,一眨眼,飞过来四个男子:“师父!”金士缘道:“你们四个,分四个方向去泉州城门!务必劫住陵儿!”胜南一愣,悄悄从人群中退下去。

凤箫吟一路“救命啊”喊个不停,管福州嫌她吵,点了她哑穴,往南门方向去了,他哪里知道凤箫吟受不了这倾盆大雨?两人拼命往城外赶,凤箫吟连喷嚏都打得相当难过……突然眼前一个大水坑,两人都未注意,齐齐踏水而去……水坑不远处,站着已经脱了妆的金陵。

金厉二人运了轻功紧紧追上,途中遇见胜南,金陵小声告诉他:“凤箫吟是被管福州抢去了!”厉风行却止不住高兴:“他抢亲抢得好!”胜南道:“那你们俩得快些出城,金前辈已经派人封锁城门!”

金厉两人微惊,当即二话不说往前飞奔。

终于,在金氏师徒之前出了泉州,金陵、风行、胜南三人挡在管福州前面,管福州看见一身白衣的金陵,以为自己撞邪,大惊失色,转头看见新娘装束的那个成了凤箫吟,手一软,凤箫吟被他直挺挺地推在地上,一身烂泥,金陵一把软剑过去,逼退管福州,立刻替凤箫吟腿上抹了些药,厉风行冷对管福州:“管福州,你好大的胆子!”“你连亲生哥哥都杀!”胜南怒道,凤箫吟那四句论江湖,虽然听来感觉肤浅,现在想起,哪里不对呢……

管福州想逃,突地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胜南一惊,金陵道:“我在一个水坑里下了毒,他们俩都踩了进去,刚刚我已替凤姐姐上了药。”厉风行道:“这种大奸大恶之人,留在世上干什么!”

处置了管福州,金陵笑着拉拉厉风行:“天哥,替她解了穴道吧!”三人看着泥土之中的凤箫吟,哈哈大笑,风行替她轻轻松松把穴道解了,林胜南脱下自己外衣给她挡雨,凤箫吟浑身泥水,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地打,却笑着赞扬:“陵儿妹妹的武功真是好,用毒太高妙了!”

金陵一笑:“别得意忘形了,我刚刚用错了解药,你现在是不是感到奇痒无比?”凤箫吟一愣,“啊”了一声:“我……我,要死了,哎哟,好痒!”三人又笑个不迭,胜南拍拍她的肩:“好了,你真信啊……”呵呵笑着扯开话题:“金姑娘,厉少侠,你们两个要去哪里,可决定好了?”金陵道:“今天就给武林中人一个假象——我被人劫走,也许对我家名誉上还好些……真要离开了,还真舍不得爹……”风行小声劝慰:“我们先去福州避一避,过阵子就回来,好不好?”

金陵眼泪却簌簌流下:“我舍不得爹,舍不得……”回头看着夜空下瓢泼大雨的泉州,泪如雨下。

这时,有个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当真要抛弃爹么?”金陵全身一震,回转身去,看见已经略见苍老的父亲,立刻柔肠寸断:“爹……我不走……我跟您回去……”

凤箫吟皱眉要哭,金士缘也老泪纵横:“孩子,爹是为了你好啊……”

厉风行低着头走到林凤二人身前:“对不起,耽误了你们时间,谢谢你们,以后……不要插手了……”

    

不插手?好像不是凤箫吟林胜南的作风!

是日凤箫吟在客栈,一边吃晚饭一边说:“林胜南,你说,爹究竟是个什么含义啊?”

胜南笑了笑:“爹?我虽说有两个爹,可是自出生起,就从没见过,我不知道。”

凤箫吟想象着:“我爹究竟是谁呢?他会不会逼着我嫁人,而我,却像陵儿那般,舍不得他,依着他?”

厉风行又进了这家客栈,再次喝起闷酒来:“我爹非常疼我,只可惜,当年一场疫病……陵儿的母亲也是在那场天灾中去世的,师父对陵儿特别疼爱,又当爹又当娘,什么事情都顺着她,他好像一直不忘师娘,十年来,从未提过再娶之事!”

“这和我见到的金士缘不同啊!这个金士缘,完全独裁!”凤箫吟道,“对了,他们父女俩协商了几日,决定怎么做?”

厉风行道:“师父说,让陵儿嫁给文庭及。”

“有没有搞错!”凤箫吟丢下饭碗大怒。

胜南蹙眉:“这么做太委屈金姑娘了,这次金老前辈糊涂了!”

凤箫吟激动不已:“我凤箫吟对天发誓,不见金陵嫁她心爱之人,我就赖在泉州不走了!”胜南点头:“厉少侠你放心,这件事情错在金前辈,我们是管定了!”

“正好,你弟弟还不知什么时候才到泉州,咱们边等他,边帮金陵!”凤箫吟喜道。

风行笑道:“我对你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没失望过,干杯!不,干坛子!”

说罢厉风行便举起酒坛,凤箫吟不能喝酒,于是捧起汤来,胜南接过厉风行手里酒:“今天喝个不醉不归,明天继续想办法!”

第五十章 风波暗涌(1)

第5o章 风波暗涌1

金家女婿被杀一事,很快便传遍了江湖,也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宋贤和柳眉两个在开封听説这件事,宋贤直称金陵为夫婿报仇杀了管福州真是大快人心,待到在红袄寨的分舵收到胜南的消息,才知泉州生的真实事件,跟传闻完全两码事,而且——

据胜南所説,泉州的事情,不止目前展得那么简单,其中可能别有隐情——像胜南那么强的洞察力,宋贤当然相信他推测准确,想必,泉州在不远的将来逃不了一场乱局。

然而宋贤不禁觉得着急:“希望泉州的事情早些结束,胜南帮完了金陵厉风行,见完了他弟弟,还有更多事情要做,比如説感情,感情,最容易被时间冲淡了……”

自言自语着,宋贤拍拍自己脑袋:杨宋贤,你又没谈情説爱过,你哪里知道这么多?脸一红,看见在一旁纠缠自己的柳眉,叹了口气,他在开封的事务已经差不多了,柳眉宁可跟着他也不愿回家,玉泽的事情,近在眼前,自己又没有任何理由能够去看她……

是日两人在城中办事,宋贤看到红袄寨的记号,xiǎo声道:“我有要紧事去城西,你去么?”柳眉连连diǎn头,牵了马随他一起,宋贤带她一同往城西分舵去了,那客栈里坐了十几个人,看来是出了大事,因为,就连谈寨主也亲自到场!

柳眉识趣地在外等候,宋贤进了屋子,看见谈孟亭、杨鞍和杨玉凤等人,略感蹊跷:“大家怎么都来了开封?难道是我这次干得不好……”説着脸色就惨白:“可是……我好像没错啊……”

杨玉凤起来迎他,一直摇头,面色很不好:“妙真,妙真被人劫走了!”

“妙真被人劫走?什么时候的事情?!”宋贤大惊,上次和玉凤见面时,妙真还好好的。

“你离开泰安不久,我……我从周瞰手里把抚今鞭抢了过来,可是,我万万没有料到……会还害了妙真……我只是让妙真管着鞭子,自己和周瞰祖孙周旋,谁料到她和鞭子一起失踪……”玉凤泣道,“她才五六岁,武功也不高,她……她,我们找不到她……”

杨鞍脸色不大好:“你以后要记住,这么大的事情少去掺和,我一定会把妹妹找回来,一定会……”

“那么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宋贤问。

“不错,我们已经开始在各地找她。”谈孟亭叹了口气,“宋贤,你办完事,也先别回去,在开封留下,留意她在不在开封这里!”

宋贤diǎn头:“寨主放心!”

正説着,一个xiǎo头目气喘吁吁进了屋子:“寨主,查出来了!原来是xiǎo秦淮干的!有人在xiǎo秦淮的分舵,见过妙真姑娘!”

杨鞍立刻站起:“淮南xiǎo秦淮?!”

xiǎo头目diǎndiǎn头。

谈孟亭见杨鞍立即动身,显然是对妹妹极为关心所致,转头看了一眼宋贤:“你还是先呆在这里,xiǎo秦淮的事情,由我和你鞍哥处理便是。”

南方宁静。

因为婚期尚早,而且金士缘似乎还有商量的余地,金陵甚是安心,这日,终于説服了金士缘,得以出金府和凤箫吟一同上集市闲逛,凤箫吟看她不甚紧张,轻声提醒:“别这么不担心,十四天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时间再长,也会过到那一天!”

金陵边修指甲边道:“过一天是一天吧……”凤箫吟把她的手夺过来,啧啧赞道:“你的指甲里当真没有一丝丝的灰尘啊!”金陵道:“那是当然。有些毒药,是忌指甲脏的!”

凤箫吟道:“我还真是不会下毒,要不教我一招如何?”

金陵笑着,同她到巷子角落里,学习使用迷魂散,学了半日,才从巷子里鬼祟出来,凤箫吟当然很想用新学招式大显身手,走了一段路恰见到一个恶汉欺负老幼,笑道:“师父,我去迷了他!”説罢先走了,金陵十分信任自己教徒弟的能力,在路旁摊边坐下,边修指甲边等她,这时那边围了一群人,金陵心道:这凤箫吟本事还真大,学什么精通什么!

等了好久,凤箫吟没回来,金陵顿觉蹊跷,便起身从人群中穿过去,一见人群中倒着的那个人,吓得差diǎn跟着晕过去……

厉风行替凤箫吟强灌了不少醋,凤箫吟不醒也得醒,金陵没好气地説:“你是怎么搞的?让你去迷人,你反倒迷了自己!真是天下奇闻!”凤箫吟狡辩:“我洒出去,可是风是倒着吹的,怪得了我么?”

胜南呵呵笑着:“只有徒弟什么都学不会的,哪有徒弟学会了功夫自残?”

凤箫吟叹气连连:“念在你们跟我相识一场,我就告诉你们,我学什么都快,只有毒药和diǎn穴,怎么也学不会,上次管福州diǎn了我的穴,我本来应该运起内力去冲的,可是内力足了,穴解不开,这两种武功是我死敌,偏偏,你们俩……唉!”

“内力足解不开穴?也许是门路错了。”金陵沉思着。

“咦,这是哪里啊?”凤箫吟出了门,才现陌生,眼前是一大片果林,包围着居中的寝室,凤箫吟先看到一棵橘树,成熟的橘子比金家的多得多,不由得垂涎不已。

厉风行笑道:“这当然是我家,我家便以这片果林跻身富豪行列。福建路能有的果树我家都有。”胜南道:“金家是以什么致富的?”

金陵道:“这我倒是不大清楚,打我出生起,家中便有一大堆奇珍异宝,可能是那些珍宝,卖了大钱。”凤箫吟哦了一声:“听説你娘不是宋人?”金陵diǎndiǎn头:“我爹説,她是一个山中xiǎo国的继任国王……”

凤箫吟惊奇不已:“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啊……叶文暄喜欢的那一种唉!什么山?”一边説,一边上树摘了只黄灿灿的橘子,金陵道:“我爹不肯説在哪里。可能是山里面人不愿外人知道吧!”

“那么,连家是怎么富起来的?”凤箫吟问。

厉风行把她拉到一边,抢过橘子:“连家开赌坊,这个赌坊很不正当,而且,连景岳的父亲仗着自己是父母官,私底下,一定贪污了不少……”

“那这个连景岳谈抗金,不是有些奇怪么?”吟儿胜南齐声问,语气都忽然紧张。

金陵一怔:“凡事都不一定。不过,现在想来,是有diǎn蹊跷。”

“什么蹊跷?”风行问。

“武林前五十名里,连家就占了七个人……”金陵蹙眉。

“七个人?可是,我看过名册,只有一个姓连!”凤箫吟疑道。

“不是姓连,除了连景岳之外,还有六个,是他家的武士。具体背景都不是很清楚,我也是最近才把事情连贯起来……”陵儿説。

陵儿的话,正中胜南推测,胜南心念一动:“果然……”

有些猜测,胜南一直没有对身边的人讲,只在信中对远方的宋贤説,也是为了避免引起大家的恐慌——薛无情的捞月教、含沙派,应该就在泉州附近,恐怕,就是冲着云雾山的比武排名来的,他们本来看中的一定是风行和陵儿,却因为比武招亲之事,金厉二人就像是天注定的,被自己和吟儿先碰上还如此投缘,种种原因,金厉二人根本不可能有降金的意向,所以金人,就瞄上了居心难测的连家七武士……

这是属于他林阡对敌人的独特嗅觉,虽然是猜测,他却相信十有八九会成真。

不错,搞垮金厉两家,金人和连景岳是可以各取所需的。

只是,在这一切里,金士缘扮演了怎样的一种角色?明显金士缘的一举一动,根本上影响着所有事件的进展……

第五十章 风波暗涌(2)

第5o章 风波暗涌2

连氏赌坊里,站着一个全身打扮较有乡土气息的女孩。

还有一个好不了多少的消瘦男孩。

最后男孩旁边还有个大胖子。

他们三个在赌坊中最久,从早赌到晚。

从早赌到晚的理由:女孩子输得精光,瘦子、胖子却大赢特赢。

最后直到赌坊里人都走光了,女孩央求:“店主,今天先欠下银子吧!”店主笑着:“没关系啊,明天再来啊!”

出了赌坊,瘦男孩掂了掂沉甸甸的包袱,大声道:“姑娘!”女孩走在他前面,转过身:“何事?”瘦男孩跑过去:“我们俩天天在赌坊赌钱,怎么不见姑娘赢一次?”

女孩怒气冲冲:“关你什么事?”

胖子想理论,瘦男孩忙拦住他:“天天见面都不知名字,姑娘,在下名叫孟驰,他叫孟升,姑娘呢?”女孩子端详了他们几眼:“孟驰?孟升?没听説过。”

孟驰道:“不认识正常。在下是泉州xiǎo人物,以卖饼为生,就会赌钱而已,姑娘芳名是?”女孩子嫣然一笑:“我姓李。”“哎呀,李是个好姓啊!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番桃李花开尽,唯有青青草色齐;桃李满天下……另外还有,李世民、李隆基、李……”孟驰没罗嗦完,女孩子已经走了,孟升道:“阿驰,她看不上你啊!”孟驰卷起衣袖:“明天她就看得上了,李……李什么还不知道呢……”

连氏赌坊里又走进一个人。

店主笑脸相迎:“金大爷!”那人正是金士缘,他xiǎo声道:“刚刚李姑娘输了多少钱?”掌柜伸出五只手指来。

连景岳看着五箱银子抬进,奸险笑着:“干得很好,金家气数尽了……”

孟驰回到家里,还时刻想着那李姑娘,第二天大早偷偷地又想去赌坊,孰料孟母起了个大早,拦着他让他推车上街卖饼,眼见太阳从东头转到了西头,孟驰拉了孟升做垫背。自己跑去连氏赌坊,他説不清自己为何天天到赌坊中来,难道,真是为了再见那李姑娘一面?

一进去那家赌坊,却听得有人在数落那姑娘:“还赌什么啊?天天输,今天已经输了四箱银子了吧?幸而有人背地里替你付钱,不然你的债一辈子都没法还!”李姑娘一怔:“有人帮我付钱?”

环顾四周:谁会帮我付钱呢?眼光移向正在偷看她的孟驰:难道是他?

孟驰笑着走来:“李姑娘,又见面啦!姑娘闺名到底是什么啊?”李姑娘一笑,误会了是他帮自己付钱:“谢谢你,我叫李xiǎo柔。”

就这么畅谈到晚上,孟驰达成心愿,送这位心地单纯的李xiǎo柔姑娘回家,送到城郊,恰好撞到李xiǎo柔的母亲,她看到孟驰,脸上很严肃:“他是谁?”

李xiǎo柔道:“娘,他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叫孟驰。”

“娘同你説了多少次!男人家喜欢花言巧语骗姑娘不可信,你怎地如此不听话?走,跟娘回去!”拉住她就走,剩下孟驰一人呆立。

孟驰回到家中,家法已经伺候在侧,孟升被孟母倒吊着,孟母一见他回来,立即也用绳子来绑他,就这么折腾了一晚上,孟升道:“老弟,我够义气吧,什么都没説……你跟那李姑娘,处的怎么样?”孟驰笑道:“我敢打赌,可以在今年七夕前娶到她!”

“赌什么?”“赌我所有的银子!”

“好,立字据!”他们玩笑着立了字据,藏在孟升枕头下面。

天一直阴沉沉的,泉州城的上空乌云笼罩着,一瞬间大雨倾盆而下,城郊的一片茂密树林,在雨中非常沉静。

李xiǎo柔停下脚步来看了看,有一块巨石上,刻着“无返林”三个字,天将黑,她有些惧怕,不敢往前走,只听得一个严厉的声音:“怎么停下了?”

李xiǎo柔打了个寒颤:“娘,这……这是无返林……”

她母亲哼了一声,转过头来:“你今天白天是不是和那个男人在泉州城一起闲逛?”她语气严厉,李xiǎo柔一个劲地diǎn头,不敢説话,她母亲冷冷抛来一句:“你不听娘的话,硬要到城里去玩!还和别的男人同行!你同我进去!”天空划过一道闪电,李xiǎo柔颤抖着,哆嗦着,随母亲进去了。

李xiǎo柔不敢违抗,乖乖跟在母亲的身后进了无返林。她母亲对无返林似乎很熟悉,很快到了一间破庙,她xiǎo声道:“xiǎo柔啊,你爹跟娘被仇家追杀,就躲在这里。”

xiǎo柔一怔:“娘……你告诉我,我的杀父仇人到底是谁?”

母亲冷冷笑:“xiǎo柔,你长大了……其实你爹并没有死!”xiǎo柔一惊,她叹了口气:“你爹一直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你的存在!他十六年前便抛弃了我们母女……我们的仇家,是四川唐门。”xiǎo柔全身一震:“那么,也就是泉州的水寒门厉家!”

她二人进了庙中去,这里很湿暗,正欲添柴生火,忽地听到庙门外有异声,两人急忙躲在神像之后。

庙门被人打开,几个来者摘下斗篷来,为白衣,模样猥琐,后面六个,男女人数相等。白衣男子生了火,六人也跟着围火而坐,这时一阵阴风吹起,庙门又开,再度进屋一批人,不过这回为的是个女人,她打扮得那样妖艳,如果凤箫吟看见就知道了,她是南弦。

南弦一进庙,就伴随着一阵笑声:“连景岳,连少侠,你可考虑好了?”其余六人眉头紧锁,连景岳恭敬道:“感谢柳老前辈给在下一个机会,在下决定,从此以后效忠大金,这六人是在下庄中杀手,定会跟着我为大金效命!”南弦一笑:“我正是看中了你连家有七个人在武林前五十里面,你们一起叛变,在这次排名里可是大事件!”

李xiǎo柔自是莫名其妙,她母亲一脸冷漠:没想到,连景岳是这种人!

只听南弦道:“据説新盟主、第四、第六、第十都在泉州,你跟他们有过接触么?”连景岳摇头,南弦道:“过几日,金陵出嫁,你xiǎo心盯着金府!”説罢又来无影去无踪了。

阴风拂过李xiǎo柔面庞,她不由得打了个喷嚏,连景岳顿时警觉,一把飞刀飞向神像,李xiǎo柔被母亲往后一拉,她喉头几乎与飞刀相贴,她丝毫不懂武功,完全被母亲带着、操控着跃到连景岳面前,她母亲轻声道:“连少侠!”六杀手齐齐拔出兵器,连景岳手一挥拦着他们:“阁下是?”

“在下李茫茫。”

连景岳面部肌肉一抽:“李……茫茫,就是得月楼的……李茫茫么?”

“不愧是连公子,二十年前的事情还了如指掌,你当时,才出生不久吧?”连景岳道:“那,那这姑娘就是……”他话未毕,李茫茫diǎn头:“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搞垮水寒门厉家,这样,唐门独女也就完了!”连景岳兴奋地diǎn头。

一个晚上,无返林成就了两笔交易。

第五十一章 不眠之夜

四人坐在院子里赏月,月亮,越来越圆了……

六月初九,金陵止不住流泪,想不到,日子过这么快,婚期近在咫尺。品书网

另外三个人一声不吭,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皱眉的皱眉。

却在这时,叶大妹子慌慌张张跑来:“不……不好了!小姐,不好了!”

金陵一惊起身:“什么事?”

叶大妹子道:“刚刚有五人闯进老爷的寝室,夺走了老爷金库的钥匙,他们武功都相当好……老爷已经追了过去……四位快去看看啊!”

他话音刚落,四人均离席,飞檐走壁往金库方向赶。

他四人在远处就看见金士缘以一敌五,时间一长,金士缘都有些手忙脚luàn,难以招架,金陵到达之时已经有个黑衣人脱离战局去开金库门,金士缘无暇分身,金陵飞身过去,在空中便抽出软剑来,那人并非泛泛之辈,立即拔出匕首挡下,饶是金陵,都右臂一麻。

那人逃脱开,厉风行补上一记擒拿手,抓住那人肩胛骨,那人却如泥鳅般滑脱,厉风行心下大奇,再一招“傲指苍穹”,一指袭去,这次总算成功,那人痛苦一叫,钥匙掉落在地。

这时战局中又多了一人出来,yù去拾起这钥匙,金陵立即俯下身,横脚一铲,将钥匙踢飞,林凤两个了不得,一来就解了金士缘的围,凤箫yín的武功对付对手绰绰有余,这时钥匙到她脚下,她横起yù剑挡住对手,将钥匙拾起,金库前以五敌五的打斗,明明是金家五个必胜无疑。这当儿凤箫yín正凝神对敌,忽然之间感到一阵凉爽,原来脚不小心踩到了水塘之中,她大叫一声,忽地一条黑影闪身晃过,从她手中把钥匙夺了过去,径自走向金库,凤箫yín趁其不备,一剑挑开他门g面,她认得他,是那个在武林大会上有一席之地的杜比邻!

恰在此时,又一黑衣女子前来助阵,凤箫yín一见敌方已增至七人,大惊,一剑刺向杜比邻,杜比邻闪身一让,凤箫yín速度更快,一脚踢在他手心,钥匙再度飞向半空,胜南bī退了敌手,飞身来接,最后抵达的那黑衣女子立刻抽出武器来挡,她手上兵器酷似伞,胜南毫不怠慢,谨慎接了招,这会儿背后生风,胜南挥刀立即往后,那偷袭者赶紧躲闪,杜比邻和凤箫yín一直纠缠,厉风行后退数步,俯身来拾钥匙,稍一分心,对手剑光已至,他护住钥匙,横脚踢飞了那人手中之剑,但那七人毫不罢休,这时华叔、叶大妹子来得好,一人一把扫帚:“捉盗贼啊!”“捉贼!”

同金士缘打斗的黑衣人一分神,袖被刺了个口子,他大声道:“撤!”那七人一同逃离,金士缘抬起手来,示意四人不要追赶。

胜南小声道:“这些人绝非平庸之辈。”“奇怪了!他们貌似很熟……”厉风行道。

金陵道:“不错,方才与我交手的依稀是任勤,我记得她的兵器。”yín儿点头:“和我交手那个,是任勤的丈夫,杜比邻。他们七个都在前五十名里,难免要遭到金人利用,只怕,他们连府的高手,一同叛变了!”

金陵噙泪:“我想知道,为什么连府杀手要到金库来?为何爹如此紧张?为什么?”金士缘一愣:“你们先都退下。”华叔、叶大妹子等仆人齐齐退下,厉风行三人正要离开,金士缘道:“你们都是江湖人士,看了也无妨。”长叹一声,走向金库,将钥匙chā入锁中。

五人面前的庞大金库,理应堆满了钱财,但是,眼前,只有五六只箱子蜷缩在一角,金士缘小声道:“这是我们家仅剩的财产了。”金陵一惊,金士缘叹了口气:“就算是平常人家,也有比我们处境优的……”

“这……这怎么一回事?”厉风行惊到舌头打结。

金士缘叹道:“陵儿,爹对不住你啊!”

金陵泣道:“怪不得爹要将我嫁出去,原来如此……爹是怕我过不惯苦日子,想将我嫁入富家,我还错怪爹,我真是不孝……”

金士缘摇头:“是爹,对不住你啊!”

金陵小声道:“爹,我再也不任性了……我嫁!我要重振金家!”厉风行大惊:“陵儿!你……”凤箫yín赶紧拉住金陵:“你疯了?你嫁到文家去,文家若是知道金家没有了钱财,会给你什么脸sè?也许对你好些,对你爹呢?”金陵泪流满面,一言不发。

凤箫yín从囊中抽出宝磁yù来:“金前辈,这宝磁yù,是慕容山庄为了恭贺我当盟主,送的,现在,我便转赠你吧,这是慕容山庄最价值连城的宝贝!”

“这……这怎么敢当!”

“反正这东西也不是我的,我身上宝贝多着呢,要不,我把祁连山山主的印章送您!”

林胜南赶紧道:“那可不行,洪瀚抒等着你去还他!”凤箫yín微微一笑,突然又一丝感伤,厉风行扶起金陵,金陵脸sè很憔悴,看了看风行,又看了看父亲:“爹,你的想法对我有利,对自己却没有任何好处,这宝磁yù卖来的银子,只怕很快又空了!”

厉风行疑道:“为何金府最近开销如此之大?”金士缘摇摇头:“不是最近,是积少成多啊……”

月光淡如水。

厉风行正忙着劝慰金陵,胜南忽然见到yín儿悄无声息地转弯走,知道她有什么发现,赶紧追上去。

凤箫yín知胜南跟来,越墙出了金府,小声道:“你也发现不对劲了?”

胜南飞身下墙:“怎么可能不发现?金家这样丰厚的财产,不可能变得如此……”yín儿道:“我猜,金士缘跟连府有联系,而且,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他们很可能,早就开始对金士缘勒索!金士缘一定有了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上!”

“不错,从前都是暗地里的,今晚却如此明目张胆,怕是,已经找到了后盾,开始有底气了……”胜南道,事实,离他的推测又更近了一步。

“你所说的后盾……难道是金人?”yín儿一怔。

“要确定幕后的人是何方神圣,就要靠近去仔细看看前面这个人了。”胜南如是说,“咱们立即去连府调查看看,如何?”

来到连府门口,这连府气势虽不足,却是个府衙,守卫极其森严,林凤二人刚刚飞身上了屋顶,就看见对面屋顶闪过一个黑影,yín儿一惊,胜南道:“怎么了?”

“身形很像那个刚刚与我交手之人!”

“追上去!”两人迅即跟上。

夜骤然黑了,月亮被浓云遮住,还可以听到几声凄厉鸟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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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无返林(1)

第52章 无返林1

没有光。

胜南diǎn了火折子,四下照了照,一块石碑上写着“无返林”三字。

凤箫吟哼了一声:“无返林?吓谁呢!”

“奇怪,厉风行和金陵没有告诉我泉州有这种景diǎn啊。”

凤箫吟和林胜南,每个人都是闯荡江湖的老手了,两个加在一块,胆子可以包天,diǎn了火把进去探寻。

树林越往里走越茂密,凤箫吟先叛变,有diǎn紧张,紧紧靠着他,踩到一根麻绳,就吓得大叫一声,胜南赶紧道:“xiǎo心些,不要打草惊蛇!”

“蛇!蛇!”凤箫吟大惊xiǎo怪。“哪是蛇,是麻绳啊!”胜南拉起麻绳来象征性提了提,不由得哎呦一声,凤箫吟正待询问,忽地全身腾起,突然之间地上扬起一张鱼网,将两人层层包裹了送到高树上去了。真是阴沟里翻船。

胜南看这树过高,立即吹灭火把,凤箫吟道:“干什么?”“万一燃了网,咱们不死也残废!”凤箫吟往下看看,有diǎn惧怕:“这么高……哎呀,那边有条真蛇!”

胜南抬头望去,果真有一条蟒蛇在树上吐信,就快威胁到吟儿,胜南扬起一只飞镖,透网袭去,果真一击即中,凤箫吟喜道:“不错啊,谁教你的,进步这么快?”

“厉风行。”

“气死我了,金陵太保守了,不肯教我!”凤箫吟气道。

“人家哪里没有教你,只是教了你你用来杀自己。”胜南想起她迷自己那件事,觉得好笑,凤箫吟笑道:“其实,拜师是个不明智的举动,还是不要拜师的好。”

“为什么?”

“因为师父在教你的时候保留了以后对付你的一套!”凤箫吟道。

正虚心听着,领悟着她话里自己的道理,忽然林子那头传来这样的声音:“那边有人声!过去看看!”

两个人跑过来,其中一个举着火把:“哎呀今天的猎物可真多,唉,奇怪了!”“怎么了?”另一个人问。

“这个机关不是作废了么?怎么还起作用?”

凤箫吟气死,狠狠掐林胜南,胜南忍不住大叫。“是野兽!有兽!”有个人説。

林胜南大怒:“我不是兽,我是人!”底下两个大惊:“人?!”

之中一个厉声道:“好大胆子,敢来无返林!”凤箫吟xiǎo声道:“看来无返林,好多年没有人来……”林胜南diǎndiǎn头:“待会儿下去,我们先任凭他们处置,説不定还能见到林子的主人。”

“把他们带去献给主子!”“好!”两人拖着网在地上走。

胜南贴着地面,忽然闻到一种气味,xiǎo声説:“这里曾经失过火。”“你怎知道?”“闻到烟火味,那场火很大!”

“对啊,你那么喜欢玩火……”凤箫吟问,“为什么你喜欢玩火,不正常。”

“烧掉不开心的,让它在世界上彻底地消失。”胜南説。

那两人一直不説话,凤箫吟赶紧向他们套话:“两位大哥,什么时候见到你们家主子!”

“你xiǎo声diǎn!考虑你是下油锅炸,还是下水锅煮!”他们恶狠狠的,不比江洋道上好多少,凤箫吟大怒:“你们这么凶干什么,别拖了,刚才有个树枝刮到我了!哎唷,碎石啊!”无人应答。

两人进了个灯火通明的大殿,把林凤两个堆在角落里,大殿里有个人看了两人一眼,哼了声:“胆子不xiǎo!”随后道:“你们把大当家请来!顺便把三四五都叫过来!”

过了会,殿外走来几个,那人笑逐颜开,上前恭维:“大哥!您来了!三弟四弟五弟,好久不见,来,坐坐坐坐。”

只听大哥道:“二弟,怎么这么好,请我们来?”二弟道:“今天猎物特别多,请大哥赴宴啦!”三弟道:“二哥,刚才我和四弟五弟准备替你起个外号呢!”二弟饶有兴趣:“什么外号?説来听听!”“‘琴剑飘零’如何?”

林胜南一惊,凤箫吟冷道:“这么好的名字,真是糟蹋了。”

“好名字,知道二弟琴剑双绝!”大哥拍手,“这么多年,在江湖上混的,没有个外号怎么行?大人物都有外号啊!”

凤箫吟嘀咕着:“人家都是名声大了之后才有外号的,哪有人因为外号好听而出名?”

“对啊,肖逝人称‘西北屋巅’,他的武功我敢説到现在大宋还无人可敌,洪瀚抒呢,叫‘钩深致远’,钩法实在精绝,宇文白,‘踏雪无痕’,轻功也是踏着雪不留痕啊!”三弟道。

凤箫吟啧啧:“江湖知识很不错。”

二弟道:“可是,林念昔的外号叫‘昨日音律’,很奇怪,这名字怎么来的?”

一阵沉默。

凤箫吟转过头:“林胜南,这个‘昨日音律’,据説还是你的未婚妻子吧?”林胜南一愣:“哪里的事情?她,不是和我弟弟么?”

“你不信江山刀剑缘么?你握起饮恨刀的时候,饮恨刀易主,她也一样,惜音剑,始终配饮恨刀!”

“劳烦您老人家了,我很专情,只专心蓝姑娘一个。”

凤箫吟似乎有diǎn失望,但没有让他觉察到:“男人家为何要专情呢?还是因为你们江湖人士嫌麻烦,闯荡江湖只能带一个女子在路上走?”

胜南哈哈笑着:“你的见解……还真独到……不过话説回来,蓝姑娘,只要见过一面,哪怕时间很短,偶然相遇,终生难忘……”

只听那大哥道:“其实,可能昨日对应着‘昔’字,这‘音律’么,也许她跟二弟一样,琴剑双绝!”凤箫吟插嘴道:“不是啊,她是喜欢音律,不绝。”

“你怎知道?”三弟道。

凤箫吟笑道:“我见过她,跟她打了一架!”那大哥“哎呦”了一声,带着嘲讽语气:“好厉害啊,我好害怕!凭你也能见到她?想我韩老大,在江洋道多年,才见过她一面!”

凤箫吟林胜南皆是一怔,那大哥叹了口气:“她虽然年纪xiǎo,却从xiǎo在江湖上扬名树敌,但是看见她,觉得她很天真,只懂得利用身份唬人,不懂江湖还要装懂,其实就是一冒冒失失闯荡江湖的人。好了,不説了。”一步步走向鱼网:“让我来剁下他们的头,开开酒!先剁女的如何?”“好!”

胜南心道:怎地江洋道之人,个个如此凶残,吟儿认不认得这韩老大?

胜南看他步步过来,暗暗抽出双刀,凤箫吟冷冷道:“韩老大,你被从江洋道赶出来,又到泉州来称王!真是恭喜你!”

那人一怔,贴近脸来跟她一照面,吓得大叫一声,跪下来,二弟上前:“大哥怎么了?”大哥转过身去给了他一记耳光,二弟大惊,二话不説也随着跪下,大哥不管身后人,随即颤抖着帮他们把网除去,大哥和当年的爬山虎一模一样,见到凤箫吟吓得失魂落魄:“三……三姑娘!不要……不要杀我!”

“三……三姑娘!”那几人一听説如此,胆子也没了:“三姑娘!饶命!”

二哥顿时像吓破胆,提起刀往脖子抹,凤箫吟伸手过去,挡住刀尖:“自杀干什么?!你有本事可以擒住我,为何自杀?放下去!”二哥疑惑着,放下刀来。

大哥道:“三……三姑娘,自从到泉州来,咱们再也没有伤人……只不过今天……今天……”凤箫吟得意地笑笑,厉声道:“江洋道最忌讳剁人头颅,当年你因为这个被赶出来,谁知胆子这么大,还犯这种罪!”

胜南知吟儿是江洋道的老大,所以大家怕她理所当然,可是,不应该像这样尊敬她啊……

凤箫吟看他们惧怕,微微一笑:“好在本姑娘今天来此,不是为了你们,你们起来吧!”

几人畏畏缩缩地站起,恭敬地请两个上座,凤箫吟道:“这无返林,你们怎么会来?”韩老大道:“回三姑娘的话……自从出了大理,我谨遵三姑娘教诲,寻找无人之地,不敢再乱,碰见这四兄弟,我用恩威并施收服了他们……也同他们提起过三姑娘……这无返林,多年来一直没有人烟……也算是姑娘有缘啊……”

凤箫吟笑道:“不是有缘,是我凤箫吟的手下,满天下。”

“三姑娘,叫凤箫吟?”韩老大一怔,被凤箫吟瞪了一眼,赶紧又跪好了,手下们一众再跪,场面轰乱。凤箫吟问了一堆关于无返林的旧事,终于才被他们簇拥着送出来。

韩老大看着他们两人背影,长吁一口气:“哎呀,我的妈呀,这xiǎo姐,真难伺候……咦对了,不知刚刚那个少年,是不是她要找的人啊……”

第五十二章 无返林(2)

第52章 无返林2

走了好一段路,就没有刚刚热闹了。

凤箫吟突然把手里木琴递给胜南,胜南一愣:“干什么?”

“人有三急,拿着!”她急匆匆跑到树后,抛过来那把木琴。胜南把木琴接来,和长刀轻轻一碰,忽地手一颤抖,全身麻木,魂悸魄动,眼前竟又是那飞沙走石之景,一闪而过,像梦境一般模糊,似乎在短刀谷,一块玉、一个女子、一滴泪水……

忽听“啊”的一声,正是凤箫吟尖叫,胜南一惊,赶紧循声而去,他一心急,没有注意脚下,忽地地崩山摧一般,脚下路已不在,踩空了掉落下去,隔了不到一个时辰,又掉入了一个鱼网,只不过这回不在树上吊着,而是吊在地下——如此説吧,地上挖了个陷阱,这张网牢牢系在地面上,而透网向上看,是无返林的上空,透网左右看,是石壁空空荡荡,透网向下看,能见底,似乎是个地下室。胜南刚刚失足跌下去,就听见凤箫吟痛苦叫喊,一愣:“干什么?”“你踩到我肚子了,哎唷,我还没来得及xiǎo解……”

吟儿真是太可爱了,虽犯险境,胜南依旧止不住大笑,看这网离底部不远,正欲用刀去割网,忽地一只黑手伸进来,diǎn了他穴道,凤箫吟还没来得及反应,也被封住了。

地下室骤然亮了,清楚地看见一男一女,男的身高马壮,蓝衣装束,女的娇弱些,也是蓝衣装束,只听女子道:“第一名,第六名,好久不见!”凤箫吟盯着他们好一阵子:“你们,你们是?”男子道:“盟主对我们印象显然不深!在下叫牟其薪!”

“武林第二十七?”凤箫吟立即报出来,牟其薪有些吃惊:“她是我师妹,列纤纤,武林第三十二。”凤箫吟哼了声:“干什么?自家人和自家人动手么?”

列纤纤xiǎo声道:“林少侠,在下只是想借你饮恨刀而已。”胜南大惊,他没有足够内力冲破这穴道,凤箫吟使劲用内力,没有成功。

列纤纤要来动他双刀,突然一粒石子从远处飞来,列纤纤赶紧停手,让到一边去:“师……师姐……”对面走来一个红衣女子,哼了声:“纤纤,你也太不分轻重了!大事成功了,双刀自然归你所有。”纤纤似乎有些不服气,牟其薪道:“师姐,这话就不对了,既然双刀早晚归纤纤,那早跟晚不是一样么?”“打草惊蛇怎么办?牟其薪,你好关心纤纤啊!你别忘了,你姓牟,她姓列,你也别忘了咱们几个从何而来!”

“练邀艳,你!”牟其薪气得説不出话来。

“怎么了?”门外走进一对夫妇,自是任勤和杜比邻无疑,凤箫吟看他们几乎到齐,冷冷讽刺:“乌龟,王八,一丘之貉!”练邀艳怒气冲冲,上前便给了她重重一记耳光,凤箫吟怒道:“你……你敢打我!你你好大胆子!”

练邀艳道:“你算什么东西?武林第一?杀了你我不就是了!”忽然之间,她脸色阴转晴,笑脸迎向门口,门外两个剑客,其中一个笑着迎上来,练邀艳却绕过他走向另一个:“连大哥,你来了!”凤箫吟这时哪里还耐得住,怒道:“连景岳,你这个卑鄙xiǎo人!”

练邀艳冲上前来,再一巴掌要打她,这时林胜南右手伸出网来,紧紧握住她手,狠狠一扭,左手抽出长刀割破了网,这两个动作几乎同时成功,他长刀回鞘,再将凤箫吟一拉,解了她穴道,右手丝毫未松,练邀艳无法动弹,那个同连景岳一同进来的男子忙道:“放开她!”凤箫吟笑道:“练姐姐,为何担心你的人不是他连景岳?”

练邀艳一怒,左手抽出匕来,林胜南眼疾手快,将她往后一推,那其余五个正欲上前,连景岳手一挡,五人停下脚步,连景岳作揖道:“两位受惊了,在下招呼不周,还请恕罪!”凤箫吟笑道:“无碍,连……”

话未説完,连景岳突地从背后抽出一把长剑刺来,凤箫吟先无防备,但见剑来,赶紧避让,上前一步,握住了他剑柄,再一按,剑已经脱了连景岳之手,连景岳一慌,退后数步,凤箫吟冷道:“好一个伪君子!”连景岳道:“你们六个,把这xiǎo丫头杀了!我来挑战第六名!”

林凤二人皆是大惊,凤箫吟倒吸一口凉气:好阴毒!

连景岳説罢一剑挥向林胜南,他虚为挥剑,实在剑下先出一枚飞镖,饶是胜南也没有现他暗器功夫如此了得,长刀去挡剑,剑未至,忽见飞镖飞出,赶紧先挡了飞镖,连景岳剑一闪,从上路转下,过了长刀,直刺向胜南xiǎo腹,胜南好歹武林第六,没有乱阵脚,迅即抽出短刀砍在他剑上,连景岳赞道:“好功夫!”説罢又是一剑而上。

凤箫吟就惨的多了,毕竟以一敌六,她来不及抽出玉剑,只得靠木琴强撑着,她察言观色,现杜比邻任勤有些迟疑,似乎并不想与自己为敌,所以自己还有得胜之机,只不过,真的很艰难——

任勤一把油伞袭来,一张一开,一拢一合,凤箫吟被她逼退一步,背后练邀艳长鞭已至,她怒从心起,闪身一记耳光打在练邀艳脸上报仇,练邀艳大怒,谷深秦手上的龙凤双环直接挥向她要为练邀艳报仇,吟儿赶紧仰身避过,旁边列纤纤、牟其薪双剑合璧,已经袭来,吟儿赶紧钻任勤夫妇的空处逃过危机:“你们几个为何不好好为抗金效劳?是不是金人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她本以为这句出口,会缓一缓杜比邻、任勤,孰料不止他俩,连列纤纤、牟其薪和谷深秦也全停下,凤箫吟抓住破绽,也看清楚他们本心,手指一挪,木琴被甩开,玉剑终于抽出,练邀艳闪过木琴,没办法闪剑,忽地谷深秦从旁过来,挡在练邀艳之前,吟儿一惊收剑,这时六人又重新围了阵。

连景岳此时早已落下风,胜南双刀进步极快,暗器奈何他不得,吟儿瞥了他一眼,心中大喜,胜南此时已经转守为攻,一刀连着一刀进上,连景岳有些心虚,额上尽是汗珠,连步后退。

列纤纤笑道:“盟主,你这把剑也很好,我也要了!”凤箫吟逼退她:“观千剑而识器,你很厉害!”

胜南长刀架到连景岳脖子上,念在云雾山比武却没有杀他:“承让!”连景岳不领情,脸色一变,袖中飞出一枚银针,胜南赶紧收刀一避,连景岳再一次放出一枚,胜南后退一步:“连景岳,你究竟居心何在!”

凤箫吟大怒:“你们为何与我们为敌?你们从何而来!莫非,你们是金人!?”

“胡説!”列纤纤再次与牟其薪双剑合璧,六人围成紧密圆圈,一时间吟儿早处在劣势之中,硬拼着招架:“那你与我们根本井水不犯河水……哦我明白了,你们贪图金家的钱财!”练邀艳哼了声:“金家算什么?连家才应该是泉州第一富!”

吟儿一笑:“果真如此!七大杀手连夜闯金府,有何现?”“原来你跟着我们!”任勤大惊。她一分神,凤箫吟从她和谷深秦之间穿过去,出了这个圆圈。

吟儿正摆好姿势欲去决斗,忽地脸上一凉,竟有一滴水珠滴到脸上,她一惊,又是几粒尘土落在玉剑上,顿时警觉起来,抬头一看,全身一震——头dǐng上泥沙正开始松动、下滑,一晃的功夫,完全,裂开、崩摧!

众人全部大惊,凤箫吟又惧又怕,这时正上方一块巨石出响声,吟儿凭着多年经验,知道巨石快要坠落,赶紧往旁边躲闪。

恰好此时连景岳大声喝道:“暴雨梨花针!”一时间空中银针多如牛毛,细得数不清楚,吟儿刚刚站到胜南身边,还没站定,转过身来显然来不及躲闪,説时迟那时快,胜南立即将吟儿推dao,将她护着俯卧在地,但他自己慢了一步,要害没有伤及,但还是中了几枚,他以为无事,同吟儿一起站起,正欲提刀上前,突觉头昏目眩,无法站稳,凤箫吟现异常,紧张道:“林……林胜南,你怎么了?”连景岳哈哈大笑:“他中了我的毒!”

胜南全身无力,长刀已经脱了手,凤箫吟赶紧托住,将长刀送回他手里:“林胜南,你不要放下双刀啊……不能放……”胜南想使出力气,却全身麻痹,力不从心。

泥沙开始纷纷抖落,众人无不惊慌失措,凤箫吟扶起胜南,想离开,练邀艳挡住石门,连景岳道:“把他们干掉!”凤箫吟大怒,七人全部手扣盒子,胜南xiǎo声道:“你一个人走吧,这是……暴雨梨花针!”凤箫吟一惊,七人一同扣动机关,嗖嗖数声,梨花针一并出,胜南只觉眼前红光冲天,什么事也不知道了……

第五十三章 谁爱谁,谁伤害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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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凤箫吟玉剑之中突地闪出红光,将四方之针尽数击落,趁七人目瞪口呆之际,踢开练邀艳,带胜南飞身出去了。练邀艳大惊:“连大哥!”

“先不要急!”连景岳等人急忙随之出了地下室,练邀艳看林凤二人已经无影无踪,气急败坏:“那小丫头好快!”

连景岳却笑着转头问列纤纤:“纤纤,事成之后,你要双刀还是要那把剑?”纤纤笑道:“我都要了……”这时轰得一声,地下室全被倒塌泥土掩埋。

胜南睁开眼,第一感觉只有痛楚,艰难地往旁边看,凤箫吟正撑着他踉跄走着,一片模糊中,他看见前方便是两个大字“金府”,骤然安下心来。吟儿见他醒了,心下大喜,看到华叔在门口守卫,大叫道:“华叔!帮忙!”

众人手忙脚乱,几乎把胜南抬到府中去,金士缘不在家中,大厅里空空荡荡,凤箫吟似乎很焦急:“你们家老爷怎会不在?算了算了,老爷不在,叫小姐来!”

金陵闻讯而至,像是非常紧张,一步步踩得很重,她大步流星地赶过来,十万火急地替他把脉,忽然掩面痛哭起来,胜南心一冷,吟儿差点瘫倒在地:“怎……怎么回事?是什么毒?”金陵泣道:“林大哥,我只是看到你的伤,觉得很心疼,天啊,是谁把你伤成这样!你们将他抬到我爹房里去,我帮他把针吸出来。”

金陵替林胜南拔针的功夫,厉风行、吟儿在门外等得不耐烦。好容易盼到他们俩出来,吟儿风行差点吓得倒下去,只见金陵红着脸,娇羞地挽着胜南,替他按了按伤口:“不痛了吧?”胜南摇摇头,金陵低下头去,随即掉泪:“刚刚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你会死……假如你死了,我的逃婚还有什么意义……”

厉风行瞪着眼睛,啊了一声:“你……你们俩什么时候……”金陵只是哭:“林大哥,以后不要跟她随便乱走,这里人生地不熟,下次再干什么,一定要叫我一起……”

凤箫吟看着看着,也觉得不可思议,愣在那里:“可是,林胜南,你可是说过,这辈子只喜欢蓝玉泽一个人啊……”胜南变了脸色:“谁说的?今天我再也不隐瞒了,我要向金前辈表露自己心迹,让他选择选择!文庭及,哪里比得上我?”

金陵喜道:“胜南?是真的吗?其……其实我在云雾山上,第一眼看见你,就……”

厉风行想起金陵当时的赞美,想起她后来央求自己挽留凤箫吟、林胜南,原来是这层含义,脑袋“轰”一声炸了,即刻转身,边走边道:“凤箫吟,干嘛挡着人家谈情说爱!走吧!”

凤箫吟一边走一边回头,胜南金陵全朝她使眼色,她一笑,原来金陵是逢场作戏,不禁佩服她鬼点子又多又快又出人意料,赶紧去追厉风行。

金陵看厉风行走远,冷道:“他这是干什么?向我示威?他要是说他喜欢我,我就没有必要嫁文庭及了。”

“金姑娘真是聪颖,演戏也演得这般惟妙惟肖。”

金陵笑道:“胜南,你该叫我陵儿啊……”

胜南笑着:“不错不错,我保证,他这次一定会向你表白。等这么几天,他若不说,计策才算失败!”

“对了,你与凤姐姐昨日去了哪里,怎么受的伤?”

胜南详细叙述了一番,金陵边听边锁眉:“连府,为何会和金家作对?”

胜南压低声音:“陵儿,有第三方势力,在连家背后操纵。”

“第三方势力?”金陵一怔。

胜南点头:“照昨夜一战来看,这第三方势力,就是金人无疑。他们想招降的是我们前十,却利用了连家的七个武士,最终目的,恐怕还是为了分裂新生的抗金联盟……虽然金人都没有出现过,不过连景岳的表现在这里,他,已经不属于我们抗金联盟了。”

陵儿静静听着,许久,失神地看着他。

“怎么了?”胜南一愣。

“没什么,只是叹你的洞察。旁人都只能见到比武招亲,你却能见这么远这么深。”陵儿叹了口气,“被你这么一说,我可算是懂了,连家为何敢咄咄逼人。”

“现在也不必恐慌,静观其变就是,你的婚事,才依旧是当前最要紧。”胜南说。

    

厉风行气冲冲地在街上走着,凤箫吟道:“你很着急陵儿妹妹啊!那么为什么不表示?”厉风行怒道:“你少搀和,谁说我我着急她!你看看她,为了林胜南,眼泪都掉了,她为我,掉过这么多眼泪么!?”

凤箫吟笑道:“那你还是着急她,没错啊。”

“好,就算我着急她!我要表示什么啊?云雾山上她一口咬定林胜南是好人,说胜南会保护周全双刀,他得了第六,她比我得第四还高兴,她要逃婚,我依着她,有我不就行了!为什么硬要将你们俩拖下水!”

“停停停!这,这好像是我们自己狗拿耗子,而且,她还拖了我师兄,还有华叔,叶大妹子……”“那些能一样么?陵儿真的……一定爱上了他!”“喂,林胜南当真这么迷人,蓝玉泽爱上,金陵也爱上?”

风行不理睬:“幸而我没有向她表示过什么……不然还尴尬死了!你别跟着我!”

“你!你没有道理啊!你拐了我几条街,就把我丢在人群里啊!”凤箫吟也生气了。

厉风行转过身,挡住她:“止步!”

凤箫吟道:“我偏跟!”

“茅厕!”厉风行扔来两个字。

……

次日白天,凤箫吟继续劝厉风行去金府,风行偏偏就不去,气得凤箫吟午饭也没吃好,下午在他家果林里摘了一大篮水果,荔枝、林檎、柑橘,凡是熟的都被她摘下来,厉风行见她一棵树一棵树地爬,笑道:“我家像这样的树多如天上繁星,你尽量摘吧!”

吟儿看见经过仆人手中的幼树,咦了一声:“那我不摘了,我栽!”立刻找来工具,挖土、栽树、填土、浇水,忙得不亦乐乎。厉风行急道:“我的祖奶奶,求求你啊,你会不会种荔枝树啊?首先,这树不好,是要去扔的。第二,时间不对,哪里有人夏天种荔枝的?第三,地点不对,你把它们种到大树下面,它们怎么能吸取充足营养?第四,种植方法不对,荔枝应该高接,每株要隔上一大段距离,荔枝还喜欢日照,土壤要深厚,你……你到底听不听?”

这时仆人道:“少爷,少爷,这……这是橘树……”

凤箫吟哈哈大笑,厉风行窘迫地站在那里,这时传来一阵笑声,吟儿风行均一愣,风行转过去,忙叫了一声“娘”迎上去,对面过来一个中年妇女,她笑道:“天儿啊,带一个姑娘回来也不告诉娘一声!”

风行冷笑苦笑傻笑:“她?她像个姑娘样子么?!”吟儿赶紧下树:“唐女侠吗?久仰啦!”

唐永陵笑着:“这位姑娘是……”

风行道:“哦,她是武林现在的第一,凤箫吟。”

永陵一怔:“和我当年简直一模一样啊。”

吟儿“啊”了一声:“你也当过武林第一?”唐永陵摇摇头:“不,我是说,性格脾气。”

“娘你像她一样啊……那奇怪了,爹怎么会看上的?”厉风行呵呵笑着。

吟儿不理他:“唐女侠小时候一定有个什么风liu之事吧?对不对?”

“什么话!”厉风行有些愠怒。

唐永陵先是一怔,随即摇摇头:“命中注定……兄妹之情,注定不是爱情……”

风行不由得一震。

    

无返林中,天阴雨湿,地一直未干。

李茫茫带着小柔一直走到林深处,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很旧的墓冢,但看得出,有人曾经来此扫墓过,李小柔张大眼睛,看这墓碑上的字像血凝固一般:爱妻李茫茫之墓。

李小柔一惊:“娘!这墓……是爹所立吗?”

李茫茫点点头:“你爹一直以为我死了,正好为他找了个理由抛弃我们,他自己继续寻花问柳,照样娶妻生子,家族也发扬光大了……”她喉头一塞:“小柔,娘一直没有和你说过,其实,二十年前,娘在泉州,是个很出名的歌女,得月楼的台柱子,因为贪恋娘的美貌,多少纨绔子弟可以彻夜不归,可是……娘就是看上了你爹一个人啊。他本来是川蜀之人,因为他的干妹妹远嫁福建,才来到了泉州,我看得出,他对他干妹妹还是很思慕,我只有安慰他,也安慰自己,遇不见这样一个人……后来,他也想通了,并且试着来爱我……那段日子……真的是娘生命中最美的日子……可是,真正到了论及婚嫁之时,因为娘的身份特殊,他的家人,包括他的干妹妹极力反对,你爹不得已,和娘一同私奔出来,他们却趁你爹不在,放火烧了这片林子……幸而娘机智,才没有死成,我躲了好几夜,但后来,再也没有你爹的消息,娘便一直等……一直等,等你两岁大了,却等到泉州城最大的婚礼,他,他……成亲了……他这么快就忘了娘啊。”

李小柔泪光闪动:“泉州城最大的婚礼……天啊,他根本不配做我爹!他是谁?”李茫茫紧咬嘴唇:“过几天,娘就将他指出来!”

第五十四章 再见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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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发生的时候总是无可奈何。

比如说,宋贤被柳眉拖着走,逛遍了整个开封,那个丫头才想着回家,宋贤心里有点高兴,这回终于又可以假公济私见一见蓝玉泽,顺便给胜南一颗定心丸吃,告诉他玉泽近况,也告诉玉泽胜南的所有事情……算盘在心里打了七八十次,终于来到柳府门口。

刚至门外,侍卫看见柳眉回来,喜道:“眉小姐回来啦!传话给老祖宗,眉小姐回来了!”恭恭敬敬替柳眉卸下包袱,这时才有人来管宋贤:“这位公子是……”柳眉一笑:“他是我救命恩人!”

侍卫们一听,才赶紧也能拿宋贤包袱,簇拥着他们进去了。

柳府园中百步九折,茂林修竹,亭台轩榭,大有南方韵味,但古树间时时传出的却是北方鸟儿的叫声。

穿过一条漫无边际的长廊,前几天刚下过雨,因此,长廊两侧的青草叶上还浸有露脚,长廊上不时遇见几个侍女打扮的,衣装都比两人华贵,侍女们极为守规,每个都向柳眉请安,宋贤在旁惊奇地看着,发现她在家里地位很高。

却说进了大殿,就有个衣装华丽的妇人迎上来,宋贤看她是女真装束,心下不由得一寒,那妇人看见柳眉,心疼地摸她脸:“瘦了不少啊,来,孩子,先跟娘去换一套衣衫来。”说罢牵了柳眉走。

宋贤等了许久,柳眉才回来,这身装束,是地道的金国姑娘,只是一身华服遮不住她未泯童心,她笑着向宋贤介绍,方才这位是她的母亲,这当儿,殿外传来一个苍老之声:“眉儿,你回来啦!”不多时,众多侍女扶着一个汉人装扮的老太婆进来,她身上衣料皆是丝绸所制,光泽甚是鲜明,宋贤一呆:怎么这一家,有人穿女真装,有人是汉人装束?

这大厅富丽堂皇,明亮地有些刺眼,柳眉一见这老太婆,就扑到她怀里去冲她撒娇,老祖宗又是亲吻又是抚mo,疼惜之情可见一斑,宋贤呆呆看着,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在旁看着,正自犹豫,柳眉同老祖宗说了一阵悄悄话,老祖宗边点头边笑,起身将宋贤前后打量了一番:“真的把我们断云都比了下去!这位公子高姓大名?”宋贤说了,老祖宗笑问:“家中还有何人?家居何处?”宋贤正待说,柳眉挽着老祖宗手臂:“奶奶,杨大哥为了救我,荒废了不少天时间,现下他在开封有事,不如让他暂时在府里住住如何?”老祖宗点点头,似乎对宋贤很是满意,一直笑脸对他,很是慈祥。

柳眉陪着宋贤到他暂住的院子里去,一路上,男男女女不知多少人,宋贤止不住心中疑惑:“柳姑娘,你在家里为何这般得宠?”柳眉一笑:“你也看出来啦!多亏了我这对生下来就不凡的眉毛,老祖宗特别疼我,就忽略了其他兄弟姐妹。”她停下身来:“奶奶一共有4个孩子,我爹是长子,我娘是金人,所以我奶奶不是很喜欢,爹娘很恩爱,有三个小孩,我们这一辈应该排到了‘飞’字辈,所以,我大哥叫飞霂,二哥叫飞雪,飞霂哥去年去世了,留下了一个四岁的小孩子。”

宋贤哦了声:“你已经是姨母啦!”

“这又怎样,有的远房亲戚都可以叫我姥姥了。飞霂哥的妻子叫南弦,她自从飞霂哥死了之后,就整天闷闷不乐,把自己关在房里,后来,爹劝她改嫁,她却不肯,很忠贞吧?”

宋贤点点头,心道:怎么好像听谁提过南弦这个名字?

柳眉继续说:“我爹下面有个兄弟,我爹说他平日里庸庸碌碌的,什么事情也做不成,生了两个儿子飞霖、飞霑,什么都做不会,反倒是飞霖哥的儿子柳断云,长得眉清目秀,奶奶说大有出息。排行第三的姑姑,关于她的事情了解不多,只知道她叫柳月,早年女儿丢失,丈夫抛弃,她好像是自杀死的,很惨,排行第四的姑姑,嫁到了大理去,路途遥远一直杳无音信,今年突然举家迁来,还带来一个什么大理第一美女,还有一个刁蛮霸道的蓝玉泓,我就是因为她,才气得离家出走的!”

宋贤盼到蓝玉泽这个名字,心中大喜,道:“今天中午是不是全家人都参加的宴会?”

柳眉道:“是啊,除了我爹和南弦嫂子不在家里,大家都会来,我回家这么大的事情,他们怎可能不来?”

这场全家宴甚是隆重,果真所有家人都来了,柳眉拉着宋贤坐在老祖宗身边,宋贤则一直往门外张望,希望能看见蓝玉泽的倩影,这时门口蓝衣一闪,走进一个美丽少女,但却不是玉泽,老祖宗笑道:“玉泓你来了!”

宋贤一阵失望,端详了她几眼,她也称得上是个绝世美女,可是怎么也不像玉泽那样,令人看过一眼就魂牵梦萦,只听柳眉问:“玉泽表姐怎么不来?”宋贤一颗心被提上来,玉泓道:“她今天身子有些不适,所以不能来了。”老祖宗哦了一声:“不碍事吧?”玉泓笑道:“多谢外婆关心,她啊,只怕是相思病呢。”

宋贤心念一动,柳眉哼了声,很不高兴,宋贤看向玉泓:“玉泓姑娘,她是不是在想念着一个男子,名字叫做林胜南?”玉泓一怔,转向他来,面色苍白,却很高兴很激动:“你……你也认得我姐夫么?”

宋贤点头:“胜南是我的结拜哥哥。”“这么巧!”玉泓大喜过望。

“那么玉泽表姐不来可真不巧了!”柳眉极度不满。

筵席上,宋贤也与柳断云、柳飞霂、柳飞霑等人见了面,等看见蓝玉涵,才最是觉得有缘,玉涵笑着递给他一杯酒:“相见是缘,再见就更是缘分了!”宋贤笑着接过:“蓝兄果真是见人衣装就知人身份,当初挑拨在下和柳五津,害我们失了双刀,这笔帐在下可还记着呢!”玉泓道:“原来杨少侠与我哥哥相识?”

“不仅相识,而且为敌。”宋贤道,“不过如今双刀已在胜南手中,他身份也今非昔比了,这些恩仇,便一笔勾销了吧。其实,在下与玉泽姑娘,在点苍山下也见过一面。”

玉泓笑道:“那真是巧合,江山刀剑缘一点都没有错,饮恨刀让太多人认识了!”

提及这江山刀剑缘,老祖宗脸一沉:“玉泓,咱们柳府可不会跟那污浊江湖联系在一起,若玉泽喜欢那江湖浪子,最好让他进我们柳府安安静静过日子,不要像她阿姨那样。”转过头握住柳湘的手:“嫁到大理去,真是委屈了你!”

    

宴席散后,柳眉临时有事,不能送宋贤回他住处,这时玉泓笑吟吟地走过来,陪着宋贤走在廊中,问了他许多关于胜南的事情,关心之情露于颜色,宋贤觉察出什么,笑道:“难道玉泓姑娘也?”玉泓脸色大变:“哪里的事情?这些全是姐姐关心的,你和我姐夫还保持联络吧?”

宋贤点点头:“他本是要来寻你姐姐,却在泉州被事情牵绊,你放心,我们红袄寨信使很多,会送信到他手上。”玉泓笑道:“那就好,上一次见他,还是在点苍山救姐姐了,后来,姐姐脱险,他却没了踪影,大家迫于云蓝势力,只得来到金国,姐姐真的很担心他,经常夜不能寐,现在听说他如此,真是高兴。”

路过一幽静之处,道旁绿树轻轻摇动,金国的夏天,和宋国一样,享受着同样的日光,没有一丝风,一切在燥热中又显得生机勃勃,宋贤身边环绕的尽是绿色,心中亦是无限希望和期待,足下青草淹没着他的鞋袜,他觉得脚都被染绿了,曲径通幽处,园中花木深,他下意识朝篱笆那边看,但望不见那园中人,静谧之中忽然透出一丝悠扬琴声,将仅有的闷热祛除,不经意地进入宋贤耳中,却揪住他一生一世,他边走边听,像被控制住,渐渐慢下脚步,琴声本是一样的静,但过不久却高亢激进,似千军冲杀,万马奔腾,气吞万里,忽地传出一女子的歌声,她的声音,柔和却荒凉,使得这琴声,跟着也哀婉、凄恻。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

“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

难道,是金国宋人的未来么?

他一惊,琴声停。

下意识地入了园子。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花园前面,叹了口气,这一叹,不知是为谁人。

蓝玉泽,她比初见时候的落魄模样成熟得多,也妩媚动人多了,她的笑容里,藏有哀怨,可是无论是什么环境里见到她,都明白,只有她不辱没第一美女的称号,无论是相貌是神情,是举止是言行,是她给这烦躁世界带来了一种静,一种不沉之静,一种赏心之静。

宋贤微微笑着,想走上前去,却怕破坏这寂静。

她转过脸来看到自己,也许感应出了什么,遇见,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第五十五章 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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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大理第一美女,再接着说泉州第一美女,眼看三天的期限已至,未见厉风行有丝毫动静,金陵焦急万分,终于盼到凤箫吟来,谁料凤箫吟一来,就一个劲地骂厉风行:“那小子头脑不开窍,根本就不懂,害得我磨烂了嘴皮,偏巧他娘说什么兄妹之情不是爱情,对他的启发就大了!”

“不行不行,怎么能让他被误导!我痛下决心,我去!”金陵本是坐着,立刻跳下了茶几。

“不行,不能低头!”凤箫吟拦住她,“他不善言辞,你也别太会说话了!你怎么说?说天哥,赶在六月十五之前娶我?”

金陵急得直甩袖:“那怎么办?”

“你自己想的好办法!到厉府去看看天哥吧!他都快忧郁成疾了,整天说,‘原来陵儿爱他’、‘幸亏我没表示,不然尴尬死了’!”

“他……他真如此说?华叔,备马车!去厉府!”

进了果园,三人便看见厉风行在那里拔树苗出来,凤箫吟怒道:“厉风行,你干什么!人家辛辛苦苦栽上去的!你什么意思啊?你看!”她捡起一株树苗:“都冒绿了!”

厉风行道:“那是虫子!”

凤箫吟啊一声扔远了,风行道:“你种了树,不浇水,不施肥,一栽就不管了,能长果子吗?全死了!传出去厉家果树成活机会小,我家又失掉多少生意!”

“我……我就是为了培养你专门挑水、施肥的习惯吗!自己犯错,还怨天尤人!”凤箫吟自己犯错,还怨天尤人。

“你……”厉风行气得摔了树就从胜南、金陵中间穿了过去,金陵一笑:“天哥,你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一个?”

厉风行转过脸,撇开她直冲胜南:“林阡,你可真是有本事,有了蓝玉泽,又有陵儿,据说还有个林念昔吧?凤箫吟,你呢?”

凤箫吟一怔,知他是吃醋,笑道:“不必拖我也下水吧?你们两个做戏,也该做完了,瞧瞧人家说话,都已语无伦次了!”

金陵一笑,离开胜南身边:“天哥,你忘记我是温州戏长大的了?我伪装技术可是相当的好啊!”又转头道:“林胜南对蓝姑娘,那是标准的死心塌地。”

“对对对,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凤箫吟笑道。

风行一惊,装不在乎:“你们俩疯了?以为做戏好玩?”他脸一变:“只怕,戏假情真了吧?”

金陵笑道:“我跟他才认识几天?”“爱可以一瞬间就产生!”风行气呼呼地。

凤箫吟反驳道:“有些感情不坚定,可以一瞬间产生就可以一瞬间消失!”

厉风行看他们统一战线,一笑:“好了好了,你们俩为何要做戏?”

凤箫吟小声道:“明知故问!”金陵哼了声,只得沉默,厉风行想说话,却**言又止:我跟她,究竟是不是兄妹之情?

忽地围墙那边有异声,凤箫吟怒道:“谁?”飞身往那边去,金陵三人也立即赶上去,吟儿跃至树上,不由得一惊,抱下一个男童来,他一下树,兜里几只橘子落了一地,并不都是好橘子,他似乎很惧怕,失声痛哭,金陵一愣:“小小年纪就做小偷,长大了还……”厉风行赶忙道:“这不是他的罪,我们没有理由责罚他,他不应受责。”蹲下身来:“小弟弟,为什么不跟着爹娘,在这里做什么?”男童听他声音柔和,泣道:“连大人催租急,爹娘拿不出粮食和银子……厉……厉少爷……”

金陵惊道:“连大人催租?他当的是什么官!?”抽出软剑来,飞身一挥,又是不少橘子纷纷落地,她一只只地拾起来包好了递到男童手里:“小弟弟,以后饿了渴了便到厉府或者金府来,不要再偷了,很危险。你看这个姐姐,本来也是个小偷,可是被抓到牢狱里毒打过之后,差点腿瘸了!”

凤箫吟心下愤怒:金陵你敢咒我!但为了教育那男童,只得装成行动不便,胜南见这男童除了脏一些之外还算清秀,笑着蹲下:“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停止了哭,欢喜地看着手中橘子:“我……我叫周周。”

胜南对他一笑:“不早了,你回家去吧!”周周点点头,溜走了,到厉府门口,又转过头来:“再见哥哥姐姐!”

看着他背影,凤箫吟鼻子一酸:“像这样的孩子多着呢。”胜南道:“我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啊。可是,我不会让我的孩子这样的。”

凤箫吟笑了笑:“金陵,我刚刚可是假扮了残废,功不可没!”“好,你头功!”金陵冲她挤眼,回转头去:“天哥,你喜欢小孩子么?”

她在暗示!?

凤箫吟笑着对她竖起大拇指,厉风行却一脸茫然:“谁不喜欢啊?”

金陵暗骂:笨蛋!

第五十六章 交错今昔(1)

第56章 交错今昔1

婚期至。

金陵起得床来,不禁一阵伤感,侍女大妈替她梳了头,泣道:“xiǎo姐,今天大妈要最后一次给你梳头了……”声泪俱下,金陵抱了抱她,一句话也説不出来,华叔轻轻推开门:“xiǎo姐,你起床啦!华叔没什么礼物好送你,你是大姑娘啦!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华叔眼中尽是血丝,面容憔悴,看来没有睡好,这时叶大妹子端来满满一锅羊肉:“xiǎo姐,昨晚上烤了一半,今早也烤了一半,趁热,赶紧吃。”金陵看着他期待的目光,却怎么也吃不下去,咬了一口,却烫伤了唇,大妈赶紧帮她找来纱布,叶大妹子噙泪道:“慢慢吃,慢慢吃。”心疼地看着这xiǎo丫头:“以后就难吃到了……”説罢就往门外走,华叔随着哽噎退了出去,金陵按捺住自己不哭,xiǎo声道:“爹呢?”

“老爷正布置着礼堂呢……xiǎo姐,真要嫁么?文庭及不同于管泉州啊,他有家有事业……”

“我知道,以后我会定居福州,爹就交给你们,知道吗!”

大妈一动情,只管流泪,金陵xiǎo声道:“大妈,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大妈一走,金陵的泪水便无法控制,她哽咽着摸了摸梳妆台,想起自己从懂事起,就是大妈帮自己打理一切,而以后这里将空无一人,心道:大妈,以后,有谁还故意把头弄乱了让你梳呢。狠心地转过身去,摸着墙壁走到兵器柜前,里面有一把xiǎo扫帚,是华叔当年亲自削了送给她的,金陵知他没有子嗣,也认他作了干爹,这么多年,主仆二人感情如同父女,金陵泪眼朦胧:华叔,以后恐怕也没人陪你玩了,没人让你扫屋子了……目光集中在那一锅羊肉,再想起叶大妹子:以后,谁会吃羊肉,叫你叶大妹子,还让你编麻绳呢……

她瘫坐在床上,抚mo着床单,倒在柔软的丝絮之中,顷刻泪水便试了枕席:“爹……我好怕生床……”

她心思过细,像看到了父亲在将来进了这屋子,也这样抚mo着床单,睹物思人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她才知道,自己最舍不得、放不下的不是她的天哥,而是年事已高的父亲,她怕父亲以后会思念她,想到今年初,她还去云雾山一个多月,离开父亲一人在家,xiǎo声泣道:“爹……为什么我要背井离乡……为什么我不多陪陪你呢?”

她起身来,开窗对着花园,想起xiǎo时候,金士缘便是在这园中教她习武,打累了她跑到金士缘身边:“爹!以后我要永远永远陪在爹身边!”金士缘当时刚刚丧偶,有些身心疲惫,听了她这一番话,抱起她来:“乖女儿,你不嫁人吗?”

金陵説:“女儿不嫁人,永远侍奉爹……”金士缘脸上第一次露出笑容……

金陵一阵激动,转身过去:这是我从xiǎo到大长大的环境啊……不……我为什么哭!爹让我过上好日子,忍痛送我走……我不能只顾着自己,我要借助文家重建金家……

凤箫吟、林胜南此时将事情完全跟厉风行剖析了,厉风行也觉得事出蹊跷:“对啊,师父又不赌博又不酗酒,怎么可能开销这么大!”吟儿道:“金陵身在局中,自是意想不到,金家之所以如此败落,完全是连府的阴谋,他们一定抓住了你师父什么把柄。”

“师父能有什么把柄?!”

“谁都会有把柄。你师父嫁女儿是为了陵儿好,以后陵儿照样过富贵日子。”胜南説,“只不过,那文庭及是商人,商人重利轻别离,他对陵儿,可能还不及管泉州对陵儿,文家是个大户!”

“管泉州?甭提他了!一入新房就要我替他脱鞋!我看那个文庭及,搞不好会虐待陵儿,做到‘言即遂矣,至于暴矣’!”凤箫吟纯粹吓厉风行。

金陵翻开抽屉,里面是一大些毒药粉瓶,她取出来漫无目的地玩弄着,眼前尽是幼年情景:五岁那年她高烧,金士缘抱着她四处寻医,当夜下着大雨,不少大夫看她病重,不肯接待,金士缘紧紧抱着她,xiǎo声説:“陵儿,别怕!有爹在,爹永远在你身边……”终于得到救治的时候,金陵身上一丝雨痕都没有,金士缘却全身湿透,他后来拼命地钻研医书,怕女儿再得病,而陵儿,在那次之后,再没有得过一次病……

金陵一失神,忽然手一抖,两种毒药搀在一起,她一惊,知道出了事,赶紧俯下身去,只听嘣的一声,双耳一阵轰鸣,她被震晕了过去……

过了不久,门被推开了,她感觉被一双熟悉的手托住,她靠在父亲的怀里:“爹……”金士缘紧紧抱住她:“陵儿,别怕,有爹在,爹永远在你身边……”

她依稀还听见金士缘説:“陵儿,爹不能把你关在笼中啊……”

她只喃喃道:“我只想在笼中,只想在笼中……”

“什……什么?陵儿出了事?她!”厉风行跳起来,椅子也被带翻了,叶大妹子道:“尚天,冷静diǎn,好在陵儿机灵,只是晕了过去,没受伤……”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凤箫吟道:“厉风行,其实有一个皆大欢喜的方法,为什么你不用?”

厉风行xiǎo声道:“太快了!太快了!云雾山上,我对陵儿,还只是兄妹之情,现在,对,情况不同了,陵儿要嫁人,所以我感情很复杂,但是,我不能武断!”

“什么武断!再慢就来不及了!我问你,你是不是不希望她嫁管泉州,不希望她嫁文庭及,你怕叶文暄过你,你气林胜南!假如你站在她哥哥的立场上,你可能这样吗?”

“可是……也许我是舍不得妹妹嫁人……我不习惯一个人?”

“你……你这个傻子!”凤箫吟气急,“何以只听得进你娘的话?对,你们是有兄妹之情,可是兄妹之情会转变的,有兄妹之情的夫妻感情更加稳固,你不xiǎo了吧?为什么没有对任何一个女子动过心?!因为你心里面,早就有了一个!你会后悔的,将来就算你娶了妻子,你在她身上找到的,也只是陵儿的影子而已!”

厉风行一震,胜南按住他的肩:“爱一个人,就要向她表示,晚了就来不及了,不能让你娘的话在几十年后从陵儿口中説出来,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会是同样的结局!假如我是你,我一定会坚定不移地同她説!”

凤箫吟道:“对,我们不知道你娘的那段兄妹之情,但是如果有机会再展,一定也是爱情的。珍惜现在吧。你们很幸福,为什么要去逃避幸福?”

厉风行下定决心:“对!对!我不能用兄妹两个字去逃避,我们又不是亲兄妹!凤箫吟,林阡,谢谢你们!我……我这就去!”

“哎,陵儿还没醒呢!”凤箫吟笑道。

“我才不管!”厉风行一溜烟地往金府跑。

金府上下早已张灯结彩,厉风行三人想进去,门口侍卫将他们挡住了,三人十分吃惊,均道:“干什么?!”华叔出门来,摇摇头:“尚天少爷,xiǎo姐让我传话出来,她对你彻底失望了……明天她会出嫁……”厉风行一愣,华叔叹了口气:“为什么一代一代,如此之象呢。”

凤箫吟一怔,猜到了什么,笑道:“华叔,你去告诉xiǎo姐,她注定要演一出戏,叫做金陵三嫁!天哥,我们明天来捣乱如何?”厉风行diǎndiǎn头:“她今天不见我,那我明天再来……”

凤箫吟笑道:“厉风行,知道为什么陵儿叫‘陵’?”

厉风行一怔,凤箫吟道:“因为你娘口中的那个兄妹之情,就是和金士缘的初恋啊!”

胜南一惊,会意道:“原来,唐永陵和金士缘两位前辈,原来是恋人?怪不得华叔説,一代代如此之象。当初唐女侠嫁给厉大侠,金前辈定然没有想通感情,所以才导致唐女侠远嫁,这样説来,金陵的母亲很是伟大,甘愿给女儿起情敌的名字?”

厉风行diǎndiǎn头:“説的对,故事我大抵清楚了,我不会让陵儿委屈,毕竟我不是师父,文庭及也比不上我爹!”

第五十六章 交错今昔(2)

第56章 交错今昔2

金陵挽着文庭及,一同向各位来宾敬酒,文庭及得了个漂亮新娘,笑得合不拢嘴,金陵虽然也微笑,却不见得甜蜜,眼神时不时向门外去,好容易盼到林胜南和凤箫吟进来,却没见到风行身影,只得强作欢颜,上前道:“你们来啦?”凤箫吟笑道:“你放心,天哥待会儿就到。”胜南diǎndiǎn头:“不出场则已,一出场惊人。”两人笑着坐到席中去。

金士缘此时説话了:“咱们都是江湖人士,陵儿希望她的婚礼不要让她一个人守着空房等待夫婿,我这个做爹的便让她出来与大家斗酒,如何?”众人喧哗道:“好!”“今天不灌新郎,专灌新娘!”“先拜堂成亲吧!”

哄笑声中,金陵一步一步往文庭及面前走,但文庭及后面也走来一个男子,不是厉风行又是谁!金陵一惊,泪水已夺眶而出,心中纵有万分激动也无法倾诉,对面文庭及微笑地走来,金陵噙泪,再也迈不开步子了,厉风行就快赶上文庭及了……三步,两步……林凤两个窒住呼吸……一步……金士缘现了这一情况,手上酒杯一抖,酒差diǎn泼出,想制止已经来不及。

突然之间,宾客间一阵喧哗,台下一张宴桌被掀翻,随后又是好几张全被人踢飞,盘碟锅碗全砸在地上,“哐当哐当”碎了一地,宾客逃窜的逃窜,尖叫的尖叫,一时间婚礼乱了套,厉风行、金陵等人全都僵在当场……

坐在前排的无一不大惊失色,凤箫吟、林胜南齐齐站起,金士缘脸上一阵焦虑,忽然变得惊讶,唐永陵站起身来,“啊”了一声:“李……”下面的话却止住了。

来人是两个女子,前面的青衣妇女,后面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看样子是母女两个,青衣妇女走到唐永陵身边:“唐永陵,看到这幕情景,是不是很感伤,当年你和厉水寒成亲时,金士缘若能像你儿子一样,走到新郎的身后,今天的一切,会不会改写?!”文庭及一怔,转头看见厉风行,一脸惊诧。

唐永陵一怔,竟是无言以对,青衣妇女冷笑着,语带凄凉:“也罢,若是真的生了,就也不会将我也拖累了……唐永陵,既然已经嫁给了厉水寒,那便好好过你的生活罢了,又为何还要阻碍我和士缘……当年,就是你唐家人一把火烧了无返林,想将我烧死其中!”

众人无不惊诧,目光全部射向金士缘,青衣妇女拉着她女儿,走上前去:“金陵是你女儿,难道xiǎo柔就不是?!”

金陵只觉全身一震:“爹!”

胜南吟儿皆大惑不解:“这……这是怎么回事?”

xiǎo柔本来脸色就不好,这下子变得惨白:“娘……”青衣妇女将xiǎo柔推到身前,夹在自己和金士缘中间:“金士缘,你好啊……xiǎo柔今年十六,金陵十四吧?我死了不到两年,你就娶了胡蝶,还是泉州城最大的婚礼,你真是薄情寡义!”

金士缘脸色苍白,止不住激动:“茫茫……”

“对,她是李茫茫!”“哎呀,真的是啊,变化这么大!她还活着?”“那她身边那个不就是……”众人纷纷议论。

李茫茫冷笑:“金士缘,这么多年,你跟胡蝶、唐永陵相处得好快活,却辜负了我,害得我女儿从未见过父亲一面!xiǎo柔,他就是你那狠心的爹爹!”

李xiǎo柔听着母亲的话,望着金士缘,却看不出一diǎndiǎn希望,回头xiǎo声道:“娘……”李茫茫大喝一声:“叫他爹!他这么多年从未养过你,安安心心地做他的泉州富,现在在风风光光地嫁女儿,xiǎo柔也是你女儿,你为何从不为她操心!xiǎo柔,你同他要回你的那份财产!”

全场像炸开了锅,金陵惊得没有理清这一切:“爹……这……”李茫茫哼了声,看向她和厉风行:“金陵,你可要xiǎo心些,xiǎo心这个厉风行或许是你爹念念不忘他的干妹妹唐永陵,私通生下的……”

金士缘大怒:“李茫茫,不要胡説!”唐永陵面色惨白,瘫坐下来,凤箫吟扶起她来,有些害怕:“厉……厉风行是……”

唐永陵摇头:“李姑娘,请不要伤人名节,尚天是我同先夫厉水寒所生,我和士缘从未做过越轨之事!”

李茫茫冷笑:“对啊,他对胡蝶真是情深意重,十几年来从未续弦,是我的死造就了这段美好因缘啊!”眼中全然嫉恨:“xiǎo柔,叫他爹!快叫!”

李xiǎo柔、金士缘四目相对,xiǎo柔看见士缘的目光,是一种陌生的慈爱,遥远的亲切,她的唇翕动着,却怎么也无法开口,心中忽然充斥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在死一样的沉静之中,她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金士缘的目光里,是期待,还是拒绝?他们,真的是一家人?

只听李茫茫道:“金士缘,我策划了好些年,选在了今天算是便宜你,xiǎo柔,叫他,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李xiǎo柔猛地掉转身来,眼中是令人畏惧的恐怖,李茫茫见她如此,止住话,明显被吓住了:“xiǎo柔……你……”

xiǎo柔激动道:“难道説,你抚养我,也不过是为了钱而已?”李茫茫僵住,没有答话。

金陵眼睛早已湿透了。

xiǎo柔没有得到答复,猛地推开李茫茫,挤开人群往外撞,突地栽在一个温暖怀抱中,抬头一个,是认识才几日的孟驰,李茫茫追上来,却説不上一句话。

孟驰急道:“xiǎo柔,早上还好好的,为什么不理我了……”

“为什么?”李xiǎo柔充满仇恨和不信任,从怀中抽出一张契约来:“这是我在你枕头下无意现的……原来你接近我,也不过是为了钱,我只是一个赌物而已!”

“不……不是!”他没有挡得住她,看她往金府外跑,孟驰要追,李茫茫一把拉住他:“你没资格追我女儿!”狠狠一扔,将他往宴桌那边抛去,孟驰将桌子撞翻,自己也晕了过去,李茫茫立刻追上。

金士缘早已老泪纵横,金陵走到父亲身边:“爹!陵儿永远信任爹!”

金士缘叹道:“是爹欠下的债……”

这时,听到文庭及大笑不止:“幸亏我没有娶你金陵!否则还要面对时不时的妒妇索债!这场婚礼,就此算了吧!”

説罢大踏步走了。

夜深了,月很圆,默看人间一片狼藉。

第五十七章 抗金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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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空中飘落起雨丝来,天气阴湿,看来要有大雨下。金陵、厉风行、凤箫吟、林胜南全部都是忙着清理现场的,见到下雨了,也差不多打扫完了,凤箫吟躲在屋檐下,一句话也不说,胜南上前拍拍她肩膀:“怎么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起来?”凤箫吟小声道:“只是觉得李茫茫很可怜……”胜南道:“这是一段无可奈何的旧事,我们只能旁观,或许其中另有原因……”他看了看雨中的金陵:“她是绝对信任她父亲的,幸而下一代不会像上一代那样重蹈覆辙了……”

厉风行牵了金陵手进来了:“好啊,两个人偷懒!”凤箫吟打趣道:“给你们小两口二人世界,还怪我们!”金厉二人低下头去,林胜南道:“金就砺则利,金、厉真是门当户对的好姓啊!”金陵微微一笑:“今天文公子要回福州了,我们去送送他如何?”

“送文庭及?”吟儿觉得不可思议、

金陵道:“昨天婚礼之前,我将心事全同他说了,他是个正人君子,他说,会帮助我,他昨天的悔婚,也是为了帮我……”正说着,文庭及走过来,笑着同四人打了招呼,其余三个立即平添好感,厉风行不好意思地一笑:“文公子,真是多谢你……”文庭及叹了口气:“厉少侠,陵儿对你真是痴心一片呢,昨天她央求我,我就说,如果你不来破坏婚礼,我就同陵儿做真正的夫妻,若你来了,我就将她让给你……其实,我又何尝舍得呢……”

厉风行不由得一怔,文庭及笑道:“自从在云雾山下见到陵儿之后,在下的心便只系她一人身上,只是,敌不过厉少侠多年感情,但倘若有一天厉少侠变了心,在下还是会回来娶陵儿。”

厉风行道:“那你会失望,我不会变心……”

文庭及一笑:“我到宁可失望……”

金陵道:“文大哥,谢谢你,天下女子太多了,你条件又这么好,定有好的女子喜欢你……”文庭及道:“在下定会去福州寻觅陵儿你的影子,祝两位白头偕老,今天天降大雨,几位不必送了。”

当下与四人作别。

过了一会儿,只见华叔匆匆忙忙赶过来:“小……小姐……不好了,有一群人冲到当铺里来说老爷不是!”金陵不禁一惊,立即往当铺那里赶。

凤箫吟息了伞,进去,看见几个群众打扮的人,在栅栏那边骂着:“金士缘,你金家的财产也不过是娶了胡蝶之后才有的,为了钱财抛弃妻子啊!”

“当年一定是你连同厉家烧了无返林,还假惺惺立了块墓碑,骗子!”“当铺里面全是搜刮我们老百姓来的,大伙儿上啊!”说罢来抱住栅栏,金士缘在一旁,无言相击,金陵猛地抽出软剑:“谁再敢喧哗,尝尝我的剑!”

就在此时,门外又冲出一大批群众来。

金府几个个个大惊,却听那帮群众道:“金大侠是好人!咱们相信他!”“对,金大侠从来没剥削过我们啊!相反,他还接济我们!一条破被就给了在下一锭金子啊!”“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金陵厉风行又惊又喜,金陵走到金士缘身边:“爹,咱们相信你,支持你!”压低了声音:“爹,你对姐姐并非没有照顾,我已经知道了!”

金士缘一震,这时人群中挤出一个男童来,正是周周,他指着抱住栅栏的一个农民道:“他是连府的佣人,还曾经打过我!”

“连府的?”大家义愤填膺,全都冲上来扭打他们,打累了,有人大声道:“大家听着,连大人欺压百姓!用大斗没收咱们的粮食!还将咱们逼上绝路!咱们去衙门那边闹去!”“对!”众人纷纷响应,陆续走了。

金陵觉得事态有些严重,对厉风行使了个眼色,风行会意,与她一同走了。正午时分,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少群众聚集在衙门外面,大声呼喊着什么,胜南凤箫吟刚刚赶到,吟儿急问:“什么事?”

金陵道:“有一些是农民,有些是做丝帛生意的商人。”厉风行差点被人群冲散:“据说连景岳仗着自己父亲是父母官,私设了大斗收粮食,还让丝帛商人缴高税。偏偏今年收成不是很好,而且丝帛价格被压低,还要交高价时候的税!”

凤箫吟哼了声:“这不也是官逼民反?南方宁静,果真是战争中安宁!”

胜南叹:“我怕那连景岳不单是官府中人这么简单了……”凤箫吟一惊:“你是说……”陵儿会意:“如今,他还要在宋国捞最后一点油水,金府完了,继续捞厉府……然后,就往金国去……”转头看向胜南:“怕是真被你说中了,金人就在背后操纵。”

胜南点头:“是时候组织一个什么组织,在南方唤醒大家的抗金意识了……”风行脸色一变:“说的不错……”

    

川蜀。短刀谷。

路政有些焦虑,望着手中的五十名名单,小声道:“捞月教和含沙派又在破坏前五十名,我怕,新五十名最后也只剩下几个人抗金,和旧五十名一样垮掉!”“那不一定,前十还一动不动呢!”范铁樵笑道,“老路,不要太担心了,各地义军都在加紧戒备,金人不会那么容易分裂我们!”

路政叹了口气:“不知向一和石暗沙是不是真的被天骄派人离间了,他们一散,还会出来谁……”

    

黑夜。

一个黑衣女子小声道:“目前柳峻盯上了连景岳。念昔,你打算还是一剑杀了他?”

林念昔道:“不必了,泉州的厉风行和金陵要建什么南方义士团,由他们干掉连景岳可以除得彻底,又提高声望。”

女子一笑:“念昔,你好有本事!”

    

也是同样一个夜晚。

一个男子挥舞手中无鞘之剑一举伤了围攻他的数十人,他剑的寒光射出,映衬出他的白衣飘然,他冷酷地笑了笑:“告诉你们主公去!这一点臭烂功夫伤不了我一根头发,还有,我独孤清绝何许人也?别指望让我降金,只有金国降我的道理!”

说罢转身就走,残情剑忽地抽出来,挡下身后一枚暗器,一步也没有停下。

第五十八章 命悬一线

第58章 命悬一线

六月十六之夜。

雨迟迟僵着下不来,凤箫吟嫌带伞太烦,想了想还是偷了懒没有携带,晚上衙门前面群众已经散去,于是金陵四人决心夜探连府,调查连景岳的阴谋。

四人跃下屋dǐng穿梭在走廊上,金陵认得连景岳住处,那房前有一花坛,正好四人可以藏身,忽地门开了,连景岳正巧一身夜行衣从房中出来,呼一声窜上屋dǐng,顷刻间不见了。

凤箫吟冷道:“这连景岳存心不让我参观他屋子,每次来他都走!”

金陵一笑:“他定然再入那无返林,我们也跟着去吧!”

无返林确实是不辱其名,令人一看就想返回去。

特别是这种阴阳怪气的天气。

因为白天下了雨,土地很松动,一踩便有很多水渗出,厉风行笑道:“这儿土壤很厚实,可以种植荔枝,浪费了真可惜。”

云层压得很低,笼罩于无返林上空,金陵笑道:“你还有心情説笑啊……”凤箫吟接过话来:“有陵儿妹妹在侧,当然干什么都有心情!”金陵怒道:“你这坏东西!干嘛没话找话説?”手扣弹珠往箫吟这边打来,吟儿怕是毒粉,赶紧躲闪,弹壳一开,竟是一大团水,凤箫吟啊一声:“水!水!”

金陵拍手笑道:“这水弹珠对别人未必见效,对凤箫吟,倒是立竿见影呢!”凤箫吟气道:“还没开战,自家人先打了起来!”金陵赶紧来挽住她:“好姐姐,别生我的气啦!”凤箫吟笑着,对着她还哪里有什么怒气。

四人往林深处走,忽地金陵啊了声,厉风行忙道:“怎么了?”金陵道:“这边的道路被人掩盖住了!”她拨开树枝,其余三人忙过来帮忙,果真这里有xiǎo径痕迹,凤箫吟道:“上次我们疏忽了,奇怪,这里怎么还有岔路?”金陵道:“我们分成两路走如何?”凤箫吟道:“军师,我们总共四个人,分成两路,不是让敌人钻空子吗!非死不可!”金陵一笑:“哪有这么容易就死的?越到危险关头,越能挥一个人的本事,给你几颗弹珠防身如何?”

胜南一笑:“好了,让他们俩去吧!”凤箫吟狡黠一笑,看这两个穿过树丛去了,当下和他顺着旧路再闯无返林……

林凤两个才走不多远,便现了目标,齐齐躲在树后,树那边站着三个人,列纤纤、牟其薪和南弦!

凤箫吟道:“又是南弦,果然有金人参与……”

“捞月教……”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若眼前此人是柳峻,胜南一定出去找他报杀父之仇。

只听南弦道:“列纤纤,主公知道你爱好天下兵器。现在只要除去林胜南、独孤清绝等人,饮恨刀、残情剑、紫电清霜剑、潺丝剑、抚今鞭,全会到你手中。”

林胜南一惊,凤箫吟冷冷説:“一下子想干掉这么多人!”南弦又道:“牟其薪,你搜集天下宝物,凤箫吟的宝物多得是,宝磁玉、祁连山山主印章,还有许多金石玉器、书法字画……”吟儿xiǎo声惊叹:“人家连我囊中之物都知道啊……”

只听南弦忽地大喝一声:“谁!”她一招“天女散花”,一大把暗器,直接撒向树丛,林凤两个一起避让,不得不现身出来,那南弦笑道:“原来是第一名和第六名啊!在下正想去找你们两个!”胜南怒道:“柳峻在哪里!你让他出来!”

凤箫吟怕他急于报复仇忘记自己危险,赶紧拦住他,转身对着南弦:“想搞垮我们武林前五十,怕你是太过狂妄了!列纤纤、牟其薪,你们好大胆子!”

南弦笑着继续去激胜南乱其心:“林阡,你想报父仇么?那你还真得好好地练你的内力,你武功再高,怕也比不上我爹!”

一语道破胜南的缺陷和他一时无法为父报仇的事实,凤箫吟看他脸色很不好看,狠狠瞪着南弦:“那么南弦,你想报夫仇么?那你也得好好练练你的剑法,我的武功再差,也比你好得多!”

南弦这一惊脸色大变:“你……你説什么……”

凤箫吟哼了一声,拔剑出琴,迅即朝南弦刺过去,第一剑“飞星传恨”,快如其名,南弦不及多想,也立刻抽出剑来:“我要替飞霂报仇!”她剑要比凤箫吟还长,正面交锋,直截了当地刺向凤箫吟,吟儿冷笑:“你们夫妻情深得很!只可惜你们一定要与宋国为敌!”

吟儿真正对敌起来,眼神是少有的凌厉,剑法也是胜南很少见过的,剑剑几乎都要了南弦的命,但是一时半刻无法杀了她,可见南弦功夫也相当精卓,牟其薪、列纤纤见势要走,胜南当即双刀齐横:“谁都不准走!”

牟其薪、列纤纤立刻双剑合璧,来攻胜南,胜南侧身而守,短刀护身,长刀对敌,击退几招,牟其薪、列纤纤立刻分剑,用不同剑招来袭,林胜南微微一笑,让了一步,长刀去接牟剑,短刀接列剑,双刀刀法精湛无匹,牟列二人大惊,果然应他所言,饮恨刀在此,他们俩谁都走不了!

胜南余光扫及,吟儿已经将南弦逼得无路可退,稍稍安下心来,只等她一剑将南弦结果了再説,孰料就在此时,吟儿正全神贯注进那得胜的最后一剑,忽地另一个方向一个黑衣人飞到她侧面,一刀过来,直接刺进她腹中,这变故,和当时林楚江身亡时候,如出一辙!

胜南相距甚远且尚在作战中,根本就没有办法救援,眼看柳峻故计重施地偷袭凤箫吟,这次是无论如何也没保护得了她。缓得一缓,柳峻救下南弦逃离,而凤箫吟被那一刀,砍倒在地!

牟列二人趁势而逃,胜南哪里还有心去追赶他二人,匆忙撤刀而回大步回到吟儿身旁,只为问她安危!胜南心乱如麻,原来,牟列二人的作用是将他调离吟儿身旁,好便于柳峻突袭他和吟儿任何一人!

可是吟儿,你千万……不要有事……

虽然那一刻,必须做好所有心理准备,胜南却万万也不能接受,连吟儿这样的人都会死吗……

南弦脱离险境,站在柳峻面前:“爹!对不起爹!”柳峻道:“没什么。”

南弦低下头来:“果然是凤箫吟,她杀了飞霂!”

柳峻diǎndiǎn头:“她上次还骗爹失了饮恨刀,你放心,爹刚才那一刀,想必已经结果了她。还有,这边全权由我负责,你北上。”

南弦一怔:“爹有什么任务给我?”

柳峻道:“据説现在洪瀚抒在西夏边境上,还有叶文暄,似乎也要往川蜀方向去,你跟着这两个线索。还有,眉儿已经回家了,还将第八名的杨宋贤给带了进去,现在杀了第一,看前五十名怎么乱!”

第五十九章 往事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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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南在那一刹那,几乎又回到广南那一幕,眼看着身边的人就这样骤然被偷袭,光电一般的速度,窒息地追赶不得,相救不了,无能为力、一筹莫展、无物以相!

可是,却看见凤箫吟呆呆地站起他面前,傻傻转过头来……

他满脸冷汗,兴奋地上前去扶住她:“你……你没事啊……伤势要紧啊?!”

凤箫吟满眼泪水:“我这盟主当的是什么!第二十七名到第三十二名全部叛变!”一边说着,一边把腹中之刀拔出来,边哭边说:“还好我命大,不然非死不可!”

胜南一瞧,她小腹前还珍藏着一只玉印,自是祁连山山主之印无疑,那把刀自是刺在了玉印之上!

胜南喘了口气:“这玉印可救了你一命啊!”诡秘地一笑:“洪瀚抒在远方也救了你一命!”凤箫吟破涕为笑:“希望他不要降金就好了。”

胜南拍拍她的背:“他才不会那么不坚定!”

两人继续走,吟儿忽道:“慢一点,我感觉这儿很危险。”

“你感觉?有这么灵么?”胜南不信。

“真的,当年江西八怪为何要选我一个?就是因为我感觉很灵,有什么危险,都感觉得到,可是感觉归感觉,能不能逃过去又是一说了……”

胜南笑道:“那你感觉感觉,我有一张玉泽写的字,它在哪里?”

吟儿一怔,微微一笑:“那显然是贴身藏着的……”

胜南点点头:“玉泽的生日在中秋,我真希望事情可以早些结束,再去金国找她,她会不会跟我一同去短刀谷呢……”

两人就此突然一路沉默,似乎各有所思,突地面前出现一条麻绳,箫吟笑道:“老把戏。”跨过去,忽然就踩到什么硬物,啪的一声,又一张网从天而降,不用说,穴道又被人点了,吟儿笑道:“列姑娘,牟大侠,又见面啦!”

列纤纤笑道:“盟主,你太过敏感了,麻绳周围就那么一小块地方设有机关,你都踩得上去,对不住,去见我们连少爷吧!”

    

树林另一边,李小柔急切地走着,头也不回。

李茫茫在她身后追着,气喘吁吁:“小……小柔……听娘解释!听娘说!”小柔捂起耳朵,干脆不去听,不去想。

她受到了太大的打击和伤害,难道母亲和孟驰。都是那种为了钱财生死之人?

她还没想明白,忽地眼前黑影一闪,脖子冰凉冰凉,一把剑架在了她脖子上,她想挣扎,动弹不得,只听李茫茫急道:“连景岳,放开小柔!你干什么!”

连景岳很恐怖地笑着,令人毛骨悚然:“李茫茫,你不是一直很恨金士缘吗?你却不知道,金士缘为了这个李小柔,已经倾家荡产了!”

母女二人皆是一惊,连景岳道:“前年年初,金士缘便到我家来,替这位李小柔姑娘还钱,我还觉得蹊跷,他还到今年,越还越多,我还以为这是他在外面的情妇!哈哈哈哈,若不是那天在无返林碰见你,我还不知金家还有另一个女儿!李茫茫,你一直怪金士缘不抚养女儿,真是大错特错,为了这么一个赌鬼女儿,倾家荡产!你还和他要什么财产?”“他,他真如此……他为什么不认小柔……”

连景岳笑道:“他敢认么!你的宝贝女儿正巧在金家当铺里当了你们的信物,他当时知道李小柔的存在,也就明白你没死,他对不起你,他敢认么!”李茫茫一惊:“听说你找人去金府作乱,你为什么要拖金家下水,我是协助你搞垮厉家的!”连景岳笑着:“你还真是蠢,你要争财产,要他给你名分,当然会把金家拖下水,金厉两家同气连枝,要垮当然一起垮,你让他身败名裂,我当然要鼓动群众去推波助澜!”

李茫茫哼了一声:“谁料到,你们连府反而遭到围攻!”

连景岳冷道:“你想搞垮厉家,无非是因为唐永陵,可惜你搞错了,唐永陵和金士缘根本就没有重温旧梦,无返林的事情也全是你自己的误会罢了!”李茫茫一愣:“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是为了让你死得明白一些!”

李茫茫冷道:“连大人,你好大的口气!”

连景岳笑道:“你在十六年前没有死成,当时死了是一尸两命,今天我也是这样,两个一起杀!”说罢挥剑**杀李小柔,只听一声怒喝“住手”,黑暗深处,走来两个人,正是厉风行和金陵,金陵大声道:“放了我姐姐!”连景岳哈哈大笑,李茫茫怒道:“连景岳,你算什么东西!敢管十六年前的事情!究竟我李茫茫,和你有什么过节!?”

连景岳冷笑:“李姑娘曾经是得月楼最红的台柱子吧,听说风情万种,妩媚可爱,可惜谁都看不上,还当着许多人的面打了我爹一巴掌……”

金陵一笑:“原来说白了,是报父仇来了。放了我姐姐!”连景岳道:“后来,李姑娘却为了区区一个流浪汉逃出了得月楼……李小柔,假如你知道,你娘以前是一个妓女,你会有什么感受?”

李小柔开始落泪,金陵怒道:“连景岳,你不要血口喷人!”李小柔小声道:“连景岳,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

看着她万念俱灰的模样,李茫茫泣道:“小柔……不要傻了……”小柔冷笑着:“世上多我一个,少我一个,不是无所谓么……”自己准备将脖子靠在刃上,李茫茫心急道:“不要!”一时忘记戒备,忽地踩到机关,“嗖”一声,地上扬起一把本来还横躺着的利器,寒光在眼前一闪而过,李茫茫还没回过意来,只觉胸口一阵剧痛,一把长剑已经直接刺过她心脏,贯胸而入,这么一瞬间,人人大惊,小柔沙哑着嗓子,吓傻了:“娘!”李茫茫往后退了一步,硬是撑起来,未说一句话,又倒了下去。

连景岳哼了一声:“贱人死了,贱人的女儿也应该同去吧!”说罢正**动手,厉风行拾起一粒石子,随即打过去,连景岳手臂一麻,剑已脱手,小柔关心则乱,立即往李茫茫那边跑过去,冷不防连景岳从背后又袭出一剑,他知自己肯定得手,笑道:“先干掉你,再杀金陵!”只听一人厉声道:“你要有这本事!”树林那边飞来一个身影,金陵大叫一声:“爹!”

来者正是金士缘,他挡在小柔身后,连景岳的剑在他背上划了一道,金士缘与李小柔一起扑在地上,金陵见他受伤,惊道:“爹!”

厉风行将她一把拉住:“别动,这里机关很多!”金陵泣道:“爹……”金士缘见她绝望,小声道:“爹没事……”

连景岳抓住机会,再一剑刺向已然倒地的金士缘,厉风行一把抓起一大堆石粒,全部往连景岳那边扬去,连景岳只得撤剑往后退了几步:“厉风行,你的外号不止‘弹指惊雷’吧,还有个‘点石成金’,怎么不敢来点我穴道?金士缘,你枉称一代宗师,现在还不是中毒倒地,动弹不得?哈哈哈哈,你们谁也过不来,杀不了我!”

金陵刚才看见他后退步法,笑道:“未必杀不了!”说罢同厉风行耳语几句,风行点点头,扔了一只弹珠过去,连景岳立即再退让几步,金陵看得真真切切:“谢谢你告诉我!”连景岳一愣,金陵道:“天哥,左边三寸,右边两寸,那边过去再是三寸!”她每说完一个,风行便一弹指,果真地上全竖起剑林来,连景岳大惊失色,想要逃,风行上前去,一掌“电母照镜”向他劈下,连景岳赶紧躲闪,却被一只剑弹回来,硬生生挨了风行这一掌,风行冷道:“我让你见识见识这‘点石成金’!”

说罢伸出指来,猛地扣住连景岳脉门,连景岳顿时一阵麻木,风行得手,另一只手也迅即握紧他手腕,狠狠一扭,连景岳手中之剑再度脱手,赶紧飞脚来踢厉风行,厉风行身子一闪,从两只剑中穿过去,再一掌“万壑雷声”往连景岳面门打过去,连景岳赶紧绕过地上一剑,蹲下身来,意从下铲风行,风行飞身跃上,飞快踩过两把剑尖,飞身而下直劈连景岳脑门,连景岳忽地握住两把剑,将剑尖聚拢后分散,往风行弹来,厉风行大惊,赶紧于空中收掌,一个跟头翻到剑尖丛外,连景岳趁此机会,慌慌张张地溜了。

金陵一把扶起父亲:“爹!”金士缘脸色惨白,支持着站起来:“没事,只是中了麻药,难以动弹!”李小柔满脸灰尘和泪水,哭着跪在李茫茫身边:“娘……”金士缘搭李茫茫的脉见还有脉搏,顾不上自己,赶紧替她疗伤,李茫茫忽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士……士缘,别白费心思了……”李小柔泣不成声:“娘……不要死……不要死……”

李茫茫抚mo着她的脸:“小柔……娘养你,不光是为了钱……还因为,你是娘的骨肉啊……士……士缘,这些年我一直误会你……对不起啊……你,你有没有记得我?”金士缘将她手贴在脸上:“是……我一直记着……”

李茫茫笑了笑,很惨淡:“为什么我要嫉妒呢?唐永陵、胡蝶,和我李茫茫,是注定三个不同的人……士缘,我明白,谢谢你救小柔,她,她以后就交给你照顾了……”金士缘流着泪,只是点头,李茫茫小声道:“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还是这里……还是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她的手慢慢垂落下去,一双曾经弹过《霓裳》《六幺》的女子的手,曲罢常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一双历尽沧桑的手……

小柔叫道:“娘!娘!”她的呼唤直冲云霄,却被天空阻挡,无情回旋。

华叔和孟驰这才气喘吁吁地赶来,华叔扶着老爷,而孟驰,头上缠着纱布,眼睛却一刻也不离李小柔,李小柔狠狠瞪了他一眼,起身,眼中毫无情感:“对!娘说的对!男人不可信!尤其是你这样一个贪财之人!”转身来看金陵:“金姑娘,希望你找到连景岳之后告诉我,我要杀了他替我娘报仇!金士缘,谢谢你帮我还债,可是你欠我娘的,一辈子也无法还了!”说罢抱起母亲尸体就走,头也不回……

孟驰伫立原地,一句话也不能说,金陵拍拍金士缘的肩:“爹,报仇之事就先交给我和天哥,你先回去解毒,华叔,好好照顾老爷!”金士缘看着李小柔远去身影,小声道:“一定要帮茫茫报仇,陵儿,尚天,你们有几成把握,对那七个人?”厉风行小声道:“大约三四成……”金士缘一愣,拉他过来耳语了一阵子。

第六十章 情定三生

第6o章 情定三生

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凤箫吟、林胜南两个又开讲了,凤箫吟道:“林胜南,你知道吗?有人説,一个男人,一生中会有三个女人。”胜南笑问:“哪三个?”“最爱他的女人,他最爱的女人,和相伴一生的女人……”胜南哈哈大笑:“这又从何验证?”“真的,就拿金士缘来讲,他最爱的,是胡蝶,最爱他的,一定是李茫茫,相伴一生的,却是初恋情人唐永陵……唉,命运真奇怪,唐永陵是他年少时候失去的第一个女人,却最后回到他身边,而胡蝶是他年少时最后的女人,却最早离开他……”

胜南看她自顾自地感叹,笑道:“可是,在我这里就不适用啊。”

吟儿转过脸来:“那你哪里知道,将来的事情説不准的……”

牟列二人嫌他们吵,干脆把网上下一翻转,网中“啊”的一声,不知是谁叫的,继续讲,只听凤箫吟説:“牟大哥,应该只有一个吧?”列纤纤哼了声:“死到临头还有空説笑!”吟儿道:“列姑娘什么时候同牟大哥成亲?”列纤纤一怔,眼中忽地闪动起泪花来:“成亲?”

凤箫吟一愣:“对啊,为何练邀艳説你们俩一个姓列一个姓牟,你们?”列纤纤冷道:“关你何事!”再同牟其薪将网一翻。

凤箫吟怒道:“我们两个人讲不好,和你们讲也不行,那怎么办啊?”

列纤纤冷道:“你最好少讲diǎn话,xiǎo心最后就死在自己一张嘴上!”

凤箫吟笑着哪里有害怕的感觉:“福建路是不是盛产网啊?好几次,我都是被网给困住的……啊,不説了不説了……”

金陵和厉风行冷冷清清地走着,厉风行道:“师父已经去搬救兵了,只怕连景岳会出动官兵来,那就惨了!”金陵道:“斩蛇先斩喉,擒贼先擒王!”厉风行会意,diǎn了diǎn头。

天泛起鱼肚白,金陵道:“想不到生命如此脆弱,一夜之间,多少人跨越生死?”

厉风行xiǎo声道:“现在我有了七成的把握,本来,有凤箫吟的内力就够了,可是她偏偏不会解穴,林胜南又内力不足,还是得靠你我二人……”金陵道:“爹昨夜跟你説了些什么?”厉风行脸一红:“他教了我几种指法,还,还説……”他声音压低,“七夕节的时候,给我们完婚。”

金陵也不由得脸红:“太……太迟了吧……”

厉风行笑道:“若我早想通了,也许我们早便成了亲……”正説着金陵一惊:“xiǎo心!”随即将厉风行往后一拉,正欲松口气,忽地自己脚上一阵剧痛,竟被地上夹子给夹住了……厉风行大急,赶紧替她将脚拔出那夹子,再看,她鞋袜上尽是血,厉风行只觉一阵心疼:“伤成这样……”金陵忍住疼:“没事……”“都血肉模糊了还没事……”

“伤在别人身上你自然觉得严重啦!”金陵笑道。

“何况是在你身上!试试看,能不能站!”厉风行焦急写了满脸。金陵又惊又喜,xiǎo声道:“有你这句话,自是能站!”

她欢喜地看着风行,厉风行木讷地站着,脸上泛起红晕来,但她一失神,脚触地之后又哎唷一声跌坐在地,风行赶紧来扶:“要不要歇一歇?”金陵“嗯”了一声,两人坐了一会,又尴尬又兴奋,幸福甜蜜围绕四周,金陵xiǎo声道:“记得xiǎo时候,咱们一起砌砖瓦,一同放烟火,一同追星星逐月亮吗?”风行笑了笑:“当然记得,你堆得没我高,最后哭着耍赖要把我的也推dao了,放烟花也一样,一根一根地递给我让我放,自己又在那不放,追星星逐月亮,结果往水里一掉……”

金陵红着脸:“你还记得啊……那一次我掉进水里,你也不谙水性,却死死地蹲在岸边握住我的手,我当时半个身子浸在水里了,你説,你就是不放手,那天晚上我烧,醒来看见你跟爹一个趴在我床头,一个趴在我床尾,我当时就看着这两个男人,心想,这两个男人,我一生都要陪着他们……”风行叹了口气:“陵儿,以后我们就不能两个人堆砌砖瓦、放烟花、追星星逐月亮了。”

“为什么?”金陵脸色一变,声音也颤抖起来。

“堆砌砖瓦、放烟花、追星星逐月亮不止我们两个,还有我们两个的孩子啊……”

金陵手托腮,笑道:“你説情话,还真的很有本事……”

风行握住她另一只手:“因为我了解你的心,最想要什么,陵儿,我想通了,兄妹之情是一个感情基础,也许它也是一种爱情,本来,我想要到多年之后我们才会现彼此之间的感情,但冥冥之中,安排你我这些事情,让我们更早地认识到这一切,陵儿,我们应当幸福!”陵儿笑着依偎在他怀中,一言不听他讲:“陵儿,知道做夫妻要有哪两个基本条件么?一是感情,二是责任,我们从xiǎo到大的感情基础牢不可破,而且关于责任方面,我们都能承担,我也能一直保护着你……”

忽然之间他话音变了,对金陵使了个眼色,金陵一惊,忽地背上一僵,穴已被人diǎn中,那人diǎn了厉风行好几个穴道,自是怕他破解,看风行一动不动,才将两人收入网中,金陵看到那人是杜比邻,他身旁站着的正是任勤,禁不住疑惑,xiǎo声道:“为何你们要为金廷效命呢?”

第六十一章 峰回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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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厉二人被抬入一泥石洞中,路上已经听到凤箫吟的声音:“不要老设这种地下室,万一再塌了怎么办?”金陵有些恐慌,忽地厉风行握紧了她手,她一喜,知道厉风行已经解了穴,杜比邻夫妇自是没有看出来,继续送入。

凤箫吟叫道:“陵儿,天哥!你们也……”只听到连景岳哈哈大笑:“厉风行,你枉称自己点石成金,居然还有被人点穴之时!”说罢提剑上来似乎要报厉风行一掌之仇,厉风行暗自抽出暗器,感觉这还不是最佳时机,金陵心生一计,眼泪汪汪道:“爹,爹快来救救我们啊!我们要死了!”

凤箫吟见她落泪,知道她又在做戏,便朝她和厉风行的手望去,果真厉风行飞快的打了个手势,吟儿登时会意,金陵一哭,显然吸引了连景岳转移目标:“想不到第十名也是贪生怕死之辈,你爹的毒要五个时辰才解得了,你就别指望他了!”

金陵一边抽泣一边心道:这连景岳好是歹毒,如今之计,先缓过一时,看他到底要将我们怎么样!

只听练邀艳道:“连大哥,他们……”连景岳道:“主公说了,若他四个不肯投降,杀无赦!”

练邀艳走到林凤二人面前:“你们投降么?”凤箫吟笑道:“这也叫劝降啊?好歹给个理由吧,利诱?色诱?还是什么?不错,你什么都没有!”练邀艳大怒,再给她一记耳光,凤箫吟大怒:“第二次了!你给我等着!我十倍奉还!”她却被练邀艳冷在一边,练邀艳走到另一张网前:“你们呢?”

厉风行干脆利落:“一样!”练邀艳笑道:“宋国朝廷,值得么!”胜南怒道:“因为朝廷**你就自甘堕落!?”厉风行亦道:“咱们是宋人,都知道宋人的苦难,连景岳,据说你还折帛钱、私设大斗收粮食,你真是对得起百姓!”连景岳哈哈大笑:“那又怎样?可惜你金厉两家威风一时,也逃不出绝迹的下场!”

金陵梨花带雨地哭,泣着央求道:“连景岳,今天你杀了我,那么,胡家的武功,唐家的毒术,全部都会失传……求求你……饶了我们……”连景岳一怔,练邀艳也是一惊:“大哥,据说金陵毒术高超,不仅师承四川唐门,还带来胡家的毒术秘笈!”杜比邻道:“不错,她母亲胡蝶,当年号称无影毒王,是胡家的后人!”凤箫吟一惊:“胡家?”胜南也是一愣,清楚地记得那胡弄玉亦是姓胡,小声道:“不会那么巧吧?”凤箫吟会意:“你放心,我会分清敌我!”

连景岳笑了笑:“金陵,若是你传这么一两手武功给我们,也不会让这些武功埋没了。”金陵正中下怀,却**擒故纵,呸了一声:“我宁愿失传,反正胡氏已经失传,金氏还有几个传人!”

连景岳上前一剑指着风行咽喉:“那么唐家呢?唐家没有血脉了吧?!”金陵“大惊”:“不要……”练邀艳冷笑:“先杀厉风行!”谷深秦提剑过来,金陵急道:“别杀我天哥!”

风行道:“无所谓,你们要杀便杀!反正我是不会降金!”一边嘴硬,一边猜金陵到底想干什么,却没有她那般智慧,金陵泣道:“天哥,我不会降金,如果降金了,会玷污我们金家,可是,可是……”

连景岳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金陵,如果你能教我们使用一些毒药,也许我可以答应你们,饶过你们家人,不然,杀了你们之后,不容你们金家还有人在!金家的名誉地位,只怕也保不住!”

凤箫吟急道:“金陵,别担心你的家人了,过不了多久,你爹伤愈,凭你爹武功,区区一个连景岳算什么?”金陵泣道:“金府有几个高手?敌得过官府那么多人吗?连景岳,你要言出必行,饶过我爹、干娘、我姐姐、华叔、大妈还有叶大妹子……”“好了好了,快教!”练邀艳嫌她罗嗦,凤箫吟怒道:“金陵!你怎么能把武功传于如此大奸大恶之人!”“你嚷什么!住嘴!”列纤纤喝道。

金陵道:“我腰间有两只瓶子,一次只能教两个人,这样,练邀艳,你陪着连景岳来学,如何?”练邀艳喜出望外,连景岳喝道:“慢!”上前一步:“别使诈骗我们!”

金陵道:“现在是我要教,学不学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不要后悔。”练邀艳道:“大哥,他们现在在我们手上,敢轻举妄动吗?!”连景岳点点头,亲自从金陵腰间摸出两只瓶子来,递给练邀艳。金陵道:“你们俩找个地方坐下,心平气和地。”

练邀艳捧着瓶子,像捧着宝贝一斑,笑逐颜开,谷深秦气得发抖,凤箫吟早看出他对练邀艳有倾慕之意,奈何练邀艳只想同连景岳一起,也算七大杀手中一个大漏洞,叹了口气:“为什么喜欢的人要喜欢别人呢?”谷深秦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吵什么!”凤箫吟一笑,继续与金陵唱反调:“金陵,你敢教他们,我和你就绝交!”

金陵冷道:“盟主,你和我家哪个重要?!”说罢泪水涟涟:“盟主,我没有出卖自己,但也要保住金家,请盟主成全!”边哭边掐厉风行一把,风行才知道她在演戏,可是她演到如此惟妙惟肖连自己也骗了过去,心下模糊:她不知又在用什么计策……

凤箫吟冷冷道:“好啊,我成全你……你说吧……”

列纤纤替她拭泪,手巾全湿了,信任她是动了真情,金陵小声道:“伸出手指来,随便哪一只,伸进瓶中,取黄色粉末。”

练邀艳道:“那是……”“酸液草,名字不可怕,但是毒性惊人,小心别沾到皮肤上。”金陵道。两人照做,将黄色粉末取出,放到纸上,连景岳道:“下一步呢?”金陵道:“再取些白色粉末来,将两种混在一起把纸包好了,你们俩让远一些,待会儿要爆炸。”连景岳、练邀艳前脚刚走,纸“嘣”一声炸破,似乎还有滚滚硝烟,连景岳赞道:“好方法,酸液草和这白芒混合,可以爆炸,还有烟气,这是胡氏毒术中的么?”金陵道:“酸液草、白芒只有我娘的家乡才广为种植,金家只有几瓶,虽然也是爆炸和烟气,但那烟气是致命的。”

连景岳离得更远了些:“再教一些唐门的如何?”金陵道:“好啊,这瓶子里另外还有些更黄些的粉末,是硫粉,你换个手指去挑一些出来,接着,去取火折子,用纸将硫粉包住吊起,烧!”

连景岳擦出火来点燃那纸,看那纸上竟有些淡蓝色火光,还有些许白烟,很像唐门烟雾弹,又像风火九龙筒,笑道:“好,好!”金陵忍住笑:火yao都没见过?

连景岳讨好地笑笑:“金姑娘,再教一招如何?”厉风行哼了声:“真会得陇望蜀!”

金陵道:“那好,你再用刚刚那根手指去取酸液草。然后再取那边的馒头屑。”

练邀艳疑道:“馒头屑也可以?”

“上面是不是冒着气泡,再剧烈一些,也可以暴鸣。”

“太好了,太好了……连食物也能利用……原来金府中、唐门的功夫如此精妙!”连景岳笑道:“金陵,我会去金府好好钻研学习,只不过我不允许金府中还有活人在。”

金陵大惊:“连景岳,你背信!”连景岳冷笑:“我为何要守信?泉州第一美女,说起来我还真的有些怜香惜玉,你如果什么都不懂,还可以做连夫人,随我到金国去,享受荣华富贵。”金陵气极:“你……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连景岳哼了声,回身要走,忽然啊了一声,眼前一黑,差点倒下:“金……金陵,你下了什么毒?!”

金陵一笑:“我要下什么毒?怎么下毒?只不过瓶子里面有些东西,不入门的人是碰不得的,连景岳,你平时不怎么注意你的指甲是吧?指甲里面有一点点灰尘,都不能伸进这瓶子里,你是不是感到指甲奇痛,五指连心,很痛苦是吧?”

连景岳疼得几乎僵住,练邀艳随即啊一声也握住手:“这……这是什么毒?”金陵哼了声:“自是致命毒药!”

谷深秦大怒,拔剑**杀金陵,厉风行猛地伸出脚来将网张开,借他手里的剑割了网,谷深秦一惊,只觉手腕被人擒拿住,自是厉风行的霹雳手了,他猛地一抓,谷深秦剑已坠地,杜比邻、任勤齐齐上来,厉风行将金陵轻轻往林凤二人那边一推,金陵飞身而上,替他二人解了穴,厉风行左手握牢杜比邻,右手握紧任勤,同一招“风驰电掣”,极快地令这二人武器脱手,正面谷深秦一剑袭来,厉风行借势飞身一踹,将他踢出老远去,这时杜比邻夫妇挣脱了退后数步,凤箫吟从网中出来,立刻抓住连景岳和练邀艳,牟其薪一剑刺上,胜南随即用双刀挡下。

金陵脚伤未愈,坐地观战,只看见列纤纤已经往出口处逃了,厉风行那边似是非常激烈,他一掌过去,杜比邻**以掌抗衡,但风行掌至中途,忽地伸缩为一指,往杜比邻肩头一点,任勤赶紧撑伞救助,厉风行随即一掌打在她肩头,将她推后数尺,牟其薪和胜南比斗,早已落了下风,谷深秦赶紧去救他,但见吟儿擒着练邀艳,打得极其心不在焉,任勤想去捉金陵,风行再次伸脚拦她,一边护住金陵,一边与杜比邻拼着拳法,杜比邻笑道:“厉少侠好拳法!”风行冷道:“那是自然!”

正双手错拳,任勤一把油伞转动着过来,厉风行即刻伸出右手来捉那伞,左手紧张地同杜比邻抗衡,渐渐有些吃力,他俯身一让,一掌再度击落油伞,倒地给了杜比邻一脚,杜比邻赶紧跃起,一拳劈下,厉风行随即也是一掌拼上去,后发而先制,一掌打在他胸口,杜比邻大惊,倒退数步,面露惊慌,厉风行拾起地上碎石,便弹向杜比邻和任勤,顷刻二人穴道已封,再拾起两粒,从后面点著了牟其薪、谷深秦!

第六十二章 不攻自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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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箫yín在远处没见到碎石,还料厉风行相隔甚远便能点xùe,大声道:“天哥!好样的!”连景岳全身发麻,还拼命抽匕首要刺抓住他的凤箫yín,yín儿何许人也,岂会被他偷袭,还未等他动手,连景岳匕首便往地上一掉。品书网

却听得一女子厉声道:“厉风行,你放了大哥!”厉风行四人皆是一惊,循声望去,见到列纤纤站在石洞口,大声说:“若你不放他们六个,咱们十一个人,全部葬身此地!”

厉风行一惊,转头去看金陵,列纤纤手中按着机关:“我只要一按下去,这石洞立即坍塌,你们斟酌斟酌!”金陵道:“好,我放了他们六个!”厉风行点点头:“我给他们解的xùe是慢慢恢复式的,如果他们再敢暗算,也要等一段时间!”

牟其薪怒道:“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厉风行冷道:“你去问问你大哥!”这四人被解了xùe道,还剩下练邀yàn和连景岳两人,列纤纤道:“给他们解药!”金陵一笑:“应该是你先放我们出去吧?”列纤纤道:“若你们背信怎么办?”金陵笑说:“行走江湖,信比命重要,我才不会像某些人一样!”列纤纤实在没有办法,点点头,算是允了。

众人出得石洞,杜比邻任勤二人将连练二人拉回身边,列纤纤道:“金陵,解药!”金陵微微一笑,伸手去mō,忽地脸sè苍白,小声道:“不好,我……我只带了一瓶……”列纤纤道:“金陵,你玩什么把戏?!”金陵抬起头来:“不巧了列姑娘,我只带了一瓶解药,只能解一人之毒!”

列纤纤惊道:“你……你……”

金陵神情不像有假:“要不,连大人喝半瓶,练姑娘喝半瓶如何?”连景岳哼了一声,练邀yàn眼中尽是泪水:“连大哥,你喝吧!我便是死了也心甘。”金陵忙道:“不行,喝半瓶可以支持一天,我金府解药有的是,不然浸入肌肤、内脏,就会……”

连景岳大声道:“邀yàn,既然你这样说,大哥便成全了你!”随即拼命将练邀yàn往前一推,练邀yàn惨叫一声——和李茫茫一样,她踩到了机关,一把利剑突然出土,将她整个人钉死了,谷深秦大叫道:“邀yàn!邀yàn!”练邀yàn冷笑着:“连景岳,你……你好狠……”说罢嘴角渗出一丝黑血来,瞬即毙命,众人均意想不到,金陵哼了一声,扔了解药过去,看连景岳像狗一样喝了,那几大杀手见他如此,均是一脸失望,谷深秦痛吼一声,抱起练邀yàn:“连景岳!你给我记着!”说罢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凤箫yín小声叹道:“七大杀手,开始散了!”但刚说完,眼前一阵烟气,厉风行等人本是看着谷深秦走的,此时均是意料之外,只听得连景岳的声音回dàng着:“咱们走着瞧!”

凤箫yín鼻尖一凉,下雨了……

无奈凤箫yín还是得被金陵拖着往前奔跑,一边跑这个人一边尖叫:“雨!雨!”金陵不耐烦:“你别叫了!再叫,我就下毒!”凤箫yín一吓:“陵儿……我……我怕淋湿……”金陵道:“多接触几次,就不会怕了!”厉风行、林胜南走得比她们快很多,紧追不舍。

前面是一条河,雨点坠落在水中,惊起bō澜来,若没有这么多yīn谋,无返林会是忘返林啊……

五杀手溜过竹桥往河对岸走,厉风行刚至桥中央,林胜南也才踏上竹桥之时,忽然之间,竹桥一震,河水扬起数丈高,轰一声响,桥已经被人为震断!

金陵担心风行安危,惊得差点停下脚步,但河水落下的瞬即,清楚地看见厉风行轻飘飘地踏过河面,跃向河对岸去,他踩得极为轻巧,大踏步过去,正如“风行水上”,这边桥塌了一半,林、金、凤三人全被阻在河的这一边。

连景岳惊讶厉风行还能过来,命道:“杜比邻,你接他招!那三个暂时过不来!”杜比邻上前迎敌,连景岳等人即刻逃掉,厉风行见他金蝉脱壳,心中着急,却毫无办法,只得先和杜比邻打斗再说。

    

连景岳四人逃窜途中,任勤担心丈夫安危,于是中途回头走了,剩下跟着连景岳的只是牟其薪和列纤纤,列纤纤想起练邀yàn惨死、谷深秦头也不回地走、杜比邻和任勤也似永诀一般,边跑边掉泪,连景岳怒道:“哭什么哭!东西就是用来用的!用完便算!”

列纤纤有些怒:“练姐姐是你工具么!?”连景岳叹了口气:“纤纤,我不同你吵,咱们先进山洞去!”

进了山洞,三人一言不发,许久纤纤才发话:“大哥,你爱过练姐姐吗?”连景岳见她满脸疑huò,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列纤纤冷笑一声,转身要走,牟其薪一把拉住她,连景岳发现了这个微妙变化,咳了一声:“你们六个都是我从村里带出来的,别忘了村里的规矩!”列纤纤笑道:“村里没有一条规定,说大哥可以把属下当工具!”

“放肆,村规第二条是什么?列牟两家不可通婚!你们忘记了吗!?”

列纤纤哼了哼:“这条祖训好像亘古不变么!那么第一条是什么?谨记报仇!咱们是宋人,大哥,当时我们拜师学艺,后来去云雾山比武,不就是为了报仇,和金人讨债,可是,你却带着我们六个降金!为什么!既然你可以破,那我为何不可以破!?其薪,我们走吧!”

连景岳冷冷道:“你敢背叛我么?你别忘记,你姓列,他姓牟!”牟其薪怒道:“我们不会去管上一代的恩怨,连景岳,从此以后,你是你,我们是我们,你要降金,我们也有我们的自由!”

说罢两人往洞外走,连景岳顿觉四境荒凉,气得一脚踹向石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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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弃暗投明

第63章 弃暗投明

厉风行与杜比邻正硬拼着,任勤也过来插手。以二对一,虽然三人均是徒手空拳,但掌法终究为风行所精通,纵使两人联手也难以败他。凤箫吟在对岸看见风行未露败相,笑道:“别担心,天哥不会输……”

金陵急道:“可是,咱们要想办法过去,假若他们暗算天哥就糟了!”凤箫吟一笑,她正托着披风挡雨,幸而雨真小的可怜,淋不着她。胜南思忖着:“可惜附近无船。要是有什么东西,能系到对岸树上就好了。”凤箫吟摇了摇头:“没绳子……”金陵被胜南提醒,大声道:“天哥!”风行余光一扫,金陵已经抽出一段丝绦来,顷刻间将丝绦甩过河去,她甩得又快又准,丝绦张紧了过了河去。

林凤二人惊她聪明,叹她武功,不由得拍手叫好,更令人称绝的是厉风行,他正与杜比邻夫妇拆拳,百忙之中伸出手来,牢牢接紧了。这时杜比邻一掌过来,袭向他正接着丝绦的左手,厉风行手一绕,用手腕骨与这一掌抗击了,右掌退了任勤,后退两步将丝绦缠绕在树干上,他绕了一圈时,杜比邻又是一拳打来,他再次拆了几式,同时再绕一圈,再去与任勤为敌,先一招“风卷残云”,再一掌“虎啸西风”,凤箫吟看呆了:“好厉害的功夫!”

林胜南握紧丝绦,刚欲飞渡过去,杜比邻引厉风行远离了一些,任勤挥伞要砍断丝绦,金陵不由得大惊,这时林胜南已腾空而起,凤箫吟一怔,披风差点滑落,厉风行一掌“风云变幻”夹杂着呼啸风声袭向比邻面门,同时手扣弹珠,飞一般地弹向任勤,弹珠砸在任勤伞上,任勤哎呀一声连人带伞后退数步,胜南此时已至对岸。

凤箫吟赞道:“好俊的功夫!”金陵一笑:“那是自然!”凤箫吟道:“什么啊,我说的是林胜南!”金陵脸一红:“我说的也是他。”凤箫吟噗哧一声笑起来。

趁任勤暂时出了战圈,胜南手一挥,丝绦立即飞向这一边,金陵握紧了:“凤姐姐,为了节省时间,一同过去吧!”凤箫吟尖叫道:“水……是水……我……不敢……”“过去!”金陵一把抓住她后背,同她一起越过河去,凤箫吟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在刚刚的对岸之上了,喜道:“我……过来了……”林荫蔽天,和风吹送,金陵按住她肩头:“咱俩暂且不动,我想想连景岳应该怎么找,你四处看着,千万别被人偷袭。”

凤箫吟点头,回神观看比试,林胜南已经开始接任勤的招,任勤的武器由于是伞,可张可拢,伞篷不知为何所制,甚是坚硬,伞边极像是钢制,却非常薄,如金陵之软剑,相比之下,饮恨刀则显然不够锋利。

“传说中的至宝饮恨刀,竟然还不如平常的刀锋利?”金陵不免好奇,发自肺腑地赞,“而且,不够锋利的刀,握在胜南手里的时候,竟有如此杀伤……”她明显地看出,任勤从交手的第一刻起就已经显出吃力。

“是啊,饮恨刀本身锋不锋利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主人刀法够不够锋利!”吟儿笑,如是说。

吟儿说得不错,胜南毕竟刀法卓绝,对付一个以兵器为噱头的敌人,怎可能不占上风?!金陵凝神去看,只见他长刀一式“春江潮水”像水波一般连贯而去,短刀一式“连海平”补上,任勤一惊,缩回油伞去,胜南再次一式“海上明月”如明月升起一样,侧身从伞下晃过去,直袭任勤要害,任勤骤然见他过了伞篷到自己面前,赶紧将伞柄一低,击在长刀上,林胜南短刀一式“共潮生”,饶是任勤内力高明,伞也几乎被击飞!

任勤大惊失色,欲收伞并且正好利用伞篷伤胜南后颅,胜南脚一横,踢歪了油伞,跳出了战局,任勤再跟他对拆了数招,哪里有喘息之机。这当儿胜南长刀“烟波不动”,短刀“影沉沉”,动作全蕴含其中毫不杂糅,任勤立即躲让,突然伞一避,猛地抽出一把剑来,也是两只手与他抗衡,突然之间,黑影一闪,人影过处,任勤手中油伞就这么凭空不见了,任勤一惊停下,胜南也惊得停下来,两人一同转头,任勤怒道:“凤箫吟,你偷袭!”凤箫吟笑道:“任姑娘,在下很怕淋雨,你也是知道的,对不住了!”说罢跑远了。

胜南万料不到任勤抽剑之时凤箫吟会钻空子夺她原先兵器,真是拿她没有法子,胜南也不趁人之危,等任勤转过身来,才继续比试,此时此刻,他已经是上风占尽了!

金陵眼见着这一幕无赖表现,和云雾山上凤箫吟得第一的时候如出一辙,无奈笑着:凤姐姐虽然处事离奇,但还真是厉害,可以从两个为敌之人手里夺人兵器,可见就算武功不能天下第一,胆子也一定天下第一了!

正向凤箫吟微笑着,突地看见凤箫吟身后树丛里隐约两个身影,一男一女,不是列纤纤、牟其薪又是谁?金陵忍住脚痛,走到凤箫吟身边,低声道:“同我走!”“干嘛?”凤箫吟未转过神来,被她拖着走了,边走边问:“怎么了?”金陵一步不停:“我知道连景岳藏在哪里了!”

凤箫吟关切地问她:“你的脚……碍事么?”金陵一笑:“不碍事,你以为我跑不动啊?”凤箫吟便二话不说,带了伞同她奔走去。杜比邻骤然见到金凤二人往林深处走,豁地看见列纤纤和牟其薪从道上出来,心里咯噔一声,小声道:“勤儿,大哥危险!”

任勤此时被胜南逼得难以招架,正勉强支持着,转了个方位听到这句,抬头看见列牟二人正往某个方向走,而密洞暴露在他们身后,大惊失色,胜南的双刀架在她脖子上,任勤仰面倒地,大声道:“比邻,他们两个怎会出来?!”杜比邻停下拳来,跃后数步,大声道:“放了勤儿!”

金凤二人向前去,凤箫吟远远见到那山洞,大悟:“陵儿妹妹真是厉害!”

金陵道:“厉害什么!列纤纤和牟其薪是从这条路这个位置转弯的,连景岳自然也在此处不远。”

吟儿正欲往前,金陵一把拉住她,吟儿一怔:“干什么?”金陵一笑:“你去送死么?这是通往密道正门的路,路上自然有一堆机关。”吟儿啊了一声:“对!我怎么没有料到?那可怎么办才好?”金陵将目光转向另一条道上越行越远的列纤纤和牟其薪,小声道:“跟踪他俩!”

列纤纤与牟其薪二人在凉风中走,雨渐渐吹得小了,两人又气又急,更不失感伤,以至于没有警惕周围情况,凤箫吟息伞,同金陵运起轻功追上去,列纤纤和牟其薪走至一处,突然停下,金凤二人循着他们目光向道旁看,那是个很陈旧的山洞,恐怖有如坟墓。列纤纤往之中张望着,小声道:“其薪,我们这么做,究竟对不对?”牟其薪叹了口气:“我们不能愚忠……”

凤箫吟小声道:“看来连景岳就在洞中了,咱们……”忽听列纤纤大喝一声:“谁!”幸亏凤箫吟让得快,否则真的无返了。

金陵笑着拔出打在树干上的飞匕,笑道:“列姑娘暗器功夫不错,上面下的毒药是什么,还请姑娘赐教?”放手将飞匕扔回去,列纤纤伸手接过了:“金姑娘过奖,在下并未下毒!”

“未用毒?那匕首上是什么?”金陵知道这列纤纤非常关心武器,果不其然,列纤纤皱着眉头接过匕首,看见其上一块铁锈状物,用指甲挑了,大声问:“你们俩为何跟踪我们?!”金陵哼了一声:“没有为什么,各为其主而已。列纤纤,说!连景岳在哪里?!”牟其薪怒道:“你凭什么用这种语气同我们说话!?”金陵一笑:“凭你的纤纤姑娘,已经中了毒啊!”

凤箫吟、列纤纤均是倒吸一口凉气,牟其薪忆起方才金陵还匕首给列纤纤,怒道:“你……你在匕首上……下毒!”

金陵点点头:“不错……”

牟其薪大怒,抽剑而出,金陵哼了一声:“你就没中毒么?!”

三人均大惊,金陵道:“刚刚我扔匕首,毒粉自会传到你那边去!”

列纤纤怒不可遏:“金陵!你!”

金陵取出一只药瓶来:“偏巧这种毒药我也只有一瓶解药,没有解药的一炷香之内必死无疑,你们看着办吧!”列纤纤一声不吭,泪水已然留下,面对刚才与连景岳同样的选择余地,牟其薪小声道:“纤纤,你喝了吧……”列纤纤一惊,摇头道:“牟大哥!我很满足,我比练姐姐要幸福的多,你喝了吧……”她直起匕首,对着脖子便抹,金陵大惊,显然不及救援,却见牟其薪直接用手紧紧握住刃,他手上已经鲜血淋漓,却抓得死死的不肯放:“纤纤,只有你才能给我离开家乡的勇气!你死了我还留在世上有何意义!?”

列纤纤见他鲜血一滴滴往下落,泣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起死……一起死了……”金陵怔在远处,泪已不自觉落下:若我和天哥面对这种情景,会怎么做呢?

凤箫吟捏了他一把,她惊觉过来,擦干了泪:“可是我在另一只衣袋里还发现了一瓶,一共有两瓶解药呢!送给你们吧!”扔过去,牟列二人都没敢接。

列纤纤蹙眉:“金陵,你究竟玩的什么把戏?”金陵道:“大家都是聪明人,看得出你们已经和连景岳决裂了,为何不肯告诉我们他的藏身之处?”

列纤纤一怔:“方才你跟踪我们,竟然没有发现山洞?”金陵道:“山洞门前的那一段路我不敢走,我问的是后路。”

列纤纤愣住,凤箫吟道:“弃暗投明是明智之举!”

牟其薪一笑:“后门,就在我们身后……”

后门口,有一张很陈旧的蜘蛛网。

第六十四章 罪有应得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洞外,厉风行和杜比邻两人又拆了几拳,忽然听到一阵沉重脚步声——连景岳从丛林后出来,仓皇地逃出,厉风行绕过杜比邻,立即去打他,但拳未及,背后已生疾风,杜比邻紧紧缠住他不放,金陵、吟儿、列纤纤、牟其薪亦紧紧追上。

任勤见到牟列二人,怒道:“你们俩竟敢背叛大哥!”牟列无言以对,凤箫吟冷笑:“那是因为你的大哥首先背叛你们!”

眼见连景岳行踪暴露,厉风行立即想追,奈何杜比邻护主心切,竟加紧纠缠,一时厉风行根本难以抽身,胜南见势,立即强封了任勤穴道,过来帮风行对付杜比邻:“你放心去拦,杜比邻且交给我!”

“好!”厉风行被杜比邻拦得正自烦心,得胜南相助,求之不得,已然将对手逐步移交给胜南。

“你要当心,连景岳是个小人。”胜南压低声音,提醒风行。

风行点头,当下纵身跃去,就在快拉住连景岳之时,忽然看到连景岳手中之物像金光闪动着,暗叹幸好有胜南提醒,极速闪身让开,说时迟那时快,连景岳蓦地发出一盒暴雨梨花针来,众人纷纷躲闪,厉风行毫不受阻,躲让过后再度去追。

金陵微笑看着厉风行,往四周看了看,连景岳等于已经势单力孤了,列纤纤却小声道:“不好,金姑娘,官兵来了!”

金陵大惊,果真,一大群官兵朝这边涌来,围了个严严实实,众人被困其中无法突围,其中十几个官兵跑到连景岳身边,捍卫其主,连景岳冷笑:“金陵,厉风行,你们输了!我已经派兵围住了金府,你们完了!”金陵等人皆是乱了心,金陵道:“我爹呢?”

却听一官兵道:“少爷,金府外一大堆群众嚷着不准查封!”连景岳一怔:“什么?”

胜南边与杜比邻过招边道:“人心是最大的天下!连景岳,输的是你!”

连景岳有些色厉内荏:“放箭!”厉风行蓦地飞身而起,抢在之前点了前方十几个官兵穴道,然而剩余的官兵竟依然拉弓引箭,吟儿随刻喝问,语气中已略现盟主气魄:“你们大家想一想,这样做值得么?这个主子对你们怎样?!值不值得为他效命!”

那些人全停住,僵着不放箭,厉风行穿过那定着的十几个官兵中间,走向连景岳:“明明是宋官,却居然暗地里降金!”他抽出剑来,**一剑结果他,连景岳忽地拉住一定住的官兵,直挡厉风行之剑,风行赶紧抽剑回来:“看看,这就是你们的主子!”

被胜南步步压制的杜比邻,败局已定,势单力孤,惟能停手惊诧地看着这一幕,许久,万念俱灰,冷冷看着连景岳,咬出一句话来:“这种人,一剑刺死……便宜了他!”得到最忠心下属如此评价,连景岳可算罪有应得,众叛亲离,束手就擒。

“将他带给小柔姐姐吧。”陵儿说,厉风行点点头,立即点著他穴道。

虽是夏天,却如秋风萧瑟。

官兵已经纷纷撤离,却见金士缘蹒跚着走来,金陵去扶他:“爹,你来干什么?”金士缘噙泪走到河岸边,看河上漂着几片落叶,还泛着绿色,小声道:“有些落叶,带着绿色,落下了……”凤箫吟一怔,见杜比邻与任勤还低头沉思着什么,回头再看金士缘顺河岸逐流,便走到林胜南身边去,小声说:“这儿……应该有他的回忆吧……”

只听金士缘道:“当年,我和茫茫就逃亡到这里,隐居的……”凤箫吟小声道:“李茫茫她?”

厉风行瞪了一眼连景岳:“忘了告诉你们,她被连景岳杀了……”

一阵冷风吹过,凤箫吟咬牙切齿:“连景岳,你没有人性!”

这时对面走来一个少女,她没有看别人一眼,只直视着连景岳,突地抽出一把剑来,闭着眼睛刺了进去,连景岳倒在地上,死得连声音也没有。

这少女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向远处,金陵大声道:“姐姐……”金士缘喃喃道:“小柔……”小柔背对着他们:“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金陵上前一步:“姐姐!”

李小柔怒道:“不准叫我姐姐!”

她再往前走,忽然停住了。

眼前站着的还是孟驰,李小柔却一脸冷漠:“怎么?还没有赌够么?”孟驰憔悴了许多,眼中仍然是怜惜和爱护,李小柔的语气却严厉无情,包含着太多的愤怒、伤心和绝望,她,似乎已经疲惫、厌世了……她一直压抑着自己不流泪,不允许哭,见到他时也努力尝试着心里不泛起涟漪,所以她不去正视他,却厉声说:“让开!”

孟驰一动不动,李小柔拼命举起剑来,剑上还滴着连景岳的血,那是她平生第一次杀人,她颤抖着,有些不知所措,她想向前刺去,冥冥之中又有一股力量制止了她——眼前这个人带给她的是短暂却充实的快乐,她,只是一个普通山林里长大,从未接触过人情世故的女孩,可是,也是他,进行了一次摧毁,她的心,破碎得太快,来不及承受,接着,她唯一能依靠的母亲,因她而死,她真的崩溃了,孟驰却只用他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话:“小柔……那张赌约,是我和哥哥的玩笑……”

李小柔冷道:“我从来不会……做别人的赌注……”她想走,擦身一刹那,孟驰伸出手来,将她拉住并且握紧了,李小柔想挣脱,挣脱不开,只能大声吼:“你松开!”孟驰流着泪,泣道:“小柔,我只和你再赌一次,赌约:孟驰是不是真的爱李小柔。”李小柔一怔,两行泪已流下,孟驰下面的话却让李小柔痛彻心扉:“赌注是:我们刚刚开始的爱情……”李小柔手中的剑顿时落下,掉在地上,响亮的声音。

金士缘带着慈爱目光看着这对小儿女,忽地想起当年的自己,叹了口气。

孟驰拉着李小柔的手,李小柔没有任何反抗,同他一并,渐行渐远……

金陵小声叹道:“让姐姐同他走吧……”金士缘泣道:“她说的何尝不对,我欠她们母女的实在太多了……”

一片沉静,厉风行道:“师父,我们怎么处置这连景岳?”

杜比邻站起身来:“要不要将他带回连府去?”却听得随后赶来正小心翼翼慢慢走着的华叔说:“不必了,连大人整天不务正业,城中事务被连景岳搞得乌烟瘴气,民声怨气惊动了上面,我看,连家支持不住了……”

任勤道:“纤纤,其薪,你们如果要在一起,就留在泉州吧,村子就别回去了……”纤纤急道:“任姐姐,你们回去怎么交代!?”

凤箫吟问:“你们为何不能回村子?什么你姓列,他姓牟的?”列纤纤低下头来,闪动着泪光:“因为,在村子里,牟列两家是死敌,不可通婚。”

凤箫吟等人均是一怔,金陵道:“那么,你会向祖训低头么?”

列纤纤挽住牟其薪:“不会,牟大哥,我们留在泉州如何?任姐姐,杜大哥,你们也留在泉州好不好?”

杜比邻夫妇不知如何是好,面露难色,胜南问:“四位所说的村子,想必也是反金思乡统治着的?”四人点头,金陵道:“那太好了!我们正准备在泉州建立一个组织反金,若四位不弃,可以成为开帮之功臣!”

四人抬头,难以置信看着她,厉风行也点点头。列纤纤牟其薪首先答应了,纤纤立即来劝杜比邻,总算得到他夫妻点头。

凤箫吟笑道:“天哥,陵儿,你们那个组织八字还没有一撇,就来笼络人心啦?”

金陵一笑:“怎么?只能闲着被别的帮会招纳,就不能自己开个帮会了?怕只怕,我们泉州的反金帮会最后会超过短刀谷啊……”

凤箫吟笑着说:“好,有志气!”

说着,恢复了活跃气氛,却见谷深秦从河对岸飞身而来,他一身黑衣,很是肃穆,列纤纤小声道:“谷大哥,你……”

谷深秦一言不发,忽地挥动大刀。将连景岳头颅砍下,众人觉得血腥,闭目不看,列纤纤轻声唤他,谷深秦转过脸来,眼睛布满血丝:“我要拿他的头颅,去祭奠邀艳!”说罢,立即就走。

众人觉得感伤不已,金陵轻叹道:“真是太惨了……”凤箫吟道:“为什么坏人生的时候那么残忍,死的时候又这么可怜?死了还被人砍头……”

厉风行叹了口气:“没有好人和坏人之别,只有各为其主,所以我们认为我们是好人,与我们对立的是坏人罢了。”胜南道:“又是一个为了金国荣华富贵而背叛国家的人……”想起张安国,一阵心痛。风行和胜南对视一眼,经此一役,胜南叹他武功拔尖,他服胜南行事周全,早有相互钦佩之意。

他们伫立良久,**丢弃这连景岳的尸首于荒郊,金陵等女子虽然不忍,但想及他罪行,都狠心离开了。金陵一转身,脚骨一阵疼痛,啊一声惨叫起来,厉风行关切道:“怎么了?”金陵蹲下身来抚着脚:“我……走不了了……”

金士缘怜惜地看着两人:“尚天啊,陵儿大了,我也不能背她了。”言下之意,当然是风行背她,胜南吟儿窃窃私笑,风行、陵儿脸上飞过几片红云。

当下风行背起陵儿,吟儿也将油伞还给任勤,众人一同往无返林外走去,金士缘还有些留恋,但是往事已去,只能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走了。

第六十五章 厉风行之“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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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一干人回到金府,大妈为那四大杀手安排了房间住宿,急急忙忙过来看小姐伤势,金陵伤势似乎很重,足足叫了一个下午,厉风行一直在旁伴着,寸步不离。

凤箫吟则抱剑在外,笑道:“她又在演戏了。”林胜南啊了声:“怎么可能?这次绝对不是演戏,鞋袜褪下来的时候已经血肉模糊了。”凤箫吟听她叫得凄楚,担心袭上心头:“对啊,她会不会就此不能走路了?那就惨了……”金士缘进了房去看女儿,凤箫吟羡慕道:“金陵真是幸福,有个这么好的爹,这么好的天哥……”胜南点点头:“他爹当初拒绝厉风行是怕金府连累了厉府,现在不怕了,连府已经完了,金府可以恢复了。”

大夫帮金陵包扎了伤口,金陵痛得晕了过去,大夫替她把了脉,正**起身说话,金陵忽地将他手捏了一把,那大夫知道她是假装晕倒,笑着摇摇头,对士缘、风行说:“小姐脉象还有些微弱,这些日子需要静养……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她。”回头看金陵睁只眼闭只眼对他竖拇指,大夫知道自己回答正确,松了口气出门去了。

可怜那大夫刚出金府门,就被一把剑架在脖子上,大夫哪年见过这阵势,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晕倒,嗓子忽地就失了声,那蒙面人出现之后,将他逼到一个小巷里,听声音是个女子:“说!金陵脚伤究竟怎样了?”大夫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口,那女子大声道:“她没事是不是?!”大夫拼命地点头,女子大怒:“那你说她身体虚弱干什么!你找死!”

大夫面露恐慌,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女子道:“是金陵让你骗人?”大夫一个劲地点头,女子忽地将剑收回,大夫以为她要灭口,吓得两腿哆嗦,却听她喜道:“谢谢你!”递来一锭银子。蒙面女子刚刚要走,忽然咦了一声:“你怎么啦?尿裤子了?”大夫满脸通红,赶忙走了,蒙面人除了面纱,自是凤箫吟了,她疑惑不解:“怎么吓成这样?”“那是你太鲁莽了!”胜南走过来:“我倒要看看,陵儿这场戏怎么演。”

静养第一天,金陵在床上,突然嗅到一阵羊肉的香味,差点从床上跳起,看窗外那个逗她的正是凤箫吟,赶紧讨好着说:“凤姐姐,给我一点好吧?”凤箫吟坏笑:“谁让你受了伤,这么辣不利于伤口。”“我……我要吃……”金陵抵制不了食物**,正**下床,这时门开了,厉风行端了药进来:“陵儿,你气色好多了啊……”金陵嗯了一声,恶狠狠地瞪了凤箫吟一眼,为了不穿帮,只好忍!

三四天里,凤箫吟天天过来干这种猥琐事,勾引得金陵对补品药物一概没了胃口,日渐消瘦反倒更像生病,金陵无聊地躺在床上,听着窗外乱叫的知了声,心中平静:又是个夏天来了……不经意地看见自己窗外那一排金黄橘树,顿觉口渴至极,正巧风行进了来,见她坐起,笑道:“陵儿,想吃些什么?”

陵儿笑道:“我想吃橘子!”厉风行看了看窗外橘树,捏了捏她鼻子:“小馋鬼,我替你去摘些来。”他**走,金陵却一把拉住他:“让华叔摘吧……”厉风行笑道:“华叔正忙着追求大妈呢,而且,给妻子做事是丈夫的责任。”金陵红了脸低下头:“谁说我一定要嫁给你?”厉风行笑着起身:“你可没办法后悔,你天哥我是打遍东南无敌手呢!”说罢便出门去了。

金陵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微笑,目光也转移到窗外,看见厉风行一跃上树,他动作缓慢,自是对橘子一只一只挑选的,熟透的才小心藏于衣衫之中,金陵看着他身影,又像回到童年时自己在病中厉风行帮她剥橘子的情景,心中小声道:为什么我时时刻刻都那么幸福呢?每个时刻,我都祈祷着时间停下来,可是下一段时间似乎会发生更美好的事情……

闭上眼,沉醉着,将所有关于厉风行的样貌定格在脑中,从小到大串联在一起,正想着,却被啊一声惨叫打断——窗外,只见厉风行仰面倒地,橘子散了一地,显然是他一脚踩空从树上摔了下来!

金陵听不见他任何声音,登时吓傻了,啊的也大叫一声,直接从床上跳起,却被毯子绊了个大跟斗,她顾不上穿鞋,直接冲出门去,抱住厉风行:“天哥!天哥!别吓我!别死啊!”厉风行却没有醒来。

金陵泣道:“天哥,天哥!”赶紧探他鼻息,吓得失声痛哭:“都怪我不好,天哥!天哥!”她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忽然间风行一跃而起,金陵大惊,后退一步:“你!你!”风行笑道:“好啊,你果然又在骗我!”金陵眼泪还在脸上,大惊失色,忽然也一笑:“好啊,你骗我,你为什么骗我!”

风行又好气又好笑:“我是真的摔了下来,看你关不关心我!结果,拆穿了谎言啊!”金陵没话好说:“可是,你装死,骗了我多少眼泪!”风行急道:“那你也骗了我照顾你这么多天!”金陵理屈词穷,强词夺理:“我不管,我脚伤很重,你要照顾我!”从窗子飞进屋里床上躺好了:“我不仅要吃橘子,还要吃荔枝!现在便要!”

风行笑着摇摇头:“好……凤箫吟说的没错,既刁又馋!”金陵一愣:“你说什么?”风行赶紧道:“没……没什么……你家里没有好橘子,我回家去替你挑!”

风行走了之后,金陵笑着回想刚才的事情,觉得眼泪都是甜的。

凤箫吟和林胜南坐在屋顶看着这对欢喜冤家,吟儿叹道:“他们便要这样相互欺骗着一直到老么?”

胜南笑了笑;“这样何尝不好?他们幸福快乐就行。”

林凤二人便跟着厉风行往前走去,凤箫吟笑道:“天哥啊,替妻子干什么去?”

厉风行一笑:“替她带些橘子和荔枝来吃。”凤箫吟笑道:“这么一个坏妻子,干嘛服服帖帖!”厉风行奇道:“你们知道了?”胜南笑道:“那当然。这几天看着你被她骗,虽然于心不忍,但是想想也值得。”厉风行怒道:“你们两个冷漠的人!看着我笑话不出声!”吟儿正色说:“没有看到笑话,却看到了一个好丈夫!”

说着说着,厉府也到了,唐永陵听说金士缘已经给厉风行金陵定了亲,甚是欢喜,好好招呼了林凤两人一番,几个一起到后院里去,厉风行很快摘了一篮子橘子和荔枝,边摘边向两人介绍橘子和荔枝在福建栽种的品种,俨然一个果树专家,凤箫吟笑道:“天哥,你索性学了那韩彦直,写一本《橘录》算了,或者《荔枝谱》……”厉风行道:“志气太小,我要写就写果树大全。”凤箫吟摸到一辆很奇怪的车,仔细看又不是车,到像是干活的工具,再乍一看,又什么都不是了,凤箫吟奇道:“这是什么?”风行看了一眼:“这是我发明的一个种树工具。”

凤箫吟摸摸碰碰,不解道:“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风行道:“因为没有通行于世啊……”他叹了口气:“在这个世上,你若懂得一个道理,别人却都不懂,那你反倒成了一个不懂道理的人了……”

凤箫吟还在咀嚼着这句话,胜南到底还是听出了一些关于“失路”的感慨,拍拍他的肩:“放心,风行,凭你在泉州的声势,一定能够创建一个好帮会。”

厉风行点点头:“我已经抽空见了新来泉州的官员,他询问了我们这个帮会的性质,很是支持,还说必要时候可以拨款帮助我们,成立一种官军之外的军队。这些目前还在计划之中。”凤箫吟喜道:“真的?”

厉风行点头:“陵儿还没有知道,咱们的帮会里已经有了不少穷苦百姓加入,我们可以隶属官府,也可以脱离开来,你们俩要不要加入?”

胜南一笑:“我是居无定所的人,也不可能长远留在泉州,加了也是白加。”凤箫吟气道:“怎么这么骄傲!就准你建立帮会,不准我自己建立,明天我就回大理,把江洋道上的一干人等都叫出来成立帮会……”

第六十六章 冰释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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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金陵也不好意思再装脚伤了,乖乖出门和厉风行两个练剑,金士缘在旁看着,外面华叔匆忙进来:“小姐,少爷,外面又有人要加入我们这南方义士团啦!而且,他……”金陵厉风行二人出去,看见文庭及牵了一辆马车来,马上一箱一箱,自是资款无疑,文庭及身边还有个女子,长得和金陵特别像,文庭及过来和厉风行作揖道:“风行,恭喜你!既当了帮主,还娶了个帮主,沿途听人们赞起你金厉二府,夸你俩众望所归啊!陵儿,介绍给你认识,她是我妻子,姓玉名璇,阿璇,这便是我常常同你提及的金陵金姑娘啊!”

玉璇同金陵点了点头,她衣着很是朴素,一见便是贤妻良母型的女子,金陵不由得为文庭及感到高兴,正谈着话,又有一辆马车过来,马上下来一个青衫少年,正是孟驰,金陵见到这准姐夫,微微变了脸色:“我姐姐呢?”

金士缘本站在门口,这时已经冲上来拉住孟驰的手:“小柔呢?”孟驰抬起头来:“金……伯父,我虽然劝了小柔,可是她偏是不听,也不想见你们,怎么办才好呢?”

“军师,既然你家人她不想见,那我这外人去总可以了吧?”凤箫吟再度自告奋勇。金陵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这也许,是个方法,凤姐姐,我们都想知道,姐姐为何无法释怀,是因为什么……”

    

凤箫吟叩开李小柔的房门,李小柔正坐在梳妆台前,看见她进来,一脸惊疑:“你是……”凤箫吟道:“我叫凤箫吟。”李小柔猜出她是金府派来,冷笑:“请赐教!”

凤箫吟道:“李姑娘,我是个江湖女子,本是居无定所的,知道我为何要留下来插手这次的事件么?因为金厉两家人是我见过最和睦最温馨的家庭,我听说金前辈为了你受了很重的伤……”“别提他!”李小柔开始不平静,吟儿续道:“我还听说,金前辈病了一场……”

李小柔脸色有变:“他病了关我何事!”吟儿道:“其实看得出,你还是很关心你爹。”“闭嘴!”李小柔情绪不稳,站起来背对着她:“你请吧!”“既然你还关心着他!为什么……”李小柔冷笑着:“我不管你为了什么,请你走!”

“我是为了什么,我和你一样,从小到大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爹他究竟是什么样子,有时候做梦都在想……我虽然没有爹,却还有个好师父,现在,连师父也死了……你知道,我多羡慕你……”

李小柔一惊,奇道:“我这么可怜,值得你羡慕?”“羡慕你还能遇见你爹啊!这么多年,你没享受过父爱,可是为了你,他也已经倾家荡产,还差点牺牲了陵儿的终生幸福!”

“金钱不能弥补过去!”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可是,老天爷选择在你十六岁的时候把爹还给你,有他自己的道理,也总算是待你不薄,可是,你连这个机会也不给他吗?”

李小柔转过身来,有些动容:“老天爷的道理?”

“命运对每个人都不公平,可是,还赐给你一个真正爱你的孟驰,让你发现爱,学着不要再自私,不要再一个人生活……”

李小柔小声道:“我好想有个完整的家庭……只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十六年前的那把火是怎样放的,会不会是金士缘为了娶胡蝶才放!”凤箫吟一怔:“你娘这样对你说的?”小柔摇摇头:“她说是厉府所放,只是,我不信……”

原来,李小柔最不能释怀的是十六年前的无返林之火……

    

夏季的雨水,不甘寂寞地蔓延着,不用去想太多,这种节奏,适合吟啸独行,适合放纵魂魄,适合交错今昔。

金士缘抚mo着金陵的头,小声道:“说起这些往事,爹都觉得心痛……爹出生在四川金家,是独子,打小便和你干娘一起长大,咱们两个,就像你和尚天一样,像兄妹一样……一直到永陵十八岁那年,她出嫁到福建路泉州的厉府……她当时写了一封长信给我诉说她对我十八年的感情,我去破坏婚礼,可是没有赶得上……她终究作了厉家的儿媳……

“我背井离乡,一个人到了泉州,在别人眼里,就像是一个流浪汉,有一天在酒馆,看见一个姓连的少爷欺负歌女,爹是江湖气重,立即帮那歌女出手,打退了连家一众人,自己也受了些皮外伤,言谈中,听那歌女说她叫李茫茫,她长得标致,所以是那得月楼的台柱,那连少爷硬是侮辱她,所以茫茫才与他发生争执,久而久之,我们成了朋友,告诉她我和你干娘的事情,茫茫一直安慰我,渐渐地,我们之间便产生了情愫……

“一直到了论及婚嫁的地步,你爷爷不知听信了哪里的谗言,坚决不肯让我和茫茫成亲,不得已,我才同茫茫躲进林子里去,那时候,无返林不叫无返,很漂亮,我们一直过那种平静的生活,知道有一天我外出,爹不该外出,不该离开茫茫一个人,爹兴冲冲地回来,可是,无返林却变成了一片焦土,我没有找到她的尸首,但是她没有武功,一定逃不出去啊……我失去了茫茫,就这么一直颓废着,差点堕落成酒鬼,你爷爷派人捉我回去,逼迫我娶妻,但婚礼当夜,我就同家人断绝了一切关系!我不知往哪里走,甚至……想过一死了之,可是,死了又怎样,又不能帮茫茫报仇……再后来,我误打误撞进了一个山中小国,就是在那里遇到了你娘,她当时才十五岁,却当了几年的国主,她跟你一样美貌,一样聪明,也一样倔强,为了和我一起,放弃了国主的位置,同我私奔到这里,她知道我的过去,却接受了,生了你之后,还主动要求替你起‘陵’这个名字,还说第二个叫‘茫’。可是她年纪轻轻,便离我而去……爹这辈子,已经承受了四次失去,不想再失去小柔啊……”

“那那把火究竟?”金陵问。

金士缘道:“外界传言是你干爹干娘放的,但是几年前我查出是那个连少爷所放,因为茫茫曾经给过他一个耳光,他一直耿耿於怀,他纵火后不久当了官,就是连景岳的父亲,我查出整件事的时候,立即去找他报仇,他那时不知是否良心谴责,已经开始吃斋念佛,修炼丹药,不管世事,连景岳趁此机会名正言顺地利用官位,做出了这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陵儿,就在那段时间,我突然知道,小柔还在人世……爹却一直不敢认她,只能偷偷地看她几眼……爹实在不愿意她们母女不快乐……爹只能帮她还还债,爹何尝不知道这中间被连家夸大了不少,形同勒索,才使得我们金家……倾家荡产,爹想,也许这就是一种变相的惩罚,爹没有脸面再去找她们相认,又怕连家伤害了她们,爹老了,那些身外之物也不再担忧,只是,最放心不下你啊……”

门轻轻被推开,金士缘一怔,看见李小柔满眼是泪地站在门口:“爹,女儿错怪你了……”金士缘像受到突然一击,喜道:“你……你叫我什么……”

李小柔泣道:“爹……我会试着努力……试着努力……”

金士缘一把抱住她,紧紧地抱住她:“小柔,这本该发生在十六年前的事情啊……小柔……”

不论门口的还是刚刚进屋的,都既欣喜又感动,气氛像凝滞了片刻,又非常迅速地流通起来,金陵拭了眼泪,笑道:“姐姐,你什么时候成亲?成亲后住在哪里?”李小柔微微一笑:“好啊,这么快又想把我赶出金家?”金陵脸红:“不是啊,不是啊……”

金士缘热泪盈眶:“你们都大了,爹看着,真是高兴……”

李小柔挽住士缘左臂:“爹,女儿只想过这么多年您没照顾过我,却没想过这许多年我都没有尽过孝道……爹,女儿不嫁了,女儿陪在你身边……”

金陵大有失宠之感,赶紧挽住士缘右臂:“女儿也不嫁!”

孟驰厉风行大惊,齐齐道:“真的假的?”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第六十七章 依然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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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和李小柔很快成了好姐妹,士缘帮两个女儿定了好日子,在七夕之前完婚,因为七月七日福建路将要有一个隆重的七夕盛会,年轻人都不想错过了,与他们在七夕节前两天完婚的还有列纤纤、牟其薪,还有华叔和大妈。

日子一旦幸福了,总觉得很快很快,转眼间那一日就到了,希望这是个幸福的结尾,不要再有任何的波折。

泉州城上空,姹紫嫣红的烟火,照亮了天地万物,一时间看什么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这是个烟花灿烂的季节,虽然烟火喷出与下落、辉煌与衰败都在一刹那,却耀眼而璀璨,虽短,却精彩。

黑暗的角落里,薛无情看着泉州一片繁华景象,轻声叹道:“连景岳,原来是扶不起的阿斗,根本就没有收买人心的能力!”柳峻冷道:“凤箫吟命也真大,竟然没有死成!”

薛无情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放心,我们有的是机会。”

转头去问探子:“最近前十名动向如何?”探子甲道:“川蜀那边,据说叶文暄现在正和一女子同行,那女子是谁,还未能查清,而洪瀚抒,正在向泉州的方向来。”

“泉州?”薛无情一愣,叹了口气,“泉州,怕是没有利用价值了……金陵厉风行,已经和林阡凤箫吟属于过命的交情了……对了,独孤清绝怎么说?”

“独孤清绝把劝降的人全都杀了!就留下一个。”探子乙说着说着,还心有余悸。

薛无情一怔,笑道:“他到是在向我示威呢。”

探子丙道:“荆湖北路来报,沈默已经向我们投降,另外,小秦淮的首领白翼,可能会在月底死!”“干得好!”薛无情喜道,突然想起之前的事情,“对了,徐辕在我们这里安排的细作可查出是谁?”

“据说,那个细作是短刀谷中人,名叫海逐浪,先前是一个沿海贼寇,武功高强无恶不作,后来徐辕看他武功很好,劝他为短刀谷做事,海逐浪胆子很大,而且办事周全。如今……已经回短刀谷去了……”

薛无情叹道:“就是这样一个海盗,害得捞月教和含沙派彻底仇视!柳峻,看来,接下来的事情还要靠你!”

柳峻一怔:“属下明白,可是……泉州下一步,该往哪里去?”

薛无情一笑:“哪里最乱,就往哪里去!”

  

阴暗与光明,只是一线的间隔。

征途,刚刚要开始。

天黑了,但不代表要入梦。

一声轰天巨响,一条火龙平地而起,直冲云霄,撒下一片绚丽红热的烟火,铺在夜空,如绒。

七夕。

篝火围绕在河岸边,火把照映着人们的脸。

天上的银河依旧清浅,果真有两颗显眼的星星,遥远相望又不相及。漆黑天幕下,盛宴才刚刚开始,嘈杂声就很大。

泉州姑娘们身着奇装异服,跳着民族舞蹈,少年们在篝火旁,眼神炽热,盯着心仪的女孩。

金陵笑着向凤箫吟说:“我们每年都有活动庆祝七夕,今年是织女大赛,比谁心灵手巧!”她甜美地笑着,厉风行在旁傻傻看着自己的新娘,一切宛若美梦。

李小柔、玉璇等女子也在场,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凤箫吟特别开心,众女子围着桌子坐着,桌上放着茶、酒、水果,还有桂圆、红枣、榛子、花生和瓜子,金陵介绍说:“这五物是必须的贡品。这种仪式叫做贺双星。”

胜南觉得新鲜,笑道:“在我们北方,有的地方七夕节要这样过:七个要好的姑娘集粮集菜包饺子,把一枚铜钱、一根针和一个红枣分别包到三个水饺里,乞巧活动以后,她们聚在一起吃水饺,传说吃到钱的有福,吃到针的手巧,吃到枣的早婚。”

金陵笑道:“咱们这里也有一些风俗,待会儿你就见到了。”

凤箫吟对各地民风不是很熟悉,也无法参与,等了许久,看活动还没有进展,叹气道:“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金陵看她兴致不高,碰碰她的肘:“jinfeng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他们虽然一年见一次面,都是胜过人间的天天见面。”凤箫吟道:“既然这段感情能经历住长久的考验,为什么就不能朝朝暮暮呢?”金陵一怔:“不是每个人都能幸福。压抑得久了,感情就更加深刻。凤姐姐从未如此多愁善感过,是不是想起了心中所想之人?”

凤箫吟心里压抑,轻声道:“我和我的未婚丈夫,至今才见过一次面,我怕我再见不到他,就会变心,对不起他……我已经对不起他一次,不能再辜负他……”

看她难受,金陵虽然不知道是为何人因何事,也只得先安慰了几句,连连向胜南使眼色询问,胜南摇摇头,他实在也不清楚她的心事,只知道凤箫吟为了自己的未婚丈夫,不惜和洪瀚抒划清界限。

金陵一时不知如何止住她眼泪,就在这时,有人送上了针线:“几位姑娘,这是一端有七个针孔的七巧针,姑娘们用彩线来回穿过针孔,谁穿的最快,谁就心灵手巧了!”

这人来得及时,凤箫吟止住泪,轻声道:“长这么大,暗器针还碰到过,就是没有碰过缝衣针啊……”金陵一笑:“我也是啊……”

凤箫吟不再神伤,接过针线:“可是,这跟心灵手巧没关系啊,应该和眼睛的好坏最有关联……”乐呵呵地开始找线头,这张桌子的女子们手艺都是拙劣的典范,夜半时分,金陵连一个针眼也没有挤进去,凤箫吟笑道:“陵儿,你哪算个智囊啊,以后怎么为人妇还是个大问题!”

金陵气得脸红:“这些活大妈帮我干!”

凤箫吟笑道:“大妈已经嫁给了华叔!”

“那,那天哥帮我干!”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厉风行只得作无辜状。

凤箫吟还在笑金陵,却被李小柔抓住了把柄:“你还笑陵儿,你自己连线都断了!粗手粗脚,以后怎么为人妇!”

凤箫吟笑道:“那不一定啊,以后生活所迫了,我也许就被逼着学了,不像陵儿,一味地欺压天哥!”

看着他们在盛宴上谈笑风生,胜南突然忆起玉泽,她和他现在,怎么这样遥远……如果她在此,就好了……

凤箫吟骤然抬头,看见他眉宇间那一丝惆怅,没有说话,突然颤抖着低下头去。

第六十八章 别处夏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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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宴散了之后,每位女子都得到一只盒子,凤箫吟奇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金陵一笑:“是蜘蛛,明日一早你看这盒中蜘蛛所结之网,若结构匀称,说明你将来断定是巧妇,但若七零八乱的,那就对不住了。”

听得这席话,凤箫吟一路求天拜地,希望这蜘蛛结出好网,金陵一笑:“还说自己不在乎?!”

清晨,李小柔大叫一声,孟驰惊道:“怎么了?”李小柔大喜:“结的好漂亮!”玉璇、列纤纤、任勤也纷纷打开来看:“我是巧妇啦!”奔走告诉,金陵觉得机会来了,打开来,却发现一只残破的蜘蛛网,当下愁眉苦脸,厉风行笑道:“那算了,以后琐事都有我来做,如何?”

凤箫吟嘲笑道:“陵儿,我的蜘蛛一定很争气,结出一张好网!”金陵冷笑:“我才不信!打开看看!”凤箫吟得意地打开来,突然“啊”一声大叫……

中午也没见到凤箫吟,金陵等人说起早晨之事,笑得前俯后仰,忽地门外有人求见,众人正想着会是谁,就看到一个憨厚汉子大大咧咧地进了来:“林少侠,小师妹呢?”却是满江红。金陵疑道:“这位是……”胜南介绍说:“他是凤箫吟的师兄,满江红。”金陵哦了一声,听他问:“我小师妹呢?”金陵笑道:“她去找她的蜘蛛和蜘蛛结的网去了。”众人大笑不已,凤箫吟气呼呼地来:“不就掉了只蜘蛛么!满江红,都怪你不好,明天帮我抓一千只蜘蛛来,抓不着别来见我!”

“啊,比陵儿还刁蛮!”厉风行话刚说完立即闭嘴,金陵不怀好意地笑着:“明天晚上,沈家寨还有短刀谷会有人来,你布置场面,我训练秩序!”

凤箫吟看满江红仍旧不走,奇道:“师兄,出了什么事情?”

满江红道:“我回了大理一趟,路南陆家发生了一些事情,不知是好事呢还是坏事……”胜南心念一动:“什么事?!”

满江红道:“陆怡陆姑娘两位都认识吧?她嫁给江晗以后,江晗没有给过她一天好脸色!”胜南吟儿均脸色凝重地点点头,听他续道:“然后,陆姑娘的大师兄铁云江回到路南去,要解救陆姑娘出来,江晗和他大打出手,败给了他,陆姑娘也被铁云江抢了去。”“这是好事啊!”胜南吟儿喜道。

“可是江晗气不过,去铁家寻仇,杀了铁云水!”

胜南一震,想起那个和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清秀少年,突然就出了事情,有些惊诧,说不出什么来,凤箫吟气道:“那江晗呢?”

“江晗,被铁家治了罪,关在牢狱之中,免不了的!”满江红说时,一脸鄙夷。

“江晗这样做太过分了,以前是幼稚,现在岂能这样,杀人天理难容!”胜南痛心着,吟儿轻声道:“不过,陆姑娘得到了幸福,总是一件好事!”

满江红点头:“是啊,说起铁云江,真是难得的好人,他不仅要了陆姑娘,也不嫌弃陆姑娘身怀六甲。说要养育她孩子长大!铁云江真是个男人!”

胜南听说陆怡能够得此归宿,心情自是逆转了许多,着实为她高兴,想起她此前在云雾山对江晗的一切包容,叹了口气:怡儿,希望你能一直幸福,江晗,注定不该被爱……

    

金陵、厉风行创建南方义士团不过数日,却干得热火朝天,附近闻名的帮会齐来拜谒,有的干脆合并了进来,更惊动了近处江西宋恒、云雾山徐辕,远处的川蜀短刀谷、黔州沈家寨。

柳五津长途赶来,见队伍训练有素,人心归拢,点头连连称赞,走向胜南和吟儿:“你们两个,不仅要看着,也要学着做啊!”

凤箫吟一笑:“我从不听马贼的教导!”

柳五津抚了抚胡子:“我听谁说过,柳五津不算是神偷,江西八怪才是,今晚你看着,提防些!”

“彼此彼此!”

胜南看见五津身后走过来的徐辕,心念一动,立刻上去:“天骄,为何等了许久,我弟弟还是没有出现?”

徐辕脸色不大好:“你不必再在泉州等他。”

胜南脸色惨白:“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徐辕摇摇头微笑:“你放心,他不会有什么事情,如果出了事,坏消息一定已经传遍了江湖,只不过,我和石前辈一直没有他消息,怕他会心有不快,胜南你不必愧疚,也许他和旁人一样,承担的时候不想承担,失去的时候,又不愿失去……但是,不至于出事……”

“那我该去哪里等他?”胜南心中岂止歉疚,他最惧怕的,就是林陌不能释怀。

“你亲娘玉紫烟前辈现在居住在建康,你可以去那里看一看,我要去一次金国,看看你弟弟到底是不是被什么耽搁了……不如就这么定了,我去金国,你去建康!”

胜南无力地点点头:“他是我心头,最卸不下的一个包袱……我希望他能够原谅这一切,真的不希望他介怀……”

徐辕拍拍他的肩:“你放心,不要想得太复杂……但是,胜南,如果……万一他介怀,你不能让,千万不能让,最怕的就是一让一夺,会出差错!”

暴雨下了一夜。

平明送客,金陵、厉风行依依不舍。

金陵哭着,鼻子都红了:“凤姐姐,你们去建康,要小心些……”

凤箫吟也容易动情,从来的路上就抹眼泪:“你们也是,泉州虽然定了,可是,凶险还是有的……”

金陵道:“那么,今年九月十七,我的十四岁生日,你们可来么?”

凤箫吟沉思片刻:“那要看情况了……他大概是没空了,他见完弟弟,可能立刻去找蓝姑娘去了,我就再说吧……我很忙的……”说罢看了一眼胜南。

金陵发现她看胜南时候的眼神,心念一动:难道她说的变心,是这个意思?

第六十九章 江湖变迁

林凤两人这一次海上行船,huā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漂流在外,对江湖事情是一概不知。品 书 网 ( . V o Dt . c o M)沿途听闻最多的,就是那个沿岸无恶不作的海盗海逐làng。

说起他来,胜南还是知晓的:“算来他改邪归正之后,也是‘海上升明月’中的细作之一,据说云雾山比武时候捞月教和含沙派突然分裂,也是他在里面钻的空子,功不可没。”

“海逐làng?好像我听说过,这个人最喜欢干的事情是吹牛,人长得高大威猛,除了能打会杀之外,就没什么长处了,他还是徐辕收服的,其实小辈里,我还真是只佩服一个徐辕,相传江湖上看人最准的几个人,一是柳五津,二是落远空,三是林楚江,四是华一方,五是徐辕,他可是这五个人里,唯一的年轻人。”yín儿说。

“难怪当时大家都承认我……”胜南心有余悸,“因为当时,他们五个都承认了我。”

yín儿知他又想起林陌之事,轻声劝慰:“你放心,这些事情是我一手造成的,我说出真相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承担责任的准备!”

胜南一怔:“你?承担?怎样去承担?”yín儿却只是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八月中旬,身处建康,终于再度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不像海上,只能听见传说。

yín儿极度愉快,看来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而胜南,因为中秋已至,没有能赶得上yù泽生日,欢愉中不免有些感伤,时而取出yù泽之物来看,距离越来越近,可是,还是没能遇上……

是日胜南和yín儿在路上牵马而行,忽见一堵墙的角落上有一块炭的烫迹,像是有人信手画的,胜南欣喜道:“这是我们红袄寨的标志。”两人刚刚走进这间酒馆,还没来得及和谁见面招呼,却先闻到了敌对气息,江湖争斗在此,两人赶紧让步,坐到最近出口的桌旁。

看清形势,这间酒馆有两路人马正在僵持,令人目瞪口呆的是,一方居然以掌柜、小二、杂佣代表,另一方才像是江湖人士的装扮。两方本是剑拔弩张谁也没有说话,相互仇视,火yao味很重,yín儿和胜南两个进屋,来得就很不适时。

掌柜发现这两位不速之客,掷来一柄长刀,直接削去桌子一角,钉在地上。

yín儿废了许多力气把刀从土里拔出来,赞道:“好功夫!”掌柜哼了一声:“江湖事,能不管就识相点不要管!”

林凤两人既想赖着又不得不走,只得躲在窗外看着屋里人继续无言僵持。

却听另一方带头人大声道:“公孙辞,一命换一命!你自己考虑考虑!”

掌柜微笑:“怎么?难道我杀了谁?”带头人大怒:“你还装什么蒜!我们总舵主就是食了你这酒馆的酒菜之后去世的,你还不承认!?”

公孙辞嘲笑:“不知你们是哪个窝囊废的总舵主,这么容易就死啊!”

带头人那一方听得这话,立即动手,公孙辞手一扬,店小二、杂佣纷纷提器迎上,yín儿小声道:“都很厉害……”

胜南皱起眉来:“哪个帮会和我们红袄寨结下如此深仇?”

yín儿一笑:“一个月不问世事,江湖变迁真是大。”话未说完,她突然压低声音:“有人来!”林凤两个赶紧转了个弯躲起来。

一阵风掠过,一步步靠近,再沉默,空气停滞又流通,暧mei的气味,熟悉的感觉。

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什么事要这般剑拔弩张?!”yín儿突然心一阵痛,那个女子的声音,很熟很熟,她知道,这是他们的自由……女子声音刚落,再听得一男子的声音:“这位大爷是哪位,怎么?和掌柜也能打起来?”

yín儿还能说什么,眼前一红一白的两个身影,一个是洪瀚抒,一个自然是宇文白,他们终究又闯进她的故事里来。可是,她该怎么告诉他,她不该被他爱着,而应该被他复仇?!

掌柜冷道:“你哪里来的小子,让一边去!”却听那带头人笑道:“红袄寨里的人连祁连山山主也不认得,未免太浅陋了……”公孙辞一惊:“你是祁连山的……洪瀚抒洪山主?”

洪瀚抒点头:“原来这不是掌柜,是红袄寨……那这边呢,这边是?”

那带头人道:“在下唐鑫,小秦淮中人……”

在场的出了洪瀚抒和宇文白之外全都大惊,公孙辞惊得口齿已经不清:“小秦……小秦淮?”

他后退一步,难以置信:“白……白翼白总舵主他……”公孙辞再也说不下去,说到白翼,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个人是淮南最大帮会的首领,德高望重当如林楚江易迈山,他统领的小秦淮是唯一一个能与短刀谷平起平坐的反金组织……可是,突然听说他死了,还是自己毒死的……这种消息,公孙辞怎能不吃惊、不畏惧、不惶恐!

唐鑫噙泪大吼:“就是吃了你这酒馆中酒菜才中毒身亡的!”说着一剑袭向公孙辞,公孙辞赶紧挡下:“你……你有什么证据!”

yín儿和胜南也惊讶不已,yín儿不由得叹了口气:“小秦淮虽然人数众多,在江湖上有名的会家子还不多,白翼是想今年挑选人才的,这下子,老一辈走了,新一辈都没上来……这,这不等于把淮南的势力全架空了?!”

胜南担心的还不止这些:“红袄寨和小秦淮结仇?没有道理啊……”

“证据?证据是总舵主中毒身亡!他从荆湖北路到淮南来,才至建康一天便身亡,中间只来过你这家酒馆,不是你们蓄意下毒会是什么?!”

唐鑫气极,又补上一剑,宇文白琵琶一击将他挡下:“唐香主,小秦淮和红袄寨向来没有瓜葛,怎可能蓄意下毒?”

她这一句自是问出了凤箫yín和胜南心中疑问,唐鑫泪流满面:“还不是因为他们寨里二当家的妹妹失踪,一口咬定是小秦淮所为,总舵主才匆忙赶到建康来,你们红袄寨好是卑鄙,趁着总舵主疲惫就下毒!”

yín儿小声问胜南:“你们红袄寨的二当家是?”胜南答道:“二当家是鞍哥,他妹妹叫杨妙真,也是宋贤的表妹,可是,好奇怪,妙真向来机灵,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失踪……”

他自是不知yù凤夺抚今鞭连累妙真之事,心中更加疑问。

只听公孙辞道:“这便是证据么?还没查清楚,就不要luàn诬陷!”

唐鑫怒道:“我不管!今天这笔帐必须得算,先栽赃给我们,现在又害死咱们总舵主,那就是咱们小秦淮的大仇人,小秦淮,向来有仇必报!”说到做到,立即报仇,看着唐鑫和公孙辞两个jī烈交锋,战况紧张,手下们哪敢不从,尽数上来找敌对,拼了个你死我活,虽不至于血ròu横飞,但也把这客栈斗得是凌luàn不堪,桌子椅子能散架的全部肢解,一会儿功夫已经分不清敌我,陷入一片hún战。

然而洪瀚抒身处战局之内,却自若微笑,横起火从钩,二者齐下,分开了唐鑫和公孙辞之剑,一钩卷飞了左剑,一钩绕去了右剑,唐鑫公孙辞一瞬失了武器,均是后退一步,怒道:“洪瀚抒!你想怎样!”

瀚抒哼了一声:“世界上理不清的案子多得是,冤枉人谁不会?我不就被人诬陷了那么久!看事情不能那么简单,我看你们二当家和你们总舵主的事情,完全被另一个组织cào控着,你们自己却不知道而已!”

唐鑫、公孙辞均被这说法一怔:“什么另一个组织?”

洪瀚抒道:“这个组织想挑起你们不和,而且置身事外,试问普天之下除了金人还会有谁!可惜你们都这么轻易地就上了钩!”

唐鑫道:“话说得是不错,但若这组织子虚乌有又如何?”

宇文白笑道:“凡事总有真相,最后定然水落石出,唐香主若一时冲动,误杀了朋友,岂不是中了金人之计?”

掌柜公孙辞亦点头道:“唐香主,咱们这儿谁也跑不了,若真是红袄寨所为,咱们才不会逃罪责,就怕到时候是你来道歉了!”唐鑫哼了一声:“那走着瞧!若真是你们所为,小秦淮会去泰安踏平了红袄寨的地盘!”说罢旋走。

正是海上一月,世上千年。出了泉州的青涩江湖,快乐变得恍惚,简单也开始遥远,江湖,似乎开始luà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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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叹.情痴

一种猜测化了两方干戈,望着小秦淮退去的会众,公孙辞长吁一口气,微笑着走到洪瀚抒、宇文白身旁:“多谢二位相助,才平息了一场争斗!”洪瀚抒道:“我也只是论实理而已。品书网 ”

公孙辞疑道:“洪山主怎么也会到建康来?你们不应该在西夏吗?”洪瀚抒低头不语。

公孙辞一愣:“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洪山主只管说,红袄寨定然相助!”

宇文白微微一笑:“公孙前辈言重了,大哥只是为了一个女子而来。”

公孙辞这才恍然大悟,呵呵笑着:“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啊……”

胜南看了一眼yín儿,微笑道:“他可是专门为了你从西夏辗转到这里啊……”yín儿的脸sè出乎意料很不好看,冷若冰霜地起身就走,胜南一怔,赶紧上前去:“你怎么走了?不和瀚抒打招呼了?”

yín儿却头也不回,牵马就走,胜南见她伤心,只是觉得不解,回头看了一眼那客栈,只看见酒馆半掩半开的窗户里若隐若现的红sè身影,仍旧像一团永远不灭的火焰,可是,不熄灭的结果却是遇到更残忍的风吹……

他突然明白,yín儿怕是不可能把她的爱给瀚抒的,自云雾山躲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瀚抒错了!

两人进了建康城里很不起眼的客栈里落脚,晚上,胜南去见那公孙辞,了解了最近江湖的一切大事件,免不了要闲聊些,回到客栈去,已经是夜半时分,突见yín儿坐在门口等他,微微一怔,再一笑:“刚刚公孙大哥说了,瀚抒已经走了。”

yín儿却岔开话题:“红袄寨的情况如何?”

胜南笑容满面有大喜事:“我听说七月底,宋贤把yù泽带去了泰安。”

yín儿一愣:“杨宋贤找到了蓝姑娘?”

胜南点点头:“宋贤还让会中兄弟通知我,不必过淮水去了,该在哪儿就停在哪儿,他带yù泽来淮南。现在,应该已经过了淮水。”yín儿微笑着只哦了一声。

“还有就是妙真的失踪,至今没有定论,无论如何,她却是因为抚今鞭失踪的,只有找到抚今鞭,才能知道她被谁拐走了,才能找到她。”

yín儿站起身来,指着他袖中的突出一角:“这是什么?”胜南低头,mō出两张黄纸,摊开一瞧,是两封信,小声道:“这是我和yù泽在蓝府的地道里发现的两封信,是她姨母写的家书,当时我穿的也是这件衣衫,竟忘了取出……”

yín儿读罢,面sè有异:“暮烟?柳月?永琏?”胜南“嗯”了一声:“柳月从前和点苍山云蓝合称江湖两大才女,就和现在的‘北落秋、南yù泽’一般,据说柳月的女儿托付给了云蓝,具体是谁还不知道。”

yín儿一惊:“柳月的女儿托付给了云蓝?”

胜南又抽出一道画卷来,纸已经很旧,纸上画迹却不衰。

yín儿接过来:“这是柳月的画像么?”她见画中女子清丽脱俗、细眉薄chún,不由得自叹不如,胜南道:“yù泽长得和柳月很相像,但是比她还要美一些……”

yín儿仔细端详了一番:“现下我懂了,为何你念念不忘那位蓝姑娘……仙女一般的女子,自是人人求之。”胜南叹道:“luàn世之中还是不要当美女的好,据说这柳月吸引了一个金人,就是永琏,柳府两位老人不同意,他们就sī奔了,还生了个女儿,柳月的父亲很生气,用了各种手段抓女儿回去。”

yín儿道:“同这信上写的有大出入。”

胜南点头:“仅有一种可能,信被人伪造过,有人从中挑拨离间!”

yín儿点点头,突然念道:“永琏?金人?莫不是那个传说中二十年前的金国剑圣完颜永琏?”

胜南一愣:“你也听说过这个人?我以为小辈们都很少熟悉他,毕竟他多年以前已然封剑了。”

凤箫yín轻声叹道:“如果不封剑,现在的他可是天下无敌。今天我才懂了,为了感情,他什么都不要了……人生自是有情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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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这相遇

第71章 这相遇

天骄,我弟弟,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这一夜,胜南辗转反侧,想的都是当时徐辕的答复,是,天骄阅人无数,不会看错人,弟弟是怎样的人,天骄应该很清楚

可是,天骄说,他是一个让人难以读懂的人

就是这句话,一直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天骄说:“有些人,你真的永远不会懂,也永远不必懂他”

他不爱江湖,是,也许他像天骄所说的一样,不爱刀剑,从小都是被逼迫着替代,从未放弃过对诗词的执著,一个文人

传说中的那个绝世少年,传说中那个遥不可及、有些冷酷的江湖领袖,忽然间自己拥有了他的一切,那么他会怎么做……

无法入睡,希望自己是多虑了……

这一天,很普通的日子,建康城依旧如往常的热闹,没有任何残忍的情景出现,却有荒诞的喧哗声音,来自衙门前方,衙门前面坐着谁看不清楚,而这边人群里,大多是农民,他们拖着粮袋、猎物之类,一直在各自议论着各自的生活

身边走着的这个,是相识不到一年的小丫头凤箫吟,她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凑热闹,好吧,就让她凑去

胜南微笑着,看见道旁的秋天风景,想不到,一年之后,看着逐渐萧瑟的秋日,会体会不出叶子的颜色和轮廓,或许,褪色的不是风景,而是自己的眼睛;或许,没有感慨,正是因为道路变得平坦;或许,没有波折,因为坎坷刚刚伏笔……

群众们哪里知道他们,又何必认识他们,江湖和人世,也许可以融合,也许本来就应该撕裂——吟儿一钻进人群里去,就听见比比皆是的怨气哀声:“秦大人囤着粮食,却闭仓还卖高价!咱们要用多少猎物,才能换一碗米啊!”“他还要什么挂丁钱,我家只有两个十岁大的男孩子,也要交这挂丁的税!”“可不是建康的军队好得很么月桩钱是要的越来越多,也不见得路不拾遗!”“还有,听说这秦二少够厉害,私设了大斗,咱们来缴粮,他用大斗收!”“咱们日子可怎么过啊!”

吟儿听得怒气冲天:“败类!我只道连景岳父子如此,但见这秦二少,明显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她不可遏制,立即挤向队伍的最前面,胜南大惊:“你要干什么”吟儿哼了声:“我去会一会这个秦二少,教训教训他!”说罢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

走近了,听到那少爷的怒喝声:“你怎么就交这么点点粮!还有,你家好几个月没有交挂丁钱了!”听得一人畏畏缩缩道:“秦二少爷,今年收成不好……”

“不好身上衣服抵着,这么臭!便宜你了!”

吟儿风风火火地冲过去,那秦二少头也没抬:“对,下次收粮就要这么积极!你是哪家的”他抬起头来,看见吟儿怒气冲冲地站在那里,既没有背筐子,也没有挽篮子,疑道:“你粮呢”

吟儿哼了声:“要粮没有,要刀子到有!”说罢抽出剑来,往他椅子上狠狠一插,秦二少一惊:“你是个江湖中人”

吟儿冷冷道:“小子!叫什么报给你祖奶奶听听!”

秦二少先一愣,后冷笑:“小姑娘,今天大爷饶了你,看在你是个外来人,连我秦二少都不认识的份上,先饶你一命!不去打听打听,我秦日丰是什么人!”

吟儿皱眉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他在江湖上有什么名号,看他如此镇定自若看来没有被自己插剑的技术吓倒,心底里直犯嘀咕,回看这秦日丰的手一直藏在袖里,不停哆嗦着,料想他是心虚,笑道:“那好,我到要领教领教传说中赫赫有名的秦少侠的工夫!看招!”一把擒拿住秦日丰的手腕,秦日丰下意识地缩回去,反应之敏锐证明了他身负武功,但束手就擒揭露了他并没有太大本事,何况在武林盟主的手底下吟儿只用了三分力气捏他腕骨,便疼得他嗷嗷大叫,周围百姓见到了齐声叫好,明显是平时受他欺压不敢出气的,胜南一笑:敢情他就是公孙辞所说建康城的小霸王了,只可惜,遇上了个大霸王苦笑着任凭吟儿胡作非为

突然之间,周围百姓一阵骚动,纷纷主动退让开出一条宽敞大道来,胜南疑惑着循着马蹄声看向北方,但是刚一回头,白驹已然擦肩而过,一刹那,胜南第一次感觉和时间如此贴近,如此贴近却错过……他转身,白马以腾云驾雾之插入战局,而马上那个白衣主人,没有任何人来得及看他的模样,了断了战局

众人并不惊诧,惊诧的是胜南吟儿,除了独孤,只怕没有人能够拦得了吟儿教训人!

况且这个白衣主人也是个少年,仪表俊伟,英气勃,眉宇间存着一种冷漠吟儿惊讶地注视着他,握住自己的手,片刻之前,她的手还在惩罚秦日丰啊!

这少年居然对她冷冰冰地扔了一句:“玩够了没有!”

玩他认为吟儿在玩么方才吟儿的确不曾展露武功,但也决计不是“玩”啊!

秦日丰看见这少年的侧脸,惊喜万分:“哥!你总算回来啦!”

“真的是秦家大少爷秦川宇啊!”“不见两年多,依旧那么冷酷啊!”“比以前更加高大了,相貌简直是逼人的出色啊!”群众们七嘴八舌议论着“对对对!玉树临风啊!”

吟儿哪有闲情逸致研究他的相貌,虚荣受了大威胁,只有冷笑掩饰:“秦川宇”

秦川宇往围观者瞥了一眼,四面安静了下来他也没回答吟儿的话,转头问向秦日丰:“又出了什么事”声音淡然似乎漠不关心,却蕴藏着威严

秦日丰失去了往日的架子,有冤不敢伸,轻声道:“没,没有,我只是在收蛋,这,这泼妇就来捣乱!”“怎么称呼这姑娘泼妇!”吟儿正要驳斥秦日丰,便听见秦川宇已经责了他一句,语气虽淡,不怒自威,秦日丰赶紧掉转头来,毕恭毕敬问吟儿:“请问姑娘高姓大名”

秦川宇回头来,只顾了她一眼,吟儿就被这眼光顾得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滋生出来,不知怎的,像在哪里见到这种眼神过,轻声答:“我叫凤箫吟”秦日丰“噢”了一声:“凤箫吟来捣乱,我就,我就奉陪了,谁知……”

谁知秦川宇压根儿没听见他讲什么,低着头打量着吟儿,微微一笑,这回不是轻蔑,而是亲切:“凤箫吟似曾背诵过”

“那不知你有没有背诵过《伐檀》”他的气质实在太吸引人,以至于吟儿几乎不敢再看他,他刚刚的笑容,尽管消失得太快,却令吟儿的心里愣生生多了一种异样的甜蜜,吟儿嘴硬,继续自己未完成的事业,“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群众们大多不懂,窃窃私语起来

秦川宇摇摇头看着她,他的眉眼,诉说着关于他的忧郁,甚至是一种落魄当然,这是吟儿的直觉,吟儿的身高所限,只能领略卑微感,秦川宇可以把她完全地遮住,连影子也不留地从胜南视线里消失“你认为你的胡闹可以帮助这群人解决问题么错了,我告诉你凤箫吟姑娘,你只是在满足你闯荡江湖的虚荣心而已”吟儿愣住了,第一,这个人一眼看穿了她的缺点,第二,他说到了抗金的缺点

眼前这个秦川宇,绝对不简单!

吟儿仔细打量着他,冷不防身后的秦日丰又夺了根棒子要报刚才“一手”之仇,吟儿听得背后声动,一脚踢去,又准时又准位,踢得秦日丰棒子脱手且四脚朝天,秦川宇看他的手肿了一大块,显然吟儿下手狠辣,冷冷对秦日丰道:“你下去!”随即回头来居高临下和吟儿对视一眼:“你这黄毛丫头,真不知天高地厚我只奉劝你一句话,凡事要留个尺度!”“少废话,本姑娘就告诉你,到底本姑娘是不是在胡闹,究竟谁在满足自己的虚荣,有其弟必有其兄,出手吧!”

凤箫吟说完,立刻就拔剑出来,秦川宇置身危险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和失措,脸上,仍旧是冷对江湖的那种气质,具体怎么说,形容不出来

为什么,秦川宇,他不知不觉渗入我的心里吟儿先知先觉,拔剑的时候就冒冷汗

那究竟是忧郁,还是闭塞,还是不理会世俗,还是对人间有那么一点点在意他的眉宇间,竟然有那么一丝丝遗憾和孤独一时间,她被他气质所撼,竟然忘记自己在进剑!居然在走神!

胜南在吟儿身后,亲眼看着她拔剑,瞬即又亲眼看见秦川宇抽出兵器之后吟儿猛地后退一步,叹他应对自如,惊她立刻就败,不假思索,立刻上前去解救吟儿,长刀短刀,齐齐迎上

是啊,听见风声,也看见这刀光,知道这一刀很完美,无缺,配这饮恨刀

可是,突然也和吟儿一样的表情,震在原地

无法忘记那次的交锋!因为,秦川宇的武器,也是双刀

同样的武器,同样的招式,同样的内涵

难怪他们的眼神里,有同样的忧愁,同样的深邃,同样的感怀

第一次邂逅,竟然是这般的——兵刃相接!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没有招式,没有激烈感觉的战争,可是,是战争么

胜南想说什么,可是说不出口,他怎么说,他想了一千一万种可能性,想了无数次他向林陌解释的过程和如何得到谅解的方案,只是,万料不到,会在冷风吹起的异乡街头,接过这最初一次的交手!

短短瞬间,从前的林阡,从遥不可及到对面相逢……一昼夜,从没有他到他主宰自己的世界不仅是林胜南,还有凤箫吟他们,都对不起他;他们,迫切要赎罪,又不知从何赎起!

深秋,天气初肃,对命运,谁都是一知半解

川宇好像很疲累,只淡淡地笑着,不知是谅解,还是仇恨,果然,没有读懂,没有读懂他就转身,转身刹那留下一句:“原来是你”

刀下沉的同时,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秦川宇那冷冷的,却孤独的,一笑

一道阳光铺在秦淮河宁静的水面上,又直插进水下去

兄弟本身,是不是就如此

不知何处,传来小童的吟唱,那是曹植的《七步》么还是,兄弟可以有另外的诠释

对,他也许是谅解了,这也许,好伤人,他越寂寞,胜南就越愧疚

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亲生弟弟,这相遇,没有足够……

原来是你……接下来的每天每夜,想的都是这四个字……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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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林阡,胜南,川宇

数日过去,每一天,建康城都这样热闹,而他们,对于那陌生的秦府,终究是路人。品书网

临近九月,什么事情都好像没有进展。半个月来,胜南都在沉思着第二次相逢该如何说,而凤箫yín,表面上没什么,只是会在吃饭的时候,心情不好,狂luàn地翻着手里那本书,边看边吃。

胜南注意到她半个月只看这一本,似乎就盯着某一页出神,不像是愧疚,到像是怀chūn,笑了笑,问她:“看的是什么?李易安,还是温庭筠?”

yín儿微微一笑:“这是从秦川宇身上偷来的,苏东坡啊……”

胜南一怔,只淡淡哦了一声,yín儿叹了口气:“这么小的孩子,就送去金国磨练,再没有寄托怎么行……”她说的时候,就带着怜惜的口ěn,突然眼前黑影一晃,五只黑乎乎的手指出现在眼皮底下,yín儿吓得本能站起,转过头去,和那人照了面,才喜出望外:“小师兄!”

那人面带尴尬:“不要叫小师兄,多难听!”他身上很脏,穿戴不齐得很,像是刚刚越狱的犯人。

yín儿坏笑着,也怀着这种念头打量他,那人气道:“给个位置给我好不好,我好歹是个重伤之人!”

yín儿笑着给他安排位置,猛地给了他一拳:“哪里是重伤,这些伤全是你自己luàn造的吧!”说着替他把脸上膏药拔下来,那人笑着,任她揭穿,果然是假的。

他的脸干净了,是个很好看的小伙子,就是身体有些偏瘦了,可能是小时候没有好好照顾的原因,这位小师兄一边不客气地夹菜,一边问yín儿:“这位是……”

yín儿呵呵笑着:“他就是林阡啊……”

那人“嗯”了一声,丢下碗筷:“记起来了,云雾山上的第六名,林胜南!久仰久仰!”

yín儿向胜南介绍:“这个是我的小师兄,江西八怪里面的‘永遇乐’,他可是有本名的,叫沈延。”

胜南明白了他们的关系,笑着和他相识了。yín儿奇道:“小师兄,你怎么在这里出现?难道,建康有案子要犯?”

沈延“嘘”了一声,轻声说:“建康城发现了《兰亭集序》的真迹!”

“兰亭集序?不是失传了么?”

“那也未必是失传了,不管真假,咱们的同行都来了,若能偷到,到可帮师父了结一桩心愿……”

yín儿带着忧虑看他:“可是你没有偷到,还入狱了是吧?”

“你忘了我盗墓盗了这么多年,采掘的功夫白学了?建康城的地道都被我打遍了,下次有空带你看建康城下面,都被我掏空了……”

yín儿笑听他吹牛:“敢情这次,你真的是越狱?”

沈延笑着不置可否,突然mōmō后脑勺,小声道:“小师妹,这次不仅江西八怪来了,咱们的一大群对手都来了!全盯上了兰亭集序,对了,就连韩莺,也来了。”

yín儿脸sè一变,胜南奇道:“韩莺是谁?”

yín儿不语,沈延道:“韩莺,师父选徒的时候,明言了七男一女,当时,韩莺几乎已经是凤箫yín了,咱们已经大概见过面寒暄过的,可是最后一日,师父选的是yín儿,韩莺很生气,当时就和yín儿结了仇,yín儿,想想当年你也真是可怜,你刚刚加入的时候,大家都排斥你的,后来,却都觉得你比韩莺更适合。”

胜南一惊:这样说来,江西八怪倒是真的换过人……难道,替代真的是引起麻烦……

他突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既然江西八怪换过人,那么yín儿完全有可能是萧yù莲啊!可是,这许多日的接触,他清楚知道yín儿的为人,不可能是那个蛇蝎心肠的萧yù莲!

不及想那么多,有很多疑虑,只能等待谜底自己出现。

沈延续道:“建康府的事情,你们知道么?建康府的大小官员一大箩筐,数都数不清,比较有权有势的,就当属秦向朝、苏远长、贺联这些人……”

“秦向朝,是不是就是秦川宇的父亲?”

“人如其名啊……看长像就是那种精忠报国型的!”沈延玩笑着,也点头肯定了,“你们俩也认得秦川宇啊?兰亭集序就是在他手里的!他可是厉害的紧,据说半个月前刚到建康来,建康的诗坛词坛,琴坛棋坛,全都被搅luàn了,现在,还引来了我们!”

林凤两个均是一震,yín儿问道:“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沈延蹙眉:“我也说不上来,只知道这个人为人有些冰冷,他做什么事情好像都不在意,可是做什么都做得特别好……呵呵,小师妹,我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他虽然才来半个月,据说建康城所有的女子,全都……我远远看见他一面,怕是没有人的气质比他吸引人的……”

胜南轻声说:“他就是我弟弟,从前的林阡啊……”

这回轮到沈延震了:“林阡?秦川宇?你在说笑啊……我跟踪他十几天,从来没有见他舞刀nòng枪过啊,他一直都在舞文nòng墨、作词作曲,没有跟任何一个江湖人士接触过啊……他是失踪近三年的那个人?”

“那是因为他答应了,他退让。”徐辕的声音,他在胜南身边坐下,“我与落远空前辈联络才知道,他真的是被事情耽误了……他知道饮恨刀已经归你所有,所以他主动和我说,他明白怎么做,他不会来争夺,而且,会和江湖保持距离……”

yín儿听得眼泪直打转:“他这么好啊?”

沈延愣在那里,叹了口气:“这不叫好,这叫明是非……”

徐辕拍拍胜南的肩:“你要对得起他。就得好好接过这任务。做什么事情,都不能再优柔。你也要记着,你不是林胜南,你是林阡。希望你早些明白,这个道理!”

是啊,林阡,不是现在的胜南,也不是现在的川宇。

秦川宇,在huā园里坐了一整个下午,手中的茶水已经凉了,风将书页吹luàn,他微笑着,走到池边,看着自己的倒影,莫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水里的自己,终于还给了另外一个人。

他身边,忽然就多了一个素衣女子,低着头也看着水里的他,淮南多美女,这女子正是拥有着闭月羞huā的容貌,而且,有着风liu的性情,是川宇的堂妹,建康城里闻名的才女贺思远。

乍一看,这两人似乎一对璧人,其实,贺思远很了解自己的堂兄,他从小,就没有过对任何人动心。

秦川宇的微笑,曾经让多少女子为之倾心,可是,那究竟是不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情?贺思远纵使是才女,也不敢猜想。

也不去追求秦川宇,因为明明知道不可能,也许,爱可以有很多种,就像现在,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做他的知己都好。

川宇笑着看她:“贺大才女今天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贺思远一愣,盯着他看,慢吞吞地从袖中抽出一打信来:“这不是我本意啊!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很,秦淮河边十个才女,有九个公然向外表示非你不可了!”

秦川宇接过信来,轻轻笑着:“这些诗词,到真是才女该写的……只是,肤浅了一些……肤浅的东西,我向来不喜好。”

贺思远不由得一愣:“十个才女,剩下的那一个,写了这么长的诗,这女子叫陈沦,是个歌女,可是谁见过她,都说她很刺人,冷yàn、繁复又夸张,可是,竟然也……唉!”

川宇一笑,道:“陈沦我是见过,跟她切磋了棋艺,是不错,可惜就是沦落在烟huā之地,身上的脂粉气太重了,我喜欢的气味,不是那样的。”

贺思远“哦”了一声:“川宇哥以前在江湖上是有个未婚妻子的是吧?是不是还在想念着她?”

川宇突然一怔,脸sè很不好看:“林阡和林念昔的神话,怕是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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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误打误撞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三更半夜,月不明星稀,乌云密布,大自然之声,鬼祟而空灵。

这夜凤箫吟和沈延师兄妹的事情,是钻地道到秦府去偷兰亭集序。

听说是秦府,胜南自然也要去,不管这是鸡鸣狗盗,跟着也进了那地道,一路过去,这条地道狭长而曲折,沈延果然是个盗墓好手,恐怕没有旁人能像他这般,短时间内打通这么长的地道。

可是,在地道的出口,三个人都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发现这地方,根本不是秦府!

吟儿毛骨悚然:“这,这是哪儿啊?”

沈延看着看着,自我安慰:“这也许,是秦家的祖坟吧……”

却听得一声大喝:“谁!”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个持棒大汉,凤箫吟、沈延、胜南三个对视,不知如何答复,谁都支吾着不说话,凤箫吟正在编理由,那大汉已经一步步往她走来,他每踩一步,地都好像震一下,健壮的胳膊上都是肉,脸大得看不清五官,凤箫吟啊一声僵在那里:“我……我没有盗墓……没有……”

那大汉的话像从脸上传出来的:“你们是谁?!”沈延一脸笑容地上前搭救箫吟:“这位大爷!咱们,咱们是……”大汉怒喝:“从哪里来!”凤箫吟实话实说:“从地底下来啊!我是白无常。”推着胜南:“他是黑无常!”沈延笑道:“我是判官!”

“哈哈哈哈,白无常成了个女人,判官有这么瘦么!你们从地底下来,那老子岂不是从天上来?!”一棒挥来,吟儿木琴迎上:“你从天上来,本姑娘就送你回天上去!”

棒琴相抗,方知这大汉力气非凡,木琴立即被棒打折,但随即而出的玉剑出琴,将棒削作两截,那大汉不气馁,挥了一半在手上的棒子再度袭来,沈延立即抽出锥来,将短棒打离,沈延退后一步,胜南紧接着迎上去,那大汉哪里敌得过这些武功,长得再壮也没用,胜南上前去牢牢实实替他点了穴,正**松口气。却听嘣一声巨响,门开了,冲出更多人来!

这些人长得和这大汉无异,全副武装,吟儿大惊:“你们……你们……”

为首一个怒道:“你们三个好大胆!敢来尉迟家惹是生非!”三人齐声疑道:“尉迟家?”

顿时有人对那为首的说:“大哥!这三人私闯尉迟府禁地,理应杀了!”

吟儿怒道:“杀了?凭你们这么一点点本事?!”

大哥笑道:“小姑娘好是心高气傲!”他不知是怎么笑的,脸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只知道肉开始凹凸不平起来,胜南一把拉过凤箫吟,赌一次:“大家误会一场,在下三人是尉迟雪尉迟姑娘的好朋友。”

“小姐的朋友?”大哥一愣,“现在小姐还睡着,等天亮了在下带三位去见小姐。”

通往大厅的路上,凤箫吟抓准了时机,拉开一扇门就要逃,哪知这么快,背后阴风袭来,吟儿一闪,却从这人的右手边转到了左手边,没有闪得过,被他轻轻一抬就拎了起来,吟儿一身冷汗,恍然惊觉,抽出玉剑对着他肚脐就是一下,她未有伤他之意,故是以柄击之,那大汉负痛扔下她,其余几个急忙来救,吟儿挥剑横扫:“谁敢过来?!”大汉见她似无防备,站起身又要擒拿她,沈延一惊,提锥便刺去,那大汉躲闪不便,臂被他刺到,他反手一握,企图折断锥,沈延快捷地在之前抽回锥来,旋转着再度刺去,那大汉虽然肥胖,但身手矫捷得厉害,被刺中一次,第二次沈延再难得手,他躲让及时,竖起大拇指赞道:“很好,锥练得不错!你叫什么?”

沈延也不隐瞒,老实跟他讲了,这大哥一愣,念了一句:“姓沈?”

沈延的锥法,是一贯以“瘦”著称,尖利地扎人,且瞬息万变,和他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他给人的感觉和善可爱,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不信他可以爆发出这种凶悍的力量,这锥法,也是不管天高地厚的!

带头大哥一转头,接连几次差点再被他刺着,快步闪躲,即刻到了胜南这里。

从拎起凤箫吟那一刻开始,到他转到林胜南这里,几乎没有任何时间,可是谁都不能忽略这段时间,有一种如此厉害的武功和兵器!

但是穿到胜南身旁,带头大哥脸色就大变,一下子拖出了他身后的大刀,来拦截胜南,喝出了这么一句,似乎很惊诧:“饮恨刀?!”

凤箫吟咦了一声:“你也认得这饮恨刀?”

带头大哥冷冷笑着:“那不知比不比得过我这大雪弓刀呢?!”说罢大雪弓刀已然砍出一招“仙人指路”过来。

胜南长刀迎上“势拔五岳”,短刀侧路“掩赤城”,刀光里只见那一招仙人指路的沦陷和粉碎,大汉叫了一声好。返上来一刀“白鹭横飞”,胜南再度长短刀交错,将他刀逼退回去,像海一样,一望无际地奔腾过去,后续力量一发而不可收,大汉没有办法,跃后一步,他自然没有林胜南这般的旺盛体力,而且知道他潜力无穷,只大声喝道:“好功夫!”

那些汉子见识到了沈延胜南先后两手,一灵巧,一磅礴,都纷纷鼓掌,惊叹他们的厉害。凤箫吟即刻虚荣起来:“要不要我这盟主也露一手给你们看看如何?”说了就做,右手提剑,继续一剑十式的表演,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虚幻,那大汉捋须笑眯眯地看着,等吟儿卖弄玩了,随即板下脸来:“不管你们武功有多高,私闯尉迟府禁地,要交给主人发落!”

吟儿哼了声:“咱们怎么可能被你们这群平庸之辈擒住!”

三人聚拢在一起迎敌,那群大汉们排成了刀棒阵,气氛随之绷紧。没有风,却只见树叶纷纷扬扬地坠下斜飞。

就在僵持刚刚开场,干戈正**拓展的时候,听的一个稚嫩声音道:“白大叔!”

大汉停下来:“扶风,你不伺候着小姐,到这里来干什么?”

被称作“扶风”的这个侍女站在院门口,未施妆,却根本不像个侍女,到像是个小家碧玉,皮肤水汪汪的,眼睛里却有一种怯意,见到沈延、胜南两个陌生男子,脸微微泛红,小声道:“小姐听说有人擅闯禁地,吩咐奴婢来看一看。”

白大叔道:“怎么?惊动了小姐么?”

扶风摇摇头:“白大叔,小姐只说了,无论是谁,先放了再说,大半夜的,惊动了老爷太太可不好。”

白大叔一愣,有些为难:“但是……他们三个私闯了禁地……”扶风道:“白大叔,小姐的吩咐你也不听么?”

白大叔点点头:“好,二子,你送这三人出去!”

扶风见他们三人被带走,长吁一口气,回身走到院子外面,围墙旁边,站着一个白衣女子,用她焦急的眼神看着扶风,她比扶风要高出一头,也相对丰腴些,应该就是这家的小姐了,虽然年纪差不多,却明显是大家闺秀的气质,成熟、妩媚,当是建康百里挑一的美女。

扶风微笑:“小姐你放心,这私闯禁地的被捉之人不是傅少爷。”

尉迟雪长叹一声,纤纤素手,紧攥一方丝帕:“幸而不是他,幸而不是……”

    

天亮之后,也不能再进地道去作奸犯科了,三人误打误撞进了别人家,还差点被捉住,从此颜面尽失,想想都有些后怕。

吟儿一路体会着方才险境,笑着责沈延:“小师兄,你打的那是什么地道啊?错了好几条街!”

沈延擦擦汗,苦笑无法解释:“凡事都有万一的啊,就比如说,你第一次犯案的时候,还把自己匕首给丢掉了,后来还跟师父狡辩,说把匕首扔了。”低声道:“估计没有扔啊,是不是作案的时候害怕,丢在哪里了?”

胜南奇道:“她也会害怕?”

吟儿一震,想起那把属于自己的匕首,再想到洪瀚抒,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胜南没有想过问这个关于匕首的问题,就算想,也猜不出,他毕竟不了解,洪瀚抒至今在找匕首的主人!

沈延叹了口气:“那么好的匕首,就这么丢了……”

吟儿突然脸色大变:“你别说了!”

沈延一怔,不知道她心里的惧怕,啊了一声呆在那里,胜南也是一愣,不知怎地,吟儿最近脾气很不正常。

吟儿也明白自己不该对他发脾气,轻声说:“几位师兄在哪里?我们去找他们吧!”

第七十四章 听建康

第74章听建康

一进客栈,沈延笑着说:“大家看,是谁来也?”

“我来也!”吟儿从梁上飞下来,落到长凳上,不巧的是,满江红刚刚站起,吟儿从高处落下,理所当然地要导致长凳翘起,后果是她跌坐在地,因为满江红没有合作而使得一个好好的开场计划泡汤!

胜南微笑着看着这一幕,知道她恢复心情了,而沈延等诸位师兄已经大笑不止。

吟儿怒道:“满江红,谁让你起来的,给旁人感觉,好像是我比你重,把你给撑起来似的!小师兄,你笑什么笑!”

醉花阴扶起她来:“小师妹真是咱们的开心果啊!”

满江红赶紧替她擦了凳子,服侍她坐好了,诸位师兄把她当皇帝一样服侍,沈延有些被打入冷宫的感觉:“干什么啊。我才是客啊!还负了重伤,越狱出来看你们,你们不关心我,一窝蜂地围着小师妹转,不公平!”

吟儿笑道:“不然你也变成女人啊!”

沈延一笑,不跟她计较了,众位师兄都疼爱她,没有办法,更惯了她的脾气,胜南这才明白,最一帆风顺的不是厉风行,而是这个盟主呢!

满江红突然扯了扯吟儿衣袖,鬼鬼祟祟掏出一只蓝色布包来,然后出了屋子,急急忙忙拎了一大桶水,吟儿道:“什么事情啊?我们不吃早饭啦?”

清平乐笑道:“小师妹,满江红这几日天天找人演示,储备着这东西!不过可神奇了,不看不好啊!”

吟儿奇道:“什么东西这么好玩?”

满江红傻笑着,打开蓝色布包,里面原是一锭银子,他用筷子夹着银子浸入那“水”中,奇迹便是,水本来是黄色,后来渐渐变成了银色,银子再夹出的时候,已经成了金子!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客栈老板看到了,怔在原地瞪大了眼睛。

吟儿直冒冷汗:“你……你干脆叫满江钱算了!我……我怎么会认识这么个师兄啊……”

清平乐呵呵笑着:“还不是因为韩莺见钱眼开的原因?”

满江红被戳穿心事,满脸通红:“你胡说!”

沈延一愣:“你还喜欢那恶俗女人?只怕她不念真情,只贪钱财啊!”

胜南也是一怔,几次见到凤箫吟欺负他,还以为他喜欢的是凤箫吟,现在才明白,他是个真的老实人,喜欢韩莺,也疼爱这韩莺最大的敌人凤箫吟,叹了口气:满江红,真是淳朴善良!

九人围着桌子吃着早餐,江西八怪个个都很好相处,而且都很容易就变成熟人,初次见面就可以跟任何人做朋友,他们在一起谈天,可以从夏商周扯到唐宋,早饭快吃到了中午,胜南才发现,自己的见识真是太浅了,以前说的话也真是太少了……

突然,醉花阴就扯到了建康的几大家族,引起了吟儿和胜南的极大关注和浓厚兴趣:“最厉害的一家当属秦家,秦向朝有三个儿子,长子叫秦川宇,好像不是他亲生的,几年前秦家到建康来的时候,秦川宇并不是经常在建康出现,奇也奇在,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吟儿轻声道:“过去,他是三足鼎立之一的林阡,四年前的武林大会,是他主持的局面,你当然见过他!”

醉花阴和沈延当时一样震惊,恍然大悟:“是啊,虽然有些改变,但是现在想想,是同一个人的脸……不过比当时好的多了,可是……为什么他到建康之后,武林里没有什么动静?”

“那是因为他退让了一步,把饮恨刀让给了哥哥。”吟儿叹了口气,“而且,徐辕在其中,可能也费了不少力气……”

醉花阴哦了一声:“想不到,他以前是这种身份!那咱们还抢什么《兰亭集序》?他武功那么厉害!”

“好吧。不要再说秦川宇了,他家的别人呢?”

“另外还有两个儿子,就是标准的纨绔子弟,不对,不配叫纨绔子弟,应该叫恶霸了,都是妾侍所生,秦二少秦日丰,整日整夜地忙着收粮收蛋,以此为乐,也喜欢惹是生非,秦三少就整日无所事事,一事无成。”

吟儿笑着:“秦日丰是见识到了,凡事都靠着他哥哥!”

“建康城里除了秦日丰外,阔少爷还有一个叫傅千秋,这傅家原来是名门大户,书香门第,只可惜去年宝贝女儿被人拐走了,不知去向,为了找女儿,倾家荡产,夫妻两个还忧郁成疾,相继去世,唉!那傅千秋一开始挥金如土,现在也是不知去向!”

众人听着,都觉得可惜。

客栈门外鸾铃声响起,有人提刀进来:“小二,来碗热茶,上些快点的小菜!”

“好嘞!”小二立即上前沏茶。

几人没有在意,醉花阴继续讲是非:“再说这尉迟家,就一个宝贝女儿,叫尉迟雪,不仅通晓诗书,而且精通多国文字,尉迟家为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请了好些人保护!”

吟儿啊了一声:“包括那个白大叔是吧?他的那把大雪弓刀,其实很厉害!”

提刀者一惊,撇过头来:“白大叔?大雪弓刀?”

吟儿一怔,转过头看见他:“是啊,阁下是……”

这个老者,面色凶狠,没有说一句话,凤箫吟看见他,突然有点恐惧:他武功不在我之下!他是谁,怎么会这么眼熟?!

醉花阴继续讲:“再说苏家两兄弟,都当官,苏远山无后,苏远长只有一个女儿,叫苏杭,一天到晚都和秦日丰扰乱街头,胡作非为,野蛮任性,不像个女孩子,字也不识一个,常常欺压百姓;贺联也只有个女儿,叫贺思远,这贺思远既不像尉迟雪那样中规中矩,也不像苏杭刁蛮,而是个风流才女,建康城里很有名气,能文能武。”

吟儿回头看了那提刀者一眼,提刀者的侧脸,有年轻时候的英俊存留,可是,他为什么竟会让人害怕?

她预感到,有事要发生。

第七十五章 谜恋(1)

第75章 谜恋1

客栈里,虽至深夜,每间房里几乎都灯火通明,这,也许是城乡最大的区别。

建康城里,行路人匆匆忙忙,为不同理由疲于奔命,抬头看天,下弦月高悬,照着同一片大地,不同的人心。还有一片云若即若离地遮在月上,不一会儿飘然而逝。这种天气,最适合颓废。

胜南走进客栈,面上带着极少张扬的焦虑,不禁令吟儿纳闷不已:“怎么了?”

“宋贤和玉泽遇到意外去了姑苏,可能会被慕容山庄的夺权之争牵绊。”胜南低声诉説,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吟儿一愣:“慕容山庄?”

胜南diǎndiǎn头:“不知出了什么意外,他们本是往建康来的,却去了姑苏,我担心,他们被慕容家的人利用。宋贤説他要帮助慕容荆棘保住位置,这于玉泽实在危险……”他前所未有的心焦:“不行,我要立即动身去找他们!”

认识他这么久了,从来没见他这么冲动过。不知怎的,吟儿听到他説“我担心”、“玉泽实在危险”,心里竟有些莫名的失落。

沈延立即劝阻:“别冲动,你去了慕容山庄,万一他们往建康来怎么办?错过了就太可惜了!”

醉花阴diǎn头接茬:“蓝姑娘啊,我是知道的,她是江湖公认的美女才女,才不可能被谁随随便便就利用,你不要过分担心了,何况,还有你兄弟在侧,一定会保护好她!”

行事周全的胜南,现在正为那个远在姑苏的女子关心则乱。这一刻,他虽然没再説话,但吟儿知道,他想説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玉泽经历动荡,他却只能缺席她身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生命里,明显温馨要少于乱局,牵绊要多于自由。

“师兄説得对,还是不要去了,相信宋贤和玉泽吧。”吟儿説,连她也觉得,胜南现在去姑苏太不实际。

但他的眉眼説,他很想忽略红袄寨和xiǎo秦淮这场纷乱,也想先离开建康淡忘那场无限伤怀的兄弟相遇。

但,胜南又岂可能走得掉,有些责任,不管担负时是什么年纪,一旦负起,就不能丢弃,哪怕有再多的借口。胜南心里一定比她更清楚,建康究竟有多少潜在或存在的祸乱。

醉花阴看他转身上楼,轻声叹:“也许以后,林阡他才会渐渐明白,江湖和情爱,到底哪个重……”

吟儿一怔,缓过神来:“师兄説得不错。那大概就是……林阡和胜南的区别吧。”

路过他房间,闻到烟味,知道他在干什么,吟儿也有种莫名其妙的难受:最近淮南究竟是怎么了?为何竟这么纷乱?!

隔了几日,胜南才得知新的消息,原来那慕容山庄从前是慕容兼统治,云雾山上慕容兼被徒弟张若隐暗杀,姑苏就群龙无,慕容兼有五个亲兄弟,八个堂兄弟,全都盯准了庄主的位置要争夺。

可是,仅仅几日过去,形势就变了——暂时继承父业的慕容荆棘,不仅没有像众人猜测那般被夺权,反而逐一击败了这十三个长辈!

她借助的,是独孤清绝的力量,还是宋贤玉泽的智慧?

不得而知,只知道这个女子真的很厉害,才十九岁,手段就这么厉害。

“宋贤説,慕容荆棘的位置已定,玉泽和他都很安全,据説还有功劳,现在在那边做客……”

看着胜南心安,众人都很高兴,醉花阴笑着:“这么説来,蓝姑娘做完客就快来了是吧?”

胜南欣慰diǎn头:玉泽,谢谢你,让我有这样的牵挂……

他知道,像玉泽那样的女子,无论隔多久,距多远,都让人在思念她的时候,既痛,又甜。

吟儿睡熟了起床,轻轻下楼,忽然间停在楼梯,躲在屏风之后……洪瀚抒来了!?

他竟然还留在建康?!

吟儿情绪不稳,闭上眼,回到那荒凉一夜,那个漆黑夜晚,那个血色夜晚,她杀了对面那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听到一阵马蹄声迫近,于是连凶器也没有拔出就走——她就这样,杀了一个和自己其实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这种巧合,简直是离奇,可是,上天为什么作弄洪瀚抒,让他爱上仇人?

她紧张地探出头去,不错,是洪瀚抒和宇文白,他们总算来了。

只听见沈延的声音:“我xiǎo师妹啊,她整个人乱七八糟,要驯服她很难啊!”

吟儿强打精神,从楼上下去:“xiǎo师兄,又在背后抹黑我!”

洪瀚抒大喜:“xiǎo吟!”随即起身来上前:“xiǎo吟,几个月不见!你真的在建康!”他欲去牵她手,但被她闪让开来,瀚抒觉到她的冰冷,只得放弃牵手的行为:“xiǎo吟,我从祁连山追到泉州去,你已经不在当地,所以再到建康来找你……”

吟儿冷淡地説:“你在泉州为何不参加南方义士团?在建康又为何不加入xiǎo秦淮?”

宇文白听她语气如此冰冷,有些愠怒:“凤箫吟,大哥为了你如此辛劳,你怎么这样説话?”

洪瀚抒听她每次都这么搪塞,心中着实又奇怪又不高兴:“她説的何尝不对,我是把情爱看得最重,不如凤姑娘有大志!”

吟儿听他也火,当然知道这一切早已覆水难收,冷冷道:“你可以走了,有大志的人,不会和只谈情爱的人在一起!”

洪瀚抒性情中人,听到这番话,哪里可能不怒,听完就走。

宇文白看他立即出去,冷冷对凤箫吟道:“大哥日夜盼着重逢,他哪里招惹了你,使得这团聚更别离?”

吟儿轻声道:“对于喜欢的人,爱到死都无所谓,对于不喜欢的人,需要暧昧么?”

这句话,把宇文白説到愣住,随即也走了。

第七十五章 谜恋(2)

第75章 谜恋2

八月的最后一日,所有事情都拥挤在这一天。

这一日,江西八怪被官府冠了罪名抓住。

原因:醉花阴偷盗不遂当场被抓;永遇乐越狱被抓第二次;其余人为连坐。

xiǎo偷的宿命,好像就是被抓了再放,放了再抓。

几个人被五花大绑着往官府走,只是冤家路窄,满江红眼睛一亮,看见道旁衣着光鲜的女子,明艳不可方物,不是韩莺是哪个,虽然此时此刻,她面带嘲讽地看着。

韩莺笑着直对吟儿:“想不到,你们也会失手!”

吟儿冷冷看了她一眼:“兰亭集序最后会是谁的,咱们走着瞧!”

韩莺哼了声:“怎么?向我宣战?”

吟儿一笑:“我哪里比你厉害,据説你不仅出动财力,还去学写诗勾引秦川宇,可是一无所获是吧!”

韩莺一路跟他们走着,脸色骤变:“那又怎样?总比你们现在入狱好!”

吟儿微微一笑,没有説什么,韩莺被阻隔在衙门外,这时候,洪瀚抒、宇文白和林胜南三人追上来,韩莺先是一愣,随即惊道:“洪瀚抒,宇文白?!你们来了!你们来找凤箫吟?”

宇文白听她直接这么问,有些诧异,diǎn头道:“对啊,洪大哥从祁连山追到这里,她一diǎn都不感动……”

韩莺全身一震:“你……你追求她?你可知道她对你做了些什么?哈哈……好笑,真是好笑……”

胜南三人当然没有理睬她,尽在想如何劫狱,韩莺冷笑着:“凤箫吟,这次你栽在了我手上!”

被押向监牢的路上,吟儿连连向沈延使眼色,沈延狡黠一笑:“放心,有我在,你赖在牢里我都能把你拖出去!”

吟儿放心一笑,忽听得官兵们齐道:“大少爷!”

她一惊,抬头看见秦川宇,秦川宇似乎不经意地走过去,擦身而过时候突然停下转过身来。

吟儿知道这是天赐的福气,能够得到他眼光的眷恋,惊得停在原地。

秦川宇走到吟儿面前,微笑説:“我记得,你叫凤箫吟……”

“大少爷,他们是偷窃团伙江西八怪,目前盯上了兰亭集序,行窃了数次,这次总算一网打尽了!”

“江西八怪?”秦川宇一愣,江西八怪在江湖上,可不是单纯的偷窃团伙。

“是,大少爷!”

秦川宇笑道:“屈屈一件书法,反正对秦府没有多大用处,送给他们也算了,江西八怪也不必抓了,给他们一次警告就行。”

“是,大少爷!”

这几人不知祖上哪里积德了,脱了绳束缚,看醉花阴也从牢房那边出来,毫不损,纷纷起疑,吟儿问:“你为何放过我们?”

秦川宇冷道:“这兰亭集序,是我模仿的。”

众人皆惊,不知为何。

秦川宇轻声道:“早知会吸引你们,我就不会用字画了,建康城最近盗贼很多,我是在引他们,没想到,会连累纪景老先生的门下。”

沈延哦了一声:“原来你是故意的,难怪最近,那些xiǎo偷一个个地被抓了……”

吟儿怔在那里,他毕竟做过林阡,什么事情都做得这样令人赞服。

他们这一行竟然全被这个人玩弄在股掌之间啊。

吟儿还愣在原处,突然秦川宇低下头来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吓了她一跳,但是被他这么一看,吟儿紧张地连站都不知道该怎么站,颤栗着盯着他看:“你……你……干什么……”

秦川宇脸上却是诧异和好奇,他很少出现这种表情:“没什么,只是觉得姑娘眼熟……你身上的香味,是怎么回事?”

吟儿一惊,傻在那里:“香味?”

这个傻子,怎么知道自己身上什么香味?

秦川宇若有所思:“是,这是木芙蓉的香味啊……不对啊,不对啊……”

説着就走了,吟儿突然间脸红,一直盯着他背影看,虽然他令人捉摸不透,可是……吟儿突然心中一寒:到底,我是该爱哪个林阡?

对啊,“凤箫吟”只是个外号而已,用凤箫吟的身份当盗贼,闯进洪瀚抒的故事中去了,可是在凤箫吟之外,她是江洋道的主人,受了另一个师父的命令,而那个师父,比纪景还早,抚养了她十几年,只给了她一个任务:找到林阡,并爱上他!

到底,该爱哪个林阡?

无暇再想这件事,因为,等待她的,将是韩莺的揭……

江西八怪回到客栈,醉花阴去洗浴更衣,众人看他心情不好,绝口不提他被抓之事。沈延摊开画卷:“不要説,这秦川宇的字还真是不错。”

众人凑上来观赏,山亭柳摇了摇头:“可惜看得出伪造,墨迹是新的。”

胜南、宇文白和洪瀚抒三人回到客栈,显然是听説他们被放,皆是欣喜非常。胜南关切询问:“怎么回事?江西八怪从来没有失手之时,怎会被抓?”

苏幕遮四下看看,没见到醉花阴回来,叹了口气:“我和师兄去秦府查看,好好的突然有人来了,幸而我轻功好,才没被抓住,师兄就倒霉了……那个女子,武功好的出奇……”

醉花阴边加外衣边进屋:“也没什么丢人,你道那女子是谁?秦川宇他妈!当年名震江湖敢和云蓝抢男人的玉紫烟啊!”説话肆无忌惮,突然记起了什么,不好意思地朝胜南笑笑:“也是你娘啊……”

胜南微微一惊,对啊,他的亲生母亲,他还没有见过……

韩莺照样坐在邻桌,清平乐笑道:“韩姑娘,不管如何,你还是输了,兰亭集序,可是在我们手里!”

吟儿轻笑:“你服输了么?我们不入虎穴不得虎子,总比你用美人计不成功好得多!”

“只可惜,是赝品。”韩莺冷笑着站在兰亭集序旁,满江红欢喜地过来,却被她忽视地搁在一边,她看出吟儿的色厉内荏,转过头再看了一眼洪瀚抒,笑着在她耳边説:“你也不错啊,和洪瀚抒,展地很好……”

吟儿一惊,猛地抬起头来,韩莺冷冷地大声説:“你敢不敢説,你当了凤箫吟之后,犯的第一件案子是什么吗?”

洪瀚抒听出弦外之音,似乎与自己有关,不由得警觉起来:“什么事xiǎo吟?”

吟儿不敢看他,轻声道:“第一件案子,是去祁连山,趁你们政变纷乱的时候,偷祁连山山主印章……”

韩莺一笑:“纪景为了什么我不清楚,本来属于我的事情,我当然要跟去看看,她做了什么事情,我一清二楚。”

吟儿脸色惨白,韩莺哼了声:“原来你自己也知道了……”

吟儿冷冷道:“我是今年年初知道了真相,我一直不知,自己杀的是谁……”

洪瀚抒一头雾水:“怎么了?你杀了谁?”

吟儿战栗着躲闪他,背过身去,沉默着不敢説任何话,她真的,好怕这一刻来临,以他的性情,什么都做得出来,自残?杀人?放火?还是……他会崩溃,而她,会再背一个罪名!

洪瀚抒思前想后,突然明白了什么,可是,明白真相的刹那,他才知道,有些事情,最好不要去寻找答案——

没有别人説话,一切都水落石出。洪瀚抒一瞬间去找理由反驳心里的猜测,韩莺却不允许他这么做:“洪山主,知道两年来祁连山为何一蹶不振?为什么大家诬陷你杀人!不是因为萧玉莲,而是因为她凤箫吟!”

洪瀚抒、宇文白岂止吃惊,胜南虽是局外之人,也被这种真相震惊——不错啊,吟儿杀了萧玉莲!所以她在广南西路,会説出一句:“为什么萧玉莲长得跟我那么像,却又被我……”再想起云雾山下山之后凤箫吟对洪瀚抒种种保持距离和冷淡,猛然醒悟:这一切,再怎么离奇,都是已成定局!

洪瀚抒情绪开始不稳,是啊,难怪他在云雾山上给她看那把匕的时候,她会那么慌乱、不安、恐惧、彷徨和无助!

他彻底明白了,真是讽刺:“真的是你……杀了玉莲?!”

吟儿低着头,睫毛上全是泪水。

韩莺道:“那天晚上,我们看见一个心肠歹毒的女子在一支马队的食物里下毒,结果那马队上上下下五十多人全部死了,凤箫吟喜欢管闲事,看见那女子做出这种事情,立刻出去一刀结果了她!可是你那么快赶来,她连凶器也来不及拔!我留在那里,才知道她是你洪瀚抒的女人萧玉莲,我还想,她得罪了你祁连山,不会有好下场,可是,在萧玉莲面纱揭下来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一切是天意……”

在场的明白这一切来龙去脉,不知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假的,悉数震惊,洪瀚抒泪流满面,萧玉莲和凤箫吟的一切掺杂在一起在脑海中重放千遍万遍,什么怀疑都有过,独独没有换一个思路这么想,天下最笨的是他洪瀚抒,爱上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再爱上杀死自己女人的仇人,还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一样热爱:“竟是你……凤箫吟,一把刻着风字的匕……”

他笑着,冷笑着傻笑着狂笑着,宇文白担心地扶住他,他哪里冷静得下来,眼前皆是萧玉莲悲惨的死亡,眼前是荒凉的祁连山,眼前站着若干人等,听他在讲:“今后捉到这匕主人,为玉莲报仇!为祁连山正名!”

可是,还有凤箫吟和萧玉莲同一的容貌,云雾山上无忧无虑,充满欢笑的美丽日子,他思绪乱了,一个可以拯救自己的精神力量,突然间成了毁灭自己灵魂的恶魔,他只听见自己大吼着,他现自己已经夺门而去,他不知是什么在支配自己,他漫无目的乱跑乱撞,跌倒了再爬起来继续跑,他为谁一笑而幸福,为谁受伤而担心,为谁冷淡而生气,为谁任性而开心,为的是谁……

他不明白,他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不再疯,他眼前是一片绿地,而他,在葱郁的绿色里,无法抗拒地渺xiǎo,他跪倒在地,猛地将头往地上撞去!

宇文白一直追着,见他如此,吓傻了,也劝阻不了,急道:“大哥!大哥!”

洪瀚抒像失聪了,不理她,继续撞地,文白赶紧扶他:“大哥!不要伤心……”

洪瀚抒怒道:“你让我如何不伤心?现在的女人,杀了以前的女人……哈哈哈哈,不伤心,我不伤心……”

文白泣道:“大哥!玉莲姐死了这么多年,凤姐姐杀她也是替天行道,没有错啊……”洪瀚抒一把将她推开,大喝:“你哪里知道!”随即将头埋进草丛里去,文白xiǎo声泣道:“大哥,天涯何处,无芳草呢……”

胜南见洪瀚抒夺门而去,赶忙要追,吟儿厉声道:“不要追!我对不起他!”

胜南猛地一惊,转过身来,对啊,他追有什么用,这是吟儿和瀚抒两个人的事情,这种错误,他没有办法弥补,只会添乱啊……

韩莺笑道:“凤箫吟,假若你不是凤箫吟,又怎么会杀了萧玉莲?”

吟儿抬起头来,眼中尽是仇恨,凌厉地逼退韩莺数步:“你的目的达到了,你会把他害死!”

吟儿一拳敲在桌上,坚木所制的桌子立即少了一角,断裂的痕迹上微微泛红,吟儿手上也是鲜血淋漓,韩莺被她气势一吓,只啊了一声:“你……你……你要做什么?”

吟儿冷笑着:“杀人……我杀了多少人你知道吗?你要不要试一试!?”

韩莺退后,立即转身就逃,满江红想拉她没有拉住,就傻傻看着她来了又去,千言万语一句没説出来,蓝色布包准备了好久,没派上一diǎn用场,她连一眼都没留给自己……

吟儿知道她走了,忍不住哭:“他知道了会自杀的……会自杀的……”

第七十六章 访旧也知当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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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月光如积水,空明,柔和又洒亮,可是,残缺。

忆起当日和洪瀚抒说“残缺的风景最美丽”时,他脸上的亲切笑容……那时候多么快乐,干什么都没有负担,可是现在,风景依旧残缺,人也分离,而且这种分离,是心上的分离,是过去和现在的分离,也许是永远永远的分离……

吟儿叹了口气:“林胜南,你出来吧!”

一直跟在后面的他终于出现在她身边:“吟儿……我怕你会想不开。”

吟儿轻轻一笑:“站在同一个地方,面对不同的方向,感觉都不同,都陌生。”

胜南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只得安慰:“不必再伤心了……”吟儿抬头微笑:“不骗你,我一点也不伤心,只是有一丝感慨而已,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不可能一辈子都喜悦的。”

借着月光散步,两人各自想着心事,秋风萧条,不断地开始有落叶。

转了个弯,吟儿无意间看见一个黑影鬼鬼祟祟潜至围墙边,小声道:“我的同行!”胜南点点头,拉她到暗处去,这黑影属于一个男子,他嗖一声发出一样工具,似是百爪索,正顺着绳索爬过去。

等他终于过去了,凤林两个随即窜到围墙上去,往墙内四望,吟儿突道:“这里好熟!”胜南赶紧“嘘”了一声,跟吟儿相处了这么久,连他都懂小偷该怎么做了。

黑衣人出现在月光底下,院门开了,鬼鬼祟祟探出一个女子的头来:“傅少爷,你来啦!”林凤二人皆一惊,原来这女子是尉迟雪的侍女扶风!

凤箫吟小声道:“又到尉迟家来了……”

扶风小声道:“傅少爷,这是小姐送你的。”傅少爷接过她递来的丝帕:“小雪最近好么?”扶风噘起嘴:“傅少爷好久没来了,小姐每天都担心,听说有人私闯禁地就赶紧让我来看,你这些天去了哪里?老爷太太好像在替小姐和别家定亲呢……”

傅千秋一怔:“和哪家?什么时候?”

扶风摇头:“我不知啊,傅少爷你放心,小姐说了,非你不嫁。”

傅千秋满眼泪水:“只怪老天无情,使得我傅家家道中落,你把这串夜明珠交给她,去转告她,以后,等我重振傅家,会用几十箱,不,几百箱来迎娶她!”扶风点头,先出了院子,傅千秋打开丝帕来,看上面是精美刺绣,抚mo着尉迟雪的精巧工艺,小声读到:“身无彩凤双fei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轻轻折好,藏于身上,胜南吟儿看着也被感染,胜南想起玉泽与自己也是没有见面,顿觉得同病相怜,正**走,忽地眼前一黑,阴风扫过,一件很大的黑色披风笼罩下来,林凤二人惊异地看着,像是见到了一只巨大的老鹰,从头顶掠过,寒光一闪,锃亮的一把刀已经出现于他“鹰爪”之上,傅千秋惨叫一声,那人一把掐住他脖子:“不准叫喊!”转头向林凤两个道:“今天我心情好,不杀你们,滚!”

林凤二人对视一眼,悄悄下了围墙,却仍不走,那人内功深厚,听出他们赖着,怒道:“怎么?还不走!?”

吟儿忿忿道:“我怕你作甚?就不走!”说罢又不怕死地上墙去,那人哼了一声:“好胆量!”刀光映着他的脸,一见到这张威严的脸,吟儿立刻又生出恐惧感,原来那人正是当日在客栈看见的提刀老者,也是吟儿根本没有胜算的人!

那人冷道:“好!你们不走也好!”将披风猛地一甩一扇,掀出一阵狂风来,差点把凤箫吟林胜南两个掀下去,那人见他们没被赶走,有些惊奇:“很好,站得很稳。”

傅千秋的脖子却几乎被他折断,他拼了命地挣扎:“放开我!你是谁?你们又是谁!”

那人道:“想活命就小声点!这家是不是复姓尉迟!?”

傅千秋惊道:“你想干什么?救命啊!”那人手指轻轻一移,傅千秋惨叫一声晕倒在地,那人抬起头来:“识相点就告诉我,这家人是不是姓尉迟?”

吟儿见傅千秋倒在地上,愣在墙上不知道如何是好,胜南古道热肠,飞身而下到那院中,立即要救傅千秋,先行与那人周旋:“前辈武功高强,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吟儿当下也跃至傅千秋身边去,边说边扶他运功给他:“这种人,配叫他前辈吗?!”

提刀者看傅千秋悠悠醒转,大惊道:“你是谁,怎会有这么好的内功!”

吟儿抽出玉剑,拦在傅千秋前面:“正好,本姑娘好久不打架啦!要不要来一次?!”

那提刀者既不说好也没说不行,冷冷亮出刀来,吟儿还未缓过神,他的刀尖已至颈脖,吟儿从来迎敌即如此,剑已威胁到如此,突然脖子一斜即刻逃生,提刀者收刀之速超乎想象,吟儿还未站稳,刀已回抽,吟儿反手举剑挡下,只听綁一声刀剑相撞,吟儿手臂一麻,差点没有接下这一招,提刀者这一次的试探有了结果,面露惊奇,喝了声“不错”,吟儿想抽剑回来,但力不从心,剑已经被那刀粘住了,第一招竟然就以内力比拼收尾!

吟儿不假思索,把自己的内力搭上去,须知数月前的云雾山比武,她的内力当之无愧是小辈里的佼佼者,可是在建康城的寒冷秋夜,无法掩饰的败局,令凤箫吟和林胜南两个,诧异万分,这个人真的很恐怖,从出手的时刻,就握紧了吟儿剑术的命脉!

胜南知这次的比试根本不是闹着玩的,即刻抽出刀来**从中间断这二人,吟儿大惊:“你别过来!”

胜南一怔,吟儿已经很累,说不出话来,那人轻松地说:“两个人如此比拼内力,第三人想插手,必须内力在二人之上,你有把握吗?”

吟儿满脸汗水,败局已定,大声说:“你别过来!”

胜南岂会任她如此受伤,毫不犹豫提起双刀上前:“我不信!”

吟儿看胜南过来,自是要救自己,但是他救了自己,他就会受伤,就算是江湖情义,也不能令他受伤啊,可是,只怕胜南心里此刻也是这么想,他就是这样的人……无返林他为救她而中暴雨梨花针之事还历历在目,吟儿眼眶不禁湿润。

就在此刻,突然那老者大惊:“你……你怎么会有饮恨刀?你是林楚江什么人?!”

吟儿看他走神,面露胜利笑容:“你输了!”

老者回过神来,惨叫一声,手掌同她硬生生分了开来,他后退数步,吐出一大口鲜血,胜南大喜,走到吟儿身边,吟儿脸色也不好,忽地也是吐出一大口鲜血来,胜南大惊:“你怎样了?”

那老者疑道:“你又是谁?你怎么会用‘玉石俱焚’?你师父是陈俊还是纪景?”

吟儿冷笑:“你不配问!你定然是金国鹰爪!”那老者一怔,吟儿道:“不然怎会连我都不认得!”

那老者道:“你们到底是谁?他怎会有饮恨刀?难道,他是?”

就在此时,傅千秋要偷偷溜走,林凤二人还未察觉,那老者大喝一声“不准走!”伸出手来猛地擒住傅千秋,凤箫吟怒道:“放开他!”那老者掐住傅千秋的脖子:“再问一遍!这里是不是尉迟家?”

林凤二人怕他伤害傅千秋,不敢上前,却听一人大喝一声:“想寻仇都找不着仇家吗?”

    

几人循声看去,发话者走近,正是当日那个与沈延、吟儿为敌的白大叔,他脚步声很重,而说话声音颇具威力:“放了他!”

老者猛地将傅千秋推开:“白鹭飞,你来了!”

白大叔似乎脸色未变,老者笑道:“中隐隐于市,可惜你伪装的再好,我也知道。”

白大叔冷冷一笑,撕下面皮来,也看得出他一身横肉原是假的。

他精神矍铄,但鬓已全白,他轻咳一声:“师弟,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老者冷笑:“白鹭飞,这么多年,你是我心里一块大石头,不杀了你,我连觉也睡不好。”

胜南疑道:“白鹭飞……这名字好熟……”

白鹭飞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当年我也是在泰安义军里,和你父亲林楚江共事。”

胜南一怔:“你认识我?”

那老者亦是变了脸色:“林楚江找到了他儿子?”

白鹭飞道:“泰安义军里,当年的文武全才,你我、楚江、石坚、迈山、幼安,现下楚江石坚都已不在,你我两人该如何了这恩仇?”

老者冷笑:“降金有何不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我降金之后,没有留在宋国这般痛苦,一直飞黄腾达,你们呢?石坚早就阵亡了,林楚江,辛苦建立了一个短刀谷,没有一点用处,易迈山当了个盟主,结果怎样,老婆降了金,徒弟做奸细,辛弃疾自从归宋之后,不是一直沉沉浮浮,一直被朝廷忽略?你更是个窝囊废,沦落成了一个下人!”

吟儿惊讶地发现他的模样和某些人很相仿,惊疑道:“你是……你是……”那人冷冷报出一个名字:“黄鹤去。”

吟儿打了个寒噤:“难怪了!”胜南也是一惊:来者不善,他可是金国南部排名前十的第三——他以刀和暗器闻名江湖已有不下二十年!

白鹭飞微微一笑:“鹤去,你好久不问江湖事,自是不知,现下我们南宋江湖,今年有了新的武林排名,这位就是新盟主。”

黄鹤去目光移向吟儿,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看她一女流之辈,生得娇小可爱,根本不像有绝世武功,奈何方才还因为她受了内伤,心下也服了,提起他手中大刀:“白鹭飞,咱们了断吧!”

白鹭飞微微咳了一声:“尉迟小姐对我有恩,我不想将江湖之事引到这里来。”黄鹤去哼了声:“我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那便不啰嗦什么了,十月初五,黄天荡见!”

说罢披风一扬,只听得风吹草动,竟有所向披靡之势,树叶纷纷摇曳,在他走后,气氛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弛趋势。

黄鹤去,是个不出武器,只要出现,就可以勾起你心魔的人。

吟儿想起方才与他拼死,根本是找死,有些心寒,不愿再想,回过头来,轻声说:“明天才九月初一,为何定的这么迟?”

白鹭飞看着这深沉的夜色:“他一定是在宋国进行什么阴谋来了。金国前十,怕是要一个个地来!”

转过身来,和善地看着他们:“上次我就知道你们的身份了,很好。对了,傅少爷,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傅千秋支支吾吾不说话,凤箫吟道:“他是路过尉迟府被黄鹤去擒住的。”

白鹭飞按住傅千秋的肩:“你的心我也清楚,放心,小姐不会移情别恋,太晚了,你先离开吧!”

    

目送傅千秋越走越远,白鹭飞又轻叹着转身来面对林凤两人,胜南看着他憔悴的脸,轻声道:“白前辈,我知道,你仍然心在江湖。”

白鹭飞摇摇头:“太晚了……”

胜南握着饮恨刀:“白前辈,能告诉我泰安义军中的往事么?我知道的很少。”白鹭飞眼一亮,似是又回到了当年的淮水北岸,烽火战路:“我、鹤去、迈山是师兄弟三人,还有两个师妹,一个是迈山的妻子冷冰冰,一个是你母亲,玉紫烟。我们几个都是跟着耿京元帅在泰安揭竿而起的,接着有许多人慕名而来,你父亲、还有现今的大词人辛弃疾,唉,假若没有叛徒,泰安义军定然会更加辉煌,可是那场战争,义军四分五裂,不得不被瓦解……当时,鹤去还没有降金,咱们逃生的,全部来到宋国,雄心勃勃要干一番大事业,可是,从何干起,后来发生了很多伤心事,鹤去投降了金国……”

凤箫吟疑道:“黄鹤去这次来找你,是因为什么?”

白鹭飞苦笑:“为了一个情字啊,当年,鹤去和我,都一同爱上那惜音剑的主人。”

“云蓝?”凤箫吟大惊,难以置信。

白鹭飞点点头:“可是在泰安的时候,她崇仰的是耿京元帅,要嫁给他……只可惜就那一夜,叛乱发生了……蓝儿很苦命。”

“到宋国来,她终于嫁给了林楚江啊……黄鹤去怎么会仇视你,而不仇视林楚江呢?”凤箫吟奇道。

白鹭飞苦笑:“少年气性,当时抢得最厉害的,是我和鹤去,后来,发展到水火不容,现在回想,真是可笑得很,鹤去的降金,我要负大部分责任,是我害得他尊严受损了……往事不堪回首,而且,除了情字,武功上,也有些许原因……”

“那么,我爹,爱我娘么?”一阵风吹乱了胜南的发。

白鹭飞一愣:“这个我不是很清楚,蓝儿生了女儿才不久,就留信出走,四年才回来,回来就走,这种事情,哪里能发生在两个相爱的人中间,你爹虽然娶了你娘,却终究对蓝儿念念不忘,你娘年轻不懂事,一气之下也说走就走,带着你兄弟二人离开短刀谷,却在半路丢了你,说来也巧,当时金人围攻你娘,很多江湖人士都在场,可是还是亲眼看着你失了踪影,救下你娘之后,你爹没有办法……那时她就改嫁他人,远离江湖,那一年鹤去走了,我也万念俱灰,宁愿做尉迟府的下人……”

“那么,哦,易盟主的妻子,冷冰冰,现在也在金国?她为何也要降金呢?”吟儿问。

白鹭飞叹了口气:“她不爱迈山,她……爱着我……我对她说,只爱蓝儿一个,她于是,也走了……”

“想不到上一辈的情事,竟然这般纷繁错乱……”胜南轻声道。

“你们都是情痴啊,为了感情,就动摇,可见你们立场不坚定……”吟儿小声说。

白鹭飞一笑:“那是因为你还没有了解情爱之事,这无关立场,情到浓时,什么武功,什么江湖,整个世界,都会被抛在脑后!”

吟儿摇头:“我不觉得啊,我倒是觉得,男人家就该功成名就,不要把情爱放在第一位。”

胜南无奈,看着这两人对此争论,叹了口气,这两个问题,怕是自古及今都在争辩的,可是,胜南也没有想过,如何真正地面对这个问题。

第七十七章 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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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六,秦府张灯结彩,敲锣打鼓,舞龙奔狮,好不张扬。秦府门前车马不绝,尽数豪华,秦府家丁们守在大门外,恭恭敬敬地迎接着缤纷繁饰的老爷少爷和太太小姐们,全是达官贵族之类,好些女子衣冠华丽鲜亮得刺眼,佩戴首饰沉多混杂,脂粉涂的比脸皮还厚,自是江湖之外的热闹场景。

凤箫吟、满江红和胜南站在人群之中,见到这情景,明白这与江湖格格不入,却仍旧紧挨着江湖的边缘,可是,为何川宇要面对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路和环境?

也许,这环境,真正创造出了他的性格。

今天,是秦川宇十八岁的生辰。

吟儿看了一眼身边这个男人:也是他的十八岁生辰啊。可是,胜南自己,却是一次也没有过过自己的生日,差一点,被命运遗忘。

宴席的铺张程度可想而知,川宇坐在最显眼的位置,这些事情,他从小就习惯,也不表露自己的喜好或者厌恶,假如可以,是不是就这么算了,四年前支撑徐辕,四年后支撑林阡?

所以这半个月里,一直在文坛树立自己的威信?

这就是真正的林陌的使命吧……川宇叹了口气,享受这觥筹交错。

一个长须小官坐在秦向朝的身旁敬酒奉承:“秦大人秦夫人好是福气,大少爷不仅一表人才,也是远近闻名的文武双全,少爷以后前程似锦。前途无量啊!”

玉紫烟看了一眼川宇,她来自江湖,自是明白近日来的一切,眼神里带着怜惜和肯定。

也许儿子大了,自己也不了解,他对什么在意,对什么不在意,这句赞扬并没有使得他神情有任何的改变,他一贯的保持微笑,似乎对一切都包容。

她轻轻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做母亲,最抓得住的,就是儿子的胃口。

另一个官员更加厉害地夸奖:“向朝,我听说川宇的能力已经超过你了!建康城上的盗贼,半个月少了九成!”

秦向朝哈哈大笑:“有一个帮会聚众闹事,好几次镇压我都不得力,川宇回来不久,就平息了事端。”四周一片惊疑声,众人眼光集向川宇,之中官员纷纷议论道:“这个帮会似乎是小秦淮吧?”

“可不是,这几年来小秦淮闹得很凶!”

秦向朝转头向另一个官员:“卓大人两年前是平江府的知县,应该最深受其害吧!?”卓大人撇了撇胡子:“是啊,小秦淮多年前创立于平江,和慕容山庄一唱一和,三天两头地闹事,还说自己是反金组织,明明和朝廷对着干!”“对啊,我去过临安,临安也有!这小秦淮无法无天,根本镇压不了!”“少爷是怎么镇压的?”

川宇一怔,轻声道:“小秦淮虽然和朝廷相敌,也是朝廷先起了矛盾,对于他们,当然不是镇压而是安抚,难道众位为官,把民众当仇敌?”

许多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不已。秦川宇一笑,卓大人赶紧呷了一口酒水,另一官员赶紧岔开话题:“秦少爷不愧是以前闯荡过武林的人,反金当然要放在首位!”

卓大人随机应变,眼珠转了几圈轻易地盖过了之前的尴尬:“秦少爷明年便是弱冠之龄,是不是应该成家了?”

众宾来了兴致:“不错啊,苏府的苏玉梅长得亭亭玉立,很配少爷!”

“尉迟小姐也不错啊!”

苏玉梅、尉迟雪听见了,都红着脸低头,秦夫人往女子那边看过去,微笑着:“其实,早就已经在准备了……而且,不过几天就可以成亲……”

卓大人哦了一声:“那就算了,不过我听说,秦淮最出彩的才女陈沦,不仅美貌,还才德兼备,冷艳之名传至姑苏,这许多年在建康都未对谁心动过,却独独欣赏秦少爷一个,其他男子全拒于千里之外……”

秦川宇似乎并不在意过几日的成婚,轻声道:“可惜,陈沦终究在烟花之地见得多了,沉沦世俗之中,落了俗套。卓大人对她的评价,未免过高。”

卓大人脸色不大好看,不敢再去惹他,只得物以类聚,与旁人喝酒划拳去了。

秦夫人微笑地看着儿子:“过几日的亲事,只要你点头,咱们就办了。”川宇点头:“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四处漂流,当然是在建康,先成家再立业,终其一生。”

她听出话里的一些荒凉,内心更增愧疚——当年她的出走,害了两个儿子……

川宇握住她的手,轻声说:“你不要担心,我会把这一切处理得很好。”

    

窗外,天上有一层淡淡的云,掩盖着新月以下的天空,两三颗星极不协调地垂在天幕之上,很亮很夺目。

川宇听着屋子里的干杯和猜拳声,理会着,微笑着,却压抑着,这是官场么?

第二次往窗外看的时候,云渐渐掩了月,月胧明,云被割了几层,外层轻,中层薄,内层空虚缥缈。

鞭炮声音充斥耳边,夹杂着丝竹,优美的音乐出现于此,反倒粗俗。

第三次往外,云已经移开了,分散得很长,如黑绸上的白缎,星星闪烁在绸上,忽隐忽现,忽明忽暗。

人们醉成了一片,景象,是杯盘狼藉。

川宇突然想到了隔绝两三年的江湖,是啊,没有故人在,当时的九分天下,其实没有一个深交,但是,四年前的武林大会,四年前的刀光剑影……还有十多年前父亲牵着他的手走在山路上,问他敢不敢提起的双刀,十多年后,却出现在另一个人的手里了……江湖,曾经走近,却走远……

可是,那江湖虽然没有故人在,却藏着他心底最深刻的思!

他知道的那一刻,是不是已经太晚了……

宴席散了,达官贵族们,醉醺醺地往外拖着自己臃肿的身体,两步一倾,五步一跌,手下仆人胆战心惊,生怕他们酒疯的发作。秦夫人也扶着不胜酒量的老爷走了。

川宇起身出门,寥寥无几的乐师、技团正在撤离着,再往天看去,云散了,万籁俱寂,天空黑得深沉,月像烙在其中,白玉的颜色,空洞,却珍美。

川宇转身回到屋子,仆人们正在打扫屋子,屋里的菜大多没吃完,却被污染得不能再吃,尽管如此,还是被仆人们悄悄藏匿在衣袋里一些,川宇装作视而不见,不想再见这些玉盘珍馐。

转过身,突然听到一阵啜泣声,有个六七岁的小童仆正在一边收拾一边抹泪,川宇怜惜心起,上前道:“怎么回事?”

小童仆见到他,止住哭,赶紧用袖子揩鼻涕眼泪:“没事,少爷,没事!”

川宇递了自己手巾去:“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小童仆道:“哥哥病了好多天啦!大夫说要喝鸡汤……家里买不起鸡汤……”一边说,一边不敢接这手巾,川宇蹙眉:“你叫什么名字?”

小童仆抽泣着:“小的叫崇力,这样写……”川宇见他的手在地上抹了几道歪歪斜斜的黑印,抚mo着他的头:“崇力,将这碗鸡汤带回去热给哥哥,少爷这里有些银子,你去买些东西,给哥哥补身体……”

崇力睁大了眼睛,欢喜道:“少爷……”

秦川宇将钱放他衣袋里:“今天就早些回家,哥哥还等着吃……”

崇力呆在原地,他瘦得惹人疼惜,头比身体还大,发育得很不好。

秦川宇一笑:“回去啊!”崇力涕泪又下,边哭边磕头谢他:“谢谢少爷!”又爬起来,小心翼翼捧着那鸡汤走了……

川宇看着他瘦小的身影远去,鼻子一酸:若我有个儿子,定要好好地疼爱他……

突然,想到些什么,是啊,假如一起成长在短刀谷里面,他和哥哥,是不是不会像现在这样,根本没有丝毫的亲情,却要为江湖一进一退!

他其实,并没有承认林胜南是自己的哥哥啊,那一句“原来是你”,是自己退让,应得的报偿!

铁了心狠了心,出了秦府,步行于河畔,听得见远处传来的歌曲,依稀是《玉树*花》,越讽刺,越流传的广,影响的深远,凉风习习,他看着水中清澈的月影,是啊,越藏的深的人,心里的压力就越大,可是,无人可倾诉,无处可发泄……

秦淮河边,行人很多,在身后,不断穿梭来回,他本是站在桥边观景的,却听见身后一瞬而过的两个字,“林阡”,一擦而过,他一惊,叫了十几年的名字,林阡,已经深刻在血液里的事实,他转头,去追寻,灯火阑珊处,只留下两个醉汉的身影,他想追,却移动不了脚步,林阡,是稍纵即逝的吧……

川宇愣在原处,林阡,说的是谁?

人海里,那个名字,还是扣着自己的心弦,以至于吵嚷的街头,他立刻听见那两个人后来的对话——

“唉,林胜南,真是幸运啊,本来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奸细,结果呢,当了林阡!”

“有什么办法?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的!不过话说回来啊,这个林阡,比过去那个优秀些啊!”

川宇一怔,不自觉地上前去。

“过去那个,刀法没有现在的纯熟,虽然也还不错,可是毕竟没有他磨练得多,城府怕也没有他深!天骄的眼光不会错,我听说,天骄在人前人后都夸赞林胜南,说他日后定然会引领短刀谷走得很好。”

“天骄都这么说了,那就对了!难怪以前林楚江把儿子藏起来,原来是担心儿子没有资格和天骄争锋,那么现在这个,是不是可以……”

“难说啊,等他进短刀谷之后,再看!反正,天骄是更看重这一个,当然要牺牲前一个!”

突然明白了这一切,虽然是两个无关紧要的人说出口的。牺牲前一个……是,牺牲,当时,又是谁逼着自己,把手从画卷上移开,去握刀剑,当时,又是谁让自己抛开一切,为了江湖,去金国摸打滚爬?当时,自己什么都不懂,只希望能够坚持自己的理想,等到理想刚刚转移到抗金之上,突然他们,牺牲了自己对江湖的热爱!

他不知怎么回到家的,推开房门,看见玉紫烟坐在屋里候他,轻声道:“娘。”

玉紫烟欣喜地上前:“你总算回来了!川宇,你去了哪里?”

他不知怎么问她,可是,再也不能不问:“娘,饮恨刀,究竟该给谁?”

她没有发现他眼神中也有无助,微笑道:“你不是已经决定,让给你哥哥了么?”

秦川宇刹那间懂了她的答案,轻声道:“让给他?所以牺牲我么?”

玉紫烟身体一震,顿时寒了心:“不,不是这样的川宇,他是没有过上好日子,他……”

“因为对他愧疚,所以所有的江湖中人都不肯寻求我的意见,把饮恨刀给他,可是,我只希望娘保持中立,不要这样想,不要再对他愧疚。”川宇说的时候,脸上有一种不符年龄的忧伤。

    

乌衣巷。

空中偶尔飞过几只燕。

夕阳把路点缀得微红,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秦川宇叹了口气:“朝代的变迁,实在是太大了。”

贺思远笑了笑:“堂兄觉得,今后我们国家往什么方向去?”

秦川宇抚着旧迹:“我总是有一种预感,有生之年,我会看见宋室灭亡。”

尉迟雪大惊,四处望了望:“秦大哥这句话怎么能说?”

贺思远轻轻一笑:“尉迟姐姐又何必自欺欺人?”

尉迟雪一愣,秦川宇苦笑:“南望王师又一年。”

转过身去,贺思远看着他在夕阳下轻淡的影子,这些天,她跟随他的脚步,经过的地方,只看见秦淮河的烟月、桃叶渡的舳舻、白鹭洲的溪岛,以此体验那建康的兴衰、人世的浮沉,浏览过的风景,全都无关于江湖。

“堂兄啊,你似乎一直在闲游建康城,走马观花地玩这生活……”贺思远说。

“玩这生活,你用词不是很恰当,应该叫做,游戏。”川宇笑着说。

“好,堂兄很喜欢这种生活是不是?”贺思远微笑着看向他,“建康城只剩下一个赏心亭没有玩了……”

很喜欢这种生活?

秦川宇叹了口气,轻声说:“这世上,最深刻的感情,不是喜欢,是怀念。”

贺思远、尉迟雪定是没有理解他心里的念头。

徐辕站在不远的巷弄角落,听见这句话,终于可以明白,川宇此时的孤寂,和胜南日后的顾忌,夕阳下的风有些伤人,希望,不要两败俱伤。

饮恨刀,林阡林陌之间的空白。

有些痛,谁都懂。

第七十八章 多舛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同游乌衣巷之后,尉迟雪和扶风主仆二人下了车往屋里走,梳洗了一番,尉迟雪见到院中绿树亭亭如盖,想到总角之时与傅千秋一同嬉戏之景,心中凄凉:千秋,你去了哪里?

次日清晨,扶风随尉迟雪在花园中赏景,尉迟雪忽然见到仆人们忙着抬箱子进院子,一箱一箱甚是隆重,便叫扶风去问了。扶风询问了事情,面色惨白地转过身来,声音也颤抖着:“小……小姐……”

尉迟雪惊道:“怎么了?”

扶风满眼泪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尉迟雪眼中刹时充满了泪,狂奔进里堂,扶风在她身后气喘吁吁地跟来,从未见她如此快速,不由得惊慌又担心,尉迟夫妇正笑呵呵地谈着事儿,见尉迟雪突然闯入,脸上均是惊疑之色。尉迟夫人笑着问:“雪儿,怎么了?”

尉迟雪站不稳,扶风一把扶住她,两人踉踉跄跄地挪到尉迟和面前,尉迟雪眼睛一直睁大了,直盯着父亲:“爹!是不是真的!是不是?!”

尉迟和一怔:“雪儿,你越来越不懂礼节了,有像你一样质问父亲的吗?!”

尉迟雪一把抓住他衣袖,声音也嘶哑了:“爹,我不嫁,我不嫁!”

尉迟和大惊,将袖从她手中抽出,起身来,怒气冲冲道:“你说什么!你这个不孝女儿!”

尉迟夫人赶紧拦住他:“老爷息怒!雪……雪儿……难得秦少爷还没有对你厌弃,不嫌你曾经有过婚约。秦、尉迟两家是门当户对的好姓!雪儿,嫁去是件好事!不会亏待你的!”

尉迟雪连连摇头:“不……不要……”尉迟和哼了声:“难道你可以自己选择!?我告诉你,你别尽想着傅千秋了!早两年他家还很富,现在败落成如此,嫁你过去岂不是拖累了尉迟家!你也不小了,我告诉你,未嫁从父,出嫁从夫,你也是读三从四德烈女传长大的,别做出什么丢脸的事让尉迟家抹黑!”说罢甩袖而走,只留尉迟雪还站在原地,尉迟和怒气冲冲,头也不回,尉迟夫人忙过来劝慰尉迟雪,见她的泪已似断线的珠子一直往下坠,小声道:“雪儿啊,听你爹的话,趁着年轻嫁个好人家,别再想着千秋了……这么多箱聘礼,傅家拿的出来吗?听娘的话,像秦少爷条件那么好的,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月上树梢,近似玉盘。

微风吹动,树影斑驳。

尉迟雪站在窗前,呆呆地往窗外张望,看到的只是没有人的夜和一轮默默无语的月,喃喃道:“十三了……十三了……”

扶风鼻子一塞:“小姐,秦家十五就来迎娶了,怎么这么快啊,这么快,他跟你都没什么感情啊……”

尉迟雪心弦被拨起,不禁再想起傅千秋来,想起任何回忆,都潸然泪下。扶风过来牵住尉迟雪的手:“小姐,要不,咱们一走了之……”

尉迟雪一惊,掉过头来充满希望地盯着扶风,但不一会儿,她燃起希望的眼神,渐渐暗淡:“扶……扶风,爹说的对,女子要遵守三从四德,名节最重要……千秋,千秋就……”扶风有些怒了:“小姐,傅少爷怎么能算?那个秦川宇,压根儿不爱小姐,冰冰凉凉的,小姐能幸福吗?!”

尉迟雪却软弱着,只是哭,扶风抱住她,主仆二人相互依靠,均泪湿前襟。

尉迟雪只是在叹气,泪如真珠,双双堕明月。

    

朝中日日升歌舞,民间夜夜鸣乐鼓。

街上,冷漠的人,构成热闹的世界。

九月十五,所有人的视线都不得不盲从,被那喜庆所吸引。

发生了什么事?沈延、吟儿随波逐流到目的地,抬眼一看,已经到了秦府。

亲临现场,顿觉震撼,气势上简直盖过了沙场秋点兵,群众们知趣地让出一条宽道来。秦府上下似乎经过一番打扫修饰,显得富丽堂皇,高深莫测。

秦府门口,站着秦川宇的近侍阿财、崇力,崇力焦急地往远处张望,脸上带着满满的喜悦和憧憬,他们均穿着量身定做的礼服,乐曲声响了,鼓锣鸣起,热闹得使人们全都融入了这样的节日气氛里,看情形,似乎是娶妻。

吟儿转身问身后之人,那人点点头:“对,今儿是秦少爷娶妻之日,秦府和尉迟家联姻啊……”

“尉迟?”吟儿一惊,“哪个尉迟府?”

“除了尉迟雪尉迟小姐,还有谁冰雪聪明、美貌可人,配得上秦川宇啊!”

吟儿一惊更甚:“什……什么?!秦川宇?!”

沈延奇道:“他才回来几日,他和尉迟雪很熟么?”

那群众说:“熟不熟有什么关系!反正门当户对,男才女貌……”

吟儿像是被打懵了,喃喃道:“可是,那天,那个傅少爷,不是尉迟小姐的心上人吗?”

沈延见她沉思,小声道:“想什么啊?”吟儿缓过神来:“想他们两个又不是两情相悦。”

沈延一愣,随即笑起来:“他们这些达官贵族,才不讲求这些,门当户对就行……”

秦川宇终于从府中出得门来,身袭长衫,披着件白色鹤氅,十分英俊帅气,吟儿远远看着他高挑的身材、俊朗的外型、忧郁的气质,叹了口气:“也许,真的只有尉迟小姐能配他吧……”

可是,秦川宇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悦和激动,相反,还有些许心不在焉,他和胜南一样,外表里就透着一种,令人想要探索和了解的感觉,他比胜南还要深邃,他的世界,似乎相当的冰冷,比胜南还要孤僻,也许,没有人走近过,没有人走得进去!

    

喇叭,唢呐,鞭炮的响声,不绝于耳。

隔着几条街,也同样热闹。

尉迟家虽然没有放鞭炮,但引人注目的是十几车嫁妆。尉迟雪母女二人早已泣不成声,尉迟和虽心里忧伤,也不表现在脸上,还仍催着女儿上轿,等女儿真的上轿,拉下了轿帘,才暗自落泪。

众人目送花轿以及后面长长的送亲队伍远去。

该发生的事情终究要发生。

快了,再一会儿就会到秦府,然后,故事结束。

尉迟雪悲观地想着,左手紧紧握住右手。

心里还念叨着她的千秋。

就在这时,轿一颤,很微妙的变化。

她身子开始颤抖,心中像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猛烈地压了下来……她手中紧紧地攥着一张方巾,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已经停滞了,她似乎在期盼,可是,心底有个声音,像钳子一样,夹住她喉咙使她窒息:“你也是读三从四德烈女传长大的,不要做出什么丢脸的事来!”可是内心却又在不停挣扎着、纠缠着,想到扶风的话,她呆住了,**哭无泪。

轿帘外,一阵喧哗声。

她又惊又喜又急,几乎就掀了头盖站起来了!

轿停了。

尉迟雪故作镇静,却掩饰不住激动:“什么事?”

轿外扶风也略带振奋的声音:“小姐,是……是傅少爷……”

她却将近崩溃,她不知所措。

人群像炸开了锅,声音直穿入帘中。

轿外,有个人直冲过人群,横在路**拦住了轿子——傅千秋,他是鼓起勇气来抢亲的,不,尉迟雪是他的,本应是他的!

围观者纷纷议论:“那不是傅千秋傅少爷吗?”“听说尉迟府和付府原来是有指腹为婚的,后来尉迟老爷毁了婚……”“那这傅少爷不是来抢亲的吧?”

送亲队伍中,尉迟府的保镖骑在高头大马上,听到这番议论后,带着鄙夷眼光看着傅千秋:“怎么?和秦府作对不成?你敢么?”

傅千秋不睬他:“小雪呢?我要见小雪!”

那保镖睥睨他一眼:“小姐闺名是你能直呼的么?以后要叫秦夫人!”

傅千秋瞥了他一眼:“你算什么东西!傅家风光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里!”说罢旁若无人地往轿子走,扶风大喜,正**告诉尉迟雪,忽地惊呼一声,那保镖在与傅千秋擦身而过的同时忽地抽出铁杖来,猛地对付傅千秋腿后一击,傅千秋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扶风大急,尉迟雪听得这声惨叫,心中一紧,立刻除了头盖,掀了帘子,焦急地往轿外看,当她看见自己心爱的人被打倒在地时,一时间悲从心起,伤心**绝,再也克制不住,哀声泣道:“千秋……千秋……”

围观之人均吃惊不已:“新娘出轿子啦!”“这怎么得了?”

扶风扶起尉迟雪,喜道:“小姐,做得好啊!”

傅千秋抬起头来,艰难地看到尉迟雪:她今天好是漂亮,可是,她不是我的新娘……

她的眼神里藏着希望,傅千秋无法阻挡,他为了他爱的女人慢慢爬起来,坚强地站立起来,但还未站稳,又被一杖打折了腿,他疼痛难忍,再次跪倒在地,尉迟雪惨叫一声:“别打了!停手!”

保镖漠然:“小姐,老爷吩咐了,若真有人捣乱,就要打到半死不活为止,断掉他念头,大家一起上来,把这败家子干了!”

尉迟雪啊地大叫一声:“不要,不要!”

扶风轻轻推她手臂:“小姐,同他走吧……”

保镖大怒,一把推开扶风:“你这小丫头,你在怂恿小姐败坏家风吗!”

尉迟雪心里失了分寸,耳边回荡的尽是父亲的那句话,对啊,她不能够败坏家风,他们尉迟家容不得这样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儿存在,从小到大,她一件不听话的事情都没有做过,一切,都是设定好的,不允许她改变的,她也没有能力能摆脱这种束缚……

傅千秋唇已发紫,脸色惨白,艰难地抬起头来:“小雪,大哥没有用……以后飞黄腾达了,定来接你……”尉迟雪险险落泪,但立即忍住,伪装着轻声笑:“以后,我再也不是个小女孩了,你怎么来接我?”说罢掉头往回走,扶风一呆,急道:“小姐!小姐!”

人群却随轿子往秦府方向去了,留下傅千秋一人孤零零地站在街角,扶风着急地看着这一切原来有了眉目,却被尉迟雪的软弱葬送,气得瞪了他一眼:“如果我是你们,才不会这么做!”

说罢去追那队伍,傅千秋突然觉得冷了,此值秋季,晚风吹寒……

他拾起一片落叶,喃喃道:“小雪,你等我……”一瘸一拐地走着,望着天空,想到已经消失的童年,心里一酸,又想到秦川宇,不由得咬紧牙关:“秦川宇!秦川宇!”

拳头握得紧紧的,却握空。

这时,眼前出现一个黑衣斗篷人。

看见他,傅千秋脸色吓得灰白。

那人淡淡说:“想报仇吗?”

对!是那天!在尉迟府里劫持他的黄鹤去,用“鹰爪功”震慑住当时所有人的黄鹤去!

黄鹤去冷道:“有种就不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别人夺去!你还是个男人吗!”

傅千秋怒道:“不,我要她!我要小雪!”

黄鹤去冷冷一笑:“那随我去金国,我保证你能飞黄腾达!”

傅千秋惊疑不定:“为……为什么要帮我?”

黄鹤去走了很远:“没有为什么……想去现在就随我走!”

第七十九章 襄王心,神女梦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胜南自然不知道,这些天来发生在慕容山庄的一切事情。

可是,宋贤却要一辈子记得,搭错了船来到平江,已经是第一错,偶然遇到慕容荆棘,被她卷入政变风波是第二错,如今,政变完成的时候,玉泽的突然失踪,是第三错——

胜南,对不起,没有保护好玉泽,任她无端失了踪影。

提起笔来,不知自己该怎样写信,如何告诉胜南他们的近况。

下笔的刹那,看到墨迹将白纸染黑,突然,手好像被谁握住了,一转头,仿佛又看见她忧郁的眼神,她美丽端庄的模样……或许,这世界上没有谁连累谁,谁伤害谁,他只希望她能幸福,只希望把她平安送到胜南的身边。送到胜南身边之后,继续默默地爱着么?

苦笑着,也罢,自己本来就喜欢一个人的生活,不会做情痴。然而,被嘲笑不近女色的自己,一味标榜自己匈奴未灭不为家的自己,从来一帆风顺无牵无挂的自己,从哪个时候起,牵挂起自己最好兄弟的爱人?

她永远不明白他的心。

这个世界,落叶因秋风而坠,飞絮为春野而舞,纷纷洒洒。

情丝斩不断,生命渐短,岁月错。

她却非因他而生。

英雄一世,壮志凌云,匈奴未灭不为家的志向在看见她的第一天动摇和激化。

他把握不了伊人一笑,爱情没有那么简单,横在他们中间的是他生死与共的兄弟。

阴暗松风中,这个女子清澈的眼泪深刻在痴情侠客心里,任凭*吹打冲洗消磨不去——玉会一直保持她的光泽。而这人世间,他惟有默默为那光泽祈福。不能追逐,就只有放手——

“宋贤,不要这么写,你就直接向胜南报平安吧,我怕他伤心,我怕他一时性急冲到平江来,这里这么乱……”

“你和他说,我们正在慕容山庄做客,做完客就走,立刻去建康找他,好不好?”

其实,他们在这里,不是做客,而是,慕容山庄的势力,将他和她牵绊!

为什么牵绊?

慕容荆棘的话语响彻耳边:“我慕容荆棘,从小到大,就是要什么有什么,要什么就要得到什么!谁都阻止不了我!”

难以想象,这句话在一个十九岁的少女口中说出来,竟那么自然、自若!

也许是因为她喜欢看潺丝剑,也许是因为她凭着她自己的任性感觉,又也许是因为她被自己相貌吸引,还是铁了心要和蓝玉泽争抢身边的人?

怎么去猜出这原因,为什么,爱的人相见太晚,不爱的人,心狠手辣,为了感情不择手段!

像这一次,玉泽的失踪,很可能是她做的,一定是她做的!

丢下笔,摔开信笺,攥紧拳,立刻转过身来,看见慕容荆棘那同样倾国倾城的面容,美若天仙,心如蛇蝎的女子,工于心计,手段毒辣,令到身边众人又惊服她,又赞叹她,又惧怕她!

“说,是不是你干的!玉泽被你藏去了哪里?!”宋贤关心所至,才不管她姓甚名谁,大声地责问着。

慕容荆棘一愣,冷笑着:“我想知道,她是你的谁?”

宋贤被她一语道中这讽刺,狠狠道:“慕容荆棘你记着,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慕容荆棘轻声笑着:“其实我又何尝不知这答案,你杨宋贤,爱蓝玉泽,尽管才几个月时间,就可以为她抛弃一切。”

杨宋贤冷冷笑着,没说话。

慕容荆棘笑着狠狠说:“很巧我也一样。你现在痛苦是吧,那你何必再继续下去,她又不爱你,你不如忘记这个女人,和我在一起,成为这慕容山庄的主人!”

她看他面不改色,沉默了许久,微笑道:“很好,我喜欢这种答案。”

踱到门前,云淡风轻地说:“你太天真了,你根本就不明白,世上根本就不止一个情字,你以前没有接触过情,现在接触了,会一头栽进去!”

“你不要走,你把玉泽放出来!!”宋贤一把拉住她的手,狠狠捏着,“听见没有,放出来!”

慕容荆棘娇艳的脸上全是得意的笑容:“不放又怎样?”

    

其实,像玉泽这般聪颖,告诉自己宋贤对自己没有感觉是自欺欺人。

叹了口气,享受这屋子里的一切黑暗。

今年,自己已经十六岁。

十四岁的时候,喜欢黑暗,多愁善感,以为只要心存大志,就可以改变一个世界,深深眷恋着一双旧鞋的主人,盼望着他能够回来,回来带着自己去续写英雄美人的神话,续写乱世至尊的传奇,渴望他和自己都能完成宋人的责任,可是,他终于没有回来……

十五岁的那一年,琴棋书画,才貌兼备,以为自己爱的是英雄,却不知道英雄的含义,黑暗中那个她本不应动心的失路少年,颠覆了她所有的认知,颠覆了十五年的人生,就希望自己,能够一直靠在他身边,仗剑天涯也可以,默默无闻也一样……

可是,一次突然的别离再度成全了一次永诀。

将近一年,竟然没有见到他……

从开封到泰安,辗转至姑苏,心里渴盼着那再度相遇,却在刹那间无意听到杨宋贤和慕容荆棘的一次对白,尽管当时,自己不在场,突然得知这一段突如其来的插曲,心里就一沉。

“慕容荆棘,你不会得逞的,我一定会把玉泽找出来!”

“那好吧,你找吧,找那个你自己兄弟的女人!还是你自己的女人?”

慕容荆棘和宋贤似乎是在争执着什么,宋贤的住处,就在几屋之隔,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

忽然一愣,微笑着看向黑暗的窗外:宋贤,真的很傻,可是,慕容荆棘,你比宋贤还傻……

被慕容荆棘软禁在这里,她明白宋贤一定急疯了:宋贤啊宋贤,你千万不要写信给胜南,千万不要……

跟胜南一样,想的念的,从来就不是身边人,而是遥远的彼此……

第八十章 散聚(1)

第8o章 散聚1

尉迟雪凤冠霞帔嫁入秦家的晚上,月在树梢,被枝条切成两个半圆。

吟儿倚在窗前:“这是个什么世道?明明是逼婚、是抢亲,却变成了名媒正娶!”沈延在桌旁:“有什么办法,咱们又不能参与,他们这些大户人家,一定要门当户对,哼,门当户对……”林胜南diǎndiǎn头:“像厉风行和金陵一样既门当户对,又两情相悦的,还是在少数。”吟儿叹了口气,转过身来。

西江月左手中捧着一件xiǎo物体,右手里不知握了什么利器,吟儿好奇走过去,现他在雕刻着什么,呆呆望着,只见一张缩微的山水画,其中景象高山流水,依稀可见,吟儿不由得赞道:“师兄眼睛真是利害!这么xiǎo的物品,可以雕出这么多图案来!”

沈延也凑近了看,啧啧称赞个不休。

山庭柳却在另一张桌上忙碌着:“我今天在街上买到这种竹纸,又软又滑,善于笔锋,适合写字,而且不易被虫蛀,价格也很高呢!”吟儿走上去摸了摸:“是还像个样。”

胜南看江西八怪中每人各怀神艺,赞道:“吟儿,你总是説,在江湖上师兄弟会抢夺掌门之位,但在江西八怪里面,似乎看不见一丝影子。”

吟儿一惊,八怪齐齐被这问题吸引了思考,醉花阴説道:“那是师父明智,教了我们八个人的八种技艺,只适合配合,不适合争锋。”

沈延diǎn头:“要使师兄弟不争夺掌门之位,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设掌门之位。”

吟儿若有所思:“其实用到某些帮派去,又未尝不可……”

胜南不觉一惊,满手冷汗:那么,怎样才能使兄弟两个缓和呢?

他知道,现在的情形不容乐观,因为天骄所説,秦川宇的表态,在“进退之间”。

次日,江西八怪那七位师兄有急事要出建康处理,吟儿送七位离开,一路欢歌笑语,等他们都走了,才好像知道生了什么,虽然有胜南在侧,一边哭一边踢路旁林中之石粒,胜南轻声道:“好了,还会再见的啊,别难过了……”吟儿故作不屑地笑:“我哪里是为他们难过?只不过有diǎn气而已……”“气什么?”

吟儿一笑:“东西全是我偷来的,全被他们带走了!”

转身就往回路走,一瞬间的回眸,胜南心念一动,觉得似曾相识,竟好像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只是,偷偷地出来立刻在心中散了,当时,也没有在意。

两人策马往城中行,忽地听到乱马奔驰之声,吟儿皱起眉:“好像在打仗啊!”胜南也循声看去,果真见到一大批马队,中间似乎围着什么,停滞在道中央。

走近些,终于看见马队并未完全包围起来,和中间两匹马保持了很大距离,只不过,马队众人惧怕得很,人多势众却没有一个敢上前一步説一句话的。

吟儿见当中两骑是一对美貌少女,均生得清纯可人,与自己年龄相仿,怒道:“居然又抢亲!不要命了!”説罢要上,却听那两个少女齐声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胜南悄声道:“是江湖中事,不是抢亲!”

吟儿一愣,马队带头人大声道:“在下奉贺思远贺香主之命前来,让你们俩交出位置!”

林凤二人皆一惊:贺思远,这名字有些熟稔!

“想的到美!”其中一个少女从马上跃下,马队立刻退后一些,少女似乎没有兵器,取下马鞭来:“我不信是贺思远派你们来,若你们强逼,那只管上!”

为那汉子哼了声:“得罪!”

这少女惊人得很,操起手中这马鞭,手里挥的全是精湛招式,另一个少女神色里也不见丝毫担心,袖手旁观着,凤箫吟惊叹:“这xiǎo姑娘武功不错啊,不拘泥于兵器,手上有什么就拿什么打!这么好的身手,怎么不去参加云雾山排名?”

两句话的功夫,这少女把对面那强壮大汉杀得无路可退,嘶一声汉子衣袖已经被割破,而割破之物,还是如此平凡的马鞭!

众人虽只见这两招,却心惊胆颤,溃不成军地往后急退。

未动手的女子冷冷説:“回去告诉你们贺香主,大xiǎo桥不是闹着玩的!”

话音刚落,马队散的散逃的逃,向四面八方去了。

动武少女朝伫立原地的凤箫吟嫣然一笑,走上前来:“多谢姑娘刚刚的夸奖。”

吟儿一怔,想不到方才自己那么xiǎo声,都能被她听见,知道这大xiǎo桥来头不xiǎo,虽然平日里性格张扬惯了,却也知道不能被牵扯进这帮会之争,胡编了两个姓名,与大xiǎo桥寒暄几句,拱手作别了。

看她二人风尘仆仆地绝尘而去,吟儿轻声道:“不知这大xiǎo桥是淮南哪个帮会之中的?还有贺思远?”

胜南低声道:“他们帮会内部之争,咱们是外人,还是不动声色的好。”

吟儿一怔diǎn头,笑道:“我突然间明白了,玉泽姑娘为何喜欢你,因为你才能保证她的安全……”

胜南一愣,蹙眉道:“我只希望,以后不要连累了她……”

吟儿微笑道:“可是不管怎么説,你行事都给人这种感觉,你最大的优diǎn,就是安全感。”

胜南笑笑调侃着:“你就不是了,你是危险感啊……”

天色有些暗了。

初秋的建康,已经开始微冷。天的色调也是一样。

天边的霞散成绮,如缎,似练,漂浮于空中,像散不开的羽毛云锦,由远处的深红,转向近处的浅红、淡红、暗红,云层也有厚薄之分,隐隐约约见得到一丝别色,是界于绿蓝之间的一抹,夹杂在云霞里,和城东郊的这片大森林,同样暗淡地绿着,同样灰白地绿着,晚霞染红了天,染红了水,却始终吞噬不了绿,秋天的夕阳,余辉很长,拖沓着,似乎想带走一些荒凉,但留下的,却更荒凉。

只是建康城永远不会像天空这般宁静。远处依旧的斜日寒林diǎn暮鸦,而洁无纤尘的天空下面,照样挤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瞧那阵式,同刚刚围攻大xiǎo桥的如出一辙,林凤两个策马上前走,往那人群中观望。

核心中央是个黑衫男子,手中武器为鞭,抽撤自如,轻轻松松地就将对手打得落花流水,气势凌人,他身后的娇xiǎo女子,被他保护着挡在身后,微笑着似乎要必胜,而这少年男子虽然占了上风,脸色却紧紧绷着,给人一种异常稳重之感,沉着冷峻,大有领袖之风。

吟儿围观的时候,不忘xiǎo声议论,先是一直称赞他武功,不知怎的,就论起他外貌来了:“这人长得好老啊,像个二大爷……”胜南本来紧张地旁观,听到这句,忍不住噗哧一笑,其实人家长得是成熟些,但也没有吟儿説得这么夸张啊……

那男子似乎听见了,瞪了吟儿一眼,人群之中有人大喊:“李香主,考虑好没有?交出还是不交!?”

那李香主“刷”一鞭两式,直袭人群,鞭及之处,无人不躲,躲不及者必伤,但李香主明显是留了余地,没有痛下杀手,只是教训了他们就立刻收回鞭来,转过身去温和道:“思远,没事吧?”

思远摇摇头,吟儿近处看见那思远姑娘,身形似是一个熟人,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她,胜南也轻轻拍她肩:“我们在建康是不是见过她?”凤箫吟diǎndiǎn头,却不知在哪里见过。

李香主大声道:“回去告诉白路,説我不相信她会这么做!”

他似是很有威信,没有説完,那帮人纷纷四下逃窜,竟然还有些人面带着恭敬的神色。

李香主走到惊诧万分的吟儿身前:“我哪里长得多老,只是比实际年龄大了diǎn,姑娘不要乱讲,更不能用‘大爷’来形容我!”

吟儿一愕,面红耳赤。思远姑娘从后上来,拉了李香主一把:“李大哥,咱们走吧,不要节外生枝!”

李香主diǎn头,没有向她算账,二人一同策马走了。

吟儿道:“又是两个会家子,这是什么帮会啊?四分五裂了已经!”

“或许不是同一个帮会。”胜南一笑,“淮南帮会多而乱。”

“可是,江南十五大帮,都在司马黛蓝掌控之中,慕容山庄有慕容荆棘坐镇,都不可能乱啊,而xiǎo秦淮,虽然刚刚死了领,也不会这么分裂的……”吟儿若有所思。

林凤二人和李香主、思远背道而驰,赶了一xiǎo段路,历史就重演了第二次,郊外又一阵乱马奔驰,打得不可开交,模糊间看见一个xiǎo女孩与一个光头xiǎo子夹在中间,凤箫吟气道:“这些人不要脸了,居然欺负xiǎo孩子!”立即飞身去打抱不平,玉剑一出,武林盟主的气势全然收不回去,那群等闲被她乱了阵脚,边撤边怒道:“好啊,打不过手下就找帮手!真不愧是香主!”

吟儿看他们逃光了,救下这一男一女,满心以为他们要酬谢自己一番,谁料刚刚转头,那光头xiǎo子就嚷道:“谁让你插手了?!”似是不满至极,凤箫吟愠怒道:“你xiǎo子忘恩负义,本姑娘救了你,你连个谢字也不讲!”

“不问生什么事就管别人内事,算什么打抱不平!”那xiǎo子説完,一鞭抽过来,凤箫吟大惊,赶忙提剑相迎:“xiǎo毛驴,你敢恩将仇报!”

胜南尴尬不已,又拉不住她,当即抽出长刀来隔开二人,那xiǎo子转身就走,女孩赶紧拉住他:“南儿,不得无礼!”她满脸歉意,走到吟儿面前:“姑娘,真是对不住,xiǎo弟不懂事,还请见谅,南儿,快向这恩人姐姐道歉。”南儿一百个不愿意,女孩甚是尴尬,她和吟儿差不多年纪,而南儿很xiǎo,才八九岁大,她见了礼,轻声道:“在下白路,他是义弟江南,未请教两位姓名?”

“白路?”胜南耳熟,“围攻李香主的白路?”

白路一惊:“君前哥怎样了?你们……怎么认得他?”胜南道:“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和一个姑娘正在被人围攻,不过已经平安无事了。”

白路舒了口气:“那就好。刚刚见到阁下用刀,莫非阁下是……”

胜南diǎndiǎn头:“在下林胜南,这位是新盟主。”姐弟两个均是一惊,江南哼了一声:“男的可以考虑,女的就不能入会了!”

吟儿面带轻蔑:“口气好大,你那什么破烂帮会,请我去我都不去!”

胜南赶紧扯了扯她,这时远方吹起什么声音,白路江南均转过脸去,应该是他们帮会的暗号了,白路果真匆忙道:“两位武艺,下次再领教了,再会!”説罢姐弟俩往回路去,胜南疑惑不已:“他们xiǎoxiǎo年纪,就已经在帮会里当香主,而且奇怪的是,这帮会还想吸我们入会……”

“大言不惭,分裂成这样子……”吟儿不知道,这句话自己不应该説,説了就后悔。

胜南笑笑看着她:“那个大xiǎo桥,还有李君前,应该也是这帮会里的,都被咱们碰上了,还算是有缘。”

“不见得是有缘,或许是因为他们成天都在外面打杀。”忽地像一阵黑旋风刮过,凤箫吟、林胜南齐齐后退数步,吟儿手一松,马绳脱手,心爱之马瞬间不见,回过神来,尘土飞扬,留在眼前的只有一匹老马,胜南也在同时,现自己眼前的马眨眼间已经换成一匹气喘吁吁、像日夜兼程赶路的旧马,再抬头的时候,那两骑已一并往东走了,吟儿哪里容得人家偷自己这神偷的东西,随即运起轻功去追那两匹马,胜南心下大疑:难道柳老前辈到了?可是他动作没有这么快,也不会连招呼也不打啊!

稍一迟疑,紧跟着弃了两匹马也追上去,老远就看见吟儿拦下了那两骑,喋喋不休地理论着什么,近了才听见吟儿道:“我还是那一句话!凭什么要借给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存心欺负后辈!”

眼前两个陌生中年男人,看似弟兄两个,都非常强壮,留了一下巴的胡子,其中一个不客气地説:“老子没功夫和你闲着,借就让路,没不借的道理!”

吟儿大怒,胜南赶紧上前道:“未请教两位尊姓大名?”

原以为他们会礼貌回答,谁料先前那个竟然怒气冲冲道:“你!你竟然连我们俩都不认识!”

吟儿看他生气的模样滑稽,笑道:“区区一个淮南,你们便如此作威作福,叫什么,我倒想见识见识!”

那人道:“在下南龙!”旁边一个道:“在下南虎!”两个齐説:“人称龙虎二绝。”

吟儿哦了声:“巧啊,我们也被人叫做龙虎二绝。”

南龙南虎面露惊讶,似乎相信了,齐问:“请教了?”

“我叫盛南龙,他叫管南虎,我们两个专门管教龙虎的。”

两人一愣,都哈哈大笑起来,胜南看他俩笑声力足,显然内力深厚,想起了什么:“两位……龙虎二绝……难道是xiǎo秦淮的龙虎二绝!?”

南虎微微一笑:“正是。”

南龙道:“那你们説,在淮南混,需不需要认识我们?”

吟儿冷冷道:“怕什么?他是短刀谷未来的总领,对xiǎo秦淮才不屑一顾!”

胜南大惊,南龙南虎齐来看他:“原来是饮恨刀驾到了!?”

吟儿道:“看在同道面子上,我就借给你们两个,不过听説龙虎二绝向来在平江活动,怎么有空到建康来?”

南龙道:“只因会中琐事变多,相信你们都知道了,总舵主身亡之事……有空再叙!告辞!”道别过后,龙虎二绝绝尘而去。

吟儿边走边笑,胜南道:“不就是个xiǎo秦淮么?给人家一diǎndiǎn好处就这么喜滋滋的?”

吟儿笑道:“林胜南,将来你是短刀谷的人,现在前十名里面,独孤大侠在慕容山庄,厉风行和金陵自己已经建了什么南方义士团,杨宋贤和吴越两个早就是红袄寨的几当家了!叶文暄从政,洪瀚抒有祁连山,宋恒有宋家堡,我要争争气,捞个xiǎo秦淮领当当!”

“可是,怎么个捞法?”

“所以现在我就要给xiǎo秦淮领一些恩惠啊,只要是xiǎo秦淮的领,我个个笑脸相迎。”

胜南笑道:“虚伪透了,或许你已经得罪了一些人,到时候,南龙南虎推荐你,别人不赞同。”

“怕谁?听説白翼好像很赞赏我,虽然他去世了,生前一定夸过我。”

“説起来,xiǎo秦淮除了龙虎二绝之外,几乎没有特别有名的会家子,白总舵主一个人,实在很辛苦,他的过世,很不是时候。”胜南蹙眉。

“其实哪里不是这样?江湖不能只靠老前辈撑着台面,所以新老交接的时候,是江湖最关键的时候。”吟儿説。

第八十章 散聚(2)

第8o章 散聚2

天色不好得很,凤箫吟忌雨,当然是看见房子就钻进去,城郊这间破庙出现得很及时,胜南和她两个躲在庙里好久,雨都没有开始下,又饿又冷,四境荒凉,天色像草般枯黄。

再等了一会儿,还是狂风肆虐,天依旧不下雨,两个抱着侥幸心理,准备离开,忽然间吟儿耳朵一竖:“有人来!”

她内力惊人,胜南本来也不想躲闪其他避雨之人,无奈她本能地拉着他立刻飞身上梁,胜南不得已,做了回梁上君子,是时门已开了,一个乞丐模样的人衣衫褴褛地进得屋来,随后跟着五六个持刀者,开头一句话:“言路中,你跑不了了,李香主説了,言路中不交香主之位,就必须杀了!”

胜南吟儿面面相觑:“这到底什么帮会啊,太巧合了吧!?”

等这言路中杀退了所有持刀者,歇了一会还没来得及走出去,破庙门又被打开,言路中看见是谁,不假思索,立即往草堆中躲,吟儿一惊,原来进来的两个是大xiǎo桥。

只听大桥道:“江南绝不会来杀我们!唉!不知我们的手下又去杀谁了!”xiǎo桥哼了一声:“这样的香主,不当也罢!”

言路中从稻草中钻出来,大xiǎo桥均是一惊:“你偷听我们!”

言路中怒道:“谁敢偷听你们説话!我被你们的手下逼出了建康好几次,回来就赶我!你们怎么约束的手下?!”

“言香主的手下不也来追杀过我们?!”庙外又走进两个,正是白路和江南。

吟儿轻声哼:“好巧,是一家子,看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胜南嗯了声:“这帮会,裂痕不xiǎo……”

大xiǎo桥气极:“江南,你别血口喷人,是你们来追杀我们好不好,竟然反咬一口!”

“谁要追杀你们!”江南气盛,“我和姐姐这些日子好过吗!真是奇怪!为什么一个个地要打起来!”争吵着又有声响过来,五人一并躲在草堆后面。

进来一个身袭紫衣的女子,一身贵气,为她在前开路、在后殿后的十几个宋兵,一字排开。

吟儿仔细看去:“是那个思远姑娘!”

胜南恍然:“不错,她是官府中人,贺府的xiǎo姐,川宇成亲的时候,咱们在路上远远见过。”

吟儿大悟:“难怪了,对啊,説她是风流才女的,怎地来参加帮会了?”

贺思远道:“没事的话,劳烦各位告诉我爹,説我今天不回去了。”亲兵道:“xiǎo姐,老爷説了,少同那些草莽贼寇打交道!”

贺思远狠狠道:“你们走是不走?”

见她怒,亲兵们不敢多话,赶紧撤走,女子坐着,依稀是等人,果不其然,亲兵走后,进来一个男子,正是被吟儿称作“二大爷”的李君前,他刚刚走到贺思远身边,突然道:“谁躲在这里?!”

所有藏着的都惊慌失措,胜南拉住吟儿,示意她别动。

“躲在这里的还真不少,出来吧!”李君前冷道。下面那群尽数出来,贺思远见到他们,怒道:“你们躲在这里作甚?大家都是香主,见面需要躲么!”

“都是香主?见面不躲怕就牺牲了!”言路中气道。

“你进来之前,我们见到的可是官兵!”大桥讽道。

贺思远一怔:“你是説我出卖大家?”

“我可没説!”大桥一愣,“你清者自清算了!”

贺思远气得几乎掉泪:“我从前又不是没有带过他们出来,一次差错都没有!”

君前看局面僵滞,厉声道:“这些天大家很不像话,难道説师父死了,咱们就四分五裂、一盘散沙,还对得起他老人家吗!?”

众人无语,白路眼圈一红,大声哭起来,君前将她揽在怀中:“路儿,要哭就好好哭一场,师父的仇还没有报,咱们不该自暴自弃,在掉了眼泪之后,必须团结,然后才能去杀仇人!”

白路泣道:“君前哥……爹不在了……爹不在了……”

看她哭,江南也忍不住哭,大xiǎo桥齐道:“对不起……”言路中见气氛沉重,xiǎo声地説话,不敢破坏这安静:“咱们,是不该自暴自弃……”

贺思远掩面,嗓子有些沙哑:“下次我会xiǎo心。”

“大家放心,最近有人故意在会中四处造谣、兴风作浪,我们身为香主,有义务重振帮会!”胜南听这李君前话,能够立即稳定局面,领导能力自是不在话下,略微有些心定:这帮会要不就一盘散沙,要不就会在他李君前的带领下出现转机……

正在自己钦佩时刻,吟儿在耳边xiǎo声説:“你有没有看出来啊,二大爷和那白路姑娘敢情是一对啊,情意绵绵的……”胜南以为她要説什么,听到这话一时没有扶稳,狠狠从梁上摔了下去,吟儿赶紧随之而落,胜南幸好身负武功,却忍不住笑责道:“下次不要尽讲这些无聊的话……”

那几人大惊,纷纷拿出兵器来,吟儿也立刻出剑自卫,大xiǎo桥站的最近,齐道:“是你?”白路、江南、李君前、贺思远均与他们刚刚见面,熟的很:“你们为何跟着我们?”

言路中怒道:“哦,原来是金廷奸细!”

“你才金廷奸细,我是凤箫吟,他是林胜南!”

李君前一怔:“林胜南,第六名的林胜南?!”

吟儿喜道:“对啊,还有我……”

李君前存心报复她:“对不起,我不认识凤箫吟。”走到胜南身前去,向言路中介绍説:“言大哥,师父常同我们提起林少侠,説他年纪轻轻,刀法群,是短刀谷未来领的不二之选。”

“不敢当。”胜南谦道。

众人化敌为友,放下兵器,吟儿笑着走到江南面前:“xiǎo子,你可以啊,还説要考虑吸纳我们入会,你们什么xiǎo帮派啊,报上门来听听!”

江南又要一鞭过来,贺思远提剑挡下:“南儿,别胡闹,李大哥,现下唐鑫、南龙、南虎都没来,咱们怎么办?”

听见南龙南虎,吟儿啊了一声,脸色苍白,脚一滑,差diǎn倒下:“你……你们是xiǎo……xiǎo秦淮……”

江南哼了一声:“怎样?吓住你了吧?”

吟儿不再嘴硬,xiǎo声道:“我死了……xiǎo秦淮这辈子我都别想加入……”

李君前道:“他们没来定是有他事在身,咱们先各回堂主稳定局面,找出那些放出谣言之人,然后最好是聚合一次,再作定夺,我是不会容许xiǎo秦淮散的!”

众香主纷纷握手言和:“好,谁也不容许xiǎo秦淮散!”

秋末,建康城外下了场冷雨。

李君前和胜南正在驿站中,谈论着xiǎo秦淮一月以来的动向,胜南听到窗外风起,兴致上来,邀他一同散心,李君前似也赞赏雨中漫步的情调,欣然愿往,同一路人,话最投机,走到乡间xiǎo道上淋雨,胜南本是心情轻松,忽见桥边梅树,一阵感伤涌上心头:“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惟有香如故。”无意间想起蓝玉泽,她就好像那种梅花,静谧中开放,吸引了无穷无尽的眼光,忆起她来,自然更增感慨。

李君前道:“6游笔下之梅,与旁人就是不同,这词师父很是喜欢,他説,当年6游作词时,处境同他一样,饱经忧患不能得志,总舵主不想与官场之人同流合污,一气之下才到淮南来建了xiǎo秦淮。”

胜南道:“xiǎo秦淮之名得于秦淮河,为何总部设在平江?”君前苦涩一笑:“形势需要,姑苏比建康容易展。师父也在培养我们这一代的新香主,准备带我们干一番大事业,唉,谁知他刚到建康来,就中毒身亡。林少侠,江湖人士看得真切,现今xiǎo秦淮形势严峻,新老交接,风波不断,虽然香主们都没有什么隔阂在,但是手下们却兴风作浪,一个不服一个,再扩大,只怕淮南局面无法控制。”

“既然香主们没有隔阂,那是最好不过,只要抓住乱的根源,什么都可以平息。”胜南笑着説,“而且,盟主是插手定了,江湖好像是归她管的。”

李君前笑着diǎndiǎn头:“我早听説过这位盟主办事奇特,也想见识见识。”

清早,吟儿在驿站里收到一封来自泉州的信函,一拍脑袋,才忆起金陵生辰已至,暗自惭愧,金陵在信中提及婚后生活,也问吟儿重游之期,吟儿看完信,工整叠起,xiǎo声同胜南道:“陵儿算好了日期,生辰这天寄来,她还一直记挂着我们,唉,我真不是个朋友。”胜南一笑,将信接过来看了,白路帮着他们布置了早餐:“金陵?是不是南方义士团的领?”

吟儿diǎn头:“是啊,那xiǎo丫头心思缜密,会是厉风行的贤内助啊……你们先吃吧,我要出去转转,我要忏悔,自己没写信给陵儿。”説罢就往外走,白路递粥给胜南、思远和君前三个,再看她,已经没了踪影:“昨夜和她同宿,觉得凤姐姐特别容易相处。”

胜南替她收起信,见贺思远笑着diǎn头,心下一喜:“那么xiǎo秦淮有没有招纳她的打算?”白路一愣,皱起眉:“现今xiǎo秦淮都群龙无,哪儿考虑到这些。如果有盟主帮忙倒好了。”

李君前玩笑道:“我可有diǎn不习惯,她一见面就叫我二大爷,我平生最讨厌别人叫我二大爷!”贺思远扑哧一笑:“那你得放开一些,公私分明的好。”

胜南察觉出三人均有同意的意思,不免替她感到欣慰。

吟儿走了不多远,看见江南正拿了把大笤帚在扫落叶,叶黄而陨,扫了一大片,又落了更多,江南手持着比他个头还大的扫帚,边扫边啜泣,吟儿恻隐心起,忘了一鞭之仇,上前递手巾给他,江南见是她,避过去不理,吟儿知道他是不好意思,xiǎo声问:“怎么?哭得这么脏,都不敢接我手巾?”江南转过头来,见她一脸坏笑,哼了声夺过手巾拭了泪,吟儿询问道:“你多大了?”江南还她手巾,又去扫地:“九岁。”吟儿一愣,跟着他走上前:“听白路説,你四年前就加入了xiǎo秦淮啊!好厉害!”

江南忽地停住,依靠在扫帚上抽泣:“我xiǎo时候,家里穷,朝廷要粮,我家没有,爹娘被坏官差害死了,我沦落成xiǎo叫花,吃了上顿没下顿,晚上就睡路边,冬天,很冷,饿得慌了,就用刀去威胁路人,有一次碰见师父,师父救了我,他告诉我,做乞丐可以,但也要有骨气,要学着堂堂正正做人。师父带我学武,师父就是我爹……师父却被奸人害死了……”

吟儿低了身子在他身边,渐渐感觉他瘦弱的身体中似乎有无穷的力量散出来,忽然想起纪景,轻声道:“江南,一定要替你师父报仇,但是在报仇之前,要查清楚仇人是谁!”

江南语气中包含愤怒:“只要查出有仇,我就要将那仇人碎尸万段!”

吟儿心中突然一凉:胡弄玉……为何师父临死都不准我报仇!

第八十一章 不解之缘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中午与小秦淮诸位香主作别,他们要去建康城中处理内事,寻找失散香主,吟儿得知小秦淮有意请自己入会,高兴至极,半日之内看完了那本《东坡全集》,胜南似乎又去了红袄寨的分舵中议事了,自己闲着实在无聊,也四处闲逛着,不知是什么原因,自己的脚步还是停在了秦府外面——

还记得一个月前和秦川宇的巧遇,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一眼就给自己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一眼就告诉自己,他好像是一个忧郁得可以把他自己毁灭的男人……

心底再次出现一个声音:师父,到底我该爱过去那个林阡,还是爱现在这一个?哥哥和第一美女爱着,弟弟娶了妻子,可是那尉迟雪对他有没有爱?要不,去试一试她?

    

秦府。

尉迟雪对镜梳妆,她扎了髻,成熟的脸上更显妩媚明艳,扶风在旁看着,主仆二人脸上都是一脸忧虑。

门外风起,窗户不住地响动,尉迟雪小声道:“扶风,你冷吧?深秋了,加件衣服吧……”扶风摇头:“小姐,秦川宇……好久都没有来看你……”

尉迟雪叹了口气:“他那么忙碌,算了……而且最近,老爷好像要纳妾,少爷应该会打理些事情吧。”

扶风噘起嘴:“那种老色鬼,还纳妾,秦川宇该不会也是这种人吧!”

尉迟雪苦笑:“男人家三妻四妾很正常。秦老爷对夫人很不错啊。少爷虽然姓林,他却视如己出。”她忽地哆嗦起来,扶风见她冷,马上去关窗,忽然一道紫影穿过窗子,扶风以为自己眼花,愣了愣把窗关上,这才发现屋里果真多了一个人。

扶风一怔,赶紧来护住小姐:“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这紫衣女子,闪动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粉嫩的脸蛋,自信的模样,好像在哪里见过……不错,正是误打误撞闯进尉迟府后院的凤箫吟。

“我知道,姑娘心里有着傅千秋。”

她开门见山,主仆两个都大惊失色,扶风面露喜色,而尉迟雪则喜悲掺半:“姑娘是?”

“在下是闯荡江湖的女……女贼一个,人送外号凤箫吟。”

尉迟雪紧张不已:“凤姑娘,千秋最近可好吗?”

凤箫吟一笑:“我只想和尉迟姑娘说一句,若是真的喜欢谁,就该大胆主动些,像那《志诚张主管》的女主角小夫人一样,掌握自己的命运,尉迟姑娘知书达理是远近皆知,可是一念之差或许会害自己一辈子,很多事,自己该去争取,而不是坐在这里。”

扶风叹了口气:“小姐哪里可能有你们江湖女子这般自由,也许一辈子,都要被礼教束缚住了……”

尉迟雪轻声道:“姑娘究竟是何用意,为什么要怂恿我去找千秋?”

凤箫吟一笑:“数日前我与师兄误闯贵府,幸而得到尉迟姑娘相助,其实今天是来言谢的,也想劝尉迟姑娘不要再这样软弱,屈从于别人。”她起身来,开门走了,来匆匆,去也匆匆。

尉迟雪瘫坐椅子上,扶风跪在她身边:“小姐,和秦少爷说吧……”

尉迟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一道残阳铺水中。

秦川宇站在河岸边,看见自己身旁忽然出现凤箫吟的影子,微微一愣,觉得很协调,水却泛着血红的颜色,波心荡漾,四面萧条。

他唇边泛起一丝笑意:“你再不还书,我就要通缉你了。”

吟儿一怔,赶紧摸出那本东坡全集,脑子里一片空白交给他:“还你。”

秦川宇接过书来:“东坡的词你最欣赏哪一首?”

吟儿未有离意:“自是《念奴娇赤壁怀古》。”川宇一笑:“这首词确实是豪放之典型。”

“浪淘尽,千古风liu人物。历史就是这么苍凉,人处一世,创出再怎样辉煌的功绩,终究随风而逝。”

“时间可以黯淡一个人,但无法消灭他的名声,浪淘沙,沉淀下来的是最精细的沙子。”川宇轻声驳她。

吟儿看了他一眼,蹙眉,也许,越精细的沙子越沉默。

秦川宇道:“乱石穿空,惊涛拍岸,两句也是磅礴大气。”吟儿道:“‘穿’字的确有石破天惊之势,但我觉得,‘拍’字不及‘裂’字。”

川宇一怔:“涛再大,也难以裂岸。”

不知怎地,吟儿觉得他话中另有深意,只听他续道:“当年我练习饮恨刀的时候,想象手里的刀,可以有那裂岸的气势,却始终是徒劳。”

吟儿心下一阵凄凉:“对不起。”

她站在秦川宇身边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当初不应该把刀给胜南,还应该给他。可是站在胜南身旁的时候,是不是也会逆转心里的念头呢?一双刀,为何有两个人来承担?

可是,现在,明明没有矛盾,她却依旧难受。

天色渐暗,清角吹寒,潮打河岸,旧月翻墙……

川宇转过头来,暮色中,他的脸占据了自己的视线和心头:“你长得很像我未婚妻子,你知道么,林念昔,她从前是我的未婚妻子,可惜你是纪景先生的徒弟,你不是她,她身上有木芙蓉花的味道……可是现在,她不是我的。”

暮色里他轻悠的话语,令她时刻都揪紧了心,有一种想哭想自杀的冲动,失去了一切的他,没有憎恨,没有遗憾,没有后悔,却令她心痛。

以至于次日早晨醒来的时候,拨起凌乱的头发,还在想他。

吟儿望着有褶皱的被子,心情很沉重,她迷上了他么?那俊伟的仪表,勃发的英气,还是他的孤独和痛苦?

只有继续睡,头发越睡越乱,脑袋越睡越胀,突然就传来一阵敲门声,吟儿心烦意乱,戴着她几乎快要爆炸的头发去开门,她和来人均被对方的模样吓了一跳,来人是沈延,但乔装成了很蹩脚的商人模样,两人愣在门口,指着对方大笑不止。

“小师兄,昨天才走,今天又回了!”吟儿心里其实高兴得很。

沈延拖她下楼吃午饭:“我放心不下你,做事毛手毛脚。”沈延一边说,一边给她夹了块鸡肉,吟儿则夹了块鸡屁股给他:“小师兄真好。”

“你就这样回报我!”沈延气得夹出来,吟儿笑道:“我做事一向毛手毛脚,记不得哪个师兄喜欢吃鸡屁股了。”沈延大怒:“记住,鸡头永远是我的!”“不行不行,我也要!”师兄妹二人争夺起来,胜南微笑看着这两个顽童打架。

忽地远处阁楼上传来一阵箫声。

胜南、沈延、吟儿三人都如听仙乐往远处望去。

看不清楚。

远处高耸的楼阁,成了众人心中向往之处。路人都有止步:“建康城何时来了位吹xiao高手?”

沈延哦了一声:“我知道那是谁了!”

“谁?”

沈延道:“文暄师兄的妹子叶文昭,当今世上,有谁吹xiao如她**?据说前些日子为了叶文暄,她同父母吵了一架,被软禁到了建康。”

吟儿摇头:“叶家人真是奇怪,兄弟异爨,父子决裂,现在女儿也这样,家庭教育不行啊……”胜南一笑:“还不是为了主战和主和,叶适主战,叶连主和,自然不和,叶文昭叶文暄都主战,自然和父亲决裂。据说朝廷要嫁一位郡主给叶文暄,似乎更倾向于战?”

“那肯定是谣传。”吟儿道,“叶家是富贾没错,可是与皇室联姻不大可能啊!叶适一直都被贬来贬去,沉沉浮浮,几个月前还被贬谪了,叶连自然而然要有牵连,这个时候,朝廷嫁什么郡主去?”

“也不能想得太单纯,叶家对朝廷有价值。”沈延道。

第八十二章 内事

世界说大就大,说小就小,是日凤箫yín在街上走着,老远就看见李君前,追过去打招呼,驻足在一家“明镜酒馆”外,yín儿奇道:“这是你的地方?”

君前微笑点点头:“你小声些,别让据点暴lù了。品书网 ”

“可是,为什么起这个名字?这不是太别扭了吗?只有县太爷才老提‘明镜’,你叫来作甚?还不准别人叫你大爷,自己却有这个心。”yín儿笑道。

君前佯装愤怒:“我最讨厌人家说我老,大爷已经够了,还二大爷,像什么样,以后不准叫我大爷,不然不准你入会。”

yín儿一吐舌头,店小二出门来:“李大爷,您可来了!”

yín儿窃窃偷笑,李君前面子上挂不住,郁闷地瞪了那人一眼:“你新来的?这么不懂事!”说罢撇开他往里走。yín儿跟进里屋,君前道:“这间酒馆两个制酒的师父,一个叫涂步,一个叫言微。这是言微的屋子,涂步的在那边。”

yín儿轻声道:“这两人……”

君前低下头去:“要扶稳小秦淮在建康立足,其实很简单,只要稳住他两个就好。”

yín儿听出音来,却不便相问。

建康的夜市是著名的黑市,天黑物黑人黑价黑,yín儿不听沈延的劝告,硬要去看看,结果吃苦吃亏,身上的钱等于被洗劫了出来,途中经过那“明镜酒馆”,yín儿下意识地就走进去歇脚,店小二兴冲冲迎过来:“客官?喝酒啊!”

“喝什么酒?”几乎在同时,两个络腮胡子的大汉掀帘问,但又随即向对方瞟了一眼,回各自屋里去了。

yín儿冷道:“好大的矛盾,我想喝你们两个一起制的酒!”

屋里传来同样答复:“没这酒!”

yín儿冷笑:“那你们生意别做了,小秦淮也没法干下去了……”

涂步、言微又同时冲出来:“阁下哪位?”他们碰及对方,赶紧闪让开,一齐盯着yín儿,yín儿哦了声:“我啊,是小秦淮最新的一个香主啊!”

言微抽出一本书来翻了翻,估计是名册:“白路、贺思远,咱们都认识,你是哪里的黄máo丫头,敢冒充!定是金国的jiān细!”

涂步哼了一声:“你怎知人家是jiān细,自己孤陋寡闻罢了!”

yín儿一怔,见他竟然宁可帮助自己一陌生人说话,几乎语塞:若我真是金国jiān细,那你们小秦淮完了!不禁苦笑摇摇头。

    

早晨看见李君前在明镜酒馆后院练鞭,yín儿在屋顶上观赏了半天,看他练习的时候都有如此绝艺,不参加云雾山比武正是可惜了,一边拊掌一边赞道:“二大爷,你怎么不去夺抚今鞭?你的功夫完全可以去驾驭金鞭啦!”

李君前停了鞭子:“我可不想牵扯进江山刀剑缘里面去,杨妙真的失踪就是个典型例子。”

yín儿一脸坏笑跳下来:“你承认你是二大爷了!”

李君前大怒,抽鞭袭她,她早就做好了准备,抽剑而出,两人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切磋了几招,李君前看出她武功与自己差不离,笑着让开几步:“武器倒是很不错,叫什么剑?”

yín儿惊诧着看着他:“这剑没有名字……二大爷,你的武功可以进前十啊,怎么不去云雾山?”

淮南果真是人杰地灵!

李君前一笑:“我已经是小秦淮中人,不需要去追逐那些虚名。”

提及小秦淮,yín儿才想起正事:“你那两个手下究竟所为何事?”

李君前一愣:“盟主,这好歹是内事,你不chā手比较好。”

yín儿道:“我是不想chā手,可是再不解决漏洞会越来越大,昨晚上……”

李君前听她把昨晚的事情讲了一遍,蹙眉不语,yín儿道:“你调查了这么久,不就是发现矛盾根源在他们两个吗?可是怎么不慌不忙,任他们胡来?”

李君前一笑:“怎么可能任他们胡来,只是因为,没有找到合理的方法而已。事情是这样的,小的可怜。有一次师父召集咱们去梅huā山有任务,涂步没找到自己的鞋,几乎光着脚从这边跑到了梅huā山去,半路和一个老乡找了双鞋,又不合脚,迟到了一个时辰,为了他一个,师父耽误了许多时间,当时不知原委,师父批评他不尊重别人,làng费时间,涂步自尊心很强,发誓一定要找到偷鞋的人不可,结果,在言微的chuáng下发现了,拿鞋质问言微去,言微却拒不承认,还说是他栽赃嫁祸,涂步怒不可遏,将他的鞋立刻撕破了,言微当然不甘示弱,寒冬腊月,两人一个都没鞋穿……师父送鞋给他们,过不了多久又被对方撕了……”

yín儿瞪大了眼睛:“怎么男人家气度这么小,后来呢?”

“事情闹大了,师父让我来调解,可是却发生了师父中毒身亡这么大的事情,我一时失职,忘记了这事,但最近才发现,他们俩的矛盾很可能是根源,因为除此之外小秦淮没有任何特别大而且持久的矛盾,这矛盾虽然听起来不大,但扩散起来,就不得了了,你也看见了,很多手下不懂事,bī迫其他帮主交出位置来……”

yín儿点头,听君前续道:“要把这些矛盾扫光其实不难,只要香主们好好约束手下便可,就是涂步言微麻烦了些,他们二人犟的厉害。”

yín儿一笑:“其实你知道是谁偷了鞋不是?”

君前一愣,微笑:“是啊,可是,还是没有找到好方法,只有等下去。你要知道,小麻烦或许会引起大危机,但也许会自动消亡,没有任何影响。”

yín儿佩服地看着他,心念一动:我怎么好像在跟一个总舵主说话呢?李君前真的给自己一个成熟稳重的大哥感觉,比洪瀚抒还要适合当领袖,听了他的计划,yín儿长吁一口气,好像都不必再担心了。

夜里,听着叶文昭的箫声入睡。

不知怎地,觉得她箫声里暗含的情感像叶文暄,像厉风行,也像凤箫yín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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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痴心遇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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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不下建康的不止沈延,还有满江红。品书网 这不,才阔别几日,这位师兄也返回来看望他们,只不过,满江红心里面想的什么,沈延yín儿不用想都猜的到,他对韩莺的担心挂念全部在脸上写着,蓝sè布包经常攥在手上,即使是散步的时候都要带在身上。

可是,yín儿沈延都看不下去他的痴心,从心底里咒骂着韩莺这个女人,她贪财,从来不在意满江红的真心。

满江红却要投其所好,傻傻地用自己所有的时间和气力换她哪怕一瞥、一睥睨。

yín儿担心地看着自己憨厚老实的师兄,尽管同样身处建康,韩莺干的事情却跟满江红一点都没有关联——为了她认为存在的《兰亭集序》,她不止一次地写诗文去讨好秦川宇,甚至出卖sè相去勾引……这一切虽是道听途说,估计也是**不离十了,这些yín儿和沈延都牢牢瞒着他,只是在背后偶尔感慨一句:“希望韩莺以后不要再做伤害师兄的事情……不然,我饶不了她……”

可是,沈延说这句话的第二日,就无奈这世上,为何有这么多不公在——

那日中午,兴高采烈地,yín儿、胜南、沈延、满江红四人在秦府附近的一条“潇湘道”上散步,捂住耳朵都能听见隔街一阵吹打奏乐声,极度欢庆,应该是一桩喜事,他们心情都畅快得很,想从人群边缘绕过去,可是竖起耳朵听,睁大眼睛瞧,那乐声和人群绕的地方竟然是秦府!

yín儿吃惊不已:“尉迟雪才嫁过去几日,他这么快又娶妾了?”

胜南也一惊驻足:“或许不是川宇,或许是他弟弟呢?”

沈延yín儿使劲地往前望,无奈场面实在壮观,只得被前人撞回去,满江红个头高些,跳起来看也才勉强看见,傻傻笑着:“你们都猜错啦!不是秦川宇,也不是他弟弟,是他爹啊!”

“不是吧?他爹?秦向朝?”沈延诧异不已,“他多大了?”

“秦大人已经六十一啦,这位姑娘是他第六房妾shì。”一老妪答他,“不过虽然秦大人好sè,对妻妾都不错,尤其对他的原配夫人啊,儿子不是自己的还那么疼爱。”

凤箫yín一笑,转过头来看胜南:“你弟弟其实还是很幸福……”

沈延却一把扯住她衣袖,转过来恐惧地拽住胜南和满江红的手:“那个新娘,新娘是……”

满江红不由得一震,没有谁比他更熟悉这个身影,韩莺,他为她努力了这么多年,可是她的眼里真的就没有过他身影!

安慰过自己:没有关系,那自己就远远看着她,默记她身影好了——可是为什么,竟然会在她出嫁时候,做一个最平庸的旁观者,目睹这一切突如其来的发生?!

上次的婚礼他们当然无所谓看不看,可是这一次,满江红不自觉地就跟着达官贵族们往秦府中闯了过去,他面sè苍白,毫无意识地往前挤,理所当然要被shì卫拦住,越拦堵,他越拼了性命要往前冲。yín儿和沈延被他脸上的凶狠之sè吓怕了,赶紧纵身上前,一左一右拉着他:“师兄!别莽撞!”

沈延轻声俯在他耳上:“师兄,找她算账,不必硬碰硬,咱们从偏门进去,找她好好理论!”

yín儿气急败坏:“师兄,为了这种女人,不值得!”

沈延即刻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再jī他,胜南上前来,拍拍满江红的肩:“咱们支持你,进去找她说清楚!”

hún进那人群之中,可以清楚地看见最当中的两个人,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的秦向朝,紧挨着年轻貌美的韩莺。

很不协调,那又怎么样,或许人家正兴趣相投呢?yín儿轻蔑看着。

沈延叹了口气:“她为了秦家的宝贝,不惜出卖自己的青chūn和灵魂吗?”

胜南看着站在远处的秦川宇,他似乎不屑一顾,冷漠地看着这出闹剧,眼光若有若无地接触到自己,却没有停留,他站在一个陌生女人的身后,那女子年纪和自己的娘亲差不多大的岁数,容貌还很出众,却不雍容,而有江湖气……胜南突然一震,是啊,那不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yù紫烟?!

他杵在原处,呆呆地盯着yù紫烟看,脚步没有移动过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样继续看着自己的母亲,人群在自己身旁不停地换,不停地交替流动,不停地重叠,黑sè起落的空隙里,他唯一能看见的,就是这淡淡的影子,他不知道他有没有这种权力看自己的母亲,闯dàng江湖这许多年,从未如此怯懦过!

是啊,有什么不可,那是他自己的亲生母亲,十八年没有见过,即使没有养育之恩,即使没有情。

不对啊,川宇呢,会不会介怀……原来是你……是你抢走了他在江湖上的一切,你该以什么理由去面对你母亲?

凤箫yín回过头来,循着他目光看见秦川宇,一怔不解道:“你怎么了?”

胜南回过神来,微笑着若无其事,yín儿担忧地回头看着满江红,他此刻情绪很平静,但沈延还是担心地拖着他手臂,生怕他闹事。

他三人一直看着满江红,在一拜天地的时候看着他,在二拜高堂的时候看着他,夫妻交拜的时候,也实在不知道,到底该拦着他,还是该跟他一齐砸了秦府!

就在这时,满江红猛地冲上前去,沈延yín儿根本没有走神,却拉不住他!yín儿大惊失sè,知道他失了分寸,可能会引起祸luàn,急道:“师兄,别胡来!”

“师兄!”沈延追上去继续使劲地拉他,“不要胡来啊!说归说,别动手!”

满江红哪里听得清他们说什么,眼睛里只有她一个,走着走着,就爆发了,可是却又平添一丝悲凉,他到底是给她安排一出闹剧呢,还是给她一个chā曲……

也许,爱她,就任她自己选择幸福的方向,如果成功了就祝福,如果失败了,再等她回来……

韩莺看到满江红怒气冲冲地闯过来,面sè惨白地松开秦向朝的手,一手冷汗,她是知道他的冲动的,可是她却狠狠盯着他,语气冷淡地扔了一句:“怎么,来祝我新婚愉快么?”

他的怒火和悲愤,终究被冷风穿越,那一刹那,心里竟是什么也没有留下……

他不知被什么支配着,没有拔剑,没有提刀,只从腰间抽出那蓝sè布包:“祝你愉快,这布包里面,有你让我想的办法,我来,来演示给你看看。”

他的表情,看不出是哭是笑,他忙不迭地找酒杯,把液体固体全都浸进去,众人围观得纷纷拍手叫好,好事者欢呼起哄,观众看着乐,他也开始笑了,yín儿流着泪要拦他,沈延挡住她,轻声道:“师兄准备了这么多天,就是为了给她看看,你别去搅局,别……得罪了师兄……”

yín儿流着泪点头,林胜南叹了口气,了解满江红在这个时刻,既痛苦,又最幸福。

只是,实现愿望的同时,断绝了后路。

沈延回头,想好好骂韩莺一句,攥紧了拳头,想好好揍这个眼里只有钱财的女人,可是又渐渐松开,揍她一顿又如何……

韩莺却似乎有些动容,没有笑意,只是一愣,她也料不到满江红会这么做,看他忙得不亦乐乎,轻声道:“谢谢你,大师兄。”

满江红忽然如梦初醒般,应了一声,抬起头来,泪水就夺眶而出,他一边抹眼,一边去拉秦向朝的手:“秦老爷,我小师妹喜欢的东西,你有的是,你要多给些给她,我在这里多谢你了!恭喜你们早生贵子!白头偕老!”他说完就走,韩莺似乎想拉住他,没有拉得住,惊呆地看着满江红远走,似乎是有些触动和感伤。

沈延和yín儿赶忙跟着满江红一起往秦府外走,胜南移开脚步的瞬间,出于本能地往yù紫烟那边再看了一眼,恰好她的眼第一次定在他身上,那么巧,四目相对的时候,或许是母子之间那种天生的感应,她的眼睛再也没有从自己身上离开过,chún轻启,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有什么事情要问,奈何相隔太远,他们始终看不透对方到底心里在想些什么。胜南边往门外走,边看着她,却距离越来越远,感应越来越浅,yù紫烟脸上却一直从容和安静,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微微一笑,转头看川宇:“川宇,那个少年长得和你到有几分相似。”

yù紫烟实在想不到,在十八年后的秋,会把自己的孩子当成路人。

川宇怔在那里,轻声道:“娘,他就是你要找的大儿子,现在的林阡啊……”

yù紫烟颤抖着转过脸来,仿佛没有比这更大的打击:“你,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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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亲.义.情

傍晚,人间再次陷入沉静的时候。品 书 网 ( . V o Dt . c o M)

yù紫烟走到院子里,秦川宇的身后,想多问一些林胜南的事情,却不知从何问起,也不了解他到底明白多少自己的兄弟,站在他身旁良久,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川宇,这半个时辰,一直都没有转身,他从小到大一直的癖好,就是在院子里放火烧物,在浓烟里放逐一切的痛苦和孤独。

火越烧越大,越烧越烈,她闻不习惯那烟味,被呛出了眼泪:“你别烧了!川宇!”

川宇转过脸来,yù紫烟小声道:“这个习惯不好……”

她如果知道胜南也酷爱烟火,她会不会觉得命运实在是nòng人?川宇和胜南最大的相似之处,不在容貌,而在——火。

川宇微笑着说:“娘你放心,真正会玩火的人,才不会*。”

yù紫烟叹了口气:“可是会不会牵连到无辜的人?”

她实在记不清胜南的模样了,只能从川宇的轮廓里去回想去刻骨铭心。

川宇的话,却尖锐而讽刺:“谁是无辜?当年,是谁bī迫谁弃文从武?我永远都记得,那天晚上我也在这个角落,这个时间,玩火。你也是相同的话,相同的愿望,为了林阡,一切都是为了他。”

yù紫烟紧张渐渐演变成诧异,印象之中,川宇从来没有如此得愤怒,他习惯了凡事漠不关心,可是也有忘了分寸的时候吗!

为了饮恨刀?

秦川宇看了她一眼,疲惫地说:“对不起娘,我累了。”

yù紫烟怔在原地,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十八年前的那个夜晚,阡陌之伤,她以为会避免的,可是没有,又开始反复……

    

凤箫yín留在建康,一方面是为了林阡,一方面也是为了自己将来要进去的帮会,后者关乎自己一生的功名。对于凤箫yín此人,功名好似比情爱更加重要,只要李君前一有招呼相邀,yín儿二话不说,立刻出手帮忙,义薄云天,还拉着沈延和胜南一同去那明镜酒馆帮忙调解,功夫做够了,可惜,涂步言微的事情没有丝毫进展。

这日,yín儿又一次自告奋勇,潜入涂步言微的屋子里找线索,胜南君前把风,郁闷地看着yín儿和沈延到处“查看”,不像找线索,倒像小偷踩点,半晌连蛛丝马迹都找不到。君前笑道:“盟主,算了,你能在他屋子里找到什么好的调解方法?”

yín儿左顾右看了许久,突然掀起chuáng褥往chuáng下一钻,沈延笑着过来:“怎么,有宝藏?”

yín儿在chuáng下探索了许久,终于蓬头垢面地lù出个脑袋来:“涂步的chuáng底下,有个老鼠洞啊!你们看,这么大的一只!”

胜南看她手里还握着个黑乎乎的东西,那动物还在动弹挣扎,哈哈大笑道:“这次真叫狗拿耗子了!”

李君前mōmō后脑勺:“盟主,你,你……”

凤箫yín笑道:“里面还有一窝呢!”

“这么多老鼠!”沈延也钻进去看了一番,“有的比猫还大啊!”

胜南看了yín儿一眼:“或许,已经有了好方法。”

“什么方法?”沈延一愣。

胜南道:“其实大家心知肚明,鞋定然是言微偷的,可是越理亏的越难放下架子道歉,只有寄希望于涂步先道歉,他先道歉,言微自然惭愧。”

君前会意一笑:“林少侠说得很对。”

“那涂步怎么道歉?他没错,总要有个理由说服他道歉!”yín儿愣住。

“你手上那个不就是理由?”胜南笑道。

yín儿杵在那里:“你该不会骗涂步说,是耗子把他的鞋拖到了言微房里,这,这,虽然有点可能性,可是未免太勉强了啊……”

君前一笑:“那咱们试试看,耗子会不会拖鞋。”

沈延一拍脑袋:“哦,在涂步的面前搞个鬼,让他相信,那我们的计划就够了!解决小矛盾,当然用小方法了,胜南,李香主,你们行啊!”

    

走到另一处小秦淮的据点,也在暗处,平静而偏僻。

白路忙着帮父亲整理遗物,从内室出来,江南正在拼了性命、红着眼睛练习鞭法,君前刚从门外进来,一把夺过江南的鞭子:“你干什么南儿?!”

江南抬起头,仇恨地盯着他:“还我!”

君前怒道:“你这么拼命作甚!不要被仇恨侵蚀了!”

江南哼了一声:“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想报仇!报仇!”他额上青筋暴起,李君前大吼一声:“你报仇!你怎么报?你报的了吗?!你只会像个没头苍蝇luàn撞,师父怎么死的?谁是凶手?你知道么?你报不了仇,只会自己找罪受!”

白路护住江南:“哥,南儿还是小孩子,你别骂他,要骂,就骂我好了!”

李君前扔开鞭子,低下身来按住江南的双肩:“你要相信,这世上是有天理的,我们既然要报仇,就必须记着报仇之前,小秦淮先得撑下去!”

    

秦淮河畔,柳枝轻ěn水面,偶尔几只白鹭停过。

看见yín儿沉思,林胜南走上前去:“怎么啦?大小姐?什么时候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yín儿低下头去,不知什么表情:“我生辰快到了,不知谁会送我礼物。”

胜南哦了一声,托腮道:“这样吧,你心里现在可有什么意中人,我给你写封信去催促他。你未婚丈夫,他叫什么?”

yín儿抬起头来:“他毁了婚约,和别人一起了,我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

胜南一怔,啊了一声:“那就算了吧,他既然心里有了别人,你就不要再死缠烂打了,男人家都不喜欢别人缠着。”

yín儿怒道:“谁说我死缠烂打了!我只不过是,希望他们能够早些分手,然后我趁人之危罢了。”

“好像这样更加卑鄙啊……”胜南说完,立即得到报应,挨了她一拳。

“好了好了,你早些回客栈吧,我去看看yù泽和宋贤的消息,奇怪了,好些天没有他们的消息了……”

看着胜南越走越远,yín儿mōmō脑袋:对啊,不可以这么卑鄙,不可以趁人之危的!走了两步,忽地停下身来:我刚刚说的,到底是林胜南呢,还是秦川宇啊……

似乎,为胜南的悲喜而悲喜,却和川宇之间保持着一种奇怪的遥远的距离,走投无路,问沈延关于爱情的问题,沈延足足看了她半炷香的时间,哈哈大笑道:“你个小丫头,师兄还没管这种事情呢,你胡思luàn想什么?等以后时间成熟了,事情发生多了,你就自己明白了。”

或许,现在自己的感情还幼稚得很,不配谈情说爱,只能做朋友?

好吧,那就继续不对任何人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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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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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的某个冬季。品书网

天空中开始下冰雹,路上几乎不见一个行人。整个世界像没有了人烟,秦淮河畔连丝竹声都失去了。

冷空气蔓延着,随着有形的冰霜侵入无形的风中。

霜lù既降,灌木悲yín。

*在窗外任意肆虐。

室内生了火,但chuáng上的病人冻得抽搐。

秦川宇的近shì阿财,和崇力一样,只有一间破烂的屋子,穷得揭不开锅。深冬,他衣服还很单薄,一边害怕地抹眼泪,一边向炉中添柴火。

chuáng上病人似乎奄奄一息,喘着粗气:“阿财,你请了几天的假啊?秦家、会不会扣工钱啊……”

阿财赶紧站起帮她盖被:“娘,现在还管这些作甚?只要娘可以tǐng过去……阿财宁可不要工钱……”

病人闭上眼睛:“大夫大概来不了了……”她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阿财去找药罐,才发现罐里空空如也,泪下如流霰:“娘,我去城里买药……”病人大惊:“阿财!外……外面冷啊!冷啊!”阿财mō着她冰冷的手:“娘,我很快,很快就回来!”

冰天雪地里,阿财光着脚丫走着跑着,脚早已冻得通红,已裂出血来,差点滑倒了好几次,寒风掀起他衣角,扯着他骨头,痛彻他心肺,他冷得直哆嗦,可是一刻也不敢停滞——时间是娘的命!

空中,云如灌铁般,雨丝也在揶揄。

阿财想起躺在病chuáng上的母亲,咬咬牙,要tǐng过去!

郊外和城里离得太远,从来没这么远过,怎么跑,都没有尽头,甚至还没到中点……

眼前还横着一座独木桥,木桥连着两岸,似乎摇摇yù坠,桥上结了冰,看上去很滑,桥下是冰冷的河水,掉下去是死路一条,他不能死,他要撑着这个家!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过去。

走到一半,他不敢继续走,只往桥下看了一眼,河水上像起了层雾,有个声音召唤着他:阿财,来吧,离开这个残忍的世界……

河水好似涨起一样,涨到他脚边、他的膝盖,很暖和的感觉……还在继续往上涨,不,那是幻觉而已……他还在往前挪……

到了岸边,阿财头发全被冷雨冷汗湿透了,整个人瘫倒在岸边,他眼睛冻得几乎睁不开,chún也发紫黄sè,身体重重的,似有好厚好厚的雪掩埋住了他,那个声音依旧在召唤他:阿财,离开这里吧,别傻了!

阿财使劲地摇头:“不不……我要活着,活着,去改变这一切!”冰雹打在他身上,疼得却一阵火热。

这是残忍世界的声音。

那边有个屋檐可以避雨,阿财发疯似的奔过去,听一会儿再走,发现旁边是个猪圈,有几头猪贪婪地吃着热气腾腾的食物。

阿财泣道:“这是……是什么年代……”

他敲开一家店铺的门,伙计探出头来,他刚要询问,那伙计就扔出一句:“今天不做生意!”说罢便要上门板,阿财用尽力气拦住他:“求求你!求求你!我娘快不行了!等着救命啊!”那伙计哼了一声:“建康城那么多人等着药救命,干嘛去救你娘……哎呀,冷死了!”他打着呵欠,把毫无防备的阿财猛地一推,阿财从台阶下滑了下去,满身是伤。

他咬牙,忍着痛,他敲第二家,第三家……

遇见的人心却冰冷。

他几乎爬上台阶去叩门,伙计千篇一律的答复:“干什么啊!冷死了!”阿财声音颤抖着:“我……我要买药,买……买药!”那伙计冷冷一笑。正yù关门,阿财抱住他tuǐ:“求求你!救命啊……”门板又重新上回去,突然一只纤长的tuǐ伸过来,猛地一脚将板踢飞了,天太黑,看不清那人模样,只知是个女子:“若你要死了,你希不希望药店卖药给你!?”伙计又惊又怒:“哪来的野丫头!赔我的门!”她一把掐住他脖子:“药呢?先卖药给他!”那伙计吓失了胆:“大王饶命!大王饶命!里面请!”

阿财大喜过望,立即进去买了药,稍微清醒了些,只听那伙计道:“姑娘,你要赔咱们门啊!”女子哼了一声,扔了一锭金子在桌上,转过头来,阿财差点吓傻了:“思……思远小姐……”那女子竟是贺思远!

伙计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你还是个小姐啊?完全跟个草莽流寇没两样!这金子还不知是真是假,走,与我见官去!”

贺思远一笑:“阿财,先回去救人!喂伙计,你听好了,秦大人是我叔叔,苏大人是我姨夫,尉迟夫人是我姑姑……你去见官好了……”“谁信啊!”

    

阿财一边回忆着几年前发生的事情,一边走到了那药铺前面,想起那思远小姐踢门时候的豪爽大气,微微一笑,脸一红,知道自己是妄想了。

回忆又袭上来,那伙计自讨没趣,给贺思远又赔礼又道歉,贺思远反而觉得过意不去,替他修补了门,苏杭小姐有意无意从这里路过几次,挖苦说:“表姐,没事干嘛踢门?要踢白府的门可多了!sāo扰民宅干什么?”贺思远却冷冷一笑:“我愿意,碍着你收蛋收粮了么?”

一边回想,一边忍不住偷笑,唉,若自己富有些,到可以和思远小姐门当户对……

贺思远从转角过来,看见他背影,一愣:“阿财,你怎么在这儿?好是巧啊!”

崇力却抢了自己要答的话:“思远小姐,阿财哥哥是特地到这里来玩的,他跟我说,这里对他意义重大!”阿财赶紧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别再说下去,贺思远哦了一声,笑道:“这里对我意义也很大呢!是我闯dàng江湖,第一次显lù武功!我们喝杯酒去怎么样?”

阿财笑着点头:“好啊思远小姐!”和她进了家酒馆喝酒,一直想多看她几眼。

思远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他容貌和气度也比过去好得多了,一边喝酒一边说:“阿财,我就是嫁给你也不会嫁给那个什么秦三少!”

阿财喝着喝着,面红耳赤,崇力呵呵笑着,年纪虽小,也知道,他二人之间,有一段故事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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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前嫌释,后患起(1)

第86章 前嫌释,后患起1

贺思远吃饱喝足,一路xiǎo跑到明镜酒馆去,秋风和煦,感觉心也痒痒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情这般愉悦,也许,和阿财一块很开心很舒适吧。

明镜酒馆里,凤箫吟林胜南和沈延已经喧宾夺主,招待李君前吃喝了,贺思远是建康城出了名的吃不饱,跑了段路又饿了,不客气地坐下来继续进食,李君前没有凤箫吟那般闲情逸致,也不及贺思远那般好胃口,时不时往涂步房里看,胜南明白他是在担心计划的进展,笑着拍拍他肩膀,只看见涂步从房中出来:“老大,我错了!”

贺思远被他态度吓了一跳:“特大奇闻……涂步,你不会烧了吧,谁不知道你出了名的带刺!”

涂步略带惭愧:“老大,老鼠洞已经被我堵了……我想了想,以前的确太鲁莽……”贺思远听得一头雾水:“什……什么啊……跟耗子有什么关系?”

几人相视一笑。

涂步面露难色地问君前:“老大,我个大男人家,怎么个道歉法?”

吟儿道:“又来了,又来了,要道歉还讲求什么面子!”沈延立刻截她的话:“你不是男人,不懂啦!这样子,既然你们因鞋分裂,也理应由鞋和好,怎样?去鞋铺逛逛?”

秦淮河边,天气还没有转冷,歌舞升平一如往常,虽还下着蒙蒙秋雨,画舫依旧络绎不绝,脂粉腻流浮于水面,千里莺啼绿映红的色泽,一副秦淮盛春图。

阿财跟着秦川宇在河堤上漫步,秦淮河上忽然间沸腾起来。

不少歌女原本还在画舫中唱歌弹曲,但却一个一个地探出头来,窃窃私语道:“秦少爷……”声音越来越大,继而开始喧哗:“秦少爷,上我的画舫来下棋或是题诗如何?”“秦少爷,要不跟你比比琴艺?”

接下去是争吵:“你还琴艺,算了吧!”“连陈沦姐姐都比不过他,你有什么本事?”

最终演绎成嚼舌头:“听説他也不大喜欢尉迟姑娘。”“是啊,也不喜欢贺思远。”

崇力一路xiǎo跑追上秦川宇:“少爷,陈沦姑娘绣了只手绢送您!”

秦川宇接过手绢来,看了一眼,苦笑摇了摇头,阿财叹了口气:“少爷,你好似是那种不会对任何女子动情的人,也就不会被谁牵绊住。”

秦川宇一怔:“阿财,你莫不是对谁动了感情?莺儿?燕儿?还是扶风?”

阿财憨憨地笑,一声不吭,崇力xiǎo鬼头轻声説:“少爷,阿财哥哥喜欢思远xiǎo姐。”

阿财满面通红,赶紧否认:“少爷,不是啊,不是……”

川宇一笑:“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你放心,思远xiǎo姐才不会势利眼,她和你倒不是不可能。”

一艘豪华大船上,坐着个左手撕鸡腿右手往嘴里送的老乞丐一样的人,説得好听些叫不修边幅不拘xiǎo节,説得难听diǎn叫邋遢,旁边坐着个xiǎo女孩,捏着鼻子,不厌弃都不行,老乞丐正欣赏着六幺,忽然听断了,停嘴现美女们全都出了船舫,怒道:“干什么干什么!没曲终就收拨当心画了?想坑我钱财?继续弹!”那些女子哪舍得回来,好久好久,才依依不舍、怅然若失地回过头来,看都不看桌上乐器一眼:“他走了……”“你们一定要吵,这下子好了,他走了!”

老乞丐一愣:“他是谁啊?”伸出脑袋看了一眼:“咦,他的背影,到很像某个人……”一个激灵跳起来:“难道他是你以前的林阡哥哥!”

xiǎo女孩一震:“徐辕哥哥説他现今重改了姓名,叫秦川宇。”

那些歌女耳朵尖,凑过来:“你们也知道秦少爷……”“我来跟你讲秦少爷啊……”

好不容易下了船逃将出来,xiǎo女孩都吓得要哭了:“爹,这些姐姐好是恐怖。”

老乞丐呵呵笑着,摸出一张纸来:“不怕,逃出来啦!咱们事不宜迟,去找盟主和林胜南他们!”

四下望了望:“闻因,咱们要不要搞两匹马来骑骑?”

当然是柳五津啦。

明镜酒馆。

晚上洗完了脚,言微照常将脚伸进床底下套草鞋,忽然一股暖流流遍全身,他一愣,伸手去够,跟从前那双鞋一样,毛茸茸,暖融融,感觉过了,捧在手心里瞧,上面还有一张揉皱的纸条,言微激动地立刻读完那纸条,将纸条贴在心口:“是……是他所写……他所写……”

将鞋xiǎo心翼翼放回原地,二话不説就溜出去。李君前正巧进屋,几乎跟他一撞:“这么晚了,到哪儿去?”言微噙泪,几乎吼出话来:“找荆棘!”

涂步次日起床,忽地看见言微赤裸着后背,披荆带棘跪在自己门口,大惊失色,从床上跳下去扶他:“好兄弟,这,这是干嘛?”

言微痛哭流涕:“大哥,xiǎo弟对不住你啊!大哥量大,宽恕了xiǎo弟,xiǎo弟心中惭愧得紧……”涂步一愣:“言微,大哥也有不对啊……大哥不该什么也不问就错怪你,还撕了你的鞋……”

言微使劲摇头:“大哥,弟弟我是个贼!xiǎo弟看大哥鞋好,偷了要占为己有,xiǎo弟不该,xiǎo弟实在是不该……”涂步一惊,突然间心中一凉:这……这究竟是一件多大的事情啊……为何我要记恨如此之久……

鼻子一酸,也跪下来:“咱们自家兄弟,换换鞋穿怎会是贼?来,起来!跪什么跪!”

言微边起身边忿忿道:“大哥,我不对……从前在家乡,我家专门卖鞋子的,好多好厚实的全是鞋,可自从被金人赶走,到淮南来之后……我只带来一双鞋……一双破鞋……我嫉妒大哥……”涂步仇恨道:“都怪那战争,都怪金人,都怪那帮贪官污吏,他们多少多余的鞋,我们却多少人都没有鞋穿……没鞋穿!”

李君前也热泪盈眶,悄悄回到外屋去,什么话也不説,阴沉着脸一拳敲在桌上。

贺思远被他吓坏了:“怎么啦李大哥?”

李君前摇了摇头:“言微以前是淮北那边鞋铺世家的少主人……被金人赶走了,那些该死的金人!”贺思远diǎndiǎn头:“谁都明白,金人是咱们最大的敌人……”

第八十六章 前嫌释,后患起(2)

第86章 前嫌释,后患起2

到了哪里,当然要请当地的地主带自己品尝特产了,碰上个志趣相投的知己就更好,贺思远爱吃,带着凤箫吟去扫荡建康的板鸭、臭豆腐等等,吃转了一条街,那路上美食应有尽有,应当説,吃就在建康了!

突然吟儿道:“好像这一家吃过了啊……”

“是吗?”贺思远打量着眼前这老大爷,觉得眼熟,往前后左右看看瞧瞧,笑道:“好像吃了一圈吃回原地了啊……”

吟儿捧腹大笑,这才觉得饱了,贺思远却轻轻松松把她比了下去,人家才吃得三分足,吟儿吃撑了,扶着墙走回去,不忘给沈延满江红带食物回去,却走不动……

刚转了个弯要进巷子,就听得一声大吼:“留下板鸭!”

黑旋风由远及近,吟儿手里鸭子就飞走了,当然知道这毛病是自己肥硕的师兄醉花阴特有的,拍拍他肚子:“二师兄,知道你嗅觉好!怎么也回来了?那事情这么快就办完了?”

醉花阴直diǎn头:“同时,也舍不得你啊,淮南这边説乱还真乱,不过趁乱生根也不错,西江月要在建康开展他的雕刻生涯,而山亭柳説要帮人家鉴定文物赚钱,我和清平乐思前想后,准备在建康开一家餐馆。”

吟儿笑道:“这职业不大适合你,我怕菜刚刚烧好就被你光顾完了……江湖上离奇的食物丧失案基本都是你干的啊……”

两人进了客栈,方知刚才那消息是真,清平乐正和沈延谈论着客栈的起名事宜,胜南看吟儿吃饱了撑着回来,笑问:“怎么样,建康食物好吃不?”

吟儿看他手里面攥着白玉般透澈的稀物,凑上去:“什么东西?”

胜南轻轻一笑:“我和玉泽的定情信物……”

吟儿一愣,笑道:“难怪这么宝贝着,她什么时候来啊?”

拿过桌上一只套在手指上,不大不xiǎo正合适:“很不错啊,你眼光很好,这戒指很漂亮……”她啧啧赞赏着,胜南摇摇头笑着伸手来下:“你也可以叫你的未婚丈夫送你啊……”他突然卡住:“对不住啊,忘记了他薄情寡义爱上别人了……”

吟儿有些伤心,胜南当然不知道,自己的未婚丈夫,一半的可能是他。

却强颜欢笑着,把戒指还他,突然见那戒指上刻着字,咦了一声:“戒指上有字啊,是什么字,莫非是‘蓝’字不成?”

胜南忽地一震,脑中竟是一片紊乱,忆起当时与6怡挑饰时,那老伯説过,这戒指是无缘无故一夜之间突然冒出来的,直到刚才,他也没有想过要同江山刀剑缘联系在一起!

吟儿大惊失色:“林……林……为何两个戒指上,都刻着林字?”

胜南登时怔住:“不,不会那么巧合,我买戒指的时候,还没有知道自己的身世……还没有饮恨刀……”

一头冷汗,买戒指的时候,林阡和林念昔还有徐辕,都遥不可及得很……

却听得清平乐喊道:“叫清醉楼怎样?”醉花阴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不行,叫醉清楼才好些!”沈延翻着唐诗集:“叫凭轩怎样?凭轩涕泗流的凭轩,诗情画意吧?”

凤箫吟插话进去:“凭轩?你让人家一边喝酒一边涕泗流吗?”

胜南笑道:“我想起了泉州某一家的尚天酒馆。”

凤箫吟拍拍脑袋:“现成好名字不用,冲渑,冲渑酒馆!”

一致赞成,冲渑酒馆!

凤箫吟突然眼皮急跳,赶紧揪住:“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两只一起,跳什么?”

胜南想了想:“祸福均至,那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要失马了!”

“不会吧?前天贺姐姐才替我挑了匹好马,南龙南虎不会又看上了吧?”

清平乐耳朵竖起,江西八怪里他的技艺在听觉:“马厩里真的有人!”醉花阴嗅了嗅:“还有好吃的鸡腿味道!”凤箫吟嘘了一声,悄悄拾起一根木棒。

“邦”一声狠狠打下去,只听“哎唷”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个高大的身躯直挺挺地立起,那人摸着屁股转过身,一边説一边抬起头:“我老柳偷马,从来没有失过手……哎呀!凤箫吟是你!”

吟儿一见是柳五津,赶紧丢了凶器,一脸笑意迎上去:“柳老前辈,咱们是……同行,自然了解对方的手段,真是对不起啊,以后,我进短刀谷还要靠您扶持了……”

柳五津揉着臀:“肯定肿了一大块,我怎么这么倒霉碰见你!我告诉你啊,休想进短刀谷来,短刀谷不欢迎你……”吟儿见风使舵惯了,猛地一推,将他摔倒在地:“偷东西还有理啊!反正我有了xiǎo秦淮,短刀谷才看不上眼!”

胜南赶忙去扶他:“柳大哥,没事吧?她一贯出手没轻重……”

幸好柳五津身强体壮。他虽刚刚来到建康,对xiǎo秦淮的事情却了如指掌,这不,才坐稳当了,就问:“怎样?李君前的那两个手下,这么快就和好了?”

吟儿还在赌气:“有我这个总舵主在,xiǎo秦淮只可能蒸蒸日上。”

沈延噗哧一声水全喷出来,闻因一笑,説:“xiǎo秦淮兄弟齐心,若xiǎoxiǎo的分裂不这么快和好,哪里能叫xiǎo秦淮?”

“嗯,闻因的见解深刻多了。”胜南笑着説。

吟儿继续吹嘘:“是啊,有我在,当然齐心协力。”

胜南拍拍她的肩:“你还是脚踏实地一diǎn啊……”

柳五津看他们愉快,却变了脸色,低声説:“你们知道吗?6怡的父亲6凭,不久前过世了!”

胜南一惊,6怡的事情怎么一直不停:“6前辈染了何疾?”

柳五津道:“不是疾病,除了铁云江和6怡之外,所有人都食物中毒死了……大家怀疑是江晗干的,因为江晗从牢里失踪了。”

胜南握着拳头:“那还用説,他不忍害怡儿,所以才没在怡儿的食物里下毒。”

柳五津xiǎo声道:“这段日子以来,有个杀手组织一直跟着我……”众人均是一愣,胜南问:“含沙派还是捞月教?”

柳五津摇头:“都不是,自今年春天起,武林里的有名望之人接二连三地被杀,你们不觉得巧吗?”危险感油然而生,他接着説:“除了纪景是意外,楚江的死,慕容兼的死,白翼的死,6凭的死……而且他们是什么人?慕容山庄、xiǎo秦淮、短刀谷的领啊……”

吟儿道:“所以,凶手很可能跟柳峻有联系?他们属于同一个组织,专门杀老前辈;而同时,南弦还在分裂新的前五十,黄鹤去也代表着金国前十来了建康?难怪了,难怪淮南这样乱!”

胜南心头一紧,有些担心玉泽宋贤,当晚分别拟书给了宋贤和6怡夫妇,提醒他们xiǎo心为上。

九月下旬,凤大xiǎo姐的生辰临近,由于其早前大肆渲染过,武林各门各路有心之人都懂得该怎么做,江西八怪的冲渑酒馆也于九月二十六隆重开张,他们非常迅捷地租买了一间房子,胜南看着自己的名字高挂在匾上,明白吟儿为何老是虚荣作祟了,颇有兴致地看醉花阴和清平乐两个老板忙上忙下、不亦乐乎,凤箫吟看师兄们如此,心里却酸溜溜的:“他们一个个都成家立业了,就我,还是根无根野草……”胜南一笑:“放心好了,xiǎo秦淮未来的总舵主,还怕自己将来没有着落?”

吟儿一笑,转头看柳五津却一直愁眉紧锁,奇问:“无良马贼,你这是怎么了?”

柳五津叹了口气:“我在想,哪个帮会能拦住秦川宇,才是哪个帮会的福气。”

胜南吟儿皆是一怔,胜南道:“其实,一切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川宇的决定,希望能够两全其美。

胜南拍拍他的肩:“好了,别干站在外面了,进去看一看,吃一吃!”

这提议显然中!醉花阴是第一个忙不迭跑进去的,凤箫吟迟了一脚,进去的时候,醉花阴已经围着一桌桌菜垂涎多时,虎视眈眈,仿佛那菜是不要钱的。

“酱鸭!卷鸡!干烧焖肉,南肉春笋!东坡肉,啧啧,还有西湖醋鱼……”醉花阴在食物界出了名的嗅觉好。

“何为南肉春笋?”吟儿问。

“那是以前苏东坡写过的一诗,‘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要使不俗也不瘦,就吃竹笋烧肉,名字由此而来。”醉花阴答。

吟儿一笑:“原来吃和学问真的有关系啊。”

迎着阳光的方向,可以感受到阳光的暖和。一切似乎都朝着和顺的方向进展……

第八十六章 前嫌释,后患起(3)

第86章 前嫌释,后患起3

经过君前的整顿,胜南吟儿的插手调解,xiǎo秦淮的闹剧总算结束,江西八怪也各自于建康生根展,更有金盆洗手,不再为盗之意,凤箫吟林胜南心情愉悦,觉得之前淮南之乱是自己心里误解,xiǎo题大做了。但柳五津心里还是有疙瘩在,他久经江湖,明白慕容山庄的事情可能不止杨宋贤説的那么简单,xiǎo秦淮似乎还有长路要走,更令他担忧的,是金人,他们也许不仅仅会分裂淮南的帮会,还想方设法地要分裂淮南这对兄弟,林阡林陌!

但他哪里能够表现在脸上,大大咧咧惯了,傍晚的时候,打了七八斤好酒回来和胜南对饮,喝到三四分醉,已经在直呼“主人何为饮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胜南酒量比他要好得多,凤箫吟显然是滴酒不沾,纳闷地看着他二人贪杯,苦笑着摇摇头往门外看,这会儿柳五津舒适安逸着,院里才八岁的柳闻因在乖乖地帮她爹刷马,凤箫吟看得简直有diǎn害怕,看看懒惰至此的柳五津,再看看他这么早就懂事的女儿,一脸好奇道:“柳五津,你不会偷了马之后什么都不管,重担给自己女儿挑吧!”

柳五津笑着diǎn头:“闻因不跟我一块的时候,沿途要丢上千匹马……丢一匹再偷一匹,偷一匹再丢。”

吟儿笑着连连diǎn头。柳五津乐完了,回看胜南未笑,轻声问:“怎么了?在想什么人?”

吟儿一怔,有些失落地转过脸去,不敢看他。

胜南低声道:“在想川宇,不知跟他再次见面,该生什么……”

柳五津长叹一口气:“顺其自然吧,没有该生的事情,我得找个机会,也和他谈一谈,天骄这次找到我,説他没有把事情办妥,我就觉得奇怪,按理説,天骄不可能出错。”

“谁都没有错。”吟儿也安慰道,“所以没什么,现在什么事情都很顺利。”

胜南似乎面色好转了一些,没説什么,继续喝酒。

柳五津起身到他身边去:“你爹那时候,刚刚同云蓝分手,那时候萱萱才两岁,要管短刀谷,又要照顾好她,就在某日,为了救萱萱,中了一根毒针,毒性很猛烈,差diǎn死掉,解毒方法,就是和一个女人成亲,但是那个女人会死……”

吟儿听得脸色大变:“世上可有这般的女子吗?”

五津迎向胜南的目光:“有啊,你娘……就是那样的女人,她不顾劝阻跟你爹成亲,那夜你爹昏昏沉沉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不知为何,你娘大幸,没有死成。他们于是成了夫妻,后来还生了你们两个……楚江很喜欢你们两个,一个叫林阡,一个叫林陌。”

“你娘真是女中豪杰,我好崇拜她,好喜欢她!”吟儿赞叹道。

闻因提着水桶进来参与话题:“可是她并不快乐啊,她丢失了林阡哥哥,自己心里愧疚,才转嫁他人,心里还记挂着林伯伯。”

柳五津叹气道:“是啊,连自己是秦夫人还是林夫人都没有分清楚……”

胜南心情沉重,低下头去只是酗酒。

吟儿满脸不在乎地説:“没什么啊,反正‘秦’和‘林’的音很像……”

胜南突然一改往常的脾气,拍案而起,怒道:“你有没有良心?你就不设身处地为她想一想,一个人承受这样大的打击,会多么无助,你还説风凉话!哪一天你也像她一样的时候,看看谁会同情你!”

吟儿显然是始料不及,先是一愣,随刻怒由心起,一气之下直接把杯子摔碎:“林胜南你什么意思?你为何要咒骂我!”

胜南冷冷道:“我没有咒骂你,我娘是秦夫人还是林夫人,不关你的事情,你是外人,不要随便地冷嘲热讽!”

吟儿气得要掀桌子,柳五津虽然醉酒,是非还分得清楚,赶紧死死按住桌子,急道:“慢慢讲!慢慢讲!”

闻因赶忙丢开水桶劝架:“盟主不要生气,林阡哥哥不是这个本意,他没有咒骂你啊……”

他们哪里知道,胜南的那句“外人”才使得她的心冷了半截,听第一句的时候,还知道他是一时失语,怒气冲冲准备掀桌子,第二句的时候,才知道他的真心话,也许是吧,这么多天的相处,可终究是外人一个,那还需要做什么,做再多也跟他无关,那一刻,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才知道不管他是不是林阡,自己都在意都伤感,可是有什么用,终究必须,放弃这段没有説出口、也不会有出路的感情了……

她突然停下来,竟然什么话都不説,冷冰冰地説:“那好,从今以后,我们一拍两散,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再见!”説罢立刻就走,三人都料不到她怎会忽地要走,也不知她是闹xiǎo脾气还是真的,都惊呆着在原地,一阵沉默。

等她已经失了踪影多时,胜南不知怎地,心里蓦然空荡了许多,却没有站起身来,选择继续醉酒,柳五津不知怎地,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总觉得,凤箫吟很不寻常,竟然是个,连他也无法看透的女子,虽然这女子简单随意,一切写在脸上,可是,她和江湖的关系,好像不止这么简单……

吟儿伏在树干上,想到方才的一切委屈和错误,便止不住地难过,越想越是苦恼、伤心、悔恨,甚至是歉疚,紧接着什么坏事都在脑海中翻覆起来,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大哭不止,路上行人纷纷回头。

感觉背被人拍了拍,回过头来,借着远方灯火,看见那人是贺思远,赶紧拭了眼泪,贺思远身旁同行的是李君前,他二人见她独身在外已经是相当好奇,更料不到她也会这般伤心流泪,李君前蹙眉先问:“怎么了,生什么事了?”

吟儿擦干了泪水,浅笑道:“在我生命最苦难的时候,还好有xiǎo秦淮收留我,你们真是好人……”

贺思远李君前皆是一愣,丈二摸不着头脑。

吟儿刚刚强笑,根本压抑不住,説完了继续哽咽,贺思远看出些端倪来:“怎么?和谁吵架还是被谁欺负了?”

吟儿摇摇头,泣道:“不是啊,是我自己不好,刚刚现自己一心爱一个男人的时候,那个男人説我是外人一个……我自己不好,自己不对,明明知道他心里没有一个地方哪怕是角落容得下我,还要对他动感情……”

李君前一怔,微笑着劝慰:“爱,根本是不需要回报和结果的,你要动感情,他也阻止不了你,只要你没错,爱他又有什么不对?人生苦短,不要去顾虑太多,不要去想他爱不爱你,只要趁着现在,好好地爱就是了。”

如果要爱,就趁着自己有力气爱,有缘分爱的时候,好好地爱着,别去管回报,只要心里感觉对就行……也许这就是暗恋的慰藉吧。

贺思远亦是爽朗笑道:“对啊,不管过去爱过谁恨过谁,爱好现在要爱的那个就对了,我告诉你啊,我现在爱的这个和以前的都不同,他是个仆人,可是很有风度,是个好男人,他不知我爱上他,知道的话也许也不敢,那又怎样,我就是要爱他,因为他是我现在想爱的想护的人。”

吟儿一怔,在建康遇见的女子不计其数,像尉迟雪那般屈从礼教的,像苏杭那般泼辣凶悍的,像白路那般清纯可爱的,可是没有一个有贺思远这般,稍稍带着些放纵感觉的官家xiǎo姐,她明显和秦川宇是同一类人,出身官场,跻身文坛,又牵扯进江湖,对于爱,又如此明朗爽快,连自己都折服!

吟儿突然明白了一些,破涕为笑:“那好吧,算我xiǎo气了,他爱他爱的女人,我就是要爱他,他又阻挡不了我!”

贺思远diǎndiǎn头,李君前笑道:“想不到今日还要教盟主来面对感情,真是奇谈了。”

“啊,是不是耽误了你们的正事?”吟儿一惊。

“我们的正事,就是要去驿馆找盟主,告诉盟主一件大事。”

“什么事?”

“南龙南虎现了一个重要线索,最近有个金国使团来到临安,当中还有一位公主,这群金人在建康附近出没过。”

“金国公主?”吟儿一怔,立即会意了,“这件事可大可xiǎo,你们想干?!”

李君前没有説话,diǎndiǎn头。

次日清早,胜南去敲凤箫吟的房门,却不闻应答,推门进去,果然意料之中的空无一人,不由得叹了口气,不知怎地,心里预感也不好,压抑过分了,只得寄愤于火,再度在那烟味里舒缓和泄感情,沈延得知之后笑着安慰他:“放心,xiǎo师妹那里没有隔夜仇,明天她生日,送个什么礼物给她就行了。”

胜南一愣,笑道:“这倒也是个好法子,她喜欢喝木芙蓉花泡的茶,不过这边好像是没有。”

“什么没有,我知道哪里有,走,带你去踩diǎn!”

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

秦川宇从屋里走出来,沿途风景一概不入眼,看见韩莺走过来,根本无视她的存在,一脸冷漠地擦肩过去,这个女人到他秦府来的目的,他根本了如指掌,轻视得很,他向来不喜欢肤浅和恶俗,偏偏这个女人会想出那样的一招,勾引自己的父亲!

也许是这样的女子见得多了,所以舍不得把心底里林念昔的影子抹去?所以凤箫吟的出现,像他墨色生活里的一丝纯白色?

韩莺猜透了他神色里的厌恶,落寞地笑笑:“你好是厉害,秦淮河上最出彩的歌女陈沦,传闻一天之内为你自杀了三次……”

秦川宇一笑:“有些女子,就是这样不珍惜自己的命,以为坚持到底总会挽留住些什么,可是,坚持的最后,却终于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留不下。”

韩莺一怔:“你好狠!”

秦川宇一直背道而去:“彼此彼此……”

韩莺望着他背影:“你究竟有没有对一个女人动过心?”

秦川宇冷道:“无可奉告。”

韩莺冷笑:“明天是凤箫吟的十六岁生辰。”

秦川宇想置之不理,突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停住脚步,但没有转过身来:“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见到凤箫吟的第一刻起,就怀疑她是不是林念昔,私底下还跟她幽会过。你难道不想去探究,她真正的身份么?”

秦川宇被“林念昔”三字敲击在心头,身体一震,却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韩莺的话越来越远,也越来越亮:“她喜欢木芙蓉,你要不要找些送她?”

秦川宇头也不回。

第八十七章 小秦淮变局(1)

第87章 xiǎo秦淮变局1

凤箫吟这一夜决心不回驿站,是为了第二日xiǎo秦淮在建康城郊的一次大聚会,她作为盟主,自然把扭转大势扛在肩头,不必李君前相求,也要去稳定局面的。

去得目的地,远远看见众位香主,认识的、不识的都已站在了不远的山丘之上,丘下众位会众见香主尚未到齐,窃窃私语着什么。

故都的深秋,景象是一种枯黄铺洒后的青色。不论远近,均是峰如簇,山峦耸峙,一览众山深。

丘下之人见到李君前和白路的到来,于是开始喧哗。李君前举起双手,示意他们安静,但过了一阵子,才渐渐安稳下来。

吟儿冷静地在旁观察,李君前虽然经验不如徐辕,还是拥有卓绝的领导力,xiǎo秦淮,会有不安的骚动,但绝对不会四分五裂了!这一切,都是黎明前最烦乱的黑暗。

“大伙儿静一些!总舵主去世快两个月了!这两个月来,xiǎo秦淮为什么没有在江湖上干过任何事情,做过任何贡献?因为内讧,因为人心涣散!大伙儿忍心和自家兄弟相残吗?!大伙儿忍心总舵主辛苦创下的xiǎo秦淮瓦解吗?!”

李君前话之后,一片肃静。

白路红着鼻子,不禁又落泪。

君前大声道:“所有人都看得见,我们几个香主,都是亲如一家人的,我们武功才干并不是最厉害,但我们所代表的不就是xiǎo秦淮里的人人平等?为何大家逃不了争权夺利?为何总舵主刚刚去世,咱们不齐心协力,反而为了香主这些虚设的领袖之席抢夺自残?等到夺到了又有何用,那时候xiǎo秦淮已经在世上消失了!大家忍心吗?”

不少人都低下头来惭愧不语,吟儿回想那日初遇xiǎo秦淮香主被逼交权的事情,大概许多人都是被谁唆使而有份参与,微微diǎn头,明白君前如此晓之以理是最有效果的。

“现下大家要做的事情并不难!回到过去的xiǎo秦淮,假想总舵主还在,事实上,总舵主依旧和我们一起,对不对?”

还是肃静。

“为什么没人説话?对,还是不对?”他大声地问。

“对。”万众齐声。

“对,还是不对?”

“对!”声音更响亮,更坚决。

“对,还是不对?!”他继续问,感觉胸腔炽热着。

“对!”声音回旋于山谷之上。

李君前拔出匕来,迅即往手背上一割,看自己血一滴一滴入土,贺思远、白路、言路中、江南等人一一仿做了。李君前xiǎo声道:“总舵主,你安息吧!xiǎo秦淮永远跟着您!”

白路咬唇:“今天白路在此歃血,只希望众位不弃,和白路定一个盟约,找到凶手,替总舵主报仇!”

“好!”丘下有人带头响应,立刻跟着歃血。

“大伙儿要记得总舵主的话,团结一致,保家卫国!”李君前激动着説,因为热爱,所以甘愿为之生存奋斗一世!

振奋人心的呼应此起彼伏,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不知怎地,身处如此情境之中,吟儿自己虽是外人,却跟着心潮澎湃,内里那根舒缓着的抗金之弦,立即被拨紧到极致,由共鸣而激出来的感动,常常要令人情不自禁,奋不顾身。凤箫吟,是越来越想参加这xiǎo秦淮了,就算不能在其中获得功名,也可以得到一些精神上的冲击和融合,可以实现自己这辈子最初的梦想。

然则一切和谐的力量里面,无可避免要有不和存在。

这一diǎn,君前早就料到,环视四周,反对者们,已经全副武装,准备与他们对抗。

在来此的路上,吟儿也听君前分析过xiǎo秦淮目前的形势:姑苏由南龙南虎威慑,暂时不会有影响,而最利于扩展势力的建康城,由于一直都是年轻的几位香主在此活动,要把帮会的事业重心从姑苏移到建康,反对者几乎都是老香主,他们扎根于姑苏,最近才听説李君前和白路等人的做法,反对的理由,是担心他们不懂如何建设,把帮会搞乱。

顽固派之中,最不服的名叫云之外,当年和白翼一同建会的元老功臣之一。

云之外此刻也在人群中,冷笑着看着热闹完了,复仇的火焰在会众心中燃烧,而矛盾,才刚刚浮上水面。

云之外一使眼色,徒弟孙放立刻站出来讽刺:“李君前,你下一步的计划,就是借着这团结一致的口号,一举击败所有的老香主,让他们同意你把xiǎo秦淮总部从苏州转移到建康来!你的想法,未免太幼稚了!”

众人哗然,轰动之下全都循声看去,这显然就是他云之外的意思!云之外在xiǎo秦淮的地位,几乎也是一言九鼎的,他平日里待人接物都是彬彬有礼,态度温和,所以才赢得大家的尊重和爱戴,而他的名声,在江湖上也不亚于白翼!

他这样评价李君前,不惜和他撕破脸,却是意料之外,吟儿担心地看了看李君前,他先是一愣,不解他为何如此直截了当地攻击和反对,诧异道:“云前辈,今日到此一聚,在下只是想把xiǎo秦淮扶上从前的道路上去,至于转移帮会到建康来,是师父最近着手的事情,在下不明白,为何云前辈如此不信任。”

他语气平淡,却相当具备説服力,众人听着这辩解,均是连连diǎn头赞同,更有人立即走到云之外的身边:“之外,怎么説君前也是咱们一手调教大的,他的人品和能力,咱们怎么还怀疑,他们虽然年轻,可毕竟是xiǎo秦淮的未来啊。”“对啊,今日是到此来歃血为盟的,不要讲这些不愉快的事情……”

云之外有些生气,站起身来,踱到君前面前:“不愉快的事情,再往后拖着还是要生。你李君前,带着一帮没有吃饱饭的xiǎo孩子们胡闹什么,我和总舵主,还有这帮老前辈们,在战场上杀过敌人,都还知道平江比建康容易展,你们接过担子我不反对,但是要立即迁移,我是不可能同意了!”

“云前辈怕是有误会,这重设总部的问题,不是君前一人的胡闹,而是众位香主在多年之后决定的,虽然説,谁也不知道这迁移会带来什么,却总是一次机遇!在平江和慕容山庄对垒,总不能让xiǎo秦淮有称霸淮南的一天,云前辈,师父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的四个字,就是‘江海争流’,咱们淮南,抗金也不能落后,xiǎo秦淮必须在淮南zhan有最重要的位置!”

江海争流?!

云之外一震,有些触动,这李君前的每句话,为何竟然令他哑口无言!而且,他説的,好像有他的道理,他们年轻人,不想再韬光养晦,在一隅了!

他微微diǎndiǎn头,有些欣赏他,浅笑着,提枪而出:“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江海争流?!”

众人均以为他要破坏场面,和君前决斗一次,争出这总部的设定地diǎn,纷纷要拦着这场突如其来的争锋,君前不动声色,但轻轻握紧了手中长鞭:“云前辈,希望你那里还有转圜的余地,xiǎo秦淮的胜败,必须搏一搏,否则,和短刀谷齐名也是虚谈!”

云之外喝道:“好一个搏一搏,你若胜得了我,那我就答应了,从姑苏迁移到建康来,若胜不了,那可对不住了,武功上尚且不如我,又怎么能让我放心你的能耐!”

説罢,云之外一枪出手,不减当年将帅之风,据説当年在两淮抗金之时,云之外素来有枪中魔鬼之称,传説中有着惊异人心的度和夺魄奔雷的气势,虽説已经是半百之年,依旧绝对地保留着完整的精彩身手!

云之外的枪法一扫对人处世的温和,更接近于他治理会务时候的令行禁止,説一不二,干脆锐利,以至于这第一枪就封锁住了李君前手上的鞭子所有可能挥力量突出重围的路,枪起于他手中一diǎn,竟落于到处,拥挤在君前长鞭四周。力无穷,乱无边。

路是人堵起来的,但是每个人不都有自己的定位?

是,君前被那一枪阻碍,却有他自己能够站立的位置,枪风不停于耳边交错,他没有云之外想象中的不堪一击,云之外致力于一枪挑走他手里的兵器,但是,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这路途,再艰难,再久远,也必须冲破——长鞭上,是不竭的鞭路,是不尽的内力,抑或是不灭的决心?

一万里路,一千次阻杀,幸运的人得到一个出口,贪图幸运的人会浪费这出口,而懂得幸运的人会得到更多出口。凤箫吟希望,李君前是后者。

他不愧是xiǎo秦淮众位元老培养出来的绝dǐng人才,在这一枪尚未结束的时候,鞭已经借着内力的浩瀚无穷,瓦解了对面攻势,交睫间一招已毕,鞭缠枪上,胜负很纯粹!

云之外脸色一变,不信他武功竟然如此卓绝,急忙收枪回来,奈何那李君前左拳已袭向自己空荡无防的右路,他身手敏捷得很,接受了方才的事实,也是一拳相抵,众人旁观,均是心先一紧,再更一紧,根本不敢评判。

李君前完全继承了白翼的衣钵,一鞭一拳只两招,却足见他身上“白门四绝艺”的功力深厚,凤箫吟惊愕地旁观,感觉自己从前真是孤陋寡闻了,只愣在那里听着贺思远轻声説:“师父的四绝艺,鞭如潮,拳如电,脚如铁,易容如一。君前哥果然厉害。”

“这么説,能打败云伯伯了?”白路担心中掺着些许希望。

能,显然能,凤箫吟想説,李君前的武功,好似在叶文暄之下、厉风行之上,刚欲出口,突然一怔,满脸大汗:厉风行明明比叶文暄高一个名次啊……

突然被自己颠倒了武功的高低前后,吟儿心头一阵怖惧,这能説明什么,这只能告诉自己,李君前的武功,终于是江湖上永远不会忽略的角色了。

明明是白昼,像在黑夜里看见电闪雷鸣,魔鬼,既是云之外,也是李君前吧……他的鞭,他的拳,给世界平添了一丝不安,给视野带来了冲击和浸透。

于是,云之外和李君前的争锋步步急,招招紧逼,直看得人心里恐惧,不敢再看。

云之外置身鞭之漩涡之中,懂了这样的“鞭如潮”,对手的鞭法,虽然年轻,但精髓已然被紧紧抓牢,如暗潮般爬上自己进攻却渐渐衰弱的枪杆,最终有包围的感觉。

想起建康城的潮汐涨落,再看李君前手中的鞭,早已幻化成为浪的奔腾,江的咆哮。

到此为止,李君前面对有枪中魔鬼之称的前辈,毫无逊色。

云之外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也许,给xiǎo辈,是对的……

忽然之间,云之外手一颤抖,好像是没有控得住枪,刹那间胜负蓦然提前,云之外一愣,没有料到自己的走神会令李君前抓住机会,一鞭上前,自己只有后退才能躲过危机,但是刚刚要躲避,腿脚却不听使唤……

云之外腿脚一向不灵便,这是众所周知,李君前在比武途中,根本来不及思考,不可能这般趁人之危对付自己的前辈,即刻抽鞭而回。

李君前对自己留了一丝情面,和自己方才一枪全力去攻击他……如此的仇将恩报,云之外心里早有了决定,心头不禁浮现出多年前初次对白翼的邂逅,那一次,几乎一样的情节,几乎一样的触动和触目惊心!

可是这时候,云之外微微一笑,选择的是在李君前退后的时间,蓦然间出其不意,枪上行,欲去考验他的反应到底能有多快,去考验他用什么方法掩饰失败——可是他万万想不到,李君前会在谦让的同时,也做好了对敌的准备,也就是説,云之外在想什么,李君前一目了然!

凤箫吟被这气势吓到了,眼见着李君前瞬的一鞭,狠狠地将对手挟万钧之力的武器拖落在地,而沙地上全然溅出厚实的浩荡的火花,云之外不甘心,一路向前逼近过来,而李君前一边急步后退,一边控鞭相拦,直到最终停止交锋,火花骤然倾颓,跌进泥土之中,君前满头大汗,自己手里紧握的鞭子,刚好把枪拦在脚边,丝毫的失误,就肯定失败!

可是现在的僵持,云之外一时半刻无法能想出任何方法再考验他,因为这一刻,胜利算是他的!

“好,你师父收了一个好徒弟!”云之外脸上带着赞许:“你的武功和人品都够了,要好好地管好xiǎo秦淮,建康展不了,可以随时回苏州去。”

好,他已经妥协!李君前、白路、贺思远数人均是大喜过望,明白这一次歃血为盟,是xiǎo秦淮一个好的开端。

云之外一笑:“君前,你师父从前也是一样,在收手的时候让步的时候也不轻敌,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师父哪一diǎn吗,正是他对每一个敌人都带着敬意,所以才不会轻敌!”

李君前面带微笑:“谢谢你的支持,云前辈。”

云之外正要説什么,突地孙放上前来到他身后:“师父,方才李君前使诈!”

第八十七章 小秦淮变局(2)

第87章 xiǎo秦淮变局2

李君前使诈?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故,纷纷猜测起来。

白路有些生气:“孙放你説什么,为何要接二连三地诋毁君前哥?!”

孙放哼了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方才你与我师父比斗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你趁着师父不备,把左手别在背后动,动了大概三四次!”

白路冷笑:“难道连手动一动都不行吗?!比武可没有这般的规矩!”

吟儿一愣:对啊,适才我也看见了,为什么他的手要别在背后不停地动呢?

李君前一怔:“什么?”

孙放哼了声:“别再假惺惺了,你一定用了什么旁门左道,甚至暗器,暗算了我师父!”

云之外愣住:“真的有这回事吗?君前,这是怎么回事?”

李君前蹙眉往背后看去,神色里略微有些不解,忽然明白了什么,轻笑着转过身来:“孙放大哥大概是误会了。方才我伸手往后,是对贺敢香主的暗号……”

“什么暗号?”孙放得意地笑着。

“贺敢香主的赏心寨最近出现了金人的踪影,贺敢需要援手,方才我就是往赏心寨调遣了更多的人手……”李君前轻声道。

云之外听罢,额上尽是细汗:正当他全力以赴和对方争执一口气的时候,现这个xiǎo辈竟然在全意全心的想着如何对帮会贡献……如此难得的人才,或许,会给抗金增加希望!

他激动地拍着李君前的肩膀:“孩子,你不仅可以把总部设到建康来,而且你的江海争流,是争定了!”

凤箫吟亦是惊在原地,什么都説不出,心下全然一种敬佩之意:如果我这个盟主,能这么做就好了……

孙放羞赧地后退一步:“对不住了,李香主,方才在下是xiǎo人之心了!”

云之外哈哈大笑着,第一次这般在人前的豪情:“我们淮南,不要再韬光养晦,是时候真正地和短刀谷并肩了!”

众人欢欣鼓舞,热情澎湃:“好!”“和短刀谷并肩!”“重振xiǎo秦淮!”

贺思远鼻子一酸:我喜欢,这样的xiǎo秦淮……

白路带着些许欣慰,对已逝的父亲説:爹,你放心,xiǎo秦淮会在我们这一代,更加辉煌,因为有君前哥,因为大家齐心协力。

凤箫吟理智看着这一切的转变,明白xiǎo秦淮的变局无法躲得过,接下来,李君前只要擒得那金国公主,就可以很容易地实现xiǎo秦淮的愿望,在江淮占得一席之地,届时,xiǎo秦淮的风头,连慕容荆棘的慕容山庄、司马黛蓝的淮南十五帮、九分天下之一的淮南天堑百里笙都无法匹敌,更不要説淮南其它的xiǎo帮会了!

回来的路上,经过秦淮河,夜里还是有些衾寒,凤箫吟贺思远和李君前三人策马经过。

凤箫吟下马缓缓地行在桥上,想顺便看一看波心荡,以此去重新感觉,李君前的鞭如潮:“二大爷,为什么今日云前辈会输?他的腿脚似乎很不灵便。”

“是啊,久经沙场的人,年纪大了之后会落下很严重的病根。”李君前叹了口气,“荣耀的背后,总是要有大代价,谁都不能避让。对了,谢谢你今天的坐镇,明天xiǎo秦淮好像没什么事情了,你要不要回去驿站?我怕你的几位师兄担心。”

吟儿一笑:“好,我明白,明天是我生辰,我才不会笨到自己找气受,你们不必谢我啦,其实我也明白,自己做不了什么,只能希望你们越办越好。”

贺思远看他俩下了桥往某条街道走,轻声道:“带着你们去看我心里喜欢的人,你们要不要看?”

李君前笑道:“好啊,我也很想看看,能拦住贺思远芳心的会是哪一个。”

巷弄很熟悉,这么多天,虽然生在不同的人身上的事情,终究都以这里为中心——又是秦府!

吟儿一愣:“思远姐姐喜欢的可是秦府的佣人吗?”

贺思远嫣然一笑,停在秦府门前,看到刚好是阿财守着门口,喜悦地立即策马上前:“阿财,川宇哥可在吗?”

阿财xiǎo声道:“少爷和崇力白天就出去了,晚上还未回来,少夫人很担忧,让我出来等。”

贺思远哦了一声,转过脸来,对着李君前和凤箫吟两个暗指是他。

李君前一笑,吟儿看那阿财虽是仆人身份,却是难得的一表人才,笑着diǎndiǎn头:“醉翁之意不在酒……”

贺思远和李君前两人策马往前走了,吟儿回头看了一眼秦府:对不起,我好像是爱胜南比较多……

第八十八章 尘埃落定木芙蓉(1)

第88章 尘埃落定木芙蓉1

月黑雁飞高。

这是一家私人花圃,方圆很大。

沈延随手拉了一大束木芙蓉花塞到背筐里:“林胜南,不骗你吧!”胜南一笑,立刻开始偷采,沈延边狂拔边説:“真不懂这木芙蓉花有什么好,xiǎo师妹一天到晚要拿它泡茶喝。”

胜南一怔,正要问什么,突然听得一阵细碎脚步声,赶紧拉住沈延:“有人来……”

沈延显然对敌有经验得很,遇此形势,处变不惊,带着胜南一起俯身躲在拥挤花丛之中,能够清楚地看见外面,却极度安全。

脚步声源自对面来的两个不同的人,一重一轻,经过得相当缓慢,仿佛也一样的鬼祟,如果没错,他们也是在不经主人同意的情况下采花来了。

传来的是个稚嫩童音:“少爷,这边的木芙蓉花真的很好看。”胜南一惊,一种不安立刻不可否定地占领了自己心头。那声音出现的时候,所有的防备竟然都被冲垮,冥冥之中的也许就是这声音在联络着他们的血缘吧:“而且这边更多更丰富,崇力,多采一些。”

秦川宇……

胜南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一切莫名其妙地出现自己眼前,就算是梦也不可思议。

又是没有预兆的时候,重新邂逅,无论多少次,都是狭路相逢!

沈延看见是秦川宇,也是始料不及,颤栗着回头看胜南:“真是巧合…”胜南不动声色,一直透过花丛看着他的侧脸,沉默不语,沈延看得见他其实在克制着这样的紧张,相识不久,沈延却明白胜南办事从不慌张,却有一个例外……胜南的吃惊和震慑,连他自己也搞不懂是怎么了,为什么,不知觉中,筐里的一株木芙蓉就掉落在了地上,只是当时,没有觉,更没有在意。

崇力xiǎo声笑道:“少爷,真的要送花给她吗?少爷从来像今天这般,亲自挑花,而且还没有跟主人家打招呼,擅自进来,少爷是第一次这么用心啊……”

秦川宇出乎其料地没有反驳,微微笑:“你这xiǎo子,人xiǎo鬼大,不过建康城里,没有别处的木芙蓉有这家开的好。但愿她能喜欢。”

沈延看他经过,转过头来,舒了口气:“跟咱们无关……秦川宇也会动心啊,不知哪个xiǎo姐也喜欢木芙蓉呢……”

林胜南一怔,脑海中穿插过一个影子,等不及任何反应,便听得崇力笑道:“少爷,你説的那位凤箫吟姑娘,我有没有见过啊,似乎不是很熟知……”

沈延和林胜南陡然听得“凤箫吟”这个一直存在、促使他们来此的名字,在秦川宇的侍仆口中出现,已经足够吃惊好一阵子了,再将对话整个连贯起来,这不就是表示,他秦川宇要送花的那位,就是凤箫吟?!

可是,凤箫吟和秦川宇见过几次面?!

沈延忆起在江西八怪被抓那天,秦川宇从吟儿身上闻到香味后,脸上惊异的神色,叹了口气:“怪不得,xiǎo师妹前些日子要问我,什么叫爱情,难道竟是指秦川宇?”

胜南怔在原处,看着秦川宇渐渐远去……那个冷漠而又孤独的、连天骄都无法读懂的林陌,自己的亲生弟弟,吟儿她能读得懂吗?

沈延呵呵笑着:“不错吗!xiǎo师妹真是厉害,去还本书还能还出段情缘来。居然只告诉我开头没告诉我故事还有展。胜南,我xiǎo师妹厉害啊……”

胜南一时间失神,也不知心里为何会这么乱,没有站得稳,手里的筐子哪里还握得牢,轻轻跌在地上,暗夜里,砸出有力的声音。

与光线相反的方向,秦川宇意料之中的回头来看,他何等的内力,再轻的声响都逃不脱这寂静夜晚的嘲讽,他转头时候,却没有能猜测出对方是谁:“是谁在那里,出来!”

那是他一贯的口吻,沈延知道没有躲下去的理由和必要,川宇话音刚落,他不假思索就站了出来,川宇一见到他,突然就明白了什么,蹙眉:“另外一个呢?”

那瞬间,所有痛的字眼湮没在光线之中,那力量根本无法抵挡,胜南呆滞地拾起筐,站起身,隐隐之中,觉得自己对川宇的感情有些复杂,不是单纯的愧疚了,竟然还有一丝,不该有的敌意……林胜南,你是怎么了?

他以为自己是糊涂了,怎么会突然就产生这种意念,当这意念模糊出现的同时,秦川宇已经冷冷地説:“又是你,为什么我走到哪里,你就要跟到哪一步?”

沈延作为外人,听出他话语里的不谅解,不由得一怔:不对啊,秦川宇不是让步了吗?难道説,他其实没有退让……

是退让还是牺牲,真的好难去描述,胜南一改之前的谦让,也是一样冰冷的语气:“我从来没有跟着你过,每一步都是我自己走出来的,如果正巧一样,希望你能够理解,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

“同一个目的?”秦川宇一笑,敌意已经很明显,许是年少,所以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接受变故,就算太多人劝他远离江湖,他也仍然游走在边缘,毕竟,那是他代替了十多年的名字、功名和负担,还有,爱:“我秦川宇从来不和别人有任何相同的目的,木芙蓉,你最好是不要跟我抢,我不希望看见,别人手里的我的东西!”

胜南一怔:“你説什么?”什么叫做:木芙蓉,你最好不要跟我抢?

秦川宇説罢,出手就是一把飞匕,径直向胜南手背袭来,一刹那,风声聚集在危险的那一diǎn,强劲有力,凶狠地刮着自己的听觉,风声骤停的时候,亮光一闪,那重量直接往自己手指里倾泻,指缝里有一种紧紧粘连的疼,可是他出手快,所以自己做的防备早已足够,当然是不惧更多更强更连续不断的力量了,从这飞匕的路径上迅猛离开,只是瞬刻的功夫,可是这一进一退,才是斗争的开始,敌我分明得很了!

第八十八章 尘埃落定木芙蓉(2)

第88章 尘埃落定木芙蓉2

漩涡的中心,是两个都提过饮恨刀,都酷爱烟火,都跟战争和木芙蓉有关的男人。

在飞匕之后,川宇手中的武器,是刀。

没有思索的机会,胜南抱紧了手中的木芙蓉,也是一刀出鞘,毫不犹豫地砍上去,滑稽也好,讽刺也罢,到此时,兄弟重逢,完全演变成了二次交锋,他要证明饮恨刀易主没有错误,只能默许自己迎接这次的挑战……

刀在手上的时候,竟然有踏实的感觉。

沈延略带害怕地在旁,不知是继续当外人还是去忙中添乱,时间忽然变得漫长。

第一刀,空中掠过一束带着寒意的白光,其奇、其势汹、其境远、其式精,端的是拥得起饮恨刀的。对手很复杂,他的过去是自己的现在。

这一刀砍来的时候,面前的空气已经不堪一击,四处逃散走了,可是,他没有后退,“坚决”不会替他带来任何优势,却正是这坚决,让他从来没有输过!

在刀锋上放逐,以获彻底的自由。

林阡第一刀,招式与力直追对手,气势上,不输川宇十年。

从此步入江湖上,一睹饮恨已忘言。

一切都如同被饮恨刀所吸所噬,刀意,直可吞千万里人间。

力纵横,疾风低头,落木让道,万籁齐喑。慑观者之眼,散听者之心,压感者之神。

锋下溅出的光芒刷亮了空,驱走了雾,黯淡了景,呈现出的,是空前绝后的兵荒马乱。

云迁雷移,川宇脸色一变,开始懂了,两刀相撞的时候,他的力量,似乎被拒绝在饮恨刀之外。就是这样的对手,才令自己无言以对——难怪,他们要牺牲自己!

他们的僵持不下、互不相让,像是本意,又像是被对方苦苦相逼,却都无法再突破一步!

沈延吃惊地看着这样的情景,刀中共有的激烈澎湃,不像交锋,像一次谁也解决不了的风暴,一起向周遭冲击开来,川宇的精湛刀法,和胜南的磅礴气势,沈延説不出来,日后究竟是谁,主宰江湖。

川宇浅笑着,真的看不透他的心,也许他的高不可攀是脆弱的伪装,他的落寞却断人肠,此刻,觉得他一diǎn也不是冷淡,觉得他的笑容里,真的和自己有一样的忧伤,真的,性格由环境创造出来,之所以读不懂,正是因为环境的不同,谁都无法了解他的深:“为什么,当初的你要失踪?”

胜南沈延被震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川宇撤刀离开,知道争斗结束了,刚刚开始就结束了,太快,伤口太明显太直接。

崇力一边跟着少爷离去,一边呆呆地不解地往回看,一步一回头。

谁也没有看见,当时被胜南紧紧护住的木芙蓉,有一朵正迎着双刀争锋时候的风向,被强大的力量顷刻折断,随即跌落在地。

虽然听了贺思远的劝解,决心不再因为爱不爱而生气难过,但凤箫吟回到客栈,还是忍不住要触景伤情,她知道,自己不该再痴心妄想了,毕竟,这个人心里一直都装着另一个女子……

沈延胜南见她终于回到客栈,这才放下心来,当然要用木芙蓉拦着吟儿不准她走,那些拼命保护的木芙蓉白得娇艳,鲜嫩欲滴,惹得吟儿忍不住要伸手接过,一边被笼络,一边瞥见沈延脸上的诡秘一笑,知道自己中了这xiǎoxiǎo圈套,故作生气地説:“别以为我收了礼就原谅你,这次回来我走定了!”

説罢故意不去看胜南,假装去收拾包袱,做出要走的样子,胜南轻声道:“吟儿,我希望你明白那天我的本意,根本不是有意要激怒你。”

吟儿知道,自己看见他的脸,心就会倾斜过去,正好沈延这时候来拎住包袱,带着哭腔:“吟儿,不要走啊,你忍心丢下师兄吗?!”

凤箫吟扑哧一笑,也佯装不下去了:“我又没死!”转过脸来:“好了,我才没有那么xiǎo气,今天就算了,我可不想我的生辰这一天,少了一个好兄弟。”

相视一笑,冰释前嫌了。

自木芙蓉花开始,凤箫吟开始收到来自五湖四海的贺寿大礼,虽有不少礼物都来自有利益关系的帮会组织,凤箫吟还是来者不拒,忙碌却未必开心,直到金陵厉风行夫妇的贺礼赶至、李君前贺思远等人亲自来临,这丫头脸上才露出笑容,看她笑得灿烂,明白她兴致显然转好,沈延拍拍胜南肩:“好了,没什么好担忧的了!”胜南diǎn头,吟儿还是适合一直快乐,并一直替身边人带来快乐:希望她能够快些从不好的心情走出来,不要再生事情了……

中午时分,江西八怪、李君前、贺思远、胜南、柳五津、柳闻因几个凑成一桌,好好地饱餐一顿,正是这时,有个信使送信而来,指名是给吟儿,众人觉得奇怪,哪里有人贺寿只用一封信的?吟儿拆开来看,没有握得好,信封里一张白纸立即飘落下来,拾起一看,是从宋词上撕下的一页凤箫吟。

吟儿脸色大变,急问那信使:“这信从何而来?”

那信使道:“是个红衣男子让我送来的。”

众人均是一怔,难道説,洪瀚抒还是没有忘记她?可是,这样的感情,怕再纠缠也没有结果,只能平添不愉快。

胜南却终究在这段感情上站的最近,了解洪瀚抒这种既爱又恨最难忘却。

信封里还有另一张信纸,上面的字只有十四个:“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吟儿轻声叹了口气,她实在不想再把他拖下爱恨的深渊了:“他走了吗?”

信使道:“是啊,他让我告诉姑娘,这件事生地突然,他需要时间恢复。”

吟儿diǎn头,重新露出笑容:“这样是个好的开始啊……”

那信使前脚刚走,后面又有一xiǎo厮抱着花篮上得前来:“这位姑娘,你是叫做凤箫吟吗?这些木芙蓉花,是秦川宇秦少爷送给你祝寿的,他説,知道姑娘喜欢木芙蓉花,他也很喜欢那香味。”

凤箫吟满头冷汗,站起身,近乎失神地接来,什么也説不出口,李君前一愣:“秦川宇?”

忆起昨夜那一幕,沈延不禁轻声问吟儿:“你和秦川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还xiǎo,别胡闹了。”

“那也未必,川宇説的话,不像是假的,也许,是真的觉得吟儿与众不同,喜欢她。”胜南推测着説,眉间却写着不安。

贺思远先是不可思议的表情,这时候总算是明白了:“原来堂兄和你……”微微一笑:“他可真是保密。”

邻桌女子听到秦川宇的名字,纷纷投掷目光给凤箫吟:“她是谁?”“秦少爷为何送花给她?”“搞不好又一个自己送花给自己的,借着秦少爷的名字弄虚作假满足满足自己罢了!”

凤箫吟一惊,回过神来,轻声道:“我和秦川宇,只是见过两三次面的人。绝对没有你们想得那样深……”

第八十九章 相遇是意外

情生灭,缘起落。品书网 谁cào控,谁挽留?

凤箫yín生日的这一天,她决定对洪瀚抒放生,任他去找寻新的开始;而对秦川宇,采取的是回避;一心一意地,去完成不说出的暗恋。

她也知道,这样的决定,显然有人赞成有人要反对,可是不管周围有多少种声音,走在路上、面对命运的只有自己一个,所以,是孤军奋战。

午后,漫无目的地往主街道上走,恰好李君前也要往北走,就与他同行了,一问贺思远,是向西去了,对于贺思远入小秦淮,她素来就有疑问:“为什么她一个官府千金,也会进小秦淮这样的帮会?”

李君前一笑:“师父选徒弟,从来就不辨身份,只要有决心,有资质就好。思远是个胆大爽快、敢爱敢恨的女孩子,师父在世的时候,很是喜欢她。”

凤箫yín哦了一声:“思远姐姐最厉害的不是文采和武功,而是吃呢,她虽然瘦得很,胃口却大得出奇。算来是我见过最不同的官家小姐了。”

“最与众不同的官家小姐可不是她。”李君前笑着,脚步停在官府府邸前,和上个月一样,还是有人在收粮收蛋,李君前驻足观看了良久,摇头苦笑:“你可看见了那个秦日丰身边的女子了么?这个就是建康城的小霸王之一,苏杭。”

“哦?跟秦日丰齐名?我听说过,她是官家小姐一个,可是,还是首次见到她,她……果真传的不错,时时刻刻都在收蛋。”

“这样一个官府千金,什么书也不读,大字不识一个,还喜欢跟着流氓地痞作威作福,是不是官府千金中的极品?”李君前道。

yín儿在旁看了不一会儿,苏杭的泼辣算是领教到了皮máo,搔搔后脑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哪里有官府小姐亲自来收粮食的!”

苏杭的对面站着的是一个年近四十岁的胖大婶,貌似两人是为了收蛋的问题争吵个不休,苏杭气焰嚣张,那大婶也极力护着篮中的jī蛋,能有多泼辣就有多泼辣。yín儿不解民生疾苦,自是不懂衙门口的这出闹剧和大婶死也不肯交蛋的原因,这种事情chā手不了,只能与君前在一旁看着这事端从争吵发展到骂街,这情景,令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苏杭蛮横惯了,理占不得,不由分说来抢大婶的篮子,大婶被bī急了,更加凶悍,边骂边抢回来,僵持不下双方只有继续火拼。

这一战算让君前yín儿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比武。动手之jī烈纠缠,史上空前。

君前yín儿苦笑着,看见那秦日丰都有些看不下去过来劝架,差点被卷入拳打脚踢之中,冷汗直流,苏杭的小霸王之称,比秦日丰更称职啊……

大婶不肯作罢,夺不回篮子就胡luàn抓起jī蛋砸苏杭,群众看见jī蛋沦为武器,四处退散开来,一时之间,半空中飞散的全都是——jī蛋。而苏杭和那大婶已经扭打在一起摔在地上,身上头发上全是污秽。

衙门外面húnluàn不堪,秦日丰及其手下根本拦不住,húnluàn引发的声音震耳yù聋,凤箫yín几时见过这般的场面,惊慌得和李君前面面相觑,恰在这时候,忽地一片寂静。

群众们骤然间转移了视线。

一顶富丽堂皇的轿子轻轻放落在地上。

这轿子比秦府的轿子还要大,一看就知道身份不寻常。

轿子里面传出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那声音柔软地像羽máo,又如细雨般随风潜入君前心中:“阿烈,发生了什么事情?”

被轿中女子唤作阿烈的壮年汉子身材魁梧,人如其名,他看见衙门口的情景,毫不隐讳,直接如实禀报:“主子,是两个泼fù在打架。”

凤箫yín一愣,心道:惨了!果不其然,大婶和苏杭两个一并转过脸来:“你说清楚些,骂谁是泼fù!”

那阿烈理也不理,走到轿旁:“主子,这里污浊不堪,咱们还是绕道走吧……”那小姐轻声说:“好啊。”

没有见到她样貌,却不知为何,君前的脸倏忽间红起来,像着了魔,动弹不得。

苏杭哪里容得下他说这里污浊不堪,抡了bāng子直接打向阿烈,阿烈虽然是始料不及,身手却惊人地敏捷,bāng子才到半路,已经被这阿烈反手握住,苏杭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阿烈已然夺过bāng子,像是轻轻一捏,bāng立即断为两截,苏府亲兵们齐齐上来,要助自家小姐,但阿烈的手下们个个身高马大,严阵以待,眼神炽热,模样残暴,虽然赤手空拳,却吓得苏府士兵不敢上前来!

阿烈随手把bāng子一扔,不偏不倚砸中苏杭面门,看不出究竟有心还是无意,苏杭大叫一声,脸上已经红肿了一大片,卷起袖子,拼命地冲过去要像对付大婶一样对付他,阿烈眼中喷火,看着她上来找死,才不管她哪家哪户,面sè里饱藏着杀气!

君前yín儿暗叫不好,阿烈一掌拍下来,苏杭哪里有命在?!危机已至,苏杭丝毫不觉,凤箫yín李君前离得太远,鞭长莫及,yín儿正自焦虑,忽地身边一空,原来是那李君前飞身越过人群,迅速地在那一掌之下把苏杭硬生生带了出来,阿烈一掌刚至,他也是一拳迎去,拳如铁!

阿烈面lù惊异,如此对手,显然被jī,还想再斗,只听轿内小姐道:“阿烈,别莽撞!”说罢,一只素手掀出门帘,白嫩yù洁,纤如削葱根,珠帘卷起,一个美貌少女从轿中下来,她头上戴着chā着白sè羽máo绒的帽子,与她的肌肤一样的白皙,羽máo之下,是一张年轻娇美,惹人爱抚的脸蛋,耳上镶嵌一对明月珠,腰若纨素流动,柔和可爱,身姿更是绰约卓绝,上身一件蓝sè绣罗襦,下裙为白绮丝缎,腰间还佩戴着一件yù蝴蝶饰物,未施浓妆,淡雅可人,身上散发出清幽的茉莉huā香味,远远胜出脂粉之俗。她微笑着,嘴角微微翘起,似乎要说话,眼睛水灵灵的,似笑非笑含着情,李君前苏杭等人皆被震住,苏杭喃喃道:“您,您是?”

这个如梦似幻的女子轻启朱chún:“我叫潇湘,这位是苏远哲苏大人的千金苏杭小姐吗?”

苏杭看见自己一身的jī蛋,哪里像个千金,和眼前这位潇湘姑娘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登时惭愧不已,口里不住念叨:“潇湘?潇湘?”忽然大惊失sè:“您,您,您是……”

潇湘一笑:“我见过苏杭姐姐的画像,记得你的容貌。”她看了一眼那胖大婶,眼睛飞快地从君前身上一晃而过,就那么一刹那的微笑,他脸上火辣辣地烧。

只听潇湘问:“你们是为了何事,在此争吵?”

大婶还没说话,苏杭抢先一步:“这个泼fù,每次缴粮的时候都要拖欠,这回真是不知死活,làng费了这么多的jī蛋!”胖大婶大怒:“这蛋是我家的,打了也是làng费我自己的,干你苏大小姐什么事!这位姑娘,我不知你是何方神圣,只想告诉你一句,这位苏大小姐一天到晚欺负穷人,谁也看她不顺眼!”

“你,你这个歹毒的女人!你明天再不缴粮,我就派人放火烧了你屋子!”

“你敢!”胖大婶来了劲,就是不妥协。

潇湘转过脸来,柔声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已经清楚了,苏杭姐姐,这么做nòng不好就是压榨百姓的罪名,你担当得起吗?”苏杭一怔,只呆呆啊了一声。潇湘再看向那胖大婶:“这位大婶,你放心,如果你实在没有粮食,我可以借你些银子好度过今年的冬季。”

胖大婶也是一愣,哦了声,难以置信地转身去,重回人群之中,安静地不再闹了。原本准备和这潇湘小姐吵一架争争理的,谁料,人家竟然是这般的善良心肠!

“苏杭姐姐,是不是可以带我去苏府落脚了?”潇湘解决了事端,苏杭毕恭毕敬,护送她上轿,苏大小姐唯唯诺诺,立刻由土匪变成了丫鬟,阿烈看了君前一眼,若有所思地也往轿子走去。

轿又起,经行处,留下阵阵惊叹,叹其美丽,叹其和善,叹其收服了苏杭不费吹灰之力。

轿子将过君前身边的时候,她刚好拉上窗帘往外看,神情里掠过一丝的好奇和新鲜,四目相对的刹那,她意外地嫣然一笑:“你是第一个,让阿烈脸上有惊讶表情的人……”

李君前干枯的世界像是骤然滋润了,她的话语,那么温暖,而且,是针对自己的,只是,随着她窗帘的落下和轿子的远去,他心里的bō澜渐渐平息,走出了人群,到凤箫yín身边,轻声道:“走吧!”

凤箫yín看出他对这姑娘一见倾心,正好这一路上他都一言不发地独自沉思,笑着扯他心事:“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那女子是谁。”

凤箫yín打趣道:“不用加那‘是谁’了,你在想那女子是吧?”

李君前说话,难得的没有底气:“胡说八道!”

凤箫yín笑道:“不必瞒着我了,我可是月下老人呢,金陵和厉风行是我牵的红线,结果多么成功的典型,你要不要我也撮合撮合?”

李君前苦笑道:“盟主,谢谢你啊,这些事情,顺其自然的好,不是你想管就能管的!”

他真的动了心?!所以他才会在半道上停止奔bō,停坐在某一家的屋檐上面沉思着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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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早岁已知世事艰

凤箫yín坐在李君前一旁的屋檐上,顺着他眼光去看他看什么风景,只看到建康城的偏僻巷nòng和谁家的深深庭院,笑着叹了口气:“潇湘道上遇潇湘。品书网 ”

李君前有意地岔开话题:“知道这些屋檐为何伸得这么远吗?”

远方的飞甍,在夕阳之下,显得出从前的繁华。凤箫yín鬼灵精,知道他是故意岔话,笑道:“无非是建造的人想炫耀技术,把个屋檐建的这般复杂,这和潇湘姑娘无关吧?”

李君前一笑:“你答的不对。这些屋檐伸出的角就像官府伸出的魔爪一样,官当的越大,住的府邸屋檐伸出的角就越长,搜刮百姓的就越多。”

斜阳照,风吹草木huā。凤箫yín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所认识的江湖还只是一角,更别说江湖和这个破碎的时代了。

李君前带着她一路走到离江南据点不远的桥边,突然停下来问她:“闻得出来这是什么味道吗?”

“什么味道?”yín儿嗅了好一阵子,一无所获。君前笑道:“真是笨到家了,杏huā酒啊!”

“酒?早知有酒我就拉着林胜南和柳五津到这里来了。江南的据点快到了?”

“酒好不怕巷子深,你别以为在桥头闻见酒气,就以为到了,实际上要拐六七个弯才见得到,算是我们小秦淮最好的一个据点了。这一家酒馆的名字,叫做‘深巷明朝卖杏huā’。”

yín儿竖起大拇指:“好名字啊,贴切又诗情画意,我那几个师兄,起名字就不会,当时还想叫‘凭轩’!”

“凭轩涕泗流?”李君前呵呵笑着。

交谈着不觉那巷子很费时间绕,只不过在其中真的很难辨别方向,凤箫yín李君前两个好不容易来到那据点,江南和言路中正好都在,两人看见盟主来,均大感意外。江南有些不耐烦的口气:“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

“哪敢啊!”江南一脸无辜帮她找了张凳子坐。

言路中和凤箫yín点头招呼了,随即问李君前:“怎么样,事情进展如何?”

君前点点头:“据说那个金国公主是什么王爷的女儿,还是个小女孩,所以保护在侧的人一定不少。他们的行程隐秘,到目前为止,只确定一个黄天dàng。”

“很好,黄天dàng那边,要特别谨慎。”言路中低声说。

江南从一只锦囊里取出一只器皿来,那器皿带着提梁,应为盛酒之物,通身饰有夔纹与鸟纹。奇特的钮盖、宽厚的提梁和突出的扉棱,都有龙首牛头雕刻装饰,层次繁多,变化丰富。凤箫yín眼尖,大声道:“古文物!古文物!给我师兄去鉴赏鉴赏!”君前一笑:“这只yù器很特别,有三只扉棱,我们小秦淮新近才从苏州所得。”

凤箫yín喔了一声,俯身观赏这小巧物品:“三只扉棱,都很别致……”

“是很别致。”言、江、李三人齐道,忽然之间,一同伸手来抽扉棱,凤箫yín大惊,发现扉棱竟然成了三只短柄匕首,一瞬间同时被他三人发出屋外,几柄匕首一并飞出去,只听一声巨响,齐齐钉在树上,凤箫yín目光刚刚转移到院中去,就不由得大变脸sè,只见一个黑衣人哆哆嗦嗦在树下,他头上一寸不多、半寸不少,三把匕首……

凤箫yín拍手叫好:“好样的!”

君前出了门去,拎起那人就喝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不答话,忽地伸手一洒,满空尽是白sè烟粉末,mí眼刺鼻也呛人得厉害,李君前纵身一闪躲过,未被这毒粉伤及,然而这般缓得一缓,那人从君前手下逃脱,拼命往远处跑去,君前往前一招擒拿手,随即抓起他风衣衣领,那人不加思索,即刻金蝉脱壳弃了风衣。君前扯落了他衣服,再想相拦,已然不及,空中一片灰白,尽是那人因为慌张而胡luàn撒落的毒物,众人追赶至巷尾,那人已经无影无踪,李君前攥住那风衣,轻声道:“看来杏huā酒是喝不得了,是时候换据点了。”

“那人是谁!”江南忿忿道。

言路中哼了声:“我看金人的耳目多的是,以后聚会更要小心谨慎。”

凤箫yín点点头:“那人的武功不错,尤其是内力和轻功,唉,可惜还是个探子,说明主子的武功更不容小觑!”

一同回到酒馆去,笑着yù缓和气氛:“江南,你们刚刚的配合真是无间。”

江南喜滋滋的:“那是自然。”

李君前看酒馆主人已经被安排离开,撤据点的暗号也已留下,略微点点头,转身对江南:“过几日我会再安排一个好据点给你,而且,”抬起头来看箫yín,“可能会有新的香主要请了。”

“为什么要请?”江南一愣。

李君前道:“咱们的任务,不只是把金国公主擒来,还有今年在淮南的帮会比武,我们的对手有很多。”

“淮南的帮会比武?是不是以比武决出哪个帮会声望最大?”凤箫yín有了兴致。

“是,这是一年一度的,可是今年不一样,今年慕容山庄和小秦淮都失了首领,而林念昔的徒弟司马黛蓝控制住了淮南有名的十五个帮会咄咄bī人。慕容山庄有了独孤清绝,小秦淮必须要有人压阵,盟主,其实只等你一句话。”李君前分析道。

“好,你放心,冲着你那句江海争流,我就服你!”yín儿本来求之不得。

“好,爽快!”言路中笑着。

李君前点头微笑:“那好,你现在旗下无人,等贺敢香主解决了叛徒,再把那地方归你管,不过记住,要以德服人。”

凤箫yín连连点头,捡到了宝贝,怎可能不开心?

这怕是自己这辈子收到的最大的生辰礼物了!

次日清晨,李君前贺思远和白路三人便来到这冲渑酒馆与新香主商量事宜,满江红和沈延等人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小师妹首次起得这么早,还为之跑上窜下,端茶递水,乐不可支,甘之如饴,才明白凤箫yín对这位置的期盼已久!

李君前也略带好奇地看着勤劳若此的凤箫yín,无语形容,转头来看林胜南:“不知林少侠可有心愿,加入我们小秦淮呢?”

柳闻因在旁听见了,赶紧上前来:“不是啊,林阡哥哥是我们短刀谷的……”柳五津亦点头道:“李香主,他日后要去川蜀,现在怎么还可能在淮南安定?”

李君前一愣,笑道:“暂时加入,又何尝不可呢?”

“可是,现在红袄寨和小秦淮的干戈还在,我想过一阵子再说。”林胜南轻声拒绝。

李君前看门外江南的马车已至,站起身来:“好,我等候你的答复。凤箫yín香主。”“在!”凤箫yín跑过来。

“我们要去半山园和兄弟们聚会,你也要去认识认识大家。”

凤箫yín兴高采烈,立刻冲到江南的马车里面去跟他合坐,众位香主都是骑马,见她偷懒坐车和个小孩子一起,为她准备好的一匹新马也白白被她的懒惰làng费了,都是摇头苦笑,林胜南却跨上这匹马,同李君前道:“正巧我也顺道去半山园看一看。”

李君前笑着允了,给了马儿一鞭,白路随即跟上,所有马儿都是奇世良驹,不一会儿,已经绝尘数里。

江南在车里喝水,习惯性地往窗外看风景,凤箫yín没人说话真是无聊,只得借口引他:“江南,你为什么叫江南?《江南》你有没有背过,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她说了很久,自以为江南会夸自己一句,谁料他好久视线才从窗外移回来,懒洋洋地说:“没背过,怎么了?何必卖nòng你的文采?”

凤箫yín大怒:“你这小子怎么这样,本姑娘渴了,水给我喝!”

“凭何给你!?你从哪儿来啊,这么多恶习!”

“给不给?!”“不给!”

“不给就抢!”凤箫yín想抢夺过来,哪知壶口没盖,泼了自己一身,大叫一声:“你干什么!水啊,全是水!”

“你自己要喝水的!”江南一脸无辜。

“我要喝水,又不是我衣服要喝水!”

“所以说,抢人家东西没有好报应吧!”江南得意洋洋地说。

“有这丫头在,总是很吵。”贺思远在车外,听两小儿争吵,除了苦笑还能作甚?白路却难得lù出会心的笑:“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贺思远看出她还未从白翼之死的yīn影里走出来,柔声道:“路儿,放心,哥哥姐姐们都会照顾好你。”

白路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君前,他骑马在最前头,这么多年,除了自己的父亲,心里就是这么个身影而已……

李君前在马上,听着过往风声,一时兴起,大声道:“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庶梁州!”快马加鞭,又狂奔数里不止,林胜南紧随其后,只听李君前又yín:“早岁哪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我们这些少年,总是有旺盛的体力,有远大的抱负!”

“只希望,这抱负不要因为远大而落空。李香主很喜欢陆游,是因为白总舵主的影响吧?”

“的确。总舵主最喜欢的就是放翁。”李君前停下马来,等白路她们赶上了,叹了口气继续和胜南说,“不谈往事了,林少侠呢,最欣赏的是哪一位诗人?”

“各家都有欣赏之作,不过最欣赏的诗人到并非诗作最突出。”

“哦?那是哪一个?”李君前饶有兴致。

“就是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半山园的建造者。”

“王安石?为何?”

“我欣赏他的政治见解,觉得他已经超出了那个时代。”胜南道。

凤箫yín在车里探出脑袋来:“以前从未听你说起过啊……”

“那是因为没有触景生情之处。”胜南答道,李君前道:“可惜王安石的变法终究是失败了,他在建康的成绩也不是很突出,曾经有过一个荒唐的决定,就是把玄武湖的水抽掉。”

“人谁无过啊!”凤箫yín轻而易举为他反驳,“他能变法,已经是与常人不同了,对不对,白路呢,白路喜欢哪位诗人?”

“诗人?我并不喜欢文人,我喜欢武者,从汉代李广卫青,到近代的岳飞吴玠,我都佩服都景仰!”

凤箫yín一笑:“可是打胜采石矶那一战、bī死一个金国暴君的是个文人啊。我就比较崇拜些文武双全的,比如说,辛稼轩。”

胜南猛地一惊:对了。我什么时候,才会找辛弃疾报仇?

胡水灵的仇,即使在身份换作林阡之后,还是那样的令他义无反顾--只不过是为了自己母亲额上的那道伤疤,只不过是为了替她讨回她耽误多年的一笔血债,只不过是为了帮她弥补给她安慰还她恩情送她力量。

他们之间的事情自己虽然一知半解,却终究清楚的很,十几年来的夜晚,母亲都枕着这仇恨无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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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半山园.分道行路

“我来介绍,这是咱们十五当家,凤箫yín。品书网 ”白路拉着一边挤衣服一边走的凤箫yín到另一个大汉身前,“凤箫yín,这是十一当家,沈鹏飞。”

凤箫yín连忙抬头:“久仰久仰!”沈鹏飞笑着行礼:“我一直在扬州,去扬州便是我的地盘啦!”旁边还有一个,白路道:“这是十当家,谢峰。”

凤箫yínjī动到与之握手:“听说你是镇江的,金山寺是不是真的有白蛇和法海啊?”

谢峰有些惊讶她的性格,赶紧缩回手来:“盟主去看看就知道了。”正说着,大小桥、言路中已经全部驾临,贺思远环视四周景物,赞道:“半山园的景物真是一绝,可是为何不似其他地方热闹?川宇哥也不是很喜欢来这里。”

白路道:“选在这里见面,正是因为这里不热闹。”

谢峰言归正传:“最近淮南这边传言纷飞,说那金国公主的使团会在最近经过黄天dàng,南龙南虎一直跟着他们,跟到了那边,却不见那金国公主。”

小桥轻声质疑:“我们究竟要不要拦截?万一发动什么战争怎么办?”

沈鹏飞道:“我可不愿意朝廷一直软弱下去,就看这次吧,一个金国公主而已,还畏畏缩缩成这样,以后怎么办?还不如撕破脸!”

谢峰一笑:“话不能这么说。”

“我到很赞同沈叔叔的话,金国使团是来干什么的,索钱索物来的,他们挑衅在前,我们撕破脸在后。”这句话出于白路之口,凤箫yín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说:“这样就不计后果,是战是和主动权根本不在我们这里,万一朝廷不但不和金人撕破脸,反而要笑脸将金国公主送回去再惩治我们,那我们岂不是白白流血牺牲死了?”

李君前一愣:“做什么事情,决定了就必须去做,不要去考虑后果,不然会首鼠两端,一事无成。”

凤箫yín语塞,回转头来看胜南,他没有说话,在沉思着什么。

“就这么决定了!黄天dàng!”沈鹏飞兴奋不已。

“黄天dàng,黄天dàng……”胜南皱起眉,yín儿也一脸疑huò地看过来,两人齐声道:“白鹭飞!”

不错,十月初五,黄天dàng见!

那个黑夜,黄鹤去的脸浮现心头,不减一丝恐怖。

黄鹤去指明了十月初五,难道那一天,他也要在黄天dàng出现!?

李君前等人听完他们叙述,显然是给金国公主的事情增加了可信度,十月初五把他们所有的计划提前,竟然是迫在眉睫!还有区区几日的时间,而他们,还在建康!

“事不宜迟,我们在雨停之后,立刻分道,我去黄天dàng,路儿,思远,建康就交给你们,凤箫yín,你和我一并去。”李君前冷静地说。

凤箫yín喜悦地点头,巴不得屋子外面,雨早些停下来,胜南轻声道:“介不介意我也同行?”

李君前和他虽然没有过命的交情,但毕竟相识数日,也能理解他心里的想法:“好,毕竟,黄鹤去和白鹭飞,都是与你有关的人……”

    

仿佛有什么力量在阻止他们,雨越下,越倾盆,众人在半山园内不得走,君前听得窗外风雨时,久久不得平静,起身独自凭栏,此时刚是清晨,天sè却像黄昏,半山园树木上的墨绿sè一层一层像被雨水冲洗了,脱落了,又因风而生般,在遥远的山峦边蔓延,又在靠近的地方环绕着,箫yín许久未见山水之sè,此时再见,宛若隔世般恍然,几近有“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之感,触mō不得,依稀可见,胜南亦是见物思古,觉得王安石已达大隐境界,这小小的半山园在建康也许注定落寞,又蕴含了多少人生,多少哲学。

凤箫yín见气氛由紧张骤然变成寂寥,诡秘一笑:“出个上联给你们,对下联如何?”

江南哼了一声:“你能说什么对子?洗耳恭听!”

凤箫yín一笑:“潇湘道上遇潇湘。”众人“嗯”了一声,李君前却啊了声将头从窗外探回,脸sè是又红又白,双眼一直对她瞪眼示意她别说,沈鹏飞看出了异常,过来搂住他肩膀:“什么事?说说看!”

“没有……没有什么事……”

众人醒悟道:“喔,是没什么事。”

李君前脸红到脖子根。大家还是哦了一声,已经半带笑意了。

凤箫yín道:“那位潇湘姑娘,长得美若天仙没话说,一出现短短几句话,就带走君前兄的心神啦!”君前赶紧道:“别听她瞎说,凤箫yín,你颠倒是非!”

“颠倒?难道是你短短几句话,带走了那姑娘的心神?”胜南一句话,也逗得大伙儿捧腹大笑。

虽然雨下不歇,气氛却因此活跃得多,众香主也先把事务搁置在了脑后,发挥了爱管闲事的本事:“君前,潇湘姑娘姓什么?住哪儿?”“好小子,不老实啊!”

“看来不是只有我一个香主在追求人了……”贺思远边笑边转过脸来看白路,白路的脸sè明显不好看得很,似乎还有些伤心。她微微一愣,会看李君前一眼,不说话。

又一度的流水落huā……

    

雨停之后,众人直接在半山园分道。

思远和江南两人送李君前凤箫yín离开之后,一并往自己的据点走,路过秦府,思远还是下意识地往里瞧,江南也对她爱上阿财之事略有耳闻,笑道:“贺姐姐,我觉得你在làng费时间,瞎忙乎,你跟那阿财能有可能吗!?”

“你小孩子家懂什么?!”思远头还是往秦府里面看,碰巧苏杭从其中出来,她看见贺思远,笑着迎上来:“表姐,怎么你又到这边来了,哎,阿财真的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啊?”

她声音太大了些,正巧阿财从里面经过,头不经意往这边转了转,贺思远见他走远,气道:“你声音这么大干什么,被他听见了!”

苏杭叉起腰来:“总有一天他要知道的啊,我替你说了不更好?!”

“那也不用你cào心,该表lù心意的时候,由我自己来表lù。对了,川宇哥可在?”

苏杭笑道:“川宇哥被你气死了,每次登门造访都是醉翁之意,对了,这位小兄弟是谁?”

江南说了,苏杭哦了一声,忽然绯红了脸:“李君前没同你们一起吗?”贺思远一怔:“他有事,离开了建康。”

苏杭难得地叹了口气:“好扫兴,本来还想找他叙叙旧,在建康这么多年,没发现他这么英勇的。表姐,我先走了。”说罢上了轿子。

江南看苏杭进了轿子:“怎么官家小姐都这么无所事事?”贺思远怒目圆睁:“你说什么?”

“本来就是,苏小姐一天到晚和地痞流氓一起hún,你贺小姐呢,不务正业,追求仆人。”

“这有什么好丢人,我喜欢阿财又怎么样?反正我追求他是追定了!”

江南一愣,伸出手直往贺思远身后指,吹鼻子瞪眼睛,思远奇道:“怎么了?”

转过身去,啊一声惊呼:对面,阿财面无表情地从秦府出来,贺思远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表白,立即满脸通红,双手使劲攥住裙角,不一会儿就沁出了汗,紧张地笑道:“阿财,你有事情吗?你听见了我的话?”

但见阿财慢慢走近,终于启齿:“贺小姐,待会儿少爷要出去,不要在这边大声喧哗。”

贺思远顿时泄了气,垂头丧气地转身牵马,却听阿财在背后道:“贺小姐!”

贺思远一个jī灵,回神道:“什么事?”满面的喜悦,阿财从怀中掏出皱巴巴、结实的一块布来:“这里是小姐借我的买药钱和赔门钱,多年了,小姐也许不记得了,可是我还清楚记得,积攒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还给你。”

贺思远甜蜜地一笑:“这么多年,你还记得啊?阿财,我就是欣赏你,凡事都不亏欠别人。”

阿财一震,浅浅一笑:“贺小姐,谢谢你的欣赏。”没有再说什么进一步的话,就回头往府里走了,江南走到贺思远身边来:“走不?”

贺思远有些生气,立刻在原地跺脚,这是她生气的时候习惯动作,江南笑了笑:“算了,贺姐姐,不可能的,走吧!”

贺思远生气之余,把布随手一扔,碎银子散了一地,江南忙道:“你做什么?”

贺思远道:“他真不值得我对他这么好!”但又终觉不舍,将碎银重新聚拢了收齐。

等这两骑渐渐远了,阿财站在门后,长吁了一口气,脸上火辣辣的:不可能,不可能,是我听错了,定然是我听错了,对,一定不是……

    

白路带着把凤箫yín去黄天dàng的事情通知给江西八怪这个任务,闷闷不乐地行至冲渑酒馆前,柳五津正好在门口,一见是故友白翼的女儿,显然是相当的高兴:“路儿,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看柳叔叔?”

白路克制心里的郁闷,强打笑容:“除了凤箫yín那一阵风还会有什么。”

“对了,小师妹呢?”沈延问道。

“她和林少侠一同去了黄天dàng,时间紧迫,所以来不及回来。”

“黄天dàng?”沈延一愣,“为何去黄天dàng?”

白路一笑:“不用担心,沿途那么多接应的兄弟,她又那么好的武功,不会出事!”

沈延哈哈笑着:“我才不关心她会出事,我怕她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西江月、清平乐、满江红等师兄齐道:“正是!”

大伙儿一边说着一边大笑不止。

白路从那冲渑酒馆出来以后,一个人孤单地在街上游走,不时会想到今天早晨李君前提到潇湘时候脸上的表情,忽地觉得四境荒凉:“凤姐姐好是幸福,那么多人关心她,可是,我……爹不在了,君前哥也去了黄天dàng……为什么就没有人关心我,让我如此的孤独和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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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白路独自上了桥去,看着桥下流水潺潺,桥上车水马龙,与她无关,整个世界一片yīn霾:“爹!究竟是谁害了你!究竟是谁,我不会饶了他!绝对不会,绝对不会!”一拳砸在桥栏上,这时候,bō中又浮现出一个人来,白路一惊,转头看见柳五津,小声道:“柳叔叔……”

柳五津点点头:“丫头,想哭就哭吧,不要克制。品书网 ”白路忍不住,泪如雨下,柳五津看她泪水决堤,轻声问:“傻丫头,你抑制在心里多久了?”

白路不说话,只是摇头,柳五津叹了口气:“这一年真的很不好,楚江走了,纪景走了,陆凭走了,慕容兼走了,你爹也走了……这么多人,走了一大半……”

他看着自己的上身倒影:“其实谁不孤独?我也孤独,每个人都孤独……”

白路抽泣道:“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找到那凶手,将他千刀万剐!”

五津拍拍她的肩:“丫头,孤独的人最应该学会的就是面对孤独,再辛苦也得撑下去,小秦淮要靠你们,才能在淮南立足称霸。”

白路擦拭了泪水,发泄完了稍微有些平静:“是,柳叔叔,我知道啦,谢谢你安慰我,我会撑下去,会的……”

五津看着她瘦削的面庞,可是她还是个才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啊……她怎么承受?

转过身来,朝秦府的方向看去:秦川宇,他为什么拒绝和我见面?他们这些年轻人,心里想的为何这样的复杂和黑暗!?

    

却说凤箫yín自从弃马行船后,在船上蹦上跳下,好不快活,胜南微笑着看她:“当心些,你不是忌水吗?应该安稳一些!”

yín儿一笑,不屑道:“不会的,我控制得住,不会落水!”

君前提醒道:“那你这样很容易晕船!”

yín儿摇头:“我不像林胜南,他是北方的,容易晕船,我又不是北边的,不怕!”

君前蹙眉:“对了,我听过八方谣传,有人说你是太行山那边的,有人说你是高昌国的,有人说你从流求来,你究竟是哪里的?”

yín儿瞪大眼睛:“看来我的名气不错,连高昌流求都抢我这个大名人!”

她坐下来:“我是大理的。从小就生活在点苍山下江洋道上,是江洋道的主人江洋老祖的三徒弟。”

君前半信半疑:“那你的真实姓名呢?叫凤箫yín?”

“我的真名很普通,我没有父母,他们叫我三儿,后来尊称我三姑娘。大约三年前才拜了现在的师父,加入了江西八怪,叫凤箫yín这个名字。”

胜南茅塞顿开:“原来是这样……”

yín儿讲述完自己,转脸来问李君前:“二大爷,讲讲你吧,你的身世。你爹娘是谁?和小秦淮各位香主关系如何?”

君前脸上冷如冰:“我是个弃婴,生下来还没会说话,就被爹娘遗弃了,然后被一个大户人家收养,其实也不叫收养,那老爷捡了我,是到他家里做苦工去的,我懂事很早,你相不相信,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帮六岁的男孩换niào布?”

yín儿听得义愤填膺:“什么父母!什么东西!”

胜南注视着君前,从来没有过这般的感受:“虽然一直没有得知身世,可我的命要好得多了,有个相依为命的母亲,虽然大家歧视我们,说我是叛徒的儿子……”

君前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当年幸好遇见小秦淮的英雄好汉们,授我武艺,教我做人,他们都是我的亲生父母!”

yín儿问:“那你们想不想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君前一愣,没有说话。

林胜南道:“我已经找到了……”

yín儿自己低下头:“我很久以前就在找,可是现在有些动摇,我不也是个弃婴吗?”

君前道:“我没有任何依据,我也找不到,当时世事动dàng得很,也许有许多原因才弃了我,一切顺其自然吧!毕竟家破人散的事情太多,一条船上,我们三个就全是了,船夫,你呢?”

那船夫有些触动:“比起三位来,小的真是幸福!小的要好好养家!”

凤箫yín看着两岸青sè的山丘,绿叶随风摇动着,遥远的地方,好似传来一阵荒凉的排箫声,透过树看过去,树的里层还是树。

水面初平,静如镜鉴,她默默地看着鱼儿在水中游弋,冷风拂过,一阵感慨:“忽然想起李易安的一首词,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李君前一笑:“现在还没有日暮,怎么会想起这首不相干的词?”

“这是南渡之前李易安写的,当年无忧无虑,写的是游玩、嬉戏,可是南渡之后,写的却是国仇家恨……同是婉约,意境却差的很远……”

“我懂你的意思,一切都是受了战争的苦,战争一祸害,不知要祸害多少年、多少人。”胜南轻声道,“我去过济南吊古,李易安的少年生活过得很是安逸快乐,无拘无束,却被战争害得苦了,她在丈夫去世后无依无靠,沦落到卖字画为生,实在是很可怜……”

“可是她留名了,难得的一个女词人啊,若没有这番经历,就没有这般成就。”君前道。回头看yín儿,她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君前一愣,递上手巾去:“怎么了?哭什么?”

yín儿夺过手巾,狠狠地擦了,声音特别大,君前听她连擦个鼻涕都这样与众不同惊天动地,竖起大拇指来:“豪放派!豪放派!”

yín儿一笑:“知道你那位潇湘姑娘是婉约派的!”

君前急得脸又红到脖子根:“你又胡说什么?!”

    

 

再行一段,凤箫yín终于因为情绪不稳定而晕船,突然间捂住嘴,似吐非吐的样子,胜南察言观sè,关切道:“怎么了?”见她一脸痛苦,也知她晕船厉害,赶紧道:“船夫,停船!”

君前亦问:“怎样?有事吗?”yín儿只是摇摇头,什么话都不说,脸sè苍白。

刚到岸边,yín儿就开始呕吐,那阵势真是吓人得很,胜南一边捶她背一边神情紧张地看着她:“好点没?让你别上窜下跳,你就不肯听,好点么?”

凤箫yín擦拭完了,转身来,人就活过来了,直接瞪了一眼李君前:“二大爷,我以后再也不坐船了,都怪你,一定要走水路!”

李君前啊了一声,根本意想不到凤箫yín会把责任归咎于自己,一时哑口无言,气道:“那我该怎么补偿你,搀扶你上船?”

“好啊!你自己说的。”

“你!怎么还有这种人啊!”李君前无话可说了。

胜南呵呵笑着:“你不知道,她的一张嘴厉害得很,把对的错的反过来说都无所谓,反正道歉的都是人家!”

“霸道!你也真不愧是江洋道上的,还没有开化吗!”君前不得已,搀扶着她上船去。

上得船去,那船夫指着河面说:“几位客官,现在正在同行一支大船队呢。我们要不要等一等,让他们先行过去?”

李君前一怔:“才一会的功夫,怎么就有这么多船经过?”

“这几日生意特别好,经过这里的客人很多,有经商的,也有身负武艺的,还有一些像来自异域的人……”

李君前心念一动:金人?

金国公主,或许就在其中……

“这黄天dàng离建康并不是很远啊,几天之内,竟然到了。看来是咱们那事情还赶得上。”凤箫yín道。

“的确不远,黄天dàng还有一处能直通秦淮河。”李君前解释道。

船夫却面lù难sè:“往那边去就不会再快了,因为那边有关卡,过关很困难……”

“什么关卡?”

“有一帮盗匪,虽然是近期才出现的,却猖狂的紧,一天到晚守在那里要拦路钱,也没什么官员管那里,任他们胡作非为,就算官府知道了,也没用,官匪一家!”船夫道。

“事情发生多久了?”李君前问。

“也就一两个月吧。”船夫咬牙切齿,“真希望他们消失,不要再碍着我们生意。唉,这么大的船队,不招风才怪,你们看着,这支大船队肯定是要被打劫的!”

李君前看着河上舳舻千里:希望金国公主这件事,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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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敌人?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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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队之长,令河面有堵塞的感觉。品 书 网 ( . V o Dt . c o M)凤箫yín等不及,提议先上岸转一转。船夫要看着船,当然是去不得,另两个都和凤箫yín一样,不愿在无所事事中度过这么长的时间,于是随她一起离了船,在岸边走了不远,欣赏那四围景物;再登上山坡,纵目远观,去体会“京口瓜州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之心境,感觉是心旷神怡,大觉心满意足、一饱了眼福。

yín儿略带失望:“看来看去,淮南都没有特别高耸的名山大川,如果夹岸的都是峭壁就有趣的多了……”

君前笑而反驳:“各地有各地的特sè,大理也找不到一处和淮南一样的风景。”

正自为了自己家乡辩论着,胜南却指向密林深处,低声道:“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座旧庙?”

几人同时望去,果真土丘后面茂林隐处,藏匿着一座不高不矮的庙宇,走近了观看,还能够看见那稍显破旧陈腐的古庙当年的痕迹。

这庙宇宛然有着南朝时期的建筑风格,金碧辉煌早已剥落成为过去,却因为地处偏僻而逃过了战火的冲击。

yín儿推开虚掩的门:“这么隐秘的地方,才是武林高手出没之处。”

胜南一笑,哪里没听说她是在自赞:“你又自诩为武林高手啦!”

凤箫yín抬头,看见庙宇之中各sè各样的神灵帝王,惊呆于此处佛像之多,李君前林胜南两个看见神灵,都面带虔诚恭敬之sè,yín儿不像他们如此尊敬,不更事地说:“为什么要信佛信神?我就不信他们能保佑我们,你们看观音手伸这么直,就像和我们在讨钱……”

君前赶紧阻止她胡说:“你可别亵du这些神圣之物,毕竟他们也算是走江湖之人的精神寄托。咱们血雨腥风的,根本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还活着……只能寄信于此。”

胜南点头:“小秦淮和红袄寨一样的规矩,入会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拜神参帝王。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观音在讨钱?看来心不实诚。”

凤箫yín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好了好了,我明白。对了,小秦淮的规矩不少呢,有一条是说什么最多只能和金人做朋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

李君前一愣:“其实这个说法只要是抗金联盟都必须遵守不悖,因为有前车之鉴——二十多年前,有一位金刀侠客越雄刀,就是当今越野越大侠的父亲,和一个金国女子论及婚嫁,后来这女子悔婚而去,再后来还杀了越雄刀夫fù;还有一个著名的才女柳月,爱上了一个金国王爷,为了他甘心把义军的情报透lù出去,害得义军在金国损失惨重,那王爷利用完了柳月,什么名分都没给她,还任她溺死在了洞庭湖,假惺惺对外说封剑,金人的本性实在是残忍,当然只能最多做朋友,还不能深交!”李君前说的时候,义愤填膺。

“这倒也是,情爱这东西,会把人变得分不清是非……”凤箫yín叹道。

胜南略带惊慌地看向她,他记得她以前从来都说功名应该比情爱重要的,还常常对后者持不屑态度,这句话从她口里出来,有些不大现实了,喔了一声笑着说:“这倒也是,情爱……凤大小姐还不是陷入了情爱之中不可自拔?”正sè问她:“是不是川宇?”

yín儿心虚,不知该如何回答,忽然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三人一惊:难道是这里也有人来?!

可是,最先响起的声音却来自于……那个船夫!

“小的就看着他们三个到了这边,没错的话,就在这庙里!”

李、凤、林三人均是大惊,料不到那船夫会透lù他们行踪,更惊于竟然有人跟踪他们!

只听一人道:“话说完了,还不快滚!”

三人互相使了眼sè,齐齐退避神像后面。门开之后,走进来的从脚步声去辨别,应该是两个男子。

李君前鞭已在手,而胜南握紧了双刀,蹙眉沉思着:会是谁,为了什么意图?

紧绷的空气。对于彼此的存在,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终于,在片刻之后,他们先发话:“凤箫yín,识相点你就出来!”

冲着yín儿?!

凤箫yín一惊,随即看了一眼胜南,他虽然没听过这二人的声音,但估计他们武功在他三人之下,于是轻轻点点头,当下三人一并从像后现身——眼前这两个汉子,一个青衣一个蓝衣,不是祁连九客中的又是谁!

从竺青明和蓝扬方才的语气里面,就可以听出现在洪瀚抒的态度啊!

原以为洪瀚抒把她当故人,这时候清清楚楚,原来竟会是敌人!凤箫yín的担心完全演变为气愤:“你们老大呢?在哪里?”

“我们这次找你,就是要把你擒去交给大哥!”两人才不管她是不是盟主,说得斩钉截铁。

“你们就是用‘请’的,我也不去!”凤箫yín冷冷的。

打量了胜南和君前几眼,竺青明发话道:“两位少侠,希望祁连山的内事,你们不要chā手的好,得罪了洪山主,属下可是担待不起!”

君前觉得好笑,他自是不了解洪瀚抒的性格,洪瀚抒认为对的事情,就算有一万个理由说它错他恐怕也要坚持到底。

而胜南听完这话,却立即把凤箫yín拉到身后来,提起饮恨刀,直对着对面两个,彻底推翻了此人方才的威胁,并低声对她说:“你刚刚好些,不能动武,这两人就交给我吧!”

两人面sè大变,赶忙抽出兵器御敌,又猜不透胜南到底是要先起干戈还是只是在恐吓他们,竺青明愠怒道:“林少侠,难道没有听见在下的话!?”

“你们大哥是时候改改他脾气了,祁连山内事?他有问过凤箫yín的意见么?!”胜南厉声道。

yín儿在他背后,听得有点感动,却忍不住猜测:他这么维护我,是因为本能地对人的关心,还是因为,把我当成川宇的什么……

“要不要二对二,这样更加公平!你打我小秦淮香主的主意,也是我小秦淮的内事!”李君前微笑,笑里藏刀。

竺青明蓝扬脸sè均是大变,自度不可能胜过林胜南,眼前此人如果也参战,胜算更少……蓝扬有些退缩,竺青明大声道:“你忘了老大的嘱托吗?既然已经找到了,绝不能放掉!”

凤箫yín显然是意外至极,洪瀚抒前几日才送自己一件别样的礼物——那张从宋词上撕下来的《凤箫yín》,不是证明他已经开始在想他们之间的事情了?

她懂了,终于懂了,洪瀚抒说要想清楚,终于想清楚了,那就是,转爱为恨!

不由得怒道:“洪瀚抒把我当什么!想杀了我自己来,何必借你们之手!”

竺青明大吼一声,已经一剑袭向胜南,他这一剑沿袭了点苍山剑法,力道柔硬兼济,胜南侧身一让,长刀接上,一刀将他攻势阻隔,竺青明抽回剑来,再跟上一剑“仙人指路”,快若流虹,胜南亦迅速地以长刀“月照huā林”、短刀“皆似霰”抵上,凤箫yín见那竺青明精湛的剑术在饮恨刀下失去意义,点点头,放下心来,回看蓝扬此时也是一剑袭向李君前,君前横鞭一扫,假动作尤其得漂亮,蓝扬刚刚去防右路,君前忽地一个回抽,从右路转而向左,蓝扬有些手足无措,仿佛被cháo水压迫着,闪身避过,手还是受了伤,这边竺青明忽地低下身来,横tuǐ一扫,胜南一跃而起,由上及下一刀“飞流直下”,孰料竺青明手中一亮,胜南只觉面上一凉,未等凤箫yín惊呼,几粒飞镖已一齐发向胜南,胜南短刀速度惊人,迅速一挥将那些暗器全部接住,长刀不停,继续出击竺青明,竺青明计策失败,急忙让开,胜南长刀生出的气势丝毫不改,狠狠追去,凿在他剑上!

凤箫yín看竺青明落败,舒了口气,怒道:“竺青明,你好卑鄙,用毒器!”

竺青明哼了声:“只要抓得到你,什么手段都行!”

林胜南冷笑:“那你可要小心了,对付卑鄙的人,自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说罢长刀疾速挥去直砍,那情景,犹如轮台九月风怒吼,一川碎石大如斗!竺青明不敢怠慢,正yù迎这长刀,谁料胜南这一招还没有完,他短刀迅速一转,刀上那几枚毒器齐齐往回路走,竺青明眼前尽数寒光锐器,眼huā缭luàn,不要说接他长刀了,连站都站不稳,好不容易选择了躲闪毒器,胜南的长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第六名和第四十一名的差距,全在方才这段暗器交锋中了。

凤箫yín明白,胜南现在闯dàng江湖,武功并不是拔尖的那种,可是论气势,却是谁也赶不上,川宇使不出的“裂岸”,他每一度都在挥霍!

而此时,李君前胜那蓝扬也是胜的轻轻松松,已经把他反绑了,凤箫yín狠狠地瞪了蓝扬竺青明几眼:“怎样?服输了吗?点苍山的剑法再好,一成不变也会腐朽,不懂变通只会落后!”

“你有什么资格污辱我们剑法!你算什么?”竺青明道。

凤箫yín冷道:“我有本事杀萧yù莲,一样有本事杀你们祁连九客。”

蓝扬脸sè一变:“你要杀便杀,你欠我们祁连山的还少吗?”

“你说什么?”凤箫yín惊诧不已,竟然语塞。

李君前轻声问:“那我们怎么处置他们?”

“算了!”胜南听出刚才蓝扬话里的弦外之音,“别再节外生枝,别和他结仇……”

凤箫yín一愣:“我先走了……”

往岸边走去,凤箫yín满腹心事,胜南思前想后,突然有些明白了,蓝扬方才的那句话:“你欠我们祁连山的还不多吗!”——是啊,搞不好这次的挑衅是蓝扬和竺青明心心念念着祁连山的声誉,自作主张要来“擒拿”yín儿……

立刻拦着她分析事态:“我看那不是瀚抒的本意,你不要忘了,他前几日才说要好好想清楚的,不会才几天就变了!”

“不关我的事情,他要做敌人,我就陪他到底!”凤箫yín一脚踩在船上,船上几个休憩之人被她的气焰吓了一大跳,凤箫yín突然发现不是刚才的那条船,灰溜溜地缩回来。

君前忍俊不禁,胜南抑制住笑,拉住她:“别意气用事了,我可以肯定,瀚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不会与你为敌。”“我明白,毕竟,他是我们两个的结拜大哥呢。”凤箫yín叹了口气。

找到了对的船,疑虑地登上去,凤箫yín等那船夫刚一撑篙离岸,猛地一剑架在他脖子上,船夫吓得差点儿丢了竹篙:“姑娘……姑娘……你要干什么……小的……小的……”

“刚才那两个男人是你带过去的是不是?你好大胆子,你吃了豹子胆了!”

船夫惊慌失sè:“姑娘,小的不是存心的……那两位大爷会用剑,还会飞!”

“难道我不会飞,不会用剑?”凤箫yín狠狠的。

船夫惊得舌头打架,快要哭出来:“他们也像姑娘一样,要杀小的……小的要留住这条命,小的家里十几口人,都等着小的糊口……”

凤箫yín听得眼圈都红了,突然丢下剑来,拍拍那船夫的肩膀:“没有武功就要被人欺负!送给你一本剑谱!”说罢往那船夫手上一送,船夫憨憨道:“谢谢姑娘!谢谢姑娘!在下回去立刻打一把剑,一定要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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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借刀服人

冲渑酒馆的院子里,柳五津很会享受地躺在竹椅子上晒太阳,读着来自徐辕的传书,偶尔才懒散地转一下头,看看女儿练枪的模样,她跟她爹完全不同,小小年纪就喜欢忙碌的生活。品 书 网 ( . V o Dt . c o M)

“闻因,可以了,练的够多了,跟你讲讲,徐辕哥哥离开建康这么多天,有没有想念过他?”柳五津玩笑着。

“有啊,可是徐辕哥哥不是一向都这么忙么?”柳闻因没有停下来。闻因个头才及枪尖的一半,但眉宇间明显有着英气,不打扮更像个英俊的小男孩。

柳五津起身来,见女儿脸上红扑扑的,额上也沁出了细汗,看着看着就呵呵笑起来:“你喜欢徐辕哥哥这么久了,怎么从来不做什么举动呢?你想那沈依然,为了追求宋贤,早上起chuáng梳几个时辰的妆,你娘当年追求我,带了一身的金银珠宝,你怎么一点都学不会?”

“你不懂!”柳闻因诡秘一笑,“徐辕哥哥不喜欢正常的女子!”

柳五津一惊,跳起来,把椅子踢到一边去:“他喜欢不正常的?”

“五津,看把你吓的,女儿才这么大,就cào心她终生大事,你累不累?”人未到声先到,是短刀谷的“淮南天堑”百里笙,九分天下之一。

走进来的是一个壮硕的大汉,肩上扛着大刀,给人感觉犹如狼族般刚硬。

五津哈哈大笑着上前去:“百里笙,你总算来了!”

“淮南最近的事情我都知道,辕说,他做砸了一件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百里笙开门见山,柳闻因叫了他一声百里叔叔,就携枪下去了,柳五津微笑着看她走掉,低声道:“川宇,他比几年前还要压抑,你清楚,他几年前是因为不情愿所以忧郁,现在不是,现在因为胜南的出现,他的性格更变本加厉。”

百里笙一怔:“这么说,五津你也没有劝服他?”

柳五津叹了口气:“而且我在建康待不了多久,之所以找你,是希望你在今后好好地旁观川宇。真不希望他luàn想,真不希望金人钻空子。”

百里笙一笑:“我明白。可是五津,自从饮恨刀易主之后,你就必须接受一个现实,三足鼎立变了。”

五津一怔,不错,三足鼎立变了……

    

天sè晚了。

黄天dàng这边,商船货船络绎不绝。

胜南指向岸边很远:“瞧,那边就是死港,当年金兀术被困四十八天的地方。”凤箫yín踮起脚尖去看,夕阳之下,俨然能看见当年的战迹:“咱们什么时候去看一看?”“有空就去吧,反正这几日我们的活动范围就在这里。”李君前道。

船夫停了篙:“这些商船不走运河选走这里真是错误,被关卡卡住是一定了!”

凤箫yín看着四面的船只,叹气道:“咱们船好小啊……”几人会心一笑,秋风中,山sè无意被天sè衬出来,凄寒。于是默默沉浸在沉静之中,等待暮sè降落。

忽然间船只luàn了。一时间只听到人的喧哗声吵闹声,许多人头探出船舱来纷纷询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林、凤、李三人也起身四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过不了一会儿,一阵死寂,一个浑厚的声音将四面八方彻底覆盖:“识相点把钱财全给我交出来!”

凤箫yín循声望去,山头上站着一个yīn冷的黑披风男子,他出现的时候,夕阳下适时地掠过一群野鹰,不停地来回环绕,这景sè和巧合令人胆战心惊。

君前说:“此人武功,甚是强悍。”

船夫道:“他是黑鹰寨的寨主,就是小的说的那道关卡,他名字叫做殷luàn飞,他说话的时候总是有luàn七八糟的老鹰飞过,所以叫‘鹰luàn飞’。”

yín儿一愕,哈哈大笑:“这名字也太……”

天骤然变得煞白,又听得殷luàn飞闷雷般的声音:“听见没有,交出钱来!”

他对面的那个人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没有。”很是沉稳。

那是个坐在大船中央的男子,一身华服,远处看不见相貌,只能体会其贵气。

殷luàn飞哼了声:“这么多的货物,也敢说没钱!”

“这些都是我弟弟成亲的时候要送去的贺礼,恐怕你要失望了!”那人依旧不冷不热地说。

胜南直觉告诉他:“那个坐着的人不简单!”

殷luàn飞嗖一声若鹰一般从山头飞下,像鬼一样冒在了船上,抽出“铲子”一样的武器将一只箱子一挑,见其中竟然全是精美yù器,眼睛差点被冲击垮了。

那人道:“殷大盗如果要的话,就凭本事来要!”

殷luàn飞一怔:“你认得我?”

那人一笑:“你殷luàn飞的名声,江湖上可是响当当的,虽然不像凤箫yín、林胜南那般有名,至少比得上海逐làng、风鸣涧吧。”殷luàn飞满足地一笑。

那人却突然话锋一转:“只可惜,名气大有什么用?有名无实得很,在下行走江湖多年,发现武功在阁下之下的,寥寥无几。这正是山中无虎,猴子称王。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武林里怕连底也不给你沾!”

殷luàn飞脸sè极差:“你敢贬低你老子!”说罢披风一舞,蓦地shè飞出一只利锥来,船上那人一动不动,他旁边站着的一个属下,飞快地举剑一挑,利锥改变方向,往船队中袭来,船只纷纷摇让,胜南看那利锥与这边正巧是一条直线,赶紧将凤箫yín往后一拉,同时长刀将那锥挡下,只是这一接才惊诧不定:右臂竟是一阵发麻,殷luàn飞的内力竟然深厚到被传递到这么远还这么有力,感觉还像对面交手一样!看来那人还真是贬低了他!

李君前责道:“凤箫yín,你怎么像傻了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凤箫yín吐吐舌头:“我一向这样子,临危就luàn……”上次在东方峡谷的时候,也是这般害了胜南被柳峻重伤的。

殷luàn飞似乎往这边看了看,船上那人哼了声:“怎么样?连个无名小卒都能接下你的暗器来,你可以退出了吧!”

那人转过头来:“小兄弟,可否过船一叙?”

林胜南一怔:“是我?”

那人点点头:“殷luàn飞,我可要看他跟你比武一场,若他输了,这边yù器书画,任你挑选。”

殷luàn飞冷道:“若他输了,我还要了你的人头!”

“好,若是你输了呢?”那人说话不慌不忙。

“若我输了,这边的生意就不做了,跟随你去做苦力!”

那人一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李君前道:“我怕其中有诈,刚刚那人的话里,提到了你们两个。”

凤箫yín道:“那就站近些观战,有事还可以助他!”

君前点点头,与她一并跟随胜南过去了,站在离殷luàn飞不远的地方。

殷luàn飞一笑,阳光已经完全失去了光泽,天sè灰沉沉的,听得见哗哗的树声,头顶上方还真的不时盘旋几只老鹰,傲慢地注视着下方紧张的人们。

胜南和船主见了面,交谈着什么,李君前明白,虽然这次的比武,胜南只是个中间人,但他和凤箫yín都想看一看殷luàn飞的本事,只怕胜南,也很想挫一挫这大盗的锐气吧!

yín儿看着殷luàn飞头顶上的一群动物,哑然失笑:“他是怎么nòng的?这样的环境,营造起来真有些难度……”

君前看胜南点头,知道比武说开始就开始,轻声评价:“胜南的刀法我很好奇,为何会有那样逶迤博大的气势,他要胜就胜在气势上,可是要败,就是败在内力上!”

yín儿见他一语中的,点头道:“他的双刀是林楚江前辈几天之内指点的,没有口诀,纯粹靠自己领悟推敲,可是,想要一边练刀一边进补内力,还必须靠双刀的一本刀谱,我想这本刀谱从前秦川宇应该见过,可是他怎么跟川宇去索要?”

“有了那刀谱,可以一边练刀一边练习内力?”李君前明白了:许多人要抢夺饮恨刀,却没有用,因为没有好刀法,再好的刀都是作废。

不过,没有正确的主人,再好的刀法也施展不出。看来,江山刀剑缘还真的很玄妙。

    

说话间,殷luàn飞手上的那把铲子瞬间转了个三五圈,竟蓦地长了寸许,忽然之间铲柄之中像是开了个小洞,殷luàn飞手一挥,一枚钉状物从那洞中直接飞出,迅若流星,胜南立刻闪身一让,长刀随即出手,袭向殷luàn飞,殷luàn飞横铲一挡,反守为攻,胜南正yù抵挡,又一阵飓风裹挟着一枚铁钉过来,刚刚开始比武,没有来得及抽出短刀来,当下长刀接他武器,伸手直接接过那钉子,殷luàn飞佩服他魄力和胆量,叫了一声好,铲子收回,故计重施再放出一枚铁钉来,力道甚猛,胜南学厉风行一样将手指一弹,将手里那钉子弹出去,刚好同这钉子抵触了,双钉齐落地上。

胜南长刀“晴空一鹤”上去,殷luàn飞后退一步,举起铲子再敌,胜南抽出短刀来,由下路上攻,正是有如“排云上”,殷luàn飞没料想他左手也能忽然一刀,自是大惊,先是一怔,时间充裕得很,满以为自己力大无比,完全可以接住这一刀,可是,为什么接刀的力气全被他卸尽了?为什么自己手里的武器,陷落在一望无际的刀光之中!?还没来不及用力,铲子已经掉落在地上,才知道,眼前这个人,不容小觑!

君前看殷luàn飞败北,知道不是他的错,而是胜南的刀,太吓人了!

每一刀,就算是冠之温和的名字,也是骗人的。

殷luàn飞大惊失sè:“你是谁?”

李君前注意那船主,他正捋须笑着,老谋深算的样子。

胜南笑了笑,没有说话。

殷luàn飞大啸一声,迅即一掌拍过来,他掌劲极大,竟似有排山倒海之势,船上旗帜被风卷的变了形,本来平如镜面的水上扩散出广阔涟漪来,却见胜南空出左手来,一根手指往上一点,殷luàn飞掌心刚至,忽然痛彻心扉:“你,你是点石成金?!”

胜南摇摇头:“在下是厉少侠的好友,这双刀的主人!”

殷luàn飞一怔,似乎知道了什么,拾起铲子来,看向那船主:“你真是会算计,用他来对付我!”

船主站起身来:“那你同我回去做苦力?”

殷luàn飞垂头丧气道:“走就走……”

那船主看了一眼胜南,笑着进了舱去,一句话也没说。

回了船去,凤箫yín忿忿道:“什么意思?帮了他连个谢字也不说!”

李君前道:“你们有没有兴致,跟着这只船?”凤箫yín林胜南皆是一怔:“为什么?”

君前一笑:“我觉得,这船主是我们要找的人……”

凤箫yín疑道:“金国使团?”

君前点点头:“刚刚比武的时候,那人说了这么一句话:把要送给公主的那副画藏好。”

两人均是一震:“真有此事?”

君前道:“我这几天连做梦都咬着公主两字,敏感透了,绝对错不了!”

渐渐地,夕阳的sè彩慢慢褪去。

凤箫yín看着暮山景sè,笑着说:“胜南大侠,你替黄天dàng除了一霸啊!不简单得很!”胜南一笑:“有什么用?走了一个鹰luàn飞,马上连jīluàn飞、鸭luàn飞都会上台。”凤箫yín道:“不怕,那就再来一个林胜北、朱胜南之类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么!”

不简单得很吗?也许,那个借他饮恨刀收服殷luàn飞的更加不简单!

胜南看了一眼方才那船主坐着的位置:这样一个厉害人物,他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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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联姻皇室

入夜之后。品书网

三人穿了夜行衣,趁夜偷偷潜至大船上,破了纸窗往船中看,灯火通明的船里,只有船主一个人在抚琴,依稀是江南小调,琴声甚是悠扬,门开了,走进一个携箫少女来,那少女脸甚熟,似是在哪儿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她带着面纱,更增神秘感。

凤箫yín小声道:“是谁?好像认识?带面纱干什么?”君前“嘘”了一声,凤箫yín闭口不说话,这女子进来,一声不吭,只是在摘除面纱之后,背对着他们吹xiao和着船主的琴,曲子太长,以至于凤箫yín听得恹恹yù睡,差点倒了,少女在曲罢之后突然发话:“大哥,既然你喜欢那谈靖郡主,为何不早些向皇上说亲,现在倒好,成了我二嫂,二哥又不喜欢郡主!”

三人听得聚精会神、屏气凝息,君前心道:谈靖郡主是谁?和这公主有什么关系?

yín儿小声道:“脑子luàn了,难道在金国,郡主公主无区分?”

继续听:

船主起身来:“没有办法!皇上已经开了口,我不会为了那些sī情影响了家里……”

少女哼了声:“大哥,这样你就错了,你那么爱慕谈靖郡主,为了她还收罗来了那张《**图》来,我怕你以后干出什么离谱事情来!”

船主一拍桌子:“你小孩子家懂什么!出去!”少女冷冷一笑,夺门出去了。船主思前想后了好一阵子,随着也独自出去了。

凤箫yín小声说:“**图啊!那张画应该很值钱……”紧接着跟胜南、君前挤挤眼:“偷不偷?”

李君前一声不吭,胜南苦笑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凤箫yín看他允了,正yù走,君前将她一拉:“你知道这《**图》是何人所画吗?”yín儿一愣:“这有什么关系?”

君前道:“这是咱们宋国有名的画家李唐在南渡之后画的,一出世经人传阅后均大加褒赏,这张图是他最杰出之作,一直在皇宫中或是赐给了哪位王爷。”

凤箫yín道:“画坛上的事情要问问我师兄山亭柳去,我只管感觉赃物在哪里。”

君前道:“这位船主手里能有这张图,你不觉得奇怪吗?”

林胜南脱口而出:“他真的是金人?”

李君前点点头,一脸凝重:“谈靖郡主,也许是他们为了保护公主,另外叫出来的名字。”

凤箫yín一笑:“好了,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我偷了喔!”

当下摩拳擦掌,林胜南抱住刀笑了:“我正想看一看,你凤箫yín‘感觉’究竟有多厉害!”

凤箫yín自信地翘起拇指,指向远处一艘很不起眼的小船:“船上有画……”

胜南、君前均一惊,屏住呼吸往那条船看过去,船上灯火极度微弱,在黑夜映衬之下忽然之间越来越明显了……

没有任何声音,凤箫yín像一支箭,从这艘船上立即消失掉了。

  

迅速窜到那一艘船上,凤箫yín探了风,兴奋地往他俩招招手。胜南和君前两个均是半信半疑地跟上去,yín儿往前跨了一步,发现船舱之门上有一把年代已久、但是拧得很紧的锁,yín儿不假思索,mō出一枚江西八怪的必备细针,轻轻chā到那锁缝之中,开了锁,推开门,动作一步到位,却就在此时侧面一阵飓风,yín儿大惊,赶紧后退一步,倏忽间面前换作一阵异声,像是利刃所发,yín儿反手一剑接过去,突然发现那自己认为的利刃竟是一根绳,大呼惊奇,李君前和胜南两人见此突变,正yù上前,那少女手中顷刻间飞出两只穿骨钉来,齐齐打向胜南君前,胜南让那暗器,听那风声,就明白,这个对手的暗器功夫,比殷luàn飞要强。

可是船的那一边站着的却是一个比凤箫yín还小的少女,她持绳而立,虽然隔得不远,但由于光线太暗,加上凤箫yín三人都门g面行窃,并没有在这少女面前暴lù行迹。

凤箫yín与这少女交了手,才发现她武功不凡,赞道:“武功不错!”这少女虽说是换了套衣衫,还是看得出是方才和船主说话的女子,他的妹妹。

她依旧戴着白sè的面纱,换了件蓝白相间的衣裳,从装束和饰物上就看得出是贵族女子,过着凤箫yín这些江湖女子梦寐以求的奢侈安逸的生活,她此刻冷对凤箫yín,转过头来还恐吓林胜南李君前:“你们两个最好不要过来!”

凤箫yín一笑:“那么我呢?怎么处置?”

“小偷的待遇能怎样?你自己说,是断手还是断脚?”她很不客气。

“那就让你尝尝本姑娘的脚!”说罢一脚往她踢过去,少女飞身而上,手中武器仍旧为绳。

江湖上本来就没有多少人的武器是绳,但是凤箫yín先入为主,缩小了范围在金人当中搜寻,实在是找不出任何人与之对应。李君前林胜南都是见多识广的,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兵器还能在一个小女孩手中收放自如的!

“你是谁,武功和谁学的?”凤箫yín以一个小偷的身份这么问,只赢得那少女一瞪眼。

凤箫yín坚持不懈,剑法愈发空灵,心里愈发疑问:“你在江湖上是什么名号?你是谁?”

少女傲慢地不理睬她,绳剑交锋二十招,空气时而喧哗时而凝滞,绳活剑滑,只是环境有些不像比武了——发生在破旧小船上,两个对手,一个是一阵沉默,一个是滔滔不绝……

胜南笑着听凤箫yín唠叨,这丫头,具备了做盟主的根本条件,话很多,相信再凶险的比斗她也能当笑话一带而过了。

少女一直不睬自己,凤箫yín郁闷以及愤怒,终于发火:“金人都这么没有礼貌么!”

少女一怔,没说什么,继续和她纠缠下去,君前在侧看着,知道胜负明了:“这女孩的武功虽然是不错,但及不上盟主……”

正说着,那少女已经被bī得连连后退,无法接手,凤箫yín手里的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招式——一剑十式!李君前首度见到这一剑十式,有些惊异:“原来盟主的必杀技除了盛传的‘yù石俱焚’和空灵剑法外,还有这个?”

那少女不得已,一边僵持一边往后面一艘船上跳,她本是败退,这当儿令两个旁观者傻眼的是,少女却险胜了——也许凤箫yín不该趁胜追击吧,她往那艘船跳过去的时候,没有注意,脚被船一绊,整个人失去平衡,直接往水里面一栽。

胜南君前救援不及,暗叫不好,那少女把她整个从水里拖出来,凤箫yín湿漉漉地爬上船,哆嗦着,还没定神,门g面就被那少女掀开了,少女看见是她,微微皱眉:“我就猜出是你啊,凤箫yín……”

君前胜南齐齐过来,凤箫yín冷笑:“我很有名吗!连金人都知道我?!”说的时候,声音还略微颤抖,显然是忌水所致。

涉险还不忘吹嘘,胜南真是哭笑不得。

那少女大怒:“你瞎说什么,谁是金人!”她将面纱一摘,yín儿、胜南两个均是恍然大悟,这女子,不就是在云雾山上经常和金陵抬杠的、叶文暄唯一的妹妹叶文昭!?

李君前似乎也认识她:“叶小姐……不是在建康的吗?怎么会……这究竟怎么回事?”

直到听完叶文昭的叙述,才知道,谈靖郡主是当今圣上的妹妹,也就是传言所述,朝廷要嫁给叶文暄的郡主!

原来说叶家与皇室的联姻,是真的。

“你们联姻皇室?了不起,可是这郡主的来历你们可知道?”凤箫yín关切道。

“知道,我大哥从前在皇宫里,还和她见过面,她是皇上最小的妹妹,只是母亲的身份低了些……”

凤箫yín一愣:“可是郡主怎么会嫁给文暄师兄呢?师兄说过,他喜欢有风尘感的女子,这位郡主怕是没有的吧?”

胜南也很疑问:“文暄不是已经同家里决裂了吗?”

文昭摇摇头:“决裂,谈何容易,不光是他,还有我,一直都被软禁着……不说那些了,唉,更可怕的是,我大哥早就爱慕谈靖郡主了!”

“那么你大哥为何不早些和皇帝说去?不然还大团圆!美满得很!”凤箫yín道。

“我大哥不肯,他做事一贯有自己的原则,别人干涉不得。我劝了很久,可是他说,不可以在儿女sī情上犯错影响仕途和声誉。”

“不过也是。”李君前点点头,“这事情是皇帝说了算,要改变也不是你大哥能改变,他不肯犯错,是怕触动你们和皇室的联系根基。”

“也许是……”文昭轻声说,“在我和二哥的心里,大哥一直都像个大人,我们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他想得深远。”

据说,叶文暻在政坛上是小有名气的八面玲珑,想起方才在船舱里叶文暻和叶文昭的对话,胜南隐隐觉得这个人城府特别的高深,而白天他的借刀服人,演绎的又是一番心机与手段。

政坛上,自古两种人,一种如文暻,浑浊而亦正亦邪,一种如文暄,清澈却时沉时浮。

  

天又亮了,十月初四。

凤箫yín君前胜南三个回到船上去,看着叶家的船队络绎往建康去,凤箫yín不免有些担忧:“我有点担心文暄师兄,原来传言不是假的,他要娶一个郡主。”

他们和叶家的船,一直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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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偶然所得,终生所碍

离开建康,一路上奔波劳顿,没有了红袄寨分舵送来宋贤的来信,也失去了和玉泽的联络。..

距离也许更维护一份爱,这么多天,虽然身边热闹得很,对玉泽的思念却与日俱增。

可是,很可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玉泽的事情只能通过信件来传递来听说来联络,突然间离开建康,感觉如风筝断了线,竟不习惯。

十月初四的夜里,突然有一股强烈到极致的力量,侵入他梦中,邪恶得占据了他一整颗心――

竹林里他拉着玉泽的手,一路奔向黑暗的末尾,身后,尽是追逐他们的人,火光照亮了天空,树林里到处充斥着威胁,玉泽的手被他紧紧攥住,昏暗的地点,昏暗的时间,昏暗的心情,他们被一切力量追杀,一路逃亡。可是,还可以握着对方的手……

只是突然间,手一凉,在命运的路上,丢了玉泽!

他这时才发现,他站在两座巨崖之间的铁桥上,这座桥没有护栏没有桥面,只有一条狭长的铁链,只容一个人通过,俯视桥下,是深不见底的河流,黑暗且湍急,铁链摇晃着不安着,而玉泽,刚刚还在自己身后,忽然,他就找不到她了!

水流嘲讽地咆哮着,追兵就在后面,可是玉泽摔下了这万丈悬崖,被水流卷得无影无踪,自己怎么可能偷生,他生无可恋,立即跟着跳了下去――

接近水面的刹那,突然看见,水里面的自己不是自己……他被惊醒,像被霹雳劈开的灵魂――是啊,现在陪伴玉泽身边的人怎么会是他林胜南,是宋贤啊,对,这是梦,玉泽才不会有危险,纯粹是……自己吓自己而已……

满脸冷汗,情景不停地浮现,逼真,凶险,从未这么害怕过。疯狂论坛..

贴近着黄天荡冰冷的水面,他不想再在船头回味那梦境,君前和吟儿都睡得很香,他睡不着,起视四面八方,山水之间传递出一种诡异的音乐,心也随着这不停的变奏而起伏,而松紧。

那感应虽然在黄天荡,却的的确确发生在姑苏慕容山庄外的竹林之外,只是,奋不顾身立刻跳进水里的人,不是他林胜南,而是杨宋贤罢了!

他在跳下悬崖的那一刻,狠狠地瞪了慕容荆棘一眼:“是你们害她掉下去的!慕容荆棘,我找到她的话,这笔帐就算,如果找不到,你好好保住你慕容山庄吧!”

慕容荆棘看着这个丝毫不怕死的男人消失眼前,微微叹了口气:“他会游水吗?我看他这次,是凶多吉少啊……”

“杨宋贤不会游水吗小姐?”她的侍女站在一旁,惊讶地看着大水将杨宋贤冲走,慕容荆棘叹了口气:“也罢,他生不能和她一起,死在一起也好……”

侍女站在一旁看着她侧脸,都觉得心里一寒。

然而最终,慕容山庄,终于被玉泽和宋贤抛弃在视线之外。

夜晚,无月无星,玉泽和宋贤离开良久,没有任何一个追兵,他们大概都以为他二人死了吧……

宋贤急切地和玉泽一起往前赶路,一路上没有遇见马匹和行人,更没有农家小舍可以寄宿。冷冷清清的秋夜,玉泽身上还湿漉漉的,看她微微颤抖,宋贤真想脱件外衣替她驱寒,可是自己身上不也全是水?

玉泽回过头来,对自己浅浅一笑,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他和她什么时候竟然有了一种别样的默契。胜南,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她,带她安全地去建康!

玉泽突然一笑:“没有想过你这么傻,你明明不会游水,还跟着跳下来!”宋贤呵呵地笑着:“我也以为死定了,可是万万想不到玉泽你这么厉害,那么你方才为何要在慕容荆棘的面前假装失足落水被冲走?”

玉泽轻声地笑着:“如果不是我方才的失踪,慕容荆棘怎可能会因为绝望放过我们两人?”

宋贤恍然:“原来是这样。”

从前他只听过胜南说过玉泽的美貌、坚定和胸怀大志,却在渐渐的接触之中,发现这个女子的不平凡。

她真的和胜南很般配,无论是才貌,还是理想,还是行事……

“宋贤,谢谢你的照顾,这么多天,我知道你在慕容山庄里面为了找我很辛苦。”玉泽说,“可是,我不能这样一直连累你。”

宋贤从思绪中缓过神来,一怔,没来得及说话,玉泽已经停下了脚步:“我爹的徒弟云梦泽这阵子刚好在姑苏,我也许会去找他带我去见胜南。”

宋贤一惊:“玉泽,我……”

“我知道,红袄寨里面派你的任务是去临安,不是为我,我也知道,这段时间你在慕容山庄里面为我奔波的所有事情,慕容荆棘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我只是不想再拖欠,不想让一个人平白无故却没有回报的对我好,我当宋贤是哥哥,我在慕容山庄想的却都是胜南。”

玉泽轻声说着宋贤早就知道的答案,宋贤洒脱地点头:“我明白,你放心,胜南是我最好的兄弟,你是他的爱人,这一点我早就清楚。”笑着对她说:“你不伤害我,把我当哥哥,已经是一辈子的荣幸了。对了,云梦泽师兄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那一夜,离开慕容山庄,也离开了玉泽,失落的年月,日夜询问着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会在当时通往柳府的路上,栽在爱情的陷阱里,不近女色这许多年,只为了这一场相遇,又换得这一次别离……

也许,生命就是这样――存此一隅,求彼一遇,偶然所得,终生所碍。

第九十七章 无心伤害

黄天荡的分寨很快就到了。..

这边的寨主很明显是君前的嫡系部属,早已替他把一切都安排打点妥当了。

凤箫吟环顾四周,赞道:“二大爷,你们小秦淮真是厉害,连这么偏远的地方也会有分舵。”

君前一笑:“这边可是历史名迹,自然要有分舵。”

胜南还在沉思:“我怀疑,实际并没有金国公主要经过,只是道听途说了宋国郡主。”君前点点头:“但只要有那么一丝希望,小秦淮都不应该放弃……”胜南肃然:“君前说得不错。”

三人一同向较高处攀援,吟儿总算在黄天荡找到了一些久违的山水之感,爬得尤其起劲,忽地停下来,指著路旁一株绿色植物道:“那是什么?”君前远远望了一眼:“野仙人掌,很刺人的,手一过去会被扎得鲜血淋漓。”

吟儿笑道:“我试试看。”伸手过去探在仙人掌刺上,轻轻一碰,道:“没有伤到啊!”

君前一笑:“当然,你是有意去碰的,带了防备,若是无心地跌在上面,那才叫惨呢!”胜南亦道:“无心的伤害比有心的伤害更残忍。”

吟儿一愣,随即道:“你觉得你对谁做过无心的伤害?”胜南一笑:“正因无心,所以还不知道。”李君前叹了口气:“师父曾经说过,咱们这些小辈,不管成就如何,都带刺,所以别人扎不得我们。”

登上山壁,送目远观,眼前澄江千里,远处重峦叠嶂,然而脚底下依稀可见的却是一道死港,水面上荡漾着昔日战时的浮痕,凤箫吟叹道:“黄天荡!真正的绝路!”李君前更正道:“是金人的绝路!”

也许正是历史的触动,使得站在旧迹上寻觅的时候,能够彻底唤醒勇气和仇恨。疯狂论坛..

正说着,有个小头目追了上来:“李香主,寨主来了!邀你去策划拦截。”君前点点头:“你们俩是继续欣赏风景,还是一起回去?”凤箫吟做了个推他的动作:“这么好的风景,岂容错过?”

君前笑着走了,凤箫吟看他远去,转过身来看着胜南:“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林胜南,王安石可是很地道的建康人,你为什么会喜欢他?”胜南一愣:“上次我不是说了吗?他的变法很切时弊,如果能继续实行的话,我看宋国也不会这么**,四十年后就出现了靖康之耻。”

凤箫吟一怔:“变法和靖康耻有大关系吗?毕竟间隔了四十年。”

“四十年在历史上是一段很短的时间,而且他的政治变革到百年后的现在、甚至未来都会有很大的影响,他比我们有远见。”

凤箫吟笑了笑:“你喜欢王安石,秦川宇喜欢苏东坡,冥冥之中你们两个好像是敌对的,可是,不应该,对不对?”

胜南没有正面回答她:“但是川宇不会像苏轼一样被贬官之类,我想王安石也不应该排斥异己,搞得反对派的官员迁谪的迁谪,降官的降官,在朝中越来越少,变法派却像倒行逆施一样……”

凤箫吟忽然扯住他衣服,胜南停下徘徊的步子:“怎么了?”

凤箫吟迟疑了一下:“你们俩不应该敌对,答应我好不好,不要和他敌对……”

胜南被她认真的表情吓住了,点头说:“你放心,我和他不是敌人,现在不是,将来也不是。”

凤箫吟轻声问:“那么,你相不相信江山刀剑缘?”

胜南见她一脸严肃,自己表情也有些不自然:“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因为云蓝和林楚江终究天各一方,因为饮恨刀和惜音剑每一辈都没有在一起,还因为,现在你手上握着饮恨刀,而林念昔不知道在哪里,更可怕的是,你们中间还夹了一个大理第一美女……”她一连串说了很多。

当时,胜南不假思索,斩钉截铁地说:“不是,玉泽没有夹在中间,玉泽和我是两个人,我们中间也不会有任何人。”

当时,吟儿心里一凉,假装若无其事地笑笑,转头去欣赏山色。

当时,这无心的伤害,被他忽略,令她伤神。

午后,她避开胜南和君前等人,独自绕行到早晨登山的地方,山谷,依旧是一种萧瑟、凋零的绿,山形依旧枕寒流,故垒萧萧芦荻秋。

“大姐,我想告诉他我是谁,我不想再瞒下去,如果不这样的话,他永远不会知道……”凤箫吟突然低声道。

“告诉他又怎样?你觉得他和蓝玉泽那么深的感情,会抛弃她来爱你吗?”大姐走到她身后,轻声说。

凤箫吟有些无助:“我很累,真的很累……我不想明明很难过,却还要装成不在乎,在该哭的时候还笑……”

大姐诧异地抱住她安慰,才明白,她这个师妹,真的是爱上这个林阡了:“那你就不要爱他,云雾山上,我早就告诉过你,你只要乖乖爱着秦川宇一个就行了,你偏偏不听,一定要把他是林阡的事情公布于世,你真是蠢,真是笨,这件事情决定在你手里,你完全可以袖手旁观,你的生活一点变化也没有,可是你却偏偏不听师父和师姐的话,要护着他,结果呢,自寻烦恼!”她越说越生气,不忍师妹伤心,“要不这样,我帮你,杀了蓝玉泽?!”

凤箫吟一怔,颤抖着说:“不要,大姐,不要这样!这样不可以!”

大姐也知刚才是一时失语,慌忙点头:“好,我瞎说八道,老三,我只想告诉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绝对来得及,你把对秦川宇的爱找回来。因为暗恋实在不是一件好事,你明白吗?暗恋就像是藏在角落里的碎片,要不就狠狠的藏匿着,要不,就会出来扎人!”

凤箫吟没有说话,大不了,就永远不说,她也实在没有把握,她是他林阡的“未婚妻子”又怎样?哪里能够胜过蓝玉泽在胜南心里的那五个昼夜?李君前和贺思远劝她珍惜现在,大师姐劝她重新爱以前那个人,过去的情感已经很淡很动摇,而现在的这个,无时无刻不让她牵挂,却无时无刻不在牵挂别人。

“对了,你要小心你四师妹,她也来了黄天荡,而且目的在于你那本剑谱,你要好好的保存好了,千万别给她!”大姐关心地说。

“好。”凤箫吟点头,冷冷的说,“她胆子不小!”

第九十八章 镜中波澜

凤箫yín三人初来乍到便给分舵带来了喧闹,分舵舵主李戬,带他们仨参观山寨,凤箫yín听他名字叫李戬,笑道:“你怎么也姓李?二大爷,索性这边叫李园算了!”李君前一笑:“李是天下大姓,这山寨之中姓李之人大概有半数以上。品书网 建康城里也是多得不计其数,秦川宇的仆人、思远喜欢的那个阿财,也是姓李。”

yín儿喔了一声:“姓氏大沾光啊,李白李贺李商隐,李凭李龟年,李清照李煜……怎么就没有多少人姓凤呢?”

李戬笑:“正等着姑娘去干件轰轰烈烈的大事留名呢!”转至岔道口,李戬道:“今儿初五了吧,据说那位谈靖郡主嫁到叶家就在后天。”

yín儿道:“李寨主也知道这件事?可是我始终不明白叶家和朝廷那一层层的关系……”

李戬道:“叶连和当今权相韩侂胄是旧知,他虽然不在朝廷从政,但因为家财雄厚而与韩侂胄关系密切,一直极力支持韩党,最近他托韩侂胄向皇帝提亲,皇帝也同意下嫁那谈靖郡主给叶文暄,当时叶文暄并不在建康,叶连的妻子谎称病重骗叶文暄回来一直囚禁着他,几个月来因为开始党禁的关系,叶适处境不太好,朝廷处处排挤他,但是叶连在此机会和他彻底地划清了界限,因而没受任何牵连。”

yín儿听完:“好复杂的人际交往!还有这么多千丝万缕的派别……算了,别去想了,那边是什么地方?”她指着远处的水面,水面还是tǐng宽阔,chā着些捕鱼的工具,李戬一笑:“这边本来是死水,后来我们从远方带来了很多鱼。里面有最鲜美的鲈鱼呢。”

yín儿啊了一声:“现在能不能钓?!”

“自然能钓,钓了就烧!”李君前道。

于是李戬、君前、胜南、yín儿四人齐齐上了船去,胜南可谓钓鱼高手,几乎条条上钩,害得李戬愁眉苦脸,担心鱼会被钓光,但箫yín的战果尤其显著,一目了然,一只水桶,一条鱼。

钓完上岸,分配战果,李戬揪起yín儿所钓的唯一一条宝贝:“这条鲈鱼太小。”

yín儿朝胜南哼了声:“怎样?我凤箫yín何许人也?少而精,要钓就只钓鲈鱼,别的鱼还看不上眼!”

李戬嗤嗤地笑。yín儿道:“干嘛?”

李戬笑道:“这条河里的鱼全是鲈鱼……”yín儿一愣,随即满脸通红,胜南笑着学她口气:“怎样?我林胜南何许人也?多而精,要钓全钓鲈鱼,哈哈哈哈……”君前也捧腹大笑,yín儿又羞又怒,追着君前胜南打。

  想到鲈鱼的事情,李君前就忍不住傻傻的笑,yín儿咳了一声,他的把柄在她手里握得牢牢的呢:“潇湘道上遇潇湘哦……”

君前一愣,随即收敛了笑容:“不准luàn说!”yín儿一笑:“识相点就不准笑了,我比你毒得多!”起身来按着腹:“吃的好撑!”君前道:“思远就很厉害,怎么吃也不会饱!”yín儿惊呼:“她真厉害,还那么瘦!”

君前点头:“见过她的人都不相信她那么能吃。”yín儿道:“说起思远,我就想起苏杭,怎么表姐妹两个那么差距,再跟那尉迟小姐比一比,你们建康的小姐,一个比一个极端。”

君前一笑:“苏杭一向是霸道凶悍,遇事还总爱斤斤计较,就比如那天你也看见的,和那个大婶抢蛋,对她来说应该是多大点事啊,却掀起那么大的风bō!”

“哦,那天是我生辰,不对,好像还发生了一件事,是什么事呢……”yín儿继续引导他回忆下去。

君前脸立即红了:“让你不准luàn说!”

yín儿无赖道:“咦?我说了什么吗?二大爷,你脸红了!”

君前掩饰道:“我脸一向都很红。”

胜南笑道:“胡说,一点都不红。”

君前失态掩面:“烦死了你们两个!”

“心虚了吧!”yín儿呵呵地笑,到哪里都生事,生事是她的强项。

    

却说凤林李三人抵达黄天dàng当日,贺思远、白路、江南结伴在建康的集市上逛着,贺思远因为前几天受了阿财的打击,沿途买了几十串糖葫芦充饥解气,暂时吃不着的就给江南白路攥着,江南忿忿地握着手中十几串:“贺大小姐,请你快些吃完,我手里的都快化完了!”贺思远哼了一声:“受了打击就要吃,不吃怎么继续战斗?”

白路“噗哧”一声立刻笑出来,贺思远吃了一串扔掉一串,好容易吃掉手里的,江南赶紧把手里的递过去给她,还没离开自己的手,发现贺思远已经不见了——她已经在路的另一边叫起来:“快,这儿有板鸭!”

江南直冒冷汗:她哪里像传言里面的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大才女、官家小姐贺思远啊,这样随心所yù,随遇而安的性子,怕只有贺思远一个人拥得起的。

白路江南光看她吃着已经够撑的了,江南一边等一边愠怒:“那个死阿财,因为他的缘故,世界上多了一个饱死鬼,多了两个累死鬼。”

“思远姐姐喜欢阿财什么?”白路好奇。

贺思远回忆起来,一脸甜蜜:“以前我喜欢的不是他,是川宇哥,可是后来川宇哥告诉了我一件九年前的事情,我才突然想起来,觉得他很吸引我。”

“九年前?我记得秦大人是两年前才到建康赴任的啊……”白路疑道。

“是啊,不过官府中人,时有会面罢了,况且我爹和秦大人是情同手足的旧交……那天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来了许多的小孩子,我大着胆子去采果子,莫名其妙地从树上摔了下来,跌得鼻青脸肿,围在那里的有好一群小子,谁都吓傻了,一动不动,连当时的川宇哥自己都以为我死了,没有敢上前来看我,别的小子就更慌张,哭喊着跑了,就在那时候,一个相貌不凡的大哥走了过来,帮我包扎,抱我回府……那个就是阿财……”

“哇!”白路惊羡。

“这件事情秦大人当时记得很清楚,很欣赏阿财,于是到了建康第一件事情,就是雇用阿财了,还对阿财很好。”

白路江南一脸敬佩地,连连点头。

走到半路,贺思远还没有填饱肚子,就被贺府的轿子给架走了,回到家里,急匆匆地问父母:“怎么了?吃的好好的,什么事?”

贺大人笑着捋须:“你啊,整天在外面闯dàng,什么活也不会干,怎么会找得到婆家?”

贺思远一脸坏笑,贴着父亲耳朵:“思远那就不嫁,陪着爹爹……”

贺大人乐呵呵地笑着,指着堂中的一排箱子:“那可不成,秦家昨天来为秦天提了亲,先下了这么多礼,思远要为人fù喽!”

贺思远一惊,脸sè大变:“该死的秦天,他居然敢来这一套!?”

贺夫人和颜悦sè道:“怎么了?你们小时候不还在一起玩过的?”

贺思远冷道:“他?那个看人家从树上摔下来,就立刻哭着喊娘的书呆子啊?不行,我不嫁!”

“什么?”贺大人收敛了笑容,兴奋一扫而光,惊诧不已。

“你若实在退不掉,就同秦家说,我们贺家嫌他们聘礼太少,不嫁。”说罢就进了里屋,二老拦不住,贺夫人叹了口气:“这孩子啊……”

    

白路和江南来到那冲渑酒馆门口,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只见官府在忙着替酒馆贴封条,正巧沈延从这边经过,拉了两人到巷口,白路疑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延道:“咱们真倒霉,卖房子给我们的是个杀人犯,房子也被查封了,钱也掉水里了,只好先住回客栈去,倒霉!倒霉!”江南道:“刚好江令宅那边有一座空房要卖,你们去那边物sè看看!”沈延点头,白路道:“我们刚刚接到传书,他们三个今天早上到了分寨,已经开始策划了。”

“小师妹有没有生事?”沈延慌张地问。

白路微笑:“不仅生事,怕还要生出不少事情……”

离开沈延,走在路上,江南也觉察到白路脸上的一丝丝忧伤,打趣道:“姐姐,好像应该有个男子送你回家了吧?”

白路一愣:“你小孩子家,七扯八岔个什么劲?”

江南边被她往那边推一边笑:“姐姐莫不是在等我?哈哈!”

白路笑骂:“你啊,跟南龙叔叔好的没学到,油里油气倒是学到不少。”转身道:“我要去赏心亭那边去见见贺敢叔叔,处理一下叛徒的事情,这些日子,建康的事情你让思远姐姐好好担着。”

“明白!”江南笑着点点头,“叛徒的事情解决了,相信我们小秦淮会越变越好。”

变故,总是与平静并驾齐驱,就像水面下藏匿着的暗流,一切,都是镜中的bō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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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性命之忧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傍晚时分,李君前突然不见了踪影,凤箫吟和林胜南两个找寻许久都没有结果,吟儿看天色不早,气呼呼地说:“这个二大爷,何必害羞地躲起来!要想人就光明正大地想,何必要偷偷摸摸的……”

天渐渐地更加黯淡,远处风声鹤唳,如鬼哭狼嚎,风再起,脚下竟似流着沙石。

吟儿忽然挽住胜南的臂:“等一等!”

胜南一愣,停下脚步来,见她一脸凝重,小声道:“又怎么了?”吟儿一脸惧怕:“感觉不对劲……”

胜南佯装胆怯:“我害怕了,你千万别拉我垫背啊……”

吟儿僵硬地一笑,转过身去:“出来!”

还好不是暗算,一个白衣女子从树后出了来,她微笑自若宛如林间仙女般,清秀可人,但是突然之间,一条火龙就从她手里发出直接狂扑吟儿。吟儿早有防备,闪身一让,怒道:“谁准你也来了黄天荡?!”

胜南轻声问:“她是?”

吟儿道:“我江洋道上的四师妹,你要小心点,她暗器和毒都很厉害。”

四师妹哼了一声,真是美若天仙,心如蛇蝎:“自从你离开江洋道以后,我可是一直跟踪着你,怎么,找到了你未婚丈夫之后,开心吧?把剑谱交出来!”

吟儿冷道:“就算是死,我也不会交给你去误人子弟。”

四师妹又急又怒,又是一条火龙扑面而来,吟儿再次躲避,并未反攻,那女子却不领情,借着她躲闪的时机,飞快地拔出剑来,动作迅捷地直袭吟儿,电光火石之间,吟儿手里多了一把玉剑,轻出而急至,挡住了那女子火辣攻势,她使起剑来一贯是得心应手,四师妹武功也不弱,她们交手又快又灵,瞬即已经五招开外,均是怪异招式,饶是胜南,也不知到底从何处插手,唯恐伤了吟儿,惟能继续旁观。

四师妹的剑术虽然不像凤箫吟那般高的层次,但暗器功夫和毒术对付吟儿起来简直是游刃有余,只听她一边进剑一边冷言:“好东西岂容你一个人所有!”末了手里不知是剑还是火龙,均快而猛烈,令胜南感觉吟儿每一招都在生死边缘,然而性命攸关,吟儿沉稳不乱,应接功夫很是了得,手中御剑,什么都能拦击住,体会得出,她的剑法,除了空灵以外,其实更多的是“活”,在任何时候都做到厚积薄发,所以不管过程如何,结果肯定是她赢!

四师妹从出现开始,眼里就全部都是对剑谱极度渴求的yu望火焰,随着一剑一剑愈烧愈烈,她根本就没有念过任何一丝同门之情,只是,凤箫吟玉剑里面,藏匿着一种不可辩驳的定力,告诉胜南,无论这四师妹怎样进攻,都什么便宜都捞不着!

渐渐的,四师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胜败,便在半炷香不到的时候突然快速地决出来!

    

吟儿一剑架在对手脖子上,冷冷道:“师父教你用毒,不是用来对付我!你好好想想,你有什么资格和我斗!?”

师妹脸吓得发青:“三师姐,饶了我吧,我……我再也不敢了……”

吟儿恻隐已动,也没有想要她性命,收回剑来,胜南看事情结束,正**走上前看她,陡然间一阵疾风袭去,狠狠打在凤箫吟身上,紧接着吟儿哼都没哼一声,立刻倒地不起。

胜南大惊,赶紧去扶吟儿,见她面呈痛苦之状,伤口已是青紫色,无疑是中了毒。

四师妹站起身来,狂笑不止,凤箫吟捂住胸口,狠狠地盯着四师妹,倒吸着凉气:“我今天……阴沟里翻船了……你……你好狠毒,诈败来暗算我……”她胸口插着一支毒箭,伤口已经发黑,自是中毒不浅,四师妹冷冷道:“剑谱给我,我立刻救你!”

吟儿不予理会,不怕死地去碰那毒箭,四师妹惊慌道:“你千万别拔出来!”吟儿怒道:“你威胁我!你看我敢不敢……”

胜南哪里料到她气息奄奄的时候还这么没脑筋,想阻止都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她猛地一拔。四师妹惊呼一声,哪里阻拦得了,吟儿血流如注,脸色愈发惨白,胜南大惊,情知险急抱紧吟儿,一边试图帮她止血,一边冲着她大声喝:“吟儿,吟儿,别睡过去,看着我!”

“我……我好像不该拔的……是不是……”吟儿说得虚弱,只有他一个能听到。

胜南知光止血无用,定要有了解药才能救得吟儿,立即压低声音对她说:“剑谱是身外之物,吟儿不如给了她,日后再夺回来。”他尽可能温暖她,但她身体已经明显地冷下去,她苦笑着:“给了剑谱,她也不会给我解药的……”

她脸色很吓人,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死,胜南怎么可能允许她死,当即夺过她手里的毒箭,吟儿大惊:“有……有毒……”

区区毒箭,胜南岂会惧而不发,当即转身攻袭四师妹,出其不意,迅如流星,四师妹显然也是对这突袭始料未及,啊一声跌坐在地,胜南站起身来:“把解药拿出来!”

四师妹惊慌失措:“你……你敢暗算我!”

胜南冷冷地走到四师妹身边:“把解药给她,我不会伤你!”

四师妹却出乎意料地冷笑一声:“要死一起可以,我怕活不在一起。临死还能找她垫背,足够了!”

胜南一惊,回看吟儿躺在远处,一点声音都没有,哪里像平日里那般的吵闹,心被什么一揪:不错,吟儿中毒在她之前,而且是要害,会死在前面!

他才不管得不得罪那四师妹,立即点了她穴道,将她衣袋之中的药瓶全都翻找出来,四师妹笑道:“五十多种毒药,你辨别地出哪瓶才是救命的解药?”

胜南扔掉手里的她的包袱:“你想找她垫背,想亲眼看着她死,我怕你是等不及了!”

四师妹紧张不已:“你,你想干什么?!”

胜南道:“吟儿,我听说中毒之后喝烈酒会加速毒发,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吟儿浅浅一笑:“好……好啊……很不错……”底气已经很不足。

胜南转过身来,便即上前灌这四师妹。

这毒箭毒性何等剧烈,被烈酒一冲,那表现尤其明显,像是被万千只毒蝎蜇住、毒蛇缠住的四师妹,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救……救我……”她脸上颜色已成青紫,毒性蔓延之后,她像虚脱一般,两眼瞪得直直的,盯着自己包袱。

胜南看见她痛苦表情,再去看吟儿,她似乎是刚刚有感觉,眉头微皱,嘴唇不断颤动着,呼吸很急促,动弹不得,却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解……解了她的穴……”

胜南立刻从了,吟儿又闭上眼睛,根本没有任何力气。

四师妹近乎爬到包袱旁边,好不容易摸出其中的一只瓶子,她用尽全力想握紧,但正在此时,瓶从她手里滑落,径自往坡下滚去,四师妹惊呼一声,药瓶已经滚得无影无踪,四师妹想喊,却绝望攻心,立即晕厥过去,坡下是陡壁激流,胜南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几乎是跟着那药瓶一同滚落下去,吟儿刚刚睁开眼,见到如此变故,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大声道:“林……林……”忽然间胸口一阵剧痛,她没有办法,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边流泪一边小声道:“胜南……胜南……不要……”鲜血,从她的嘴角流出来,慢慢地,毒性愈发强烈,她真的,不想闭上眼睛……

第一百章 初次依靠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的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吟儿,没事吧?”

睁开眼睛,发现那是胜南,虽然有气无力,却忍不住欣喜。

这时四师妹又被疼痛折磨醒了,痛苦呻吟着。

胜南举起药瓶来:“看,一点都不少……”正要喂她,吟儿忍痛道:“不,不,她要死了,先给她……”

胜南转过头去只看了那女人一眼,她和他无关:“别管她,你先喝。”

吟儿轻声道:“我没事,你的酒太烈了,她真的要死了,死,她……”她语无伦次,知觉模糊,胜南迅速起身,胡乱地灌了那师妹一小半药,飞快地转身来喂吟儿。

    

夜深人静,隐隐听到鸟兽之声。

吟儿哼了一声,悠悠醒转过来,头上虚汗已经少了许多,胜南一惊,喜道:“你醒了!”

吟儿支撑着站起来:“咱们先走,先回去,如果李君前找不到我们,会急得更像个二大爷了……”

胜南一笑:“你还能开玩笑,说明你已经好了很多,这样吧,我背你下去。”蹲下身来,天太黑,他没有注意到吟儿脸上的表情。

静静地往下走,吟儿忽然痴痴地笑起来,胜南不解道:“笑什么?”

“没……没什么……”她慌忙地说,“你背上很暖和……”

胜南笑道:“差点儿你就感受不到了,你知道吗,方才再慢一步,你就会命赴黄泉,对了,为什么要不顾性命把解药先让给你师妹喝?”

“你觉得呢?”

胜南猜测:“你是怕你师妹给一瓶假解药给你,所以先让她喝?”

吟儿摇摇头:“不是……其实你以为她真的想杀我?当时我拔出毒箭,她比我还要害怕,我死了剑谱找谁要去?我救她是帮她捡回一条命,让她长点脑子想想,她有资格和我争吗?以后她包括她的手下,怕再也不好意思来找我麻烦了!”

胜南笑道:“小丫头,心机这么重?那那本剑谱呢?好厉害,宁死都不肯交出来!”

吟儿道:“不是我不交,是我手里已经没剑谱了,前几日我已经送给了那个船夫,我若告诉她,她可能相信吗?”

胜南哑然:“不会吧,你们同门为此争夺不休,甘心赔上性命,你却将它赠与一个船夫?”

吟儿轻蔑道:“他们不配拥有这本剑谱!对了,方才我若死了,你会怎么办好?”

胜南一愣,他实在没想过她都会死的:“什么怎么办?随便找个地方把你埋掉呗……”

“你,你这么狠心……那你会不会哭,会不会流泪?”凤箫吟轻声问。

“会。”胜南说。

“真的?”吟儿认真地说。

“会啊,喜极而泣!”

两人均大笑起来。

渐渐地,伤口牵制着她慢慢昏睡过去。可是,他的背真的很暖和,闭上眼睛都那么安全,整个世界的幸福,好像都被自己zhan有了,不想再说话,不想再睁眼,不想这条路走到尽头,眼泪,不自觉地盈眶,滑落,她没有师父那样好运,拥有着爱人一生一世的疼爱,她却很满足了,这样也好,这样就行……有没有爱又怎样,被他当朋友,当妹妹,就够了。

胜南背着她一路往山下走,听见她呼吸慢慢地变重,知道她又睡着了,放慢了步伐怕吵醒她,听她断断续续地呓语着,似乎在说:“这样就够了,够了……”

只是,他根本没有听懂,对于凤箫吟来说,足够的到底是什么……

对于她来说,爱情不在乎早晚,不在乎长短,在乎的是深浅。也罢,无心的伤害,得到这一次依靠的补偿,也足够……

    

很晚,君前才看见胜南把吟儿给背回来,急道:“怎么了?遇到蛇了?”

吟儿扶住桌子站稳:“遇见一个比蛇还毒的女人。”

听完他们讲述,君前一脸严肃:“下次不要乱走,这里人生地不熟……”

凤箫吟撅起嘴来:“明明是你不对啊,一声不吭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们担心你安危!”

“小姐,我还需要你们担心?”君前失笑。

“你这人不讲理,好啊,今天你失踪,明天林胜南失踪,后天我失踪,我让你尝尝担心的滋味!哎哟,疼……”

君前赶紧不与这位集女子与小人一体的盟主争:“好了好了,对不住啊,都怪我不好!”

“这才对啊。”凤箫吟笑道,“以后记得了,别再偷偷摸摸地想*姑娘了……”

君前涨红了脸:“你!你!你!”

“好了,别说了,你积点口福好吧,去睡吧!”胜南笑着帮他圆场打发凤箫吟去休息。

真是不巧得很,十月初五的大事,吟儿是没份参与了。

夜的黑更加浓重。

负起饮恨刀来,能够感觉到一丝丝凶险。

事情发生地好多,偏偏挤在一起,他明明应该觉得堵塞,却为何有些空虚?

步入江湖的第二个年头,寻寻觅觅地和江湖擦肩而后,一次一次的硬碰硬换得了梦想的实现,将来的自己,会累积成什么人,什么地位?

不知道,可是很坚定,从来没想过逃避任何事情。

站在吟儿窗前,看她已经睡熟了,恰巧李君前走过来:“我们得到了准确情报,明天早上金国公主的船队要经过这里。你也好好养精蓄锐吧,争取明日一举得手。”

胜南点点头:“不过我现在有件事情必须去看一看,吟儿醒来你告诉她。”

“难道是黄鹤去和白鹭飞之战,有没有危险,要不要我派人跟你一起?”

“不必了,人去得多会打草惊蛇,他们二人切磋,我应该没有太大危险……放心好了!”

李君前点点头:“你要小心,能不露面就不露面……”

第一百零一章 刀战险壑(1)

第1o1章 刀战险壑1

他顺着黄天荡的陡壁往上攀援,黄天荡并不艰险,但他负重,步履很慢。

今晚黄天荡的水势很大,没什么船经过。透过密林,隐约可以看见李戬的分寨。

不是万家灯火,却可以体会出战斗时候的团结力量,很喜欢这种驻扎山头的义军感觉,不管自己在这片辉煌之中拥有如何的光芒,想当年,自己的父亲在泰安,也应该热爱着投身革命的感觉吧?

当时的泰安义军,有耿京元帅,有他父亲,有易迈山盟主,有黄鹤去,有白鹭飞,还有石磊的父亲石坚,还有……辛弃疾……

黄鹤去和白鹭飞是战友,可是今天自己却要去看他们争锋,他自己觉得没有危险,因为他根本想不到,这师兄弟不是切磋武功,而是生死之战!

其实命运对他暗示过,所以安排了凤箫吟被同门师妹毒害的情景告诫他注意今晚自己的安危,可惜,他没有在意。

江湖,看到的,听到的,联系到了,其实都是江湖。

攀至dǐng峰,俯视脚下,天空很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山下零落的几家灯火,连那里都不够照亮,山上就更加冷寂。

胜南轻轻呼吸着,就可以看见白气在空气中流动着,十月初五的江畔,很冷。

山头一处突然零星一闪,亮起一xiǎo簇火焰来,胜南煞是敏感,立刻转头望去,远处的火把开始慢慢向这边移过来,不多久,忽地分开为两diǎn,再后来,火diǎn都停于一处。

胜南屏气远望,忽然之间,两束火焰上下跳动起来,飞快地在远方盘旋,在山下看来,也许只是两只萤火虫足矣。

胜南却知道,这究竟象征着什么:白鹭飞和黄鹤去已经开始比试,也许是为了家国,也许是为了云蓝,也许是为了年少时候的仇怨?……

火diǎn即刻成曲线,一直在颤动着,上下交错,忽亮忽淡,缠绕着光线,很美。

每瞬间都在胜南心里滞留,但每一刻的火光都不同。

火,传递来的不是温度,而是招式。

模糊中,脑海里就大抵有了招式的影子,心里渐渐地静谧安逸,脚步慢慢停止,眼中剩余的唯有山、林、火、风四景。

再远处传来钟响声,不觉已是深夜,胜南回过神来,眼睛已经很累,却时刻不敢松神,脑海中他二人的刀法那样精绝,自己从未参透过一招半式!

恰在钟落时分,两只火焰停止闪耀,忽然成了一只!

胜南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可是黄鹤去和白鹭飞之间,究竟念不念旧情?

他总是觉得,战友之间,那份情意是最重最真的,闯荡江湖多年,血雨腥风无数,却始终不肯赞同凤箫吟“江湖论”里的那一句:你最好的兄弟会背叛你……

然而凝神看了许久,那火焰一直停在一处,没有再动。

他当即循光而去。

悄悄躲在石后。

情形很不妙,白鹭飞捂住胸口倒在地上,黄鹤去在一旁左右走动着,火把插在树上,两人静默了许久,没有説一句话。

原来是生死之战?胜南惊诧地看着白鹭飞胸口一片殷红,看来受伤不轻,黄鹤去下了如此毒手,真是出乎自己意料。

看来,自己把黄鹤去想得过于简单了。

幸好他没有杀白鹭飞,所以自己还可以放手一搏,在黄鹤去手下救得白前辈!

“大哥,考虑好了没有?我要的只是名册而已……”黄鹤去话的时候,眼里射出阴险寒光,难怪吟儿见了他会害怕。

“如果我告诉你,‘海上升明月’里面,一定有她云蓝,你会不会杀了她?”白鹭飞轻声道。

黄鹤去冷道:“我早就知道她是‘海上升明月’里的,不然怎么会派林念昔和我们对着干,投降金国的前五十名,几年之内被林念昔杀光的事情,终有一天我会算清楚这笔账!除了她,还有谁?”

白鹭飞一笑:“除了她我谁都不知,我早已不问江湖事……”

黄鹤去冷笑:“难怪你要败在我的手里,你的锐气去了哪里?大哥,与我去金国,从此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不然,你就只能身异处,死在黄天荡了……”

胜南隐隐约约听出些阴谋来,这番引诱,像极了在泉州的时候,七大杀手逼迫厉风行金陵。

白鹭飞仰天长笑:“看来我是太天真了,以为可以劝你回头,也罢,人各有志,你动手吧!”

胜南握紧了饮恨刀,准备随时救他,黄鹤去脸色一变,却没有立即提刀,而是轻声説:“降金哪一diǎn不好,总不至于一辈子在尉迟家,充个胖子当仆人好,你以前常常説,欣赏那句‘志当存高远’,宋国完成不了‘志’,你不去金国去哪里?”

“你做梦去,你完成的那叫志吗!”白鹭飞痛心疾,“你可知你降金那日,师父一下子白了头?!”

“那是你们迂腐,大哥,对不起了!”黄鹤去明明有些触动,却横刀砍下,白鹭飞闭上眼,説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光掠过,黄鹤去手臂一麻,刀被震退。

白鹭飞睁开眼睛,又惊又喜:“胜……胜南……”

黄鹤去冷道:“大哥,你终究是带了帮手来,可惜,他也只会陪葬而已……”

胜南怒不可遏:“像你这种走狗我见得多了,最后的下场总是很不好!”

鹤去先是一怔,笑道:“这么説来我倒是不杀你不行了,林楚江的儿子,饮恨刀的主人,林念昔的男人,有趣得很,实在有趣,我是杀了你呢,还是留你一条命去闯荡江湖?”

“少废话!”胜南不怕,就算这个人是金国南部排名第三的强者,饮恨刀在手里,就不走回头路。

黄鹤去脸色一沉,停止了方才的轻蔑口气。

冷风割过胜南的脸庞,胜南从他的眼神里感应出一丝杀气,心念一动,突然间有diǎn紧张。黄鹤去威风凛凛的模样,原来不止凤箫吟看了会害怕,连自己看了,心里的胜算都会少上几分。

他是金国第三,而自己,要在他手下全身而退,并带走一个伤重之人。

胜南的呼吸起伏不定,白鹭飞看见黑夜里他明显呼出的白气,心知他是紧张,轻声道:“胜南,该怎么打就怎么打,你父亲的饮恨刀,没有一次输给过他黄鹤去!”

胜南要捍卫着这样的不败,于是将所有的不稳情绪置之度外,长刀行空,立即宣战。黄鹤去一眼便度量出那一刀的凌厉,略带满足地横刀而上,刀光倾泻满空的同时,遮蔽住了饮恨刀前进的路途,黄鹤去手里的这把刀,名叫绝漠。

绝漠刀,輮大漠孤烟,劈长河落日,如果要抓他刀中的一个特diǎn,那便是一个字,狠。

和他的面相一模一样,绝漠刀无论遇到什么敌人,都只有一个意念,那就是凶狠地把对手的优diǎn完全覆盖住,施展不出一毫!

一切就顺着黄鹤去的意念展下去——白鹭飞吃力地看着饮恨刀的气势掩埋在一片光影中,跋涉不出,有些担忧,已经连续十六刀被黄鹤去接下之后,胜南的气势明显一刀一刀地消颓下去,丝毫不见万里平疆争雄势!

饮恨刀不听使唤,甚至有些杂乱无章,不错,刀法不及对手精练,内力比他低得多,可是这样的对手,出道至今比比皆是,不会败得连手里的兵器都不受控制!

再这样下去,这哪里是饮恨刀?!

越想下去,越心烦意乱,气势于心,可是现在他的心里全是杂念!

白鹭飞看出他的紧张,他知道,作为饮恨刀的主人,林胜南不可以对敌人紧张,不可以心存杂念:“你记着,饮恨刀是这世上最热情也最冷漠的兵器,你的气势要足够热,那你的心要足够冷,足够淡泊!”

胜南一怔:林胜南,你不要想着胜败,不要想着进退,你只要像往常一样,什么都不想就是了!

可是在黄鹤去的步步紧逼之下,竟然没有来得及找回平日的心态和感觉,绝漠刀袭上的刹那,饮恨刀被迫疾退,从手腕蔓延到肩头的隐痛,压迫着他心里更多更杂的念头出现乱舞。

杂念,会在瞬即转化成心魔。

他懂,可是他放不开手,饮恨刀已经不像在战斗,而是在牢牢吸着他的思绪,恣意地在岔道上越来越远。

怎样才能做到心无杂念?怎样才能一心一意来应对这个敌人!

越纠缠越是方寸大乱,他带不走白鹭飞了,他不知从哪一招开始失败的,对啊,是哪一招的?

满头大汗,血气上涌:我为什么会集中不了念头?难道是因为我误解了饮恨刀,难道是因为对手是父辈曾经的英雄好汉?

阴风扫过,群鸟低飞,胜南的披风被掀起,逆着风,好像可以感受背后的落木千山,顺着刀,似乎还可以看见真假难辨、虚实交迭的江山轮廓,再壮阔,那又怎样?他的刀曾经摧枯拉朽过,竟也有做枯朽的时候……

一错再错,进而不堪一击!

我不能死,不能败,许多人,许多事,都还没有相遇和完成,答应了母亲要去江西复仇,答应了宋贤和新屿要同闯天下,答应了玉泽要回去找她……还没有和川宇冰释前嫌,还没有见吟儿和瀚抒和好如初,还没有彻底放下对6怡的担忧……

江湖、恩仇、爱恨……一刹那一并挤入思绪之中,他根本已经无法出刀!

白鹭飞哪里不了解他在乎什么,怕他越想越入魔,急道:“胜南,胜南,别再想了!别再走神!”

没有用,看着胜南的气势被掩埋,沦陷地也那么壮烈。结束了,他的在乎,葬送了他的饮恨刀!

第一百零一章 刀战险壑(2)

第1o1章 刀战险壑2

“绝漠之宽,控他人之长,陷对手自失方向。”白鹭飞轻声叹,一diǎn都不错,一diǎn都没变……

黄鹤去不愧是金国第三,在他的阻碍下,胜南犹如作茧自缚,被困在气势之中,走上了绝路!

僵硬地后退、招架,狂躁不安和骚动占据了所有意图,似乎有一团滚烫的火簇在心海翻滚,那感觉,当真是心乱如麻。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悠悠古箫之音,那音乐甚是细腻,不知是哪个方向,也不管离得多远,终究有如轻风细雨般潜入心内,久久袅绕不散,忽然之间,难除的郁积开始尽数释放,灼热的火焰被全然浇灭,一切无谓的枷锁都被挣脱,登时,可以继续挥霍饮恨刀,可以恢复平日对武器的理解和操控,可以体味对敌时候的淡泊和平静,所有的杂念皆成过眼云烟。

是,一定是有高人在暗助自己啊!

于是收拾残局,重新出手,从出手一刻,就注定下一刻更加精彩。

这乐声的突然介入,竟然令得战势急转,黄鹤去脸一沉,已经不像方才那般轻松,白鹭飞舒展了眉头:“对,这才是,真正的饮恨刀气势……”

没有杂念参与、没有心魔招惹的饮恨刀……

黄鹤去不説话,可是从他的神色里,白鹭飞看得穿他的心理,只怕,这个对手的轻重,需要他黄鹤去重新掂量了!

短短半炷香的时间,和着箫声的音律节奏,饮恨刀一踏上征途,就开始吞没和卷击!

可叹饮恨刀破东天扫西天、越崇山如碾平原、掀狂沙犹捏泥丸之势,难匹难敌。

挟刀行,空一切,饮恨过,气直可将绝漠刀刀锋削落,力横砸从来无阻!

战乱仍是镜中物,风云已从刀下来!

“很好,这就是楚江的饮恨刀……”白鹭飞喜道,黄鹤去想要赢他,怕还是有困难!

饮恨刀和绝漠刀的交锋,被夜默记,黑云蔽天,十月初五即将结束。

夜色不自觉地钻进刀光中冒险,被斩落成为一截一段的黑,再无垠再辽阔都是这对决的附属!

黄鹤去显然不会被这气势倾轧覆盖而立即失败,绝漠刀在手,时时刻刻可以重新逆转战势,只是,也不敢怠慢……

平分秋色也好,稍胜一筹也罢,他已经被林阡的绝妙刀法惊动,久久无法取胜,更无法突破!

就在这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鹤去,需要我的帮忙吗?”

胜南蓦地一惊,从那箫声中醒来,黄鹤去的帮手是一个冷若冰霜的中年美妇,如果没有猜错,她就应当是易迈山盟主的妻子、因为恋白鹭飞不成而降金的冷冰冰!

她和她的名字一样,脸上除了阴沉就是冷冰冰的感觉。

白鹭飞亦是一怔:“冷冰冰!”

不止冷冰冰一个人,她身后跟了一大群人,男男女女,面无表情,目光凶恶,似乎都是死士。

冷冰冰的出现,多少令胜南分心,就在这时,没有防备地遭遇到黄鹤去内力的试探,他在那源源不断的内力下,被卸去了大半的攻势,同时看见黄鹤去脸上的一丝惊愕,和当时薛无情脸色一模一样。

“他不是隔物传功,他是在用‘吸新大法’,胜南,这是一种歪门邪道的功夫,专门吸人的内力,你千万不要上当!”白鹭飞急道。

“他有内力么?”黄鹤去冷冷一笑,歪打正着抓住了胜南的弱diǎn。白鹭飞一愕,冷冰冰轻笑道:“鹤去,一个内力不足的xiǎo子也能耽搁你那么久的时间,你真是愧对第三这个名次了!”

她话音未落,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扣起手里暗器,直接往近处胜南身上打:“我替你好好弥补这个过失!”

胜南当时还在被黄鹤去牢牢吸着,哪里能够动弹的了,冷冰冰的度好快,躲不过这次的劫难,右臂一阵剧痛……不,不放手,不认输,他努力地攥紧了饮恨刀,箫声还在,其实可以反击……

黄鹤去见他中锥,冷笑一声,腾起一脚就踢向他!

白鹭飞眼睁睁地看着林胜南被他从险壑踢下,摔落到山坡之下,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声音,惊得爬向崖边,痛心地往下看,虽然淮南群山不高,但此处险石激流,胜南又是被黄鹤去狠狠踢下去的,显然是凶多吉少!

“大哥,你不降金,只能连累更多人。”冷冰冰轻声道,言语里尽皆毒辣。

“你为何要踢他下山?!”白鹭飞直瞪着黄鹤去,神色中写满了焦急和憎恨。

“你放心,我立即就去找他尸。冰冰,你先将大哥带走!”黄鹤去回看了一眼山下,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

为什么我要踢他下山?难道方才他的刀法,真的竟然令我在乎?

黄鹤去的面颊上,突然流过一丝冷汗。

第一百零二章 情如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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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不知何故,醒来之后心情居然是忐忑起伏个不停。这种情景,在秦川宇的身上出现,已不是第一次。

于是闭目养神了许久,却依旧感应出些许不祥。

突然门被人猛地推开,一个人怒气冲冲地闯进屋来,直截了当地破口大骂:“贺家跟我们过不去!”

秦川宇从容抬头,看见这位气势汹汹、火冒三丈的秦二少爷,轻声道:“你的教养去了哪里?出去。”

秦日丰的气焰顿时消失到了九霄云外,赶紧二话不说就出去重新叩门,还没等川宇询问,就继续怒骂:“贺思远那个丫头,瞧不起咱们家,爹帮三弟去提亲,她居然说什么聘礼不够!”

“有这回事?”秦川宇蹙眉,“爹为何不与我商量?”

他三弟秦天为人过于怯懦,一心只读圣贤书,经常无端自卑,哪里配得上贺思远?

“大哥,你说说看,该怎么教训贺家?怎么替三弟出这口气?!”秦日丰狠狠攥住拳头。

“你少胡闹。”秦川宇轻声道,“你好好安慰三弟,贺家的女儿,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可以去欣赏,却不可以掠夺。”

秦日丰先一怔,后大怒:“你说什么?你宁可帮着一个外人,也不顾自己弟弟吗!”秦天抹着眼泪,畏畏缩缩站在门口,一脸的委屈和失望。秦川宇见秦天自尊受损的模样,知道对于自卑的人不能太过打击,微叹了一口气:“我去贺府,替你周旋看看,如果实在不行,你不要过于纠缠。”

秦天在角落里细声细气地应了声好,秦日丰哼了声,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笑容。

贺府。

在漫天纷洒的落叶中漫步,是贺小姐最喜欢的事情。

阿财跟着秦川宇和贺思远两人的步子,一直插不上话,只得默默地守候在后面。原来贺思远是要退婚?难道竟是为了自己?

他不记得多年前树下救她的事情了,自认为自己对贺思远的一生,至今没有任何的影响。

贺思远突然停下脚步,从怀中摸出两个香囊来,递给面前两个男子:“我看你们两个香囊已经旧了,这两天忙里偷闲,帮你们绣了两个,怎么样?送给你们吧!”

秦川宇微笑着接过来,装作惊奇地说:“贺大小姐原来也会刺绣?老实说,有几次被扎到手的?”

阿财不知道该不该接过这只香囊,赶紧用目光去征询秦川宇的意见,川宇笑着示范性地把香囊佩戴在身上:“还不错的香囊,不过不搭配我的服色。其实,香囊的搭配不是看衣料,而正是在色彩啊……阿财,是不是?”

阿财支吾着,面红耳赤地把香囊收在衣袋里。贺思远看他没有佩戴,虽说有些失望,但也能够理解,轻轻拍他的肩膀:“我会等你,穿到适合颜色的时候。”

    

不管它心情是好是坏,贺思远的胃口永远是足的,川宇看见她狼吞虎咽的模样,苦笑摇头:“终于明白你这次的选择很认真,这样也好,不必像从前那样不停地轮换了。”

“秦天我不喜欢。”贺思远一笑,“不过最近我对阿财的追求怕要减缓些,因为小秦淮在建康的担子全都压在我的身上呢……”

“为何?”

“他们都去了黄天荡。”贺思远想起什么,轻声试探:“凤箫吟也不在建康,堂兄,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喜欢她?”

“我对她,也许是好奇居多……不能算喜欢。”秦川宇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

“这倒是,堂兄的性格我很清楚,你对爱很极端,要么不爱,一爱就一辈子,而且爱至深的那种。”贺思远如是说,秦川宇一愣:“一辈子?”

这世上谁和谁的感情都不同,有的人一生会遇到无数人,有的人会一辈子只爱一回。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人罢了,只不过现今,所有的交情都淡薄如烟。

    

建康城郊,赏心亭在不远处的城楼。

白路下了马站在分舵门口。这边的树木深秋依然一片苍翠,静谧安宁,空气中还藏着淡淡花香,白路一时思绪万千。

她正**通过那竹寨大门,却听得那守门人大喝一声:“什么人?”白路一惊抬头,面前少年横矛以对,精力旺盛得很,他比自己大不了几岁,长得还算清秀,皮肤很白。

白路一笑:“你新来的吧?我要见贺敢。”

“你是谁,报上名来!”男孩还是握紧了矛。

“我叫白路。”她淡淡笑道。

男孩不信,将她从上而下打量了一番:“你还白路?长得像个小女孩似的,怎么可能是白香主?你到底是不是小秦淮的?令牌呢?!”

白路一摸衣带:“糟了,在半山园里送给了凤箫吟……”

“哼,你可真是会装,学得像真的一样!没有令牌你就休想进来!”

僵持许久,他硬是不让白路进去,白路又气又急,腹痛的老毛病发作,更增难受:“你怎么这么迂腐?你通报贺敢,让他来见我!”

“贺香主日理万机,再说了,今天就我一人值巡,若你是奸细,我可担当不起……金人真是厉害,居然挑个小女孩博取同情……”

“你什么意思?”白路大怒,“我真的是白路!”

“令牌呢?令牌交出来,我就立即放你进来!”

“我真的送了人……”

“真正的白香主怎么可能随便把令牌送人?你定然是奸细无疑,我告诉你,只要我宗毅还有一口气在,咱们赏心寨就不会倒,有它没我,有我没它!”宗毅大义凛然道。白路一愣,什么叫:有我没它,有它没我?

宗毅突然发现自己失语,连忙改正:“不,它存我存,它亡我亡!”

竖起矛来,白路收敛了笑容,拔出鞭子来,宗毅大声道:“果然是奸细!看招!”说罢矛已袭来,白路左手一截,立马就将那矛压住了,宗毅脸上一阵惊异,退后几步:“你到底什么人?”“我真的是白路!”

“你肯定姓完颜!”

“我姓白!”白路无语。

“令牌呢?你的令牌!”

白路哭笑不得,忽然腹部又是一阵剧痛,知道毛病又开始发作,急忙去按住,那男孩探问:“什么事?你耍什么计?!”

“我肚子痛,叫贺敢来啊!”白路自小到大都有腹痛之症,因此包括白翼在内的各大当家都对其呵护疼爱备至,忽然遭遇这种盘查,白路岂止是始料未及,这当儿已经**哭无泪了。

“你没有令牌,我不让你过去!”他依旧这么顽固。

“令牌令牌,你当它饭吃?!”“岂止是当饭,当命啊!假如赏心寨完了,那小秦淮少了条胳膊,我死了算了!”

白路哑口无言,不知怎么说才好,只得忍痛与他继续僵持着。

只听一人道:“什么事这么吵?”白路与那男孩一同往寨中看去,白路大喜,那人一见白路,也是喜出望外:“白……白香主,什么风把您给吹了过来!?贺大爷可是一直惦记着您呢!”

宗毅啊了一声:“你……你……你……真是……”

白路微微一笑:“王大哥,我今天总算知道赏心寨的纪律严明名不虚传了……贺敢在哪里?”

“贺大爷在赏心亭上呢!让他来见白香主吗?”

白路径自往里走:“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明天再见他,对了,奸细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

王大哥恭敬地随她进去:“白香主放心,贺大爷说了,扫清一切障碍迎新香主来!”

宗毅站在原处目瞪口呆。

第一百零三章 多事之秋(1)

第1o3章 多事之秋1

十月初六的清晨,下着蒙蒙细雨。

李君前和李戬很早便带着一众兄弟们出门去实行拦截计划,却面带凝重地回来,显然是一无所获。

金国公主的行程,难道是子虚乌有?

被他们谈论和怀疑的声音吵醒了,吟儿强撑着身体到里堂来,李戬看见她来,赶紧搀扶:“盟主,伤势要紧!”

吟儿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林……林胜南呢?”

君前一怔:“他昨夜去看白鹭飞和黄鹤去比武……怎么,还没有回来吗?”

“你在説什么?他自己去找死,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怎么不派人跟他一起?!”

李君前见她过于紧张,微笑着劝慰:“什么找死?白鹭飞和黄鹤去只是切磋而已,胜南处事一贯稳重,不会出岔子。”

李戬亦道:“咱们所有人都在为今天早上的计划做准备,哪里还抽得出人手去跟他一起?可是,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莫不是真出了事情?!”

李君前赶紧瞪了他一眼,隐隐也觉得担忧:为了今天早上的计划,忽略了胜南的安危,胜南自己觉得没有危险,可是万一黄鹤去和白鹭飞根本不是切磋,而是生死之战呢?

他被这种念头惊住,突然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金人打了个幌子,利用他们找金国公主的时间,在宋国进行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偏巧被胜南撞见,所以,杀了胜南?!

吟儿眼泪已经夺眶而出:“胜南和你都不明白,黄鹤去和白鹭飞的仇怨没有那么简单,他们是死敌啊……胜南必死无疑,他肯定掉到山下去了!”説罢立即往外横冲直撞。

君前看她疯了一般闯出去,即刻追上前,临走对不慌不忙向李戬施令:“李戬,你也带几路人马,分山上山下找林少侠,金国公主的事情先别管了!叫他们撤回来!”

吟儿一见那湍急混浊的河流,头一晕就差diǎn倒下去,喃喃道:“胜南……雨……雨……”

君前听説过她忌雨,解下披风给她罩在头上,她病得不轻,走一步就好似支持不住,君前拦不住她,却要拼了命把她扶好了以防她落水。山下没有固定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坑坑洼洼,只要稍不注意就会滑到江水里被奔腾而哮的江水卷走……

凤箫吟好几次差diǎn摔倒,幸好李君前眼疾手快,却止不住担心:“凤箫吟,你别自己吓自己……”

凤箫吟一听就哭:“你们这群人,总是觉得自己武功高强什么都不怕……都怪我乌鸦嘴,为何要咒他失踪?”她一边哭一边去踏另一块滑石,一不留神再次脚底一滑,君前大惊,没有拉好,吟儿整个身子往水里一落,君前挽紧她臂,吃力地把她拉上来,而自己披风已经被漩涡卷走,一瞬已失去踪影,逃过一劫还未定神的凤箫吟还想要继续往前赶,李君前大怒拦住她,冲着神志不清的她大吼:“凤箫吟,你要死,也别拉着我一起死!”

吟儿像从噩梦中惊醒,忽然泪流满面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一脸病容:“胜南呢……他还没找到蓝姑娘,他还没有带着饮恨刀去短刀谷,他……不能就这么死了!阿切!”她説着説着,一个大喷嚏狠狠地打在君前脸上,君前猛地跳起:“恶心恶心,打在我脸上了!”凤箫吟想笑,哪里笑得出来,头晕目眩,不觉泪已流干。

找了一整天,根本没有任何结果。

夜晚。

吟儿着高烧,坐在桌旁低眉不语,李戬匆匆忙忙地赶进来:“香主!香主!”

李君前担心胜南真有不测,颤声道:“怎……怎……怎样?”

李戬道:“昨天真的有些金人从这里经过,今天他们已经往建康去了,不过没有金国公主的消息!而且,听説他们擒了一老一少回去……”

君前一喜:“消息可靠吗?”

吟儿亦抬头看他,只听李戬道:“咱们黄天荡的‘百灵鸟’,什么消息都灵,香主,你们要不就去建康吧!那一老一少,十有八九就是林少侠和白鹭飞前辈了!”

吟儿沉思许久未説话,李君前看了她一眼,她才轻轻diǎn头,君前道:“总算不是噩耗,盟主,要不先吃些东西,你一天都没怎么吃……”

吟儿却看向李戬:“李戬大哥,能把‘百灵鸟’送我们吗?我需要她打听消息。”

李戬一笑:“和琬,出来吧!”

同一个夜里,建康城郊的某一处,是一座很大的私人住宅,规模远远过建康任意一家官府的府邸,这户人家姓叶,不用説都能猜到。

叶连早已是富贾一方,早年还在朝中为官,相交天下,后来退隐于建康城郊,他的长子叶文璟从政亦经商,现居京口有镖局与武林交集,而次子叶文暄,前些年与家中决裂,一人独行游历山河,女儿叶文昭跟他一样,是夫妇俩头痛的对象。

这一夜这家张灯结彩,因为第二天是谈靖郡主和叶文暄成亲的好日子。

与世隔绝一月,再看世俗,仿佛隔了一层迷雾。叶文暄站在窗前,耳畔总有一种声音,诱惑着他逃离。烟火开遍的天空,像破晓般明亮,心里却极度的失落和沮丧。

叶文昭推开门,苦笑着进来:“老哥,你跟我一样,都被软禁着,成了笼中之鸟……”

叶文暄转过身看见她,掩饰不住心头久久压抑不散的气愤:“娘怎么想得起来,什么得了重病、命在旦夕?我急匆匆地赶回来,就被软禁在这里……”

文昭一笑:“然后娘还以死相逼,让你一定得成亲?”

文暄一怔:“你怎么知道?”

“我也一样的待遇啊!”文昭笑道,“不过我不是成亲,娘逼迫我呆在家里。算了老哥,谈靖郡主是我见过皇家最美的女子,你不吃亏。”

文暄摇摇头:“光是美有什么用?我要的是一个有风尘感,英姿飒爽的女子,郡主不是那样的类型。”他苦笑着告诉妹妹:“而且,这个女子,我已经找到了。”

文昭一惊:“真的?”

文暄一笑:“她姓冷,名叫飘零,她很厉害,有英雄气,而且她身上似乎有许多故事。”説起冷飘零,叶文暄的脸上便荡漾起一丝沉醉。

文昭笑着托腮看哥哥:“那老哥怎么办?逃婚?”

“我正是有此意。”文暄坐下,低声道,“可是这一走,摊子就大了,你也明白,皇上会追究,也影响了谈靖。”

“那么在老哥的心里,那位冷飘零姑娘值不值得你这么做?”文昭轻声问。

文暄一愣,diǎndiǎn头:“其实我的心里,更倾向于逃走。”

“那就逃走吧老哥,凭爹和韩丞相的关系,家里应该不会有特别严重的牵连,或者,可以求大哥帮忙周旋,老哥,今天是最好的机会,我护你走!”文昭替他提起包袱来。

文暄走到门口,接过她递来的包袱,回头凝视妹妹一眼:“文昭,谢谢你,你长大了。其实,早在我决心主战的时候,就已经不准备和家里有任何的关联……希望爹娘过得平坦,希望你照顾好他们,告诉他们,儿不孝……”

毅然转身,消失在黑幕之中……

轻舟快楫,连夜赶向建康。

凤箫吟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或者根本没有入睡,上了渡口之后由和琬打听了消息,却见和琬一脸愁苦的模样,凤箫吟忙问:“怎?怎么样了?”

和琬道:“据説有个金国使团在秦府住下了,不过没有我们之前打听到的一老一少啊,真是奇怪……”

吟儿听罢,差diǎn就晕厥,和琬赶紧道:“也许林少侠在别的什么地方,对不对?”李君前亦道:“也许胜南逃了出来,已经回了黄天荡,甚至是临时有事,先去了冲渑酒馆也不一定!”

吟儿心情这才有些平复,于是同李君前和琬两个急匆匆地往冲渑酒馆赶去,却在门口看见那边已被封住,如此麻烦辗转到江令宅附近,才找到江西八怪的住所,吟儿踏进门槛已经是头重脚轻,正欲问,迷糊中看见柳闻因迎上来:“盟主,你们回来得这么快!林阡哥哥呢?”

吟儿急火攻心,眼前一黑,已是昏倒在地。

次日,李君前和和琬一道来看望凤箫吟,只见满江红和沈延几位师兄站在门外,满江红正在一边抹泪一边説话,君前大惊,上前去问:“她不会死吧?”沈延道:“不会,大师兄,你就别哭了……”

满江红却止不住难受:“xiǎo师妹何时……何时受过这么重的伤,还……还烧……”

柳闻因从里屋出来,面色焦急:“李香主,究竟生了什么事情?好好的,怎么会一个人失踪一个人重伤?”

君前摇摇头:“具体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一路上的消息真真假假很不明确,总之你们放心,胜南的失踪是因我xiǎo秦淮而起,我一定会将他找回来……你们放心好了……”

出得那客栈,和琬轻声道:“老大,我觉得林少侠已经到了建康,只是在别的什么地方,他和白鹭飞是在半途逃走了,这就解释了为何我们一开始听説有一老一少,后来就没有了。”

君前疑道:“假如不是呢?”

和琬道:“那就是最坏的猜测,他死在了黄天荡,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第一百零三章 多事之秋(2)

第1o3章 多事之秋2

君前一路惆怅,带着和琬进了明镜酒馆去,言微、涂步正在合力调酒,君前向他们介绍了和琬,再问他们建康最近几日生的大事件,言微涂步立即哈哈大笑道:“香主离开几天,果真不知世事变迁啊!有件事情这几日街头巷尾传的是沸沸扬扬!”

和琬奇道:“什么事?我要去追踪看看!”

言微笑着将酒壶顿在温火上:“我看你是追踪不到了!十月初七,咱们建康富叶连的次子叶文暄娶妻,这消息老早就传出去了,一直半信半疑着,嫁他的是当今皇帝的xiǎo妹,谈靖郡主!”

“这我在黄天荡都知道!不足为奇!”和琬采取了一种不屑一顾的态度。

“可是妙就妙在,婚礼前夜,新郎不见了!”言微把酒壶递给涂步,和琬惊呼:“他好大胆子!郡主怎么办?他一走,家里的责任都不要负了?如果説龙颜大怒……”

君前摇摇头:“我估计叶文暄已经考虑到了这一切,才会坚定了自己要走的决心,把所有后顾之忧都计算在内了,虽然我不认识他,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是个行事周全的人。”

涂步听他们讨论完了,微笑道:“本来叶文暄的出走多多少少会对很多人产生些危害,特别是叶连和叶文暻,谁料到……婚礼当晚,才现那个谈靖郡主早就不见了,轿子里的是个侍女!”

和琬惊呼:“双方逃婚?!他二人好是厉害!”

李君前蹙眉:“看来,受逼迫的婚姻还是不幸福,叶文暄和谈靖郡主到有些般配。”

言微叙述完这件变故,问道:“对了,香主去黄天荡,除了带回一个xiǎo妹妹之外,还有什么事?金国公主可擒拿了?”

君前一脸凝重:“没有……这次不仅一无所获,还害了林胜南和盟主……胜南丢了,凤箫吟受了伤……”

言微涂步齐道:“怎么回事?”

听完李君前的叙述和揣测,言微忿忿道:“这些金狗好是狡猾,定是他们暗算了林少侠,害得盟主受了重伤,这些杀不尽的金狗!”

“他们一干人已经到了建康,据説是以使团的身份到了秦府中去,带头人名叫黄鹤去,是金国南部第三,现今胜南要不在他的手里,要不就在另一个地方,要不,就没了……”

空气一时凝滞住,言微涂步都明白林阡之于江湖的重要,有些伤感,和琬耐不住:“老大,要不咱们去探探秦府如何?或许还有线索呢?”

中午,和琬李君前已经迫不及待,决心铤而走险赴秦府一次,两人轻功了得,在秦府中穿游自如,还未被人现。

和琬何许人也?早已探得秦府布局,画成草图,君前与之按图索骥,终于找到了秦府里面贵宾居住之所,上了屋dǐng揭开瓦片往下看,屋中空无一人,仅有些盔甲兵器,最显眼的不过是一把金刀而已,不由得大失所望,和琬沉不住气,正欲离去,李君前急忙将她按住,和琬一惊,规矩地伏在屋檐上,果真远远传来一阵脚步声——

进屋的一老一少,君前偷偷瞧了,老者是凤箫吟所述的“面相凶恶”,必是黄鹤去无疑了,而那少年,却是秦川宇。

黄鹤去从进屋的一刻起便禁不住赞叹:“真是没有想到,秦少爷满腹经纶,老夫佩服得五体投地。少爷不愧是林楚江的儿子……”

李君前脸色一变:秦川宇怎么可以和金人在一起?他会被金人影响!

可是有何办法?他毕竟不光是林家的,也是秦家的,选择江湖的同时,拒绝不了官场!

川宇却一如往常,没有对这评价有任何的触动:“在下只是喜好诗词而已,谈不上满腹经纶,更不会和是谁的儿子扯上关系,黄大人未免过奖了!”

黄鹤去一愣,笑道:“看来,你对这江湖,的确有些许不满……”

李君前满头冷汗,他哪里不知道,黄鹤去这是在试探,更是在进攻他抗金的意志,怂恿他脱离江湖!

却见秦川宇端起酒壶,倒了满满的一酒杯,满溢之后,酒已由杯dǐng开始漫上,却没有一滴落在桌面上,水面清圆向上凸起,像要溢出却一直平衡着。

秦川宇一笑:“我就像这杯中之酒,明明是可以溢出,却不得溢,终于可以流下痕迹的时候,也必须被限制在杯壁。江湖,一直限制着我的本性和本心。”

李君前紧张地diǎn头:秦川宇,你这么説就够了!不要説你对江湖失望,千万别説!

黄鹤去端起酒杯,仔细欣赏了片刻:“可惜了,其实你和林阡两兄弟,各自代表了一个江湖,江湖里有了你们两人,才算是完整的江湖,那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吧……”

他忽然狠狠将杯子往桌上一敲:“谁!?”

屋dǐng二人大惊,只听门外响起一稚嫩声音:“少爷,xiǎo姐请您过去一叙!”

川宇大声道:“让她等候片刻,我有事。”

脚步声渐远,黄鹤去听她步声细腻,笑问:“是哪位姑娘?”

“是一个侍女。”

和琬揉揉眼睛开始走神,猛然间听得那黄鹤去説:“我那两位犯人还好吗?”

和琬猛地一惊回神,李君前屏气凝神,气氛很是紧张,秦川宇道:“黄大人不必担忧,建康的监狱对于重犯,从来不会没有保障,现在老的那个还昏迷着,xiǎo的那个却一直清醒着,他脾气硬的很,你们动用了私刑是不是?”

黄鹤去一笑:“他现在也只能躺在那里,动弹不得了。”

“你们对他,未免太过毒辣,这样做,教我两面为难。”秦川宇冷冷道。

李君前听説他们对胜南动用私刑,一阵揪心,黄鹤去哼了声:“谁让他活该?我好好的一个比武,他硬要来搅局!好在他是我们的目标之一……”

君前和琬两人听到这里,又喜又急,恨不得立即告诉凤箫吟。

未时,秋雨开始不断。

吟儿醒过来,裹了被子倚窗看外面天色,天空中的颜色特别漂亮,微蓝,且空明。吟儿呆呆地看着,心里一片荒芜,想及胜南,泪就不自觉地流下。

满江红看她难受,想不出怎么安慰她好,便抓耳挠腮了好一阵子,一筹莫展,也独自一个凭栏看天。

柳闻因冒雨从东面厢房跑过来,手里捧着一卷书:“满江红大哥,我买了一本周公解梦,昨天我做了个和林阡哥哥有关的梦,很不祥……可是这本书説,梦和现实是相反的!所以説,林阡哥哥一定没事!”

满江红一怔:“是啊,希望胜南吉人天相,我实在不想见到xiǎo师妹如此伤心的模样……”

忽然间,李君前兴冲冲地冲进客栈后院里来:“他有消息了!他有消息了!”

厢房门被吟儿一脚踢开:“他找到了?”

君前看她仍旧一脸病态,有些难受,却抑制不住兴奋:“他在秦府里,被黄鹤去带了过去!”

吟儿顿时舒展了眉头:“真的吗?是真的?!”上来抱住他右臂,闻因虽然没有她那般夸张,也是面露喜色:“那么,林阡哥哥他还好吗?”

君前眉头蹙起:“不是很好……他被动了刑,只不过……”

吟儿怒道:“动了刑?凭什么对他动刑?他们是金人,可以在宋国胡乱抓人?!”

君前按住她火气:“你先别冲动,他们抓人,可以有各种理由,而且,我看黄鹤去对秦川宇居心叵测,这段日子也许会引诱他和我们为敌!”

吟儿脸色一变:“他敢!”

李君前陡然见她一语尽皆杀气,根本不像平时的她,微微一惊,一时间语塞。

吟儿狠狠道:“秦川宇的立场,不会那么不坚定,黄鹤去真是痴心妄想得很!”

忽听沈延在门外的声音:“吟儿,昨天给你送药的xiǎo子,今天又来了!”

吟儿一愣,昨日她刚至建康,一身伤病,晕厥在地之后,即刻有人送了伤寒的药材,尽皆名贵,沈延拒收不得,也不认识那个送药的xiǎo子,这时听説他又来了,全都把目光往屋外投去,门外站着一个瘦瘦xiǎoxiǎo的身影……

“这不是崇力吗?”李君前在建康多年,也认识这个xiǎo子,是秦川宇的近侍。

吟儿依稀也有些印象,奇道:“昨天是你来送药给我?”

崇力稚嫩的脸上全是喜悦:“凤姐姐,我是代少爷来的!”

吟儿一震,看他从身上卸下一大包药物来,那些药经过了层层包裹,崇力身上有diǎn淋湿,但药物一diǎn都没有沾上雨迹。吟儿轻声道:“这么大的雨,你一个xiǎo孩子家……”

“凤姐姐别担心,我是坐马车来的,不湿。凤姐姐你看,这些全是好东西啊!”

吟儿见他从包裹之中一件一件地往外拿,尽是些珍奇药材,登时愣住:“这些……这些……”

“这些都是少爷得知姑娘病了之后亲自挑选的药啊,姑娘要好好养病,少爷説了,凤姐姐还是适合活蹦乱跳的,躺在床上肯定受不了。”

吟儿脸上不由得一红:“你替我,谢谢你们家少爷。”

崇力听话地一笑:“好,我先走了,少爷还等着我的回复呢!”説罢披上外衣,又迅投入雨幕之中。

沈延把药物收起来,叹了口气:“可惜了秦川宇,不知道我xiǎo师妹从不吃药的……”

李君前疑道:“怎么?她从不喝药?”

沈延diǎn头苦笑:“也不知她是因为怕苦还是旁的原因,从来没有喝过药啊!”

“那是当然,如果药喝多了,以后就会赖着药为生……”吟儿狡辩道。

“害得闻因昨天煎药煎了许久,结果她不喝,只得喂马去了,那么多补药,结果整个马厩的马都喝不过来!还得分四次喝!”沈延笑道。

“这样説来,秦川宇还是没有抓住你的喜好……”李君前略带深意地説。

吟儿一怔,随即一笑:“我早就説过,我和他之间没有什么……”説的时候,忆起大师姐的话,突然有些底气不足,不知怎地,听説他亲自挑药的时候,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感觉在。

沈延一笑:“吟儿当然不会和秦川宇有瓜葛,吟儿,你要记得师兄跟你讲过的,两个身份悬殊的人千万不要妄想在一起。”

“知道了,又是你的‘门当户对’论。”凤箫吟笑着,止不住咳嗽。

李君前察言观色,知她精神依旧很差:“你先休息吧,没有药治,就好好睡一觉,我还有别的事情,该走了。”

走到门口,李君前回过头来:“等病好了,一起去救他!”説罢转身就走。

暮色渐起,雨特别吓人,大得像要吞并这个世界。

君前从客栈出来,看对面新的冲渑酒馆还在装潢,心道:胜南,放心好了,我会去救你,我们一定会救你!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胜南、吟儿虽然只是初交,却给他最熟悉的感觉,就如叶文暄、厉风行一样,虽未谋面,却像已经十分了解……

手下去牵马,君前站在原地,仍然思考着和琬打听消息的真假,突地一个危险念头袭上心头:为什么前几天和琬去打听的时候,没有听説过一个少年?除了胜南中途逃走的可能外,会不会还有一个原因——黄鹤去故意引我们上钩?如果是,这次我们xiǎo秦淮如果要营救,会不会就中了他黄鹤去的圈套?利用官府来除去作乱的反金组织,黄鹤去如果这么做,真的太绝了!

看着漫天大雨,连君前这么健壮的体质都冷到颤抖:这真是个多事之秋……不久之后淮南还有一年一度的帮会比武,我们真的能决胜淮南吗?

正想着,手下奔跑过来:“李香主,马儿不知吃了什么,全都拉了肚子,今天怕是走不了啦!”

“全都泻肚子?怎么回事?”李君前一怔,隐约觉得有diǎn不对劲。

沈延走到客栈门口留他:“要不,今天君前兄在此住下?”

君前摇摇头:“我怕来不及,今天我一定要去找和琬,沈兄可否借把伞与我?”

沈延一拍脑袋:“对啊,还有伞可以用!”东凑西借才找了一把xiǎo够了的油伞,君前让那手下在此留宿了,接过雨伞,一头冲进了雨中。

跑了一大段路,君前才后悔自己的决定。风很大,君前几乎无法支撑着伞的前进,只要稍一松劲,雨柱就迎面撞过来,冷风急雨猛冲狠刮着脸颊。凉飕飕的风从裤脚钻进去,十月的天气,已经有了酷寒的迹象。

君前闯得几乎眼睛都睁不开来,却什么也不顾,只管朝前横冲直撞。蓦地,嘶一声很轻微,但紧接着倾盆雨从正上方直漏下来,伞不堪雨重,竟然被冲破!

顷刻间,君前的头就被雨淋湿,伞也即刻破得更厉害,四周是一片迷茫,雨水横向地喷洒过来,刚一睁眼,就有如置身汪洋泽国。雨似乎已经和世界达成了协议,融作了一体,整个人间,只剩下的,是风雨声。

无奈之下,他只能息了伞,随便找了个屋檐躲了进去,还没有站稳脚,忽然一个身影飞快地从对面闪向同一个屋檐下。

第一百零四章 惊此遇(1)

第1o4章 惊此遇1

那身影甚是俏丽,应是个女子。

君前被这突如其来的人一吓,身子不自觉地往前倾,那身影可能也太急了一些,一头栽在李君前的怀中。她似乎也被吓着了,立刻往后退去。

君前正欲道歉,那女子已经连连做出了道歉的动作:“对不起,对不起!”似是惊魂未定。

一刹那间,他觉得这声音有些熟稔,同时那女子又上前一步,撩起她湿漉的长,天啊!她是……

李君前惊得脱口而出:“潇……潇湘姑娘……”

那女子微微一惊:“您……您认得我?”

声音还是一样的婉转动听,李君前顿时面红耳赤。

潇湘站得更近了一些,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喔,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让阿烈脸上有惊讶表情的人,阿烈是我的保镖里面,最厉害的人物……”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透出一种天真与纯洁,李君前失了平时的稳重,一时説不出话,便如鸡啄米似的diǎndiǎn头。

潇湘微笑着:“再见是缘分啊,你叫什么?”君前只顾着diǎn头,猛然才醒悟过来:“我,我叫李君前。”

“李……君……前?”她xiǎo声念着,比划着,“是这样写么?”

“是啊。”还好君前保持清醒,没忘记问她,“姑娘贵姓?”

“我姓赵。”

“赵潇湘……”他脸上火辣辣的,突然有些感激上天,世上有这么多人,偏偏安排他和她在同一屋檐下躲雨,这要修多少个轮回才能遇见啊……

潇湘和君前两人并排站着,看着漫天大雨,久久未有消退之意。潇湘叹道:“这场雨似乎难以消停呢,幸亏今日遇见了你,才不会一个人孤单地在陌生之地。对了,李大哥是哪里人?”

君前规矩地回答:“我就是建康本地人,姑娘呢?我看姑娘似乎出身贵族,在姑娘面前,平日作威作福的苏大xiǎo姐也会像个丫鬟一样。”

潇湘知他在讲当天的事,微微一笑:“我从临安来……”

君前一惊:“姑娘是皇族?”

潇湘摇摇头:“我哪里有那种运气呢?”“那也并非是运气,皇族之中伴君如伴虎,像公主之类,连自己的婚姻也无法选择,像谈靖郡主,强嫁给叶文暄,还有许多别的公主,被逼迫着和亲……”

潇湘diǎn头:“这次来建康,我就是为了参加郡主的婚礼,谁知道他们双方逃婚,白来了一场,今天也是,好容易一个人出来玩,又下起雨来,伞未带,身上全湿了。”

寒暄了许久,路上也没有任何行人,眼看着天色渐黑,君前为和琬之事着急得很,又不能在潇湘面前露出神色,世界渐渐的越缩越xiǎo,他和她在宁静的同一个屋檐下,虽然是初次邂逅,却给他的生命里带来不同的新鲜感觉:这样也好,请容许我先想想,争夺之外的事情……

这时候,空旷的大街上响起车轮声,远处一位老大爷推着板车,艰难地往前挪动,他手里虽然撑着把伞,但握的太过吃力,风乍起,伞于风雨中飘摇,像马上就会被风吹走了。

就在这当儿,大街上又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许多人跑了过来,由远及近,声响愈响亮,远远看着,就知道这群人是故意把每一脚都踩的这么重,路上污水四溅。他们没有撑伞,还敢如此大模大样地在雨里走,浪荡若此,不是地痞流氓又是谁人?

这群地痞们肆无忌惮地边走边找乱作,踢翻了路上一切阻碍事物,彻底将方才这份宁静破坏,君前缓过神来,略带厌恶地看过去,潇湘姑娘似乎也有些惊诧,蹙眉往雨中看:流氓们很快赶上了老大爷,为那个一脚踩在板车上:“老头子!要命的把车留下!”

老大爷被吓坏了:“你们,你们想作什么?!”

第二个少年哈哈大笑着上前来,露出他恐怖的黄牙:“咱哥儿们没伞用,你把伞全部留下来!”

老大爷愣住:“这些伞……我还要卖……”

“卖什么卖!?我秦日丰要,你还不给?!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知道潇湘道是我的地盘?!”

李君前听他这么讲,才现他就是赫赫有名的秦二少,潇湘一愣:“怎么这人这样凶悍?”李君前有些愤怒:“这秦日丰仗着自己是秦家的少爷,一直都如此作威作福,无论教训多少次都改不了这本性!”

那老大爷虽然畏惧,却本能地拼命护住他的板车:“大爷,大爷啊,xiǎo的要用这些伞养家糊口啊……”

“养家糊口?你这些破伞卖得出去?”秦日丰猛地扯开一把伞,嘶一声伞立刻就破,老大爷一惊,一个趔趄,不知哪来的力气把伞从秦日丰手里夺过来:“你赔我的伞!赔我的伞!”

“你欠揍!”秦日丰惹怒了,一个拳头随即抡到半空,潇湘惊呼一声,忽然身旁一凉,身边的那个男子倏一声如箭般穿入雨中,他度奇快,秦日丰这一拳下去,老大爷定然身受重伤,可是这一拳还没打下去,迎面直接一只拳头绕过老大爷袭来,秦日丰只觉风力甚猛,未及回神,那一拳如闪电般猛地与自己拳头一击,秦日丰嗷的痛叫一声,拳头像冻僵一般,缩也缩不回去,整只手骨宛若散架崩裂,剧烈作痛,头一晕,险险倒下,他身后众流氓大惊,将他一把扶稳了:“大哥!”“大哥,怎样了?”

秦日丰推开七手八脚,正欲泄,看见站在面前的是李君前,顿时像斗败了的公鸡,笑脸迎上来:“我道是谁那样好的拳法,原来是李爷……”

君前哼了声:“潇湘道是你的地盘?你真是屡教不改,答应了一次又再犯一次!何时才是尽头?!”

秦日丰杵在雨里:“李爷,饶了我这次吧,咱们和xiǎo秦淮一向关系不僵,一把伞而已,李爷也没伞,怎样?大家平分这好处如何?”君前一笑:“我可不想与你们同流合污,你,赔这老大爷伞钱!”

秦日丰赔笑着:“李爷,何必撕破了脸呢?唉哟,这边这个xiǎo娘子是李爷的夫人吗?长得真是如花似玉……”

李君前看他戏谑潇湘,不由得更怒:“少废话,赔他!”

秦日丰愠怒道:“李君前,你别不识好歹,仗着有diǎn武功敢教训我!我是秦家的二少爷,是秦川宇的弟弟,秦川宇你认识吗?他回来了,你还敢教训我?!”见李君前不説话,秦日丰以为吓住了他,哈哈大笑着继续説:“潇湘道上的人都敬我畏我,我看你是江湖中人,不与你为难,你也别自不量力,惹毛了本少爷!”

李君前冷冷一笑:“我若是怕你们这些地痞流氓,还配叫做江湖中人吗?”秦日丰脸色一变,恼羞成怒,飞快地上前来欲揪住君前衣领拖他,君前何等身手,反手一把捉住他双手,轻轻一捏,秦日丰的手腕即刻要废,地痞们见老大被擒,纷纷上前来救,一拥而上,君前另一只手伸出去,毫不费力解决了六七个人的攻势,对方一个退下、个个遭殃,兵败如山倒,李君前冷笑着,几乎同时一手拖着秦日丰在雨中转圈打滚,秦日丰被雨激得眼睛胀,忍不住大哭xiǎo叫:“你们这群废物,不是説武功很好吗?咳咳……还是没用……李爷,饶了我吧,再也……不敢了……”

李君前早料到他是这号人物,不放手继续惩治他,就在这时,左路忽然飞来一个黑衣人,那人的度比这场雨更快,力道也抛弃了周围一切直接推向李君前。这一刹那的功夫,君前竟然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只有放开秦日丰,一掌迎向这黑衣人!

对接一掌,方知来者不善!

第一百零四章 惊此遇(2)

第1o4章 惊此遇2

君前与来者均是被震退一步,面带惊诧地注视着对方,和两人中间的滔天白浪。

君前没有擒得住他手腕,来者这一掌收自如,从眼睛的缭乱里去体验,似乎比空气还轻,从手掌的麻痹里去回味,才知道比倾盆雨还重!

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只知道他在惊诧过后,没有停止交锋,猛地一脚往李君前踢来!

李君前几乎在同时飞身一脚往那人扫去,秦日丰置身战局之内,难躲狼狈,被溅了一身的淤泥,雨柱被这对战扫荡得更加猛烈,那来者察觉到他身负那“脚如铁”的绝技,即刻又是一掌袭来,直对着李君前面门,君前不假思索立刻接下这嚣张一掌,一招“平推泰山”出手,那来者叫了一声好,再度加猛了力道,借着雨势汹涌扑至,君前无惧此景,亦是一拳“万壑雷”去,登时两条水龙相聚雨中,清晰明了,击起周围层层水浪转向旋飞,秦日丰拍手直叫:“黄大人好功夫!黄大人好功夫!”

君前一愣,猜出了那是谁:“黄鹤去?”

秦日丰得意洋洋:“怎样?厉害吧?”

君前心道:怪不得胜南要被抓住,原来黄鹤去武功如此之高!

穿过雨幕,依稀能看见黄鹤去的凶狠脸色,他此刻双目炯炯,一直盯着自己:“好厉害的身手!你怎么会拳如电和脚如铁?莫非你是白翼的徒弟!”

李君前见秦日丰要逃走,一把拉住他,抓得毫不费力,秦日丰大呼xiǎo叫着:“黄大人,救命!救命!”

李君前死死瞪着黄鹤去:“你是宋人呢,还是金人?”

黄鹤去一笑,冷冷道:“你的问题,很幼稚。”

君前得到这样的答案,先是一怔,随即不客气地説:“最可恶的不是金人,正是你这样的,投降金人为他们跑腿杀自家兄弟的宋人,还有欺压百姓、依仗权势的官宦们,偏巧这些人还互相依赖,谁都离不开谁!”

“是你认识的江湖深,还是我认识的江湖深?”黄鹤去居高临下的口气,笑得也那般慑人。

“认识得深所以降金?你説的未免太笑人了!”李君前冷笑着。

“这些不是今天该讨论的话题。”黄鹤去一笑,“现在在下只想请xiǎo侠手下留情,不要替xiǎo秦淮结下太多的仇怨。我这次来建康,不想节外生枝。希望你放了秦少爷。”

君前攥住秦日丰手腕:“放他也行,他既要赔钱也要赔礼!”

黄鹤去diǎndiǎn头,算是默许,秦日丰有些犟,不肯道歉赔礼,李君前才不容许他还少爷脾气,将他按到老大爷身边去,那秦日丰迫于他压力,只得服帖,赔完了礼,胡乱掏出几张银票来塞到老大爷手中,依傍在黄鹤去身后走了。

老大爷冻得一直在旁哆嗦,见李君前要走,急忙上前拦住他:“xiǎo侠,多谢你救命之恩啊!”

李君前一笑:“大爷,天快暗了,您回家去吧,哦,对了,我也需要买一把伞行路,瞧我都糊涂了,这么多够么?”

他将身上碎银递过去,老大爷即刻拒绝:“xiǎo侠,这些伞何足挂齿,您随便拿哪一把都行!”

君前执意将钱给他:“这是大爷赖以为生的,怎么能随便拿?对了,那边那位姑娘也需要一把伞呢。”再想找些银子出来,老大爷笑呵呵道:“好了,这么多银子足够两把伞啦,其实xiǎo侠无须买两把伞,一把足以遮蔽xiǎo侠和姑娘了。”

君前面上不由得一红,回头看见潇湘,她似乎听见了老大爷的话,眼里尽是盈盈笑意。君前刚从争斗中回神,心里还止不住跳乱了节奏,不知是余悸呢,还是对她的感觉?

老大爷似乎看出他心事,拍拍他肩膀,笑着推车走了。

君前带着那两把伞跑回潇湘面前:“潇湘姑娘,这伞暂且给你……”

潇湘嘴角微微翘起,微笑着,她时时刻刻都像在对着他微笑,笑得他心里暖和且甜蜜。

潇湘和他一同在路上走着,偶尔侧过脸来看看他:“你武功很厉害……”

君前摇摇头谦虚道:“雕虫xiǎo技而已……”

潇湘“啊”了一声:“雕虫xiǎo技也如此厉害吗?看来武学自古及今,都是博大精深的。对了李少侠,我住的地方快到了。”

君前一愣,还没觉得走了多远,不想这么快就到尽头,抬起头来看见偌大的苏府二字:“姑娘原来一直在苏府暂住?”

潇湘diǎndiǎn头,苏府门口站着个面色焦急的丫鬟,一见潇湘,猛地从台阶上飞下来:“xiǎo姐,你去哪里啦?这么大雨,担心死我了!”

潇湘回过头来,对君前一笑:“你不仅武功好,心肠也好。”

那丫鬟没觉潇湘脸上一丝丝的不舍,煞风景地把自己xiǎo姐往苏府里面拉,边拉还边説什么,李君前没有听清,只呆呆地看着门关了,潇湘的倩影立即消失,想她温柔的话语,似是还荡漾在耳畔,想她亲切的笑容,仍旧浮现眼前,一遍又一遍,他呆滞地沉溺在这xiǎoxiǎo的幸福里,一动也不动。

一分神,差diǎn丢了伞,他赶紧握紧了伞柄,往该走的方向走去。

第一百零五章 不虚此行

窗外一片漆黑的夜。品书网

白路掀起帘幕,看着连绵不绝的yīn雨,不免要想到过去自己、父亲、君前三人在雨中嬉戏的情景,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父亲的影子衰退不见了,风渐渐地把他们的距离拉远,只剩君前和白路两个人,可是没有片刻,迎面走来一个笑yínyín的姑娘,二话不说,挽着君前的臂走了,白路望着他背影,口中喃喃道:君前哥,不要丢下我……别丢下我……一阵冷风拂面而过,她笑着掉泪:“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君前哥有他自己的生活……”

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许夜深人静的时候最容易犯孤独之愁。

忽然间窗口闪出一只脑袋来,白路着实被吓坏了,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前几日拦着自己的那个少年宗毅,厉声道:“你要做什么?!”

宗毅似是没有站稳,听她一声喝问,顿时失去重心,整个人往地上猛地一栽。白路赶紧探头出窗:“你怎么样了?!”

宗毅一骨碌爬起来:“大呼小叫吓死人啊!”

白路一愣:“你话说好听些,谁吓谁来了?你有什么企图?”

宗毅róu着屁股:“真是狗咬吕洞宾,人家好心来,你还当我是贼!”

“好心?这般鬼鬼祟祟是好心?”

宗毅又气又急:“你不相信我?你为什么就不信我?”

白路一笑:“当时你就不信我,现在也轮到我不信你一次了。”

宗毅又爬上窗来:“白香主大人大量,应该不会记仇对不?”

白路又一笑:“那要看你的表现和我的心情了。”宗毅听她口气是原谅了自己,小声道:“真是太谢谢白香主了,白香主!贺大爷经常提起你,咱们赏心寨的兄弟们都很喜欢你!”

“真的?”白路一愣,美滋滋地说,“贺敢叔叔这样奉承我?”

宗毅点头,再摇头:“可是今日一见,没有想象中那么可爱。”

白路一听,怒地一拳挥去正中宗毅面门,宗毅啊一声又滑出窗户,灰溜溜地重新爬上来:“还没说完呢,可是比想象中秀气……现在看来也不是秀气了,不秀气……”

看着他滑稽的模样,白路忍俊不禁,笑得肚子又隐隐作痛。

宗毅察言观sè,小心翼翼道:“怎么?腹痛症又犯了?”白路点点头,宗毅翻窗跃进来,将她扶着坐好了:“听贺大爷说你自小就有腹痛症?”

“对。”白路忍痛挤出几个字来,“大夫说要多喝水多吃药,我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

宗毅关切道:“我看你不像是腹痛之症,倒是像没有吃足好东西。”

白路一愣:“没有吃足好东西?那是什么病?”

宗毅诡秘一笑:“后天晚上你有空么?到后面小树林去,我在那儿告诉你,哎呀,有人来了!”

白路忙去开门,宗毅已经越墙逃走,好像又跌了个大跟斗,来人正是贺敢。

“贺叔叔!”白路喜悦地迎上去,贺敢是白翼的左右手,近年来一直与白翼一起辗转各地。

贺敢和蔼地笑着:“路儿,听他们说你来的时候被盘问,怎么样?没什么事情吧?”

白路想起宗毅,不免lù出些笑意来:“只是误会一场,不过通过那个小兄弟我可是看出来啦,赏心寨这次的叛徒风bō是平息定了,接下来君前哥就会让凤箫yín到这里来。”

贺敢微微一笑:“对了,君前去了黄天dàng?他什么时候回来?”

    

却说那黄鹤去被秦日丰恭恭敬敬地奉进屋中去时,川宇正在描摹书法,见弟弟一身泥泞地进门,不由得蹙起眉头:“你看看你的样子,和那些làngdàng子有什么分别,就没有想过要改一改你的品行?”

秦日丰哼了一声:“别以为你是大哥罩着我几次我就得被你教训着,你,说到底闯dàng了几年江湖而已,又不是秦家人……”自知失语,还未及收回这句话,秦川宇突然将笔头一按,笔尖反弹径自朝秦日丰飞过去,秦日丰一愕,只觉眼前一道黑sè疾闪过去,紧接着脸上一辣,那máo笔直接擦着他脸颊过去,一分不多半寸不少,秦日丰刹那间犹同历生死劫,满头大汗回头去看,那支máo笔,入木三分。

秦川宇转过头来:“还不快谢谢黄大人,幸亏了他救下你?”

秦日丰有些惧怕,再也没说什么,连连道谢夺门出去了。

黄鹤去冷冷看着方才这起bō澜,起澜在秦川宇,抚澜也在秦川宇,忍不住暗叹着,也借故离开了:主公啊主公,你教我如何yòu他入金,为何他令人无法接近?

    

“鹤去,你最近究竟是怎么了?上个月告诉我凤箫yín内力高强,前几日差点败在林胜南手里,然后和洪瀚抒打了半天才胜,刚才还说什么李君前杰出,现在居然又告诉我,你害怕他秦川宇?!那他们未免也太强了吧,还是你太弱了!?”

当这样的指责出现在耳后的时候,黄鹤去和冷冰冰都不由得皱起眉来,不猜都知道是谁了,此人名叫介秋风,一贯喜欢在不明内里的情况下打击和挖苦别人,也许自己也就那么回事。

冷冰冰厌恶地转过头去:“你有什么资格指责鹤去,你不过是南部排名里面的第十三,比我还低了一个名次,说话倒是趾高气昂!”

介秋风哼了一声:“难道我说的不对,鹤去,主公吩咐你的任务你最好不要忘记了,千万别怕一个小辈!”

“谁说我怕他?”黄鹤去听得好笑,“我只是觉得他难以捉mō罢了,他和他哥哥、他父亲,一点都不像,他深沉,他忧郁,他还带刺,但是我欣赏这种人,永远不会伤害自己。”

“你最好记得了,你来建康不是来欣赏他的,是要带他见识见识现在的江湖,唤醒他对饮恨刀的念头!”

“我了解得很,不需要你提醒我!”黄鹤去微笑着呷了口茶,“不过这种事情yù速则不达。秋风,你应该明白,我们的事情不止这一件。”

冷冰冰瞥了介秋风一眼,仰起头来,朝他使了个眼sè,介秋风一怔,急忙说:“你在说上次抓的那个少年?”

“对啊,正是上次那个少年……”黄鹤去故意把声音说得很小,以致于他们三大高手可以清晰地听见屋顶上的急促呼吸——有人在偷听。

冷冰冰笑着说:“先不谈那少年了,要不先讲讲公主?公主取的是哪一条路线?”

黄鹤去嗯了一声:“公主?应该还在黄天dàng那边吧?”

继续岔开话题,渐渐的,屋顶上呼吸声开始衰弱。

黄鹤去听见这声音的消失,苦笑着摇头:“这小丫头怎么这般爱打听?三天两头见她来,下次可没这样客气了。”

冷冰冰一笑:“你要不要去牢里看看?那小子一直在监狱里面软硬不吃。”

“我倒要看看,凤箫yín和李君前究竟要牺牲什么才能救他。”黄鹤去忽然厉声向外,“门外是哪个?”

扶风推门进来:“黄大人,少爷在这里吗?”

黄鹤去一怔,收敛了平日的威严,微笑道:“你家少爷若不在书房,就应该是出了门去了,怎么,找他有事?”

“是啊,少爷只喜欢往外跑,老是忽略我家小姐,我要想个好法子,帮小姐拴住他。”扶风自顾自地说着,个性很强,模样很可爱,黄鹤去随和地一笑,扶风睁大她秋水般的眼睛:“对了黄大人,究竟金国公主什么时候来建康啊?我都等到头发白了!”

“老夫只是寻常武官,没有见过公主的使团,大队人马的行踪很隐秘,老夫也无从知晓。”

扶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对啊,也要保护公主的安全,所以行程要保密……她真是幸福,走到哪里,身边都有一大群人围着。”

黄鹤去看着她容颜,忽地一呆,她长得,实在是很像一个人啊!

一直等扶风离开了好久,冷冰冰才诧异地回过神来:“鹤去,你觉不觉得,她长得,很像云蓝?”

对啊,像云蓝,想不到,几十年后,在建康偶然见到的一个小小丫鬟,眉间竟然有这番的贵气和似乎与贵气格格不入的高洁,还有一点是和云蓝一模一样的——好强。

凤箫yín、林胜南、洪瀚抒、李君前、秦川宇、扶风……

建康,终于是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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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疑云起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和琬冒着大雨从秦府回来,身上衣服已然湿透,却止不住地喜悦,气喘吁吁道:“老大,这回肯定了,黄鹤去和冷冰冰谈到了林少侠,肯定是!”

君前蹙眉:“你确信吗?他们今天谈到了林少侠,可是昨天谈到了么?前天呢?”

和琬一愣:“对啊,昨日去打听的时候,好像是没有。”

李君前小声道:“和琬,最近你千万不要再去秦府,黄鹤去反反复复,定是因为发现了你的存在,由你传假消息给我们。”

“怎?怎么可能?我不信!他们没谈到,不代表没有啊。”和琬惊道。

“信不信由不得你。你把这些天来得到的消息联系起来想想看,我怕所有的消息都有问题,甚至是:胜南在不在秦府!”

和琬托腮:“那我还是不是百灵鸟啊,干脆叫百不灵算了!”

君前噗哧一笑:“你听我的话,最近别再去秦府了,我会用别的方法试探!”

    

次日,天气终于转晴,吟儿睡到中午,精神已经大好,伤口也正在愈合中,起床后一直左顾右盼李君前的到来。

沈延经过马厩的时候,太阳照的老高,老板娘跟马夫唠叨着什么,喋喋不休:“你怎么养马的?养的马全都泻肚子!咱们客人都耽误了行程!这个月的工钱你别想要了!”

马夫被骂得畏畏缩缩,老板娘哼了哼:“限你一天之内,找出原因来,否则就赶你出去!”

沈延不由得一愣,十几年前的一个寒冬时节,他记得同样的一句话曾经在他耳边不停地震荡过——

“限你一天之内,把活都给我干完,否则就赶你出去!”

然后,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夜,他和体弱多病的母亲被说话的女人推搡出了家门……

母亲临死的时候,只有一句遗言,他永远记得,她流着眼泪,最后形如枯槁的模样:“延儿,两个身份悬殊的人终不能在一起啊……”

一个他不愿意去回首的从前……

忽然看见满江红端着药坛子大模大样地往马厩这边走,根本没管老板娘和马夫在吵什么,自顾自地喂马,沈延这才回过神来,呆滞地盯着他喂马,感觉有些别扭,特别别扭……对啊,他,喂马,所以,马泻肚子?

他把事件串连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老板娘停止训斥,好奇地瞪着满江红良久,等他喂完了药材,才猛地抓住他衣袖:“原来是你这小子下毒害马啊!好啊!当着我的面都敢毒我的马!走,见官去!”

满江红吓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怎,怎么了?”

   

 

泻药?

秦川宇为何要送自己泻药?

他想害我?

他为何要害我?

吟儿的心骤然凉了半截。

“盟主,也许这件事情,纯粹是巧合罢了。”柳闻因轻声安慰。

“泻药这么重的分量,秦川宇真够毒辣!”沈延冷冷道。

“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秦川宇才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况且是和他无冤无仇的凤箫吟。”柳五津面色凝重,“一定是哪里出了错,所以崇力才送了泻药来。”

疑云笼罩在凤箫吟心头,久久不散,万一,万一金人真的得手了呢?那么,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怎么了?大家在讨论什么?”李君前的声音。

凤箫吟一直就在等他,见他来了,当然什么都不管:“二大爷,你准备好劫狱了么?我伤势已经好了!”

“你先别着急,和琬的情报有失误,我还需要重新去打听消息,凤箫吟,我希望你沉住气。”

“你说什么?难道他不在秦府?”吟儿不由得变了脸色。

“不确定,因为黄鹤去发现了和琬去窃听,所以可能会放出假风声来,我会换下和琬,换武功高强的人去打听。但是你们放心,虽然不确定,但胜南在秦府的可能性很大,劫狱的准备一直就没有停。一旦确定,即刻营救!”李君前道。

满江红点点头,奇道:“贺思远不是和秦川宇的关系很好吗?让她去确定看看!”

李君前连连摇头:“思远自从入了小秦淮之后,官府的许多事情都是避开不谈,以免两面为难的。”

凤箫吟也立即否决了这个提议,冷笑着:“秦川宇?他是敌是友?”

李君前听出有些不对劲,猜出一些所以然来,却没有多说什么。

“那君前你要加紧了。你们必须尽快查明他的下落,需要人手的话也只管开口,不论多少代价,他都必须救出来!”柳五津脸上的表情特别少见。

李君前点点头:“你放心,柳前辈。还有,盟主,你如果要去打探消息我不拦你,但希望你不要冲动,顾好自己的安危。”

凤箫吟点点头:“我明白……”

正说着,江南喜冲冲地进了院子:“君前哥,听说今儿晚上秦淮河上会很热闹啊!”

天色深红,夕阳的色彩反常的鲜艳。

江西八怪、小秦淮、柳五津父女无一例外,准备去参与晚上秦淮河的盛事,都只有一个原因,秦川宇。

是到解决一切怀疑的时候了,林胜南在不在秦府,秦川宇入不入江湖……

第一百零七章 十面埋伏

第1o7章 十面埋伏

夜降临。

君前和江南两人包了一艘xiǎo艇,摇到花船之中浏览风景。

这时候的秦淮河上果如江南所言,热闹非凡,桨声灯影,脂粉腻流,各船之中,歌女们围着花桌动情地唱着夜曲,各种曲调充斥耳中,俗雅自知。

柳五津带着闻因包了另一艘花船,弥补初次来的不足,江西八怪也分别混杂在花船四周,各自打了招呼,君前没看见一贯喜欢凑热闹的吟儿,有些奇怪,转念一想:也许盟主是为了救胜南,所以正养精蓄锐着呢。

不一会儿,秦淮河上便是一片嘈杂,不用説就知道是谁的出现改变了局面。

秦川宇——他们之所以来此,正是为了看看,他是以一人之力粉碎了黄鹤去的分裂阴谋呢,还是势单力孤不堪负荷……

歌女们全部一哄而散,往远岸处招手,五津没办法,叹了口气:“又只唱一半!每次都这样!”

闻因笑着,只看见身旁女子们抢先恐后地站起、差diǎn将船挤翻的大动作,感觉自己和周围的所有船只都在不停地摇动乱晃:“原来传言不错,全建康的女子们,见到他秦川宇,都会烧,不,疯。”

柳五津一愣,笑道:“想当年,你爹我,也是一样的啊……”

“爹你扯谎,我才不信。”闻因笑説。

恰在此时身边响起的是一阵悠扬琴声,五津偱声而去,看见对面灯火萧条处那个一直未停止弹琴的白衣女子,她和旁人不一样,没有抬头,继续沉浸在自己的琴声里。

他不由得很好奇:“姑娘为何独自坐着?姑娘不喜欢秦川宇吗?”

那女子一边弹琴一边叹息:“我已经死心啦。説我丑吧,大家公认我是建康城里、秦淮河畔最美的女子,説我蠢吧,我琴棋书画样样皆精,为什么他偏偏看不上我……”

五津一愣,那女子继续拨动琴弦:“我投着他的喜好,他若爱诗词歌赋,我便去博览群书,他若是愤世嫉俗,那我便也学阮籍猖狂。可是,他木人石心……也罢,也罢!往事随风去吧……”

五津听那句“往事随风去吧”,叹了口气:“有情人难成眷属啊……”

那女子冷冷一笑:“一厢情愿而已。”继续弹奏。

五津细细听去,这琴声细腻柔和,却哀怨地令人断肠,就宛如一朵被人采摘,却还留在原枝上,似凋未落的花一般,残败,又凄美,眼前这弹琴女子正是秦淮河鼎鼎大名的歌姬陈沦,也许她真的已经沉沦,又或许,这地位,本就无可奈何。

秦川宇、黄鹤去乘坐的xiǎo船并不起眼,然而还是吸引了所有的关注。

这搭配很不协调,一个是金人,一个是原先的武林领袖。

其实,黄鹤去不是自己原先所想要拉着他脱离江湖,反而是要引他入江湖,从而唤醒他对饮恨刀的争夺意念?

李君前越来越不敢想,假如黄鹤去真有那个能力的话……

琴声既止,秦川宇撩起长衫,重新坐了个位置:“黄大人所説的,完整的江湖,就是这一类的江湖?”

黄鹤去轻笑着:“武林里的女子,多少也有这般的容貌啊,想当年的云蓝、玉紫烟、胡水灵,哪一个不是艳压群芳?所谓英雄难过的,也正是美人关……”

“这样的‘完整江湖’,还不如不去闯荡了。”秦川宇的话,还是逆着黄鹤去的意思。

黄鹤去一怔,开始懂了,秦川宇对自己的计划心知肚明得很!

只能xiǎo声道:“你放心,今天晚上,定会有江湖人士来,搞不好,就在你我身旁。”

川宇一笑:“好,那我就好好地等着。”

河间又划来一只xiǎo船,船上的红衣女人惯常的浓妆艳抹,抱着琵琶,等船近了,站起身来:“秦少爷要听琵琶吗?”

川宇转头往船群中看,没有见到想看见的身影:“陈姑娘呢?让她过来。”

那女子一愣,笑道:“秦少爷喜欢听琵琶,xiǎo女子付红就是凭那个出道的,少爷想听哪一?”

“十面埋伏。”

四境俱寂,付红立即转轴拨弦,不一刻,已紧势微漾,悄现作战之息,沈延本自微笑聆听着,忽地听得一弦崩然而断,猛一抬头,才现打断这乐声的,是秦川宇。

他一手控紧了形势,冷色道:“你的心不在上面,不要糟蹋它。让陈沦过来!”

付红灰溜溜地起身来,身后响起一大片女子的笑声。

陈沦摇船到秦川宇身旁,当即黯然消魂,没有即刻弹奏琵琶,而是轻声道:“我听旁人説,秦少爷形容陈沦是脂粉气重的俗世女子,是不是?”

她紧紧凝视着川宇的眼,川宇微微一笑:“陈沦姑娘天资聪颖,怎么也悟不出这话的道理?俗世虽是淤泥,也有出淤泥而不染之莲,姑娘虽然在烟花之地久了,沾了某些女子的脂粉气,却总不是那类的女子。”

被灯火染亮的夜里,陈沦的脸尤其出众,她的美貌脱颖而出宛若莲花。

她听得这句,噗哧一笑,近处的都知道他讽的是谁,继续哄笑,付红已经不知躲到了哪里。

须臾,沈延身体一震,这次的十面埋伏,当真与方才的有天壤之别。

除了那紧张的气氛,还有从鬼祟过渡到揪心的自然。

不知几时起,众人心弦紧扣,都不自觉地开始留意周身情景,连秋毫也不肯放过,生怕被什么暗算了,四下有如虫蚁作祟、鼠狼窥动。

乐细碎。

其突断,故而心停,其重现,于是心悸,其哑而心枯,其平而心沉,其涨落起伏间,闻者尽数变色忐忑,屏气凝息。

四面寒,意境出,此刻有如身临战地,被困垓下,乐之内外,皆呈埋伏之感、包围之势、攻陷之态。漫天铺地,由声作武器,再低沉都惊魂,再微弱也侵心。

船滞,河面随乐动荡出些许不安的涟漪,在灯影之下忽而墨绿忽而浅灰。

无声之时,弦最紧,防备最空,正是山雨欲来之前的满楼风,而在那短促寂静过后爆出的,叫做威胁。

刀剑埋,杀意伏,声声切,道江湖险恶,一波之下,另有巨浪,暗处静水,流深至远。

每一击,每一奏,每一断,每一拨,前后似相承似相容又似相抵,容不得半刻喘息。川宇听过这曲子不知多少回了,在最想要缓和心情的同时,心却再度被抓紧,刚一入那氛围,又随流坠至更深的一层,一步步地错位和降落。

他知道,他就算不再风口浪尖了,也还是会遭遇十面埋伏。

那么我和你林阡,是相承相容还是相抵?就如同这乐声一般,开始周旋我们这一生吗?

而听到此时略带胡乱的节奏,黄鹤去的内心里却隐隐有种莫名烦躁,对,这曲子逐渐变得尤其漫长,越来越不成调,越来越呕哑,像在撕扯着什么,陈沦不顾一切沉浸在那最后的嘈杂之中,旁人也都在折服赞叹抑或低眉细听,唯独黄鹤去,一时间觉得厌烦狂乱,想阻止她继续弹下去,却苦于想打断却无法打断,更不知从何处去阻碍!

突然间空中划过一丝短暂弦音。

这弦音突然溜进陈沦琵琶声里,是瞬间的事情,谁也没有察觉。

可是清晰悦耳,似乎在每人耳朵边都极地擦过去了。

这显然也是一只琵琶的声音,从出现到侵入再到覆盖陈沦琵琶的短暂时间里,未作停留,猛地撇开陈沦、如同白虹贯日般直刺秦川宇!

太突然,谁都始料未及。

陈沦眼前一亮,不及惊呼,那琵琶已经到了秦川宇身前,疾若流星,美如蝴蝶,而川宇在所有人之中,显然是第一个出刀的。

绝漠刀还在鞘中,黄鹤去习惯性地想要抵挡偷袭,却被川宇那一刀提醒,他身边这个,是饮恨刀曾经的主人,用不着他救!

那琵琶被砍留在半空,想再进一寸,却终究无力,瞬间功夫,陈沦在飓风之侧都忘了停下弹曲,脸色惨白,失声道:“秦……秦少爷……”

秦淮河上,骤然鸦雀无声。

对手的武器潜入方才十面埋伏的节奏,突行至此,若是平常稀松的武功,早已被偷袭成功。

冷寂之中,只见一簇白影轻轻落在船头。

看见这琵琶、这身打扮、这样的身影,黄鹤去下意识地就问出一句:“李素云?”

第一百零八章 秦淮冷影(1)

第1o8章 秦淮冷影1

黄鹤去话音刚落,又一大群刺客从对面桥头直飞而下,从天而降般落在河中央黄鹤去和秦川宇身旁,人手一剑一同袭向川宇,而那白衣女子,转身后琵琶便直指黄鹤去!

当即那xiǎo舟便陷入刀光剑影之内,李君前蹙眉旁观,不知该不该插手这突如其来的事件。

沈延笑道:“xiǎo师妹不来真是个错误,放弃了一次大显身手的好机会。”説这句话原是想缓和气氛,可是,当此时谁还出得了那紧张的心境?

而陈沦在惶恐过后,未有迟疑,继续弹奏她的十面埋伏,敌明我也明的时候,她信川宇的能力。

柳五津见陈沦收拾心情、从头再弹、置身险境、悠然自若,虽惊讶,也不由得对这女子肃然起敬。

乐奏不断,光影流转,争锋紧,恨意真切。

川宇面前五人,他们各色的服饰,表明了他们的身份——祁连九客!

久经江湖的都知道,那白影自然就是宇文白无疑了!

黄鹤去一边迎敌一边现了对手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李素云,略微有些诧异:“你是谁?你和李素云什么关系?”

宇文白眼中噙泪,没有对他废话一句,琵琶在手,招招凶狠,式式毒辣,黄鹤去见她一个女子,出手竟也如此毫不留情,再见她眼中射出的锋利仇毒,蓦地想起什么:“原来李素云和你们祁连九客有渊源?”

李君前心念一动:原来黄鹤去早料到祁连九客要来?可是……为何只来了六个人?而且,为何要来?

容不得想为什么,斗争之中的,除了黄鹤去,还有秦川宇。

十面埋伏的音乐太浅,描述不出这一战的激。

以一敌五的秦川宇,手里纵然不再是饮恨刀,也毫不逊色,左右齐驱,精湛而坚决,和从前一样:不管对手是几个人,一起败了就是了!

仿佛从很久以前,秦川宇就已经占尽了上风,他的双手,牢牢地拖着战势,对面五个的武器,接二连三地沦丧在刀的领域里。

君前自叹息:难怪黄鹤去要拉他一起。

然,饮恨刀非为他而生,而,他却为饮恨刀生。

饮恨刀的另一番景象,全然呈现在眼里,也许也是磅礴。这个时候,最懂刀意的人,应该还是川宇吧,所以,才冷对这身不由己的江湖……

黄蜻蜓被秦川宇双刀击得连连败退,却忍不住性子尖声叫道:“杀了黄鹤去和秦川宇!”

“好!”另外几个连声附和着。

宇文白自始至终都一直沉默,不像黄蜻蜓那般把仇敌之意挂在嘴上,可是她手里的哪里像琵琶啊,她的招式又哪里只是简单的铁骑突出、银瓶乍破?围观的皆为惊惧,想不到这美貌女子,下手这般的狠重,手中那五弦,足以挤弯任何险阻,把一切障碍荼毒!

夜幕变消瘦。

可是宇文白的追魂夺命,挣不脱被绝漠刀所困的命运。

黄鹤去赞叹地穿梭于她毒辣招式之中,倾听着她绝妙优雅的步法:“李素云当年虽然也是轻功卓绝,可惜深居孤山、江湖无名,但是这踏雪无痕的名号,她又哪里抢得过你!”

“你少废话,我师伯已经死了十九年,不准你再提她!”宇文白目光尖锐。

众人越看越是疑惑,不知究竟生了什么。

黄鹤去心中大抵有了谱:“原来她説的孤山,是祁连山……”但是神情之中,明显有了一丝的黯然。

柳五津一愣,他不认得他们对话之中的李素云,但显然还是可以猜出李素云和黄鹤去、宇文白两个人的关系,不由得蹙眉:黄鹤去和宇文白的师伯,原来有一段旧事?那么这李素云,为何不离开祁连山、与黄鹤去闯荡江湖、反而与他失去了联络?

恰在此时,黄鹤去突然冷笑着急转话锋:“你这么好的武功,真是可惜了!”

宇文白还没有听清他这句话的意思,黄鹤去蓦地刀压琵琶,伸手直击,一把抓住宇文白的手腕:“可惜了你这般高强的实力!”

众人尽数大惊失色,料不到他会突然间下杀手,沈延一阵惊恐:“宇文姑娘的武功保不住了!”

李君前心里的疑问却愈强烈:奇怪了,怎么祁连山和黄鹤去像有深仇大恨似的?对了,洪瀚抒在哪儿?

惊未定,远处又飞至一个蓝色身影,一剑刺向黄鹤去,在那千钧一之际缓了黄鹤去要废宇文白内力的形势。黄鹤去矫捷地躲闪开来,内力已松,将宇文白往蓝衣人一踢,退后数步,同时只见秦川宇从那五人之中破阵而出,带着冰冷的口气説:“这江湖,还真是很荒谬。”

宇文白受伤倒地,痛得直冒冷汗,那五人赶紧上前去察看她伤势,蓝衣人是祁连山的另一个剑客蓝扬,那么,现在一共有七个人。

李君前在心里默数着,祁连九客,除了早年失踪的孙金鹏之外,只有洪瀚抒一个没有出面了……

只听蓝扬关切道:“文白,你有事么?”

“还好蓝扬你出现得及时,否则xiǎo师妹的武功就没了!”黄蜻蜓松了口气。

宇文白强忍疼痛,支撑着不流泪,手再次接触到武器,眼中全是杀戮气:“大伙儿上去和黄鹤去拼了,替大哥报仇!”

蓝扬起身道:“好,咱们六人先上去!”

于是这六客齐齐站起,设阵、迎敌。

在场的,无论是李君前、江南,还是江西八怪、柳五津父女,听到宇文白这一句,当真是怖惧惊疑、难以置信,他们方才,还一个个地期待洪瀚抒的出现啊,他们都默数着人数、指望蓝扬过后洪瀚抒登场,可是、忽然之间,这个理应还活着要出现的人,已经不在了、不再可能出现……

“洪瀚抒,他……”李君前説不下去,内心是无比的恐慌。

沈延黯然失色:“难道已经……”想到凤箫吟,他突然觉得隐隐的痛。

李君前喃喃道:“洪瀚抒如果死了,林胜南如果死了……天……”

空气像凝滞。

沈延看宇文白泪眼朦胧的模样,不像是假,惊讶地抓紧了船壁:“他死了吗,死了吗?”

六人纷纷握紧兵器,排开祁连山六人阵,这是他们当年起义时候设计的各种阵式之中的一种,可是现在,他们是为了复仇……

柳五津心中一凉:黄鹤去要想杀洪瀚抒并不困难……难道今年的前五十名也要遭到这种劫难……

然则这六人阵再怎样厉害,都赢不了,他们在黄鹤去的凶狠攻守下,仿佛非手下将,而尽阶下囚耳!

宇文白看清了形势的悲哀,他们的仇人,不愧是金南的第三,就算他们祁连九客每个都在xiǎo辈里出类拔萃,也终究比不过如此劲敌。

后浪推前浪?可是,总要有后人,比不上他的前人。

谁料到,黄鹤去就是那类前人之中的一个。

宇文白挣扎着站起身来——可是,这不代表,她要放弃复仇!

早已看见一旁的秦川宇,心中暗道:若是擒住了他,作人质也好!就算是输了,也要试一试!

打定主意,抓紧了好时机,出其不意,在原地挥起琵琶直向川宇,她内息未匀,还是差了一毫,秦川宇觉察到背后冷风,往后一退,脸上有些许不解:“你想干什么?”

宇文白哼了声:“没有料到,你一个抗金英雄的儿子,还跟投降金国的走狗走在一起!”

秦川宇一怔,他实在也不想去辩解其中的两难,双刀持立,冷道:“我走哪条路,跟我的身世一diǎn关系也没有!”

“好,那你就和黄鹤去沆瀣一气去吧!”宇文白话音刚落,柳五津心头一震。凝神再看,宇文白毫不手软,又一招袭来,川宇的长短刀,和四年前他引领江湖的时候一样,那个时候,他还叫林阡……五津心里不由得一紧:川宇,希望你,没有变……

第一百零八章 秦淮冷影(2)

第1o8章 秦淮冷影2

在川宇的刀里,可以现胜南现在的不足:胜南气势虽然是壮阔凌人,却如群山穿错、参差不齐,加之内力缺陷,常见空虚。

川宇不同,川宇的刀法精练,招式整齐,虽不像胜南那般的“五岳成侏儒”之感,端的也有气凌绝dǐng、力扩平原之战意,更富有的,是刀中实实在在的高深。

饮恨刀易主之后,他接触到的第一场生死战,竟然来自于云雾山上排名第十一的宇文白。可是文白柔且坚韧毒辣的琵琶,只今何处寻?

君前的目光随之起伏,十面埋伏不知已经重复了多少次,轮回了多少遍,恰在这最高亢的关键,他骤然现,秦川宇的饮恨刀,和林胜南是对立的!

都令人极欲探求的气势、其实是一脉相承的内容,可是,好像错了,好像是抵触的,他们握刀的时候,追求的方向就反了——

胜南是冲天巨峰,压江潮,扪参历井,观海阔云低,川宇却是一落无涯的裂地深渊,沉降之后凹陷尘世,探索不得,却比一切看得见的峰峦山川还要雄奇!

这份感觉,是背道而驰的!只不过,一冲击一压迫,都以逶迤出世、以双刀写激越、以天地之重埋人世之乱。

阡、陌。

却总令围观人惊疑敬畏,总横生一个疑问:为什么饮恨刀就不能有两双?!

一念错,满盘输。宇文白的脸上,却没有一diǎndiǎn的遗憾,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大哥……她闭上眼睛,倾听着琵琶的行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大哥,就算是同归于尽,就算他只是帮凶,只要能替大哥你尽很xiǎo很xiǎo的力量,文白也心满意足了,真的……

众人皆惊,宇文白最后一招,根本置她自己生死于不顾,她整个人都已经暴露在川宇刀下无路可退,然而,那片模糊里,唯一可见的,就是文白的琵琶,她宁愿不顾自己安危,也要把秦川宇置于死地!

川宇万万料不到这女子如此厉害,弃身锋刃,视死如归!那一刹那的时间,他已经被她拖进了鬼门关!

那一刻,是闯荡江湖第一次这般的震撼,这琵琶,是确确实实在要他的命,而他,在这安寂里,只听见自己略带紧张的呼吸……

他该怎样,从容地面对死亡?

管弦呕哑。

围观者尽皆以为弦断,风乍起,满河叶。

萧条,终于来侵蚀和覆盖繁华……

来不及救援了,他们谁都没有料到宇文白会提前结束这场——死战!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红光穿过夜色,眼前一闪再一暗,这道霹雳没有任何声音。

血红色,如蔓延的血在灼烧,每个人的脸都火辣辣地烫,但那红色像隔着水雾去看,很虚幻,甚至还在空气里流动着,宛若真气。

也就是这道红光,由上而下,笔直地刺入宇文白的琵琶,同时将她逼出了刀光之中。无声,却轻而易举地,将那琵琶,裂作两半,正中刺入,正中而出,宇文白秦川宇毫不损,琵琶已然作废。

红光消逝,夜幕更黑,晕眩。

柳五津看清楚了红光的归宿,那是个白衣女人。

柳五津一生从未如此冷过,也许这不是冷,他只是因为紧张才颤抖:老天,她怎会出现?出现在这里?!

只要有一diǎn意识的人都会被刚才的情景吓呆吓坏甚至吓死,度太惊人,感觉犹如一束闪光,飞快穿越过视野,但那道弧线多美,随着的白色身影,姿势优美得令人称绝,度迅捷地令人窒息。可是更令人惊讶的,不就是这个女子的身份?!

似乎下雪了。

好多人,抖哆嗦的本领都没有,在她的威慑之下。

甚至连黄鹤去都停了手,紧张地盯着她!

她,是云蓝。

十六年来,隐居江湖一隅,不顾江湖人士的揣测,无意世俗的理会,避世,却缔造出大理云家的武林神话。

她,是惜音剑曾经的主人,林念昔的师父,也是林楚江没有挽留住的、这一生最爱的女人。

如果不是因为外人不知道也无法理解的变故,她不抛夫弃女的话,如今,也许也还是江湖领袖吧……

鹅毛大雪在这样的夜晚,作为不之客光顾了建康城。

黄鹤去色厉内荏:“你终于要复出江湖?”

云蓝转过脸来,斗笠之下的凌厉眼神,直接留给了黄鹤去:“你xiǎo心着diǎn,多行不义必自毙!”

转头,却对秦川宇一笑,气氛才略见缓和:“你放心,饮恨刀归他,念昔还是你的。”

雪落在秦川宇的衣上,他的面容里,写满了惊诧。

你放心,饮恨刀归他,念昔还是你的?

这是在帮着武林稳住川宇啊……柳五津心里顿时知道了云蓝的本意,可是,秦川宇真的还在意林念昔吗?林念昔又在哪里?

川宇一直没有回应她的这句话,谁都猜不透他的神情。

云蓝不等候他的答案,但好似已经明白,忽然转过身,从人群之中出去。

众人的脸全都跟着她一并转过去,目光尽数被吸引。云蓝上了一只孤舟,撑篙独自一人消逝在秦淮河上,雪轻舞,渐渐不见她白色身影,黄鹤去面带遗憾地看着她,身后,是风雪江湖、繁华夜景,而她消失的方向,和若干年前同样的、灯火阑珊。

秦川宇突然有些迷惘——

“堂兄的性格我很清楚,你对爱很极端,要么不爱,一爱就一辈子,而且爱至深的那种。”

“你放心,饮恨刀归他,念昔还是你的。”

久久回味着这两句,他还爱着林念昔吗?可是这些天来,一直告诫着自己:她对于自己那样遥远——她至今没有出现,只是在年少的时候,有过匆匆的几瞥,难道那就是一生的爱情和束缚?不可能,不现实……

然而在凤箫吟身上闻见关于她的一丝香气后的心头的强烈震惊和好奇,不就表示了自己心里其实很在意?

有那么一瞬的犹豫:

所以才在胜南面前充满敌意地出刀宣战,所以才想探究凤箫吟究竟是不是林念昔,所以才送她木芙蓉作礼物、听她生病就送药?所以现在,把该对林念昔的一切,渐渐地给了凤箫吟?

轻轻笑,是天定的缘分在作祟……

到此时,祁连九客哪里有机可乘?伤的伤,退的退,忿忿的忿忿,惊异的惊异,唯独宇文白一个人,非但没有因为死里逃生而喜悦,反而眼神呆滞地,看向船上已裂的那只琵琶……也是一身白色,却脆弱而温柔的灵魂。

蓝扬帮她拾起琵琶:“文白,咱们先走,以后还有机会……”

文白掩面啜泣,只是痛哭。

成菊诧异道:“别伤心文白,云蓝是老山主的师父呢,输给她没有什么……”

宇文白泣道:“这琵琶,是大哥送我的生辰礼物……”

雪落得宇文白满身都是,但是她接过蓝扬递来的属于自己的琵琶之后,除了不住地抚mo之外,几乎一动不动,那情景,实在可怜。

秦淮河上,骤然间从惊恐中醒来,想继续繁华,但看到这悲恸,谁不动容,当是时,竟然谁也来不及,説一句话。

沈延心里却不得不七上八下:要不要告诉xiǎo师妹?告不告诉她?

柳五津努力地回忆云雾山排名里的前五十名:继第十七的连景岳叛变之后,现如今,第六的林阡生死未卜,而第七的洪瀚抒,已经死了……

从秦淮河回到冲渑酒馆,路程并不很长,可是众人心中都百转千回。

沈延抬头看对面,这里已经修葺完了,正等胜南回来才开张呢,可是心一酸:也许,他和洪瀚抒一样,也再也回不来了……

走到里屋,现吟儿正趴在桌上,显是等他们等累了睡着的,沈延轻轻摇醒她:“你这么睡,冷不冷?老是学不会照顾自己!”

吟儿一笑:“所以我要找一个能照顾我一生一世的人啊……”

沈延强笑着:“那这人真是倒霉,做夫君的同时,还得做仆人。”

吟儿兴高采烈的样子真的令他们心痛且难以启齿:“xiǎo师兄嫉妒我,不过xiǎo师兄放心,你娶妻生子了之后,我才嫁人。”

“劳烦了,劳烦了!”沈延呵呵笑着,继续掩饰。

“对了,今天秦淮河上生了什么事?雪真是大的很,幸好我没去!”她终于问到了这个问题!

沈延强装无事:“你没去真是个特大失误,你知道今天秦淮河上有谁来?”

“谁?”凤箫吟好奇地问。旁人都略带惶恐地看向沈延,示意他别説,沈延面不改色地扯谎:“黄鹤去、秦川宇、宇文白、黄蜻蜓、洪瀚抒……”

把“洪瀚抒”三个字一带而过。

凤箫吟“哦”了一声,有些兴致索然:“他也来了啊……”

“xiǎo师妹今晚为什么不去?不像xiǎo师妹的性子啊!”沈延瞒天过海,松了口气。

“我丢了东西,一直在找,没找着。”吟儿叹了口气,“明天起床之后,我再找找看,奇怪,明明贴身放着的,怎么会无端失了踪影……”

“对了xiǎo师妹,今天还有个人也出现了,你死也想不到她会在建康出现,林念昔的师父——云蓝啊!”醉花阴忽然想到这位秦淮来客,赶紧説给吟儿听。

吟儿面色一凛,又只轻轻“哦”了一声。

众师兄见她被云蓝威慑住,不再追究洪瀚抒的事情,想这噩耗能瞒多久就瞒多久,使劲地将话题扯远了。

闻因看父亲孤身走向院中,懂事地跟上去,轻声问:“爹,下面该怎么办才好?”

柳五津叹了口气:“他们选择先不告诉她,也许是对了,可是,纸里包不住火……她早晚会知道这一切,终成定局!”

“可是我有预感,林阡哥哥没有死呢。”闻因xiǎo声地安慰他,“李香主正在打探他的消息,一有情况就会来通知咱们,他不会死的,爹……”

“对,我也希望他没有死。”柳五津的眼骤然湿润,“他是我们短刀谷的未来,他到江湖上来,才片刻功夫罢了,怎么可能没有功名就这么死了……可是如果他和饮恨刀一起死了,川宇的位置又该怎么放……”

死里逃生的传闻,被添油加醋过后,令得川宇一回府中,便免不了被一大群人簇拥包围着,嘘长问短。

秦向朝爱子心切,几乎将他从上到下都检查了一遍,连声问:“儿啊,没事啊,没伤着吧……”

川宇还没来得及摇头,就有更多各异的声音、相同的姿势往这边压过来,有方才在秦淮河上目睹他涉险的,有淡淡相交表示关心的,但更有大半是半夜三更不管路程远近、听説了这事情之后立刻跋涉过来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的,为了什么,或者没有为了什么,都很正常。反正不该来的,男人女人都到齐了。

崇力和阿财在这个时候,已经不知被挤到了哪里去。

陈沦止步于水泄不通的秦府门前,微微叹了口气,踟蹰了一刻,不愿与一众群芳争宠,还是转身走了。

那一厢,扶风拖了尉迟雪往人群里赶,尉迟雪一见这众多的女子,停滞不前,扶风素来知道xiǎo姐软弱,一筹莫展,只好自己拼命挤过去看,恰好和崇力一撞,喜得立即拦住他:“崇力,少爷可好?”

崇力喘气不休:“活着回来了……”

扶风杏目圆睁:“什么意思?”

“没事啊,被人救了还会有什么事!”崇力显然已经被问得很不耐烦。

背后响起韩莺的声音:“那个人是个女子吧,听説是林念昔的师父云蓝,算起来还和川宇有些关系。只怕川宇现在的心里头,除了他从前的未婚妻子,塞不下任何人!”

扶风哼了一声:“韩姑娘,你不説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尉迟雪赶紧拉住扶风:“扶风,别这么不敬。”韩莺傲道:“听见没有?xiǎoxiǎo侍女,敢如此放肆!”

扶风怒道:“你算哪根葱!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才爬到现在这地位……”韩莺一震,显然很是生气:“你説什么?!”

阿财看她火起,赶忙劝架:“各位,现在还不是吵架斗嘴的时候,少爷就算无事,也是历了凶险才回来的,你们不嘘寒问暖就算了,还不给他清静吗!”

“是啊,就算假情假意,你也得把表面功夫做足了呀!”扶风不饶人。

“你!你这侍女,好大的胆子!”韩莺大怒,奈何阿财这句话一压,她实在不敢继续闹下去。

恰好玉紫烟听见阿财这一句,往川宇那边紧张地看了看,忽地望见他一旁的黄鹤去,眼神一变,瞬间凌厉。

第一百零九章 情之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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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的清晨,起床经过过道,再回味昨夜的死战,才真正有了一丝凶险的感受,后知后觉,方心有余悸。

冬风平地起,满园花木尽凋残。

突如其来的一次死亡侵袭过后的这时候,再说轻生死,恐怕也是自我安慰了。

阿财递来一件外衣:“少爷,夫人让你添一件衣。”

川宇回过神来,恰能看见转角花园里玉紫烟的身影,迟疑了一忽,还是添上了。

玉紫烟转过头来,轻轻一笑:“还在生娘的气?”

秦川宇摇摇头:“那一天我只是满心的抑郁,无处可发,才会对娘不敬。”

玉紫烟一怔:“其实……这些事,真的只能怪娘,年轻的时候太任性,动辄赌气,一走了之,否则,现今的江湖,哪里可能是这副模样……”

川宇坐在她身旁:“娘是如何爱上了爹?”

紫烟微笑着看着他,她喜欢他脸上荡漾笑容的时候,那样最像楚江:“娘最早见到他的时候,才七岁罢了,他十七岁,是耿京元帅身边武艺最高强的少年英雄,当时只是崇敬他,和崇敬耿京元帅一样。那时候关于江山刀剑缘的传闻已经有了,他和云蓝,真是一对璧人,可是谁也料不到,义军会那么早全军覆没……”

“泰安义军的覆没,只是龙蛇混杂、人各有志的悲剧……”秦川宇轻声评判,“娘自此也离开了泰安?”

“是,就这么只过了十年,你爹便在川蜀结交了一群绿林好汉,一起组建了短刀谷义军,娘没有想到,第二次再见他,就再没有动过离开他的念头,娘那个时候,明知是错,也要爱下去,他在娘心里,不仅是个侠客,更是个英雄,我只是想分担,一个英雄心里的孤单。”

川宇一愣,听她续道:“就在局势最动荡的时候,云蓝不知什么原因,离开了你爹,你爹一直候了她两年,没有任何音讯,还在那个时候,为了救萱萱,中了金人的毒箭,需要一个女子和他成亲才能解毒。看他昏迷的样子,我没有控制我自己,我主动提出了……”

川宇脸色苍白:“娘,竟然……”

玉紫烟一笑:“娘幸运地没有死,还和他成了夫妻……川宇,娘一生中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有了你和你哥哥,娘却错了,真的错了,带着你们离开短刀谷,还丢了他……川宇,爹娘不该逼迫你替代他,更不该在他出现之后就把饮恨刀给他,可是,娘真的没有偏心过,至少,现在连他一面,娘也没有见过!如果你和自己的亲生骨肉许久未见,你也会和娘一样的心情,毕竟娘是这世上最对不起他的一个。”

川宇淡淡一笑:“我从来没有怪过娘偏心,我只是想让娘有两个杰出的儿子罢了,我想看看,爹的一生,谁更适合去延续……”

玉紫烟一愣:“你昨夜已经见到了,江湖凶险,每一刻都可能会丧失了性命……”

“人生于世,不就是求这般的收场?过了这么多年,我早已知道江湖的模样,从来没有后悔过。”

玉紫烟一震:“你,难道你想要入江湖?!”

川宇冷笑:“我又何必去找寻江湖?”

她明白,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清楚自己的定位,该在江湖之外,也明明白白地表示,他将参与这场周旋。

紫烟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贺思远从另一个方向过来,掩饰着笑了笑:“川宇,思远来看望你了。”

贺思远走上前来,向玉紫烟请了安,立刻关切询问:“堂兄,昨夜遇袭你可受了伤?”

“完好无缺……就是没有睡好。”

贺思远看见他精神的确不佳,哼了一声:“我就说,应该把那些只会聒噪的女人们关在秦府门外面,三更半夜还那么喧哗,究竟会不会关心人!?”围着他转了一圈,脸色才好转:“嗯,果然是完好无缺,那个要伤你的人是宇文白是吧,差点儿就要成为建康人民的公敌了。”

川宇一笑:“哪里有那么严重?”

贺思远有意无意地转过脸去,突然发现一旁站着的阿财正在偷看她,估计自己上次的香囊计划开始有了起色,心里暗自得意着,满脸笑容地挽着紫烟和川宇的手臂进屋去。

阿财在门外无聊地搓手晒太阳,一边又不自觉地往屋里面看,闲着便坐下身来,掏出贺思远所赠锦囊,仔细地端详、抚mo,想起当年思远踢门抢药的情景,至今还点滴在心头,还有那日她和江南嬉闹的时候,无意吐露了心事,她真是个明快的女子,说爱就是爱,毫不掩饰——可是这香囊,真的搭配这服色吗?

闭上眼睛,陶醉,想她生气跺脚时的可爱,想她赋诗填词时的随意,想她为人处世的放纵,可是想着想着,心便一凉,她是建康城闻名的文武双全、风liu才女,而他,只不过是个下人罢了……

忽听有人啊了一声,阿财赶紧把锦囊塞起来,回头看,是秦家的三少爷,怯懦胆小的秦天,他平时除了读书写字之外,几乎没有多余的事情,不和人随意地说话,即便有事要讲,也要考虑半天才羞赧地开口。

“你……能不能……上四杯茶水来?”

阿财笑道:“是,三少爷。”说罢要走,才发现锦囊未塞好,啪一声从身上掉下来。

还没来得及去拾,秦天咦了一声捡起:“你也有这个……”

阿财应了一声,秦日丰从秦天身后出现,接过秦天手里的香囊:“手工虽然粗糙,还满漂亮的……怎么,弟弟你喜欢?”

秦天一脸无邪地点头。

秦日丰二话不说,帮他夺过来:“好了,阿财,就直接给了三少爷吧!”

秦天欣喜地接过,正要塞在怀里,阿财几乎本能地去抢回来,秦天没防备,还未定神,香囊已失,惊得直盯着他:“你……你……”

阿财恭道:“两位少爷,这只香囊对小的很重要。小的……”

秦日丰勃然大怒:“哪里容得了你作主?拿过来!”

阿财显然是用命护住的:“真的……很重要……”

秦日丰骂道:“重要个屁,你妈绣的吧?让她再绣一个!”说罢又要来争,阿财立即转过身去躲:“这……这不是……这不是……”秦日丰咦了一声:“大哥的仆人还真是有个性,居然敢逆着老子我!我秦日丰要的东西,从来没人敢不给!”“这……这是思远小姐送的,小的不能随便送人!”

秦日丰骤然停下攻击,惊异地拽着他:“你说什么?她……送你这小小仆人?!”秦日丰诧异地回头看秦天,秦天面如死灰,表情与瞬间之前落差好大。

“思远从来没有送给我这么好看的香囊……思远从来没有送给我这么好看的香囊……”秦天反复地念叨着这一句,仿佛来这世上,只为了讲一句话。

蓦地,却听秦天狂吼一声,一脚往阿财身上踹,秦日丰从未见过弟弟如此暴怒,只一脚,用力甚猛,直踢进阿财腰坎里,阿财虽是仆人,在秦川宇手下几时受过这般虐待,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已经被他踹翻了过去,根本无法直身,秦天满面的泪水:“思远从来没有送给我这么好看的香囊……”

秦天彻底乱了,狠狠地对阿财施以拳脚,边吼啸边愤怒地哭,样子甚是吓人,秦日丰被他唬住,不知该做什么,怎么成了别人斗殴、自己旁观……

阿财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任由别人打,啊地大叫一声抱起秦天的头就和自己磕碰,秦天边忍痛边嚎叫,还一边用自己吃奶的力气与阿财相抵,两人一齐往一边倾,扭打着“扑嗵”一声就栽进了旁边河水之中,两人到了水中还不罢休,依旧扭打纠缠,僵持着企图把对方摁进水里去,不多时已经有不少人赶来,纷纷指手画脚:“两个人掉进河里去啦!”“是谁啊?还在打架?”“好像是阿财啊……”“那,那,那不是三少爷吗?!”

秦川宇、贺思远闻讯赶来,阿财、秦天已经湿漉漉地上了岸,秦天手足乱舞,口中含糊着不知在讲什么,秦日丰这当儿怒气冲天,指着阿财的鼻子怒骂,几生可用的脏话全部用尽,唾沫横飞,肆无忌惮:“你怕了吧?下等仆人,敢跟我们斗!你(他)妈的找死!……”

“够了!”秦川宇一发话,秦日丰赶忙停嘴,咳嗽着走到一边去:“大哥……”

川宇走上前来把瘫倒在地的秦天一把拖起来,看他神志不清,冷冷训斥:“你什么时候竟然也学会了打架?!”

可是,秦天这时候只懂得痴痴地朝天看,目光呆滞。

秦日丰哼了声:“贺思远,香囊的事情,我希望你好好的解释!”

川宇思远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思远走到秦天身旁去,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算了吧,去换件衣服,好不好?”

秦天掩面躺地,不肯动弹。

“把他抬下去。”川宇叹了口气,“阿财,你也去换件衣。待会来见我。”见风波平,他不想留在闹剧里,独自一个人先走了。

贺思远转过身来,看见阿财手里还攥着自己送他的香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目了然。

刚**言,却听得阿财说了一句:“思远小姐,我真希望自己,不是个仆人。”

那时刻,她实在也没有什么好说好安慰,只得目送他背影远去。

围观众人或许是被秦日丰瞪走的,一哄而散,尉迟雪不知何时来到这池塘边上,也听到了阿财的叹息,挽住思远的臂:“思远妹妹据说和天儿已经有了婚约?”

“我不喜欢他,断然不会嫁他!”思远狠狠地说。

“可惜阿财的身份低了些,不然相貌上真的很般配。”尉迟雪轻声说。

贺思远瞥了她一眼:“堂嫂的想法未免过于保守了些。堂嫂和堂兄幸福吗?我不想重蹈覆辙。”说罢就走。

尉迟雪像被浇了一身凉水,呆立着。

    

紧跟着秦川宇回房去,秦日丰也不愿再提方才不愉快的事情,坐在凳上呷茶扯话:“明晚上苏家要请戏班子,咱们也应邀去看。怎样?大哥去不去?”

川宇点头:“看戏也好,正好对黄大人尽地主之谊。”

贺思远一震:原来明晚上秦府没人……

秦日丰看见阿财换了衣服进屋,存心找茬,大声道:“水凉了,重新添水!”阿财放下手中活,来奉茶,秦日丰哈了一声:“怎么?大哥缺人手?你这仆人,手脏不脏,搬椅子不洗洗手就来奉茶!”

贺思远要发作,川宇一把拉住她,阿财不理睬,秦日丰就愈加要嘲讽:“你怎么换了衣服还这么丑?下人终是下人……去搬椅子去!”

贺思远想起方才阿财失望至极的话,明白他心里的酸苦,此时见他头也不抬、忍气吞声地回头搬椅子,芳心所绊,险险掉泪。

秦日丰得尝所愿:“他也只配搬椅子!”川宇一笑:“话说起来,这椅子是秦府上下最珍贵的一件宝物,祖传下来,我看秦府上下只有阿财一个人能够搬得动。”

贺思远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接过话尾来:“是吗?我最崇拜那些大力士了,日丰哥哥,我相信你不会连搬椅子也不配的,是不是?”

秦日丰哼了哼:“这有何难?”

站起身来,一把推开阿财:“我让你看看,真正搬椅子的方式!”他看那石凳小巧玲珑,轻笑着随意去拨弄,一上手就觉得不对劲,那凳子像牢牢粘在地面一般,无论怎么用力,都毫无用处,继续发力,咬紧牙关,无济于事……

他额上渐渐渗出冷汗来,头几乎埋在了那石凳之内,忽地手一滑,像被石凳给耍了,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下巴上竟是泥巴,好像哪里还碰伤了,又痛又痒,难道那小小仆人,真的搬得起如斯重物?!

可是,阿财轻轻抬起石凳的方式,当真有如不费吹灰之力,他从前也见过,所以才被误导,以为这椅子很轻很轻!——原来这仆人,还真的是有一技之长,力大如此,相貌堂堂,难得思远要抛弃三弟来勾引他!

“见识过了么?真正搬椅子的方式?”贺思远解了气,笑吟吟地看着秦日丰。

“搬椅子?难道你要嫁一个搬椅子的?”秦日丰冷笑。

“那是我自己的选择,不关你的事!”贺思远语气冷硬。

阿财搬着石凳越走越远,有些事情由不得他,他不得不把心里的念头藏匿着……

    

夜晚,万籁俱寂。

吟儿看四面无人跟随,悄悄进了一户人家的后院。大师姐正抱剑等候着她,四周围都很暗,所以显得特别的安静。

“真的是师父拿走了我的剑?她为何要偷走我的剑?”吟儿夺回属于自己的玉剑,又生气又不解。

大师姐略带担心地看着她:“师父说,你做错了,所以惩罚你。”

“我,做错了?”吟儿一愕。

“关于饮恨刀,关于林阡林陌,你从云雾山开始,就不应该。”

吟儿迷惘道:“可是在云雾山的时候,把胜南救出来之后,师父明明夸我做的很好。大姐你忘了?”

“那是你第一次尝试要追寻新的事情,师父她除了鼓励你还能说什么,但是你做错了,就该回头,不可以越陷越深,听师父的话,好不好?”

吟儿摇头:“不,师父没有权利这么做。”

大师姐叹了口气:“师父让我来告诉你,她也和你一样,喜欢过两个人,以为后来喜欢上的人会彻底覆盖掉她对前一个人的爱,可是没有,当前者转过头来的时候,还是会心软,还是会去爱……”

吟儿泪流满面:“可是,秦川宇他没有回头,他下泻药害我,他想害我……”

大师姐一愣,冷冷一笑:“你还真是幼稚得紧。依我说,你就该去秦府看看,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姐不说我也要去。”吟儿擦干泪水。

    

夤夜时分。

秦府高墙上忽然映出一条瘦长的影子。

那只影子轻快地在瓦片上滑过。

熟悉地绕过几道弯,几处角,却突然,停在半路。

他正前方也是个黑影,挡在他面前。这黑衣人似乎一直守在此处。

一阵阴风掀过,黑衣人浅笑着发话:“师妹,你好。”

影子揭下面纱来:“师兄,许久不见了。”

黄鹤去,玉紫烟。

“来贵府这么久,夫人都没有和在下接触过,在下还以为,夫人身份高贵了,就不念旧情了。”

玉紫烟没有心情和他叙旧:“师兄如果还当有我这个师妹,就不应该带川宇走上歧路。”

“歧路?哈哈哈哈。”黄鹤去笑道,“你认为江湖和官场,哪个更污浊?”

玉紫烟一笑:“你自己的行为不就证明了这一点?你为何要拖川宇下水?!”

“没有为什么,他一出生,就注定了逃不掉!”黄鹤去恶狠狠地说。

“可是,现在的江湖和从前不一样……”玉紫烟语气骤然变软。

“正是因为不一样,我才很期待,他的作用究竟有多大。紫烟,我很欣赏他。”

玉紫烟冷冷道:“那么,你一定要诱引他?!”

黄鹤去哼了声,听出她的不客气:“当然!”

玉紫烟冷笑:“如果我不同意呢!”抽剑而出:“师兄先过我这一关再说!”

黄鹤去一怔,玉紫烟已经刷一剑刺来,黄鹤去躲闪不及,面不改色,飞速掀起披风去挡,只听嘶一声响,剑已破披风而入,黄鹤去大惊,伸出双指夹住玉紫烟**进宝剑,玉紫烟一笑很满意这僵持,黄鹤去未出绝漠刀,对付玉紫烟还是有些留情,察觉到她的心理,恨铁不成钢的口气斥她:“你迂腐!”

玉紫烟冷笑,剑又上前一分,黄鹤去横腿急扫,反守为攻,玉紫烟撤剑先退,却锲而不舍,重进一剑,她清楚他师兄的凶狠,只要他绝漠刀一出,自己的剑法再卓绝,也会被抓尽了弱点,所以只有趁他拔刀之前先行得手:“不知谁比谁更迂腐!为了个大将军的名号,背叛义军,背叛师门,背叛国家!”

蓦地眼前雪亮,来不及闪让,绝漠刀出鞘:“你对这国家还有什么希冀?你真是蠢!”

一刀迎向玉紫烟兵刃,她的缺漏一览无余。

玉紫烟脸色登时改变:“这就是你跟楚江最大的区别,他始终都在走一条路!”

一边负隅顽抗,一边等候黄鹤去的回应,却见他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秦夫人,我现在在你家做客,也无法伤害你,你好自为之,你已经不是林夫人了!”

玉紫烟的脸刹时惨白,黄鹤去回刀入鞘,结束得好是迅捷,玉紫烟却不肯罢休,又一剑袭向他脖颈要害,黄鹤去面色一沉,绕过剑去,伸手一把捏住她脖子,玉紫烟像当时的傅千秋一样,根本无力反抗,他轻声地,却令她无法辩驳地说:“别以为我不敢杀你!既然你当初嫁给了林楚江,你就没有办法左右你两个儿子的命运!川宇和林阡,都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你怎么不关心关心你那个儿子!?”

玉紫烟瞬间惊愕,噙泪问:“你知道……他在哪里?”

黄鹤去叹了口气:“他现在是我们很重要的囚犯。”

紫烟的呼吸开始急促:“囚犯?你们抓了他?”

黄鹤去松开手:“你放心,只要你不插手,最后我不会杀了他。对你而言,牺牲小儿子的仕途来救大儿子的性命,孰轻孰重,自己掂量掂量。”

第一百一十章 血.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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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鹤去说完旋即走了,留下那件已破的黑色披风,玉紫烟滞立着,一动不动,风的另一端,似乎在唱着多年以前的歌,声音很悠扬,也很凄美……

六岁那年,于山东益都初入师门,还记得当时师父和颜悦色地领着她与众位师兄见面的情景,黄鹤去最初的容貌定格在脑中,是十五岁,英俊的面容,魁梧的身材,端的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还没有现在这般,历经风雨之后的凶残。

日子就这么一飞而逝,鹤去留给她最难受的记忆,莫过于曾经,他说过的一句话:“紫烟,师兄真的很想做一个大将军,不然对不起这么好的武功。”

“是,志当存高远!”白鹭飞惊喜地接过这一句。

“那好,咱们一同去泰安,参加义军去,当大将军!”易迈山扛了剑进屋,欣喜地参与这样的话题。

志同道合的三兄弟,又哪里能意识到,将来他们会走上殊途。

一离开,就是多少年,就是在泰安,初次见到林楚江,七岁初遇,十七岁深爱,二十六岁嫁给他,其实早就听说过他的一切,战火威胁的年月,甚至都梦着与他的那一场风花雪月……

她一直紧紧追随着她爱的人,可是师兄没有,她永远记得,那个她一直敬仰的师兄会降金,尽管他身上背负血仇……她也不能劝阻他……

于是她宁愿一生不安全,追随楚江。

雪花又纷纷扬扬降落下来,一片冰雪的世界,湮没了多少情缘……

    

雪落在地上,瞬即融化。

黄鹤去踩着雪往秦川宇的住处急匆匆地走,以致于发出很重的脚步声,四静一片,雪花在独自记录着一切阴谋。

不多时,又一条黑影倒映在雪水之上,压着黄鹤去的脚步去了。

她的脚步向来轻便,黄鹤去并未察觉。

可是,控制不住急促的呼吸。她没有遮掩身份,简单的一袭黑衣。

刚刚的那一幕,她一直躲在鹤去和紫烟的远处,听说了鹤去紫烟所有的话:

“他现在是我们很重要的一个囚犯。”

“囚犯?你们抓了他?”

对!没有听错!林胜南被抓住的消息,是真的!

她,自是凤箫吟无疑。

她眼中迸发出仇恨的目光:黄鹤去,你死期到了!

与此同时,雪地里又晃过一条很轻捷的影子,未在雪上留下任何一条痕迹。

黄鹤去进屋之后,这两位夜行者已经分别伏在了屋顶两侧,许是紧张,许是轻功卓绝,竟然谁也没有发现谁。

吟儿平息了怒火,平静地揭了片瓦,同时对面那位夜行者也揭开一片,两人均是一动不动,任雪打在身上。

川宇品了一杯热茶:“你究竟要将他折磨到什么时候?”

黄鹤去一愣,坐下身来:“他醒了吗?”

“你们真是毒辣,在建康还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害他。”

吟儿揪紧了呼吸,她还是很希望秦川宇站在他们这一边啊,可是从他的话语里,哪里听出他的立场!?

黄鹤去继续发话:“不将他折磨得遍体鳞伤、半死不活,我怎么去威胁小秦淮,怎么去威胁他们武林前五十?他醒了也好,我会继续用刑。”

川宇没有说一句,可是气氛正自紧张,屋顶上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凤箫吟还没有搞清楚是不是自己所发,屋中已是剑拔弩张——黄鹤去腾空而起,破瓦而出,挥刀直砍!

吟儿正**闪让,却发现黄鹤去所砍之处,一个轻巧的白影突跃而起,灵便如飞燕,依稀是女子。

刚**舒口气,突然吟儿自己就也惊呼一声——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最熟悉的——宇文白!

她跃起之后迅即抽出武器直接对准了黄鹤去,黄鹤去破瓦溅得满身的雪根本无暇抖落,不管那绝漠刀上是否早被大雪盖满,极速去拦挡,宇文白双眼里写满了恨意,誓不后退,旁观的时候,就能觉察到这场恶战的发动和牵制全在于她!

不知怎地,听他们交锋激烈,吟儿只觉胸闷气短,一阵窒息。

黄鹤去冷冷的:“你两次三番来刺杀我,别以为每次都能侥幸逃过去!”

宇文白哼了声:“只要我留口气在,定会找机会和你拼命!”

吟儿心里好是纳闷:奇怪了,宇文姑娘为什么要和黄鹤去作对?真是奇怪得紧。

继续伏在瓦片之后,看见秦川宇也出了房门,抱刀隔岸观火,心里起伏不定:他对胜南,真的是袖手旁观吗……

然而哪里有吟儿走神的机会,她想不到,会在最无防备的时候,听到黄鹤去这样一句冷笑:

“也对啊,你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你大哥的死,睡不着就晚上出来溜达,找些事情做。”

宇文白刹时噙满泪水,她不允许他这么邪恶下去:“你住嘴!”她的武器本来是以柔克刚,可是融入这漫无边的仇恨,怎可能还轻柔,此时此刻,仍旧是拼尽了气力,招式之中,独见疯狂,似要将对手歼灭!

雪,无情地落在凤箫吟身上,她好想叫,可是怎么也叫不出——她不敢相信,怎么也不敢相信啊!喉头里有千万句话梗塞着,她真的受不了这样的疼痛,但是她必须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泪水决堤,手也一直在颤抖,抽搐——宇文白的大哥还会是谁?洪瀚抒!洪瀚抒!他……他……他死了?死……不可能,不可能……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原因能让宇文白如此拼命!

黄鹤去在败退?吟儿看不清,也不想看清,眼前逐渐模糊,泪水继续充斥……她的脑袋里一片混乱——洪瀚抒,上次见到他,她还和他冷战至反目成仇,她和他还没和好呢……

黄鹤去似乎在刻意让宇文白,边退边道:“李素云和洪兴是什么关系?你跟洪瀚抒又是什么关系?”

“他死了,大哥死了,我也不会苟活下去……”文白喃喃自语着,招式骤然由猛烈转成无力。刹那间,黄鹤去脸色变得狞青,一瞬间的变脸,吟儿看得清清楚楚,眼见他要下杀手伤宇文白,吟儿不知是不是本能,从屋顶上飞跃下去,同时将她的玉剑掷入战局,黄鹤去刀至中途,为剑所阻,急掣回去。宇文白如同从梦境中醒来,哽咽着,呆滞地望着黄鹤去、秦川宇,还有刚刚落在地上的助她一臂之力的女子,凤箫吟。

她比宇文白出现要突然得多,也更出乎意料,黄鹤去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微笑道:“原来是盟主到了!”

川宇不知为何,当时竟然是心中一震,这份感觉,与从前他见到她时候不同。他不知这是紧张,还是担忧。

宇文白好像不认识她一般,没有任何的反应,显然是被黄鹤去伤得太深,刺得太痛。

吟儿失去了以往的冷静,未及拾剑,立即上前怒道:“你把话说清楚,洪瀚抒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

黄鹤去领教到她的怒气,依旧不动声色:“又来了一位啊,洪瀚抒真是幸福,这么多红颜知己,哈哈哈哈。”吟儿冷笑:“他死了也好,死了也罢!”黄鹤去一愣,吟儿猛地一掌袭去,黄鹤去无畏此举,伸手直发,胸有成竹可以败她,双掌接,内力搏,吟儿的手心,果然一阵麻痹。

宇文白忽然间猛醒:“玉莲姐,不,不,凤姐姐,不要……”她蹒跚着上前来,吟儿想转头看她,却被黄鹤去吸牢了无力动弹:“他,他究竟怎么死的?”

宇文白咬唇:“大哥他,在黄天荡找你,哪知遇见了这帮金人,大哥就是被此人害死的,是被他害死的!”吟儿心下凄然:那么,昨天晚上,宇文白的确是和秦川宇在河边比武,可是小师兄骗我,没有洪瀚抒……没有他……

要报仇,可是如何报起,现在,对手的吸新**,她只有用“玉石俱焚”,才可以勉强逃生!

血,从黄鹤去嘴角渗出,秦川宇以为他败了,转头见凤箫吟亦是脸色惨白,嘴角清清楚楚也是血迹,明白她在干什么,即刻上前要来断此战局,吟儿见他要插手,怒道:“你别过来,我不需要你救!”说罢倒吸一口凉气,收掌而回,黄鹤去后退数步,冷冷道:“纪景的‘玉石俱焚’,虽然可以帮着你们江西八怪从内力高强的对手那里逃生,可惜总有缺漏!”

吟儿一愣,带着仇敌之意冷笑:“莫非你可以发现那缺漏?”

“对手受多重的伤,你自己也受多重的伤,你能用几次这样自残的内家心法?”黄鹤去擦了血迹,“这种投机取巧的武功,不算正道。”

“这就叫所谓的缺漏?”吟儿不愿相信他的话,却难免心凉。

黄鹤去一怔,低声说:“玉石俱焚我受了两次,也大抵懂了该怎样破解,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会明白!”

凤箫吟不知他所说是真是假,拾起剑来:“是吗?希望你不要再受第三次!宇文姑娘,咱们先走!”

只不过,心里除了噩耗来袭的惶恐和难受之外,还夹杂着不安:黄鹤去武功如此高强,两次涉险而破局并非不可能啊!想不到师父辛苦创出的内功心法,会在这个多事之秋被人抓住破解的方法!

宇文白满眼愤恨,知道今夜复仇已是无望:“我会再来!”

    

川宇见这两人渐行渐远,回想起吟儿方才的那句,语气冰冷,态度恶劣,好像就是针对他——“你别过来,我不需要你救!”心念一动,感觉出她和自己之间有了一场误会。

黄鹤去平缓地一笑:“洪瀚抒真是好福气,这两个江湖女子,都这般的重情义……”

秦川宇缓过神来,不语。

其实对他来说,江湖就是这般,血腥中还掺着一丝的温馨,便是这温馨,至今仍牵绊着他。

第一百一十一章 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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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玉紫烟一直站在雪地之中,恰好扶风走过去,本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人,走近了不由得大吃一惊:“夫……夫人……您怎么这身装束站在这儿?”玉紫烟的思绪方被她抓了回来:“扶风……”却猛地举剑架在她脖子上,扶风啊的尖叫一声,立即捂住自己嘴巴:“夫……夫人……别杀我!别杀我!”

玉紫烟下不了手,只好叹了口气:“扶风,别告诉别人,包括你家小姐。”扶风使劲点头,玉紫烟挥了挥手,扶风把伞塞到紫烟手里,立刻一溜烟地冒雪跑了。

玉紫烟担心地看着扶风:希望我是多心了……扶风长得……为什么和二十年前的蓝姐姐有相似的感觉……希望,师兄不要牵连她才好……

    

扶风轻手轻脚到厨房去,见柴火仆已经睡下,小心支开门进去,正**走向自己替尉迟雪所炖补品时,突地看见一个熟悉身影在炉前,不禁一愕,那人转过身来瞧,扶风立刻闪躲开来:天啊!是韩莺!她还能在这里干什么?对,抓她个人赃俱获!

扶风探出头去,韩莺正蹑手蹑脚地往炉锅中倾倒着什么粉末,边倒边无声奸笑。她,竟然敢在小姐的碗里下药?!扶风越看越是生气,冷冷地站到她身后。

韩莺得意洋洋地一回头,蓦然见到扶风,像见鬼一样差点连眼球都蹦出来,啊地微呼一声,心脏骤停,嘴也合不拢——做了亏心事,显然最怕被人瞧见,更怕瞧见瞧见的人。

扶风哼了一声:“夫人好是悠闲。”

韩莺声音发颤:“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扶风一把揪住她衣领:“你往我家小姐碗里添了什么?你居什么心?”

韩莺大怒:“你放手!放手!”

扶风显然不放,一手将锅从炉上移开:“你把话说清楚,咱们小姐嫁到秦家来可不想无缘无故被人害受人家气,我定要将事情说清楚,你既勾引到了老爷,还欺负我家小姐作甚!你添了什么东西进去?!”

韩莺脸上青一块红一块:“没……没什么……”扶风冷道:“那你喝给我看看!喝啊!”

韩莺一把推开砂锅,汤药泼洒了一地。扶风一怔,怒道:“你敢毁灭证据!”

“哼,什么证据?就算我下药又怎样?除了你之外没有人知道,你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我反咬你一口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扶风大怒:“你……你……”

“难道不是吗?扶小姐这么强势作甚?你爹娘是什么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证我?”

扶风自尊受伤,泪已盈眶:“韩莺,你充其量不过是个小偷而已,只不过利用你的美色勾引人罢了!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

“有本事你也去勾引一个啊!哈哈哈哈。”韩莺奸笑着扔下她独自往外走,扶风愤怒转身:“你站住!”

韩莺侧身一笑:“扶小姐先将这里收拾收拾吧,如果要告诉老爷的话,你尽管去告好了,你得罪了我,再去好好保护你家小姐吧!哈哈哈哈。”

只剩下扶风呆呆伫立原地。

    

天愈加冷了。

建康城内大雪飘扬着,赏心亭这边群山已经是银装素裹,一片雪白无暇的世界了。白路简单地加了件外衣出门,时至傍晚,守寨的是王大哥,见白路要出去,关切询问:“白香主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白路轻轻一笑:“没什么事,只是去林子那边踏雪。”王大哥喔了一声:“怪不得宗毅那小子今天练习了那么多次,原来这个原因啊……”

白路径自往密林深处走,老远见到一团火光,在雪地里很显眼,点缀如抢眼绚烂的星星,远处天开始暗了下来,白路触景,不由得想起小时候与父亲、哥哥一同看星星的情景来,可是星星远了,父亲已经离她而去,君前哥,此时也许已经在和*姑娘一起看星了吧……越想下去,越孤独和忧愁,渐渐地看见宗毅在火焰后微笑注视自己的眼神——曾几何时,自己见到他,觉得他好像可以代替从前呢?

不再多想,深呼吸了一口气,往宗毅那边走,宗毅笑着大声说:“白香主终于来啦,真是赏脸的很!”白路笑着坐下身来,发现他已经在篝火上架了一堆的食物,被铁丝串着置在铁架上烤着,发出诱人的香味,白路一笑:“好香啊,能吃一串吗?”

“当然可以。”宗毅忙不迭地双手递来两把,白路手都接不下。

“嗯,真是好吃。”白路嚼咽着,宗毅满足地笑:“当然,我们宗家的烤肉技术是天下一流的啦,你以前一定不常吃……”

白路黯然:“的确不常吃,大夫,是不允许我吃脏东西的。”

宗毅又坐近了些,摇摇头:“我觉得你就缺这些东西。咦,奇怪,下雪了!还好我有准备!”

雪珠子悄悄落下来,宗毅支开一把小伞,刚好能把白路这一圈地方遮住,白路脸上微微一红,见他冒雪坐在一边,笑道:“你过来一些,我们一人遮一半,好不好?”

宗毅受宠若惊:“白香主,真是良家妇女啊!”

白路一惊:“啊?”

“不不不,是贤妻良母!白香主是贤妻良母,很会体贴别人。”宗毅面红耳赤。

白路无奈摇摇头,他总是把四个字的词张冠李戴了,可是这小子,总能给自己带来安慰和开心:“你能不能,不叫我白香主,叫我路儿?”

宗毅一愣,赶紧说:“好啊,以前我有个妹妹的,也叫路儿的!”幸福地笑着,忽然就神色黯然,叹了口气,白路一愣:“怎么了?”

“可惜,她活活饿死了……她临死前反复地跟我说,哥哥,我想吃烤鸡……可是,我没有办法,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的亲人,结果还是要失去……”

白路的眼睛瞬即湿润:“我也一样,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宗毅从回忆中惊醒,恢复平常,狡黠地一笑:“其实,见到路儿你第一面,就很想跟你在一起,照顾路儿你……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彼此的亲人,永远不让对方承受失去的痛,好不好,路儿?””

白路的泪水轻轻滑落,贴近他胸口,可以听见他强烈的心跳,却在这久违的温暖之中,喜极而泣:“我也很喜欢,和宗毅哥哥在一起……”

爹,君前哥,这是爱吗?也许,你们要笑我,太快了,可是,解决孤独、治疗痛苦的方法,不一定是生死相随的爱,而是,简简单单的,没有任何负担的爱……是不是?

    

次日清晨,沈延起床出门,惊奇地发现吟儿比他起得还早,正抱着剑站在柱子旁休息,正**上前去叫她,忽地看见她身边坐着的那个正在抽泣的白衣少女,“宇文白”三字穿越过脑海,沈延差点被钉死在原地,脚也无法移动一步……

满江红从另一边走过来,还没说话,吟儿一把就抱住他哭出声来,满江红自然知道是为了洪瀚抒,急忙安慰,可还是没什么话可以止她悲恸。

吟儿痛苦地哽咽,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站在什么立场上悼念他:“他怎么就死了呢?他还没有问过我就自己死了……”

宇文白不想听下去,把头埋进臂弯里。

沉默中听闻院外车停之音,原是李君前贺思远两人到了。

李君前忍不住欣喜:“好消息啊,黄鹤去和秦川宇今夜不在秦府!”

吟儿揉了揉哭红的眼:“我昨夜也查清楚了,胜南真的在秦府,还半死不活着……可是,洪瀚抒他,他……”

李君前面色一沉:“盟主,宇文姑娘,节哀顺变……”

“那么,大家都同意今夜劫狱么?”贺思远竭力地缓和气氛。

“其实,劫狱有一定的风险,吟儿确定胜南的消息是真,那又如何?胜南在牢里的什么地方我们谁也不知道,黄鹤去和秦川宇不在的时间里,我们能否救出胜南来,是未知的,万一失手,就真的打草惊蛇。”沈延轻声说,“而且,恐怕这之中另外有圈套,假若金人是想瓮中捉鳖,岂不是会害了去劫狱的人?”

“可是,这个机会,真的千载难逢……”凤箫吟轻声说。

李君前低声道:“就算是死路,也不该放弃希望。沈兄的顾虑我明白,所以去牢中劫狱的不会很多,大部分的会众都是在秦府外接应,至于能否在短时间内找到林少侠,就看劫狱的我们能否配合好,还有天意和运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次不去,更待何时?”

“好,李香主请说,想安排哪些人劫狱,咱们皆听调遣。”沈延服贴地点头。

“我,思远,沈兄,盟主,我们四人去找胜南,另外有几位香主一并进去寻白鹭飞前辈,柳五津前辈和百里大侠已经安排好和小秦淮会众一起在外围接应。”李君前轻声说,回看了吟儿一眼,“盟主,若没有救出他来,你不要赖在牢里,要学会自保。”

吟儿一笑:“你当盟主我是个傻子?”

李君前摇头苦笑:“有些方面,你跟冒失鬼没什么两样……”

    

凤箫吟期盼已久的这个夜晚,终于降临,她迫不及待地换装束,很快装扮到只露两只眼睛了:“怎么你们这么慢,快些啊,兵贵神速!”

贺思远将她一把拉过来坐下:“我的大小姐,川宇哥他们还没往苏府出发呢,我警告你们,苏府和秦府只隔一条巷子,大家要当心。”

君前忽地想起*:“听说苏府里新来了一个姑娘身份很尊贵?”

思远一怔:“是啊,听苏杭说,是来自临安的,苏府正是为了这姑娘,才请了戏班子去,黄鹤去碍于面子,也不得不去。所以,只希望能牵制久一些。”

李君前叹了口气:“如果秦川宇真的站在我们这边,那就铁定能够牵制住黄鹤去了,可惜,他永远不受任何人的控制。”

思远和吟儿皆明白他的意思,吟儿面带憎恨地说:“你不要寄希望于旁人了,他不和江湖人士见面,却执意呆在金人身边,再坚定的意念,总有一天也会走错路。咱们拭目以待。”

第一百一十二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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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阔,云移,月有晕。

偶尔飘过的云丝虽然给月光蒙了一层薄纱,却终究不能遮闭月的光芒。可是白云移开的刹那,月突然消失。

原来,是看见了白云,却忽略了黑云。

最恐怖的云,其实和天的色彩是一样的。

就像有些事情,预测不到,才最可怕。

    

一炷香以前,秦府主仆们都穿裹严实地各自上了马车往苏府那边去,天气寒冷,尉迟雪身子薄弱,略见病态,扶风见小姐憔悴,担心至极,想对秦川宇说什么,可想起韩莺的威胁,又止住了心里的念头,她实在不敢自不量力,反而害了自家的小姐……

韩莺冷冷地看了一眼扶风,其实,她自己才最色厉内荏。

一车之隔的玉紫烟,心里不也是百般的纠结——“对你而言,牺牲小儿子的仕途来救大儿子的性命,孰轻孰重,自己掂量掂量。”胜南,川宇,我该如何选择?

各有心事……

    

但是一炷香之后,秦府这边的状况已经相当不同,所有人都只是同一个目的,劫狱!

微弱月光下,映射在地面上十几条影子,他们以各自的方式翻墙而入,暗号互相联络了,再度分为两批,一批五六人继续往前进,另一批守在外围掩护,墙外,其实有轻微的哨音越传越远。

那继续往前的几人之中,最急促的当属吟儿和沈延。不能任凭吟儿不顾一切地往前奔,贺思远当即死命地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去,强迫她伏在暗处,贺思远指着不远之处交替巡逻的士兵,小声道:“怎么办?他们还是加重了防范!”

凤箫吟轻蔑道:“咱们一人杀两个,还不够么?”

李君前一笑:“不需要。”手一晃,摸出一大把暗器往半空中抛,嗖嗖数声钻入敌手耳里,兵士们纷纷警觉,皆出武器:“什么人?!”

隔了半晌,还不见一个人出现,兵士们大惊失色,前后左右慌张查看,草木皆兵,忽然一只黑影掠过半空,带头侍卫发号施令:“追!”一齐溯影而去,只留了寥寥几个,凤箫吟迫不及待,冲出去抽剑上去,一剑倒两个,却在踢开牢门的一刹那,忽地一簇火焰扑面而来,吟儿机灵,随即往旁边闪让,冷不防身后一张巨网从天而降,吟儿举剑去挡,斜路里又杀出一把剑来,贺思远赶紧上前护她,牢中兵士闻风而动:“有人劫狱!有人劫狱!”尽数往贺、凤二人涌过来。沈延只听见金属鏦铮之音,而不见吟儿和思远身影,而自己这边也即刻遇袭,一长刀横砍向自己脖子,手段虽狠,毕竟等闲,沈延只出了两分力,那长刀便回砍向那士兵自己了。

李君前晃过数个兵卒,立刻转弯:“林胜南!”栅栏内,那人一动不动,显然不是。身后又有两个守卫,君前不及拔鞭,双掌齐出伤了那两人,再问:“胜南!胜南!”

又是一大群兵士携器奔来,七嘴八舌地喝:“快快投降!快快投降!”接着再七手八脚地围攻李君前,李君前飞身跃起,同时抽鞭在手,由上而下去席卷这帮侍卫的矛戟枪刀,直如销锋镝,反手一绕,在那帮兵士惊诧之前,武器全数落地。再次出鞭,又狠又快,几招之内,一队之兵,无不中鞭,疼得龇牙咧嘴,君前还想再举鞭,已经没有对手了。

恰在这时,一声巨响轰然入耳,君前一惊,知增援已至,沈延大声道:“快些找他!”话音未落,背后竟袭来一记铁锤,沈延飞速一让,那人哼了一声:“好快的身手!”沈延一笑:“过奖!”凭直觉,这人与方才众人不同。

转身来看对手的模样,那人络腮胡子,年纪应该在三十左右,打扮是金人模样,此刻,他微笑着:“宋人本事真是不错,阁下是哪一位?”沈延一愣,刚要回答,那人迫不及待地自荐:“我叫介秋风!”好像本意就是说自己的名字。

沈延笑着摇头:“没听说过。”

介秋风一愣:“你没听说过?我在金国的南部排名里,是第十三。”

沈延冷笑:“那好,让你这个金国第十三败在我这个宋国第一百一十三的手上!”

 说罢便即火拼,与此同时,吟儿已冲入牢中摇晃着栏杆一间一间地喊:“胜南!林胜南!林阡!”所行之处,均是思远替她挡住了攻袭。

可是这一声声“林阡”,换来的都只是回音空响!

    

君前明白,布局再严密,也早晚要有士兵告知黄鹤去他们来劫狱,时间已经不多了,又或许,黄鹤去早知道他们要来劫狱!可是凤箫吟经过的地方,没有一个人回应她,他们的胜算本来就不多,可是,他不想一点希望都没有,这次的背水一战,他希望能够有哪怕一点的报偿!

和时间,和老天的赛跑……

可是,来不及了,一把刀的重量,一指尖的距离,他猛醒:“大家撤!”

刀的主人,正是黄鹤去!君前知道,该面对的,注定逃不了。

贺思远大惊:“他回来了!盟主,咱们走!”

吟儿虽被她往后拉,却挣扎着拼命赖在那里:“林阡!林阡!”蓦地斜路上又杀出一把长剑来,思远往后一退,想拉吟儿已然不及,这时不知何处又是一把剑极速袭来,却是将方才那剑挡下了。思远一定神,失声道:“婶婶!”不知不觉,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玉紫烟转过头来:“胜南就在牢里,你们帮我,救他出去!”

吟儿缓过神来,继续往前,大声喊道:“林阡!林阡!林阡!”

情势急转,而沈延和介秋风的对峙,渐入**,锥锤相抗,一瘦一重,各有千秋,但比斗过程中,沈延不由得蹙眉,因为这个介秋风实在太诡异了,他一边打,一边在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沈延初时没有听清,后来才觉察出他一直在念两个字:“出界!”

出界?为什么介秋风要一边拼杀一边喊“出界”?真是奇特的对手!

说来也巧,被他这么一诅咒,自己手里的锥差点脱手,只得沉下心来不听他乱叫,锥在手,愈行愈快,对手之锤重,不得不令自己加紧了攻防,双器相击,撞出剧猛之声。

黄鹤去绝漠刀一入狱中,二话不说直砍李君前背后,饶是君前警惕躲开,背上也是一阵僵硬,黄鹤去见他转身,一掌往他胸口直拍,君前要自卫,不得不出掌相迎,一瞬间,只觉奇热无比,不多时,内力已经落了下风。

黄鹤去试探出他内力的程度,微笑道:“李君前,你枉称小秦淮的第一把交椅了!做出这么荒唐的决定来!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李君前额上有汗沁出:“只要有一点点的希望,我都不会错过。”不错,他坚决不让希望破灭。幸好,大队人马还是安全的,而且,未必没有逃生之机。想到这里,努力地调匀内息,伺机进鞭。

    

又一大群官兵拥进狱中,沈延、贺思远不敢恋战,纷纷往君前这边靠拢,只有凤箫吟一个人往牢房深处走,玉紫烟也还在拼命地对敌……这一切尽收眼底,黄鹤去嘴角一丝冷笑,秦川宇,你觉得你应该站在哪边?

川宇早已经出现,首先映入他眼帘的,就是刀光剑影的杂乱里,不能忽视的、母亲焦急而憔悴的脸庞。刀在手上,怎样才是自己的路?谁迫自己一定要选择这样一个荒诞的战?

吟儿呻吟似的叫喊声,也随即传入耳中,不错,没有听错,是她,听到的时候,心已经冷了。林阡,这个名字,总被自己禁锢在心底深处,难以抹去,不知是该爱这个名字,还是该恨,或者,自己原本就该附属于这个名字?

“川宇,我希望你明白,为了江湖着想,你应该最先承认这个铁定的事实。你不是林阡。”徐辕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说。

“反正,天骄是更看重这一个,当然要牺牲前一个!”第一次尝到失去的滋味。

“我从来没有跟着你过,每一步都是我自己走出来的,如果正巧一样,希望你能够理解,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那个太陌生的哥哥。

“可是,娘真的没有偏心过。”玉紫烟曾经那么坚定的言语,轻描淡写的一句,却在隐瞒自己的情况下,率先站在了那一边,那么,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娘,你明明知道,我有可能站在这一边,却仍旧冒着和我对敌的风险,去保护他吗?

没有一个人,不在逼迫川宇做决定,可是,他自己,要先在心里和自己对峙!

    

介秋风的重锤东扑西敲,力大无穷,方向无定,果真是锤中第一人,沈延锥尖抵锤,在中路化解了他攻势,介秋风喝了声好,力还未散去,锤已不在原处,沈延会意之时,锤力直击膝盖,沈延大惊,料不到他速度如此,终究未及躲好,双膝均被锤力擦破,倒在地上,介秋风一锤当头,沈延只得翻让,虽身手矫捷也无法立即起身,只得孤注一掷,故意一动不动,介秋风大喜,举锤就打,放松了自己的防备,电光石火间沈延侧身一滑,锤被重重锤进地间,趁他拔锤之际,沈延一锥顿去,介秋风大惊,沈延手扣弹珠,猛地一弹,那弹珠飞出奇准,擦过介秋风鼻梁,也刮破了他一层皮,介秋风当即失措:“黄大人,我中了毒器!”

黄鹤去微微看了他一眼:“金南第十三,也要怕毒器?”介秋风脸上时红时白,黄鹤去冷冷道:“你没有中毒!”

介秋风大喜:“谢大人!”正要举锤,忽地浑身无力,身体一软,锤亦落地。沈延一笑:“没毒,可没说没软骨散。”

方败介秋风,又忽然如一条长蛇潜进牢房,再一把长剑穿过人群,撇开争斗众人直往吟儿背部砍去,玉紫烟离得最近,一剑退去本来的敌人,纵跨一步转了身,一剑将来人挡下:“师姐,许久不见!”

那是个比玉紫烟大不了几岁的女子,她既被挡下,立即换了招式:“师妹在宋国过得不好吧?糊涂地丢了自己的儿子,还要和剩下的儿子做敌人。”

川宇一怔,玉紫烟一愕,冷道:“总比师姐抛夫弃女好得多。迈山师兄那样爱你,你却弃他降金!”

“我不爱易迈山,我爱的是鹭飞!”冷冰冰怒道。

“可是,你对鹭飞师兄做了什么,你还不是把他拘禁在这里?”

师姐妹二人各自抓紧了对方的心魔,既是在交流剑术,也实在攻心!可是,冷冰冰似乎高人一筹,因为,她完完全全把川宇引进了这场争斗啊!

此时此刻,吟儿已经濒临绝望:“胜南……胜南……”

难道说,真的救不了,甚至,走不掉吗?

胜南,请传递一些,你的执着给我……

    

忽然之间,牢中那人动了一动,一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得出吟儿的眼,吟儿那种熟悉感,越行越近……对,是他!就是他!

大喜之余,却被思远往旁边拖,刚一定神,方才站的地方,就是一叠暗镖。思远焦急道:“小姐!拜托你醒醒好不好?”吟儿控制不住喜悦:“他……他……他在这里啊!”

川宇蹙眉:“思远……”贺思远一惊,本能地回头应这个名字,川宇冷冷走上前来,思远有些慌乱,苦于无法解释:“堂兄……”

印象之中,这里的所有人,本都该是自己的亲人、朋友、知己吧。自己什么都没做,可是他们哪一个不把自己当敌人?这真是一段无缘无故的笑话!他如果有立场,那他是多余的那个人,可是他没有立场的话,他就要被他们怀疑、利用甚至抛弃……

可是,自己本不该走过去,迎向另一个更尖锐的眼神,这一生,初次感受到如此的冷漠——吟儿横剑而立,刷一剑直指川宇,倏忽之间,多出一个这样的僵硬场面,谁都料不到,吟儿会一剑指着川宇咽喉:“放了他!放了我们!”

川宇眉宇间的孤独越发地浓郁,他随意地笑了笑,轻声问:“如果我说不呢?”

吟儿又悲又怒:“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你错了!世界上最可恶的,就是不孝不悌之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线

第113章 一线

出乎意料的对峙,其实最刺痛,无论是当时冲动的吟儿,还是她对面不解的川宇——他没有躲避这一剑,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用力气,到底有多么恨他,喉间是前所未有的剧痛,他的血,抑或牢牢粘在玉剑上,抑或就顺着剑身不停地往下流淌,也许,还流到了她的手里吧。然而,眼前这个他曾经觉得带给他温馨感觉的女孩,此刻眼里除了泪水未夺眶之外,有的只是倔强、骄傲、不悔和杀意!

贺思远大惊失色,赶紧来夺吟儿手里的剑,玉紫烟老远看见川宇被刺,胡乱地比拼了几剑,立即丢下冷冰冰飞身而来,见川宇受伤,连忙扯下身上一块衣裙来帮他止血,川宇的神色里,既不是惊诧,也不是慌张,他没有看一眼玉紫烟,也没有再看凤箫吟,只留给她们他的背影,只是吟儿当即便醒了,当下就懵了,她永远记得他当时的眼神,很无辜,又很坚硬,却不知道,他冷漠的外表里,其实掩藏着一种极度的脆弱,事情生得连她自己也不受控制,更无力去挽回……

秦川宇这一走,立即有一大群官兵上前来包围住众人,玉紫烟面容憔悴地叹了口气,随着他身影一起离去了。

冷冰冰暂且给了贺思远对付,而此刻的李君前,正苦苦与黄鹤去僵持不下,吟儿看了一眼牢狱之中的胜南,是,为了救他,她什么都可以豁出去,就算,对不起川宇一次又一次:“xiǎo师兄,他在这里,快来救他!”

沈延应了一声好,将对手留给了吟儿,自己顺着栏杆一窜而上,黄鹤去一使眼色,官兵们一起簇拥而上要拦住他,沈延像灵猴般直上,飞檐走壁的水准谁也休想及上他,官兵们乱作一团来拦截,却无论哪个都阻挡不住他,见此情景,暂处上风的冷冰冰袖箭即刻出手,直袭沈延,沈延反手又重抓了一只栏杆,换了个位置,贴在牢门上,已经摸出工具准备对付牢门了!

黄鹤去暗叫不好,不能再被李君前牵制着,脸色一变,自度内力显然在其之上,暗自加了几分力上去,李君前果然气喘吁吁,招架不住。君前哪里不知黄鹤去的如意算盘,可是自己的内力,真的支持不了多久了!

吟儿见李君前要败,立即提剑而上,攻其不备,黄鹤去一怔,空出一手来一把抓住玉剑剑尖,吟儿用力过猛,黄鹤去左手难免被划破:“想不到,盟主的手段比谁都狠!”

吟儿一手控剑,另一掌直袭过去,心想你黄鹤去不可能有三头六臂:“做我的敌人,哪有不死的下场!”

黄鹤去心一凛,微微觉得有些不对,这一掌风甚急,凌厉凄绝,品其内力,丝毫不弱于李君前,一念取舍,于是丢下不济的李君前,选择接她这一掌。

“又是玉石俱焚,我早跟你讲过,我已经破解了这心法!”黄鹤去面露笑容,吟儿方才养精蓄锐积存了许久的体力,突然间陷落在他浩瀚无穷的内力中央,果然步了君前的后尘!

玉石俱焚真的被破解了吗?李君前虚弱地与迎上来的虾兵蟹将们拼斗,一边担心地往战局里看,他明白,黄鹤去的内力,从前是可以用玉石俱焚来逃生的,所以他的劫狱计划里,才有沈延和凤箫吟两个人,可是,他万万料不到,会简简单单被破解,如果破解了,那么黄鹤去的隔物传功和吸新大法,会轻松地将他们尽数收押在此处!

“玉石俱焚,其实就是利用对手的某些穴道去攻击,你损伤了我这些穴道两次,难道我还觉察不出吗?所以,在这次接手之前,我已经自封了这些穴道。”面色凶狠的黄鹤去,轻轻俯在吟儿的耳边説话,声音很平淡,可是杀气澎湃。

李君前和凤箫吟,前车覆,后车散!

不错,他黄鹤去,要的就是败了李君前,杀了凤箫吟!

至于那诱饵,实在是可以帮他对付太多人了!

君前彻底懂了,黄鹤去强力笼罩下的吟儿,面色愈加的痛苦,沈延还在一边躲闪一边破牢门,而贺思远,身处劣势,岂能每次都化险为夷,可是,凤箫吟,你是我们的盟主,为了新生的武林力量,为了以后宋国的江湖,我要保证你活着!

当下不假思索,在对敌中途蓦然转身,一鞭直抽黄鹤去,几乎在同时,只听啪的一声响,锁断的声音,牢门破!

当是时,谁最快,谁就能抢了先机能带走胜南!

是啊,胜南和吟儿,都必须安安全全地救出去。一线间,鞭如潮的力量穿梭到黄鹤去的衣领,紧接着的,就是君前的一拳如电,黄鹤去脑后生风,性命要紧,随刻转身敌他:“你还真是不怕死!”

可是他一转身,身后的凤箫吟瞬间就往牢房的方向冲,黄鹤去企图拦她,伸手去擒,已经拉住了她衣角,岂料李君前缩回手去,乘着他走神脚底像踢过一道白光,直铲向黄鹤去,黄鹤去一惊,一分心,远远落了吟儿一大截,只得飞跃而起再次追赶,李君前狂追不舍,又一拳击去,冷冰冰见他二人合力攻黄鹤去一个,想要相助,贺思远回过意来,马上提剑挡她!

他们牺牲了多少,才救到了胜南?可是,他失踪的日子里,他们没有一个人的生活是开心的,所以,才奋不顾身……

牢门上有一滴晶莹的露水,轻轻地聚集着它的形状,正要下落,吟儿闯入的风将它牢牢推斥回去,风落。直到吟儿带他出来的时候,那滴露水才敢落下来。

她找到他的时候,他遍体鳞伤、蓬头垢面,当真是受尽了折磨——黄鹤去,这笔债,你欠了我们,我们迟早要讨回来!

吟儿狠狠瞪了黄鹤去一眼,在沈延的掩护下支撑着胜南就直往外冲!

黄鹤去与李君前对击数掌,又即刻往吟儿这边赶,但君前不肯放过,又袭来一鞭,白门四绝艺之三,在李君前手里操纵自如搭配巧妙,连他这个前辈都不得不佩服,但容不得多想,他冷冷哼了一声,一把将鞭子握住,准备隔物传功,怎料得手心一滑,余光之中,凤箫吟和林胜南已经飞身出了牢狱,鹤去大惊:“追!”官兵们纷纷调转方向往外追去。

黄鹤去转过身来,见李君前嘴角边浮出的一丝冷笑,也冷冷地一笑:“你们插根枯枝,居然也能活,看来我真是低估了xiǎo秦淮!”

君前收回鞭子,黄鹤去一笑,继续説:“你们赢了,可是,不也输了?你可知道,你们为了救他,牺牲了多少重要的东西?”

李君前一怔:“什么?”

黄鹤去忽地一掌拍在君前肩上:“你们终于,把秦川宇推向了深渊!而且,凤箫吟逃了,你李君前能否活着出去呢?”

君前立即会意,那一掌袭来的同时,他做好了防备,是以能够像泥鳅般游走,再放一鞭,黄鹤去绕过鞭子,再度一掌故伎重施,李君前被他内力压迫之下,几乎无力动弹,这一次,黄鹤去没有心慈手软,第二招的时候,就痛下杀手了!沈延回头来救,也是一掌抵向黄鹤去,鹤去右手握住君前鞭尖,直甩向沈延,沈延即刻退让,君前内力调用得越多,化解得也越快,不由得怒火中烧:“你用吸新大法!”

黄鹤去奸笑着,眼光移向沈延:“你的玉石俱焚,应该和你师妹是一样的吧,我到要看看,你们几个怎么逃得出去!”

也许,这个世界,存在着太多太多的绝处逢生。

他胜券在握的时候,偏偏忘记了,手下败将,通常比自己更渴望胜利的眷顾,于是也最威胁自己的性命。

李君前和自己手掌相接之处,猛然间一片铁青,手心一麻,如遭电裂,这力道撞回来,径自窜向自己的心脉,凭着多年的经验,他看出这是一道真气,而且对自己大有排斥毁灭之势,想移开手掌已然不及,只得慢慢地停止使用吸新大法,君前一笑:“你的吸新大法不止吸内力,也吸压抑的真气吧!这道真气自我八岁那年输入我体内之后,还没有一个人能够逼得出来,谢谢你吸了过去!”説罢恰到好处,手掌立刻回去。

黄鹤去只觉手心滚烫,知他所言非虚:“白翼也没能逼出来?这道真气来自于谁?”

李君前哼了一声:“也是一个跟你一样的金国走狗,在宋国享受了多少的荣耀,却一定要出卖朋友,陷害忠良!你是不是觉得,胸口很闷,喉头很甜……”

黄鹤去捂住伤口,微笑:“想不到,刚刚破解了玉石俱焚,又多了一种,真是有趣得很。”话音之中,足见以破招为己任之魄力。

君前见他受了内伤,与贺思远、沈延互通了眼色,一同退至狱外,恰巧遇到大xiǎo桥、言路中等人,他们见到君前,均是沮丧摇头:“没有救到白鹭飞前辈,他似乎并不在此处……”

君前diǎndiǎn头:“不管怎么説,能将胜南救出来,已经足以安慰了……”叹了口气,回看一眼秦府森严的牢狱,官兵们依旧虎视眈眈着,可是已经没有方才那么凶险了……

但愿,不要像黄鹤去説的那样,害了秦川宇,那样的话,胜南可能更宁可自己死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花明之后是柳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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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李君前、凤箫吟左右牵制,捉襟见肘,因而令他们劫狱成功,原本是没有料到的,不知是低估了李君前,还是小看了凤箫吟。

然而黄鹤去看着李君前、贺思远、沈延失了踪影,一众官兵也紧紧追随而去的情景,却不慌不忙,回过身来扶起介秋风:“你应该改一改你的习惯。”

介秋风冷冷斥他:“这就是金南第三的水准?眼睁睁地看着钦犯逃掉,自己还受了内伤?”

冷冰冰冷笑:“你自己又干了什么好事?!”

黄鹤去微微一笑,讽刺地说:“我记得从前在金国排名的时候,是在一个限定的圆圈里比武,你介秋风很厉害,每次和别人比武的时候都诅咒别人出界,结果不知是不是侥幸,许多高强的对手还真的是出了界……”介秋风脸上青红交接,无言以对,只听黄鹤去续道:“可是,你要知道,现在在宋国,不是比武,而是,战斗。”

“战斗?”介秋风冷笑,“结果你不还是输了?”

黄鹤去摇头笑了笑:“我只是想试探试探这帮初生牛犊们,哼,自以为很容易,若非我没有用全力,他们能有如此侥幸吗?”

介秋风哈了一声:“你也真会找托词,你没有用全力?难道说,你存心放人?”

“我没有存心放人……”黄鹤去略带深意地说,“可是,却一举多得。秋风,你不明白,他们,还是白白地辛苦了一场……”

介秋风一愣,纳闷至极:“什么……”

    

吟儿拼命拉着胜南往外飞奔,也不管身后追来的是官兵还是自己人,跑得虽然是脚底生风,但时间一长,终究是筋疲力尽,可是,还是本能地继续往前跑,她要把胜南带到最安全的地点,才算救得彻底……

忽然之间,她握着的那只冰冷的手握住她,握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牢……她掌心炽热,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也放慢了心跳,沉溺在恐惧之中……这只宽大的手,这只熟悉的手,这么温暖……不对……不对……这只手,怎么如此像从前那个人的手?为什么这么像……

她愈加不敢相信,她渐渐地停下脚步,她慢慢放开手,她一脸惊愕地往眼前的这个人看,她不知道,她在期望什么,她在等待什么,她到底在干什么啊……

她眼中噙着泪花,嘴唇不住地翕动,沙哑地,咬出几个字来:“天……天啊……我们,只救了一个人……别,别耍我……”

一阵风吹乱了这个人额前凌乱的发:“小吟,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

吟儿当场崩溃,她颤抖着,战栗着,她一步步地后退,她的双手没有地方放:“不会的……不会的……不,不!”她紧紧咬唇:“我不信,我不信!”

“小吟……”他一把夺过吟儿的双手。

吟儿一把甩开了:“你忘掉吧!”

她转身,边走边哭,他呼喊她的名字追她,但没走两步就踉跄地跌倒在地。吟儿转身来,默默看着他的狼狈,她虚弱的心没有办法承受这一切变故,可是她狠不下心离开一步:“我,我去找别人……来救你!”

恰在此时,君前、沈延、思远三人一同赶来,思远大声道:“快走啊,官兵还在后面呢!”

吟儿伫立原地,一动不动。

李君前扶起地上这个人:“咱们走!”

吟儿痛苦地抱头蹲在地上,无法抑制地哭出声来:“你们……你们看看……他是谁?”

    

李君前有如被雷劈中,麻木地收回手来,从惊诧到迷惘,然后莫名其妙到想大笑——他眼前这个人,压根儿就不是林胜南!

他冷冷地笑,原来黄鹤去说的,还有这个含义啊,这一次,金人真是一举多得,他笑得喉咙里都空冷,冰得像碎了:“林胜南呢?我们……我们,白忙了一场……哈哈……”

“没,没有白忙……”吟儿颤抖着,“我们,我们只是,救了另一个人……”

沈延蓦地看清了那人的脸,不由得恐惧地叫出声来:“洪……洪……洪瀚抒!”

李君前听见这三个字,由狂喜狂悲转化成不知悲喜:“你……你是洪山主?你……你不是已经……”

他仔细地端详洪瀚抒,他伤痕累累的脸上,还残存着那样的镇定自若,不是洪瀚抒又会是谁?他懂了,这一切,其实是在劫狱之前,不,是在胜南失踪那一日就已经策划好的!胜南失踪,瀚抒死亡,这两件事情,是金人故意欺骗和混淆他们所有人,于是,小秦淮、短刀谷、祁连山、秦川宇全都无端被利用!

    

贺思远明白了这一切,用力去握住凤箫吟的手,吟儿却迅速地抽回来,转身旋走,洪瀚抒倏地挣脱沈延君前而追赶上去:“小吟……”

吟儿没有停下身:“你最好记得了,她是怎么死的!是我杀了她!你养好了伤,再来找我报仇!”

洪瀚抒伸手**拉住她,脚底一滑摔在泥潭之中,一身淤泥:“小吟,我不能,不能杀……真的不能……”

吟儿闭上眼,睫毛上满是泪水:“你从前给我的一切,都是该给萧玉莲的,都不是我该受的,你和我之间,应该只有憎恨!”

离别后怀念,相见时厌倦。

洪瀚抒噙泪望着这双熟悉的眼,心里不由得泣血。

    

心底沉重的不止他一个人。

花明之后,是柳暗。

    

然则,对于文白来讲,这却是喜出望外。原以为死去的大哥,竟然活着回来了,她多日来的杀戮和血泪就算白费,也值得,原想喜悦着去看他,可是这么多天的面无表情,让她忘记了该怎么笑,待到在客栈,一见到病榻上的洪瀚抒,竟然会是——悲从中来、泪流不止。

洪瀚抒看她来了,一改方才沉默,小声道:“我身上还有些银子,替我去买壶酒来。”

文白一愣:“大哥……”

瀚抒怒道:“少废话,快去!”文白赶紧转身冲了出去,贺思远见到这一幕,怒不可遏:“洪瀚抒,你怎么可以这样?受气就随便找个人出气泄愤!她是你的小师妹!”

“不关你的事,你可以走了!”洪瀚抒的脾气,思远算是初次领教了,难怪从前听吟儿说他躁,原来是真的火气足得很,思远冷道:“你对你自己的女人也这么暴躁么,如果是,那么你这一生也找不到女人了。”

瀚抒一愣,他实在不记得他是否这么对待过玉莲,可是被思远这么一激,脾气更大,蒙上被子就不理睬她,贺思远冷冷看他,心道:幸好我的阿财比你有风度得多……想到这里,不由得一笑,正想离开,却听洪瀚抒道:“也许,林胜南没有死……”

    

十月初五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候,身处黄天荡的,除了白鹭飞、黄鹤去、李君前、林胜南和吟儿之外,自然少不了他们祁连九客。

瀚抒几乎一路都跟着吟儿到了黄天荡,不可能不知道她受伤的消息,时至夜晚料想不会再有什么意外,才独自一人携箫上了孤舟。

瀚抒在山里生活惯了,对山头的一丝星火都太敏感,何况是两束不停跳动的火把?等到半个时辰之后,一束火焰骤然熄灭,微风中,瀚抒接受了这个事实——争斗,到了夜晚,还没有喘息。

几乎和胜南同时往密林深处寻,终于,比他慢了一步,赶到的时候,撞见的已经是第二场比武,来自林阡和黄鹤去。

只是,绝漠刀强迫下的饮恨刀,很快在杂念中走火入魔……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小的时候,父亲常常吹xiao助自己静心修练内力,也许,在这一刻,能够帮胜南也不一定……当机立断,吹xiao伴他,那箫声,忽近忽远,如从天外传来,果然决策正确,凭着胜南的悟力念力和定力,消除心魔几乎在一瞬间。对面的金人,也许永远无法猜到,是他俩在合力杀他吧……

谁料到,敌众我寡的情势,蓦然降临,还未及想对策,胜南就被那歹毒的冷冰冰暗算,还未及缓神救他,他已经从险壑摔了下去!趁着金人交谈,瀚抒即刻下山去寻,找到他的时候,胜南虽然昏迷,尚有鼻息,身体也温热着,应该还活着,可是来不及助他脱离险境,就听见黄鹤去的声音:“主公说的不错,徐辕真是厉害,他选的武林排名,第六尚且如此厉害!”冷冰冰的笑声紧随其后:“主公的生意真是越做越大了,偏偏柳峻要投着他的口味,把自己媳妇女儿全都压了上去!暗杀行动,不知还要赔上多少人的性命!”黄鹤去笑道:“岂止暗杀,还有林阡的饮恨刀,林念昔的惜音剑,外加抚今鞭和轮回剑。这几样灵物才最重要,走,大家一并去找!”

瀚抒大惊,立即用树枝将胜南掩蔽好了,飞身而上,黄冷二人皆是大吃一惊,以为胜南并未受伤再次飞上,但定睛一看,却是洪瀚抒!

    

也许,就是这样的阴差阳错,让当时的黄鹤去心里萌生了混淆的念头吧……

“我和黄鹤去拆了近两百招,我发现他的武功,真的不愧是金南第三,胜南输给了他的内力,而我,输在了他的暗器,梅花锥上。”

“原来,黄鹤去除了绝漠刀外,还有梅花锥……”方才才来听他讲述的李君前点点头,“他真是不简单。”

“他的梅花锥,是冷冰冰的看家本领,可是冷冰冰哪里有他的暗器功夫厉害!而且他自己的看家功夫,绝对还没有出现……”洪瀚抒轻轻一笑,“怎么,李香主怕了吗?”

李君前一怔,没有正面回答:“他是我目前见过的,最厉害的金国高手了,因为我八岁那年被植入的一道真气,连师父都没有逼出,而他,却轻轻松松吸走,一丝都不剩在我体内……”

“这样说来,和琬几次打听,听说的一老一少,其实是你和白鹭飞前辈!”贺思远总算懂了。

“白鹭飞前辈,他们大概在中途就押走了,而我,就成了诱饵。”洪瀚抒苦涩地一笑,“可是我敢担保,那天胜南没有被他们找到。”

接过宇文白递来的烈酒,他自顾自地灌下去,宇文白在旁站着,心里一阵隐痛:“大哥,你的伤势……”

他却像事不关己一样:“不碍事。他们折磨了我这么久,滴酒未沾,真是难受。”

宇文白环顾四周,有些担忧地问:“凤姐姐呢?她可回来了?”

君前摇摇头:“她心里,现在一定是,乱七八糟的……”他实在说不清,她到底是为了洪瀚抒,还是秦川宇……

只是,看见洪瀚抒脸上掠过的惆怅与彷徨,李君前忍不住要宽慰:“洪山主替我们带来了这么多天最好的消息,胜南没有在金人手里。”

“但是,他在哪里呢?”贺思远暗自担心。

第一百一十五章 命非我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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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五。

胜南醒来的时候,乌云侵吞了整个天空,想动,却动弹不得,伤口被冷风肆无忌惮地割剜着。无尽的痛楚,从右臂开始,传递到身体每一个没有防备的角落。每次想动,心都抽搐一遍。

事情还没有结束,他不能认输,可是,真的输了,彻底地输了……

没有力气支撑自己,信念也开始薄弱,真的很不像最初闯荡江湖的自己,竟然选择倒在地上。竟然选择承认失败。竟然选择垂下手来,静静接受风的嘲笑……

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被遮盖在枯枝败叶里,严严实实。他可以看见外面,但外面见不到他。

外面?外面其实就是深黑色的天空,令人不胜怖惧的夜,他想无惧,试着移开树,可惜只移开了一根树枝,就再也没有气力!

他的耳朵清楚地告诉他,不远处还有兵刃声在,对,刚才那场战斗又被延续下去了,一定有高人来相助,是那个吹xiao的高人吗?

臂上再度剧痛,他拼命地转移这伤楚,睁大眼睛看天,不知怎地,眼前浮现出的,竟是玉泽的倩影,但不多久,又逐渐模糊。

他不信,闭上眼睛,再去想她,但玉泽沿着一条轨迹,越走越远,笑容也越来越浅,逐渐地收敛,他还是不愿相信:我和玉泽,好久不见了,时间再久,也不会拆散她和我……

然而耳边突然莫名其妙响起一个声音: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不知是谁在问,这句话却重重地砸在他心口上。

忽然听见浪花澎湃的声音,可以联想得到,江潮狰狞的姿态。

紧接着,一切都烟消云散,传来的是黄鹤去的声音:“把每个角落都给我搜遍了!”

怎么回事?难道说,竟连那高人也败了?!

胜南自然不知这个高人是瀚抒。

黄鹤去话音刚毕,一群死士跃下险壑来搜寻胜南,刀、剑、枪、矛……接二连三地挑衅他的性命。锋刃下,他根本是倚天待命,那一刻,他才知道人的生命有多么卑微,就算自认为武功盖世,还是躲不过这样的宿命,多少次与那帮死士的兵刃擦身,多少次差点丧生,他是不是、应该感谢自己命大……没有多余的声音,却比一千年还要长,他终于发现自己有多么重要,所以紧张地制止了呼吸……

“黄大人,水流这般的湍急,怕是已经被卷走了!”

众人纷纷附和发话者,黄鹤去惊讶的声音响彻耳畔:“不行,不行!饮恨刀岂能失于此!”

他情不自禁,往江中张望,巨浪扑岸,击回一片荒凉。

黄鹤去突地捶胸跪倒:“江山刀剑缘,怎就毁于一旦!?”

冷冰冰劝道:“师兄,走吧,这里还是小秦淮的地盘,万一被发现又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黄鹤去伫立良久,看浪快将岸掩埋了,叹了口气,终于放弃:“走吧!”

之后,他一直疲累地躺着,希望伤势能够在放松的情况下缓和,直到手慢慢恢复了知觉,直到许久之后,才可以吃力地起身,却也几乎拼尽了力量,内伤外伤一并压榨着他,心力交瘁。

锥还未拔出,胜南不敢碰它,支撑着僵立江边,呆滞地盯着巨浪,心里居然会有一种惬意,逃生的惬意:如果我真被卷走,那就真是白活了!

正自想着,忽然听见一阵急切的脚步,胜南心下大惊,想不到他们还会折返回来,自己真是过于大意了,正**豁出性命上前去拼杀,但立刻惊诧住——

不错,是一群人,但不是金人,可以明显看出,这是人追人的游戏——一群彪形大汉正自追着一个紫衣少女,这帮人不明来路,由远及近,突然闯入自己的生命里来,有点突兀的感觉。

胜南静观其变,那帮人初时没有发现他,仍然在此起彼伏地大声叫嚷:“停下来!”“别跑!”“前面没有路了!”

那紫衣少女一边跑一边笑,似乎很乐观,什么都不怕,她猛一转身:“唐门烟雾弹!”

那几人本能一躲,但随即明白那是一虚招,趁这当儿,少女已经溜了好远。

胜南见他们以多欺少,早已经义愤填膺,那少女径自往这边跑,显然也看见了胜南,脸色微微一变,但没有停下身,还是往这个方向跑,没有改变。

她经过胜南身边,忽然压低了声音,窜到他身后:“大侠救我!”

这时背后那一帮大汉全部停下步子,不敢上前一步,他们面面相觑,竟然不知所措,只怕每个人心里都打了个大问号:怎么这里也有人?

胜南冷冷地沉默看着,猜到他们心里的疑问,心想这世界真小,你们再早来个把时辰,人气还要旺一些。

紫衣少女躲在他身后,看那排人停下来,便从包袱里抽出一只暗器往人群里打,但她的技术很不一流,暗器勉强飞了一半,就掉了下去,紫衣女子呆呆地看着暗器悲哀坠地,扼腕顿足:“啊!丢人!”

那帮人看她落败,正想上前擒拿,却听胜南大喝一声:“谁敢过来!”他一喝,当真极具威严、无法抗拒,那帮人全部停住,不敢过去。

胜南眼观六方:照这种情势发展下去,我只有救了这位姑娘,然后带她逃开是上策,可是……应该怎么逃开?

蓦然间,发现岸边泊着一只小舟,随浪舞着像是在暗示着什么,立刻打定了主意,一把抢过那少女手中包袱,那少女微呼一声,包中暗器如散花般直往对面撒落,当即那群大汉宛若置身数以万计的针、匕、箭、梭,谁能穿过!

胜南拉了那少女,头也不回地上了小船,同时抽出长刀,瞬即将绳砍断,一个浪猛扑过来,顿时将船卷进了江潮。未及喘息,已经漂流离岸了好远!

那帮人敌落暗器,焦急地冲来,大呼小叫着要追,无一不被江浪扑回,再怎样坚持都无济于事,胜南嘴角晃过一丝冷笑:除非你们都是厉风行,否则别指望带她走!

只听那少女道:“大侠真是厉害得很!那边倒了一大片人啊!大侠是哪一位啊?我要好好地把大侠记在心里!”

胜南正**答话,忽然间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世界,在模糊中,猛然分裂……

一阵微风拂过,却是和煦的那一种。

胜南醒转过来,身上衣服有些阴湿,清醒地往旁边看,周围在下微雨,而紫衣女子紧张地在他身边,双手撑着一件披风,帮他挡雨,她脸上稍许担忧,似是怕他出事,看他醒来,欣慰地笑:“你还好么?还发烧么?”

发烧?胜南蹙眉,摸摸自己额头,没有发烧啊……“姑娘原来一直在帮在下挡雨?真是谢谢姑娘了!”他诚心地感谢她,“姑娘可以不必挡雨了,在下不怕被淋湿。”

浪花平静了许多,船在水心徘徊,漩涡里,涟漪异常精致。两侧山水,皆是深绿。

少女一笑,把挡雨的披风丢开:“我也不怕被淋湿啊,只不过你先前一直高烧,怕你出事。大侠真是厉害,受了这么重的伤,暗器还发那么准,不过,那是要花大代价的,这不,已经睡了三日……”

“三……三……三日?”胜南一惊。

“对啊,三日,这三日一直在下雨,浪又大,不知把我们卷到哪里来了。大侠伤好了就好,大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紫衣女子问。

“我,我是在这里,遇见了仇家。姑娘呢?为何在这里出现?未请教姑娘姓名?”

那少女一愣,随即黯然:“我姓云,单名一个烟字。我,我是实在很难受,身边这群人很多,又很烦,逼着我干不想干的事情,所以我才逃了,谁知还被他们在黄天荡找到!”

“云烟?”胜南轻轻念着,觉得有些熟悉,“*道上遇*,云烟境中逢云烟……”

云烟眨巴着大眼睛,甚为不解:“大侠在说什么?对了,未请教大侠的名字?”

胜南一笑:“在下姓林,名叫胜南。”

“您的志向好大,想让南方兴盛起来啊!”云烟从包袱里摸出一只水果来吃,递了一只去给他。胜南一怔,随即一笑:“你是第一个这样理解我的名字的。我的那个胜,不是兴盛的盛,而是胜败的胜。”

云烟像被噎住,抬起头来看他,单纯地笑:“你爹娘真是有趣,好像你是个金人似的,不过,起了这个名字,倒是很容易在金国那边立足。”

当然不会有人了解,胡水灵起这个名字,是想让他办一些在抗金之外的事情……

胜南第一次在南方听人赞他名字,心情大好,胃口也开,一口就将那水果吞了:“云姑娘还有果子吗?”

云烟愕然:“你不能吃这么快啊,吃这么快对身体不好……”但她还是摸出两个来递进他手里:“想来也真奇怪,我一见到林大侠,就知道你会救我,而不是采花贼一类……”

胜南微微一笑,近距离地打量她,她整体给人的感觉,是神秘感。

有恬静幽雅,有落落大方,而且她身上,还有隐隐透出的一丝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是某种华贵。

她的眼睛很美,清澈得宛若一捧山泉,蕴藏着极度的魅力,柔秀里存着不羁的情感。和淮南很搭配,又不配。

然而这紫衣女子,最美的、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头发,她不像别的女子那般披散,而是用丝绸扎在耳后,发质一瞧便是乌黑莹亮,急需如此保护的那种,胜南本是粗看的,却一“看”而不可收,云烟脸上微微一红:“怎么啦?”

胜南收回神来,也知道刚才自己多么不礼貌,尴尬地坐正了,却情不自禁要赞她:“云姑娘的头发,真是好看……”

云烟莞尔一笑:“是啊,很多人都这么说。”显然习惯了这样的称赞。

胜南再看周围景色,越看越熟悉,他不由得越来越纳闷,再望水面,哭笑不得:“我们怎么在原地打转?”

云烟啊了一声:“忘了告诉大侠,这船上本没有桨,事实上这三天来,我是任凭这小船一路漂流的,现在风平浪静了,咱们只有听天由命。”

“咱们两个傻子,一直原地打转。”胜南爽朗地笑起来。又一次命非我控的时候,竟然发生在无关江湖的陌生小舟上。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同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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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处打了半天的转,小舟安静地晃荡着。在江湖上,有浪才可行舟,而风平浪静的时候,一切却又阻滞,人世间,不是任何事情都听凭自己的意念,所以,与世俯仰,当真无可奈何——谁料到,要逃生,却上了一只、没有桨的船……

云烟小声试探道:“怎么办林大侠?”

胜南蹙眉:“我在想,这船出现得不会无缘无故,总要有主人的,那么这船主是如何划船的?他一定有桨,可是离开的时候,不会把桨一并带走啊!”

云烟沉思了一阵:“这到也是啊……”忽然想起了什么:“这小船的主人包袱还在船上呢。”

胜南一惊,接过云烟递来的包袱:“你打开看过没有?”

云烟嗯了一声:“说来也奇怪,他包袱里都是诗词歌赋,可是,全是从各类书上撕下来的同一个词牌名的词、《凤箫吟》,奇怪吧?”

胜南大惊,连忙解开包袱探看,果真每一页都是《凤箫吟》,不由得又悲又喜:“原来是他……”所以,他竟然会突发奇想,用他的火从钩划船?

当即明白了这一切,解下身上长刀,探进水里去,云烟亦是聪慧过人,知道可用武器划船,兴奋地解下自己佩剑来合作,但是瞥见他手里的饮恨刀,脸色一变,轻声道:“林大侠为何要用这么贵重的刀来划船,我看你腰间还有一把比较旧的,用它来划才不浪费啊……”

胜南一怔,知她所指是略见陈旧的冰凝刀,微微一笑:“这把刀是在下一个知己所赠,不可以用……”

云烟脸上全然一种钦佩:“你真是个好人啊,宁愿用自己的好刀,也不用朋友的……”

胜南正自听着,忽然间心就一震:对啊,我是什么时候,已经把饮恨刀当成了自己的刀,自己的一部分,自己的生命呢……

忘记了一切,所以,兄弟俩必然的一进一退,是自己先迈了第一步啊……

    

行舟将近一日,胜南云烟都已经饥肠辘辘,还没有看见一丝人烟,云烟身上的果子干粮已经所剩无几,胜南力气过大,导致小舟左右不够协调,几次都往一个方向倾斜,云烟手忙脚乱,更增劳累,但不管多累,她脸上都是不悔的笑。她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不甘束缚才跑了出来吧,胜南不想去多猜测别人的人生,只希望能将她迅速带到安全的地方。

这日的中午,水浪重新开始险急,胜南云烟当即泊船靠岸,不愿把自己送进漩涡里等着江水吞噬。

胜南难忍饥饿,恰好抓了一只野兔来,正**斩杀了它,云烟蓦地伸手过来打他手背,微微一笑:“放了它吧,它是一只无辜的兔子。”

胜南苦笑:“可是,兔子到了一定的阶段,比狼都野……”

云烟摇头:“就算是野狼,它没有得罪你,你就该敬畏它的命。”短短一句,有种不可言喻的力量,胜南没有办法,乖乖地把兔子放过了,可能刚刚心太黑,立刻得到了报应,伤口恶化,不由得低声呻吟,云烟敏感地跪坐在他身边:“怎么办,总不可以让这把锥一直插在你臂上,不行,咱们一定得找到大夫!”

胜南痛得大汗淋漓,想自己拔掉,无奈那角度偏后,妄自拔了搞不好会伤及经脉。胜南怕自己当场晕厥、失血而死,也怕吓到这个不懂武功的陌生姑娘,只得死死地按住伤口:该死,为什么这把锥扎得如此之深……

云烟不知他心里这许多顾虑,眼角全是泪花:“大……大侠……很难受是不是……”

胜南低声道:“你……你过来!”

云烟颤抖着过去,胜南努力地强撑着:“你,替我……拔出来……”云烟大惊,摇头直后退,胜南厉声道:“听见没?拔出来!”

“不……不行,我不能害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云烟斩钉截铁。

胜南哭笑不得:“现在不是害我,是……是救我一命,你听我讲,拔出来之后,立即替我止血,不要耽搁一刻……”

云烟忙不迭地点头:“怎么拔?是往哪个方向拔?要用多大的力气?我能不能抓住你的手臂啊?你可千万别昏过去……”

胜南听得简直要晕:“别去想怎么拔,你尽管拔好了!”

云烟喔了一声,握住锥柄,忽然看见一片殷红,于心不忍,却狠心用力把锥往外拉,这姑娘的力气真大得荒,不仅锥被拔出去了,胜南觉得自己半条手臂都出去了,而这姑娘被力道反冲回去,狠狠地跌坐在地。

云烟才不管自己跌得多么狼狈,一骨碌爬起来,来不及掸身上灰尘,跑到胜南身旁:“林大侠,你没事吧?我刚刚高估了这把锥……”

胜南脸色苍白,笑道:“我这个大侠,怎么会死在一个小女孩的手上……”

云烟抱歉地一笑,从裙上扯下一角来,看他血如泉涌,赶紧替他包扎地紧紧的:“林大侠真的很厉害,如果是我,我肯定要叫死。这么多血……”

胜南微笑:“你不是江湖中人,定然不懂,江湖上,这些都只是下酒菜。”

云烟边打结边道:“对,爹经常说,你们江湖中人,拼起命来把命不当命!”

她一见还有血流下来,忙往那边打死结,顾此失彼,这边又淌,于是再牢牢系了一道,胜南惨叫一声:“小姐,你扎这么紧作甚?我把命当命的!”

云烟一笑,看他血基本止住,满意地站起身来。胜南忽然想起什么,轻声道:“云姑娘,在下的仇家很多,希望云姑娘能帮我瞒着身份,不然,会有大风险。”

云烟点头:“我是定会守口如瓶的。不过林大侠的年纪不是很大啊,怎么成了江洋大盗?”

胜南一笑,不回答。

云烟以为他承认了,带着惋惜的语气说:“真是可惜啊,林大侠是侠义心肠,怎么会和他们同流合污了?林大侠今年多大了?”

胜南说了自己年纪,反问她,她说了出生的年份,原是比自己小了一年,也才十七而已。

    

云烟痴痴地盯着浪花以下,闭上眼睛忍不住陶醉,虽然在下游,从江水的倔强里,依旧能感受到上游江水的一泻千里和奔腾不绝,风里传递出的声音,依稀好似冻结的冰石忽然间往四方炸裂蔓延的感觉。呜咽的巨流,如鬼哭,似狼嚎,中间充斥着美丽的落差,汹涌澎湃之中,分明还有一丝潺潺,就像温馨与险恶,白天和黑夜,没有明显的界限,一切就在一线之间。

沉默在喧嚣中,奔腾在孤寂里。

云烟看了一眼胜南,不知怎么回事,她看到他,就觉得这世上没有谁可以了解他……此时,他正伏在一块大石上安详地睡着,许是太累了。

就在此时,浪花更加地令人怖惧起来,似乎正在预谋着,要穿空裂岸。

云烟本是无意去看岸之外的景象的,奈何恰巧惊愕地发现,不远处的狂风巨浪之中,夹着一只孤舟,那孤舟太过渺小,风浪之中根本无能为力,纯粹被浪拖动着,翻来又覆去,周而复始地淹没后浮起,近乎竖直地沉沦再出现,世界,宛若原始般洪荒,在这片汪洋里,云烟听见一个女子的呼救声,几乎本能地摇醒胜南:“快,快,林大侠,出人命啦!”

胜南方睁开眼睛,差点被这景象吓坏,眼前这只小舟孤独无依,左右飘摆,完全不受主人的控制,早已被江水冲垮击漏,可是那船上的女子还在大声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胜南实在没有把握,他没有独孤的“轻诀”,没有厉风行的“风行水上”,可是千钧一发之际,也不得不冒一次险,不假思索就站起身来,云烟充满喜悦地看向他,只见胜南动作迅猛地踏浪而去,交睫间由狂风激浪里踩水而归,怀中挟着那船上的呼救少女!

胜南轻功自然不及风行独孤,鞋已全湿,云烟却难掩惊喜,拍手叫好:“大侠的水上功夫真是厉害!”

她关切地去扶这个死里逃生的女子,正待说话,这女子忽地一把捏住云烟的脖子!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太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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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南自己还惊未定,岂能料到这被救少女如此之快地从危难之境里走出来,还突然间就对云烟下手!再快的身手,也防备不了如此的突然。幸好少女掐住了云烟的脖子,没有继续用力,胜南久经江湖,知道她只是简单的挟持,这少女全身还湿透着,脸上写着的,全然一种领袖的气派!

云烟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却不知天高地厚地挣扎着斥她:“你好大的胆子,敢挟持本……本姑娘,你,你恩将仇报!”

胜南立即提刀对她:“放了她!”

少女一把拉住云烟往岸边退,云烟惊疑不定:“你想作甚?你是什么人!”少女冷冷道:“少废话,喂,小子,如果要她的命,就即刻跟我走!”说话间把云烟往江边又是拖又是拽。胜南紧张地握刀,一边盯着她,一边紧紧跟随,少女带云烟上了他们的船,然后一脚把云烟的佩剑踢飞,胜南本能将剑接过手,少女冷冷道:“你给我上来!划船!”

胜南担心云烟安危,随即上船,浪花当即送船离岸,毫不拖沓。

胜南就知道,安定不了多久,就会再有争斗送上门来,江湖,真正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

船离岸有数丈远,胜南厉声道:“放了她!”

少女却没有这个意思:“放了她?我自己找死吗?!”

胜南边把握方向边道:“你先放了她,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就是!”

“好爽快!”少女淡漠道,“你还不知怎么一回事,就答应了?”

胜南听出她的怀疑:“江湖上最重信字,君子一言,自是驷马难追!”

少女“好”了一声,将云烟往对面一推:“我信你!”

“什么事?说吧。”胜南继续划船,云烟抚mo着脖子,轻轻喘气。

少女小声道:“帮我杀一个人。”

    

浪突袭,从右往左将船抬歪了,云烟倚靠在胜南身侧,最贴近水面,几乎可以落水,她一脸绯红,想坐稳,还没来得及,又是一波浪花铺盖,云烟不敢太靠近胜南,可是又怕跌落江中,呼吸紧张,胜南察觉到她很在意,自己原本不在意的,此刻也脸红脖子粗,不好再说话,只得以沉默掩藏尴尬,盼这排浪快速过去。

那少女噗哧一笑:“小两口子,尴尬什么?”

胜南云烟齐齐惊道:“不,不,不是……”

那女子见两人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疑道:“难道你们还没有成亲?对啊,不成亲照样是受授不亲的。”

胜南小声道:“姑娘误会了,这位姑娘与在下也是萍水相逢的。”

少女一愣,半信半疑:“萍水相逢?我看不是……”正色道:“好了,言归正传,我要杀一个人,你帮不帮?!”

“首先得找到他。”胜南道,他明白,真是自己方才踏水而行显露出的轻功,让这少女在生死关头挑中了他!

“那个人太有名气了,他叫……叶文暻……”

岂止胜南吃惊,连云烟也惊呼:“叶文暻?京口的叶文暻吗?”

胜南一脸疑惑:“他的镖局……不会对姑娘有什么危害啊……”

少女沉吟了片刻:“叶文暻和别人串谋,设计我哥哥,所以我想杀他!不仅杀他,我还要把叶家铲平!”

云烟笑道:“铲平叶家,怕今时今日的你还没有这个本事……”

少女阴阴一笑:“出了黄天荡,我们先去建康城郊,顺便去看看叶家二公子的婚礼。”

胜南听说要回建康,也没有不同意的理由:“刚好是顺路……”

云烟扯住他衣袖:“你不会答应他吧?你去杀叶文暻?!”

胜南一愣,对面那少女剑一横:“你杀是不杀?!”

胜南观她的剑法气势,有些熟稔,拖延时间地问:“姑娘的哥哥,是哪一位?”

那少女权衡一刻,还是告诉了他,这下子,所有事情都联系在了一起:“我哥哥是黄天荡这边的山大王,名叫殷乱飞,也许你听说过他,我是他的军师,我叫殷柔。”

胜南心下雪亮:“你可知,你哥哥何以被叶文暻设计了?”

殷柔冷道:“叶文暻真是歹毒,他了解我哥哥脾气,骗他一口答应和别人比武,偏巧我哥哥重信字,答应下来的赌,他从来不肯背信,只好当着所有人的面,灰溜溜地跟叶文暻走,叶文暻简简单单就设计了他,早晚有一天,我要杀了叶文暻和林阡!特别是林阡,那小子虚伪得很,一定是和叶文暻串通好了,从中不知得了多少好处去,杀了叶文暻之后,你立刻帮我去找林阡!他们两个,都要碎尸万段!”

云烟听得毛骨悚然:“那么林大侠你去吗?”

胜南听罢殷柔方才所有的话,突然觉得这世界好荒唐:那么由我去杀叶文暻,岂不是太可笑了?!

殷柔没有察觉到他的迟疑,剑一指:“好了,往南划!”

云烟却唱起了反调,手一挥:“不行,往北划!”

殷柔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我要去建康,说了就必须去!”

云烟大声道:“你才好大的胆子,我就偏偏不去建康又如何?我才不要看他助纣为虐!殷姑娘,船可是我的!”

殷柔一笑:“他又不是你的!”

云烟嘴硬:“他也不是你的!”

殷柔脸色再变,嗖一剑指向她:“小丫头你闭上你的嘴,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胜南早已经焦头烂额:“你们……让我考虑考虑……”

殷柔哼了一声:“不是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吗?!”

像当时的殷乱飞一样,胜南自己也栽在一口答应的陷阱里了。

云烟见他两难,轻声道:“殷姑娘,别再异想天开了,他没有那么大的本领,要搞垮叶家,你不但要有武功,还得要有权有势有财富,你什么都比不过叶家,怎么去搞垮他们?”

殷柔冷道:“我偏不信邪,我一定要让他去铲平又如何,或许杀了叶文暻,对小兄弟你有天大的好处……”

胜南不听她**:“假若我不同意呢?”

殷柔冷笑,的确够阴柔:“那你枉称江湖人士了。许下的诺言,当面就违背吗?”

云烟道:“他刚刚跟你许诺是没有错,但之前他还与我许了诺,这些可是有先来后到的。”

殷柔一愣:“什么诺?”

“他答应我,要送我回家,所以必须先往北去,起码,要送我过了淮水,起码要送到海州吧!”

“那不可能!”殷柔不可辩驳地拒绝,“既然他既不能去海州,又不能去建康,干脆折中,咱们哪里都不去。”

林云二人皆一愕,殷柔续道:“咱们一同去京口,守株待兔。”

胜南当然不可能任凭她驱使,停止了划船:“姑娘非要逼在下,在下宁可淹死在黄天荡。”

    

殷柔脸一沉,抽出一只蝴蝶状的旋镖,直射胜南腰间,胜南距离太近,躲闪不及,腰间一松,贴身藏着的锦盒被镖射落,像流星般飞坠,一道弧线闪过,直接往船后射出,胜南大惊,伸手去接这装有玉泽戒指的锦盒,但却与之失之交臂,锦盒落水,瞬即无影。

胜南想也不想,跟着那锦盒一头扎进水中。

云烟惊呼一声,胜南即刻也被浪淹没,两女子齐齐站起,往水中探看,可是茫茫水面,咆哮江流,哪里还能见得到人的影子?

殷柔退了一步,惊诧地坐倒船尾:“他,他是疯子吗?”

云烟闭上眼睛:“林大侠,我还欠你一条命啊!”

殷柔忽地抽出剑来又再度指着她咽喉:“划船!”

云烟知道,危险还没过去呢:“划船?为何你自己不动手?”

殷柔冷道:“我的宝剑岂能受潮?他死了,你帮我去杀叶文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异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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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如遭电击:“殷……殷柔,你不要开玩笑!”

殷柔一笑:“你没有武功,可是有美貌。品书网 叶文暻再英雄,怕也过不了美人关。”

云烟边划边道:“那不一定,叶文暻不一定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女子,而恰恰是姐姐这一种呢?”

殷柔冷冷注视着她:“但我没有你狡猾!”

“两个人都很狡猾!”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一只手从水下伸出来,差点把船给带翻了。

胜南湿漉漉地爬上来:“云姑娘的划船速度,真的好慢……”

殷柔掩饰住喜悦之情:“你没死?”

“等太阳出来了,殷姑娘大可观察观察在下的影子。”胜南带来了一身的江水。

云烟打量了几眼他和殷柔,轻声道:“咱们先不要论恩仇了吧,应该尽快从这里出去,再另作打算。”

“云姑娘说的对,是应当同舟共济了。”胜南说。

临近傍晚,水面终于恢复平静。

殷柔指着岸边峭壁:“正是这里,困了金兀术四十八日。”

云烟鉴赏的眼光看黄天dàng:“这里真是个死胡同,江水又不太平。”

“这里很邪门,你没有觉察到吗?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在这里mí失?”殷柔略带敬畏地说,“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人真正了解这个地方。”

说罢,她起身往东看了看:“再过一会儿,就到我家了……”

胜南想及殷luàn飞出现的关卡离小秦淮分舵并不远:“你们知道黄天dàng还有没有其他的帮会?”

殷柔鄙夷道:“还有个小山寨,寨主叫李戬,平时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你想去拜会他们?”

云烟一笑:“搞不好你才是坐井观天,人家这个山寨虽小,也许势力很大呢!”

殷柔哈哈大笑:“你真是会异想天开。”胜南心中暗道:她说的,还真是千真万确……独霸一方的殷柔,万万想不到她所鄙夷的李戬,是势力覆盖淮南浙西的最大帮会、小秦淮的副香主吧……

    

又是一日白昼生。

黄天dàng,愈发像一个mí宫,越想出去,就越出不去。

“殷姑娘,方向会不会反了?”云烟问。

殷柔急道:“明明已经看见了我部下的旗帜,为何偏偏越划越远呢?难道说,咱们被鬼怪缠上了?”

云烟一怔:“哪里有什么鬼怪,就算有,也是它怕人……”

殷柔怒道:“你少罗嗦!”

“早知道你不识路,我和林大侠就不该听你的,也许现在已经逃了出去……”云烟嘟囔着。

殷柔在极度的焦急里却豁然开朗:“你姓林?双木林?!”

胜南一惊。

殷柔站起身来:“你是不是林胜南?!”

云烟没有意识到林阡就是林胜南,也忘记了胜南嘱托,傻傻说了一句:“啊,原来你们认得……”

胜南大惊失sè,万料不到云烟会这般不懂江湖凶险,殷柔眼光骤即凌厉,剑光一闪,不知第几次笼罩住了云烟。

殷柔冷笑不止:“我不但认得他!我还认得你!林胜南,凤箫yín,不管你们在武林里排名多少,我哥哥的仇都必然要报!”

胜南大急:“殷姑娘,她不是凤箫yín,她叫云烟,而且,令兄被擒,也不关凤姑娘的事,完全是在下一人的干系!”

殷柔没有收回剑:“我哥哥是个蠢蛋,他不知道饮恨刀只可能是你,他也不知道叶文暻有多么邪恶!我一听说,就知道叶文暻和你串通好了!天啊,我还让你去杀叶文暻,这分明就是……狗咬狗!”

云烟有些愠怒:“你骂什么人?有没有涵养?!”

殷柔yīn着脸:“你最好给我少说几句话!”

云烟怒火中烧:“人家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他!你到底还有没有道义?!你哪里像个江湖中人!”

“骂得好!首先结果了你!”

铛一声,胜南后发而先至,砍在殷柔的剑上:“殷姑娘,不关她的事!”

殷柔使劲把剑往下压,但力气终究不敌胜南,她眼神里却shè出慑人的光:“林阡!你最好是抉择一下,要么你死,要么她死!我殷柔说一不二!”

云烟一惊:“你别总是用我吓他!他同我非亲非故,怎么会来救我!你的剑太脏了,别指着我,换一把剑再指!”

殷柔哪里还理会她:“五!四!”

胜南知她性格所趋,是报定了仇,轻声道:“殷姑娘有没有替令兄想过,也许不当山大王了,跟着叶文暻办事,更加适合他?”

“不可能!三!”殷柔打断了他的话。

胜南看她杀气过重,怕云烟真要因己丧生,厉声道:“你别牵扯了无辜,先放了她!”

“二!”她不理睬,特别的倔强。

胜南怎么可能牺牲云烟,不得已把刀丢在船上,双手齐背:“你杀吧……”

云烟殷柔二人皆是一愣,云烟尤其诧异,单纯地盯着眼前这个还并非深交却为救她一次次犯险的男人。

殷柔大喝一声,推开云烟,一剑刺向胜南左xiōng。

即使命若悬丝,也该要有面对和承担的勇气。

胜南知道,躲不开这报复,心甘情愿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殷柔的剑笔直地刺入自己xiōng膛,而他,明知凶险也该赌一次!

她刺得又快又准,胜南的血汩汩流下,顿时衣上已经染作一片深红,殷柔力道过猛,胜南臂上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也再度迸裂,一时间他身上到处是深浅不同的血迹,新伤旧伤加在一块,云烟看在眼里,只觉惨不忍睹,惊异地看着他仍然站着,轻声道:“林……林大侠……”她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坚强而急促,她不顾一切地恳求殷柔:“殷姑娘,不要杀他……”

殷柔似乎有些动容,既没有收剑回去,也没有再刺进一寸。

不过胜南计算至此,也不会容许她再多进一毫的距离,看她犹豫,他伸手猛地将云烟往身后一拉,险中救人,才是初衷。

殷柔一愣,只见胜南微微一笑:“这是在下欠令兄的情,已经还清了……姑娘最好记得我的话,也许他更乐意跟着叶文暻……”

云烟拭泪道:“大侠,大侠,你千万别倒下去……殷姑娘,你,你还不罢休吗!”

殷柔看他如此镇定救下云烟,回过神来,立即将剑抽回去,鲜血溅了殷柔一身,而云烟,她从未见过这般血腥的画面,那一刻,他在她心里完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滩血……

可是,他在血泊里,一点都不像要死的样子,还,还站在自己身前保护,好像血不是他流的一样,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的血很多、命很硬?而自己,站在他身后,根本不觉得自己会遇见危险!

云烟懵了,直瞪着殷柔:“你!你有没有金创药!?”

殷柔回剑入鞘:“你撕你裙子吧!刚刚还求我,现在又用这种语气,没脑筋!”她又一笑看着胜南:“我很欣赏你。”

胜南被云烟按着躺在船中央:“那真是有些不巧了……很多人都欣赏我……”和两个武功远不如自己的女子在一块,还是可以狂傲一点的吧……

云烟边笑边替他止血:“还好伤口不是很深,可是,刚才的伤口又坏了!”

“你医术真是差劲,像你这样包扎伤口,哪里可能不坏?!”殷柔看了一眼旧伤口处残破的裙角,冷冷道。

“那,那该如何是好?”云烟这方面显然不是很懂。

殷柔把她从胜南身边拉开来,撕下自己身上衣裙,飞快而熟练地帮他止血,且包扎好了,见胜南脸sè惨白却神志清醒,叹了口气:“难怪你这样的有名,有名是要代价的。想必你身上的伤口,不止这两处呢……”

胜南轻叹:“可是,在下命运的改变,不是因为付出了代价。”

“命运改变是一瞬间,可是要适应命运改变谈何容易。”殷柔浅笑,“若你不学无术,纵然叫林阡,又哪里配得上林阡这个名字?”

胜南听她说完,略微一怔,笑了笑:“姑娘说的实在有理,那么姑娘可想清楚了,不再一味地复仇?”

殷柔道:“我还要回去,和山寨里的各位当家好好地商量。只希望能从这里快快走出去……可是,现在我们却连南北都分不清楚了。”

云烟忽地像想起什么,从身上搜出一个应急物来:“我差点忘了,我有指南针呢!”

她笑着将指南针搬了出来,平放在船上,只一眼,胜南就注意到这指南针构造精密,当属珍稀,定然是造价昂贵得很。

船上三人一同盯准了这救命的指南针。

指南针在摇晃的小舟中疯狂地转了数圈,终于停住,云烟一喜,正yù发话,指针突然又一动,再次重新飞转起来,这一转,就再也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快,连顺逆都没有了规律……

云烟只觉身体一阵发麻。

天空被未名的界限隔成一块一块,厚薄不均,有些地方深黑sè,有一段绛红,而某一抹却是淡紫。

不远处的江面上,铺满了白亮的光芒,可是半空里,并没有日月……那么,光芒从何而来呢?那一片清晰的碎光,轻轻滑过水面,像游弋在江湖的天外来客,但被他们发现之后,迅即消失,不知方才是否幻境。

殷柔转过脸来,四周的一切,变得空dàng而死寂,风停了,làng也失去了命。岸,像被什么控制着,慢慢地倾倒进江水之中;树,越变越茂盛,新长了许多的枝桠……

她忽然觉得,他们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为什么,连指南针都失效?难道说,我们已经不在先前的世界里?”

被她这么一说,胜南顿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烂柯人”的传说,是他这辈子最恐惧的故事,他不想沦陷到未知里去……

làng开始抬升,没过心里的安全线。

黑云翻滚,压在他们头顶上,往整个天空扩散开去,这片浓黑的正中央,轰然撕开一道口,几道闪电同时崩出天海,劈在船中央,船,骤然被斩成两半,一半随làng而下,一半逐làng而上。那一刹那,天像和江面过于接近,所以相撞……

转瞬,天与江的距离,又从最近拉至最远。这世界,没有丝毫的变化,一切恢复最初的宁静,唯独船已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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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情两端

第119章 情两端

身处建康的xiǎo秦淮等人,自然不知胜南在黄天荡会有接二连三的奇闻险遇,一听説胜南不在黄鹤去的手上,早已经欣慰万分,贺思远把瀚抒的回忆转述给吟儿听,吟儿的担心一扫而光,心下也平静了不少,只是,贺思远刚刚离开,文白便红着眼眶走进屋来,吟儿狠不下心把瀚抒当不存在,轻声询问:“他,伤势严重么?”

文白噙泪看着她:“凤姐姐,我知道,大哥最看重的,不是他身上的伤,而是心上的……凤姐姐,大哥很难受,也很煎熬,这世上的离奇事,为何要生得如此惨烈,为何要害苦了他……”

吟儿的眼立即也红了:“现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不必再见我……”

文白摇摇头:“大哥何尝没有这么想过,可是,他割舍不下,他本来已经准备回西夏,可是,一听説你在黄天荡,就克制不住要过去,凤姐姐,文白许久没有见大哥笑过了,只有你,会让他笑……”

吟儿突然打断她:“你为什么不让他知道你的心意?”

文白一震,心事被戳穿她瞪大了眼睛:“凤姐姐,你,你别这么想!”

吟儿有些咄咄逼人:“为什么你不告诉他你爱他,那样才会帮他摆脱萧玉莲的阴影!”

文白沉默了片刻,许久才説:“爱一个人,就是要让他幸福。”

“他幸福吗?”吟儿一句话,宛若晴天霹雳。

吟儿转身背对着她:“他并不幸福,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从过去走出来,我本来以为,我可以救他,可以让他忘记,可是谁料到,还帮他将萧玉莲的旧账一股脑儿地翻了出来!这样下去,他的病永远都治不好!文白,难道你不觉得,你不应该继续旁观、继续为他活,而该为自己活一次吗?!”

文白低头含泪,默默不语。

也是劫狱那一晚。

玉紫烟紧紧跟随着秦川宇往回走,他一言不,她百感交集,一路的晚风凄凉,他和她一前一后,自始至终没有交流过一句话,可是每时每刻都在若有若无地交锋。

他们的那道伤疤第一次被揭开,隐隐作痛。

林阡。

十八年前,从丢失他的那天开始,她学会了以泪洗面,学会了自责和自残,她不敢面对任何一个江湖人士,她疯了一样地诅咒自己,她以为逃避就不会伤害到谁,她真会自欺欺人……

十八年后,从遇见他的那日起,他才明白什么叫失去,什么叫牺牲,什么叫退让,还没有任何报偿,他过往的一切,皆成泡影,还不够,还要赔上自己的现在……那个人,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饮恨刀、父亲的遗志、林念昔、江湖,还有自己的母亲……所以,他拒绝和任何一个武林中人见面,他也以为没有立场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事实证明,他错了……

血,是什么时候溅上了那个形貌酷似念昔的吟儿的剑尖?是什么时候,又是为什么,为了谁?

他茫然地闭上眼睛,任由玉紫烟帮他上药和包扎,他没有心力了,他宁可被血淹没。

在焚琴的时候,在和画卷诀别的时候,在烧雪的时候。

颠覆他人生的姓名。

逃不过,第一次见面就兵刃相接,第二次见面就敌我分明,第三次,没有看见彼此,却要因之而毁,他终于闯入自己生命的时候,只是把血和厮杀换了一种方式强加给了自己!

紫烟最害怕的就是看见他的忧愁,因为他忧愁,所以自己更加愧疚和不安。

丢失了阡,所以要伤害陌?

不管他多么的冷漠,她都深刻地了解,自己儿子的脆弱,他就算偶尔才透露那种不堪一击,她也懂,隔了许久,才问出那句关心:“川宇,还疼吗?”

幸好川宇没有沉默:“我没有感觉,娘不必管我,任我自生自灭吧……”

玉紫烟泣道:“川宇,原谅娘,娘只是想救他。”

川宇冷笑着:“娘説的不偏心和中立,我今天一清二楚。”

紫烟倒吸一口凉气,他初次表现出今天这般的不谅解:“中立?怎么中立?你让我袖手旁观,不管他死活吗?!”

川宇轻声道:“你心里面有一杆秤是不是,假如有一天,我和他成为敌人,你手里的剑会像凤箫吟那样指向我是不是?”

紫烟冷道:“若真是那样,我自杀。”

川宇轻轻叹了口气:“娘,你教我如何相信你的话,又教我如何是好……”

黄鹤去在屋dǐng上听得真真切切,苦笑摇头:师妹啊师妹,你一向都是如此的迂腐!

正欲将瓦片移回原位,忽然听得对面有异声,鹤去猛一抬头,看见了对面那个人,那人像离弦之箭,飞地窜走,即刻失踪。

鹤去不留半刻,紧随余风。李君前刚刚才劫狱,还会有谁潜入秦府来?饶是黄鹤去,也猜不透这个不之客。

这个黑衣人没有察觉到他能够追上来,却在最终,溜进了秦大人的房间……

黄鹤去跃上屋dǐng,心下有些好笑,他认得那个长相一般,处事中规中矩的秦向朝,不免还有些期待:好戏要开始了,这个秦向朝一定会被这人给吓死,还不知要干出什么丢脸的事情来……

可是揭开瓦片,不由得惊诧无比——

黑衣人对面,秦向朝平静安坐,似乎,他们是主仆的关系。

黄鹤去顿时有种被愚弄的感觉,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低估了屋子里的这个人,然而,秦向朝为什么要派人去,窥听玉紫烟和秦川宇?

黑衣人毕恭毕敬道:“大人。”

“夫人説了什么?”

“回大人,夫人她执意要和林阡母子相认,可是少爷不同意,好像闹得很僵……”

“闹得很僵?不大像川宇的性格啊……对了,你们可有林阡的消息?”

黄鹤去一惊:原来秦向朝早知道狱中那个不是林胜南?!

那黑衣人道:“目前还下落不明,可能真的已经……”

“他死了也罢。反正他的生死与我无关。”秦向朝站起身来,“黄鹤去真是有趣,何必设这么一个圈套,要调查李君前的底细,我这里多得是,要引川宇跟他走,有没有问问养了他十几年的我?”

黄鹤去,听得心下冰凉,满头冷汗:天啊,这个秦向朝究竟是何方神圣!难道説他和紫烟的成婚根本就不是巧合,难道説他是大金派来的细作?如果是,那么,就连楚江和紫烟,都没有觉吗?

清晨,窗外是一望无垠的雪白。

为了冲一冲连日来的晦气,江西八怪的“冲渑酒馆”已于两日前开张,由于在江令宅附近,还是沾了些光采,来往酒客旅客众多,楼上的客栈也已经满了,吟儿和闻因住在二楼的同一间屋子里,打开窗户,可以放眼四面好风景。

酒馆特别之处就是一共有三层,建得相当阔气,吟儿看周围大xiǎo民宅都只是平房,还比较寒酸,放目远眺,大有会当凌绝dǐng之感,不免要放一放狂妄之气:“看看,三层的大客栈,在二楼就可以一览众山xiǎo!”

闻因的个头刚好能到窗口,看不见外面:“可是,以前短刀谷里面,建了一座五层的高楼呢……”

“这么厉害?”吟儿一愣,“我倒是有些想去短刀谷了……”

闻因一笑:“可是某一次山崩的时候,那座楼倒了……”

吟儿惊得“啊”了一声,哈哈大笑:“那座楼叫什么?”

闻因想了想:“似乎是叫‘建瓴阁’,取自‘高屋建瓴’的,可惜得很呢,还没有建成多久就倒了。徐辕哥哥是很想去登一登看一看的,都没有机会。”

“高屋建瓴……”吟儿沉吟着,不知不觉走到窗口,解开腰间竹筒,突然就心生邪念,“反正这里面水也脏了,不如乘兴也来高屋建瓴看看。”説罢就要把竹筒中水往楼下倒。闻因赶忙阻止:“凤姐姐,这样不好,万一倒在旁人头上怎么办?”

吟儿笑道:“哪有那么巧。”一边把头探出去看了看一边説,“我可不是那种为了旁人会败自己兴致的人。就算有人把头探出来,那也是他倒霉,不同情!”

但是,倒霉的咒语偏巧马上就应验了——的确有人把头伸了出来,但是,不是在一楼,而是在……三楼……

而且那人和吟儿一样的邪恶啊!猛然间就有一大盆水,直接往吟儿头上浇过来,吟儿还没有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被浇成了落汤鸡!

没有办法,越忌水,就越犯水!吟儿哆嗦着赶紧到处找布擦拭,到处找衣服换:“什么人,这么不道德!”

闻因一边帮忙找衣服一边忍不住惊讶,可是听到她责人,免不了就要笑:“可是,凤姐姐你道德吗?”

吟儿根本无法直面自己的错误,等一换了干净衣服,就气冲冲地上楼与人理论去了。闻因诧异地拦也拦不住,只得硬着头皮随着她一并上去。

到三楼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没有听见她的气愤指责,闻因不由得觉得蹊跷,凭凤姐姐的个性,不把那人的屋子扫荡一遍才怪呢……

一阵冷风拂过,闻因打了个寒颤,难道説凤姐姐转性了,谁会让她转性呢?

那应该是天皇老子了吧……闻因好奇地走过去,门虚掩着。

屋子里,凤箫吟一脸兴奋地和一个白衣男子交谈着什么,一旁站着一个青衣汉子,正自微笑着听他二人讲话,白衣男子背对着闻因,尽管看不见相貌,背影还比较熟悉。

凤箫吟掩饰不住兴奋,忘了刚才的过节,一直都是她在讲话,对面那男子虽然话很少,但他只要一话,吟儿就很认真地听,似乎很尊敬他。

“盟主没事吧?我在高屋上,也是忍不住要建瓴的。”终于解释到了方才的事情。闻因当即傻了——

居然有人的性格,跟凤姐姐一样的怪异。

第一百二十章 爱恨皆毁

等他转过脸来,闻因才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原来那人是云雾山上排名第二的无冕之王独孤清绝啊!

还记得初chūn的时候,徐辕哥哥和自己一并在云雾山的栈道上散步时候询问的话:“闻因,你觉得这次的排名,谁更适合做盟主?”

闻因不知徐辕为何要问自己、一个才八岁的女孩,她能懂多少,但是不免要说出心里的念头:“我觉得,就算有了新盟主,他也比不过徐辕哥哥的地位。品书网 ”

徐辕轻轻一笑,低头看了她一眼:“这么说徐辕哥哥的云雾山比武,是多此一举了?”

闻因脸一红,想不出理由狡辩。徐辕微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心里有三个人选,凤箫yín、林阡和独孤清绝。”

闻因一怔:“为何有三个?”

徐辕的回答也正是对他们的评价:“这次的比武,名至于凤箫yín,刀至于林阡,剑至于独孤清绝。凤箫yín有灵气,林阡有英雄气,而独孤清绝,有的是豪气。”

她明白,她当时就看出来,徐辕说到这三个的时候,虽然脸上是对这场比武的满意,但每说一个,他表情都不一样,说凤箫yín时,是感慨;说林阡时,是欣慰;说独孤清绝的时候,是天骄对于奇才的那种惺惺相惜和不再孤寂的快意。

就是这么一个将来可能会和天骄相提并论的人,才会让霸道的凤箫yín如此心服吧……

闻因继续想下去,免不了就走神,她记得她接下去就狡猾地对徐辕哥哥旁敲侧击了:“徐辕哥哥为什么欣赏林阡哥哥?徐辕哥哥不是很喜欢蓝yù泽么?可是蓝姐姐却移情别恋了他……”

徐辕略微有些失落,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yù泽那样的女子,终究不是平常女子……”

唉,徐辕哥哥喜欢的,原来不是正常的女子啊……我要到十五、十六岁的时候,会有谁来这般的喜欢我呢?

越想,就越惆怅……冷不防凤箫yín发现了她,一把将她拉进屋去:“闻因,你过来看看,独孤清绝、独步天下的人来啦!独孤清绝,这个小女孩你认识吧,你也不能忽略她,她是柳五津的女儿!”

独孤微微一笑,他身边的青衣汉子走上前来,面带惊诧地说:“这是柳大侠的女儿?出落得竟然如此英气!”

“对了,东方沉浮、独孤清绝,奇怪啊,你们怎么来了建康?”yín儿这才说起正事。

“下个月淮南争霸就要开始,难道说盟主还不知?”青衣汉子,想必就是凤箫yín说的东方沉浮了,不错,云雾山上也见过,慕容山庄的弟子。

“淮南争霸?……是啊,不说我几乎忘记了,这次争霸很大很广,不单是两淮、两浙,就是远一些的江南东路,也有许多的帮会要来,可是,小秦淮还没有来得及准备……”凤箫yín叹了口气。

东方沉浮惊问:“难道说林少侠的事情竟然是真的?失踪了这么多日都没有找到?也真是巧,蓝姑娘和杨少侠也是……”

凤箫yín一惊:“他们怎么了?”

东方沉浮将十月初四那晚的情形说了一遍,凤箫yín和柳闻因当即神sè黯然,东方沉浮猜测道:“他们两人得罪了荆棘,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独孤清绝轻咳了一声:“未必,那也只是慕容荆棘以为他们死了。生死难料,盟主也不必太过挂牵,吉人自有天相。”

yín儿心情才缓和一些:“独孤大侠终于有些通情达理啦……不过我总是很疑问,独孤你为何要入那慕容山庄?”

独孤轻声回答:“我的祖父曾经受慕容家一次救命之恩,所以才去过问这江湖事,不过,要过问多久,就全凭我自己的喜好了。对了,最近是不是有许多人接二连三地袭击或是暗杀你们?”

yín儿一怔,想起泉州那起暗杀,还心有余悸。

独孤道:“我也是。他们手段很多,都劝我降金,又不知我要什么!真是可笑,我把他们全杀光了,就留最左边一个活口,看那薛无情怎么哭笑不得!”

yín儿一笑:“这么说来,我遇见的凶险就小得多了。这次金国随使团一并潜入的第三名,极有可能也盯紧了我们前十。”

“那就对了,据说金陵、厉风行两位首领也被盯上过。金人手段真是毒辣!”东方沉浮听得忿忿不平。

独孤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前十名里面的另外几个人怎么那么窝囊?杨宋贤和叶文暄俩小子为情所困,吴越和宋恒好像整天都没什么事情可做,你和林胜南好歹还参加了小秦淮的事情,可是洪瀚抒……我也见过了,怎么就成天的醉生梦死呢?”

yín儿苦笑着,没有回答,她也知道,在前十名里,洪瀚抒是现在状况最糟糕的一个。

    

这日的中午,李君前贺思远两人一并来到酒馆,向江西八怪贺喜兼与东方沉浮、独孤清绝会面,众人谈得较为投机,yín儿听说共有十多个帮会参战,一时兴起,巴不得十一月尽早来临,说话间就拉着贺思远去雪地里嬉戏,从堆雪人玩到打雪仗,不亦乐乎。

君前、沈延、东方沉浮几人皆是童心未泯,纷纷加入,滚起了雪球,独孤清绝淡淡笑着望着这满地积雪,似乎在想念着什么……

很快,yín儿失道寡助,成为了众矢之的,众雪球没有一个不是往她砸的,还没有人帮她。一身是伤、一脸狼狈的yín儿怎肯服输,手脚齐用地在雪地里挣扎,胡luàn抓起几堆雪报复对面数位,还是难逃被欺负的命,只得边躲边惨叫。

独孤清绝苦笑着摇摇头,这位忌水的盟主,今生都逃不过水的纠缠了……

洪瀚抒冷冷地倚门而立,呆呆地看着雪地里凤箫yín拼命闪躲的模样,怎么也提不起兴致——她,究竟是她呢,还是她?他眼前的,是明媚的桂林山水,还是冷酷的祁连山……他看到的笑容,听到的声音,到底是姓凤,还是姓萧?

沈延看小师妹砸中李君前之后得意洋洋的模样,鬼使神差地捧起一大把雪准备帮他复仇,一步步地偷跑过去,一点点地临近……

此时此刻,与yín儿正面交锋的还是贺思远,yín儿紧张地防御着,坏笑道:“你砸啊!你有本事就砸啊!”

yín儿正自信满满地笑,哪里料到师兄的偷袭,忽然之间脖子后面一阵冰冷,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衣领里一直贴着背滑进衣服里了,还没nòng清怎么回事,背就被人拍了一下,yín儿整个人被力冲倒在雪地里,背上一阵发麻地冷,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小师兄,你又搞偷偷mōmō的事情……”话还没说完,只听一人啊一声冲进雪地里来,猛然将沈延扑倒按在地上的巨大声响,yín儿本能后退一步,发现一团红影压在师兄的身上——

洪瀚抒,他像疯了一样,边吼边殴打着沈延,众人谁料到他会这般发狂,饶是独孤和君前都被吓坏了!yín儿在一旁根本不知所措,而沈延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吓懵,都来不及躲闪,只得被他继续压着打!

由不得愣,李君前赶紧丢开手里的雪去强拉洪瀚抒,瀚抒力大无比,揪着沈延就是不放,李君前大喊:“洪瀚抒,你疯了吗?停下,停下!”

洪瀚抒不停,一把推开李君前,继续打沈延,沈延岂肯任由他打,大怒之下一脚踢他小腹,然而,洪瀚抒忍痛继续不放手,君前拉不住,只得期盼独孤能阻止他……

yín儿不敢相信眼前这群殴的场景,牵连的全是她所认为的、日后抗金的人才:“洪瀚抒,你疯了吗?你住手!你给我住手!住手!”

洪瀚抒像没有听见一样,无论周围的人在干什么,他都没有知觉……

凤箫yín噙泪上前去,啪一个巴掌抡在洪瀚抒脸上。

瀚抒猛然惊醒,眼前再度晃过那个黑暗的昨天和萧yù莲……

还有苍白的现在和凤箫yín……

沈延双手撑地,好不容易才站起来,怒气冲冲地斥:“洪瀚抒,你脑子有问题!你到底想干什么!”

洪瀚抒的眼神刷一下shè过来,前所未有的恐怖和刺骨。沈延被他狠狠瞪着,找不到任何方法与之对峙!四目相对的时候,洪瀚抒bī人的猛烈气势,强迫着沈延不敢却不得不正视他的眼,却只听得瀚抒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我决不准任何人,伤害我的女人!”

独孤站在洪瀚抒背后,听他从头到尾把这句说完,瀚抒的身体里,爆发出了一种凌人的霸气!而独孤,忽然觉得,这句话很熟悉,很熟悉……

凤箫yín却只听见自己紧随其后的声音,愤怒,蛮横,无惧他的**:“洪瀚抒,我不想再听见你!你那个第七名,你得来有什么用!你玷污了它!”

洪瀚抒转过脸来,撞见yín儿毒辣的目光,两人锋利地对视,瀚抒只觉脸颊火热地疼,却始终倔强着不肯罢休:“没有办法……你和她,害苦了我……”

他往白sè深处走,背离着他们,渐渐地,越来越远……

又有谁,能阻止这感情的毁灭?文白担心且痛苦地站在一隅,潸然泪下。

“你做的,未免有些过分……”独孤轻声对yín儿。

yín儿冷笑着:“他错了,我不可能是他的女人!”

忽然一辆马车急行而来,马车上下来一个中年fù女,她虽然刻意乔装,却掩饰不了她的身份——她,不是yù紫烟还会是谁!?

贺思远有些欣喜:“婶婶,您来了!”

yù紫烟微笑的表情里,有胜南川宇最原始的哀愁:“我好不容易才从崇力的口中得知了这里……”她看见凤箫yín,不禁一怔,无论直觉,还是自己的洞察力,她都清楚地明白这眼睛,是那天晚上,在狱中刺伤川宇的少女的眼。

yù紫烟只是看了她传递的一个眼神,就熟悉了她的心意:“你放心,川宇没有大碍……”

yín儿方走上前去:“yù前辈怎么会来了……”

yù紫烟一怔:“我只是,想见一见阡儿……”

沈延、贺思远、李君前全都惊呆原地,不知怎么告诉她当夜的yīn差阳错,yín儿却被许多事情搅在一起,又烦又心焦,不知不觉,泪已落下:“那天我们大家救下来的,不是他……”

yù紫烟如遭五雷轰顶,辛苦积攒的愿望骤然破灭,想不到排除万难一意孤行的结果,是毁灭性的打击!

她却比yín儿要善于控制自己的感情,没有落泪,她该怎么落泪,其实,她为了这个儿子,早已经流干了眼泪,心如死灰!

    

连声叹气,往回忆里去找寻眼泪的踪影,无果,待回到秦府门口,心里不知怎地,就忽然一阵凄苦,阡儿,难道我母子二人,真的无缘再见……

不及多想,正准备进府,却突然发现川宇站在门口,mí惘地盯着她,她难以置信,这眼神竟然属于川宇:“川宇,你怎么,怎么不好好地休息,怎么出来了?……”

川宇脸上全是笑意:“不偏心?中立……在我高烧不退的时候,你借着买药出去,见另外一个儿子吗……”他转身回去,踉跄着走了几步,忽然间身影一沉,倒在地上,yù紫烟惊呼一声,赶紧上前去看他伤势病情:“川宇你怎样?来人啊!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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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雪中黑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这一日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苏府里偷偷摸摸出来一个白衣少女,她轻轻地掩上门,悄悄转过身来,却忽然一惊,眼前站着个可爱小姑娘,正咯咯笑着:“小姐,又想溜出去玩了?上次害得紫莺好找,今儿又要出去?”少女一愣,微微一笑:“好紫莺,帮姐姐瞒着。建康真的好大,游玩起来也有一种不同的感觉……”

紫莺挽住她臂:“不行,上次小姐淋得差点生病,而且建康又太复杂。”

少女略有不悦:“再说我可生气了,究竟我是小姐你是小姐?好容易才得到自由,总不能老躲在苏府里不出去看看风景。这世上好人还是比歹人多的。”紫莺一怔:“要不,让苏家小姐陪着去行不?您要是出了事咱们就提着脑袋回去啦!”

少女捏了捏她鼻子:“不必了,有你这个武林高手陪就行了!”

紫莺一蹦三尺高:“我是武林高手?真的啊?真的啊?”

少女笑着拉着她鬼鬼祟祟地往一旁走。

    

尽管应了那句下雪不冷化雪冷,建康城上依然是热闹非凡,白衣少女笑吟吟地走在人群之中,脸上写满了喜悦与新鲜,陶醉在风景之中的她,也想不到自己早已构成了*道上一道独特的风景,擦肩而过的路人,几乎每个都因她甜美朦胧的貌而慨叹,那不是惊艳,却是一种折服,因此就算是她命中的过客,就算只看了一眼她的笑容,你也都会露出会心的微笑,因为她真的快乐。

美,原本该像这女子一般,有润物无声之轻。

赵*。

紫莺却生怕*走丢了,牢牢跟着她,不住地胆战心惊:“小……小姐,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听说建康有个黑市,叫天黑物黑人黑……”

*却沉着一笑:“别怕,这世上好人也有许多啊,上次那个李大侠,不仅救了老大爷,还把恶少爷狠狠地揍了一顿!”

“还送了小姐一把伞是吧?还让阿烈脸上第一次有惊讶表情是吧?”紫莺狡猾地猜。

“咦。你怎么知道的?”

“小姐,你从前到后一直在说这个人,至少有一千一万遍了,小姐,原来,你喜欢上了一个建康男人啊,可是,王爷会不会同意……”

*一愣,压低了声音:“你别乱讲。”

前方像沸腾的炉水一般,人群涌动不息,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嘈杂夹杂着哄笑不绝于耳。

*脸上很少见的凝重表情,直拉着紫莺往人群里挤。

人群中,只见一个恶霸少爷拖扯着一个苦苦挣扎的少女,很熟悉很普遍的情景,*蹙着眉。

那少女显是十万个不愿意,但力不从心,一边哭喊,一边整个身子几乎悬空地被强逼着拉向相反的方向,她满面是泪,艰难地往后看:“娘,救命啊!救命啊!”

不多远,她的白发母亲,被四五个狗腿围着虐打。恶霸少爷啪地狠狠给了少女一个巴掌,大声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秦二少我揍娘们!?我告诉你们,在*道上,最好识个大体,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被这恶霸少爷瞪过的人,无一不是识时务者,全都知趣地后退。

那老妪也被打得遍体鳞伤,爬到摔倒的女儿身边:“燕儿啊!燕儿你有没有事?!”

*义愤填膺:“又是这个秦日丰。”

紫莺一把拉住她:“小姐,哦我知道了,他就是那天晚上看戏的时候,那个调戏侍女的秦少爷!就是因为这样,戏还没开始就被秦老爷强行赶走了,小姐你那时候没到场,不知道有多好笑,秦家人因此失了面子,片刻功夫一个一个地走了。”

*仿佛没听清她说什么,小声道:“不行,他不能这么无法无天。”正待上前,旁边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拉住*:“姑娘啊,这个秦日丰怎么可以惹得,那个燕儿姑娘,本来已经和别人定了亲,唉,谁知道被秦日丰看上了,秦日丰秦二少在建康,好吃懒做,惹是生非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是因为好色,所以,强抢她。”

“那么燕儿姑娘的未婚夫去了哪里?”紫莺怒道。

“那家伙真笨,居然要和秦日丰比武决斗,结果出了岔子,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被打死吗?”紫莺轻声问,眼中含着泪。

“谁知道啊,被官府一折腾,不死才怪,他也真是笨!”那人不冷不热地说。

*被他的冷漠所撼,有些激动:“他怎能叫笨,他只能说可怜,你们这么多人,为什么怕他一个?”

那人对她这句才吃惊:“姑娘,事不关己还是不要管得好啊,姑娘也别赔了自己性命进去!我是好心相劝,姑娘千万别逞一时之气,秦日丰好色得紧!”那人顿了顿,略带笑意指着秦日丰,“如果那老妪不是年纪大了,搞不好母女两个都要被他看上呢,哈哈哈哈……”近处一干人等全部嘲讽地笑起来,不知是笑秦日丰,还是笑燕儿,还是,笑他们自己。

*又惊又怒:“你们……你们怎么如此的麻木不仁!?”回头看燕儿母女歇斯底里的模样,可是,没有人在意,没有人同情,周围人群散了又聚,笑了再停,一群围观看够了,再换一群,前仆后继,越看越兴起,而那母女两个刚刚抱在一处,就立即被秦日丰的手下拉分了,秦日丰一把托起燕儿的脸蛋,看到她不肯屈服的眼睛,心底忽地一阵发毛:“你一定要这老鬼死了残了才肯服我?那好,给我继续打!”燕儿惨叫一声:“不要!”

*听得母女俩的哀呼声,再也克制不住,立即冲过去一把揪住秦日丰:“你怎么能如此专横!时时刻刻欺负着弱小,你就没有兄弟姐妹吗?!”

秦日丰转过身来:“你(他)妈欠揍……”刚刚转了一半,忽然咦了一声,又哦了一下,态度急转而上,一把拉住她的手:“小娘子长得好标致……”

*一惊,赶紧缩回手去:“你想干什么?!”

秦日丰色迷迷地再将手伸过来:“娘子姓什么叫什么,来,陪少爷玩玩……”

*大怒,往后连退数步:“你大胆!”

紫莺飞身而上,拦在*面前。

秦日丰呵呵淫笑:“哦,又是一个小美女啊,不过,还是没有小娘子你好看!好,都给我带回去做妾!”

“你?怕你连给我们家提鞋的资格也没有!”紫莺冷笑。

秦日丰大怒,一掌掴来,紫莺却猛地将他手掌擒住,狠狠一扭,秦日丰惨叫一声,往后一退:“还有两下子啊!来人,把这两个也通通带回去!”

紫莺大喊:“你敢!你们伤了我家小姐一根汗毛,整个建康城都别想安宁!”秦日丰哈了声:“恐吓人你也别说大话,抓了她们!”后面一众狗腿早已迫不及待,抡起袖子要来捉拿*紫莺,紫莺护主心切,也不管自己安危,一脚伸出去将侵袭*的混账给踢翻了,脑后生风,她腰一低,身后那个也扑了空,狼狈地栽倒在地,紫莺得胜之后,又一拳往侧,打中另一个家伙的面门……想不到这些人平日里欺压弱小惯了,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被个小丫头惩罚得连落荒而逃的机会都没有,全都相同的姿势在地呻吟。

秦日丰愣了愣:“学过武功?兄弟们,分开进攻,动动脑子!”

紫莺一愣,轻声道:“小姐,你先走,我殿后!”*会意点头,倒地众匪纷纷爬起,气势汹汹地再次包围,紫莺哼了一声,骄傲道:“你们商量商量,是一个个上来呢?还是一起上?”

众匪色厉内荏,你看我,我看你,一言不发。秦日丰大怒:“上!”

紫莺看众匪合力攻己,轻蔑一笑,轻松提起两个的后心,拿他们当武器横扫旁人,正打得得心应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一见,*已被秦日丰擒住,心里不免一慌,一走神,脑袋上就中了一拳,哼都不哼一声便晕厥了过去。

*料不到紫莺会因己受伤,又急又担心:“紫莺,紫莺!”她挣扎着要去看紫莺,无奈双手已被秦日丰反别着,秦日丰哈哈大笑:“大丰收啊!哈哈哈哈!三个小妾!一起娶了!”

“那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命了!”发话的人不知从哪个方向飞身而来,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这侠客,她原本是认得的,真是有缘。

李君前转过身来,冲着*很自然的一笑,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她见面的时候,都有秦日丰在旁打扰,而且场景都是争斗,偏偏他每次见到她的容颜,都有一种奇怪却温馨的安定感觉。

秦日丰不可能有像他们两个这么微妙的感觉,难受地松开手来:“李……李爷……”

李君前上前一步,秦日丰当然不会不退。

君前冷笑:“原来你怕我?有所顾忌还作威作福!每次叫你痛改前非你都不听!”

“谁怕你?大伙儿上!”秦日丰壮着胆子发号施令。

连紫莺也能打败的杂种们,君前几乎不用一成力,就全都收拾了:“放了她!”

秦日丰见所有跟班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哪敢不听话,说放就放。

“还有呢?”

秦日丰赶紧地,亲自上前给燕儿母女松了绑。

自以为无事的秦日丰满脸堆笑地要走,突然间李君前一把揪起他:“你给我听着,像我这样武功的人,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个,还有一些人,他们手一抬,眼一眨,你的小命就没了。别每次都抱着侥幸心理,你是个少爷,不是匪寇,不为你将来打算,也该为你现在的安危考虑!”

秦日丰不知有未听进耳去,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周围人一直在笑,笑的时候,*心里一阵痛楚。

终于,秦日丰夹着尾巴逃出了老远,*扶起悠悠醒转的紫莺:“紫莺,没事啦,大侠救了我们……”

人群一见没有热闹凑,开始散了。

燕儿母女走来,立刻对君前跪下,君前立即扶起她们:“老大娘,你还是带着这位姑娘离开建康吧,不要再招惹他们。”

燕儿母女相对无言,很是尴尬,燕儿满面泪水,想说什么,却**言又止。

君前喔了一声,手向衣中摸索,却没有摸到任何,不由得一阵难堪,他才想起,很可能下午在冲渑酒馆劝架的时候丢了钱袋。

围观剩下的群众,一看又有戏,再度回头,喝起了倒彩。

君前不知如何开口,十分为难,对面那对母女似乎不知晓他为何肯援手却不解囊,脸上尽表现出不安的情绪。

就在此时,*走上前,解下身上的一包银子,轻声道:“老人家,姐姐,若不嫌弃,暂且收下吧。”

燕儿母女先是惊诧,而后感激不已:“姑……姑娘啊!姑娘真是善心人!”

*摇摇头,转头回看君前:“善恶是在对比之中见出来的。是这位大哥让我明白,这世上,不只有冷漠无情、见死不救的人。”

她的冷嘲,说得委婉,却一针见血。

周围一干人等,全都灰溜溜地散开去,雪地里,被人们走出一条肮脏的道。

灰黑色,掺杂在雪白里,却生存得很好看。

    

君前和*同坐在秦淮河的河岸上,太阳洒下了一片迟晚的辉煌,很冷酷地点缀着天空,很荒凉地观看着这个非同一般的时代。

君前诉说着:“像这种见死不救的人太多了,可是,他们没有错。在我们祖辈和父辈,金人南征,到处是战火,多少家庭被毁,妻离子散,很多人保全自己也没有办法,又怎样去关心别人?”

*一愣:“其实,不能完全怪战争或者金人,这只是一个关于人性的问题,只管自己的事,对别人的事一概不去管。今天,是真的看见了,人性本身就复杂,所以才制造阴谋、带动战争。冷眼势利,是每个国家、每个时代都有的。”

君前一怔:“姑娘说得对。只是金宋这许多年来的战战和和,是劳民伤财的大事,我们是战争之后短暂的和平,所以我们这一代也许不是最出色的一代,却是最关键的一代。”

君前见*不语,指着被夕阳染红的秦淮河水:“建康在几十年前被金人屠城过,赵姑娘知道吗?当年的水,比现在还红。”

“似乎,李大哥很恨金人?”

君前点点头:“民族的矛盾,但也是私人的恩怨。”

*小声道:“可是我觉得,有的宋人比金人更残忍。”

君前叹息着:“这也是我们民族的悲哀,你说,是金人多还是宋人多?在宋国残害百姓的,是金人还是宋人,可惜,没有办法……”

*看夜快降临,站起身来:“好了,别谈不高兴的事情了,李大哥,你还有一把伞在我那里,明天你到苏府来拿,好不好?”

君前不知为何,在*的面前变得愣头愣脑:“那把伞,赵姑娘不必见外,那是送你的。”

“什么见外啊!?”紫莺冲上来,*笑着拦住她,对君前微微笑:“李大哥,明天中午,我在苏府里等你来,还伞给你。”

君前云里雾里,好像很迷惑,但又恐惧,恐惧心里面最渴望的事情居然会得到印证,*姑娘约我相见,这是真的吗?是不是真的?

*的背影,宛若秋天澄明天空映着的白雪,洁净而又遥远。

再看一眼天下的雪景,与想象中不一样,天是血色,雪是黑色。

    

夕阳沉落。

走到秦府的后花园里,黄鹤去拾起一粒石子扔进池中,水里顿时起了涟漪,黄鹤去注视着扩散的波纹,心道:咱们的势力也像这样,越扩越大,越扩越广,可是,也越来越虚,越来越暗了……

正自思考着,听见后面的脚步,他没有把视线从水中转移开来,轻声道:“怎样?大哥还好吗?”

“还好,我们要赶在小秦淮发现之前将他押解向北,大约,就在明日。”冷冰冰回答得一向详细,做事也一贯干净利落。

“你去看过他几次?他身上有没有《白氏长庆集》?”

冷冰冰一愣:“饮恨刀都没了,你还要《白氏长庆集》作甚?”

黄鹤去一笑,摇摇头:“你以为流传于世上的《白氏长庆集》为何有三本?这本《白氏长庆集》里抄的刀谱剑谱,有三种不同的意境,缺了饮恨刀,还有其他的刀剑。”

冷冰冰心服地点点头:“外人哪能够料到,《白氏长庆集》只是个封面,而里面,却是饮恨刀刀谱!”

“你还没有告诉我,他身上有没有《白氏长庆集》?”

“没有。”冷冰冰叹了口气,“三本又如何,这三本,除了一本在秦川宇那里以外,都下落不明,以为大哥会有,大哥却没有带在身上。秦川宇的那一本,你该如何得到手?”

“对啊,你那么怕秦川宇!”又出现了介秋风的声音,连黄鹤去,都想直接往水里跳不听他讲话奚落。

“是,等你看见秦川宇站在我们这边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我怎么怕他。”黄鹤去不动声色地笑。

“秦川宇?我看你来不及了,据说独孤清绝也来了建康,我们的对手,是接二连三地来。”介秋风冷嘲。

“哦?对,他是代表慕容山庄来淮南争霸的。”黄鹤去面上微喜,“他也来了,真是好,我们的鱼,又多了一条啊……”

“可是,就连柳峻,也没有能将他劝降……”冷冰冰轻声道。

“柳峻?若不是杀了楚江,被主公提携,他有那么快升到金南第四?向一那么无能,我看日后连捞月教的教主也是柳峻的,他真是幸运,可是他也别忘了,人一旦想着登峰造极,反而容易粉身碎骨!”

冷冰冰听出柳峻的步步高升令排名第三的黄鹤去有岌岌可危之感,轻声道:“如若第四和第三都不能收服了徐辕的新排名,那么第二和第一也会来,可是,这样真的很麻烦。其实,像林楚江和纪景那样的死法,其实最省事最快。”

介秋风才有机会插上嘴:“纪景那种死法?哦,你是想用毒杀了他们?”

冷冰冰目露杀意:“不是用毒,而是,找到胡弄玉。”

三人正自交谈,却突然见到秦向朝等人往同个方向赶,十万火急的模样。黄鹤去阴沉一笑:“秋风,你来看一看,秦川宇是怎样站在我们这一边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每个人的路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密闭的秦府内。

大夫们进进出出数次,才将川宇的病情给稳住。

秦向朝很担心地直握着大夫的手:“川宇怎样了?”

大夫擦擦冷汗:“少爷的病是喉伤感染了,正好是没有及时的照料,才添上了风寒。这次是老爷和夫人太过大意了……”

玉紫烟听到这里,心里骤然一寒,没有及时的照料,为什么她没有让他得到及时的照料……

黄鹤去哼了一声:“父母两个都是武林高手,怎么会连伤重伤轻分不清?紫烟,你太大意了。”

这话外人听着好像只责了紫烟一个,“父母”两字轻轻飘过耳朵,也不过是顺带着提了提玉紫烟和林楚江的关系,其实却刺进秦向朝的心里,秦向朝早就听出音,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这个黄鹤去,来头可不小。

黄鹤去似乎不经意地瞥过他:秦向朝,他原名是什么?

那一刻,连秦川宇,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清醒,是不是在意,是不是憎恶,是不是难受,是不是困倦,是不是悲痛,是不是绝望,还是,其实什么感觉也没有,在梦与现实之间穿梭,在爱和痛的边缘挣扎,却忽然真的醒了,林阡,我错了。

笑。此路已封,他径也绝。

为何此生,要先挡他的路,再被他阻碍?不应该这样,却不能承受……

    

夜晚,从南走到北,再由西行到东,仰天狂啸,任自己的眼陷入一望无际的纯黑色之中,瀚抒没有得到一丝的慰藉,走到最后,还不是要回到冲渑酒馆去?

一步一沉重,不愿意理会身边过往行人,不回头地往楼上走,不管路过的地方有谁等着、将要遇见谁……

回到屋里,独自对着灯发呆:忘记一个人,需要多少年?

原来,还是为了萧玉莲。

永远记得小时候,他、萧玉莲、萧骏驰、萧楚儿、宇文白五个人在水边打闹的情景,她的刁蛮任性,她的直率随意,她的鲁莽大胆,他都爱,一切都爱,只是,他没有想过,人是会变的,不到五年,她变得连他也不认识,她一次次地骗他,先骗他跳水,再骗他就擒,骗他做人祭,紧接着,她把亲生父亲推到自己的钩上,然后,她骗他逃出了西夏,最后,为了财她谋害了同行的一整个镖局,才死在一个神秘人手里,真是可笑,就算死,还是会害到他,害得他名裂,害得祁连山沦为邪派……

终于,他学会酗酒。

她死了之后,瀚抒就把她葬在失去她的地方,流泪痛苦了多少个日夜,发了无数个毒誓要找到这个凶手并将他千刀万剐,可是万万想不到,凶手和死者长得一模一样,得知真相的时候,他还疯狂地爱着。

瀚抒一用力,面前的一张椅子崩裂而倒。

自从在桂林遇见她的那个晴天,他心里已经死去的又复活了。她真是一点点都没变,还是那么纯真自然,还是那么爱笑爱闹爱发小脾气,她还惊人地,创造出一个武林神话。

是造化弄人吗?

心事几万重,她选择逃避,他无法选择……

命运是循环犯错。

他震怒命运对他不公,使劲地去拍桌子,谁想到无意间桌子也轰然塌裂,瀚抒忙中生乱,竟然想着去接着桌上原本放着的灯,自然不可能救得了灯,反而被灯油灼伤。

烫心之痛。

掌背,好像有液体在沸腾。

是什么?瀚抒迷迷糊糊地看着泡从油中泛出来——真是可笑,玉莲,连想你的时候,都次次是伤。

就在那时,门被立即推开,一个白衣少女冲进来,握紧他双手替他看伤口:“烫不烫?疼不疼啊?”

瀚抒猛地一惊,回到现实中来,疼痛覆盖住了一切知觉:“文……文白,别管我!”

文白泣道:“大哥,我去找几位哥哥姐姐们,帮大哥疗伤。”

她转身,瀚抒随即拉住她,用严厉的口气:“没那么严重!文白你别胡闹,你让大哥静一静好不好?!”松开手,文白出乎意料没有哭着出去,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瀚抒坐在床沿,抱头,苦思冥想,解不开结因此一动不动。

文白冷冷道:“好啊,你最好把床也坐塌下来!”

瀚抒一惊。

文白走近一步:“大哥,我不相信,一个人他只有过去没有未来!既然你还活着,就得跟过去断交,去面对你的将来!”

瀚抒摇摇头:“文白,你不会懂……”

文白轻声道:“不,我不懂你的情感,我只知道,你再也不是我们从前那个叱咤风云的洪瀚抒了!不是了……”

她消失在门口。

瀚抒大汗淋漓。

不知过了多久,瀚抒再度听见一个脚步声。

这一回进门的很令瀚抒惊讶——居然是独孤清绝。

独孤似乎是听见了他们的争执,把药往床头一丢:“不是好药,凑合着敷上吧!”

瀚抒一愣,想问,又不问了。

独孤倚在窗前,往外远眺夜景,感受到某种白昼时体会不出的辽阔:“酒,大家都喜欢喝,浇愁也好,纵情也可,放浪也罢,都是人之常情,可是,醉生梦死,不适合你洪瀚抒。”

瀚抒冷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

独孤摇头:“你觉得是有情好,还是无情好?”

“爱比不爱要痛苦得多。”瀚抒的答案,是不需要片刻犹豫的。

独孤的笑容里,初次见出豪情和傲物之外的,如果没有看错,是愁:“洪瀚抒,你可知每个人往从前看的时候,都会发现前面走了许多的弯路,想象自己如果把路走直,生活会不会另一番风景,可是那样的话,又哪里能得到感慨,参透这生命?你觉得无情好,是因为你没有见识过,无情的下场。”

“无情的下场?”洪瀚抒一愣,“难道你觉得有情更好?”他轻笑着,不肯听从独孤。

独孤和瀚抒一站一坐,清辉入窗,照得到独孤的影子,可是却射不到偏坐一隅的瀚抒。

“如果真的可以,我独孤清绝,只希望逍遥与恢弘兼得。”

瀚抒因为这句“逍遥与恢弘兼得”,放弃了刚才的轻蔑,蹙眉倾听。

原来,独孤也是个有往事的人。

“为何,你现今却无情?”

“因为我这把剑,名叫残情剑,要练它,就该心无旁骛。有的时候,也真想做一个性情中人,像今天在雪地里的你一样,为了心爱的女人,与一切为敌又何妨?!只不过,一切都难遂我意!”

洪瀚抒苦苦地笑,原来,道是无情却有情。

他站起身来:“可是,独孤清绝,我觉得,你的追求,和我们都不一样,你不应该属于慕容山庄,甚至,不属于云雾山,不属于短刀谷。”

独孤一笑:“我属于天山。”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多了爱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正文)正文,敬请欣赏!

清早,建康城的初雪已经融化,空气很新鲜。

这个月很不同寻常,为了胜南担惊受怕,为了川宇痛苦纠缠,为了瀚抒悲喜交加,所以,一点都不快乐。

凤箫吟满腹心事地在路上徘徊,直到路上的人越来越多。忽然在人群里见到贺思远,收拾了心情前去拍她肩,有些不可思议:“你怎么也走路啊?官家小姐,不是到哪儿都该乘着轿子吗?”

贺思远一笑:“人生在世许多年,老坐着不浪费腿脚么?”

吟儿一愣,贺思远继续闲游:“今天我是随便看看,就不陪你吃了。”

两人悠闲地逛到一家酒楼前面,贺思远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进去尝尝?新开的一家。”

吟儿早就等着这一句,奸猾一笑随她进去:“不说不知道,我早已经饿了……”

在楼上某个位置坐定不久,贺凤二人便开始吃香喝辣,时而添饭,时而加菜,聊天谈心,真是知音。原本把各自的烦恼都扔到了九霄云外,却突然听得下面一阵骚动,依稀是有人在吵架。

一大清早,众多茶客的兴致都一扫而光,贺思远只瞥了一眼楼下,就皱起了眉头:“我们家的地痞流氓。”

吟儿一愣:“谁啊?”

贺思远道:“姓秦,名日丰。你应该见过他,今天惹惹这家,明天撞撞那家,一天到晚给我们生事。”

吟儿哦了一声笑起来:“秦日丰?显然认得,遇到事情就搬出他爹他哥哥来,秦家的两个兄弟,还真是天壤之别。”

贺思远突然想起什么:“川宇哥昨夜病得很严重,你可知道?”

吟儿脸色剧变,神情黯然,她明白,川宇病得很严重,一定是跟她刺的那一剑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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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熟悉的大喊声:“听见没,这鸟是我的!”

“什么你的?我先看到的!”另一个纨绔子弟。

“先看见有什么用?我告诉你,你先看见也没有用,从我秦日丰的嘴里讲出来的全是理!整个建康都是我的!”

“哎哟你叫秦日丰吧!昨天像条狗,今天又成老虎啦!我告诉你,建康才不是你的,建康是我邬起盛的!”

“邬家?你们邬家排在我秦家之后不知多少位了,还要占据建康城?下辈子吧,把鸟笼给我放下了!”

贺思远投箸往楼下看:“咱们注意着事态,别出差错。”吟儿还沉浸在悲伤里,没应声,眼泪自顾自地往下掉。

邬起盛随即与秦日丰扭作了一团,桌子翻了,椅子歪了,锅碗瓢盆全飞了,楼下人忙成了粥。

掌柜小二呼天抢地,一时间劝架者观看者堵住了出口,叫声喊声不绝于耳。

可惜,这只鸟谁也没有得到。

秦日丰邬起盛二人全身心地投入到这斗殴中去,秦日丰仗着自己体型壮硕些狠狠将邬起盛压在身子底下,邬起盛才不甘示弱,借巧力一推,秦日丰往后一摔,恰好压在鸟笼上,起身的时候,发现鸟儿已经死了。

秦日丰大怒:“你压死了我的鸟!”

邬起盛嘲道:“只怪你太重了!先怪你娘去吧!”

秦日丰恼羞成怒,趁他大笑之际,拔剑当胸刺去,贺思远大惊,随手拣起一只空盘从楼上甩下去,硬是把他武器撞飞了。

众人眼光齐聚楼上,贺思远没有站起身,只瞪了秦日丰一眼:“不像话!”

秦日丰一见是她,显然有些尴尬,又不好对着她发怒,转头去直瞪邬起盛:“小子,你给我记着!”

说罢,秦家众匪转移了阵地。

贺思远看着秦日丰远走时候的怒气冲冲,有点纳闷:他一向讨厌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欢养鸟了……

邬起盛转头看了一眼贺思远,微笑行礼道:“多谢贺小姐救命之恩。”

贺思远出于礼貌地还以一笑,邬起盛呆呆看着,片刻回过神来,向身边的仆人低语了几句,那仆人连连点头,邬起盛满面的笑容,安静坐下,继续品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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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思远饭毕散步,不知是否有缘,走到那家熟悉的药店前,总要和阿财巧遇。

阿财略微带着点尴尬,只朝吟儿思远点点头:“我来帮少爷配些药材……”说罢就要离开,贺思远见他捧着药材要进马车,上前去一把将他拉下来:“为什么你要畏缩?下来!”

阿财更加脸红:“思远小姐……”

思远笑道:“怎样?川宇哥的病情还严重吗?”

阿财摇摇头:“已经不像昨晚那样危险了,昨夜真是害怕得紧,夫人眼睛都哭肿了!”

思远回看吟儿似乎还有很多话要问,拉住他的手:“这样,你先让车夫送药回去,你跟我们去个说话的地方,我请你吃午饭好不好?”

吟儿一怔,撑得说不出话来,说实话,从小到大没见过如贺思远这般主动的女孩子。

阿财缩回手去:“思远小姐,我……我得走了……”

回头就走,贺思远大怒,习惯性地跺脚生气,她这一跺可真要紧,地上碰巧有只带着铁钉的旧木桩,被她这么使劲一跺,铁钉再钝都牢牢扎进她右脚丫子里去了,贺思远惨叫一声,摔坐在地,泪水早已不能自已,吟儿哪里料到她会突然受伤,急忙去扶她,贺思远脸色惨白,闭着眼睛只流泪,一声不吭,阿财放下药材回过头看她:“思远小姐,你有没有事?”

贺思远哪还说得出一句话,一边呻吟一边指着右脚,吟儿帮她褪去靴子,右脚上已经一片殷红。阿财没有像吟儿和思远这般慌神,转身即进了药铺再买了一瓶药膏,二话不说帮她敷药治伤,吟儿发现自己多余,识趣地站在一边偷笑。

贺思远虽然额上尽是冷汗,却满足地盯着阿财看,看着看着,就幸福地笑起来,阿财脸上也是由于紧张和担心才有的汗水吧,这个情景,多像多年以前他救她的时候……

周围开始有人驻足观看,思远回过神来,依稀听到药店老板议论的声音,好像在说阿财配不上她云云,贺思远怕阿财胆怯,纯粹报复地回过头去盯着那药店老板:“我看,一定是药店老板在门外故意放了钉子,让我踩了再卖药赚钱!”吟儿先一愕,随即噗哧一笑。

药店老板哪里听不出她这话的恶毒,看旁边围观的人不少,名誉全被贺思远毁了,又气又急,又不敢得罪贺思远,指天发誓:“假如我这么缺德我他妈生儿子没屁眼!”

吟儿克制不住,大笑不止,思远抬起头来,向她挤挤眼,吟儿一愣,思远轻声道:“阿财,你送我回家。”吟儿这才明白她又在开始追求,会过意来,不免有一丝敬佩,悄悄对她竖起大拇指。

????

贺府门前。

阿财扶着贺思远下了马车:“思远小姐,你要小心一些。”

贺思远轻轻叹息:“在你心里面,我只是思远小姐吗?”

阿财道:“不是……”

贺思远一喜。

“是贺小姐。”

贺思远大怒,忘了脚伤,又跺了一脚。

再然后贺府门口就只听见贺思远的惨叫声:“阿财你这个懦夫,你给我滚蛋!我不要再见到你!”

看着贺思远一瘸一拐地往贺府里走,阿财心里好不是滋味,可是,思远小姐,我的压力真的好大,我自认为,没有任何一处值得你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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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秦府的时候,玉紫烟正守在川宇的床边,似乎她从昨夜就一直陪在他身旁,连姿势也没有变过。川宇眼睛微闭,应该还在睡着,阿财见他脸上依旧没有血色,担心地问:“夫人,少爷他?”

玉紫烟嘘了一声,示意他别吵醒川宇。

阿财心里这么想:从小到大,少爷只要受一点点伤,夫人都这样关怀照料,这么好的母亲,真是称职。

可是谁想过,当她另一个儿子受伤流血的时候,她却无能为力……这个时候,她眼里心里,只能完全地被川宇占有,十八年来,其实都没有改变过一丝一毫。

阿财退出房去,看见站在窗外,一脸慈祥的秦向朝,赶紧行礼:“老爷!”

秦向朝透过窗户,可以清楚地看见川宇和紫烟,听见他声音,转过头来和蔼地一笑:“阿财,天气转冷了,正好府中也不缺人手,你要不要带些银两和被褥回去,顺便看看你母亲?”

阿财喜出望外:“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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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一路飞奔回家,问及邻居,只说母亲下地劳动还没有回来。阿财放下棉被,出门去作了一个深呼吸,忽然想起贺思远,心下一阵惭愧:阿财啊阿财,你并不懦弱,为何面对思远小姐的时候,却那样胆怯……

他一身疲惫,转过身来看见墙上挂着的一张老旧的弓,其上早已落了一层灰。

一瞬,他像被什么吸引住了,着魔一样上前去触碰,想要将那弓取下,忽然听得背后一声厉喝:“阿财!”

阿财一惊,弓从墙上重重落下来。

母亲一脸愠怒地放下手中的活,拾起弓来怒骂:“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碰这些东西!你爹也习了一身的武功,不照样降金?!”

可是,阿财却带着憧憬之意,一直盯着那把弓……

也许母亲不知道,某些追求,越阻碍越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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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同一天的中午,君前要遵守一个最初的约定。

走到了苏府的门前,看见豪华的琉璃瓦下,风光却刺眼的苏府两字,李君前捏紧了拳头,昨天秦日丰和燕儿的瓜葛,他花了时间调查,这样的草菅人命,和苏家不会没有关系……

苏杭倚在门口像在等人,君前心里一阵痛心:她爹是计量官,她叔叔专门审理糊涂命案,和通判留守上下其手,她自己就甘愿和秦日丰沆瀣一气,唉,赵姑娘怎会也在这淤泥之中?!

苏杭见到他,微惊,咳了一声:“谁准你进苏府了?”

只听紫莺的声音:“苏小姐,他就是咱们小姐说的那位贵客。”

苏杭一怔:“李君前,你们怎么会认得?不对啊,紫莺,你们家小姐怎么会……”

紫莺将君前将里面拉,尽管那个时候,君前的拳头还紧捏着。紫莺很兴奋,才不管苏杭说些什么:“反正也不关苏小姐的事啦!”

苏杭望着紫莺和君前远去,喃喃道:“谁说不关我的事了。”痴痴望着,不由得心事飘摇,隐隐还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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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前直被紫莺指引到苏家的花园之中,这天天气难得的暖和,秋高气爽,君前的拳头早已松开,目光一直搜索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紫莺朝池边一指:“哪,在这儿喂鱼呢!”

潇湘此时仍旧是一身白衣,纯如落雪。雪中一丝凝固的白,可以缓解所有烦忧。

她静静地坐着,隔一会儿便撒了些食物下去给金鱼们吃,嘴角渐渐泛起了笑容。

君前不忍打扰她,只站在一旁观望,也许,如果这一刻她属于他的话……

她凝视着池水,不经心地一回眸,正巧瞥见君前:“啊,你来了!”她站起身来,招招手:“过来!”

君前不敌这一句温柔。

潇湘递食物到他手上:“惩罚你迟到,帮我喂小鱼。”

君前握鞭的手显得笨拙,撒了一大把,金鱼们全游来抢食,生机勃勃。

潇湘的笑容,很柔和。

她小声道:“你怎么迟了这么久?”

君前道:“在路上遇到一个残疾姑娘,我把她带了回去。”

“残疾姑娘?”

“对,她被人打折了腿。”

“她家人抛弃了她?”

“不,她家人全部在一场大火中丧生。”

“那,官府怎么不安置她?”

“因为,她家人是被官府中人害死的,四条人命,就被糊掉了……”

潇湘蹙眉:“又是那个秦日丰?”

君前道:“还有苏大人,也就是苏杭的叔叔苏远山。”

潇湘一怔:“苏远山?苏远山不像是坏人啊,他没有子嗣,把苏杭姐姐当作了自己女儿一般疼爱。”

君前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也许是个好父亲,却不是个好官,不是个好人。”

潇湘拿过他手里的鱼粮,继续喂鱼:“人真是奇怪,拥有了许多却总想拥有更多,结果一切都成空了,大家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秦日丰总要出去挑衅,结下仇恨很好么?”

君前端详着她的脸,潇湘很安静:“我就喜欢这样的日子,每天和小动物们在一起,或者游山玩水,真不希望金宋交战。”

当时,虽然这感情才刚刚开始或者还没有开始,君前却多想告诉她,多想给她一个承诺:等以后,小秦淮上了位,等以后,我们的国家变好了,我跟你一起,过这种安宁的日子,因为,那也是我的心愿……

正自交谈着,却听得紫莺大叫一声,君前潇湘赶紧?声而去。紫莺指着草地上的那只庞然大物还在尖叫,潇湘冲上去抱住那动物:“紫莺别怕,那只是一只受伤的鹰,它是飞不动了。”

她抚摸着那老鹰的羽毛,君前发现那鹰似乎还在抽搐:“这老鹰怎么了?”

潇湘察看了许久:“它的翅膀好像折伤了,紫莺,药箱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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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替那老鹰重重包扎了,君前站在一边,插不上手:“潇湘姑娘,没想到你对小动物也这么爱心。”潇湘笑了笑,将鹰交给紫莺:“这些小动物和人一样,也有伤心,也有疼痛,也需要爱啊。”

君前微微笑:以后,如果可以,一定要这样,和她安安静静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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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个没有胜南在身边的夜晚。

十天来,伤病、噩耗、劫狱,直到最后,还是一场空。胜南仍旧没有任何消息,担心重新侵袭而来,而且,还连累了川宇……他们兄弟两个真是巧合,同时在生死关头徘徊,同时令吟儿担心。

沈延看了一眼灯下不停流泪的吟儿,突然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走过去,快速地在脸上堆砌出笑容:“吟儿,明天晚上有赶庙会,你和小师兄出去玩好不好?”

吟儿抬起头,泪水不断:“小师兄,我丢了林阡,也害了林陌,我好难受,我真的好愧疚……你说川宇会不会有事,胜南又在哪儿啊?”

沈延有些痛惜地看着她:小师妹,一个巴掌给洪瀚抒,原来是因为林阡两兄弟,那么她说的那个从小到大一直都爱着的人,不就是胜南川宇当中的一个,甚至是两个人?

可是,江湖现在的情形,实在是刻不容缓,林阡林陌都不在,那么江淮会很乱很乱!想着想着,他突然多么希望自己能帮着小师妹控制这局面:林阡啊林阡,如果你还有点良心,你就给我活着!你就给我快点回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幽凌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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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很遥远,很模糊,像从天外传来,但是只一响,就觉惊心。这声音真是熟悉,像淡淡的香气,从远处飘来,渐渐地散开、消失,想再嗅,它若有若无地再飘入鼻中,不,不,是耳中。这声音还未断,又是啪的一声,像冰碎在玉上,其实是第二滴水珠,砸乱了第一滴造成的音律,环绕在心间,很强地震撼着,撕破了先前的静谧。两滴水珠迅速地循环在耳畔,听得见它们的晶莹。

胜南耳朵一动,那声音瞬即消失。

却在没有防备的时候,又是啪的一声,比刚才还要响亮,似乎是水挟冰逆流,艰难而倔强。打落在地,水花四溅,清脆而余音不绝。但第四滴却许久没有落下,胜南想睁开眼睛,却没有力气。

第四滴终于掉落的时候,第五滴猛然间超前而落,瞬息交替,时而并行。停歇时如同凝结成了冰瀑悬在峭壁,声音摇摇**坠,像半空中的一缕青烟,被风托住吹送过来,左右不定,又如云雾飘渺,刹那无影。

每一滴滴落都如银瓶乍破般惊撼,但汇成之后流淌似泉水悠悠,从而无声去了,声音时快时慢,一波三折。

    

胜南醒来的时候,已经听不见水的声音,往四面看,伸手不见五指。

这环境好熟悉,对,他曾经和玉泽落进蓝府的地窖之下,也一样寒冷,玉泽喜欢的就是这么的黑暗,可是,再度回想的时候,恍如隔世,玉泽,那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了,有些事情,怎么好像有点陌生,要花好久才想起来……

胜南摸身上的火折子,想解决困境,却惊诧地发现,火折子也结了冰,猛地他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情,船、云烟、殷柔、指南针、风浪,对啊,他现在在哪里?

忽听得一个少女的声音:“哥,他们俩睡了一天,怎么还不醒?”

然后是个少年的回答:“他们被浪冲进来,一点伤都没受已经万幸了!不过我们家的房子这么多,却一间比一间破,还漏水缺火的,怕他们冷,唉,那个女的长得真不赖,眼睛特别有气质!”少女似乎有些生气:“哥!你真无聊!”

胜南一惊,随即欣喜不已:原来是我被救了,天啊,这是床吗?对了,谁也被救了,是云姑娘还是殷姑娘?另一个去了哪里?还有,这户人家是?这儿是什么地方?今天是哪一天?

兄妹俩似乎刚刚走到门口,立刻将门推开,一束火光真正照亮了这间“屋子”,胜南才发觉,他睡的还真不是床……

那少女照了照他的脸:“少侠,你醒啦?太好了!”她身后伸出一只脑袋来:“对不住啊少侠,我家没多余的床,只能睡地上,你冷吗?”

胜南还没说话,那少女带着责备的语气对她哥哥:“当然冷,所以被哥你冻醒了!”

胜南一笑,止不住咳嗽。那少年佯怒:“少侠,你还笑我,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们两个的!”

“是,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呵呵,我叫莫非!”他哈哈大笑着,挠着后脑勺,“你的眼神里,透出一种愿望无法达成的悲伤……”

胜南一愕,那少女推了莫非一把:“哥,你以为自己看相啊!”转头来柔声道:“你先接着睡吧,等明日天亮了再说。”

    

胜南这一夜可不好过,一直在胡思乱想,眼前不断浮现着他们的笑容,他们——去年秋天在短刀谷初遇陆怡时她的笑语盈盈,冬天在大理邂逅玉泽时她的巧笑倩兮,今年春天在广南拜师时候林楚江的亲切微笑,夏天在泉州看烟火时身边朋友们的欢歌笑语,和秋天,在建康弟弟脸上他无法读懂的笑意……

喉间突然像干柴骤燃,时不时有剧痛来袭,额头很烫,耳根也火热,他们的笑,逐渐地交错在一起……世事难料——陆怡被她的师兄玷污糟蹋家破人亡,玉泽在失踪之后一直不在身边次次错过,父亲为了救自己突遭暗算含恨离世,那么我的兄弟、朋友和仅余的几个亲人呢?真的很希望,你们还像初次见面时一样,没有烦恼,没有负担,过着同往常一样的生活……

不对啊,我不应该这么说,这么说,像遗言一样……苦苦笑着、支撑着,却觉得自己仿佛飘然升天,周身的热量却都没有能够融化火折上的冰。他不认输,和从前一样:林阡,你还没有报仇雪恨,你将来,还要去短刀谷……

一夜,脑海中反复着这样的告诫,直到,光线越来越密集地射入……

    

天亮之后。

胜南显然已经退了烧,复原得这么快,他自己也很惊讶。但环顾四方,看得出这是个农家小院,布局还很简陋,但十分舒雅,透过窗户,可以见到窗外银装素裹的大地,隐隐约约能眺望远处群山环绕,白色与绿色争夺着山的主色调,但显然以白色取胜。

日上三竿的时候,胜南才见到莫非兄妹的影子。

    

莫非一脸抱歉地笑:“对不住,少侠饿了啊!来来来,吃个煮鸡蛋,今天半天都在外面卖蛋,忙得顾不上少侠了。”递上一盘蛋给胜南,胜南当即傻了眼:“这……这么多蛋……”

莫非笑呵呵地:“没办法,卖蛋的啦!”

胜南硬着头皮接过恩人赐予的鸡蛋,试着吃了一个,味道还很特别,边吃边接受莫非的询问:“你叫什么?”

胜南一愣,好好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叫莫非的少年,他年纪与自己相若,皮肤很黑,可是却很健康和开朗,整体感觉英俊潇洒,相貌上当属自己之上。

胜南要顾着自己安危,就不能随便地说出姓名:“我叫林听。”

莫非念叨着:“林听?这个名字跟你不大配。不过没什么,我跟莫非这个名字也不配!”

胜南突然忆起什么:“莫大哥是否也救了在下同行的一个姑娘?她可好吗?”

莫非一怔:“和你一起的那位姑娘,她的情况和你差不多,我妹妹已经去看她了。估计还没有醒。”

正巧那少女进来:“哥,那姑娘早就醒了,她的精神好得很,一早便在晒太阳。”

胜南一笑:估计是云烟比较像。总觉得殷柔心里很阴暗,是以立刻就排除了她。

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少女,如花似玉,娇俏可人,一身农装丝毫不见乡土气,反而令人眼前一亮。

莫非将少女拉过来介绍:“她叫莫如,我妹妹,如儿,这是林听林少侠。”

门后面跳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林大侠,你还好么?有没有受伤?”胜南偱声看去,那不是云烟是谁?笑着答谢了她。那莫非却似不怀好意地盯着云烟的眼睛研究了半晌:“云姑娘的眼睛给人一种神秘感!”云烟跟胜南一样的表情,都愕然。

莫如无奈地苦笑:“见笑了两位,我哥哥一贯喜欢研究别人的眼神。”

“这个兴趣还真是特殊。”云烟一笑:“对了,请问两位,这里是什么地方?”

说话间,一阵冷风轻轻从脑后飘过,在自己的发丝游走,忽然间有一种强劲的力量系于其上,生出痛意,似乎想阻止云烟询问这个问题,却终究迟了一步。

莫非压低了声音:“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这里,是幽凌山庄。”

“幽凌山庄?什么地方?”云烟显然非常不清楚。

    

胜南却猛然醒悟,原来是这里……

江湖传说中的三大险境,除了虎山寨和云横山庄之外,还有这座名叫幽凌山庄的地方,传闻中座落在长江之侧,但具体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幽凌山庄,不知道是哪一年、谁建的,也不知道谁进去过,谁可以出来,这么多年,传言很少,一则实在没有人清楚,二则清楚的人也不知从何说起,说出来也怕别人不信。

难道,竟然有缘被自己撞见?联系到指南针的失控、那片莫名其妙的白光、那阵突如其来的巨浪,他心里隐隐发毛。

莫如面带忧伤地说:“你们也许不谙江湖事,或者说刚刚涉江湖,所以不知幽凌山庄很正常,你们住在这里可千万不要出门,防止遇到庄主那些人。总而言之,这个地方很古怪,也很诡异。我们兄妹两个也不是这里的人,但见过的怪事比你们多,你们听我们的话,就不会出事。”

云烟忆起船上殷柔敬畏的口气,和莫如的如出一辙,猜出她们其实都很害怕这个地方,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因为那阵冷风实在太阴森了。

一个地方,世界上一切的规律都不适用,就算之中的人和事物与外面无异,也总觉得缺少些什么……原来,人脱了规矩或者说传统的束缚,反而会觉得陌生和无助。

    

云烟轻声寻找安慰:“两位也是外来人就好了!能不能告诉我们,如何出去?”

“出去?”莫非脸上全然一种诧异,“你们还想出去?进来这里还想出去?!要是能出去,我们兄妹也就不会在这里长达五年之久!”

云烟惊道:“你说什么?……你说,我们走不了了?”

“走不了。”莫非斩钉截铁,“除非你把这里毁了,可是你毁了这里,自己只怕也一样毁了。”

云烟脸上,是震惊和极度的失望,而胜南的心里,唯独留下的,是空虚——现在是什么日子?建康离这里多远?又在哪个方向?东南西北,上下左右?都是无稽之谈!空间上,淮南没有一张地图哪怕一个角落描述到幽凌山庄。他也不敢问时间,生怕得到的答复是——现在是南北朝、唐代,或者是历史上根本没有存在过的某一段年月……

一身的武功,又能怎样?他明白,要从幽凌山庄出去,必须把这个地方深深地了解了,可是,就连来此五年的莫氏兄妹,表面看来都什么都不知道,也更加不可能帮助他们出去,但如果不采取行动,像莫非说的那样连门都不出,他就真的出不去了。他,林阡,不是那种因为出门会遇上凶险就不出门的人。

视线里,是渐起渐散的白色雾霭,他知道,在幽凌山庄,昼夜交替会很快,他也知道,虽然他刚刚到来就想出去,终究,还要面对经历许多的煎熬,接下来的,应该是一条孤立无援的路,也许,路上一个对手都没有,却注定要摸索很久,很久……

第一百二十五章 险旅.怪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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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夜,气候依旧酷寒,隐隐约约听得到野外各种鸟叫兽鸣,胜南睡不着,往窗外天空看,喜欢黑夜的玉泽,此时此刻你看见的,是白天还是晚上?

突然,黑暗中传递来一线天光,耀眼精彩,使得黑暗更加黑暗,光立即逝去,留下无限的思绪,夜,不知何时起竟然开始静了。

终于到了次日的中午,太阳和昨天一样,在云翳里缓慢地移动着。

莫非和昨天同样的时间推开门,和昨天同样幅度地抱歉地笑,说了同样的话:“对不住,少侠饿了啊!来来来,吃个煮鸡蛋,今天半天都在外面卖蛋,忙得顾不上少侠了。”

胜南一愣,他递来的一盘蛋,是巧合吗?数目都和昨天一模一样……

他下一句飞快地出现:“没办法,卖蛋的啦!”

胜南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无奈实在是饿了,囫囵吃了一只,边吃莫非轻轻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胜南一怔:难道他知道我在骗他?但仍正色道:“我叫林听。”

莫非蹙眉:“林听?这个名字跟你不大配。不过没什么,我跟莫非这个名字也不配!”

胜南吃得几乎噎住,他只记得当时他的脑袋轰的一声差点炸开来:为什么莫非说的话,和昨天一个字都没有变过?!

紧接着莫非便扯到了云烟:“和你一起的那位姑娘,她的情况和你差不多,我妹妹已经去看她了,估计还没有醒。”

胜南知道,这句话话音刚落,莫如就会走进屋子,说出以下的话:“哥,那姑娘早就醒了,她的精神好得很,一早便在晒太阳。”再接着,莫非介绍莫如,最后,云烟也会出现,关切地问自己身上有没有受伤!

他惊呆原处,眼睁睁看着莫如意料之中的出场,总觉得事情有些诡异,不,不对,有漏洞,云烟姑娘不是这里的人,云烟姑娘所见,应该跟我是一样的……

一看见云烟现身,胜南立即将她拉到身边,略带紧张地看着她,云烟的手被他捉得牢牢的,不由得一怔:“怎么了?”

很好,争取到了一个同盟,可是又怎样,这个同盟也和自己一样,要面对一个事实,莫氏兄妹在过着重复的日子!

云烟惊愕地听莫如兄妹介绍自己的姓名,诧异地迎向莫非的眼,只听他自顾自地欣赏着:“云姑娘的眼睛给人一种神秘感!”

“见笑了两位,我哥哥一贯喜欢研究别人的眼神。”莫如的笑容,如果不是因为昨天见过一次,胜南和云烟都会觉得很亲切。

“我是不是在做梦?”等莫氏兄妹离开了,云烟克制住内心的恐惧,努力试着分析这一切。

胜南轻轻问:“做梦?如果是做梦,我们怎么会做一样的梦?可如果不是梦,他们怎么重复着过日子?而如果真是梦,昨天是梦呢还是今天是梦?”

云烟惊叫一声:“你在胡说什么?不,不可能,我们一定会出去,一定会!”

胜南蹙眉坐在桌边,仔细回味着方才莫氏兄妹的言语和眼神,他在江湖行走了这么多年,多少不可思议的最终都被破解,而且答案都很浅显,但是,这次不同,这次是一个异世界里,自己身边是两个行为怪异的救命恩人,和相交尚浅的不懂武功的女子。

忽然之间,他看见云烟身后的墙上有一个深青色的大洞,他走过去往里看,什么都看不见,灰蒙蒙的一大片,云烟奇道:“林大侠,你在看什么?”无疑,她的眼睛里,没有这洞穴……

胜南不动声色,不让她发现自己的担忧,可是心里明白得紧——即使同舟共济,他们眼睛里看的东西,都会不一样。

    

人世间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是今天、明天、后天,千篇一律,一成不变,是从出生那天、懂事之后一直在无所事事中等待死亡,是离开了真实世界,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国度……做什么事情,都可能会犯大错!

幸好,当年胜南和云烟,都用勇敢把险旅改变成了怪遇,那么第一步,就是从莫氏的小苑里,走出去。

过了连续三天这样的生活,胜南云烟终于决定,不管莫氏兄妹所说的幽凌山庄有多么诡异,都要出去闯一闯。

岔道口,莫氏兄妹顺着下坡越走越远,而路的另一边,通向一座青蓝色山丘,那山丘平缓地连绵向地势较高的远处,却看不见这趋势的末尾。而云烟手上的指南针,突然之间开始不停地转,时而停止时而又复活。

顺着山路走,一直没有见到人。风乍起,吹送落叶在路中间波动,动静生景,抬头看,近处的云移极其迅速,连天空都要比远处低得多。

忽然,云烟驻足,在一块巨石前咦了一声,胜南见她停下脚步,转身相问:“怎么了?”

云烟脸色苍白:“这块石头上,怎么有我的名字?”

胜南一怔,本来只是带着微小的诧异去看这巨石的,还准备帮云烟解答,可是当他走近看见的时候,却比云烟还要震惊,这巨石上,原本有六个字,却字字击在他心上——念昔闻因云烟。

他知道该如何断这一句,可是,他不知这六个字为何会同时写在一起:“念昔、闻因、云烟……奇怪,这三个人,我都认识……”

肩上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胜南一惊,看见一个农民打扮的人:“你也会断这句子啊?它讲的可不是三个人,而是关于人生的一种感慨。”

“请教阁下,这一句讲的是什么感慨?”云烟疑道。

那农夫笑道:“念昔,闻因,云烟。每个人,到最后怀念往事的时候,都会明白,人生的根源,本来就如云烟般虚幻……”

胜南先是觉得巧合,被他这样一解说,忽然觉得未尝不可,微微一愣,要是这石上有“玉泽”两个字该多好,其实,人生也可以有玉一般的光泽和美丽。

“对了兄台,姑娘,你们千万别再往后山走啦!很危险。”

“为什么?”云烟奇道。

“什么为什么,你们不知道啊,那边是‘江天之界’,里面尽是吸血的怪物!”农夫答道。

胜南点了点头,觉得这农夫还不算古怪,信了他所说,不想再带着云烟一起去闯那‘江天之界’,因此继续问他其他的事情:“敢问幽凌山庄方圆多大?”

“我们这儿,方圆?”农夫怔在原处,“什么叫方圆?”

“没……没什么……那么,请问你们这里靠近哪座城市?”胜南开始冒汗,觉得还是有些诡异。

“城市?哦,那就多了,幽凌山庄靠着京口,建康,荆州,岳阳,汉口,武昌……”

他先前报京口建康时,胜南心还一喜,越报下去,胜南越觉得不对劲——这人简直就是信口开河乱讲一气了,建康和荆州差了多少里路了?!

那农夫不知是否胡诌,说完了之后还挺满意自己的答案,无邪地笑笑:“兄台,姑娘,再会啊,我先走啦!”

他飞速地跑掉,像一阵烟。

胜南看天色很不好,带着云烟一起往回路走,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不能让云烟和自己一起、趟江天之界这趟浑水,却再度往那边看了看,那边像起了很重的浓烟,每天这个时候,白色雾霭似乎都是从那里散开的,一层一层,往外缭绕,一层揭开另一层的面目,那么,能不能从那里揭开一个出口?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这熙熙攘攘的建康城上,每一日都有新鲜的事情,特别是秦日丰秦二少,不愁生活不丰富多彩,不过不知是否时运不济,先在赌场转了两个时辰,一败涂地,然后到秦淮河上,想要请陈沦姑娘唱首小曲,陈沦理都没有理他。

秦日丰郁闷地在路上大摇大摆地走,想找事情闹,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好一个陈沦,你对我就这么冷漠这么刺!对我哥哥就一副情意绵绵的样子!”

逛了一圈,能作奸犯科的地方好像都可能遇见李君前,秦日丰没有坚强后盾,不敢抱着侥幸心理,可是这么一来实在无聊透顶,最好的方法,只有到戏院里面,寻求寻求慰藉。

“秦二少!今天有南戏,你可看吗?”

“哪一出?有美女吗?”

“嗯,应该有吧,最近很红的,是《张协状元》。”

日过午时,秦日丰两眼发直,流连忘返,不是为了戏,而是为了戏里面那个娇滴滴的张氏,秦日丰色迷迷地盯着她,边笑边道:“那个小娘子叫什么?打听打听!”

小的下去溜达了一下回来通报:“二少爷,她姓马,叫黛蓝。”

秦日丰哈哈大笑:“姓得好,名字也好,模样儿也一流!”凝神看这马黛蓝,她好像还时不时地和秦日丰眉来眼去几下子,眼睛直眨得秦日丰心驰神往。

这时候有个仆人急匆匆地过来,和秦日丰耳语了几句,秦日丰的眼才从马黛蓝身上移开,严肃地命令:“你可记得了,只要是三少爷喜欢的鸟的品种,不管多高的价钱都要和他们买了,他们不肯卖那就来告诉我,大不了我去抢。”

戏已落幕,秦日丰忙不迭地派人去请马黛蓝到自己的包厢中来,笑着在椅上等候:“待会儿,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是,二少爷。”

秦日丰哈哈大笑:“真是顺利,又是一个妞,李君前再厉害,也管不到这里来。”

马黛蓝一进屋子,小的们全都退了下去。

马黛蓝听见屋门沉重地关上,冷道:“为什么关门?”

秦日丰一见她白皙的脸蛋,苗条的身段,早已经垂涎三尺,忍不住立即将她搂在怀里,但事情好像没有那么顺利,马黛蓝一把将他推开:“你规矩着点!”

秦日丰弯着眼睛笑:“马姑娘别慌张,在下叫秦日丰,是秦家的二少爷,你知道吧?”

马黛蓝一怔:“你可认识秦川宇吗?”

秦日丰脸色一变:“你也知道他?就是因为他,原本绕着我转的娘们全都绕着他转去了,原本不搭理我的冷美人也成天为了他以泪洗面,我就搞不懂他有什么好!”

“我也没觉得他有什么好!”马黛蓝冷笑着说,这到有些出乎秦日丰的意料。

他赶紧给马黛蓝斟了一杯酒:“姑娘为何要这般说?”

马黛蓝毫不考虑,一饮而尽:“因为我觉得,世上的男人,都没有慕容山庄的杨叶那般有男人味。”

秦日丰哦了一声:“难怪姑娘这般的陌生,原来是从平江府来的?”

马黛蓝摇头:“不,我祖籍大理。”

“大理,好地方啊!是大理的哪里?”

“点苍山的云横山庄。”

秦日丰先一愣,随即大笑,他虽在江湖之外,毕竟因为秦川宇的关系知道一些江湖名事。

“你笑什么?”

“你糊弄我!?”秦日丰笑得前俯后仰,“点苍山下来唱戏?”

“我在温州学的南戏,唱的并不好。”

“蛮好,蛮好!”

“那足见你外行!”马黛蓝站起身来,“我可以走了吧?我还有事。”突然间就头晕目眩:“你……你在酒里下毒?”

秦日丰大笑,将她一把抱起:“在里面加了软骨散啊,马姑娘别怕,乖乖地服从我,谁让我第一眼就对你魂不守舍呢?”

马黛蓝大怒挣扎:“你放下我,我真从点苍山来!”

秦日丰继续笑,将她按在床上,马黛蓝厉声喝:“我是林念昔的徒弟,淮南十五个帮会的总首领!你敢动我?!林念昔和云蓝都不会放过你!她们都会一剑毙了你!”

秦日丰不理会:“你这么细皮嫩肉的,哥哥我还真怕弄痛了你,哈哈……”正**施暴,门开了。

有人煞风景,秦日丰当然要大怒:“叫你们别开门!”

一回头,脖子上就冰凉一片。

门外手下也尽数倒下,身后是个戴着斗篷的黑衣女子。

秦日丰当场吓得差点尿裤子:“女……女侠……饶命!”

女子冷冷道:“她都说了,我会一剑毙了你,你都不怕?”

秦日丰如遭雷劈:“你,你,你,林?不,云?”没说完,就晕厥过去,临晕前都没想到,怎么在一个小戏院里,都会遇到李君前恐吓他时列举出的江湖人士,而且还是云蓝师徒……

马黛蓝无法动弹:“师祖,师祖!救我!”

云蓝从秦日丰的腰间解下药瓶,立刻给马黛蓝服下。

片刻功夫,马黛蓝就可以活动筋骨了:“师祖也来了淮南?”

云蓝冷冷道:“你怎么又不姓司马改姓马了!”

马黛蓝气道:“还不是因为慕容荆棘扬言要将天下复姓一网打尽,就差一个司马的,我不可能让我淮南十五帮被她慕容山庄侵吞了!”

云蓝再严肃,都哭笑不得:“就因为她一句话,你就改姓?你真是胡闹!立即把姓给我改回来!”

司马黛蓝哦一声低下头去:“师祖,淮南争霸就要开始,你放心好了,慕容山庄算什么,小秦淮更不堪一击!”

云蓝抬头看了她一眼:“自从去年起,你的淮南十五大帮就一直在浙西活动,对于小秦淮,不能掉以轻心,而且,不要一味追求胜利,而应该保证这次比武的安全。淮南没有徐辕,所以你要提防着些。还有,对慕容荆棘,要傲一些,但对小秦淮,必须谦虚恭敬些,切记不可在比武之前四处挑衅!”

司马黛蓝应声,连连点头。

云蓝苦笑:“你们师徒三个,总叫人难以相信你们会抗金,念昔冒冒失失,你莽莽撞撞,而思雪就迷迷糊糊,唉,也罢,师祖先走了。”

司马黛蓝听云蓝说自己莽撞,心想总比说念昔冒失好些,不觉那是批评,反到觉得是夸赞,美滋滋地笑起来,碰巧秦日丰悠悠醒转,正想爬起来,猛地又被司马黛蓝一脚踹晕了过去。

司马黛蓝摩拳擦掌了许久,得意洋洋地往窗外眺望:师祖,你放心,我会保证淮南争霸的安全!会起到和天骄一样的作用!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最难忘

远避建康城数日,过着一种简单的生活,天天夜夜都是和宗毅在一起的轻松愉快,白路知道这份感觉很清楚,但是,她不是那种乐不思蜀的人——争霸淮南终于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她要和贺敢等人一并回去为帮中大小事务做准备。品书网 而借走了贺敢,赏心寨丝毫不令人担忧——这应当是小秦淮军纪最严明的一支队伍了。

离开之前,宗毅白路二人偷了时间再度去小树林里烧烤,先还像往日那样说笑着,突然间宗毅从身后mō出一只盒子来:“路儿,这是宗毅哥哥给你准备的礼物,宗家的传家宝啊。”

路儿一愣:“可是,不是烧烤秘笈才是你宗家的传家宝吗?”

宗毅笑着掩饰:“都是都是……这里面是块宝yù,你要接受啊,不然我就要失望了。”白路微微一笑,当然要接受这个礼物。

和宗毅一起,时间总是很快,一不留神几乎把正事给遗忘,宗白两人慌luàn地飞奔到寨门口,还是迟到一步。见贺敢等人已经等候多时,白路抱歉地吐吐舌头,当即上了马车,还来不及道别就与几位正副香主一同马不停蹄往城中去了。

宗毅望着数匹骏马绝尘而去,心里的感受不知怎么形容,愉悦立刻转化成了忧伤,忽然间觉得手里很沉,低头一看,不由得大声惊叫,他送给白路的礼物还在手上攥着呢,刚才一路过来的时候,一直是他帮她拿着的,结果送别的时候,居然又把该送她的礼物给忘送了!

白路转过头,静静倾听风声萧萧,远远观望山sè隐隐……突然忆起方才离别太仓促,竟没有和他说什么话,不由得有些难受:不知何时,才会与他重新相见呢?手往四处mō索,猛然也发现,他把礼物带回去了。

白路先一愕,再一笑,这种事情,只有可能发生在宗毅哥哥身上,她以前以为,自己喜欢的崇拜的就是武者,和父亲、君前哥一样,在争斗中能够轻松周旋、应对自如,可是这个秋天,当两个世界融合的时候,难免要动摇,难免要作比较……

忽然听得身边贺敢的声音:“咦,后面有一匹马追了上来,那,那不是宗毅吗?”

白路一惊,从马车里站起,也不管头是否磕碰到了,直往后看:“真的,真的是宗毅哥哥!停车!停车!”

宗毅疾驰而来,看前面马车停下,大喜过望,一个不小心,直接从马上摔落,白路大惊,立即下了马车去看,只见宗毅跌得狼狈,却立刻起身,来不及掸灰尘就把手里盒子递向自己的方向:“路儿,这是你的礼物!”

白路一刹那间,泪水盈眶,明明是很小的一件事,却没有办法抑制落泪——她,忽然就肯定了,不再怀疑了,对她白路来说,这就是爱。爱是孤独的慰藉,寂寞的寄托,情在咫尺的时候,爱很简单。

贺敢通情,见宗毅这傻瓜回头要走,一笑,下车阻拦:“宗毅,你还回去作甚?要不要与我们一起去建康城看一看?”

白路把宝盒贴在xiōng口,低头脸红地笑,这一生,情初萌时最难忘。

    

十五,月盈。

川宇看树影坠落在自己的脚下,不知怎地,就要想起那句悲凉:月盈则亏。叹了口气,为何我会变成如此悲观……或许,是因为病了一日,那么接近死亡,又或许,是因为某些事情正在慢慢地想通?他,其实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崇力见他独自在院中看月,自然不了解他在想什么,过来央求他:“少爷,听说外面有赶庙会,好多灯笼好多烟火啊!咱们出去玩好不好?”

川宇想要拒绝:“你很想去吗?那就让阿财陪你去。”

崇力噘起嘴:“阿财哥哥在为情所困呢,少爷你不会也在为情所困吧!”

川宇一笑:“你这小调皮,好了,陪便陪,正巧我也有几日不出门了。”

川宇竭力使自己开心些,而崇力是真的非常兴奋,一直拉着川宇在街上奔走,庙会很热闹,比往日不知多多少倍的糖葫芦、字画、捏小泥人、扎huā灯,害得崇力应接不暇。舞龙闹狮、敲锣打鼓聚集庙前,真的很令人担心他们要撞在一起。

川宇在人群里走,思绪却在热闹之外,边走边将那夫子庙讲述给崇力听:“这夫子庙是一百六十多年前建成的,祭祀孔子用。”

崇力喔了一声:“孔圣人啊!我也知道!”

川宇一笑:“你看,这边是孔庙,这儿是学宫,那边是贡院,设施还没有完全。”

“贡院,就是科举考试的地方吧?少爷什么时候去考科举?”

川宇一怔,微笑着摇头:“我不感兴趣,自古及今,真正有才都未必适合科举。崇力,像你们的父母,是多么指望你们能走这条路出人头地啊,可是弊端太多,最后当官的能有几个有当官的能力?所以,才会有人想要取而代之,推翻前朝,但是要推翻统治,光有武功谋略没有用,需要倚靠的,归根结底还是这些人的支持……”

崇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唉”了一声:“凤姐姐!”

川宇刹时一怔,转头望去,不远处,yín儿正拉着沈延在玩耍,他们师兄妹手里都握着烟火。一瞬间,川宇心里哪里还有什么yīn霾,哪里还有什么恨意,他看见她笑得那么自然,那么灿烂,心里关上的门不知不觉就又被打开了,他真是喜欢看见她的笑啊,而她的愤怒、倔强和冲动,他也喜欢。

川宇隔着人群欣赏她的笑容,遇见她之后再爱上她,原本是不需要理由的。

突然之间,川宇身后一人大呼:“让开,让开!我赶急!”川宇赶紧相让,一人风风火火地推着他板车往对面奔,嘴里吆喝着。

川宇刚刚定神,发现对面那两人非但没有让开,yín儿还倒退着溜到路中间来了,显然根本没听见……

    

等沈延和yín儿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尤其是yín儿,情急之下慌不择路,迎着那板车行进的方向luàn跑,想缩回脚去,无奈旁边还被人挤着!

就在此时,斜路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上前来猛地朝她一扑将她一揽拥她转开,飞快地躲闪过这次的劫难,整个过程不过交睫间。

yín儿被他揽在怀里,吃惊地发现他是谁,手脚发软,面上通红,她实在不知道是跟他说谢谢好还是对不起好,也实在不知自己失态是因为意料之外还是欣喜或是感动:“秦……秦……秦……”

救命恩人脸上的表情却很不好看,yín儿原本还被他抱着呢,他却忽然倚靠在yín儿身上了……川宇实在是无法解释,好好的一次英雄救美,为何遇见yín儿,就会变成红颜祸水,喉伤还没好呢,脚就扭伤了……

yín儿立即明白了自己把祸害转移给了恩人,更不知该如何去补偿,只得气势汹汹地转过头去骂车主:“你赶什么赶!杀猪吗!”

车主点点头。

yín儿大怒:“你点头干什么!”

车主指着车上,上面的确是头猪:“小的的确是要去杀猪啊!对不住啊!对不住!”

崇力慌慌张张地赶上来:“少爷,少爷!”替川宇褪下靴子,已经肿了一大片,yín儿心急如焚,当场痛哭:“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这么粗心,谁靠近我谁就受伤,就流血……”

川宇浅笑着去拭她眼泪:“谁靠近你谁就受伤,可是我最喜欢的事情,偏偏就是受伤。”

yín儿一个头变成两个大,呆立着一动不动。

川宇由崇力扶起来,对车主宽容道:“你走吧!”

围观人中大叫:“是秦家少爷啊!”“秦川宇!?”“他不是那个秦川宇吗?”“对,陈沦唯一欣赏的那个。”

……

一辆马车不久就停在了川宇身边,原是要接他回去的。

川宇转身之前,轻声在yín儿耳边说:“如果你是我的,你逃也逃不掉!”

yín儿沉yín着这一句,瞬间,她感觉她的灵魂已经被他看透,她实在没有办法拒绝。一生之中,也许就这一次聆听最难忘,因为,是来自于川宇……

川宇的马车已经走了好远好久,周围还是一样的热闹。

只有yín儿还在呆呆地回想着他话里隐藏的意思。

还有沈延站在一旁,微笑地望着地上那根不知何时熄灭的烟火。

还有一个红衣男子在不远处的桥边,冷冷旁观着方才的一切,眼神里充满了失望,洪瀚抒。

    

尉迟雪和扶风两人忙碌了许久,等确信川宇无事才放下心来。尉迟雪轻轻坐在丈夫身边,只听他压低了声音说:“千万别让娘知道,不然她又要担心。”

尉迟雪理解地点点头,扶风道:“不担心才怪,前几日差点被宇文白杀了,然后又差点被凤箫yín杀,今天又差点给谁杀了?”

川宇一笑:“还是她。”

尉迟雪一愣:“凤姑娘吗?”

川宇点点头:“不过这回是为了救她。”

阿财替他斟了茶水:“她对少爷那个样子,少爷居然还救她?”

川宇笑道:“我可不像某些人,人家对你那么好,你呢?”

扶风也立即接了话茬:“对啊,思远小姐人又好,长得又标致,怎么就打不动你啊?”

阿财想逃避川宇扶风的询问,叹道:“感情的事,难以理清楚。”

“其实你也喜欢她是不是?可是你心里却有一座山,你是下人,她是小姐,是不是?”川宇如是说。

阿财闭上眼,不能回避:“身份,地位,这些岂可忽略?”

川宇道:“还有自尊?”

阿财点头:“知我者如少爷。”

“其实,若真有爱,身份地位一切都可以冲破,你看看思远,哪里有官家小姐的感觉?她在建康的事情你要比我清楚,她从前在外面成天地huā天酒地,为了你才安定了下来,现在还在小秦淮里,每日都要舞刀nòng枪。而且她早就放下了身份,主动求你,甚至退天儿的婚事,她这般的奇女子,百年才出得了一个,这样的事情,雪儿和扶风就做不出来!”

他一语无心,谁知恰巧触痛尉迟雪心事,尉迟雪心中不禁又想到了傅千秋:没他消息,一个月了……

扶风却有些不服气地说:“谁说我做不出来?那可未必了!”

川宇笑着不yù较真,拍拍阿财的肩:“爱情面前,不要将自尊卡在心里,没有绝对的配与不配,她欣赏你,自有她的道理,她付出了什么,你也不要当作负担,你只要问一问你自己,你想要幸福吗?你害怕流言吗?”

川宇说完这句话,看阿财信服地点头,忽然又想起方才夫子庙前,yín儿脸上绽放的笑容,和她见他受了伤之后的紧张掩饰——下一次,希望我保护你的时候,你能明白,我就算遍体鳞伤,也是笑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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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躲不过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日子重复到足够忘记,每一天要面对的,都是胜南和云烟来到幽凌山庄的第二天。可是没有办法,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如果实在无法去了解它,那就必须先适应它。

云烟和胜南两人在这个环境里至少已经生存了六日之久,对于莫氏兄妹的重复度日,早已经习以为常,云烟那丫头更是乐观开朗得很,闲暇时候就会把莫氏兄妹说的几句话背诵一遍,这番的苦中作乐,倒是替胜南驱散了不少烦恼,只不过每每想到这一切,总会觉得心里有一根刺。

又是一天的晚上,夜色宛若从远处蓝山之后被释放出来一样,慢慢地充斥进莫氏小苑。林云二人凭栏看月,月圆,可是却被云层穿越得轻重不匀,玉辉破不出云影,光亮明暗相间。莫氏小苑附近地势起伏,障碍物很多,看天,是感受不出天之阔的。

胜南不免有些失望,叹了口气:“如此月盈,和月亏又有什么差别?”云烟微微一怔,笑着安慰:“林大侠是觉得空中无月么?其实,云遮月的另一个意境,是把月亮分割成了无数块,抬头看,其实天空里有无数个月亮。”

胜南一惊:“姑娘说的不错,是在下……过于悲观消极了。”云烟轻轻摇头:“那只是因为,大侠从前要在江湖闯荡拼杀,难免有时候会自暴自弃,有时候会胡思乱想。”

“说起江湖,云姑娘觉得,江湖应该怎样地闯荡?”

云烟思考了片刻:“江湖,应该是个随波逐流,身不由己的地方……我可不能闯荡江湖,那样做会英年早逝的……”她的笑容,很醉人眼。

胜南一愣,笑道:“你说的那些,见过了度过了也就不会把它当江湖,久而久之会习惯,越闯荡越厉害,不会英年早逝。”

“林大侠在江湖上多少年了?经验这么多,应该有**年了吧?”

胜南一怔,也许,这要从他出生说起了:“在江湖上行走,不是靠年份久经验足的,而是看一个原则。在我闯荡江湖之前,我娘就告诉我一句话,对于我而言,终生受用:‘仇敌、伤血漫天卷地,我自一笑拒之绝之!’后来我在江湖上挣扎了许多年,多少冷漠都尝尽,多少凶险都历过,也渐渐有了一个原则,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以后要面对什么,我只要有口气在,就要让我前进的路上干净些清静些!”

云烟被震慑:“原以为林大侠厉害,原来令堂大人也是女中豪杰,这句‘仇敌、伤血漫天卷地,我自一笑拒之绝之’,真的对林大侠的影响很大啊……”忆起那日殷柔刺伤他之后,他一边血流不止,一边救她的情景,恍然大悟:难怪了……

“那么,云姑娘觉得江湖会不会就在我们身边,就在这幽凌山庄里面?”胜南试探着问。

“你的意思是——莫非莫如在设一个骗局?而这伎俩,是江湖之术?”云烟很聪明,听出音来。

“他们重复度日,我们一直觉得是因为救了我们两人,受到了山庄的惩罚,可是为何是从我们来的第二天才开始的?第一天的夜里,莫非和莫如明明来看望过我,所以,我总觉破绽。那天夜里莫非和莫如来看我的时候,身上明明还有一丝血腥的味道!”

云烟一震:“我是不知那一夜的事情了,但如果要说破绽,其实莫如的话里是有的,说我早就醒了,一直在晒太阳,可是幽凌山庄的每天早上都会有太阳吗?我每天都会晒太阳吗?”

“即使莫如说的话和昨天不一样,也不代表她不在重复度日,他们的日子也许会改变,每天做的事情也许会因为我们改变而相应地变化,可是有一点却永远不会变——他们永远停留在不认识我们的时候,永远不认识我们——这就是他们的初衷。”胜南分析道。

“他们,不想认识我们……那又是为何?”云烟疑道。

胜南摇摇头:“这个原因,当然要问问莫非兄妹两个了。”

云烟一愣:“询问他们?可是,那样做,会不会像莫非所说,毁了幽凌山庄的秩序?”

胜南知道她担心什么:“我和姑娘萍水相逢,知道如果要求姑娘托付性命是唐突了,但希望姑娘明白,我做事情,没有五成以上的把握是绝对不会做,只问云姑娘一句,姑娘怕不怕我将幽凌山庄毁了?”

云烟不害怕地一笑:“其实何必害怕?反正现如今也是破釜沉舟。你想做什么,我极力支持就是。”

“好,明天,我会让莫非自己承认。”胜南说的时候,也不过只有五成略多的把握,可是,他不能不这么想啊,他心系着江湖,更明白江湖也在牵挂他,他不想给他们“生死未卜”的消息,他们,所有人。

睡下之后,继续聆听夜的声音,这么多天以来,同样的节奏,耳里,只有恼人烦心的鸟叫兽鸣,只有窸窸窣窣的虫动蛇移,只有……突然之间,他想起了一个尤其重要的细节,几乎惊坐起来:莫非,果真是你在搞鬼……

    

次日,同一句对白:“对不住,少侠饿了啊!来来来,吃个煮鸡蛋,今天半天都在外面卖蛋,忙得顾不上少侠了。”属于那个英俊帅气却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家伙。

第一句,胜南也不想立刻戳穿他,于是狠狠地把他端来的鸡蛋吃了个精光,莫非懵在那里,看他吃到如此迅速,都没来得及讲话!

“少……少侠……你……你……”莫非傻了眼,“你太能吃了!你叫什么名字?”——对白终于改变,可是还是不认识他。

胜南冷冷一笑:“难道阁下以为,在下会因为怕毁了幽凌山庄一直顺着你的情节演下去?你何必再装蒜!”

莫非一愣:“少侠……少侠在说什么啊……”

胜南眼神凌厉地对着他,轻笑着坐下:“你还有什么掩藏的必要?你叫莫非,你妹妹叫莫如,云烟姑娘每天一早都在晒太阳,待会儿她们都会来——你真是想得出这个计划,自以为天衣无缝,也把每天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刻意地让我们相信,你们从我们来的第二天起开始重复度日,你们都停留在初次认识我们的那一天!”

莫如恰巧这时面带笑容地破门而入,显然被胜南这种敌意震惊,轻轻摇动着莫非的衣服:“哥,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非惊呆了片刻,突然一脸敬意来拉胜南衣袖:“神人啊!神人!如儿,他认识我们两人!他居然知道哥哥叫什么……可是,少侠,你刚刚说的一通话是什么意思啊?真是费思量……少侠可否解释一遍呢?少侠……”

云烟随后赶至,莫非给她一种很无辜的感觉,如果她不是站在胜南这一边,她可能都会觉得胜南欺人太甚,莫非不像在说假话,莫如呢?莫如就更加没有理由骗他们了啊……越想,越觉得理亏和过分……不免担心,胜南面对如此一双诚恳的眼,该如何说下去!

“少侠的眼睛里,透着的和昨夜不同,昨夜是悲伤,今天却是凶猛气,少侠很适合做个凶猛的人……”莫非还在讲着,胜南站起身来,倚在门边打量了莫如一眼,莫如有些害怕,直接往莫非身后躲,胜南接过莫非的话茬继续下去:“莫如姑娘的眼睛里,透着的却是与前些日子不同的胆怯和脆弱,莫如姑娘是心虚了么?”

莫如不言不语,惊恐地看向莫非,却还是含糊其辞:“哥,他,他到底在讲什么?我听不懂!”

“少侠,你不要这么过分!你是神人又怎么样!我还是神人的救命恩人呢!早知如此,昨天在浪中间,我就该看着你们两个溺死了好!”莫非语气虽重,听在耳里,总觉得他还在装傻。

云烟却越旁观越雾里看花:林大侠究竟为什么,会有超过五分的把握呢?

“昨天?”胜南冷笑着,“莫非,你当然不知道你计划的失误,就是那天夜里。那一夜,我的屋子里一直在漏水,我醒来的时候,耳边全是滴水的声音,往周围看,有一大片湿地。可是,从第二夜起,屋子就再也没有漏过水,即使是阴雨天,都未令屋子湿了分毫——因为第一天夜里你来看望我之前,清清楚楚地说,你们家里的屋子很多,却一间比一间破,还漏水,言下之意,是第二天要帮我们两个外人修葺屋顶,第二天,你的确是这么做了,倘若你莫非是重复度日之人,在第三天,你应该如昨天一样,带着所需之物去修葺屋顶,但是,你和往日同时回家,说了同样的话,却没有干同样的这件事,因为你心里明白得很,屋顶已经被你修好了,何必再修一次?”

他终于说完,冷冷地盯着莫非,他押的最重,也是最后的最好的的筹码。

突然之间,莫如泣道:“哥,我不想瞒下去,我真的很害怕……”睫毛上满是泪水,她在莫非背后,表现出的是弱不禁风,像那只几乎被胜南斩杀的兔子,什么都不想参与可是硬生生被拖进来,还要扮演邪恶的角色,成为比野狼还野的动物,只是最后,不还是要脱去那面具,露出她的本质,原本就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女孩!

真相大白,却自此躲不过江湖。

莫如叛变,莫非叹了口气,坐下身来,回头看了胜南一眼:“早知如此,我该在每天夜里把屋顶掀掉,第二天再爬上去修……”

“不,你早知如此,就不应该为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修屋顶。冲着这一点,我还是很尊敬你。”云烟轻声道。

莫非苦笑:“不错,重复度日,只是我的一个骗局,只是我倚靠幽凌山庄的诡异自己杜撰出的诡异!原因我不想多作解释,但是请相信我,我是出于好意。”

“莫大哥,既然这里并非异世界,那么请问你,江天之界附近的一块巨石上六个字,念昔闻因云烟,我想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何出现在幽凌山庄?”云烟急问。

“何必要去找解释?你明明知道,世上有些事情是压根儿不可能解释的。”莫非无法回答,“我只能告诉你,幽凌山庄很多地方都诡异,有的可能找得到答案,有的却找不到,那又怎样?想想我们人类就是这么可笑,什么事都想找个规律解释,找不到规律先断言没规律,等找到了规律,又提心吊胆着规律被打破,那云烟姑娘又何必相信解释?”

云烟听得心乱如麻,喃喃自语道:“江天之界,看来要花时间去一去了。”

“你们胆子真不小,让你们别乱走还要出去找死,你们不听我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你们有手有脚我拦不住你们!”莫非终于掩饰不住气愤,“如儿,咱们走!”

云烟有些担忧地回看胜南一眼:“林大侠,这该如何是好,他好像不希望我们去江天之界啊……可是,那是不是意味着,江天之界很值得去看一看?”

胜南沉吟片刻:“我去江天之界,会尽量瞒着他。也许,就在今天夜里,云姑娘最好是不要去了,因为云姑娘没有武功,万一遭到危险实在不值……”

云烟善解人意地一笑:“我明白,也不会拖大侠的后腿,我在这里等你,你在江天之界里,万事都要小心。”

胜南听着这一句,忽然觉得有些感伤,这样的体贴,这样的理解,这样的安慰,这样的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明明都应该来自于玉泽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孤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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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胜南心想,也许某一天真正离开了这里,才会看出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什么结构,到底在哪里、为何指南针会乱转……

深夜,万籁俱寂,从莫氏小苑一路出来,几乎没有经过平坦的路。莫氏小苑应该是幽凌山庄较低的地方,穿过密林进入那青蓝色的山境,胜南一直在往上走。空山不见人,只有寥寥几株古树从石缝间生出,沿途也唯有清泉,在地面的空隙里无声无息地流淌,鸟兽尽数被安排在了莫氏小苑的周围,它们的打扰传递不到这里。

握紧了饮恨刀,朝着同一个方向走,不回头,不徘徊。白天,他得知这里其实也是江湖之后,就破除了对异世界的恐惧,更想“探索”这个地方,可是,就算这里是真实的世界,难道真实世界里就没有恐惧?这个叫江天之界的地方,越往上走,就越荒凉。饶是自己胆大,也不由得想回去。

回去?一条泥泞的路,前面有许许多多的沼泽,越往前走死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逼迫着你回头,可是真的可以回头么?也许一回头,反而容易立刻失足、深陷泥潭,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朝自己所认为存在的目的地,坚持着走下去。因为成功,永远不在背后,而在前方。

地势猛然间变得陡峭,低山的末尾,骤即横生出一座峰,阻隔住胜南的路。如果在莫氏小苑里不出门,还以为幽凌山庄在淮南、是平野,偶尔有低山连绵,可是现在才发现,自己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竟然因为这低坡,怠慢了后面的高山。

胜南心念一动:原来幽凌山庄是一座山城,那么登上了山顶之后,不就可以看见外面,不就可以直接出去?!

欣喜**狂,不假思索去攀援这座山峰,心里的怀疑越来越深:那么幽凌山庄到底在哪里?遥登高处,回头远眺,幽凌山庄一览无余,千百屋舍,错落其间,环绕在侧的几乎全是流水,尤以莫氏小苑附近,水面最阔,不禁叹,幽凌山庄既是山城,也是水城,有淮南之平原风景,更有川地之峰峦气魄,只因时间不多,他无法去探访之中民俗究竟来自何处,不过没有关系,翻越过这座山,他很快就会出去,不必再忧心。

再上一段路,万般皆模糊,屋舍流水已化作星星点点,像明闪闪的狭镜,和镜上散开的螺。

平野渐尽山横起,倒是和“山随平野尽”是相反的,难道,外面是荆门?

朝晖夕阴,气象万千,幽凌山庄的早晨和傍晚,又仿佛外面是岳阳城,古云梦泽……

“寒天催日短”是没有错,缺少了“风浪与云平”,那还是不是荆州的野外,可以回味飞腾战伐鸣?

石壁望松寥,宛然在碧霄。安得五彩虹,架天长作桥。是啊,这山上的景象,像极了诗仙笔下的松寥山,那么,这里是京口?

在疑虑中接近答案,胜南终于穿破了险阻,站在最高的地方,准备解决所有的疑虑,却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被愚弄之后,他发现自己真的很傻——

在最高的地方,才发现这座山的外面,是数不清、看不完的无数山峰,它们与这一座的高度几乎一致,山色深蓝,之间云无心归岫,在夜色之中大胆地继续缭绕,胜南几乎被这种震撼击败,他原本是带着喜悦的心情准备跨出去的,可是跨向哪里?从这座山的顶端去另一座山顶吗?他居然忘了山外有山这样的说法,等突然见到的时候,竟不知所措,山峰的作用,原来不是帮他搭了一座出去的桥,而是阻碍视线的!这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堵墙!

而且,在万山之中,心生一种自我感觉无比渺小的悲凉——凌绝顶一览,竟然天下皆山。

一瞬间,他四面八方全是山,云烟莫非莫如都在早已经看不见的脚下,从前的人间他依然没有找到,转过身来,对面的山色属于深黑,离这边更远,也许山的那一边,也还是山?

他被山色胀了眼睛,他想吐。

狂喜狂悲,如此强烈的心理反差,逼着他放弃寻找,江天之界真是个鬼地方,再没有多余的路可以走了,再没有出去的希望了,所以,像莫非莫如一样,在这里终老一生,所以让外界以为,林阡和饮恨刀一起死了,所以,在这里,开始全新的生活,让新屿、宋贤为他奔波劳碌,让玉泽、母亲为他心碎落泪,让吟儿、沈延为他辗转江湖,让川宇,从进退之间的处境改成进退两难!?

绝望。坐长叹。

却不知过了多久,在冷风里,听见饮恨刀的声音。

林楚江的音容笑貌,柳峻的狰狞表情。

“仇恨、伤血漫天卷地,我自一笑拒之绝之。”他的原则,就是用笑去解决这一切劫难。

耳边蓦地出现吟儿的话,那是她在点苍山的时候,偶尔和自己吹嘘时说的一句道理:“人们常常看不见峰回路转之后的景色。”

他蹙眉,站起身来,对啊,江天之界,是应该像那农夫所说,拥有着吸血猛兽的,可是自己这一路过来,并未看见。江天之界这个名字,其实仔细推敲了,也是个出口应当具有的名字!

幡然醒悟,回头往山下去寻找这座山上的生灵,即使这些生灵会给自己带来死亡,也总会在战斗之后得到快感,他不怕战斗,不怕血伤,他在世上害怕的唯一事情,只是孤独。

江天之界四个字统治下的青冥色洞穴,座落于山腰,重新往山下走,不刻意去找也很容易忽略。胜南一发现那里,没有踌躇片刻就闯进去,抛弃了外界的黑暗,进去那一片通明,可是洞穴中的光线,是血红的颜色。

胜南在刹那间听见水滴之音,没有穿石,像沙穿过手心,漏过指缝,好像,还有光阴,从自己的灵魂里溜走了。

与此同时,脚上一阵剧痛。

胜南急忙去察看,只见一条大蟒蛇在他脚下盘动,胜南平生第一次见到这般粗壮的蟒蛇,纵然是胆识过人,也不免大叫一声,往后一跃,饮恨刀直接挥砍过去,迅速地结果了它的性命,正**喘口气,感觉脚下软软的。

竟然又是一条跟刚才一样的蟒蛇,正充满敌意地对自己吐信。

胜南只往四周瞥了一眼,才发现这座殿堂真是蛇的天下,众蛇之眼,像是不同时刻开出的灯,你的眼睛不过去,就无法察觉。

眼前左右夹攻的有两条巨蟒,还有数十种怪兽,它们个头很小,但毒性,未必不及这两条蟒蛇!

巨蟒们放肆地直吐舌头,像喷火一样,似乎是想将积聚多年的毒汁,一股脑儿全发泄在胜南的身上。

右面的巨蟒率先进攻,那么就让它先被饮恨刀斩杀!胜南提起刀来,正对着径自来咬他的危险动物,却猛地一惊,左边的那一只迅猛地直立,直绕过他的长刀,胜南未及反应,长刀便被这巨蟒甩出了老远,方一坠地,已被群蛇合力围住。

胜南原本想去救长刀,孰料右腿已被先前巨蟒缠绕,左蟒偷袭顺利,反口即来咬他右臂,胜南短刀灵快,飞速扎在蟒脖上,但还未尽全力,身旁数只血蝎齐袭,**螫他左手,胜南眼疾手快,拔出短刀立刻缩回一割,不及察看左蟒生死,裤脚一阵阴凉,右蟒趁己不备,已经将自己的右腿绑牢,准备一口就将他吞残废!

胜南知方才是顾此失彼,不可能任凭它得逞,不假思索,刀直往自己右腿上剁,右蟒虽然巨大恐怖,动作哪里比得过胜南,被他一刀割成数段,顷刻间身首异处,而也只是这一瞬,它的毒汁和血沾染了胜南一腿,刀上的腥味扑鼻而来,也极度可能具有毒性。胜南的脚忽然一阵麻痹,腿上也火辣辣地疼。

光线逐渐变暗,回头看,后路已经被所有的小兽们断绝了,它们颇具灵性,齐心协力封住了出口,存心让胜南的眼睛失去作用。胜南瞬间转为劣势,在一片黑暗之中,前有蛇蝎,后路已死,眼睛看不见,身上受了伤,还只剩一把短刀,这叫他该如何逃出去?

举刀自卫,他拼了命地狂扫一气,却不知有没有蛇蝎受伤。

周围一阵骚动,在群兽杂乱地调兵遣将过后,忽然恢复了寂静,胜南明白,这是在黑暗里酝酿着一起谋杀。他收刀回鞘,闭上眼睛,以耳听八方。

微微的,轻轻的变动,像是某种鬼祟的阵法,他在阵中,无畏一笑:如果知道结局,我会试着去倒计,但人生,不会知道结局,那么,我就会试着去延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江天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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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耳边一阵强风,胜南比这阵风更快地将短刀出手,刀光落下的地方,风被粉碎,一只血蝎亡命刀下。

阵乱。

一束亮光闪过,胜南睁开眼睛,看见了不远处的那把长刀。群兽要拦住洞口的光,就不可能守住地上的他的武器。这却是个天大的好机会。一眼估计出长刀的方向和距离,在亮光突灭之际,舞刀直破,穿越了重重阻障,在地翻了一滚,才能够再次触碰到长刀。很漂亮,准确无误。然而就在握刀刹那,手上一阵滑腻,刀柄上原本还沾着的一条小蛇,在自己刚刚意识到的片刻,穿梭进自己的衣袖,胜南无暇考虑,赶紧伸手往自己臂上捏去断它攻势,竟将它活活地捏死衣袖之中!

逃过一劫,摆好长短刀回身迎敌,“饮恨刀,是世上最冷漠越最热情的武器,心要冷,气势才热。”

白鹭飞的教诲在耳边回响,没有箫声伴,凡事都只能靠自己。黑暗中,长刀指左,短刀指右,胜南心里踏实得很,敌人再多再毒再怎样变幻无常,饮恨刀都是自己最坚定的战友,于是牢牢地控制着自己不败退,耳边面前接二连三的都是重物坠地之声,血蝎流越来越汹涌,他听得到,不用眼睛也挡得了!

两路分攻之下,胜南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穷途末路,血蝎尽数止于刀光之下,无一可近其身,但死得越多,后续的也越猛,洞口,却越来越亮。胜南长短刀越行越疾,在死之一字迫在眉睫的时候,他把他所能发出的所有刀法全部都派上了用场,也许要庆幸此刻他看不见,因为他如果看见也许都会为自己的刀法眼花缭乱。他的气势,更像一团烈火,剧烈地燃烧向所有并不了解他的敌人们。以致于后来,一刀可以连杀三只,刀尖一只,刀侧一只,刀力之外又一只,长短刀起落处,到处可听生死交叠的声音,他走到哪里,都要把血雨腥风带过去吗?

恍惚中眼光扫到那条已经受了伤的巨蟒,胜南杀得兴起,再度飞身而上,顺着那方向,一刀直入蟒蛇咽喉之中,这一回是致命之伤,那蟒蛇似是回光返照,蛇信一伸舔向胜南的眼睛,胜南适才一味冲杀,哪里料到它会如此毒辣,根本不及躲让,便即此时,那蛇差之一毫,当即殒命……

胜南坠地之后,来不及喘息和回味,又一只怪兽腾空而起,喷毒直下,胜南挥动长刀挡下毒汁,反手一弹,毒汁溅落在周围血蝎上,看着它们自相残杀,以矛攻盾,以毒攻毒,胜南的胜算就更大。

右脚剧痛,还伴着腿脚的僵硬,胜南一惊:惨了,蛇毒开始发作了……解药……对啊,刚刚是哪一条蛇咬中了我呢?或者,我被不止一条蛇毒伤了……

冷不防又一头巨蟒见机再度袭下,张口便咬胜南头部,胜南长刀本能迎上,刺进巨蟒口中,巨蟒受痛,随即闭口,胜南飞快地缩回,见这蛇满口的鲜血,两眼里充斥着悲哀愤恨,胜南在微弱的光线里,看见这惨景,忽然怔在原处,他发现了——

只要他握着饮恨刀,他就变得很冷血,只要他握着饮恨刀,他就异常喜欢血腥味,只要他握着饮恨刀,他就特别喜欢杀戮,不停止地杀戮……

那条巨蟒往反道上匍匐,电光石火之间,忽然转过头来,拼尽它力气最后一次咬向胜南!

刀,早就留着对付第四条巨蟒,蟒蛇这次的反扑,胜南早就料到了,没有用力,却等着它直挺挺地倒下,表面看来,这是一次自杀,它,为何要自杀?还如此惨烈……

哀莫大于心死。胜南惊呆着无法动弹,眼前竟又现出饮恨刀在场时候的那种幻影——暴风骤雨,飞沙走石,山体滑坡,草平树飞,雨迹模糊……失去,也许,他失去了太多太多。

容不得犹豫,他面前还有许多敌人,对敌人,就不该存有一丝丝的怜悯。

然而令胜南始料不及的是,小兽们不敢恋战,见四条巨蟒连连死去,全部都往洞穴深处逃窜,胜南紧追不舍,却在离洞口的末端,隐约看见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路,通向洞穴的上方,小兽们纷纷沿着它们的台阶,往上爬。胜南迟疑了片刻,决心冒一冒险,随着小兽爬上去。

    

从江天之界爬上去,小兽们完全不见了,眼前是黑压压的天空,血战的结果,是一场空,结果又回到了山顶上,再次茫然:我去了江天之界,展开了一场杀戮,可是得到了什么?

脚下的细沙铺得很薄,宛若稍稍用力就会踩空。细沙上,徒留下小兽们移动的痕迹。

毒素,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好像开始和血液融作一体,头晕脑胀,喉头紧闷,幸好这毒性没有见血封喉那般剧烈,可是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内力尚浅,不可能控制得住毒性的蔓延。如果不随着毒物找到他们的主人,他显然会因为蛇毒死去!

挣扎着,在尚有知觉的时候,一路和小兽们前前后后,希冀能找到他们的主人,可万一,它们是天生于此,没有主人……

命,再度悬空。他无可奈何地继续走一段,越走就越疲惫,眼前就越模糊,步履似重千斤,渐渐地,和它们的距离越拉越远,路,越变越长,生的希望,亦更加地渺茫,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就再也找不到小兽们的踪影了……

他再次停下,在路旁松下倚靠,努力地支撑下去,此时,全身都已经近乎僵硬,唯有思绪还清醒,命却好比风中之烛,随意地一瞥,猛然如遭电击:这株松树,他刚刚明明倚靠过一次,这株松树上,还有他方才为了转移痛苦横砍上去的刀痕!他贴近了这刀痕仔细看了半天,视线再模糊也不会看错,这就是他砍的!

昏昏沉沉间,他不知该不该笑,他出不去了,他在这条路上一直打转,一直在绕圈子!可是转念一想,小兽们不也是一样,在引他绕圈?那么只要守在这里,小兽们势必还会经过!

静下心来,等候了良久,耳边响起的是一阵银铃声。

路当中,骑鹿经过一个红衣少女。

胜南略微清醒了些,发现她的坐骑,很可能不是鹿,而是麒麟,像江天之界这种鬼地方,出现鹿这种平常物反而很不对劲,无奈那个时候,视觉已经被毒性控制住,头痛**裂,哪里分得清楚那坐骑究竟何物,只得先认定那是麒麟了。

那少女看见他,先一怔,随即一笑:“你还真是聪明。”

胜南色厉内荏:“要杀便杀,你何必和我绕圈子!?”说罢饮恨刀提在手里,毒物们有主人,那就代表他有救。

那少女察言观色了片刻,在身上不同角落搜出五只瓶子,一只一只地扔下来:“你中了五种毒,你胆子不小,敢杀我四条巨蟒,三十只血蝎!不过我扔下来的未必是解药,你敢喝吗,你敢喝就喝!”

胜南有什么好害怕,也不管她威胁,立刻把解药喝下,果然奇效,伤势也缓和了不少。

少女脸上略微露出吃惊的神情:“受了伤还同我打了六七转,你很厉害,来,上来吧!”

她把自己的手递给胜南,胜南厌恶地盯着她看,不去握。

少女一笑,收回手去:“怕我么?我是西海龙。”

胜南不语,心想这名字真古怪。

西海龙一惊:“你不惊诧吗?”

胜南道:“惊诧什么?”

西海龙哦了一声:“你是刚刚来到幽凌山庄的?还没有属于任何一个庄主?”

胜南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西海龙从麒麟上跳下来,同胜南验了验身高:“不错,很配!”

胜南大惊失色,立刻往后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

西海龙说这话的时候脸也没有红过:“我是这山庄的主人,我曾经下过命令,谁能闯入江天之界不死,谁就可以娶我,进我后宫!”

胜南后退一步,差点跌坐在地:“你胡说什么!”

西海龙嫣然笑:“你不相信?走!咱们找人去问!”

胜南连连推开她的手:“就算是也不可能,在下已经有了婚约在身!”

“那不成?你先把那门亲事退了,先跟了我再说。”西海龙用欣赏的眼光看着他,“揽色多年,你在我后宫里算是不错的一个。”

胜南愤怒地立刻转身走,理都没有理她。

西海龙的声音在后面传来,带着一种调戏的口气:“夫君,你要走去哪里?你明明知道,这条路你永远走不出去,转了一圈怕还要再走回来见我,那也好,你喜欢这个游戏,我就坐在这里,等你再转一圈回来!”

胜南继续愠怒地回头,见她重新上了那麒麟,摆明了等着看自己笑话,如果在江天之界里,他可能会心起魔性,直接把她给杀了!

“咦,夫君,怎么还不开始跑啊?”西海龙梨涡浅笑。

胜南恢复了气力,轻声地却不容辩驳地说了四个字:“你给我滚。”

西海龙当场错愕,颇感兴趣地盯着他:“怎么,以为得到我宠爱就可以如此为所**为,这般地撒娇?那我真是卑贱了,带着我的火麒麟来接你回去,你却让我滚。”

胜南一愣:“它可以带我走出去?”

西海龙哈哈笑着:“君无戏言。你要不要上来?”

胜南实在受不了她,因而实在不想与她同一个坐骑,无奈这麒麟是属于人家的,唉,现今才明白,柳五津偷马时候要经常碰见的难处。

西海龙看他迟疑,以为他是害羞,笑道:“怕什么男女有别?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人。”

“少废话,你给我往后挪一个位置!”胜南紧锁眉头。西海龙见他答应,一喜,把手递过来,胜南没肯接:“我先和你约法三章,首先,不要叫我夫君,第二,不要把我当成你的男宠,第三,下了山以后,你的恩德,我会找方法报,请你好自为之,不要再痴心妄想!”

西海龙听见这么残酷的约法三章,仍旧弯着眼睛笑,魅惑得很,笑的时候,梨涡还尤其得夸张:“好啊,你先上来,咱们一起回去。”

沉寂里,火麒麟带着胜南和西海龙二人离开绝顶的迷途,胜南一句话也不想讲,然而西海龙哪里可能不缠住他:“夫君,你叫什么名字?”

胜南很不客气地答非所问:“你给我放老实一些,不要耍花样。”

西海龙满面的惊喜和好奇,突然由后紧紧抱住他,趴在他身上,胜南大惊失色,想不到对她不冷不热,反到令自己失了节,大呼小叫道:“你你你,你干什么,你松开,松开!”

西海龙色迷迷地笑着:“夫君,从今往后,你是狼,我是狈,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胜南听她这么比喻两个人的关系,自然是“狼狈为奸”之意,哭笑不得,使劲地拼命地要从麒麟上跳下去,可怎么都挣脱不开,心想:现在的我,还真像你所说的,狼狈得要命!

第一百三十章 人间事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西海龙以手托腮,望着自己眼前的长须大汉,他额头和眉毛之间的轮廓,活像一把斧头。

西海龙等了许久,有些不耐烦:“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个人?”

那人合上自己面前的书:“他不属于这里,我又哪里知道?”

西海龙看出他面容里明显写有的隐瞒,笑着上前来缠住他:“好哥哥,你一定是有了头绪,就告诉了我,哥哥猜测他是谁?”

那人苦笑摇头:“你还记不记得,林楚江离开山庄后几年,娶了玉紫烟之后,生了两个儿子?”

西海龙一怔:“大的叫林阡,小的叫林陌。有一个丢了,近来传言重现在了江湖,怎么,你怀疑那个人是?”

那人点点头:“你看见了他是双手执物,还说他斩了你四条巨蟒,三十只血蝎,像不像当年楚江所为?你且当这是缘分罢了,林楚江的后人,又一次来到了幽凌山庄。”

西海龙轻轻点头:“而且他和楚江长得倒是有些相仿。若他是林阡,他手里的正是饮恨刀啊,那么,他说的那个婚约,是林念昔了?呵呵,真是有趣。”

那人一愣:“怎么,你今日也向他逼了婚,而且逼婚失败?”

西海龙一笑:“我偏偏不信,二十几年前我输给云蓝,二十几年后又败给她徒弟,我倒要见识见识,那林念昔长的模样如何。”

    

天还没有全亮,夜就并未过去。

胜南不知这次闯荡算不算蹉跎,去经历了一次震撼,再带去一场杀戮,紧接着被抱了一晚上,竟然什么也没有得到。

莫非早就在桌旁等候他:“你居然敢去江天之界,你可知有几个人去了那里能活着回来?”

莫如从屋中出来,见胜南满身血痕,大叫一声直往后退,云烟却上前去,围着他转了好几圈:“还好啊,不是鬼!”

无奈胜南往前走一步,莫如就后退一步,显然相当害怕。

“你最好先去换套干净的衣服,如儿不必怕他,他身上的都不是他自己的血。”莫非叹了口气,走上前来,“你这衣服也不能再穿了,到处都是洞,咦,怎么好像还有女人的香气?……”

等胜南洗浴更衣了,天已经骤然大亮,听着他讲述江天之界这番经历,云烟眼睛都没眨一下,时而惊险时而又觉得那是艳遇,莫非一边笑一边指责:“怎样,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一点都没有错。”云烟关切地问他:“那么那个女子,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我告诉她我有了婚约在身,断然不会娶她,她虽一路纠缠,最后还是要和我分道扬镳。”

“林兄居然坐怀不乱?”莫非笑道,“那女子姓甚名谁,相貌如何?”

“她的名字很古怪,叫……叫西海龙……”

莫氏兄妹闻言色变:“西海龙!”

胜南一愣:“怎么?她真的是这里的庄主?”

莫如连连点头:“你居然敢……敢拒绝她?”云烟眨巴着眼睛不解道:“谁啊?西海龙是谁?”

莫非解释道:“我们庄主性子古怪,共有四人,合称四海龙,东西南北各一个,北海龙养了一头吸血巨兽,南海龙嗜好蚕毒,东海龙以蜘蛛蜈蚣见长,终日与毒虫为伍作伴,你见到的那个是唯一一个女子,她养了二十七条巨蟒和数千只血蝎。北海龙虽然只有一头毒兽,却因为毒性最厉害而统治全庄!”

“哦,这么说来我们倒是在龙宫里了。”云烟半开玩笑。

胜南一笑:“二十七条巨蟒?我才杀了四条而已。”

“四条才而已?你心倒是不小!”莫非见他二人如此轻闲,知道他们绝对不可能做幽凌山庄的过客,搞不好,会进入他莫非的故事。

    

同看月,方觉在人间。

继续赏月,现如今的外界,应该在十月十五、十六左右吧。希望不要山中一日,世上千年了。

幽凌山庄很特别,它和人间享受同一片月,却躲在暗处看人间。

云烟原本站在胜南身边看天,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微笑问他:“你真的有婚约在身?还是只是骗了那西海龙?”

胜南被勾起思念之情,再度伤怀:“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那位能够引你相思之人,想必是要拥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

她,不仅仅是容貌吧,她是他心里最无暇的角落,只有那里,才容不得仇恨和伤血,只有那里,能在他走火入魔的时候呼唤他回头,只有那里,是他相信的人间最美丽最真实的风景,只有那里,令他对将来充满期待。

他相信,那就是他林阡寻寻觅觅多年的女子,集美貌善良智慧胸怀于一体,唯独缺少的,是一次重逢。

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淡淡道来:“她是大理人。”

云烟哦了一声:“知道,大宋有不少马匹、刀具都从那儿来。”

胜南一笑:“她是大理的第一美女。”

云烟一怔:“那可真是倾国倾城的貌了,林大侠和她是如何相遇,又如何爱上了彼此?”

关于那段往事,胜南记得很清楚,讲述得也很详细,可是云烟却意犹未尽:“只有这么短吗?”

胜南不由得一愣,是啊,他在玉泽的身边,总共不过五天的时间。后来,联系他们的,只是承诺和心愿,或者说,是宋贤。

云烟轻声道:“林大侠怕不怕这份情感,要被时间冲淡,聚少离多,所以会很艰难?”

胜南明白,其实他听过很多人或明或暗地这样说过:“我想,我会坚守。”

云烟点点头,转过身倚着栏杆:“可是,我总觉得,这个故事里,少了点什么……”

胜南一怔,她说罢,已经一脸彷徨地离开了,想必没有受到任何的启示,其实又何必,每个人的爱情观都不一样。

剩下胜南一个人,望月发呆,许久,又摸出那只玉戒来,它一直没有戴在它主人的手上。

拼尽力气去想玉泽的模样,却好像,不像从前那样刻骨铭心了,时间变得很漫长——玉泽,就算真爱会被时间冲淡,也不会冲散我们……我们一定会重逢……

云烟回到走廊上,恰好遇见捧着蜡烛的莫如,两人笑了笑,一同而行,忽然间一阵疾风穿过庭院,蜡烛骤灭,本来开着的门全关了,而突然间这阵风又逆着扫过耳畔,刚刚合上的门又全开,莫如啊一声尖叫抱头蹲在地上,云烟赶紧抱住她:“别怕别怕,不过就一阵风而已……”

莫如却闭着眼睛低声呜咽:“我怕,我好怕……”

云烟听见她急切的心跳声和紧张的呼吸,知道这莫如的胆子其实真的相当小,联想到几日前莫非还和她串谋吓自己,实在觉得不可思议,想来最终被吓到的却是这个吓人的吧……

莫非闻声出门,不及放下手中的书卷,急忙上前来看她,莫如哭着扑进他怀里去:“哥,五年了,我时时刻刻都想从这鬼地方出去,我想爹,我想娘,我想回去……”

莫非眼中全然一种疼惜:“如儿,你放心,只要我做完所有的事情,一定会去找出口,一定会带你回去过平静的生活。”

云烟一怔,听出弦外之音,诧异地看向莫非手中的书卷,露出的书名是《白氏长庆集》,云烟当即就不明白了:这莫非到底是文人呢,还是江湖人士?到底是为了找什么宝藏,还是来找仇家?

莫非发现她一直盯着他手里的书卷看,微微一笑:“云姑娘也喜欢读白居易么?”

云烟“啊”了一声,急忙掩饰。

莫非轻声道:“云姑娘还是早些睡吧,明日一早,我带你们两个一起到我们卖蛋的集市上去看一看。反正你们两个对这里这么好奇,多见识见识也好,只不过多余的话最好一句也别讲,多余的动作也不能做!”

云烟大喜:“当真?莫大哥,你真的太善解人意了!”

莫非替莫如拭了眼泪,看见云烟远走的身影,和更远处凭栏望月的胜南,再回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书,这个叫云烟的女子,看似对江湖还懂得不深,可是林听,却不简单:林听,云烟,希望不要连累你们才好……

    

次日,随着莫氏兄妹往背离江天之界的方向走,地势逐渐变低,最平缓的地方,也就是集市最繁华,人群最多之处。

莫氏兄妹所言非虚,从事的生意正是煮鸡蛋,胜南云烟跟在他们身边半晌,莫氏兄妹根本没有闲空与他们交谈,云烟出于新鲜好奇,兴奋地帮他们打下手,胜南可没有那么善良,有空的时候就挑一个吃一吃,如此行径,直叫云烟目瞪口呆。

不多时,便有一队士兵来,这群兵士们的服饰与幽凌山庄里所有人一样,属于奇装异服,根本看不明白属于哪个朝代,只不过浩浩荡荡的规模和人见人躲的气势,证实了他们的身份。

莫非赶紧相迎:“军爷,昨天已经交了银子!”

那军爷和胜南一样的表现,拿起一只蛋就咬:“后面两个是谁?”

莫非道:“是小的亲戚,也是南海龙王的奴隶。”军爷扔了半只没有吃完的鸡蛋,率领兵卒们齐步走了。

胜南一笑:“这种事情,连幽凌山庄都有?”

莫非冷笑:“欺压百姓吗?这里比外面要好得多了!”云烟起疑:“难道说大宋也有?我怎么不知道?”

胜南道:“出了幽凌山庄,我可以带你去建康看一看。”

秦日丰那样的恶霸少爷,又岂是建康独有?

“对了,他们腰间的佩剑为何都是红色?”胜南一眼就发觉出他们与外界最大的不同,继而询问莫非。

“忘记告诉你,幽凌山庄里的所有人,都属于四位庄主,没有武功的就做奴隶,有武功的就佩剑,南海龙的手下是红色,东海龙手下是绿色,而西海龙、北海龙分属黄黑二色。你别小瞧了这些剑,据说都下了毒咒……”莫非说着说着,就压低了声音,“不过你我心知肚明,我们都不是他的奴隶。所以处境很危险。”

胜南一怔:“我终于明白为何莫非你要吓我们,不想让我们出来探索幽凌山庄,原是怕我们出危险……”

莫非一笑:“你现在终于懂了?可惜我这个方法终究是不够成功。我的莫氏小苑是每个外人来到幽凌山庄的必经之路,所以五年来,我间或救了不少人,他们基本上都和林兄一样,是出了意外,无端卷了进来,因为我没有保护好他们,令他们乱走,所以他们一个一个地被四海龙奴化,这次救下你们之后,为了不让你们也一样的下场,我才决心欺骗你们一次,让你们以为在重复度日,吓得不敢出门,自然不可能被四海龙发现——与其让你们沦陷,不如让你们在外,这个计策好是好,可是没有料到最害怕的反倒是如儿,也真是弄巧成拙了……”

多讽刺,骗他原是要护他,却被他猜忌,胜南汗颜,自己真是过于小人了。

这堆士兵来的目的,其实就是四处的寻衅,瞬即将集市原有的和谐搅乱。惹完了所有的小贩,军爷的眼睛开始不停地扫荡,下一个目标,竟是不远处一群正在嬉戏的小童,那军爷上前去,说了半句话,抬起脚来,一下子就将之中一小童**踩烂,嘴里还继续嘟囔着下半句。

见到这番情景,饶是云烟也义愤填膺,而胜南不动声色,摸了一把碎石在手里。

那小童大哭,军爷一把揪起小童头发:“哭什么哭!再哭把你送到江天之界里喂蛇!”

那小童哭得愈加厉害,军爷揪得也越紧。胜南正**将碎石砸过去,忽然那军爷哎呀一声松开手,再哎唷一声,已在地上不停地打起滚来。胜南回头看了一眼莫非,他嘴角边流露出的是江湖中人惯有的偷袭成功的笑容。

军爷拔出暗器来,狂躁咆哮:“谁?哪个敢这般无法无天伤老子!?”

小童借此赶紧溜了回去,街上人群凝滞,退回两侧,军爷忍痛搜寻,眼光掠过莫非胜南,却被这两人的镇定自若欺瞒。

僵持了半晌,军爷终于没有找到伤他之人,只得怏怏而归。

胜南见士兵远走,心中隐约有些明白了:这个莫非,搞不好是幽凌山庄里面的奸细,他来幽凌山庄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无意的,而他却是故意来的……

思路越来越清晰,可是又隐隐觉得这莫非身上的故事,很复杂,还似乎和自己有大关联……

就在思考的同时眼睛随意地一瞥,忽然发现又来了一群巡逻士兵,这队带来的气氛到和方才不一样,同为寻衅,上一队是没事找事,这一队却是人手一张画像,逢人便盘查。真是此方唱罢彼方登场,古往今来司空见惯。

胜南明白得很,一定是西海龙逼婚不成,所以发通缉令找他!他才不想把自己的后半生,浪费在幽凌山庄的一座后宫里,当那个西海龙的男宠!

到了存亡关头,却仍心存侥幸,希望画像上的人不是他……

然而士兵们走到蛋摊前面,无法抑制住交差的喜悦:“就是他!”

与此同时,胜南早已做好准备,一脚将装蛋的锅踢飞,孰料就在脚刚刚伸出去的时候,发现莫非也是一脚,将炉踹翻了带着莫如就往回跑!胜南不迟疑片刻,拉了云烟与之一同撤退,莫非边逃边问:“画上是你还是我?!”

胜南急问:“你究竟是谁?”

莫非不答话,袖中飞出一把锥去,又准又狠,一锥就毙了那领头人。

只是,士兵们已经急速从树林的四面八方抄来,无路进,无径退。四人停步,三人亮出了兵器,胜南出长刀,莫非剑,莫如亦剑。

士兵中走出一个人物:“男的献给庄主,女的就从了我!”

胜南大怒:“西海龙想找我一个人,和他们没有干系!”

那士兵却一左一右亮出两张画像,左手里的是胜南没错,右手里的不是莫非又是谁:“你不是西海龙王要的,只不过北海龙王对你念念不忘罢了!”

莫非哼了一声:“想抓住我?你倒是试试看!”

话音刚落,袖中数把暗器齐出,顷刻间飞射如雨,锥锥无虚发,器器歼敌命,一时敌我间刀剑枪矛皆黯淡,阵中唯余是散花。

就像江天之界里的小兽般,士兵们无一敢靠近,都恐被那普普通通的暗器轻而易举地杀死,只好僵持当场。

莫非发的这一手好暗器,令胜南顿时想到了吴越,不知他的覆骨金针和莫非这招散花飞雨谁更慑人些。

猛然间士兵之后飞来一个黑色身影,一剑猛刺莫非,胜南在最近处,立即长刀相抗,逼退了那人的进攻,自己却也后退一步,手臂发麻,虎口震痛。

那身影落地之时,胜南胸口忽然一阵麻痹,知可能是被他内力伤及,暗叫不好,莫非见他放下刀来捂住胸口,赶紧过来扶住他:“北海龙,你何必下此毒手?”

胜南倚刀而立,表情痛苦,云烟慌道:“林大侠……”胜南微微一笑,内伤并没有多重:“我没事……”

莫非这才放下心来,忽然间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你没事,可我有事啊……”说罢就倒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又一波(1)

第131章 又一波1

莫非如此突然地倒下,谁都始料不及,莫如大惊,赶紧探他鼻息:“哥,哥!你别死啊!”

人刚至,威已树。北海龙的出现,不容置疑地告诉胜南,幽凌山庄是他的天下。

北海龙有奇貌,额眉间类斧,目中有重瞳,长相颇不平凡,却高壮威武,甚有帝王之气。他只瞥了一眼已然晕厥的莫非,只摇了摇头。

云烟愠怒道:“你是什么意思?为何对他下此毒手?”

胜南亦是满腹的疑问,续问:“你的内力,明明伤的是我,为何倒下的是他?”

北海龙哈哈大笑,地为之震,山间尽回音:“我北海龙要杀什么人,怎么可能中途转弯节外生枝,剑被你挡下,但剑风之向你改得了吗?”

莫如泪流满面:“哥……你杀了我哥……”

“谁让他和我的大仇人长那么像!”北海龙收敛豪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忧伤,“天叫我前几日遇见他,才知道幽凌山庄有他存在!”

“就因为长得像,所以杀他?”云烟顿觉不可思议。

“那是自然!”北海龙説的时候,还理所当然。宁错杀,不漏杀。云烟听见他话中的残酷,直冒冷汗。

莫如岂肯罢休,拔剑立刻报仇,北海龙与她几乎面对面站着,却胆敢直接伸手截住,猛然折断,力量真可拔山,在转守为攻的片刻间,横冲向莫如面门,强力之下,莫如双手犹被束缚、双脚如被粘连,她来不及诧异,根本就躲不过……

云烟眼见莫如倒下、生死未卜,几乎本能地冲上去看她,北海龙乘兴大吼一声,好比全山虎啸龙吟,骤然,满眼落木,云烟只觉全身血液被狠狠套牢,整个人都像被这呼啸声吸了进去,哪里还会留下任何的知觉……气盖世!

北海龙的眼光,随即凌厉地射来,似乎正在想杀第四个人的方法,而当时,刀锋还在泥土和落叶中,胜南最快的回答方法,就是一刀将面前的土和叶掀向对手!

土崩,叶卷,风旋,刀出。

这景色,许是凄美,许是荒凉,许是恶劣,许是狂乱,见到的人都应该惊惧、叹惋、躲避,生怕被尘土迷了眼睛失了方向,然而,北海龙没有,他手里的剑跋扈地穿越过乱沙疾风、枯枝残叶,认定了他的敌人长刀的唯一方向。

土翻滚,叶撕裂,风逆向,剑惊天。

这一剑挥斥的瞬间,长刀注定受阻,刀剑之外,是慑人的光影,和被对抗的两种力量摧残的变形落木,刀剑之间的力量就可想而知,又有谁,敢冒着丢失性命的风险去当中探访!?

兵将于落叶下踌躇,落叶于风中彷徨,风于刀剑间踟蹰,刀剑于敌我间来回。

每一阵强风,每砍回一次,手就麻痹一次,对手的内力几乎与其剑融为了一体。

在短暂的十招之内,胜南大抵将这个北海龙的武功地位摸清楚了,那便是,剑可敌易迈山,内力堪比黄鹤去柳峻!

胜南内力上有弱diǎn,可是这并不是一件世人皆知的事情,自己身边的朋友了解,却从不可能对外透露,偶尔几个金人会察觉,也可能会为了他们自己的私利不和别人交流,比如説觊觎饮恨刀的柳峻,为了饮恨刀是不可能让自己败给别人的,那么其实自己的弱diǎn还是个秘密。只要把弱diǎn藏着,弱diǎn就不是弱diǎn。

然而在吃力地防御多次之后,他突然想到,这个北海龙一定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弱diǎn,在他替莫非挡第一剑的时候,虽然莫非立刻倒了下去,可是自己也内脏受损。九成力杀了莫非,一成力就伤了自己,北海龙当然明白,自己的弱diǎn就是内力!

“你真是厉害,那么快就看透了……”胜南长刀气不减热不退,北海龙面色一变,语气严厉:“谁允许你在比斗的时候説话?你可知那是对对手的极度不敬!?”

胜南一愕,也不知自己几时学会了在比试的时候还不忘和别人交流,直觉上,北海龙尤其讨厌这样的事情生,只要他讨厌你的一个方面,哪怕微不足道,他都有杀你的理由。

只不过,有理由,不代表他就有资格。

余光里,依稀可以看见莫非莫如和云烟三人,他们倒下之后,再也没有任何活着的迹象,虽是初识浅交,不免心中悲愤:北海龙,不管你究竟何人,我都不会容许你继续这样横行肆虐!所以铤而走险,决心逆流行之,继续讲説:“北海龙,你现了我的弱diǎn又怎样?你的弱diǎn,也早已经为我现!”

北海龙蹙眉的模样不好看,还很恐怖:“我的弱diǎn?”

“你的弱diǎn,就是不自信。”胜南冷冷道,“明明有很深厚的内力,也现了我的弱diǎn,你就是不敢用尽全力,总是在要得胜的时候收手,方才连续十招,你都不肯把你的优势全都挥出来,待我説了一句我的弱diǎn被你看透之后,你却不知那是否空城计,还是不敢尽力。”

“你现在挑明了自己的弱diǎn是内力,不怕我直接杀了你么?”北海龙冷笑。

“你敢么?万一,我不是空城计呢?”胜南一边説,一边继续伪装,这么多年闯荡江湖,习惯了所有的尔虞我诈,北海龙的面容里,果然绽现出一丝的犹豫,很好,他要的,就是这一瞬的犹豫。

蓦地,饮恨刀突起,直击北海龙要害之处,这番冒险想来没有白费功夫,至少在北海龙的脸上捕捉到他有心魔!北海龙回过神来已经太迟,出手略慢,却就是利用那么一刹那的时间,胜南的刀已经威胁到了他的性命,北海龙要自救,只得即刻伸出左臂相拦,臂上被砍出一道血痕,北海龙狰狞地笑着,样貌愈地奇异,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果真,又是饮恨刀……”

胜南一愣,北海龙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敢将他的内力全力以赴试探自己!这究竟是为什么?而且他的话里,明明透露出他和饮恨刀有渊源!

北海龙脆弱地笑起来:“没有自信,对啊,没有自信,幽儿,哥就是没有自信……”

在短暂沉默过后,北海龙突然间再度嘶吼起来,这一段哀声,急切地穿透了胜南的耳朵,胜南不知这是不是就是传言已久的狮吼功,竟然如此强烈地震撼着自己的心,以致于自己握刀的手都不自觉地振动着,猛地,北海龙身前突然冒出一头庞然大物,还没来得及看清它形状和来路,它就充满敌意地撞上了自己的身体,跟着这一撞,胜南攻势被粉碎,血脉被堵塞,身上的穴道也接二连三地被攻破,顷刻间失去了一切思想,随之陷入无穷的昏睡……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又一波(2)

第131章 又一波2

不知昏睡了多久,耳朵里的轰鸣才渐渐退去,占据脑间的不再是那阵狂的嘶吼声,知觉恢复的时候,偶尔穿插过来的关于北海龙的片段,那样的震撼心魂,以致于余悸不散,满头的冷汗。他千不该万不该去揭敌人的伤疤……可是当时的自己,实在是过于愤怒了……猛然惊醒,竟然好似听见云烟的声音,手臂正被她轻摇着:“大侠,大侠……你终于醒了过来!”

睁开眼,幽暗的光线里,可见云烟喜悦的双眸,表面看来,云烟已无大碍。转过头去,莫非和莫如虽还虚弱,却都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眼前。

他心存疑惑地站起身来:“你,你们……不是已经?”印象中,他们三个,都已经死在了北海龙的手里,特别是莫非……

“我受了内伤,但是北海龙伤了我之后,又治好了我。”莫非解释给他听,“他没有杀我们,反而把我们关押在了这里。”

原来北海龙在莫非身上想得到的不只是命?胜南一怔。

莫如轻声叹:“北海龙,真是一个古怪的人。”

“他岂止是古怪。”莫非説的时候,语气里竟包含着一种仇恨敌意。

这时候有人奉命来传召四人,来的也真是巧。

“你和北海龙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在即将面对的时候,胜南不得不问莫非,他和幽凌山庄之间的关系到底怎样。

莫非一边被押解向四海龙的殿堂,一边回看胜南一眼:“我早知逃不过你的眼睛。不错,我到幽凌山庄里来,是有大事要做的,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故意带如儿来到了这里,我几乎从十岁那年就在寻找幽凌山庄,十四岁的时候,才找到了这里,沦落在此地五年,却天天逃避着被四海龙奴化,什么事情都进展不了,连出去的路也寻不着……”

莫如低下头来:“林大哥,云姑娘,请原谅我们那几日的隐瞒和欺骗,这些真的不是出于本意……”

云烟一笑:“没关系啊,大事面前,xiǎo事靠边。”

大殿里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这话就説错了,到了关键时候,人都做不出来。莫公子,不知你们兄妹俩的大事究竟是什么?”

四人均惊诧不已,转了个弯,见到一个貌似比莫如云烟还要年轻的少女坐在殿堂之高,不是西海龙又是谁?

莫如怒道:“你偷听我们讲话!”没有讲完这一句,莫如忽然惨叫一声钻到莫非怀里:“蛇!”

西海龙冷冷笑着,面带轻蔑:“蛇有什么好害怕?这里最经常看见的就是你脚上的这一种了。林阡,你旁边这位就是林念昔吧?抬起头来!”

云烟一愣,左右顾盼了好一阵子,最后指着自己用眼睛询问胜南,莫非莫如齐齐惊道:“林阡?他是林阡?”

西海龙打量得云烟心里直毛。

胜南亦是吃惊不已:他们果真对外界的事情了如指掌!又是一次敌暗我明!

莫非有些生气地説:“时隔五年,不知你林阡在江湖上的地位有没有变过。可是你处事的方式却一diǎn没有变,深谋远虑得很,林听,好一个林听!你还真是深藏不露!”

西海龙一笑:“莫公子,这就错了,你有秘密在心里守着,就自然不会察觉到旁人的秘密。而且我要告诉你,林阡在江湖上的地位一直没有变,可是,却换了一个人。”

莫非莫如均一愣,显然没有听明白。

西海龙突然有些神伤地笑起来,笑声映衬得这大殿很空荡:“怪不得死也不肯退婚,这么美的女子我若是你我也要了。”

云烟纳闷道:“什么……林念昔?”蓦地她又联系到江天之界的那块巨石,喃喃道:“念昔闻因云烟……”

胜南笑而解释:“西海龙你错了,她姓云名烟,不是林念昔,而且,在下并不认识林念昔,断然不会喜欢她。”

西海龙“喔”了一声:“这到奇了,你不喜欢林念昔,喜欢这位云烟姑娘?哼,云蓝那么好强,不也失了面子!”

胜南和云烟两个一齐摆手摇头:“不……不……”

胜南直述:“在下的意中人,姓蓝,名叫玉泽。”

此时此刻莫非莫如已经完全听不懂了,西海龙也登时愣住:“蓝……玉泽?你究竟有几个女人?”

云烟也一头的雾水:“是啊,没有听你説过林念昔是谁啊……”

胜南冷道:“如果西海龙你让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谈一谈情爱的事情,我绝不奉陪,我只讲一遍:玉泽的婚约,是任何人都没有能力让我退了的!”

他斩钉截铁地回答,越説面色就越冰冷,西海龙见他如此,不知怎地竟被震慑,没有敢继续问下去,随即闪到他面前轻声道:“好夫君,我们暂不谈这些,唉,你爹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恐怕还陷在情爱里不可拔呢,果真是青出于蓝!”

“不过,刀法没有他爹精妙,内力也比不过他爹!”有人登上宝座,正是那个北海龙。

莫非抑制住心中愤恨:“你们认识林楚江,所以抓林阡,你们又不认识我,为何抓我?!”

北海龙冷冷道:“你同一个人长得很像。”

莫非笑起来:“我当然同一个人长得很像,难道跟鬼长得很像?!”

北海龙继续问:“你来幽凌山庄究竟何目的?你母亲是谁?吴臻、李素云还是凌幽?”

胜南一惊:怎么会有吴阿姨的名字?他记得,吴臻是吴越母亲的名字!

莫非却没有回答:“我从来不问我娘的名字,何况我娘与你也不会有什么关系!”

恰在一片模糊的时候,有士兵来报:“北龙王,冯幽娘娘的尸体找到了,原是在咱们擒拿住这四个人的林子里面,平日里没什么人经过,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似乎已经有七八日了!”

北海龙面色一凛,士兵续问:“北龙王,要不要把娘娘的尸体抬进来,您辨识辨识?”

“抬进来!”北海龙毫不犹豫,西海龙上前去扶稳了他,云烟闻见那般恶臭,不敢去看那惨景,是以掉转头去不看那血腥,莫如更是相当害怕,躲在莫非身后。

那女子在世时候理应是多么的风姿绰约,千娇百媚,等变成了一具尸体,所有的美丽均烟消云散,剩下的不过是腐朽糜烂,血水白骨,恐怖又恶心,北海龙望着冯幽已经几乎辨识不出的面庞,一边眼泪直流一边怒吼:“是谁,是谁敢杀我的爱妃!”

胜南一眼看出冯幽是意外而死的,身上明显有好几处兵刃的伤痕,一时间觉得有些寒心,他向来讨厌生离死别。

莫如听他哭得这般伤心,忍不住上前去,莫非没有拦得住她,眼睁睁地看着莫如拉住北海龙衣袖:“龙王,我知道杀害冯幽娘娘的凶手是谁!是东海龙王!”

北海龙转过身:“你説什么?”

莫如道:“是东海龙王手下的人杀的!”

莫非立即上前要捂住她的嘴:“你乱説什么!”

北海龙继续问她:“你怎知道?”

莫如扳开莫非的手:“我们两个是目击证人,因为剑的颜色是绿色!”

莫非松开莫如:“如儿,你别乱説!剑是红色的,是南海龙王杀了冯幽!”

莫如全身一震,转头瞪着莫非:“哥,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隐瞒事实?你不想节外生枝又何必这样颠倒是非!”

莫非怒道:“你説什么?亲眼所见,我何必要隐瞒!我是那种人吗!”

莫如轻声道:“事实如此,我不知道哥你究竟是不是受人指使……”

莫非又气又急:“我看你才是受人指使……”

“我若是説了假话,天打雷劈!”

莫非説的话也不像有假:“我若是颠倒黑白,也不得好死!”

“够了!”北海龙勃然大怒,“你二人不要在我耳边聒噪下去,来人,将他们两个先押解回去,听候处分!”

莫非莫如泪眼相看对方,猜不透对方为何要説相悖的话。

云烟呆呆看着两人被押解下去,心里止不住的疑惑:“林大侠,你説他们谁説的是假话?”虽然説莫非莫如都欺骗过他们,可是出diǎn是好的,也是有理由的,这次他们若骗北海龙,原因何在,而且还各咬一词!?

“我不知道,他们都指天誓了,表面看来都没有骗人……”胜南也有些困惑了,按理説在这个时候,他们四个外人应该联合起来对付四海龙的,可是现在,却先行自己分化瓦解了,这真是一件棘手的事!

莫非莫如再成阶下囚,而胜南云烟却被西海龙奉为了上宾。西海龙一脸笑意地给胜南云烟斟了酒,胜南还在顾虑,云烟已经喝了下去,胜南佩服她不管什么时候都把事情想得简单、为人也乐观,苦笑摇头,她的江湖经验果真不深。

西海龙一笑:“你还真的不是林念昔,想她在云蓝的调教下,应该心机很重,江湖经验足得很……可是夫君,我怕你和她有份无缘,和别人,却有缘无份。”

胜南轻声道:“是吗?你最好搞清楚,我和你也是有缘无份!”云烟“噗哧”一笑,西海龙不难过,不笑也能露出酒窝来:“夫君想不想知道,你爹的往事?”

胜南一愣,抬起头:“我爹也来过幽凌山庄?”

“他是和云蓝一并进来的,也闯了江天之界,杀了七条巨蟒,饮恨刀、惜音剑,这两件宝物只要相遇,就会生很多事情。”

云烟似懂非懂:“一般的兵器都是阳剑阴剑,左刀右刀一对的,双刀不已经有了两把么?怎么还多出了一把剑?”

西海龙笑答:“这正説明,双刀离得开惜音剑,惜音剑却离不开双刀啊……”

“可是当年,是云蓝离开了我爹。”

西海龙若有所思:“可是她是自愿离开你爹吗?十几年来,她没有好好地生活,变得孤僻冷漠,做事情也匪夷所思,从前她不是这样。”抬起头来,看着对面坐着的胜南云烟两人:“你们两个还真有夫妻相,真巧,你姓林,你姓云。”

胜南脸色一变,西海龙不敢再偏离话题,乖乖继续讲述林楚江的事情:“知道北海龙王为何在和你对敌的时候不自信吗?你爹和他第一次相逢的时候,内力根本不济,十招之内就被他震伤,但是只过了十天左右的时间,他的内力突然间变得很深厚,北海龙王不知道,所以故伎重施,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败在了他故意示弱的计谋下,从此以后,他很害怕饮恨刀。有些事情,是因为不杰出或者失败过,才不自信,北海龙王,对长相不自信,对比试内力也不自信……你真的伤害了他……”

“人若不是因为自负,又怎么会自卑?”云烟轻声如是説。

西海龙一怔,无法辩驳,只淡淡説了四个字:“往事伤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断絮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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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狱中听风,唯独能够感受到未落之叶在树间凄厉的挣扎,其实,每片叶子,终究都是孤独的。

莫如远远看了莫非一眼,他二人虽然被关押在一处,却从早到晚一句话也没有讲过,两个人之间连基本的信任也没有了,那么还算不算认识……

莫非不想去理会莫如的眼泪,狠下心来吃了几口如石子般硬的牢饭,莫如也不睬他,只喃喃自语着:“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莫非狠狠摔开碗:“为什么会这样?如果不是你多嘴多舌,我们也不会被捉到这里来,我娘现在还不知身在何处!”莫如也怒了:“我多嘴有什么错?你也犯不着颠倒是非,明明是绿色,你偏偏要说红色!”

莫非叹了口气:“连我你也怀疑吗?”

莫如泣道:“难道说我连红绿两色都分不清楚……”莫非冷道:“当时你为何要怀疑我?说我受人指使?你明明知道,这里每个人都是我的敌人,我受谁的指使!?”莫如亦气道:“好,你没受人指使,那是我受人指使了?!”

“我的眼睛不会骗我,那把剑的确是红色!”

莫如轻声反驳:“那把剑是绿色……”

各咬一词的结果,还是互不相让,继续冷战。

忽然间,莫非心里咯噔一沉,木栏边闪过一个人影,紧接着听见锁断之音,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把泛着绿光的剑当胸袭来,莫非眼疾手快,伸手硬生生地夹住剑尖,那剑尖锋利得很,嵌在他指缝之间,看似就要割破,莫如赶紧冲上前来,一剑对去,冷道:“你替绿剑说话,结果绿剑……”话未完,绿剑已经转而袭她,莫非暗器扣在手上,再一度散花飞雨,撞得那绿剑即刻坠地,同时牢门口又闪过一束光芒,莫非毫不犹豫,出手直击,暗器之效立竿见影,刚一出手就知必中无疑!

牢门口倒下的刺客,手里泛着血光。红色。

莫非将莫如往身后一拉,随即手中再扣一把暗器御敌,莫如纳闷道:“为何?为何他们都?”

“事情不是我们想得那么简单,他们为了平息事端,是一定要杀我们灭口的。”

莫如不自觉地往牢门处走,莫非立即拦住她:“别走!外面不安全!”“可是,这是个很好的逃跑机会……”莫如犹疑着。

莫非摇摇头:“你听我的话,明天我们去见北海龙,把事情告诉他,让他好好定夺,你实在要和我相悖,我也没有办法。”

莫如低下头来,轻声道:“你还是关心我的是不是?刚刚你拦在我的面前……”莫非一笑:“来幽凌山庄之前我就答应过,要好好地保护你。”

莫如泣道:“我还是想回去……真的很想回去……”她太软弱,可是莫非被她这么一哭,心也即刻软了:“可是我们的目的还没有达到,我真不该带你来。”

莫如拼命擦干眼泪摇头:“不,哥,我是自愿和哥哥一起来,我想回去,也是要和哥哥一并回去!”她勉强地笑给他看,可是他依旧看得出来,她笑得比哭还不快乐……

    

再次面对北海龙的时候,莫非和莫如清楚得很,彼此不会为了逃避什么随意地说假话。

北海龙握住刺客们丢下的两把剑:“刺杀你们?”领头侍卫慌忙跪下:“是小的失了职!”北海龙回过头去,只看了一眼南海龙和东海龙,他二人齐道:“大哥!”北海龙冷冷一笑,眼光又落回莫非莫如身上:“我们弟兄几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之间充满信任,不会听你们两个外人挑拨离间。”

莫如一愣:“我们没有挑拨离间!确实事实胜于雄辩!”

胜南一直蹙眉旁听,这时才插话:“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地冒充红剑绿剑?”

西海龙摇摇头:“幽凌山庄里每一个武者剑上都下了毒咒,各人都服从自己剑的颜色,服从各自的主人,冒充别人作恶,只怕会相克。”

云烟“哦”了一声:“防止叛乱,这种方法虽然奇异,到也不错。”

莫非哼了一声:“不错在何处?不照样发生了这样的状况?或许是你们两个龙王一起派手下串谋!”

两龙王一同立起:“那冯幽与我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她!”

莫非嘿嘿地冷笑:“那可不一定,你们要争权夺利,什么都是牺牲品。”

西海龙轻声笑:“你们两人真的是目击者?我看是想在幽凌山庄里面掀起祸乱,推波助澜,好方便你们办事。”

胜南一怔,其实这个方面他也想到过。

莫非面色一冷:“方便办事?我要办事情还把自己陷在牢房里?你要实在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你要不就不替冯幽报仇,要不最好保证我们两人的安全!”

北海龙一怔,拊掌道:“好!有胆识!你是什么时候来到了幽凌山庄?怎么进来的?进来做什么?你爹是谁?是不是他让你进来报仇?”

莫非终于肯说实话:“我没有父亲,也没有谁叫我来报仇,我来是找我的母亲!”

北海龙一惊而起,来回踱了数步:“你,是凌幽的儿子?”

莫非眼睛一亮:“你果真认识她!”

北海龙冷道:“你怎知凌幽在这里?”

莫非的回答,充满了气愤:“我十岁那年,你到莫家村挑衅,夜战许久擒走了她,我不知你是为了什么,你拆散了我的家庭,令我从那时起四处流浪!所有人都告诉我整件事情和幽凌山庄有关,我找幽凌山庄就找了四年!那四年,我只要逢上大风大浪的天气就去找死,一心想要找幽凌山庄的踪影,不知多少次差点就死了,可是我命大,天让我一次又一次地活了下来,找到了这里!北海龙,你为何要擒我娘?!”

北海龙听他说完,突然变得好激动:“你们!你们给我滚!给我滚出去!”

立即有士兵冲上前来要推搡两人,莫非一手护住莫如,一手抽出兵器来,那把长剑出鞘的同时,北海龙的眼睛里就射出一道刺骨寒光:“断絮剑……”似乎有一生的痛楚紧咬着不放,莫非飞身而上,一剑刺去,北海龙没有躲闪,瞬即被剑光笼罩,莫非怒吼:“放了我娘!”

众人惊讶地看着这僵局,不知该不该置身事外,莫如小声唤道:“哥……”莫非双眼像要喷出火来,前所未有的凶狠,北海龙原本是失神忧伤的,电光石火间又变成凶神恶煞,抬起手一掌打向莫非,莫非猝不及防,几乎被力斥倒在地,莫如赶紧上前看他:“你凭什么打他,是你北海龙抢人在先!”

北海龙背过身直接离开,莫非啊一声站起,再一剑刺去,蕴含着深仇大恨,剑星四射,令人想起的画面,是“风起杨花愁杀人”!

北海龙猛然间掉头就是一掌,绕过剑去迅猛地拍向莫非胸口,但见这莫非剑术精湛,身手也是敏捷得紧,侧身一闪,剑意不变,那就是快意恩仇,对所有敌人都不放过,即使要输,也要在接近胜利的时候输!那感觉很熟悉,仿佛断絮剑的根源,与自己饮恨刀相连。

断絮,需要多大的力道,多准的方向,多快的速度,多强的气势,多激的心情,多稳的状态!

天下高手果然层出不穷,独孤之残,吟儿之灵,宋恒之美,文暄之快,宋贤之细,就像划破黑暗天空的支支光芒,带给了南宋剑坛冲击之力,而莫非这一剑,直觉告诉他,也将破浪而出。

而且,断絮剑之激,直追饮恨刀磅礴,正自想着,莫非与北海龙的交锋已经在数招之后**迭起峰回路转,北海龙不出武器是不行了,那一把骤然出手的羞光之剑,冷光挥洒大殿满堂,却在双剑交错的同时,识器之人都该发现,这两把剑原属一对,一阴一阳。

胜南当即肯定了北海龙和莫非两人的关系,那个叫凌幽的女子,是断絮剑原先的主人。

北海龙一剑狠狠地逼退莫非,看他还要上前杀己,暴怒道:“你最好不要这么盲目,那个女人我是决计不会放!你实在要纠缠到底,我立刻就派人杀了她!”

“你敢!你敢动我娘一根头发,我就杀你们幽凌山庄所有人陪葬!”莫非凶恶地说着,“别以为我做不出来!”

北海龙脸部肌肉都气到扭曲,实在没有几个人敢这样对他威胁:“我到要看看,谁胁迫得了谁!”

说罢收剑就走,莫如走到莫非身边握住他手里的剑,柔声道:“哥,咱们先从长计议好不好?”

莫非脸上全然一种令胜南欣赏的坚决:“我就算拼尽了性命,也要把娘救出来,离开这个地方!”

第一百三十三章 水落石未出

天明水净,数树深红,浅黄交映,胜南和云烟瞒着众人来到发现冯幽尸体的树林里,寻找蛛丝马迹。品书网

“今天北海龙和莫非说话的样子,都很凶残。”云烟轻声分析着,“林大侠觉得,凌幽和北海龙是什么关系?”

胜南一笑:“他们俩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之中纷扰的,怕也只是情事罢了。他爱她,她却嫁给了别人。”

当某些风bō逐渐平息的时候,他们却还在重重谜团包围之下。

风起,只听见树叶摇曳之声,脚下遍地的落叶随风浮动,一bō未平一bō又起,在脚边柔和地形成缓流。云烟背着手在林间踱了几步,她一袭白衣,直如林间仙子,有yù泽的清雅,也有yín儿的灵气,更多的,是特殊的高贵,胜南偶尔从问题中惊醒,就不由自主地去盯着她姿容,想看穿她的灵魂却看不透,她显然不是西海龙luàn猜的林念昔,那么她是谁?胜南总是觉得,她应该是某个他听说过的人!

她是谁?她的那种神秘感越想越深,回想自己初见她的那天还是在黄天dàng,难道说,她是……

她是他、凤箫yín、李君前来到黄天dàng的真正原因——金国公主?

越看她,越像个公主啊!

只听云烟道:“自古以来人们都讨厌秋冬,抑或是悲伤,因为秋冬萧索惨淡,不过我觉得这番落叶的景象倒是辽远悲壮得很。”

胜南回过神来,见她一步步地靠近,她的话促使他去感受满地的枯残,正是这萧索,聚集成了一片辽阔。

云烟续道:“刘禹锡的《秋词》便写得很是与众不同,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chūn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胜南走到命案发生的那棵树旁,边往四周环视边试探:“你是贵族人家的女子?会许多诗词?”

云烟一笑:“读诗词又不是贵族人家的特利,贵族人家某些还不懂得欣赏呢。”

胜南点头:“刘禹锡和建康的感情匪浅,《台城》《乌衣巷》都描述了六代繁华之后的荒废,很伤感。”云烟一愣,当即去yín:“朱雀桥边草木huā,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他们不是繁华,是浮华。”

胜南一呆,直觉告诉自己,他先前是错的,她不是金人。

云烟叹道:“现今的大宋,却连浮华都浮华不起来了……”胜南点点头:“幽凌山庄是什么在哪里还没有搞清楚,现在又多了这么一桩棘手的事情。”

“那是你热心,主动要帮莫非。”

胜南绕到树后去:“那妃子临死之时,莫非和莫如应该是藏身此处的。”

云烟同他一起滑下,这里地势偏低一些,朝上望,正好可以窥探到树的那一边发生的事情,只是事过境迁,哪里还能体会得出当时发生的一切?

胜南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来到幽凌山庄的第一夜,莫非莫如来看望我的时候,身上有血腥味?那天他二人的的确确目睹了命案,气急败坏地回家来,虽然装作镇定地谈笑,某些事情还是失了分寸无法周全,才慌忙地去察看我有没有醒……莫非莫如骗我们的计策失败,也就是因为那天夜里他们来看望我这个破绽,想不到冯幽的死,间接帮我们出了莫氏小苑,闯入江天之界,再遇见四海龙,世间之事,当真是互有联系的……”

“是啊,如果不是我们来了幽凌山庄,莫非的生活还像前五年一样没有变更,若不是因为殷柔凶悍,我们怎会见风làng而行船,若不是我的牵制,你也不会那么听殷柔的话……”云烟嫣然笑。

胜南突然有一丝感伤,她话里所有的前后因果,都是十月初五之后遇见的陌生人,不知道建康那边的情势,究竟有没有因黄鹤去而转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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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凰求凤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入冬之后,天气渐渐地酷寒,没有风,落叶变得少了,僵硬在树上不凋落。何况贺小姐脚伤未愈,就更没有闲情逸致出门散步。躺在床头百无聊赖,忽然得知秦川宇要来看望她,这才收拾了心情,不再感怀。

却愕然,因为堂兄也是一瘸一拐地光临的,思远得知了秦淮河畔那一幕红颜祸水,克制不住地哈哈大笑:“凤箫吟很了解她自己啊,谁靠近她就受伤流血,这样一来,我的脚伤也找到了答案……”

秦川宇的笑容里,惆怅已经去除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轻很淡的幸福:“我不知道她究竟听不听得懂,再过几天等我脚伤好了,我会找一个地方,好好地告诉她我的心意。”

思远一怔:“你的心意?我记得,前些日子你还告诉我说,你对凤箫吟不能算喜欢,而是好奇,现在为何又有了感情?”

秦川宇知道,最近没有发生任何可以促进他动心的事情,除了云蓝说了一句:“念昔还是你的。”还有的一件,偏偏是在狱中她和他残忍地对峙。

“我也不知这份好奇是怎样消隐的……渐渐地,林念昔的陌生因为吟儿一点一点地变熟悉,两个人竟然就合二为一……每次看见吟儿的笑容,我心里的忧伤都会减少一分,什么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份感觉。不管她是念昔也好,吟儿也罢,只要值得,我就爱得一点都没错。”

思远静静聆听,微微笑说:“其实也能够理解,你回来建康之后的两个月,见到的人形形色色,你和官场格格不入,与江湖也没有什么来往,所以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可是吟儿那样的性格,就像寒天里的一丝暖意,很适合你的生活。只是那个傻丫头,不见得就明白呢,你要说的明白一些,不要暧mei,不要让她云里雾里。”

“对了,我也要告诉你一件喜事,天儿终于决定和你退婚了。”川宇忽然想起了自己来的本意。思远苍白的脸上顿时生了血色:“当真如此?!”

    

深夜,贺府大院内,天色在灯火映衬下显得尤其明朗,黑暗和明亮掺杂在视野当中,再搭配上稍稍不圆的月,它们一并倒映在水中,没有被荡涤。

贺思远克制不住心底的喜悦,跌跌撞撞往大厅里跑,果然父母亲正在议论着什么,贺思远掩不住兴奋:“真的和秦天解除婚约了?!”

贺大人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说,爹爹和你秦伯伯多年的关系,差点被你给毁了!”

贺思远哦了一声,还很高兴。

贺大人续道:“不过秦家嫁不成,邬家这门亲事,我也不想再推了!”

贺思远一下子降到冰点:“什……什么邬家?”

贺夫人搂住女儿:“就是城东那家,娘也实在不知为何那邬起盛邬少爷会认识了你,一听说秦天退婚他家就来提亲,你爹一口就应了。”

贺思远大怒:“答应了?你怎么能一口就答应我的婚事?”

贺大人比她还怒:“你这是什么态度?当我是你爹吗!?”

贺思远的泪立刻滑落:“我压根儿就不认识那个什么邬盛起,你却一口就答应,我才不会嫁给他!”她转身要走,贺大人一把拉住她回头,啪一声给了她一个耳光,大骂:“你这是哪门子的女儿?你看看那尉迟家的女儿,自幼乖巧伶俐,听话又懂事,你呢?你却从来不像她那般,你在外面成天地放浪,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方设法地在讨一个仆人的欢心,虽然秦老爷说那仆人不错,可他终究是个仆人,配得上你一个贺府的大小姐吗!你少妄想,别丢人现眼!”

贺思远抚mo着脸颊:“我没有丢人现眼,我活得比尉迟姐姐要开心得多,我敢想就敢做!当初成天放浪是一样,现在追求仆人也是一样。”她想走,忽然一阵脚痛,顿时眼前一黑,还好没有晕厥。

只听贺大人道:“来人!抓住小姐!”

顿时围上去一大群人,贺思远咬咬牙,忍住剧痛,拔剑往前,第一招白虹贯日,第二招拨云见日,唰唰数剑足见精妙,逼得侍卫们连连后退,贺夫人慌张地拉住贺大人衣袖:“老爷,老爷,别这么对思远……”

贺大人虽然一向爱女心切,对这等事岂能容得了,哼了一声掷下重话:“你若真要嫁那仆人,我与你断绝了父女关系!”

贺思远继续使出各路剑法招架自御,逐步退到墙角,用力一跃,飞出墙外,转了个弯随即消失。

众侍卫慌忙出外追赶,空手而归。

“老爷,不要这么逼思远……她是咱们唯一的女儿。”贺夫人担心女儿的安危,暗自垂泪。

贺思远躲在一隅,脚痛却无法呻吟,亦是默然心碎:我到底该往哪里去……

    

清晨,川宇在床头一如往常地添衣,昨夜半梦半醒的时候,贺思远闯入了他的屋子,他也早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时候思远躲在他床底下,见他镇定穿衣不慌不忙的样子,有些焦急:“怎么办堂兄?我就知道爹娘要找到秦府里来,我告诉你我宁可嫁给阿猫阿狗,也不会嫁给那个邬盛起!”

秦川宇听着外面的一阵喧闹,悠然一笑:“不是邬盛起,是邬起盛。”自顾自地穿鞋站起,“你最好在我床下好好地呆着,不要把头伸出来。”

思远听见门外有人声动,赶紧把头缩回去,来叩门的原是崇力,秦川宇应了一声:“崇力,准备好马车了吗?把阿财找来!”

思远一愣:“你到底想干什么?”

“让你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和阿财远走高飞,这个方法,是不是很好?”川宇笑道,“这世上,唯有这个叫阿财的仆人,能够令你贺大才女这般的牵挂了。”

说罢回头对那刚刚进屋的阿财施令:“阿财,你赶着我的马车去你家里看一看。”阿财一惊:“少爷,莫不是我家里出了事情?!”

贺思远从床底下爬出来:“没有什么事……”

阿财一愣:“贺……贺小姐,你在这里?老爷夫人们个个都在找你……”

川宇笑着看见阿财脸上的尴尬:“送她去你家躲躲难怎样?先躲避几天,然后在他们找到你家之前决定好了你们去哪里……”

阿财大惊失色:“这,这不是…”这不是强迫他们两个私奔吗!这样不合规矩的事情,他不敢做。贺思远却面露笑容连连答应:“好啊好啊,我万分地同意!”

川宇拍拍阿财的肩膀,轻声在他耳边说:“你要记得那天晚上我和你说的话,不要再胆怯,你若爱她,就该学会勇敢。”

    

由阿财驾着马车,一路奔驰,都不觉得一路颠簸。

思远心算着应该出了范围,小声道:“阿财,出了城么?”

阿财嗯了一句:“思远小姐真的要离家出走?”

贺思远冷道:“明知故问。”心里暗暗笑:堂兄啊堂兄,你真是厉害得紧,让我躲难的同时,顺便见见公婆……

日上三竿,建康城郊。

贺思远下了马车,呼吸着乡村之中新鲜之气,一望无际的田野面前,她觉得自己真是无知,五谷不分,对自己轻蔑地笑了笑,不过以后嫁给了阿财,就必定要学会这一切农妇应该懂得的生活了。真奇怪,只要和阿财在一起,脚也不像之前那么疼痛了。

阿财忽然叫了一声“娘”,思远偱声望去,栅栏的那边,一个中年妇女放下了手中活儿出来迎他:“阿财,怎么又回来啦?”原本还兴冲冲的,忽然见到贺思远,李妈妈好奇地盯了她半晌,啧啧称赞:“小子,眼光不错啊!”

贺思远一愣,阿财的母亲,话语里有一种被隐藏的粗犷气。却笑着回答:“多谢伯母夸奖!”

李妈妈笑着牵着贺思远的手进来:“来来来,正好有饭菜吃,阿财,你什么时候结交上的朋友?”

贺思远笑道:“九年前咱们就认识了,伯母。”

李妈妈一愣:“这么久了,一直瞒着娘……”

阿财心急如焚:少爷啊少爷,你教我如何是好!

贺思远边吃菜边赞:“伯母,你做的菜真是味道特别,吃了还想再吃!”

“好吃啊!”李妈妈被捧,笑得合不拢嘴,“好吃就多吃些,这孩子,应该是饿着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贺思远。”

“父母尚安在?”

“在。”贺思远忽然放慢了吃饭的速度,有些伤感。

“那就好,不像我家的阿财,从小就无怙……”

    

贺思远和李氏一见如故,谈了一下午的心,还一同下了田去劳作,直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才回来,李氏边替思远擦汗边责阿财:“你啊,真还没你媳妇能干,她可勤快了,对了思远,阿财和你是怎么走在了一起?”贺思远笑着不答话,阿财一听就冲上去,把思远手里的农具硬夺下来扔在地上:“娘!她不是!”

“哎呀,心疼你媳妇了……”李氏爽朗地笑起来。

阿财怒道:“娘!她不是我媳妇,她是贺家的大小姐,贺家你知道吧!她不是我的……她只是来暂避几日……”

李氏收敛了笑:“真……真的?那,那……”

贺思远一惊,瞪了阿财一眼,李氏赶紧往屋里让:“贺小姐,您往里面坐,我,我去砌壶茶来。”

贺思远回头直盯着阿财,眼里满是泪水:“她不是我的……你说的到轻巧,我为什么要暂避几日,为何要逃婚?为了你拒绝那个秦天拒绝那个邬盛起,三番五次地为难我爹娘我为的是什么!我贺思远当真看错了你,你真是个懦夫!不折不扣的懦夫!”说罢立即气愤着跑开。阿财迟疑片刻才去追她,原想她脚伤应该走不远,孰料不知是否方向追错了,夜晚的野外,只有不知名的小虫在暗处吟唱鸣叫,阿财慌了神,大喊:“思远小姐!思远小姐!”

然而贺思远却不见踪影。阿财又吃惊又难过又后悔,嗓子一直喊到沙哑,却依旧没有寻到她,一身疲惫地回到家门外,正自叹气,忽然听见母亲的声音:“思远,你不必再难过。”

思远啜泣道:“为他难过才不值得。若非我脚痛,我才不会留在这里,他真是个懦夫!”

阿财听见她安好,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正**走进去,却听见母亲说:“其实阿财这样的性格,实在是我的错。”

阿财停住脚步,听他续道:“这么多年,我骗阿财说他父亲因为降金被人杀死,所以他的性格里,总缺少一些气概。”

“那么他的亲爹呢?”

“他的亲爹,现在还在金国享受荣华富贵。那个人原本是我师兄,我们一起闯荡江湖,行侠仗义,以恢复中原为己任,可惜得很,他硬要降金,我看不惯他所为,不愿与那些人同流合污,才流落到了这里来,那时候,阿财才两岁大……”

“难怪伯母会武功……”

阿财一震,娘原来会武功?

“不会武功又怎么留得住你?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看出你也有豪爽大气的一面,你也了解江湖,更重要的是你爱阿财。阿财的原名,是叫做东方文修。他和他爹一样,自小就有武功方面的天赋,特别是在随了秦家少爷以后,可是我,却次次都阻止他习武,每次都不准他碰剑舞刀,因为我知道,有武功不好,他于是,也变得现在这般,有些方面很懦弱。”

“没武功,会遭人欺负……”思远轻声说。

“现在想来,也的确是我的矫枉过正,扼杀了他的兴趣,贺小姐,我只告诉你一句,其实我们江湖人士,才不管什么门当户对,只要情投意合,什么都不是阻碍!”

屋子里,思远和母亲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阿财的心里很不平静:那么我爹,其实还活着,在金国,是个大将军或者很大的武官?他姓东方,而阿财,不是被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阿财”,而是有名有姓,叫做“东方文修”!

命运真是可笑,他在这漩涡里一直被戏弄,他一步一步地倒退着,过往整个地席卷而来,得知思远送他香囊时候秦天脸上的极度诧异和过激表现,秦日丰的冷嘲热讽恶语相击,母亲病危时候没有一个药店老板愿意助他救人,沿途一路风雪他看见富农的猪圈里香喷喷的食物自己却饥寒交迫……还有一贯的受人压迫逆来顺受,不都是因为他叫阿财,他没有父亲,他没有武功,他没有地位?

他习惯了这一切,也努力做好了仆人该做的事情,尽忠职守,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叫贺思远的官家小姐,宁可为了他脱去华丽装束,穿上粗布麻衣,而他,本该可以给她更好更安宁更舒适的生活,不必为了门当户对烦恼懦弱!

他毫无目的地倒退着,也不知退到了哪里,冷不防脚底一滑,整个人往淤泥中一陷,缓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滑倒在了河畔,差一点就一头栽在了河水当中,冰冷的天气里,他如此贴近水面,在寒气之中,他拼了命地挣扎起来,攥紧了拳头:我要习武,我一定要习武……

思远小姐,原谅我的离开,我要先去金国找到我的父亲,功成名就才配得上你……

第一百三十五章 射月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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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李氏手里攥着阿财的留书,呆呆看着墙上原本放弓的地方空空如也,顿时清楚发生了什么,震惊之下,她也明白这一切是无可避免,无可奈何地转过身来,看向思远:“思远,看来你要好好地等着文修了。”

“他去了哪里?几时回来?”思远不解地接过留书,越看下去,越理解,却也越心伤。爱,反而成了负担。其实阿财的离开,是她贺思远逼迫的……

    

李氏看她神色憔悴,轻声道:“不要太在意,思远,他会回来。只希望,他找到他父亲之后,不要走错路……”停了片刻,李氏突然问了她一句:“你可知道一个叫‘江山刀剑缘’的故事?”

贺思远一怔:“惜音剑?饮恨刀?可是,和您也有关联吗?”

“江山刀剑缘里,有一个预言,金宋两国间自靖康之后将有三次劫难,需要靠金宋双方当年的各六十位绝顶高手各自联手对阵后化解灾难,战胜的一方可以为他们的国家逃过危险,战败的一方会发生大浩劫。三十多年前第一次对阵,我和师兄也参加了。江山刀剑缘里面有许多武器是不变的,每一代都必定要参战,缺一不可。除了饮恨刀惜音剑之外还有许多的宝物,除了现今最闻名的抚今鞭、轮回剑四处流落没有定主之外,其余的几乎都在固定的人手里,文修带走的那一把弓,名叫射月,他在阵中的地位,也非同小可。”

贺思远一愣:“射月弓?”她依稀记起来,她听白翼帮主讲过三十多年前的对阵,白翼帮主在阵中靠的不是兵器,而是“白门四绝艺”,那么在这一辈,代替白翼作战的显然就是李君前,惜音剑由云蓝直接交与林念昔,而饮恨刀的担子,于是由林楚江转给了林阡。

却无暇继续去追究江山刀剑缘了,心也隐隐作痛,她贺思远,不是那种只会静静等候的女人,她不可能任他一个人漂泊江湖。

    

然而,自此之后,阿财的身影,就在建康彻底地消失了。思远的归来带给川宇的是无限的感慨。是日,落雪之后,天气愈发地阴寒,思远没有地方可去,只有留在秦府的内湖旁,寻找从前的所有回忆,川宇坐在她身边看雪,不劝她回头是岸。

尉迟雪坐在秦川宇和贺思远的对面,却抑制不住担心,急切地劝说她:“思远,据说贺大人很生气,他说你再不回去,他就和你彻底断绝父女的来往。”

“我不孝,可是我没错。”思远向来就是这样的倔强。

她站起身来,孤单一个人看着湖上的落雪:“想不到我贺思远多情若此,方想要过安定的生活,却仍旧害苦了阿财,欠下这样的情债。”

    

阿财的际遇,和千秋也许是一样的吧。

悔教夫婿觅封侯。

她们都虽未明言,却究竟是这么做了,其实爱,就是一种负担,为了般配,为了幸福,他们往坎坷的地方追赶,除了伤怀,还留下了什么……

贺思远轻声说着,眼神中尽是不悔:“我想出去找寻他的踪影。一个月也罢,一年也罢,一辈子也罢,绝不叫他有任何的闪失!”

尉迟雪一震,心中难免的伤感,回看一眼正自蹙眉的秦川宇:为什么,我就不能这么做……明明是触动着,明明也深爱着,明明有一种冲动,却无法达到。

“思远,我敬你。”秦川宇微微一笑。

“什么,贺小姐你也要离开建康去找他?”扶风听着贺思远和秦川宇的对话,也有些诧异,这一出凰求凤真的与众不同,其实自家的小姐多么需要这般的勇气……

第一百三十六章 挑衅

雪后第一个放晴的天气,凤箫吟急步行过街道,阳光洒在身上极度的暖和和惬意,她的心情也一路舒畅。

却在走过桥头的一瞬,忽然间心底冰冷,俯在桥栏旁,望着脚下还未结冰的流水发呆:他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个忧郁的,笑起来又柔和的,曾经冷酷的,对她又随和亲切的,她曾经的未婚丈夫,林陌,终于从陌路人开始靠近,师父,你一定是支持他的是不是,而我,该不该把他放在第一位?

耳边再度响起川宇那天说过的话:“如果你是我的,你逃也逃不掉。”她曾经很希望某个人这样对她说,可是一切在绝望以后峰回路转,命运绕了个圈子,让她重新遇上了川宇。在他讲这句话的夜晚,她的泪水里就不再只有伤悲,她听见的时候,至少还是幸福的,一切,就顺其自然好了。

阳光更加地充裕,林阡,希望你还活着,可是,我很想把被你偷去的爱找回来……

    

又经过衙门,她第一次和川宇重逢,就在这里,用《伐檀》班门弄斧,再拔剑直接挑衅,挑衅的时候心里面还蠢蠢欲动……她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林陌,感觉像被融化的冰,虽然还冷,却不再刺伤。

传来的又是苏大小姐泼辣的声音:“嗯,今天不错,蛋全都交足了啊!下一户!”

吟儿正好闲着没事干,看不惯她欺负百姓,是以要作弄作弄她,坏笑着走上前,从兜里摸出一锭金子来,阳光一照光采尤其夺目,苏杭看她上前来,即刻怔住:“小秦淮的香主凤箫吟?你来作甚?来捣蛋吗?!”

吟儿一笑:“我才没那功夫,我想跟你买这些鸡蛋。”

“成。”苏杭不假思索,把手伸过来。

吟儿却缩回手:“我想要两百个。”

苏杭爽快地回应:“两百个而已,我直接数给你就是!”

人群里立即有人道:“不是说送去给驻守军队用么?”“是啊是啊!”

苏杭登时有些尴尬,吟儿冷笑两声:“苏小姐以为现在宋金两国在交战?算了你别数了,我偏偏又不想要了。”

苏杭已经数了不少蛋,看她要走,愠怒道:“你敢耍我?”

吟儿看她满头大汗的样子,又生一计,笑道:“我哪里能享受得了两百多只蛋,不过苏小姐执意要卖蛋给我的话,不如这样,我把蛋一只只摞在苏小姐的手里面,苏小姐的手里能放得下多少只,我就买下多少只!”

苏杭怒道:“你以为我不知你在耍我?万一落下一只怎么办?”

吟儿道:“苏小姐看自己什么时候不支了完全可以喊停,决定权在你的手上,你要不要,不要就算,我可没有功夫等你,我还有事在身!”

苏杭沉思片刻,始终放不下吟儿手里的金子:“成!”她立刻把手伸出来,吟儿开始愚弄她,迅速地发挥武功往上面摞蛋,群众们觉得有趣,一拥而上来围观,苏杭的双手不多时已经发麻,吟儿得尝所愿,边继续戏弄边激她:“苏小姐累了,可以停了么?”

苏杭大声道:“不用!你继续!”吟儿心里暗笑:贪婪的下场!其实我身上的金子,还不是从你家偷出来的……

贪心不足蛇吞象,苏杭蓦地大叫一声,手里的蛋尽数脱手,急中生乱往空中去捞,手舞足蹈了许久只接住了三只,两只互相磕碰坏了,一只被自己手捏碎了……

和多日前一模一样,衙门前又一片狼藉,人群里传出大笑声,吟儿一笑:“对不住啊苏小姐,这事情是你自己的不对,我给了你机会。”

苏杭大怒,上前就要扭打她,人群里立刻伸出一只大手来,狠狠地将苏杭拦在一边,苏杭没有停止暴怒:“凤箫吟,李君前!你们赔我蛋!”

李君前冷对凤箫吟:“让你去议事,你怎么还在中途惹是生非了?”

凤箫吟见苏杭着实可怜,想还是自己挑衅不对,只得掏出金子来塞给她:“好了好了,对不住了苏小姐!军队不差蛋,差的是衣服和粮食。”

苏杭得到钱财这才罢休,直到他俩走了好远,才回头来看自己手里的金子,无意中发现这金子上刻着“苏”字,回过神来,大叫:“捉贼!他们!他们盗了苏府的金子!”

    

吟儿边逃边笑,他们腾云驾雾的轻功,泛泛之辈哪里追得上,君前摇头苦笑:“你还真是厉害,用她自家的金子去坑她。”

吟儿一笑:“不止呢,我这个小偷可是偷出了一个贪官。”

君前一愣,依旧穿过巷子:“苏远山?”

凤箫吟小声道:“想不到?”

李君前点点头:“追查苏远山,其实小秦淮已经着手了很久,建康这些鱼肉百姓、上下其手的贪官污吏,我们要好好地惩罚惩罚!”

“就算惩罚不了,捣破他们的关系网也是很值得的。”吟儿笑道,“你放心好了!对了,咱们去议什么事?”

“路儿和贺敢都已经回来了,接下来咱们要议论的事情,当然就是淮南的比武,上次黄天荡咱们被金人骗了,这次绝对要更慎重!”

    

到场的时候,小秦淮的香主们,除了身处平江、京口、扬州的几位之外,都已经齐了,白路环视四周,李君前、江南、言路中、凤箫吟、大小桥、唐鑫均在,独独少了贺思远,疑道:“思远姐姐呢?”

君前一怔:“她因为私事,暂时退出了小秦淮,具体的原因,日后我再跟你们讲。对了,盟主,这个是赏心寨的寨主贺敢,师父的左右手,是师父最好的朋友,贺大哥,这是……”

贺敢笑容满面地行礼:“我早就认识了,将来要到赏心寨来的凤箫吟,云雾山的时候,我就说这女娃子厉害!”

吟儿被夸得飘飘然,上前立刻搂住贺敢:“贺大哥!我也早听说过你的英名了,老实说,我是为了你才进小秦淮的!”

君前直冒冷汗:“你能不能收敛一点?!”白路一笑,把身后的宗毅介绍给君前认识:“君前哥,他是贺敢的寨中兵士,他叫宗毅,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君前一愣,见这宗毅肤色白皙,不像兵士到像个公子哥儿,嘿嘿笑着似乎是外向诙谐的性子,也察觉出宗白二人的关系,微微一笑。

众人谈论着十一月即将来临的这次比武,均已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君前见大家兴致高亢,预感到小秦淮这次的胜算很大:“不过咱们万万不可轻敌,到时候我们最大的敌人,一是浙西司马黛蓝,二是慕容山庄,还有无数两浙两淮的大小帮会,这一战的意义很大。”

吟儿一愣:“意义很大?不是一年一度吗?”

君前解释道:“这是云雾山排名后的第一次,也是……”

白路续道:“也是小秦淮群龙无首的第一次……”说罢眼眶便红了。

君前轻声道:“而且……虽然大家都觉得胜南还活着,可是他却没有回来,秦川宇的处境也很尴尬,淮南这场比武,金人一定会插手,现当今,真是没有风波却比任何时候都乱!”

吟儿一怔:“短刀谷内部有事,柳五津和闻因也跟着回去了,淮南可以安定人心的力量却都要参加这次从比武,那么这场比武,究竟还能不能起到云雾山那样的作用……”

    

正沉浸在悲伤的气氛里,忽然和琬冲进屋来,脸色苍白:“有人……来作乱!”

众人均一怔,想不到会是哪个,纷纷拔出兵器防御。

和琬话音刚落,立刻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十**岁的少女,美则美矣,却是公然地挑衅,她腰中佩剑,双手背在后面,看来是领袖,她身后站着一大群的彪形大汉,看不清最后一个站在哪里,个个外形威猛。

那少女还好还有点礼貌:“李香主,你好!”

君前礼尚往来,冷道:“来势汹汹啊!”

少女一笑:“不敢!我只是想来告诉你李君前一句,你们小秦淮今年的对手可大了!”

白路疑道:“你是谁?”

少女笑道:“你不知己知彼,怎么决胜淮南?”白路一怔,少女道:“白路白香主是?我听说慕容山庄请了第二名去,小秦淮就依葫芦划瓢请了个第一名,不过我可不怕你们!”

君前一愣:“原来是司马黛蓝司马帮主?”

司马黛蓝冷笑着一剑抽出,气焰嚣张地说:“你了解就好!小秦淮,时日无多了!”这一剑在空中划出的弧线,从开始到结束都变化多端捉摸不透,见面礼就这样的不客气,君前很不欢迎这样的不速之客:“十一月北固山,到时候希望司马帮主不要像去年一样再找藉口临阵退缩。”

司马黛蓝满面怒容:“你说什么?!”拔剑要冲上来,却被她身后一人出剑拦住,挣扎不得,司马黛蓝万料不到招式即刻被破解,又愤怒又好奇地转过头去,一见到对手是谁,就吃惊到咋舌:“你……你……你……”

凤箫吟带着嘲讽的口气:“司马帮主原来还有过临阵退缩的时候?犯不着没有比武就四处寻衅?那样做只会自己断了自己后路。”

司马黛蓝僵立原地,倒吸一口凉气,满面的惊诧之色令人惊讶:“你,你,你……”

下面的话没说出口,司马黛蓝就选择了扭头就走,小秦淮众人看她如此奇怪地来了又走,不知该怎么解释当中原因,李君前蹙眉看了凤箫吟一眼:押她这个筹码算是押对了,云雾山排名的第一,武功总算可以令司马黛蓝心服。唉,这司马黛蓝真是神通广大,这么偏僻的据点也被她找到了,看来她的挑衅策划了有不少天,费了不少心思……

    

司马黛蓝得意地笑着从那地方出来:师祖啊师祖,你还劝我别去挑衅,可是事实证明我的挑衅还是有收获的,难怪云雾山的排名那么奇怪,原来她就是凤箫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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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事难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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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凌山庄。

随便找了一间屋顶,窜上去坐着仰望满天星辰发呆,发现自己不坐井却其实也是坐井观天——天很大,可是人的视野却那么小,世上的障眼之物又那么多,欣赏的于是也只是无垠中的一隅罢了,真是可惜。

胜南隐隐又忆起那日在江天之界看天时候自己的心情,在最接近天的地方,最广阔,也最荒凉,就像饮恨刀的刀意,磅礴里还夹杂着一丝孤寂。

突然心血来潮想去夜探北海龙,立即起身,宫殿的路白天已经摸索数遍,料想应该不错,但胜南居然还是绕错了道迷失其中,环顾四周,似是一座假山,冻结了冷色,寒气石中袭。

转了个弯,还来不及提高警惕,就和某个人一撞,刷一声他和对面那人同时拔出武器来,那人虽蒙面,胜南却看出他是莫非,凭他手里的断絮剑,而莫非一见饮恨刀,也不禁停手:“林阡……”

胜南小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莫非压低了声音:“我妹妹不见了!”

胜南关切相询:“出了什么事?”

莫非却卡住,**言又止。

胜南见他吞吞吐吐,似有苦衷,于是也不去追问:“如果是私事,我也不想知道。”

“可是如儿……”

忽然听见啪的一声,似乎,是胜南刚刚醒在幽凌山庄时听见的,此刻宛若刚刚穿梭过空气,砸在胜南不远的假山石上。好奇怪,为什么不下雨,也会有水滴?胜南正自走神,突然莫非将他往旁一拉,假山后走来两个侍卫打扮的人,只听其中一人道:“你说冯妃的死究竟怎么一回事?”另一个哼了一声:“我瞧是红剑得多,前几日他的手下得罪了冯妃。”

他二人从这两人身边经过,不予察觉。

莫非冷冷嘲讽:“什么颜色不好,非要绿肥红瘦的,红剑,绿剑……”

胜南忽地一震:“你说什么?!”

莫非一怔,被他表情吓住了:“什么什么……你的眼神,怎么变成了这样……”

他口气相当惊讶,胜南随即也呆住了,他的眼神?

“对,你的眼神,不对劲。”莫非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说,“仿佛你一握着饮恨刀的时候,你的眼神里就和平日不一样,杀气很重,或者说,有妖邪气!”

胜南没有被他唬住,反而微笑自若:“是吗?其实,我也觉得饮恨刀妖邪……”

蓦地像一道闪电划过的速度,一条“龙”出现在假山之后,正是西海龙!

莫林二人均诧异不已——她怎么会出现在眼前?

胜南轻声道:“这西海龙不知练了什么武功,竟然还拥有着少女般的不老容貌……”

莫非摇摇头:“可惜你看看她的眼神,透出的是苍老和沧桑。”

再一道霹雳,又是一条龙,应该是东海龙吧,西海龙一见其至,便急切地问:“不是你派人杀的吧?!”

东海龙指天发誓:“显然不会是我,也绝对不会是南大哥!”

东海龙离去之后不久,南海龙理所当然也和西海龙约在了这里见面,说了几乎一样的话:“我没有杀冯妃,东大哥也没有动机!”

莫非听他二人不仅澄清自己还要担保对方,觉得有些虚伪:“兄弟情深得很!”

胜南却蹙眉:究竟是谁杀了冯幽?

    

西海龙一直在等候,等到石后的两个腿脚都冻僵了,北海龙是下一个要来的人。

他一出现,就带来了统治者该有的威严,谁都想不到,北海龙王的心像西海龙所说的那样,那么脆弱。

他听完西海龙的陈述之后,冷冷地笑着:“这两人倒是重情重义。”

西海龙一笑:“提起情字,你还念念不忘着幽姐姐不是吗?”

胜南心底暗算:幽姐姐,想必就是那凌幽吧……转头看了莫非一眼,他的面色很不对劲。

凌幽,其实是在情感上伤过北海龙的女人?可是北海龙不应该那样不可理喻,拆散别人的家庭把她囚禁在此地!既然擒她囚她,那么对她的zhan有**其实比爱还要强烈!

一切都是猜测罢了,续听北海龙道:“废话,你看我娶的这些妃子,无论高矮胖瘦,哪个不是和她同名,冯幽、潘幽、许幽、卢幽……”

西海龙淡淡笑:“可是没有一个有凌幽牵绊你的心。”

北海龙叹了口气:“我早料到,幽儿的儿子会变成孤儿四处流浪,却万万想不到那样执着,翻山越岭赴汤蹈火寻找她。”

西海龙亦叹:“江山刀剑缘,缘分弄人啊……”

胜南仔细听“江山刀剑缘”五字,心里某份感觉越来越清晰。

莫非使劲攥住拳头,可怎么攥都握空。

北海龙的话解释了江山刀剑缘:“当年林楚江和云蓝不该进来,他们一进来就带来了厄运,我真不希望重蹈覆辙。”

“哥哥放心,幽姐姐正在忏悔着,昨天我已经问了她,她说这辈子她都不会离开幽凌山庄半步。”

北海龙西海龙继续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他们一转眼已经从视线里消失,只留下两道光迹,速太快。

莫非喃喃道:“不,不可能,娘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你也明白了你娘和北海龙的关系吗?幽凌山庄倒过来,其实就是你娘的名字,说实话,这座山庄是北海龙替你娘构建的,才不过几十年而已,那么她其实是北海龙最爱的人……”

莫非听胜南讲到这里,忽然间额上青筋爆起:“我娘和这里,才不会有任何的关联!”他狠狠地盯着胜南,像瞪着一个陌生人,又像要置他于死地般,胜南有什么好害怕,他清楚得很,莫非的逃避,实在是自欺欺人。

    

阳光最初射入林间的时候,云烟再度与胜南作伴,继续去林中找寻线索。

斗大的馒头无从下口,胜南的信念,就完全依赖在直觉上了,且直觉告诉他,莫非莫如都没有撒谎。

正因为他们都说了实话,才令人奇怪,为什么同一个人的一把剑,会被看成两种极端的颜色。

抱着渺小的希望找了两日之久,一无所获,莫如自从失踪之后也再也没有出现。冯幽的事情不结束,凌幽的事情就根本无法解决。

“希望有答案,希望答案很简单,希望北海龙在获得答案之后会找出凶手,还莫非莫如自由。”云烟无论什么时刻,都是一个会为所有人着想到最周全的女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 第一份答案

第138章 第一份答案

风过无痕。

但登时就有一片树叶飘然而下,不知酝酿了多久,旋转着从云烟肩头擦过去,云烟伸手将这落叶接住:“叶黄而陨,叶子未落的时候,怎样的绿意盎然……”

胜南停止了寻索,应道:“朱雀桥边草木花,乌衣巷口夕阳斜,不知怎地,竟又想念建康的秋天了。”

云烟一笑:“草木花?正巧是红绿之色啊!”

胜南猛地一惊,莫非的话又回荡耳畔:“什么颜色不好,非要绿肥红瘦的,红剑绿剑……”

“不错,不错,红绿之色……”

云烟看他神色有异,不由得大惊:“林大侠,你中了邪?”

胜南回过神来,满地平铺着的都是黄色落叶,除了这些,就是缠绕着灰土的万千枯枝,但枝上另有一些野花细草,星星diǎndiǎn缀于藤蔓上,无意行人才不会留意秋冬之际这鲜有的活色。

胜南即刻跃到树后坡下去,重新去寻莫非莫如那天可能看见的情景,云烟跳到他身边,不解道:“什么?”

胜南往远处看,眼前尽是苍茫之色,沉沉一片,继续挪动脚步,眼睛里晃过的色彩还是白色或浅黄,却在突然的一瞬,眼前飞快地闪过一丝绿光。稍纵即逝。

他不前进,往回退移,对啊,绿色就是在那个角度闯入了他的视线,清晰明了地把周围的一切色彩覆盖,欺骗了他的眼睛,这丝绿色,原属于坡上一颗很细微的草,而通过它,看见的是无限辽阔、却无法尽收眼底的天空。

难道説自己前日观星时候的坐井观天之叹,其实是在暗示自己这个答案?云烟走到他身旁停住,忽然惊呼了一声,无疑她所见和莫非一致,因为草旁的那朵野花,正是红色!

不多时,众龙王已经闻讯而来,北海龙耐心听完,微笑道:“原来咱们都是被那两个目击者越绕越远啊,其实凶手不是任何一方,因为距离太远,剑的颜色他们都没有看见。”他的微笑很奇怪,他好像很满意这样的答案,似乎都不想再追究冯幽的死了。

胜南其实也很清楚,像他这样的统治者,是最希望事情大事化xiǎoxiǎo事化了的,枉死一个宠妾,总比失去两个拥趸强。

云烟轻声叹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错就错在这里……”

北海龙意料之中地説:“事情到现在为止可以结束,我也不想再牵扯进更多无辜之人,冯妃的死,从今日起不再追究,也不准再谈!”

还来不及感慨他对冯幽的无情,却突然见北海龙伸出手去往背后人群里一揪,厉声喝道:“宋义章,你想造反不成!”

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喝,令周围人均是大吃一惊,北海龙反手将他拉跪在地,那宋义章胆战心惊,不敢抬头:“属下……属下不知所犯何事……”

北海龙哼了一声:“冯妃是你所杀,老实交代你为何杀她?”

宋义章呼天抢地,胜南微惊,他虽解释了莫非莫如的话为何相悖,也没证明凶手是这宋义章啊。

北海龙冷道:“我一説不追究,你就长吁了一口气,还面露微笑,你以为瞒得过我吗!説,你为何杀冯妃!?”

胜南一怔。北海龙的洞察力实在是强,其实他为人处事很有魄力,除了对长相和饮恨刀不自信。思及日前自己言语相激,实在是太过冒险,幸好他的父亲当年来过这里,给了北海龙一次失败,否则他林阡,早已经被伤得五脏俱裂了!

宋义章被北海龙吓破了胆,泪流满面:“xiǎo的……xiǎo的……不是有意……”

莫非走到胜南身后,死死地盯着北海龙。这就是北海龙的手段吧,先退再突进。

宋义章哀道:“xiǎo的,xiǎo的想调戏冯妃,几次三番都不成,还被她想告,万不得已把她拐到了林子里来,心想没有人看见,xiǎo的,xiǎo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胜南冷冷道:“这种人,杀了也罢。”

北海龙一掌直劈宋义章天灵盖,宋义章命骤毙。

众人即刻从死寂中爆出欢呼,将四海龙簇拥其中,北海龙显然不是无情之人,在一片欢欣鼓舞中,不忘冯妃:“好好厚葬了冯妃吧!”説罢要走,可是注定被拦截。

莫非满面怒容:“你还我娘和我妹妹!”

北海龙冷冷看了他一眼:“你妹妹可以还你,可是你娘是绝对不可能!”

莫非即刻拔剑:“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休想跟我提‘绝对’!”瞬间剑像被烧得炽热,风于半空成浪。

北海龙侧身让过,一脚直踢断絮剑,力气对于他北海龙来讲,永远不奢侈。莫非,在千钧阻力下,双手握剑,dǐng风继续往前砍,饶是北海龙,都被这剑意震惊,明明属阴的断絮剑,激越至此,强烈如斯,对面这个他曾经轻视的xiǎo子,其实是个无师自通的练武天才!

莫非要报仇,就不会拐弯抹角地报,他直截了当,他全心以对,他每一次被力斥回之后,都以最快的度调整到最佳状态重新以更猛的攻势逼迫对手。虽然他的脸上,明显还残存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稚气,可是就是这团火热和直爽,怕连一贯以磅礴著称的饮恨刀都比不过。

这一diǎn,胜南比北海龙更诧异,闯荡江湖许久,自己的本性里是有悲观情绪在的,所以在挥饮恨刀的时候,也许有战意,有杀气,有壮阔,却缺少精练,缺少某种痛快。精练,在川宇的刀里有,而痛快,确确实实输给了莫非。可是仅仅把饮恨刀攥在手里而不去学习刀谱,怎么可能在短时间里悟出其中应有的刀意,又怎么可能提升自己的内力?!

他明白,弱diǎn,不该只一味掩藏,而该去弥补,所以这些天来握着饮恨刀,他始终想到达更完整更高的境界,然则,刀谱,却还在川宇的手里……

却见莫非狠狠地抬手擦去嘴角血迹,不停止进剑:“你还我娘来!”

“你娘本来就是这里的人,有何还之理!”北海龙説话的时候,果真不大愿意比武,奈何莫非这一剑猖狂,非接不可,北海龙掌力群,一招之内,除剑险,破剑关,化剑势,伤剑主,莫非年少,显然还不是他对手,坚持的后果是伤势更重,却更不服气。

北海龙冷冷看着力不从心的莫非:“我劝你不要这么倔强,大人的事情,xiǎo孩子不要插手!”

莫非笑着站起身来:“少倚老卖老,我看你的眼神是色厉内荏型的。林阡,你站在哪一边?”

云烟一愣,她实在没想过胜南也会加入战团,回头看他,却听他説:“我和你一样是外人,自然站在你这边。”

西海龙拍手而笑:“不愧是林楚江的儿子,若你选择站在我这一边,我反而不喜欢你。”

説罢收敛了笑意,飞身踏过人群,一把拖住尚被挟持的莫如,一边往远处跑一边道:“想要她的性命,就跟我来!”

这变故来得太快,莫非骤然见到失踪两日的莫如,迟疑了片刻立即顺着那方向去追,胜南既然站在他那边,显然就要追去救人,却差diǎn把云烟留在那里,追出了不远才想到自己身边这个不懂武功,赶紧回过头来拉了她一起跑。

云烟一路大惊xiǎo怪胜南轻功,又是新奇又是骄傲,显然是第一次接触轻功就这般的晕头转向了,若是见到踏雪无痕的宇文白、风行水上的厉风行、独步天下的独孤清绝,不知她会怎样的慨叹天外有天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剑意:激中稳进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路的终点很远。

江天之界。

洞口缠绕着无数条细长的毒蛇,它们饥渴地往外伸展,靠吃人而生存的,原本不止人类自己。

莫非停住脚步:“你们要小心,它们毒性不小。”

云烟却不害怕,反劝慰身边两个男人:“不可怕啊,它们未必会咬我们啊。”

    

洞口的巨石忽然往下直落,似要关闭,容不得再犹豫,当是时,三人不假思索,选择了进。

却在进去的顷刻间,洞口就被堵死,与世隔绝,胜南只觉肩头滑软,一摸冰冷,知道第一个敌人这么快就找上了他,正**对付,忽听莫非惊呼一声,云烟一手将他背上那条蛇捉了放远:“怕什么,它爬上去,又没有咬你。”

胜南一边沉着应变一边道:“你太危险了,小心一些。”云烟一笑:“咱们和这群生灵井水不犯河水,它们不会伤害我们。何必一见到它们就起杀意?”

莫非连连摇头:“你是侥幸啦,奇怪,这洞里的光线真诡异,居然是血红色。”往前探寻,大声喊道:“如儿,如儿!”正前方忽然窜出一只庞然大物来,一下子将他撞倒在地,和那日击昏胜南的一模一样,莫非幸好警惕性高,没有被它撞到任何穴道,只是方一坐起,身边已经围了一大群毒蝎,胜南云烟紧随其后,瞬即也被地面半空的所有毒物包围。偏偏就是在这样一个敌众我寡的时候,传来莫如的惨叫声:“哥!哥!”

三人偱声,只见莫如正在不远处被悬于半空,一条白色巨蟒将她横空卷着,肆意玩弄,莫如的处境着实危险,不知这巨蟒究竟是想舔她咬她还是抛开她,她只要在中毒流血坠地三者选一就必定死得很惨!

西海龙的所作所为和她的外表一点都不像,她还是笑得那么美甜,这个面容俊美的女子,是江天之界的主宰。

胜南要抽短刀相助,莫非急道:“林阡,别冒这个险……”莫如害怕到了极致,眼泪都吓到流不出:“哥,哥……”

西海龙笑着看这一幕尽在掌控:“你要她活也好办,答应我以后不再见凌幽!”

云烟一愣,这一招真是歹毒,两个都是至亲至爱,情难取舍。

胜南却想,未必要按着你西海龙的游戏规则来。

莫非似乎也并没有听见这句话,他一直在盯着那条巨蟒看。

        

猛然间莫非出人意料地飞身而起,直接扑向那巨蟒,云烟莫如齐声惊呼,胜南亦方从思绪中走出来,只见莫非一把抓住莫如衣袖,试图将她从巨蟒口中夺过,这一招铤而走险并未轻松地成功,巨蟒察觉虽迟,却立即横尾一扫,亦未开口,胜南瞥见莫非置身蛇尾之下,处境危险,不及去救,缓得一缓,却见莫非手边一道白光掠过,飞匕直冲,正中蟒尾,这才安下心来,他暗器的功夫,实在是与吴越可并驾齐驱的,亦与断絮剑融作一体,炉火纯青。胜南心下踏实,这次的战友,令他胜算超过了九成。

但那巨蟒不停,继续侵袭,口中还含着莫如,企图对付莫非,当真自不量力,断絮剑剑意随心,激猛至人且难躲,更何况蟒蛇。一见那巨蟒负痛松口,莫非即刻抱着莫如飞身而下,忽地把莫如往前一推,转身而再度迎敌,却未及提剑,脖子上已一阵冰寒,原是被另一条小蛇缠绕住了,抬起头来,原先那巨蟒正向他的方向吐信,死亡,就突然间像左右夹攻的利刃,每一个方向,都是无可遁逃的绝路。

小蛇的意图似乎还不是紧紧束缚自己的脖子,而是轻轻地松开、突然再贴紧、然后随着自己体温的改变,慢慢地滑进自己衣领,莫非岂可动弹,在领口一阵冷风钻进的时候,面前的巨蟒也同时咬向自己的头颅!

胜南暗叫不好,正**上前解救,身边却多出了好几十只小兽,它们身上发出奇怪的色彩,还时不时地向外喷溅汁液,挥刀解决它们的一瞬,明白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去救莫非!

    

左右夹攻有多可怕?其实也不困难。犄角之势的敌人,他们不只是一起合作,还互相影响,只要杀了弱的,吓了强的,就可以逃生。

莫非脸上全然一种淡定,剑激心平,身不动剑动,一招割破那小蛇的喉管,在挥剑向内的同时,小蛇的尸体近乎贴着断絮剑的表面回旋着向外射出去,毒液没有一丝一毫溅在莫非衣上,巨蟒似一迟疑,停于半路,莫非即刻后退,逃过一劫,他退立之处,群蝎纷纷后退,不敢上前围攻。

可是战争里,安逸只是夹杂在危难之间。解除了明敌之危,万料不到暗敌在后,巨大的冲力之下,又一条巨蟒从斜路上来,一口就要将他吞噬,莫如大惊,飞快地冲上去:“哥,小心!”云烟即刻将她往后一拉,只要再跨一步出去,她就会闯入巨蟒杀戮的范围,便即此时,莫非察觉出再遭夹击,迅捷地躲闪开来,然而衣服的一角竟然被巨蟒咬中,随即被提在了半空里,身后,是巨蟒的齿缝里透出的阴寒之气,仿佛再过片刻,就会有淋漓的鲜血从自己身上爆出来,漏过它的齿缝,流进它的舌头……

莫如急从云烟手里挣脱开来,不顾自己危险要上前去,云烟要拦,可是哪里拦得住:“莫姑娘,你会一起送命!”

莫非虽在生死关头,却仍然顾虑莫如安危,吃力地大喊:“如儿,别……别过来!”

莫如此情此景,早已经泪流满面:“哥哥,若是哥哥死了,如儿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她说罢一步步地靠近,莫非余光见到莫如如此,几乎要崩溃,耳边剩下的,只是冷风和西海龙的笑。他拼尽力气去握紧手里的剑,却在悬空的片刻间,手腕腿脚冰凉刺骨,不知自己身上何时又被先前那条巨蟒缠住,它的速度好快,绑缚得也好紧,莫非几乎快喘不过气来:“如儿,听着,不要过来!”

云烟在莫如几乎丧失理智的时候,猛地跳过脚边的蝎群,一把将她抱住,可是力气哪里比得过身负武功的莫如,胜南审时度势,知再不援手莫非必死无疑,奈何相隔太远,难救近火,耳边传递来的,是西海龙满足的笑声:“莫非,这是你自找的!”

莫非不言不语,难道是因为恐惧说不出一句话来?忽然间,胜南觉得,他是在向自己传递来了一个眼光。也许,他是希望自己帮他解除后顾之忧,好全力对付另一条巨蟒……

身上并没有暗器可出,胜南当机立断,一边御敌一边往那咬住莫非的巨蟒掷物,也就是自己随身携带的仅仅一只火折子而已。

但见那只火折飞一般攻向巨蟒之口而不伤莫非,百步之外准确无误,西海龙虽被胜南慑服,却冷眼看着莫非与另一条巨蟒一并坠落:林阡救了你又如何,你身上还不是有一条巨蟒缠着?凡事,是要靠自己的。

    

电光火石间一道紫光射过,如堆烟隔幕,西海龙不得不收回适才所想,绕在莫非身上的那条蟒蛇,在莫非坠地的瞬间过程里断成了数截,岂能不死,且致命之处拿捏得恰到好处,因为莫非的衣上,并无一丝破损!

西海龙略带吃惊地看着他一瞬发力,即发即中,显然悟剑独到,可以做到“激中稳进”,不辱断絮之名!

无暇走神,她的巨蟒,再犯断絮剑领地,只是那剑临风一横,力已蓄足,厚积薄发,才一鸣惊人,难怪他刚才不言语,原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蓄势待发!

她该怎样地去拦住自己的巨蟒?眼睁睁地望着莫非熟练地一剑横穿巨蟒之喉——一招之攻,胜他人数招之功,且能保住性命全身而退,身上还没有一痕作战后的血迹!

    

更令她吃惊的是,胜南和莫非好似约定好了,由胜南去阻一条巨蟒,同时莫非全力以赴去杀另一条!

西海龙冷笑着把眼光投向胜南:“你怎么会想到去阻哪一条巨蟒?万一莫非根本不会自救,你的火折子岂不是要失去意义?”

胜南笑:“因为我相信他的断絮剑,不可能不会自救,他的剑在手里,当然会杀掉身上的那一条。”说罢与莫非相视一笑,竟生默契。

西海龙明白自己没有隔岸观火的可能性了,莫非林阡面前阻障几乎退尽败完,下一步,自是刀剑合璧,继续无间的合作!

眼见性命之虞迫在眉睫,西海龙不慌不忙,往后倒退一步,衣袖一挥,身后出现的是一处刚刚开启的黑色洞穴,她突然丢下一句话来:“你们跟我来!”

第一百四十章 半生寂寞,半生孤苦

青雾弥漫,白烟奔腾。品 书 网 ( . V o Dt . c o M)还有一种薰香的味道。

遥远处传来滴水之音,隐隐藏着时间。

近处的屏风后,宛然坐着个仙姑模样的fù人,紧闭双目,嘴微微翕动,手执念珠。

莫非舌头开始打结:“娘……真的是娘……”

那仙姑抬起头来,看见莫非,眼中先是一阵jī动,但立即暗淡下去,九年以后的重逢,凌幽的容貌几乎没有改变,莫非却已是少年人,凌幽似已经算出他的到来,但也明白他会离开:“施主,离开这里吧,这里不属于你。”

随后赶来的莫如泣道:“凌姑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究竟怎么了?”

莫非小声道:“我想知道九年前他为什么要捉你?!”

凌幽一笑,很凄切,又不语,闭上眼睛。

西海龙轻声道:“嫂嫂,你藏了多少年的秘密?”

他们听西海龙称她嫂嫂,虽在意料之中,却不免大吃一惊。原来凌幽和北海龙是夫妻两人,那么这情事,就不是胜南所想“他爱她,她却嫁给了别人”。

凌幽知道再不能隐藏什么,轻声叹:“北海龙姓莫,所以你也姓莫,可是,你不是他的儿子,所以你叫非。”

莫非后退一步,难以置信:“那么,我是谁?我是谁!?”

凌幽叹了口气:“我是他妻子,可是我没有守贞节,我被另一个人míhuò,和他sī通生下了你。可是,那个人的目的,只是断絮剑……”

莫非怒道:“他是谁?就为了一把剑骗娘?他可知他毁了娘的一生?!”

“从前的事情娘不愿再提,娘愿意一生待在山庄再也不出去,你长大了,更要记得,为了自己的目的好好地活下去,一刻也不要动摇。”

胜南不禁一愣,凌幽继续念佛,不再理会他们。

    

前半生寂寞,后半生孤苦。北海龙,凌幽,幽凌山庄的男女主人,原本可以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为什么,会在二十年前,凌幽带着襁褓里的男婴,狠心离开,又为什么,北海龙心心念念许多年,不肯放过,要追究要惩罚要禁锢,却终于一生深爱……

莫非在那洞口,一直守到夜幕降临,和凌幽之间没有片刻交谈,他怎么带走她,他知道,爱,可以害苦两个人,在意许多年。

    

江天之界,随着他们的走远,逐步暗淡下去,渐渐地开始模糊和遥远,想回头捕捉,只能捕捉到一团雾气。

西海龙轻声道:“幽凌山庄原本多么宁静,谁料到林楚江和云蓝会来……”

莫非一怔:“林楚江?那个míhuò我娘的人是不是林楚江?”

胜南大惊:“不,不可能!我爹不是这种人,不是!”

西海龙摇摇头:“莫非你不必luàn猜,怎么可能是楚江……”“那他是谁!”

西海龙苦笑:“那是大哥的痛脚,我岂可以不顾他感受说过你听,况且,往事已逝,你也不必计较,你若一定要寻他,我只告诉你,他很喜欢和别人在比武的时候交谈,对自己的武功和样貌也极度的有自信,北海龙王,从那之后讨厌这样的所有人。”

忽然把胜南拉到一边来,从怀里mō出一本书,递给他:“这是你们林家之物,还给你们吧。”

胜南疑huò着,没接:“什么?”

西海龙一笑:“楚江那时候内力猛进,正是因为这本刀谱。我当然很好奇,在他离开之前,我把这本刀谱偷了过来。可惜研究了十几年,徒劳无功,我看你内力也不深厚,想想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胜南不觉一惊,饮恨刀刀谱?被她偷走?

西海龙在他身边诡秘一笑:“你可别丢了它啊,普天之下饮恨刀刀谱只有三本而已,一本给了你弟弟,一本给了白鹭飞,一本在幽凌山庄里,你若不是有缘之人,怎可能在江湖之外得到这唯余的一本?”

胜南接触到这本最后的刀谱,不由得一身冷汗,他来幽凌山庄,遇到断絮剑莫非已经很出乎意料了,万料不到在一切结束的时候又飞来一本刀谱,他不知道自己近来走的是什么运气,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被黄鹤去踢落悬崖没有错,这际遇,当真是可遇而不可求。

    

西海龙把刀谱慷慨相还,想来是在这方面一点建树都没有,但仗着自己的身份,还是要贴近胜南亲切地说:“夫君,你不肯接受我,我又不能从你身上偷什么作纪念,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从今往后只爱着一个人不变心。”

莫非冷笑:“就准你有后宫,不准他有吗!”

西海龙微笑着,酒窝里有一种邪恶,她的话根本不容辩驳:“林阡你要记得,若有一天你变了心,我会杀了那个第三人,然后再杀蓝yù泽,把她们的尸体带给你看。莫非,你也是一样,谁让你们都该是我夫婿呢!”

莫非一怔,对啊,他也杀了两条巨蟒啊……由不得愣,立即怒斥:“谁是你夫婿,你做你的chūn秋大梦!”

西海龙一笑:“反正你别辜负你的莫如妹妹就行啦!”

云烟一怔:“他们不是兄妹两个吗?”

“你真是糊涂,哪里有兄妹是这般,在生死关头含情脉脉的?”

莫非察觉到她有种要送他们离开的意图,停下脚步:“你要带我们出去?那么出去之前,你立即告诉我我爹是谁!”

西海龙摇摇头:“以后你带着断絮剑在江湖闯dàng,自会遇见你爹,你带不走你娘了,难道说不想出去闯dàng吗?现在的江湖,和九年前可不一样了。”

“你当真要送我们出去?”云烟兴奋地笑问。

“你在这里还有什么事要做?”西海龙反问着,笑容还是那样娇媚,“我会带你们出去,但是在离开之前,要经过一条天路,你们要听我的话,门g上双眼。”

云烟一怔:“门g上双眼?哦,西海龙王是怕我们知道了出路,会带外人进来打扰?”

莫非站在西海龙身后,半带恐吓地说:“你还跟我们提条件,你的命现在还在我们手里,少出huā样!”

西海龙yīn毒地笑对莫非:“那就要看看,是你找你爹报仇这件事重要,还是我的命重要了。”

莫非大怒,攥紧拳想揍她,可是面对这个长得娇小,个头还不及莫如,辈分在自己之上的怪女人,他实在也下不了手,不知是不忍呢还是不敢。

胜南冷冷地:“答应了你门g上眼睛,也不代表我找不到幽凌山庄的谜底!”

西海龙先一愣,随即浅笑道:“好啊,你和你爹临走前说的话一模一样,就不知你是不是真的能找到谜底了……”

    

从江天之界的某个角落门g起眼睛之后,周围的果真就是一片黑暗。顺着这方向,他们似乎一直在往上走,路不平,时有磕碰,充满期待,也充满怀疑……

却在突然的某个时刻,西海龙带着他们拐弯,选了一条很笔直通畅的道路,直觉告诉胜南,那是一座很高的木桥,从山顶开始往下悬吊,却不知这条路的终点到底是哪儿,一股危险感油然而生,在心一沉的同时,鞋上一湿,面前一片光明。

    

仿佛并没有过了多久,但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足以令自己信服,自己回到了人间。其实环境差不多,可是就是好像,有哪一点不同……胜南心里全然一种狂喜,他真的很想念、很眷恋江湖,在江湖的时候,竟然没有发觉,到离开了之后,才觉得。

脚踏实地,周围是一片风làng,隐约可以看见隔岸遥寂的渔火,再往前几步,逐渐可以见到山峦的轮廓。同时,江水倾如雨。

直传入心间的是笙歌吗?是来自人间,还是来自幽凌山庄?他转过身去,想看幽凌山庄在哪里,但黑夜里,失望地发现,身后的江中仅有一大片灰sè的yīn影,正自míhuò,又一个làng往脚上打来,才把他们的思绪捉回,他们,站在咆哮江边无名小岛上,仍旧不知东西南北,万顷皆茫然……云烟把指南针取出来试验,却惊惧地发现,其仍旧失灵。

西海龙指着岸边一只很小的船:“你们顺此往那边去,即可到京口,切记不要转弯走岔。”

三人均是一惊:“京……京口……”

“为什么会在京口?你怎么回幽凌山庄?”莫非刚刚转过身去,惊诧地发现,西海龙从人间蒸发,话毕已经不见影子!

“活见鬼!”莫非生气地咒骂着。

胜南觉得奇怪,再往后看了几眼,风làng依旧不减。

他知道,有些事情,才起了个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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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未知.末知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沦陷风浪漩涡,感觉船不是在江上起伏,而是在江凹处挣扎。船,破浪而出之前,比四面八方的浪都低,却终出。

一夜,船难控。敌不过自然,就唯有默默在黑夜里飘荡,等待岸。

    

离幽凌山庄逐渐远了。莫如心惊胆颤,一路紧紧偎依着莫非,一句话也不说。

胜南却对云烟真的佩服,她不懂武功,可是什么都不怕。心细如发、体贴入微的她,非但不像自己顾虑的那样会添乱子,反而会帮自己定心。此时此刻,她正捧着宝贝的指南针,笑容满面地说:“可以转了,真的可以转了!”

曙光穿云入,重返人间的第一天,不再迷雾泛滥。

莫非却始终蹙眉,对自己不像之前那样友好了,胜南想起西海龙的话,明白他敌意何来:究竟是不是爹?但是,爹不是这样的人……

莫非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胜南心中咯噔一声:现下我懂了,怪不得我对他有似曾相识之感,爹真的是凌幽所爱,爹虽然是大英雄,可是这些情爱琐事,怕也是没有逃得掉……不,不对啊,爹怎么可能是那样的骗子,况且那时候爹还和云蓝在一起!

莫非眼中的敌意越来越重,仿佛时刻会爆发。胜南明白,对方表情有一丝改变的时候,就是他要发泄的时候。

“我相信,你不姓林。”他先出口,杜绝莫非的胡乱猜测,莫非哼了一声:“我也不想有这样的一个爹。”

胜南续道:“我爹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莫非怒道:“我不管那个人是谁,就算他是你爹,我也一样报仇,找你报!”

胜南岂容他如此诬陷,脾气也不小:“我爹既有了饮恨刀,何必要断絮剑?你要报仇,我劝你还是静下心来,好好地找仇人!”

云烟看他二人争执,不知怎地眼圈一红:“我打生下来之后就没见过几次爹的面,每一次爹都来去匆匆,而且我爹很不孝顺,爷爷临死的时候,爹也没肯去看他最后一面。我恨他,甚至以他为耻,可是,他毕竟是我爹啊。”

莫非一怔:“我岂止恨他耻他,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胜南忆起在广南入春的时候,他和林楚江的短暂一月相处,名为师徒实胜父子,自己和母亲相依为命多年,根本就没有体会过一丝丝的父爱,也原以为自己对亲情看得很淡,却发现自己很渴望不孤独,天真会捉弄他,在最接近亲情的时候,宣告的是楚江的死亡。那么快,快得他无法喘息,快得他宁愿用酒麻醉自己也不肯面对现实!

“我爹,临死前方知我是他的儿子,为了救我死在金人手下,所以我告诉自己,即便我从前没有理想,我也该为了仇恨活下去。”

莫非一愣:“这样说来,江湖真的和九年前不同了,你原来是那个失踪的哥哥……你爹临终托刀给了你,你弟弟把名字还给了你……”

云烟凝视着胜南莫非:“看起来,林大侠在江湖上很重要?”

莫非看了胜南一眼:“十八年前,江湖上几乎每个人都在等待他们兄弟两个人的出生,你说他重不重要?”

云烟惊呼道:“啊原来你不是江洋大盗,而是武林盟主啊!”

胜南一笑摇摇头:“云姑娘见笑了,在下在武林里的排名仅仅第六。”

“第六还仅仅?”莫非叹了口气,“你不甚狂妄,看来这江湖果真是人才济济的。”顿了顿,继续说:“从小我有个师父,传我武艺,教授我抗金的很多道理,也见过不少不平事,我崇拜中兴四将,也崇敬这些抗金志士,包括你爹……”

胜南一怔,莫非苦笑:“或许是我猜错了吧,因为我娘从未表现过一丝怨恨你爹的意思,估计不是你爹。”

莫如舒了一口气:“你终于想通了!”她望着湛蓝的天:“哥想通了就好。”

云烟轻轻托腮:“爹就像是清晨天上的星星,永远和我隔着无穷无尽的距离,藏在天空后面,还闪着邪恶的微光。”

胜南一愣:“爹就像是清晨的太阳,永远柔和地照着,托着天空一直不落。”

莫非接过话茬:“爹就像是清晨还死不肯下去的月亮,给人以继续的勇气,却打破人的幻想!”

莫如噗哧一笑:“干嘛你们像比诗一样说的这么深奥,爹不就是爹吗!”

胜南不知怎地想起了吟儿:假若那个丫头在这,会把爹说成什么样呢……

    

傍晚,才终于停船靠岸。不知是西海龙预知错误了,还是他们中途走岔,上陆之后,才发现这地方不是京口。岸上的那座庙宇,正是不久之前祁连九客中人攻击吟儿、胜南、君前的破庙,胜南情知离黄天荡不远,李戬寨显然应该也快抵达,心下大慰。莫非摸出一张地图来:“九年前,自从我娘被捉之后,我一直在调查幽凌山庄,终于绘制了一幅黄天荡的路线图。”

胜南咦了一声,接过地图,看见李戬寨,也看见殷乱飞那个小匪盗团,却没有幽凌山庄,也不见这座庙:“真是可惜,这座庙好是偏僻,竟未入图。”

莫非一笑:“一时疏忽啊,今天就在此下榻吧。”

四人一并进庙,那庙宇虽金碧辉煌,却没有多少人来过,地上一片狼藉,还是当时模样,似乎刚才才和竺青明蓝扬打过一样,胜南心里不知怎地,竟然一酸,他很想念建康。

莫非解剑躺卧下来:“林兄以后有何打算、将去何处?咱们应该会分道扬镳吧?”

胜南道:“我目前要先行回建康去,睽违了数日,也不知现今建康情势怎样了……”莫非啊了一声:“那也真是巧合,我们也是要去建康,我师父在建康隐居,我要去见他,问他我爹是谁。云姑娘呢?”

云烟的答案显然不是建康:“我不去建康,我要去京口。”

胜南不禁愣住,多日前她明明和殷柔说她要去海州的,想来是要帮自己拒绝殷柔,也总算可以急中生智:“云姑娘一路可有人照应?到了那里应该也不会遇见自家那帮恼人的侍仆吧?”

云烟充满笑意地点头:“他们可万万想不到我会去京口,再也不会烦到我了,天好黑啊,也怪冷的……”

胜南下意识地去摸火折子,突然想起本来仅余的一只已经在江天之界里浪费,只得作罢。莫非一边取火折,一边道:“我来点火吧。”

他先不经心地擦了一擦,刚刚燃亮忽然又熄灭,莫非再连续擦了几次,竟没有一次能擦出火来,他一紧张,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火折立即落在地上,云烟听见声音,轻声相询:“怎么?点不着吗?”

胜南闻音拾起火折,帮他擦了一次,也依旧没有用:“是点不着啊……”莫如倒吸一口凉气:“咱们会不会,还在幽凌山庄里?”

莫非听她声音还在颤抖,赶紧拥她在怀里:“别瞎说,林兄已经来过这个地方,显然就不会是幽凌山庄。可能是火折受潮了而已,咱们忍耐片刻,熬过今夜就好。”

莫如泣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哥哥,哥哥报了仇,一定要带如儿回去……”

    

莫如迷迷糊糊之间,独自一人上了楼,这座楼高耸入云,伏在栏边可看月,今夜的月亮大得出奇,也亮得出奇,猛然之间,莫如听到一阵沉重的关门声,忽听耳边一阵巨风,迎面扑来一团黑物,莫如啊一声大叫倒在地上,接着传递来的是一声嘶哑的猫叫,天啊,一只尖牙黑猫正阴阴地盯着莫如,它庞大的体积早已超过了猫,它喵了一声,月亮似乎都摇摆了一下,一瞬间莫如感到无限的恐惧,向后移了一寸不到,猛地掉头就逃,那黑猫飞快地扑上前来,紧追不舍,莫如跑到楼梯口,往下想去求救,可是越跑越觉得不对劲,她跑啊跑,却始终跑不到底层,台阶越来越多,越来越迂回,在前方等着的一切都是黑暗,最后,好不容易逃到了终点,却发现面前是一座坟墓,墓旁边是毛茸茸的一只肉球,莫如定睛一瞧,竟是一只被活埋的猫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啊地大叫一声……

    

睁开眼睛,还没有缓过神来,莫非急切地问:“你脸上怎么这么多冷汗?对了,刚刚你一直在发抖,做噩梦吗?”

莫如流着泪摇头:“没……没事,哥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莫非拍拍她的背:“不要再乱想啦,如儿,有哥哥在身边,哥哥会保护你。”

莫如紧紧抱住他:“可是,哥哥有好多事情要做……”

莫非一笑:“你放心,事情结束之后,我一定会陪你回去。”

莫如身体还在哆嗦着:“可是,这里,真的已经不是幽凌山庄了吗?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

胜南云烟二人也被吵醒,被她这一句问住了,破庙里,只有他们四个人,被外面黑暗的夜冷静地窥视着,他们几乎谁都看不见谁,这个时候任何力量闯进来潜伏,他们都不知道,云烟突然不敢去碰指南针了,胜南在梦初醒的时候,也有些怀疑这破庙是不是真的是黄天荡的那一座,会不会就是一场骗局,西海龙在骗他们?

从迷雾中返回,好似又要陷入另一团迷雾,莫非是之中唯一醒着的人:“我常常说,人为了寻找规律庸人自扰,其实,正是为了打破对未知的恐惧,人才找规律啊,我们是时候,好好地解开幽凌山庄这个谜底了……”

    

方才睡眼惺忪的云烟和胜南均被吸引,莫如泪还在脸上,却明显由恐惧转成了好奇:“幽凌山庄?谜底?”

“我可以进去,可以出来,我就不信我不了解这个地方。”莫非一笑,“林阡,我是猜想而已,你也可以说出你的想法来,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幽凌山庄,和它有关的传闻都来自于长江,风浪中我闯进去你们卷进去,风浪中咱们再出来,那就是说,这个地方,在长江之中,或者说是长江之下的某一块盆地,它藏匿在江水的漩涡里,所以才能知天下而天下不知!”

第一百四十二章 浪中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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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出惊人,长江之下的某一块盆地?合情却不合理啊,云烟疑道:“长江之下?那么这块盆地理应被江水倒灌进去,而不是构成了另外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我们还能照样的欣赏日出日落,还能赏月……”

“这也是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可是,”莫非解释着他的理论,“就像是平常的锅碗瓢盆,把它们放在水里,它们也会借力漂浮其上,不会被水倒灌。你一定要问我,为什么其中有山峦,有屋舍,有宫殿,那么重的力量怎么不沉下去,可是你不要忘了,你一直不知道幽凌山庄最低的地方在哪里,你每天早上醒来可见的,就是一望无际的流水,也便是说,其实已经有水从碗底渗了进去,幽凌山庄,已经开始下沉。”

莫如听他将幽凌山庄比作碗,觉得新奇,也开始参与旁听。

“这块盆地于是就在黄天荡,兴风作浪了好几十年,原先这里应该也是有外人进来过,可是他们没有武功,加上是在风浪中迷失了,很可能把这里当作了另外一个世界,怎么也出不去,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好几十个世代。北海龙是个例外,他机缘巧合来到这里,也许是因为要躲避什么,也许就像你说的,为了我母亲,才留在了这里,为了她构建山庄,为了她才舍弃了那条已经被自己完善的天路……”

“是啊,凌幽姑姑,原本就是这里的人,北海龙是这么说的。他真的,很痴情。”莫如幽幽道。

莫非点点头:“他很可能是想将天路毁掉的,但是有些事情,你决心已定,可能还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他虽然躲在这里,心里面怕还是很想经常出去走走,‘知天下’吧。所以天路就保存了下来。谁料到,选择通过天路离开的,居然就有他最爱的人……”

胜南信服地听着:“四海龙为了他们的一己私利,对山庄之中的所有人进行奴化,用巫术控制住他们的一切行动甚至生老病死,为了杜绝他们利用天路出去,在唯一可以和碗壁相通的江天之界安排了毒蛇猛兽。偶尔有人闯过去却要变成那个西海龙的男宠被她玩弄!结果就是除了四海龙之外,没有人可以和外界有联系!幽凌山庄里原先的居民,依旧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新来的外人,更是渐渐地放弃了出去……”

    

莫非一笑,继续说:“江天之界的那座山,你去看过吧,是不是在山顶看见视野之外全是山,所以以为再也出不去了?”

胜南一怔,忆起那夜身犯孤山顶,还心存余悸。

“你我,所有人,都以为翻过山去是外面的世界,事实上我们都走反了路,那里非但不是外面,反而是更里面!那里是碗心地带,没有一个人可以进去,幽凌山庄的所有人,全部都被夹在碗壁和江天之界中间生存,碗壁虽然近在咫尺,可是有流水阻隔,都被我们误以为是幽凌山庄的‘里面’,加之陡峭,也没有谁可以出去。”

胜南豁然开朗,是啊,那么孤山顶的景象,其实不是山外有山,而是山内有山啊!却为何,比前者还要震撼他的心?!

    

云烟道:“照你这么一说,幽凌山庄是很容易被外界发现的啊……”

莫非摇摇头:“靠近幽凌山庄的地方,常常会有大风浪,风浪在,周围的航船哪个还敢行路,只有像我们这样不怕死的才会卷入漩涡之下,被冲到碗底进来。所以这么多年来,黄天荡很神异,很邪门,它无缘无故困住金兀术48天之久,谁知道是不是跟幽凌山庄这鬼东西有关联!怕自古及今已经在黄天荡侵吞了不少沉舟和行船之人!”

    

“你说的未必不对,不过,我想的和你却有些不一样。”胜南听他讲完,微微一笑,“你的碗心碗口说是成立了,幽凌山庄的确是只碗,因为我在山顶上走路,曾经回到原地过,所以它是圆形。但是,地理位置和不沉之说,我是另有猜测的。”

“愿闻其详。”莫非先一愣,后虚心受教。

“这幽凌山庄,并不只属于黄天荡,也不是固定江中暂时不沉的。既然它存在于江水的漩涡中间,它就不可能不被风浪裹挟着一起移动,所以,我觉得幽凌山庄是会跟着风浪没有规则地移动甚至旋转着的。最近几十年才被堵在了黄天荡周围。”

云烟惊得合不拢嘴:“移动着?”

“在幽凌山庄里,没有下雨,却时有水滴,其实就是江水漏进,但不倒灌,正是因为它不停地移动,所以外界看来,它外表是一处漩涡,一道白光,云姑娘应该还记得,它出现的时候,江面有光,指南针会乱转,所以在幽凌山庄里面,你的指南针一直也失效,正是因为包围着这块盆地的风浪根本没有一个固定的方向。”

云烟点点头:“是啊,我也正奇怪,为何在幽凌山庄里面,风会时而往一个方向吹时而就逆向,很快地周转来回,现在想来,是不是因为外面的风浪在不停地转着?而且,在山庄中,白天和夜晚的时间不大合常理,没有任何的规律,有的时候,光线也和外界不大一样……”

“幽凌山庄外面是风浪是漩涡,所以跟着风浪一起运转……可是,我们在旋风的中间为何还能安静地生活?”莫如不解为何旋风的中心最安宁。

“在旋风**不知风在侧,这也正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吧……”胜南苦笑,一切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促使我想到这一切的,原是幽凌山庄里的一个农夫,他可能是在北海龙进入统治之前祖祖辈辈就生长在这里的,因为北海龙的奴化,不敢去了解外界的事情,因为来山庄的外人来自四面八方,他就从祖辈那里得知荆州岳阳京口建康靠在一起,仔细想来,它们这几个城市,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在长江之侧啊!”

莫非点点头:“若这幽凌山庄当真是在长江中不停移动,那它应该是扁圆形,它的宽度,至少是能够通过长江最窄之处的,它经过的地方多了,进去的人就比我猜测的还要多还要杂。可是能出来的又有几个……怕在沉下之前,要世世代代在其中被禁锢了。”

    

天色渐渐转白,莫非转头察觉到莫如已不像适才那样害怕,温和地握住她的手,问她:“是不是?我早说过,那个地方虽然与外界有异,有很多事情终究可以用常理来解释的。”

莫如“嗯”了一声,正待说话,胜南忽然“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外面有人!”

水落石出时,风起云涌日。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与江湖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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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任何一道景色跃进视线,都给人一种直压进心间的抑郁感。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至耳中:“钱金龙!你死期到了!”紧接着的就是一阵兵刃相接声,这女子是谁?胜南蹙起眉头,他显然听过这个声音,可是钱金龙此名,他压根儿就不晓得!

云烟小声道:“林大侠,这声音好熟……”胜南不禁一怔,两个字直接跃入心间:殷柔!对啊,就是殷柔!

云烟闪着她双眸:“是不是那个殷柔姑娘?”

胜南点点头,人生无处不相逢。

    

自从那日被风浪冲走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殷柔,本以为她已经葬身江中,虽是初识,不免也有些感慨,却没料到她还依旧在世上,而且竟这么巧合,正在不远之处与人比斗!

四人当下一同循声而去,悄悄拨开树丛,黑压压的林间,只看见两把闪亮的兵器,殷柔的剑,和对方银制弯刀,这场比武看似刚进行不久,殷柔年少,却不见得会输,她对面的男人约莫四十来岁,打扮似商人,莫非眯着眼看了半晌:“我认识这个人,京口金龙镖局的总镖头,他可以说一手揽了淮南所有的镖局生意,名气很大。”

云烟胜南均诧异道:“他一手包揽?”要知道,现在京口镖局最著名的人物,是叶文暻啊,哪里轮得到这钱金龙?!

莫非看他二人惊疑的表情,略带不自信地摸摸后脑勺:“难道……难道不是吗?”

胜南云烟齐齐摇头,笑道:“当然不是……”

莫非哦了一声,笑道:“看来有些江湖知识,我还得狠狠地去补了。”

那钱金龙边和殷柔交手边猜测:“你是谁,你用剑,一身灰,还这么凶狠……”

殷柔大怒:“不准说它灰衣!这是黑衣!”

云烟一怔,觉得滑稽,情不自禁笑出声来,莫如赶紧一把捂住她的嘴,钱金龙甚是警觉,听到异声直往树根处张望,却忽然厉声喝:“李允之,你给我安静些!”

四人大惊,往树旁看,原来树底下还有一个气息奄奄之人,他倚着树,右肩像受了很重的伤,口里不停地骂着“奸贼”二字,应该就是钱金龙口中的李允之了。

殷柔哼了一声,一剑飞快地刺上去:“钱金龙,你这恶贼,你休想再害人,你死期到了!”

钱金龙哼了哼,弯刀挥撤自如:“少自不量力!”

殷柔久之暂处劣势,被紧紧逼退,钱金龙刀法平平,但力道很重:“你是谁!为何与我为敌,插手我金龙镖局的事情!?”

殷柔咬牙切齿:“像你这么一个背信弃义之徒,能当上总镖头,真是老天瞎了眼睛,可惜啊,你怎么也想不到你费尽心机夺来的名利地位,还没有辉煌多久就被人家轻而易举夺了过去,你真是可怜!”她一用力,钱金龙似是一愣,弯刀被她挑了回来。殷柔再一剑补上去,钱金龙慌忙提刀相抗,抵她反攻。

眼见这两人斗得不分高下,莫非道:“那位姑娘你们认识?”云烟点点头:“要救她。”莫非一笑:“她还不见得会输。怪了,不知钱金龙和她之间有什么深仇,她招招都藏杀机。”云烟道:“这姐姐厉害得紧,她要夺命就夺命,林大侠就差点死在她剑下。”

莫非莫如均觉神奇,胜南微笑道:“那还不是为了救你?”

忽听树下那李允之骂道:“钱金龙,你个无耻之徒,若不是我亲眼目睹,竟不知你是个道貌岸然之人!哎唷,哎唷!”

钱金龙沉着对敌,胡须在风中如万根金针:“随便你怎么骂,你今天是不会活着离开了!”

李允之怒道:“钱金龙,你敢杀我,我师父师兄都不会饶了你!”

钱金龙哈哈大笑:“我杀了你,然后告诉你师父师兄是这里的一个女山贼杀了你,岂不是一举两得之事?”

殷柔冷道:“只怕你没这个能耐!李少侠,你放心,我会救你!”一剑出狠招,竟将那弯刀击得更加弯曲了。

钱金龙就从这一剑里看出些端倪来:“你是殷江的什么人?!”

殷柔脸上俱是鄙夷之色:“原来你还记得,十多年前你杀他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把剑,今天我要用这把剑杀了你祭奠他!”

钱金龙一笑:“原来是小柔啊,都这么大了,那么,阿飞呢……”

殷柔被激起悲伤,眼中迸发出排山倒海的愤怒:“你去死吧!”一剑直刺他咽喉,许是力道过大,击得钱金龙即刻仰面而倒,似乎已经受伤。

殷柔一剑笑指钱金龙:“钱金龙,你也有今天!”瞬间钱金龙手中扣住暗器盒,嗖嗖嗖万针齐发,殷柔暗叫不好,无暇躲闪,斜路里忽然飞出几把飞锥来,将针之趋势全部改变!殷柔缓过神来,方从危难中回头,却不能抑制要去报仇,立即上前去一剑刺入钱金龙身体中,那钱金龙显然是对自己的偷袭胜券在握的,刚刚要准备站起来,却连自己要死了都不知道,剑进血溅的一刹那,他浑身抽搐,想要挣扎,却无济于事,殷柔大仇得报,还不解恨,在他一命呜呼之后还拼命地赐了他七八个窟窿,最后把他头颅残忍地割下,果真是仇恨不共戴天。

殷柔心神已定,回身来见李允之:“多谢李少侠出锥相助。”李允之脸色苍白地回应:“姑娘见笑了,这些飞锥并非在下所发。”殷柔奇道:“莫非另有高人在?”正想着,听见木丛中有人大笑之声。殷柔听这笑声如此之熟,看来者,不觉“啊”了一声:“林……林阡!云烟姑娘?!”

胜南笑着走上前来:“殷姑娘别来无恙?”殷柔欣喜非常:“你们竟然没有死?”云烟答道:“我和林大侠都是被人救了。”殷柔哦了一声:“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家寨中,我以为你们全都……想来已经十多天啦,这十多天来,黄天荡这边不知多少人来打探你的消息,好人歹人都有……”

胜南一愣:“你不会告诉他们,我溺死在长江之中了吧?”殷柔最重信义,这他是清楚的。

“没有,我遇见他们,都绝口不提见过你,有些事情,说谎比实话更正确。”殷柔一笑,“对了,这两位是?”

胜南赶忙向她介绍莫非:“他叫莫非,刚刚那几把飞锥便是他所发!”

殷柔打量了莫非一番:“好身手!他那么快,你更快!”

莫非呵呵地笑:“他那伎俩我经常见,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想不到,会助你杀了他。”

忽听李允之痛苦地大叫一声,云烟忙上前去看:“少侠,你怎样啦?”

殷柔俯下身去拔下他右肩的一根细针来:“是钱家的暗器,被喂了剧毒,中此毒者**保性命,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内斩断伤处!”

李允之大惊:“姑娘可有解救方法?”殷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可怜这李允之千万个不愿意,为了续命还必须伸出手臂来给人家断掉,旁观之人见到这样的情景,都扼腕叹息,不知他将来怎样地闯荡江湖,或者说是基本地生存……

那李允之从昏迷中醒来之后,一直不肯言语,言谢之后便孤苦一人走了。殷柔看着他步步远走茫然的背影,叹了口气,莫非问道:“那位被钱金龙杀死的殷江,原是殷姑娘的父亲?”

殷柔点头:“说来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父亲和钱金龙都是镖师,也是总镖头的竞争对手,钱金龙为了总镖头的位置,趁有一天喝酒暗害了我父亲,当时我和哥哥还小,妈妈虽然知道实情,却碍于他势力报不了仇,于是她就带着我和哥哥到黄天荡来伺机报仇!”

莫如点头:“想不到,钱金龙那么德高望重,私下也是卑鄙小人……”

殷柔一愕,冷嘲:“他要卑鄙,也不会学着卑鄙着厉害点,否则怎么会败给叶文暻,短短几年,京口的生意全被夺走了!”

云烟轻声道:“又是仇……”

她一定是在想一句话:冤冤相报何时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阻止仇恨?没有仇恨的推动,有人会失去目标,有人会不明方向,所谓江湖,也不会发展下去,只会沉闷。真是可笑,为了报仇,满手血腥,古往今来,暴乱大多都是用武力解决的。

殷柔苦笑道:“不知怎地,我们殷家像是跟京口的镖局杠上了,爹爹被钱金龙暗杀,现下哥哥又被叶文暻骗去……”

是巧合吗?不是,有些人,一生都会被一种事情套牢。

第一百四十四章 风不止,树欲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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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想不到,说话间,庙门被踢开,走进一大群人来,为首那个正是李允之,他像一只惊弓之鸟:“钱姑娘,杀害你爹爹的,正是那个灰衣小丫头!”

后面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婆娘冲上来:“还我爹命来!”殷柔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衣服就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莫如抽剑架在这疯人脖子上,有些吃惊,更多的是愤怒:“李允之,你怎么可以出卖我们?昨天可是殷柔姑娘救了你的性命啊!”

李允之瘫倒在地:“我……我已经失去了一条手臂,不能再失去一条命啊……”他身后一个人忽然走上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在他头上,那可怜人立即毙命,那人杀了李允之,立刻向莫如喝:“放了雪雁!”

莫非怒问:“你们这群人从何处来?!为何一出手就胡乱杀人?!”云烟惊呼一声,不敢相信李允之的死亡,那人满面仇恨:“是你们杀了我钱总镖头!是不是?”殷柔比他要冷静得多:“是我所杀,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是他什么人?”

“雪雁,是她杀了爹!咱们要替爹报仇雪恨!”

钱雪雁瞪大了眼睛大喝一声,根本不顾莫如架在她脖子上的剑,直刺殷柔,莫如一急,没有控制得住手中剑,竟被她蛮力甩在地上,殷柔侧身一让,那杀了李允之的男子毫不犹豫,一掌袭来,莫非从旁入战,即刻接下这一掌,原以为会有不济,孰料这男子武功竟是稀松平常到极致,莫非还未发几成力气,轻而易举就击退了他,那钱雪雁的武功更加蹩脚,仅仅两招,殷柔已夺其剑反架在她脖子上,那男子想打败莫非,明显自不量力,手掌像粘着他手心根本无法收回,只得寄希望于以多胜少,往外大吼:“大伙儿上,把他们统统拿下!”

话音刚落,只见钱雪雁带来的一干人马听命从庙外涌进来,比方才还多了五六倍。殷柔冷笑一声:敌众我寡?在黄天荡里,她殷柔最不愁的就是人马了!亦是面露不屑,向外发号施令:“兄弟们上来,把这些统统拿下!”她话音刚落,殷乱飞的匪盗兄弟们犹如挤着钱家人群争先恐后地进入,竟将钱家镖队冲了个七零八落!

半炷香不到的功夫,钱雪雁等人显然全部束手就擒。殷柔在人群之中,脸上有种不让须眉的领袖气概,临危不乱,处变不惊,胜南想及她先前还是殷乱飞的军师,突然觉得,正处于纳才阶段的小秦淮很可以考虑考虑她。

此刻,殷柔不理会钱雪雁的破口大骂,只带着鄙夷看李允之尸体,咬牙切齿:“这种人,又可怜又可恨……”

云烟叹息道:“所以说,可怜之人最好是不要干可恨之事……”

    

正午时分,殷柔胜南等人还在议事,忽听手下来报,被禁锢的钱家众人以钱雪雁为首在监牢中大吵大闹不肯进食,莫非惊奇道:“这钱家人还真是傻兮兮,哪有人在落难的时候还吵吵嚷嚷找杀的?”

殷柔亦回问手下:“钱雪雁吵些什么,是要杀了我吗?”

手下面上带笑:“那疯婆娘白天一直都吵着要杀了二小姐,到了午饭的时候,不肯进食,改着骂我们山寨的蘑菇不好吃!二小姐,是不是要把菜给收回来?”

殷柔大怒:“不好吃?!你替我把蘑菇都给她灌下去!非吃不可!不吃就打!”

胜南一愕,这殷柔的**霸道,和吟儿到有一点点相仿呢。

莫非笑看那手下下去:“搞不好殷姑娘还帮着钱金龙治好了他宝贝女儿的挑食,好大的功劳!”

殷柔一笑,收敛了方才的霜冷,指着殿堂**的一个富丽堂皇的大箱子:“对了,我在钱雪雁的小船上发现了这只很奇怪的箱子,料想这么豪华的箱子,理应是他们要保的镖,怎会出现在钱雪雁的小船上?”

莫非点点头:“李允之曾骂钱金龙无耻,或许是因为钱金龙想要私藏宝物,被李允之看见了,李允之想要掩口的费用,想向他敲诈,却遭他暗算,差一点宝物就真的神不知鬼不觉被钱金龙私吞了,真是不守行规,死有余辜!”

殷柔笑着看那特别惹眼的箱子:“这只箱子,兄弟们研究了半天,都还没打得开它呢。”

    

胜南靠近一步,突然有种很强烈的排斥感,箱子里,竟似藏有一种尖锐,一种敌视,一种比仇恨更深刻、比嫉妒更刺骨的感情,一阵微风拂过,本轻轻柔柔,忽然间卷起了他的心情,他的忧伤来……不由得退后一步,云烟察觉到他的异常,奇道:“林大侠,你怎么啦?”

胜南摇摇头,不语。

莫非上前去触摸那箱子,把耳朵贴上去听之中的空气流动,再往缝里瞧了瞧,不禁赞道:“好亮的金光,好绚丽……”本能地去扳箱子,却打不开。

云烟咦了一声:“怎么会打不开箱子?它并没有上锁啊……”殷柔上前一步:“所以说它是一件宝物啊。钱金龙是运镖的人,那么李允之显然是托镖者,他的话里,他的师兄师父尚在不远之处,不见了镖和镖头,立刻会找过来,兄弟们要做好准备迎敌!”

莫如道:“看来箱中之宝是灵物,遇主则开,遇敌则合。”殷柔叹:“真可惜。”云烟一笑:“那到没有什么可惜,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

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胜南心神忽然有些不定,内心居然平添了一丝等待,他下意识地去触碰饮恨刀,他瞬间觉得,箱子里隔着的那件宝贝,也一定和江山刀剑缘有关。

金光……难道说是抚今鞭?

胜南不由得忆起了杨妙真:抚今鞭是和妙真一同失踪的,倘若箱中宝物真是抚今鞭,那么这个劫持妙真的人,一定就是这次的托镖者,是离间我们红袄寨和小秦淮的敌人!

    

那天傍晚的时候,天空还是特别的亮,黄天荡这边,江水上涨,浪卷岸边,惊骇人心,似乎有一种**袭山雨的张狂,但是闪亮的天色证明了冬季也不失明媚。这里毕竟是黄天荡,不仅拥有秋冬的悲凉,还有的,是在悲壮气势之下江风的狂傲和浪花的卑微。

胜南轻声叹:“树**静,而风不止。”

与他一同站在江边听涛观浪的云烟,笑着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其实林大侠的心里面,是希望像漩涡中的幽凌山庄一样,‘风不止,树还静’是吧?自古以来,要做到风不止树还静,多么困难,可是在漩涡中的人,都向往。”

胜南震惊自己心里所想能被她理解,转过脸来,微微露出些诧异之色,闯荡江湖多年,遇到的女子不计其数,值得尊重或者深交的没有几个,可是很多时候,她们总觉得自己难以接近。像被引为知己的陆怡,她总是惋惜自己心扉紧闭、无法理解,而挚爱的玉泽,虽然聪明睿智,却始终多愁善感,喜欢把自己对她说的话想多了想远了,结果可能导致两个人更加难受,再后来一路相伴的吟儿,不知怎地,感觉和她不像生活在一个世界,他的话她好像都听不懂,她的话他也经常是折半了听。云烟却很不一样,她可以明显地听出自己话里深藏的涵义!

暮色渐起。

胜南突然懂了,走到哪里,江湖都接踵而来,可是,每个地方的江湖都不一样,所以,才会有新的际遇,因此,就应该像漩涡中的幽凌山庄一样,风不止,树静。

第一百四十五章 庆元党禁(1)

第145章 庆元党禁1

天渐渐地阴起来,冬雨连绵,落叶纷洒,有历代代表萧索的黄色,也有冬季苟延残喘的几抹绿,捡起来想要去描述这番风景,突然现,黄色虽然代表枯萎,却是新色,绿色虽意味鲜活,却显然陈旧了。

路上行人也逐渐停止了行路,于是在冲渑酒馆里喝酒吃茶的,络绎不绝。吟儿闲来无事,帮几位师兄在柜头写账,天色很不好看,可是李君前从外进来,却春风满面,关于他和潇湘姑娘的事情,百灵鸟和琬早已经通知到了江令宅,所以李君前一旦满面笑容,就免不了要遭到吟儿的盘查:“怎样啦二大爷,和潇湘姑娘进展得如何了?”君前难得的红了脸:“反正,蛮好的吧。”説罢就只是笑,吟儿叹了口气:“想不到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竟然把我们xiǎo秦淮的李代帮主变成了一个只会傻笑的二大爷……”

李君前在一张刚空的桌边坐下,他来此,不可能是只谈私事:“红袄寨里有胜南的消息了吗?”

吟儿随着坐在他一旁:“没有。他们也去黄天荡问过,山贼渔夫船家都问了,一diǎn音讯都没有。”

“现今为止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我想我们不必再自欺欺人。”李君前叹了口气,“十多天了,难道你觉得他还活着?”

吟儿脸色一变:“别説了,我不知道!可是我们只有等,等他回来……”

清平乐在一边替他们斟酒,心里也明白,吟儿这么多天来一如既往的笑脸迎人,其实都是假的。

“假如他没死,可是被江水卷走或者説甚至是出了海,要十几年才回来,我们也等吗?这么急的事情,不能等。”君前轻声道。

“难道你们xiǎo秦淮和柳五津那帮人都想要放弃?”吟儿刹时眼中含泪,面带气愤。

“不,不是,是做好两手准备。”君前即刻解释,“我知道你和胜南的交情,还有这件事和秦川宇的关系……可是你要明白,这些都是天命。”顿了顿,他微笑着拍拍吟儿的肩:“最近十几天,最着急的人应该是黄鹤去,他心里不知多想把秦川宇引到他那一边,从此咱们既少了林阡,又缺了林陌,可是他万万想不到,秦川宇会受脚伤,行动不便。”

吟儿一愣:“他受了脚伤,和金人计划有什么关联?”

“川宇是一个不可能因为一两句话就改变立场的人,所以金人的计划,是通过上次劫狱那一战,彻底地让川宇和我们反目,但是黄鹤去深知没有那么简单,所以在劫狱之后的日子里,是非常想带川宇继续见识见识江湖、设计我们对峙的,但是川宇行动不便,就成了川宇的借口。黄鹤去到宋国来的目的没有完成,可是他不能永远以金国使节的身份留在这里,有朝一日总是要走的。”君前笑着解释,“所以形势对我们非常有利,川宇近期都不可能为金人所引诱,而且,他的心,很可能再度倾斜回来。”

吟儿diǎn了diǎn头:“其实,如果胜南不在了……川宇还是林阡……又其实,他的心,从来没有改变……”君前一怔,从她话里,他也微微听出川宇的处境何等的尴尬。

正説着,突然门外响起一阵铁链声,知可能是官府押解犯人,君前吟儿立即停止话事,清平乐迎上前去:“官爷。”

果然是两个官差押解犯人,却见这囚犯书生模样,长相秀气,弱不禁风,不知他所犯何罪。官差要了酒菜,把囚犯撇在一边自顾自地谈笑,那囚犯稍稍哆嗦了一下,一官差立刻一鞭抽上去:“叫你别吵,安静些!”

吟儿要动怒,君前一把拉住她,摇头示意她别冲动。

清平乐机警,上前去收拾:“不知,几位官爷押的是什么重犯?他这么瘦弱,不像是作奸犯科之人啊……”

那官差看了他一眼:“我们是奉丞相之命,好好地惩治这帮逆党!”

吟儿一怔,她也知道,最近几年朝中有一场党禁风波,丞相,怕就是那后党之中的韩侂胄了吧。党禁牵连到的,不只是政坛中风口浪尖的人物,有更多的是这帮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们,无辜,却注定要牺牲。

清平乐给那二人上了酒,缓了他们的脾气,回过头来走向吟儿和君前,低声説:“他们应该是要押送犯人去临安。”

君前diǎndiǎn头,轻声道:“这些事情,咱们还是不要管的好,毕竟你要插手,也不会改变什么。”

吟儿失望地要转身,那官差喝了一二分醉,忽道:“大哥,咱们赶回去临安,正好可以看看那位大理的美女!”

吟儿登时一惊,警觉起来。

另一个官差道:“哈哈……哥儿们江南的美女见多了,换个风味品尝品尝也不错!”吟儿心中诧异:什么大理美女,难道还会是蓝玉泽不成?可是蓝玉泽不是在苏州的吗?怎么会去了临安?

那二人吃了酒,又押着书生走了,吟儿满腹疑问地问清平乐:“师兄猜测,这书生是怎生得罪了韩侂胄?”

李君前亦被勾起了好奇:“我想知道,这场伪学党禁的前因后果到底是什么?这些天来,好似风波不断。”

清平乐等这两个官差走了老远,压低声音道:“这些就是当今的朝中事了,前些年,当今圣上取代他老子当皇帝你们可知道?”

“知道,文暄师兄説,太上皇他老人家惧内,成天疯疯癫癫,也不懂得孝敬他父亲,如此不孝之徒,岂适合做皇帝,丢死我大宋的脸呢,所以朝中官员一商量,就让现今的皇上提前登基了。”吟儿道。

清平乐一笑:“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政变落幕了,争斗才刚刚开始,政变成功的两个大功臣,名叫韩侂胄和赵汝愚,因为待遇不平等立刻就成了仇家。成王败寇,这场较量没有多久,韩侂胄就把赵汝愚斗败。”

李君前diǎndiǎn头,继续聆听,吟儿插话道:“这我也听文暄师兄讲过,他説,那赵汝愚虽然艰苦朴素,有丞相的素质,却失于疏直,不能容物察人,所以被斗下去也不奇怪。”

“赵汝愚是道学派,他失势了之后,受损最厉害的集团显然当属道学,就像师父早年敬重的朱熹、文暄师兄的世叔叶适,都逃不过韩侂胄的攻击,韩侂胄处处针对道学,在今年已经明令禁止他们讲学,这使得道学派众人忿忿不平,怨气几个月都没有停歇下去,我看那书生也是对韩侂胄口诛笔伐的某个学子,他一下子撞在了刀尖上。”

吟儿一愣:“这些派系之争,什么时候才可以止歇……”

闲暇时候,又想起方才那官差説的话,心里略微觉得有些不对劲:大理美女,和那韩侂胄,不会有什么关联吧……但愿,不是蓝姑娘……

官差如暴狮,挥鞭若冰雹。

但説这书生一路受尽了欺负,饿着肚子,伤病交加,步履越蹒跚,越要受虐,根本生不如死。行至郊外,雨开始下得更阴寒更汹涌,书生悲从中来,呻吟道:“救命啊,救命啊……”

那官差之一立刻抡起鞭来:“找死!”还没来得及抽鞭子,手中武器突然不见,大惊之下,只听另一官差惨叫一声,以手护颊,脸上竟是深深的一道划痕,官差甲即刻抬头看对面,不远处站着的是一个白衣少年,手上玩弄着的,正是从他手里夺去打他伙伴的长鞭!这少年站在雨地里,冷笑着看他们,脸上俱是讥讽之色,迅将鞭子随手弃了。

官差甲大怒:“你是什么人!?”

少年冷冷地,抱剑而立:“雨停了再告诉你。”

官差乙嗷嗷叫着,甲却不敢动弹,正视着那把无鞘之剑,像忽然忆起了什么似的:“哦……哦,独孤清绝!”

説来也巧,雨顿即变弱,停了。

独孤讶异地一笑:“你还真是通晓江湖,临安冷家的捕头是吧?”

甲“啊”了一声:“是……在下,在下是冷逸仙冷捕头的门徒。”

独孤清绝哼了一声:“果然是冷铁掌,可惜了你冷铁掌,传人一年不如一年。哈哈哈哈,居然如此不济。”

冷某怒道:“你笑什么?!”

“我笑在武林前五十名里,怎么不见一个姓冷的,原来都缩在临安,‘叫嚣东西,隳突南北’去了。”

冷某大怒:“我们冷家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要夺鞭子伤人!”

独孤没有理会他这句问话,突然低声説:“把他放了!”

另一个冷某从头到尾根本敢怒不敢言。第一个冷某收敛了怒气,低声下气着问:“你待怎样?”

“我叫你放了他。”

冷某道:“如果,我不肯放呢?”

独孤手一放,残情剑一挥,白光一闪,冷某眼前一亮,剑又回到独孤手里。

冷某只觉脖上冰冷,一摸,全是血。

冷某惨叫一声,已倒下去不省人事。另一个冷某见此大惊,转身就落荒而逃,独孤再一剑过去,轻轻松松将枷锁砍断。

一前一后来到江令宅附近,万家灯火已阑珊。独孤一路任这书生跟着他,却没有向他解释自己为何救他。

书生满腹疑问,也满心的感谢:“大侠是谁,为何要救在下,大侠的武功真的很厉害,他们都是冷铁掌的高手啊!”

独孤听着听着,忽然笑起来:“冷铁掌的高手?真是玷污了冷铁掌,从前冷家的一个不大的捕头叫冷奎,都可以‘一夫无器,万夫莫敌’,现在,却,唉,也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书生随着他进了冲渑酒馆:“大侠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只希望求得大侠姓名,将来必当涌泉相报。”

正在灯下读信的吟儿,陡然见到书生,不禁一怔:“这位好是面熟。”那书生环顾四周,一副凄然模样,凤箫吟想起中午之事,啊了一声:“你是那个囚犯……”那书生瞪大了眼睛:“老板娘……不要告我,在下真的是无辜,不想要被他们抓去!”

吟儿本就有救他之意,听他一求,动了恻隐:“你叫什么名字?”

书生泣道:“回老板娘的话,在下姓赵,名叫光复。”

独孤在桌旁坐下,回答吟儿询问的目光:“我和他没有交情,也并不认识,我救他,是因为看不惯冷家那帮人的暴戾,你放心,我会安排他的去处,不会连累别人。”

吟儿一怔,这种打抱不平,她觉得不像独孤的个性,不是説独孤做不来,而是独孤应该不屑做。

独孤看出她依旧有疑惑,稍稍一愣:“当然也有些私人的原因:我很不喜欢姓冷的那一家人!我眼不见为净,见到了就一定要搅乱。”

他説很不喜欢,那就应该是很讨人厌了。独孤的性格吟儿很欣赏:喜欢的趁兴就做,不喜欢的就去搅和。

吟儿一笑,也不刨根问底,转头续问赵光复:“赵光复,你犯了什么罪?”

“回老板娘,在下没有犯罪……”

“别叫我老板娘,叫我女侠!”

清平乐噗哧一笑:“你怎么成为了囚犯?”

赵光复叹道:“我只是一介书生,代表我们广陵学子上书朝廷,替赵汝愚赵丞相鸣冤的,得罪了韩侂胄那奸相。所以他要擒我去临安。不过,天不绝我!”

吟儿一怔:“你胆子真的很大,明知道那会陷自己于危难,你还?”

赵光复轻声道:“韩侂胄逼死了赵丞相,把朱熹老师的学説称为伪学,説咱们这些人都是逆党,自从他当权之后,我们这群学子,从来没有停止过为赵丞相鸣冤过!”

“可是你们得到了什么?你们的攻击只会被他压下去,所以在今年,他彻底定死了你们的罪,你们道学的名流,要不被贬谪,要不被革职,而你们自己,被剥夺了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现在谁敢传播道学,谁都会被称作逆党!你不后悔吗?”清平乐面带遗憾地看着赵光复。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韩侂胄不明白,有些东西,是压不下去的。打压我们,他一diǎn好处也不会得到。我赵光复不会罢休,今年不行明年继续上书!只要留口气在,我就不信骂不死他!几位救了我,他日在下一定会报偿!”

不知是不是冷的缘故,吟儿突然打了个寒颤。

当年,他们谁也不知道,这场看似不相关的政坛风暴,会彻底改变江湖,把他们所有人都过早地推向了战场。

“庆元党禁”到“开禧北伐”,不过十年时间。

第一百四十五章 庆元党禁(2)

第145章 庆元党禁2

“官差们把建康城都翻转了过来,都没翻出那个叫赵光复的逃犯啊!”“哪个人这么能耐,敢在冷家手上抢犯人!”“应该是个江湖人士吧。不知他们江湖人士为何要趟这趟浑水,和冷家过不去。”

吟儿在路上撑伞走着,听见这句话,不由得皱起眉头来,看来事情不xiǎo得很,临安冷家,几十年前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家族,现年来却投靠了朝廷,不培养江湖人士,改训练名捕了。

吟儿回到酒馆里,收了伞,现方才外面打伞的也真就是她一个,叹了口气,忽地看见冲渑酒馆里一片混乱,正自诧异,清平乐一脸紧张地上前来:“独孤呢?他有否藏妥了赵光复?”

“你放心,师兄,赵光复已经离开了这边。”吟儿一边答,一边随清平乐往楼上去,回看楼下,酒客茶友们均是被官差们挤的挤推的推拉的拉,被驱不异犬鸡,难怪这么乱。

楼下最大的领没有参与盘查,只是悠然自若地坐在桌旁,赶完了别人当然是自己坐下来喝酒:“伙计,送几坛子酒来。”

满江红抱了一坛子好酒去,那人一拍桌子,随手一推,酒坛立刻砸了,那领脾气比谁都火爆:“你不认识老子是谁!?老子是冷铁掌现今的掌门人,韩丞相贴身的侍卫!你好不识礼,上最好的酒来!不合老子的意,你就别想做生意,我记得你这家酒馆的名字了!叫……冲渑酒馆……”

吟儿冷冷地在楼梯上停下,真怕他老眼昏花,读错了字。

满江红忍住气回头去找酒,那领依旧怒气冲冲:“前几天对付那个姓杨的xiǎo子已经筋疲力尽了,还要到建康来接囚犯,好不容易到了,囚犯都会丢!妈的!妈的不像话!”

亲兵劝道:“大人别生气,姓杨那xiǎo子不照样被咱们稳住了,至于这赵光复,也不愁抓不到。”

“姓赵这xiǎo子胆子很大,什么都敢写,什么都敢骂,丞相被不少人都骂过,单单对这个有些好奇,还想见见他一面。你説咱们要是丢了他,怎么回去复命?!”

满江红再抱来一坛子酒水,那领一边説话一边呷了一口:“真难喝!”手一推,又是一地碎片,武功真是不错得很。满江红还想忍气吞声去捡,吟儿立刻从楼梯上下去,一把拦住他:“师兄,捡什么捡,要捡也是他的事情!”

“xiǎo丫头,敢这么跟我冷逸仙説话?”领哈哈大笑,“要我捡也好,陪我喝杯酒就好。要不,也可以弹个琴,脱脱衣裳。”言中充满戏谑之味,显然还没弄清楚凤箫吟是谁。

吟儿脸色刷一下变得铁青,心里已经顿起杀意。

却听得身边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喝酒?酒在哪里?可怜这坛子美酒已经被阁下砸了!可惜了好酒,遇到不懂酒之人,便就如英雄失路,可叹啊可叹,世上雷鸣皆瓦釜!”説话的人略带醉意,一脸痛惜地拾起地上碎片:“这酒还真是香。”

冷逸仙岂听不出弦外之意,火上浇油,一手将桌子掀掉,告诉人们,他要哪里生事端,哪里就不会安稳!他要和秦日丰比一比,还真可以把后者给比下去。至少武功上,绝对是大内侍卫的水准!

只是他一掌劈下,醉汉轻轻一让,就容易地躲了过去,摇晃着説:“冷逸仙是吧?你充其量不过是人家的走狗,凭什么作威作福跟个老虎一样,暴戾淫逸都会短命的……”

冷逸仙脸无处搁,抽剑而出,一剑就刺向那醉汉,但剑至中途,急转下路,武功略高的人都看得出,名为剑进,实在阴险的是剑后的掌力!醉汉本欲接剑,突遇这变故,竟也是不变应万变的武功基础,对上去也是一掌。

吟儿一眼看了出来,轻声道:“冷铁掌。”沈延走到她身旁,diǎndiǎn头,説:“吟儿你要xiǎo心,千万别招惹了冷家。”吟儿一愣,沈延握住她已经攥紧玉剑的手,制止了她的杀机,关切地説:“吟儿若是杀了冷逸仙,逞了一时之快,会结下不该结的仇恨。”

吟儿冷冷一笑:“师兄説的对,我不会为着杀一条狗,脏了自己的手。”

中间比试的这两人对对方武功却皆是又惊又疑,冷逸仙直接摇头:“你才叫可惜!”醉汉哼了一声:“有什么可惜?你这么好的身手,却替奸相卖命!”

冷逸仙怒道:“奸相?只是你们道学一家之言吧!”

醉汉冷笑:“不是奸相?那么之前的赵丞相呢?怎么会突然间就死?”

冷逸仙一愣:“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莫非你是赵汝愚一党!?”

“正是,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朱名潜字子墨是也,是朱熹先生在浙东讲学时候收的弟子。”

冷逸仙收回掌来:“朱熹的弟子?你也真是,谁不好攀附去攀附朱熹。武功这么厉害,干脆不要学文了,改投我冷铁掌,将来保管你飞黄腾达!”

朱子墨冷冷一笑:“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师父比较,就算他韩侂胄,也没有资格给我师父的讲学冠上伪学的罪名!”

冷逸仙哈哈大笑:“敬酒不吃吃罚酒!也罢,赵光复抓不住,还可以抓你去凑个数!不过你命就不会有赵光复那么好了,丞相才不会饶了你性命!”

説罢一拍手掌,两列士兵纷纷归队,冷逸仙双掌连环,迅袭向朱子墨,朱子墨心存戒备,半扣拳头接过左边先至的一掌,冷逸仙手掌心热,周围却是冰凉一片,朱子墨猜出他要调用内力,急忙运力,料想不到突然间冷逸仙左手便缩了回去,紧跟着右手的那一掌直卷向朱子墨左路,朱子墨猝不及防,来不及换手,硬生生与他对接一招,手心就一阵麻,像有根针直插进手心里一样,朱子墨只得硬拼,无果。冷逸仙哈哈大笑:“你已经中了我一掌!何必还死撑下去!”

众位旁观的武林高手,皆是看出朱子墨和冷逸仙本该势均力敌的,未料到那冷铁掌如此厉害,一掌就令敌人受伤,当真是不容xiǎo觑。

吟儿看出些端倪来,冷逸仙这双掌是不一样的,左手那一掌是去试探朱子墨,引他调用内力,右手看似补招,其实是在调虎离山之后,撤去了左手上的所有力量,转到右手上去对付对手已经虚空的左手!

清平乐咦了一声,满江红轻声道:“刚刚那两掌,交替得真叫漂亮,身手如此敏捷,才会调虎离山。”吟儿一笑:“也有diǎndiǎn像田忌赛马呢。”

那朱子墨虽然受了伤,却未即刻落败,朱冷二人自一掌对接起一直僵持着内力往来,脑边散开来的皆是真气,脸上的也俱是冷峻之色,抗衡地过久,无论是朱子墨,还是冷逸仙,都气喘吁吁,无力説一句话。

蓦地,冷逸仙身边的亲兵上前一步,趁人之危一刀砍向朱子墨,事出突然众人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这亲兵自己找死——他内力不在这二人之上,一旦靠近战局,显然难逃内伤。却料想不到,他一接近朱子墨,即刻浑身痉挛,吐血而亡!

这变故当真突然,一见出了人命,众侠客哪里还能袖手旁观,酒馆里面只剩下寥寥几人,所有的围观人群,一窝蜂地逃窜出门,因为好奇心又接二连三地躲在了门外继续看下去。

吟儿见到那亲兵暴死,也微微一惊,如此一来,这场内力的较量,完全在她意料之上了,不由得和沈延对视一眼,心道:师父早年虽然老被朱熹忽略不睬和爽约,却终究很敬重他……要不就先救下这朱子墨再説。

主意已定,吟儿蓦地就上前一步,擒住冷逸仙和朱子墨的手,从中间把他们的手掌硬生生分了开来:“这里是酒馆,不是你们比武夺命的地方。”

朱子墨大惊失色,这样的插手,使得他清清楚楚地知道,眼前这娇xiǎo少女的内力,实足在他二人之上,那冷逸仙更是紧紧盯着吟儿,冷笑道:“看不出xiǎoxiǎo的一个建康,居然处处藏龙卧虎!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你们是一党!”转过头去,对后面一干人等:“来啊,把这群逆党一同抓回去!”

官兵们一层层包围上来,吟儿有些生气:“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逆党!?”

“什么证据,你的武功不就是证据!”冷逸仙讽刺地笑起来。

“你少来!”吟儿万万料不到自己也成了党禁中的一份子,“那么多文人学者,我最看不惯的就是朱老头子,你少给我乱扣罪名!”

朱子墨免不了要替他师父讲话:“你怎么可以骂我师父老头子……我师父哪里得罪了你……”

吟儿哭笑不得,冷逸仙才不容她辩驳:“作什么戏!你最好乖乖地束手就擒!”

事态严重,武林人士遇到兵,照样有理説不清。沈延、满江红、清平乐诸位面面相觑,知道这事情只会越牵连越广,真是棘手,此等情景,冲渑酒馆里的所有人,怕是都逃不了干系,吟儿甚至有性命之虞,最利索的解决方法,就是杀了冷逸仙,只是,杀了冷逸仙,要是暗地里解决到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眼睛,杀了他再置身事外实在太困难……

酒馆外一片喧嚷,水泄不通的门口,围观群众们犹同烧开了的水,但煮沸的水一瞬间像烧干了一般,鸦雀无声之际,门外走进两个人来,正是秦川宇和崇力。

冷逸仙掉转头去,见是秦川宇,先是一愣,见礼道:“秦少爷。”秦川宇蹙眉:“冷大人明明是来建康捉拿钦犯的,怎么会在此地?”

冷逸仙哼了一声,指着朱子墨和凤箫吟:“这书生和这xiǎo丫头是和钦犯一党,我要一并押解回临安去。”秦川宇瞬时明白了生了什么事,微笑道:“冷大人误会了,这位姑娘是在下江湖中的朋友,她只是在江湖中行走的女侠客,什么都不懂,怎么可能是赵汝愚朱熹一党?”

吟儿不禁一笑,被称“女侠客”了,而且是被秦川宇称“女侠客”了,尽管,还“什么都不懂”……却有一种,被捧上天的满足感觉。

冷逸仙疑惑地看着这位女侠客:“既然秦少爷都这么説了,那就真是误会一场。不过这朱子墨,就绝对轻饶不得!”

朱子墨此刻已然内伤作,嘴角尽是血迹,吟儿本想救他,差diǎn连带着自己也拖下去,一身武功也无力相援,有些遗憾,朱子墨也明事理,拍拍胸脯:“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目送官差和犯人一并离去。

这些天来,江湖之外的纷扰一直不停。秋尽,叶子被风肆意地玩弄着。可是,赵汝愚、韩侂胄,旧绿新黄,皆是落叶,大势所趋也。

川宇转过身来,看着吟儿还略带紧张的脸:“政坛是最残酷的江湖,你不属于那里,过问了会害到自己。”

吟儿嗯了一声,脸有些红。她一向觉得,自己不喜欢暧昧的,可是,明明和川宇一起的时候,就是有那么一diǎn暧昧,不止一次和自己説,自己还和他没有开始这段也许将要开始的感情,却在每次他低头凝视自己的时候,脸红心跳……

沈延就站在楼梯的台阶中间,看着吟儿和川宇两人一左一右地站在楼梯栏杆的两侧,呵呵笑着把清平乐和满江红两人推了上去,他自己却又再度下来,窃窃私笑:“走近些啊,别像门神一样站在两边。”

吟儿抬头狠狠瞪了沈延一眼,川宇一笑,上前一步,轻声问:“吟儿,你最近可有空闲么?虽然天气很冷,也总是下雨,脚伤也没有痊愈,可是很想去野外散散心,你陪我去赏心亭吊古如何?我有东西要给你,也有话要对你讲。”

第一百四十六章 锦瑟无端五十弦

第146章 锦瑟无端五十弦

赏心亭、吊古、川宇有话和自己讲,还有东西要给自己……假如没有云雾山上的那次变故,吟儿听了一定会狂喜会掉眼泪,会拼了命、不矜持地diǎn头,可是现在没有,现在除了该有的慌张之外,是不安是懦弱是一种无路可退的紧张,她像被牢牢绑在了阡陌之伤的诅咒上,开不了口。

吟儿低头沉默,沈延在一旁不断地撺掇,川宇静静地微笑着,等候吟儿的答复。可是就在这应该温馨安谧的气氛里,蓦然间从老远的地方卷过来一阵风,急地从川宇和吟儿中间穿插过去,力道大得将吟儿斥退了一步。

洪瀚抒,他飞快地从中间挤了过去,吟儿差diǎn摔倒他也不管,也不和任何一个人打招呼,而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往楼上走,却把气焰留了下来。吟儿看清楚是他,错愕地僵立在旁,无话可説。

沈延看他气冲冲地往楼上赶,方才从中阻碍明显是故意的破坏,哑然失笑,正要让道给他,已然不及,被这阵风撞到栏杆上,没地方躲还被洪瀚抒踩了一脚。

每次都是这样,洪瀚抒和凤箫吟闹僵的时候,糊里糊涂做牺牲品的都是沈延。沈延有什么办法,哭笑不得地站稳了脚,怎么奢求洪瀚抒能説一句抱歉的话,只得自认倒霉。

吟儿眼见师兄受伤,不能不管,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去,总算拦住了洪瀚抒,公然地、不由分説地、狠狠地对着他的脚就是一下:“还给你,洪山主!”

洪瀚抒冷冷一笑,转过脸来,带着嘲讽的语气对川宇:“你确定你喜欢她?就这么一个愚笨到家、遇事斤斤计较的女人?”

沈延吟儿皆是一愣,原来矛头在秦川宇呢。

吟儿听瀚抒这么一説,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原来是这么低下的一个位置,却不知川宇是因为自己的哪一diǎn才喜欢自己的呢,自己也实在是很想很想知道……

川宇没有回避洪瀚抒这句无理的问话,看了一眼吟儿,笑着回答:“你无理取闹在前,我不觉得她做得有什么不对,她方才干的事情我不仅欣赏,而且非常支持。”

洪瀚抒哈哈笑着掩饰:“你不听劝也罢,你是她的第二个男人,也将是被她抛弃的第二个男人!”

沈延略带担忧地看了眼川宇,他知道川宇可能説不过凡事自以为是的洪瀚抒。却只听川宇淡淡道:“被抛弃的第二个男人?那是不是也可以做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一直到最后一个?”洪瀚抒一愣,川宇一笑反讽:“是你自己不会珍惜,浪费了她的第一次动心。”

“不,我没有对他动过心!”吟儿气愤不已,岂料洪瀚抒一把拉住她的手就往楼上拖,边走边道:“你过来,你最好把话给我説清楚!”这局面沈延等师兄皆是始料未及,眼睁睁看着瀚抒旁若无人地把吟儿拉走,根本就没问吟儿自己的感受,却在瞬间,听见川宇出刀的声音,那利刃冰冷地贴着瀚抒的脖子,寒光温和地落在吟儿身上,同时川宇的手,轻而易举地把吟儿的手从洪瀚抒的手里握了回来。

川宇那一刻却看透了眼前这个红衣男人的心,轻声道:“九分天下的‘钩深致远’,当年听説你的时候,叱咤风云、英雄盖世,却想不到,今日一见,竟然如此蛮不讲理……痴人要説梦,是不是也该到夜半无人时?”

沈延本来是带着看热闹的心理听吟儿和川宇合力攻击洪瀚抒的,听着听着忽然心里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他骤即觉得——吟儿和川宇有过不止一次的合作,吟儿和川宇,真的很像少年夫妻,也许,可以刀剑合璧,天下无敌呢。沈延还无暇继续深究下去,就只见洪瀚抒暴跳如雷:“我要退房!我要退房!建康我呆不下去了!”

那架势,简直可以把楼梯给震塌了,在场数位,不论是秦川宇凤箫吟,还是沈延满江红都觉得滑稽,可是哪里敢在他面前笑出来,满江红还乖乖地被瀚抒押着去收拾屋子退房去了,等瀚抒走开良久,沈延终于长吁了一口气:“总算,不闹了!”“可是,少爷,刚才那个人,长得真的好像霸王啊……”崇力童言无忌。

川宇和吟儿相视一笑,被瀚抒这么一搀和,反到没先前那么紧张了。

忙碌了整整一日,送走了冷逸仙、洪瀚抒两大霸王,满江红、清平乐、沈延几位老板均是腰酸背痛、叫苦不迭,好在吟儿虽然平时懒惰惯了,还能烧得了几样众位师兄喜欢的菜,顺便也留秦川宇主仆二人吃了一顿晚餐。

沈延知道,説顺便留晚饭是藉口,其实是自己几个沾了川宇的光,才能尝到她凤箫吟的厨艺,是以饭桌之上连连叹息女大不中留。

“吟儿,这盘山珍是你做的么?真是好吃得紧。”川宇问。

“是啊。是么?是吧……”吟儿回答。

“你是説这盘蘑菇啊?是啊,xiǎo师妹最拿手的就是这道菜。每次有大事件的时候都要拿出来献宝。”沈延笑着説。

“哦,少爷也很喜欢吃山珍呢,夫人最拿手的也是这道菜,好像味道也是差不多的。”崇力人xiǎo鬼大,懂得话里有话。

奇怪的是,沈延和崇力都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川宇和吟儿,仿佛是双方的父母一样。

“其实,我做的面条也很好吃啦……”吟儿带着谦卑的语气继续王婆卖瓜,盛了一碗面,立刻埋头苦干,面条却越吃越长,有几根始终也吃不完的样子,吟儿觉得奇怪,同时听得川宇“咦”了一声,吟儿一愣,转头看川宇,原来自己方才没注意,夹的那一筷子面和川宇夹的连在一起,是以顺带着把他碗里的几根面条也吃了过来,若不是川宇奇怪地问,剩余的几根怕吟儿还是会给拽过来!

沈延控制不住哈哈大笑:“xiǎo师妹,这么古怪的错误,只有你身上才出现得了啊,哈哈哈哈……”

吟儿怎么説也霸道不起来,羞红着脸干脆不説话,川宇一笑,从旁打量着她泛红的侧脸:吟儿,你不知道,虽然跟你在一起很吵很闹,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可以生,却真的很幸福,很快乐,没有丝毫的负担……

只是,吟儿真的太单纯,有些事,她真的什么都不懂。

入夜之后,离开冲渑酒馆,还没有走出多远,就被一个人横钩拦在路中央。

行路的人已经逐渐稀少,加上走的是一条xiǎo路,崇力难免有些害怕,扯了扯川宇的衣服:“少爷……”

换作平日,他也不需要为身负绝艺的川宇担忧,可是,川宇刚刚接近过凤箫吟,他还是有些迷信,觉得川宇搞不好又要受伤流血了,况且,这个拦路虎,姓洪名瀚抒!

川宇一笑,没有停止行路:“你果然没有走。”

“你説的,痴人説梦,要到入夜之后再説,那我就好好地跟你説一説梦!”洪瀚抒仍旧气焰嚣张。

“你想问什么?”川宇停在和他擦肩而过的地方,回头看了他一眼,就是这回眸的过程,和胜南的回眸很相似。

“你为何要把她拽到赏心亭去陪你吊古,还有你要送她什么礼物,先给我过目过目!”王道又霸气。

川宇不由得愕然:“你有没有自觉管的太多了些,我要送她的礼物,怎么可能给外人知道?我把她带到赏心亭,当然是要在那里开始我们的感情。”

“你最好清楚地知道,一份爱开始的时候,要想好它会结束。”

“你扪心自问过么,你和她的爱有没有开始过?”川宇的这一句,忽然间毒辣地撕扯住洪瀚抒的心。瀚抒一怔,停止泄任何不满,任由他説完就走。

川宇已经渐行渐远,洪瀚抒还站在原地,松开握紧钩的手,叹了口气:“林陌,希望你对她好一些。我洪瀚抒,不希望任何人伤害我的女人,就算她已经不属于我,我也要告诉你,你要是对不起她的话,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川宇一愕,转过身来看他,微微一笑:“其实,这才是你的心里话么?那么为何你要在她的面前表现地那么急躁?那么不讲理?”

“我不就是嘴贱些,我不会讲话,我一看见她,就只想着打击她骂她。”洪瀚抒苦笑迎向川宇疑惑的眼神,“不过,你应该会好得多,你对她,不可能既爱又恨……你要跟她説,就好好説吧,不要错过她,她其实是个好女孩……”

川宇和瀚抒却都不知道

有些话,一辈子都传递不到

有些人,一生都爱不起

有些事情,一世都看不清

只是当时已惘然。

第一百四十七章 抚今鞭(1)

第147章 抚今鞭1

登高临江,听涛之声,览峦之色,无论声色,皆是远近跌宕起伏、交相辉映。傍晚时分的黄天荡,天已昏,地也暗,饮恨刀和断絮剑的主人,不约而同地来到江畔,体味着江之咆哮、山之印染。

胜南隐隐见到xiǎo秦淮李戬寨的影子,心里止不住狂喜,往那个方向大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整个黄天荡,刹那间充斥着胜南的回音,久久不散,是,林阡回来了,莫非一笑,轻声道:“是啊,我回来了……黄天荡,淮南。这个地方真好,黄天荡,是咱们宋人的福地,是打胜仗的地方。”

胜南摇摇头苦笑:“那只是无数次败仗中的一次xiǎo胜仗而已,当时咱们的国家多惨,将军元帅在外辛苦奔波,而皇帝却躲在建康,金兵赢了就逃,金兵输了就继续安逸。”

莫非一笑:“难道説你想反朝廷?你倒是和别人不一样,别人不像你,一个目标却两种思想。”

胜南一怔,是啊,吟儿也説过,精忠报国,又不是报朝廷,他对当今的朝廷,并没有抱任何希望。

天快黑了,林莫二人回到殷柔寨中xiǎo憩,殷柔告诉胜南,她已经通知了xiǎo秦淮胜南归来的消息,教他心情终于有些平复,晚餐时分,殷柔正与莫非云烟胜南同席,忽听有头目来报:“二xiǎo姐,来了一帮子人!”

殷柔冷静把饭菜吃完,擦了擦嘴角,一笑而过:“等了一整天,他们总算来了,那些托镖的人,一个也别想把宝贝带走!xiǎo五,引他们去大厅!”

胜南的心忽然间跳得很迅,似是要蹦出来一样,他知道,这个来者,非同一般。这样的时刻终于来临,却不知是朋友的会面呢,还是敌人的交戈?

一大群人同时涌入大厅里来,地面不平,被踩得泥石乱溅。

胜南眼睛一亮,他感觉上的朦胧骤然变得异常清晰,他找到的那个人站在队伍的中间偏左,虽然衣着平常,但是比起他身边一个个的猥琐形象,他那不加修缮的气质明显得鹤立鸡群。熟悉感愈加强烈,而那个少年抬起头来,恰好和胜南四目相对,茫然之中,他们都似乎看见了对方脸上自己的影子,这份感觉,是惺惺相惜,不像自己和川宇那样遥远,但过近,却排斥,又好像,胜南和这个少年是同一个人……

一时间,胜南觉得不可思议,呼吸开始急迫。少年的眼神却没有像胜南那般炽热,只是在诧异之后,立即移开,似乎漠不关心。

胜南知道,他不该这样走神,走神压根儿不利于当前这样的局面,因为现在,他们还是敌人。

云烟一笑:“有趣啊,哪里有主子不站中间站一边的?”莫如亦道:“那少年真别出心裁,不知是何门何派的少掌门呢?”

殷柔走上前去立即向那少年见礼:“不知尊驾光临敝寨有何贵干?”

那少年一愣,似乎有些尴尬,那群人均哈哈大笑起来,最正中的阔公子打扮,调侃的口气迎上前:“xiǎo姑娘看见了xiǎo白脸了,连起码的规矩也忘了,哪有这样问礼的?”边上另一少年轻蔑道:“岳风,受宠若惊了吧?还有人叫你尊驾,多少年没听过了?哈哈哈哈……”

原来他叫岳风,倒是个很普通,却也没有久仰过的名字,可是胜南当即便懂了为什么自己和他之间有相似,原来在这里……岳风的眼睛里尽是忍耐和不屑,脸上未有丝毫的愤怒,只是那种掩饰的冷淡,这种冷淡,胜南自己也有过,是多年以前,他还是张安国的儿子的时候,多少人也是这样对待自己的,一模一样啊……难怪比对川宇还要亲近,原来,是因为同病相怜。

殷柔、莫非、云烟、莫如四人均大惊失色,殷柔想要遮掩住尴尬,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咋舌:“他……他?”她不由得再上下打量他一番,除了他一身衣服果真不如旁人光鲜之外,哪一diǎn证明了他在人下?可是,岳风却低下头去,脸色很不好看,如纸。

只是却不明白,这帮人明明应该是同门的师兄弟,为何要集体排斥一个如此勃英气的少年?他不可能和当年的胜南一样,身上有一个无论如何也洗不掉的污diǎn。

华衣公子态度尤其恶劣:“想不到你们这群山贼不长眼睛,谁主谁次都分不清!”身边那一直跟从他的少年却一副阿谀嘴脸,使劲地抚平他的气:“少掌门,何必和岳风这种扫把星计较!”

岳风抬起头来,冷道:“李师弟,大敌当前别自乱阵脚!”

“谁是你师弟?整个逐月山庄,也只有师父一个人容得下你!”

殷柔怒道:“全都给我住口!这里不是你们吐口水的地方,有什么事情快讲!”

华衣公子道:“是这么回事,在下新近得了件宝贝,想托镖去临安,哪知昨日还没有交接得完,镖头和宝贝都失踪了。”

“所以呢?”殷柔冷笑。

“所以啊……”华衣公子xiǎo眼睛贼溜溜地扫了殷柔一下,然后又抛了个眼色去戏莫如和云烟,莫如恼羞成怒,拔剑即刻去刺,那公子笑嘻嘻地一闪,握住了剑尖,想退却莫如,右手将她往怀里直拉,莫非一惊,断絮剑立刻离手,直袭而去,硬是阻止了他的侵犯,那公子侧身一躲,身形极是矫捷,莫非看莫如已是又气又羞、眼中噙泪,怒道:“男女授受不亲,阁下岂能如此轻佻!?”

那公子哈哈大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不到这xiǎoxiǎo山寨,一下子出了三个美女,辩之,这三个人儿,可把咱们玉壶、阑珊比下去了!”

那李师弟笑道:“玉壶决计比不过她们,跟阑珊差不多,是绝dǐng漂亮的啦……”

公子哈哈大笑,云烟、莫如皆是气愤不已,殷柔倒是没有那么在乎:“你凭何肯定,你们丢的东西在我这里?”

“这里最大的盗贼团伙,不就是你们?!”

殷柔冷笑:“阁下真是抬举。”

“在下不止抬举,在下还想喧宾夺主呢……”説罢上前来要搂殷柔,殷柔大怒,往后一退拔剑出鞘。

一瞬之间敌我分明,那公子哼了一声:“你好好看看我是谁!苍梧山逐月山庄张梦愚是也,就算武林盟主,也要惧我三分!”

殷柔冷冷道:“是吗?不知武林盟主有没有见过这种败类?”

莫非一愣:苍梧山、逐月山庄,依稀也是属于抗金联盟之中的啊……怎么会有这么龌龊的少掌门?

胜南一直没有説话,一直盯着对面那个名叫岳风的少年,他的存在,使得胜南根本不可能把眼光和心神汇聚到第二个人身上,从岳风的身上,才找到了,过往自己的影子。此时此刻,岳风正在沉思着什么,没有抬头,但在那一群人当中,他真的是那样的突出,那样的醒目……

忽地却听李辩之大呼:“少掌门,那不就是咱们的箱子?!”一语既出,众人顷刻间偱声而望,大厅再往里不远,赫然陈列着的,正是从钱家xiǎo船上搜得的宝物,莫如一愣,原来殷柔根本没有想过要藏箱子,而是要和这逐月山庄里的人马挑明事情啊,莫非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道:“你放心,这殷柔姑娘处事有分寸得很,定然不会出差错,咱们只要依着她,不添乱就行。”

张梦愚大怒:“你们这群贼!人赃俱获了还有什么话好狡辩!”

殷柔大声道:“你凭什么説这箱子是你的?!”

张梦愚瞪了她一眼,径自往那箱子走:“我不是箱子的主人?那我怎么打得开这箱子!”

殷柔哼了一声:“我倒要见识见识,鼠头鼠脑的人怎么打开宝箱?!”胜南明白,殷柔此举,实在是欲擒故纵而已。

张梦愚大怒,李辩之一把拉住他:“好啊,少掌门,咱们就让这群xiǎo贼见识见识,咱们逐月山庄最鼠头鼠脑的人都能开这箱子!岳风,去开!”

岳风没有任何抗拒,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不爆,他一步步地走上前去,莫非忽然自言自语道:“岳风……岳风是谁……”

岳风走到宝箱旁,伸手一拉,只见箱中还有一段半伸出的扶手,扶手上的一角上还有一处机关,岳风轻轻一按,那宝箱骤然开了。

就在这一瞬间,金色的光芒破箱而出,映满了整个大厅,所有人,包括胜南在内,脸上都被四溢光辉遮盖住了,惊奇之余,均无法动弹——

岳风手里握着的,不是抚今鞭是什么?!世上唯有这抚今鞭,鞭尖锋利胜刃,鞭身熠熠生辉,也唯有这抚今鞭,能帮着饮恨刀躲过别人的觊觎。

殷柔直盯着那寸锋利鞭尖,眼红不已,随即上前要夺,岳风顺手一挥,鞭尖已然伤及殷柔手背,岳风、殷柔均后退数步,殷柔握住自己淤青一片的手,怒上眉梢,张梦愚哈哈大笑:“怎么样xiǎo姑娘?咱们逐月山庄最鼠头鼠脑的人都能打开箱子,可见箱子是咱们的啊!”

殷柔冷道:“可惜啊,你们连人带箱子都已是瓮中之鳖了!”

説罢她身后寨中兄弟全部剑拔弩张,显然是部署完好,等候良久,但此时此刻张梦愚哪里还有闲情逸致调戏和讽刺,怒气冲冲道:“岳风!把这女山贼给我杀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抚今鞭(2)

第147章 抚今鞭2

岳风迟疑了片刻,还是在殷柔出手之后将抚今鞭横起应对,殷柔虽是先,却是后至,殷柔想不到岳风手法如此之快,抚今鞭来时竟是一呆,幸而岳风手下留了三分情,鞭尖再次轻触殷柔手背,只是看似轻轻一捧,殷柔手上浮肿一片。

殷柔不由得大怒,迅举剑袭去,张梦愚斥道:“你干什么留情!杀了她!铲平这里!”见殷柔与岳风开始比斗,双方其余人等岂敢怠慢,逐步火拼,殷柔耳听八方,眼观四面,情知不妙,自己的手下们平时作恶惯了,没有逐月山庄一众武功精练,只能仗着人多维持战局,而和岳风的一对一,她实在是没有机会反败为胜!

金光之下,胜南探清楚了岳风的鞭行路线,根本不是殷柔可以匹敌的,不由得看呆了,莫非眼神原先不在其上,一招半式,就立即被吸引,不禁暗暗称奇,抚今鞭得岳风,是如鱼得水,殷柔招招进攻,却被抚今鞭次次化解,每次都还未及中路,鞭风已将剑吞噬。

一鞭可度四季风,春风和煦,夏风炽热,秋风萧瑟,冬风凄厉,竟于无声中在招式缝隙之间全然流露,当初胜南还以为,使鞭如李君前方可驾驭抚今鞭,却未想到,此时此刻的抚今鞭,能在有如风啸的同时,亦如风中之箫。

世上历久弥新,万古常在的只有山、潮、风三种,山潮均雄阔,风却有雄奇、秀丽、热烈、衰冷的重重境界。

天下高手,有在己上的,一向是当自己在山下,仰望那山巅,独独这抚今鞭,令自己有从山前观山后之感,越看,越深远,越惜。

殷柔节节败退,败相毕露,眼见岳风必胜无疑,那李辩之还想上前来以二敌一,莫非大骂一声:“不要脸的!”飞身而去,断絮剑一剑划空,李师弟闪身一让,腰中也出了一只长鞭来与之对峙。

张梦愚眼看着战局大势已定,得意地笑,见岳风不肯杀她,大声喝令:“岳风!你在干什么!杀了她!”

岳风似是一愣,微微迟疑,再使出一成力来,轻易地卷起殷柔手中剑,迅地甩出老远,与此同时,鞭尖已直袭殷柔面门……

殷柔暗叫不好,不及躲闪,料想这次不死也伤,莫如站得最近,忍不住大叫一声。过激金光,猛烈地灼人眼,那电光火石之间,殷柔明白了吹面清风内在的火辣,痛苦地闭上双眼,等待将至的痛楚。

一道闪亮的雪光,从岳风的背面追来,硬是将金光揪了回去,制止了这场血光之灾。

殷柔支撑着站直了,她面前刚刚加入战局的黑衣男子,由后力,一刀将金鞭拦截,将最长震撼卷入了最短一刀。

云烟喜道:“林大侠!”

岳风鞭风受阻,诧异回身,冷冷打量着眼前这个,敌人。他显然要比殷柔厉害得多!

岳风注意他的兵器,左手长刀,右手短刀,看似钝弱,实则深厚,蕴藏刚强,岳风方回过神来,胜南未停留一刹,左手“澄江一道”,右手“月分明”,两路齐来,岳风沉着应战,先挡左刀,一鞭击过,再驱右刀,但胜南刚刚收左刀至中途,飞快地换了一式“迷花倚石”,刀之快,令人眼花,岳风毫不慌乱,本是以鞭去击右刀的,此时只是轻轻一推,再借短刀力道去挡长刀,胜南右路刚退,上去的一式不是“忽已瞑”,而依旧是“月分明”,明快地上前攻入空隙,岳风不禁一惊,侧身闪让,莫非余光扫及,不免赞服,他也知西海龙给了一本刀谱与胜南,十日不到,刀还是那把刀,招式、内涵已大不同,起码没有那样空虚了。其实,胜南内力很少是有原因的,饮恨刀就是他的内力。

云烟轻声道:“视之无端,察之无涯,荡荡乎八川分流。”莫如听罢,微微回味了一番,真觉贴切。

胜南一进此战,即刻控稳了局面,岳风强则强矣,操控武功的能力,怕还在胜南之下,然而,谁是胜者?——

突然岳风抚今鞭缠绕住长刀,同时闪身一让,胜南短刀击空,正欲重补一式,忽地听得众多人微声惊呼,胜南在那刹那间也突然惊呆了……

天啊,究竟生了什么事!

胜南的长刀,他的长刀,只是和抚今鞭轻轻一磨,忽然间竟似割破一般,刀尖被划成无数刀刃,分向各个方向裂开,竟然,被鞭尖磨损!!

世间竟有如此利物,可以将饮恨刀削作千百刃!

胜南没有细想,立刻将长刀从金鞭旁抽离重刺岳风,岳风握着金鞭呆呆地入神,胜南长刀已至他咽喉,他才抬起金鞭来横切刀面,当此时,谁都看见长刀的刀面多添了一道划痕,胜南后退一步,愠怒地瞪着岳风,岳风亦目瞪口呆地盯着金鞭看,觉得难以置信!

张梦愚眼看着岳风出彩,眼红不已,冷冷道:“你这扫把星!还配出什么风头!打这么久,连个xiǎo山贼都杀不了,我来对付他!”

説罢一鞭直抽胜南,胜南轻易一躲,绕至他身后,长刀抵他后心,胜南冷冷道:“一招之内被人攻破,学了武功不如不学……”张梦愚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下不了台,再去看岳风,岳风漠然看着这一切,只説了一句:“放了他!”胜南一笑:“没有这个必要。”

只听李辩之大呼xiǎo叫:“少掌门!我杀了这xiǎo子再来救你!”众人眼光转移开去,一见李辩之和莫非的比武,便不禁哑然失笑。莫非仅用了两成力,像耍猴一样戏耍李辩之,外行人看还真以为李辩之占优势。张梦愚大声道:“放了我!不然我手下会毫不留情,杀了你手下!”

岳风和张梦愚的态度截然相反,xiǎo声对殷柔道:“请阁下见谅。”

张梦愚怒道:“你怎么回事?对山贼何必客气?辩之自会救我!不像你,一diǎn用都没有!”

岳风虽然声音轻,却冷得令人心寒:“他们是山贼?少掌门你用脑子想想,他们是山贼?!”

张梦愚不禁一怔。不及片刻,莫非已轻而易举撇开鞭揪住李辩之衣袖,将他手臂反别过去,再利索地一抽,断絮剑脱鞭而回。李辩之霎时痛得嗷嗷大叫。张梦愚又惊又惧:“怎……怎么会这样?”

殷柔一拍手掌,混战到此为止。

逐月山庄见张梦愚与李辩之被擒,均化喜为忧,围上前来:“岳师弟!”“岳师兄!”“救救少掌门!”“岳师兄!”

岳风往四周看了看,心里一直没有停止打雷:“不敢当……”

张梦愚急道:“岳风!救我!救我!”

岳风哼了一声:“睁大你们眼睛瞧瞧这是什么兵器?你们连饮恨刀都不认识,传出去不被人耻笑?!”

张梦愚和李辩之等人均是大惊,齐道:“饮恨刀?!”

李辩之直盯着胜南:“是……是饮恨刀……”

张梦愚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什么错误,连声求饶道:“林……林大侠!饶命!饶命!”

岳风道:“林少侠,本派与贵寨素来无瓜葛,近来只是得一宝物,欲押送至临安,怎料得途中被劫,还请你宽手,放过钱家那些无辜之众。”

胜南问:“你们这抚今鞭何处得来?”

“回,回林大侠……在下……在下是在苍梧山下与一商贩买的……只是见它奇异,未知与林大侠您有关……”张梦愚满身冷汗,浑身战栗着。

胜南见他愚蠢,应该和杨妙真的事情无关,不免有些失望。抚今鞭,可能已经周转了不少次,最后的下落还是一个商贩!那么杨妙真到底何处寻!?

殷柔一笑上前:“自古英雄出少年,我看这岳公子鞭术一流,敢问是何方人氏,以后还能去拜谒。”

岳风一愣:“不敢当,在下居于海州苍梧。”

殷柔一笑:“在下叫殷柔,岳大哥这个朋友,在下可是交定了!既是朋友,岂有不做人情之理。只是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来寻仇,咱们这里卧虎藏龙,可不只有红袄寨和短刀谷的领坐镇呢。”

岳风diǎndiǎn头,将抚今鞭递与胜南,胜南微微一笑,没有去接:“难道説,岳大哥觉得抚今鞭不应该占为己有吗?”

岳风一怔:“可是,你的饮恨刀……”

“就当它受了一次磨练。抚今鞭,还是该留给有缘人。”胜南知道,没有谁,比岳风更适合抚今鞭,江湖上以鞭法扬名的,李君前、寒泽叶,都不可能比他岳风合适!

当下,岳风带着张梦愚、李辩之代表的唯唯诺诺之徒和钱雪雁代表的骂声连连之辈上船扬帆而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何故怜断雁,自身亦孤鸿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天色渐渐更晚,江上灯火辉煌。

胜南、殷柔、莫非等人站在岸边望行船,直至那船消逝于江面,由一点渐虚,胜南心里的热情像被冰水浇灭,但忽然又燃起了新的希望,他想再见到岳风,还有饮恨刀再见抚今鞭。

莫非笑着打破沉寂:“抚今鞭、饮恨刀都有定主了,我们的阵型,正在逐渐摆脱雏形,真值得高兴……我记得师父和我讲过江山刀剑缘,饮恨刀和抚今鞭的关系,是一直亦敌亦友的。”

胜南一愣:“亦敌亦友?”

莫非觉得纳闷:“难道你身为饮恨刀的主人,对江山刀剑缘依旧还一知半解?”

胜南点点头:“是啊,我只知道江山刀剑缘的对阵预言,对于具体的细节,还像一个局外人。”

莫非一笑:“也许他们都觉得你明白,所以没有告诉你江山刀剑缘的细节。宋人的阵营里,要有六十位绝顶高手,各自有各自的武器。已定的武器里面,你饮恨刀和惜音剑是夫妻,可是和抚今鞭却关系亦敌亦友。我的断絮剑,是阴阳两把都可以参与对阵的,只不过阴阳相克,不能同时参战。另外有一把弓叫做射月弓,是为了防止临阵变故才出现的。”

胜南点点头。

“还有,对阵的每个人未必是同一个目的,有些之间甚至有私怨,为了消除隔阂,阵中还有一把关键的剑,叫做轮回剑,是天下所有英雄共有的,谁独占都没有好处,所以交给一个守剑世家一直在京口守着,可是金人们最想破坏的其实也就是轮回剑,因为别的武器不像轮回剑一样,牵一发而动全身。可惜,这么多年,许多金人到京口来找寻过,却什么也没有找到。要知道,三十多年前对阵结束之后,轮回剑就已经被那守剑世家继续藏了起来,京口那时候有很多家族,哪一户都有可能是藏剑之家,想找到,真的很困难……而且这么多年,未必没有迁徙出京口。总而言之,轮回剑很隐秘,中间的牵连的事情我们都无从知晓。但又其实,我们在淮南遇见的任何一个路人,都有可能是轮回剑的守护者,搞不好认识了也不一定。云烟姑娘,殷柔姑娘,哈哈,都搞不好和江山刀剑缘有关联!”

殷柔云烟皆是一怔,殷柔笑道:“你还真会想当然。”

莫非哈哈笑:“好了,不说那轮回剑了,唉,今日见到他岳风,觉得他就是抚今鞭的主人了,所以心里真的很欣慰……只是希望你们不要亦敌亦友。”

胜南一愕:“我和他,只可能惺惺相惜,怎可能亦敌亦友?”忽然小声道:“穿大漠,越重山,浮行舟,阅遍天上繁星,无奈尽失路。唉,风烟老人怎会预见?天意,岂可足信……”莫非听他自言自语,奇怪地拍拍他肩膀:“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首词……”

莫非一笑:“是吗?我也想到了一首,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莫如咦了一声,眼里充满了疑惑,莫非一笑:“那人是岳风……”

胜南茫然若失:“我确实一直在找寻着这样的人啊……”

却在蓦然回首的时候,孤帆远影。那时候,隐隐约约明白了:风烟境里人,轮回世间客,来去均难测,聚散只一梦。

  

次日清晨,莫氏兄妹、胜南、云烟正式与殷柔作别,莫氏兄妹与胜南顺流去李戬寨暂住以去建康,而云烟的方向是京口。殷柔担心她一人路上有事,特地送了她几个“保镖”。临走的时候,胜南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不知怎地,那一刹那,看见云烟也回了回头,冲他嫣然一笑,他很自然地也回报以一笑。

云烟的那一层神秘感,并没有因为距离远而消失,像清晨的山气,缭绕盘旋在半山腰,那样的飘渺不定。也许,是萍水相逢,也许,还有见面的时候吧。任何人,在自己的生命里,都是来了,又去了,而玉泽,一会儿就一年……

胜南,忽然间不再那么感伤,生命,不就是这样,蹊跷得你怎么也料不到、看不清?离开了一些,自然要见到另外的一些,眼前的,是自己熟悉的江湖——

  

李戬得到消息,已在门口张望良久了,见到胜南活生生地在他面前,大喜之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身上又拍又打:“天啊!真的是你!你怎么还活着?真的还活着!快一个月啦!对了,你怎么失踪的?”

李戬听着胜南叙述,听得连嘴也合不拢,直到听完了,大呼惊奇:“你们!去了幽凌山庄?对了,那个叫云烟的美人呢?我想见一见啊!”

胜南笑而不答:“对了,建康那边的情形怎样?”

李戬黯然:“你到清闲,享受一番奇遇,大家可就惨了,你失踪第二天,盟主发着高烧,冒雨去找你,李香主差点摔到水里去,盟主也差点发烧烧坏了。”

胜南惊而站起:“他们……可有事吗?!”

李戬道:“这些都没什么大碍,大伙儿去秦府里劫狱,听说是劫成了,只不过错了人,大家都很失望。”

莫非插口:“小秦淮好重义气!”

李戬道:“那当然,胜南兄,我已经飞鸽传书去了建康,他们一定早就知道你活着的消息,不再担心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莫非坐在他身边,听这一连串的笑声经久不息,根本不像一个人能发出来的,直冒冷汗,拍拍李戬的肩:“老兄,你,你怎么笑都笑得这么厉害啊……”

李戬愣了一下,随即继续把剩下的那一点笑完了:“你回来了就好,你回来了就好!来,上酒!吃饭!各位,吃饭!”

  

第三日,依旧漂泊。

剪江而渡,还能嗅到从前的一丝兵荒马乱。

上岸之后,跑了一段路,恰好看见一间竹寨,胜南闻见酒香味,立即拉了莫非莫如一起去,忙不迭地要酒喝,三人肚子都很饿,点了好多好多菜,但小二一直摇头:“没有,没有你们要吃的菜啊……”

“那就随便上些你们有的菜吧!”莫非等不及。

小二哦了一声:“几位可有忌口?”

“没有,我和哥哥都什么都吃。”莫如一笑。莫非忙道:“哦,不要上有蘑菇的菜。”

胜南一怔,抬起头来,有些无措地看了莫非一眼。待那店小二走了,方问莫非:“你,你怎么知道?”

莫非一笑:“在殷柔的山寨里,天天夜夜都有那道菜,可是什么时候见你林阡吃过?每次殷柔逼迫钱雪雁吃的时候,我都见你面露嫌恶之色。可见你的确是有忌口的食物啊……你在殷柔的面前,掩饰的实在太辛苦。”

胜南叹服道:“你若是金朝派来的奸细,只怕我此刻,已经九死一生了。”

“你吃了蘑菇,会怎么样吗?”莫如奇道。莫非忙轻咳一声,眼睛往旁边瞄了瞄,莫如明白隔墙有耳的道理,没有追问下去。

“终于要去建康了,希望我师父知道我爹是谁,好了却我的一桩心愿。”莫非叹气。

“你爹,西海龙说的比较含糊。比武的时候喜欢和别人交谈,对自己很自信,这特点,不止一个人会有,实在不是特点。”胜南说。

“其实,我师父一定是认得我爹的,不然,不可能没有原因地千里迢迢从建康去莫家村收我为徒、传我武艺。”莫非推测。

寨中原本还有一些人,一直在论江湖事,原本声音不算大,却在忽然间,送到胜南耳边两个熟悉的字眼:“吴越”!

胜南有些惊疑,凝神侧听,果真是吴越无疑,他许久没有这位结拜大哥的消息了,在自己失踪江湖之前,次次去红袄寨的分舵打听他的音讯,都无果,可是,听到无聊酒客议事,通常都不会是好事,他不想听下面的话,听到他就后悔,他无论如何都不信——

“这对恩爱小夫妻是兄妹两个啊!其实他们两个早就知道!可是一直不相信,硬要去天山和山东取证,直到吴臻和吴珍都把玉佩拿出来,石磊当场就晕过去了!你说可怜不可怜?!”“可怜啊!好像那石磊都有孩子了!”“不会吧!兄妹两个!乱人伦,反纲常!?”这帮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胜南只觉头痛**裂:“不,不,这不可能!”

莫非握住胜南冰冷的手:“在为吴少侠担心么?”但安慰的话还没出口,自己的手也变得冰冷一片:“那玉佩也太奇怪,中间好像是一只野鹤,当年那个男人就把这玉佩给了吴臻吴珍一人一个,唉,造孽啊!你说两个人怎么就遇见的呢?!”

莫非松开胜南的手,转头看莫如,莫如正诧异地望着他,莫非摸出他身上的玉佩来,中间透明莹亮的不是只野鹤是什么!?

莫非如遭五雷轰顶,不知自己是怎样的复杂心情。

胜南缓过神来,蓦地看见莫非手中的玉佩,控制不住啊一声微呼,忆及当时北海龙问莫非:“你娘是凌幽、吴臻还是李素云?”对,对啊,他们显然是被同一个男人骗了!

莫非松开手来:“得来全不费功夫!”说罢要起身问那帮人。胜南一把拉住他:“不要冲动!他们的话音里,根本不知道那男人是谁!”

莫非由茫然转为黯然:“一切都怪这个男人,是他害了我娘,害了幽凌山庄,害了我,他是谁!我一定要找到他!”

胜南拍拍他的肩:“也是他,害了吴阿姨,害了新屿和石磊……”心中悲伤:这样一来,他和新屿其实是兄弟二人?怪不得有些眼熟,可是,新屿和石磊,难道真的是天意吗……

  

大家的身世,一样的飘零。

何故怜断雁?自身亦孤鸿。

那条通往建康的路上,看见冬季天上最后一只落单的大雁。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生求此

第149章 一生求此

建康城南郊,一大群兵卒押送囚犯缓缓而行。

天阴雨湿路滑。

这一群囚犯之中,有个人虽着囚衣,眼中充满冷傲。他不是那个朱子墨又是谁?

此刻,他眼观四方,群山在远处若隐若现,近处是个狭隘的过山道,岩穴之间稀稀疏疏排列些xiǎo树,在风中摇晃。

忽然之间脑后疾风,朱子墨想也未想,往前一跃,但前面兵卒拾起长戟直刺朱子墨,朱子墨手无法动弹,立即抬脚踢他,再转过身去时,后面兵卒的长矛已刺入他的身体。一时间囚犯们大呼xiǎo叫,往四处逃散,但不过多远,被兵卒们接二连三地搠倒。

最后,只剩下朱子墨一个,伤痕累累地站着。

“他们都是无辜,为何要置于死地?!”

兵卒冷道:“你以为真的送你们去临安?丞相还没那个闲工夫!”“送你们做深山老鬼也不错!”

朱子墨冷笑:“牛山,当年抗金的地方,现在,却,哈哈哈哈……”

背后一杆枪上来,朱子墨只觉一阵剧痛,终于倒下,倒在这血色的夜。

醒来的时候,天上只有稀落的几颗星,星星下面是一团火光,火苗烧得很旺,火堆旁的那个人,一直往火堆里添木材。

朱子墨支持着坐起来,xiǎo声道:“你,你,你是……”

那人道:“在下叫赵光复。”“赵光复?”

“就是广陵隐。”

朱子墨哦了一声:“广陵隐?哦,你就是广陵隐?你的文章写得很好!”

赵光复一笑:“那又怎样?尊师现在安好吗?”

朱子墨即刻黯然:“不很好。师父近来讲学受阻,身体方面也出了些问题,当真是贫寒得紧,他还坚持着到处办学,可是韩侂胄他,做得未免太过分!朝廷,只会生一些没必要的事端,为了一己私利,何尝为天下苍生考虑过?当年齐心协力抵抗外敌的地方,如今,却在自相残杀……”

赵光复道:“我现在也是钦犯之一,所幸在建康城里被高手救了,那高手指引我到这里来,也是他救了你,他叫独孤清绝,在平江的慕容山庄,你如果要报恩便可以去找他,世道凶险,你不要去临安。”

“那阁下?”

赵光复叹了口气:“我要报仇。我要用我的头脑,杀了韩侂胄。”

朱子墨一愣,轻声自语:“你可以用头脑,我也可以用刀剑……”

清晨,路上没有几个人,独孤从南郊向北,策马奔驰,风将风景掩埋,路把路线模糊。

瓦肆参差之中,掺杂着田园的宁静感觉,只是这些树木早已经失去绿色,光秃。

独孤突然下马,在河边的一株柳树旁站着,忽然间一阵难受:“玉儿,十年了……”

突然间迎面溜过来一大群人,看装束是布衣百姓,他们飞快地跑来,独孤心中顿生不祥之感,即刻将手从树干上移开,刚刚开始警觉,忽地侧面过一根细针,独孤眼疾手快,举起残情剑一挡,针顺剑刃滑落在地,这时第二根针已然至,同时脑后生风,竟是个围攻的阵式,清绝低头让过背后兵器,残情剑一道剑光荡过,细针方向转反,朝对方射去,对方一中即倒,见血封喉。

“百姓”们纷纷拔出刀剑,将独孤围在之中。

独孤冷冷道:“你们真想得出来!就没想过,真正的高手,是无须戒备的么?”

“百姓”当中的是个蒙面女子,显然她是话者:“没办法,主公要你的项上人头,在下只好不择手段!”説罢一剑刺来,又狠又辣。

独孤残情剑抬起,“残情无影”,虚实齐并一同袭去,那蒙面女人武功高于平常,却也是勉勉强强接了过去。独孤的剑招残破,各种各样的漏洞竟紧密相连,变得天衣无缝,教谁都难以攻破!

蒙面女子被他逼退,再进一剑,独孤又一剑“残阳夕照”,急过去,甚至比夕照更夺目,更辉煌,剑气凌人,那蒙面女子连退数步,手下们立即迎上来围攻,只可惜,他们在独孤眼中太微不足道了,一道剑气,这些人悉数倒下,但独孤刚刚收剑回来,一枚金针又当胸飞来,快如闪电,独孤无处退让,硬生生接住针头,细看那针尾黑,若错接一毫,会立刻丧命。

独孤冷道:“你们真不会用火毒,真正的火毒,哪里是这么配的?”

那蒙面女子一惊,见他未倒下,也抛下一句:“你很厉害!主公低估了!”她飞快地抽出一只铁盒,一刹那,万针齐,独孤举剑横档,万针向四处飞撒,但是一眨眼,那女子已然不见。

这时候路上还未有行人,天刚蒙蒙亮。

轻风拂过,独孤撤剑回到腰间,突地向西追去。

那逃逸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独孤转了个弯……奇怪……怎么又没了?

转进一个深巷里,前面才传来那阵脚步。

遂惊望,不远处是一个一身白衣、戴斗笠的男子。

説来也怪,那男子转了个弯,忽然又不见了。独孤不免奇怪,运起他独孤轻诀再追,才又重新找到那男子轨迹,其后那男子时快时慢,独孤轻功虽高,也是勉强跟随,这男子像故意将他越绕越远,他轻功好是卓绝,宇文白、凤箫吟、厉风行也不是对手!

得遇对手,乃人生一幸事也!独孤被激起战念,他独孤,这一辈子,都在求这一件事,斗,和人斗,也和天命斗。

略带快意地挡在那男子前面,这场赛跑,到最后他独孤没输给这陌生人。

男子冷笑:“阁下跟了在下一个时辰,究竟有什么目的?”

独孤一笑:“在下,只是想求一个对手!”

“那你到试试看!”他的口气,不比独孤谦逊。

独孤绕出深巷,面前群松丰茂,没有人的影子,只有从叶间透过的几缕阳光而已。

后面突然有一阵奇怪的声响,虽然很轻,独孤还是能够辨识,闪身让开,左手接下那暗器,竟是一枚再xiǎo不过的松针,蓦地当胸又一阵火热。好快的剑!独孤往后便仰:“不过这种偷袭算不了什么!”独孤残情剑出手,剑尖与那剑一碰,立刻被弹回来,独孤后退数步,站稳了,惊讶地看着这不明人物。

看不见脸,可是,如墨,身形标致。直觉,他的年纪,不会比自己大多少。

那男子冷道:“还没几个人接我一招能活着。”

独孤哼了一声:“你当你是谁?一招毙命?怕只怕只有我独孤清绝才有这本事!”

男子似乎一怔:“好狂的xiǎo子,你就是那个,戏弄石暗沙向一的神秘人?轻功果然高妙,我听他们説,你来去如风,若非存心戏弄,他们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算来,我和你还有过一面之缘。”

“什么?”

“我当时不相信,林念昔可以一剑杀那么多人,就去沈阅家xiǎo住,等她林念昔出来杀人,可是她到之前,我就看见另一个人跟他沈阅血拼,让林念昔捡了个大便宜,哼,那个人想来,就是你独孤清绝了。”

独孤一怔,看他右手剑,左手笛,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难怪那天有笛声,原来是你轩辕九烨。”

金国的天骄,终于也来了建康,他来做什么?

轩辕九烨冷冷道:“你既然知道,命也没有必要留。”独孤笑了笑:“那得问问我手里的残情剑!”説罢更不答话,残情剑直取轩辕九烨。

“不知天高地厚!”轩辕九烨举剑相迎,独孤明白得很,这位金国天骄武艺群,出道比自己早上十年,根本不可能像嘴上那样怠慢,三招之内,与之已到难分难解。

“泪隐残情!”独孤大喝一声,剑法飘逸俊秀,又隐含淡淡忧伤,轩辕叹道:“好剑法!可惜太繁琐!”剑在手上,不知以何种招式,立即将剑招化解,他不辱天骄之名,剑法简洁厉害,一diǎn多余的动作都没有,独孤一惊,连忙用回阳心法静气护身,一个空翻,再一剑“残阳挽月”直袭他咽喉,轩辕似是一愣,连用九路步法避开剑招,然后又举剑相迎,飞快反攻,独孤紧握残情剑,残中带厉,柔中带刚,变幻莫测,而轩辕九烨剑法毫无破绽,内力雄浑,不过始终只占得一丝上风,独孤大喝一声“残灯无影”,轩辕九烨再度一剑击破,锋利地直逼独孤,独孤不假思索,举剑硬拼,蓦地手掌一阵火热,剑术未绝,内力的比试已然逼近。

不甘示弱,立即运起心法敌他,这第一次抗衡,就得全力以赴!

轩辕九烨喝道:“一只左手就想练成残情剑法和回阳心法,你真会做梦!”独孤冷笑:“是吗?”白衣一展,将回阳心法运用得淋漓尽致,同时剑随身动,缺口处处透着真气,无章可循的残情剑法,散出极强的剑气。

“人剑合一”。轩辕九烨淡淡评价,剑气交织下只听咔嚓一声,最近的一棵松树应声而倒,轩辕九烨边战边説:“你在武林大会上,就不应该不压着凤箫吟!”

“你以为就只有你一个武功高强?你真是会xiǎo看人,我们宋国,随随便便一个女流之辈,都比你金人强!”

“哦,难道説那凤箫吟,内力还比我高强不成?”轩辕九烨微微一笑,不屑的口气。

独孤一怔,不可能,轩辕九烨的内力,不在自己之下,同龄人里,怕只有徐辕可及。

风,吹在独孤清绝的白衣上:“武林神话,打败他,就……”独孤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如果可以的话,我也许会赢,可是,玉儿……”再次提剑,又上前攻击,目光里充斥着杀气,填满了狂傲,也夹杂着悔恨:爷爷説过,我这残情剑,必须辅以孤傲与无情,否则,只是一把无用的剑而已!

独孤也知今日一战,生死难料,但却在此情此景下,悟出了真正内涵!轩辕九烨正自感叹,忽然现他的外在无情的剑招中有一种深藏的忧伤,似乎尘封了多年,但依旧清晰!轩辕九烨看出这一diǎn破绽,提剑直刺独孤,可惜他错了,独孤猛然间尽收内力,使出独孤轻诀避开所有剑气骤然转到轩辕背后,又使出“残情弄玉”,仅一招,就可以败他!

也许是自己太低估这个武林天骄了,早在他撤回内力的瞬间,轩辕已经觉察到,是以以同样甚至更快的内力,在身后形成一道真气,拦住了残情剑!

对决之后,林间什么都凝滞住了,谁都把自己忘却,无我,唯余剑。

是他,让自己更加坚定,一生要爱的是什么,一生要求的是什么。

只在那一瞬之间,轩辕九烨的斗笠微微抬起,这一xiǎoxiǎo的举动,顿时令独孤明白这意味着对手在走神,在顾虑着什么,独孤大喝一声,连招式都来不及报,即刻向轩辕九烨刺去!

两人均停住了,轩辕九烨未説一句话,转身就走。独孤看着地上几缕丝,只觉右手剧痛,回头只见深红色的血,从指缝间放肆地滑落,他左手将残情剑重新系在腰间,只轻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去。

令轩辕九烨分神的身影赶上前来,不是东方沉浮又是谁?他走上前来:“好一场恶战!独孤,我找你找了好几日了,终于找到了你,对了,那男子是谁?!”

“金国的天骄,轩辕九烨。”

东方沉浮张大了口,説不出一句话来。

独孤苦笑:“你不信么?”

“可是,谁赢了?”

独孤呆呆抚着伤口:“也许……也许是我吧?但是……”

一阵风吹来,地上的也随风逝。残情剑的战利品,只有这么一diǎndiǎn,而被自己拼命保护的右手,竟然会被对手割伤,鲜血淋漓。

独孤突地抬起头来:“淮南争霸,所有的敌人都已经埋伏好了。”

第一百五十章 处处陷阱,处处风景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夕阳西下。

尉迟雪在床边叠被褥,看扶风有些神不守舍的,柔声道:“扶风……”扶风没听清楚,尉迟雪连声叫了好几遍,她才回过神来:“小姐……”

尉迟雪一脸凝重:“你最近怎么回事?怎么总是心不在焉?”扶风支吾着:“没……没什么……”尉迟雪小声道:“我嫁到秦家来,真是个错误么?”扶风不知怎么答她:“小姐,可是,建康城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羡慕您啊……”尉迟雪眼中开始泪水打转:“一份有名无实的婚姻,有什么值得羡慕?我喜欢的是千秋,没有变,川宇爱着的,其实是凤箫吟呢。可是凤箫吟是江湖中人,老爷会不会同意……”

扶风噘起嘴:“老爷自己不也常常娶江湖女子?”

尉迟雪摇了摇头:“当年的夫人已经隐姓埋名,再也不过漂泊生活了,和现在的韩莺一个样,而且不是贫寒门第,可以算门当户对。”

“韩莺不算贫寒门第?”扶风一愣。

尉迟雪一笑:“老爷追究过她的出身,你绝对想不到,这女子虽然小偷小摸惯了,却是江西一户富家的。可是凤箫吟呢?她是实实在在的江湖草莽,绝对不可能安心地离开江湖……”

只听有人推门而入:“是谁在背后讲我的坏话啊!”

扶风和尉迟雪均大惊,回头看凤箫吟一脸笑容地进来,尉迟雪笑道:“你怎地会来?”

吟儿一笑坐在她身边:“碰巧路过秦府,顺便看看你们主仆二人。”

扶风奉命去沏茶与她,吟儿看见扶风远去的背影,笑道:“尉迟姐姐,你的侍女可不同一般呢,看她的面相是大富大贵的标志啊。”尉迟雪笑答:“那么我呢?”

吟儿笑道:“是江湖草莽的标志啊……”尉迟雪大急,笑着搬起玉枕来砸她,吟儿赶紧躲闪。

  

晚上,天有些冷了,吟儿走了一段路,实在冷得不行,看见一个有火光的地方,立刻扑过去。

越走越近,吟儿蹑手蹑脚地过去,打开门,忽然被面前一幕,吓得钉在原地:她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女子背对着她,往一个药壶里撒着白色粉末,看情形不是下毒是什么!?而且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死敌,韩莺!

韩莺工作完毕,拍拍手准备开溜,一转身,看见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她吓了个半死:“凤……凤箫吟!”转身过去想打翻药壶,但是凤箫吟一把握住她手腕:“你好大的胆子!”韩莺冷笑道:“凤箫吟,这次是我栽跟头了!你给我等着!”

吟儿大怒:“从未见过你这般毒辣的女子,你,你下毒害谁?尉迟小姐?秦夫人?她们都和你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常常在背后议论我家世背景,说我勾引秦老爷的这家女人,个个都讨我厌,个个都该死!”韩莺恶狠狠地说着,露出色厉内荏的本性,边说眼泪边打转。吟儿已动恻隐,竟然想要放过她。

正迟疑着扶风气喘吁吁、神色紧张地跑过来,一见韩莺在场,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韩莺冷冷笑道:“扶小姐也来啦,这一次我人赃俱在,随便你们怎么得意去!”

吟儿冷冷地说:“扶风,去找你们家老爷来,家里面养着这么一个祸害,你们老爷真是个老色鬼!”

  

雨水,像透明世界里的粘稠,轻轻流过屋檐,却不自觉地停滞住,再温柔地坠落。

透过微薄的幕层,可以看见遥远地方一处又黄又旧的灯,在雨水之后微微泛着惨白,只能听见雨碎在地面的声音。

雨落进韩莺的衣领,紧紧贴在她身上,她的全身衣服湿透,沉重地坠着。手,也在颤抖……

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这件事是错的,也不应该做,做了也没用,却还是要做,一直到不能再做了为止……

天才微亮,雨却越下越大,走着走着,忽然间双腿一软,瘫倒在某一户人家的墙角,倚在一隅,痛哭流涕。

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一身淤泥,她好恨。没有人管她,没有人爱她,也没有人关心她。

  

瞬间,她的世界忽然停止了下雨。

许久,才抬起头来,诧异地发现一把伞正为自己撑着。

蹲在这一圈灰白色的干地上,她不想回头看这个撑伞的人是谁,可是,却再也躲不过那个火热的目光。

“小师妹,你,你饿吗?大师兄,请你去吃饭。”

满江红傻傻地说着,韩莺满腹委屈,忽然更加难受,情不自禁哇一声哭出来。

满江红轻轻地将她扶起,揽在怀里:“小师妹,大师兄嘴笨,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能不能不要再哭,不要再哭了……”

“我不哭,我不哭,我不回头,我不在意……”韩莺泣道。

“小师妹,和我回家吧,好不好……”满江红小心翼翼地说。

韩莺拼命地摇头:“不,不,我不要见到凤箫吟,不要见到她!”

满江红面带温柔地拍拍她的背,安慰着说:“好,不见她,不见她,我们这几天,不见江西任何人……”

在心里,小声地告诉韩莺:小师妹,这世上,原本就处处凶险,处处也真情;处处陷阱,处处也风景……

第一百五十一章 入狱

“yín儿,小师兄郑重其事地问你,你真的和川宇约好了,大后天出游赏心亭?你千万别一去不复返啊!”

“盟主,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胜南还活着,而且李戬说了,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韩莺的事情真相大白的时候,才发现,多日前自己真的是误会了秦川宇,幸好自己不大记仇,没有太在意泻药的事情,但从头到尾,川宇其实都无辜,不禁叹了口气,对川宇更多了一丝愧疚,甚至,像一种责任。品书网 对啊,在海上漂泊的时候,自己也对胜南说过,自己会尽一切的可能,去弥补自己的过错。

现在,胜南要回来了,怎么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牵挂,觉得自己,像是在红杏出墙一样呢?唉,满腹心事地走着走着,条条大路都通潇湘道,爱情真是个难缠的东西:凤箫yín啊凤箫yín,你真是个水性杨huā的女人……

  

秦府的门口,正有一大群人拥在前头喧嚷,鼓动者后面是更多群饥民,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大冬天连破布袄都没有,yín儿鼻子一酸:这种不平之事,岂是一两个帮会管得了的?走上前去,但立刻被一个乞丐的蛮力往后推了一把,那乞丐力气大得很,yín儿差点被撞倒在地,周围没有一个人注意她,直往秦府大喊,只听吱呀一声,衙门沉重的大门终于开了,顿时有人大喊:“就是他!秦向朝!”

“***向着朝廷就不管我们死活啦!”

sāo动过后,yín儿勉强地站稳,看到最前面的一个乞丐上前一把揪住秦向朝的衣领,一拳打在他眼眶上,秦府shì卫当即从后面上前将他掼倒在地,可是他刚被按倒,后面的又拥上来,几乎把shì卫给踩死。

秦向朝捂住眼睛,哎唷地叫:“你们,你们反了反了!”顿时有乞丐大骂:“反就反,怎么着!你们当官的,全他妈和做贼没有什么两样!”“咱们没饭吃,咱们要饭!”

也许是这样吧,越愤怒,越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却越盲目,越毫无目的毫无胜算……

yín儿义愤填膺,立即加入了乞丐群中起哄,人群越闹越汹涌,秦向朝好几次差点儿就被揪着打了,哪里还存在通判的面子,一边惧怕地连连后退,一边装镇定地大喊:“来人!捉了这帮刁民!”看见有官兵围捕,饥民们非但没有逃散,反而闹得更厉害,最先的边呐喊边抽出棍bāng来笨重地去攻击,官兵手中执有的利刃锐利得令人心悸。一阵喧闹声里,前面有人像是被砍倒了,血流满地,人群大luàn:“杀人啦杀人啦,官兵杀人!”“为弟兄们报仇!”

秦向朝在亲兵身后,自言自语着什么,忽地就有一把明晃晃的兵器迎面而上,贴着他下巴直抵他咽喉,秦向朝还未动弹,一把金刀迅速chā过去,那持器的乞丐应声立倒。

黄鹤去满意地笑着:“秦大人,你们宋国的士兵真是无能得很,难道连这么点小事还要我金国的高手们相助吗?”

凤箫yín恰听得这一句,气得拔剑而出,立即就要挤过去,早已完完全全参与这次闹事之中。官差们越来越多,也多不过民怨沸腾:“开仓放粮!”“朝廷不是发救济粮的么?到哪里去了?!”“这还用说,这群该死的贪官污吏!”“咱们血洗衙门!”

yín儿远远看见黄鹤去砍伤一个乞丐,听见他讽刺的冷笑,心中那层伤感立刻连同愤怒一并爆发出来,yù剑一横,飞速刺向黄鹤去,黄鹤去正轻松对敌,不料斜路里忽然之间飞来一剑,快至离弦,直取他要害之处,大惊之下,金刀往剑上一搁,怎料那剑力道太猛,竟连连退了数步,定神看去,那人的模样,清清楚楚映入眼帘的是凤箫yín!他止住自己的惊诧,继续他的讽刺:“又是你,宋国有名无实的盟主?”

yín儿大怒,撤剑之后迫不及待又是一剑:“你这条瞎了眼的狗!你以前不是跟着耿京一块抗金吗!”

黄鹤去哈哈大笑:“抗金!到了今时今日,你觉得抗金有什么希望?就靠你们那五十个,你看看这些人,他们连吃穿都不足!”凤箫yín停在半路,平时牙尖嘴利,此时,却一句话都不能反驳,黄鹤去大喝一声,趁人之危,凤箫yín动作比他灵巧得多,后发而先至,狠狠地钻刻在绝漠刀上,黄鹤去哼了一声:“好快的剑!真可惜不识时务!”

yín儿没有心去听他的赞赏,脑子里翻来覆去的这句话:“他们连吃穿都不足,他们连吃穿都不足。”……差一点,就停在原地不动。

黄鹤去一刀续砍,凤箫yín一剑多式,挑起朵朵剑huā,黄鹤去暗运内力,掀起阵阵刀làng,凤箫yín一皱眉,即刻运起内力应付,忽然之间,yín儿脑后生风,她往左一闪,那武器立刻偏歪。

前后夹攻,yín儿毫不慌luàn,加快剑速前剑一式挡下黄鹤去,不及喘息又要去判断后方招数,不由得大骂:“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黄鹤去哼了一声,趁凤箫yín挡后路的空隙一刀挥去,凤箫yín急速转剑敌他,同时抬脚就把后面那武器踹飞,又快又准,骤即解除了自己危机。黄鹤去略带吃惊地看着她,想不到她如此之快,还如此大胆,冒着危险敢立刻直接提脚踹后面,不免赞道:“你是真的厉害,秋风,你简直太无能了!”

那偷袭者不是介秋风又是哪个?他往后转了一圈,才找到自己的锤。

yín儿得胜,轻蔑地看了介秋风一眼,穿过官兵群就走,无人敢拦。

  

崇力躲在大门边上,正要为她松一口气,忽见黄鹤去夺过一个shì卫背后的一张良弓,不由得大叫一声,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黄鹤去力控下的一箭,直袭凤箫yín!

yín儿正满心忧虑地往回走,不屑中夹杂着一丝气愤和冲动,哪里料到远处的黄鹤去竟用箭shè她!正气冲冲地走着,忽地后心一阵凉风,无暇多想,赶紧去躲,斜路里蓦地又平添一把剑来,直攻她要害,这次的偷袭者,明显比介秋风要高上好几个层次,高得她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去阻挡,高得她想不到金宋间有哪个高手能有如此强悍的内力,高得她硬生生地接了这剑之后、躲不开黄鹤去shè来的箭!

箭本是shè她后心,幸而距离甚远,半途即落,才只是shè在她的左tuǐ肚上,yín儿本能往后一mō,差点把自己吓坏了,黏黏呼呼热的鲜血沾满了自己的手,yín儿咬咬牙,想止住血,对面那白衣男人又一剑当空而落,yín儿挑起yù剑,身处劣势,只得背水一战,败中求胜,剑剑相克,发力的同时,tuǐ后一阵剧痛,然后竟然天旋地转,眼前一黑,闭上眼睛,是黑暗中的血腥,箭在ròu中,越扎越紧,钻心的疼痛刺得她睁不开眼来,泪水,忽然不自觉地滑落……

这也许是她第一次失败,输给了轻敌,输给了黄鹤去和白衣男子。她不知道有没有晕厥过去,但是再睁开眼来,mímí糊糊感受到cháo湿与yīn暗,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推搡了一把,对啊,她是入狱了啊……狱中还有一大群乞丐,看她像是个异类,不愿接近,而牢中原本睡卧着的一群老囚犯们,哈哈地站起身来:“今天新朋友好多啊……”龙头老大是个浑身黑máo的中年大汉,一把拍在一个瘦弱的白脸乞丐身上:“老弟!犯了什么事!”

yín儿倒在地上,挪动了一步,竟那样艰难。那乞丐道:“田里一粒粮也没有,大家嚷着要开仓放粮,可死的死,伤的伤……”

那龙头哈哈大笑,讽刺地太lù骨:“一帮手无寸铁的乞丐,还能做这种事情?放心吧!监狱里面可不缺粮食。老子我可是杀人进来的!”

yín儿看不惯,呸了一声:“浑身黑máo!”那龙头偱声望来,气恼道:“你哪里来的野丫头!敢骂你老子!”说罢一掌往yín儿肩胛骨拍,他这一点拳脚功夫,yín儿只冷笑一声,右手一捉,他的腕便动弹不得,yín儿再往下一拉,那人关骨咔嗒一声,顿时脱臼。龙头哎呀一声缩回手去,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狱友们一见纷纷上前劝慰,那龙头大怒:“你是谁!你找死!你!”

说罢要上前来打她,被一众手下拦住了:“老大息怒!老大息怒!”“好男不跟女斗!”

yín儿忍痛站起:“你过来!”龙头老大怒不可遏:“谁过去!你好大的胆子,你等着,你看着你怎么活得下去!大家听着,以后谁跟她套近乎,就是和我老大过不去!”

yín儿霎时遭到孤立,脸上一点慌张也没有,走到那龙头面前,托起他手,轻轻一推,骨又接了上去,她动作快准至极,围观众人惊叹不已。

龙头大声笑:“老大!老大!姑娘以后就是我们老大啦!”牢房里一阵欢呼,狱卒们刚归原位,纳闷道:“这么快就打成一片啦?”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呗……”

  

黄鹤去在秦府内湖的假山之后绕了好几圈,看见那个白衣人抱剑而立,轻轻走上前一步,竟不知如何和他去打招呼。那白衣少年先转过脸来,剑眉星目,似笑非笑,第一眼竟然如此令他心中一紧,那面容里,dàng漾着一种肃杀。

“九烨,你真的很有办法。”黄鹤去笑着说,“你常常说,攻人先攻心,这句话一点都不错,凤箫yín最大的弱点,其实就是害怕一场空,不坚定,让她身陷囹圄,打击她抗金的信心。”

九烨好像笑了,又好像没有笑:“假如不是我chā手,你抓得到凤箫yín么?”

黄鹤去一愣,忍住气不去反驳。

九烨丝毫不留情给他:“你到宋国来,怎么总是盯着一群无用的兵器刀谱?为了这些无用之物,真叫舍本逐末!我可等着你把林阡和林陌两个人都带入江湖,然后由我来分裂他们,谁料到你这第一步,全然没有做好。”

黄鹤去一笑:“你不知道这件事的艰巨。林陌此人,叫人mō不清脉络。”

九烨冷冷远去,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话:“对了我要恭喜你,平添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都在云雾山排名的前二十名里。”

黄鹤去刹时满头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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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理想缥缈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连续几日,监狱生活比较融洽,相安无事。牢中,一个叫兰儿的女子是吟儿第一个认识的人,她的手指甲已被审问的狱卒打到脱落,腿上也尽是化脓的血水,吟儿身上能有的膏药不够分给狱中同样伤病的人,自己的腿伤也复原得很慢,与世隔绝许久的吟儿,在牢房中享足了女侠的瘾,也收了一大帮徒弟,说不热闹是假的,说快乐又怎么可能。

局势很动荡,吟儿清楚得很,望着窗外很小的天,自言自语着:“他们,大概都不知道我入了狱吧,糟了,川宇还约了我去游赏心亭,胜南还等着我迎他回来呢……”

兰儿凑过头来:“在说些什么呢?”兰儿长得很清秀,但眼睛间距大了些,不是很好看。

吟儿哦了一声:“在想我的两个朋友。”兰儿哦了一声,略带笑意:“一想还想两个?”

吟儿面色绯红,转移话题:“你是怎么沦为乞丐的?我的意思是,你不是很像……”

兰儿低下头去,沉默了良久,才又抬起头来:“我们才不是乞丐,我们这边全都是务农百姓,可是没办法活下去了啊……我本是临安人氏,咱们家虽非巨富,也有几块自己的田地,可是哪料到我爹爹得了肺痨,那几块田地倾荡完了也不够治病,我娘硬着头皮去财主家里借银,立了字据做工交还,三年为期……”

吟儿哦了一声:“三年……”

“三年很短是吗?那三年,我娘像老了三十岁,辛辛苦苦赚够了钱够还债,爹也去世了,没有钱办丧事,索债的人跟着也到了家里。”

“不是还清了债么?”瘦乞丐也凑过头来。

兰儿哽咽着:“是啊,字据明明是烧了,可是,索债的人手里还握着那字据,分毫不差……”

吟儿瞪大眼睛:“为什么?”

龙头哼了一声:“这是一种欺负善人的龌龊手法,当人面烧的字据是假,好卑鄙!”

吟儿初次听见这荒唐事,觉得匪夷所思。

兰儿埋头痛哭:“我娘,就这么被击垮了,那年我们姐弟三个沦为孤儿,不到几个月就一个个地失散了,我流浪在异乡街头,被一个好心人救起,那人待我真好,供我吃穿,供我游住,哪料到他是个禽兽!他夺去……夺去了我的贞节……还将我转卖给建康的一户农家,今年这场灾,村里颗粒无收,大家才出来觅食,我可怜的孩儿,就活活地饿死了……”说着说着,就痛不**生,抱头无语,吟儿靠过去,紧紧搂住她,吟儿没有这样的经历,和亲人失散、被强暴、亲眼看着孩子的死亡却无能为力,但其实,在乱世,多少人拥有比这更惨痛的经历……

  

兰儿身边的那白脸乞丐先是沉思,又道:“其实我的故事和姑娘倒是差不多呢。”一边说一边用手去拨地上的泥头,“我家是卖水果为生的,生意是一年不如一年,直到今年,是最后的一次希望,只要能卖了那一车的果子,就可以维持好久生计。谁知道,因为路滑,车倒了,倒在路**,来去的所有路人,都冲上来捡,没有一个,不把果子占为己有……把我最后的生路,给抢走了……”

“要是大家生活的都好,又为什么要疯了一样地去抢别人的东西?”兰儿叹气,“就因为这样,你成了乞丐……”

  

叶子在窗外盘旋着飘,挟持着冬风,吟儿不知道小秦淮、短刀谷此时在做什么,就像小秦淮、短刀谷也不知道这些狱中人一样,他们都以为自己为了国家、为了这群百姓所以在江湖奔波劳碌,却不知道他们和民众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他们都有武功,可以以之捍卫自己的尊严、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可是这些人不一样,他们只能尽量使自己不要更加可怜,更加可悲……

  

牢头们抱了几坛子酒来,喝得五六分醉,谈到了小秦淮,吟儿显然要去听。“小秦淮昨天失踪了一个首领,急得到处在找,居然还有功夫带着那群百姓闹腾!?”“可不是,秦大人苏大人最怕的就是那李君前,他还怀疑他们那个首领被我们抓住了。”“他们不是反金的组织吗?怎么和朝廷对着干呢?”

吟儿一怔,心里忽然又响起黄鹤去挖苦的声音:“他们连吃穿都不足。”“仅靠你们五十个有什么用?”而且这五十个,现在还剩下多少个?

  

狱中有一个发了疯的女人,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不停地用头去磕牢门,牢头喝酒喝到兴起,她也吵到极致,不免要被牢头嫌恶:“你这凶婆娘!你再给我疯!反正你明年就要被处斩了!安静点过活!”那疯女人冷静地听完,就咬着衣袖倒在墙角躺下。

吟儿看着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怜悯油然而生,忽然又晃过一点点自己母亲的影子:希望我娘,不要这么可怜……

龙头老大像被狱卒刺激到了,抱着头独坐一角,失去了以往挂在脸上的凶狠,吟儿发现了这一点,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

龙头刚强的脸上全是无奈:“老婆还在等我回家……可我就要处斩了……我没有想杀那个人,那个人不是我杀的……她娘家的人不准她来见我,可是,我知道她想,我多想告诉她,不要再等我回去,不要等我……”龙头以往的专横为一种男子的温柔所取代,吟儿仿佛看见了他的妻子,一边纺纱一边等他回来,可他,是永远也回不去了……

  

吟儿昏昏沉沉地睡去:抗金,究竟有没有希望呢?她心里,扬起了一首很陌生的旋律,仿佛看见了万里疆场,半卷残旗,还有毫无意义的一次排名,五十个人……半睡半醒的时候,脑子里忽然一个危险的念头一闪而过:

我要不要继续抗金?

要不要继续抗金?

抗金?这条路,究竟有几个人,是自己最坚定的盟友,拥有最铁的意念,能永远永远地把力量传递给自己……

学了这么多年的武功,接受了许多教育和考验,却不知路在哪里。

吟儿流着泪在心里祈祷:希望你们,都比我坚定……

  

忽然间,在牢门口出现一个白色身影,吟儿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来,发现这少年,正是那突然袭击她的使剑高手。

吟儿一愣,轻声问:“你是谁,是金人走狗?”

少年不言不语,令她看不清楚地笑,很漂亮,也很邪恶:“你的川宇呢?怎么不到这里来找你?他早应该知道你在这里,为什么不来救你?”

吟儿身体一震,是啊,她记得她倒地的时候,崇力是看见的,那么川宇早知道她的下落了,怎么不来救她呢?

少年笑:“他,正在一点一点地背叛你,是你自己不予觉察而已,我们操控了他这么久,你以为他还站在你们那一边?”

第一百五十三章 猝灭

“现在,凤箫吟的心很脆弱,不能再受一次打击,我倒想要看看,那个宋国虚设的盟主,如何在这个关头,忍受她深爱的男人背叛。疯狂论坛..”

黄鹤去明白,轩辕九烨的计划和自己不同,自己喜欢紧密地策划,得到一石二鸟的结果,轩辕九烨却喜欢当机立断,立竿见影。

冷冰冰轻声问:“九烨,你真的了解林陌么?那个人很复杂,本来我和鹤去都以为他会和江湖反目,谁料到,他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还趁着自己脚伤处处回避我们。”

轩辕九烨冷笑:“以你们看来,林陌最在乎的人,是谁?”

冷冰冰一愣,介秋风抢答:“应该是他的母亲,玉紫烟吧。”

黄鹤去见轩辕九烨不作声,蹙眉说出自己的想法:“林陌最在乎的人,也许是林阡……”

轩辕九烨微微地笑:“难怪你们一个做得比一个砸,他林陌心里最在乎的人,是一个和他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人,这个人,姓秦名向朝,抚养了他十几年,是惟一一个能左右他方向的人。”

黄鹤去一怔:“你说的,倒是有一番道理。”

??

目送轩辕九烨离去,黄鹤去叹了口气:“他说的很对,事情发生了两天,秦川宇早应该知道凤箫吟被抓的事情,为什么不去牢中看她,显然是心存顾虑。顾虑,显然就在秦向朝身上。九烨真是厉害,说到底,徐辕的云雾山排名,不过是为了九烨而已。”

“但只怕不是每个人,求的都是入阵对敌。疯狂论坛.”冷冰冰轻声道。疯狂论坛.

黄鹤去一愣:“是啊,他们云雾山的前十名,志向倒是一个和一个不同。”介秋风突然微声惊呼:“啊,秦川宇,他正往牢狱方向去啊……”

黄鹤去回头,看见秦川宇的背影,轻声道:“他终于要做出一个抉择,咱们的胜败,也在此一举。”当即去阻拦秦川宇的步伐:“你终于去救她了,直接打开牢门放她吗?可是,名不正言不顺啊……”

川宇冷冷道:“这些无辜民众,到底有几个是名正言顺入狱的?你是金人,不必管这些事情。”

黄鹤去一边严肃地笑着一边拊掌:“你觉得这些刁民不该入狱?这些刁民对付的可不是我们金人,他们要对付的,是你爹,你们秦家人。”

川宇一怔,黄鹤去转过身去:“你爹几乎被这些刁民给杀了,凤箫吟也在其中,在美色面前,你也会忘记孝顺。”

川宇脸色苍白,黄鹤去一笑:“那也难怪,你不是秦家人,你是林家的二公子,终有一天,你和你哥哥一样,去短刀谷。”

川宇冷道:“别说了!”

黄鹤去一笑:“那时林阡林陌兄弟联手,共同继承你们父亲的遗志,秦家就放在一边吧!”

“你明明知道,那不可能。”川宇声音虽小,却异常坚定。

鹤去哼了一声:“那你究竟选择哪一条路?你若公然释放罪囚,那你今天,可以直接去小秦淮,和李君前商量着做他的副帮主了!”

川宇的笑容里,泛着的依旧是孤独和忧伤:“没人说过,一条路只有两边可以走,不走左边,我不一定要走右边。”

黄鹤去一震:“只怕,你走不了路的中间!”

??

吟儿不懂,不懂属于陌的两难,只知道看见他的时候,还在想轩辕九烨的那句话。

可是心里努力为川宇辩驳过了一夜,说服自己他有其他事情要办才忽略了自己,自己不在乎,不难过,他来了,终于要放自己出去了,那就算了。

面带笑容去迎接他的到来,却忽略了他的忧伤:“你来了,可以用用私权,把我们放出去吗?”

像上次在冷逸仙面前保她一样,她天真地想让历史再上演一次。

川宇在牢门的那一侧,没有说话,没有笑容,没有和她有眼神的交流,许久,才摇了摇头。

吟儿的心骤然冷却,轻声悲问:“你是什么意思?我想知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聚众闹事,就得和这些人一样,留下。我会保你性命,但是最近,不可能把你放出去。”川宇每说一字,吟儿心里每冷一次。

他神色黯然得令人心疼,她表情冷淡地令人心寒。

“是,我认识你了……我总算认识你了,你不做林阡了,你选择的就是降金,是不是?!你不肯放我,不是因为我闹事,而是因为我是被金人抓的钦犯,是不是?说,他们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手段动摇了你的决心?”

川宇听她口气突然激动,蹙眉道:“是不是有人,在你耳边讲过什么?”

“不管有什么人讲过什么,我只问你一句,你放不放我出去!?”吟儿的脾气,一贯的倔强。

川宇轻声道:“不放。”

吟儿大怒,立刻沿着牢门吃力地向上爬,爬到和川宇一样高的高度,同时伸出手去立刻掴了秦川宇一巴掌,眼里满是泪水:“你给我滚!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你配不上我!”说罢往牢房深处跳,秦川宇一把擒住她的手:“你想问题看事情,为什么总是那么简单!你究竟有没有把所有事情所有立场都考虑过!”

吟儿泪流满面:“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你可以走了,你松手吧……”

川宇忽然轻声道:“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吟儿蓦然回首,不明白他在问什么。

“你是她对吗?我总有一份感觉,你就是她。”监狱的火光不够明亮,而川宇在阴暗的背景下,仍旧那么英俊帅气,那么玉树临风,那么优秀,那么忧郁,却令人心痛,“你就是她,念昔……是不是……”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流泪,她只知道她抑制不住地抽搐着,狠心地说:“不,我不是她!我怎么可能有那个福气,配得上林阡!”

川宇一震,吟儿无心之语,却令他一生难忘:“我喜欢的人,不会那么动摇不定,他要一生都走一条路,他要一直站在我这边,他要执着坚定没有一次改变的可能!他不会像你现在这样,让我鄙视!”

“好了你可以不必再说,你不是金人的囚犯,他们谁也不敢动你一根头发,但你要为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负责。”冷冷地松开她的手,爱猝灭,心亦远。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可笑可叹是人生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凤箫吟身陷监牢的消息,总算可以传到冲渑酒馆来,小秦淮不得不把劫狱的事情和聚众闹事考虑在一起,淮南争霸还有十多日的时间,事情又开始紧张。

云脚低沉,阳光变得稀疏。

沈延右脚刚进冲渑酒馆,就被一个人往外推,他才缓过神那是和琬,自己已被推出去了,他差点没有站稳,怒道:“你干什么啊?”

和琬的装束令他吓了一跳,说老实话,还没见她穿这么华丽过:“你……你……你干什么啊……”

和琬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啊!有个大人物来建康了,大伙儿都要去见他,君前哥说盟主突然入狱,都没做好应急的准备,你接替她成不成?”

沈延一愣:“什么人?这么高兴?”

和琬绘声绘色地形容:“大人物啊!湖南洞庭两大家族之一沈家的大少爷沈宣如!”

和琬没注意沈延脸色由晴转阴,立刻拉着他往外奔,沈延却纹丝不动地定在原处,和琬一拉没拉动,差点跌下来:“喂,你干什么!”

沈延冷道:“我不去。”

和琬一愣:“你发烧啦!见名人的大机会!”

沈延直往里走:“名人?他也不过仗着他老子有点名气而已,武林排名他老几?”

和琬有些愠怒,沈延续道:“我才不去见他!”

和琬却立即来拉他:“发什么少爷脾气,大不了你去那里半句话都不讲!”央求着,软硬兼施:“好啦好啦,少爷赏个面子成不?”

醉花阴推推他:“当是为小师妹顶个位置,她加入小秦淮以后,还没干出什么功绩来,好不好?”

沈延面露难色,过了好一阵子才说:“师兄你去吧!”

醉花阴摇摇头:“我到了那场面,显然要狂吃狂喝,丢死小秦淮的脸啊!沈延你去最好,咱们江西八怪里就数你最不怪!”

沈延无奈,叹了口气点点头。

  

见面的地方是秦淮侧畔一座亭台楼阁上,中高悬挂一匾,上写“阅水居”,粉刷一新,和琬道:“这是个新据点,沈大哥,要不要你真的也加入我们小秦淮?”沈延一笑摇头:“那不成,我只算个小偷,还不是义士。”

同登高阁,李君前、白路、言路中、江南、大小桥、唐鑫等人均已在座,等候着那位沈大少爷来,半个时辰之久,沈宣如总算是姗姗来迟。

沈宣如坐下来就立刻品茶,他年近三十,气壮神足,磅礴大度,他似乎很怕脏,杯子、罐子、茶叶都是自己随身携带的,就差水不是了,沈延小声嘀咕着:“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和琬推了他一把:“你瞎说什么啊?”

沈宣如显然没有听见,微笑着即同君前谈起话来,抗金到戍边,无所不通,无所不精,谈及中兴四将,沈宣如连竖大拇指,唾沫星儿四溅,张口闭口都是称赞,又说到后来的张浚北伐,沈宣如仅说成功不说失败,虽然提着众人的激愤心情,但沈延忍不住,反驳道:“难道兄台没有通过这些想到朝廷一代不如一代:高宗朝有北伐之将、无北伐之君,孝宗朝有北伐之君、无北伐之将,而当朝既无北伐之君,又无北伐之将?”

沈宣如面色大变:“小子,你不要命了吗?说的这些话句句都叛逆啊!”

君前忧心忡忡道:“他说的,又何尝不对……”

沈宣如一愣:“那么,小秦淮为何不独自起义?”

沈延哼了一声:“起义?你以为打来打去就可以了结灾难?在战争里面苦难的还是民众,战果还不知是什么,而且起义说起就起吗?不要打到最后自相残杀起来,就像沈家自己一样!”

沈宣如脸上尽显尴尬,青白交接,和琬忙掐了沈延一把,李君前立刻接过话来:“一次起义并不能解决什么,目前的状况,百姓的温饱都不足,他们的敌人,未必是金人,如果和朝廷对抗,我们小秦淮势单力孤,最后的下场,也许还是和钟相杨幺一样。”白路续道:“而且,群龙无首,我们首先要站稳脚,只能间或发动些小变乱为大家牟利,还要保存实力为将来打算……”

沈宣如小心翼翼地说:“放心好了,沈家是小秦淮的坚强后盾。”

反驳的话接踵而至:“沈家同时也是短刀谷的坚强后盾吧?你们沈家再富有,又哪里有这么多田地?”

沈宣如当场被沈延晾在原地。

  

等见面终于结束了,和琬拉着沈延气冲冲地走了,沈宣如和李君前为那淮南争霸继续攀谈了许久,终于不忘提及沈延:“那个一直驳斥我的小子究竟是小秦淮的哪一位?”

君前哦了一声:“那一位不是我们小秦淮的香主,是江西八怪里的一个神偷,永遇乐。”

“永遇乐,就是外号穿山甲的那一位啊?不知他的原名,是什么呢?”沈宣如饶有兴致地问。

“他和沈大哥同姓,叫延。”

沈宣如一震,结巴起来:“沈……沈……沈延?”

李君前嗯了一声:“怎么?两位原来认识?”

宣如摇摇头,低声道:“不会吧,应该不是吧……”

  

沈延在街上毫无目的地走着,俯在桥栏边吹着凉风,心里一阵凄苦:沈清、沈宣如、沈默、沈千寻……那个遥远的洞庭湖畔,那个雪花飘扬的冬夜岳阳,黑天映衬之下更显暗淡的沈府二字,是那么高不可攀,那么沉重阴森,和他母亲临死之前的托付:“延儿,两个身份悬殊的人终不能在一起啊……”

沈家,那个风光无限的沈家,其实藏着多少人的哀愁,像沈延,还有他可怜的母亲。

第一百五十五章 西风紧,遗民墓

颓废着回到冲渑酒馆的时候,看见和琬正一脸怒容地坐着,沈延想撇开她往楼上走,但和琬首先发问,显然很气愤:“你今天怎么回事?说了这许多窝囊的话?”

沈延冷道:“那是我的处事方式,他若是看不惯是他的事情。疯狂论坛..”

和琬哼了一声:“人家宰相肚里能撑船,早原谅你了。”“他原谅?一个弄脏了他的碗就大哭大嚎,要死要活的人还宰相肚量?”沈延轻蔑一笑。

和琬切了一声嗤之以鼻:“好像你跟他很熟似的。”

正埋怨着,门外马蹄声近,车停之处,走下两人,身着棉衣长衫,正是白路与君前,他们都挺冷,一边呵气暖手,一边步入厅内。

“三件事,我们一起做。”李君前一边走,一边露出自信的笑容。

“三件事?”沈延和琬均一愣。

“为争霸准备、和百姓闹事的同时,去救凤箫吟。”李君前笑道。

“救吟儿?我们怎么引开那一群金人的眼线?你要想,名义上吟儿是宋国的囚犯,秦川宇也一定会力保她的安全,可是金人怎么可能不盯紧了吟儿?”沈延疑道。

“如果我把衙门口的事情闹得很大,你说金人还会全心全意地盯紧吟儿吗?”君前胜券在握的语气,给沈延带来了一线希望。

白路轻声解释君前的话:“我们在衙门口把事情闹大了,就不可能吸引不到那群金人,完成我们的第一步计划。”

“那我们还有多余的力量去救吟儿吗?”沈延疑道。

“显然有,就当是小秦淮欠给洞庭沈家的第一份人情。沈宣如似乎很欣赏沈大哥你,想要和你一起合作救盟主。”李君前轻声道。

沈延一愣,和琬笑道:“是不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吧?”

沈延叹了口气:到了这个关头,为了小师妹,也只得放下私怨了……

??

“到时候官军要在外面镇压我们的闹事,黄鹤去那帮人显然要参与,就算有余力去管后面的监狱,也奈何不了沈家的人马。..沈家一家的帮助,真来得及时,‘一举多得’,还给他黄鹤去。”李君前笑容满面。

沈家一家的帮助?

是啊……沈家一家的帮助……沈延苦笑着。

??

天一冷,立刻就有无数的饥民上街乞食乞粮,早已自发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长队,到通判府、苏府附近呐喊喧哗,除了镇压之外没有半点儿办法。

清晨白路和君前就夹杂在队伍里,一起随人群游行,白路看着这群衣衫褴褛的民众,不由热泪盈眶,在其中情不自禁地呼喊口号,顿时有民众应和道:“开仓放粮!”

君前使了个眼色,不远处,小秦淮的一个喽罗敲起锣鼓来震天响:“衙门不放粮,咱们就硬闯!”白路退出人群,在怀中抽出信号来,立即有人认出她来,也纷纷抽出信号相应,不多时,饥民中夹杂了不少小秦淮义士,一同挥着拳头大声喊:“开仓放粮!开仓放粮!”

门开了,苏远山鞋也没穿,急匆匆地跑出来:“你们这群刁民,就会吵!吵!吵!把我苏府放在眼里吗?!”

众人见有人出来,哪里还听他讲什么,立即拥上来:“你看他穿的袜多暖和,不穿鞋都成!”“我儿连衣裳也没有呢……”

群众的火焰很高,而且每一刻都有一触即发之势,苏远山没见过这阵势,见离他最近的那女人像是张着血盆大口要将他吃了一般,吓得屁滚尿流就回避到苏府门后,铁门关成严严实实,只留下一众管家们手足无措,手忙脚乱。

抗议一直闹到中午,君前见苏远山没有一点表态,义愤填膺道:“大伙儿听我说一句,我听说今年秋天,朝廷是拨了好一些粮食,由转运使、仓司带到受灾的地方赈济的,为何我们还是过不了冬,那么多粮食经了你们的手去了哪里?!”

随之而来的言微大呼:“定然是被苏远山他们自己藏着贪污不肯放出来!”

涂步呸了声:“当官的***没有一个不居心叵测!”

顿时沸反盈天。

唐鑫抽剑而出:“官逼民反的事情见得多了,大伙儿去粮仓,他不放粮,我们自己放!”

众人欢呼,如奔腾的海浪呼啸而去直压苏府,管家官兵乱作一团阻止不住,当真被踩了过去,好容易等人群全从身上碾过去,有个小兵刚刚爬起来,又被嘣一声撞晕了,一饥民抱了一袋米从他身上踏过去,一边还大笑不已:“有米了有米了!”

遗民泪尽,岂有眼泪去盼王师?怕只怕在憔悴西风里,只找到一条通往坟墓的路而已。

白路刺了一大袋米,看着比白银还要诱人的粮食倾洒而下,回头再见身后一大片饿狼模样的百姓,心中不知怎地,有些暗伤。仓里闹翻了天,不多时,才有救援的官兵到来,他们红了眼,见到群众闹事就要砍,白路大怒,一剑就挑倒一个,君前亦是立即抽鞭迎战,毫不犹豫。

苏远山望着事情越闹越大,这当儿显然又惊又惧,手足无措,生怕自己被乱贼砍死,步步后撤,官兵一至,李君前一吹口哨,墙头纷纷飞出小秦淮中武士来,个个飞檐走壁,提剑携枪,无惧与官军作战,苏远山料知情况不妙,还想再搬救兵,正往后退着,忽然间脖子一阵冰凉。

??

苏远山惨叫一声,吸引了几乎所有官兵的目光。

君前白路皆一愣,因为那个劫持住苏远山的还穿着囚衣的女子是凤箫吟!

君前大声道:“凤箫吟!别胡闹!你先回去!”

凤箫吟不理睬,逼着苏远山步步往粮仓:“苏远山,你最好宣布开仓放粮!否则你这条老命也难保了!”

苏远山敢怒而不敢多言:“你……你强行逼迫……”

凤箫吟哼了一声:“我没理,那你们有什么理?苏府里贪了多少金银,扣下了多少粮食,你想让我传出去吗?你这当官的,就只会做蛀虫!”

苏远山惊吓不已:“你……你……你怎知道……”

凤箫吟逼他一步步走到门口:“放不放!?”

苏远山不愿,但是那冰凉的玉剑越嵌越深,剑还未扎进脖子,剑气已寒入骨,苏远山以为自己死期已至,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放!放!放!”

说罢瘫倒在地,晕死过去。

??

民众们没见过这么多米粮,雀跃着几乎捧起来就啄,整个道上乱得像一盘散沙、一锅粥,岂止他们,君前、白路看见苏府仓库里这样丰实的实力,都几近被震晕过去!

沈延气喘吁吁地冲到君前身边:“李代帮主,我拦不住吟儿,咱们好不容易救她出来,还有一个白衣男人在后面跟着,搞不好就要来了!她!她会有危险!”

君前点点头,可是看着远处露出陶醉神色的吟儿,他不想打断她,却不得不要训斥她的大意:“凤箫吟!”但她没有听见,还站在原地不动,享受那短暂的胜利喜悦,这时候道上驰来一匹急马,那马上的白衣男人被人群逼得下了马,却一步一步地往愣在原地的凤箫吟走了过去……

等他快要碰触到凤箫吟的时候,李君前倏忽明白了事情是如何的危急和险恶,但是他要喊也来不及了,沈延的心,像要立刻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不要!”

那人却已经一掌急向吟儿的脑后……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归一去一来(1)

第156章 一归一去一来1

那白衣男人已经触及凤箫吟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是悄悄伸手过去,拍了拍凤箫吟的脑袋!根本不是要杀她!

李君前登时懵在原地,动弹不得,转瞬之间,凤箫吟突地弹跳起来,并一把抱住那个人:“你回来啦!你回来啦!”

君前这才悟出来:胜南!这白衣男人,是胜南!

沈延长吁一口气来:不是那个跟着我们的金人啊,是回来的胜南!

天啊,他消失江湖好像有几百年啦!

那人除去斗笠,不是林阡还会是谁?此时此刻,他顽皮地笑着:“你好厉害!居然猜到是我!”

吟儿喜笑:“谁的手掌有你这么肥大?”

胜南哈哈大笑:“可是我真的瘦了不少啊。”

吟儿绕着他走了好几圈,胜南拉起她的手:“先带我去冲渑酒馆看一看,我从开张那天就不在这儿……”

君前走过来,对着他肩膀就是一下子:“兄台,别老想着你的酒好不好?”环视四周,大势已定,笑着説:“这里也不是一个讲话之处,冲渑酒馆一直满着,不然这样,去咱们新开的阅水居下榻吧。”

傍晚饭毕,胜南便同李君前、凤箫吟、白路等人谈起自己那番奇遇,殷柔、云烟、莫非、莫如、四海龙、岳风皆成回忆,和琬听得最认真,兴起了还掏出纸笔来记,沈延也尤其投入,时而蹙眉时而拍案叫好,君前白路收敛些,有时也能微呼惊奇,吟儿则一反常态,托腮细听,似乎有些疲惫。

讲完的时候,秦淮河上已经歌舞升平。

吟儿裹了件棉衣坐在桌旁,笑道:“怪不得那几日右眼皮跳了再跳左眼,原来你是倒霉之后交桃花呢。”

胜南笑着反驳:“哪有的事情?那殷柔凶恶得紧,莫如姑娘名花有主,西海龙又太滥情,钱雪雁没有脑子整个一泼妇,云烟美则美矣,蛇虫鼠蚁、飞禽走兽一概都不怕,那么强,谁敢娶她?而我自己,是取次花丛懒回顾。”

吟儿佯怒:“你自己在那边评世间之花,悠闲得要命,我们这边就苦了,为了你浪费了多少兵力多少时间。”

胜南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了众位,我也实在不想。其实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支撑着我的力量,就是你们,就是短刀谷。”

吟儿忽然一怔,喃喃道:“短刀谷?”

夕阳已经完全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下弦月占空,黑夜已然被下面的船灯染亮冲淡,吟儿望着远处的渔火和近处的花灯,微微皱眉:“我有些疑惑,我们选的路,究竟对不对……”

胜南不由得一愣,直觉告诉他,吟儿变了。

李君前带着命令的口吻説:“盟主,你今天这个举动实在太错误,万一,这白衣男人不是胜南,而是金人,那咱们和沈家岂不是功亏一篑,你还有命在么?听着,以后几日,你都躲在阅水居里,不要出去!”

吟儿没有diǎn头,更没有摇头。

胜南不知道吟儿心里此刻在想什么,略微有些吃惊,他选的路,从开始的时候,就没有转弯过。多少年来阅遍了人间的疾苦,江湖的污浊,都毫不动摇。

夜里,沈延睡醒了起来,看见吟儿一个人对着秦淮河呆愣,时而掬水时而厌恶地把水弹回河中去,苦笑着摇了摇头,在她身旁坐下来,吟儿呆呆地保持原有姿势:“谢谢你救我,xiǎo师兄。”

沈延笑着:“xiǎo师妹,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客气?”

吟儿叹了口气:“我这次入狱,学到了很多。”沈延一笑:“洗耳恭听!”

吟儿xiǎo声道:“第一,我对抗金失去了信心……”

沈延一惊:“怎么説?”

吟儿摇摇头:“现在这状况,不适宜抗金。内乱频繁,民心不定,我,我不知道我们这群人以后什么下场!第二,我对川宇,失去了希望,我想不到,连他也要降金……”

沈延看着水中荡漾着的月亮,xiǎo声道:“秦川宇,他是不会降金的。他那么深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让金人有机可乘?”

“你看那瓢中的水,无论装了多满,瓢都漂浮在水面,可是,总要到一个极限,就是瓢被装满的一瞬间。xiǎo师兄,他就像这只瓢一样,我们以为他很坚定,也以为他可以自救,可是自救的结果,就是他在我们不知道的一瞬间沉了下去。你不要怪世界上的一切瞬息万变,他刚刚开始变的时候,你自己没有觉罢了……”吟儿叹息着,无可奈何。

沈延笑着摇摇头:“不,不会。他的身世,他的性格,决定了他其实一生都会和他哥哥一样,走同一条路,你要相信他……”

吟儿悲伤地一笑:“难道我真的错了吗?我打了他一个耳光,还説……还説我鄙视他……”

沈延不免又要揭她的伤口:“你对洪瀚抒也是,一个耳光就断交。你心里面还是放不下那个人……”

吟儿吃惊地望着他:“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一阵清风拂过,河水像跳动着的歌曲,起伏而连绵,沈延diǎn了diǎn头:“你一直在掩饰,可终究没掩饰得了。其实你平日里那么张扬,怎么可能藏得住?”

凤箫吟骤然间变成冷若冰霜的模样,沈延捕捉到她的一丝清冷与高傲,不禁一怔,吟儿起身来:“我很烦,不想多説。”

沈延于是也起身:“xiǎo师妹,这几天不要多露面,估计你会被通缉。”

“xiǎo师兄,你替我去王家巷的五十七号告诉那家的女人,不必想她老公,让她找个好男人改嫁。”

沈延彻头彻尾想不到她突然把话题岔开那么多,啊了一声愕然。

“她老公知道,他出来也还是没用,还是要被抓回去,他们和我同牢房的人,谁都不肯出来……他们为什么……都不肯出来……”吟儿掩面痛哭。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归一去一来(2)

第156章 一归一去一来2

次日清晨,阅水居来了一男一女两个稀客,男子皮肤黝黑,但五官俊俏,论相貌气质都不在胜南君前之下,女子肌肤雪白,清秀可人,胜南笑着给大家介绍:“这位叫莫非,这位叫莫如。”

君前笑着去打招呼:“莫少侠真是厉害,天下能闯幽凌山庄的没有几个啊!”

莫非客气地笑了笑:“过奖了,阁下应该是淮南xiǎo秦淮鼎鼎大名的李代帮主了?”

和琬盯了莫非看半天,xiǎo声道:“我的天,从来没见过这么黑的人啊……”白路噗哧笑出来,幸好莫非没有听到,还开心地笑,增进了亲和感,莫如笑着説:“咱们俩去找哥哥的师父,可他却不在原处了,咱们就满城找冲渑酒馆,幸而在半路遇见林大哥,林大哥去问蓝姑娘的消息,她辗转去了临安,似乎也有些眉目了。林大哥总算可以放下心来了!”胜南满面笑容,莫如説的应该是没有错。

莫非坐在一张普通桌旁:“各位义士们不必像贵宾一样款待我了,我就当个过路人吧!”“谁当你贵宾了!哈哈。”胜南笑着打趣,“老板,这张桌,多收些银子!”

香主们笑着,又掀开门帘进了里屋去,留胜南一人陪在他俩桌旁,莫非环顾四周:“新开的据diǎn?”

胜南diǎndiǎn头:“是,离开之前,还没有这一家。”

忽听得楼下xiǎo二招呼声,胜南本能地往下看了一眼,不由得心跳加剧,黄鹤去和冷冰冰!真是冤家路窄!

胜南想及那一锥之仇,恨不得立刻将他俩五马分尸。只是当前没有必胜把握,又岂可动武,继而祸害xiǎo秦淮的新据diǎn?也只有先避开这一次交锋再説……当即离开,去帘后听。

莫非莫如若无其事地喝酒谈笑,黄鹤去、冷冰冰不经意地坐在两人邻桌,鹤去立刻就要了两坛子酒。

胜南离得远,听不见他们所説的话。

而其实,他俩没有説话,而是一直在桌上蘸酒写字,莫非悄然留意过去,只见一排潦草文字,似乎内藏“京口”,再有的实在看不清了。

不多时,楼下又上来一个阔少爷,提着鸟笼上得楼来,却即刻嫌恶地把鸟笼放在另外一边不管,胜南隐隐认出那是秦川宇的弟弟秦日丰,心下一惊:他们不会是现了我的行踪了吧?

见秦日丰也来,黄鹤去慢慢擦去水迹,笑道:“秦少爷好悠闲。”

秦日丰哼了一声:“我看你们二老不尴不尬地来,所以才跟着。怎么,好酒馆不去,来这么xiǎo、这么偏的一家?没钱啊?还是有什么吸引人的风景?”他走到莫如身旁,立即挤眉弄眼,调笑着问莫如:“妹妹多大啦?长得xiǎo巧玲珑嘛!”

黄鹤去冷冰冰差diǎn吐下来,莫非猛地把竹罐一抬一磕,罐中筷子尽数插向秦日丰,黄鹤去大惊,即刻伸手将秦日丰拉回来,但他肩上还是中了好几筷子,黄鹤去不由得留了意:好强的内功心法!好熟悉!

一瞬间打量着这少年,觉得似曾相识。而莫非冷冷站起:“好色之徒,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秦日丰“哎唷”地叫喊:“黄大人,替……替我报仇啊……”説罢便晕,黄鹤去心道:何不试试这少年武功?思罢,立即抽出绝漠,连环六式袭向莫非,莫非即刻掀桌拦刀,但那刀却力道剧猛,直穿桌心指向莫非,莫非往后一退,不及拔剑,莫如即刻将自己佩剑扔过去,并站退了数步,算是解救了莫非。莫非即得剑,急挥剑而攻,进中有顿,停中有攻,黄鹤去微微看出他武功路数,一刀有横扫千军之势,莫非一剑激越,纵横穿梭,收自如,武功招式,却有些像——白氏长庆集。

胜南在帘后观战,不禁大惊:为何莫非这激中稳进的剑招,和我饮恨刀的刀谱有异曲同工之妙?难道説,他身上也有一本相同的剑谱?

帘外战焰突然猛升,黄鹤去加紧刀,连连逼进,凶狠地纠缠住莫非,莫非毕竟经验欠缺,无法脱身,被逼得不成章法,忽然绝漠刀一道弧光直挥莫非腰间,咚一声,莫非自己后退到了门帘处,身上的玉佩却被刀锋割落。

黄鹤去一笑,替他把玉佩拾起:“真是抱歉……你的剑法……”他忽然间就卡在喉里,脸上出现惊惧的神色:“你,你……”莫非上前一步,一把夺过自己的玉佩来:“阁下的武功很厉害,那又怎样?眼神里,尽是恶毒!”

黄鹤去愣在原处,心道:怪不得看他面熟,原来是北海龙的儿子,凌幽那贱人想不到还会有这么个出息的儿子……那么他身后背的,不是断絮剑吗?

他顿时心起歹念:断絮剑也来了!事情,是越来越有趣了!

待到黄鹤去冷冰冰终于离开,胜南走出门去,茫然地看着莫非:“你的这套剑法,是不是来源于一本名叫白氏长庆集的剑谱?”

莫非一怔:“林兄是如何看出来,难道那本剑谱……”下意识地去摸身上,还在。

胜南爽朗地一笑:“你的师父,可是姓白名鹭飞?”

莫非啊了一声:“神人啊!你真是个神人!你怎么知道的?未卜先知啊!”这次和幽凌山庄里不一样,是真的惊讶甚至惊恐了。

胜南叹了口气:“其实,尊师的下落在下是知道的。”当下把十月初五黄天荡的事情向他阐述了一遍。

“那个黄鹤去,就是那方才与你比试的男子……”

“是他!”莫非攥紧了拳头。

“白前辈一直没有音讯,xiǎo秦淮怀疑,他是被黄鹤去禁锢了好一阵子,然后押解向北。”

莫非哼了一声:“怪不得看那黄鹤去眼神不对劲,原来还不简单啊!我定要将这黄鹤去逮回来,好好问问我师父的下落!”

胜南一愣:“你要留在建康?”莫非诙谐一笑:“正好住在阅水居,用不着付账。”

説笑着,忽地沈延冲出门帘,气喘不已:“死了死了,xiǎo师妹出走了!”

“出走?”胜南的喜悦一扫而空。

沈延手里握着的,正是一封留信:“她説,自己对抗金失望了……”

胜南捏着信纸:“她究竟生了什么事?我刚刚回来,她怎么就走了?”

莫非莫如齐道:“对抗金失望,她怎能对抗金失望?”

慢慢地,跟着月亮一路往前。

同行的越来越少,心里越来越荒芜。

“你就是她,念昔……是不是……”

“不,我不是她!我怎么可能有那个福气,配得上林阡!”

落叶擦过川宇的肩,落在吟儿的脚下。

冷空气掠过吟儿的,侵入川宇的面庞。

他将是她临走的时候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她曾是他别离江湖之前最后的一个牵挂。

“对不起川宇,我做错了。我今天来,就是和你説一声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的鲁莽。”

川宇叹了口气:“我要谢谢你,让我提早明白了一些事情。”

吟儿一怔,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理解了自己的话:“答应我,不要走错路。”

川宇惨淡地笑:“这世上最恐怖的事情,是无论走哪条路,都通向一个地方。”

第一百五十七章 死心入梦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一个名字,给了两个人,就是两条截然相反的路,就像我们的刀意,和我们的心一样,是天和深渊的距离。林阡,你也许不会懂,那一瞬,她救了你,却让我,掉进地狱。

川宇茫然地站在树下,不管那树上过多长时间零落下一片叶子,他呆滞地看着落叶飘降的始末,无动于衷。

林阡,林念昔。

这件事情,其实早就不应该,早就错了?

不,世上本没有对错。

  

寂寞地往前走,这条街上,不再有昨夜的吟儿。是他自己,把路越走越黑暗,越走越模糊,越走越没有人相伴。

一阵冷风,落叶纷纷扬扬,是自己看错了吗?有一片近乎透明的叶子,直飘到川宇手心里,既薄弱又顽强,川宇乍看那上面赫然写着“林念昔”三字,不由得一惊,松开手来,那叶子骤然消失,不留一痕,川宇再接下第二片,那一片上写着的是“林阡”,他没有再扔,略带提防地往四周环视。

奇怪,为何天这么漆黑,夜如此深沉?

眼前浮现的,是一个陌生道人的模样。

“你是谁?”川宇觉察到他脸上的诡秘笑意。

“在下,叫光湮。你可以称呼我为光湮老人。”

走到河水旁,刹那间揭开水面,川宇疑惑着看着辨不清真假,他没有往前走,眼前的事物,却越来越清晰,似乎有一条左右摇晃的大路,在自己眼前轻摇,大路的尽头,是六个大字,他好不容易,才望见那里,看清楚:轮回世,轮回事。

“我就知道,你一生到最后,还是会走到轮回世来。可是,你真的,是一个左右不定的人……”

川宇一怔:“那又如何?”

光湮老人一笑:“可是最震惊天下的事情和人物往往都左右不定呢……”

  

手一挥,川宇眼前出现的是如雾气般白色的幕底,上面浮现出若隐若现的银字,一刹那,异常清晰——

【路不定】

更吹落,花消零,草木无情,暗风兼残雨。伤见红颜步不归,回首梦。

事沉浮,路远近,人生无定,明主与故国。忽忆少年赴沙场,左右中?

清唱罢,酒未酣,变化无常,淡云和闲乐。惊逢故人临末路,竟擦身。

满腹经纶的川宇,不解当中能有什么深刻的含义,轻笑道:“一个人的一生,岂能通过一首词一段文就说得明白?光湮老人可了解,一个人的一生,该有多少的转折?”

光湮笑笑而已,轻声道:“有些人,一生就那么简简单单,偏偏要碰上一个始终读不懂的人。唉,你来这世上,只是为了一场,不属于你的相遇,只是为了承担一次,不属于你的变迁。”

川宇惊觉:“红颜、少年、故人……你说的一生简简单单的那个人,可是词中红颜?”

  

蓦然间被人推醒,睁开眼睛,眼前站着的,是怒气冲冲的秦向朝,他正**开口说什么,川宇喉头一甜,顿即吐出一口鲜血来,那是梦未完的恶果。

秦向朝不由得大惊:“川……川宇,你……你怎样?”

川宇苦笑着:“没,没什么……”说罢,就走向那遥远的黑暗之处……

  

闻知秦川宇吐血,饶是轩辕九烨也觉得蹊跷,不知真伪,现身去看望,却在半路,被黄鹤去拦下:“为什么放了凤箫吟?”

“我不像你们,总是喜欢舍本逐末,我目的达到了,凤箫吟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沈家那一家那么多人马,我也不便去跟他们正面交锋,毕竟我们在宋国。”

“你的目的达到了?什么目的?秦川宇?我看你的如意算盘是打错了。”黄鹤去冷笑,“秦川宇让我转告你,你阵中缺少的那把刀,若干年前不是林阡,若干年后也不会是林陌,他,更宁愿在江湖之外。”

轩辕九烨一怔:“他竟然会没有中招?他不恨林阡吗?而且,他不是和凤箫吟决裂了吗?”

黄鹤去摇摇头:“不是,他说,你足以使他仇恨林阡,却不足使他仇恨江湖……他从握起饮恨刀的那天起,就决定爱着江湖……”

九烨一笑:“林陌,真是有趣,我会等着有一天,足以使他仇恨江湖。”

转过身去,九烨看着内湖冻结的水面叹息:“谁能想到,江湖中曾经最重要的三个人,去年林胜南可能想都不敢想,可是从今年开始,都会成为林胜南成功路上的踏脚石!哼,先夺了徐辕心爱,再夺林阡身份,不知将来,林念昔逃不逃得掉。”

“你说的,未免过重了一些。”黄鹤去一愣。

轩辕九烨摇摇头:“林阡,终究跟他们这群人都不一样,因为他原本是一直被排除在江湖之外的,所以他还正在一步一步地和江湖融合,一步步地往上走,此时此刻,他身边有哪些朋友,会对他将来领导江湖产生非常大的影响。以我的观察,他现在处事的水准,已经开始向徐辕靠近。只不过九分天下里的人物,一个比一个强,当年地位都在他之上,未必都服他……不过说来他真是有人缘,徐辕、凤箫吟、李君前、厉风行,这些新晋的江湖领袖,个个都欣赏他拥护他,换在一年前,林胜南想挤进江湖都不行。现在,却连林陌这个后顾之忧也安稳了,他当真没有任何阻碍了!”

黄鹤去一惊,可是林阡的抗金路上,真的没有任何阻碍了吗?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临安

临安的酒楼、茶肆和饭店,这么多年仍旧感受得出汴京气象。品 书 网 ( . V o Dt . c o M)开封的丰乐楼,几十年前搬来了临安。

四湖景致六条桥,一枝杨柳一枝桃。朱子墨听着耳边说书唱赞西湖,却怎样也体会不出那六桥烟柳和苏堤chūn晓的风光,一脸茫然地望着雾气飘dàng的湖心,又立刻在脑海中浮现出师父朱熹的模样,苍老而憔悴,再想那韩侂胄,不免油然而生一股厌憎。此时已是初冬,那说书的娓娓道来的西湖美景,却全是chūn季的景物。

说书的旁边有个小女孩,**岁年纪,长着一双水灵的眼睛,忽然抬头问道:“爹爹,我觉得西湖景sè的漂亮,到很像那姐姐的漂亮呢……”

“哪个姐姐?”她父亲一脸尴尬。

小女孩脸上洋溢着笑:“就是那个和我们一路同行,在平江知道自己搭错船、慌忙下船的姐姐啊……”

她父亲顿时啊了一声,低下头去:“yù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唉,世间竟会有如此标致的美人……”

朱子墨见他脸上阵阵红晕,料知他心系红颜,笑在心里:这年头,也会有这般倾国倾城之sè?付了酒钱,就立刻往外走,但还未出门,门口一张桌旁的壮汉突问:“那个姐姐是不是姓蓝名叫yù泽?”

朱子墨的脚差点儿出去,蓦地觉得这名字耳熟,不知道该进还该退,差点倒在门槛上。

那说书的一惊:“尊驾也认得那位蓝姑娘?”

朱子墨赶紧回座,幸而此刻众人的注意力全在那蓝姑娘身上了。

“我是不认得,不过,到真想见见呢,你可知她现在的行踪?”

说书的哦了一声:“最近似乎没有什么消息,倒是韩仰胄大人的家里最近传出的消息,有点点跟蓝姑娘有关,希望不要是她。”

朱子墨忽然想到蓝yù泽是谁了:哦,原来是林阡的妻子啊,她在不在临安城?

那壮汉笑了笑:“见不到她我就枉来到这世上了,林阡真是好福气,有她为妻。”说书的一愣:“林阡?”那小女孩亦奇道:“蓝姐姐明明是和杨哥哥一起的啊……”

她一语既出,众人大惊,整个客栈全都闹成一团糟!

壮汉惊道:“杨……杨宋贤?他好厉害!朋友妻不可欺啊!”

朱子墨也差点把皱纹给愣出来。

    

然而朱子墨到临安来,随身带着的不只是听谣言的耳朵,还有匕首。

他要杀的,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韩侂胄!

从他看见流光溢彩的韩府两个硕大的字伊始,他的匕首便蠢蠢yù动了。

这天韩府守卫不是特别森严,因为好像是宰相侄孙女的生辰,全府请了戏班子舞蹈唱戏文,守卫们有不定心的,也偷偷去看了。

朱子墨搞晕了一个shì卫,换了套衣服也跟着围上去看。

顺着第一排的人看过去,越靠中间,衣着越华贵,越显眼,无疑,在中间那位,笑得合不拢嘴的男人自是韩侂胄无疑了,他左边的女人穿得雍容,却略显臃肿。右边是个相貌出众的贵族女子,应该便是韩侂胄的侄孙女、今天的寿星韩霄了。

戏唱一半,只见一个shì卫急匆匆地跑到韩侂胄身边去:“丞相!郡主找到啦!”

韩侂胄笑容满面:“真的?”

shì卫满头大汗:“大伙儿正赶着把她送回临安来,不过,她老是要借口停在半道上。”

韩侂胄喜形于sè:“能回来便好了,叶家的事情总算能轻一些,文暻真是善于周旋,郡主不能嫁给文暄,嫁给他也罢。”

朱子墨听得这句,忿忿不平,心道:郡主岂是你说嫁就嫁成的?

戏要结束,前方忽然走来一个shì女,迈着小步款款而来,那贵族少女喜得站起:“姑娘准备好了吗?”shì女点头:“姑娘说了,定是一份好贺礼。”

夫人一脸不高兴,yīn沉着脸:“她来做什么!”

韩侂胄面lù不快:“霄儿对她有救命之恩,她来送支舞给霄儿贺寿而已。”

朱子墨身边的一众shì卫,全都伸出了脖子,往里面探望着,巴望着,像久未喝水之人等着那一滴甘lù,像久作羁旅之人逢到一捧山泉……

熟悉的旋律奏鸣起来,朱子墨不经意瞥了一眼,差点瘫下去,他身边快要倒了一大片,连韩侂胄都瞪直了眼、僵化了一般盯着台上那跳舞同时舞剑的女子,那是怎样令人心醉的舞姿、令人心旌dàng漾的容貌?朱子墨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纯白的羽纱不住地舞动、裙裾不停地盘旋,她手中晶莹的剑与她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她细碎的步子和着悠长动听的音乐……朱子墨真想动手让时间停滞,多想看清楚她每一个细节,她是谁?韩府里,居然会有这样一个超凡脱俗的少女?思绪飞出了老远,他朱子墨,顿时燃起一阵要保护她的yu望,他不知道为什么,甘愿为这女子抛弃一切,尽管他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她已经令他神魂颠倒。常年游学,走南闯北,结识的女子数不胜数,眼前这姑娘,真是风华绝代、yàn压群芳、高洁出众、遥不可及?!她就像在梦境里、mí雾中,美丽又虚幻,生动却幽远,和这肮脏的人间,格格不入。

朱子墨顿时蠢了,蠢得连匕首都握不稳,铛一下就掉了下去。

他也不算太狼狈,这女子的出现,曾令徐辕徐少侠从高处飞下飞错了地方,也曾害宋恒宋少侠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还曾使林阡林少侠几乎被自己烫死,更曾让杨宋贤杨少侠误以为山中见鬼,她,除了蓝yù泽还会是谁?

这铛一声不要紧,但朱子墨立刻被暴lù在了光天化日之下,蓝yù泽又惊又疑,停下舞姿,往朱子墨这边投以一瞥,所有人眼光跟着她一同涌向朱子墨,当韩侂胄也转过头来时,朱子墨大叫不好,脚上像沾了泥一般忘记怎么逃,shì卫齐呼:“捉刺客!”纷纷扑上前来,朱子墨急忙往后闪让,但已然不及,这时只觉后心领被人往上一提,随即腾云驾雾一样逃掉,后面呼喊声也越来越弱,朱子墨一身武功像被丢在了韩府,浑身发软无力……

    

站定了,那救命恩人小声道:“阁下实在太过大意。”子墨惊魂未定:“怨只能怨那个女子……天啊……她,她害得我手脚发麻……”只听得另有一个女子噗哧一笑:“英雄难过美人关。”

朱子墨猛一看去,那救命恩人只是个生气勃勃的少年,脸上有尚未完全的英武之气,朱子墨从未见过如此英俊潇洒的少年,顿生亲近之感:“未知恩公是?”

少年未踌躇片刻就答:“我叫杨宋贤。”朱子墨一愣,随即笑道:“恩公是大名人啊,怎么不懂得韬晦?”

那少年一笑不语,身旁少女解释道:“宋贤哥一向都tǐng直的,从不懂得隐藏。”杨宋贤叹了口气,是吗?自己对某一个人,还是隐藏了……

朱子墨啊了一声:“那么,韩府里面的那个……那位姑娘……就是……就是……”

宋贤点点头。朱子墨不解道:“可是,林阡此刻,怎么好像不知道蓝姑娘在临安一样?我听说他自己也有一阵子消失江湖了。”

宋贤轻声道:“我也知道这件事,想来真是巧合,也罢,他不知道,也就不会担心……”

“yù泽姑娘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到临安来?还……还被韩侂胄软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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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千古以来为红颜

第159章 千古以来为红颜

“她没有被韩侂胄软禁。”宋贤説,“説来话长。我和玉泽一直都是在一起行路的,可是,为了不引起误会,玉泽决定一个人去找她的师兄云梦泽,我就和玉凤一起,到临安来办事情。可是,到临安来不久,就无意间听説,一个大理女子被韩侂胄的兄弟韩仰胄看上的消息,觉得很像玉泽……”宋贤道。

“现今临安的大xiǎo韩有权有势的很,想要霸占一个女子是很容易的事……可是,蓝姑娘不是去见云梦泽了吗?”朱子墨疑道。

“云梦泽,那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口口声声説要保护玉泽,却要对她图谋不轨,玉泽还一直把他当成敬仰的师兄,直到那天夜里,真面目就露了出来,想要霸占她,幸好韩仰胄的侄孙女韩霄路过,因此才救了她,韩霄姑娘原本出于好心,把玉泽带到临安来,谁料到跳出了一个火坑就又羊入虎口,韩仰胄那个大色鬼,也想要她,幸好玉泽性子不弱,身上也会diǎn功夫,一直没令他得逞,他却动用手段,将玉泽软禁,我从韩霄姑娘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隔三差五地去韩府要救她,他可厉害了,动用了名捕冷家好几路的人马,天天夜夜设阵打击我,硬是让我只见得玉泽几次,一直没能将她带出来!”宋贤説的时候,是越説越气愤。

“幸好韩霄姑娘搬出了韩侂胄来压着韩仰胄,不然事情就糟糕了!”杨玉凤轻声道,“韩仰胄怎么敢不听韩侂胄的话,几乎是把玉泽姑娘双手捧送给了韩侂胄。可是,问题又来了,玉泽姑娘去了他府中三日,一diǎn音讯都没有,这不得不叫人着急,韩侂胄会不会也是云梦泽、韩仰胄之辈?!”

朱子墨听得直冒冷汗:“原来在你们身上生过这么多事情?”

宋贤叹:“我给胜南传的信件,几乎都是报的平安,其实我哪里管他担不担心,是玉泽不想拖累他……”

朱子墨不禁叹息:“原来那蓝姑娘竟是如此善良……”

杨玉凤略带担忧:“蓝姑娘真幸福,有这么多人甘心为她卖命,可是,希望韩侂胄没有看上她……”

“説了这么多,还没有请教阁下是哪位江湖人士?”宋贤这才觉察到自己説得多了一些。

朱子墨一笑:“在下姓朱名潜字子墨,浙东人氏。”

宋贤一愣:“朱潜?这名字怪陌生的。”朱子墨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心想:他真是没心机,有什么説什么……

宋贤道:“兄台怎么会去韩府?”

朱子墨xiǎo声道:“子墨便对杨兄实言相告了吧,子墨的恩师是朱熹。”玉凤惊呼一声,朱子墨续道:“可是师父却被那韩丞相罢黜,殃及到他的理学思想,也祸害到他的身家性命。”宋贤道:“朱老先生他?”

子墨叹了口气:“最近身体很不好……我思来想去,我有武功,我要杀了韩侂胄!”

宋贤一愣,轻声道:“原来咱们为的,都是私仇啊……”

再过几日,等风声松了,宋贤、子墨相伴着去探访韩府,韩府守卫果真非同一般,可惜宋贤的轻功更加卓绝,拖了个累赘照样在韩侂胄家的屋dǐng上来去自如,他的熟练令朱子墨知道,他不是第一次来了,朱子墨笑道:“杨兄可以去当神偷啦。”宋贤赶紧捂住他嘴。

韩侂胄正睡在椅上眯眼,他旁边对面椅上坐着一个蓝衣少女,自是玉泽无疑,换了件衣,还是一样的脱俗,令人忘记纷扰,只知道年轻,只知道安静,就算只为了她,也该把一切不好的恼人的驱赶出自己的脑袋。

但骤然间,子墨觉察到她眉间的伤愁,不知这一丝思愁是在哪里曾经见过。

此时玉泽手里面捧着一本书册,子墨盯了她好久时间,才现她身边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而宋贤,还没现有这两个人呢。他们都在静静地看手上书册,玉泽玉手托腮,沉思着什么,柳叶眉微蹙,谁人见到都会明白,为何千古以来为红颜。

宋贤喜欢此时此刻的她,他宁愿一生一世与她相随。朱子墨也这么想。

韩侂胄突问:“这出失街亭写得好么?”

那男子道:“文思敏捷,文采一流。”女子一笑:“文采还算好,人物却不够充实。”玉泽比她説的还要露骨:“只能説比史书要详细些,説实在的,大人做文章的水准,不算大家。”

朱子墨要笑,韩侂胄却先微微一笑:“霄儿和玉泽姑娘倒是英雄相见略同啊,唉,老夫昔日的好友,当年做文章的水平都在我上,可现在哪个不来依附我?只有文采没有用,还得有胆识!”

稍停,又问:“你们説,失街亭究竟是诸葛亮之错,还是马谡之错?”

那男子道:“显然是马谡错,马谡他一意孤行,不听副将劝告,最终只能害了他自己!”

韩霄一愣,反驳道:“我觉得根本就是孔明用人不当,他为何偏偏要用马谡?事前轻率作决,事后求全责备,所以这错误八分在孔明。”

玉泽听这两种观diǎn争论不休,忽然蹙眉:“这件事情,也许谁都没有错?”

韩侂胄笑问:“此话怎讲?”

“大势所趋,毕竟当时的蜀国物力薄弱,街亭不失也会失去其他的地方借以警告蜀国勿再北伐,诸葛亮没有错,马谡也不错,错的是大势而已。”

韩侂胄diǎn了diǎn头,无意中喃喃自语了一句:“我倒是很想做孔明,就怕错成了马谡。”

朱子墨微微一怔,宋贤见一大群侍卫正往这边过来,赶紧拉了他一把。

“今天本可以杀了韩侂胄!”朱子墨握紧拳头忿忿。

宋贤道:“你对他的成见太深,其实我觉得外界把他形容得过于邪恶了。前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监视他,除了有些专横之外,还是很厉害的。要知道,专横邪恶,其实都是政治手段。”

子墨diǎndiǎn头:“蓝姑娘不仅美若天仙,言语也非常人所及。”宋贤道:“幸好她遇见的是韩侂胄,若她遇见的还是低俗的好色之徒,那就糟糕透了。只不过,想做孔明,怕错做马谡,那是什么意思……”

子墨对韩侂胄的印象蓦地变好了些,但一想到朱熹之仇,这口气依旧咽不下去。

杨朱二人步入客栈当中去,这客栈是红袄寨在临安的支部,环境尚为安全,吴越近况不佳得很,刚刚与石磊分手,胜南据説在淮南要代表xiǎo秦淮dǐng替凤箫吟参加比武,宋贤叹息以往在泰安三兄弟的生活,只可惜那种日子已经越来越遥远,吴越遭受了这样的打击,而胜南和自己中间,注定夹了一个玉泽……

宋贤刚进自己的客房,忽然现床、椅、桌的位置来了个大变化,被褥像被重新叠了一遍,但叠成了一片狼藉……玉凤是不可能干这种事情的,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人……宋贤心里立刻麻毛,正要逃跑,那双胖乎乎的xiǎo手便按了过来,伴随着清脆的童音:“宋贤哥哥!我找到你了!”那不是柳眉是谁?

宋贤大喊一声:“救命!”柳眉嬉笑着:“宋贤哥哥,看我布置的房间,漂亮不?”

“漂亮……漂亮……”宋贤哭笑不得。

柳眉环视四周不见玉泽身影,笑道:“表姐呢?不和你一起啊?我就知道,你终有一天不会再爱她的啦,有我这个天下第一美女在,什么女子也不必过目了对吧?”

宋贤拿她实在没有办法。一个东西香吧,总要有蝴蝶或者蜜蜂在身边绕啊绕的。

第一百六十章 沉浮,明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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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临安,劝君莫杀系铃人

云翳下,树影斑驳,瓦缝上,晃过一条浅淡的影子,那影子迅速地踏瓦而过,再滚到走廊上去,但他没滚好,一直摔到花坛里去,乒乒乓乓摔了好几个花盆,生怕不吸引人,爬起来的时候,侍卫们“捉刺客”的大呼小叫声已经充斥在整个韩府里了。

不过这帮侍卫们十个有九个瞎子,簇拥到花坛里来捉刺客,刺客已经一瘸一拐地跑了。

这三脚猫一瘸一拐地溜,看见灯光就推门进屋,滚进屋子的一刹那,看见的全是字画书卷、笔墨纸砚,以为到了哪个书房了,暗叫侥幸,忽地一把凉剑架在了脖子上——

朱子墨闻到淡淡体香,知是个女子,用余光一扫,就大叫一声,他真不该“扫”她!

蓝玉泽一脚就把他赶到门帘后,朱子墨叫声刚落,一队侍卫冲进房内:“蓝姑娘没事吧?”

蓝玉泽假装读书:“没事。出了什么事吗?”

一身白衣,那美丽任何贵妇怎样化妆也无法匹敌,朱子墨心里好感激上苍,旁人大叹“天便教人,霎时相见何妨”的时候,他已经见过她两面,他心中陡然一阵平静:我若是为她死了,赚到她一滴眼泪也死而无憾啊……

忽听玉泽道:“出来!”

门外侍卫的声音已然消退,朱子墨诧异地指着自己的鼻尖:“姑娘,在叫我?”

玉泽一笑:“你出来吧,用不着害怕,我保着你,你很安全。”

朱子墨一怔,这句话,怎么成了她对他说?

“阁下怎么会到韩府来?似乎还不止一次?”

蓝玉泽已经见过自己丑相两次了,子墨不禁难为情地一笑:“在下是杨宋贤杨少侠的好友,也,也是林阡林少侠的。”

玉泽似乎一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欣赏你的胆识,你叫什么名字?”

子墨早已被她美色俘虏,突然不敢再看她,慌乱地把自己的姓、名、字和师门都报了出去,玉泽听毕,总算明白了他来这里的真因:“原来你来这里是为了私仇?可惜,朱熹老师的思想我不敢苟同。”

“为什么?”换作旁人,子墨一定会与他理论好一阵子,直到面红耳赤为止。

“他的‘仁’和我所认为的‘仁’有些背道而驰了。你是他的学生,应该听说过一个叫严蕊的官妓,朱熹当时为了弹劾别人告发她与一个官员有私情,严刑拷打几乎将她冤死。”

子墨冷冷道:“风尘女子的下场不一向如此?”

玉泽道:“可是这样的‘仁’却很少有人信服,嘴上一套做出来又一套,实在难以服众。”

“那也不能就这么全盘否定他的学问。”朱子墨忿忿不平。

“党禁之例哪个朝代没有呢?只怕任何时候,一旦有有心之人,都会成为**斗争的工具,你杀了韩侂胄又有什么用,党禁到现今是最激烈的时候,杀了他也许会更乱,也许杀了他就找不到解除党禁的人了……”玉泽略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子墨愕然:“蓝姑娘讲的,倒是和旁人说的都不一样。他能掀起党禁,未必将来不会解除党禁。”

    

(2)建康,自到苍天有眼时

转运使面前,苏远山耷拉着脑袋,像不斗就败的公鸡。

转运使大人哼了一声:“若不彻查你苏府,还真看不出来嘛!”

苏远山卑微地站着。

饥民闹事之后,苏府难免遭殃,经过转运使彻查,一夜之间,苏府所有不该见人的全部浮出水面——若是没有闹事其实所有官吏也心知肚明不揭出来,谁也料不到,小秦淮会把事情宣扬得无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弹劾你苏远山真是不行了,这顶乌纱帽,你不要也罢!”

苏远山瘫倒在地:“大人,小的,小的……会有牢狱之灾吗……”

转运使冷笑:“牢狱之灾?你命都难保!据说公主在你家里,我立即接她去我府中去!”

转运使见到*,咦了一声:“湘公主果真还在建康?湘公主在建康还好吧?湘公主没事吧?”毕恭毕敬,像苏远山刚刚对他一样。

短短一夜,苏府一家锒铛入狱,秦府、贺府表面岿然不动,实际也慌作一团。

    

在白翼从前曾小住的地道里避雨,添柴火,抱火炉,还是那么冷,白路脸色不是很好看,宗毅察言观色,不免有些关心:“这段时间脸又蜡黄蜡黄了,怎么回事?”

白路摇头小声道:“没什么,只是最近,经常梦见爹,这么多日子,都没有找到凶手……都成了一块心病……”

地道里进来一个男子,披带着蓑衣,白路轻问:“外面雨还大么?”

君前的声音传来:“很大,一直不停。奇怪了,每次和*出去,都要下大雨,*都戏说了,她自己是雨神,走到哪儿把雨带去哪儿。”

白路微微一笑:“据说那位*姑娘还是一个王爷的女儿?”

君前稍稍蹙眉:“原来你也知道。苏家的事情不出,我也不知道,不过没什么,我既然敢爱,就不怕到时候的阻碍。”

“苏家怎样了?”

君前面带满意地冷笑:“我们的目的,不就是把苏家给拽下来,能多拽一个是一个?这次真是天赐良机,转运使带来的粮食,在地方上经手之后,少了一大批……理应是被这群贪官污吏私吞,哼,转运使彻查得正好,一切尽在我们掌握之中。”

“可是秦向朝呢?为什么没有牵连?”白路轻声问。

“苏远山只是平常官员,秦向朝可是个通判,话说我们宋国的转运使,他们的任务明明是举劾官吏,品秩却比通判知州低,这么一来,难免不引起紊乱,所以秦向朝如果不犯大错,是不可能和苏远山一个下场的。”

“真是可惜。绊不倒他秦向朝,只断了苏远山一个人的财路!”白路低声说。

    

宗毅突然叹道:“可惜这群官吏如蜘蛛,关系网断了自己还会补。”

李君前微微一怔,轻声笑:“官吏如蜘蛛,也如蚊子,他们吸饱了血,自己也会胀死。”

说罢触了触白路的额头,不禁忧愁满面:“不好,额头怎么滚烫?对了,师父以前在地道里准备过路儿的药,我去找找看……”

宗毅一怔,也随之去找那药罐,许是太过着急,君前翻药罐的时候,反手把旁边的一瓶药给打翻了,药丸滚得到处都是,还有几粒跑到了难以触及的角落之中。

白路一急站起:“不好,那是珍稀药,爹好不容易才配制好的。”

怕勾起她愁绪,君前赶紧去捡药丸,他把臂伸到角落下面去摸索,却忽地摸到**的一件东西,那物事已经很皱巴,而且有些腐烂了,君前不由得“啊”了一声,宗毅白路齐道:“怎么了?”

君前手里高举着的是一本浅蓝色的书,白路忽然惨叫一声:“这是爹的,这是爹的!”她发了疯地扑向这本书,君前将她一推:“别过来!这书有毒!”

白路这才发现君前只握着书本一角的,他干事情一贯谨慎之至,可是白路却不顾一切要去触碰,宗毅紧紧抱住她:“路儿,冷静些!冷静!”

君前将书摊在桌上:“只有封页无毒。”

白路静下心来看那书页,果真日子久了,看出中间显出淡紫色,是毒药风化的痕迹。

白路声音都激动到颤抖:“我就说不对劲!爹的放翁诗没有在他遗物里出现,他是中毒,他是中了书上的毒,老天有眼,凶手没有找得到这本书销毁它!”

君前亦咬牙切齿:“对,是谁下的毒,那段日子,跟随着师父走南闯北寸步不离的,能有几个?!爹最信任、因此毫无防备的朋友能有几个?!范围,是越来越小了……”

白路一怔,顿时明白了事态的严重,这意味着,小秦淮里的所有元老功臣,都有可能是勾结金人的内贼!君前转过头来,轻声说:“路儿,凶手由我来找,只要你答应我,在真相大白之前,不要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

白路收起泪水,忍痛点点头。

第一百六十一章 父子,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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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鹤去在阅水居守株待兔了好几日也未再见到莫非莫如,白路、君前等人皆以为据点暴露,日日紧张,幸而黄鹤去的耳目在冲渑酒馆重新发现了莫非,这才令他转移了目标。

黄鹤去戴上斗笠,边走边想:冲渑酒馆?难道说莫非和林阡也有关系?

风刮在他耳边,像当年凌幽的断絮剑,狠心地割在他耳畔,像当年凌幽的断絮剑,任凭他的鲜血流淌其上,他的失败,随之流淌到幽凌山庄的土地里……

那一年,云蓝和林楚江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痛以后,他来到幽凌山庄里,他有没有爱过凌幽,他不知道,只不过,凌幽在他的心里,和李素云、吴臻、吴珍都不同……多年前的这个冬季,幽凌山庄雪白的背景,像墓地一样圣洁肃穆,而他的鲜血,在雪地里汇成的红字,是由“云蓝”改作了“凌幽”,可是,那些不美丽的故事,终将成为故事。

他不想看懂,不想听见。

冲渑酒馆。

他坐下身来,三个人的分道扬镳比两个人的悲剧更惨。

招待他的人是清平乐,没有发现斗篷后的脸属于黄鹤去。

总算没有白费心机,莫非在他喝到中途的时候出现了,他和莫如面对面地坐着,黄鹤去不禁一直注视着他,他长得,和北海龙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第一眼,就令自己憎恨。

黄鹤去收敛起笑容,露出了冷峻,他记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北海龙和自己的一剑之仇,他第一次失败之后还被侮辱……他攥紧拳头,现实和梦不相容,爱过之后注定会痛的——他去幽凌山庄,原本只是为了结识北海龙这个好友,可万万想不到,会遇见那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她啊……

透明的薄幕后,他看见莫非脸上稚气的笑,像当年北海龙冷笑着抛弃凌幽,像凌幽冷笑着离开黄鹤去,这两种相同的冷笑不时缠绕着黄鹤去,对,他是北海龙的儿子,我要杀了他!我要报仇!

可是,我该怎么杀他……

这里毕竟是建康城啊。

    

黄鹤去被重重矛盾包围着,最终走出了冲渑酒馆,没有杀莫非。

他就这么一直茫然地走,走到江令宅,不由自主地进了去。

可是就算古色古香,就算雕栏玉砌,又如何吸引得了他。

何况他身后,还紧跟着一个人。

黄鹤去停下脚步,那人也停下,黄鹤去早已瞥见那人身上的红色。凭直觉,他一笑判断:“阁下,应该是我的手下败将之一洪山主吧?”

红衣吹动,红色的披风,红色的衣衫,红色的心,红色的眼。

洪瀚抒哼了一声:“暗箭伤人,你倒是排在前列。”

黄鹤去冷笑:“废话,江湖上排过暗器谱,我的锥第三。”

“为什么你什么都是第三?”洪瀚抒嘲讽。

黄鹤去不由得怒火中烧:“你算哪根葱?你是第几?第七吧,连自己的女人都比不上。”

洪瀚抒双钩齐备,又气又急:“她不是我女人!”声音也在颤抖。

黄鹤去笑道:“又想跟我打?”

洪瀚抒的左钩已然直取他咽喉,又快又狠的夺命招式!黄鹤去飞快地一躲闪,右钩随之而上,黄鹤去岂是等闲,趁空抽刀出鞘,绝漠一旦与火从相触,天空忽然一阵闷雷,似乎有种不祥的预兆。蓝色的天际,开始被瓦解成不同的色泽,还若隐若现着。

刀钩相擦之后,瀚抒又主动出击,当那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勇猛地逼向黄鹤去,他忽然捉摸到洪瀚抒的眼神,那么倔强,那么强烈,倔强强烈到:有些莫名其妙、更加无可救药!

洪瀚抒的眼神里,为何独独剩下杀机?他绝不是妒忌,绝不是雪耻,绝不是不服,绝不是要说明什么得到什么把握什么,他像是在报一段不共戴天的仇恨!

场面,因此一发而不可收。

    

江令宅里骤然起了一阵狂风,卷得瓦砾乱走、花草俱动——周围一切东倒西斜的时候,风正吹起瀚抒的披风,也扬起了黄鹤去的第一丝白发。

黄鹤去,突然有些疲累,招招后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了一天之久,他的绝漠刀,正自步步退让,而瀚抒,却一直得寸进尺,攻的哪一招不是直逼要害?换作平日的黄鹤去,早就试图着将对手的命捏进手里了,可是今夜,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想杀任何一个人,竟然心甘情愿让胜负徘徊不定。

江令宅,入夜之后的这里,一盏灯都没有来得及上,摸黑比试,但闻风声交接,满头大汗、浑身湿透,瀚抒不管,火从钩,有如丛生之杂草,整体看来荒芜,却急切地扎向绝漠刀刀身,还拥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坚韧。

这便是南宋九分天下之一火从钩的真正实力——“钩深致远,狂草急丛,烈焰尖火”,若不是最狂躁的关头,怎可能发现当中毒辣?!

火势浩荡,霸气灼眼,黄鹤去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后辈之中,林阡令他在意,林陌令他欣赏,轩辕九烨令他敬畏,而洪瀚抒,真是令他喜欢……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陷落刀光多深,也不知远离人世多远。

筋疲力尽,气喘吁吁,仍旧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式。

瀚抒明白,黄鹤去刻意地,只守不攻。

所以自己的火从钩,找不到报仇的快意!冷冷地在心里笑,笑得忐忑,笑得心也空了,眼前的仇人,和自己是什么仇恨?他,洪瀚抒,生死也许都因黄鹤去。

瀚抒控钩的力气,终于如火般息弱,只是不知道黄鹤去还记不记得,那一年祁连山外烂漫的山花,那一夜李素云美丽却哀愁的容颜……

瞬间被自己的心情堵塞住呼吸,瀚抒不由分说,迅速地退后一步,撤钩就走。

黄鹤去莫名其妙地遭遇一次攻击,又莫名其妙地丧失敌手,没有追赶瀚抒,微笑着站在原处,目送洪瀚抒的红色与天的黑色融为一体,细细体味方才一战,竟不觉得那是敌对,而是那么和睦……

第一百六十二章 忠奸.正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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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朱子墨一夜未归,以及归来后诉说的状况,更激发了宋贤去探视玉泽的念头,调查了这么久,事情还是有点扑朔迷离,韩侂胄不是那种肤浅之徒没有错,可是也高雅不到哪里去,玉泽不是平常女子的容貌,而韩侂胄也的确老奸巨滑啊……

宋贤翻来覆去睡不着:我要去救她,要去救她……

他好几次睡得差点滚下床去,最终再也无法入眠,在第五次滚落之后起床更衣,一身轻装简备,一把潺丝剑。

    

西湖的晚风悄然吹拂进韩府深院,而曲折小径通往的是令人心悸的幽寒,夜晚的天幕笼罩心间,宋贤忽然觉得有些压抑。

宋贤不至于子墨那么逊跌到花坛子里去,熟练自如地窜了好几个来回,然后一个前滚翻,连影子都没留下,可美中不足的是,瓦缝里咯噔响起了点声音,不过除了宋贤自己,没人听得见。轻而易举来到玉泽屋子外面,只轻轻在纸窗上戳了个洞,不禁一震,洞那边水气氤氲,没有玉泽,只有个男人在洗澡,宋贤差点懵了:哦,这韩侂胄真是厉害,不停地给玉泽换屋子住……那么,玉泽在哪里呢?

看见那男子一直在搓后背,宋贤只觉一阵别扭,就立即离开去瞧另外一间,运气不佳得很,刚要戳洞,房门恰巧这时候开了,那开门出来的女人,不知是韩侂胄的第几房夫人,她嗓音大得振聋发聩,宋贤没来得及捂她口,隔壁那窗子啪嗒一响,背后生风,宋贤拔剑立刻拉韩夫人垫背,看对面那个突袭的外援,是刚刚还在沐浴的男子,他只裹了条浴巾,手里武器挺阳刚,一把狼牙棒,宋贤开玩笑道:“贵妃出浴啊……”韩夫人吓得脸上只剩土色:“杨侍卫,救我!救我!”

那侍卫也姓杨啊!宋贤一笑:“本家么!我也姓杨!”

杨侍卫怒道:“放了夫人,否则不客气!”

宋贤哼了一声:“我不放又如何?”

韩夫人大惊,大嚷:“救命啊!救命啊!”

声音够见效的,不一会,韩府兵士们的口头禅“捉刺客”便在府内此起彼伏,不多时,这边廊上已围了个水泄不通。

宋贤一笑,他也没有打算走,他来此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到玉泽。

韩夫人大哭:“老爷,老爷!救命啊……”宋贤一愣,果然韩侂胄也被惊扰,在人群之中,他足见威严:“你是哪里来的刺客?胆敢在天子脚下犯法!”

宋贤哼了一声:“不知是谁先犯法?在下的嫂嫂在贵府禁闭了数日,在下只是想带走她而已!”

“你嫂嫂?”韩侂胄不由得一怔,“韩家怎么会有你嫂嫂?”

韩夫人脸色惨白:“老爷……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啊……”她的脑子,也真够愚钝。

杨宋贤哭笑不得:“我不是说你,我嫂嫂怎与你一般见识,她是姓蓝名玉泽。”

韩侂胄哦了一声:“原来你就是仰胄所说的那位杨宋贤杨少侠?据说潺丝剑法炉火纯青,老夫的手下一个个都很想讨教讨教。”

宋贤冷道:“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比武。你把玉泽放出来!”

韩侂胄一笑:“你若是能打败我的左右手,倒是可以考虑考虑。逸仙、大方,你们哪一个先上?”

冷逸仙迫不及待地站出来,双掌齐上,宋贤把韩夫人往旁一推,就立即上前去迎这一掌,接了第一掌,探清楚了虚实,就知道自己赢定了。

“逸仙是韩府里数一数二的侍卫。”韩侂胄胸有成竹,轻声赞叹。

宋贤一笑:“也难怪,韩府天天有人光顾……”轻松地挑起剑来,宛若蜿蜒曲折的潺丝,剑花逼退了冷逸仙手里的虚物,有如海啸斥退小浪。从第二剑起,宋贤便剑起主攻,那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剑法细腻婉转,剑锋勾勒出一幅暗夜细雨图,冷逸仙受不了他的速度和内涵,在围观者看来,宋贤在运用着的根本不是剑,而是万千根尖针!

韩侂胄捋着胡须,颇欣赏地看着,脸上露出微笑:“他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眼见着冷逸仙要输,杨大方憋不住气,穿好了衣服飞快地插足进来,缓了冷逸仙危急,他的狼牙棒上竟尽是尖头,仿佛一戳一窟窿,然宋贤何等胆识,怎会惧怕?一剑中分,锋芒毕露,他内力也深厚,剑一刺中,棒已断作两截,冷逸仙大惊,又补上一掌,宋贤灵活一躲,绕至其身后,一脚踢向他后背:“承让!”

韩侂胄将喜悦藏匿在外表之下,往身边一青衣男子使了个眼色,那青衣男子立即抽出一把剑来,随着这坚硬兵器抽出的声音,青衣男子已然一剑急去,宋贤提剑猝然挡下,两人均是后退数步,宋贤右肩一阵剧痛,原来已被剑气所伤:“好一口宝剑!”

青衣男子没有说话,再一剑直袭,剑气在剑身之前许久已然近身,宋贤避开剑气,孰料他剑已改了一路逼至面前,宋贤惊道不好,往后一仰,潺丝剑横劈过去,抽回的时候已少了半道口子,他知道,遭遇了劲敌!

韩侂胄一笑:“文暻,你可以保护好谈靖了,这个人在江湖上排名很高啊……”

“原来是京口叶文暻?”宋贤一惊,“怪不得那么好的剑,不过,剑法不是那么高强!”知己知彼了,也不再惧怕这宝剑,凝神屏息,抵抗比剑更厉害的剑气。

宋贤一边以内功护心一边进招,剑风淡然悠然,柔和若轻云细水,云如丝,水如丝,剑亦如丝,叶文暻不由得一惊,他在京口长大,深感磅礴争流之气惯了,几时见过这般柔和细致的剑法,柔中蕴刚,刚中显柔,而宋贤防守得又是那么周密,找不到丝毫的破绽!

    

情深刃薄气如雾,神专形散剑若丝。

初次尝试着寓情于剑,情于其中细腻不易察觉,可是丝丝入扣、袅袅不散,轻柔中不失顽强,缠mian着始终如一。

叶文暻在剑网之下只能死守,围观众人几乎窒息,眼见着叶文暻循着后路连连败退,旁人齐声微呼,韩侂胄未露惊讶,只是沉着地拍了拍手掌。

叶文暻收起剑来,宋贤也撤剑回鞘。

宋贤突然觉得肩头一阵火热,越烧越难受,恰在这时候,听见她柔和的声音:“宋贤……”

有谁还能像她一样,在他痛楚的时候抚平他伤口?宋贤觉得一阵清凉,偱声望去,他一直想看守的保护的那份爱情的主人,从人群中穿过来。

她眼神里凝结着的,是怜爱呢,还是一种无法理解的感伤?她蹙着眉头,眼中早已噙泪,宋贤想说话,却无从出口。

玉泽来看他伤口,心急之情溢于言表,众人见到这一对尤物,真是天造地设的璧人、完美无瑕的美玉,谁还上前阻挡煞风景?玉泽扯下裙裾一角,宋贤慌忙抢夺过来:“我自己来……”

他胡乱地包扎起自己的肩头,但效果可想而知。

玉泽见他好几次失败,噗哧一笑,忘了身边还有人旁观:“你啊,总是爱逞能……”一把将那夺过来替宋贤包扎,叶文暻在一旁看着,忽然不知是否有意,竟然一笑出声,蓝玉泽觉察到他笑中的涵义,忽地就想起胜南,泪险险要落,收敛了笑容替宋贤打了个死结,宋贤不由得啊一声微呼,玉泽轻声道:“打了个死结就不会松了……”

    

韩侂胄笑道:“杨少侠果真是武功卓绝,文暻,你的镖局危险啦。”一句话,大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叶文暻道:“杨兄好身手,在下今天真是一饱了眼福!”

宋贤敷衍一笑,即刻转过身来向韩侂胄:“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带走她。”

韩侂胄一笑:“杨少侠不要误会,老夫只是欣赏蓝姑娘才气性情,若是那位叫林阡的少侠亲自前来,老夫一定将蓝姑娘送还,否则,我怎知道你是不是云梦泽之辈?!”

宋贤气道:“你把我当成云梦泽之徒,未免看低我了!”

韩侂胄轻声道:“你放心,蓝姑娘在韩府里比其他地方安全得多,最近听说淮南有许多江湖乱事,风波过去,老夫自会送还蓝姑娘。”

玉泽的脸色自从听到“林阡”二字后变得煞白:“宋贤,你先走吧。”

“可是……”宋贤话未完,玉泽已经转身离开。

微风吹动,把她的香气也带走了,只留下她的裙裾一角和他微红的血迹。

宋贤注视她背影远去,直到她转弯为止,也明白韩侂胄的理由虽然冠冕堂皇,也有之中的道理,无可奈何地转身:“告辞。”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韩侂胄轻声叹:“若是我的身边,有此等人才该多好……”

冷逸仙、杨大方略带惭愧地低下头去,叶文暻轻声道:“其实,韩大人完全可以将他招为己用。”

韩侂胄一愣,没有说话。

韩霄站在他二人身旁,默默注视着宋贤身影:“唉,世上竟有如此少年,拥有倜傥的外表,又痴情至此……”

第一百六十三章 潺丝,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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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琼乱玉淡淡地铺洒在临安城的处处小路上,雪花悄无声息地飘落、旋转、飞舞、沉降、湮没。

宋贤一脚踏在雪上,立即踩出一痕空迹,那些雪粒溅出了好远,只留下一丝凹凸。在微雪中行走的宋贤,没有心情注意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只是留心着手中的热酒,眼前似乎又浮现出胜南、吴越与他行酒令的情景,可是,临安离泰安真的太远了……

    

玉泽在韩府留得久了,虽然有书可读,有花可赏,却终究像笼中羁绊的鸟儿,日子长了,不免又会想起自己在大理的种种情景来,胜南、玉泓、宋贤总是浮上心头,闭上眼,却一阵难受。

倚门而立,安静地看着门外的喧嚣。

一大群人络绎不绝地走在韩府之中,手里均抬着箱子,箱子有多沉只需看他们脸上有多痛苦了,玉泽正自纳闷着,才看见韩侂胄和一个富商模样的人说笑着走近了,玉泽看了一眼,心知肚明,见怪不怪。

那商人和韩侂胄刚进院子的时候还很陌生拘谨,走到另一头的时候,已经宛若生死交。

不久,应该就会有个新晋官员,羊质虎皮来拜谒韩侂胄了吧……玉泽不免在心头轻视,要提拔一个人很简单,要获得一次提拔很麻烦。

那人一走,玉泽便走到会客厅中去,韩侂胄正自品茶,一见是她,不禁一怔:“蓝姑娘?可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问韩大人,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韩侂胄一笑:“怎么?蓝姑娘不习惯这种百无聊赖的生活?”

玉泽道:“我谢谢韩大人救命的恩情,近日来依仗着韩大人庇护也实在感激不尽,可是现在我的朋友们来了,我想我会很安全。”

韩侂胄略带狡黠地笑了笑:“蓝姑娘指的可是杨少侠?”

玉泽点点头:“他的人格韩大人应该也知道,我想同他离开。”

韩侂胄摇摇头,小声道:“蓝姑娘难道还不能吃一堑长一智吗?自己的师兄尚且对自己图谋不轨,更何况一个平平常常的朋友?到那个时候,就没有霄儿助你了……”

玉泽想到那日云梦泽的嘴脸,不禁有些后怕:“可是,宋贤和云师兄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呢,玉泽不知道。

韩侂胄笑了笑:“你放心,我会再观察一段时日,我只能放心将你交给我充分信任、你也充分信任的人手上……”

    

就在他们协商的第三日,宋贤就再度潜入了韩府,而且他每次的运气都好差,这次没进韩夫人房里,却进了她配偶的屋子。

韩侂胄本在灯下看书,听到他声音,微笑抬头:“为何杨少侠每次都要偷偷摸摸地来呢?”

杨宋贤暗叫不好,但听他不像要召唤人,便也稍稍镇定:“我一定要带她走!”

韩侂胄笑道:“可是教谁放心得下?万一你杨少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蓝姑娘又是天生的尤物……”宋贤冷笑:“你少找藉口!我对玉泽如何,自问问心无愧!”

韩侂胄站起身:“人心难测啊,据说杨少侠曾在仰胄面前立过重誓,说再也不踏进临安城半步,可是,却不守信……”宋贤笑道:“那也是为了玉泽,再者,在下的确没有踏入半步,而是踏了很多步!”

韩侂胄哈哈大笑道:“杨少侠真是风趣。其实你我都是明白人,像蓝姑娘这般才貌双全的女子,谁不想要占为己有?”宋贤脸色大变:“你虚伪!”韩侂胄续道:“可是老夫更欣赏像杨少侠这样的少年英雄!”

宋贤不免一怔,韩侂胄走到他身旁来,当时宋贤就有一种胁迫感。

“只要杨少侠答应老夫,将来行走江湖的时候,凡事都站在我朝廷的立场上,凡事都服从于我,我就绝对会放蓝姑娘。”

宋贤刹时一呆:“你说什么?”

韩侂胄说得很清楚:“以一个人的自由换得另一个人的自由啊,而且,你红袄寨终有一天也是要归顺我朝廷的,答应了我,只是离我更近一些。”

宋贤虽然江湖经验不深,也明白韩侂胄对自己是出于赏识和值得利用,毕竟,他山东这支抗金义军,还没有正式从属于朝廷。

宋贤思索了许久,并不觉得有何不妥,谈寨主成立红袄寨的初衷,不就是为了抗金、为了朝廷?心念一动:“好,我答应你。”

韩侂胄想不到他答应地如此之快,微微一愣:“杨少侠好是爽快!这回,不会再反悔了吧?”

宋贤指着墨砚:“难道你要我立个字据给你不成?”

韩侂胄笑道:“这倒不必了,杨少侠留下一样东西下来即可。”

宋贤一愣:“什么?”

韩侂胄手一挥,直指宋贤腰间的剑,宋贤一惊:“你说什么?你想要我的剑?”当然很气愤:“你拿了我的剑,存心不想让我继续闯荡江湖?”

韩侂胄一笑,从桌上抽出一把剑来,那剑光彩炫目,不仅锋利,剑气亦是堪称第一,正是那日叶文暻手上的宝剑!

“老夫想要馈赠一剑,宝剑历来配英雄!杨少侠若是诚心的,可以把身上的剑留下来一换。”

宋贤的潺丝剑在此映衬之下显得黯然失色、伤痕累累,听得韩侂胄这句,名为馈赠,实则胁迫,只觉此人实在老谋深算得厉害,实在不愿意交换那把锈迹斑驳的旧剑:“我不是一个恋旧的人,但希望韩大人能明白,兵器是我们江湖人士最亲近的物品,不可能说交换就交换。它毕竟陪了我这么多年,我不会为了新剑,弃了旧剑!”

韩侂胄听他说的义正词严,大大出乎自己意料,愣了好一会儿才笑道:“你们江湖人士,果然和旁人不一样。好,这把剑老夫就直接送与你了,聊表心意!”

宋贤冷笑,为了玉泽,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不能放弃自己的原则。

长吁了一口气,幸好把玉泽救出了虎口!

    

十一月十三,玉泽从韩府出来,在休息几日后与宋贤游览那西湖,隐隐觉得宋贤为她牺牲了什么,却不便相询,心里增进了几分愧疚,断桥附近的各式建筑上,依旧覆盖着如梅花般的雪,远看像漆在其上的纯白。

宋贤跟她沉默地走着,有些生疏。

忽然玉泽开了口:“今天在我们家是一个悲伤的日子……”

宋贤嗯了一声:“就是你姨母的祭日。”

玉泽点点头,继续看远处的风景,哽咽着:“宋贤,我觉得在姨母的面前,好是自惭形秽……她一直为身边的人奉献,可是我总是索取,又不能给报偿……”

宋贤听出了她对自己的担心和忧虑,柔声道:“玉泽,你问心无愧就行啦,你没有害任何人……”玉泽洞察了他的心思:“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对吗?”

宋贤看见她的泪,即刻慌了神:“玉泽你别哭……我没有出卖自己,真的没有……”玉泽不能停止为他落泪:“总之,你答应了一些,不利于自己的条件……”

宋贤笑着把那新剑抽出来,玉泽一愣,他小声道:“这剑是他们送我的,你说利不利于我?”

见玉泽半信半疑,宋贤添了一句:“你应该清楚那韩侂胄的为人,没有绝对的奸臣。”玉泽安下心来点点头:“宋贤,我谢谢你。”

宋贤自然地笑了笑,恰在这时,玉泽腰间被人一拽,一转身,发现有个小女孩已经一瘸一拐地往雪地另一边跑了,玉泽一摸锦囊,发现那已经不在原处,不禁惊呼:“我的锦囊!”宋贤一怔,只见玉泽一脸忧急:“里面有胜南的印章……”

宋贤二话不说,马上去追赶那小女孩扒手。

玉泽跑得自然不及他快,她看见宋贤轻快的身影,和风吹起的他的白袍,她忽然停下脚步来,她看到的这个影子,渐渐地又和那年冬天在蓝家地窖里的黑衣少年开始交错,可是,胜南,他在哪里呢?为什么,偏偏是另外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呢?

宋贤一直追到主道上,正要捉那女孩,这时候斜路里恰好驰来一辆马车,那马儿明显受了惊,没命地奔驰,正好这女孩逃到了马前面,眼看这马蹄要踢到这幼女了,马车主人忙着勒马已然不及,当此时,宋贤急扑过去,硬是和那女孩一起滚到了路边……

玉泽大叫一声,失了分寸急奔过去,她清楚地看见宋贤一直俯在地上不动,而马车已经驰走,车主头也不回,那小女孩扒手也不见了踪影,玉泽听不见宋贤的声音,脑袋里一片空白,喃喃道:“宋贤……宋贤……”

宋贤一动也不动,玉泽泪水夺眶而出,撕出一道道晶莹的伤口:“宋贤,不要……不要死……”

宋贤声音很轻:“我,没什么事情,我只是……腰被踢了一脚……我跟那小女孩把锦囊抢过来啦……”他哎唷了一下,努力地反手把锦囊递给玉泽,玉泽不知为何,对那锦囊忽地平添了一丝反感,接过来却又松开手,那锦囊掉落在地,印章也就滚了出来,玉泽转头去看印章上胜南的名字,他离自己,真的好遥远,也是自己,当初不愿意将他拖累,所以,竟然拖累了另一个人……

宋贤不知她此刻的心情,小声道:“玉泽,反正离客栈不远,你,把子墨和玉凤找过来,我在这里,等你们……”

玉泽看了那印章一眼,微微叹了口气,拾回来继续收在腰间,心里一阵凄苦:“宋贤,我立刻就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朱门,路有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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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贤等了没多久,被那疼痛折磨得不省人事,恍恍惚惚就晕厥了过去,再过一会儿功夫,隐隐约约被人抬了起来,于是放下心来沉沉睡去,天空,突然间亮得刺眼,再度醒来,发现宛若置身天堂。

映入眼帘的好一大群侍卫婢女,塞满了一屋子的还剩下无数玉盘珍馐!这是哪里,富丽堂皇的建筑,精致讲究的桌椅,价值连城的古玩,宽敞明亮的空间?而且,充满了女儿家的温馨感觉,爽心悦目。

“小姐,他醒了。”

宋贤渐渐恢复视觉,腰也没有原先那般疼痛,应该是敷了药。转过身来仪容端庄、高贵典雅的贵族女子自己也见过,韩大人的侄孙女韩霄姑娘,她救了玉泽一次又一次,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族女子少有的侠义气度。

宋贤赶紧道谢,韩霄真是他和胜南的贵人,若不是因为她的缘故,玉泽早已被那云梦泽玷污,或者已被那韩仰胄霸占了!

韩霄一笑,虽然相貌比玉泽要稍逊几筹,但在宋贤心里,她此刻亦如仙女的地位。

“你饿了吧,真是对不住,你醒的不是时候,只能吃残羹冷饭了。”韩霄竟然还略带抱歉地说。

宋贤长这么大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菜,小声笑:“咱们穷老百姓的,能吃到富人家的残羹冷饭,好福气啊……”他动弹了一下子,触及伤口,忍不住痛苦呻吟了一声,韩霄立即起身相扶:“这样吧,每盘菜我来喂你一点点。”

宋贤每盘都只吃了一点点,才吃一半就撑了,倚在床头和这韩霄姑娘说笑:“真是有口福啊,不过如果我那兄弟在这儿恐怕就难说了,他吃不了蘑菇的……”

韩霄一愣:“你说的,可是蓝姑娘念念不忘的林阡?”

宋贤一笑:“是啊,那傻瓜,别的什么弱点都没有,唯独只要沾到蘑菇,肯定腹泻三日,卧床不起……”提起胜南,总是有说不尽的话。

韩霄面露忧愁:“你对你这个兄弟,真是好,竟然可以,赴汤蹈火,还要忍受这么多相思之愁,我若是有这样的朋友,就好了……”

宋贤一怔,随即笑道:“我和他,是生死患难的兄弟,我们为彼此,都可以赴汤蹈火的。”

韩霄停止喂他,忽然就从衣袋里取出一小串夜明珠来,一颗颗猫儿眼大,昆山玉制,宋贤看呆了:“这一定是很珍贵吧?”

“你说它啊?程大人送了一箱子给我贺寿,我独独喜欢这一串。”

宋贤蓦地想起杨妙真,记得前两年自己一次带她外出,她用她清澈如泉的眼睛盯着街头杂货摊上的小木人看,他当时任务完成,身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了,连个小木人都无法送给她……当她知道宋贤要到云雾山比武的时候,央求宋贤给她带的,不过是“微型梨花枪”,这是她最奢求的了……

韩霄见他想得入神,笑了笑:“怎么,在想些什么?”

宋贤叹了口气:“你真是幸福……”

韩霄蓦然一脸忧容:“幸福的后面刻着什么,你永远也不会懂。”

宋贤继续走神,他担心,担心玉泽找不到他。

一旦想起玉泽,思绪就拉不回来,玉泽的话又重现心头,占据了他整个灵魂:“真的很憧憬临安那地方,西湖上赏月,也许是另一番景象呢……”

    

月圆。

玉泽在白堤上等待着,踟蹰着走,远处辉煌的灯火,再远处是隐约的奏乐,近处,西湖中的生命一瞬间全失去了知觉,落日的余辉挣扎着脱去它最后一抹痕迹。金风送爽,苍穹即刻如泼墨,临波凭栏,举首低眉,湖月相融。玉泽却尚未融入这良辰美景之中,她还在等待,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月光是多么冷峻又深沉,洒在她身上,照着她纯净的眼。

玉泽看着水中月,再看看天空中的高悬玉轮,不由得心灰意冷:一个是那么虚不可及,一个是那么高不可攀,为什么,胜南步了徐辕的老路,和我变得这么遥远……可是我们,是同一件事情,同一类人啊……

忽然感觉肩上被人轻轻一拍,玉泽一惊,转过头去,不由得喜极而泣——是宋贤,他从来就没有让自己失望过,此刻他气喘吁吁地站在自己面前,傻傻地笑着,于是所有烦恼,即刻抛弃:“你腰好了吗?你去了哪里啊?我们找了两日都找不到你……”

宋贤笑着说:“前天我晕了过去,恰好韩霄姑娘经过,救了我性命,她家的药材真是好,两天就差不多了,我想到你要到西湖上来看月的,就跑过来的,这风景,人间一绝也!”

玉泽心中又生愧疚:“对不起,那天真是对不起……”

宋贤一笑:“不,玉泽,你没有对不起我啊,我可吃了无数的山珍海味呢!”玉泽很勉强地一笑,心里早已百转千回。

宋贤忽然轻声问:“对了,你是更喜欢夕阳西下的景色,还是更喜欢夜幕降临之后的景色?我猜你一定是喜欢后者吧?”

玉泽一怔:“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宋贤亦是一愣:“怎么?胜南没有问过你一样的问题啊?”

玉泽一笑:“你们两个真是奇怪,为什么要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宋贤笑而不答,背着她叹了口气——还在泰安的时候,他们三兄弟曾经约好,将来会问自己心爱的女孩这个问题……可是,胜南是没有来得及问呢?还是不问也就知道了答案?

叹这口气,还因为——想不到这个问题,宋贤和胜南选择的是同一个女孩。

玉泽轻声道:“其实,我很不喜欢黑夜。”

宋贤不由得一愕,续听玉泽说道:“其实,玉泽很奇怪,玉泽喜欢把自己隐藏在黑暗里,又崇拜着光明,却害怕天亮了失去一切,又更害怕黑夜永远过不去。玉泽自己,就是一个矛盾的人。”

宋贤为了抹走她眉间的愁绪,轻声慰道:“未必矛盾啊,你喜欢黑暗里的光亮,那就不要天亮好了,黑夜里,可以囊萤借光。”

“萤火虫?”玉泽眼睛一亮,“你这个建议实在是很好啊……”

    

天明时,宋贤和玉泽散步回到客栈,却在门口发现那边围了一大群人,玉泽随他一起过去,只见掌柜垂头丧气:“晦气啊晦气!”

雪地里埋着个衣衫褴褛的男童,他嘴唇全紫,面容惨白,手里握着半个窝窝头,已经发黑,整个人皮包骨,瘦得不成形了,伙计们忙着要将这男尸抬走,宋贤问:“你们把他葬在哪里?”

“还葬?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呗!”掌柜怒气冲冲。

宋贤递过去几锭银子:“买口好棺材葬了他吧……”

掌柜哎呀了一声:“客官好阔绰!”说罢命人照做。

玉泽怜悯地望着那可怜的男孩:“像他这样饿死的很多呢……”宋贤小声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要是大富人家少倒掉一点点残羹冷饭,足够养活这些小孩不至于夭折……”他顿了顿,“我有三个哥哥,两个妹妹,全是饿死的……只有我一个人,命大……”

第一百六十五章 灵隐,此情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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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数日,柳眉终于玩够了临安城别处的风景,拉着宋贤玉泽要去游九里云松。那一路的苍翠都是由唐时栽种的旧松奉献而出,多已如盖,时时与灵山白云相接。

等抵达了天下闻名的灵隐寺,柳眉姑娘必做的事情,显然是求签算命,自免不了要求姻缘,不过那解签人古怪的很,不告诉她谜底,只给了她一幅画,画上面是一只白色的小肥兔,柳眉再三要求,那和尚也不肯点破:“老衲从来只出谜面,天机不可泄露。”神乎其神,朱子墨哈哈大笑:“兔子眼睛那么红,一定是妒忌心强,柳小姐,你爱的人不爱你啊!”柳眉大怒,极为不快:“你以为天下就你一个寺庙算命!?”说罢气冲冲走了,杨玉凤一改往常如风来去,也终于做了件像女儿家的事情,问那解签和尚自己的命途,孰料属于她的纸却一片纯白什么都没有,叫身为堂兄的宋贤好生奇怪:“一张白纸?好是费解……”杨玉凤略带失望:“难道我这一生,情爱是一场空?”

子墨笑着解签:“没有吧,空即是色,也许还有另外的含义呢……”

玉泽拍拍她肩膀:“这白纸倒是可以解释,宋贤不是常常说玉凤是‘风一样的女子’么?那这纸上画的显然就是风。”杨玉凤一笑,转愁为喜。

    

一份感情,如果坚如磐石,没有变化的可能,那么还需不需要求签?玉泽迟疑着,终将自己的签递过去,那和尚看了她一眼,抽出一张画来,那上面画着的是两只不同的鸟儿,一只羽毛鲜艳亮泽,一只娇小可爱,那和尚叹了口气:“姑娘这样美若天仙,也会遇到这么多坎坷……”

宋贤小声道:“什么意思?”朱子墨一愣,接过纸来:“一只是鹊,一只是鸠哦……鹊,鸠,咦,难道说是‘鸠占鹊巢’?”

宋贤啊了一声,发挥出极度的想象力:“莫非引申出来是横刀夺爱的意思?”玉凤亦猜:“林念昔?”那和尚脸色大变,“哦弥陀佛”了一声,叹了口气:“也许姑娘这一生,不懂得什么叫爱,也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所以姑娘的一生,根本就爱不上任何人……”

玉泽听得这一番话,蓦地脸色惨白,一言不发。

    

灵隐寺里香客络绎不绝,朱子墨就接连遇见好几个熟人,每一个见到蓝玉泽和杨宋贤,均是惊为天人,然而玉泽愁眉不展,宋贤的心情能好到哪里去……

午饭时五人在寺中吃斋饭,柳眉连连嫌不好吃,定要荤菜,那朱子墨嗤之以鼻:“柳小姐,你要是再吃荤,还不肥上天去了?要当大小姐,就别到江湖上来,碍手碍脚!”柳眉气得又同他抬杠。便在这当儿,有几个武士打扮的人坐在另一边吃起斋饭来,边吃边侃:“比武总共才十几天啊,京口、瓜洲和扬州三处都已经白热化了!”

“是哦,听说慕容山庄和小秦淮紧咬着不放!”“大概再过几日就定胜负了吧?”“真可惜咱们只能一直在临安活动,看不到淮南的事情了……”“唉,咱们老庄主就惨了,名誉扫地啊……”“听说林阡两刀就打败了慕容兼的关门弟子司空承,旁观的人还没开始回过神来,比武就结束了!”“慕容荆棘不也是很强?”“我倒是蛮想知道独孤清绝是如何打败李君前的!”

听到几个熟悉的人,宋贤、玉泽都收拾了心情、竖起耳朵听。

“我跟你们说,那个林阡可真是重感情得很,据说京口那边蓝玉泓可怜巴巴地向他示爱,林阡说,对不起,我只爱你姐姐一个人……”“那蓝玉泓当真如此胆大?向一个男人示爱?”“蓝家的姑娘不一直这般胆大?蓝玉泽当年可是公然不要天骄徐辕,改投林阡怀抱的!”“可惜啊,林阡的下场,还不是和天骄徐辕一样?他比徐辕要专情些,可惜这蓝姑娘却同另一个人……”“杨宋贤也真是,自己兄弟的也要抢!”“那蓝玉泽也未免太厉害了些,把林阡和徐辕都给弃了?!”

宋贤冲动地拍案而起,玉泽要拦也拦不住。

那边几个武士住了口,一脸疑惑地回过头来看他,忽地恍然大悟,嘲讽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杨宋贤杨少侠?”“朋友妻不可欺啊!”

玉泽赶紧拉住宋贤:“各位不要轻信流言,我和宋贤只是普通的朋友……”

“宋贤?叫这么亲热还普通朋友……哈哈哈哈,你们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那人话未完,宋贤已一拳揍了上去,那人面门上开了花,宋贤一脚将他们桌子踢翻了,整座寺庙因而一片混乱,游客们四处逃散,宋贤大声道:“我告诉你们,不要添油加醋地乱讲!玉泽是胜南未婚的妻子,一直没有变过心!”

那人挣扎着爬起来:“杨宋贤,你记着,你给我记着!我们洞庭沈庄交定红袄寨这个朋友了!”说罢一众人等,灰溜溜地跑了。

玉泽走到宋贤身边去:“宋贤,对不起……”

宋贤道:“玉泽……咱们离开临安吧,我送你去见胜南,他一定很想念你……”

“不,我不想去找他。”玉泽说的时候,虽然痛苦,却斩钉截铁。

“为什么?”宋贤不由得一愕。

“也许,自己爱的,还是那时候的胜南,我已经不是一年前的玉泽,很多事情,竟然想得不够清楚。我听说爹腊月要去海州,那我也去那里,好好地想想,这些问题。”

    

和子墨、玉凤作别,一路只剩玉泽、柳眉和宋贤三个,也许,三个人,可以消除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可是宋贤,突然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护送她。

一路向北,玉泽坚持着要去海州,胜南却还在淮南,他不知道这些谣言对玉泽的打击和伤害,宋贤也明白,也谅解,也许身处淮南的胜南,自己也已经被谣言缠绕着,人言可畏,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存在,使得玉泽胜南,人为的天各一方。

在玉泽身边久了,听得见玉泽心里的害怕,知道玉泽很累。胜南,淮南的比武应该结束了吧,你在哪里呢?是不是可以,放下你的江湖事,来追逐你自己的爱情?如果说玉泽阻碍着你的人生,你是不是甘愿,被她阻碍?

胜南,对不起,我不能继续这样欺骗你,隐瞒你,玉泽需要你保护,需要拖累你,需要你送她漫天的萤火虫,需要你、忽略冷淡其他的任何女子,需要你,好好地考虑情爱和功名的轻重……

第一百六十六章 淮南,一触即发

第166章 淮南,一触即

扬州,赴战

轻舟直取江北,微凉的晨雾笼罩江面,舟上被霜露浸湿,有些打滑。沈延见胜南一人独占船头,从舱中出来:“什么呆呢?”胜南一笑:“看江北,想着江左风光,扬州与建康定然不同。”沈延道:“本来扬州更加繁华,可惜被战火烧了好多次,前些年还是一片焦土呢……”胜南叹了口气:“难怪白石道人会作出扬州慢一词,现在连扬州都是咱们的边塞了,谁见了没有黍离之悲……”

“又在忧国忧民啦?”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胜南大喜转身:“瀚抒……”

瀚抒就从刚追上来的xiǎo船上直接跳过来,再把船费扔过去。

那xiǎo船刚刚驶走,胜南哎呀一声:“咱们这只船载了!”

瀚抒笑着:“那就把你扔下去!”

沈延疑道:“洪山主也要去扬州吗?”

瀚抒diǎn了diǎn头:“我在盯一个人,你们当心diǎn,这次淮南争霸有人想要破坏!而且,我的大哥萧骏驰在淮南十五大帮,也要参加这次争霸。”他边説边往四周张望。

沈延以为他在寻找凤箫吟,笑道:“xiǎo师妹不在这船上。”

洪瀚抒忽然一怔,表情变得很严肃:“不是我説一句不中听的话,你们不觉得凤箫吟私人感情上很有问题吗?”

胜南沈延均是一愕。

洪瀚抒低声道:“我怀疑她喜欢玩弄男人的感情,对我是这样,对林陌也是一样,你们想必听説林陌被她打了一个巴掌的事情,我真不相信,她居然这么快,就抛弃林陌……”

胜南哑然,沈延也无言以对,吟儿离开他们的那天晚上,沈延清楚地探究过她的心事,唉,瀚抒怕是不知道,吟儿心里,真的是另有他属。

十一月初,淮南的情势果如韩侂胄所説,坏到了家,乱到了头。两浙两淮的大xiǎo帮会齐集在京口、瓜洲、扬州三地举行决胜比武。淮南争霸,从前是一年一度的,但没有一次有今年声势浩大,因为,是生在云雾山排名的半年之后,也沿袭了云雾山比武的套路,只不过分作了三地而已。

可惜,一件红火的事情能不能连续重复地做两次、三次,还得看当时当地有没有这个条件。在成功之前,都很可能画虎不成。

瓜洲渡那边,慕容山庄由慕容荆棘胞妹慕容茯苓、智囊杨叶代表,另有骐骥派马跃、xiǎo秦淮白路;京口一带,慕容山庄领慕容荆棘、xiǎo秦淮代帮主李君前、骐骥派掌门马平川;扬州就稍稍有些龙蛇混杂了,所有的较xiǎo规模帮派都被分在了这里比武,胜南、沈延要代替凤箫吟参战,就不得不来扬州五六日时间。

胜南此时此刻心情平平:建康事,似乎已经告一段落——川宇和吟儿决裂,导致吟儿失望离开、川宇退出江湖,他对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还没有摸清,不能接受这个突然的事实,觉得自己的失踪真的很不是时候。

所幸的是,宋贤的来信里,尚处临安的玉泽一直很平安,而吴越近期回到了红袄寨,现今的任务正是到淮南来,不得不令自己期待……

江湖,年年岁岁相似,岁岁年年不同。

京口,将战

西津渡渡口,谢峰的副手仇伟一直在等待李君前、大xiǎo桥等人的前来,一见君前下船,立即体现出了京口人的殷勤好客:“中饭没吃吧?”过了一会儿又説:“吃鲋鱼怎样?要不吃刀鱼?鮰鱼?”听得大xiǎo桥几乎口水直流,好容易仇伟不谈吃的了,又和大xiǎo桥讲京口大xiǎo乔的流传故事,直将大xiǎo桥听得红了脸。

君前赶紧拦着一味好客的仇伟:“怎么不见谢峰自己前来?”

仇伟哈哈笑着:“谢大哥説他怕一个人一见到他就要握住他的手寒暄,也见不惯那人见到谁就叫人绰号,他説那个盟主特别可怕,居然敢叫你君前‘二大爷’,不能饶恕,所以我要来会见会见,好好地招待招待她,对了,盟主在哪里?”

君前一愣,哈哈大笑:“説来凤箫吟私底下也真给谢峰起了个绰号,叫‘不言谢’的,谢峰避着她也真是明智。”

仇伟环视了四周,只见君前身边有两个陌生少年,均是生得眉清目秀,微微一怔:“这两位是?”

那自然就是自愿跟随着君前一起前来京口的潇湘和紫莺了,大桥打心眼里佩服这公主,不仅生得美丽动人,还这般敢于追求,只希望她和君前最后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哦,潇湘公子啊……怪别扭的……哦我跟你讲啊,这北固山是天下第一江山……”仇伟性不改,唠叨个不绝,潇湘一路微笑倾听,很是近人。

一忽儿功夫,天气有些转阴,幸好客栈已到,君前轻轻去攥潇湘的手:“湘儿,记得我们相遇那一天吗?那天也是下着瓢泼大雨,你真的是雨神啊……”潇湘温柔一笑:“从xiǎo就喜欢下雨,因为一旦下雨就可以有很多伞,各式各样的,都舍不得把它们收起来……”君前爱抚地説:“xiǎo傻瓜……”潇湘鼻子上一凉,已经有雨飘进了窗中来。

夜晚很快降临,客栈里齐集了不少大帮会的领,仇伟谢峰要尽地主之宜,忙得不亦乐乎,骐骥派领马平川最先赶至,他先与君前寒暄数句,紧接着即和仇伟大侃京口,话説尽,就只差两个帮会之主没有驾临了。

雨越下越大,夤夜,马平川哼了一声:“我説,慕容荆棘和司马黛蓝未免太自傲了一些,我们这么多大男人,就干等着她们两个女领!”

君前一笑:“也许她二人均是遇雨难行?再耐心等等吧……”

“马帮主,这就是你不对了!有diǎn男人家的风度不好么?!”人未到声至,慕容荆棘斗去蓑衣上的雨水进门,先就同李君前招呼:“李代帮主,久仰了,少年英雄啊!”

君前笑道:“慕容帮主,幸会幸会!”

慕容荆棘一笑:“李代帮主,决胜淮南何以把家眷也带着?”

君前脸一红:“在下还未成家。”

慕容荆棘道:“你身后可是一大群的姑娘。唉,有一个人也跟你一样,那么多人爱着,却只爱一个人。”説的,不是宋贤又是哪个?

君前转头看潇湘,她的眼光和自己交接,两人会心一笑,慕容荆棘洞悉了整个过程,冷笑着:“李代帮主真有魄力,能把云雾山排名第一的盟主留在xiǎo秦淮,xiǎo秦淮亦从起初的四分五裂变得如今军心一致。”

君前一愣,慕容荆棘这方面的才干,是完全不逊于自己的。

车轮声止,门外马上跳下一个女子,她踩水的声音非常急,一进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第一眼就霸气十足,活脱脱的江湖草莽,司马黛蓝!

马平川哼了声泄不满:“司马帮主好大的架子!”

司马黛蓝睥睨其一眼:“武功差的等候武功好的,是天经地义之事!”比慕容荆棘不客气得多,马平川气得拍案而起,李君前眉头一蹙,他明白,这司马黛蓝嚣张惯了,这次比武之前搞不好已经得罪了所有的敌手,所以她一来,火yao味就浓到了极diǎn,可是这司马黛蓝,最忌讳的人,应该还是慕容荆棘……

慕容荆棘嘴角闪过一丝冷笑:“真正武功高强的都深藏不露,反正明后几日一比试,谁高谁低立见分晓。”

司马黛蓝傲慢地扫了她一眼:“据説慕容山庄要把天下复姓一网打尽,独独就少一个司马?你放心好了,我的淮南十五大帮会扩张的!”

慕容荆棘冷道:“你的口气还真大!”

司马黛蓝一笑:“不过你可要失望了,我来北固山,不是为了比武!”

慕容荆棘冷冷一笑:“那到奇了,不知你来此作甚?”

司马黛蓝笑得灿烂:“我来是为了护你们安全啊,你要知道,这年头,大家都为了自己的利益争斗,不出来一个牺牲自己保护比武的帮会怎么行?”

慕容荆棘哈哈大笑:“司马帮主吹嘘的本领一日千里。”

潇湘见她二人笑里藏刀、水火不容,xiǎo声道:“君前,原来,这便是江湖?”李君前握住她冰冷的手,慕容荆棘又往潇湘那边抛了个眼光去:“江湖凶险啊……”潇湘看见她略带邪恶的眼,手微微一颤,君前握紧了,轻声道:“湘儿你别怕。”

“凶险?你勾心斗角惯了,以为北固山还是慕容山庄?我警告你,我盯你好久了,知道金人和你有过会面,你最有可能做奸细!”

“彼此彼此。”慕容荆棘説这句话的时候,嘴都没有张开。

瓜洲渡,战

战,终于在瓜洲渡爆。

慕容茯苓与那杨叶斗了一夜的嘴,才把第一战的名额给抢夺了过来,杨叶鼻青脸肿地出了她房门,英俊的脸蛋早已旧貌换新颜,谁都知道生了什么事,慕容茯苓和她姐姐不同,喜欢用暴力解决一切事情,偏偏慕容山庄里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那是智囊杨叶最喜欢的女孩。

初十,瓜洲渡附近锣鼓齐鸣,一阵喧闹,引得过往路人驻足张望,有些知悉了声势,慕名观看,白路在擂台下面,微笑观望着台上男子气的慕容茯苓。白路身边,有宗毅、唐鑫、言路中,因李君前猜测黄鹤去冷冰冰可能要至瓜洲渡分裂,莫非莫如亦尾随而至,在xiǎo秦淮阵营里壮大声势,白路心里不是很踏实,偶尔环顾四周:那些陌生人,究竟谁带着金人的假面具呢……

一声巨响,马跃登上台去,只听得一人大喊:“决胜淮南第一战,慕容山庄对骐骥派!”

台下的造势立即将台上淹没:“茯苓必胜!茯苓必胜!”

“马跃必胜!马跃必胜!”

慕容茯苓手中提剑:“请!”

那马跃往前走了一步,没注意脚下石头,哎唷一声磕了一脚绊了个抱地式。台下惊愕之后立即一阵哄笑。

慕容茯苓啊了一声:“早知道马大叔行这么大的礼。我就找杨叶来折寿了!”

马跃气得脸一阵白一阵青:“谁知道这里地这么不平,随便一动就跌跟头,这还得了?”

慕容茯苓气势上已然赢了:“那您老可得慢着diǎn了,请!”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七分柔情,三分凶险(1)

第167章 七分柔情,三分凶险1

喝醉的灵魂

得知慕容山庄战告捷,身处扬州的沈延、江南等人都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把下一个对手司空承干了,只是,要接手xiǎo秦淮的第一战、真正应付司空承的胜南,压力实在是不xiǎo,那个司空承,据説不好对付,是慕容兼一生最得意的弟子。

洪瀚抒抱着两坛子酒进屋来:“胜南!上等的啊,我倾家荡产买来的好酒!”

胜南兴起,一把夺来一坛子闻:“嗯,实在是香……对了,找到可疑人物没有?”

“没有。”瀚抒呷了一口品尝,“江南,你要不要也来一diǎn?”

江南摇摇头不喝。

洪瀚抒奇道:“为什么不喝?男人家不会喝酒被人笑话…”

江南还是摇头:“喝酒要看心情,我江南除非心伤透了,不然才不要沾酒。”

瀚抒一愣,随即凄涩一笑:“喝醉的灵魂,真是伤透了心啊…”

胜南神色亦黯然:“我也有些不明白…”

瀚抒上了心:“据説临安某一个説书的,説宋贤和蓝玉泽他们两个有私情,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胜南一饮而尽,轻声道:“你説我是信流言呢,还是信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和最爱的女人?”

洪瀚抒冷笑:“有空穴,才来风,你也别把人都想得那么善良淳朴,我洪瀚抒当年不就是被自己最爱的女人害了!”

胜南一愣:“你放不下的,其实不是吟儿,而是萧玉莲是吗?”

“不瞒你説,我真的,放不下玉莲……”他又被酒气围绕着,“她伤我越多,我爱她越深,只希望凤箫吟不要和她一样……”

“谁!”胜南一只酒杯扔出去,门外空有哎呀一声,但酒杯落地,院中已无人。所有人都明白,即使到了扬州,还是有人要对他们不利。

瀚抒忽然问:“你有几次被人偷袭了?”

这半年来,他和吟儿同行,不知遇见过多少次暗杀,最惊心动魄的,莫过于那夜无返林中吟儿差diǎn死在柳峻刀下。

瀚抒道:“只怕不仅你我,独孤清绝、叶文暄、杨宋贤都被袭击过,你可能不知道,继6凭、慕容兼、白翼死后,黔州沈家寨的寨主沈望,也于最近身亡,而且是身异处!”

“网撒得太大了,他们终究会惹人注意。”胜南攥紧拳,“只是依然年纪还xiǎo,怎么可能控制得好沈家寨?”云雾山上,活泼精灵的沈依然,想不到连她都要遭遇如此变故,人生无常……

江南忿忿不平:“定是金人是不是?我要杀了他们,为师父报仇!”胜南拍拍他的肩,狠狠地説:“迟早有一天,我会把这几个组织连根拔起!”

廿四桥重逢

夜晚时分,胜南独自乘船来到那闻名天下的廿四桥附近,这里,连河水都是璀璨的,歌舞升平丝毫不亚于秦淮。人间一向如此,荒芜着是人间,辉煌着也还是人间,缺少了什么都维持得下去。

胜南划到灯火稀少的地方,享受片刻宁静,却在此时,听见淡淡的一阵箫声,那箫声夹杂在远处繁琐礼乐声中,益显得脱俗逸尘。

胜南触景想起杜牧诗来:“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阁下背诵错了!应是‘秋尽江南草木凋’。”

胜南心头一惊:这声音好熟!但那人在何处呢?环顾四周,光线太暗。

胜南只得跟她理论:“诗的意境就是如此——江南在秋尽之时草木还未凋,更显得一片生机啊……”那女子笑着似乎接受了他的反驳:“廿四桥风景确实旖ni,可是地理位置却是在江北啊!那么杜牧这诗岂不是犯了一个地理错误?”

胜南微微一愕,还是替杜牧辩解:“也可以理解为:尽管身处江北,却有江南一样的风景?而且诗人所説的江南,未必只狭指廿四桥,而是广指广陵啊。”

那女子轻声叹:“以今人的眼光看古,真是难受,唐朝的时候广陵多大,现在却……”她的声音再次传来,原是在桥上看景的。胜南偱声而去,烟雾之下,只是一袭白衣,淡淡影子。

那白衣少女又问:“你喜欢杜牧吗?”

胜南一愣随即笑答:“不算喜欢,只是乘兴吟诵罢了,到扬州岂可不吟杜牧诗?”

“我也不喜欢杜牧呢,杜牧是个大色鬼,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胜南爽朗地笑起来:“我还从没听説过这样不喜欢的理由啊,其实,那只是诗人的私生活而已。”

那白衣少女顿了顿,忽然説:“阁下的笑声好熟悉,像在下认识的一个人。”

胜南一惊,再看那洁白如璧的石拱桥上,那少女的脸依旧在雾中若隐若现,胜南“哦”了一声:“原来是云烟云姑娘?”

少女啊一声喜道:“原来真的是林大侠你?!”

胜南弃了船飞上桥去她身边:“云姑娘怎么会到这里来?不是回京口去了吗?”

云烟一笑,两弯蛾眉如新月:“真是有缘,唉,我是被家里人捉住了,又辗转跑到这里来的,不过,我正在伺机逃脱呢。”手在箫后轻轻一指,廿四桥的另一头,原来聚集着好些男子。

“要我相助吗?”

云烟的笑容,有一种迷人的魅力:“今天就不必了,这么多人,你救不走我,如果有缘,自会再见。”

岳父大人

扬州当地的第一战与xiǎo秦淮慕容山庄均无关,生在比武开始的第二日,胜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就去观战了,那敌对的双方一曰闲云派一曰通天派,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淮南xiǎo帮会,足以令胜南大呼惊奇的。

因为通天派那位名叫吕蒙子的一上场,云烟姑娘就出现在自己身边来了:“林大侠,我就知道,江湖事岂能少得了你!”胜南大惊:“你!原来你説的有缘自会再见是这个意思?”云烟一笑:“在这里人杂,逃跑的胜算才更大。对了,台上这个叫吕蒙子的,是我的一个侍卫。”

胜南蹙眉啊了一声:“不敢相信,你家的侍卫,是通天派的?”他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年头,江湖人士来做侍卫并不是没有,可是既然都做侍卫了还来参加比武就有diǎn説不过去。云烟似乎看出他的疑问,笑着解释:“他原本师出通天派,可是蜀中无大将啊,只得过来充个先锋,正好我在一旁撺掇,结果大家都渡江来了扬州。呵呵,想来我真是聪明,好像料到你在这里一样!”

可是等到闲云派的代表也登台之后,胜南才不得不大叹江湖无限xiǎo。天啊,扬州尽是熟人——台上那提剑而立的蓝衣少女,把他的记忆顿时连到了一年之前,她,不是蓝玉泓还会有谁!?蓝玉泓眼角流露出来的全然笑意,若有若无地朝胜南这边看,胜南不由得满心纳闷:玉泓怎么会来淮南?

云烟扯了扯胜南衣袖:“咱们喊必胜吧!”胜南啊了一声,心道:惨了惨了,为哪一边鼓舞士气呢?真难做人啊……

却听云烟大声道:“闲云派必胜!闲云派必胜!”胜南瞪大了眼睛:“拜托了xiǎo姐,你是通天派的啊!”“别吵,跟我一起喊,闲云派必胜!”

胜南摸摸后脑勺,不解得很,这样也好,那就喊,闲云派必胜吧……

待到比武结束之后,胜南显然要去闲云派的阵营里看望刚刚不敌吕蒙子的玉泓,玉泓输了一场,看见他的驾临,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姐夫,不见了好久!”

胜南微笑着走向她:“你为何来到淮南?这闲云派是?”

玉泓活蹦乱跳着:“这闲云派是我爹爹在平江活动的时候和云梦泽师兄一起制伏的一个帮会,现在属云师兄管。这次要参加比武,我就特地来碰碰运气看看你在不在扬州,哪知就是这么运气好!对了姐夫,这是我爹爹最得意的门生,云梦泽云师兄。”

胜南还不知道云梦泽的龌龊事情,潜意识里却对这个人的印象不大好,对他就像对蘑菇一样嫌恶。要是当时就知道他胆敢欺负自己的玉泽,肯定立刻把他当场掐死。

云梦泽心里有鬼,显然要一个劲地制造气氛:“今儿总算见着了林少侠,玉泽和玉泓都是日思夜想的啊……”玉泓面上一红,未及説话,忽听她身后有人轻咳一声,胜南没有丝毫准备,就看见她身后踱出了一个习武老者来,从玉泓的表情上看,那个人应该就是玉泽玉泓的亲生父亲,蓝至梁了。

果不其然,胜南怔在原地的时候,玉泓低下头去,乖乖叫了蓝至梁一声“爹”。

胜南慌忙回神,毕恭毕敬问礼:“伯父大人……”

蓝至梁凶巴巴地看了他一眼,看得胜南心中惧怕忐忑:好像很多岳父都特别挑剔自己女婿的啊,希望,他不要太刁难我……

蓝至梁恶狠狠地説:“什么伯父大人!我和你爹哪个比较年轻?”

胜南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呆呆啊了一声:“也许,应该,大概,可能,是伯父比我爹年轻……”

“既然比你爹年轻,那还叫我伯父干什么?”他很威严,胜南心想,也许就只有胜南一个人心里觉得他很凶吧,女婿眼里出严父。

胜南冷汗直冒:“那么,应该是叫叔父……”越到关键时候,越觉得自己口笨。

蓝至梁看他被自己吓怕了,哈哈大笑着走了,留下胜南一个人还在害怕中,不知岳父对我的印象怎样呢……

两刀败敌

傍晚时分,伴随着一道残阳铺水中,慕容山庄司空承与xiǎo秦淮林阡已经对立站在桥头,两岸边各站着两方人马,助威呐喊,好不热闹。

沈延站在瀚抒身后:“慕容山庄这一战必输啊,司空承绝活虽然很多,却终究很杂,他的师兄们在云雾山上全部都是胜南的手下败将。”

瀚抒一愣,知他指的是东方沉浮等人,但他不希望胜南掉以轻心:“那不一定,司空承年纪虽轻,也许比他所有师兄都厉害,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沈延一笑:“好吧,那就当我狂妄了些,咦,那据説是胜南的xiǎo姨子蓝玉泓!她也来了啊……”立即过去和正在喊必胜的蓝玉泓寒暄去了,他们江西八怪最大的本事不是偷盗,反而是熟络人,洪瀚抒叹了口气,一笑置之。

胜南饮恨刀在手,听得见玉泓的声音,仿佛回到一年以前,蓝府地下的那五日,听见玉泽心里的呼唤和期待,温柔地化解他所有焦虑。他总是对自己説,办完了事情去找玉泽,办完了事情去和她续缘,却从来不曾想过,他的事情,为什么总是办不完呢,他和她怎么总是见不到呢?接受了饮恨刀,其实,就意味着情淡,那时候,却没有明白,他已然在风口浪尖,和徐辕一样的地位。

司空承手中的兵器构造如棒,在饮恨刀面前黯然失色,司空承瘦xiǎo的身体、羞涩的表情,在胜南面前像个即将接受考验的孩子。

一声巨响之后,司空承立刻将棒出手,果然人不可貌相,这个外表青涩的年轻xiǎo子,真正会出其不意、兵行险着,第一招铁棒就脱手,不是用来做武器的,而是用以掷向胜南!

围观众人皆惊呼,沈延稍一愣神:难怪慕容兼喜欢他,这xiǎo子还不容xiǎo觑!洪瀚抒心中亦惊:慕容荆棘当时政变,在慕容山庄那么多徒弟里面,军师选杨叶、武者之中依靠独孤清绝、司空承、东方沉浮和杨宋贤,不胜才怪,她真是好眼光,也好手段!

趁胜南长刀甩走铁棒,司空承手一抖,袖中又出一棒,再度挥向胜南,处于战局之中的胜南,从来没有妄自菲薄过,即使方才被震慑,也同样一笑迎敌:“这回不敢再扔了?”长刀瞬即变向,回迎司空承手中武器,一边抵挡,一边起攻势,动作既迅又凌厉,直如有无数落叶洋洋洒洒纷坠而下,刀气如虹,比贯日,势胜银河落九天,司空承刚才先制人靠的便是出奇招以树威,也达到了先声夺人之效,孰料胜南还施彼身,趁着谁都没有缓过神来的空隙猛烈地反击,司空承还没有从震慑他人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敌手刀上的万千刃已直削面前,司空承连连败退,眼见就要退出界限,自己人一起大呼xiǎo叫:“xiǎo心!”

司空承一怔,拼了命地往一旁钻了个空子,重回桥中央来,胜南也不客气,一刀还震一刀又慑,远处看去他早已与长刀没有怀疑地合二为一!

瀚抒略带惊讶地看着战局中那道唯一的风景,不错,在云雾山上的胜南,虽然也是饮恨刀的主人,在出刀的时候给人的感觉还是在“保护”饮恨刀,拥有誓不放手的坚决,而如今,气势不减,执着犹存,给他的感觉,已经是在“驾驭”饮恨刀,已经拥有“不让第二人”的魄力!而沈延,却蓦地现刀气后面,日益纯熟的招式,有当天木芙蓉花地里胜南川宇的双重影子……蓝玉泓停止呼喊,情不自禁往刀光中去寻找过去的熟悉,忍不住沉溺在那无垠无忌无畏之中……

司空承不甘示弱,硬着头皮赶上来就是一棒,不料被阻中途,想靠蛮力挤过这道障碍,然而他的对手,无论是阻挡还是攻击都令他顿生不安,他的对手,求胜的刀法像蔓延无边的战火,他的对手,告诉他饮恨刀里的战意、一生不改!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司空承忽然对他有diǎn惧怕,稍稍失神,大势已去,胜南刀锋一转,刀尖的力量将那铁棒嵌紧了,司空承大惊失色,想不到胜负在呼吸瞬间解决,不及搭救,武器已然扑嗵一声坠入河中,同时脖子上像被冰雹击中,又冷又痛,无法动弹,饮恨刀贴在他脖颈上,这武器,和他的主人在一起的时候,双方都是如虎添翼。

司空承真心赞道:“林少侠好大气的刀法!”瀚抒也看得呆了,许久才説出话来:“胜南,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你……你的饮恨刀豪放啊,要不要向上去挑战?”沈延从后捶了他一拳:“好xiǎo子,失踪了那么多天,功夫反而变强了,可是我不解啊,你的刀怎么好像有diǎn坏了……”胜南回头看长刀,笑道:“饮恨刀遇上了抚今鞭,莫非説这是江山刀剑缘的故事,不过我觉得有些悬啊……”

仅仅两刀,周围人还没有定神,全部哑口无言。

仅仅两刀,司空承只觉骨架子都散了,筋疲力尽。这才想起,自己好多绝活还没得出来呢……可是,哪里还敢回味方才的比武?

许久,缓过神来,想一直记得——

刀之气,凌霄过空无所阻,惊雷霆,断流云,五岳尽低头,江海皆xiǎo流。刀之,穿雨越风或可拦,凝天光,乱闪电,交睫全过往,顷刻已难追。

刀中有影,影中有战,战中有血,血中有金戈铁马,金戈铁马有气吞万里如虎。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七分柔情,三分凶险(2)

第167章 七分柔情,三分凶险2

傍晚,凉风阵阵,慕容荆棘执意要去那多景楼上,东方沉浮寸步不离。慕容荆棘吹着山风,xiǎo声説:“司空承输给了林阡,而且短短两招,真是不妙啊,他一定是没有挥得好。现在这一输,至少要赢三场才能把气势给赢回来。”转过脸来:“对了,独孤呢?他还没来么?”

东方沉浮diǎn了diǎn头:“棘儿,你放心,他会来的,他的脾性你很清楚,就想打,就想斗!”

慕容荆棘笑靥如花:“有了他,李君前就妄想得胜。”

她继续抬头看天,眼神集中到天上正盘旋飞翔的几只鹰上,它们飞过的地方,偶尔落下些鸟羽来,离开之后,唯余一阵刺耳的杀杀声,不知它们属不属于这北固山。

荆棘轻声叹气:“真是仓促。这些羽毛离开了鸟的身体,就算还会飞,还有什么意义呢……”

沉浮不解道:“什么?”

荆棘摇摇头,再抬起来,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却冷冷地笑。把权力紧紧攥在手心里的女人,她的爱情,很不快乐,她的心,他看不清。东方沉浮颤抖着注视自己心爱的女人,而她的目光自上而下,看见不远处山边坐着的一男一女,那男子紧紧揽着女子,女子甜蜜地笑着倚在男子肩上,这一幕当真刺伤了慕容荆棘,东方沉浮看她呆,xiǎo声关怀:“怎么了?”慕容荆棘一笑:“你看到那姑娘没有?她头上的饰很漂亮,闪亮闪亮的。”她立刻站起身来:“我去跟她要来!”

她从xiǎo就是这样,要什么就有什么,不管怎样都要得到。东方沉浮一把拉住她:“你疯了吗棘儿,那是李君前!”

慕容荆棘只一愣,不听劝。沉浮无奈,只得随着她性子,同她一并来到方才君前潇湘谈笑的山崖边,原来这边有一家xiǎo茶室,现下君前和潇湘两个还在饮茶,情到浓时,外界什么都不重要。

慕容荆棘的眼光立即被潇湘头上的钗吸引住了,那么夺目,那么珍稀,和蓝玉泽的钗一样纯洁无瑕,杨宋贤偏偏要喜欢清雅的女人,他为何要喜欢蓝玉泽?!十月初四那一夜,他的眼,他的担心,他的动作,他的关心则乱,还历历在目,而他的话,仍旧不停地回荡,他不会游水,想也不想就跳下去,他如果死了就算了,可是他还没死,还和蓝玉泽那个女人现在在临安卿卿我我!

慕容荆棘越看潇湘越像玉泽,看着想着怒火中烧,她的东西,竟然被别人肆意地玩弄!偏偏这个别人,现在还是林阡的未婚妻子,不会给杨宋贤任何感情上的地位!

君前无意一瞥,看见一脸怒容的荆棘,咦了一声:“慕容帮主也来了?”慕容荆棘勉强一笑,坐在潇湘的身边:“这位姑娘天生标致,明眸皓齿,李代帮主,你不老实啊……”君前一笑:“在下和赵姑娘还未成亲。”

荆棘哦了一声:“姓赵?皇族的姓氏?”

潇湘不知怎地,有些害怕,抬头看了君前一眼,像一只受惊的xiǎo兔。

君前领会了这一眼的意思,一直注意着慕容荆棘的举止,可是,慕容荆棘有什么理由要伤害潇湘呢。

慕容荆棘续问:“妹妹是哪里人氏?”

潇湘不得不答,那慕容荆棘当即用挑剔的眼光看她:“临安人?妹妹不像是江南人,我见过的临安姑娘没有这么纯的眼神。”

潇湘脸色苍白,低头不语,荆棘伸手即刻拔下她里的钗:“这玉钗真是漂亮。”君前见此举,不由得一惊,好在她没有暗箭伤人,方才出手,只是为了拔钗而已,虽然君前平日收敛,但此时的关切之意,却溢于言表。

潇湘一怔:“慕容姐姐原来喜欢这玉钗?”君前当即将潇湘扶起,护在身后:“慕容帮主,希望你下次不要这般放肆,不经过别人的同意就拿别人的东西。”潇湘听他语气,显然是生气愤怒的表现,赶紧劝道:“君前,没什么,没什么,既然慕容姐姐喜欢这支钗,那我就送给姐姐,以后大家都在淮南,还应该互相照应,不是吗?”

慕容荆棘瞥见李君前的眼,李君前的担心,李君前的动作,和李君前的关心则乱,满足地一笑,他刚才,还是不知道自己暗箭伤人得有多快吧,他刚才,还是没有保护好他的女人。

远方,鹰在天上杀杀地盘旋,慕容荆棘离开那茶馆之前,往后看了一眼,赵潇湘,你不要怪我,谁让你,和蓝玉泽那么像,谁让你的男人,和杨宋贤那么像,你们这对狗男女,不会有好下场……

“救命啊,李大哥!”紫莺气喘吁吁地冲进大厅来,惊乱了君前、大xiǎo桥的喜悦,李君前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了?xiǎo姐出了什么事?”紫莺拼了命地diǎn头,泪水断了线,君前吓得脸色大变:“什么事?她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啊!”紫莺六神无主,语无伦次:“xiǎo姐她……刚才説头晕,然后就,就吐血啊,现在还神志不清……她……我……”君前哪里还听得下去,丢下手上的所有事情,疯了一样冲了出去。

推开门,那边已经有大夫在为潇湘把脉,潇湘脸色比死人好不了多少,额上尽是虚汗,双目微闭,口中喃喃:“君前……君前……”君前冲过去握紧她手:“湘儿我在这里啊……我在这里……”她全身冰冷,呼吸微弱,她显然想睁眼,却始终睁不开,君前霎时心乱如麻:“大夫,她是什么病?”那大夫问紫莺:“她以前有否吐过血?”

紫莺茫然摇头:“xiǎo姐的体质一向很好啊,什么大病都没有犯过啊……”

大夫皱起眉:“那就奇怪了,若非病根子,那一定就是中毒了……”

“中毒?中了什么毒?”君前一惊。

大夫摇摇头:“在下无能,行医多年这种毒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位姑娘中毒太深,恐怕,活不了几天了……”

君前脑袋轰的一声,失去知觉倒在床边,紫莺已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尾随而至的大桥赶紧掐紫莺人中,xiǎo桥扶起君前:“君前哥……君前哥……”

君前的心骤然像掏空了一样,整个人被抛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被潇湘越带越远,在另一个世界门前徘徊着,窗被风推开,在墙上啪啪地响动来回地敲打,君前无神地、望着窗外雨水汹涌地侵袭进来,不,不可能,潇湘央求他和他一起闯荡江湖,这才第二天,他答应了自己,不会让潇湘被江湖所害,不会让她流一滴血、伤一根、甚至是皱一皱眉!可是,“还活不了几天了”……

他一把抱住潇湘,他的头靠着她冰冷的额,他的泪落在她眼角,同她的泪融在一起:“湘儿,湘儿,你一定要好起来……我会去请更好的大夫……”

同一天夜里,多景楼上,司马黛蓝一个人眺望万山景色,这时雨穿树林,落木萧萧,一阵疾风扫过,黛蓝的耳朵一动,多景楼上又多了一个人。

司马黛蓝一笑:“思雪,你的动作真快。”

林思雪走到她身后:“那是当然,前些天我还在临安,唉对了,我在灵隐寺帮咱们师徒三个求姻缘签来着!”

司马黛蓝装冷淡一笑:“无聊。”却探问:“怎样啊?”

林思雪笑道:“师姐还是很担心的是不是?不过师姐这一张画的是一对鸳鸯,还有另外一只天鹅,不知师姐是鸯呢还是天鹅呢?我的也很奇怪,就孤零零的一只大雁,难道説我这一生都没男人爱吗?”

黛蓝哈哈大笑,没好气地説:“乱七八糟,哪里有算命先生不解签的?你一定是遇见冒牌货了,林念昔是什么?她不会是一只鸟蛋吧哈哈?”

思雪面露笑容:“她不是鸟,她是一只鹿啊……对了,师父在这里吗?”

黛蓝摇头:“她不在这里,天知道她心怎么想,当初整天把抗金挂嘴上的是她,现在临阵脱逃的也是她,师祖交待了,沈默那件事由你我两人揭开,我来杀了他。”

思雪diǎndiǎn头:“洞庭华家的十五条无头命案,黔州沈望的死,终于可以有个着落。”

第一百六十八章 几段唏嘘,几度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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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扬州,处决祁连山的情仇

如果不是淮南争霸,洪瀚抒心想,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和萧骏驰叙旧,因为,祁连山一役,成王败寇。

云雾山排名结束之后,瀚抒虽然有第七名的虚衔,终究在旧账翻出之后醉生梦死了半年,一事无成。萧骏驰不同,他下山之后,即刻应司马黛蓝之邀于浙西加入淮南十五大帮,所以,决定在淮南终其一生,忘却西夏。

瀚抒到扬州来的原因,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看望看望他,东西宗的争斗,希望可以告一段落,不为将来埋恨。

却在见面之后,发现萧骏驰言辞闪烁,不禁令洪瀚抒好生疑惑,萧骏驰的性格软弱,瀚抒知道不能太逼迫他说一些不该说的事情,只是几天来不见萧楚儿身影,洪瀚抒显然要问她的行踪,萧骏驰一愣,小声回答:“我和她,生活上有分歧,所以分开了……”

洪瀚抒诧异地看着他远走的身影,这显然不是他洪瀚抒来此想要的答案,他真的很希望,所有的好朋友都幸福……

恍惚中想起那一年的祁连山,满山弥漫着花香味的季节,他、骏驰、玉莲和楚儿头戴花环,汗流浃背地爬到山上去,听着山谷里不知谁的弹琴声,骏驰突发奇想,把自己的长命锁取下,挂在山口的铁链上,用匕首在上面刻下他和楚儿的名字,挂在山脉最显眼的地方,俯视着山间的流云、山下的屋舍,瀚抒见到他的做法,也想来个“永结同心”,可是玉莲却拦住他的手:“我做妹妹的,姻缘自然和哥哥有联系,瀚抒,我们把锁连到他们的锁上去吧……”瀚抒笑着,把他和玉莲连在骏驰、楚儿的那把锁上去,玉莲轻声道:“哥哥,你要好好对待楚儿姐姐啊,要不然,瀚抒也要对我不好了……”“对啊,你们的锁一断,我们的锁就跟着掉下去了……”当时自己爽朗地笑着,却没想到自己的锁会先断……

瀚抒喃喃道:玉莲,难道说、你真的已经消失了……

他心里两段最真挚的爱情,全部破灭,跌落在山谷最角落的地方,泪亦下,他真的失去了吗?和过去永诀?为什么现实总是残忍?为什么她要蜕变?

原来他只是把凤箫吟当成萧玉莲的影子,原来他发狂发疯还是为了那个歹毒女人,原来他霸道得不准任何人伤害自己的女人,却注定要被他的女人伤害。

一生蹉跎,只为了一个坏女人。

爱,可以铭心刻骨至此。不管她怎样的阴险歹毒,他曾经如何叱咤风云,都深陷其中,沦落多年。

爱,过不了的坎,回不去的旅行。

    

(2)瓜洲,成就这一辈的孽缘

夜晚的瓜洲渡,彻夜不眠。

莫非笑着挽着莫如散步到渡口:“记得你爹教你的那首《泊船瓜洲》么?写的就是这里啊!”莫如触景神伤:“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莫非一怔:“怎么?想回去了?”莫如噘起嘴:“当然要回去,哼,爹说得不错,男人家花心,看见一个就喜欢一个,哥哥今天夸了那慕容茯苓二十余次,赞她性格好、模样也好。”

莫非啊了一声:“不会吧,她性格好?我是不是发烧呓语啊?她性格好什么啊?估计五十岁都嫁不掉啊!”正说着莫非就哎唷一声遭了报应,莫如看他抱头蹲下,拾起刚才砸来的石头,终于发现不远处,慕容茯苓的虎视眈眈。莫如大怒:“慕容姑娘你干什么?!”

杨叶赶紧拉住上前去的茯苓:“我的大小姐,你别惹事了!对不起啊对不起……茯苓!你不认识人家砸人家干什么!?”

莫如抽剑而出:“对不起有什么用?说你一句了不得吗?”

慕容茯苓凶巴巴地瞪杨叶:“松手!”杨叶脸一红,松开她的腰,慕容茯苓当即就是一剑,莫如闪身一躲,一剑接下:“哥你没事吧?”

莫非咬牙,忍痛站起:“如儿咱们别惹她,别结梁子……”如儿听哥哥的话,准备收剑回来止干戈。

“不行,梁子已经结了!”慕容茯苓的剑法挥舞得令杨叶哪里有胆看、莫如很难不去接……

趁她俩比剑,杨叶赶忙来扶莫非:“这位大哥,没事吧?”莫非一边笑一边哭:“没事?没事才怪……”杨叶摸摸后脑勺:“大哥,她是慕容山庄里有名的女魔头,叫慕容茯苓。”莫非爬起来:“你不用说了,我见识到了……”杨叶忽然间倒在地上满地打滚:“哎呀,茯苓,我肚子痛,肚子痛……”莫非知他是装,但装得酷似,连汗珠和眼泪都下来了!

慕容茯苓撤剑而回,立刻来看杨叶:“真没用!”说罢连拖带拉地把杨叶给弄走,莫非寒毛直竖地问莫如:“你说,谁敢要慕容茯苓?”莫如听他这么说,显然不再吃醋,喜滋滋地笑。 

近处山头上,黄鹤去望着刚才的一幕,微笑荡漾在嘴角:“你看,莫非和凌幽越长越像了……”冷冰冰一笑:“我刚刚倒是注意观察那个叫杨叶的少年,据说是慕容山庄政变的功臣,很受慕容荆棘器重。”鹤去一怔:“可是,杨叶方才,明明是在耍小聪明啊。”冷冰冰点点头:“江湖上,有人把他和金陵并称两大智囊,北杨叶南金陵。”鹤去哼了一声嘲讽:“连姑苏都是北边,宋国还有什么希望?”冷冰冰一怔,听出他话里的荒凉。

    

也正是在这日的夜晚,一个多日不见的侠客在瓜洲渡露面了——宋贤和胜南的大哥吴越。他是在身世打击后第一次出现在茫茫人海,只不过,身边已经没有了石磊。

大伙儿对吴越除了从前的感觉之外还多了一丝同情或者幸灾乐祸,甚至有好事者去问吴越,他的父亲究竟是谁。

莫非也很想明白,那块鹤玉的主人究竟是谁,认不认吴越,都是次要。甚至他觉得,吴越口中呼之**出的名字,将是一个耻辱。

吴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娘没有说……”

冷冰冰在远处看着这个冷漠得只懂得挖别人痛苦的世界:“鹤去,她们依旧放不开啊……”

野百合花漫山遍野的那个春,祁连山最美的少女李素云;篝火燃烧着,幽凌山庄最怡人的凌幽;落叶飘扬,在泰山脚下送别的吴臻;还有那心事飘摇的冬天,雪地里楚楚可怜的吴珍——鹤去闭上眼睛,他成就了自己一双儿女的悲剧,不知道还将连累谁伤害谁……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一半包袱,一半力量

第169章 一半包袱,一半力量

结束了多事的夜晚,君前独自一个人守在潇湘的房门外,红肿着眼睛,大桥被他这副模样吓坏了,赶紧来扶他站起:“君前哥,你放心,潇湘姑娘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她不会莫名其妙就中毒,一定是有人害她!”君前抬起头来:“谁会害她?她与世无争……一定是因为我,无意间树了敌人……”“君前哥你振作起来,你再这样,xiǎo秦淮还怎么可能称霸淮南?”

君前一怔,是啊,在潇湘之外,他的理想,是称霸淮南、江海争流……江海争流,可是他却没有气力,没有理由……

xiǎo桥试探着説下去:“君前哥,今天的比武……”大桥难以打断她,君前的眼睛露出凶狠以外的一丝温柔:“我不想去,我要留下来照看她!”

xiǎo桥怒道:“可是,咱们xiǎo秦淮能和他独孤清绝匹敌的,只有你一个人!君前哥,你从来没有这样过,就因为一个女子丧失了斗志……”她越説越激动,大桥赶忙拦截她的话:“君前哥,潇湘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你放心,我会去找寻解药……”就在此时紫莺边抹泪边开了门:“李大哥,xiǎo姐醒了……”君前二话不説,再次冲进屋里去。

潇湘艰难地挪了挪身子,君前扑到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湘儿,湘儿……”潇湘勉强微笑着:“君前,我没事……你去比武,就放下心去吧,我会去看,会去看……”君前听她气息微弱,一阵揪心的痛楚:“我今天哪里都不去,只陪着你一个人!”潇湘摇摇头,流着泪:“你像个xiǎo孩子,不要这么犟了,我明白,我了解,xiǎo秦淮这么多天,不就是等着今天这一战……我不想,耽误你……你答应我,好不好……”

君前使劲地diǎn头,泪如雨下:“湘儿,你等我,你要等着我……”他尽量地温暖她,她苍白的脸上,总算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紫莺看着潇湘,心里一阵难受和害怕:大夫人临死之前,也是这个脸色,如果公主去了,我该怎么向王爷交待啊……公主啊公主,你千万不要死……

就这么相互倚靠着,一整天,等到君前终于离开她去迎接那场空前重要的比武,她悠悠醒转,轻声唤:“紫莺……紫莺……”

紫莺惧她回光返照,急匆匆地奔过来大哭:“公主,公主,咱们回去吧,回去吧……”潇湘却微笑摇头,轻声道:“紫莺,给我添一件衣服,我要去看他,看他……”

君前走到擂台上去,独孤清绝已在台上等候了多时,眉宇间一股浓郁的战意:“李代帮主,你是第一个让我等了这么久的人物啊。”慕容荆棘在台下旁观,冷冷道:“最后一刻才到北固山来的人,不就是他独孤清绝?”

李君前见礼道:“独孤兄还请见谅。”独孤一笑谅之,残情剑亦出手:“比吧!”

雨刺进李君前的身体,很疲惫,他第一鞭,全然失去气势,不是鞭如潮,而是,一条枯竭的河,他李君前置身战局,有如涸辙之鲋,突然间,没有力量,手里不是对敌的武器,手里是一道永远无法解答的难题,冲击着他脆弱的心魂!

独孤胸有成竹,残情剑后先至,轻而易举地击打在君前鞭身上,痛楚即刻从手腕传递开来,君前陡然醒悟,本能地一晃绕弯缠向残情剑,独孤清绝为其熟练所惊,不敢怠慢,飞地抽回剑来,李君前趁势提鞭追上,却在数招之后,再度走神——

一想到危在旦夕的潇湘,他握鞭的手就开始颤抖,他的眼就被雨浇得睁不开,可是这么重要的关头怎么可以放弃,他李君前,歃血为盟的时候答应了师父要把xiǎo秦淮带领到最好,答应了云之外前辈要江海争流,答应了所有活着的弟兄在擒得金国公主之后再称霸淮南和短刀谷并肩,这些诺言,不可以放空,狠下心来不想她,最后一刻才全力以赴,独孤清绝低声了一句“迟了”,残情剑轻轻一抬,剑法依旧是那么奇特,每式每招都残缺不全,皆是弯弯曲曲、折折叠叠的残影,李君前不曾躲闪,任剑光笼罩而来,他看见了浮华背后残情剑的缺口,抬起脚来直踢剑柄,一脚快如迅雷,风驰电掣,独孤一愣,赶紧缩回手来,君前直退后了好几步,战势才缓得一缓。

台下大桥看他逃开一劫,放下心来,一转头,蓦地看见雨伞下近乎昏迷的潇湘,眼泪几乎夺眶,她不忍使君前分心,悄悄把潇湘扶到自己的座位上,但一触及潇湘肌肤冰冷,忽然间就联想到白翼的死:为什么,她的情景,和总舵主临死的时候那么像,难道他们中的是同一种毒?!

在沉思中,台上又比试了数十招,北固山上,迎来了落日的余晖,一瞬间,君前的耳朵里被倒灌进无数的记忆,百鸟归林的声音里,残情剑的剑光下,透现出的是潇湘的身影——潇湘还在等他,他不让xiǎo秦淮的诺言放空,难道他就能让他对潇湘的誓言放空?“等以后,xiǎo秦淮上了位,等以后,我们的国家变好了,我跟你一起,过这种安宁的日子……”那一天,他在心里,坚定地对她説了这句话……

是啊,这么多年,在心头总是留了个江湖之外的位置,留给的就是这个刚刚出现不过两个月的女孩,他们的世界本不相容,却终究相互吸引,每次遇见她都逃不开江湖,每次遇见她都想逃离江湖!他心里,刹那间七上八下:她不会死,绝对不能死,如果找不到解药,我就算耗尽内力,也要逼出她的毒……

他再度分神,独孤岂有不知:“李君前,你定定神好不好?这也算对敌手的尊重!”一剑袭来,毫不留情地在他肩上划了一道口子,君前肩头火热,鞭差diǎn脱手而去,这个时候浮现心头的仍旧是她……

可是,不仅是包袱,而更是力量。此时此刻,既是要担忧她的身体,也要为了她好好地比武,为了她,不能输!

从多了爱的那一天,他就已经明白这一切无可避免,已经明白生活时时刻刻都在变,已经明白他的命运在他自己手上!

李君前手上的长鞭如蛇般绵延直袭残情剑,是,白门四绝艺最初的训条,就是“对每一个对手都敬重”,他应该专心致志地去应这一战,更何况这个人是奇才独孤!

“这样才对,这样就算输了也不可惜!”独孤清绝满意地接招,一剑“残花弄影”,随风摇曳,当真有如万花零落剑影动摇,君前鞭行终如潮水,急如飞湍,足可见建康城自古之虎踞龙盘,在被雨水冲淡了的稀疏日光下,残情剑已完全笼在他周围,这里,不是只有风雨,还有潇湘的期待、师父的教诲和所有爱他的人的支持,即使用尽力气也不能赢,也该替xiǎo秦淮找到最好的出路,输得最光荣!

君前当机立断,闪身一让,一拳击向独孤要害,残情剑同时已刺及君前胸口,当是时,他二人度几乎一致,谁也不肯退让一毫,独孤不由得愣住:他明知这么做死路一条,他究竟怎么了……无论如何,残情剑比他这一拳要早得多!因此李君前必输无疑,却在那一刻独孤明白了,眼前这个人不愧是xiǎo秦淮的领袖,他虽然武功不如自己,可是他把一场输了的战斗掩饰得那么高妙精彩,把本应该的“惨败”掩饰成了“险败”!

潇湘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座位上,紫莺急得大哭起来:“xiǎo姐,xiǎo姐!”大桥匆忙来替她把脉,擂台上君前不假思索,飞身而下,直奔潇湘。

独孤清绝在擂台上享受着掌声:我等候着这场比试好久了,可是,为什么只有这么一会儿?为什么我这么空虚寂寞……

他看向灯火阑珊处的李君前,恍然,大雨之下,李君前像没有生过任何别的事情,背负起那个一身洁白的女孩,往雨深处狂奔而去,独孤自己的思绪,也即刻飘走了很远,很久,十年以前,我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和玉儿你,有过这一段情景……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第一百七十章 宁作死别,不愿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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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前抱住*,他自己浑身湿漉漉的,可他绝不能让*淋雨、受伤……掌声、喧嚣,他什么都弃之脑后,他只要*好好地活着,他情愿跌进悬崖,再也爬不上来……他手中抱着的她已经越来越冷,他不能继续呼吸,他的伤口在流血,他怕她已经停止了呼吸……他本应该毫无保留地爱着他,直到他不能再给予为止,却连累了她……

    

紫莺给*擦去虚汗,*焦急地呓语着,情况很不妙,君前转头看见窗前的烛光,风吹一吹,烛光就晃动一下,*的命,悬于一线。

君前转过身来,轻声道:“我要运功,帮她把毒素逼出来!”

小桥大惊:“君前哥你疯了吗?”紫莺却大喜:“真的么?小姐有救了?”

君前扶起*,大桥镇定地问:“君前哥,你小心些,搞不好会两个人一起丧命……”

君前大声道:“大桥,我不能失去她,绝对不可以……”大桥此刻亦泪流:“君前哥,情之一字,人人都难逃吗?”

    

帘外雨滂沱。

君前已经运了几个时辰的真气,夜已渐渐熬白,君前头上尽是虚汗,有些难济,而紫莺紧握着的*的手,仍旧冰凉。

*恢复了些知觉,憔悴地艰难地转过头去看他:“君前……不必耗费你力气了……”

“不,不可以……”李君前斩钉截铁的回答,谁都听得出他实在是在命运面前负隅顽抗着。

“你就是这么倔强,可是,你知道……没有用……”

君前支持不住,也倒在她背上,他的头紧靠着她的肩:“湘儿,我没用……我就是舍不得和你分开,自私地把你带进来,置你于危难之中……早知如此,我宁愿生离……”

*哽咽着说:“不,不,君前,我不是……宁死别,不生离……”

所有人都被她这句惊撼,大桥站在窗口:君前哥能有这样一个红颜知己,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可是,为何天妒红颜呢……

    

蓦地听见屋外一个女子的声音:“你们既不会生离,也不会死别啊……”屋中人皆惊,齐往外看,那女子走进屋来,是司马黛蓝。

君前一怔:“司马帮主?”

司马黛蓝一笑:“姑娘中的毒,是平江慕容山庄的特产啊……”

君前登时一震,他记得,那天慕容荆棘曾经那么威胁*的安全,难道说真的是她下毒?!

司马黛蓝走过来看*:“慕容家的剧毒之花‘冰美人’,传说中是一种很剧烈的寒毒。”她摸出一粒药丸来,“幸好我有解药。”

大桥疑道:“为何司马帮主要出手相救?”司马黛蓝一愕:“大家都是同一条路上的人,我说要保你们安全的,不可以食言。”不忘把自己吹嘘了一把。

大桥低声问:“我是说,你怎么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黛蓝哦了一声:“实不相瞒,我一听说这位赵姑娘出了事,就在旁观色了,这‘冰美人’的毒药日前我去慕容山庄的时候中过,受了十多天的苦,再清楚不过。”

大桥有些信服,回看君前一眼,君前接过这救命的解药,到这关头,无论什么方法都要试一试了,紫莺看李君前和*均允了,兴冲冲地去端茶水来。

司马黛蓝坐在床沿,看着李君前喂*吃药的情景,忽然间浮想联翩:对啊,那时候,杨叶也这样喂我吃药……那么我是天鹅呢,还是鸯?

    

众人一直关注*服药并躺下休息,果然再把脉时气色大好,君前原先因为司马黛蓝挑衅对她印象不佳,如今她是*救命的恩人,哪里还记得过去的嫌隙,感激都来不及:“司马帮主,多谢馈药之恩!”

司马黛蓝得意地笑:“没什么,你放心,有我淮南十五大帮在,歹人休想作乱!”

君前转过头去看安然入睡的*:对啊,是慕容荆棘,一定是她……

    

大伙儿听说*姑娘转危为安,这才发觉有些累了,回去补觉,只剩下君前和紫莺两个人守着,大桥回到自己屋里,正打着呵欠要去睡,忽然小喽罗来报:“不好啦,小桥香主带着一大帮人去慕容山庄那边挑衅了!”

“你说什么?”大桥急匆匆地出门,“小桥她太急躁了!咱们也跟过去看看!”

    

慕容山庄的旅店门外,战争无可避免要被掀起。

慕容荆棘听完了小桥的谩骂,镇定自若:“我凭什么要害她?你可有真凭实据吗?”

小桥冷笑:“你的心是什么颜色的啊?你真是个狠心女人!”

“你讲话做事要凭个理,谁去害你们小秦淮的人?害她对我慕容荆棘有什么好处?”

小桥哼了一声:“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最清楚,慕容荆棘,你好卑鄙!害不了君前哥,就害手无缚鸡之力的赵姑娘!”

慕容荆棘微笑道:“你光会骂我又没有真凭实据,教人觉得你是在无礼挑衅啊。小秦淮好像一直都这么莽撞,我记得你们老当家去世那阵子,也是你们跟红袄寨闹翻了,凡事这么冲动,着实不好……”

小桥气得脸色煞白,随手挑起客栈门外的一块招牌反手砸向慕容荆棘,荆棘岂是等闲之辈,闪身一躲接过招牌的另一头立即就将小桥的进攻稳住,小桥一抽,没缩回去,再用力往前推,慕容荆棘已开始暗运内力,小桥怒道:“你以为我怕你不成!”随即也运起内力敌她,这当儿大桥恰好赶来,见到双方已然交战,大怒:“小桥你这是在干什么?”

小桥一惊,荆棘低声道:“小桥香主,听你姐姐的话,伤了两家和气可不好!”大桥怒视了小桥一眼,小桥哼了声收力回去,慕容荆棘扔下那招牌:“小秦淮难得有像大桥香主一样懂规矩的人啦。”

大桥冷冷道:“这笔帐咱们先记着,等比武结束了,咱们一笔笔地算。”

看小秦淮的人撤走了,慕容荆棘微笑着往天空最蓝的一处看:总有一天,小秦淮会乖乖地俯首称臣。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后波不起,前波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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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固山像是一曲永无止境的旋律般,天空是主题,草木是曲谱,那么历史就是永不变质的灵魂。北固山上拥有最多的是三国时期的传说,比如说甘露寺招亲,又如走马涧赛马,事实上,独孤清绝初踏上走马涧的土地上,就嗅到了一种凝重的气味,他知道,那是历史的难以复原。

那气味把他的记忆带回了从前,十年前,当年的锐气和豪气:“我要去天山挑战肖逝!”“我要重振独孤家!”可是口出狂言留下的后果他难以去弥补,他环顾四周,心情大不如云雾山的时候:我怎么会沦落在淮南?我的目的地是天山,这里,没有肖逝,没有易迈山林楚江……和慕容山庄抗金?可是,他们却在内乱……

他被烦恼笼罩着,立刻将披风一扬,马蹄踏过湿润的新泥,飞快地他已经驰出老远,直往走马涧的另一端跑,路过擂台,他瞥了一眼,随即绕了过去:决胜淮南,实在是一个愚蠢的内讧!

他飞速策马,穿越茂林,绝疾风腾劲草,马蹄留下短暂的足印,鸾铃却不安地摇晃响动,就在一刹那,斜路里闪将出一匹黑马来,那黑马的主人一袭黑衣,连人带马直向独孤冲,独孤早备好了残情剑,却料不到那人如此迅猛,黑马和白马相撞,竟是个落井下石的下场。独孤顷刻间腾空跃起,那黑衣人袖间一挥,即是几路暗器,独孤一一以剑挑开,那黑衣人飞身上树,绕到树干之后,嗖嗖嗖发来几枚飞镖,独孤剑中一道阴寒的光芒挥洒而去,飞镖遭强风而失向。缓得一缓,独孤也飞身上树去,那黑衣人轻功了得,沿着树枝轻步跑向枝端,独孤要追,那人猛一回头,万千金针扑面而来,独孤一脚挂在枝上,倒悬于树,将所有针器尽数避过,不容对手喘息由下而上一剑“残情登峰”,那人不抽武器,再发暗器直冲残情剑,却于半途全然改向,那人始料不及,独孤忽地一剑砍向树枝中端,咔一声树枝骤断,那人飞离,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上。

    

冷风在独孤耳边回唱,像首荡气回肠的绝响。

独孤望着眼前这个陌生人,此人的眼中没有其他对手那样惧怕、惊讶、欣赏或者赞叹,而是一种冷峻和严肃,这人是第一个偷袭自己却不加掩饰的对手,半百的年纪,五官端正,却感觉老谋深算。此刻他轻松地笑着:“独孤清绝,看来我们都低估了你。”

独孤冷笑:“知己而不知彼,一招错,满盘输。”

话音刚落,树丛后又出了一群武士,执矛戟,佩刀枪,将独孤团团围住,独孤轻蔑地一笑,那人道:“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独孤冷道:“若抗金有你们这样坚持不懈,宋国怎会难复?!”

那人一愣,哈哈大笑:“正因抗金大势已去,才不会坚持不懈,独孤清绝,你是聪明人,如果你投降我们,你的地位会很高,到时候分功了,你绝对是大将军,别在南国将你的意志慢慢消磨了!”

独孤白了他一眼:“若去了金国,我的意志恐怕早就磨灭了,我是聪明人,不会笨到你一句话我就答应。”

那人喝道:“那你只有死路一条!”

独孤一剑掠过,白光一闪,身后倒下几具尸体:“残情剑的八字比阁下硬得多!”

那人背后出了一把长刀,刀气骤即欺身压剑,独孤一愣,那人长刀也是在左手上!而且刀法还有点熟悉,可是只一刀就道尽了凄冷!

只是,当残情剑一道白光灌进对手长刀青光之中的瞬即,对手微微一笑,右手也出一把短刀,飞快地在长刀上一磨,又一道更强更统一的青气不知从何而出穿过方才对峙的两道光气直袭独孤,独孤眼疾,随刻闪身一让,青光在电光火石间扎入身后巨石,轰然响裂,乱石崩天。

独孤有些明白了,这个人的长短刀,是饮恨刀的手段,原来他就是林楚江的同门师弟——柳峻!

    

柳峻狞笑着:“别挣扎了独孤清绝,我比你多活了二十几年,擒你是旦夕之事!”独孤冷笑:“你那多学的二十几年怎么可能在旦夕之间全部发挥出来?你做梦!”

柳峻双刀在手,相辅同出,独孤左手残情,右手藏后,他从来不觉得一只手对敌叫劣势,即使在最危难的时候。

他最喜欢遇见强硬的对手,最喜欢激发出强硬对手的斗志令他们全力以赴爆发潜力,最喜欢逼迫强硬的对手在最终臣服,因为他做什么都比别人快比别人好比别人更强硬。

背后倏忽一阵凉风。

遭人偷袭的独孤低下重心,偷袭者一脚踢空,而独孤转过身去一剑直割那人手腕,谁叫他打扰自己求胜?!

这么一缓,柳峻双刀已至,独孤仓促将那人踢出老远去续接双刀,单打独斗他很厉害,遭遇围攻也不差——继而战局之内,只见那荒凉的激烈:双刀气咄咄,剑锷霜凛凛,青气笼白衣,银光照黑衫。其实刀光剑影,从来挥不去,拂还来……只是,他柳峻高深莫测的内力下面,刀法是无法掩饰的颓废与介怀,不像林阡的饮恨刀,达不到年轻的辉煌,更有一种历遍世事的沧桑……也许,这就是新老江湖的区别吧……

    

正沉浸于惯常的斗争之内,近处忽然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马蹄声、金属撞击声,独孤若无其事,柳峻亦镇定自若,继续把周围一切忽略,然则众死士齐齐惊慌失措:“有人来了柳大哥!”

柳峻哼了一声:“真是一招错啊……”随刻收回内力与双刀,临走之前,空留旋风,独孤霎时警觉,提剑一挡,这柳峻转身不忘暗算,快若风驰电逝,独孤置身风电之侧,速可蹑影追飞,未尝令他得逞。

    

一大群人追上前去,做了追敌先驱,留下来的少年不是沈千寻是哪个?独孤虽不记得他名字,但也知他是自己人,收起刚才柳峻暗算他的飞梭,沈千寻迎上来:“独孤少侠没事吧?”独孤正待回答,忽然胸口一阵郁积,他收起残情剑,仅摇了摇头,热血在躯中蓦然飞速地穿梭不息、汹涌沸动,那沈千寻没看见他的异样,也不大敢接近他,尴尬着不知所措,独孤转过头去,看山下那群先驱一个一个地折回,均说那些金人不见了踪影,意料之中的事情,也不便多说什么:“你们先去参加比武……”沈千寻见他先打开话匣,求之不得,大声道:“大家一定要保护好这次比武的安全!走!”

独孤看着沈庄众人来去匆匆的身影,心里忽然既麻木又难过,鲜血同时顺着嘴角流出来——柳峻的内力,竟然如此得深厚,也罢,他刀法不及林楚江父子,显然要靠内力才能在江湖上立足……

    

赛场上,此刻对敌的是小秦淮和洞庭沈庄,所有人对沈庄的加入特别疑惑,众所周知,洞庭根本不属于淮南,千里迢迢来淮南比武为了什么,谁都不好说。也许,是为了做抗金联盟的后盾,也许就是看好了形势一次投机,又也许,是为了更多。

慕容荆棘哼了一声冷笑:“想要称霸武林?沈庄虽然是一门三杰,恐怕不清楚状况,淮南可不是一块好啃的馒头,这地方人才济济,就算凤箫吟林阡和独孤,也达不到呼风唤雨,因为在他们之前,这里已经有了我慕容荆棘和他李君前。”

东方沉浮一愣:“那么司马黛蓝呢?”

慕容荆棘一笑:“她?她不添乱就行了。”说罢往小秦淮阵营中看,只有寥寥几个香主在,李君前连影子都没有,小桥恰巧在这时候转过脸来,随即瞪了慕容荆棘一眼,东方沉浮容不得她如此冷对慕容,气着把口头禅骂了出来:“小娼妇你看什么看?”小桥哪里容得下这一句,台上还在拆招,台下兵戎相见已经超乎想象,小桥一抽兵器,身后大小会众尽数剑拔弩张,慕容山庄岂会示弱,气势直追小秦淮,大桥一怔,压根儿阻止不了性急的妹妹,只得站起身来,看向慕容荆棘期待她定风波。慕容荆棘却一笑:“你们小秦淮撕破脸不止一次了……”

小桥冷笑道:“我们撕破脸当然是因为受了伤中了毒,有仇报仇!”

台上比武的两个人已经停下来,因为全场没有人的目光在他们身上。

冰冷的空气在流动,流过冰冷的面孔。山涧中流水的声音依稀可听,但在战者耳边像是排山倒海似的咆哮。

“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下毒?”

“当然有!赵姑娘中的毒叫‘冰美人’,是你们慕容山庄独有!”

“笑话,那种花虽然长在慕容山庄,外面的人不止一次来采过配药制毒,世上会毒的不止一家,你们就凭它生长地怀疑种它的人,未免太过武断!”

小桥一怔,依旧怒不可遏:“最了解毒性的,自然是种药之人。”却已经有些底气不足。

荆棘笑着摇摇头:“那么请问为什么我要下毒害那位赵姑娘?我和她有何深仇大恨?”

小桥火气不小:“你不就是为了赢我们小秦淮?伤了赵姑娘,君前哥比武的时候会不定神,你不就是抱着这种念头肆无忌惮的下毒?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难怪会得到慕容山庄了!原来如此!”

大桥根本拦不住她,任由她把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猛然间慕容荆棘抽出巴掌来,啪一声甩了小桥一耳光,那掌又快又准,所有人谁会料得到,小桥惊愕不已,涨红了脸拿起东西就直袭慕容荆棘,恰在此时,只听一人大呼“住手”,紧接着一把钢刀过来,直接打断慕容荆棘和小桥。

司马黛蓝在远处看到这把钢刀,微笑起来,同时林思雪揉揉眼睛困倦地站起身来:“终于来了。”

    

那人刀很干净,很快。

小桥后退两步,一脸怒容:“沈大爷,你干什么帮着不义之人?”沈宣如谦和道:“这位香主且息怒,沈某不希望自相残杀的事情发生,望你为大局考虑……”

小桥指着自己还红着的脸颊:“她可是第一个不顾大局的人呢……”大桥即刻拉她回来:“沈大爷,我希望你主持个公道,我怕这慕容山庄居心叵测,也许他们毒害的可不是我们小秦淮这么简单。”

沈宣如看了一眼大小桥,再看一眼慕容荆棘,知道这风波难以平息,一时不知如何解决,沈千寻恰好赶来,见兄长为难,便把独孤遇袭的事情拖了出来:“这件事还是押后吧……因为北固山上出现了金人奸细。”

甚嚣尘上。大帮会是惊诧愤慨,小帮会已经准备卷铺盖走人了,大桥冷冷看着这一片混乱,哪里像她期待的“淮南争霸”,想说的话已让慕容荆棘说了去:“决胜淮南?我看这里没几个人动机单纯……”

独孤明白,江湖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许,后波不起前波不平,这件事一出,倒是可以缓了小秦淮和慕容山庄的斗争,很多事,严重到无法解决,就要出现一个更严重更无法解决的来阻拦:“这帮奸细的武功都很不错。”

东方沉浮一愣,第一次听独孤赞别人不错,而且,还“很”不错。

独孤继续让事情变严重:“那人是金南第四的柳峻,和抗金领袖林楚江师出同门。”

石破天惊,人群里,刹时充满了揣测和惊疑,瞬息万变。

独孤蹙眉,虽然这些骚动不安,却不能改变他坚定的心,但是口舌杂乱,不一会儿言论就愈发激烈,但矛头又不知该对着谁好。

    

可是独孤自己也想不到,接下来的事情会更乱更严重。

司马黛蓝步步逼近沈宣如:“沈大爷来主持公道必然好,我也要向大家宣布一个事实,一个关于金国奸细的事实。”

沈宣如沈默沈千寻三兄弟齐齐偱声而去,司马黛蓝即刻把她所知的事实狠狠地揭发出来:“这群北固山的金人奸细,主子是柳峻,洞庭谭煊的徒弟、林楚江的师弟没错,可是第二把交椅也和湖南洞庭有关系,他不是谭煊徒弟,沈大爷,他却是令弟沈默!”

“二弟?”沈宣如只觉骨缝中一阵刺心的冰冷,下意识地转身去看沈默,沈默又气又怒:“你空口无凭!”和慕容荆棘如出一辙。看过去重演,江湖人士顿觉索然。

独孤看沈默如此气愤似要拔刀,却像提不起来一样,刀握到一半就又回鞘中,不禁有些蹊跷:好奇怪,沈默一向以刀沉著称,不然我还不会认识他!

可是这个细节很不寻常,独孤不由得上了心。

司马黛蓝笑道:“冤有头债有主,沈望可还有个女儿,华府十五个无头尸首血不会白流,你所有的举动,都在‘海上升明月’的监视下面,你降金,要知道我们云横山庄剑有多快,多利,不要到鲜血淋漓的时候才后悔!”

沈默浑身颤抖着,他刚刚又在拔刀,现在刀却往下跌去,他一急,没有握好,再伸手去够,又够不住,忽然握腕,一副很痛苦的模样。

“沈望寨主是他所杀?”“华家十五条人命是他做的?”“天啊,当真如此丧心病狂?”

独孤不管周围在说什么,只关注沈默的手腕,关注沈默为什么提不起他的刀。真相越来越明显,沈默的手腕发青发紫,而印迹那么熟悉——这伤痕,好像残情剑的伤痕,力道、形状都巧合到一模一样——而在刚刚和柳峻对敌之时,他记得他就是这样去伤那个偷袭者的,独孤难以置信,但还未及说话,沈默大叫一声,夺路而去!

司马黛蓝发号施令:“追!”淮南十五大帮已倾巢而出,追敌。

小桥喃喃道:“当真是金人下毒害赵姑娘?那么……我真的冤枉了人……”

大桥亦有些心虚:原来下毒的是沈默啊……

都不敢看慕容荆棘,也不好意思道歉。

独孤清绝回看一眼这凌乱的赛场,一点点都不像云雾山,一点也不对劲,这不是北固山,是风波山。

第一百七十二章 廿四桥,玉人箫

第172章 廿四桥,玉人箫

夜幕降临,灯火通明,扬州城大xiǎo街巷张灯结彩,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尤其是那廿四桥,桥上装diǎn了好多灯笼,间隔有序,亮暗相衬。桥廊上被灯光熏成了红色,纵穿过绿色的河水,连跨到对面幽静之处,近处的树荫旁,灯火不知是被diǎn绿了还是映绿。冬天,这情景教人觉得有生机,很暖和。空气里时而送来沁人心脾的梅花香味和朴素淡雅却不失刺鼻的松树气息,胜南自xiǎo生活于山东,从未见识过如此光景,觉得和大理的奇山秀水、建康的脂粉腻流比又是另一种景象了。

五日过去,xiǎo秦淮在扬州的比武即将结束,胜南来拜别廿四桥,心里,很不快乐,特别沉郁。

是、因为玉泽?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玉泽。

他不是一个轻信谣言的人,但是很多事情,越在乎就越会胡思乱想,更何况那是爱情,那是兄弟情。

越胡思乱想,就会越往自己身上想问题出在哪里。难道是、因为分离?

他知道什么是爱情,也知道什么叫时间。爱情意味着随时随地的失去,时间意味着永久的失去。

可是,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如果这是假的,玉泽会受到多大的伤害和困扰,可如果这是真的,谁错谁对谁该对谁説抱歉,谁先背叛了谁……在传言纷飞的今天,他和她之间,竟有好几个城市的距离,竟有几百几十天的阻隔……

他心很乱,他刻意地不去想,他觉得他的半信半疑先就是对玉泽的不信任和对宋贤的不尊重,可是洪瀚抒的话却一直萦绕耳边,有空穴,才来风……从来没有这么乱、这么闷过,如果可以,他真想立刻飞到临安去,解决这一切,澄清他的兄弟,拯救他的女人……

只是他不明白,问题出在他身上的饮恨刀上,他始终不明白,有些东西,就是矛盾,就是对抗着的……

他俯在栏上,孤独地吹着冷风,记忆却杂乱,心烦气躁,想杀人。玉泽是他的伤痛,玉泽是他的心病,玉泽是他的牵挂,迄今为止,为了她可以忽略身边所有的故事,却保护不了她,徒被更多的故事牵绊!

这紊乱的一生……

忽然听见一段凄凉的音乐,明月夜,有阵箫声四无相和。

那玉箫悄然出现在他身边,箫管对着月光,箫音潜进泉水,箫的主人在轻轻地吹唱,她的面容和她的箫声一样,旷世绝伦。皓腕约玉镯,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

衣飘飖,裾随风。

如果説玉泽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而云烟则是“铅华淡淡妆成”,她的貌,娇艳欲滴令谁见了都心醉,她需要雕琢,她最配得上珠光宝气,最配得上高贵娴雅,最配得上光彩夺目……

奇也,玉泽和云烟都有白色的感觉:玉泽是腊梅上初落的雪花,无暇,云烟是美瑜上散出来的轻烟,微微带着diǎn距离,又带着diǎn吸引,所以这层白色的中间,似乎还有一种欲变的色彩,深邃,且特别。

怪哉,这一曲方毕,他的心不像方才那样刺痛。

可是,明明告诫自己不要再想玉泽,看见云烟停箫的刹那,又想她——玉泽啊玉泽,如果这个时候,你和我一起天涯海角地去,就好了……

云烟觉到他的惆怅,微微一怔:“要不要我再继续吹,你才不这么烦躁?”

胜南一愕:“你怎么知道我在烦躁?”

云烟指指他眉间:“全写在这里呢,你很少这么烦躁啊,竟似要跳下桥一样。”

胜南不禁笑起来:“是吗?这么説云姑娘倒是救了在下一条命。云姑娘何时学会的吹箫?”

云烟黯然,低下头去:“我父亲説,吹箫可以驱赶寂寞,我从xiǎo到大,一直都生活在孤单里,跟着我的只有箫。”

胜南环视四周,岸边依稀站着她几个侍卫,是通天派的吕蒙子等人:“云姑娘的家里生了什么事?为何他们不像保卫你,倒像是在监视你?”

云烟叹了口气:“成天被一大群人围着,被逼要干些不想做的事情,婚姻大事也不能自己作主,你懂了吧?我显然是要逃跑的!”

胜南恍然:“原来他们逼着你嫁给不愿意嫁的人?”

云烟从愁中即刻走出来,玩弄着手里的箫:“其实我有好法子,我希望他们通天派惨败一场,混乱之际,我就能偷偷逃跑了!”

胜南哦了一声,难怪上次她要当通天派的叛徒了,不过凭她的力量可能远远不够啊……胜南不禁一笑:“需要我的帮助吗?”

“可是,我已经麻烦了你很多次……”

“为朋友两肋插刀是应该的,明天如何,正好我们xiǎo秦淮要去京口。”

“京口?还去京口?”云烟一愣。

“京口北固山,他们猜到你上次逃回京口,万万猜不到这次你又回去啊!”

云烟看了对面四人一眼:“只希望吕蒙子败给他对手。”

远处隐隐也传来箫声,不知是杜牧诗诗情了廿四桥,还是廿四桥画意了杜牧诗。

云烟説:“听説有人建议把廿四桥拆除了建造新桥。”

胜南啊了一声:“绝对使不得,站在旧迹上才可以凭吊历史,扬州城数遭洗掠战火,廿四桥是最好的见证。”

云烟笑着赞同:“对啊,历史怎么可以被拆毁?”

“可是世间的一切,有始必有终,历史被保留到最后,会和未来一起灭亡……”胜南苦笑着,他虽然这么説,却不希望这样。

蒙蒙细雨之中,xiǎo秦淮已经收拾整顿好了,从扬州去北固山,江南稳操胜券坐在船上闲候,而胜南、瀚抒两人带着一班人马去给沈延助威,以打胜在扬州的最后一战。

在台下,看那通天派的吕蒙子武功华而不实,而沈延稳扎稳打,连贯如行云流水,迅猛若浪花澎湃,胜南知道xiǎo秦淮是必胜了,加上大叛徒云烟的倒戈,吕蒙子愈手忙脚乱,通天派一众师兄弟前后左右地乱窜乱跳,护卫云大xiǎo姐的渐渐都被败局吸引了视线,趁这当儿,胜南早已神不知鬼不觉打昏了一个侍卫跑到了云烟身边去,云烟笑着正巧转过脸来:“你来了!”胜南“嘘”了一声,沈延在那瞬间忽下狠招,一锥打中吕蒙子肩胛,吕蒙子哎唷一声,按肩倒地,通天派自上而下地大乱:“吕师父!吕师父!”“你怎样?”

吕蒙子痛得在擂台上打滚,沈延也不知道刚刚自己为什么出手那么狠,抱歉地往旁边找药:“不好意思啊吕师父……”

吕蒙子挣扎着,折腾了许久才站起身来,忽然一拍脑袋:“xiǎo姐……”“xiǎo姐呢?”

云烟站的地方,空空如也……

“啊,xiǎo姐肯定是被淫贼拐跑了!”“不好了,怎么办啊……”

轻舟过万山。

胜南既乐山,也乐水,自然喜欢润扬一带江山意境,两列青山逶迤蜿蜒,比大理峡谷空阔,比泉州的海岸线要来得亲近。

云烟放松地聆听江水扑舟楫,自由地呼吸江风,回看胜南,他正对着即生的暮色和渔火愣。

云烟问:“北固山凶险吗?”胜南望着她天真的眼,不忍拆穿决胜淮南的骗局:“就是江湖人士的切磋武艺,不过姑娘登山的时候要当心,万不可从山上滑下去……”云烟笑道:“我在北固山爬过不少次,不可能失足。”胜南摇头笑:“有些事情,最容易成功的人反而最先失败。”

云烟一愣,笑着接受:“那好,我听你的话就是。”

她忽然解开脑后盘着的头,那头长可及地,黑若夜天,直归尺寸,亮逼星辰,胜南见到这般如水般柔和、丝般顺细、星汉般洒亮灿烂的瀑布般倾泻在云烟身后肩上,微风吹动一丝一丝地温柔拂动,不由得看呆了,云烟俯下身去,让长垂入江水之中,胜南几乎本能地去拦她:“别让这江水污染了你头!”云烟一惊,指着江水道:“这明明很清澈啊……”胜南笑着説:“和你的头比,那就真是太污浊了,你的头,真是好看,天下间有谁能有如此长,难怪你平日里要那样保护了,你还是不要用江水洗了,千万不要……”

平日的她是一种气质的美女,而现在的她,又换了一种方式美丽,却一样纯净、亲和且自然。她呆呆地坐在船头,望着突然变黑的天幕,胜南则拿了一壶好酒坐到她身边来喝,云烟把脚伸到水里去,放肆地晃动着,不畏惧失足的危险,星星随即diǎn缀了整片天空,胜南茫然地望向江心上黄白相间的灯火,像沙漠里的一两间酒馆,若即若离,而渔火却映红了附近江面,瞬即与黑色抵触成最令人难过的色调,再也无法强忍思念,再也不可能不去想那个本应共度一生的人……

“林大侠,你叹气伤心是为了什么?”云烟觉察得到。

胜南xiǎo声道:“我曾经想做一个渔夫,过一种简简单单的生活。”云烟一怔:“可是渔夫何尝不想像你一样身负武功?每个人,都在过一种生活的时候想尝试另一种。”胜南一愣:“説得对,人不知足啊……”云烟道:“不知足好啊,至少有自己的目标,只要力所能及,问心无愧就行。”胜南一笑:“是啊,力所能及,问心无愧,就是抗金联盟应该记得的,有了这八个字的鼓励,抗金的意念才不会轻易动摇。”

“当今的皇上是不是不好?所以才有这么多独立的帮派义军?可是到头来会不会是一场内乱?”

胜南一震,她真的很厉害,见多识广,心思缜密,迄今为止,世间也唯有她一个女子,能和自己有几乎一致的思路和见解。

胜南望着远方,一片迷茫。

也许他的担心竟是对的。

朝廷的沆瀣一气。

英雄的末路之叹。

第一百七十三章 惊人语,动心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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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船已经靠岸。西津渡仇伟再来迎客,和众人一见如故,特别是云烟,两人一路大赞润州人杰地灵,大有王婆卖瓜之嫌疑,天好不容易放了晴,问起君前状况,仇伟只小声说:“还比较稳定。”胜南才稍有些放心。

沈延、洪瀚抒稍后一些泊了船,沈延忽然见到云烟,眼前一亮,没好气地说:“好啊,林阡,你从哪里拐了个美人回来?!”

胜南笑道:“措辞谨慎些,人家云姑娘可是个贵族小姐,我也跟你提过的。云烟姑娘。”

沈延微微一怔,打量了云烟好一阵子:“云姑娘不像是贵族女子啊,那些人都喜欢浓妆艳抹、作威作福……云烟,唔,云烟……”

洪瀚抒笑着拍他肩膀:“怎么光顾着研究人家名字把我们所有人都晾在一边?不像话……”沈延的脸顿时红到脖子根,云烟啊了一声:“沈大侠你好瘦啊,林大侠是不是民脂民膏都被你抢了过来?”

说笑间沈延再度看了几眼云烟姑娘,不知怎地,她看着就是令人想看第二眼,很醉人的貌,很迷眼的笑容,很亲切的性子。当时听胜南讲幽凌山庄的故事的时候,对这个叫云烟的神秘美女保持了三分的憧憬,只今一见,才觉恨晚。

云烟恰好回来看沈延:“原来打败我侍卫救了我的人就是你啊!沈大侠,大恩不言谢……”沈延不知道该怎么掩饰自己脸红,只恨自己没有莫非那么黑。

“阁下呢?阁下一身红色,莫不是姓洪?”

洪瀚抒一愣,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是,在下叫洪瀚抒。”转过头来小声对胜南说:“胜南,我还有他事,先走一步。”胜南点点头:“万事小心。”

  

北固山的另一头,却并不轻松。

司马黛蓝一步一步地往前去,沈默艰难地挪动着。

沈默的手紧紧嵌进石缝里,分不清泥灰和血肉。

司马黛蓝冷冷笑:“这就是你降金的下场,沈默,你伤天害理,卖友求荣,只会有这一个下场!”

沈默凄切地打着寒噤,全身上下抽动。

司马黛蓝正**抬起剑来,忽地阴风一闪,黛蓝心中一寒,披风掠过,沈默已然不见。那人已经救走了沈默!

黛蓝倒吸一口凉气,回头狠狠地瞪了林思雪一眼:“我不是让你注意着四周围吗!”

思雪面色痛苦地握着手腕:“我……我刚刚准备拦他,可是一提剑,手就扭到了,好疼,好疼……”

“那他是谁?”

思雪啊了一声:“我刚刚只注意看手了,没注意看那个人是谁,怎么,师姐也没看见那个人是谁?……”

司马黛蓝哭笑不得:“思雪啊思雪,难怪师祖说你迷糊,你也真够迷糊的!唔……他轻功那么卓绝,又会救沈默,到有可能是沈清沈老爷子!”

思雪一愣:“师姐,凡事可要有根有据才行啊……”

“怕什么,肯定就是沈清了!”司马黛蓝自顾自地说。

  

隔了一昼,闲云派也来到了这北固山,还带来一个云烟的好消息:通天派主动弃权,乐得这丫头笑容满面,恐怕要失眠好几日了。

蓝玉泓下榻在胜南住的客栈里,不过胜南因为去探望君前还未回来,玉泓遍寻不着恰好碰见云烟,即刻攀谈起来,云烟初次听完整关于玉泽和胜南如何相恋的情况,叹惋不已:“我到真是很想见见你姐姐,可以让林大侠如此念念不忘……”

“为何云姑娘想见我姐姐?”玉泓不解地问。

“林大侠那时候还是个奸细后人,没有任何的地位身份,而蓝姑娘的未婚丈夫却是武林天骄……她能在那样的情况下选择林大侠,可见你姐姐对感情事真的很有主见,也没有什么门第观念……”

玉泓听罢,只叹了口气:“其实,姐姐选他,恰恰是因为没有主见。”

“怎么说?”云烟一愣。

“姐姐从小就缺乏安全感,在她很小的时候,有个算命先生就曾说过,姐姐这一生都学不会爱人,她的美貌只会害人,这句话对姐姐的伤害很深,总怕自己选错了人,徐辕为了抗金事忽略了她,她怕胜南也还是这样……”

“其实你姐姐没有选错人呢,这几日传言纷飞我也略有耳闻,林大侠把所有谣言都置之度外……只不过,他虽然什么都不说,还是很不快乐……”

玉泓小声道:“这件事是姐姐的不对,我要代姐姐赔不是……”

云烟不曾想过她“赔不是”的深意,那种姐妹之情,柳月和柳湘也曾经有过,而且是在柳月死后,柳湘踏入蓝府第一刻起,承担的责任。玉泓却不知道,玉泽对感情不是懦弱而是犹豫,也不知道,胜南和蓝至梁显然是不一样的两个人……

  

沈延也在这客栈的另外一张桌上边留意云烟边等待胜南,耳边忽然开始嘈杂,似乎还有胜南的名字——

那些人的对话,假如胜南听到会怎样:“据说那阵子蓝玉泽被韩仰胄看上霸占,杨宋贤救了多少次,不惜和冷家翻脸啊!”“如果我是蓝玉泽,我也选杨宋贤啊,毕竟人家一直在身边!”“不过听说林阡虽然和不少女子打过交道,终究只爱蓝玉泽一个,从前毁天骄的婚约还有点原因,可是这次有点过分了吧!”“你管人家,人家和杨宋贤金童玉女,天生一对的!”“也许就是林阡错了呢,杨宋贤哪一点比不过他,何必要死守着他,他自己管不好蓝玉泽,先负她,就算他三足鼎立,杨宋贤还九分天下呢!”“小声点,林阡已经到北固山了,你找死?”“嘘,他来了!”

胜南拎着酒,面无表情地走到沈延身边坐下,那群人的声音即刻小了下去,可是人心谁听不见?胜南的身上,由此集中了混杂的目光。

玉泓拍案而起:“你们这帮庸人俗子给我听着,林阡从来没有辜负过我姐姐,是我姐姐没有主见,是我姐姐害怕孤独,是我姐姐想一份安定的生活,不关他的事情……”

顷刻她眼里噙满泪水,一步步走向胜南,那是一年来因为思念,因为折磨,藏着憋着的情绪,压抑了良久,一朝暴发:“姐夫,你不要难过,也无须自责,姐姐对不起你,我可以替姐姐全部偿还!”她这句话一出,连她自己也顿住了,她竟然说得这么连贯这么急促,以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的心事全然剖白!

胜南吃惊地站起身来和她对面站着,四周一片静寂。

云烟诧异地站在她身后,感受得到她身上那种力量,一种不畏一切的力量……

胜南亦有些惊讶,一年不见,玉泓果然变得和从前不同,不再刁蛮任性,也懂得去体恤别人的心想要给他安慰,可是他不得不拒绝:“玉泓,这一切只是我和你姐姐两个人的事情,只是我们两个的事,和第三人无关……我爱你姐姐,她没有变心,你不要信流言,更不必替她承担什么……玉泓你可明白?”

云烟听着胜南这句话,忽然觉得有点触动,她明白他的坚定不移,在幽凌山庄的时候其实就清楚了。若早知玉泓的“赔不是”是这个意思,她一定会阻止玉泓的冲动,可是云烟却不了解,爱情,本就一定是冲动的……

玉泓刹那间明白自己走错了这一步,再挽回都不再可能,只恨自己为何要那么快地把爱说出来,说得那么仓促那么出乎意料,低下头来,泪水决堤,感觉像灰飞烟灭、形同虚设:

姐夫啊姐夫,难道我今生今世,都只能叫你姐夫吗……

闲愁断肠,他,只爱她姐姐一个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前事亏,今生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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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洲渡,风依然很大,所有人的头发都被吹乱。擂台上的慕容茯苓和白路两人,一个故作不屑,一个深沉持重,胜负在杨叶眼里看来,已然分明:“小秦淮真是厉害,连一个小女孩,白门四绝艺都如此之强。”不过这话只能喃喃自语着说,要是慕容茯苓听见了,下场一定很惨……

有白门四绝艺傍身,白路明显得大占上风,只是慕容茯苓死不罢休,不断地乱舞乱砍,反而到令人眼花缭乱,整个赛场,也许就除了杨叶能够悠然地躺着,等待比赛的结果吧……

  

冬天里,浪花澎湃的瓜洲渡,空气中仿佛都泛着眷恋已久的泡沫,而浪涛声里裹挟的,是一种无法团结的分裂,是一道无法弥补的伤痕。

黄鹤去和冷冰冰站在山头,可以轻而易举地监视数百人的一举一动,黄鹤去叹了口气:“楼船夜雪瓜洲渡,当年的瓜洲之役我们还小,现如今志气锐气还在么?”冷冰冰冷笑:“大哥难道对南宋还有眷恋?你别忘记了你立过的誓言受过的耻辱,我们到这里来不是来观战而是要杀人……”黄鹤去眼中尽是各路义军的旗帜,它们在风中扬卷、肆意张狂,像要吞噬一切,被她一提醒,他方从回忆里出来,是啊,他已经降金二十多年了……

当年,为什么要降金,因为白鹭飞?因为林楚江?因为北海龙?因为凌幽?还是因为看清楚了一切形势,或者是立场本来就不坚定?或许,都不是,是老来识尽苦滋味……

只能无可奈何地笑:“我只是想不到,他们这些年轻人,可以如此之强……主公的预言,绝对是错了。”

冷冰冰冷冷道:“有些事情说不准,辉煌在这一代,也许败落也在这一代!”

黄鹤去的眼神忽然转向了人群之中的吴越,这些天来他连续地观察着他,他是他黄鹤去的儿子啊,他和年轻时候的自己多么相像,高大魁梧的身材,超群脱俗的气质,他微笑地看他,像在欣赏着一幅杰作,他和年轻时候的自己多么相像,当年,自己好像还在耿京元帅的帐下,为了与生俱来的理想抗金,直到那一段段的孽缘侵袭,直到那一件件的事实打击,直到那一句句不该说的话出口,又有谁,愿意走回头路!?

此时的吴越,尚未从石磊兄妹的阴影里走出来,但是他不像其他人期盼的那样颓废沮丧,他此番来到瓜洲渡,是为了与胜南重逢,现在终于找到了小秦淮,过不了数日,他也要去北固山了,光阴真似箭……对于才二十岁的他来说,很多记忆都已经或有意或无意地磨灭,更何况,已经半百的鹤去……

一切似乎都逃不脱关系,吴越偏巧把黄鹤去的目光带到了小秦淮的阵营里,带到了那个酷似北海龙的莫非身边……也许这一幕太稀松平常,可是黄鹤去却攥紧了拳,多年前的一剑之仇重新浮现,自己曾一度推心置腹的北海龙,误解自己一心为了属阴的断絮剑,断结拜情,销兄弟义,是啊,江山刀剑缘里,阴阳两把断絮剑是相克的,难怪他要这么误解这么受伤害,可是幽儿,连你也不相信我……

他的眼睛像快要控制不住地瞪裂开:现在我黄鹤去的儿子,居然又去主动靠近你北海龙的孽种!他是北海龙的儿子,他是我大仇人的儿子!

痛苦如云翳般压向黄鹤去的心头,他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和气愤:“我要杀了他!”冷冰冰大惊失色,亲眼看着黄鹤去纵身跃下山崖!

  

莫非还在傻兮兮地和莫如言笑,哪里注意得到黄鹤去的刀,顷刻之间他意识到自己遇袭的时候,却竟然硬生生地暴露在刀光之下,这时只听得当当当三声,刀光稍微向上移了寸许,莫非逃过一劫,惊魂未定,莫如吓得大叫一声,四座皆惊,周围人齐齐逃窜,竟将黄鹤去附近留了一大片空地。慕容茯苓和白路台上的比试还却未停止,尽管莫非莫如等人包围着黄鹤去,抑或是冷冰冰率领的金人还在包围着他们所有人!

杨叶知道事态紧急,急道:“先停手!金人来了!”茯苓冷道:“怎么可能!?别妖言惑众!”白路大怒:“他没有妖言惑众!你再不停手,大家一起死在这里!”

“金人来了!”“金国奸细!”擂台之下的人们四处逃散,刚才威风的旗帜竟有被踩在脚下的,唯有几个较大帮派屹立不倒。

风紧。

莫非回看一眼吴越:“多谢吴兄相救。”吴越对他笑了笑,厉声质问黄鹤去:“你是什么人?为何捣乱?!”

黄鹤去提刀晃动了几下,示意吴越让开:“小子,你有本事就自己接我的刀,何必去求助别人!”

莫非哼了一声:“刚刚可是你偷袭,暗箭伤人!哦我认得你,难怪这么鬼鬼祟祟,原来是金人!”

他虽然是凌幽的儿子,毕竟也是北海龙的儿子!黄鹤去不想再听他说话,不假思索,一刀重重砍过去,莫非闪身一避,背后断絮剑随刻迎敌,只是断絮剑一出,天空忽然雷辊之音由远及近,从每个人的心上碾了过去!刀剑相撞,莫非虎口震痛四肢发麻两耳充鸣——这时的黄鹤去恼羞成怒,怎可能还像上次那样只用三四成力!莫如在旁焦急地观看着,感受得到莫非穿透空气的剑法强力,犹如勾勒出的一幅穿林夜雨,紧张深邃强烈且稳健,而黄鹤去抽刀而挡使劲一推凶恶一拦,不由分说地将莫非这一剑压了回去!

吴越在一旁看得吃惊不已:据旁人说这位莫少侠的剑法绝对在武林中排得上名,为何在此人面前如此吃力!我们的对手,实力一个个这般强劲?

莫非久而久之根本不济,步步急退直往渡边去,观战人群俱往水边,与逃跑人群背道,唯有寥寥数人在看白路和茯苓比武,白路担心事态,索性将这慕容茯苓踢下了擂台去省得她妖言惑众,杨叶赶紧把茯苓拉开免得她再添事端,白路匆忙赶到江边,莫非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水里全部湿透,黄鹤去刀如猛虎,颇有黑云压城城**摧之势,莫非剑剑出奇、指望能胜,但怎样都像是负隅顽抗,由不得众人不为他捏把汗,莫非慑于对手高深内力之下,再度后退一步,脚上冰凉彻骨。眼前此人如兽般残忍、刀刀死招,要不是断絮剑剑术精湛,他早已被绝漠刀揉捏成一团烂泥且死得不明不白!可是他手里这把出生就伴随着的断絮剑,还有千里迢迢送来的绝妙剑谱白氏长庆集,告诉他莫非,不管敌人多么强大,一直都必须坚持不懈不认输、因此不能再往江深处退让:“黄鹤去!你把我师父抓去的账我还没和你算,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莫非一心想着从这个人的手里救出白鹭飞,继而问白鹭飞自己的身世,可是——

  

黄鹤去哼了一声:“只因为,你是我仇人的儿子!”

莫非一惊,踏在水里的脚更加坚决:“你认得他?他是谁?他叫什么?!”

江浪汹涌,莫如看见岸上溅起的几丈白滔,在阳光下闪出的多色光亮,隐隐约约有些心慌,莫非还是那样容易激动,对北海龙如是,对此人亦如是,一切,都是为了他的母亲凌幽!

黄鹤去的怒火不减:“你父亲是谁,你娘竟然从没有提过吗?难道他们分道扬镳了?哼!他们也应当分掉!”说罢一刀砍下,莫非低头一让,同时一波浪花差点淹没了他。莫非肩头全湿,但那阵浪恰好挡住了黄鹤去这一刀绝杀。

莫非愤怒地抢着这机会反扑:“我爹是个禽兽!”

黄鹤去心里咯噔一声,隐隐觉得不对:“幽儿终于醒悟了吗?他的确配不上幽儿!”

他却不知道,凌幽恨得咬牙切齿、在深夜里只有抱着枕思念痛苦愤恨的人,是他黄鹤去啊!

  

吴越不知怎地有些牵动,冥冥之中,老天让他看见自己的父亲和亲生弟弟在拼命,而他明显地就站在莫非这一边,没有第二种想法。

  

又是一阵巨浪。

但莫非的运气显然没有那么好。

浪花卷走之后,水中残留着的是血红。

莫非的右胸明显被黄鹤去刀刃刺中,鲜血顺浪漂流而东,吴越急忙要去营救,莫如一把拉住他:“吴大侠,不要去!”吴越惊讶地看着莫如,只听她轻声道:“莫非他会很难过……”“可是,他万一……”

莫如轻声哀求:“我求求你,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救他,否则他不会死心……其实,他会遇强则强……”

吴越点点头,收起覆骨金针。

断絮剑裹住浪花,切开汹涌的江面,顿时浪涛穿作水龙席卷黄鹤去,水浪过后,黄鹤去连退数步,似乎也受了剑伤,莫非红着眼眶,像被激怒的狮子。不错,莫如说的不错,这一刻莫非尚可以自救和反击!

  

浪中依旧漂浮着暗红色,不再属于莫非一个人,

却没有人去想,他们的血可不可以融在一起……

一种莫名的仇恨在他们心里蔓延着,可是,血浓于水……

  

断絮剑,二十年前凌幽伤他,二十年后是莫非

他们都是和北海龙有关的人!

可是黄鹤去早就忘记这么想过——他们,也都是和自己有关的人……

  

黄鹤去的声音,比浪还要贯穿莫非的心:“你找死!”

说罢一刀横向莫非,这一刀又快又准,与巨浪相互牵引,更在最后穿透了水网,攻破了断絮剑的最后一道防线!

莫非呆滞地看绝漠狂扫过来,白光逼着水花急速地压向自己,他毅然提起断絮,从水中抗拒。

大风声,吹动着众人的腰间兵刃,叮叮当当地作响。

水面失去了平衡,吼叫又如叹息,簇拥着随时随地会零落分散。

一滴、两滴,蒸发在空气里,消失而化作无味,三滴、四滴,又重新回归江面。

远处,是渡口附近古老孤独又惆怅的树林,摇曳声里仿佛透现出他们每个人的未来……

覆骨金针已经紧握在手中,饶是吴越,这时候手里也尽是冷汗,不知从何处去阻断这次同归于尽。

  

江岸旁,嶙峋的怪石边上,忽然横路斜来一把长柄之剑,直插进绝漠和断絮剑的缝隙里,它身边簇拥着很厚的浪,刀剑相交处江水不得已地要咆哮。

莫如觉得有点冷。

出现的第三个人是北海龙!

他来,是为了救莫非么?莫如忐忑着想,他就算为了凌幽,也该保住莫非的性命,离开幽凌山庄来施援手吧……

  

可是莫非不这么想,他冷笑一声:“你也来了?你们一起杀了我吗?”

黄鹤去哼了一声:“正好你来,我就把你们俩一次解决了!”

北海龙哈哈大笑:“我想解决的,倒是你们两个啊!”

旁观者皆怔,江间三人,互为敌友,还是皆是抵触?

  

黄鹤去冷笑了一句:“北海龙,你越来越狠了,连他你也要杀!?”至此他还以为莫非是北海龙的儿子,看见北海龙来救他却说要杀他,自是开始布满疑云:他竟然恨幽儿到这种程度,连亲生儿子也想杀?不可能啊……

北海龙站在江浪的**,长剑在手,心灰意冷:“你都敢杀他,为什么我不敢?”内心却止不住煎熬怜悯地看了莫非一眼:幽儿对他一生不忘,他就这样对待幽儿和他的骨肉?

莫非气愤道:“什么敢不敢?你们有本事就直接杀了我!何必拖延时间!莫名其妙!”黄鹤去毫不迟疑,话音刚落即刻砍去,北海龙大怒挥剑而抵,刀剑相磨发出异常刺耳的声音,莫非的剑比他二人出得都慢,都不知道他到底挡的是黄鹤去,还是北海龙。

北海龙手里的断絮剑将莫非一下子推出了战局:“你站远点!”

黄鹤去冷笑一声:“原来你很庇护他……”北海龙屹然不动,断絮剑却有被绝漠刀败退的迹象出现,黄鹤去继续道:“北海龙,你威风不减当年,剑法却有退步,看得出年迈了,当年咱们比武,你一剑就把幽儿震出了老远,哪里像今天,只有这么一点点距离?不过也罢,岁月不饶人,你们俩的儿子,都已经有这么大了!”

北海龙一惊,脸色煞白,总算也明白了这次黄鹤去杀机的根本原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反手一转,断絮剑直贴着绝漠刀刀身擦向黄鹤去,黄鹤去大喝一声,横刀一劈:“什么?”

北海龙充满怨恨地看向莫非:“早知如此,我何必要来救他?你杀了他吧,杀了他你家也不会断了香火!”

一句话,像一记闷雷,莫非站得太近,心里震得好痛,他一时间不知所措,只顾着摇头,一步步后退:“不,不可能!不可能!”

黄鹤去呼吸疾缓不定,他显然比任何人都惊诧,以致于面部剧烈的起伏波动,声音都在颤抖:“你……你说什么……”

北海龙冷道:“他出生在第二年的秋天,幽儿差一点为了生他死了,她手里一直攥着你送给她的信物啊……他为什么叫莫非?因为他不是莫家的人……幽儿生下他不到半年,就带着他一起离开了我……一切都是为了你一个人,为了你一个人!”

黄鹤去震惊地回头来看莫非,莫非脸上肌肉近乎扭曲,仇恨到了太阳穴上青筋爆起:“原来是你害了我娘!”一剑如长虹,直取黄鹤去,北海龙揭穿了真相,却出人意料地没有袖手旁观,也是一剑,横在莫非断絮剑之前,莫非即使力道剧猛,也被拦住停滞不前。

  

谁也不知道莫非为何要杀他亲父,更不知道北海龙为何要救情敌!

莫非的脸上写满了怨和恨:“是他害得我娘一生凄苦!是他害得我自小无父困在幽凌山庄里那么多年,是他害得我师父现今还生死未卜!我要杀了他!让我杀了他!”

那一刻北海龙心里本该是一阵快意,本该了结了多年的夙愿,本该冷笑着看他父子相残的,可是为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阻止莫非:“莫非,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北海龙回看了一眼黄鹤去。他们额上都已经有了皱纹,这是她送给他们两个人的……

  

不管曾经谁爱谁更多,最后一样的下场都是一道皱纹。

而莫非,到底是上天对他们三个人的补偿还是惩罚……

第一百七十五章 各人生,各人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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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局外,杨叶轻叹了一口气:“金南第三也来了,淮南争霸的jiān细看来不少。品书网 ”

黄鹤去冷笑着转过头来:“小秦淮,淮南这么大块地方也只有靠你们了……”慕容茯苓、白路等人脸上颜sè登时一变,杨叶面不改sè:“小秦淮再厉害,也要同其他帮会一并合作抗金,哪像你们金人,只懂得孤立从事……”

黄鹤去微笑地看了他一眼:“你们效仿云雾山比武,却没有天骄在,只可能适得其反,自行分裂!”

一阵冷风拂过。

层层兵刃迎向黄鹤去,他诡异地一笑,忽然间往水下一潜,像影子那样迅捷飘忽,水面上只留下泛泛涟漪。

慕容茯苓要去追,杨叶一把将她拦住:“这是他看家本领,是一种叫做‘潜龙游’的逃遁术。”他叹了口气:也许这次比武,本是不必的……

莫非怔怔地站在原地:“他,真的就是我爹……?”

北海龙叹了口气:“鹭飞收你为徒,传你武艺,也许就是为了减轻当年害鹤去走错路的愧疚,鹤去此番回来抓他,一定还想得到《白氏长庆集》,却想不到,鹭飞已经将它传给了你当是一种报偿,不能向父亲还债,就还给儿子,你师父,真的很重情义……”抬起头来长嗟叹:“当年,我和幽儿何尝不是害了他,现在,大家都老了,老了……”

说罢,北海龙亦一步步地往江心去,头也不回,他身后的水气越来越浓重,在他更远的地方,是令人发悸的幽凌山庄……

  

吴越蓦然想到往日间,在冷静的泰安小道上,冯有南和另外几个恶霸子弟欺辱胜南的情景来,那个时候胜南还没有桌子高,吴越毅然冲上去救他,冯有南虽然害怕,却哈哈大笑着讽刺:“他是jiān细后人,你不也是个野种么?!”

后来,理想一直陪伴着他们三兄弟长大,除了对未来憧憬,对现实遗忘之外,他们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谈论自己的父亲,胜南说,他只希望父亲不是为一己sī利伤天害理的jiān细,而宋贤,希望父亲年轻的时候驰骋疆场叱咤风云,而吴越,却轻描淡写地说:“我只希望我爹能好好照顾我娘,我娘总是生病……”

吴越哪里知道黄鹤去也就是他的父亲啊,他只站在岸边轻轻地问自己:为什么莫非的身世和我这么相像,为什么找到了父亲,他却没有一丝喜悦?我对我自己的父亲,理应也这么痛恨是吗?磊儿,你呢?是不是也恨我们的父亲?还是恨天……

  

次日晨,莫非终于也走了,离开了淮南,带走了莫如。

杨叶和吴越看见那片孤帆,在水bō里沉浮起伏,杨叶不禁叹了口气:“有这样一个父亲,他还能做什么?身世害人!”吴越轻声道:“希望他不要认贼作父才好……”杨叶一笑:“他不会的。”看着一脸疑huò的吴越:“一个人的理想抱负不会被仇恨恩怨冲淡,他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吴越点点头:“杨兄说得极是,慕容山庄能有杨兄这样的人才也不愧为姑苏第一。”杨叶抱拳:“吴兄过奖了,那智囊的称谓在下受之有愧得很,对了,明日战毕大伙儿要去北固山决胜,吴兄可去?”吴越笑道:“我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我的弟兄啊……”杨叶哦了声:“林阡是么?我也久仰大名了,只是从未见过。”

深秋晨风吹在江面,吴越看着江上点点鳞光,扭头去问白路:“胜南有没有加入小秦淮?”白路摇摇头:“红袄寨与小秦淮的恩怨未了,这两只船他一脚没法踏。”吴越笑道:“白姑娘认为红袄寨干了坏事?”白路笑:“表面上是,实际上谁都知道。”吴越道:“姑娘了解这一点固然很好,可惜抗金联盟里总要有这样那样的事端,就像这次的决胜淮南,总是有人从中作梗,结果使得淮南一片húnluàn……边境上近来也不是很太平,人心并不安稳,外界传言金国公主在某个使团里如今就在淮南,也许金国那些高手就假借这种名义潜了进来……”白路明白他所说的严峻形势:“他们在暗,我们在明……”

  

润州、扬州、瓜洲渡,这三个战场在húnluàn中重新统一在北固山,决胜淮南这幌子虽然已经千疮百孔,却奠定了慕容山庄和小秦淮两个至高无上的地位。

杨叶和慕容茯苓找到慕容山庄驻地时,惊讶地看见慕容荆棘已经梳了少fù的发髻,茯苓惊讶不已,立刻坐到姐姐身边去:“姐姐这是?难道这一路传言都是真的?”荆棘冷冷一笑:“显然不假。”

茯苓四处看了看,低声道:“你不喜欢杨……么?怎么嫁给了沉浮哥?”荆棘继续面不改sè:“为什么我要和喜欢的人成亲?”

茯苓错愕着咋舌:“姐姐,你在说什么?!”

荆棘笑着说:“茯苓,你不会懂,日后我要巩固慕容山庄在平江的地位,沉浮的势力很重要,茯苓你不必过问。对了,你替我们输了一场是不是?叫你让着杨叶一点你偏偏不肯。”茯苓涨红着脸不说话。

  

傍晚,密林深处的篝火之侧,吴越和胜南两人望着缭绕青烟发呆,吴越忍不住,被烟呛得咳嗽,胜南知他是伤心,轻声相询:“石磊姑娘怎样了?她和你怎么处理感情的事情?”

吴越微笑着掩饰:“还是兄弟好,别的人见了面,都喜欢探问我父亲是哪一个……”

胜南一愣,续听吴越讲:“磊儿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你知道吗?她,已经有了身孕……她不肯听,她坚持着要把孩子生下来,我真是没有用,我劝不了她,更留不住她,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头也不回立刻就走,我知道她转身的时候一定心都碎了,可是有什么办法,我怎么去追,我们在一起,会遇到更多的谴责,会对她伤害,我只能希望,她生活地好些……胜南,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喜欢烧纸了,原来人生有这么多不顺心的事情……胜南,想必你也听说过一些yù泽和宋贤的事情……”

胜南一怔,轻声说:“我和yù泽分离了那么久,她被人霸占差点被玷污我也不知道,这几封信在驿路上耽搁了好多天,宋贤写的,都是报的平安,可是我收到信的时候,yù泽的事情我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根本不是他信里说的那样……我真的,对不起yù泽,负了yù泽……”他把信丢进火里去,狠狠地沉淀在烟火的气息里。

“不,不是你负她,其实,你如果没有遇见你爹,一定连云雾山也会放弃,为了你爹,你才会有这么多事情要做,云雾山、泉州、建康……”吴越为他辩驳。

“我只给了一个人承诺,却没有给她倚靠,难道不是负她?”胜南冷笑着,“早在闯dàng江湖的第一天,我就知道,很多事情不是那么顺利,很多事情越发展就越偏离我们的愿望,很多事情越往下过就越古怪……”

吴越再也克制不住,蹲在火边掩面痛哭,胜南失神看着他,方才的笑容也僵在嘴角,吴越已经把一切都宣泄了出来,而胜南自己,是不是可以把一切继续藏在心里,是不是也可以为爱流泪,还是继续用笑容去面对这一切的变故呢……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流泪的时候。他们的爱,还有可能挽回,可是新屿不再有了,新屿和石磊,已经定死了今生无缘。

“新屿,我们无论经受什么打击,都要站起来,活得比以前更好……”胜南从来都是这么说,说的时候,却也一次比一次伤感。

吴越却很喜欢在难受的时候听见胜南略带伤感低沉的声音,那似乎比什么都慰藉……

  

次日晚,云烟将沈延、胜南一并拖了去听话本,云烟心情大好,沈延、胜南皆沉闷,但看她开心也不好扫了人家的兴。云烟姑娘和yín儿很像,走到哪里都把快乐带过去,只是不像yín儿那么傻,yín儿要是坐在她身边,铁打的三个字“不成熟”,沈延这样想着,微笑着在云烟身边看她侧脸,觉得她出神聆听的样子真好看。

那话本名叫《碾yù观音》,养娘秀秀和工匠崔宁的爱情故事,云烟听得真的太入神,胜南连叫她三遍她也没听见,沈延却只觉得胜南太不懂情调,干会破坏。

沈延正盯着她看,忽然云烟赞叹了一句:“那姑娘竟然如此主动吗?和蓝姑娘也是tǐng像的。”胜南一愣:“与你也很像啊,你敢逃婚,也是主动追求自己的幸福。”云烟摇摇头:“不,这秀秀姑娘可以勇敢告白,能够宁死不屈,更能与崔宁生死相随,她是个多么不现实的人啊……”

  

三个人借着月光安静地往前走,云烟悠然地望着天上的月:“你们看到月亮会想起什么?”

“会想到两个字……孤寂……”胜南说。

沈延哈哈大笑:“别这么深沉好不好?我想到两个字,中秋!”胜南一愣:我是刻意不去想这两个字啊……

云烟呵欠了一声:“我倒是想到了两个字——月饼呢!”

沈延被逗笑,云烟笑着看他:“本来嘛!人之常情啊……”

  

等沈延送云烟回厢房,胜南往自己的方向去,心里剩下的,真正是只有寂寞在,还有的,只是天上那遥远的月亮作陪。yù泽,希望我还可以弥补和挽回,我有这个决心,可是,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正巧在huā园里遇见yù泓,她的模样憔悴了许多,他们的见面,不可否认不像从前那样自然亲切,因为不再像姐夫和小姨子的关系那么简单。

yù泓的脸上有点尴尬:“姐夫,那天我是有点太冲动,我竟然会那么放肆,姐夫,你原谅我么?其实我是很爱姐姐的,从小到大,姐姐做任何事情,她做对了我诚心为她高兴,她做错了我会拼命地帮她弥补,我真的,很爱很爱姐姐……”

胜南点头:“yù泓,我明白你和你姐姐的感情,也没有一丝怪你的意思,相反,我倒是担心你不能释怀,yù泓,你记住,你是个好女孩,总有一天会遇见真正爱你的人。”

yù泓微笑着且洒脱地点头:“你放心姐夫,做妹妹的哪里会和姐姐抢?”

“对了yù泓,你要提醒你爹,小心你舅父柳峻。”胜南突然想起这件事来,蓝至梁在金宋两方关系上一直处于中立,胜南通过宋贤略微知道柳峻和蓝家的关系,担心柳峻会利用他们、伤害到无辜的yù泽和yù泓。

yù泓微微一怔:“舅父?你放心姐夫,我也闻知了他来破坏决胜淮南的事情,爹和他常年没有来往,上次若不是迫于云蓝势力,我们也不会去开封找舅父,爹得知了事情之后,立刻就把我们带到了淮南来,爹说他在这件事情上,不会站在金人那一边,姐夫你放心。”

  

她一步一步地后退出huā园,等他离开好久才长吁一口气来:姐夫啊姐夫,如果我这一生,都遇不见一个如你那样的,是不是该悔恨我的年纪太小,在你心里一直是长不大的小孩呢?

一时间好难受,她的美貌,天下间她只承认输给她姐姐一个。

在胜南的心里,是长不大的小孩的女子,又岂止yù泓一个人,当年,他林阡其实也不解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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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北固山,山雨来

夜半,北固山不出所料山雨肆虐,狂风卷集。品书网

沈延一觉惊醒,刚刚梦里面,自己和妻儿一同回到洞庭沈庄,在那里谈笑着给沈清敬茶,一家人其乐融融,而他那个娇yàn可人的妻子,居然是云烟姑娘!梦中她的笑容还绽现在自己眼前,沈延立即给了自己一巴掌:我干什么会对云姑娘有非分之想?!

然而她这影子,自己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忐忑不安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明天,自己的父亲沈清将要出面,主持淮南比武的大局。

难怪今夜无法入眠——其实自己的心里,更希望遗忘的生命被拾回?所以夜有所梦,更倾向于重回沈庄、同父亲和好?

不,和好不了了,从母亲去世的那一天起,他沈延就发誓,和沈庄再无瓜葛,况且梦和现实是反的,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洞庭了——在江湖上,是矛盾的东西,怎么可能想解决就解决……

推开窗,深呼吸了一口气,所有的风雨都已经围绕在了自己身边,为什么偏偏没有一件可以释怀……

  

李君前多日来首次lù面,他身边的潇湘脸sè虽然还苍白,却已无大碍,紫莺笑嘻嘻地扶着潇湘,慕容荆棘不怀好意地坐在君前身边:“李代帮主不爱江山爱美人啊。万一这姑娘打金国来,李代帮主还抗不抗金?”潇湘气得脸sè发紫,紫莺喝道:“慕容荆棘!这次小姐生病完全是由你而起,你居然还这么不知好歹!?”慕容荆棘冷笑:“你随意诬陷好了。”君前面sè一凛:“自己干过的事情,自己最清楚,慕容荆棘。”真凶是不是沈默,不管外界怎么传,君前都心知肚明。慕容荆棘听他发话,没有再笑,心领神会。

  

“沈清沈大侠到!”数位首领齐齐站起。

沈清大步流星步入厅堂,一眼就看见了李君前和慕容荆棘两个,笑着问:“两位帮主可定好了决赛的日子?”荆棘一笑:“定虽定好,等沈大侠来做个见证。”

沈清拆了封,正待看那日期,忽地脑后生风,他低头一让,一把剑从头顶穿梭而过,剑过之后,血光灵动,沈清转过脸来,看见司马黛蓝,不由得一愣,同时,慕容荆棘、李君前率先抽出武器来迎敌,司马黛蓝轻飘飘地落在沈清对面,并不是一个不速之客。荆棘冷冷道:“司马帮主这是在做什么?”黛蓝横剑指向沈清:“沈老爷,不必我挑明了吧!”

沈清义正严词:“司马帮主,犬子的事在下已然知悉,他咎由自取,已经伏法,司马帮主还要怎样?”

“哼,伏法!”黛蓝一笑:“谁让他伏法的?我可是那个要杀了他的人,我怎不知道他伏了法?!”

云烟和沈延两人正巧从后门进来,气氛很不对劲。

沈清怒道:“就算犬子背叛宋国,也不关司马帮主的事!”

黛蓝一笑:“那么只关沈老爷的事么!你何必再伪装下去。把沈默给我交出来!”

沈延陡然看见正对着自己的那个老人,精神憔悴,白发苍苍,哪里还有当年的威风在……那一刹那沈延眼睛瞪直了,屏住呼吸,心脏却在猛烈地跳动着。

沈清沉着一笑:“司马帮主,在下并不知犬子的下落。”

黛蓝冷笑一声:“沈老爷果然是爱子情深啊,你不交出来,云横山庄里的人会去沈庄搜一个天翻地覆!”

沈千寻按捺不住,挥刀舞出,被沈清一按,沈千寻虽被父亲拦住,却止不住火冒三丈:“天翻地覆!?你当你什么东西?可以到我沈庄来胡luàn搜人!”

“沈老爷,沈默这样的jiān细儿子,不要也罢,毕竟你还有另外两个儿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司马黛蓝这句话里,“两个儿子”咬得很重,旁人听不出音来,沈清听得刺耳,沈延听得痛心。云烟看沈延紧捂着xiōng口,小声问:“你怎么啦?”沈延摇摇头,是,沈庄一门三杰,而他沈延,永远在沈庄的外面。

  

司马黛蓝刚刚说完,沈千寻就气势汹汹道:“你这黄máo丫头,凭什么来干涉沈庄内事?”“沈庄内事?黔州沈家寨、洞庭华家那么多条人命,是你们内事?你们的内事,最近我倒是听闻得一件呢,沈老爷不怕自己丑事抖出来吧!”

沈清气得脸sè铁青:“老夫这一生问心无愧,哪里会有什么丑事?”

林思雪匆忙拦住司马黛蓝:“师姐,师姐!不要说!”沈千寻冷冷讽刺:“是不要说还是不敢说?哼,司马帮主只会luàn生事!”司马黛蓝大怒忍不住:“说就说我怕你?!其实你沈清沈老爷一共有四个儿子是吧?!”

  

正厅随刻风吹草动,沈延万万料不到司马黛蓝会知道这件事并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发,几乎瘫倒在地,沈清脸sè忽然变得惨白:“是……他是我最小的一个儿子……”司马黛蓝满足地点头笑着,厅中所有人都满腹怀疑和好奇。

君前知个中定有隐情,冷冷相阻:“这里是比武决胜的地方,可不是探访沈庄内幕之处!”黛蓝不理会李君前的用意:“我只是想让大家知道,一向满口道德仁义的沈大侠是个怎样的衣冠禽兽,这个人强暴了自己shì女,生下一个儿子,在大冬天里把母子俩一并抛弃掉,而且不给任何名分,以致于江湖人士只知道沈庄一门三杰,而不知道他沈庄拼命掩盖的丑事!”

沈延触及心中隐痛,泪忍不住要落,人心更加sāo动,众人交头接耳。

沈千寻怒道:“司马黛蓝!请你不要胡编luàn造!不错,我们是有个小弟,可不是爹把他母子俩赶出去的!不关爹的事情!”

黛蓝笑道:“黔州洞庭无头命案血案是沈庄内事,沈庄里面发生的事情反而不关他的事了?这怎么说得通?!沈清你真是厉害啊,这么多年德高望重,原来也是个伪君子!”

沈清老泪纵横:“老夫有找过那孩子,可是只找到了二夫人的墓碑,老夫一直以为他也早成了一抔土,前不久,才得知他在建康……”

司马黛蓝嘲讽道:“何必继续掩饰,你没有尽责就是没有尽责,你没有资格做洞庭一带的领袖,也没有资格到淮南来丢人现眼,沈默你最好给我马上交出来!”

沈千寻瞥见有人已经对沈清指手画脚,怒火中烧抽刀直指黛蓝,黛蓝血剑一抖,即刻交战:“怎么?丑事败lù,心有不甘?把沈默交出来!”

  

沈延不想再听下去,他捂住双耳,把头埋进膝里,云烟见他如此颓丧,赶紧蹲下来安慰他,沈延拉住她就往外飞奔。云烟不知沈延为何有那么大的力气,那么快的步伐,她跑得气喘吁吁,同时焦急地问他:“沈大侠你干什么!停下来!停下来!”

沈延不睬,但终究停在半路上,云烟柔声问:“沈大侠,你……你这是怎么了?你……”

沈延擦拭着眼眶里的泪:“没什么,没什么……”

他起身要走,云烟猜出了什么:“那个沈老爷,是你爹么?”

沈延一惊,转头去看云烟,她眼里尽是真挚,他心肠一软,无力地点点头:“对不起,我太失态了……”

云烟轻声问:“这样的父亲,你打算认他吗?”

沈延冷笑着:“难道世上所有的父亲和儿子都必须相认?他欠我的,永远都弥补不了……”

云烟轻轻叹了口气:“我爹爹也是一样啊,因为我娘身份低微,几乎没怎么来看过我,我娘怀了我的时候,凶残的大娘千方百计要害她小产,呵呵,结果怎么样,我还是生出来了,还活得这么好,我爱他们也好,恨他们也好,他终究是我父亲,我也终究能天天快乐地活着,不认他也罢,但是沈大侠你要答应我,不要再记恨……”

沈延一愣,拭干了泪水:“对啊,我总不能连一个姑娘家都不如,云姑娘,你真是善解人意。想不到连你,都会有这般的经历……”

  

“沈庄,地位不保了。”司马黛蓝听得这七个字,颤抖着转过身去:“师祖。”

江岸上yīn森森的树木,也变得非常生动如画。

云蓝头戴斗笠,一身黑衣:“你是怎么完成任务的?让你抓沈默,谁让你把沈庄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你从哪里听来的事情?!”

黛蓝顶了一句:“这是思雪在临安的时候,从沈庄人嘴里听出来的,绝对没有错!”

“没有错?沈庄那么富有,是川地、湖南义军联盟的一道屏障,你把这道屏障拆了,沈庄退出了抗金联盟,你说谁会首当其冲?”

司马黛蓝一愣,不说话。

云蓝续道:“而且这次的争霸淮南已经很luàn,慕容荆棘和李君前差不多快撕破脸,独孤清绝被柳峻围攻,瓜州渡黄鹤去去破坏,你上次把沈默的事情揭发出来已经luàn上添luàn说得很不是时机,师祖念在你缓了小秦淮和慕容山庄的矛盾先姑息了你的错,谁知道这一次……你实在是做得太不像话!”

司马黛蓝不敢不服,吞了声站在一边。

“师祖,照这么下去,淮南该怎么办?”林思雪低声问。

“黛蓝,你和思雪暂且不动声sè监视着沈庄的人等着捉沈默,看来淮南还是得找一个和天骄平起平坐的人物来稳住局势了。”

柳峻来了,黄鹤去来了,轩辕九烨也来了,云蓝明白得很,那其实意味着南北前十来了,含沙派捞月教来了,敌人很多,事情必须找个解决的方式,淮南唯一一个没有卷入帮派纷争的,就只剩下一个人——九分天下里的淮南天堑百里笙,是时候请他出山了。

黛蓝啊黛蓝,你可知道,若不是你莽撞,这步棋师祖并没有必要要下……

  

山雨yù来风满楼。

“沈默的消息放得很好,莽撞的司马黛蓝,什么话都藏不住。沈默的价值,总算比得上池乔木。柳峻,你做得好。”薛无情的一句夸奖,足以令柳峻的所有价值都得到实现,足以令黄鹤去心里的岌岌可危之感又再深一层,足以继续教薛焕解涛怎样去利用别人的弱点。

在场的,除了从前的石暗沙、薛焕、解涛、柳峻之外,向一正在赶来的路上,还多出了黄鹤去和轩辕九烨。

“多谢主公夸奖。”柳峻轻声说。

轩辕九烨忽然说:“柳峻,向一的位置,你可以取而代之了吧?”

包括薛无情在内,所有人皆是一怔。这句话,其实是迟早要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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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局内人,局外人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连日来,慕容山庄和小秦淮的紧咬不放,注定了他们没有多余的力量保护比武秩序,所以争霸淮南无论哪一家成功哪一家失败,都很可能带动出另外的不必要后果——谁都清楚,万一在决胜当天金人采取行动,他们宋人就都是败者。可是,这种关头,怎么可能说收手就收手,说退出就退出,那样做的话不就表明他们两大帮派畏惧金人,也偏巧正中金人下怀!?最后一场,比或不比,淮南的小帮派们都已有分化的迹象,君前思前想后,只觉棘手,师父啊师父,原来梦想的实现,要有这么多阻碍……从前还可以奢望沈庄力量震慑,现今可以靠谁……

初至北固山的白路坐在君前对面,明白他心里的隐忧:“是不是可以把淮南天堑请来?唯有他一个,能解决这次危机。”

君前一愣:“百里笙?前些日子听说短刀谷谷内有事,柳五津匆忙离开不知去了哪里,百里笙就更加难定了……”

“李代帮主正巧在说我么?”忽然一个浑厚的声音响在耳边,君前白路皆一怔,眼前略微乔装打扮的不是百里笙是哪个?君前大喜**起身,百里笙边以臂拦之边坐下:“先不要把我来的消息放出去,我在等金人采取行动把他们一网打尽。”

君前笑问:“百里帮主怎么会来淮南?从前淮南一年一度比武的时候,百里帮主都置身局外……”百里笙一笑:“是啊,那个时候淮南大小帮会都不满,说我百里笙难处,其实,是没有必要要到局内来。不过今年,已经有三个人事前跟我打招呼,叫我关注这次争霸了,哪里敢不来?”

“三个人?”白路一愣。

百里笙点点头,正色道:“天骄徐辕,柳五津,还有一个,是日前才与我见面的云蓝,他们三个这么大的架子,我不来可不行了。”

君前心里暗自佩服,是啊,光看见金人多,忘了他们的力量也很多很广,虽然这三人都不在当地,但做的事情哪个不与淮南争霸有关?!

“未知百里帮主来了多少人?”李君前问。

百里笙喝了口酒,低声说:“你眼前可以看见的,都是我们的人。”

君前往酒馆四周环顾一圈,那帮人平常打扮,看不出属于同一个帮会。君前心中大喜,却听从他的话不动声色。百里笙微微向桌旁某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人还坐在原处,却和李君前微笑点头:“李代帮主是吧,久仰久仰……”

“这位是?”

“我是百里大哥的副手,叫江维心,李代帮主的事情我听说过不少,闻名不如见面啊!”江维心年纪也就二十来岁,能坐到副帮主的位置着实不容易,“林阡也在这里是不是?”

李君前微微一愣,百里笙亦稍变脸色,低声相询:“我没有见过现在这个林阡,最近关于他的情事倒是传的满天飞,这样不大好啊。依你之见,他跟川宇,哪个更配饮恨刀?”李君前听出些百里笙的疑惑和不信服:“其实,我很佩服他,短刀谷的领袖,他当仁不让。”

百里笙万万想不到他会有这么高的评价,愕然:“他的人缘真是不错,从徐辕到你,都这么说。”李君前微微笑:“百里帮主此言差矣,他能被我们肯定,不是因为人缘,而是看他为人处世,待人接物。闯荡江湖的方方面面,是一言难尽的,要接触了才知道。”百里笙点点头哈哈笑,是很淳朴的一个人:“好好好,他是不是靠身世,会不会做领袖,都是以后的事情,我拭目以待。”

  

决赛之前,选了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沈延、胜南、云烟三人一起去金山观光,胜南知云烟家就在金山附近,见她直往枪尖上撞真佩服她的胆量,云烟则不在乎地说:“有两位大侠在怕什么?再者金山这么大,怎么会一定遇见他们?”

“哦对了,云姑娘就是京口人啊……”沈延点点头,“可是,我今天是专门出来观光的,兵器都没带啊……”

云烟笑着:“不怕,我家里武功高于你们的侍卫没有几个。”她像只出笼的鸟儿,高兴地策马奔走在镇江的小道上。由她带路三人一直驰到天下闻名的金山去,胜南、沈延有幸见到了天下第一泉——中泠泉的泉水,云烟解述说:“这泉水不仅好喝,也是京口一奇,装满了一杯再把铜钱放到水上去,铜钱浮在水面而不下沉,水也不溢出。因此是泉中真品。”

“哦?是吗?”正待尝试这中泠泉的特色,忽听茶寨里一阵混乱,三人惊起偱声,不平事简直无处不在,原来是一大帮乌合之众殴打侮辱一个小乞丐。云烟乍见此景,仗义心起,立刻上前去一脚踹离自己最近的那人面门,那人猝不及防,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沈延拊掌笑道:“原来云姑娘见义勇为也是一样的厉害……”

胜南三下五除二把那帮壮汉击退,无须沈延的帮忙。叹只叹乱世里,有武功要打群架争地位像淮南争霸,没武功却要在金山一隅遭人欺辱!

云烟回身去扶这小乞丐,小乞丐痛哭流涕不愿意说话,茶寮老板连声叹气:“几位怕是不知道,自从半个月前来了一群有武功的人之后,这帮地痞就得意了起来,成天欺负咱们老百姓和生意人,几乎天天要来生事端!后来还立寨封王了……”

云烟啊了一声:“立寨封王?他们不知道不远处的叶家是有权有势的大户,居然还敢这般放肆?”

正说着穿过一阵阴风,一枚飞镖几乎擦着云烟耳朵过了去,云烟转过头看,同方至的一人一照面,双方都惊叫一声。

“是你啊!”只听见一个刺耳的声音,胜南一见到此人,就觉得面熟,原来这群习武之人的头目,就是在黄天荡有一面之缘的苍梧山李辩之!

“怎么?不配上北固山比武,就到这里来据地封王?”胜南冷冷问。

李辩之拍拍手,周围立即围了一大群人:“上次我们寡不敌众,老天让我再遇见你们!刚好复仇!云姑娘,你注定不是我师兄的,注定要做李夫人!”云烟大怒,冷笑:“你?你长得怕还没我高吧?”李辩之大怒,伸手直捏云烟的腕,云烟手一缩对着他一拳显然只是花拳绣腿,李辩之哈哈大笑:“软的不吃你吃硬的!”一掌袭向她前胸,云烟一惊,慌忙避开,斜路里蓦地伸出一掌,凌厉地把李辩之手擒拿住,云烟刚认出那是沈延,李辩之袖中忽然露出一把匕首,在沈延腕上狠狠割了一道口子,沈延大怒,将这李辩之一脚蹬走老远,李辩之爬起身:“大伙儿上去,把这三个给我抓起来!”那群人不知多少个,一拥而上,却不知是几流之辈,胜南双刀出鞘,所过之处群贼晕晕倒倒,胜南也不趁胜追击,回刀入鞘,群贼半数受伤,半数吓懵。

云烟急去看沈延伤口,胜南则盯着李辩之吓白了的脸:“李辩之,苍梧山若是少了几个你这样的败类,多一些像岳风一样的英才就好了!”

李辩之狞笑:“英才?他还英才?一个克死自己父母的灾星、杀死自己师父的祸根还叫英才?”胜南一惊:“你说什么?”

李辩之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到京口来做什么?上次从黄天荡回去的路上,师父忽然被杀,大家查出来就是他干的,他不敢露面,肯定躲在淮南的哪里!林大侠你看走眼了吧!我可不是败类,他也不是英才!”

胜南虽然心中诧异,仍止不住要恐吓他:“真荒谬,你来京口来据地封王是来找他?!李辩之我警告你,不要打着苍梧山的旗号到处坏事,你最好不要把事情闹大,能滚出京口就快滚,否则别怪我饮恨刀不客气!”

李辩之没有第二条路走,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就逃。

  

夜晚客栈,云烟替沈延把伤口包扎好了,见他无碍,微笑着谢他:“沈大侠,你一次一次地救我,真是无以为报……”沈延脸红,既怕她说“以身相许”之类的话又盼她说,但又担心破坏了当前这么好的关系,只得朝别处岔话题:“胜南,那帮土匪怎样处置了?”胜南道:“我让他们都卷铺盖走人了,岳风那件事我没有细问,希望不要太大……”

云烟点点头:“我也不希望岳风杀人呢。”

胜南起身来:“大家都累了,睡吧?对了云姑娘这几日老是感冒咳嗽,多注意一点。”

云烟一笑:“好了好了,小病算什么!”

  

胜南到了深夜依旧睡不着,岳风发生的事情,他不可能不想探究,可是为何要把李辩之放在局外?事实上淮南争霸的最后一战,他实在不愿意多往里面牵扯进一件乱事,海州苍梧山属于抗金联盟,万一李辩之不是先到金山作乱而去北固山把事情捅破,恐怕不止岳风的事情难以解决淮南也会更加混乱,胜南昨天才由君前和百里笙引见了,知道现今把这李辩之放在局外、百里笙拉在局内是最好的方式。

忽然间在屋檐下看见一条黑影一闪而过,胜南登时警觉,随即运起轻功紧追而去。

  

从这里看金山寺异常清晰。

胜南停住脚,因为那人刚刚停步。

“怎样?公主在北固山么?”

“公主在北固山出现过,极有可能就在京口!”

“公主还生了一场小病啊……”

胜南一惊——公主?金国公主?北固山?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女子——云烟!他第二次怀疑起她来:她最近是生了一场小病啊……

他心头一阵恐惧:不会吧,难道是真的?

  

又是一天虚度过去,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三个往北固山客栈里走,云烟边打呵欠边颤抖,显然病情有些加重,沈延脱下披风给她披上:“小心些,着凉别转成大病……”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胜南见沈延一直目送云烟回房,小声问:“怎么了?”沈延诡秘地笑着:“胜南,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啊?”

胜南一愣:“啊?”

沈延道:“你喜欢蓝姑娘,是不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念叨着她,一心要保护她?我对云姑娘好像就是这样的啊……”

胜南一震:“什么?”

沈延笑着:“我喜欢上了云姑娘!”

胜南一愕,转念想:或许金国公主和云姑娘根本是巧合啊,她会那么多的京口事,会讲京口的方言,怎么可能是金国来的公主!

于是嬉笑着搂住沈延:“什么时候跟她表露心迹?”

沈延矜持着:“慢慢地培养吧……”

胜南呵呵地笑:“好好好,必要的时候我在中间还可以牵线搭桥……吟儿那丫头最喜欢说我狗拿耗子,现在看来我还真是有那么一点点……”

  

“林阡……”忽然身后有人唤他,胜南转过脸去,看见那个在角落里的男人是至今金人还不知道的百里笙。

“有什么事吗?百里帮主?”胜南走过去。

“我想问问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百里笙说。

“什么问题?”

“一年以前,饮恨刀还在蓝玉涵手上的时候,我听柳五津说,薛焕解涛袭击过蓝玉涵,我就觉得不对劲,凭他们一个金北第一,一个金北第三,完全可以把双刀夺走,为何把双刀留在了蓝府,等着你们这帮人去找呢?”

胜南一愣,他微微记得那夜从蓝玉涵被抓到他即刻追赶看见薛焕解涛,时间上是有个断层的,这个断层就是蓝玉涵在中途不见了……如果百里笙不说不提,胜南会自然而然地觉得,自己的追赶令解涛即刻放弃蓝玉涵,可是现在想来,解涛有这个时间放弃蓝玉涵,更有这个时间把饮恨刀拿到手,为什么不当场把饮恨刀夺走呢?

“百里帮主说得很对,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薛焕和解涛是想把蓝家一起拖下水,故意把饮恨刀给蓝玉涵。蓝家虽然和柳峻是亲戚,但一直选择中立,不属于金人,也不属于我们抗金联盟,可是柳峻显然要拉着他过去,否则不可能纵容蓝家插手饮恨刀。”

“是啊,金人的目的很明确,告诉我们一个假像:他们假手蓝家抢夺饮恨刀。蓝家人赃俱获,显然就真的不可能再中立。五津和陆凭心里清楚,没有张扬出来,就是怕为丛驱雀真的赶走了蓝家……”

胜南蹙眉:“金人存心拉拢蓝家……”

“蓝家地位低微,为何要拉拢蓝家是吗?”百里笙冷笑,“你不要忘了,当时的蓝玉泽,是天骄的女人,柳峻为了控制住我们,蓝玉泽是很好的一座桥梁!这也就是当年,徐辕为什么和玉泽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林阡,你懂我说这番话的意思吗?”

胜南怒道:“想不到,你淮南天堑百里笙也是个小人!”

百里笙一愕,胜南续骂:“天骄冷落玉泽,才不是因为柳峻的缘故,你不要妄自揣测,玉泽和这件事情没有一点点的关系,就算有人要利用她她没有那么笨就被人利用,蓝家的事情破绽百出没有错,可是事情不像你想得那么龌龊!我真怀疑你这个淮南天堑是怎么当来的?!”

百里笙听着听着,满头大汗:“你,你说什么?你不怕得罪了我,我撤走么?!”

“你来这里原来不是为了解救僵局只是为了逞英雄?那你来有什么作用?你走就走吧,你和我心里的淮南天堑相去甚远了。我宁愿请沈庄的人回来保护比武也不把胜负托在你短刀谷上。”

百里笙忽然哈哈大笑,这回轮到胜南愣了。

百里笙笑道:“当年我用蓝玉泽和柳峻的关系去试天骄,也是被他这么骂的啊,林阡,你真有胆量,敢在这多事之秋骂我卑鄙小人,不过说来也是,如果我真是那么龌龊,就算我来也保护不了……”

胜南摸摸后脑勺,这才明白方才百里笙只是试探,不由得也一笑,这样的百里笙,才值得留在局内。

“你要好好地处理和蓝至梁的关系。谁教他的女儿那么厉害,每次都能让武林里最重要的人那么信任那么心爱……”

胜南点点头:“我明白,百里帮主你放心,我会帮闲云派一起戒备,不会让金人趁虚而入,不过话说回来,我这个未来的岳父,好像还很可爱……”

百里笙笑问:“哦?有多可爱?有没有柳五津那老小子可爱?前不久我们还说笑呢,将来徐辕和他怎么相处,他做岳父的水准,绝对要让天骄头痛。”

胜南一怔:“天骄……和闻因?这是哪年的事情啦?太遥远了吧……”

第一百七十八章 孙仲谋处,觅曹刘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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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固楼上望长江,江水浩浩西来,滚滚东去,大làng淘沙,沉淀出一段又一段的历史。品书网

潇湘叹了口气:“读古诗今词,我最感伤两句话,卧龙跃马终黄土;yù环飞燕皆尘土。英雄、jiān贼或者美人,终究和江水一样,一去不返……”

君前一笑:“傻丫头,何必要这么多愁善感呢,我见到江水,就会想到如今的抗金形势,有那么一点点阻碍,可是气势依旧恢弘。”

潇湘回过头来小声说:“君前,月底我可能要走。”

“走?”

“对,回去。”潇湘声音很低,听得出她其实不舍。

“可是你的身体?”

潇湘摇头笑笑:“没什么大碍,我的身体可不像别的公主那么孱弱。”

“那么我们下一次在哪里在何时再见?”君前迫切想知道这个答案,却不知道未来多么不定。

潇湘莞尔一笑:“离开的那一天,我会告诉你。”

他们俩齐齐站起,潇湘突然惊叫一声,同时君前亦发现,路旁忽然惊现一大群毒蛇,杂聚在主道上,路边野草丛中,也不时有蟒蛇吐信之声,窸窸窣窣。

君前轻声说:“湘儿你抱着我。”潇湘应言抱着他,君前背负了她,随即运起轻功往蛇群外突围,他忽而飞腾,忽而骤落,总教潇湘有腾云驾雾之感,沉醉中忽然鼻子一酸,如果可以,真想一辈子都被他背着……

君前突然“哎呀”一声,潇湘一惊,君前大汗淋漓:“我踩错地方了!”原来他刚好踩在一条蛇身上,那蛇可不弱,即刻回来咬他,君前怕潇湘受伤,没有准备充分就抬脚狠狠踢那蛇头,那蛇厉害得紧,一脚没有踢死,反到回击得君前连退数步,君前不大平衡地站着,想要上树,手刚扶上树干就觉得滑腻,竟又是一条蛇,君前怕潇湘担心,抓着那蛇就跳上去,直到缓过危机,和潇湘齐齐躲在树上,那树枝不停地晃动,树下蛇群还在虎视眈眈。

潇湘偎依在君前身边,君前紧张地攥着她的手:“湘儿你不要害怕。”潇湘甜蜜地笑:“我不怕,要是可以,住在树上也不错……”君前一愣,转过头去看见她,脸不禁又红又热,一冲动,不顾周围环境就ěn她……

  

也许深恋之中的人就是大脑发热吧,要是清醒的时候,想起ěn的刹那下面全是蛇、树枝可能会断都会后怕,但是情之所至,又是那么对的气氛……

也不知忘却周围多久,忽听得几声异响,树下群蛇忽地四处逃散,君前潇湘方清醒回来,潇湘喜道:“君前,你瞧!”

幽暗的树影中,环旋飞着一只鹰,它骄傲地飞旋了几转,直上树来落在潇湘肩头,潇湘笑着说:“君前,是小黑啊,就是上次在建康的苏府里受了伤的那一只啊……”

  

却说大小桥和白路等候了良久,才见潇湘搀着君前走回来,以为又是谁受了伤,急匆匆赶过去看,才发现君前只是丢了只鞋,君前笑着向她们解释方才的事情:“那蛇本要咬我脚,幸好我鞋结实。”“幸好你运气好,不然就少了双鞋!”小桥说。

紫莺jiān笑:“小姐,要不要替李大哥做一双鞋?”

潇湘面上一红:“紫莺你别说了!”

君前忽然小声道:“动物比人还有灵性啊,知道有恩必报,谁知道人有时候还恩将仇报……”

白路点点头:“不过有恩必报的人也不少啊,独孤家就不错,独孤清绝之所以因为慕容荆棘一句话就加入慕容山庄,就是因为慕容兼年轻的时候帮助过独孤残,独孤残让孙子报恩。”

“哦?是吗?”李君前初次听到独孤的家世,“你从哪里听说的?独孤究竟是哪里人?”

白路一愣,回想了想:“在瓜州的时候我问过杨叶,他说独孤家是年前才在京口lù面的,但据说祖上就在这里,就是京口人,先前应该还是京口一个大户,后来牵连了什么祸事举家迁徙走了,逃避了好几代,可能是想通过独孤清绝重新振兴独孤家。”

君前点点头:“独孤,完全有这个本事了。”

  

独孤清绝直立在“天下第一江山”六个大字面前,皱着眉头,月光如水,清澈皎洁,洒落在碑牌上,历史,安静且荒凉。独孤微微一笑:“只有磅礴才配得上我。”所以,他想要退出淮南争霸,甚至退出慕容山庄,退出抗金联盟,这个决定,是为了他与生俱来和别人不一样的理想。

“我首先要打败的是易迈山,其次是肖逝……肖逝。”把手从“第一”上移开,独孤残的话不停地回dàng在耳边:“清绝,能练成回阳心法,你只剩下最后一关了,这一关你只要断了心中感情,瞬即就能练成。”

谈何容易?每一次,要断情的时候,情却汹涌澎湃——

他的yù儿,他娴雅文静落落大方的yù儿,他体贴入微、心思细腻的yù儿,其实,也已经过去了十年,yù儿,也许你我今生都不会再见,只为了追逐天下第一……

天微微亮的时候,有个脚步声响在独孤身后,独孤转过身去看,那个人是李君前。

“李代帮主许久没有lù面了。”

“是,在下被sī事所困,上次比武还望独孤少侠你见谅,不见笑就好。”

独孤摇摇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古往今来,人皆有之,有何见笑之处?李代帮主有情有义,正是真真正正的好汉子,其实,我很羡慕你,心头还可以有牵挂……”

君前笑着谦道:“过奖过奖……”

独孤忽然问他:“江湖,是个怎样的地方?”

君前一愕,这个问题其实不必再思考:“这个地方,没有谁可以改变谁,你有你的思路,我有我的作风,有时候甚至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没错,常常和别人争锋摩擦。我对江湖的概括是四个字,‘同舟,异向’。”

独孤略有理解地点点头:“江湖,跑得快的不就是给人追的,站得高的不就是给人拽下来的,这个地方总有人等着被你超越,你超越别人的时候其实要杀你的人已经在前面埋伏着等你。就这么奇怪,不知道被什么联系在了一起……”

君前听着听着就已经明白,果真被他言中了,独孤和他们都同舟异向。正听他陈述着,忽然独孤跃过石碑,一掌击去,竟然揪住一人衣领提了上来!

那人一剑拼死挣扎,独孤残情剑一挥,硬将那人拽了出来,那人不愿屈从,拔剑似要自刎,独孤脚速迅猛到令君前震撼,那人方有自杀意,剑已脱手而去!

君前方才不是没有戒备,却没有听见这个人的存在,独孤猛然出手揪人到踢飞敌剑这几招,饶是君前身负白门四绝艺都惊呆当场,只有资格当观众!

危机并没有过去,那人没有站稳,脚底一滑差点摔落山崖,独孤一把拉住把他摔在地上,那人滚了几滚,一脚踢向君前企图从他这里逃走,君前脚如铁岂可让他得逞,他脚力自认力道非常,和那人一触竟也麻木不少!缓得一缓独孤已经和他在凑拳,而君前只觉脚骨一阵麻木,虽然自己令敌手受了伤,自己也第一次脚有疼痛,说明那人的武功绝对不弱!

只听独孤自若发问:“你这武功,在金国应该排得上名吧!”

那人哼了一声:“过奖,在下是金南第十一,连倾伦!”

独孤冷道:“光有虚名有什么用,金国差不多了!”连倾伦大怒,右手抽锥左手扣银针,独孤一一闪让,残情剑亦在君前期待的眼神里飞速迎战,用他的残缺,拦阻住对手的猖狂。

跑得快给人追,站得高被人拽?君前冷静地沉溺在这没有悬念的一战里,这连倾伦的内力轻功锥法暗器都一流,脚力也可与自己相当,为什么在独孤的剑光里,他这么快就跌跌撞撞,这么快就躲躲让让,这么快就黔驴技穷,独孤啊独孤,你可知道你的速度,现在根本没人可以望其项背,你的高度,早就超过了你的前辈年轻的时候……

君前永远不会忘记,在天下第一江山,看见天下第一剑,风景是绝配,争战是天赐,三生有幸。

那剑法高妙,放慢十倍也参透不了它的玄机,那剑主奇才,再进十步也攻破不了他的防线。

天下英雄谁敌手?

孙仲谋的地盘,还是不能忽略曹与刘。

北固亭也许年年都要有人这么感慨。

可是君前只是诧异看着独孤封住连倾伦所有要xùe发愣,现在的三足鼎立,惜音剑恐怕要换作残情了……

独独一个京口,竟有这么多的“天下第一”。

  

君前带着这般的震撼回到客栈,潇湘欢喜地迎上来,君前看她面sè恢复平常,心里着实安定了不少。

只觉脚下还隐隐作疼,却不lù声sè,转身对小喽罗说:“通知下去,严加防范。”

百里笙戴着斗笠,再度乔装进了这家酒馆。

“今天一早,金南第十一被抓住落在独孤的手里。金人计划曝lù,可能会提前行动。”君前据实说。

百里笙点点头:“金人其实也不怕计划曝lù,反正柳峻、黄鹤去在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你放心,虽然短刀谷有事,我淮南的力量对付那些金人是绰绰有余的,目前,尚在请君入瓮的阶段。”

百里笙临走的时候,笑着说:“不可思议啊,那连倾伦是捞月教中的死士,论实力可能还不止第十一,独孤清绝可以活捉他,真是厉害。”

“可是,独孤也许是要退出抗金联盟呢。他不想呆在淮南,我是这么猜。”君前叹道。

  

淮南争霸的决赛日子,也是金人分裂抗金联盟的最后期限。

独孤清绝退出的地方,站着慕容荆棘和李君前。

“李代帮主,我可是你们小秦淮成功路上的荆棘啊……”她冷笑着,虽然她是慕容山庄里的nòng权女人,她的武功,未必就能达到和自己抗衡的水准。李君前想到这里,微微一笑:“慕容庄主,李某注定在君前。”

慕容荆棘冷静地亮出兵器,sè不厉,内不荏,可是,却恶毒。君前握起鞭,是他捍卫小秦淮、为潇湘复仇、迈出江海争流第一步的时候了,她是荆棘,所以更要一脚把她铲倒。

胜南静静地分析着四周的一切形势,他知道,明争要赢,暗战也不可以输。

百里笙在一隅,控制着手中的兵力,他是黄雀,在等螳螂捕蝉。

  

鼓舞声呐喊声欢呼声的末尾,黑暗之处,终于有人进入了他们期待的剧情。久违了,向一的面孔。他注视着擂台上的局面,压低了声音:“杀。”

初来乍到的向一,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字的出口,会害了捞月教和他自己吧……

百里笙骤然眼光凌厉:金国jiān细,是收拾你们的时候了!立即传令下去:“行动!”

擂台上,局面一边倒,擂台外,情势无异议。胜南微笑着看两方厮杀,他喜欢这样的江湖,人才济济的江湖,李君前、百里笙或者慕容荆棘,都是他林阡将来在淮南的战友,而敌人很明确,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一炷香前后,秩序并没有大luàn,大小帮会虽有惊动,也先后明白北固山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纷纷剑拔弩张,把那一群被擒的捞月教死士围了个水泄不通。

慕容荆棘虽然比武失利,却笑容满面地迎向威风凛凛的淮南天堑:“百里帮主,您来的真是及时。”李君前独自一人留在擂台上,标志着这场比武小秦淮的胜者为王,百里笙冲他哈哈大笑,足见魄力非凡:“李代帮主,这么多俘虏,就是我们短刀谷送给小秦淮得胜的贺礼!”

君前平静地回报笑容,热血还在xiōng口沸腾,虽然气候酷寒:师父,您的心愿,我们终于可以完成第一步……

众帮会谴责议论过后,忽然人群里有人问道:“那么怎么处置这帮金人呢?”

百里笙和李君前还未发话,慕容荆棘冷冷笑:“难道你们对这群死士还想要留活口吗?”百里笙一愣,随即同意了她的意见:“杀无赦!”

“只可惜,向一狡猾,逃了出去。”李君前轻声说,慕容荆棘一笑:“他受了重创,等着他的事情多着呢。”

终于,由一场内讧变同仇敌忾……

眼见着两浙两淮终于安定,胜南不禁感慨万千,这一次的淮南争霸,luàn战无法避免意料之中,各式各样层出不穷,使得表面看来又喧闹又húnluàn,又其实,仍然会结束得很平缓很安静,只因为,“异向”生luàn,“同舟”止战……

冥冥之中他忽然心生这样一种念头:如果,一生都能维持着战斗的情绪,就好了……他知道,饮恨刀迫切地想要寻战,可是,淮南事,本该淮南人来平息,而他,将来会带着饮恨刀走进他该去的地方,继承他父亲未尽的事业,这个将来,不会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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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雪淹战路,情爱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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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已销,夜未央。品书网

一束流星划过并不开阔的天际,凶兆。

雪之将至,寒意袭人。

薛无情攥紧了拳,想将这天下第一江山摧毁。他不能容忍“反击”这个词语令宋人得以实现,更不能容忍自己的手下溃不成军!

“百里笙和慕容荆棘,是他们两个杀了我那么多兄弟,我不会饶了他们!最可恶的就是那百里笙!”向一想到死去的那么多兄弟,眼泪就止不住地掉。

柳峻叹了口气,向一虽然骄纵惯了,对自己的手下却向来爱护,一时间根本就不能接受这么多的死伤。

“千算万算,就是没把淮南天堑算进来!”“是啊,短刀谷里面最近事情频繁,我们都以为百里笙会受牵制。”身边的人每个都这么说。可是,安慰有什么用,第一次失败,居然在最容易成功的时候。

“百里笙,他在步入武林之前不过是一个农民出身,就是去少林拜师学艺了之后被发掘了出来而已,他居然敢耍我们,引我们中计!”向一忿忿地说。

“哦,原来他是少林人?难怪武功那么高强。这么说岂不是带发修行?”黄鹤去轻声安慰要把话题往百里笙武功方面拉,向一依旧怒气冲冲:“他当过和尚又怎样,现在妻贤子孝美满得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轩辕九烨冷冷地问:“向一你想复仇么?那很好办,他百里笙坏你的事情,你就应该毁了他最喜欢的东西,她慕容荆棘杀你的人,你就应该让她哀莫大于心死……”

薛无情一怔,回过神来:“九烨,你想说什么?”

“百里笙绝了你捞月教,你就该更狠一些,断了他的子孙后代,他有几个儿子,就杀他几个儿子。”说这么狠的话,轩辕九烨的表情仍旧那么自然那么柔和,可是听的人要不目lù凶光要不máo骨悚然。

“至于慕容荆棘,你交给我来对付,我和她接触过一两次,她手段虽然厉害,只可惜在我轩辕九烨眼里只是个弃fù,刺jī刺jī就完全可能发疯了。”轩辕九烨继续说下去,黄鹤去听着听着,突然有些受不了,这个人第一次出面,就用攻心的手段bī走了凤箫yín,如果不是林阡回来,小秦淮或许会因为人手不够遭受重创,这个人以后,绝对会分裂林阡林陌,完成他的一切任务,因为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没有亲人,没有爱情……他一度迫切想知道,林陌为什么没有被这个人拖进江湖来,这个人为了成功不惜一切,无懈可击啊。

“主公,我要去杀百里笙的儿子,我要让他淮南后继无人!杀了他子孙,让他好好尝尝打击有多疼!让他好好尝尝胜利的苦果!”向一此刻,已经是一个,走到穷途的凶徒。薛无情看着他凶恶的眼神,轻轻点点头:“你要做得周详些,别再连累别人了知道吗?”

  

留在北固山的最后一夜,雪淹路。

下雪的时候,胜南正巧一个人在半山腰闲逛,被困在上次潇湘君前遇见慕容荆棘的茶寮里,悠然自得地品茶。

下雪的时候,百里笙正和妻子还有一双子女享受着一家团圆的温暖。

下雪的时候,沈延正照顾着云烟喝风寒的药,江维心正帮着百里笙巡视周围一切动静,李君前正在思考着淮南争霸之后的小秦淮方向。

下雪的时候,谁知道雪什么时候停,谁知道别人此刻在干什么,谁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谁知道下一刻要发生什么……

  

雪停了很久,胜南才从那茶寮里走出来。

忽然听得山崖边有人在幽幽地哭,胜南听清楚真的是个女子在啜泣,略觉得蹊跷,天sè已晚,隔得又远,看不清那女子是谁,但声音真的很熟。

胜南带着三分警惕走过去,却听得后面传来云烟的声音:“林大侠,是你吗?”胜南顿足,放弃往前,回头看见她手里握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他,不禁一愣:“云姑娘?你怎么来了?”

云烟哦了一声跑到他身边,脸蛋不知是冻得还是跑得通红,喘着气,还听得见她心扑嗵扑嗵的跳:“我想了想,你说你要到这里来喝茶的,就来找你了,你身上没伞,怎么回去?谁料到刚刚跑到一半,雪就停了。”

“沈延呢?他怎么不和你一起?下次你要小心些啊,不要到处跑免得受伤,那我怎么跟……跟别人交待。”胜南想,现在还不能把沈延喜欢她的事情供出来,于是笑着说,“不过怎么说都是谢谢你了。”

云烟满足地笑起来:“就等着你这句话呢,我可不想送伞给别人还被人家教育。咦,那边山崖怎么有个白影子呢?”

胜南这才想起自己为什么要走到这里来,那个哭泣的白衣女子没有离开,还一个人站在陡处恸哭。云烟关切地要上前去,胜南赶紧也过去,一来是狗拿耗子,二来是要保护云大小姐的安全。

越走越近,可是,他们俩死也想不到这楚楚可怜的女孩,竟然是那个娇yàn野性还不失毒辣的冰美人、慕容荆棘!胜南想到这个女人,第一个用来形容她的词汇铁定就是“盘根错节”,第一个念头就是她又有什么yīn谋诡计了,第一个应对措施就是要保护住云烟,可是,云烟出于女子的直觉,相信她是真的伤心yù绝,关切地上前安慰她:“慕容庄主,其实,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也无须自责,来年再战就是……”

慕容荆棘抬起泪眼,面sè憔悴,只要她不那么强,她也许也可以像yù泽一样,成为多少英雄争相保护的huā容月貌的清雅女人……可惜,她追求权力的时候,注定了她与脆弱无缘。

她没有拭泪,也没有继续哭泣,只是呆呆地看着云烟发里的yù钗愣神,胜南像当天的君前一样,牢牢地盯着这个危险女人,云烟不知道他心里的七上八下,觉察出慕容荆棘想要看她的钗,哦了一声取下来:“慕容庄主想看我钗啊?这钗价值连城,我戴了三年都舍不得扔掉的……给你看看吧!”

不知怎地,胜南听出云烟的语气里,有那么些居高临下,希望慕容荆棘不要介意。

慕容荆棘手攥着云烟递过来的yù钗,蹙眉,忽然轻声叹气,依旧痴痴地盯着满山积雪。

“情,竟比这积雪还薄……”慕容荆棘忽而这般喃喃自语。

云烟恍然大悟:“原来,慕容庄主不是为了胜败啊……”汗颜,只记得她是庄主,忘了她也是个未满二十岁的年轻女孩。

“慕容庄主和东方大哥有争执么?还是……”胜南哪里知道慕容荆棘的心事,他突然有点感jī云烟出现了,云烟要是不出现的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么一个复杂的女人,搞不好会把慕容荆棘安慰到更加悲痛,本来不想自杀都跳下悬崖了。

  

“我爱的人,爱别人,那个别人,心里却爱别人。”慕容荆棘悠悠地在往事里找罪受,胜南到了那一刹那,仍旧不知道他就是那第二个“别人”。

慕容荆棘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突然提高了声音,疯了一样地歇斯底里:“我慕容荆棘不输给他杨宋贤,要么不爱,一爱就要一辈子,就算嫁了另外一个人,躺在另外一个人怀里,心里时刻想着的也是他的脸,记挂着的也是他的安危,这和他对待蓝yù泽一模一样。他们在临安卿卿我我,那就卿卿我我好了……”

胜南刹时面sè苍白,全身僵硬一般瞪着她的脸,慕容荆棘捕捉到他内心的痛苦折磨和煎熬,站起身来冷笑着说:“林阡,你吃惊什么,自己的女人,被自己兄弟爱着?如果我是你,短刀谷和女人之间宁愿选择一样,你现在和徐辕一样站在风口làng尖上,为什么不给自己兄弟一个机会?”

“你选择权力,他不是。”云烟骤然转换了立场,站在胜南这一边,“慕容庄主,我们是好心来劝慰你,你最好不要太没有良心。”

“虽然恨他,我不想看着我心爱的男人痛苦,你明白么林阡?他一心只为了你,你就不能为他设想设想?你不能这样不公平,他把你当兄弟,你把他当什么?!”慕容荆棘狠狠地说,胜南震惊原处,显然被所有事实劈中了,慕容荆棘的话和旁人的观点有差异,差异就是告诉他林阡不必再自欺欺人,如果蓝yù泽真的变心你会不会让,如果她不变心你怎么去面对宋贤,现实和自己心里的想法完全是两码事,他现在,好想知道yù泽心里的天平究竟朝着哪一个方向!

慕容荆棘得胜了一样,骄傲地起身就走,胜南还站在原地,表情没有丝毫地变化,云烟担忧地站在他身边,感受得出他心里怎样的纠缠,自己忽然也一阵揪心,“我不想看着我心爱的男人痛苦”,慕容荆棘刚才这么说,那么,其实云烟自己,何尝想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痛苦!

她一怔,立即转身,冲慕容荆棘大喊:“你站住!把我的钗还回来!”慕容荆棘一怔,手里还攥着云烟的yù钗,云烟方才只说给她看,又没像潇湘那样直接送给了她,慕容荆棘面sè有些尴尬,只得转身来把钗物归原主。

  

云烟转过头来看着胜南的脸,爱情在这一刻其实全然错位:之所以不想嫁给他,原来是为了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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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后人之志,搵英雄泪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雪刚停不久,妻子正在挑灯补衣,两个孩子刚刚睡下,百里笙站在窗前看雪,整个北固山异常地幽静,天下大乱的时候,他们都希望天下无乱。

“笙哥,明天一早就走是吗?”妻子轻声问他。

“是啊,你要是困,也先睡吧。”百里笙回身去看她,灯后她虽然累却怎么看都不嫌老的脸,这么多年,无论在哪里,不论荣辱,她对自己都不离不弃,有时候,真怪自己事情太忙,冷落了她和一双子女。

“不困,要回去了怎么会困。雪儿和云儿一听说要回去就很高兴。”

百里笙一愣:“要不这样,这次回去你们在短刀谷先住上一阵子,江淮这边安定了我再接你们回来。”

妻子点点头,没有半句多的话。

忽然江维心负了伤气喘吁吁地跑到窗前来:“帮主,山那边有好些可疑人物!要不要去看一看!?”

皑皑的白雪之后,其实是一个会令他痛苦一生的陷阱,他要保障比武的安全,就不能让任何淮南比武的帮会出现闪失:“我去看看,你帮维心看看伤口。”

他永远想不到那帮金人会绕过他来伤害他无辜的家人,他也永远料不到为拒金人他要付上这般惨痛的代价!黑暗之中,他掩上门,最后看见的,是睡得正熟的大女儿雪儿,她睡觉不安稳,就在那个时候踢了踢被子。

百里笙转过头来往山的那一头飞奔而去,夜,骤然有些冷了。

  

等处置完了那帮可疑人物,百里笙带着一众兄弟和俘虏,如释重负地回家。

回家?可是,家呢?家在哪里……

映入眼帘的,是被拖出屋子好远好远的他们的尸体和血污,他百里笙,纵使平日里铁骨铮铮,也难在人前止悲痛!四围弟兄们骤然止步,寒心且担忧地盯着他们这个平日里指挥若定的领袖,没有人敢劝他敢安慰他——原来一切都是金人布局,穷凶极恶的凶手们,竟这么残忍地将他手无缚鸡之力的亲人们杀害!

百里笙发疯了一样去抱雪儿,雪儿被杀的时候,脸上还那么安静,应该还在梦里面,可是,她睡着了就再也不会醒来,百里笙刚刚触碰到她,鲜血就从她的额头上令人怖惧地喷溅出来,流满了她原本清秀的面庞,其情景惨不忍睹……她才七岁大,是个冰雪聪明、活泼胆大、最像他百里笙的丫头……

百里笙刹那间泪流满面,步步蹒跚地走向刚才还在挑灯补衣的妻子,她脸色惨白、身体冰冷,血还温热,百里笙不再哭,只是替她把背上插着的长剑拔了出来,抱起她的尸体揽在怀里,骤然发现,她身子底下,拼命护着的小儿子百里飘云,在血泊里轻轻地动,百里笙蓦地看清楚,云儿虽然满身是血,还在抽搐着,显然并没有死,只是受了惊吓,妻子临死之前,没有能力把雪儿也保住,可是云儿却还毫发无损!

“云儿,云儿!你别怕,爹在这里!爹在这里!”百里笙悲中带喜,拼了命紧紧地抱住他,云儿还在,云儿没有死……

“爹,好多人……妈妈和维心叔叔没来得及带着我们逃走……他们当着妈妈的面,把姐姐砸死了……”云儿越说下去,身体越抽搐,那触目惊心的场面,饶是久经拼杀的他们也不敢想!

百里笙不可能只顾着落泪,他要为他的亲人们报仇雪恨,他要用凶手的血来祭奠妻女:“云儿,维心叔叔呢?”

“金人们以为我们都死了就撤走了,维心叔叔受了很重的伤,追了下去……是往山下去了……”

百里笙站起身来:“传令下去,召集兵马,立刻下山擒贼!”

“下山擒贼!”“我杀不尽这群金人!”军心空前地凝聚,百里笙攥紧了拳头,他,要让金人,血债血偿!

云儿从震惊和惧怕中走出来,双眼射出仇恨的光:“爹爹,我要杀了那个人,让我手刃他为妈妈和姐姐报仇!”

“好孩子,有志气!”弟兄们义愤填膺,听得这番话,士气顿被鼓舞到极点。

“好,让云儿你来杀了他!”百里笙目光如火。

  

雪停不久,重新**下,来势汹汹,寿命却短。

被拦截在半山的向一,再一次沦落到孤军奋战无人来援,走投无路他紧紧地揪住江维心的后心,恶狠狠地一刀架在他脖子上:“百里笙,你敢往前跨一步,我就杀了他!”

“帮主,不要管我!杀了他,就是他杀了大嫂和雪儿……”江维心身负重伤,面无血色,神志却清醒。

云儿迫不及待地要去杀人群中已经一身是血的向一,百里笙一把将他拉住,向一明白自己押对了筹码,冷笑着说:“百里笙,识相点你们退开一条道来让我下山,否则你兄弟的命就保不住了!”

云儿看父亲犹豫,又气又急,泪流不止:“爹,不能放他走!他若走了妈妈和姐姐的仇怎么报!”江维心大喊:“帮主,不要犹豫,能够擒得下向一,就算维心死死得也心甘!”

百里笙按住云儿单薄的双肩,那将要承担的不止是仇恨还有未来的抗金重担:“云儿,你好好看看,记住这个凶手的脸,这次放了他,下次你还有机会抓住他杀了他,他如果死了你还可以掘他的坟墓虐他的尸体,可是你如果牺牲了你的手足你的弟兄,你就算报了仇也不会感到痛快!云儿,你要记住爹今夜讲的话!”

听到的人,无一个不是眼中噙泪?!云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满七岁的他,小手握紧了父亲的大刀,指向向一:“我记得你的脸了!杀你之前我永远不会忘!”

向一心一寒,百里飘云稚嫩童音里,有一种刻骨的仇怨和阴毒,向一要逃走,必须用哈哈大笑掩饰心虚:“百里帮主,多谢你深明大义,宽宏大量!”挟持着江维心他立刻要逃离绝路,骤然间背后一凉再一热,竟似有什么利物重重扎在自己背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背后会有暗器来袭,难道说背后险崖上有人?!向一一失神,松开戒备,江维心趁势将其一推自己扑倒在地,与此同时百里笙握住云儿的手挥着大刀一下子就砍了过去立斩敌首!

向一临死,不知道在他背后发暗器伤他的人是谁!

百里笙揪起向一头颅:“云儿,拿他的头来祭奠你娘和你姐姐!”云儿接过那头颅,大仇得报的时候,咬牙切齿:“爹,你放心,云儿以后会好好地习武,帮您杀金人,不会让您操一点心!”百里笙霎时更难忍男儿泪,方才是凄凉泪,现今却是狂喜泪,他百里笙的儿子,总算不辱短刀谷的威名!他百里笙后继有人,也对得起他拼死护子的妻子……

众人除了激动兴奋感叹之外,无不惊疑地回忆刚才向一的走神,不解暗器是从何处来由何人发,百里笙拔下向一背上的一支玉钗,站起身来往前几步,崖上站着的,不就正是刚刚受了情伤的胜南?方才正因为一时没有想通感情,所以胜南才一直站在悬崖边上失神,云烟在旁亦心事飘摇,偏巧向一会挟持江维心逃到这里来,没有发现黑夜里此处还有别人,在那危急关头,胜南手里没有多余的东西,因而才会用云烟的玉钗!

“胜南,谢谢你,云儿,过来谢谢你林叔叔!”百里笙声音里,仍旧有丧妻丧女的悲恸,可是更多的是激动。胜南对刚才的事情大体能够猜出发生了什么,轻声道:“百里帮主,想不到这次会连累你,你一定要节哀……好好振作起来……”

云儿走上前来,懂事地搀扶住父亲:“林叔叔,今夜恩情,云儿记得了!云儿和爹爹一样,都会重新振作,都会不忘恩仇!”

胜南惊愕且欣喜地看着他,他年纪虽小,却有将才啊……

云烟接起还带着血腥味的钗,趁别人没有看见,藏在了衣袖里面。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世路已惯,到处悠然

江上笼烟。..

终于要离开曾经纷扰、曾经带给他们无尽感慨和伤怀的北固山了……

出于安全考虑,云烟很早就坐在船里等大家一个个地出现,可是胜南吴越等人许久都没有到渡口来,云烟不禁有些担心。

??

等周围的人全离开了,只剩下吴越和胜南两个人在酒馆里,吴越看胜南不停地喝酒,就知道一定有事情他想要告诉自己,可是待胜南告诉他这件事实之后他连酒坛子也摔落在地:“黄鹤去?他是我爹?不可能!不会的!”

胜南无力地点点头:“新屿,我不想瞒你,可是这毕竟是事实,只要有这块玉的,都和他有莫大的关系,何况在幽凌山庄里面,北海龙曾经提过吴阿姨的名字,新屿,他真的就是你爹……”

“胜南,我好想留在过去不出来,我一出来就碰见磊儿,就碰见石磐,为什么我还要碰见他呢……”吴越满心恨意,说的时候手脚都不听使唤,狠狠地把鹤玉摔在了门外。

却看见门口有个红衣男人,弯下腰,把鹤玉捡起来,递还给吴越:“吴少侠,你能隐瞒,就隐瞒吧……不要去多想,他想认你,你也不必要认他。”

胜南轻轻拍拍吴越的肩:“新屿,你放心,大家都支持你,前人走错路,不代表后人也会走错……”

从前,这句话,明明都是新屿对胜南的安慰,可是命运真的是会变的,千奇百怪,飘忽不定。

洪瀚抒微微一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世会逆转?

在一个不是英雄莫问出处的年代。

其实他们都在走同一条路。

“胜南,吴少侠,我会先回祁连山,你们万事要小心。..”瀚抒先行告辞。

“胜南,你先走吧,我要回山东一趟。”“世道危险,新屿你要小心。”

吴越的脸上很快露出了笑容,在渡口与胜南作别的时候,他的话很让胜南放心:“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

??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胜南与瀚抒新屿从此南北东西,心下有些感伤,遥望江上群帆,只觉人命若草芥,无目的地漂流,心中陡然间无所寄托,他为吴越痛恨,为莫非惋惜,为岳风疑惑,为吟儿担心,为川宇忏悔,为宋贤牵挂,为玉泽忧伤,为自己迷惘――

再看长江,这苍茫寥廓的长江,在宋室南迁的时候,在金兵压境的时候,有多少百姓被高宗抛弃,被马蹄践踏死的,被水淹溺死的,被金兵宋卒打死的,不计其数,浮尸江面,血流成河,这才过了70年,他们走过的地方是旧迹,是烽火战路,现在,却只能去领悟,去寻找过去的影子了。

生逢这个时代,这个战后多年已经逐渐稳定的时代,这个没有战乱谁都想回避战乱的时代,可是他们,都在迫切寻找战乱。

??

前面忽然被一只小船拦住了,胜南警惕地握住长刀,却看见船舱里走出一个蓝衣少女来,笑吟吟地看着他,不是蓝玉泓又是哪一个?玉泓笑着大声说:“姐夫,我和爹爹整个腊月都会在海州那里会友,你若是有空,就带姐姐一起去吧,你们两个,也应该一起去见见爹爹了……”

是啊,是到他和玉泽一起面对流言的时候了……胜南听见她的话,明白蓝至梁对他们两人感情的意许,心里稍稍有些平静安心。他微笑着看着蓝玉泓:“玉泓,谢谢你。”

江南恰好在船头听见他们的话,笑着大声扩音:“林大哥回建康休整几日,就立刻去临安寻妻啦!”众人大笑声里,胜南一直追着江南在船头打闹:可是,玉泽,你知道吗,只要听见你的名字,原本再难过的心都会舒服都会滋润……

江风吹着云烟的发,她忽然想起了黄天荡,胜南初救她的情景来,如若她是胜南见到的第一个女子,也许事情便不一般了吧?

??

向一的死讯,对于金人来说,未必全然是一件坏事。

“事到如今,主公,你的捞月教可以换一换血了,从头到脚一路换掉。”轩辕九烨说,“向一咎由自取,明明知道百里笙和徐辕一样不好惹,还这么处事不慎,被拦截是一说,被杀又是一说。”

“天知道他是怎么被杀的,据说那个时候手里还挟持着一个人。真好笑。”石暗沙虽然这么说,止不住忧伤,“唉,和他斗了这么多年,一下子走了还真不习惯……”

轩辕九烨一脸微笑:“向一不适合领导捞月教,因为他都没有做鬼的潜质。只有会做鬼的人,才配坐上那个位置。柳峻,祝贺你。”

根本听不出轩辕九烨这一句祝贺是真心还是假意,柳峻只能点点头当他没有说过话,转头观察薛无情的脸色。

此时薛无情却神色黯然:“一年前的江湖,完完全全不是这个样子。”身旁众人皆一愣:原来,才过了一年。

轩辕九烨听出薛无情的感慨,轻声道:“谁知道一年以后的今天,江湖的主角还是不是他们,主公,既然江湖的主角并未定局,我们不必干‘擒贼先擒王’的事情,恰恰应该‘留王’,还是先考虑考虑这群贼,对哪些招安,对哪些分化,对哪些施硬。”

柳峻毕恭毕敬地问:“主公,你可有什么特别要嘱咐的事情,江淮的事情,毕竟已经接近尾声……”

薛无情俯视着万里长江水,心情已经因为轩辕九烨的话得以平复:“江淮的事情已经接近尾声?哈哈哈哈,柳峻,你可能忘记了,已经有人邀请我们去海州过年。”

柳峻一愣:“是啊,抚今鞭应该就在海州,抚今鞭在江山刀剑缘里,是饮恨刀的天敌。”

轩辕九烨嘴角一丝冷笑:“林阡林陌不能两败俱伤,也许抚今鞭和饮恨刀却可以。”

“不一定两败俱伤,搞不好,是三败俱伤、四败俱伤。”薛无情毕竟是轩辕九烨的师父,考虑得也比他更多,“或者是,他们所有人都会死在海州!”

??

从京口回到建康之后,尽地主之谊的换作了沈延,近日来建康城出奇地宁静,秦日丰不敢到这个地盘作乱,苏杭小姐早已经入了狱,所有人都觉得耳根清净了反而百无聊赖,胜南身边幸好还有沈延和云烟,可以填补吟儿不在建康的空隙……胜南笑着故意把筷子敲的震天响:“沈延,怎么没我喜欢吃的菜,你真是惹人讨厌啊!”沈延羞赧地转身就走,胜南凑近云烟的耳朵:“你看看,都是你喜欢吃的啊……”云烟睁大了眼睛:“哦不错,对啊,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呢,沈大哥,真是谢谢你了……”忽然她想起什么,脸上一红,赶紧埋头吃饭,胜南根本不理解女孩的心思,那一刻还自以为是地得意地笑,以为自己功德一件,未曾想过因为这样将来会很后悔。

“沈延你一定要把握机会,宋贤说他护送玉泽去海州,我过几天也要动身去了,他说的不错,我们应该处理好江湖和情爱的事情,希望我成功的时候,你也把云姑娘操控在手里了……”他拉沈延到一边,诡秘地笑。

“你什么时候走?太匆忙了吧?不留下来帮小秦淮吗?”沈延面上微红。

“小秦淮,现在意气风发的紧……”胜南轻声说着,忽然收敛了笑容,“我现在唯一放不下的是川宇,他退让,我希望他会过得很好,不要因为退让失去太多他想要的东西……”

沈延突然想起离开好久好久的吟儿:“是啊,想不到他跟你,有这么多东西要一样……”心里忽然一酸:包括小师妹在内,什么东西好像都属于他林阡……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天壤之别,也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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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席之上,秦二公子吃饭喝酒向来神速,却在最近这几日忽然难以下咽,每每夹起一筷子菜就突然间失神,停在原处,叫亲戚朋友看了,都顿觉蹊跷,不习惯他和从前判若两人,竟然也不吵不闹。品书网

“丰儿,你怎么啦?”酒席上,二夫人战战兢兢地问自己儿子。

秦日丰sèmímí的样子终于回归:“嗯,建康城里,我看见一个美人……如果可以抢来的话……”却突然间住嘴,回过神来,原来是被秦向朝狠狠地瞪了一眼。

秦向朝心里不是没有恨过,自己的两个儿子,也许是没有调教好的缘故,一个沦为街头恶霸,次次失态早晚要令他脸面扫地,而另外一个,明明行端坐直,也满腹经纶,却成天窝在屋子里,读书读书再读书,跟任何人说话,都可能会脸红……

如果我有一个杰出的儿子就好了……秦向朝这么想着,眼神不由得偏移向川宇,那一个,是他处心积虑接近的人,这么多年,说没有父子情是假的,可惜的是,他始终姓林,骨子里流的是林楚江的血……紫烟啊紫烟,为何不让我早些遇见你,这样的话,你也许不必为了他林楚江……

他以为林楚江是幸福的,可以拥有两个杰出的儿子,还有一个女人一生一世的爱情。

叹了口气,拉秦川宇到金人的阵营里这个任务,黄鹤去和轩辕九烨失败了,可是还有他这个杀手锏,只不过,现在还时机未到而已。

秦向朝不再多想,沉沦于官场,就应该习惯两个字——铺路。他是时候替已经退出江湖的川宇寻一条解脱苦楚的路了……

  

路窄得很,在宴毕人散离开酒楼的路上,醉醺醺的秦日丰竟然遇见冤家邬起盛。

邬起盛外表似乎百无聊赖,挡了他的路即刻问他:“秦二公子,最近有什么东西可以玩一玩的?最近玩鸟玩腻了,不知道玩什么好,想想我和你兴趣相投,问问看建康城最近有什么比较有趣的……”看见他一脸yín笑,秦日丰哦了一声呵呵地笑:“你是说小娘子吗?最近是有个小娘子比较国sè天香的那种,上次我一直跟踪她到客栈,打探到她会在建康城小住……”

邬起盛哦了一声:“那好,咱们一起绑了她回来,你先消遣了,然后给我,好不?”

看秦日丰一脸不愿意,邬起盛顿时有些生气:“怎么?你家佣人拐走我未婚妻,你就当还我个人情不行?怎么说现在我邬家代替了苏家地位还可能上去,你真看不起我假看不起我!”

秦日丰赶紧道:“不,不是这方面的缘故……是因为,那个女子不一般啊……”

“怎么不一般?”邬起盛比秦日丰其外要金yù些,但败絮可能还更严重点,女人前面他huā言巧语招摇撞骗次次以完美示人,女人后面他到处拈huā惹草常常玩腻。

“那个女人身边有武功高强的人啊,而且,还是我哥哥的哥哥……”秦日丰很为难地说。

邬起盛咦了声,显然没理解什么叫“哥哥的哥哥”,他自然不了解秦川宇还会有“哥哥”,也没什么闲工夫去探究:“武功高强的人怕什么!我最近在转运使大人那边结识了一个新朋友叫阿烈,他的武功才真是天下一流,要不我们让他帮个忙把那女子绑了!?”

秦日丰刹那醍醐灌顶:“咦,你这个主意好啊,好,就这么定了……”兴高采烈地做梦发qing,秦日丰像已经把美女抢到手一样,摩拳擦掌地就往回走,同道中人邬起盛亦欢天喜地地往自家方向去,早已和他化解了仇怨,忘记上回还有个夺鸟之仇。

两家仆人跟在各自少爷的后面,奇怪地议论着这次突然的化干戈为yù帛:“好奇怪啊……”“怎么这么就和好啦?以前还水火不容的……”“对啊,刚刚还希望他们打一架的……”“那女子可就惨了,要被这两个霸王合起来欺负……”

  

再一度置身官场应酬之中,知道可以做行尸走ròu,也可以众人皆醉我独醒,川宇希望,这条路自己日后也可以游刃有余:林阡,你可以当我退让,也希望以后我和你的路,再没有交叉点,我不参与你的人生,你也不要干涉我的生活……

万古之痛,也能浊酒一杯,虽然每一滴酒都苦涩,他有什么办法,他是林陌,就注定他代替“林阡”错了,就注定他只有这个结局,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这会让江湖最满意,也会让金人们都死心,最重要的,是你我日后都不要有任何联系,一点点都不要有,和她,也没有……

一杯酒以后,他还是留给江湖难解的笑容。

再一杯酒,他将来会官运亨通,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宋朝官员,继续秉承他文人的本性。

忽然,耳边一阵嘈杂,众位名流一同看去,秦向朝严肃地问下去:“怎么回事这么吵?”

“梁小公子刚刚爬树,一头栽了下来啊!老爷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姓梁的夫妻俩大惊失sè,慌慌忙忙地立即离席去看事态,秦向朝大步流星过去:“怎么回事?严不严重?”

“还好……还好……”梁夫人刚刚吓丢了半个魂,此时此刻抱紧了小孩不肯松开,“吓死娘亲了!”

“娘!一点都不疼啊,你不要大惊小怪了……”梁小公子满脸不在乎地说。

秦向朝正待放下心来,忽听围观人中有人嚎啕大哭,众人尽皆偱声望去,这不望不打紧,一看秦老爷子气得几乎鼻孔冒烟,此时此刻痛哭流涕的不是摔下树的梁小公子,也不是梁家夫fù,反倒是与此事毫无关系的秦天!

他面sè惨白,哭得几乎瘫倒在地,秦向朝万万想不到昨天刚刚被秦日丰丢了脸,今天居然换作了秦天,错愕之余火冒三丈,冲着他大吼:“你哭什么哭,你连个小孩子家都不如,哭什么!再哭!”他越吼,秦天越哭得厉害,三夫人匆忙过来抱住他抚慰:“天儿,别哭了,乖别哭……”

川宇在旁诧异地看着这一幕,印象中秦天为人虽然胆怯懦弱,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在人前有这般失态的表现……

不,其实,秦天从前是有过失态的,就是若干年前,思远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秦天就是这样,在人群里旁观的时候立刻就大哭着跑开,几天几夜都打寒噤,比思远的病情还要严重……

摔下树,摔下树……两次都是摔下树……川宇顿时有些明白了,可是,秦天怎么会怕看见别人摔树……

他转过头去,疑huò地看着一隅的秦日丰,此刻,秦日丰的脸上,是一种明显的怜惜和疼爱,那是哥哥,应该给弟弟的,温柔、理解和支持。这么多年,川宇第一次看见,日丰脸上有这样的表情。

  

“我想知道,为什么天儿会害怕,会痛哭流涕……”

不等川宇问,秦日丰就低下头去,掩面沉思,许久才抬起头来,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其实你也费解为什么我要对他这么好是不是……”

“是啊,你们,并不是一母同胞,可是,你什么事都护着他,你明明讨厌鸟,却要为他到处找鸟,不惜和人家大打出手,你为了思远,处处针对阿财,比你自己的婚事还要紧张……”川宇叹了口气,“有时候我觉得,你做哥哥,真的很称职,把我那一份欠缺的都补给了他……”

“天儿怕摔树,是因为他小时候摔过树……他为什么摔树,是我的缘故啊,那天我撺掇他爬树,我把他带了上去可是下来的就只有我一个,他在树上哭着喊哥哥救我可是我救不了他,他明明不想要爬树的,是我硬把他拖上去的,他在树上困了半天,最后只有摔下来,对大人们来说,那次摔树也许没有对天儿造成什么影响,他没有傻,他读书记忆还比以前进步了,所以他们慢慢地就淡忘了,可是我不会忘,我绝对不会忘记,那天他哭着喊着一个下午,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哥哥,不配做他的哥哥……可是,我万万没有料到,天儿也会记得这件事情,他牢牢地记得……”

“是那次,思远的事情?”

“是,思远从树上摔下来,摔得很重,流了很多血,你也在场,她几乎当场就窒息要死,天儿……那个时候他哭着跑开,差点就疯了,我才知道,他很害怕,他真的很怕,他把自己封闭在屋子里只读书不见人,不是为了逃避别人、不是胆小懦弱,是怕看见别人摔下来……天儿性格改变的那段时间,我发誓,我要把天下间他本来应该有的全部弥补给他,我要抢尽建康城的一切,把所有好的都给他……可是,当我把从前一切书册都抛弃,要做一个强势的哥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错了,我成了一个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恶霸少爷、就像哥哥你说的làngdàng子,哈哈……”他笑的时候,好荒凉,“没有办法,天儿什么事都不争取,那就由我这个哥哥帮他把一切都争取好了,他做不了的,我就是用抢的也要抢来,他越弱,我就越要做他内心里希望的那种人,很强很强的那一种,可是直到有一天,哥哥,我发现我错了哥哥,天儿和我说,他心里想做的那种人,是哥哥你和思远那一种,他从小就把你当成他心里幻想的那种人,因为思远性格像你,所以他爱思远……他要做那样的人,可是我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人,我怎么做那样的人……”他捶xiōng痛哭,泪流满面,嚎叫着嘶吼着,他悲哀到川宇无法认得他。

这就是他的弟弟,他自以为了解多年的他的两个弟弟。川宇失神地站着,听着秦日丰不停地哀号,他忽然狠狠按住这个兄弟的肩:“日丰,日丰,你听我讲,现在还可以从头来过,你要做思远那样的人是不是,那你从今天起,不要再出去和你从前那帮朋友们hún,你回到屋子里读书,能读多少是多少,做从前的你……好不好……”

“好……好……”秦日丰使劲,却控制不住眼泪,“哥哥,你要帮我,帮天儿……”

“好,我帮你们,只要你悔过自新。”

“我悔过!我悔过!”秦日丰忙不迭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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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阡陌之伤,命不相容

有些事情似乎命中注定会发生,怎么逃也逃避不了。品书网 一个错误,就算你想改,也没有机会——

邬起盛一把拉住秦日丰:“你在讲什么啊?你要读书?你笑死人啊!”

秦日丰一脸凝重:“我说的是真的,你别拦我的路,我来这里是告诉你,别指望我和你继续胡闹下去……”

“你?秦日丰?你中邪了?”邬起盛哈哈地掐他的ròu,“你不喜欢娘们啦?你装什么啊?你怎么啦?”

秦日丰拼命地抵制住他话里的yòuhuò:“那些,都不是我的本性……”

“不是你本性?你是男人,男人就该对娘们有jī情!喂,我刚刚和阿烈打好招呼,你不会临阵脱逃吧!”

“可是,我答应了,不再玩女人……我要悔过自新,对……”秦日丰突然间守不住阵线,有些动摇,在动摇之后,幸好还是倾斜了回来。

“那就这一次好不好,最后这一次……你要想,你口里说的那个小娘子是倾国倾城的貌啊,好不好秦二公子?你只要干完了她,再答应你哥哥也不迟……”

秦日丰骤然间找到了藉口:“好,好,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要不,明天?”

说是最后一次,那就必须是最后一次。如果你做不到,贪婪地还想要再下一次,那你的下场,就是在再下一次之前结束……

  

这一夜,云烟并不知道在这个陌生的建康城上,竟会有两个恶霸少爷的眼睛会盯上她,只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想起沈延,想起林阡,心里像在滴血:我这是怎么了……我的逃婚,明明是对的……

黄天dàng、幽凌山庄、廿四桥、北固山,也曾经对自己说,之所以不嫁给那个其实出类拔萃的政坛人物,原就是为了遇见这个江湖领袖……

下半夜,她听到了一阵悠然的箫声——可是,难受就难受在,他其实只是在为沈延牵线搭桥?

可是,为什么沈大哥会喜欢我呢?而他,对我真的没有什么感觉吗……一时间再难以入睡,那箫声忽远忽近,若即若离,bō动起伏,她光着脚从被窝里走出来,焦急矛盾地踱着步子,来去有二十多来回,时不时地mō出那只yù钗来看——是不是应该,告诉他和沈大哥……

  

清早胜南刚刚起chuáng,走到楼梯口,就只看见云烟独自一人踉踉跄跄地往外走,步伐有点凌luàn,环视四周,偌大一个冲渑酒馆,只有清平乐一个老板在,胜南不知怎地心有些忐忑,抱着酒坛子才喝一口,就喝不下去了:“清平乐师兄,沈延和醉huāyīn呢?去了哪里?”

“哦,酒馆里有些东西不够了,一早就出去买了。”清平乐笑着答。

“那么,云姑娘这么早去哪儿?”胜南想起刚才云烟的背影,还是有点担心。

“云烟姑娘说她头疼发热,药正好吃完,出去买药啊……”清平乐说,“看得出来,脸sè是不大好,她体质不可以闯dàng江湖的啊……刚刚问她要不要找个人替她去,她说不用了要自己去,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这时候,吃早饭的客人多,也实在找不到人帮她去……”

胜南摇了摇头:“她要是早说,我就帮她去了……这样,我去拦她……”二话不说带着酒坛出去拦她,转了个弯冲上大路上的时候,却看不见方才只有几步之遥的云烟……

奇怪,虽然建康城一早就很热闹,云烟的身形衣着还是相当好辨认的,加之她生着病,应该跑不远啊,不祥之感袭上心头,胜南扣紧了酒坛子往四面八方寻找,直觉云烟就在不远的地方……

凝神细听了片刻,果真传来云烟熟悉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你们,让开……”胜南大惊,一震回眸——身后有一堆人群,云烟显然是被一群人围在其中……他刚才与这人群擦身的时候,还以为是谁在卖艺,没有太过留神,此时看见不由得义愤填膺:这么多人,居然合起来欺负云烟一个!

云烟被那帮人带着敌意地围在当中,为首的那个只要是建康人都认得:“小娘子不要害怕,今天是我秦二少最后一次搞娘们,你很荣幸的哈哈……”

“畜生!”云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面sè惨白,狠狠地骂他和邬起盛。

“哈哈,好,畜生,我喜欢这个娘们!够劲儿!”邬起盛笑道,秦日丰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云烟拼了命的推,却推不开……

胜南冲进人群,每拉一个每向后扔一个,人群原本裹得和几层煎饼皮一样,被他一层层地掀了撕掉,扔稻草人一样地摔开,直到可以发现中间那个果真就是云烟的时候,恰巧看见秦日丰把云烟揽得那么紧那么近,怒不可遏,直接将手里酒坛子砸过去,啪一声秦日丰幡然醒悟的同时,头破血流地晕了过去。

胜南伸手即刻将云烟从对面拉了过来,因为川宇的关系,他对秦日丰再怎么讨厌憎恨也不至于去要他性命,砸晕了他就算,背负着云烟准备离开,而面前众皮自发地重新包起来,再度里三层外三层地进行攻击——立刻就是一个仆人一掌劈来,力道凌厉不似平常家丁,胜南急速掐住那人的腕随即便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并上来抬脚踢他,胜南将第一人一拖当盾牌,身子一转抓住第二人后心双手一抛,将那二人往对面两人身上撞。上去几个沦陷几个,邬起盛显然不是傻子,赶紧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躲在了转角里,救星就只剩下那个叫阿烈的人……

  

胜南初始战无对手,蓦地脑后生风,竟有一人以刀相胁,胜南背对着他,以脚相抗,那人却骤然间消失了影踪,胜南微微一愣,即刻那人和鬼一样刀亦在胜南身侧!

难道是移形换影术?胜南心下一惊,来者不善得很!恐背后云烟受伤,他必须尽快把这个人解决……所以当前要目空一切等闲之辈,专心致志捕捉这个人的身体再发现他的破绽,幸好这时候其余敌人大多已经败溃,他不假思索,当即抽刀而出!

云烟昏沉地闭上眼睛再睁开,耳朵屏蔽了周围一切嘈杂人声,只在意他一个人的呼吸声,还有他饮恨刀的声音……原来,是胜南来救她了,胜南一次次地救她,她也猜到胜南会来救她……

她知道他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遇见了前所未有的劲敌,不然不可能这么久还没有胜利的进展,她看不见胜南此刻的表情,也不了解这一战究竟多么艰难,但此刻对她的意义多么不同寻常,她心里的感情,不是兴奋,不是幸福,不是满足,而是心疼……就在那一刹那,胜南刀气一震,她心口被什么狠狠地撞击了一下,明明被他保护得毫发无损,她却忽然为他心疼。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快的敌人,移形换影、变幻莫测,刀刚刚出现在某个地方,人却已经开始往下一处偏离,更可怕的是,他的刀和移形换影术配合得天衣无缝,胜南短时间内只可能步步为营,谨慎防备,完全找不到得胜的方法,文暄的紫电清霜、yín儿的一剑十式,几乎都不可能用以与之抗衡,胜南脑中忽然灵光一现,他未必要用别人的方法啊,他有白氏长庆集庇佑,白氏长庆集曾告诉过他,他和饮恨刀是一个整体,饮恨刀是他的内力,他是饮恨刀的灵魂,对付进攻迅猛难以捉mō的对手,他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一部分灵魂和现实割裂,潜入饮恨刀中去,凭刀的直觉判断对手的刀下一刻的方向。简而言之,就是把自己割成两半,一半还在战局背负着云烟,一半潜入刀气的漩涡里,静悄悄地杀敌。

对手的刀和身体都在不停地换位,速度方向无懈可击,可是对手的手和刀之间有一条固定不变的长度,就是这段固有刀长,饮恨刀可以牢牢地把握到。

其实,器人合一,物我两忘,谈何容易。此情此景,却迫不得已,只有当他林阡和饮恨刀不分彼此的时候,他才可以最直接地指挥饮恨刀去捉对手!找到了对手的位置,再斩杀对手取胜也不迟!

莫非也曾经和自己探讨过白氏长庆集里的这句话,“灵魂与现实相离,精神与刀剑相通”,当时他觉得很费解,莫非却为了参透这句话huā了十多年的时间:“我觉得啊,要真的和刀剑结合在一起,首先要和刀剑很亲近,刀剑很灵性,知道和自己的主人心有灵犀,第二点就是全神贯注地迎敌,达到忘我无我的境地,要做到前两点就必须记得第三点啊,在你进入状况的同时,不管多么强大的敌人,你都要把他当成一只在你面前不停飞的苍蝇!”

第一点饮恨刀可以做到,第二点,就必须由胜南自己领悟,他有能力割开自己,一半精神留在人世,一半精神去了虚空。万事开头难,但胜南,属于越久越入状态。

第三点?无论莫非是不是在说笑,胜南已然从招式、内涵、战意各个方面迅雷般与饮恨刀相融——

对手刀越快,自己眼里的对手就要越慢;对手把最多的招式融入了最短的时间,那么自己就要用最少的时间感受出对手最大的意境;对手越强大,自己眼里的他就要越小,他越小,他的刀就越没有危险,就越捉mō得到——把他当作苍蝇也罢,无论它飞得多高多远多急多快多有变化,它始终逃不过饮恨刀追击的范围;它在眼前毫无章法地luàn扑luàn撞,但毕竟在眼前,饮恨刀可以清晰地看见;它不停地轮换,无论怎么换,但是气味、呼吸、声音都在饮恨刀的掌控之中!

忘记周围,深陷战局,越战越兴起的胜南,万万想不到,他忘记了周围人,周围人却没有因为他忘记而真的就不存在!

  

如果可以倒回去,他是不是可以停止住他不灭的战火,是不是不会把那一刀送进对手已lù的破绽里去……那一刀很精彩,刀谱真的不可或缺,气势也许可以让天地为之久低昂,日月因其暗无光,那一刀可以说是他闯dàng江湖以来的第一次收获……可是收获的同时他却失去了,他宁可不要那气势,不要那刀谱,也不要那精彩,不要越战越好的状态和jī越,不要——

骤然清醒的时候,他只看见刀下倒下的那个人,血ròu模糊,惨不忍睹,饮恨刀的力量,本就可以把任何平常人撞死,更何况,是一刀恰巧砍在最重要的后脑勺!那个人原先是倒在地上的,刚刚晕晕乎乎地站起来,却正好站在胜南和阿烈之间,替阿烈重重地挡了这一刀;那个人为什么原先倒在地上?因为胜南用酒坛子把他砸晕在地,后来一直全神应敌忽略了他的存在,直到胜南这一刀挟巨力而去,必胜无疑的时候,他作为一个无辜者,只是要爬起来,不碍任何人的事情,却mímí糊糊地送命当场!这个当场就被胜南砍死的人,是谁,是秦日丰,是川宇的弟弟……

那是一个他千不该万不该杀的人啊……

周围人尽数吓懵了,想不到秦日丰惯有的强抢民女,竟然会如此惨烈血腥地结束!不用多久时间,大呼小叫着,一哄而散……

阿烈方从震撼中出来,叹了口气,将秦日丰的尸体负在背上,回过头来看他:“建康城,果然处处都是人才,你的刀法很厉害,我叫完颜猛烈,是金南第五,阁下的刀,将来有缘再讨教!”邬起盛惨白着脸躲到阿烈身旁来,原试图探秦日丰的鼻息,却被秦日丰血淋淋的头吓得放弃……

胜南怔在原地,长刀上的血,没有凝结继续往下流,为什么,明明生而为杀人,却感到害怕,彷徨,无限的悔恨……

云烟的病情不可以耽搁,无助中的胜南,不知是什么支撑着自己走到了药铺去将大夫请来看她,那大夫给云烟开了药方,然后和胜南说:“这位姑娘发烧很厉害,迟一刻都会有性命危险。”

胜南在窗外看着酣睡中的云烟,居然手还在颤抖:我当时,为什么要杀了他……我怎么能对不起川宇……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

  

他,忽然间失去了一切的快乐。

茫然中,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去背负这一切罪孽。

又闻见浓烟的气息,烟多么自由,不像他,要被束缚,束缚在他和川宇若有若无却血浓于水的亲情上。

他也许,连川宇的容貌,都还没有牢牢地记得。

川宇,好短暂,从遇见你,到你恨我,到你失望以后退让,再到你退让后要重新再恨我……

为什么,我们逃不开对方的人生路,我该怎么,再面对你一次……

  

夜半时分,冲渑酒馆的门前。

沈延套好了车马,准备完了干粮和银子,递交给胜南,云烟虽然还在低烧,却执意要到门口来。

清平乐压低声音说:“胜南,咱们大家分析了就这么做:你先去金国那边避一避。衙门虽然要抓你,日后可能会在宋国境内通缉你,想必也不会为难我们。”

云烟首度见到胜南脸上有这般的落魄,只听他低声道:“也许在川宇的面前,我只能这么残忍,次次伤害,次次又逃……”

沈延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难道真的是命不相容?有川宇在的地方,胜南根本就不应该出现……转过头去问云烟:“我要送胜南一程,你也送送他吗?”

云烟的眼泪情不自禁掉落:“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是罪魁祸首……”胜南摇摇头,低声抚慰:“没有,没有,不关你的事,也许这一切都是天意,让我一次又一次地负疚,根本没有机会偿还他……”可是又怎样,他不能在现在这关头被一场莫名其妙的牢狱之灾打败,他也不能留下来去面对川宇或者yù紫烟,现实就是这么残忍,怎么走都错,从前川宇遭遇过这般的残忍,现在总算轮到了胜南,这个看似幸运可是也一样不幸的人……

  

马车在路上缓缓前行,三个人没有一个有心情说话,连道别的心情都没有。没过多久,胜南轻声说了一句“我走了,保重”,随即毅然跳下了马车去,卸下一匹马来,头也不回,让人无法了解他的难受和忧愁。继续用这样的态度应对生活,疲惫,且颓废,三年以前,这条路上,他的弟弟,也一样离宋赴金,也一样地很明白:未来是未知,生活本来就是遗憾,退不了,而前进的方向,却有多少不安的试探……

当时那个林阡,和现在这个,一样的坚决。

  

泪眼朦胧中,云烟拉住沈延的衣袖:“沈大哥,你把这张纸团交给他好不好?”看得出,这是一张róu了无数次终于róu皱的纸。

胜南还没有驰出太远,沈延不加思考,立即追上前去,而云烟,掩面痛哭起来。

  

沈延策马疾追到胜南身边,脸sè苍白,声音也有些颤抖:“这……这是云烟让我给你的,她要我呈给你看……”

胜南一怔勒马,展开那纸团来,字体很娟秀——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胜南看得全身僵硬,他何尝不知这首词写情写思写伤?!可是云烟为什么要写给他?——意思已经明明白白,这么多日子以来,他、沈延其实都错了!

沈延刹时泪流:“可是我偷偷看了……”

胜南一震,纸随刻落在地上,他赶紧下马捡起来:“沈延……”

沈延泣中还有苦笑的情感:“胜南,你知道吗?你说过,要给我们牵线搭桥,可是,她却在过桥之前爱上了桥……其实,感情这东西,真的很奇妙……”

云烟见沈延拦住胜南,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当即也牵了一匹马步步过来,她心爱的男人要逃亡,那她也要跟着他一起逃亡。

沈延看她过来,结束这僵持立刻要离开,胜南一把将他拉住:“等等,你别走,我不可以把她牵扯进这件事情,这是要逃亡!不是简单的闯dàng江湖!她的体质,哪里做得出来!”

沈延一愣,回头看了云烟一眼,虽然她追逐她的爱情没错,但他也觉得,云烟没有武功傍身,身体又弱,如果只是闯dàng江湖倒好,偏巧这时候是胜南自身难保的阶段……

胜南轻声道:“云烟,我希望你明白,在了却yù泽这桩事情之前,我的心里装不下第二个女子,请你原谅,我的拒绝。”

云烟微微一笑:“我哪里没有料到你会无情拒绝,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林阡,就会连带着你喜欢蓝yù泽一起喜欢,我今夜把自己的感情说出来,是希望你明白,我、沈大哥和你之间的关系不应该像现在这样错位,我不可能任你一个人落魄江湖,自己却安稳地过活,还害了沈大哥。你看完这首词,不必这么快就要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必尴尬,我会和你一起等蓝姑娘的重逢,等到你跟她重逢了把事情澄清了,我才心安,无论什么结局,都想到时候再说。”

沈延亦知她心意已决,留在建康是绝对不可能,也站在她的立场上对胜南说:“有些事情,并非你我可控……胜南,你保护好她,虽然是逃亡,相信你可以保护好她,yín儿说,你做什么都有安全感,应该没事,而且,连yín儿那样的粗心大意你都可以保护地好好的,更何况云烟呢……”

胜南看见夜sè之中,云烟的嫣然一笑,方才他是孤独,现在有些mí惘,有些疑luàn,却更多的是感动。

  

这正是爱恨情仇一聚散,当年均付一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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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雨伞下,她说的对不起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冬天,风雨和阴霾肆无忌惮地入侵建康,逼迫人们承认气候的酷寒,其实,令人心寒的又哪里是季节?

*听着帘外雨声,合上手中书卷沉思,紫莺掀帘而入:“公主,咱们明天就走吧……”*一惊:“传令下去,再等五日,五日后再行!”紫莺面色惆怅:“公主,你拖了好几次啦……明明知道会结束……早些结束也好啊……”*摇摇头:“我要用五天的时间,告诉他,咱们的行踪不要太暴露……”紫莺轻叹着只有领命而走,*回过头来,闭上眼睛,泪水止不住地滑落:君前啊君前,你到今天可能都不知道,为什么我宁死别、不生离……

  

撑开一把伞,*如往常一样的温柔笑容走到君前身边,却要告诉他一个她掩饰了好久的事实,这个事实,君前也许一生也无法接受,她也不愿意启齿,她不是存心要隐瞒,只是爱情让人越陷越深,终于无法自拔……

这雨伞,还是初至建康的时候,君前送给她的,才用了两个多月,还没有旧,雨中邂逅的他们,是不是要雨中诀别?*握着伞的手忍不住颤栗……

君前没有察觉她的反常:“湘儿,最近我可能要外出一次,我们小秦淮要去拦截金国使团!”*一怔:“金国使团?”君前笑着点点头:“是啊,认识你以前,我也去拦截过一次,可是失败了……希望这次能成功!现在的小秦淮,比以前要好得多了,抗金联盟里,日后一定可以与短刀谷真正并肩。”

*茫然地问:“会很远,是吗?”

君前看她要流泪,以为她是依依惜别,怜惜地将她揽在怀里,可是她一反常态,没有乖巧地停留在他怀里,而是一把将他推开,她的眼神第一次闪出一种复杂,她的感情近乎怨恨:“为什么你每一次和我一起的时候,都只谈抗金?”她转身要走,君前一怔,一把拉住她:“湘儿,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说,你要走了?”

*不说话,却背对着他不看他,她怕看见他她的眼泪就要决堤。

“湘儿你听我说,我不会为了公事就把你弃于脑后,我会去临安找你……”

*虽然撑着伞,却早被雨淋湿:“君前,天放晴的时候,雨伞就要收起来,不能因为舍不得就还撑着,就像感情,不能守候的时候,就一定得丢弃……”

君前怔在原处:“湘儿,你说过,和我一样,不会怕到时候的阻碍……”

*低下头哭泣:“君前,没有别人会阻碍你,会阻碍你的只有你自己……”她不敢正视他,她头发被雨打得凌乱,她在伞下瑟瑟发抖,她的声音从未如此的伤感:“对不起……对不起君前,我不姓赵,我……我不是姓赵……”

  

君前呆滞地站在伞的另一边,也被雨淋湿,一时间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哭着,大声说:“你还不懂么?我就是你两次都要去拦截的那个人,我复姓完颜,是金国卫王完颜永济的女儿!”

君前有如被霹雳劈成了两半,完颜两个字,像一把利刃插过他的双耳,雨柱冲击着他的脸颊,从前的缠mian呼啸而过,全然被堵塞在他的心魂之外,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可能,不应该,他不明白,他无法理解……

  

他和她的心,在这一刻一起碎——

宁死别,不生离,原来是因为这样!因为她早就知道,他不可能逾越的是这一道障碍:这个她深深了解也深深爱着的男人,一心一意地要抗金,甚至在每一次和她约会的时候,都会扯到抗金,一谈起抗金,他就会头头是道、意犹未尽,他可曾想到,他每次讲,每次设想的时候,*心里的感伤和痛楚……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找上他和她?

他的一个梦,和另外一个梦在拼命地冲突。金国公主,几个月来他念念不忘的金国公主,就在他意料之外由他以不同于杀戮的方式相遇,可是他自己,早已经被她生擒!

  

天苍白。

“我就喜欢这样的日子,每天和小动物们在一起,或者游山玩水,真不希望金宋交战。”她的笑。

“等以后,小秦淮上了位,等以后,我们的国家变好了,我跟你一起,过这种安宁的日子,因为,那也是我的心愿……”他的心。

  

他以为,他和她的信仰一样。可是,大错。

他誓要交战,她生于敌国。

他要雪靖康耻,她正护金宋和。

正像他辩驳不了她的身世一样,她改变不了他的理想……

*,遇见你,是我的幸运;遇见我,却是你的灾难。

君前,我不后悔见过你,也不后悔离开你。

思绪已经拉不回来。幸福从此擦身而去。

她的影子,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他不追,他放手。

造化弄人,他好羡慕雁,可以南北自由地迁徙。而他们,都不可能。

  

窗外雨雪一直不停。白路低声地回味着:“完颜……*……”

慕容荆棘的话又重现耳边,真是很巧:“万一这姑娘打金国来,李代帮主还抗不抗金?”

大桥叹了口气:“我们还是不要去拦她了吧,我不忍心……”

“姐姐,她毕竟是君前哥深爱的人,我不希望君前哥为难。”小桥小声说。

江南附和道:“对啊,我们小秦淮已经上了位,发展得很好,抓金国公主是锦上添花,不去擒她也没有什么影响……反倒是君前哥,他是咱们的领袖,不能像洪大哥那样醉酒消愁。”

  

腊月,江淮的所有事,都好像有了了结,可以落幕。

第一百八十五章 咫尺天涯,皆是无缘

武林盟主凤箫yín坐在野间一家难得的歇脚之处,问掌柜苍梧山在何地,那掌柜笑眯眯地回答说:“这里就在苍梧山境内啦!姑娘要找逐月山庄的话,就得在入海口乘船。品书网 ”yín儿哦了一声欣喜非常:“原来真的是海岛啊……”掌柜自豪地赞:“美景不亚于瀛洲唷!”

“这阵子来海州的人是不是很多?”有个年轻人问,这少年身高大概有八尺,肌ròu发达,面sè红润,太阳xùe凸起,yín儿一看就觉得他是长寿的貌。

“很多啊。自从那个岳风弑师后,武林人士一个一个地来……”掌柜大概是看出这年轻人也属于江湖,拖了条竹凳过来询问他:“阁下可知道淮南那边的江湖事吗?”

“‘决胜淮南’吗?小秦淮赢了,不过赢得比较险,那个叫凤箫yín的临阵脱逃,不然小秦淮准赢!”“不像话啊凤箫yín!”掌柜直骂。

凤箫yín又气又恨,哭笑不得。

年轻人对面的虬髯汉子,约莫三十岁:“据说那个独孤清绝没有比完武就宣布退出了慕容山庄。”

年轻人应道:“对啊,那小子扬言,今生唯一的目标是天下第一。”

“那么,他不抗金了?”虬髯汉子面带怀疑。

年轻人笑着给他斟酒:“独孤清绝哪里像你一样啊越大哥,对了,大嫂呢?”

“要过几日才会来,我们要等候江龙江老前辈一同去苍梧山。”

yín儿因为是偷听别人讲话,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趴在桌上装睡:越大哥,该是谁呢?

忽然听得车马之声,紧接着传来一个比较熟悉的声音:“咱们先喝杯茶再赶路吧,到了海州城里立刻找个歇脚的地方。”

yín儿第一感觉以为是胜南,但刚yù抬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好啊……”她就知道,这个人不是胜南,倘若是胜南,也许这一切就不这么暧mei,因为这女子是——

“yù泽,你还好吧?累不累?”

yín儿知道那人是宋贤,耐不住好奇悄悄放了只眼睛去偷窥,这一看她显然自惭形秽得很,当初骗胜南去点苍山想戏耍这个她认定的因为觊觎双刀不惜勾引蓝yù泽的“坏人”时,她对胜南说见过蓝yù泽,显然只是个藉口,对于蓝yù泽的美貌仅仅局限于传闻,后来见到柳月画像自愧不如的时候对蓝yù泽有多美也心里有数。可是真正见到真人的时候,她才明白,为什么胜南说“偶然相遇,终生难忘”,就算她什么内涵都没有空有这姿容,都值得他林阡如此评价,更何况她不仅是美女还是才女。yín儿那一刹那只觉被她光采照得黯淡无光,赶紧继续睡自己的觉。那虬髯汉子和年轻人虽是正人君子,也不免要对yù泽多看几眼,yín儿耳听八方,听那虬髯汉子对年轻人耳语了一句:“这女子一定是那个闻名遐迩的蓝yù泽了吧?”“那这位是林阡了?果真天造地设的容貌啊……”“那另外那个小女孩是谁?”“难道是凤箫yín?比武完了再出现,太缺德了!怎么还长这么胖,难看死了……”

yín儿再也听不下去了,捏起拳头就要发火……不行,不行,不可以爆发,现在爆脾气的话会留下话柄的……她不认识那柳眉,可是短短片刻就察觉到这个女子性格尤其讨厌得很,简直败坏她凤箫yín的名声,yín儿一边听柳眉令人嫌恶地对周围环境挑三拣四,一边痛苦地捶桌子——一个字:忍……

咦对了好奇怪,蓝yù泽怎么也到海州来了?胜南呢?难道说,她变心?唉,胜南,我没空去管你们的事情了,我到海州来观光,就是为了坚定自己抗金意念的,从今以后,只论功名!

打定主意,抱定理想,凤箫yín独霸一舟,由入海口先去孔望山,听说那边有不少的古文物……

yín儿步入人间仙境的第一刻起,就抛弃了刚刚打定的主意,忘记了刚刚抱定的理想,唯一的信仰,就是偷盗主义……好好地淘一淘它苍梧山的宝贝!

  

腊月,风唱得很凄厉。

“有人说,苍梧山的风很傲骨。”宋贤笑着和yù泽说。

柳眉硬要chā嘴:“跟别处有什么不同,定是你杜撰出来的。”yù泽笑着圆场:“就算是杜撰,也杜撰得很贴切啊……”

空中忽然惊现几只鸟儿来,惊慌地luàn飞惨叫,吵得人睡不着觉。

宋贤一警觉,潺丝剑出手,即刻往风劲处刺。

只听一女子微呼一声,轻轻落在地上,一地枯叶随风飘散,她的首次偷袭完全失败。

yù泽拔出佩剑把柳眉护在身后:“这个人声音好像听过。”柳眉虽然惊慌,听她这么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女子虽然受了轻伤,却不迟疑,娇喝一声,明晃晃的一把剑从风口过来,黑夜里看不见这女子门g面后的脸,但身形和声音告诉yù泽,她见过这个人——他们本就不是第一次遭遇偷袭……

宋贤一剑御风而上,双剑相擦处空气交汇成奔腾白雾,慢慢地烧,缓缓地拓,冉冉地升。

潺丝,初涉世,始倾心,思不尽,意无悔,无杂念,剑单纯,式纯青。及丝之细,比玄铁坚,逾水之不可断,犹同情之粘连。

世间唯有此奇剑,将招式、内力和情感提升于同一位置,剑不仅与心连与魂魄同存,还与剑主当年当时的情相系。

有的一点,放矢无数。

他柔和的剑法从不拥有表面的灿烂辉煌,却有内在的璀璨夺目,yù泽悄然在侧,看着这无数剑丝驱赶下的敌人,明明只被一剑击败,却犹如“众矢之的”,宋贤无声一剑,便胜万箭齐发,这一路的“形散神专”,端的是“情为重、内力次之、招式为轻”……

那女子交手不过二十招,显然不敢恋战,接连后退,yù泽心下明白得很,这女子从前偷袭宋贤的时候,宋贤的剑法尚不及今日高妙奇特,作为敌人的她,内心震撼显然比自己要多!

这一生到此,能被自己推崇的刀剑只有四种:yù龙剑、潺丝剑、冯虚刀、饮恨刀。这四种皆有突破的无穷潜力,回想着当年宋恒在自家姐妹面前舞剑,意境显然大不如宋贤如今战中悟剑;而同属刀类的徐辕和林阡,经常有一刀破天势,宋贤剑法柔和,不能惊天动地,却具一剑蚀敌意!

女子受伤倒地,苦苦地支撑着要起身,似乎是xiōng口麻木没有力气站起,宋贤一剑追击,她死里求生,一手触地一手控剑相拦,yù泽赶紧上前去阻宋贤:“宋贤,先问清楚她是谁,奉了谁的命令?”

宋贤一愣,胜南在信中曾经和他提及过这个暗杀组织,只怕和柳峻也脱不了关系。一时间停手,不知如何告诉yù泽她的舅父和胜南的关系。

那女子冷冷道:“你们不配问我的主公是谁!”想来应该是金国死士无疑,对主子倒是忠心耿耿,宋贤正待喝问,谁料到身后柳眉少不更事,冷笑着上得前来:“你们主公好大的架子,还不配我们问?你是金人啊?你可知道我爹爹是哪一个?!”宋贤一怔,来不及制止柳眉的骄横:“我爹爹是开封的名士,姓柳名峻,武功一等一得好,官位如今也是平步青云,捞月教你听过没,金国最大的武功组织,他现今可是教主啊!柳峻啊,你听说过没!吓怕了吧!”那女子面sè看得出的确有变,宋贤心下已明,看来这次暗杀和捞月教逃不脱关系,而可怜的柳眉根本不知道捞月教根本不是表面上一个武功组织那么简单,而是专门培养死士用以暗杀!

“哈哈哈,她真的怕了宋贤哥哥!”柳眉抬出了父亲的声望,得意洋洋地转头对宋贤笑,眉飞sè舞的同时忘了分寸,边笑边迎着那女子方向去:“有本事你杀我,杀杀看啊!”那女子被jī,眼神骤然一变,宋贤察觉到她目lù凶光为时已晚,那女子几乎本能地一剑刺进柳眉臂中当即柳眉尖叫一声跌倒在地。

那女子冷冷站起身来:“就算你是柳峻的女儿又怎么样,他是金南第四,我还金北第四!”

yù泽脸sè惨白地盯着柳眉的臂期盼她无事,只是捞月教死士的剑尖上,怎么可能会不涂上剧毒!柳眉发懵般呆呆看着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臂,抽搐着想爬起来,嘴chún发紫,面透寒气:“救命啊……救命啊……宋贤哥哥……”

  

风,伴随着云雾,笼罩在世间,凶恶地撕扯开柳眉臂上那一道伤口,深黑sè的血,剧猛地涌出她的身体,刹那间她年轻的面孔即将演化作骷髅。

那女子继续后退几步,淡淡地说:“这种毒没有解药,你们,准备好她的后事吧……”

“你……你在说什么……”柳眉刹那间全身yīn寒,手足无措,发抖着左顾右看,恐惧悲伤无助的她,张大了嘴无辜地盯着掌心越裂越大的伤口,她整个人都仿佛被这聚积的黑血吞噬淹没,她哪里会想到只是一次惯有的炫耀就会被死亡眷顾,她没错啊,她怎么会突然间就要死了,她幸灾乐祸地游走在江湖和人世的外面,对所有的生离死别都好遥远的感觉,猝然间,眼前的宋贤和yù泽,却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最后一刻,依稀看见宋贤一个箭步冲上来托住她的身体,她倒在他怀里,呼吸变困难,暗杀的女子已经趁方才宋贤yù泽照看柳眉的时候离开,林中只剩下他们三个,柳眉逐渐清醒,宋贤急替她止血却无力回天,yù泽被这刹那生死惊呆,连哭都来不及,惶恐着接受她回光返照的事实,正yù走上一步来,柳眉恶狠狠地给了她一眼yīn毒:“我……我要和宋贤哥哥说最后的话,你……你去远一些……不要打扰我们……”

瞬间,这敌意来势汹汹,猝不及防,yù泽震惊之下,唯有听从她的不敬,匆忙后退了几步。将失亲人的泪水,却在这时候滑落,尽管柳眉是多么的不懂事。

柳眉面sè苍白,冷笑着看着yù泽远走的孤单身影,死死地握住宋贤双手,咳嗽着,嘴角已经尽是血迹,许久,她奄奄一息,才断断续续地说:“宋贤哥哥,你要把我表姐抢过来,你们两个,要白头偕老……”

毒素迅即蔓延全身的柳眉,说完这句,顷刻间窒息断气,已然在宋贤怀中渐渐冷却。

宋贤惊愕的同时,忽然心头一阵悲郁,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在临死前先惹yù泽伤心,却又在背后祝福他和她……也许爱情,根本不分年纪的大小、看事情的透彻或浅显、为人的幼稚还是沉稳,她虽然一直在身边自以为是,其实也早就明白自己心系的是yù泽……可是为什么她把所有喜恨挂在嘴边,他都觉得那是不成熟的表现,觉得荒谬,觉得可笑,不予评价……又或许,她不成熟,其实是他不诚实。

是正在下霜吗?yù泽的眼前忽然一阵模糊,四周环绕着的,都是白sè的烟气,心在发慌,思绪在说谎。寒极之夜,凄切还兼萧瑟,雨凝成雪,袭上心头。古今多少事,也许都是眼泪堆砌而成吧……

“都怪我不好……我应该一直站在眉儿的面前保护她,不该离她半步……我害死了眉儿……若我不是这么犹疑着要不要和胜南见面,眉儿她就不会死……””她失控地痛哭,似乎万念俱灰,他的世界,一切也化作乌有:“yù泽,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谁也不想的……”

这是yù泽生命最痛苦最难过的一刻。

  

这也是yù泽和胜南距离最近最有可能见面的一次,一个在城中,一个在城郊,不过就隔着几里路,若不是柳眉的猝死,只要再过半个时辰,也许就可以相遇,只要相遇,天涯就变咫尺,她就不会这么痛苦,他也不会这么惆怅……

被传言伤害的yù泽,和正在患难中的胜南,此刻渴望对方哪怕一丝的温暖、一声的问候、一句的安慰,彼此的心都不会再孤寂,可是为什么,陪在yù泽身边保护安慰的是宋贤,留在胜南身旁体贴照料的是云烟?咫尺天涯,皆是无缘……

  

海州城上,红袄寨不止一家分舵,几日来胜南怕再次错过,去每个地方都探问宋贤yù泽的行踪,得到的答复都还是尚在途中。这一晚的这个时候,胜南也还是一无所获地出得那家客栈,失落地冒雪散步,边惆怅地思念她,边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城门口。他多希望,下一个进城的行人,是熟悉的身影……

身后忽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他一惊,以为是她,可是不对,那香气不一样……他的笑容骤然消颓,其实跟在他后面的云烟看得懂。

“在这里等蓝姑娘吗?你想得真周全。”云烟一笑,“不过这么站着也不是好法子,要不我们去路旁那家餐馆里避一避雪好不好?”

胜南明白自己可能伤害到了云烟,轻声道:“对不起,我心里,真的无法放下她。”云烟洒脱地点头笑着,和他一并进了那家餐馆:“老板,我要两碗面条。”“那碗好大,你我可能都吃不完啊……”胜南一愣。云烟笑道:“你当自己是猪啊?刚刚吃完晚饭就再吃面?这面是买来暖手的。”

胜南一愣,冬天,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理应是不会再感到酷寒了,他笑笑,这丫头真会照顾人。

云烟帮着他一起往外看:“我和你比,谁先发现蓝姑娘到这里。”“你不认识yù泽啊……”胜南笑着说。“那样万里挑一的容貌,怎么可能不认得?”云烟轻声道,“真希望快些见到她……”她迫切的心情,像比他还想见到yù泽一样,胜南不由得一愣,她比自己想得要开朗的多,根本没有一丝吃醋的情绪在,心里不禁觉得妥帖,一路患难,长途跋涉,她都不离不弃,得此知己,真是无憾,但忽然想起那个情也同兄弟的沈延,他显然有些愧疚,这些情情爱爱的事,真的比江湖事还要难解,剪不断,理还luàn。

  

“越野,子滕,你们总算来了!”餐馆的另一处,有个老者的声音特别洪亮。云烟觉得吵,一时也没去在意。胜南蹙眉,越野、穆子滕,怎么他们也来了?他们可是短刀谷在金国最大帮会越野山寨的正副寨主啊,尤其是那穆子滕,列九分天下之一,名号是“纵横寰宇”,祖孙三代皆是枪神,他不由得投以一瞥,那边桌上坐着四个人,一个虬髯汉子,他从前有过几面之缘,的的确确是越野,一个年轻人,想必就是那穆子滕了,除了那老者之外,还有一个相貌中上的女子。

“江前辈见谅,我以为你和絮如还没来,特地在城外还等了等,想不到你先我们一步。”越野一笑,原来那女子是他的妻子沈絮如,沈清的大女儿,很早就嫁给了越野。

“我想你越野都来了,岳风那小贼不敢不回逐月山庄。”江龙的这句话,使得云烟一震,也不禁留神:岳风?那小贼?

胜南亦满心疑虑:这些天来几乎把这件事情忘了,李辩之在金山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不是真的?岳风弑师?

“越野,这次逐月山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抗金联盟里据说不少首领都被惊动,都觉得岳风是个很好的突破口,可以帮我们一举捣毁那个金国的分裂集团,抓住很多金国jiān细。希望你,能够大义灭亲。”江龙咄咄bī人。

“江前辈,我明白,如果真的是风儿所为,我一定不会宽恕他!”越野义正词严。

  

原来,岳风是越野的亲弟弟?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误会?胜南和云烟都清晰地感觉,岳风的事情,是一起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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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道听途说识岳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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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幽静仙境里辛苦劳作了好几日的女贼凤箫yín,总算在孔望山偷盗出了不少的宝物,于是全身上下都负了那么一点儿,站在孔望山最高的地方,眺望着四海景sè,大有天下江山尽在囊中的满足感,不知不觉,脚已经伸出了安全范围,差一厘就去见阎王了。品书网

无知的脚却在似收未收的时候还在继续往前,石缝间的泥土开始滑落,凤箫yín刚刚nòng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脑后忽地一阵巨风,yín儿又要自救,又要御敌,手忙脚luàn之下失去平衡,便即此时巨风停下,一只宽大的手掌握牢了她,瞬即将她提了上去。

yín儿大怒,也不念这救命之情:“你什么人?为何偷袭我!?”眼前是个戴斗笠的男人,他不睬她,转身就走。

yín儿把连日来所有的脾气都发出来:“阁下,本姑娘正在好好地看风景,你来偷袭,差点害死我,难道现在还觉得是救了我的命?”那男子继续往前走,yín儿咦了一声,愤怒突然转化成好奇,跟着他一起往山下走。

一路上那男子比木头还要沉默,手里握着根木bāng的话,好歹还有接地的声音呢,可是这个男人,连呼吸声都没有。那感觉……有同行走于凡间的僵尸……

yín儿不禁打了个寒颤,试探着问:“喂,你是哑巴吗?干什么一声不吭?”

那人仍不说话,yín儿一愣,怜悯道:“啊对不起,你真可怜……”

“可怜?总比那些话说得很多却不会说话的人好多了。”那男人突然开口,全盘否定了yín儿的猜测。

yín儿忿忿道:“你拐着弯子骂我?早知道刚才就不同情你!”

男子冷道:“我才不需要你同情,姑娘,自重些,不要无怨无悔地跟在我后面!”

“谁……谁跟着你了!你自作多情得很,你要下山,我也要下山,这叫做顺路!”

“那随姑娘的便。”这男人很厉害,知道甩不掉她于是加快了步伐,yín儿很生气,硬是要和他抬杠,跟定了他!

  

路走了一半,那男人往山顶望了一眼,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了一声:“朐山,后会无期……”

yín儿一愣:“这儿不是朐山,这里是孔望山。”

“姑娘不知道,这山本名朐山,后来才叫做孔望山的,因为孔子到过山顶上,在那里远望黄海,还说出了一句古训: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为知也……”男子说。

yín儿冷道:“你才不知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为‘智’也,而非‘知’。”

男子一愣,两小儿辩知正式开始:“你真是不知而强称知,古训传到如今,一直是‘知’而非‘智’。”

yín儿驳道:“那是你们太浅薄,不了解句子含义,知道就是知道,不知就是不知,才是智慧。”

男子斥论:“你才浅薄,知道就是知道,不知就是不知,才是真正的‘知’。”

“孔子本义就是‘智’。”

“子非鱼。”

从子非鱼延伸出去,辩论就会亘古不灭,幸好这场辩论没有旁人在,不然听着两个人一直在叫“知之”,谐音“吱吱”,会着实不是很舒服……

那男人能讲这么多话已经很难得,见yín儿还在据理力争,掉头就走。

  

yín儿和他走到半山腰的一家简陋酒馆,那男子要了一壶酒,yín儿点了四样山珍,立刻问他:“对了,兄台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子轻声道:“姑娘,我很讨厌你这个性……对陌生人,怎么可以这般直接?你是个女子,应该矜持些。”

“你讨厌我个性!?你以为我喜欢你个性?我只讲一句话哦,你干嘛要这副模样呢,见人就不理,你找个朋友说说知心话也好啊,就算是吵一吵闹一闹也总比一醉解千愁好吧!?”那其实是yín儿的生活态度。

那男子似乎有些动容,yín儿以为自己这么快就影响了他,继续说:“还有……”

“你只讲一句!”男子立刻将她打断,非常之不给她留情面。

  

四盘菜全都上齐的时候,那男子酒已喝完,起身要走,yín儿姑娘要吃饭,只得先将他放过。

恰在此时,男子却折回,坐在她对面,假装继续喝酒。

yín儿一愣,看酒馆里进来的三男一女,有两个很面熟。yín儿一时间没想起来,其中两个是已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越野和穆子滕。

那四个人一共也就点了一样菜而已。直觉告诉yín儿,这男子和对方四个有过节。

越野一脸憔悴:“风儿听说我到苍梧山来,理应会回来面对我,可是怎么还是没有踪影?”

沈絮如轻声叹:“其实风儿可能会觉得,你是大家把他引出来的鱼饵,他不敢lù面,是想静观事态罢了……”

穆子滕点点头:“大嫂分析的是,不过不必担心,他不可能不念兄弟之情让越大哥你难堪。”

越野忽然很难受:“其实……我真是引他出来的鱼饵啊……”

“怎么?越贤侄你想包庇你弟弟?”江龙语气冷淡且尖酸。yín儿听了都觉刺耳。

越野一拍桌子:“江前辈放心,一旦查出真的是风儿所为,在下定会大义灭亲,毫不留情!”说着说着眼中尽是泪huā。

yín儿不作声,回眸看了一眼对面的男子。他显然和话中人有关。

江龙哼了一声:“越贤侄深明大义,怎么会有那样一个没出息的弟弟!”

穆子滕笑着解他气:“江老前辈,这件事情没有查明,就不一定是他做的!”

“不是他还会有谁!我早劝张大哥不要收留他,他偏偏不听,现在好了,张大哥才五十,就撒手归天了!”

越野低声道:“江老前辈,这次越野千里迢迢来到海州,就是来追捕风儿,会对张家有个交待。”

“越野?越风?好像都听过……”yín儿心道,“好像还不止一次、不止一个人提过……”

他们四人很快吃完了菜,一并离去。

  

凤箫yín寻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越风……好像胜南都提过越风这个名字的……到底是越风而过呢,还是山岳秋风……

她疑huò地盯着那男子,男子似乎发现了,小声问她:“你想知道苍梧山发生了什么事?”

yín儿点点头,本来没指望他搭理她,现在他主动要说,她不由得喜出望外。

那男人说:“所有事情都和他们口中的越风有关联。提起越风,他的父亲是当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金刀大侠越雄刀。”凤箫yín啊一声惊呼:“哦,是那个被一个金国女人杀死的夫fù两个……”这件事情很厉害,使得抗金联盟最多只可以和金人做朋友,君前跟她解释过,前车之鉴正是越雄刀夫fù。

男子点点头:“越雄刀有两个儿子,大的叫越野,就是你刚刚见到的那个虬髯汉,越野山寨的寨主,短刀谷在北方的首领。小的叫越风。”

yín儿哦了一声:原来真的是越寨主。

那男子叹了口气:“越雄刀夫fù猝死那一年,越野十六岁,越风才五岁,那时候越野已经在短刀谷独立生活,而越风跟在夫fù身边,他们被毒死的次日,江湖人士才找到了他们的尸体,和当时已经吓傻了的越风。不知道为什么,当中有个江湖人士,一看见越风就说不祥,是他克死父母,一时间这个遗孤竟然谁都不敢收养,当年只有苍梧山的张海主张留下越风并收养他……”

yín儿眼眶顿时红了:“江湖不就是这样,好的个个要抢,坏的个个要闪。说来张海还真是一个好师父。”

“就是这样一个好师父,上个月被越风杀了。”

yín儿瞪大了眼睛:“不会吧?越风不要这么没有人性?!”

“姑娘觉得是越风杀的?”

yín儿冷冷一笑:“我又不是越风,我哪里知道?”

“姑娘是为了越风的案子才到苍梧山来的吧?姑娘高姓大名?何门何派?”男子的问话里,充满了敌意。

yín儿一愣:“我?我为越风干什么?我来苍梧山,是为了……为了找回我理想的……我叫凤三,你呢?你高姓大名?何门何派?”

男子蘸酒在桌上写了个名字,yín儿凑上去轻声读道:“丘……岚……哦……你叫丘岚啊……”

丘岚忽然厉声道:“我看你不是到这里来找什么理想的?你这女贼,是来偷盗文物的!”说罢右掌已出,力道迅猛不在话下,刹那已扣住yín儿右腕,yín儿身子一动,就掉下一件宝贝。

掌柜的哎呀一声上前来数落:“你这女贼好大胆!敢偷咱们孔望山的古文物!”

yín儿怒道:“丘岚!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少管闲事!”

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来:“谁管闲事?!”

yín儿丘岚皆一怔,刚刚才走的三男一女杀了个回马枪,说话的正是江龙。丘岚松开凤箫yín手腕,没有声息地转过头去。

越野的目光对凤箫yín一扫而过,也定格在丘岚身上。穆子滕刚刚把枪给亮出来,yín儿立刻举起yù剑:“你们是谁派来的?”穆子滕轻蔑一笑:“丫头,不是要杀你!让开!”

越野终于开口:“风儿,是你么?”

yín儿大惊失sè,回头看丘岚:“你……你……是越风?”

穆子滕继续鄙视凤箫yín:“把‘岳风’两个字拆成‘丘岚’,天下间只有姑娘一个会犯这个错啊!哈哈哈!”

凤箫yín脸sè灰白直汗颜,回身再看那桌上,明明白白写的是“岳风”,她当场崩溃,在种种迹象显示对方就是越风的情况下她还拆错了字,可是……可是他怎么和他哥哥是不同的两个姓?

岳风掀开斗笠来:“哥哥真是利眼。哥哥是想要大义灭亲吗?”

岳风的容貌映入眼帘的一瞬间,yín儿瞠目结舌——居然有个如此仙风道骨的大恶人!居然有个大jiān贼长着美男子的模样,好看得连她一个女子都羡慕!居然这个人人切齿憎恨的坏蛋给她第一印象就是桀骜不驯,尊贵得可以鹤立整片江湖群,气度直bī林阡林陌!

可是,这世上总有人不懂得欣赏,暴殄天物——“越野,你究竟动不动手!”见越野不发话,江龙气冲冲地催促。

“风儿……”难道所有的哥哥,面对弟弟都优柔……

岳风脸一沉:“越野,你想要成就英名,这条命你就拿去!”

越野见他不让步,又气又怨,抽出越家金刀来直指岳风,岳风冷冷地笑,笑容里其实看得出有一丝舍不得。

越野虽然金刀在手,却不前一寸:“风儿,果真是你干的?!”

“连你也不相信,我还需要解释什么?”岳风的脸上,可以捕捉出苦难的感觉,yín儿刹那间呆滞地看着他,他的眉宇间,怎么会有云雾山以前胜南的影子?就是患难时候的煎熬、忧愁、不解和困huò,使得yín儿忽然间好难过,不知是不是因为许久没有见到胜南了,这感觉忽然很熟悉,难道这岳风也有一样的际遇?

越野几乎要流泪:“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弟弟!”一刀挥舞,岳风的手往腰间一探,抽出的武器光芒四shè,yín儿无意间又看见数月前被自己发命令抢出来用于保全饮恨刀的抚今鞭,差点失声惊叫——江山刀剑缘里的抚今鞭,竟然会在这个美少年的手里重现江湖!

yín儿怕抚今鞭出事,即刻提剑而上搅局,出于本能地挑选了这个立场,但还未及加入战团,旁边横来一根竹管,坚硬难摧,更有泪迹斑斑,原是那洞庭沈絮如的兵器潇湘竹,她的武功并不比yín儿逊sè,此刻一脸怒容:“姑娘,这是越家的事情,你不要管!”yín儿笑着:“还没有谁能阻碍我做任何一件事,我说了管,就是要管!”

这位盟主什么时候把对手放在眼里过,说着就送剑上去,这下马威立的真是厉害,穆子滕亦被她灵幻剑法所动,咦了一声:“这姑娘剑法不错,不过大嫂不用慌!”说罢提起枪来朝着凤箫yín大呼小叫:“枪神在此,小姑娘你速速投降!”历来江湖中人都畏惧枪神之名,他穆子滕在侧无需动武,只要手中有枪就可以吓唬住一切敌人,只可惜这次好像不够奏效,凤箫yín本是狂人,压根儿就没有理会穆子滕的威胁!

穆子滕提枪黑脸多时,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很多余——yín儿和沈絮如对战渐入高cháo,而老前辈江龙此刻难以抑制心口怒气,正站在岳风越野的对面观战。穆子滕mōmō后脑勺,自己居然第一次被人这么严重地忽略……

  

越野不愧做了近二十年的山寨寨主,刀法发挥得淋漓尽致、游刃有余,一刀有五刀之效,行云流水速,排山倒海力,一刀“覆水难收”,再接一式“破釜沉舟”,夺命绝招毫不留情,yín儿瞥见他对亲生弟弟居然用这么狠辣的招式,心道:这个岳风,真的那样人人得而诛之吗……

岳风岂是等闲之辈,他的抚今鞭,yín儿旁观了几眼不禁心中大喜,在他手里抚今鞭第一次发挥了本领,上下前后bō动不停,使人眼huā缭luàn之际不免心悦诚服,其炉火纯青既可叹又可疑。

然则时间一长,抚今鞭难免要lù出漏洞,好在这岳风沉着,及时补救,但缓了片刻给以越野可趁之机,金刀袭来,抚今鞭阻拦不及,只得就着刀刃缠绕上去,轻轻一绕,越野手里的武器,和饮恨刀一模一样的下场——刀锋成鱼鳞!

江龙怒道:“妖术!妖术!”岳风撤鞭退后一步,丝毫不想解释这一切,越野一脸惊疑:“你从哪里学来的这功夫?”江龙怒不可遏:“邪门武功,割人兵器!”

yín儿冷笑:“割人兵器哪里邪门?打不过他就说他是妖术?”

话音刚落,沈絮如一竹袭来,yín儿早运起她轻功跑了,当然临走前不忘将岳风一拉,越野大惊,想不到她速度如此之快,根本无法拉住弟弟,他本心也不想拉住岳风,不愿意追赶,偏过头去驻足原处。沈絮如也不由得一脸忧容:“看来风儿是堕入旁门左道了……那个女子武功怪异也许是个妖女……”

江龙瞪了越野一眼:“越贤侄,你大义纵虎啊!子滕,咱们追!”

  

江龙和穆子滕两个一直追到悬崖上面,也没见到岳、凤二人的踪影,江龙举目望不见,低头见不着,大声急道:“子滕,他们难道掉下去了?咱们怎么办啊……你到崖上去,往下好好看看……”“江老前辈,我……我晕高……”“子滕,尊老爱幼啊……你要知道,江爷爷太老了……你看看……”

穆子滕象征性地过来看看:“我,我真的……头晕……头疼……”自然什么也没瞧见。

  

等那两人远去了,根本没有藏妥、以为免不了要再打一架的yín儿倒是省了不少功夫,从luàn石堆里走出来,望着穆子滕背影,有些生气地嘟囔着:“九分天下,名不副实……哼,穆子滕……他怎么不姓杜的!”

  

岳风听得她这么骂穆子滕,有点好笑,又觉得费解:“姑娘……谢谢你救我。”

“可是姑娘为什么要救我?”他一脸疑huò地询问。yín儿骤然收敛了笑容,这一幕有过吧,在大理的时候,胜南也有过类似的表情和疑问:“姑娘,你怎么老是主动帮我?难道我身上有你要的东西?!”是啊,胜南,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可是,也许我没有办法得到……叹了口气,轻声问:“岳风?你是不是门g冤?”

“姑娘为什么这么问?”他淡淡的口气,似乎不屑这冤屈。

“因为,在下有个好朋友,他过去门g冤的时候,有过和你一样的表情。虽然你们的性格有点不同,可是,经历却这般相似……”她看了岳风一眼,两眼,第三眼,才逐渐把胜南的影子抹去,“你跟林阡很像,你知道吗?”

岳风一震:“林阡?”

“是啊,可是他门g冤的时候,是为了保护他的弟弟,你是为了什么呢?”

“我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他很不满地说,“你是林阡什么人?难道……你是那位盟主?”

yín儿一笑,点点头:“你和林阡真的不一样,他虽然不愿意别人去探究他的心事,可是待人却很真诚也很关怀,你却很怪,对人都爱理不理的样子……”

“为什么我要和他一样?!”他的话骤然止住了yín儿下面想说的,yín儿一愣,他的性格真的很不好,他似乎不愿意相信她,把她当仇敌。

要命的是,这个人不懂得让别人信任他,他唯一一次主动和yín儿说话,就是告诉了yín儿关于越雄刀夫fù和张海的死,都很不利于岳风自己,他只问yín儿一句“姑娘觉得是岳风杀的?”来试探yín儿,却没想过为他自己辩解,可是yín儿明白,他问了那一句,其实就是希望自己回答说“不觉得”。

岳风,实际上是一个自己不lù面却希望别人认识、自己不争取却希望别人支持、自己不解释却希望别人明白的人。

yín儿叹了口气,这怎么可能……

  

那日,为了证明抚今鞭没有跟错主人,她决定铤而走险,把这个人从边缘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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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万古风难留

第187章 万古风难留

还记得那一天特别靠近岳风的脸看清楚他的时候,他鲜明的轮廓、冷峻的神色传递给吟儿的第一感觉,就犹如雄浑山气中一阵清新的海风。

让人看了一眼就难以忘记的面容。可是,好像没有灵魂——

他从来不和她多啰嗦一句话,他真就像一个怪物,不通世情,不笑,不随意言语,不可能流露他的内心。

吟儿带着对胜南和川宇的思念和矛盾难受地越走越慢,借着光线看前面的岳风,在岳风更前面的远方,是一片白茫茫的雾,和残阳的光。

吟儿看他不顾自己的存在走离了老远,匆匆忙忙追上前去:“拜托了岳大侠,这里这么偏僻,要入夜了你要过河拆桥丢下我?你不够朋友,没有义气……”

岳风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抽出抚今鞭来,吟儿一怔,他唰唰好几下抽到一棵树上去,打下好几只果子,他的力道加上抚今鞭本身的威力,使得这一树的果子滚得满地都是。

吟儿拾果来啃,哇了一声:“仙果!”“什么仙果?很普通……”吟儿笑道:“橘生于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而为枳,生在仙境里的果子,当然是仙果。”岳风摇摇头:“仙境?仙境又如何?依旧逃不过人世,有人的地方就要纷争就要混乱……”吟儿低下头去:“你説的何尝不是?”想到大理、云雾山、泉州、建康,纷繁复杂的人事,她不由得再次难过,她的理想呢?她是不是只能渐渐逃避:抗金……究竟对不对、值不值得,为什么她却不坚定了,她为什么害怕起来……是不是因为如今的民众最关心的已经不是抗金而是生计——抗金,实际上是逆水行舟,是不是因为大势所趋,所以不可以不识时务,不可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真的很想勇敢地説自己很恐慌,因为坚持换回的是遗忘。她达不到宠辱不惊的境界,所以正在一次又一次地动摇和迷惘……

岳风忽然问:“苍梧山,是不是很有名?”吟儿缓过神来:“好多名胜都是因为名人去过才出了大名,苍梧山的名气,先要感谢舜帝……”岳风低下头去,若有所思。

直觉告诉吟儿,岳风蒙受冤屈已经不止一两年了,真可惜,胜南落难蒙冤的时候,她却没有陪伴在他身边……

夜晚,穿透过朦胧雾气的几缕光线,被雾冲得又淡又散,零零落落,稀稀疏疏,岳风睡了,吟儿却睡不着。一切,就宛若隔世一般。

吟儿忽然想起有人曾经説过:苍梧山的风,很傲骨。

傲骨吗?她在山脚下,她听不见风,触不到风,却想到抗金的力量,和眼前景物一样,如光一般阑珊,风一样萧索。

吟儿当时望着山气缭绕的远处,伫立着不动,直到温和的阳光被冷色交换藏入雾中,直到寂静的蓝黑色将自己缠绕,直到空气流动后结为透明,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大抵也就是这样悲郁的山水经典情调吧。

大自然的磅礴,在幽静之中显得非常虚无缥缈,鸟鸣后,山更幽。风终于又掠过,并传来咔嚓咔嚓的响声,像枯松由内而外断裂,而其外在又那么坚硬,石缝之间,随风摇曳。

等黑色拥抱了一切,连鸟儿的声音都听不见,静心而卧,不知何处竟有流水潺潺的声音,吟儿有些惧怕,间或听见的是熊咆狼嚎声,和水的节奏配合得那么和谐,像要吸引人到一个很美的洞里去。

她猛然间爬起身,盯着某一个方向,她觉得月亮就是在那个方向。风抚着她的脸,像父亲在爱怜地抚mo自己的xiǎo女儿,可是风在呜咽,似乎还在吹诉不平。

脚下很陌生,少了以往落叶铺动,换作空空如也的荒凉。

她心冷,心死。

忽然间天空一道霹雳顺势而下,接着雷声像从最远的地方传来,可是吟儿被震得更痛。山雨欲来,风满旷野,刮在吟儿的脸上,如针刺那样轻微而体贴,这样的风是吟儿所最爱,外在的孤傲下蕴含着它的温柔,它是暴雨来临之前阻碍的力量,也是吟儿心中的理想,一风波动而去,一风再度侵袭,一种可使山峦崩摧的威力,任何崔嵬,任何逶迤,在它面前不堪一击。因为它在出现以前经受过多少沉重,多少凶险,多少前仆后继!风很盲目地吹向远处,也是从远处吹来的,带走了陈旧,也将崭新吹走,不留一丝痕迹。

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遥望齐州九diǎn烟,一泓海水杯中泻……吟儿的泪止在脸上:是啊,虽然抗金力量很薄弱,可是大家现在只要有理想,终有一天会成功的……

笑了笑,本以为风已偃旗息鼓,其实有些东西,万古不变,只是不同的人体验,不同的见解,不同的领悟。此时此刻,正是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的好时光啊……

骤然有些懂了:什么叫大势已去?什么叫不合历史的潮流?她为什么要被这些东西击败不坚定?他们生活着,他们在共同进退着,他们在极力维持着,那么这一生,他们自己就是大势,他们自己就是潮流,和万古的风一样,没有动作不代表已经死了,而是在酝酿着一次极其汹涌澎湃的肆虐。

他们的理想,总有一天要实现到肆无忌惮的程度!

所以未来,她决定还是像从前那么走……

第一百八十八章 骤入烟深处

入夜前的夕阳,在天空绽放的一丝光明,此刻已然灰飞烟灭。.疯狂论坛.

烟气越来越重,突然落下的白色雾霭点亮了吟儿的记忆,她记得那个时候她本该睡下的,却和岳风一起,惺松着往浓烟深处走,虚幻浮躁的六个字于空中飘摇,如草似芥:“风烟净,风烟境”。吟儿揉揉眼睛,好奇怪,好不对劲。

洞天石扉。

一声巨响,岳风和凤箫吟的视觉都被震荡的光束冲击,吟儿看见洞中清澈轻盈的水帘,依稀照得她手中的玉剑通灵,也刺得岳风腰间的金鞭生辉。似乎,这瀑布认得他们的兵器……

她好奇地去触碰水帘,但蓦地如同被电击,硬生生地离开数丈远,水帘顿即消失,散出几百多个字,摇曳着晃动着,吟儿麻木地抬起头来看,岳风亦睁大了眼盯着那些瞬息变化的字迹,可惜,错过的有谁把握得了……

??

【南宋风烟路】

可叹南宋风烟路,只今惟有飞絮舞。冰雪消融水冲渑,雨声住,英雄最终归尘土。

独凭栏杆日已暮,学武空存远抱负。千万里古代疆场,沙莫舞,明君善将去何处?

??

【迷路后】

梦游灯火阑珊处,惊见江南成边荒。黍离之景不敢忘,何以繁华替旧伤?伤更长。

醒看江枫渔火时,恐闻中原作胡邦。疯狂论坛.靖康之耻由谁雪,竟凭欢笑掩愁肠。.肠更惘。

醉卧古时沙场外,远望潇湘化血海。北伐之志未可改,怎由奸佞迫忠臣。臣更哀。

??

【清水红尘】

过尽千山,逐扶摇而去,极天仙境。千里清波似影,白水如镜。海天一色尘雾里,望足下,群峰环迎。风云变幻,陆岛异迁,奇幻莫名。

念往昔,远避红尘。惜江湖污浊,不复宁静。千古烽火旧路,朝代更互,硝烟湮没旧时景,唯冷月、废池乔木。至今民众,依旧难寻,简单活路。

??

【伤昔今】

苍岱如画,白水如雾,万里河山收于目。望风紧,想南渡,无辜百姓奔忙苦,辗转散关瓜州处。战,民众苦,和,民众苦。

伤心那一半疆土,竟成了匈奴俘物,忆当年,义士纷出,烽烟到处,千座城池可收复,到如今,志气全不如,北民甘做亡国奴,南人安居半壁土。朝中日日放歌声,民间夜夜鸣乐鼓。抗金事,谁关注?何以安于眼前物?!昔,只是朝廷麻木。今,不止肉食者糊涂!

??

【增字桂枝香】

风声鹤唳,正多事之秋,落木萧萧。千里江河奔泻,湖海咆哮。仗剑携酒晚风里,醉不归,身世飘摇。

当年梦好,弃文习武,投身江湖。念而今,失地未复。叹年年盼望,年年失望。千古兴亡匹夫责,休问战和!不战而和为人耻,然贡物、珍奇送不绝。兵多将广,时时生疑,为何屈膝?!

??

十几首词在风吟眼前晃得很迅速,却深深烙印在两人的脑海里,岳风虽然冷峻如初,却终于也掩饰不住他的惊讶,吟儿看着看着,唯独只留下一个感慨:“我们的国家,越来越安定,可是民众真的就过上了好日子吗……国家很富有,也只是王侯将相自己积累了挥霍罢了。一个半壁的河山,国家越繁华,其实越堕落……”

岳风低声说:“这些词或文章,是作者对人世的感慨,但是也有的词,像是代表了某个人的心一般,就像这【清水红尘】,写的到有些像我心中所想……”

“的确,那就是你……”

峰回路转的感觉,幽处踱来一个鹤发童颜的道人。吟儿回头去看,水帘上停留的最后一首词名字叫做【路不定】。这首词比先前任何的一首都悲凉都沉郁,她仔细琢磨,却无法参透,竟然没有发觉,那写的就是川宇。

岳风作揖:“未知高人是?”

那老人摆摆手:“惭愧啊惭愧。在下的词让人一眼就可以看穿……”

“在下是感到,江湖太污浊了。”

吟儿迫不及待地问:“那我呢?我的词是哪一首?”

老人哈哈大笑:“姑娘没有词。”

吟儿一怔,失望地低下头去,老人睿智地看了她一眼:“在下叫风烟老人,你们现在就在在下的居处风烟境――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我这风烟境中人的,不管他身份如何地位如何,他要进这风烟境,必须是对抗金、对日后北伐有贡献的人……”

她凤箫吟对抗金没有贡献,反倒是岳风可以?!吟儿越听越不懂,哼了一声:“我是这江湖的盟主,我显然要对抗金有很卓越的贡献!”

风烟老人哈哈大笑,走到她面前笑着问她:“是吗?”这一句问得她有些心虚,她心里咯噔一声,她也实在不知道她和岳风是不是撞邪了才闯到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遇见一个称自己可以道破天机掌握某些人命运的人。这风烟老人,到底是真是假,是道破天机呢还是故弄玄虚!

吟儿倔强地说:“我不信你的话,你难道是仙人?难道是来自未来的人?还是你是女娲?是盘古?你有那个本事可以操控我们的命运吗?”

风烟老人轻轻一笑:“在历史的江河里,你们连一滴水都不如,你们停不了追逐,躲不过毁灭,你们的命运,是我创造,当然由我来操控!”

??

风再扬起,吟儿看见了水帘之后,烟尘蒸腾的山谷、烈火频烧的疆场、临易水的半卷旗、遍野间的哀鸿、堵阡陌的尸骸、满江河的鲜血、光秃秃的一个人间……她惨叫一声,泪已滑落。

岳风呆滞地回味着【清水红尘】,他知道他的命运也是别人给的梦。在逆境里闪烁着,他的心在冲动。

风烟老人回头来拍拍他的肩:“有人想要像烈火那样燃烧,可是他心里却是海水……你知道吗?踌躇有两种意思,一种是犹豫不决,另一种却是志在必得。”

岳风沉默着,听得很明白――他的将来,就在现在面临一条岔路。

第一百八十九章 难是境中人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风烟老人笑了笑,衣袖一拂,那水帘上的字又开始轮换,也还是诗句,却只关乎情爱,出自历朝历代名家之笔——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天涯地角有穷时,唯有相思无尽处。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谁寄?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多情自古伤离别。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青衫袖。

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郞是路人。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雁归来。

  

风烟老人叹了口气:“我和师弟争执了许久,理想和情爱到底什么最重要,遗憾的是,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一个结论……风烟境中的英雄们,没有一个逃得开情爱的束缚啊。”

吟儿轻声吟这些耳熟能详的诗词:“这是一句话代表两个人,还是这些人的感情都是穿插起来的,还是只写了一个人一生的感情?”

风烟老人没有回答她,转头看岳风:“你认为呢?”

岳风伫立不动:“也许,很多人的感情都可以有交叉有相关。”

吟儿止不住郁闷和失落:“我不信,你的风烟境,根本是无稽之谈,怎么可能都没有我凤箫吟的位置呢,我不信……”一边说着一边眼泪就要落,非常懊恼。风烟老人急忙回头来拍拍她的头,疼惜着说:“老夫也送给姑娘一句话吧,有些事情,未完成的才最杰出,站在外面才最清醒。对抗金有没有贡献,是不是境中人,又有什么关系?”

吟儿眼泪止不住流:“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不是境中人……”饶是风烟老人,看到她流着泪一定要融进去,都哑然失笑。

  

便即此时,一声巨响,嘈杂音起,紧接着丘峦崩摧,吟儿岳风均觉地动山摇,脚底尘土开始松动,水帘忽然就从悬石上下滑而坠,落到三个人脚边的深潭之中,剧烈地翻滚、沸反,不久以后就形成了两股对立漩涡,一清一浊,一冷一热,分别向对方扩散开来,那形状,如涟漪却又猛急,如瀑流而又盘旋,任何一波中都蕴藏着更强大的另一波,冲向对方的方向。在一瞬间那道清泉忽地渐渐高升起来,浊流眼见着就要窒息,但像得到了某种提示,竟立刻死灰复燃,侵染到清泉之中,它的杀伤力久之与清泉抗衡不相上下,清泉一点一点被腐蚀,虽然总体上还是一样清澈莹亮。为了保持清澈,清泉拼命地洗净污点,但是清洗的过程中,清泉自己只能衰退了气势把喷出的高度降下去,浊流企图包围清泉,却在眨眼之间也颓落下去,它们都没有胜,它们一起毁灭。

风烟老人的笑在风中泯灭:“浊不能消清,清不能消浊。谁说何为浊,谁言何为清?清浊之谈,后人尚有百家言,当世的一切正邪势力,其实是各为其主,谁都不可能将谁消灭,只有可能一并消失……”

凤箫吟伸手要拦他,却连他的影子也没捉住,她一脸呆滞地蹲在地上,深潭已恢复平静,柔和得可以收容一切。这个世界,也许正像风烟老人说的那样展示的那样,正邪双方都亘古长存互不相让?

岳风站起身来,仿佛听见了海啸的声音,他知道了他只是沧海一粟,天地蜉蝣。

这里四周都没有人在,因为有人的地方就不会有仙。

第一百九十章 也许简单,也许神秘

数日来,来到海州要讨伐岳风的人越来越多,包括岳风所有的亲人,此刻没有一个表明他们支持岳风。江湖变得很热闹,事态于是更严重——

“岳风他娘的敢抢抚今鞭、绑架妙真、分裂我们红袄寨和小秦淮,他的死期到了!”分舵的弟兄钱爽,义愤填膺地说着,似乎要亲自去苍梧山去把那岳风碎尸万段的感觉,“为了妙真,鞍哥显然要去!把妙真找回来,再把岳风的头砍下来当蹴鞠!”

“除了鞍哥,是不是还有很多的江湖领袖要来?”胜南面带忧虑地问。

“是啊,好像不少呢,目前我知道的,就有短刀谷、咱们、小秦淮、沈家寨,还有洞庭沈庄、慕容山庄。这么多人,肯定能干掉岳风那奸细!”

这事情胜南真的不得不插手——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站在岳风的立场上为他说过一句话,胜南觉得很奇怪:难道这个人没有朋友?他担心五津杨鞍等人出事,也担心岳风有性命之忧……

“岳风是奸细?我看那张梦愚和李辩之才是奸细!”云烟轻声说,钱爽不由得一怔,啊了一声。

“单凭他们两个,能把岳风诬陷到那种境地去?事情肯定不止这么简单。后面一定有更危险的人物在,看来我得出海去一趟。”胜南的话出口,钱爽再度啊了一声:“你在说什么啊胜南?难道你,你支持岳风?!”

“是,不能让金人得逞,我要去苍梧山,在鞍哥和柳大哥之前找到岳风,不可以让他蒙冤。”胜南站起身来,“爽哥,如果玉泽和宋贤来了,你一定要告诉玉泽我出海去了,让她在这里等我回来不要离开,知道吗?”

钱爽惊诧地点点头:“不可思议啊胜南,你怎么会觉得,岳风他是好人呢?”

胜南一笑:“因为我见过他,他的性格,不像是可以当奸细的那种。”

“胜南我陪你一起去。”云烟轻声说。

“不必了吧,你也先留在这里,等我的消息。”胜南想了想,“你长途奔波了半个月,总要休息休息,不然会吃不消。”

“不要,那样会无聊死的,而且你一个人出海,夜里孤单了怎么办?我最怕你万一难受了起来又烧纸,把船烧着了……结果还没来得及见到岳风自己就葬身大海了。”云烟虽是开玩笑,内在的关心却溢于言表。

“那……好吧。”胜南笑着答应她,等她回屋去,只剩下钱爽和胜南两个人的时候,钱爽微笑着拍拍胜南的肩膀:“小子,真的好福气啊,这么孱弱的一个姑娘,陪着你天南地北地闯荡,你要好好珍惜,知不知道?”

“爽哥你放心,我会保护她。”

  

傍晚,往磅礴雾气里寻找苍梧,云烟舟行半途,便昏昏入睡,倚着胜南的肩做梦了,她在睡梦里,很悠然,很幽静,令胜南不忍心去打扰。

胜南向四周眺望开去,那浩瀚广袤的苍穹上,浮云变更,如野马游龙,凝烟聚沉,尘埃雪花,远方的岸早已化作一点,山脉也只剩下青黑色一笔。一切,像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近处是水,远方是浪,再远些是海,如果他孤身一人,他会觉得孤寂彷徨、欲哭无泪,因为这个世界,好像被虚幻笼罩着,可是,有云烟的陪伴,胜南心里不免一阵踏实——她进入自己的生命,和玉泽的方式不一样,玉泽是情窦初开的那种爱,而云烟,和她的情感很微妙很轻淡,似乎是某种……心有灵犀,可以粗茶淡饭却一样的惊心动魄。其实他明白,当自己对沈延有歉疚的时候,对云烟的感觉,已经超过了普通朋友……

可是现在,玉泽还没有出现,想什么都不公平。胜南在心里轻叹,曾经答应了玉泽要保护她,承诺到现在还没有开始兑现,希望自己对云烟对沈延不要食言……

  

别九州,极天仙境。刚刚登陆,就发现这座岛上风很大。血红色降临在苍梧山境内,海岛上都有些橙红。

狂风卷起云烟的发结,她耳后的紫色丝绸随风而滑,一头长发跟着那紫色一并垂落下来,云烟忽然哎呀一声,花容惨淡,玉手托额,倚石而立,有些站不稳,胜南惊觉:“怎么了?”云烟脸色苍白:“我……我头晕……”

胜南伸手去触她额,再来试试自己的:“一定是风太大你受了凉……可带了药在身上?”

“好……好像独独把那忘了……”云烟疼得泪流不止。胜南察觉到她异常痛苦的样子,心里真是不忍——其实她完全不必和自己一起吃这么多苦,这个时候她完全可以在建康安稳地生活,或者就算来了海州也可以先留在城中等他回去,可是她陪他一起为的是什么,只为了他不要孤单一个人!他却只能看着她痛苦而不能救她,不禁心急如焚,一边左顾右盼寻找人烟一边狠狠地说:“若是我可以替你头疼便好了!”

云烟一愣,满足地看着胜南背影,像大旱中的一滴甘露,再疼都无所谓,上前去从后抱住他:“胜南,你要是替我头疼了,我哪里背得动你?”说罢脸一红,呵呵地笑起来。

胜南不是傻子,听清楚了笑着奉命负她在身上:“你真的歹毒啊,话里有话。你要不先睡一觉?我估计那边有人烟,等你醒过来的时候,我可以保证你已经睡在客栈里了。”

云烟点点头,微笑睡在他背上。

  

就在赶路时分,阳光已经变得很稀疏,风依旧流动很快,远方还隐隐传来一种微弱的曲调,那音色不似箫不似琴,胜南一喜,循声奔过去,曲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好听。拨开木丛,他听到那婉转乐声倾诉的一曲,正是《凤求凰》,胜南明白人烟不远,而背上云烟呼吸渐渐平和,他心情明显不像刚才那般糟糕,即刻顺着这乐声走到丛林尽头,荒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涓涓溪流,连绵伸至远处,在胜南站的地方,恰恰是岔道口。

一只小船从上游轻流漂下,依稀可见几个彩衣少女,她们一个个朴素装扮,却给这冬季山水添了些许灵动,尤其是中间那一个,曲子便是由她吹奏的,她一停曲,胜南就看清楚了这乐器,竟是一片树叶,胜南不由得惊叹不已,想不到她可以衔叶吹出琴曲的一丝感觉。

那些少女并未注意到胜南,全和这衔叶少女打趣:“阑珊妹妹想求谁啊?”再近一些,胜南看见这少女的脸蛋,在这群少女之中,显然是她最出众,身姿绰约,楚楚动人,还保留着一份恬静和单纯洁净,和她的名字很般配。阑珊面上一红:“姐姐们又在寻我开心啦!”姐妹们立刻起哄:“啊!脸红了!”“阑珊长大了!”阑珊想岔开话题,回过头来碰巧看见溪边的胜南,低声惊呼:“那边有人。”

那些姐妹们循声而来,都是友好亲切的目光,胜南反到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抱歉,在下不是有意要听,只想请教姑娘们,附近最近的城镇和客栈。”那群姑娘们回答了胜南,阑珊轻声问:“那位姑娘,是不是正在发烧?”

胜南一惊:“是……是啊,姑娘好厉害,一眼就可以看穿!莫非姑娘懂医术?”有个少女似乎是头头,她使了个眼色,船便靠岸来接胜南和云烟,胜南感激地上船去,云烟微微醒转,从胜南背上下来:“姑娘衔叶而歌,着实好听。”那少女见阑珊羞涩不言,笑着替她答:“姑娘过奖了,阑珊都快不好意思了……”

阑珊微微一笑:“姑娘你放心,小女子研究医术多年,熟悉各种各样的病症,你若是不嫌弃,和我去一趟山庄如何?我来帮姑娘治病?”云烟喜道:“好啊……”精神骤然好了许多。少女们笑着说:“阑珊是苍梧山最有名的大夫啊,听说过她名号吗?逐月神医!”胜南略带感激和敬佩地望向阑珊,她给人第一印象是文静寡言,但是她简简单单、与世无争,干净得不涉尘世、一尘不染。阑珊身形还未完善,含苞待放的年纪,却是这仙境里,最湛蓝的色彩。

石泉漱琼瑶,纤鳞或浮沉。不觉舟移,只感水滑。

胜南看云烟心理作用精神大好,放下心来坐在她身边,忽然想起了什么——逐月神医!这阑珊姑娘来自逐月山庄,而且,张梦愚和李辩之在黄天荡的时候依稀也提起过“阑珊”这个名字,胜南不由得心下一喜。却听得那长侍女问:“阑珊,刚刚问你的话还跑题了!凤求凰啊……”阑珊羞红了脸:“你们再敢胡说我就去告诉少爷把你们逐出山庄去……”长侍女调侃:“喔?难道是少爷?”

云烟看到阑珊的娇羞模样,帮她岔话地问:“逐月山庄,是不是姓张的人统治?”“姑娘何以知道?”阑珊点点头。

云烟叹了口气:“你们家少爷我也见过,只可惜没有一个少爷的样!”

侍女们脸色均是一变,阑珊的脸上——如果胜南没有看错——闪过一丝笑,那感觉说不清楚,似乎是一种得胜的笑意。

那长侍女问:“敢情姑娘和我们山庄有过节?”

胜南立即解释:“姑娘多心了,在下只是在此过路,并无他意。”云烟虽然很多方面聪慧过人,可是走江湖还缺少些必备的防范意识。

长侍女瞟了两人几眼:“阑珊,带他二人从后门进去,千万别被人瞧见,明日一早就送客。”云烟诧异地望着这侍女,她一脸严肃凝重,云烟这才知道是自己错了,朝胜南吐了吐舌头,阑珊赶紧道:“玉壶姐姐,他们……”只是这玉壶用眼神表示了这决定不可辩驳,阑珊低下头去:“可是,这姑娘病症不轻,一天之内都不适合远行。”玉壶叹了口气:“你小心着点……”

胜南本欲询问这群侍女庄中之事,但见她们神色表情,也知个个守口如瓶,心想为今之计,只有暂先潜入这逐月山庄、在首领们会晤之前把岳风的事情弄清楚再说。

  

和这群侍女在山庄正门分了手,阑珊从一偏处选道,撑篙继续替两个远道之客引路。

阑珊是溪上的一道风景,静若沉璧,可以净化所有的污浊。

“阑珊姑娘高姓啊?”云烟觉得这女子尤其不俗。阑珊嫣然笑:“我姓叶。”

“夜阑珊?这确是个有诗意的名字。”胜南感叹。云烟嗯了声:“对啊,比我名字好多了!”

叶阑珊疑道:“姑娘尊姓大名?还有少侠?”“在下林阡,她叫云烟。”

阑珊沉吟片刻,笑道:“云姑娘真不知足啊,抢了一个虚幻缥缈的名字。”她顿了顿,叹了口气。

溪上笼罩了一层雾霭。

朦胧,徘徊。

  

后门与前门的差别——后门匾上的字迹明显剥落了不少,“逐月山庄”四字隐隐约约透现出沉郁的悲壮。

这里还是能够听见风、嗅到风、感觉风。

微惊,微香,微醉。

“这是海风,大海离这里不远……”阑珊解释。胜南忽然想起了什么:苍梧山的风很傲骨……不知是谁跟他讲过这句话,他想:也许可以说是“彻骨”吧……

忽然吹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断裂声,似乎是有人在砍柴。阑珊上前去:“爹!”那砍柴人放下斧头来,将手在身上擦了擦,笑着起身:“阑珊,回来啦?”因为他是阑珊的父亲,林云二人不免也多观察一些,他长相平庸,身材偏胖,小腹微凸,应该也是张家的佣人。

阑珊解释说:“爹,他们二人是来山庄治病的,可是玉壶姐姐怕节外生枝,不让他们从前门进,所以……爹,咱们先收留他们几日如何?”砍柴人木讷地看了他们一晃:“好啊……”

得逐月神医的对症下药和亲自服侍,云烟的恶疾总算是有些许稳定,不久便觉血脉畅顺,安然睡去。

阑珊替她把一切打点好了走出屋来,看胜南在窗外仍旧不愿意离去,笑着说:“林少侠,尊夫人得的风寒虽然来得快,去的也快,你不用太担心。”

胜南一愣:“叶姑娘误会了,她不是在下的夫人……”

阑珊微微笑:“不是夫人也快是了吧?你瞧瞧,你手上全是汗啊……”

胜南面上一红,无言以对。

  

夜半醒来,不知道云烟怎么样了……

胜南突然觉得有一种死的沉静——这里是逐月山庄——一个曾经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地方,在海之外……

此时此刻,没有谁值得自己信任,他单身一个人,在空旷的屋里,对着外面冷冷的月亮发呆。

“吱呀”一声,门开了,对面屋子里踏出一个少女的脚步来——

叶阑珊!

胜南打了个寒颤——云烟会不会出了事?!

他莫名地害怕起来:这个叶阑珊,会不会是逐月山庄的一粒棋子,她想害每一个来调查命案的人……她害死了云烟?不然她怎么会深更半夜还这么诡异地出现!

他被这种胡思乱想吓傻了。

可是,她不像啊,即使她一身幽灵的装束,也是个善良的幽灵。胜南随即觉得自己有点杞人忧天。

因为阑珊纯净如仙子。

她此刻一身白衣,站在如水的月光底下,呆滞地仰望天空,像在祈祷着什么,忽然间叹了口气,在怀中摸出了什么来。

夜深了,原本只听见心跳声。

骤即乐声如流泉般潜入心田。她又在衔叶而歌了。

胜南费解地望着她:她不会是毒邪之人……可是她身上一定有事情……

她吹了一半,蓦然停下,掩面抽泣起来。

风吹过,吹落一群树花,洒在水面上漂流。

胜南猜,她应该是在思念着一个人。

她的母亲吗?

  

也许,她简单,又也许,她神秘。

无论是简单还是神秘,都源于逐月山庄。

第一百九十一章 从来不与江湖分(1)

第191章 从来不与江湖分1

也正是这夜的这个时间,苍梧山寂寞的冬风,透过重峦叠嶂,将一缕清音吹送到凤箫吟和岳风两人的身边,岳风似乎一颤,四处去寻这曲声,眼中竟尽是渴盼。

吟儿听这曲子,依稀是古曲,看出岳风是懂乐之人,xiǎo声问:“那歌叫什么?”“凤求凰。”説罢,岳风从怀里取出一片叶子来,应着对山的歌声吹和起来。对山的曲子,却渐渐地消颓……

阑珊吹至中途,听见一阵熟悉的旋律,泪不禁滑落:沉夕哥,你为什么不回来呢?

收起叶子,她下意识地去翻箱子,终于找到那本旧书,风立刻卷起那又黄又旧的书页,每页中都夹着早就枯黄的叶子,它们被牢牢夹在页与页中间。阑珊的心里,早已百转千回,一边看着那页的标题“莺莺传”,一边轻声感慨:“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元微之那样重情重义,对莺莺为何却始乱终弃?如果真的薄情寡义,何以又对韦丛念念不忘……”

过了几日,林云二人在逐月山庄的生活没什么特别的进展,倒是认识了逐月山庄一半以上的佣人,阑珊是张家独子张梦愚的贴身侍女,如宇文白从前和萧骏驰的关系。而她的父亲叶继威是张家砍柴的下人。所有仆人聚在一起住,到也能够合得来,生活融洽少风波。只不过每每问起张家大老爷张海遇害的事情,所有忠厚老实的奴仆们全都三缄其口,面露难色。

越没有人回答,就越证实了胜南心里所想,岳风根本不是凶手,凶手还在他们周围。云烟趁这几日的安静休养,头疼风寒神地转好,不免令胜南心里多了些慰藉,在远处看她嗅腊梅的香味,想到那夜还在担心她被叶阑珊害死,微微一笑,自己真的想多了。

阑珊夹着一盆洗净的衣服往屋里走,天蓝色的棉衣,下身是白色长裙,像个天仙在凡间游走,适中的身材,白皙的肌肤,吸引了逐月山庄多少人的眼光。如果説玉泽之美惊心,云烟之美醉眼,那么这阑珊的容貌看着就舒适。胜南不知怎地,想起吟儿,她的容貌看着其实也很窝心,唉,不知那丫头去哪里寻找她理想去了。

阑珊转过脸来,见云烟正在嗅腊梅,微笑着上前来:“云姑娘好些了吧?”云烟转过脸来:“好多了,谢谢神医!”阑珊一笑:“这盆干净衣服是我的,云姑娘若是要换,可以穿穿看。”云烟唔了一声,没有推辞,接过来看,啧啧地赞:“好衣服……好衣服……”

只听得另一个女子的声音:“阑珊,阑珊!”“玉壶姐姐在叫我!我先走了!”阑珊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紧张。一切也尽收胜南眼底。

“阑珊,你真好福气啊!”不远处的庭院中,坐着两女一男,低头不语的是阑珊,説话的是玉壶,那男子——偷窥的云烟差diǎn要出声,胜南赶紧捂住她口——李辩之!李辩之转过身,忽然就按住阑珊双肩,动作上相当放肆,阑珊起身挣脱开来,怒道:“你干什么!”李辩之哼了一声:“怪不得追求了你这么多年都无动于衷,原来你这xiǎo丫头看上的是少爷啊!”云烟和胜南皆是一怔。玉壶续道:“阑珊,做了张家的夫人可别忘了咱们姐妹啊!”

“谁説我要嫁?”阑珊语气平淡,不像拒绝也不是羞涩。

胜南蹙眉:“假如叶姑娘嫁给张梦愚的话……不是鲜花插牛粪?张梦愚那么猥琐那么龌龊……”云烟黯然:“可是神医她喜欢啊,你又没有办法,奇怪了,她怎么会喜欢上张梦愚的?青梅竹马?”

胜南心里忽地闪过另一个人的影子,但一瞬间忘记了那个男子是谁。

这天夜里大雪飘扬,叶继威戴了斗笠,披着蓑衣去接女儿,半夜才回到家,阑珊眼眶很红,叶继威xiǎo声劝慰了许久,偶尔骂了一句“该死的李辩之”,阑珊泣道:“爹,算了!那个人不是一直这样爱欺人吗……”“要什么药?爹去拿!”叶继威忿忿地站起身去里屋。阑珊手又接触到那本写“莺莺传”的书,泪流过滚烫的脸颊,颊上是一道伤……

胜南云烟在窗外听得很清楚,料想那李辩之定然是求爱不成还打了阑珊,心想这人八成心理上有毛病,胜南叹了口气:“叶姑娘真是可怜,她爱的人是流氓,爱她的人是疯子。”云烟低下头去,有些怜悯地説:“幸好,我遇见的不是张梦愚,也不是李辩之。”

胜南一怔,淡淡地笑起来,拍拍她的背,李辩之的做法是错了,可是他的爱没有错。

次日晚,林云二人和叶家父女在院中围着八仙桌坐下,云烟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菜:“好吃,有味!叶神医,谁娶了你谁好福气啊……”阑珊一笑,隐藏着淡淡的伤悲,叶继威呷了一口酒:“我倒是想,谁可以给我们阑珊带来好福气呢……唉……”云烟笑着缓和气氛:“反正谁娶了我谁就注定倒霉,我不会做菜,也不会缝衣洗衣,只会生病,只会花银子。”阑珊笑道:“其实,做菜缝衣洗衣都可以学,本就不可能天生就会啊。”云烟叹道:“可是心灵手巧真的是天生呢。对了,叶神医是向谁学的医术?如此高明。”

“还是几年前我和少爷去后山采药的时候拾到的医书了,他们都觉得没用就给我读了……”

“于是成就了一代神医……”云烟若有所思。

“过奖了云姑娘。”几瓣落梅轻坠在阑珊头上,白如雪。

阑珊看了看满是星星的天空:“如果你们选择,你们想做天上的什么星星?”

云烟咦了一声:“这问题次听説啊,我要好好想想,再认真作答。”

叶继威笑着捧女儿的场:“爹是老黄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爹理所当然要做太阳!”

阑珊微微笑:“我要做水星的,因为我喜欢水。”

云烟回头看胜南:“你呢?你想做什么?”

胜南于是指着月亮:“我想做月亮。”

“月亮?月亮是‘太阴’的意思啊,你太阴了!”云烟笑着説。

“你呢?你做什么星星?快説!”胜南面子没地方搁。

“我啊,我想做离月亮最近的那颗星星……”

胜南一惊,回头看见她醉人的笑容,晚风轻拂,她眨巴着略带笑意的眼睛,胜南忽然想起大理地窖的那五个日夜,和北固山上他对玉泓拒绝时表达出的只爱她姐姐一个人的意思,现在,为什么却不那么坚定,为什么却竟然矛盾,为什么忍心伤害玉泓、却不忍伤害她,是不是她的分量,真的可以和玉泽一样重……

阑珊惊诧地望着云烟,有些不敢相信。

叶继威哈哈大笑,兴奋地拍打胜南的肩:“xiǎo子,不错啊……”

除夕这天的早晨,云烟早早起床,看门外银装素裹,不由得心旷神怡,聆听风中似乎有空谷足声,悠然,大自然就是如此,安静,无言。

叶继威依旧在劈柴,云烟走过去:“叶大叔,我帮你劈柴吧!”叶继威笑着把斧头递给她,云烟坐下来,笨手笨脚地开始干,但斧头刚嵌进柴一毫,就再也劈不动了,云烟尝试了好多方法无数回,却无法成功,大汗淋漓,叶继威握紧了斧头,手把手地教她,果然一斧头下去,柴劈成两半,叶继威满意地笑笑:“丫头,要照着纹,才能劈柴啊!”

“叶大叔劈了很多年柴?”

“好多年啦,阑珊她刚刚出生的时候,我就在张家砍柴了……”

云烟哦了一声:“张家真是聪明,占据了这么一个海岛,又宁静又著名。”叶继威笑:“宁静?那还是在不著名的时候啊……”云烟追问:“前些天张海掌门是不是被人谋杀?”叶继威diǎndiǎn头,再去砍柴:“姑娘过完年就走吧,这儿着实不安全。”

云烟明白他也不肯多説,有些失望地笑笑:“没什么,我有人保护着……”正説着,有个仆人走过来:“叶大叔,张少爷请你去一趟!”叶继威去了,到半夜也还未归。

风卷雪花,如大浪滔天,从半空到地面,尽是雪团倾覆,飞舞着狂乱。

阑珊伫立窗前,寂寞地看着外面无灵魂的生命,眼里充满了焦急不安,年夜饭在桌上放满了,但没有人围着它们。

邻居劝道:“珊儿,你爹定是被大雪阻着没有回来……咱们要不先吃?”阑珊摇头:“不如这样,你们大伙儿先吃,我出去看看爹爹。”立刻穿了蓑衣带了雨伞闯入了风雪之中。

云烟拉拉胜南的衣袖,胜南会意,即刻追了上去。

云烟在门口担心地看着他追上阑珊,却被阑珊往后一推拒绝:“你们不要插手!不要被人现!”她随即消失在纷飞大雪里,胜南向云烟使了个眼色,即刻跟踪其后。

昏黄的灯光下,叶继威醒来,眼前是张梦愚的狞笑:“岳父大人,想通了吗?”叶继威哼了一声:“阑珊不可能嫁给你!”张梦愚拍了拍手:“再打!”一鞭接连一鞭,叶继威不知过了多久,再度昏死过去……

悠悠醒转,外面全是爆竹之音,叶继威一震:“除夕……今天是除夕……”张梦愚在他面前跪了单膝:“把手印印上了!你们叶家欠咱们的债就这么算了!”叶继威呸了声,张梦愚冷笑:“据説尊夫人是被爆竹炸死的,岳父大人是不是也要这样的下场?”他diǎn燃一根爆竹,热气瞬即在叶继威背上脸旁蔓延着,在泪水里,叶继威又看见了那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往车马道这一边的自己奔来,忽然间,这个身影被爆竹的尘灰掩盖……叶继威恐惧到极致,在泪眼朦胧中惨叫一声:“好…我印,我印,不要……”

门被推开,阑珊惊诧地望着那张白纸红字,和血肉、神志皆模糊的父亲,愤怒地盯着张梦愚,张梦愚冷笑:“阑珊,正月十五,我正式迎娶你!”

“你这无耻禽兽!”阑珊骂出这一句来,在窗外听见的胜南觉得好是痛快,他虽然和阑珊一样刚刚才至,凭那手印也知道,张梦愚利用了叶继威的心魔,逼迫他把女儿卖给张梦愚,真想不到,他的欺软怕硬由来已久!

胜南义愤填膺,正欲帮忙教训教训,忽地脑后生风,胜南当即飞檐走壁去了老远,那敌人紧随不舍,跑出了好远也不肯放他,胜南本以为安全,谁知一转头,对面明晃晃的一剑直袭还是躲不了,胜南抽刀去挡,现那是一把软剑,心下一惊,斜路里又伸出一掌来直攻他面门,胜南被这强大却熟悉的力道所惊,忽然想到了来人是谁,那软剑主人亦又惊又喜:“胜南!”

第一百九十一章 从来不与江湖分(2)

第191章 从来不与江湖分2

你道那来者是谁?正是久违不见的泉州领厉风行、金陵夫妇,陵儿收回软剑,莞尔一笑,还如未嫁一样娇俏,一袭披风在身,不让须眉,风行也没有多大变化,但给人第一感觉就是大有领袖之风了。

张梦愚在里屋听见声音,警觉道:“谁?!”

门外三个再无声音,张梦愚有些不耐烦地往屋外看看,确定了无人:“辩之,帮我把娘子送回去,大伙儿都随我去见贵宾吧……”

叶继威听见屋外爆竹的轰鸣声,稍稍有些清醒,泪如雨下:“阑珊……阑珊……爹对不起你啊……”

火药味包围了整个逐月山庄,云烟看着天空里烟火绽放的热闹场面,不由得心驰神往,但想起胜南临走前的那个眼神——对,她必须照顾好自己安危,因而一脚也没有移开。伏在栏杆上边看烟火边等胜南回来,忽然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个刺耳又熟稔的声音:“张夫人,恭喜啊!”

“李辩之!你不要太放肆!”阑珊愤怒地説。

“你管我放不放肆,反正张梦愚又看不见!”李辩之一改人前对张梦愚的毕恭毕敬,酸溜溜地説。

云烟只稍稍探出头去,简直不信自己的眼睛,他李辩之在临走之前居然还强吻阑珊!阑珊岂可能服从,猛地给了他一耳光,泪光闪闪:“这是我还你的!李辩之你有病!”

李辩之哼了一声:“我告诉你!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休想得到,你以为我会把你送给张梦愚?你休想!”

阑珊气愤道:“我也告诉你李辩之!你别想操纵我!我受够了你们主仆两个!”李辩之肌肉有些扭曲:“我自以为,我的条件比张梦愚好得多了!”

阑珊冷笑着不説话。李辩之恼羞成怒:“你这贱妇!你笑什么笑!我告诉你别用这种轻蔑的样子看着我,这神态和姓岳那xiǎo子有什么两样!”

阑珊一震,即刻呆立在原地。

李辩之説完这一句,怒气冲冲地走了,岂止阑珊呆在原地,云烟也目瞪口呆,许久都不愿意相信:原来在逐月山庄里的李辩之,更加的为所欲为,更加的性格扭曲,更加的讨人厌恨!云烟刹那间好想身负武功,即刻把他给解决了!

叶继威老泪纵横地抱住阑珊:“阑珊……对不起啊……”“爹……阑珊知道爹的难处……”

站在树荫底下,胜南克制不住喜悦情绪,笑着问厉风行夫妇两个:“你们xiǎo两口子怎么也来了苍梧山?”

金陵一笑:“这次捉拿岳风是整个抗金联盟的事情,无论南北西东,各个领都要来,咱们南方义士团岂可落后于人?”厉风行拍拍胜南的肩:“你呢?现今在什么地方?可有什么帮派有幸能让你留下?”

胜南一笑摇头:“对了,那个金国的黑暗势力,最近活动是不是非常猖獗?”

风行diǎndiǎn头:“自然猖狂。我和陵儿见过不知多少凶险,好在都没什么大碍,陵儿一向细心,任何毒药都不会近我们身。”

陵儿不无顾虑:“金国那群人很会用毒,去年一年里,很多死伤的领们,都是栽在毒药上,很多毒药都见血封喉。”

烟气逐渐蔓延在空中。

逐月山庄的礼堂里,灯火辉煌,外面喧嚣一片——几乎所有的抗金领都齐聚在此,从内到外,依次坐着川蜀柳五津,淮南百里笙、慕容荆棘、李君前、司马黛蓝,山东杨鞍,还有一个一脸严肃的少女,竟是许久不见的沈依然,自从沈望猝死之后,由她继承了黔州的沈家寨,距离云雾山比武不过半年多时间,失去了父亲的她看上去一下子成长了不少。

来到礼堂外面,金陵替一个xiǎo孩diǎn了一根鞭炮,那xiǎo孩嬉笑着带着烟火跑开了,周围好多些xiǎo孩围上来,厉风行不能光在一旁微笑看着,也过来作帮手。

“泉州厉风行、金陵拜谒!”

张家的二老爷、现任的掌门人张潮大喜:“有请!”张家两兄弟同居于苍梧山,哥哥张海精通鞭法,弟弟张潮善于用锏。张海膝下无子,张梦愚作为苍梧山将来唯一的继承人,理所当然两门必须兼顾着学,至于到底学了怎么样,是有目共睹的……

金厉二人和胜南一同进了那礼堂。见胜南进屋,杨鞍大惊之下失声叫道:“胜南!”胜南上前去:“鞍哥,许久不见!”

张潮惊道:“这位就是楚江兄的长子林阡吗?”

柳五津diǎndiǎn头,李君前亦是喜出望外,迎上前去,不过十多日的时间不见,君前变了好多。

张潮赞道:“果然是人中龙凤!”

“洞庭沈清拜谒!”

沈清与张潮见了礼,应是多年至交了。

司马黛蓝讽笑:“这里有些领哪儿是在抗金?有的儿子是奸细,有的爱人是金国公主!”李君前不语,沈清面红耳赤。

百里笙xiǎo声向柳五津説:“这司马黛蓝,很爱添乱。”

张梦愚来到张潮身后,张潮介绍道:“这是犬子梦愚。”

张梦愚装稚气:“见过各位长辈!”

大伙儿几乎都笑脸相迎,唯有胜南觉得他在充嫩。

张梦愚似乎也有diǎn惧怕胜南——在胜南和杨鞍君前等人交谈的过程里胜南明明是面色平和,偶尔张梦愚的眼神过来一下,立刻就心虚得马上飘移。

张潮询问左右:“人已经到齐了吧?”

“好像还差了两位……”

“短刀谷越野、穆子滕拜谒!”

张潮忽然有些色变。

越野携沈絮如、穆子滕、江龙一起出现,张潮同他见礼之后只是叹了口气:“越大侠,风儿他……太教人失望!”

越野默然,江龙道:“几日前,我们还和他恶战一场,他施妖术逃之夭夭了!”

“怎么!他已经回了苍梧山?”一语出,四座惊。

江龙diǎn头:“铲除那个黑暗势力,就先从岳风那xiǎo子开始!”

沈依然原先不开口,突然冷冷地説:“不行!我觉得应该先从沈默开始!他比岳风还要罪大恶极!”

沈清面带愧色,沈絮如担心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她实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和越野的弟弟,都陷入了奸细风波里,而且表面上两个人好像都真的是奸细!

胜南略带惊诧地看着沈依然,一年不见,沈依然早已不再是云雾山上那个幼稚的xiǎo女孩。

“沈姑娘,希望你看在大家本家的份上,先把这件事押后。”沈絮如轻声帮父亲开口。

沈依然怒道:“本家!?沈默他杀我父亲的时候,为何就没有看在大家是本家的份上?!”

张潮怕他们关系闹僵,劝道:“沈默现今不在这苍梧山上,为今之计,要打开那个势力的缺口,自然要在岳风身上下手!”他顿了顿,“大家其实都知道,那个黑暗势力成立已久,以前就专门分裂从前的武林前五十名。幸而‘海上升明月’把奸细和叛徒一个个地查了出来!”

“是啊,所以那帮叛徒们就被云蓝派遣的徒弟林念昔接二连三地解决了,还有川宇的帮忙。”柳五津笑着説,“后来胜南也功不可没啊,帮着‘海上升明月’把李龙吟这个大奸细揪了出来!”

众人都恍然大悟,现今胜南不再可能被身世所累、李龙吟也已被短刀谷收押,事情总算可以昭告江湖。

张潮叹了口气:“新的五十名成立之后不久,泉州就生了一起暴乱,紧接着路南6家覆没、xiǎo秦淮帮主中毒身亡、沈家寨华家都出了事。期间前十名个个都遭到攻击,最近敝兄也是中毒身死!无疑,他们的目的就是暗杀领、破坏排名!”

许多事件串联在一起,胜南想起当时被黄鹤去、冷冰冰围攻,大难不死,实属侥幸:“他们这么猖獗,我们的确是时候不被动了……”

“是,咱们本就该反击!”风行极力地同意他的话。

众人谈到深夜,一个个义愤填膺、歃血为盟,新年到了,爆竹声刷新了一切,白雪悄无声息地飘落下来,却在声声巨响中,无故染上了尘埃。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月沉西,夜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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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云烟伸手不见五指,但打开窗,海岛上原来也可以彻夜吵闹,也对啊,今天是除夕。

胜南还没有回来,不知道还要处理什么事。

云烟想:如果我有武功该多好,就像沈大侠说的他的盟主小师妹一样,做一个武功高强、除恶扬善、叱咤风云、人人赞颂的侠女……唉,可是现在却只能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此刻的云烟,尚对传说中的凤箫吟女侠保留着一份崇高的敬意,却不知道,那沈延胡编乱造的“凤箫吟女侠”,是当前这个凤箫吟伪女侠的理想……

  

忽然对门开了,一个女子奔了出去,那身影,必是阑珊无疑!

云烟大惊,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单枪匹马就追了上去,直觉告诉她,可能阑珊要出事!

阑珊一直奔到水边,世间纷扰她不管,她在灯火阑珊处。

水幽蓝——“沉夕哥,你还在吗?”

她小声念叨着这一句,忽然就往水里走,云烟一惊之下冲上去拉住她,但阑珊冲得更快,云烟只撕下她的裙角来,转眼阑珊已经整个人淹没在水里。云烟使劲地伸手探她,终于再次拽住了她:“叶神医,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她本**唤醒阑珊,孰料手上一阵剧痛,原来阑珊的指尖已深嵌在她的手里,可是这种情景她哪里肯放手,不顾一切地把阑珊往岸上拖,阑珊却一个劲地推搡她,早超过了一个女子的最大力气,云烟被推开老远,一个巨浪袭来,阑珊瞬即被淹没。

云烟大喊:“救命啊!来人啊!”

许是阑珊命不该绝,碰巧这时候胜南和厉风行夫妇在此路过,胜南听到求救,即刻趟水来救,风行亦随后绝水而上,阑珊半个身子已浸在水里,像受伤的野鹿,在水中垂死地挣扎,胜南一把拉起她,只见她浑身湿透,神志不清:“沉夕哥,沉夕哥……”风行见胜南已经将她救下,正**放心,忽地胜南被她猛然一撞,她像疯了一样继续往水里闯:“沉夕哥!沉夕哥!”风行大急,追上前去点她穴道,阑珊立刻晕厥了过去……

她醒来的时候,头发还粘连在额上,转过头来,看见叶继威,忍不住哭泣起来:“爹……”叶继威泣道:“阑珊,不要丢下爹一个人啊……”阑珊抽噎着:“爹……我真的不想,不想嫁给张梦愚……”

“孩子,别傻了!”叶继威抱住她,“阑珊,答应爹爹,不要再做傻事……”

  

屋内哭得潸然,屋外厉风行金陵听说张梦愚逼婚之事,均是为苍梧山痛心,云烟扶叶继威回房去,阑珊见她回来,关切问:“爹睡下了吗?”

“既然关心你爹,为何要抛下他?”

“我刚刚,是太冲动了……我的理智告诉我,不可以自杀,可是真正想自杀的时候,哪里还有理智在,就连最亲的人,都没有在意念里出现……现在回想起来,多亏了云姑娘你相救,我不会再做傻事了……云姑娘的手受了伤,是我造成的是吗?”

云烟哦了声:“没事,可是,你为什么要做傻事?你不是喜欢张梦愚吗?为什么还寻死呢?”

“我才不喜欢那个禽兽不如的家伙。”阑珊叹了口气,往窗外看去。

窗外又是一阵磅礴的山岚。

  

除夕,拥有海色天空的山峦,波涛汹涌,浪花冲击着岳风和凤箫吟的脚丫子。

吟儿看着不远处盛放的烟火,真想亲自体验一下:“苍梧山好美!逐月山庄好热闹!”

岳风低声说:“哦……今天是除夕……”这一刻,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悲伤。

凤箫吟不解他为何如此悲伤,纳闷地问:“岳风,为什么你哥哥是超越的那个越,你却是丘山岳?”

岳风低头看海:“逐月山庄里的人都不承认我是越家人,说我克死父母,不配这个姓,我只有姓这个岳,这个岳很好啊……”

吟儿气道:“这个姓再好又怎样,毕竟不是你自己的姓,他们有什么权力逼迫你把姓改了!”

岳风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等她把话全说完了,没有什么表情,没有泪水,也没有笑容。

吟儿轻声说:“那在我心里,你是超越的越,越风而过,总比山岳秋风厉害……”

越风小声说:“我的名叫风,字叫沉夕。”

“哪两个字?”凤箫吟饶有兴趣地问。

越风说:“沉落的夕阳……”

  

天色渐亮。

阑珊一身白衣,倚门而立。云烟看她气色很好,走过来招呼:“阑珊,可不可以和你借一本书读一读?”

阑珊一愣,带云烟到书柜旁,云烟抽出那本最旧的书,是唐时的传奇故事,无意间翻到夹叶子最多的那一页,标题是“莺莺传”。

“咦,是元稹撰写的莺莺传啊?”

“是。”阑珊神色黯然。

“从前我读文章读诗词,最不喜欢的人是薄情寡义的张生,最喜欢的人是痴心痴情的元稹,可是却料不到,张生就是元稹,元稹就是张生呢。”云烟如是说。

“可是莺莺不会改变爱着张生,就算张生在旁人眼里看来多么坏。”阑珊说着,拿起当中某一片叶子:“这是4岁的时候,沉夕哥第一次教我吹歌的叶子……”

“沉夕哥?”云烟一愣:“就是你的心上人是吗?”

阑珊苦笑:“是啊……”

  

当日厉风行、金陵两个为了和胜南叙旧,也在叶家住下来,叶继威得知不仅他们,连林云两个都是山庄贵宾,自是当作了救命稻草,挽留还来不及。

这一晚看见上弦月。

金厉两个童心未泯,将酒坛子倒置着放在桌上,然后用衣袖扇酒坛,看谁能把酒坛子先扇下桌,声明不准凭借武功。他俩个斗了无数会合,酒坛子纹丝不动,云烟在一旁观战,早被小夫妻俩逗笑了,胜南亦苦笑摇头:“厉风行,你逆风都能行,怎么连扇酒坛子都不会?”许是受了刺激,厉风行一扇酒坛,其顺风而倒,金陵不服,又拿了一只放好:“不行,我不服,刚才是我扇的力气停在了酒坛子上,酒坛子反应慢,搞得好像你扇下来一样……”厉风行急道:“你……你无赖啊……你应该愿赌服输!”

阑珊微笑着,叶继威叹气道:“若是我家阑珊也能如此幸福就好了……”“爹……”

“爹知道,还是沉夕啊……”

云烟止不住好奇地问:“沉夕究竟是谁?”

阑珊沉默片刻,从衣袋里摸出一只**,初看是个女娃,近了些发觉那是贝壳所制:“这是沉夕哥和我去海边拾贝壳的时候,沉夕哥做给我的,他一个我一个……只有沉夕哥,才知道我最喜欢哪一种贝壳……”

金陵见她支吾着不肯正面回答,疑道:“那么,他呢?他去了哪里?”

阑珊道:“他不敢回来……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云烟问:“那他叫什么?”

阑珊顷刻间睫毛上沾泪:“他……他姓越……”

“越风?!”

金陵、风行、云烟、胜南均是大吃一惊。意想不到她会和越风关系如此亲近。

阑珊泣道:“他是风,我是山。我们谁也离不开谁……”

金陵小声说:“可是,越风他克死父母,杀死师父啊……其实我也懂,练邀艳那样深爱连景岳……”

胜南摇摇头:“我和越风有过一面之缘,凭直觉,他不像……但是我不能凭一面之缘,持一面之辞。”

厉风行点点头:“如果我们遇见越风,最好留活口。”

“不!”阑珊摇头,“他们饶不了他,你们最好是不要遇见他!”

  

宴席散去,金陵迫不及待地捧出一篮水果:“来……大家尝一尝,这个季节很少见啊!从泉州带来的,吃吃看!”

胜南笑着看了厉风行一眼:“果树天才,又是你培养的?”

风行伸出大拇指对向金陵:“陵儿的功劳,我培养机器,陵儿培养我。”云烟“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金陵得意地挑了一个给厉风行,自己也拿了一个:“别客气,大伙吃……”

云烟见这对小夫妻如此甜蜜,心下惊羡,随即开始剥皮,她剥得很慢,以至于林胜南已经开始吃了,她才剥了一半不到,胜南虽然贪吃也得帮忙,因而一边吃一边帮她剥,可是吃和剥一样痛苦……又不能现于色,怎一个惨字了得——

风行看胜南已经咽下,询问道:“如何?”胜南怪笑:“很好,很不错。”

阑珊和继威吃了之后,非常痛苦。云烟却掩饰不了,刚咬一口,就抬起头来,见众人盯着她,林胜南又哑语又动鼻,她不懂何意,小声道:“这……里面是不是下过毒啊?”

金陵“啊”了一声,颇为失望:“不好吃啊?”

胜南瞪了云烟一眼,云烟赶紧道:“好吃!好吃!这么甜,我以为下过毒来着!叶大叔你不喜欢吃吧?阑珊你不喜欢吃吧?我就自己独享喽!”一下子抱住竹篮,往房里奔。

胜南忍俊不禁。

厉风行哪猜得出云烟的小伎俩,小声道:“她那么喜欢吃,早知就多带几篮来了。”

金陵看透了胜南和云烟方才那一眼的交流,笑道:“天哥,你以后还得发明一种机器,保证果子和刚刚摘下的一样新鲜……”

风行愣了一愣,看自己手里的那一只,一剥就是烂的。云烟又刚好奔了回来,看见桌上又多了个烂水果,“啊”了一声,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怎么……还有啊?”

厉风行爽朗地笑起来:“胜南,怎么在你身边的丫头都那么可爱?”

金陵笑道:“云姑娘的性子的确很讨人喜欢,对了,云姑娘是哪里人氏?”

云烟道:“我来自京口。那阵子北固山比武,我认识了胜南。”

  

夜半三更,金陵翻了个身,动作很轻微,风行却醒了:“怎么,睡不着?”金陵“嗯”了一声:“我在想凤姐姐……”风行道:“胜南说她对抗金失去了信心,希望不要这样……”

陵儿叹了口气:“林大哥真幸福,大理第一美女是他的,林念昔也是他的,还有那位云姑娘……对了,天哥啊……”她像只小兔躲进风行怀里去:“为什么只有我一个女子爱你呢?”

风行扑哧一笑:“谁说没有呢。只不过我有一个河东狮吼,别的女子不敢跟你抢啊……”“你好坏……”金陵捶他胸口。“我是好坏啊,抢了泉州第一美女做老婆……”

风行笑着吻了吻金陵前额,金陵忽道:“其实,还有一个人爱着林大哥,你知道吗?”“什么?”金陵小声道:“凤箫吟……”厉风行一怔,金陵狡黠地笑笑:“她藏得实在是深,不过我还是看透了。唉,别看她表面上疯疯癫癫,其实感情上好不自信……”

  

月光寒冷逼人。

逐月山庄的湖水中,透现出月亮的影子。

李辩之的声音充满恳切:“少爷,我和你不同。你对阑珊动心,是因为她可人,你对其他女子也一样动心。我就不同,我真心爱她,对其他女子怎样戏谑都是为了掩饰,少爷!”

张允之狞笑:“是又怎样,可我上哪里去找比阑珊更适合的女人?正好,现在阑珊身边没人了,她的越风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越风只是她的兄长,我才是她的爱人!”

“哼!你讲这些有什么用处?让我别娶她?我告诉你李辩之,别指望!”

李辩之看着他的背影,愤怒地攥紧拳:“不可以,不可以,她是我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出没风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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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梧山的海滩上,几乎处处都能捡到贝壳。

雪停融化之后,山海相撩,蓝色围绕世间一切,清新而又唯美。阑珊蹲下身去拾了一只贝壳,举在太阳底下照,立刻发出柔和的五颜六色,云烟好奇地凑过去:“这就是你喜欢的贝壳么?”海浪扑过来,阑珊点了点头:“也是沉夕哥最喜欢的。”

金陵玩弄着脚底细沙,笑嘻嘻地说:“咱们做一个两人游戏怎么样?我的左脚和天哥的右脚绑在一起,咱们冲到海里面去,停下来的时候看谁冲得最远?!”“好啊好啊!”云烟对于冒险的一切都有兴趣。

阑珊微微笑:“你们玩吧,注意安全。”

风行扯了一块布,绑住自己的和陵儿的腿,转头来:“胜南,动作快些啊!”胜南一笑:“好啊,舍命陪君子!”绑了系住自己和云烟的腿。风行狡黠道:“你输定啦!”

胜南哼了一声:“是么?”立刻牵住云烟的手,飞也似地向海水中奔。风行和陵儿还只剩一溜烟了。

这一局显然厉风行夫妇胜了,因为胜南精疲力竭的时候,风行和陵儿迎面飞奔而来,在他面前住了脚,风行哈哈大笑说:“怎么?服气了吧!”

云烟正要点头,林胜南将她往前一拽:“谁说你赢了?分明我们赢了!”

风行怒道:“你反悔!”

胜南一笑:“游戏规则嘛!停下来的时候谁最远谁就胜了!现在我们更远一些呀!”

风行气得直瞪眼:“不是这个意思,你耍无赖!”

胜南笑道:“要不再比一次。这次可一点轻功也不许用!”

“我知道,你嫉妒我能在水上走!”

“谁嫉妒你这一点!我倒蛮嫉妒你们金厉两家连船都不要买的。哈……”

厉风行气得来打胜南,胜南赶紧开溜,都忘了脚还系在另一个人脚上……立刻四人全倒栽葱翻在了海里……

湿漉漉地上岸来,四人均一身是水。

金陵还笑着打趣:“风行水上,现在你到水上站站,就风沉水下了!”

风行笑道:“好久没这么开心啦!以后要隐居,就来海边,起一座豪华大宅……”

只听得柳五津的声音:“各位,都在这儿啊……”

众人寻声而去,风行道:“柳大侠找我们么?”

五津点了点头:“有人见到越风出现在岛上,大家封锁了各个关口,明天开始挨家挨户地搜寻。”

  

迟了。

这个时候,越风和凤箫吟早已驾船离去。

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风扬起吟儿的头发和披风,还有她的思绪。

她把手伸进水里,感觉光滑,没有一丝毛糙感。两岸之山青翠得合成蓝色,淡若水绘,夹岸绿树倒映在水中,山水融为一体,山是水的立体,水是山的平镜;水下山色为虚,山中水气似幻,寒树竞上,争高入天。

这里是一片湖。所以湖水告诉吟儿——她走多远,依旧在苍梧山境内,虽然离开了逐月山庄。

放舟湖上,偶尔会遇见水中漂移的浮萍,也是绿茵茵得充满生机,还有半快微露礁石,清泉轻轻地流淌过去。

静无声息,远处篝火炊烟,袅袅不散。

白天忽然被傍晚包围。

残阳如血。

吟儿忽地发现几棵枯树生长在湖水**,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长得却特别高耸。近了一些,看那年轮,苍老得像老人脸上的皱纹。

“劣势中更加顽强?”吟儿笑着问,正好触及越风。

狂风开始肆虐。

越风呼吸开始忐忑:“停岸……”

吟儿泊船,见越风盯着灯火萧条的对岸发呆,小声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吗?”

越风笑笑,很冷淡:“我不信过去会过去。”

衔叶而歌,歌声飘得好远好远,是那首《凤求凰》。

  

吟儿在那乐声里,突然知道,只有像胜南那样的性格,才会从风波里安然无恙地走出来,而越风,会绝对沉没……

  

“越风溜得真快啊!”张潮冷冷地,带着嘲讽神色,眼睛有意无意地瞟向越野。

“我们也不能守着没用的树待兔吧!咱们去追!”江龙依旧义愤填膺。

“大家以为如何?”张潮站着,威风凛凛,像从前张海一样。

“他应该没跑多远,他……还在苍梧山境内……”越野说得很勉强,沈絮如知他心中不好受,挽紧了他的手臂。

  

俯视整个苍梧山夜的海洋,星星就是整个山峦的灯火。

越风又衔叶而歌,而歌声明显不如从前清晰。

叶已枯颓了么?

吟儿听出他曲中的沉郁,小声道:“其实你在压抑。”

越风没有停止半刻吹曲,凤箫吟形同虚设。

吟儿忍着气不说话。

几天了,尽管去过风烟境,但越风和吟儿就像陌生人一样,有时还不如陌生人。

越风睡了,吟儿就对着天空许愿:“小师兄,胜南,我好想你们啊,如果有你们陪我聊天,那该多好……没人说话真的憋得好难受……”

她回过头去看风:我为什么要跟着他……因为他没人信任么?凭什么我要相信他……我为什么跟着他……

其实,一切都是为了抚今鞭……

可是,一切都回不了头。她发誓要把他拉回来,就一定得完成——连这件小事都干不了的话,怎么做女侠,怎么做绿林领袖!

  

阑珊的婚事总算被追逐越风冲走了,冥冥中,越风在阻止着。这一天夜里,阑珊目送着一群人登船远去。

星星在空中眨眼,忽地一袭清风,接着一丝微弱的声音:“沉夕哥……”

一转眼,一过耳,一曲毕,一切萧然,一首静诗……

  

脚下的这座山和苍梧其他地方明显不同。因为这里充满了活力。冬末春初,无论山脚下,无论山坳里,到处已是仲春的繁荣景色,千里莺啼绿映红,各式各样的花朵,五彩缤纷的色调簇拥着山脊,润色了山坳。红的像燃烧着的火焰,粉红的如女子娇羞的脸蛋。山涧间偶尔会见到几处的飞瀑,直挂而下,清澈冷响,泉声咽石,日射暖水,溪深而鱼肥,纤鳞浮沉,沙鸥翔集,四处群山环抱,夹天而出,空中不时盘旋些鹰雁,多是海上禽鸟。莺啼燕啭,顿挫成韵……

吟儿沿途看见不少桃树,已摘了不少,虽是天然而生。也不比手种差到哪里去,心道:改天,让厉风行移两棵过去泉州……

越风径直往前走,他从来不问她的感受。

吟儿望着溪水发呆,忽然见到一只乌龟在水中游,“哇”了一声:“海龟!海龟!”

越风漠然,没有理会她。吟儿发窘地跟上去。没办法,一个冷,另一个只能忍;一个漠,另一个只有默。

“我不走了!”

吟儿跟他走了半天,停下来休息,玉剑从身上解下来把玩。

越风头也不回:“爬山怎能半途而废?”

吟儿喝了口水:“我累了,你要爬自己爬去!”

“那我走了。”越风还是那口气。

看着他背影,吟儿心道:真是个没有魂的怪物!怪到家了!气呼呼地想往回走,忽然有些害怕这陌生的一切。

耳边尽是虫鸣声,鸟叫声。

吟儿心里发慌,看他果真一去不复返,觉得他真是绝情,去拔了片树叶,在树下试着吹,但怎么也吹不响,更别谈能成调了,失败得很……

这时候,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清音,吹得不是《凤求凰》,音调依稀像是《十面埋伏》,但少了些铿锵,毕竟不是弹奏。

吟儿忽然间觉得——的确已经十面埋伏了。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吟儿拼命地往那个方向飞奔,心里暗自笑着:其实越风这个人还是有那么一点人情味吧……

可是——

沿着山道,正自踩着前人的脚印走,巨石上忽然窜下一只猴来,对吟儿虎视眈眈着,吟儿怔了怔,石后又闪现出一大群灵猴来,竟是“合力攻之”的场面。吟儿有些不知所措,尽管玉剑握在手里,却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

这时凭空落下好些桃子,纷纷洒洒地掉在众猴面前,那群猴群起争抢,置吟儿于不顾。吟儿扬起头,看见越风坐在巨石上,她在他面前骄傲不起来,只得卑微地运轻功跳上去,刚坐上去,吟儿就企图掩饰心里害怕:“我饿了,给一个桃子!”越风一笑,两手一摊,空空如也,吟儿肚子立刻叫出声来,望着脚底猴儿们分食,吟儿只有掉口水的份。

  

越风似乎很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他知道各种各样的果子和动物,一路上用抚今鞭抽了许多果子而下,吟儿才有口福。

吟儿吃完,望着抚今鞭说:“这抚今鞭用来给你打果实,是不是大材小用了?”“有什么浪费?”

“听过江山刀剑缘的故事么?”

越风一愣:“略知一二。”吟儿小声道:“抚今鞭本是金国最名贵的宝物之一,后来被狂盗云家盗出皇宫,流落在民间,很多侠客用过,最终到了山东,去年年初,我让人从抚今鞭最后一个主人辛正涛手里抢了出来……”

“那我还要感谢你么?”越风冷笑。吟儿一愣:“我才不要你的感谢!我只想知道,这么好的兵器,怎会到了你这无名小卒手里?”

越风冷冷道:“第一,这兵器未必是好兵器,第二,我不是无名小卒,我现在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奸贼。”

吟儿心软:“你不要自暴自弃好不好。”顿了一顿:“抚今鞭威力很强,削铁如泥,任何武器,包括惜音剑、饮恨刀都不是对手。”

越风叹了口气:“于我有何用?张梦愚不知从何处得来这抚今鞭,师父知道了之后严令斥责他,让我送还给别人……可是,师父因此也惹了杀身之祸……”他的眼神中,有桀骜不驯,也有很浓郁的哀愁。

吟儿道:“你为什么总是板着脸,你为什么不流泪?”

越风抬起头,盯着她。他们对视了良久。

越风小声道:“我忘记了应该怎样流泪。”

吟儿一愣。

“你看见了我的眼睛了么?它们早学会了坚强。”

“这样,你的心会很受伤……”吟儿小心着说。

“我不相信眼泪的。”越风又陷入痛苦回忆中,“我最后一次流泪,是在五岁那年,我父母双亡的前一天。那天晚上,正好来了一个女人……

“娘让我回房去。我在门缝里往外看,他们说着说着,那女人就掉了眼泪,我都觉得好可怜,何况我爹娘……”

“那个女人是?”

“她的眼泪现在还在我脑海里印现。她第一天晚上打动了我爹娘,第二天就下毒害死了他们……”

“那个女人就是金人么?”

“是……传说我爹的另一个女人……从此以后,我觉得眼泪这东西,不珍贵。”

吟儿顿了一顿,说:“因为这个女子,抗金联盟规定,和金人最多只能做朋友。其实我觉得不能以偏概全。她的眼泪不珍贵,别人的眼泪却很珍贵的。你要报仇,就不能生活在她的阴影下,就不能压抑自己,太压抑会短命的。”

越风低沉的声音很有力量:“也许死去对我来说是解脱。”

吟儿道:“那你临死前澄清自己,再死也不晚。”

越风一怔,回头看她:“你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别人只会劝我活下来。”

吟儿一笑:“你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别人只想活下去。”

  

遥望脚下奔腾海浪,冲鸣云际,耳边充斥着叶声,细微悦耳,却似乎,少了些什么……

吟儿问:“越风,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越风一愣:“干什么?”

“随便问问。”

“没有。”回答得很干脆。

“那那个和你对岸吹歌的人是谁?”吟儿诡秘地笑。

越风道:“那是我在苍梧山唯一信任的人,也是唯一对我好的人,叫叶阑珊。”

“唯一?那么你师父张海呢?”

越风苦笑着:“他已经去世了……”

“去世就不是‘人’了吗?”吟儿哑然失笑。

“所以很多人怕死。”他的回答向来简洁。

“和我讲讲阑珊的故事吧。”她央求的口气。

“没有故事,只有十几年循环往复每日如一的生活。只不过,她是山,我是风,风不能没有山,山不能没有风。”

吟儿一笑:“风可以没有山,山却不能无风。‘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未可脱也。’你知道为什么饮恨刀有一对,惜音剑仅一只?因为饮恨刀可以独自生存,惜音剑却离不开饮恨刀……”

越风对她说的没有多大的兴趣:“天晚了,咱们走吧。”

吟儿继续发窘地站在原地——他简直空有这躯壳,他有血没?!他有感情没?!他有理想没?!真是个没魂的怪物!冷血的怪物!

第一百九十四章 景.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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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餐露宿地生活了十多天,越风逐渐开始说话了,虽然每天说一点点,但毕竟有了进步。吟儿是江湖史上最喜欢说话的盟主,和越风交谈,总要谈一些无边际的,再借题插入。

这天站在风口上,忽然见到一些船只,在海浪中起伏着,越风立刻拖着吟儿一起藏在树林里:“他们来了!”

“谁来了?”

“要杀我的人。”

“究竟是谁杀了你师父?”

“我不知道。”

吟儿沉吟片刻,觉得问题很棘手――他比胜南冤重!

越风忽然释怀地笑:“他们来了也好!”他们?吟儿想过这个他们,代表着正义的那一方,追逐着越风这么多年的世人,此时此刻,吟儿却依旧不清楚那包括由她做盟主的整个抗金联盟。

吟儿小声道:“你想过你的前途么?”

越风黯然:“我对未来,没有任何感觉。我没有想过。”

吟儿道:“如果让你选择,你是想做一个人的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越风说:“我很现实。我要做现在。做别人的过去很痛苦,做别人的未来又很不定。”

吟儿想起去年问胜南,胜南想做那个人的过去,而自己却想成为某个人的未来。

??

躲过危机,在篝火前坐下吃荤。

吟儿边吃边道:“山上野味真鲜。越风,这地方处处花草,处处美味,有吃有喝,好地方!”

越风道:“别咽着自己……阑珊说,这儿奇花异果,有如仙境,可以称之为花果山……”

吟儿饱食而点头。

越风皱眉:“拜托你像个女孩子好不好?”

吟儿抱歉地笑笑:“你怎么比我师父还师父?!”

“你师父呢?他怎么会收你做徒弟的?”越风略带讽刺。

“他死了……”吟儿低下头去。

越风看见她似乎要流泪,赶紧道:“你别哭,我讨厌别人哭。”

吟儿哽咽道:“你……你好自私……”

越风冷道:“那我走就是了……”

他起身走出老远去,然后倚石而立,看着不远处的篝火。

??

早晨醒来,越风还在酣睡着,这时候的他才比较自然,梦中的他在微笑,嘴角上扬着。就这微笑,千年一遇的漂亮,可是人前却从来不展现!吟儿感叹:世之雄伟瑰怪壮丽之观,只能在梦境中得见……

越风的包袱半开着,露出微微一角,似乎是个玩具,吟儿从没见过这么大年纪的人还玩玩具,而且是越风这种人,于是好奇地摸索出来――原来那竟是一只用贝壳制作而成的小男娃,长得特可爱,除了胖乎乎之外其他都像越风。吟儿童心大起,越看越是喜欢,抚摸着贝壳上的花纹,爱不释手。

沉寂之中,忽然听到一声厉喝:“放下!”吟儿心一提,立刻放下贝壳,但惊吓过度,竟没放正,贝壳娃娃在她手中滑落下去,吟儿发着愣,眼睁睁地望着那贝壳径直顺路滚出老远,刹那间已葬身深渊之中,化为乌有。

吟儿还未缓过神来,越风怒喝一声奔到悬崖边上,眼下却只有缭绕青雾,一时间悲恨交加,抽出抚今鞭来,发狂一样挥向吟儿!

??

越风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愤怒成这样,吟儿又怎会知道?不及躲闪,一记响亮的鞭声,抽打在她左臂上,划了一条深深的伤痕。吟儿只听到自己的惨叫和耳边呼啸过的风声,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她从前从未体会过,刹那间眼前就是一黑,但她依然支撑住扶住身旁巨石,左臂的血已沿着伤口往外渗,染红了她的白衣,吟儿不敢去看伤口,她怕自己晕过去。她咬紧牙关,狠狠地看越风,他怔在原地。要换作旁人,她绝对不会甘心,可是对他,她心软了。风扯裂了她的伤口,血越来越多,已不是顺着衣袖流淌,而是整块整块地掉落下来,吟儿脸色惨白,站在自己的血泊里:“你……你……你敢杀我……”

她两耳充鸣,只感觉到喉间的心跳和自己微弱的呼吸。

她脸上竟全是虚汗,她闭目调息,却惧怕自己会死。她只得紧紧地挤着自己的左臂,挡着伤口,不敢松开手,她怕一松手,自己就会死,再也醒不来……

越风手一松,抚今鞭坠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

吟儿大怒,也不管疼痛,凶狠地瞪着他,嘶哑着嗓子向他喊:“你干什么!你把抚今鞭拾起来!你怕什么!不敢承认你杀了我么!”

她骨头一扭,“哎呀”一声叫出来,骨缝微微感受到一阵风的快意,凉爽顺着她伤口送到她心里去,越风上前来:“你……你不要有事……”

吟儿猛地抬起头来,越风从前没有见过这般倔强的眼神,然而她点点泪光,已经夺眶闪烁着,她骄傲着,讽刺他:“你好好看看,这就是眼泪。只要是人都会有泪,你却没有,你真令人同情!”越风一愣,但他不气愤,他只是开始悲哀,但是关切又多于悲哀:“你……你有事么……”

“我不需要你关心!”吟儿用力推开他,但显然精疲力竭:“你以为你很坚强,其实你是冷血!”她表情越来越痛苦,冷风已经使她抽搐起来。越风怔住了,吟儿盯着他的脸,那张脸像极了胜南的过去和川宇的现在,那张脸是受伤的脸……吟儿忽然觉得自己不该伤害他,悔恨交集,眼前越来越模糊……五光十色的山水境,颠倒黑白的山水境……

??

吟儿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去摸伤口,虽已敷上了药,但血并未止住。奇怪,怎么会有床给我躺、药给我上?吟儿抚着已染红的白巾,想动弹却不行。睁大了眼,依稀是一间房,还不时左右摇晃着的房……我是不是要死啦?吟儿摇了摇头,再睁开眼,房子还在摇摆着,一阵晕眩。

门吱呀一声响了,吟儿赶紧闭上眼。

眯着眼睛看那女子,年纪轻轻也就二十多岁,但身材特别高挑,面容不大清楚。那女子检查了吟儿的伤势,有些焦虑,往门外叫道:“玉壶,快过来!”不知怎地,她的言语中有着一种可以直追胜南、风行、君前等人的威慑力,淡而有威。玉壶飞奔而来:“怎么,那女贼有事么?”

吟儿道:做女侠没几天,怎么又变成女贼了?想来就暗笑。这帮人是谁?是敌还是友?

“替她重新换!血还没止住。”

换的过程中这女子不停踱步:“这越风也真是愚笨,居然对自己的同党下手!”

吟儿打了个寒颤:越风落网了!我成同党了!

“十恶不赦的人不都这样,这女贼肯定向越风勒索什么,越风不给,就一鞭下去结果了她!”玉壶道。

吟儿心中不屑:也就损失了一个贝壳娃娃而已……

那女子道:“这女子对我们有用,用她来揭发越风的罪行。”

玉壶离开了,这女子停了停,亦关了门出去,吟儿望着屋顶:“原来他们并没有任何证据!对了,越风落网了没有?”

越风在哪里呢?也许他需要安慰,尽管他没有眼泪。

名门后裔,竟然亡命天涯。

他真的是他们大家公认的没有血肉、没有感情、没有灵魂的人吗?

他真的是一个世代抗金的荣耀家族里,不容许存在的害群之马吗?

房门一关,四围一片黑暗。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大敌当前,先绑盟主

云烟和胜南、厉风行夫fù同行,所乘之船适中,一路上绝水而行,快捷如风。品书网 同行之舟几乎都是孤帆小楫,与本船相比黯然失sè,云烟心情爽朗,自是得意良久。

不过,这艘船很快遇到了劲敌——

这天夜里,泊船不远之处的天空闪现出奇异的光亮来,短短一刻,几乎映亮了整个海面。

厉风行爬起身来:“苍梧山的信号灯!”

金陵赶紧穿衣:“他们找到了越风!”

云烟被船摇醒了,添了件外衣到甲板上找胜南,那三人兴致高涨,正议论着什么。

“找到越风啦!”金陵看见了她。

“离我们远么?”

“正赶着去。我们应该最近的!”胜南吹着海风。

“我们找到他是最好不过了。我和那人交涉一下,把越风移交给我们。”厉风行道,“不过,可能很难。”

“天哥,尽力就行。”金陵一笑,黑暗中,她的笑容那样柔和。

  

天亮了。

眼前这支船像宫廷船舶一样。云烟惊羡道:“这是谁家的船?”

厉风行皱起眉:“张家自己的船,难办了……”

yù壶从船舱中出来:“林少侠,厉少侠,厉夫人,你们都来了……”

厉风行点了点头:“姑娘发现了越风?”

yù壶一笑:“说来话长了,大家先上船吧。就差几位了……”

本来已经够受打击了,这个打击更大。

金陵气愤地转过头去:“叶大妹子,你驾船太慢!”

胜南笑着先同云烟上去了,叶大妹子难为情地笑笑,人家是烤ròu串的,明明就是被大小姐赶鸭子上架过来驶船呀,却百口莫辩……

风行笑着拍拍他肩:“你先等着我们,别luàn走喔。”

  

果不其然,船舱里很多宾客都已至。

张cháo笑呵呵地看着侧座上的一个陌生女子:“年儿啊。你真是能干!师父和各位大侠们忙了半天,你一找就找着了。”

那女子道:“我只是去套阑珊的话而已。她无意中提到了这座山。”

慕容荆棘听她口气轻描淡写,觉得她有些清高,略带敬佩地问:“这位姑娘是?”

张cháo道:“我的徒儿……”

那女子道:“在下姓孟,名叫流年。”

在场人均是一愣。

孟流年续道:“任何大jiān大恶之人,都是我孟流年的仇人……”

慕容荆棘微笑着:“姑娘一定身负绝技了?”

孟流年一笑:“武功平平,义正行廉。”

李君前道:“那么,越风呢?”

“逃了。”

这一惊更甚。全场人全大惊失sè,议论纷纷。惟有孟流年镇静自若:“我刚好经过半山腰,越风在那里要杀一个女子。我救下那女子,越风溜得快。”

“***又要杀人!这越风狼性不改啊!”江龙破口大骂。

孟流年道:“不过那个女子好像越风同党。那么偏僻的地方,他不可能去杀一个不认识的人。”

“有理。”张cháo点头。

李君前道:“越风有同党?那这女子一定是金……”他忽然哽在喉间,难以出口。

胜南关切地看了他一眼,他也得知了潇湘的事情。

厉风行道:“那个女子呢?没死吧?”

孟流年摇了摇头道:“没死,恰好是个大证据!”

沈絮如心里不免打鼓:不会是那个妖女吧……

孟流年道:“yù壶,把那女贼捆来!”

越野的心提到嗓子眼。

  

“女贼”一捆上舱来,就不止越野一个人紧张了。

几乎所有人的心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

凤箫yín?!

荒谬!

  

yín儿本来准备痛骂一顿,猛一抬头,看到目瞪口呆的沈依然,张大了嘴的司马黛蓝,脸上尽是惊讶的柳五津……她一时间愣住,转过头去看见又惊又喜的李君前,不论场合立刻叫人家绰号:“二大爷,你怎么也在……”再往左看,她立刻看到了眼泪簌簌流下来的金陵,不由得转喜为动情:“陵……陵儿,你们也来了?”金陵扑上去抱住她:“凤姐姐……我好想你!你竟然在这里……”

yín儿预感到什么,蓦然回首,在李君前厉风行的身后看见胜南,他脸sè苍白,眼神中尽是关怀:“越风他……他真敢伤你!?”

云烟看胜南竟和这“金人”说话,不由得一怔,回过头去看yín儿,此刻她的眼神里写满了惆怅,云烟纳闷地不解她为何人,只见她面带凶狠地否定:“事情不是你们想得那么糟糕……”

张cháo从柳五津口中得知了她身份,有些尴尬:“年儿……她……她不是金人……”

孟流年一愣:“什么?”

yín儿冷笑道:“我堂堂一个抗金盟主,小秦淮首领,金人?你胡说八道什么?”

云烟被她说得每一个字震一次:“抗金盟主?小秦淮首领?哦,就是那个凤箫yín……”这个女侠,同她想得不一样……

沈絮如脸sè灰白:“啊?原来她就是凤箫yín啊……”越野看她尴尬,却忽然觉得轻松,微微一笑,穆子滕的话更叫他要笑:“怎么?我们见过她吗?”身为九分天下之一的穆子滕,枪法一等一的好,记性却是一等一的差,几乎不记得自己见过她还评价过她剑法更还曾鄙视过她!

孟流年哼了一声:“抗金盟主?你出生就是盟主么?我早听说新盟主来历不明了,你能否定你是金人?”

yín儿气呼呼地反驳:“那么你们呢?你们就能肯定越风是大恶贼,他张cháo不是大恶贼?”

“盟主……”张cháo脸青一阵红一阵。

yín儿瞪着他:“我单凭面相,就看你父子二人不正经!”

“没证据,何必血口喷人?”孟流年冷道。

“你们又有证据么?可别指望我,我告诉你们,越风他不仅不是jiān贼,还是将来武林必定的领袖之一!”yín儿义正言辞,斩钉截铁,这个时候,风烟老人的话就是她的后盾!

  

原来,她这么多天是来到了苍梧山,她的想法竟和我是一样的……胜南心道。

他上前去立刻替她松绑,斜路里立时杀出一杆枪来,胜南左手不停止松绑行为,右手凌厉地发出去直接握住那枪杆,那袭者是江龙。

胜南心虽震惊,神sè自若:“你干什么?她是盟主!”

江龙火气十足:“这个盟主来历不明,我看她就是金人安排的一颗棋子!”

柳五津皱起眉头,众人因为凤箫yín身份而划分为两派使得局面不稳,实在是没有必要。

yín儿脾气不比江龙小:“我每次替别人平反,都要把自己的名誉搭上去,上次诬陷我是萧yù莲,这次又诬陷我是金人!你们长了脑袋没有?何苦自相残杀!”

江龙既然认定她不是好人,自然不可能把她放在眼里,忽略了她存在同时夹带威胁地面向林阡:“林阡,你要认清是非,不可被这小丫头门g蔽了!她是金人的棋子,咱们就该放长线钓大鱼,你重新把她绑起来!”

“江前辈!”胜南说得江龙一字一震,“我对是非的认识和你的方法不一样,至少我不会冥顽不灵、偏信一辞!今天我不替她松绑,我就不叫林阡!不是这饮恨刀的主人!你也可以说我是金人啊——一个人的身世重要,还是思想重要?!我希望前辈你可以好好地思考怎么去认清是非!”

说罢,胜南肆无忌惮,旁若无人地替yín儿松完绑,众目睽睽,谁敢阻拦!

yín儿挣脱了绳缚,感jī且幸福地对胜南笑,她知道他一定站在她这边,可是胜南没有也对她笑。

他脸上是少见的严肃和冰冷,他怎么可能笑得出来,他实在不能任凭张cháo师徒和江龙胡闹下去了:“众位不怕被金人笑话么?大敌当前,先绑盟主!真是史上空前,你们生怕宋国不灭!”

逐月山庄众人面红耳赤、无言以对,硬生生地接受这句话不敢多言。

江龙僵立原处,只觉得自己身上忽冷忽热:奇怪,为什么心里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为什么,眼前这个少年,足以改变自己方才明明坚定的立场,也许,这个人的潜质,可以出将入相吧……不,岂止将相,竟还有君王之威!

江龙倒吸一口凉气,这感觉他却不敢讲出来:君王之威,假以时日,必在天骄之上!

柳五津放心地点点头:是啊,身世有什么重要,不管他是不是林楚江的儿子,他都是江湖未来的君王。未来的君王,兼具对付敌人时的霸道王气和领导江湖的沉着淡定!

有这样一个人罩着凤箫yín,谁还敢动她。

  

吹着海风,yín儿和胜南在海边叙旧,胜南喝着酒,yín儿吃着干粮。

yín儿沉不下心,拾起一块碎石往水里扔,胜南随意拾了一块,比她扔得更远。yín儿叹了口气:“我不想和这些人同流合污!”胜南小声道:“要做一个联盟的盟主,你得学会容忍当中各种各样的声音啊……”“容忍不了,我忍不下去了!”yín儿气躁。

胜南摇摇头苦笑:“所以说,现在的你还总领不了抗金。对了,你还想抗金么?我猜你已想通了。”

yín儿一笑:“我想请教请教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动摇,一直那么执着呢?”

胜南忽然叹了口气:“没有动摇,是因为之前动摇过无数次……”

yín儿一怔,胜南轻声说:“动摇过后我明白了,只要我坚定,我身边的人也坚定,就会把这份坚定一直传递开去、流传下去。你明白吗yín儿?”

yín儿明白,他说的,就是她曾经见过的、苍梧山的傲骨清风:“当然明白。如果我总领不了抗金,那我就做小首领,绝对服从林大侠。”

胜南被她捧得喜滋滋地笑:“对了,那个越风……你怎么认识的?”“我到孔望山去偷文物,遇见了他……他与你很像……宋人为什么这样?!他们一方面缺少人才,一方面却埋没人才!”

胜南一震:“你的洞察力真厉害!事实上,我和云姑娘也这么觉得——越风他是个人才……”“哪个云姑娘,就是那个陪你一起来苍梧山的云姑娘?”

看她笑带诡异,胜南亦微微笑:“嗯,你洞察力越来越强了啊……”

“蓝姑娘也在海州,你可知道吗?也许杨宋贤会把她带进来……”yín儿小声问。

胜南举酒来饮,爱,真的很累。他忽然有点伤感,再也不能笑着面对:“她们两个,都是对我林阡非常重要的女子,只要她们都同意,将来她们两个,我一起娶了。”

yín儿听他说的认真,轻轻叹了口气:究竟要怎么样,才会是对你林阡“非常重要”的女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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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且听风吟

叙完旧,yín儿站起身来径自往山上去。品书网 胜南赶紧也起来追她:“你干什么?”yín儿在黑暗丛林深处转过脸来:“你别跟来,我去找越风,我要跟他道歉。”

胜南心一紧:“不行,你不能去!万一他再跟你打起来,你身上还有重伤。”

“他到敢杀了我!”yín儿一笑,“你放心,我去他身边,不是没有目的的,我要把他给拉过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真的别跟来,跟来会luàn了我的计划……”她越走越快,胜南知道上次越风可能真的只是一时冲动,单凭越风,不会对yín儿性命造成什么危害,可是不知怎地,总是有点担心她的安危。

他终于没有发现,原来她每次出现的时候,都会令自己安心。

正如她每次走的时候,都令自己担心一样……

  

yín儿在密林里探寻了许久,终听到熟悉的《凤求凰》,透过树枝往越风看,他半坐着衔叶,姿势很优美,整个人也显得俊秀,yín儿不由得自言自语:“不知是不是曲高和寡呢?抚今鞭总是曲高和寡的……”越风继续动情地吹,自己沉浸其中享受。

yín儿走到他的视线里去,越风吹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停下。他脸上流lù出明显的惊讶,他始终未曾料到,这女子还会再度回来、站在他这边!

yín儿低着头,道了句“对不起”,碰巧这时候他也说了一句“对不起”,刹时连yín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一阵尴尬。越风续道:“你没有对不起我……”

“我……我不该随便玩你的贝壳……”

越风摇摇头:“是它命里注定要被你nòng坏。”yín儿听他口气近乎绝望,忍不住流泪:“我真是个灾星……”

越风难得地真笑起来:“灾星?灾星不是我吗?”站起身来,“你的伤好些没?”

“没……没什么大碍。不过你下次要小心些,这抚今鞭削铁如泥,更何况人,幸好我不常用左手,要换了独孤的话,他一手好剑术就废掉了……”yín儿若无其事,其实隐隐作痛。

“你讨厌我吗?”越风抬起头问,“我是不是很惹人讨厌?”

yín儿一愣,笑起来:“老实说,一开始觉得你绝情绝义,是个没有魂的怪物,仔细想想,其实也不是很讨厌……”

“没有魂的怪物……”越风听罢,若有所思。

yín儿突然左臂一阵剧痛,越风觉察出她脸上的痛苦:“你很疼?”

“是啊……有一点……”她强忍着。

“你下山去吧,他们和你是自己人。”

“他们?他们当我自己人?敢把我当敌人绑起来,这是对待盟主的态度吗?!”yín儿忍着疼忿忿说,鼻子都揪紧了,模样很奇怪。

越风看天快亮了,将火扑灭站起身:“你说,我可怜,是不是?”

yín儿啊了一声:“不是啊,我说过你可怜吗?我说的话,那也是‘可爱’的意思,可怜有可爱的意思……”她显然在狡辩,越风小声说:“当时,你说你‘同情’我。”

yín儿一愣,傻在原地。

越风说:“仔细想一想,我的确很可怜……”

yín儿小声劝:“你是说眼泪啊?其实老天爷分给每个人一样多的眼泪,你不为自己流泪,自有旁人帮你流……”

越风嗯了一声:“我爹娘和师父在九泉之下为我流泪,阑珊为我流泪,哥哥也为我流泪…原来坏人死的时候,也有人帮忙流泪……”yín儿一怔:“越风,只要你自己相信自己,好过一千个别人相信你,我不希望我站错了位置,我不希望我这么相信的人他自暴自弃。你不是坏人。”

越风一笑:“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话那么多了,因为你很关心别人……”

“你却总是不苟言笑,假如我是你,冤屈早已洗清了……”

“哦?你到试试看?”越风还是冷笑。

一阵风肆虐,yín儿倒吸一口凉气,左臂已然僵硬:“你打算去哪里?”越风转过身来:“我也不知道。”yín儿冻得直哆嗦,越风看她伤口再裂,衣上全然血迹,怕她有事,脱了外衣给她披上,挡住她伤口:“你下山去吧,山上风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yín儿泪水盈眶:“不行,你一个人,会被他们诬陷死的,他们会背着我,找一切方法杀了你!”她眼泪要落,忽然看见越风脸sè一变,赶紧拭泪:“我真没用……我干嘛要哭呢……说好了不准哭的……”

越风叹了口气,脸sè却是出乎意料地温和:“我带你去一个风比较小的地方。”

yín儿跟着他走:“对了越风,你以后不要吹曲了,他们就在附近,也许会顺着这声音找到我们……”越风一愣,yín儿试探着问:“是不是阑珊让你吹?”

“小的时候,她不听曲子,睡不着觉。”

  

黑夜、白天飞快地交替着。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也是傍晚,视线里的苍梧山,依旧在血sè夕阳下。

yín儿想起和越风初见的情景,微微笑:“你改变了一点……”“是吗?”yín儿点点头:“以前你很少笑,很少真心地笑。”

“没有什么可笑的事情。”

yín儿一愕,这不就是拐着弯子说她可笑,叹气说:“你压抑情绪,不与人沟通,性格上就会连累今生,还会祸害下辈子。”“啊?”越风哑然失笑,不解为什么还祸害下辈子……匪夷所思。

“我听师父说,你在生命最后一刻表现出的性格会是你下辈子的性格,我们江湖人士特别要注意,每一刻都可能是临死,为了不祸害下辈子,我天天都大笑或者大哭,绝对不会压抑自己。”

越风一笑:“领教到了,如果这是真的,那你生生世世的性格都是这样了,不会变……”

  

临睡的时候,越风尽量照顾得yín儿暖和,可是yín儿说话的时候,还是听得见颤音。

他睡在她不远的地方:“凤箫yín,这名字是你真名吗?”

yín儿有点虚弱,强打精神回答:“不是,我和七个师兄都是词牌名做号的。但是这号不是我自己取的,是师父取的,也不知师父为什么独独钟爱‘凤箫yín’这个词牌名呢……”虚弱的时候,话还越讲越多……

“那么你真名叫什么?”

“别人都叫我小三,或者老三,这年头,不叫猫儿狗儿就不错了……”

越风笑了笑:“你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香味……”“真的?”“是啊,是一种huā的香味……”他轻声说,“真羡慕你,英雄少年们都是你的朋友……”

“你也是个英雄啊,这样吧,你从我这个英雄少女开始,一个个地去结识,林阡就是这样的,磨难出少年英雄。”

“磨难……从我五岁那年刚到逐月山庄的时候就有了……”

yín儿一怔,终于可以,听见身边这男人的心事——

“我被师父带进师门的那一刻起,围绕着我的就只有冷漠和白眼,白天习武,或许还有师父的庇护和赞誉,可是一到晚上,没有谁会给我包容……他们哪里是我的师兄师弟?在我要睡的时候抢去我的chuáng单被褥róu皱了扔在地上,只顾自己喧哗嬉笑,闹完了闹够了,就有个叫李辩之的过来嘲笑我,你这个克死父母的灾星,凭什么和我们住在一起!我被他的气势吓怕了,赶紧躲进角落里,耳边就只有他们的笑声:胆小鬼,孬种,天生犯贱……我抱住头……等他们全睡着了,我不敢哭,我就蹲着咬舌头,可是我真的很想哭,因为爹娘都死了,因为哥哥不在身边,因为受人ling辱……”

yín儿眼睛顿时湿润:“第一天?”

“是……冷血是最好的方法,不是吗?我的生活,就从父母双亡的那天转折,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记忆好模糊,之前的事情,好像都不记得了……就在海外,残缺地把这一生过下去……那时候,我独来独往,没有任何人愿意认识我,久而久之,所有人都习惯了把我当异类,现在长大了,我比他们高大,也是师父生前最欣赏的徒弟,他们不再敢像从前那样招惹我,但是改不了的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还要过河拆桥,什么姿态都做过……我才不需要解释什么,也不需要改变什么……他们当我是异类,我当他们是垃圾!”

“很好,他们那种人,不当垃圾当什么!”yín儿哭着说,“越风,你放心,你会苦尽甘来!”

越风冷笑:“苦尽甘来?我的命不就是这样,克死父母的灾星,谁接近我谁倒霉?”

“不,不是,越风,命不分贵贱。”

越风一愣,聆听着雪落的声音,又仿佛看见过去尝尽的冷漠。

“越风,用力地哭,不要给自己背包袱……”

雪,立刻覆盖着山脊、山腰,落得均匀,偶尔一蹭,像人的眼泪。

越风却真的,并未学会如何去流眼泪……

眼泪,那个改变他一生的祸根,让他的生命,从幸福甜蜜和无限光明,沦落成苦难。

没有泪水,自然也要封锁笑容,遗失美梦……

yín儿默默地流泪,她一直不吝啬自己的泪水,终于明白了世上真的有人对泪水憎恨。

  

那一刻,她告诉自己,不管怎么样,都一定要拼死保护住越风,为了抚今鞭将来的一切,她就算和整个抗金联盟作对也要保护他,何况,胜南一定也同时保护着他和她。

可是也正是那一刻,她感到自己其实有点力不从心了,伤口,忽而麻木,忽而痛楚,忽而酸涩,她突然没有力气再睁开眼睛,想要闭上……

  

猝然震天巨响,越风yín儿皆是一惊,偱声而去,远处黑压压的一大片树林被风摧残着,頽倒的声音连树根而发。远处的天空闪闪发亮,yín儿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有一种空虚的钻心感,耳边排山倒海一样的风声,势如破竹地穿透她的心脏,风如cháo水直灌过她的心,从缝隙中掠过刺痛,刹那间她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前世——她看见一个酷似自己的女子在地上挣扎,身后留下一串血痕,口中呼唤着深爱的人……血,鲜红sè,那女子身上全部都是……

她被那惨景吓傻了,突地惨叫一声,越风一震,见她忽然站起又摔倒在地,赶忙一把扶住她,她怎么了,难道是伤口崩裂,还是撞邪?越风一阵心焦,只听她喃喃道:“好疼……好疼……我要死了……饶了我……”

越风触到她左臂上尽是血迹,粘稠得烫心,心下大急,续听她呻yín道:“我不想死……真的不想……”又一阵狂风扫过,yín儿身上冰冷,她一直在哆嗦,哽咽着,她真的很怕死,非常非常怕死,她有好多事情还没有做,她不能就这么死了……稍稍清醒些,她咬紧牙关:“越风……怎么会这样……怎么办……”伤口早已不听意志的控制,血脉像在倒流痛彻心扉,越风不假思索抱住她埋在怀里替她挡着这突如其来的大风,随刻帮她止血。

  

天终于门g门g亮,风也不知何时小了下去。

yín儿的脸上全是汗水和泪水,血虽然止住,臂上还是疼痛yù裂。越风也是满头大汗,见yín儿脸sè惨白,他关切地问:“你还疼吗?”

“不……不像昨天夜里那样疼了,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风啊……”

越风一脸痛心:“我真是个祸根,只会给人带来灾难。”yín儿却一笑:“我也是啊,别人碰见我就要受伤流血的,可是你好像比我厉害,可以克着我……”

越风却不是开玩笑,他猛地举起抚今鞭,对着他自己的左臂要打,yín儿大惊,立刻握住他手制止他:“你干什么?你不要对自己这么残忍!我不希望抚今鞭上沾一个英雄的血。”越风痛苦地摇摇头:“我不是一个当英雄的料。”yín儿随即也摇头:“不,你的人生,刚刚才开始。况且你要是也受伤了,谁来帮我止血,谁帮着照顾我这个重伤的人呢?呵呵,其实我是自sī啊……”

越风一怔,回头看见她微笑的面庞,他忽然一阵冲动,她的笑他真是喜欢看,他也真喜欢有她陪在身边。

可是,曾经有人也独独喜欢yín儿的笑,想要yín儿陪在身边,却已经失去了yín儿的笑,和yín儿的陪。yín儿每次想到那个人的时候,都惘然。

风吹过,yín儿陡然打了个寒噤,越风猛地将她揽在怀里,把她抱得紧紧的:“谢谢你,让我明白,这世上还有人如此关心我,还有人值得我如此关心!”

yín儿吃惊地推也推不开:“唉你疯了吗?你要谢谢我,也不要抱着我啊……我伤口裂了!我伤口裂了……”

苍梧山的清晨,空中散发出木芙蓉的香味。

这世界,终于不再是越风寄居的逆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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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猛虎遇奔鲸

如血残阳突降之后,落下的就是隔世一样的黑sè天幕,冷冷清清。品 书 网 ( . V o Dt . c o M)

夜晚,半山腰。凤箫yín睡在石后,已经昏昏沉沉了。越风提起抚今鞭,和敌人们抵抗着。敌人——

胜南往四周看,没有看见yín儿,纳闷着。厉风行仔细打量他们的敌人,形单影孤,双眉中透漏出厌世和仇世的情感,隐隐约约还有一点孤僻,乍一看去,处境像极了一个人…

火把点亮了山腰。

风行要放信号,胜南一把拦住:“风行,不要!”越风冷冷道:“我不需要怜悯。”

胜南一怔,风行对越风是正是邪没有一丝感觉,金陵迫不及待地问:“凤姐姐呢?”她声音颤抖:“你不会杀了她吧!”越风小声道:“她受了点伤,在睡着……”

一阵不祥预感笼上众人心头,胜南立刻举起双刀,听见自己的声音开始jī动:“你胡说。这里是山崖!凤箫yín呢,她在哪里?!”

越风厉声道:“你小声点,别吵醒她!”转过头去:“你们随我来。”风行疑道:“干什么?”

越风鄙夷地笑:“你们要与我为敌,我总不能拖累她。我把她还给你们!”

胜南怕他话里有话,一把拉住他:“她到底有没有事?”越风转过身来,不解地看着他,随即黯然:“她旧伤复发,昏了过去……你们来……真是及时……”

风送来一阵熟悉的香味,是木芙蓉。金陵、风行、胜南三人随越风来到巨石后,这里风小一些,巨石后面,有人坐着,背靠青石,呼吸微弱,果然是yín儿!金陵又气又愤,怒道:“她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又旧伤复发!”越风答非所问:“跟我一个一个地比吗?还是一起上?”风行为之所jī,哼了一声:“凭你也配说这种大话?”他回过头去:“你们退出一个圈子,我们去那里比武!”

越风俯下身去探箫yín鼻息,脱下外衣给她盖上。金陵一怔,觉得越、凤二人关系非同寻常,风行注意看胜南,他脸上也晃过一丝惊奇。风行转过头去,被眼前所见一震,差点往后就摔——越风他居然,一ěněn在了凤箫yín额头!

金陵惊得口吃:“你……你……你可知道……她……她是谁……”

胜南的惊讶又岂在夫fù俩之下,诧异之余发现自己近乎有些恐惧:“她……她……和你……”

越风脸上只有沉静:“我只是和她告别。”

风行冷道:“不必告别,捉了你回去,你照样能见到她。”

胜南总算有点放心:对啊,他和叶姑娘,也应该一样吧?

胜南吁出一口气来,越风扫视三人:“谁先来?”

风行看向金陵:“陵儿你照顾凤箫yín。”他温柔的话语,金陵难以抗拒:“你们小心。”

风行运起轻功,轻飘飘落在圈心,越风也跃过去,只是站在圈边上。

圈心的厉风行,是在鼓励、关爱中长大的,唐门厉府几代单传,而站在圈边的越风,差不多的年龄,同出生名门,却在那么扭曲的环境下长大。圈外的胜南呢?不错,他是受过歧视冷眼,可他知道,越风的伤比他重得多,至少胜南没有从颠峰滑落的感觉,而且胜南毕竟有相依为命的母亲,有生死患难的兄弟,有慧眼识才的伯乐,越风,却什么都没有……

越风看见厉风行手中无器,冷道:“原来是金士缘的后人?”说罢抚今鞭一鞭抽去,厉风行闪身绕过,一指迎上,即刻点他肩xùe,越风转向即攻其手指,厉风行心下一寒:“好是毒辣!”立刻收回力道,改以拳击,他这一拳比指更急更猛,越风并非等闲,一道金光掠过,那鞭子将他护得严严实实,无懈可击。风行与他拆招良久,才勉强在他左肩揪出了稍许破绽,眼疾手快一掌过去,越风抚今鞭无暇相救,硬生生地也是一掌接下,一声巨响,两人均后退数步,脸现惊异之sè,厉风行冷笑一声:“内力这么好,深藏不lù啊。”

越风不言语,又一鞭bī来,厉风行腾空而跃,由上而下向他阻攻,好几次要点到他肩膀,都被这越风化险为夷!

饶是风行点石成金,点不到石也无可奈何,而越风鞭法虽得心应手、高深莫测,也鞭长莫及这“风行水上”。两人jī战了数十个回合,竟然无法伤及对手一毫,金陵冷观战局,暗暗心惊,这时凤箫yín似是要醒,动弹了一下,金陵忙回头看她,没有功夫想对敌良策,金陵好生担忧:万一越风不像胜南和凤姐姐说的那么好,万一他利用凤姐姐……岂不将她也拉下了水?

风行双拳战越风单手与金鞭,可谓势均力敌,不久已近百回合,双方相隔尚远无法伤及彼此,看似战势无变,孰料便即这时风行猛地隔风一指,越风肩头像被利刃戳伤,鞭速骤慢,胜南正自叹服,忽而看见抚今鞭虽挫仍战,力道不减,直袭风行,那瞬间相离战局有好些距离的胜南、金陵都觉面上生风,似乎可以形容作“一鞭动、满蹊风”,他像是把这苍梧山间所有风力都撺积到了抚今鞭下,风行灵活地一让,从鞭下滚了一翻,一掌再拍越风,越风早已料到,忽然收鞭而回,鞭尖已来威胁风行手臂,竟比这一向“雷厉风行”的风行还要快,风行一愣,进可败敌,却也伤身,狠下心来,加了力道打上去,不肯退一步。

越、厉二人皆于原处不动,越风捂住xiōng口,冰冷的神sè依旧不变,风行则握住自己右臂,血已开始往外渗,感觉好像有风正往当中钻,他狠狠地一笑:“好俊的功夫!”

越风没有回答他,因为yín儿的劝诫,他在最后一刻下的力并不重,他不希望厉风行成为第二个yín儿。

金陵赶紧弃下yín儿来看风行伤势,风行小声道:“没什么,轻伤而已……”

越风的眼光立刻定格在胜南身上:“你呢?”

“你已经受了伤。”胜南轻声说。

越风冷冷地盯着他:“你我已经比试过一次,你说,我们是敌还是友?”

胜南被这句问得有些悚然:“是敌还是友……”冥冥之中,他又想起莫非的那句话,抚今鞭和饮恨刀亦敌亦友,该死的,怎么那么灵。

越风一鞭横扫过来:“打吧!”

“敌人?”胜南蹙眉。

“不要犹豫不决胜南。”厉风行大声说,“不管他将来是敌是友,这一刻,他是你的敌人!”

胜南被风行一语点醒,一用力,长刀即刻出鞘,飞落在他手里,刀尖直指抚今鞭,越风忽然sè变,刀尖如万刃,也是鞭尖所害……难道说,抚今鞭真的就是一场灾难……

削铁如泥、断器无数的抚今鞭,最大的威力在鞭尖之上。胜南既然败过了一次,也知道克敌制胜,需要避其锋,lù己芒。因而交战初时,饮恨刀先行设局,招式刁钻,只攻敌弱处而架空鞭尖之威,来去自如雪光bī眼,进退随心战意慑人。

厉风行看出越风失利,方要喝彩,饮恨刀的优势骤然不见。

具有无数种可能境界的风,最大的特点就是自由,控制在越风鞭下的飓风,若是要去某一处,就显然会有各种方式进去,石缝间、山崖边、旷野中、天幕上,就算敌人是已经和刀物我两忘,就算敌人气势袭万里而不减,他控制的风还是可以把一切恢弘粉碎,把所有磅礴摧毁!再怎样刁钻的招式,他的抚今鞭都可以扬其长割进去,呼啸而过,毫不示弱,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地方风去不了,对方在躲着鞭尖,可是鞭尖不是虚设,优势在手上,怎可以逃避!这一鞭,在数招败退之后忽然得势,穿越了饮恨刀的雄壮,瞬间将其攻势拦截,刀鞭相擦处,磨出的不知是火还是电,在黑暗里清晰又耀眼。

抚今鞭鞭尖又至,仿佛一场神话,胜南手里的饮恨刀,再度无法避免地受伤,刀身的铁纹,在交战的过程里,只有脱落的宿命。但是,林阡的饮恨刀,不适合失败!——

胜南在这一鞭之后,蓦地借力一甩,几十片将要脱落的细小刀纹,从刀尖处骤然推了出去!要论旁人,这些微小之物可能不会对越风构成任何威胁,只不过,这是一向以气势著称的饮恨刀!

这就是武器被毁坏之后还应当表现出的分量啊……金陵旁观之中,不免点头微笑。这越风果然始料不及,收鞭回挡这不计其数的“暗器”,这不计其数的他方才一瞬的战利品,竟然这么快就反戈一击!

世间一物克一物,而越风和胜南明明就是相互可降!——“冲天”遇“充天”,“猎风”击“裂风”。所以战局一bō三折根本无法看清谁会将谁击败!

厉风行在一边暗自叹息:“这越风看来和胜南大有渊源呢……”金陵微微一愣:“是啊,他们两个人相敌,就像砒霜对鹤顶红。”厉风行稍稍一怔,呵呵笑起来。

合作可成犄角之势的两个人,当他们对敌的时候,旁观者连揣测的力量都丧失,更别说chā手!越风,之所以是胜南的敌人,也就好比胜南这奔鲸旁的一头猛虎,是催促他不要怠慢的敌人!

这无孔不入、无坚不摧的抚今鞭,这无往不利、无战不胜的饮恨刀!

可是金陵却有些担忧地回看yín儿,她总是觉得,越风在利用yín儿……

山自刀边生,风傍鞭尖起。

山高几千丈,风长十万里。

jī越、狂急、萧瑟,君可知山顶何处无风压?何风不自山顶侵?

赤城、五岳、九嶷,君不见山峰从来无缩减,缩减从来不由风!

山的高度,难以逃脱风的追赶,最终还是要陷入强风的地盘,却不可能被风包抄削落!

驱山赶海势,得遇吹云散雾风,就好比雷电击中坚石被反弹,那力量,刹那恍若星云皆遁逃、天地人踪灭,唯留壑与风……

越看越怀疑——抚今鞭和饮恨刀,究竟是天生,还是造就!

金陵正自充满疑虑地观战,忽听石后异声,金陵一惊,喜道:“凤姐姐,你醒了!”yín儿爬起身来,看见金陵,似乎有点害怕:“你们怎么……来了……”金陵轻声说:“我们不放心,听见衔叶声就来了,你放心,张cháo他们不知道。”

yín儿低下头:“放了他好不好?”

越风和胜南二人亦于此刻停止交锋,各自退开数步,胜南心一横,厉声否决:“不可以,yín儿,你不要一意孤行。逐月山庄的事情没有完,必须面对!”

yín儿听他口气坚硬,小声说:“可是,他……真的很无辜,胜南,他是抚今鞭的主人……”

“我明白,我早就知道,可是他不可以一直这么逃避,他自己不出面怎么可能洗清冤屈,越风,你自己说!”胜南是过来人,早就明白越风面临的这一切。他看yín儿体力不支,明白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把越风拉回来……

可是越风却看了yín儿一眼,比胜南还要坚决:“你同他们回去吧!不必站在我这边!”

yín儿听他们两个口气都这么硬,着实有些不高兴:“我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谁可以命令我!”

金陵一笑:“好吧,你就继续倔下去……罢了,你们两个翻山过去,然后乘船走吧!”

胜南、风行、yín儿皆是一愣,越风平淡地问:“你放我走?”

金陵笑道:“逐月山庄又没有悬赏捉你,我们何必缠住你不放还得罪了盟主?”

风行忙道:“陵儿,这怎么行!”

金陵拉过凤箫yín来:“山上风大,你小心着点,胜南,你不是带了很多药来吗?给她吧!”

胜南带了许许多多的药材,他其实也不知道哪个可以最有效。

  

望着他们的背影,风行和胜南两个都mō不着头脑,金陵低声道:“他们会回来的……”风行轻声说:“你高估了越风吧?”

金陵摇摇头:“凤姐姐不会平白无故地站在他那边,她做事情,向来不循章法,可是都能成功,而且,你们也看见了,越风现在很信任她……”

胜南叹了口气:“可是,你在纵虎归山……而且,yín儿会不会很危险?”

金陵笑着一语道破:“逐月山庄因为越风的关系对越野一直很冷漠,什么功劳都明着不给他沾,这次把越野安排到了后山,不让他有机会先找到越风。”

胜南恍然大悟:“擒虎的方法,是安排另一只老虎!所以你把他们引到后山去!”

金陵点点头,浅笑。厉风行彻悟:“是啊,yù擒故纵之前,有人已经在守株待兔……”

胜南感叹:“智囊不愧是智囊啊,将来南方义士团一定兴盛。”

“什么将来?现在就很兴盛!”风行搂住金陵,一脸得意,“林阡,你就没一个这么聪明的贤内助!”

胜南哈哈大笑,和风行、金陵在一起,再危险都觉得很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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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阡陌之外的爱情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越,凤二人身在最高峰上,浮云变幻,在脚下暗涌着,如千军万马奔腾不息,冷风过境,云皆飘散,隔不多久又聚拢过来。一瞬间,风吟二人觉得非云漂移——漂移的是整个苍梧山。

昼夜交替,夜以继日。

凤箫吟站在山顶俯瞰,唉,多少山水尽是被武功操纵着的。假如没有人烟,这里真会是仙境呢。

越风又衔叶而歌了,这首《凤求凰》特别清晰,响彻耳畔。

“越风,你会这样吹,一直吹一辈子?”

越风越吹越慢,无数动人音律开始变低。

“我是说,假如你有了妻子,你还一直不忘阑珊,一直吹给她听?”

越风沉默良久,一言不发。

夜更静了。

  

再一度夕阳沉落。

那片蓝色大海陡然间通红一片,一眨眼,又沦为蓝黑色。

越风说:“我想我大概会在太阳下山的时候离世而去……”

吟儿一愣,笑道:“这个问题好深奥……”

越风起身看太阳沉没:“你希望什么时候离开人世?”

吟儿思考了半天:“我不太想离开人世……人世间太美好了……”

“美好?好像很乱吧。苍梧山尚且如此了。”

吟儿道:“这个话题挺沉重的,对了,你是哪一天出生的?”

“除夕,除夕那天夕阳西下的时候,我和夕这个字很有缘。”

吟儿一怔:“除夕?”

她记得除夕那一天,苍梧山万家灯火,而越风却在灯火之外,承受轮回的痛苦。

吟儿忽然觉得有些痛,抚mo伤口,伤口已不流血了,笑道:“苍梧山的药真的很奇效啊。”

越风小声道:“他们对你真好,为你特地带了那么多药。”

吟儿拍拍他的肩:想要改变别人,首先要改变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印象。等他们分清楚了敌我,他们会对你推心置腹的。”

越风一笑:“那一天好像很迟。”

吟儿摇头笑着:“不会太久。”

  

傍晚。太阳被云缎刺穿,分为上下两段,一大半隐匿在云层中,一小半被厚云隔拦在云之外。于是形成了晚霞,散落成一片黄色,如絮如棉。可随即云走了,太阳重新合拢,略略泛些淡黄。周围漾起一层淡蓝,外围绕一周微紫。云拖得冗长,开出许多支叉来,修饰在沉夕边,太阳开始下沉,由黄变成绯红,和远山积雪相映成冷暖的缠mian绝调,逐步落在蓝色深渊里,挣扎着,却依旧逃不过,于是从圆至缺,渐渐成弦,慢慢成线。它继续坠,线也缓缓变短,阳光一刹那变得惨淡,云层突出,并捧出下弦月来,太阳已经缩成了一点。交睫间,天暗了。

“月沉西,夜阑珊。”

吟儿写下来,越风一直在旁边看,但表情却由诧异变成痛苦。

吟儿不知道,继续评价着:“丘岳风岚月下山,月阑珊,风亦阑珊。”

她扔掉树枝,笑道:“你们俩绝配啊。我知道的还有厉风行和金陵,金就‘砺’则利,而且姓厉那小子外号点石成金,金陵小名又叫石头。”

越风苦笑:“我和阑珊只是兄妹而已。我是一个能保护她的人。”

“你是唯一一个么?”吟儿问。

越风小声道:‘我想过了,翻过这座山,我不再回头。明天就走,和过去断交。”

“你丢下她?”吟儿愠怒。

“张梦愚爱她,她会幸福……”

“你这样做不对。”吟儿难受地说。

“她在火里,可我不能抱薪救火。”越风有些激动:“我只会带来灾难。”

他语气一软:“对不起,我不该自暴自弃。”

“没什么。”吟儿低下头去,“咱们到花果山山顶总得留个纪念吧,在石头上刻几个字怎样?”

越风一笑:“好啊。永久不灭。”当时刻下“越风,凤箫吟”五个字,凤箫吟看他停下来,惊异道:“还有‘到此一游’啊,怎么不刻了?”

凉风习习,越风转过脸来看见她仍然在自己身边,她眸子里的依旧是一种倔强和坚定,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感觉,他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轻轻地吻在她脸上。

凤箫吟吓傻了,她明白越风在干什么,可是她万万也没想到会这样,换作洪翰抒,她一巴掌就会打上去,可越风!她皱起眉,没有想到任何应对的措施,就只听越风认真地说:“我不是到此一游。”

凤箫吟的眼泪立刻滑下来,她悄悄地往旁边挪,却听得越风道:“吟儿,你明白吗?”他在黑暗中,勇敢地握住她的手。

“我……我……我点火照明……”她赶紧拭泪,把火折子点起来。

寒风之中,一束温暖的火焰,照亮了越风的脸,点起了一丝暖意。

可是她,却没有答应。

  

星垂海阔。

越风接过火折来:“火真的很有用途,给人光明,给人温暖,可是……火也会使人送命……”

凤箫吟想起胜南,他喜欢沉浸在烈火的烟味中,看着烟升腾不息:“你喜欢火么?”

越风摇摇头:“我喜欢水。”

吟儿笑笑:“那你定是喜欢水星了。水星上应该有很多水吧?”

越风往天上看:“你呢?想做天空里的哪颗星星?”

吟儿傻笑着:“我想做一颗奇怪的星星,它时时刻刻想取代月亮的位置,可是,永远取代不了。”

越风笑起来:“事实上,没有这样的星星……”

吟儿叹了口气:“其实,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很狂妄,想要一种至高无上的地位,却永远都只能在一隅,永远地黯淡着……”

越风轻声道:“我明白你说的,吟儿。其实,有多少人都想要那个位置,可是,就是因为要的人太多,使得那个位置,至高无上……”

越风不像胜南和川宇那样,总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越风不像胜南那样,永远不知道自己很卑微很卑微的爱情;越风不像川宇那样,相互误解了也不去挽回,而是冷冷地松手扭头就走;越风,有川宇那般的气质,胜南那样的经历,却最懂得给自己怜惜,给自己照顾体贴,吟儿明白,吟儿很明白,那一刻,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突然想,就这样答应了越风不好吗,答应了越风,就不会为自己的过去纠缠——师父啊师父,我能不能把林阡林陌都忘了,自己选择一次,追求一次在你计划之外的爱情呢……

要知道,如果不再被林阡束缚,就不需要容忍自己原先不需要压抑的情绪,就不可能再把自己的心理地位降到那么低的层次,就可以不为了谁伤心难过忏悔失落……

可是虽然这么想这么动摇了,她没有立刻答应,她也没有胆子那么快就自作主张,天平在一瞬间就倾斜回来:不,不可以这样,凤箫吟,你的感情还不够成熟,你的想法还很幼稚很无知,你心里爱的明明是别人,你不可以答应越风,你爱的是林阡……是林阡……

她在心里,念叨了一夜他的名字。其实“林阡”这个名字,和她在十多年前就绑在了一起啊……虽然这个时候,已然被分裂成为了林阡林陌两个人……可是,爱的终究是林阡,是林阡,是林阡……

第一百九十九章 再残忍,终是亲情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下得山来的那天清晨,花果山的奇花异葩、姹紫嫣红全留在了身后,现在越风和凤箫吟的眼前,是一条狭长的湖上小堤,中分岛湖,堤左水静,堤右通海,堤上遍植杨柳,春日里绿得天然。

越风向身后远望,整个世界里,似乎只有他和吟儿两个人。而吟儿,带着繁复的心情看群山巍峨,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

转头看越风,他好像怔住了。吟儿不由得也一怔,顺着他的眼神往前面看——堤的对岸,缓步过来两个身影,可是他们见到越风和凤箫吟两人的时候,也一样停在了另一侧。

这一边是吟儿和越风。而那一边,理所当然的是沈絮如和越野。

越风冷冷地笑:“真巧。”

吟儿心里一阵疼。

越野何尝不是?

越风装不在乎,脚步不停,继续往前。

眼看着要和越风擦身而过,越野忽然闭上眼,小声问:“这些年来,过得好吗?”

越风哼了一声,不予理会,头也不回。

越野转过身去,狠狠地把越风拉回头,随手就抽出刀来,他动作太快,岂止吟儿吃惊,连沈絮如也无法劝阻!

吟儿大喊一声:“不要!”越风没有躲闪,听见响亮的打击声,但这刀背抽打的不是越风,是越野自己!

越野眼中尽是泪光:“我这一刀是赎罪,爹娘去世的那一年,我已经十六岁,已经有了功名有了事业,为什么我不将弟弟留在身边,而让他远赴海外、遭人诬陷!我不配做一个哥哥!”吟儿不禁愣住了,她从越野的身上看见了做哥哥应该有的气概,胜南还很欠缺的气概!

越风被他震痛,心底的创伤开始滴血。

越野话音刚落,抡起刀来立刻给了越风一击,他打得很重,吟儿可以清楚看见越风脸上的痛苦,却听得越野大声道:“我这一刀是绝望,我想不到我的亲生弟弟,会变成一个十恶不赦、人人得而诛之的罪人!我怎么对得起爹娘!”

凤箫吟看他说得动情,不免有些动容,回过头来扶住越风,忽然自己的手一颤,一丝冰凉的水迹从她手背划落,吟儿大惊,大惊之下还带着欣喜,抬头看越风,对,这是他的泪水啊,没错,是眼泪,是他越风痛恨的、十几年都从来没有落过、无论悲伤或者凄凉都没有寄托的、只要是人都应该有的眼泪,一个弟弟的眼泪……越风死死地瞪着越野,泪水不可抑制,眼神里却是浓郁的亲情:“我好希望……有一天能被自己的亲生哥哥打……”

他这句话出口,吟儿仿佛看见了那个任人欺负的小男孩,他在每天夜里,多希望自己身上的伤口是被自己亲人打的,而不是那一群趋炎附势的垃圾!原来他不流泪,是因为这些年来每时每刻都没有亲人的安抚,没有亲人的依靠,没有亲人的音讯,甚至,磨灭了亲人少得可怜的记忆……

越野在那一刹那也泪流,他摔下手里的刀,一把握住越风的手:“风儿……和我回去,哥哥会帮你……哥哥相信你……”

越风狠心地摇头:“不,我不回去,回去了还是一样……我不回去!”他尽力地缩回手来,可是缩不回来。

越野泣道:“风儿……让爹娘安心啊……”

凤箫吟的眼光和沈絮如相接,两人均微微一笑。

冬天,说过去,早就过去了……

  

也是这日的清晨,云烟坐在船上,闷得无聊,便求叶大妹子替她划船在近处绕上一圈,叶大妹子应允了,笨手笨脚地划了不远,就遇到海的另一边漂流而来的另一只船,云烟心头不由得一阵紧张。

两船交接的时候,才明白自己紧张的缘由,映入眼帘的人是沈延,他原本低头沉思着什么,恰在这当儿心灵感应一样转头看见云烟,虽然无法避免某些尴尬,云烟还是微微一笑,先打开话匣子问沈延:“沈大哥也来了苍梧?”

沈延点点头:“建康那边果然不出所料对胜南开始通缉。怎么样?你们过得还好吧?你身体可好?”

云烟笑而一一回答:“对了,你的小师妹盟主也在这里。”

沈延一愣:“吟儿?她和胜南在一起吗?”

云烟摇摇头:“她和越风在一起。”

“越风?歹徒越风?”沈延一怔。

沈延自是不知道,任何人都可以成为歹徒的。

回到船中去,沈延略知了近期苍梧山的事情,然后想问什么,却**言又止,云烟看出他关心父亲沈清,小声说:“你爹近来情况还不错……”

“他们全因我而败落,希望这件事会帮他们的声誉缓和缓和。”沈延叹了口气,“我想去山那边走走,如果胜南回来,你告诉他我来了……”

“你一个人吗?万一迷路了怎么办?”云烟急道,“他们说山上很危险。”

“没事,我有勇有谋。”沈延一笑,独自一人出帘而去。

  

天命难违的凑巧。

当沈延往那个方向去的时候,他同父异母的兄弟沈默,也正在密林里浑身是伤、步履蹒跚地往前走,沈延刚刚抵达那丛林后面,沈默已经开始说话,也就是说,如果沈延早来一步,也许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沈默的声音贯彻心扉:“完颜兄,越风两兄弟要回逐月山庄去。”

“你确定?”

“对,后山那边我看见他们和好,他们过一两天就会启程。完颜兄,怎么办?”

“怎么办?你觉得我可以相信你吗?司马黛蓝要杀你,你爹冒着名誉扫地的危险把你救出来,你怎么可能还忠于我们大金?”

“完颜兄,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我要结束在宋国躲下去的生活,完颜兄你给我指一条明路啊!”

“好啊,我就指给你一条明路!”

沈延想不到这个“完颜兄”接下来竟然是要取沈默性命,他哪里清楚,他们金国死士对命视如尘埃,沈默再也没有价值的时候,也就再没有活着的价值!

沈默惨叫的声音划破长空,血色染红了苍梧山。

沈延来不及救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长惨死野间,却无能为力,痛楚袭上心头,和所有如烟似雾的往日情……

他不忍去看沈默的尸体,他扼住喉咙,不愿意哭。

那凶手在杀人之后骤即无影踪,沈延没有想去追,也没有力气去追——死者,是一个曾和他一起长大的亲人,也是洞庭沈家惟一一个他还想念过的兄弟——

沈默胸口的血汩汩地流出来,多像多年前他们嬉戏的时候,为了保护弟弟,沈默的头被石头砸伤,那时候,血就是这样,流淌到沈延的指缝里,可是那时候,沈默还笑着安慰沈延的泪……为什么……他却变成了金人的走狗……

沈延无力抱起他,想呼唤他,可是“哥”这个字眼好是陌生,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启齿,只能够无言地接受他温度的流逝……

正紧紧抱着沈默的尸身,忽然一阵脚步声传至耳中,沈延知道,一定又是金人来了……痛苦、愤恨逼迫沈延攥紧了拳,拼上了全力开始防备——

背后是凌厉的一阵风。

沈延满面泪水,一掌拼上去,手掌却立刻被刺麻木,他陡然看见那张熟悉又陌生许多年的脸,他万万想不到初至苍梧山就竟然逃不开这一次血拼!那不是金人,那是他的父亲,沈清!

沈清此刻瞪大了眼睛,满脸仇恨和愤怒:“你这无耻奸细,敢杀我儿!”

尾随而至的沈千寻一把抱住沈默:“二哥!二哥!”

沈延冷冷地笑,他第一个到场,就成了杀沈默的凶手,他杀死了对手口中的“我儿”,他却百口莫辩,他该说什么,说我其实也是你沈清的儿子?

沈千寻大怒:“爹,杀了他!为二哥报仇雪恨!”

沈清强忍丧子之痛,浑厚的内功如强风骤雨排山倒海般压向沈延单薄的身体,沈延在迷惘和崩溃的一瞬间惊醒,大吼一声用尽力气与沈清相抗再断开手掌,双方各自退开数步,这场内力的较量瞬即以“玉石俱焚”而告终。沈清冷笑着,抹掉嘴角的鲜血:“纪景、陈俊的后人,也投降了金国!?”

沈延一阵钻心的疼痛,也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哼,你沈清的后人,不照样投降金国?!”

“还我儿子命来!”沈清大怒,抽出刀来,即刻砍向沈延——真的很奇怪,明明是他们对不起沈延,为什么还由他们来向沈延复仇……

沈延不躲也不让,对,他要报复他沈清,他要告诉沈清这么多年来他沈延的命贱至此,在误会和倔强的双重驱使下,他没有动弹,任沈清的刀挥来:这就是父亲……这就是我的父亲?不,他只是沈门三杰的父亲……不是我的……

刀光将沈延的身体笼罩,随之丧失的还有知觉,还有他最后的亲情……

蓦地斜路里冲出一把长刀来,将沈清的刀即刻击偏,但来得太迟,没有阻止刀插进沈延的身体。

沈清那一刹那被震得心脏一阵痉挛,转过脸来,那个阻拦自己的人竟然是林阡。

胜南挡下这致命一击,即刻去扶起沈延:“沈兄,醒醒!”云烟亦帮忙替沈延止血,看沈延陷入昏迷,显然受伤不轻,有些担忧地唤他:“沈大哥,你……为什么这么傻不还手呢……”

看沈清一脸疑惑,胜南解释道:“沈大侠,这其中怕是有误会,沈大哥是在下的朋友,他人品怎样我很清楚,他不可能杀了令郎!”

沈清冷冷地说:“可是我赶到的时候,我儿子已经死了!”

云烟愠怒道:“你什么意思?你一个儿子死了,就要杀另一个儿子陪葬!?”

宛如晴天霹雳打在沈清胸口:“你,你说什么?!”

“沈延他是……”胜南当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方才,他沈清竟然丧失心智,用夺命的刀、出毕生的力、怀空前的恨去杀一个他最不该杀的人?!那个人,其实才该夺自己的命、赌毕生的力、发泄空前的恨啊……

思绪开始残破——沈宣如的话回荡在耳畔,总是太迟:“爹,延儿是江西八怪之中的‘穿山甲’——永遇乐。”江西八怪,是啊,纪景的徒弟不就是江西三清山的八怪!?

这毕生最大伤口,最荒唐的笑话,被天意折磨扯裂到永远都无法去修补……

沈清泪眼朦胧地回忆起那个最可爱最聪明的小儿子,时间还定格在他五岁以前,白白胖胖、招人喜欢的模样,可是眼前的沈延,却明显的瘦小体弱,他瞬间,觉得自己的刀沾了一个世界的鲜血,这是怎样的罪孽啊……

“难怪,他刚才一脸慌张,又不辩解……”沈千寻轻声叹。

骨肉连心,为何却如此煎熬、挣扎、疼痛、又悔恨!

亲情,断断续续地充斥在脑海里,却始终无法连贯,毕竟,断了将近二十年,这一刀,是对沈清最最无情的惩罚……心,刹那间空空荡荡,他沈清,一日之内其实就承受了两次的“丧子之痛”!沈默死了,沈延他也无法挽回……十几年前,他失去沈延的时候,其实就明白,有些生命被遗忘了,真的就再也找不回!

他沙哑着声音:“孩子,爹对不起你……”他跪倒在沈延的身旁,老泪纵横。

天,依然阴沉。

  

越风一步步往张府那艘巨船上走去,虽然看见了虎视眈眈,虽然看见了不怀好意,但他的脚步却越走越坚定,因为他有了亲人,那是任何不信任都不能击溃的——血脉相连……

张潮哼了一声:“越风,你总算知罪了!”

“我没有罪。”越风轻蔑地笑,“我回来不是为了做替罪羔羊。”

孟流年正色说:“师父,我们逐月山庄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地方,咱们回山庄去,好好地调查。”流年给人一种一言九鼎的感觉,这一点就连慕容荆棘都不敢多言,张潮虽有不满,却不能流露出来:“好吧,大伙儿先一并回山庄去……”

吟儿释怀,悄悄和金陵竖起大拇指,赞扬她的纵敌。

金陵却略带担忧地看了凤箫吟一眼,**言又止。

第二百章 人生,苦于多情

一路顺风。品书网

越野关切地询问了越风这么多年来的生活情况,越风选择性地讲述了一些,饶是如此越野也气愤不已,火冒三丈:“早知如此,我才不会因为张海拍xiōng脯保证就把你交给逐月山庄!风儿,这件事情完了你也不必在苍梧山继续待下去,和哥哥一并去陕西!”越风却摇摇头:“哥,不必了……”

越野一愕,轻声道:“那你要去哪里?哥知道,你怕别人议论,可是,只有那样,你才能有好的前途……”

越风叹了口气:“哥,命中注定的事情,我不会逃避,未来的路已经有了,只差我自己去闯的决心。”

“你已经有了打算?”越野一喜。

“我可能会去淮南。”

越野回头看了一眼在甲板上的凤箫yín:“为了她么?”

越风微微笑:“哥,也许她会给我一份全新的生活,我想忘记过去。”

正谈着话,船忽然一晃,原来有几个人从另外一只船上非常猛然地跳过来了——

凤箫yín笑着去拍沈延的肩膀:“小师兄!长féi了一点点啊!”

沈延“哎哟”一声:“你哪儿不好打,偏打人家伤口!”

yín儿大惊:“怎么?你受了伤?在这里受的吗?你怎么初来乍到就受伤!”

沈延嗯了一声,胜南小声解释:“沈清打伤的。”

“沈清凭什么打小师兄?他脑子有病吗?!”yín儿气呼呼地骂。

沈延苦笑着:“老子打儿子,原本是天经地义的。”

yín儿一愣,醒悟道:“原来是他……”低声问:“那你们,和好了吗?”

“我不需要和他和好。”沈延拍拍她的肩,“你别担心!”

yín儿也“哎哟”一声,抓牢了左臂。

沈延“啊”了声:“你不会也受伤了吧?”

胜南哈哈笑:“难兄难弟啊!你们俩是世上最绝配的师兄妹。”转过头来看越风和越野:“越大侠……”

越野笑道:“指代不明!哈哈,胜南,你坐下来吧,几年不见,你地位大变啊,记得从前看见你的时候,你只是个小头目,替红袄寨和咱们短刀谷传传情报,谁料到,现在是武林第六了!”

胜南与越风四目相对,他们早已不是初次见面,胜南轻声说:“我相信,你和我是同一种人。”

越风微微一笑,很坦然:“谢谢你关心,我不会自暴自弃。”他在交谈中若有若无地去看yín儿,她正满脸笑容地和沈延叙旧。

胜南忽然想起那个可以为越风去死的阑珊,心里不由得一阵困huò。

  

船一靠岸,yín儿就迫不及待地往岸上去,胜南一把拉住她:“喂,别偷懒,帮我们收拾东西!”

“我才不帮你!”yín儿惰性发作,笑着挣脱开他往岸上的好风景里奔。

云烟大声提醒:“过前面那个桥要小心些啊……那个独木桥我上次差点摔在里面……”

yín儿已经溜了过去:“知道了!独木桥吗!有什么好怕的……”

胜南微笑着看yín儿往那边去,忽然愣住,因为桥的另一端,正有一个身影飞奔过来,也许,是天意,那是一条只容一个人经过的路吧……

他没有眼huā,那个身影,自是阑珊无疑……

胜南心一沉,风行和他近乎一致的心情,忐忑着轻声问金陵:“怎么办……”越风刚好从舱中出来,这一切,是他引起的……

yín儿本是不必谦让,但当她二人在独木桥中央相遇的刹那,她一注视到那双纯真的眼睛,本能地就立刻微笑着往后退:“你先过去吧!”

阑珊心下不由得一阵感jī,可是无暇感谢就飞奔到岸边去,yín儿转过头去看这个不及喘息片刻的姑娘,诧异中她忽然明白了这女子是谁,是越风从来不停止衔叶唱歌的原因啊——她紧紧地抱住越风,只留下一大串凌luàn的脚步和晶莹的泪水,她沙哑地呼喊他:“沉夕哥……我知道你会回来……”越风心中感伤又疲惫:“对不起阑珊,让你担心了……”阑珊只顾着掉眼泪,几乎所有人的眼光亦全集中在他二人身上。

  

都把凤箫yín忽略。

其实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凤箫yín。

当金陵和风行也略带感动地看着越风和阑珊的时候,注意着yín儿神情的只有胜南一个人,他看见她孤身,忽然觉得心里一阵痛,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揪心的痛。这是为什么,如果说一个人可以同时爱着两个人,会不会就会产生一种非常严重的后果,像今天这样,重视了一个人的感觉,却把另一个忽略……

他mí惘着看yín儿的侧脸——

yù泽、云烟的容貌和才情,开始交替轮回,逐渐地错综复杂……

也许什么都没有错,也许错在多情。

忽然间下起雨来。

胜南察觉到鼻尖上一点冰冷,赶紧从船舱里带出一把伞来扔给yín儿:“接着!”

厉风行金陵夫fù立刻会意,金陵轻声提议:“下雨了,咱们先回去再说吧,别愣在这里淋雨了!”

越风抬起头来看了yín儿一眼,拍了拍阑珊的背:“阑珊,你随我来……”

  

yín儿坐在大厅的宾客席上,冻得颤抖,张cháo吩咐yù壶端来热茶,陵儿关切地问她:“被雨淋伤了?”yín儿一笑:“你当我是傻子?有伞在还淋伤?”陵儿心里略微明白了些,叹了口气,胜南对yín儿真是关心得很,不然怎么会替她满山地找药,又随身带着她需要的伞,可是,他们两个人,至今都不可能有发展,因为胜南有别人,因为yín儿可能也会有别人!这个问题真是棘手,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该顺其自然的好……

风行微笑着帮妻子试探yín儿:“女侠……桃huā哦……”yín儿神sè一变,陵儿轻声说:“可是你也知道越风有阑珊对不对,你也知道越风更喜欢阑珊是不是?”yín儿有些惊慌:“我真的不是有意,我想要拒绝,可是他和我说的时候我鬼mí心窍没有立刻说不,你们放心,我不会破坏他们!”云烟不解地问:“为什么你要让着阑珊呢?越风说爱你,那就是爱你啊,也许阑珊和越风之间的感情不是你们这一种呢……”yín儿一愣,急忙辩解:“不,我不可以答应他,我爱的是l……”

天啊,差一点的,就要把“林”这个音给发了出来!那天夜里在心里念叨了无数次这个名字,以至于现在差点就冲口说出……yín儿满头冷汗,刚才要是真的把in也连上去的话,就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大丑了……

胜南方才一直不说话,此刻依旧紧锁着眉头:“其实我明白,你一天到晚在想着你那个什么已经毁了婚约的恶劣男人,他为什么不出面呢,他到底还要不要你?他再不管你的话,川宇和越风,还有瀚抒,他们早晚有一天会把你夺去……”

yín儿抿着嘴偷笑:不会,他们夺不走我……

沈延摇头苦笑看着这幕情景,觉得yín儿太猥琐、胜南很丢人。

  

张cháo忽然问yù壶:“越风呢?”yù壶轻声回答:“他和阑珊一起,掌门放心,他不会逃走的!”

金陵和云烟两人不知怎地,中途突然一起离席走了,众人继续交谈了一阵子,终于从yín儿的事情上移开,yín儿发现两位美女的不见,疑道:“云姑娘呢,还有陵儿,她们方才还在这儿的……”

风行哦了一声:“她们说要庆祝大团圆,要去下厨,今天可能要làng费不少的粮食……”

“你就这么不相信你贤内助的厨艺?”胜南乐呵呵地问。

“我贤内助那是做大事不拘小节!”

yín儿直接喷茶:“我的妈呀烫死了烫死了……”

哄堂大笑声中,风行还略带奇怪不解何故,胜南笑着拍他肩膀:“拜托厉大侠,我们要脚踏实地……”君前微笑着看厉风行,如果不是金宋不容,他和潇湘也就可以这么恩爱、如此幸福……而慕容荆棘洞悉了风行的甜蜜和周围人的羡慕,也在那一刻有些嫉妒,却又能怎地,她敢动云雾山第十的金大小姐?司马黛蓝则在不掩饰的lù齿笑中继续浮想联翩,天鹅固然好,可是杨叶,真希望和你是鸳鸯……可叹也可惜,他们这群人,其实都多情,多情空惹恨。

正笑着也感染着,忽然有个shì女匆匆忙忙跑来:“不好了!那位云姑娘柴火添得太多,把右眼给烧到了!”

胜南一震:“不会吧!”起身要去看。风行喃喃自语:“陵儿应该不会伤到自己吧……”

语音刚落,那shì女道:“不是啊……另一位烧到了右脸……”

风行听得如此惨剧,啊一声,眼珠子差点蹦出来。

  

微雨中,屋檐下,秋千似乎是从小时候就开始dàng,秋千旁,可以看见嫩绿yù滴的细藤缠着树。阑珊和越风都是满腹心事。她一如既往地坐着,他还像从前那样推她。

阑珊柔声道:“沉夕哥,过几天,我就要嫁给张梦愚。可是……”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看你不幸福,一千个张梦愚也配不上你……”

“可是……”阑珊的话音里,透出些许无奈。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得逞,现在逐月山庄可不是他们张家说了算!”越风狠狠地说。

阑珊喜道:“原来沉夕哥有办法!”

“是啊,我会把你救出来,然后把你藏好了,等事情结束了,带你离开苍梧山。”

“再然后呢?”

“以后,等你长大了些,替你找个我和叶叔叔都觉得可靠的侠客……”

阑珊扑哧一笑,却有些忧伤,原来他只把他当妹妹:“那沉夕哥你呢?”

越风低下头来:“我……爱上了一个人……”

阑珊一惊,转过脸来:“她是谁!”

越风小声道:“你不认识她,她叫凤箫yín,这么多日子,都是她在我身边……这世上,有推你摔倒的人,就一定有踩你在脚下的人,也一定有把你扶起来的人。她就是那个扶我站起来的人……”

“我知道是哪一个……她是个女侠是不是?是一个武功高强的江湖领袖?”

“而且很可爱。”越风微微一笑,恰好阑珊看见了,阑珊从未见过他有这么开心的笑过,从来没有……她的沉夕哥,终于不属于她。一颤,她转过头去,默默地,mí惘着。

  

“这么一点点小伤,何必夸大了!我还以为你们真的毁容了!”yín儿看云烟金陵皆无事,着实放心下来,又恼她们耗费别人的担心,笑着讽刺。

金陵哼了一声:“本姑娘毁容了,当然有人高兴,有人垂涎美人的称号很久了……”

“你和天哥越来越绝配了……小心你们南方义士团越来越虚浮!”yín儿笑道。

越风和阑珊恰巧这时走进来,他一进屋,张cháo的眉头便紧锁不展,越风也不理会他,径自走到yín儿的身边:“阑珊,她就是我说的……yín儿。”

阑珊微笑着:“凤姐姐果然是出落得标致……”yín儿一笑:“哦……阑珊也很好啊……常常见他为你吹曲子……”

阑珊有点尴尬:“凤姐姐,我只是沉夕哥的妹妹。”yín儿随口就说:“我也是啊……”

叶越二人皆是一怔,yín儿立即语塞,胜南赶紧圆场:“好啊,大家都是朋友……”

“哼!我可不愿意和金国jiān细做朋友!”张cháo的声音。

yín儿怒道:“你说吧张掌门!他越风为什么会是金国jiān细,你给我哪怕一个理由,我立刻把我自己绑起来送给你!”

胜南初听她说很有魄力,无奈最后那三个字实在是多余,只得趁yín儿还未发现的空隙帮她把话说下去:“这次越风回来就是想洗清冤屈的,我希望张掌门能网开一面,留住越风的命,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在苍梧山把jiān细给逮出来。”

张cháo的怒气总算有些平伏:“也罢,这件事始终最要紧。”

柳五津微笑着点头看人群中央一男一女这两位领袖,虽然还年少,却足以定大局。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间想起初遇胜南的那个夜晚,他说的那句“请放心”,为什么那一刻就令五津觉得放心,是不是就预示着江湖日后交给他,就真的会令人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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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理想,没有淘汰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傍晚,众位志同道合者围着篝火在海边上聚餐赏景。凤箫吟和金陵两位吃得无数且太不雅观,阑珊则鲜明对比吃得很少,而云烟,无论是举手投足还是弯腰抬首,都明显一种大户人家的风范,想来也奇怪,为什么有些人就算身世并不显赫,却任何一个细节都透出高贵呢?

吟儿明白,女子之中,论才貌,玉泽是天下第一无疑,说到高贵之最,就非云烟莫属了,唉,可是自己呢……好像只会投机取巧去冲一冲武功榜了,真是悲哀……

  

“咱们来说一说咱们最初的理想吧。”杨鞍提议说。

“最初的理想?”李君前一愣。

“二大爷迫切想说现在的理想是吧?”吟儿笑着说,“我知道,是帮小秦淮站稳脚,然后娶*姑娘对不?”胜南赶紧阻拦她,吟儿一愣:“怎么了?”

君前苦笑:“她复姓完颜,你知道么?那不可能了……咱们去黄天荡拦截的金国公主,却出现得那么出乎意料……”他喝酒,吟儿终于发现他为什么会改变。

沈延拍拍君前的肩:“过去的事情就不想了吧,我先说——其实以前我的理想很简单,是做一个任何捕快都捉不住的小偷。”

吟儿哈哈大笑:“那我的理想是做一个任何小偷都逃不脱的捕快!”

沈延气得瞪她,胜南笑着帮沈延:“结果怎样,还是做了小偷啊……”众人齐笑,吟儿也乐。

云烟笑着说:“那么我就做任何捕快都要服从的总捕头。”吟儿笑着说:“不好得很,你可知道临安城那个叫冷逸仙的总捕头,他一见到女子,就让别人弹琴脱衣的,早晚要丧于此。”云烟面露惊奇:“冷逸仙有这等毛病?”“你也听说过他?我跟你讲吧……”云凤二人气味真相投,一个愿说,一个愿听。

下一个就轮到阑珊,她柔和地一笑:“万事其实都有例外,哪里可能有‘任何’呢,我的理想,就是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生。”

总算有人吐了真言,越风小声说:“从前我没有理想,现在我的理想是去淮南,成就一番事业。”君前一愣,风行先道:“索性到我们南方义士团来如何?”

金陵看出君前有意,笑着拉了风行一把:“那天哥你先必须把南方义士团迁到淮南去了……唉,我曾经的理想,是成为这世上最聪明的人,现在大了发现当初的想法幼稚得紧……”

厉风行笑着领会了金陵的意思:“其实我小时候的理想,是能够出一本果树大全的,哈哈,现在也没能够实现,不过我也想明白了,不管从事什么,都要尽心尽力,而且最重要的,就是认清自己的定位,自不量力只会一脚踩空,妄自菲薄更易自取灭亡。”

“天哥真的很与众不同,讲理想也能讲出一番道理来……”吟儿有感而发。

越野亦赞叹着:“南方有了你们就好,不过我很满足的是,我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我创建的越野山寨,是插进金国的一把利刃。”

人生最满足事,莫过于有生之年理想与现实接轨,众人都嫉妒他,于是都面带一种“他欠揍”的表情。

君前微笑着小声说:“我人生中第一个理想,是战,我最初的理想就是要纯粹地发动战争,那时候还小,不知道到底有几个立场几个敌人,也不知道世上其实根本难定谁正谁邪,可是看见一些不平等,看见无辜的人流血牺牲,总希望自己能帮他们解决这一切,唯一的方法,就是为他们复仇,以血还血。可是后来,发现这一切谈何容易,这世上,不可能所有人都一个目标,因为生活环境的不同,他们要保卫的要争夺的都不一样,你要战争,可是有的人却极力地阻止战争,你崇拜战争,有些人却嘲讽战争,麻木战争,痛恨战争,战争可以拯救苦难的人世,也可以让世界生灵涂炭……”

“说来也惭愧,我最初的理想,只是要让家里人填饱肚子,吃上饭啊,只是要让妙真过得好些,却忘记了一些最重要的事情……”杨鞍提及失踪多日的杨妙真,脸上难免会有难过流露出来,他们兄妹俩的感情胜南是知道的,不由得也引起感伤,安慰了几句,才去回忆胜南自己最初的梦:

“我觉得世间最凄惨最寒心的情景,就是看见亡国小孩的一滴眼泪,也许他们什么都不懂,也许他们不是因为悲痛国家灭亡。我的理想,就是不要看见这情景,不要看见越来越多的小孩变成亡国奴,或者国家半壁还一无所知,有什么可以阻止这情景发生,我就会为之奋斗一生。”

君前默默地听,许久才说:“可是,眼前这败落的情势,也许就算战争也挽回不了……”

“曾经有人告诉我,命运就是一次次地走向毁灭……可是我虽然相信人生最后会毁灭,不意味着我活着就是为了毁灭!其实每个人的命怎么说都是一条死路,可是这条死路很奇怪,它在每个绝境都有延续下去的机会,从来看不清楚它到底何时完结,就看你自己怎么把握,怎么把这条轨迹留下来,怎么和后人连接。薪尽火传,前仆后继,理想,才会实现它真正的价值。情势在败落,可是我们在败落的趋势里活着,不是为了看着它败落。”

越风听见一阵沉寂和他自己的声音:“是啊,也曾经有人告诉我,踌躇有两种意思,一种是满志,一种是犹豫。生活的路上,允许犹豫着走,可是,志向不可以轻易地沦丧。”

云烟聆听着,许久才小声说:“这两个问题,都好像是同一个人说的。”越风胜南四目相对,这个时候,他们是朋友,甚至,是战友。君前微微笑,越风真的值得他留意。

柳五津笑着说:“其实,咱们的小理想不一样,大理想却一样,求同存异。”他一句话,就狡黠地把大家的理想占为己有。可是这求同存异,就是君前说的同舟异向啊。

篝火烧得更旺。

真的很高兴,围着篝火的他们,都不后悔。

  

杨鞍忽然轻声问:“对了胜南,你可认得一个叫莫非的少年?”

胜南云烟皆惊,胜南点头:“他自‘决胜淮南’后就没了踪影,令人有些担心。”杨鞍一笑:“他很厉害啊,我最近见过他,他一路跟踪着金国使团,要救出他的师父,因此现在就在金国,除了剑法,他还有一点很厉害,你要留意。”

“什么?”

“识人。”杨鞍一笑,“他的‘眼神术’,可不是骗人的,我和他相处了几日,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练就的,他的条件,其实很适合做‘海上升明月’的首领,等以后落远空前辈退了位,给他领导也不错。”

胜南微笑点头:“莫非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他和江湖的关系断了五年,所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江湖,是从前的江湖,和我们经历的不一样,听的时候,可能都会有种时过境迁之感。五年中,新生了多少英雄豪杰……”

柳五津叹了口气:“五年,也有多少人就在这五年里刚刚新生就消亡、都没来得及让莫非知道的……像我们短刀谷的九分天下寒泽叶,是我们短刀谷的奇才,可是,却在最近生了一场重病,不能像你们一样,好好地闯荡江湖,你们在云雾山比武的时候,他却要被病魔缠着……他以前是谁,九分天下啊,可是现在……却要卧病在床不能出门不能日晒……”说的时候,柳五津眼中噙泪,原来,短刀谷内部的事情,就是这一件。

柳五津继续说:“莫非不仅不知道泽叶的存在,应该也不知道另一个九分天下陈羽丰的存在,羽丰原先是川蜀的第一剑,可是就在去年,和萱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至今生死未卜!”当年的九分天下,属于短刀谷的三个人,着实令人心焦,寒泽叶病危,陈羽丰失踪,穆子滕的记性太差,实在是一大硬伤。

  

“对啊,刚刚新生就消亡了……”厉风行亦叹息,“世上最令人伤感的事情,不就是一件东西还没有来得及普及就被淘汰?”

想不到连风行这样的天才,也会有如此这般的穷途之叹。

胜南摇摇头:“不,就算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你的存在,那就不是淘汰。”

  

人生很奇怪,有的时候赖之生存,却会因之而死,有的时候依靠其成事,有的时候又缘其而败事——前面的路似乎一片模糊看不清楚,而理想其实可以帮着他们,探清楚前面的哪怕一小段路。

抱定理想,没有人可以轻言淘汰。

第二百零二章 意外突袭,众矢转向(1)

第2o2章 意外突袭,众矢转向1

人散了。

越风和吟儿两个人顺着海岸线走,越风听着海浪咆哮的的声音,看那全黑的潮水翻滚不停地往岸边涌来,轻声问:“你只将我当兄长么?”

吟儿刹那间停止前行:“越风,对不起……我……”

越风xiǎo声道:“上次在花果山,你犹豫,我就知道,你可能会不愿意……难道是因为阑珊吗?我和她只是青梅竹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不,我心里早就有了人。”

越风停下脚步,很震惊:“他……是谁!?”他和当年的洪瀚抒一样震惊,可是洪瀚抒一听就采用了单挑的语气,而越风,却是一种好奇的表情。

一阵风吹过海平面,吟儿不知道怎么告诉他。

越风握住她的手猜测:“其实你説的那个,是梦中人,根本就还没有存在?”

吟儿缩回手来:“不,他存在!他一直存在!他……他是我有婚约的丈夫……可是……”

“可是他不在你的身边,不能保护你,不能给你一切你想要的对不对?”

吟儿的眼泪簌簌地流:不,他在我身边,也能保护我,可是我对他来説,却不是那么重要,我宁可像玉泽姑娘一样不在他身边,却始终zhan有他的关心……

越风见她沉默着流泪,不忍看见她其实忧郁的一面,她哭得自然,他看得心疼。他始终不了解,原来她也有悲伤的心事,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何时爱上了她,也不知道究竟怎样才能爱她爱得好好的,只能xiǎo心翼翼地守在她身旁,他越风,处理任何事情都极端,他对陌生人从来漠不关心,他做什么事都不会理别人的思路,可是他对吟儿却呵护备至,他怕她有伤口有痛楚,吟儿对于他,显然不是陌生人,而是帮他把世界diǎn亮的那一个。吟儿説他不是灾星,那他就不是灾星,吟儿説他冷血,那他就是冷血,吟儿説他是怪物,那他就是她的怪物。

深夜的这场狂风,好像是树招惹来的。

张梦愚的房门外,一片黑暗与寂静。

火把diǎn燃之后,人也越聚越多。

阑珊的这个情景,胜南清楚地知道,一年前的6怡也有过……

云烟呼吸急促,心里一阵忐忑和不安,暗暗祈祷着。

叶继威疯一样地拍门,没人回应,才更忧人心。

苍梧山的山风猛烈地舔着火把。

叶继威哭喊:“阑珊!阑珊!”

张潮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梦愚!何必这样心急!”

越风原先一直在侧无言无举动,忽然间冲上前去,一脚把门踹开。

血腥味。

金陵蹙眉,留在屋外,风行觉她嫌恶心,陪她一并留下,黑压压的一片人,目光全盯着床边那一具尸体。

越风一阵欣慰,张潮眼睛一黑,差diǎn晕过去,流年一把扶住他,上前去探张梦愚鼻息,张梦愚毫不动弹,身体早僵硬,血已凝固多时。叶继威急向四处张望:“阑珊!阑珊!”

屋子被照亮,而那个蜷缩在床边的瘦弱身影终于进入众人的眼线——阑珊抽泣着,头蓬乱,衣衫不整。

叶继威匆忙过去,用外衣将她裹上:“阑珊,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阑珊浑身抖,咬牙切齿地説:“他……他想霸占我……我逃不开,我身上有匕……我杀了人……”叶继威将她揽在怀里:“阑珊,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生!谁都不会欺负你!”

张潮眼睛布满血丝,啊地大吼一声,一锏直袭叶继威父女,众人被风声惊回神来,越风抚今鞭力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劲,直将张潮兵器压回,张潮沙哑着声音:“越风,叶阑珊,你们这对狗男女,你们要杀苍梧山多少人!叶阑珊,你杀了我儿子,你要偿命!”説罢袖中飞出一把铁锥来,方向唯对准了阑珊,吟儿眼疾手快,立刻扔开自己的玉剑,将那铁锥击歪了方向,张潮惊诧地回头看她:“盟主……梦愚是老夫唯一的儿子啊……”

吟儿轻声説:“你的丧子之痛我很明白,可是,这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咎由自取?不久他们两个就要完婚了啊……”

众人眼光全集向阑珊,她的眼神里是一种坚决的反抗:“这场婚礼不可能是我自愿,完全是张梦愚毒打我父亲逼迫造成的……张梦愚,他根本就是一个禽兽!”

“于是,你就像杀禽兽一样杀了他!”张潮仇恨地瞪着她。

阑珊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恐惧到抽搐:“我……我……”忽然间精疲力竭,晕厥过去。

阑珊醒来的时候,天还是湛蓝的颜色,但是风传来的只有它自己的声音,阑珊看不见山的景色了,不由得叹了口气。

“阑珊,你真勇敢。”一个少女的脸蛋,她像沉夕哥最爱的那种贝壳娃娃,精致得让人忍不住爱抚,她给了沉夕哥活下去的动力,也给了沉夕哥理想。她——凤箫吟,一个她叶阑珊曾经只听説不会去多在意的名字。

越风亦推门而入:“阑珊,你醒了!”阑珊挣扎坐起:“沉夕哥,二老爷他有没有为难我爹还有你?”

“没有。”越风摸摸她的额头,“阑珊,你不用怕,张梦愚罪有应得,他该杀!阑珊,你真勇敢!”

阑珊心下一阵凄然:为什么你们连称赞都一样呢?

吟儿悄悄掩上门:越风,她才是你曾经的沧海,巫山之云啊……我只认识你的现在,你也不了解我的过去,越风,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做的一切,其实都只是一个目的,为的是一个人……

命中已经出现的三个曾经爱过她或正在爱着她的男人,瀚抒的专制跋扈,川宇的忧郁深邃,和越风对陌生人的冷血对亲人的体贴,都很极端很极端,可是任凭谁都不能取代他的地位,他,林阡——

虽然林阡总当他自己是我的哥哥,但也就是为了他,我愿意把所有的爱人当哥哥。

微风吹送。

厉风行、金陵、胜南、云烟、沈延和君前正围着桌子坐在屋里,叶继威一如既往地砍柴,一言不。

君前正对着刚刚走进院子的吟儿,招了招手:“过来!”

吟儿一愣:“怎么了?”

君前道:“你不是曾经怀疑张潮杀张海吗?”

“有线索了?”

胜南道:“我问过苍梧山中人,他们説张海的死因就是中了一把锥。”

“那又如何?”

“昨天张潮杀阑珊的时候也是用的锥。”君前解释着。

“真的?那太好了!那那把锥呢?”吟儿喜笑颜开。

“不好得很,张潮临走的时候,把锥带走,也没有给我们证据留下。”李君前叹了口气。

“而且,苍梧山很多人都用这样的锥。”胜南微笑着继续告诉她。

如此阴阳怪气的一唱一和出现在君前胜南身上,吟儿大喜大悲,不是一般地郁闷:“那这算什么证据啊……既不能指证张潮,越风到还是有嫌疑!你们俩这么搭档着探案,早晚会坏事!”

胜南君前均笑起来,胜南轻声道:“还没有説完呢,关键可不是在锥上。”

“不在锥,在何处?”

金陵笑着説:“我在昨天锥落地的地方现了一diǎn毒粉。这毒粉是传説中的一种毒药,名叫透骨芯,我娘的秘笈里有,毒性很大,一丁diǎn儿能致命。不过透骨芯最可怕的地方,到不是毒性,而是它无色无味,几乎没有固定的形状,粘在哪里就和那物体合二为一,如果不用强力去弹就算一等一的高手也察觉不出来!可是幸好昨天是我们的凤女侠挡了那一锥啊,凤女侠力道强劲,把一些透骨芯的毒粉弹了出来,然后一贯xiǎo心的我在地上就轻轻一摸,摸到了它的存在,它虽然无色无味,可惜还是个实在的东西……然后我才想起,他们曾经和我説过张海的死状奇怪且恐怖,真正有diǎn像中透骨芯的毒药。”

吟儿笑着明白了:“我明白,陵儿妹妹是利眼,这次幸好你们一起来逐月山庄,不然怎么也现不了透骨芯的存在,其实杀人的不是锥,而是毒粉是不是?”

云烟轻声道:“这张潮也未免太毒辣了些,对神医这么xiǎo的女孩都用透骨芯要置于死地!”

“若不是因为他张潮狠心,也不会提醒到我张海的死因不在锥而是毒。透骨芯这样的毒药,当世没有几个人知道它的存在,更别説配制它!逐月山庄这帮人一diǎn都不精通毒术,怎么可能用毒杀了张海?所以与其説越风有嫌疑,不如説这个已经和透骨芯扯上关系的张潮更有嫌疑!”金陵轻声説。

“不过,陵儿你这个説法可是给我们出了三道难题呢:先,我们要证实张海的死因的确是透骨芯,第二,要证明张潮身上有大量毒药的存在,第三,越风真的和凶手没有丝毫关系……”吟儿提醒道,“这里有人只手遮天,什么阻碍都可能有,张潮也有可能死不承认,或者説嫁祸于越风也不一定。所以就算有了这条线索,真相也可能会永远石沉大海。”

厉风行叹了口气:“是啊,张海已经死了好久了……好像也不是在苍梧山死的,要找死因就很不容易。死无对证了,真可惜!”

“没有什么可惜的……厉少侠,张潮的丑恶面貌已经暴露了出来。”云烟一笑,安慰又体贴,沈延的目光随之而去,徘徊不回。吟儿无意间眼光和他一撞,顿时明白了一些……

“云烟説得对,这个案子,其实可以不用通过正常的渠道解决。”胜南低声道,“张潮的面貌咱们都了解了,咱们都清楚敌人是谁了,浊者自浊,他一定要和金人有来往,狐狸尾巴早晚会露出来。咱们要做的事情,就是保护好越风,也保护好我们自己,现在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次张潮的目的不是和我们商讨找奸细,而是和奸细一起杀了我们。”

众人听得这句,心都是一寒,是啊,其实越风是张潮的鱼饵,张潮是幕后黑手的鱼饵!这起命案的死者和嫌疑犯,哪里有调查命案的他们更令金人觉得有价值!

风行diǎndiǎn头説:“不错,现今虽然逐月山庄里的人都还一口咬定越风是凶手,但我们明白了敌我,就不会落入张潮的圈套,今天起,咱们任何事情都要xiǎo心为上!”

太凶险,从前,敌人在他们的领土肆虐,如今,他们在敌人的地盘冒险。

凶险吗?他们相信胜南説的,人的命其实都是一条死路,可是拐了个弯又是一条延续下去的道,没有众寡之分,只有强弱之别!

“咱们这群人相信了张潮是坏人,可是别人我们该怎么办呢?”吟儿轻声问。

“越野肯定是站在越风这边的,柳大哥应该也比较相信咱们,鞍哥我可能要试着説服,沈清因为沈延的关系可能还是会服软,沈依然应该也不是问题,慕容荆棘,她虽然多刺,却是个识时务者,而那个江龙……我想他应该到最后会落单的。”胜南一边説一边邪恶地笑,“事情会结束地乎想象的快!”

不知从何时起,也不需要挑明了説出来这感觉——他林阡有五六分把握的事情,大家都觉得有十足的希望。

“嗯,其实我想早diǎn离开逐月山庄,这边的夕阳很可怕,颜色像血一样。”金陵鲜有如此面带惆怅。

“你嫌血恶心吗?要克服啊,你总要杀人的……”吟儿xiǎo声道。

“説来也怪,以前从来不怕血。最近看到肮脏的东西就恶心呢。”陵儿蹙眉道。

第二百零二章 意外突袭,众矢转向(2)

第2o2章 意外突袭,众矢转向2

阳光倾泻入海中,波光一闪又一闪。

吟儿和沈延在海边散步,吟儿尽量地往水少的地方让,沈延却在海里面随波而行,于是隔了一段距离,与浪前前后后,茫然地走路。

“我曾也问过云烟姐姐,为什么她可以把爱那么快説出来?她明知那时候的胜南不可能对任何人动心……可是云烟説,暗恋不出口对谁都没有好处,她在胜南身边,也不能光明正大地照顾他,而且会很尴尬,很奇怪。她説,蓝玉泽和杨宋贤的关系,搞不好就是这样被传乱的,唉,话説回来,云烟姑娘处事大方得体,把持有度,进退适宜,真的很好。”吟儿一语中的。

一阵巨浪扑来,沈延被打回,狼狈地坐在岸上。

“xiǎo师兄。”吟儿知道,这次她的洞察力一样没有骗她,“xiǎo师兄你喜欢云烟姐姐是吗?”可是云烟却爱着胜南,这令吟儿好生担忧沈延。

“喜欢又怎样?她的心早就在那个人身上绑死了,我……我还这么痴痴的……我真的很没用!”

吟儿隐约猜出了一些:“你们三个人之间,已经生了一些事情?”

“xiǎo师妹,我真够傻的……他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啊……可我呢?我就是忘不了她,她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想她,想见她,可我赶到这里来,我就要看见她和他在一起……”沈延再往海里奔跑,但终究又被浪花击回,他继续冲,再一次,第三次……直到最后被逼回头,他一身伤痕地睡倒在沙滩上,忍不住哭出声来:“她真的很坚决……像浪花一样的坚决……我除了祝福,还能説些什么做些什么……我只希望他们能幸福,就算看见他和她在一起,也够了……”

吟儿噙泪看着精疲力竭的沈延:“云烟姑娘很幸福,既拥有一个值得她深爱的林阡,也还拥有一个宁愿默默关心她的xiǎo师兄……”

苍梧山的白昼和黑夜,是唯美和凄美的两种境界。

杨鞍在海边上,看着沉夕红中掺黑,像沙场上汇聚流淌的血河般直灌进海面,夕阳就在交睫间沉落到水下去。

“哥哥,带我到海上去看日落吧!”

“等做完这批生意,哥哥陪你去……”

“哥哥什么时候教我这招梨花枪?”

“等你长大些……哥哥有事,你先自己练着玩吧……”

于是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朋友越交越广,无愧于兄弟,无愧于伙伴,却愧于自己不满六岁的妹妹,他从来对她没有履行过一个诺言。

他听见身后脚步声,xiǎo声道:“胜南……”“鞍哥。”果然是他。

杨鞍叹了口气:“现在的我真想回到过去,胜南……”

“苍梧山这边,真的没有妙真的踪迹?”

杨鞍苦笑着摇头:“没有……我四处查看过,没有一diǎndiǎn线索……已经半年了,我日日夜夜提心吊胆,生怕妙真有坏的音讯……”

“其实,或许妙真奇人有奇遇,得高人相救呢?上一次我也消失了江湖好一段日子,不也活着回到了鞍哥眼前?”

杨鞍泪水盈眶:“我也希望如此啊……胜南,我从前,只是个游手好闲的地痞无赖,为了她过得好,我才通过生意走回正道,假若她不在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惊涛拍岸,风犹紧,浪崩千里石。

胜南向杨鞍讲述了他们这些xiǎo辈们的看法和见解,认为张梦愚的意外生,令得嫌疑的矛头从越风换向了张潮。杨鞍认真地听他説完,虽然信任多于怀疑,却不免要蹙眉考虑:“可是,没有足够的证据,是吗?我所认识的张潮,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前辈,张梦愚的死并不能説明什么,他因为丧子之痛而对叶家父女有杀意,是説得通的……”

胜南diǎn头:“我明白证据还不够充分,只是希望鞍哥你留意张潮近期的行为,如果他真像我们猜的那样是苍梧山的内鬼,那么他总有露馅的时候。”

正自交谈,忽然间风中传来一声凄切的叫喊:“救命……”就是这一声,像时空在动乱。

“救命……”

杨鞍双耳一震,捏紧了手里的刀。

胜南竖起耳朵,也仔细再听,迟迟没有第三声足够确定方向。

杨鞍松开刀来:“奇怪,我耳朵出了问题?”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救命,口气已是歇斯底里,近乎绝望。

杨鞍胜南立刻像离弦之箭偱声飞奔而去。

眼前一片漆黑。胜南diǎn了根火把,只觉一阵酷寒。入夜,这里又静谧又阴湿,带着潮味的泥土沾在脚下,令人难以前行。想不到,山岩后居然有这样一座如监牢般的洞穴。

“救命……”声音近了,变得异常清晰,震动得耳膜隐隐作痛。

杨鞍挥刀而下,强烈的寒光把夜空割得支离破碎。

铁门的破旧尘屑纷纷撒落,杨鞍踢门而入,冷风即刻抛弃留在洞内上下对流,钻到洞外四处乱窜。

洞深处伸手不见五指,腐朽的气味扑鼻而来,相当浓重。

忽然间杨鞍的腿似乎被人一抱,紧接着就被那人给硬是绊倒了乱打,但那人显然没有太大的力气,打在身上,没有丝毫的疼痛感,但是这每一拳都似乎用了毕生的力气,毕生的仇恨。

胜南赶紧将火把靠过去:“鞍哥!”

那人骤然停止哭打,整个脸贴近了杨鞍的面庞。

杨鞍看见的那张脸,是一张满是血泪的xiǎo脸,周围是久未打理的蓬乱头,和近乎不转的眼珠,可是就是那张脸蛋,曾经给他杨鞍带来多少笑容,给他多少求生的勇气和力量,就是那张脸蛋,缠着杨鞍没有几年时间,却把他杨鞍从边缘拉回头——杨鞍在昏黑的火光里,泪水情不自禁,一把把她抱在怀里,紧紧的勒在胸口!

胜南又惊又喜:“妙真!妙真!真的是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谁囚禁了你!?告诉哥哥!”杨鞍狠狠地抓牢了她的双臂,妙真捏住喉咙,似乎想要説话,却説不出来,整个人泪流满面,虚脱了一样,一边喜悦地瑟瑟抖,一边悲痛地啜泣,气喘吁吁。

杨鞍立刻背起她:“妙真,先随哥哥回去,哥哥再也不会失去你……不会失去你……”

凤箫吟看着双目紧闭的杨妙真,她脸上脖子上有许多的鞭伤,应该是受逐月山庄某个人拘禁且虐待了半年之久,她虽然自幼习武本能地要抗争,可毕竟才这么xiǎo,哪里逃得走!吟儿想起许多年前其实一样际遇的越风,心里顿时有些难受,她不知道自己和越风的感情是不是建立在对彼此的舍不得上……

妙真的状况不大好,一直高烧不退,睡得昏昏沉沉,不见醒来的迹象,杨鞍痛心地看妙真,如果不是牵扯进抚今鞭的事情,她完完全全可以不必失踪,不必受苦受难,这到底是什么在作祟!

吟儿明白抚今鞭这件事自己到底脱不了干系,略带紧张地轻声问胜南:“她就是二当家辛苦找寻半年的妹妹杨妙真?”胜南diǎndiǎn头:“原来她真的在苍梧山,当时抚今鞭出现的时候我就怀疑,鞍哥也正是为此才来的,可是久久没有找到,这一次真是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

“是谁把她关押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简直没有人性!”云烟忿忿道。

杨鞍转过头,立即瞪了张潮一眼,意思是他要负全责,张潮咬咬牙:“杨二当家请放心,老夫定会深究。”

这当儿李辩之进得屋来,对张潮耳语了几句,金陵冷道:“张掌门,什么事情要瞒着我们?”

张潮面色很不好地回答:“难道逐月山庄逐一些人出去,还要武林大会来决定不成?”

“逐人?”厉风行一愣。

“叶继威和叶阑珊。他们父女俩非走不可!”张潮説是这么説,其实逐出了苍梧山之后会怎么对付叶家父女,他们心知肚明。

吟儿赶紧把阑珊留下:“张掌门,私人恩怨还是先放在一边吧,未来还有很长一段日子,如果有人受伤有人中毒,没有大夫在怎么行?”

言之有理,金陵风行连连diǎn头,张潮哼了声:“逐月山庄名医又不止她一个人。盟主何必维护一个杀人凶手!”

吟儿一时间语塞,胜南微微一笑却抓了张潮话里的漏洞:“是啊,叶阑珊可以杀张梦愚,就未必不是杀张海掌门的凶手,你怎么能将凶手逐出咱们的视线?”

张潮一愣,也一样的无言以对,他转过脸来看见不像在开玩笑的胜南,气势骤然有些衰减:“罢了罢了,在事情结束之前,我不驱逐叶家父女便是……”

吟儿一颗心大起大落,长吁一口气来,金陵风行亦相视而笑。

无论周围局势如何展,杨鞍都再也不管不问,只泪流满面地坐在妙真床边:“妙真,你一定要醒来,告诉哥哥,谁是害你的那一个……千万要醒过来……”

第二百零三章 柳暗花明,呼之欲出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那个杨姑娘怎样了?”李君前看凤箫吟走进院中,关切地问杨妙真的状况。

“她还昏睡不醒,想来是大悲大喜,一时没有转过来……”吟儿叹息,“还高烧不退……如果说张梦愚的意外拆了张潮的真面目,杨妙真的意外就可以全然证实他的恶行,哼,张潮万万料不到,他只手遮天也还是会露馅!”

“可是,杨姑娘还是没有醒啊……这条路还是走不通。”陵儿有些焦虑地说。

“杨姑娘似乎是被虐打过……”风行说。

“她从前,鞍哥一巴掌也没打过她,大家都喜欢她都疼她……怎么会……唉……”胜南不开心,云烟不希望看见他忧伤的样子:“这样吧,众位不是都身负绝艺吗?教她一些最上乘的武功啊,比如说胜南你的双刀,就可以大方地先贡献出来……”

胜南一笑:“是啊,我倒是很同意,妙真做我的双刀接班人呢……”

吟儿自远处看见云烟一句话胜南就可以转忧为喜,又高兴又心酸,高兴他转忧为喜,酸的是安慰他的那个人怎么不是自己呢……

  

“好了,不高兴的事情不去想了,看看谁来了?”君前笑着指向屋中方出的一个熟悉的影子,云烟咦了一声:“这不是白路姑娘吗?怎么也来了苍梧山?”

君前站起身来,给了白路一个坐的位置:“大家都坐下吧,有正事要说。”

“什么事?有关于建康?”胜南轻声问。

“有个奸细,一直躲藏在赏心寨那边,被我和宗毅撞见,他在那儿听机密,我就追踪过来,在苍梧山入海口把他给跟丢了,我瞧他定然来了山庄里,君前哥说苍梧山有奸细,他们这帮奸细来自不同的地方,估计有好几个集团,几个头头肯定要在近期会合的是吧?”

“苍梧山,真成了金人的据点了……”风行冷笑。

胜南一惊:“如此说来,最近苍梧山会有奸细的会面,苍梧山的内鬼不可能不去和金人见面!这一次,是我们捉内鬼的好机会啊!”众人均被这句提醒,果然是柳暗花明。

  

“只不过,如果我们分头行动去捉内鬼,那不是很容易单独行动?即将会面的奸细首领,武功一定很厉害。”君前轻声说。

“你担心得不错,所以我们所有人都要保持比较近的联络,而且分工协作也要搭档得好一些,不能一队人里没有一个武功高强的。我看,少不了一次苦战。”胜南说。

“太好了,很期待。”吟儿笑容满面,“捉内鬼,我一定要把张潮逮个正着!”

“可是,要找个武功高强的人保护吟儿啊,不然她率领的那一队会全军覆没……”沈延打趣。

“呵呵,有人自然而然要保护凤箫吟的,沈大哥就不必担忧了。”厉风行奸笑,回看胜南正自沉思,问道:“胜南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奸细最有可能碰面的地方是苍梧山的哪里……”

  

苍梧山这个阴沉**雨的夜晚,天幕上,有好几层云在以不同速度移动着。

绝顶。一隅。

“林阡和凤箫吟似乎有些怀疑我,而且,杨妙真的事情发生太突然,竟在我考虑之外,幸而她如今没有醒来……”

“他们竟然怀疑你?!你竟然也会这么不小心?”来者大惊,从语气就听得出来。

“杨妙真的事情,已经是很久以前了,我几乎把那件事忘记……”内鬼叹息道。

“你要记着,我们挑中和你合作,是看你干事得力,你在抗金联盟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来者转过身来,语气愈加严厉。

“东方大人,我也没有料到,为何林阡和凤箫吟从一开始就站在越风那一边……真是遗憾,这次苍梧山的全是抗金的大首领,如果杀一个,就可以将一军……可现在却……”

“你不必慌乱,主公利用张海的命案引这么多首领来苍梧山,原是准备让你在他们不设防的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的,现如今他们怀疑你也对你设防,你就要换一个方法来对付他们。”

“东方大人,你要尽快告诉我如何去对付他们……杨妙真一旦醒来,我可能命不保矣!”

“你放心。”东方大人转过身去,“如果情势危急,你矢口否认就是,你毕竟积累了这么多年的威望,到那时定然还是有不少人支持你……”

凄凉的晚风中,苍梧山某一个角落的山头,碎石四处奔走落崖。

“什么人?”两位蒙面人同时警觉。

“暗沙!”那人答完即刻现身,“你们的野心真大。”

东方大人哼了一声:“不是我野心大,是他们心太虚,讨伐大金?他们真会做梦,我等着看抗金联盟东南西北一起垮台的日子!”

  

“只怕你看不见这一天了!”爽朗的笑声随后传来。

两个黑色人影,却比他们正大光明得多。

“谁?!”第一个发话的略带意外,刻意地掩饰自己声音,如果没有猜错,正是逐月山庄的内鬼!

下一刻,难免一战。

第二百零四章 绝顶之会(1)

第2o4章 绝dǐng之会1

“奸细会面,不在绝险在什么地方?”胜南笑着,“越大哥,你输了我十斤好酒!”

“愿赌服输!”越野兴奋地看向面前即将被擒的三个奸细。只要擒得眼前三人,越风就会洗刷了冤屈,而他们抗金联盟就不会遭受损失,逐月山庄也会恢复宁静,真是一大快事!

“视死如归啊……”东方大人依旧在冷笑。

説话慌张的蒙面人却慢慢后退,企图走出越野胜南的视野。他越想离开,就越证明他是逐月山庄的内鬼!

越野大喝一声:“站住!”那人猛地一停,骤然袖中甩出一枚暗器,自是飞锥无疑,越野早有防备,一刀拦下,那人伺机要溜,越野即刻追赶而上,自称“暗沙”的蒙面客不再旁观、飞快相援,瞬间正对着越野万针齐,越野只得滚了一转闪过不计其数的暴雨梨花,头刚刚抬起不及喘息,暗沙的另一种暗器连环飞匕已经砸在了他刚才卧倒之处!只差毫厘越野就会被暗器伤及!

越野不免大惊,凭自己的度,金宋间很难有暗器高手可以追及,除非那个人是……暗沙,含沙派的领袖,暗器王石暗沙?

也正是走神的片刻,石暗沙像生了千手万臂,一下子就给越野描摹出锥林针雨的繁荣猖狂,光是种类就四五十种,接二连三地转变,此起彼伏地轮回,又冷酷又好看!瞬即绝dǐng就成为暗器的天堂。

像薄雾下了满天,看似轻轻一层,可是屡捅不破,越野一刀挫去,暗器散而又聚,越野身处险境,觉视线里薄雾渐渐更幻,难以捉摸,触碰不及,对手不愧是享誉金宋间的暗器王,那暗器的密集程度,就如在每两棵极度靠近的松之间插入一株,以为近到不能再挤却偏偏又在之中不停不断不够地继续添加!那暗器的威胁程度,就好似这茂密松林一并扎出的邪恶松针,万一xiǎo觑,葬送性命只是倏忽之间!

石暗沙,他一瞬间出的暗器已经难记其数,而整个战局中所有暗器数目,可以达到耸人听闻的程度。可是,最惊魂最可怕的不是“多”,也不是“密”,而是“器无虚”,每一只暗器的出手,就完美地连接了上下左右,且每一只单独进攻都具有无限强烈的威胁!轻视了哪一只,就会死在哪一只上!重视了哪一只,也未必就一定能躲过那一只!

越野到此时仍旧无法攻破敌人严密的攻击,可是谁看见越野脸上有一丝惶恐的神色?越野,从他二十岁开始,就是插在金人心腹的一支毒箭,整个江湖没有谁的领导力在短期内过他,武功高强到如九分天下的人才们,提起前辈越野无不敬佩,因为他在金国定居这许多年,每天都要活在金人的威胁之下,血雨腥风根本不算什么考验,再凶险的局面都可以迎刃而解,十几年来,越野山寨在金国的领地里,由步履维艰,到挤出一条夹缝生存,再到如今声势浩大,逐步强盛,不知遭遇过如石暗沙这样的劲敌多少个,可是疾风知劲草,他越野可以被困住一时,可惜没人困得了他一世!

石暗沙看暗器到何处,越野金刀便至何处,声音里充满对自己的遗憾和对越野的敬佩:“神威越将军果然刀法高强!”

话音里,就有一种猛虎难缚的意味,这越野,可以被自己震慑,但绝对不可能被震垮!金刀的征途,暗器的末路。

而且很清楚的是,虽然石暗沙的暗器功夫硬,可是总要有“巧手难为无器之攻”的那一刻!越野冷冷笑着不説话,在交锋的六七十招里,他的刀法虽然不像石暗沙那么吸引人注意,可惜老练到令石暗沙难以找到丝毫破绽!

单刀独拳无限威,千手万臂一场空。

只是越野心头现在没有一丝控稳战局的喜悦,凭着多年阅历他知道,自己的对手是金南第六没错,可是,胜南的对手,一定在石暗沙之上!

信弹在他们露面之前就已经放了出去,可是逐月山庄的内鬼已经趁乱遁逃,越野苦于被石暗沙紧紧纠缠,初时也只期待胜南能在众人赶来之前也控制好局势!

可是第二次侧眼看过去的时候,越野才陡然明白,那对手留下是留定了!

也许楚江的死亡、川宇的退让并无须太过失望地喟叹。

也许饮恨刀和白氏长庆集的交融必要世代令金人难安!

方才交手的近百刀里,胜南只有一次明显的落败,那就是第一刀,胜南去追赶内鬼的过程中突然被袭击,在此之后,他完完全全把敌人留在了dǐng峰。

纵使敌人刀法猛烈到把色觉砍作一道一道,心无杂念的胜南,饮恨刀直接往对手刀法里破,精力令人惊奇地越打越旺盛,似乎,饮恨刀带着胜南在往杀戮中没有阻碍地闯!

饮恨刀是一件喜欢战斗的兵器,越野略微了解一些:胜南不是,胜南虽然也一心向战,终究不到嗜好的程度,胜南对有些血腥的事情不崇尚,而是比较体恤受害的那一方,这是他和他的姓名、他的兵器唯一一diǎn不容的地方。只不过,恐怕由不得他林阡自己作主,饮恨刀是魔邪,饮恨刀会带着他走向战的极端,而且此刻已然走了上去!

气势开始失控地扩张和侵略,物我两忘的同时,胜南不知道以后自己要为此付出大代价!

敌人的语气里全然一种激赏:“饮恨刀,好刀法!”

这个敌手,虽然是被胜南留住的,可是他留下是不是为了一睹饮恨刀刀意,而是为了绝胜南的命!从这句话的响度上,就猜的出来,内力雄劲的他,武功绝对不在柳峻黄鹤去之下,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因为决斗的同时,不仅是对面的胜南,就算稍远些的越野,脚底也在震动,只是胜南熟记于心、纯青于招的刀法,使得他一个内力较浅的少年,却足够可以驾驭饮恨刀之上得天独厚的内力!

世间就有如此奇迹,尽管胜南握刀还不到一年,得刀谱也才一百多日,没有学会如何在战中提升内力,却懂得把饮恨刀的内力借来御敌且牢牢地控制于掌心,越野当此时,不由得想起君子善假于物之説,和韩信刘邦将兵将将之谈,此刻恍然,饮恨刀如今的主人,内力的确不强硬,可是控制内力的力量却强硬!

若不是有气势恢宏的刀法,坚定执着的信念与热爱,饮恨刀又怎么可能相信胜南,怎么可能把胜南当作刀的一部分!

几乎,越野被这连续几刀震撼到走神。

饮恨刀的一生,要经历“不让,不死,不败”三个阶段,现下的林阡,显然不可能还是“不让”,要保证“不死”立足于“不败”!

那一刻,敌人深邃的眼睛里射出一股阴寒的笑意:“我就偏偏不信,你一个少年人,内力可以如此雄厚!”

话音未落,敌人深不可测的内力,源源不断地压往胜南,以至于操控饮恨刀的双手,从手指到手掌都麻且震痛,只不过无论如何,都要借刀力以一试!

胜南提刀抗衡,饮恨刀里由古至今铸就的内力,不管他能掘出多少,在这一战,靠的本就是一个胆识!

却在两道强力相互对抗的一瞬间,传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胜南,你让开!”猛地胜南眼前掠过的,就是一团白影——吟儿!她不要命了!她看出敌人在引诱胜南比试内力,她本能地要护住她认定有内力硬伤的胜南,所以胜南根本无暇话,她一把玉剑已经往战局当中插!

天啊,她什么都不了解,不了解对手的内力比黄鹤去柳峻还要高深,也不了解自己饮恨刀刀气可以穿梭过多少人的身体性命而势力不减,她要插入这战局,根本就是找死!

第二百零四章 绝顶之会(2)

第2o4章 绝dǐng之会2

玉剑即将触碰三刀的片刻间,敌人显然没有受到任何一丝的影响,饮恨刀也充满了战意为了杀敌誓不后退,可是胜南第一次违背了手中饮恨刀的战念!那不知到底有多久的思考空间里,胜南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让吟儿受双倍的伤,不如让她受一半的伤!

是啊,他不忍心伤吟儿,故而在接受对手内力的同时撤去了自己的所有力量!

况且,对手见他撤回内力也许因为猜疑也会有所保留,胜南把握了这一diǎn,毫不犹豫且毫不后悔——

如果赢了比试却亲手害死吟儿,他宁可这次被吟儿害死!

双刀撤玉剑迎的交换中,吟儿的神色因敌人的内力而剧变:“你……你……你是谁……”原先是想相助胜南击垮对手的,可是,为什么却成了分担内伤的结果呢……

尾随而至的越风正好上得山来见这次内力比拼的结束,敌人还轻松地站着,林凤二人却受伤不轻,不远处哥哥还在苦战,越风不假思索,即刻抽出抚今鞭,逐风而去,一鞭抽在那人刀背,那人刀因抚今鞭而损,兵器上即刻呈现颓势,可是不容片刻喜悦——那人优势又不是刀剑,而是内力啊……

吟儿跌坐在地,想説话,想提醒,却只有咳嗽的力气。越风挡在胜南吟儿两人的身前,和那敌人冷冷僵持,胜南轻声道:“你要xiǎo心,他内力很厉害。”

越风蹙眉,要挥出削铁如泥的实力,他的抚今鞭如何穿越对手内力的重重阻障!?

那人随意击在身后巨石之上,顿时地面有如山崩,泥砾纷纷流走,轰然一声满眼碎石,不知何处袭来尽数打在抚今鞭上,虽成一盘散沙,终究也乱人双目,石群激荡,在视野中有横飞的,有纵悬的,有东飞的,有西坠的,度像纵横天际的瀑布,威力如炸雷,就算做好了准备,也要惊上两惊,色迅惊眼,猛惊心!

越风提鞭急挡,不负众望,几番巨响过后,绝dǐng仅仅可见几痕石迹,几轮风声,几层天云,几片残叶。

稍顷,吟儿缓过神来,却看见天幕上、乌云中刚刚凸显的一缕亮色,再被后面移动更快的黑云填充。为什么,不测的风云,总要流动得如此猛然,总要压得人心惶惶呢……根本无暇容喘息,那人趁势一掌袭向越风要害,越风闪身一避,已经绕到了绝处最后一块巨石之侧,那人一掌敲在陡峭石壁上,那绝壁骤即开始抖落,山崖摇晃着像是要整体落下去!

他是谁!

越风命悬一线,举鞭顽抗,心里只有这一个疑问!

他是谁!方才胜南和吟儿果真没有使得这个人的体力有一丝丝的消磨吗!

看越风站的地方摇摇欲坠,吟儿胜南二人均是大惊失色,欲去救援却因内伤在身难以站起!

那人不答话,忽然之间抡起一掌来削越风面部,掌未至头已剧痛无比,那一掌将至,抚今鞭被压迫着只能往一个方向走,角度根本不足以杀敌,自己也被逼着只能往一个方向退,可是那方向怎么退,再退一步就要带着身后陡石一起摔下去必死无疑!

那人要离开,就必须痛下杀手,把来势汹汹的越风逼向绝路,而越风苦于选错了方向竟凌深渊之上,进退两难!

对双方都至关重要因而令谁都窒息的时刻,抚今鞭依然试图闯过对手内力的封锁,胜败与生死,是不是就全然看越风这一鞭的攒风之力?!

只叹时间太短暂!

越野远远瞥见越风涉险,也不管自己处境,猛地将石暗沙一拎,紧要关头他何等的力道,竟将石暗沙一个彪形大汉扔出去甩进了战局之中,正自欣慰着越风脱险,忽地自己肩膀一阵剧痛,竟中了石暗沙五六枚刺血针,幸而石暗沙猝不及防、临危所才未伤及要害,但那针嵌进肉里,针尾可见黑,应该沾了毒药,越野咬咬牙,忍住痛楚运功,将那几根毒针逼出体外。

却説越风正运鞭尽力躲避这一掌的汹涌内力,却猛然间一个滚烫的躯体压在自己身上,越风一个急翻逃脱,可是刚刚定神却已经站在了血泊之中!

石暗沙竟被这一掌,切得颈脖断裂!

也许凶手明白了越野的意图企图要收回力气,可是万钧力纵使收回了千钧,也难以回避血淋淋的一次杀戮——石暗沙的头颅和身体藕断丝连,依次落在地面上。那不知是红是黑的热腾腾粘稠状液体,随着这躯体的坍塌而脱离喷溅,浸染蔓延之后将绝dǐng的颜色改写。

凶手杀人,只求血腥,一diǎn都不美丽。

石暗沙当场毙命,可是他的身体和头颅还在缓慢地犹豫地伸缩着,似是要分离却仍旧完整,偶尔合在一块,却又被深一层的血挤出来,裂开之后,似乎还有几根筋顽固地把头拉回去。

怪只怪凶手只切了一半。

伤口没有被利器所砍那般整齐,参差不平处少了好几块肉沫和血管难道是沾在了凶手的手上?!

饶是一贯冷血的越风,都不忍再看他那还未腐朽却令人作呕的尸!

在对面屠夫的眼里,石暗沙明显只是一头被肢解的动物。可是这个屠夫,没有用刀,武器是手!

他简直是魔鬼!他的手上,沾满了污秽,还可能有石暗沙的骨头和血肉,他却好像习以为常,会不会还想要好好地嗅一嗅,舔一舔,嚼一嚼?

越风不敢再想,再想自己会疯。

风当即把血腥的滋味传到吟儿胜南这里,刺激着他们的嗅觉,眼睛都有些麻。

“你是谁?金人?金国第几?!”江洋道最忌剁人头颅,吟儿乍见石暗沙惨死当场,竟然恐惧到问的时候声音战栗,眼泪几乎夺眶。

火把从山下靠上来,嘈杂的人声不绝于耳。

那人骤即消失于山dǐng,消失于风中,消失于血后:“希望下次见面不要看见你们的尸体!”人已去,杀气仍荡。

越风急忙转过身来,看越野面色苍白地跌坐在地,哪里还有心情去追奸细,即刻来察看他伤势:“哥,你可是被暗器所伤?”

越野神智却还清醒:“没事,我只是中了毒。”

越风心头一阵感伤:“哥,你为了救我,竟不惜自己的性命么?”

“任何哥哥,看见弟弟涉险,都会这样,这就是兄弟,血浓于水……”越野笑着告诉他,听的人都有些动容。

可是,忧伤随之而至。

是吗?任何哥哥都会吗?这句话最触动的其实是胜南,没有,他林阡就不会,他只会从林陌手上把一切属于他林阡的抢回来,然后还把一些不该有的强加给林陌!心魔忽至,还是建康城那一天,令他要毕生忏悔的一刀!

吟儿方才还感动地盯着越野越风兄弟二人看,却在回头的瞬间现胜南脸上的表情,很奇怪,那个表情她体会不出来,那到底是失望、难受、自责、苦涩,或者是有那么一些嫉妒……嫉妒别人家的兄弟,嫉妒别人家的亲情?

她不知道怎么去感受他。

他其实不缺兄弟情,也不缺亲情,他却缺亲兄弟情。

谁的人生,都有遗憾。

她轻轻一笑,转移他的思绪:“对了胜南,你一定要记得啊,要回避内力的比拼,刚才若不是我救你,你此刻哪里有命在?”

胜南回过神来,哭笑不得,又不忍心责她无知,只得艰难地站起身来,胸腔里,像有热浪在不断翻滚,是啊,饮恨刀可以借内力给他,却不可能替他受内伤——他方一起身,就忽然站立不稳,吐血不止!

吟儿大惊失色,急忙来扶稳他:“你怎么啦?那人的内力,不是被我分了一半去吗?他也没有全力以赴啊……怎么这么重啊……”

“没事啊,死不了……”胜南脸色很不好看,却语气平和地説。

越野狠狠地瞪了凤箫吟一眼:“刚才若不是你搅局,胜南怎么可能会受这么重的伤,口口声声要救他,结果却害了他!”

吟儿被这句话惊得呆若木鸡:“什……什么……”

“不用説了越大侠,这diǎn伤以前也受过,没什么大碍。”胜南微笑着拭干嘴角血迹,希冀越野不要再责怪吟儿。

吟儿满脸的惊慌失措,越风轻声帮她开脱:“哥,吟儿方才也是一时心急,怎么样,吟儿你的伤势还好么?”

“还……还好……”吟儿低下头去,他们四个人,多少都受了diǎn伤。

蓦然,火把将山dǐng照得有如白昼般闪亮。后援的队伍已经赶到。

吟儿转过头去,看见黑夜里金陵的笑靥:“女侠,受伤了没?”“我是个盟主,怎么可能轻易就受伤?”吟儿看见金陵,知道危险过去,放松了心情迎上去。

胜南舒了口气,陵儿来得真及时,吟儿总算不会一心一意地追究方才的事了……

“想不到石暗沙和向一争斗多年,他们的下场,竟然是一样的……”越野回看石暗沙的尸与,叹了口气。

“对啊,最可惜内鬼还是跑了,现在只能期待妙真早些醒来……”胜南轻声説。

第二百零五章 危敌四伏

第2o5章 危敌四伏

阑珊和越风二人扶着越野出了里屋,阑珊轻声道:“他们四人都受了伤,越大侠是中毒,沉夕哥、林少侠和凤姐姐都是受了内伤,好在都无性命之危。”

胜南看杨鞍有些沮丧,轻声道:“若不是山路难行,后援来得太迟,那帮奸细跑不掉的,不过幸好妙真的病情有了好转,鞍哥不必担忧。”

李君前关切地问:“越寨主是中了何毒?”

阑珊回答:“厉夫人説,是一种毒花配制的‘冰美人’,不过越大侠内力很好,将毒素一直逼在要害之外,恰好司马帮主身上有解药,总算可以替他驱除。”

慕容荆棘李君前皆是一震,齐道:“冰美人?!”冰美人,是啊,曾经,有一个女孩,让他李君前为了解药日夜操劳,心力交瘁,令他几乎放弃比武大事,差diǎn和眼前的慕容荆棘撕破脸,却又为何、他要和那女孩各奔天涯,再难相见……

司马黛蓝带着幸灾乐祸的语气责慕容荆棘:“慕容山庄到底还是成了金人的天下。”

慕容荆棘一愣再一笑:“唐门的毒药金人难道没有用过?司马帮主的见解未免太狭隘。”

金陵没有在意她话里对唐门的不敬,一笑置之。

李君前忆起白翼的那本放翁诗,想到这么厉害的毒王在这里,赶紧让白路将那遗物取出来:“厉夫人,这是我师父的遗物,我想请教一下书页上的毒药是什么……”

金陵看白路将盛放诗集的布包打开,几乎一眼就看了出来:“这是一种慢性寒毒,名叫‘阴间草’,是中原所没有的。如果不久经时日它不可能风化为人所见。白老帮主应该是慢性中毒。”

白路呼吸急促:“‘阴间草’……”这个名字,本就很寒。

“又是寒性的毒药……”胜南蹙眉,“透骨芯、冰美人、阴间草,吟儿,你记得吗?你师父和我爹中的毒,也是罕见的极寒之毒,他二人都是流血不止、周身寒而死的……我总觉得,金人有阴谋,他们的毒药,最近偏向于这一种寒性剧毒,不管是急性的,还是慢性的……”

金陵一震:“他们难道是想配制寒火毒?”

“寒火毒……”吟儿一愣,“那是什么毒……”

金陵轻声道:“寒火毒是我母亲胡氏家族中毒性最厉害的两种毒药,顾名思义,若中寒毒,必将受冷寒之苦,内力体力耗竭至死,若中火毒,是周身热……”

“那其实,也不算有多么厉害啊……”吟儿説。

金陵一笑:“你不要xiǎo看了它们的名字浅显,配制可就难了,能被胡家看中拣选的毒药,无论花草虫兽,定然是当世毒性最剧,杀人最猛,起码有千百种,要互不相抗,聚而又产生新毒,而且制备寒毒、火毒的过程比找药更苦,几百个环节什么时候要合作什么时候要隔绝,选择什么地diǎn什么天气,都十分讲究,其实,也是我母亲没有完成的遗憾……”

“为什么你们制毒的人要这么精益求精呢,普通的毒药,已经可以毒人了,你们那么高的追求,一diǎn也不实际。”吟儿摇摇头。

风行一笑:“这你就不懂了,从事哪一行,就该钻研哪一行,这样咱们的毒术才能和对手们一块进步,达到鼎盛。”

“可是这样的追求,结果是为了害人呢。”吟儿面带难受。

“是啊,寒火毒一旦问世,可以将我们人世毁灭。”金陵diǎndiǎn头,方才都舒缓了一口气的厅中众人,全部都被这句话吸引回去:“人世毁灭?”

“是,寒毒冷,火毒热,寒火一遇,中毒者随刻就内脏腐烂、血脉逆转,只要中毒者一死,毒素就把他全部吞噬并迅蔓延,他的尸就会成为一个剧毒的祸害,把死亡的威胁世世代代传递下去——尸上的毒不必通过接触,也许通过空气传播,隔着几个山头就一样能把人害死……其实人的命,不就是这么脆弱?”金陵的话语里,传递出一种不可辩驳。饶是她毒术高,对寒火毒的强效也不由得畏惧三分。

几乎人人,噤若寒蝉。这从没听説过的两种毒药,他们不可以懈怠,万一金人抢在他们之前配制成功,再在抗金联盟里大肆传播,到时候刀枪棍棒都还在,可是人尽成尸骸!

吟儿毛骨悚然:“陵儿,你説,这世上会不会有人已经将寒火毒配制成功了……”

“这……”很难説。

一直没有话的沈延突然説:“如果真的有,倒还真的存在一个。吟儿,你和大师兄在云雾山比武的时候,我们有几位师兄也去师父身死的地方查看过,师父尸骨里残余的毒药,比几位师兄见过的要厉害万倍,而且你説连林楚江前辈和师父都立刻身死的……那么这种毒,会不会就是寒毒?”

柳五津diǎndiǎn头:“事实上,咱们短刀谷也实在不知道那是什么毒,见所未见,或许还真的就是寒毒。”

“如果是,那么我们得尽快把那个叫胡弄玉的女人捉拿回来。”厉风行説。

“捉拿回来?!”吟儿冷笑,“看到她我就宰了她!杀了人又躲起来,算什么英雄好汉!”

胜南心里一阵疑惑,对啊,一年多了,那个叫胡弄玉的女人没有借着杀死纪景的机会出道。那么,她会在哪里呢?又是为了什么如吟儿所説“躲起来”?

柳五津忍不住要岔开刚才的话题去寻另一个答案:“对了,是什么人那么厉害,你们三个人都受了伤?”

越风亦一直没有停止过内心的疑虑和震撼:“现在想来,心有余悸,差一diǎn,死的就不是石暗沙而是我,他会把我切成两段……”

“是啊,他内力也很厉害,震得半块山崖差diǎn就掉下去,他为什么嗜好拿手掌当牛刀呢……想来是有些害怕……”吟儿面露惶恐。

“不错,他的内力在黄鹤去之上。”胜南补充。

柳五津沉思片刻,哦了一声:“原来是他……”

“柳大哥知道他是谁?”众人均奇,胜南先问。

“他叫东方雨,是金南第二的武功,你们真是好运气,这么多年,在他手下逃生的只有一个人,你们逃了三个……”

“那个逃生者是谁?”吟儿好奇地问。

柳五津xiǎo声道:“那个人是当代一位最风流倜傥的大叔……”

众人均笑道:“哦。”

“你们猜到了啊?”

“一定不是你啦。”吟儿笑他。

柳五津亦哈哈大笑,将头脑后面那道著名的“柳五津伤口”给吟儿看:“这道伤就是我当年好胜心强,自己撞过去找死。他一掌劈下来,我脑袋就开了花。”

“当世武功,数何人最高呢?咱们老辈有肖逝易迈山柳五津,xiǎo辈也有天骄,而金国的南北前十,是不是标志着金人武功的巅峰呢?”沈依然问。

柳五津次被与肖逝易迈山相提并论,十足高兴,满面笑容:“唉,金国岂止南北前十……金国的人才,不比咱们少啊,只是有些人很张扬,有些人就比较神秘,以后要找个时间,把金国的人才都讲述给你们听呢,不过关于金国到底有哪些人将要入阵对敌,轩辕九烨保护得非常隐秘,咱们很少探得到。”

“轩辕九烨?!哼,我在金国听人描述过他相貌,不就是那个鬼兮兮的白衣男人,时时刻刻装神弄鬼,早晚有一天,我要好好地整一整他,看看他是真的鬼兮兮,还是假的鬼兮兮。”吟儿想起轩辕九烨在狱中搞的那一套引诱,实在是沉不下心。一定得找一天向轩辕九烨复仇!

柳五津听她给号称勇猛无匹的毒辣天骄轩辕九烨起了一个这样“鬼兮兮”的绰号,不禁愕然,其实,她叫胜南“妖邪”,叫越风“怪物”,叫君前“二大爷”,那么叫自己“无良马贼”已经算非常非常客气的了,不接受还能干什么……

夜幕降临,月像熬红的眼睛。

李君前、白路站在海岸边上,白路湿了眼眶:“我一定要杀了那个敢给爹下毒的内鬼!”

“其实,我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君前叹了口气,轻声道。

“什么?!”白路一震,“你説什么?”

“谁能知道师父每天必读放翁诗的这个嗜好?”君前转头看她,“那个时候,日夜不离师父的人能有几个?那个时候一心钻研寒性毒药的人能有几个?师父带着他一路从荆湖北路到建康来,还把一个很重要的赏心寨给了他!”

“不……不是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贺敢叔叔?!”白路惊诧地连连否定。

“师父对他没有防备,师父当他是最好的朋友,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xiǎo秦淮最初一盘散沙的时候赏心寨能独自不参加混战,后来咱们和云之外前辈争执迁移的时候,为什么偏偏是赏心寨在闹奸细……现在,我只能靠唐鑫、路中、大xiǎo桥三方把他牵制着,万一有事,贺敢附近没有人压得住他,因为,赏心寨是我们xiǎo秦淮最厉害的一支队伍。”

白路听他分析,知他早已在怀疑贺敢,轻声问:“那么,我们该如何是好?贺敢他军纪严明得很……”

“他现在时机不成熟不好动手,我要在金人号施令之前物色一个可以压得住贺敢的人,替下凤箫吟插入赏心寨里去!”君前其实心里早有了一个定论,他要找的帮手,武功上必须和胜南不相上下且要定居于淮南不变!

可遗憾的是,这个也许可改淮南势的人,现今要在淮北蒙受不白之冤……

风中传来一曲歌,衔叶之声。

白路泣道:“以前爹也吹给我听过……”

君前听见那古曲,忽然也平添感伤,遥远的她,如今还在长途奔波之中吗,还是已经回到了她的深闺,也在仰望着残月遗憾着这一次她的赴宋之旅,她做回了美丽尊贵的公主,却也偶尔要为从前流泪是不是……

第二百零六章 天之设定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屋外,山涧中的月亮与夕阳一样通红。

东方雨对着这样凄惨的景象,黯然叹了口气。

他要帮助他的内鬼掩饰罪行,就必须置唯一的证人于死地,唯一的证人,杨妙真,这个六岁的小丫头。

如果金南第二的东方雨要出手直接杀一个小孩子,可谓易如反掌。只是这个小丫头身边,却高手如云,连他东方雨,也不得不忌惮三分,上次的绝顶一战,他看清楚了他年轻的对手们,个个来势汹汹!

却说这东方雨有一个金人皆知的特点或者说毛病,那便是在每一战之前都要占卜胜败的机率,于是手下门客无数,巫师法师算命卜卦之徒就占了很大的一部分,这次对杨妙真的生死,东方雨也依然不例外地在门客之中寻求解答,结果,却得到一个惊人的答案,所有人的话都一致:“那杨妙真非但不死,还注定了是要替苍梧山解围之人,也注定在日后危害我大金……她命中大劫已过,再难有劫……”

果不其然,杨妙真的病情日渐好转,内鬼越来越害怕,东方雨则愈发脾气暴躁,一发而不可收。

东方雨长叹之后,突然想起了某门客的话来,“天命危金”,这小丫头将来真的会危害大金?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白衣男人走到他身后,也面对着天空,他只是伸出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勾勒着月亮的轮廓:“真美,这残缺,这惨烈,这血腥。”

东方雨转身看他这次的搭档,轩辕九烨。轩辕九烨,他随意的一句话,就可以覆灭一支军队。

“东方大人这几天一直在替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算命,这有什么必要?”轩辕九烨笑着回头看他,双眸里透着一股邪气,“你总想着如何去把前路的坑填平,为何不试一试如何去铺后路?”

“我现在,的确是孤注一掷啊,我选中的那个人,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大的过失,如果失去他,我们什么都来不及,我只是寄希望于他不要投降地太快……”

“可是,林阡一定会逼着他很快就投降……”轩辕九烨冷冷地告诫。

  

一夜尽,妙真从昏睡中清醒,痛哭着钻到杨鞍的怀里去:“哥哥,哥哥,以后妙真听你的话,再也不偷懒,妙真要练好武功,不要被人欺负!”

胜南兴奋地进得屋来:“妙真,你终于醒了!”

“胜南哥哥……”妙真哽咽着,“真好……真好……”

杨鞍叹了口气,将她安顿好了:“妙真你先睡吧,哥哥和胜南哥哥说句话,立刻回来陪你。”

出得门来,杨鞍捏紧了拳头,胜南看见他历尽沧桑的脸上充溢着受伤和愤怒,轻声问:“妙真她?”

“是张梦愚那个小子!为了抚今鞭不择手段,见她美貌就把她一同掳到苍梧山来,妙真当然要反抗,张梦愚就虐打她,最后把她关押了起来,张梦愚那个畜生,他死有余辜,我恨不得把他从坟墓里挖出来重新凌迟!碎尸万段!”

“妙真她才几岁……”胜南听着听着不由得也大怒,“早知如此还管什么,早就该把张梦愚杀了!”

“你叫她怎么忘记这阴影,这么小的女孩子,又没有什么武功,张梦愚简直没有人性!没有人性!张潮也是,妙真说,张潮有好几次明明在场,却只笑着看张梦愚打她!他们父子两个,都没有血!关了妙真之后,几乎把她活埋在这里,她怎么活下来的,她自己也不知道……”杨鞍冷冷地哭。

“鞍哥,时间也许可以把这记忆冲得淡一些,我们要吸取这个教训,以后好好地保护妙真,也要教她学会自保,万不可再被人掳去。”胜南从身上将那本《白氏长庆集》取出来递给杨鞍,杨鞍一愣,颤声读:“白氏长庆集?这是什么?”

胜南一笑:“双刀的精髓就在这里啊,妙真的悟性很高,也许可以帮助她。”

“可是,你自己呢?”

“我把还没掌握的都抄了下来,你拿去吧。”胜南笑着安慰他,拍拍他的肩背:“鞍哥,我的眼光很挑剔,首席大弟子,当然要挑悟性最高的。妙真最喜欢梨花枪,恰好现在枪神穆子滕也在苍梧,有空鞍哥也可以把妙真交托给他学几枪,穆子滕虽然记性差,可是人很单纯,没什么架子,想必不会拒绝。”

杨鞍转忧为喜,叹了口气:“我代妙真好好地谢谢你。胜南,真不后悔认识你,那个时候,咱们还都是街上溜达的小混混啊,一转眼十几年,事情竟然还有变化。”

胜南忆及过去,不免也一阵感触。

 

杨鞍面色忽然变得凶狠,压低了声音:“咱们要不要想一想,如何对付张潮?要知道,妙真就是最好的人证,张潮逃不掉!我说什么都一定要杀了张潮!”

“其实我和柳五津合议过,最安妥的方法,是打草之计以退蛇。”“张潮为草,金人为蛇?怎知打草之后蛇必退?”

“不出意外,金人和张潮的合作多年,应该只有他一个傀儡值得完全信任,如果张潮在短期内投降招供,金人来不及应变,只可能撤离,解决暴乱,不费一兵一卒。”

杨鞍领悟地点头:“是啊,金人应该是把筹码押在了张潮的威望上,万万想不到他也会有行事不慎的时候,其实,二十多年来我也一直以为他和他哥哥张海一样,是众望所归的领袖……他表现得一直很正常,该喜则喜,该怒则怒……可是,真是老天长眼!若不是妙真被抚今鞭牵连,我也不会发现他原来是道貌岸然……”

胜南一怔,是啊,若不是当时在黄天荡与越风的一面之缘,他也不可能在一开始就全心信任越风,若不是吟儿当时对抗金懦弱到孔望山闲游碰巧与越风得遇,恐怕到如今信任越风的都只有胜南一个而已……这一切,真是天之设定吗?

第二百零七章 扑朔迷离(1)

第2o7章 扑朔迷离1

清晨,天上稀稀落落只有几颗星,吟儿单独一人往张潮府邸走。

妙真的指证颠覆了张潮。此时此刻,几乎每一位先前半信半疑的领,都觉得胜南君前金陵先前分析得没有错,站到了无辜的越风这一面来。只不过,虽然真相呼之欲出,嫌犯却仍然企图掩盖事实,死咬着越风不放。

张潮到现在还要牢牢地霸占掌门人的地位,显然是因为后面有金人在指教。如果他承认了一切罪行,金人就丧失了傀儡。道理很简单:金人是埋伏在张潮后面的蛇,但是,失去了傀儡之后,再强大的金人,也将沦落到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下场,再难以实现他们的计划。所以大家商议之后,都赞同先制人,在张潮和金人取得下次联系之前,逼迫他承认一切事实,继而逼得金人无功而返。

吟儿此刻肩负任务巨大,正是利用自己盟主的威力去“打草”,自信满满做先锋,是因为不怀疑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张潮若是被逼着立刻狗急跳墙了,很多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许多争端就能够消弭避免,也终会是吟儿作盟主之后又一个很大的胜仗。

转了个弯,却忽然看见越风像心有灵犀似的站在张府门口对她微笑。

他很少微笑,他好像不大善于控制他的面部表情,尤其在她的面前,他居然有那么一xiǎo会儿的不知所措。她万万料不到那个没有魂的怪物把魂拾回来的时候,竟然愿意把魂全然交给她。不,不管怎么説,她都不可以接受……

其实,越风心里又何尝不清楚,她,有一个值得她深爱一生的未婚丈夫。他也明白,她,只给他一次当兄长的机会。

“你是为了我,去和他摊牌?可是很难是不是?”越风低声问。

“难什么!不止我呢,如果我逼供不成,后面有他们跟着,车轮阵,早晚把张潮打到説实话,越风,你放心。”

“我已经很放心。”越风脸上写着一种不可思议,“我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可以为了我这么做。林阡,李君前,厉风行。”

吟儿蹙眉听,听罢忽然舒展了开来:“所以啊,你不要再不信陌生人了,你是他们要保护的人才。你可明白了?”

越风没有diǎn头或摇头,只在她身后一定的距离里随她一起往前:“我只是不放心你,你身上还有伤,我和你一起去见他。”

吟儿知道,那个距离,是一种照顾的距离,一种不打扰的距离。那是他越风能给她凤箫吟的,林阡无心给,林陌无力给,瀚抒无缘给。

于是一并往张潮的屋前去,越风欲叩门,门却虚掩着。

张潮正对着他们危坐桌侧,本是闭目养神的:“你们来做什么?”

吟儿哼了一声:“你都可以纵容你儿子那么放肆地囚禁杨姑娘了还有什么歹事做不出来?!你也想不到,你的乖儿子会那么不正经扯你后腿吧!老实交代,你哥哥是不是你杀的!不要再浪费咱们抗金联盟的时间了!”

张潮狠狠瞪了越风一眼:“你这逆徒好大的本事,竟然能够利用到武林的盟主,把她牢牢拉在你身边,你的用意,真是深不可测!”

吟儿不禁一愕,万料不到张潮不仅死不承认,还要诬陷越风存心拉拢利用自己!天啊,自己也不像张潮説的那么昏庸,轻信了越风的美人计、所以站错立场冤枉好人吧!

越风亦冷冷地抽鞭直指张潮:“你以为苍梧山还像过去一样你只手遮天!?你随便找一个人就替你垫背!?”张潮猝然间微弱地惨叫一声,瞪直了双眼:“越风!你……你!你暗算我!你……”蓦地喷出好几口鲜血来,即刻身子一歪,从椅上径直摔落!

吟儿大惊失色,要上前查看,越风一把拉住她,张潮剧烈抽搐着倒在地上,冷笑着:“越风……我化作厉鬼……也饶不了你……”説罢咽气,脑袋一垂,再也僵硬不动……

这突如其来的死亡一幕,使得凤箫吟惊呆当场,脑中一片空白,思绪翻来覆去:她不明白啊——张潮是她所认定的凶手,是逐月山庄的内鬼,可是,张潮却在真相大白之前,忽然暴死!而且,他是怎么死的……

不知过了多久,吟儿才被身后传来杯碗的落地声惊醒,紧接着只见那李辩之匆忙奔去试探张潮鼻息。越、凤二人一冷漠、一震惊地站立不动,却见李辩之惊慌满面地回过头来厉声咆哮:“越风!你杀死二老爷!你又杀死了二老爷!”

越风轻轻拉着吟儿示意她不要上前去,漠然看着眼前的一切:“当初师父死的时候,你们不也是这样就指定了我?”

“你还需要赖什么!方才这里没有外人,出这银针伤二老爷的除了你还会是谁!大伙儿来人啊!越风又杀人了!这回是人赃并获啊!盟主,你也亲眼所见,难道有假?难道你还要庇护他!?”李辩之从张潮心口把一根沾毒的银针拔出来,在阳光的照射下,光线猛烈地刺激吟儿的心和眼。

吟儿呆呆地看着张潮尸体,许久也没有缓过神来,她彻底心乱。事情似乎和她先前想的完全不一样了,越风抽鞭的时候张潮中毒针,她亲眼所见,周围也的确没有外人——可是越风为什么要杀张潮呢,而且,凭越风的鞭法,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杀死张潮,不必用暗器,再者,他杀张潮,到底为了什么?

第二百零七章 扑朔迷离(2)

第2o7章 扑朔迷离2

吟儿的脑中一片混乱,她越想下去,整片事情就越不对劲……

循声而来的张家徒弟,看见张潮尸体,哪个不是愤慨仇恨几欲将越风立刻就地正法?!李辩之瞪大了双目,怒吼着冲到越风身前:“众位同门听着,咱们要杀了越风,为师父和师叔报仇!”响应声即刻此起彼伏,吟儿诧异地深陷当中,自身难保。

越风一如既往地不予辩解:“随你们怎么説,他不值得我杀。”

李辩之流着眼泪恶狠狠地瞪了凤箫吟一眼:“盟主,我希望你不要一心一意护着越风!因为你也是帮凶!”

“帮凶!帮凶!”

越风先前还面无表情,忽然动怒,一鞭直抽向李辩之手臂,刷一声打上去毫不留情,李辩之血流如注,惊呆着惨白着脸捂住伤口连连后退几步:“越风……你!你!还敢当众杀人!”

“你可以説我是凶手,但不可以叫她帮凶。”对诬陷侮辱,越风向来无动于衷,可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要不连累自己心爱的人。

“怎么会这样?”“出了什么事?”领们接二连三地闻讯赶至,屋子里顿时挤了一大群人。

金陵捂住鼻,从张潮的胸口拔下另一枚相同的银针,忽地受不了血腥味,掩口奔出去,风行大惊,赶紧追出去:“陵儿……”金陵控制不住地在偏僻处呕吐,有些虚弱地倚墙而立:“把这支银针还给他们,张潮死于一种名叫‘蝴蝶谷’的毒药,也是性寒。”

“你没事吧?”风行一脸紧张地问。

“没什么……”陵儿脸色苍白地回答。

“处决越风!处决越风!”一片嘈杂声里,越野怒不可遏地喝止:“够了,别再吵了!”

李辩之哼了一声:“越野寨主,你曾经説过,你会大义灭亲!现在证据确凿,你还这么偏执作甚!”

“我看事情还有许多疑diǎn,必须慎重地考虑。”吟儿轻声説。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越风要用咱们张家的家法处置,你们领不必干涉!”群龙无的逐月山庄,李辩之终于即将猴子称王。

“笑话!越风是我们越家的!”沈絮如微笑着替越野説。

胜南环视四周一刻,严厉地看回李辩之:“张梦愚猝死,张海和张潮之后的继承人到底是哪一个?李辩之你真可以代表逐月山庄説话?!”

李辩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群师兄弟从来都跟着他阿谀奉承的,私底下也知道他的人品,绝对不可能胜任一个领袖,他怎么好意思接过胜南的话茬説下去!

“他不可以,我可以!”在一片沉默中,人群中出现的应话女子是孟流年。

“对对对!流年师妹!”李辩之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使劲地diǎn头,下面的师兄弟们尽数附和,也是不想让外人笑看逐月山庄群龙无。

胜南微微一愣,孟流年到的确出乎自己意料之外,这个女子嫉恶如仇是真,不过她判断是非没有多少阅历,完全靠主观臆断,实在令人无法放心。

孟流年的话也颇一言九鼎:“越风,现在你确实是嫌疑最大的人,我们逐月山庄有理由将你关押起来。各位英雄也请放心,在各位还有疑问的时候,我们绝对不会要了越风的命!越风,你最好还是不要再逃跑,这一回他们都是怀着好意要替你澄清的。”

“我明白,孟师妹,这一群垃圾,要劳烦你带领一段时间了。”越风微微笑,尽管被缚,对李辩之众位仍旧不屑。

胜南没有否决这个方法——也许,越风先被收押,真的是最好的出路。

终于,还是横生枝节。

打草退蛇这一计在实施之初便即宣告失败。原先的出其不意、先制人,竟然被张潮之死推翻。

事情,才愈显得扑朔迷离。

而且闭上眼睛,已经能听见草丛里,蛇的窸窣。

胜南明白,张潮死得这么不明不白,抗金联盟可能会再度分裂为两派,不,三派,四派,做胡乱的猜测,一头雾水,不明是非,人人自危,而金人,就可能躲在暗处,伺机对他们一网打尽,甚至,看着抗金联盟——不攻自破……

而真相,可能会有两种:

一、越风其实就是真凶,杀人之后矢口否认,张潮被他借杨妙真一事冤死,他还故意把盟主拖下水制造疑虑和混乱。表面看来可能性很强,可是胜南不信。

二、张潮是内鬼,却不是唯一的一个,金人为了掩饰另一个内鬼,情愿先杀了张潮,另一个内鬼才彻底安全,继续保证金人的安全出入,但这内鬼是谁,就成了事情的关键——

这位自告奋勇的孟流年,胜南和五津等人略微清楚些她的来历。身为黔州锏王孟良关长女的孟流年,一年以前来到苍梧山,立刻技压群雄成为张潮最厉害的徒弟,那一句“武功平平,义正行廉”一出口,逐月山庄没有一个师兄弟敢反驳,无论她做错或做对,大家都服气都一句也不敢多言,这到不是一般的大xiǎo姐脾气,这是一种鹤立鸡群的清高。孟家一直立足于抗金联盟与金人的斗争之外,完全可以隔岸观火,所以孟流年根本没有必要做内鬼;

而李辨之,再怎样十恶不赦,从来都是狐假虎威,无一丝魄力,説他做内鬼,金人可能会担心地睡不着觉。

所以,随之而生一个解决方法:先不管那内鬼是谁,趁他还没有得势之前,在最短时间里,控稳逐月山庄的局面,简而言之,正是关押越风,限制李辨之,架空孟流年!

又其实,再怎样扑朔迷离,都是轩辕九烨引来的,张潮的死,由他一手策划,真相,也许到抗金联盟全军覆没的那天他们才会猜到。

“张潮死了,我只想看看林阡想怎么办。”轩辕九烨淡淡地説。

利用张潮之死这场迷乱送给抗金联盟一次一头雾水的经历,实在也是攻心之术——那群领们一旦心理缺失,局面立即失控,军心显然不稳,士气随之不振,到那时,也就是金人动手的最佳时机。

轩辕九烨明白,他离铲除所有的敌人,仅仅一步之遥了:林阡,除非你能猜到,张潮之死是为了掩护山庄里哪一个内鬼……

“如果林阡识破了你这一计,你会怎么办?”东方雨轻声问。

“那我们,只有正面交锋……”

第二百零八章 真相,在真相之外(1)

第2o8章 真相,在真相之外1

苍梧山这一整个宁静的白昼,一直拥有明亮的日光,晴朗的天气,温暖的海滩,和轻悠的风。

岸边,李君前满腹心事地来回踱步。浪花很汹涌,可是冲刷得再高也达不到某一个极限,就如同他现在,也跋涉不出这样一个难题的领域:越风,究竟值不值得我救?

李君前心底,其实有一个救越风的最好方法,几乎天衣无缝,救了越风,就有了下一步邀他进入xiǎo秦淮牵制贺敢的计划,就有了越风和xiǎo秦淮双方的共同展,也许得此人协助,日后淮南xiǎo秦淮可以更加辉煌。

但是,越风值不值得他救!?

胜南早就现君前的异常——他居然在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在不到二十步的长度里来回地踱步,路线还相当笔直,且丝毫不受海浪的影响,毋庸置疑,君前尚在沉思中。

“在想事情为什么变复杂?在想我们还应不应该站在越风这一边?”胜南看君前转过头来,猜测着问。

“是啊……”君前被他洞察,叹了口气,“在这个关键时刻,我不知道好不容易已经不怀疑越风的人会不会又重新去怀疑越风,因为现在不该死的全都死了!可是,我迫切地希望越风没有错,因为xiǎo秦淮需要一个像你林阡一样武功高强的人,他的人品,也绝对不可以差。”

胜南一愣:“君前,你想用越风?”

“不错,我要用越风。xiǎo秦淮如今处于揽才的重要阶段,他比你和我推荐的莫非还有殷柔更珍贵。所以我要帮他洗清罪责。可是现今所有的证据都不利于他,就连盟主都成了帮凶……”君前犹豫着説。

“如果你信越风,可以用另外的渠道救他,我们要趁金人利用奸细作乱之前,澄清越风、稳定局面,金人就来不及扶植他们新的傀儡。一切都必须迅,君前,你的白门四绝艺,完完全全可以救越风,为什么不救?”

君前一震:“你也希望我用这个方法救他?可是,越风至今都是个边缘人。他不一定就有抗金最顽强的意念,也许真的是亦正亦邪。”

“边缘人,如果你第一次就怀疑他,那和他之间只有第二次第三次继续怀疑下去,所以你如果要和他继续建立信任,就必须有建立第一次信任的时候。在越可疑的情况下,我们越要擦亮眼睛,越要相信自己的判断能力。君前,如果你要救他,我第一个支持你,因为我信任越风。”

君前眼前一亮:“是啊,将来我要和他一起合作于淮南,显然要最信任他。不管如何,是该和他建立第一次信任的时候了……”

夜晚,众位领不得已要次聚面讨论这次横生的枝节,可是也明明知道,这样的讨论,根本没有意义,不会有结果。

也尝了一回百口莫辩滋味的吟儿独自坐在一边喝闷茶,疑团整整困扰了她一日,还盘旋不散,茶也越喝越觉得苦:为什么张潮会死?

云烟看她把杯子喝空了,浅笑着替她再斟,安慰道:“不必再烦躁啦吟儿,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真相大白的时候。”

可是,吟儿心里忐忑,万一,真相是她不敢要的那种呢……

“咦?胜南呢?”柳五津觉得少了些什么,一回头,现胜南果真既不在xiǎo秦淮那边,也不在红袄寨阵营,眼睛搜索了一大圈:这xiǎo子,跑哪里去了?

正问着,忽地有个xiǎo头目闯进屋子:“不好了!林少侠和一个黑衣人打了起来!”

黑衣人?难道説是金人?众人之中,激动者,震惊者,担忧者听得此话,全部都往xiǎo头目説的方向急行而去,意在观战。

这时候,越风却在狱中静静地衔叶吹曲,阑珊在廊上轻轻相和。一片混乱里,唯有叶越二人能如此清静。

金陵身体不适,留在厅堂之中听得那音乐凤求凰:如果不是凤姐姐的插入,也许越风和阑珊也会像我和天哥那样,由兄妹变夫妻吧……可是,凤姐姐真的害了他们这一对……

冰冷的月光下,群雄匆忙赶至,果然看见那xiǎo头目口中所述的激烈打斗,胜南对面的黑衣人武器为锏,身形像一个他们都熟悉的人。据xiǎo头目説,他们大约交战了一炷香,到此时,胜南已经胜局已定。

柳五津嘴角边一丝冷笑:“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嘶的一声,胜南一刀割破那人的面巾,明亮的光线,清楚地照在这个人的脸上。

所有人都差diǎn失声尖叫:“张……张潮!”

“啊,鬼啊!”柳五津带着笑意大叫。

“张潮?他……他是诈死吗?可是……明明是我看着他死的啊……蝴蝶谷的毒,是剧毒不会错……”吟儿心一寒,不解。

集体绑缚着张潮回到大厅的正中央,周围的各路领袖一直都面带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张潮是诈死。

金陵蹙眉不説话: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诈死,银针插在要害,身体已然僵硬,怎么可能是诈死……

李辩之一脸惊诧地迎上前来,笑也不是,哭也不得:“二……二老爷……这……这……”

“越师兄,真是对不起,我想不到,我师父居然是诈死。”孟流年一脸抱歉地看向越风,“这么多日子,其实我也从旁看着师父在山庄里只手遮天,可万万想不到他的罪行,还这般的罄竹难书,我流年纵然自认为义正行廉,也都是空谈。”

越风摇摇头,也不劝慰她,流年转过头来,失望地看向张潮:“师父,真是遗憾,你的真面目竟是这般……”

沈依然哼了一声:“真面目,这世上,不知多少人带着伪善的面具坏事做绝。有什么好遗憾。”

张潮再无后路可退,连声叹气:“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张海是你用透骨芯杀死的?是不是?”金陵虽然和吟儿一样的怀疑,却比吟儿要聪明些,不至于愣着不话。

“是又如何?他迂腐,他该死。”

“该死?”越风怒道,“他是你的亲生哥哥!没有他你哪里可能在江湖上立足!”

“我就是恨你们这么议论!不错,他精通鞭法,四海扬名没有错,可是我的锏法哪一diǎn差,为什么没有谁知道我张潮,提起海州苍梧山,都只知道他张海!他一心一意要加入抗金联盟,我和他不一样,我才不要受他控制!”

“你暧昧他妈生在福中不知福!”凤箫吟大怒,“我要有一个什么都不要我操心,给我安排衣食住行的哥哥,我做梦都笑死!就因为这样,你就答应了那帮金人?!”

“他张海压着我的,东方雨都可以给我,为什么我不答应他们,海州苍梧山凭什么一定要和你们做联盟?!”张潮哈哈大笑,“他冥顽不灵,还用抚今鞭的事情压着我和梦愚,使劲地提拔他徒弟,可是他也不知道,他死期到了,他的徒弟也不会有好下场!”

“你!”凤箫吟克制不住,不再大骂,一脚就踹倒张潮,拔剑要杀他,柳五津大急,立即抽刀相拦:“凤箫吟!先等等……还……还没有问完!”

“还有什么好问的,杀了他!他死定了!”

张潮略带惊惧地看向凤箫吟,这位盟主才是想到作甚就作甚,要杀要剐,悉听她便。

李辩之至此仍旧不可思议地盯着张潮看:“二老爷……这……这怎么回事啊……你怎么会……不应该啊……”

“唉,我本是想就此杀了越风……谁料到半路遇见林阡……”张潮蜷缩在侧,杨鞍哼了一声:“你总算是承认了!众位,张潮他作恶多端,早就该千刀万剐!”

胜南即刻拉了杨鞍一把:“鞍哥,我想再关上张潮几天,金人们还在山上,张潮可以用一用。”

“对……先留活口,看看能不能钓金人。”柳五津一边死死地拦住吟儿一边説。

金陵明显地看出胜南和五津在维护着张潮,微微一笑,原来是这样……可怜的吟儿,还不知道这一切是个局,差diǎn坏了大事。

“不好了!张潮跑了!”

外面雷声轰隆隆响个不停,大清早,天空像被重新洗刷过了一遍,视觉范围中的风景被倾覆的雷声包围,雷鸣之下,苍梧山上的风被电撕裂,深入山下海底的爆炸之音震得人心中一阵恐惧,震得晨如傍晚。

领们又聚于厅堂之中,现那白路姑娘正在低声啜泣着。

雨水在房dǐng上飘。

“白路姑娘,怎么回事?”“生什么事了?”

“我去问张潮,究竟有没有参与伤害我爹,他……他就打晕了我……逃跑了……”

“他应该没有跑多远!咱们追!”司马黛蓝大声道。

立刻,沈庄、张府、慕容山庄、红袄寨、短刀谷、淮南十五大帮以及沈家寨的领袖和手下们都一窝蜂地冲了出去。

只不过,金陵、厉风行、白路、沈延佯装追至门口,笑着看那司马黛蓝一马当先带众位领冲出老远找人,他们几个却都折返回来,哈哈大笑着重回座位去了。

云烟亦拉住义愤填膺一定要帮白路复仇的凤箫吟,呵呵地笑着:“行啦行啦,吟儿,你怎么这么笨呢……”

吟儿一震,傻傻地看着那几位洋洋得意的模样,不解地停下身来。

胜南和柳五津两个更加厉害,居然一步都没有动。

胜南笑道:“柳大哥,你我二人是当世英雄。”

柳五津也嘿嘿地笑:“我昨天就説厅里少了什么人似的,哼,少的不止咱们短刀谷的未来,也还有一个淮南xiǎo秦淮的未来呢。”

吟儿不理解地摸摸后脑勺,忽然身后有异声,有人从侧门进了大厅,吟儿这才豁然开朗,李君前!她从昨夜开始,就没有见过李君前啊!

一切,都只是李君前的一个圈套!

第二百零八章 真相,在真相之外(2)

第2o8章 真相,在真相之外2

不错啊,白门四绝艺,鞭如潮,脚如铁,拳如电,易容如一。这第四个,几乎要令得吟儿忽略,想当初在泉州见到的,还只是叶文暄手里的皮毛之术,就足可以以假乱真骗了金士缘的眼,更何况是白翼最厉害的弟子李君前!

吟儿倒吸一口凉气:“二大爷,你……在骗大家?你假扮张潮,所以,昨天夜里承认一切罪行的那个,是你……”

越风恰巧此刻闯进屋来:“张潮逃跑了?这是真是假?”

“不,他没有逃跑。”吟儿轻声否定。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越风看他们喜的喜,忧的忧,纳闷地问。

白路解释道:“越少侠,张潮没有诈死,昨夜的那个‘张潮’,是君前哥他假扮的,白门四绝艺中的易容术,君前哥骗了你们大家的眼,也制造出了张潮诈死的假象,然后今天一早我借故去看他,趁机放他出来……”

越风转过头去看李君前:“为什么这么做?”

李君前微微一笑:“我们都相信你啊越风,可是要让苍梧山的人都相信,就只有这一个方法。他们待会儿要回来,一定是一无所获的,事情其实就这样解决了。”

“可是,你们太过于相信我……”越风强调着李君前此举的后患,可是李君前绝不后悔:“所以,你更应当努力,不要辜负咱们的信任和希望,以后的江湖,需要你的帮忙。”君前知道,他表情虽冷漠,也是内热的一个人,对于江湖,一旦融进去,应该也会奋不顾身。放下心来对吟儿笑:“你啊……办事太冲动,我昨天差diǎn就因为你丧生苍梧山了,还有,你踹的那一脚,我真是终生难忘……”

吟儿缓过神来,笑容满面:“可是那样演才逼真啊,早知道是演戏,我就再多踢几脚了……”

越风没有再説什么,这是第一次,被所有人都信任的经历,且这群人竟然为了信任他,冒险赌博了一次。

在外搜查的众位领们:慕容荆棘和司马黛蓝相互较劲,追凶追得最投入,沈依然暂时也还没有累的迹象,杨鞍为报妹妹的仇,自然也拼尽了全力在海岸边封锁,一时间海岸上尤其热闹。

然则也有不少领袖们觉得那徒劳或者没有必要,搜了不久便打道回府的,比如欣喜若狂越风脱罪的越野,还有年老不能太过操劳的沈清。

大厅里人不多,沈清偶尔看见离自己不远的xiǎo儿子,也不知该如何去打那第一声招呼,这一生,毕竟是自己对不起他。

柳五津明白沈清为何要叹气为何要难受却一言不或者是欲言又止,轻轻拍拍他的肩,忽然咦了一声跟他闲聊:“沈老大,你这衣服满别致的嘛,怎么有这么个大墨diǎn!啧啧,不错,很好看。”

沈延骤然转过脸来,冷冷地看了沈清的衣服一眼,如果没有记错,这件衣,是自己的母亲一针一线帮他缝制的……

沈清敷衍地一笑:“这衣服原先没有这墨diǎn,是被泼上去的,老夫素有洁癖,原本是想将衣服扔了,可是亲手缝制这件衣服的二夫人,説等墨迹干了,其实看不出是后来泼上去的,倒也别致……于是这么多年,都一直穿着……”

沈延装作没有在听,其实哪一字不在心头。这么多年,或许他对母亲真的没有忘情,可惜,他弥补不了他对自己的伤害和对母亲犯过的过错!

金陵无意中听得这一句几乎一震,回过头来问凤箫吟:“你亲眼看见张潮中银针的吗?”

吟儿被她凌厉的眼神一吓,颤抖着diǎn头:“是……是啊……”

“你好好地回忆,你第一次真的看见银针的时候,是在张潮中毒前,还是中毒后?就像这衣服上的墨diǎn,它可以是布料上原本就有的,也可以是后来才添上去的,别人在侧看着,哪里知道一个最准确的时间?张潮的银针,你是什么时候第一次看见的?”

吟儿努力地回忆着:“我……我的确是看见,越风挥鞭的时候,他中毒啊……”

“是中毒呢,还是只是倒下去?”金陵问。

吟儿蹙眉:“是……倒下去……倒下去不就是中毒吗……哦对了,是啊,那个时候我没有敢上前看他,因为怕他诈死,等李辩之来了……是他拔出张潮胸口银针的……”

“所以你们先入为主,以为银针是他的死因。”金陵冷笑,“凤姐姐,你这回真做了张潮的帮凶了!”

“啊?”吟儿一愣。

“你是説,咱们猜得不错,演的也不错,张潮是真的诈死?”胜南站起身来询问,“吟儿,你确定你是在李辩之之后才看见那银针的?”

越风也一震:“这么一来,其实张潮是在我挥鞭的时候闭气诈死,封住了一些要害的穴道,等到那李辩之来的时候,把银针插在他已经戒备好的某处要害……”

胜南蹙眉:“这样説来金人的傀儡其实由始至终都是张潮一个人,他们‘杀死’张潮去掩护的另外一个内鬼,其实还是张潮!——在上次绝dǐng会面的时候,他们看出张潮已经被怀疑,所以命他在吟儿面前诈死,然后置身事外,那么,他其实是要趁大家都在为他的死糊涂迷乱的时候,伺机害我们……”

吟儿大惊:“他没死?那他在哪里?!”

此言一毕,整个屋子被雷声一震。

紧接着啊一声惨叫。

越风一惊站起:“阑珊!”

第二百零九章 雷电祭

逐月山庄的海岸上,海啸不停,雷炸在海中央,往滩上蔓延崩裂。品书网

张cháo!阑珊!

张cháo果然没有死!而且还劫持了阑珊!

yín儿气喘吁吁地奔过去,孟流年站得最近,急道:“师父,不要杀她!回头是岸!”

“她杀了我儿子,我凭什么不杀她!”

叶继威闻讯赶来,也是上气不接下气:“二老爷!不要杀她!阑珊是无辜的!”

“叶继威!你叶家欠我张家的债还少吗!你欠我的,你女儿欠我儿子的!我要一并拿回来!”张cháo怒吼着往岸边退,情绪已然失控,阑珊处境尤其危险。

众人不解叶继威到底欠张cháo什么,是以无法chā嘴,叶继威急得泪流满面:“张cháo!你……不要杀她,求求你,不要杀她啊……”

张cháo的眼睛即刻移向越风,越风低声喝:“放开她!”

张cháo以锏抵阑珊喉:“越风!你们真是厉害,猜出我没有死,还想出这样的计谋揭穿我……可是,你会失去你心爱的女人,哈哈哈哈……”

越风那样的性子,却也掩饰不住气愤,怒道:“你放了她!她和整件事情都没有关系!”

张cháo拖着阑珊上了岸边小船,即刻将她敲晕船中。霎时阑珊倒在船上,谁都可以看见她满额的鲜血,张cháo立刻驾船驶远,叶继威发疯似的冲进水中,但迅即被雨làngbī回。

  

雨骤即倾盆,不容喘息,沙滩上只要是身负武功的人,见此情景都按捺不住气愤,争先恐后地也要驾船过去,人人得而诛之的头衔,终于换给了张cháo。

风不平làng也不静。

海面像被风róu皱了,涟漪也变得狰狞。

众人再度见到那只小船的时候,同时也看见一座山岛的入口处,张cháo凶恶的模样和他手上饱受摧残的阑珊。

“阑珊!”叶继威没有等船停稳,首先上岸。

“爹!别过来!危险……”阑珊哭出声来,“沉夕哥……沉夕哥……”

“越风,哈哈哈哈,怎么样,担心吗?害怕吗?她的命就像蚂蚁一样,我只要轻轻一捏,你的阑珊就没有了……你得到了苍梧山又如何?还不是失去了你命中最重要的人,哈哈哈哈!”张cháo放肆地大声呼吼着,叶继威拼了命要冲上去救女儿,又怕女儿真被张cháo立刻杀害,老泪纵横:“求求你啊二老爷,饶了阑珊,不要伤害阑珊……”

越风知道张cháo最介意他的存在,语气有些妥协:“张cháo,你放了阑珊,我什么都答应你……”

“是吗?!”张cháo冷冷地笑完,再发狂地笑,早歪曲了笑的定义,“什么都答应我?那你给我跪下来!”

风忽然在这一刻狂吼,吹停了雨,狂风肆虐声里,饱含着所有人难以抑制的愤怒。

“张cháo!你!”yín儿气愤地要骂他,胜南赶紧扯她衣袖,示意她不能chā嘴。

张cháo冷笑一声:“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成吗!?”

越风脸sè惨白,谁都知道越风有骄傲,他的自尊怎么可以再被这么一个龌龊小人侮辱,绝对不可以!

阑珊泣道:“不……不要……沉夕哥……”

越风却在众目睽睽之下,面带着一抹决绝的冷笑,给张cháo跪下。

张cháo狂笑不止:“越风!你当年来到苍梧山,就没有尊重过我这个二老爷,张海他偏偏看得起你,什么事情都倚重你,反而把我和梦愚当外人看,只想着把掌门的位置给你!现在呢?又怎么样!他死了,你却要给我下跪!你是抗金领袖越雄刀的儿子啊,竟然要给我下跪!哈哈哈哈!”

越风轻声地命令他:“你放了她!”

张cháo冷笑一声,迅速地转身就挟持阑珊往山中走,越风站起身来,没有回过头来看任何人,却同最接近他的越野低语了一句:“哥……你把我从家谱上删出去吧!我不配做爹的儿子!”随即越风毫不犹豫,追了过去。

越野听得越风刚才这一句,是继叶继威、越风之后首个提刀冲上前去的,沈絮如当时就劝住了他:“大哥,yù山莫进,谨防有诈!”越野苦笑着竖起拇指大声说:“絮如,我为风儿骄傲,他永远是我的好弟弟!”转过头去,毅然决然,头也不回。

yín儿眼前一片模糊,她很喜欢这样的被冷落,因为值得,如果没有林阡,她真的一定会答应越风选择越风,因为喜欢他的淡然,敬佩他的傲骨,崇拜他方才的那一跪!

胜南轻声道:“雨很大,你在船上等我们回来。”yín儿流着泪点点头。

胜南转过身去,对整件事一直保持清醒:“张cháo这么快lù出真面目,挟持阑珊到这里来,无疑是要把我们一网打尽,因此此山之中定然设伏,安全起见,我们大部分还是留在此处如何?”

yín儿在他背后,轻声道:“你要小心,像东方雨那样的人,一掌就可以山崩地裂的……”

“像东方雨那样的人,一掌就可以山崩地裂的……”yín儿的话音刚落,胜南心念一动,压低了声音对柳五津:“柳大哥,能不能答应我把张cháo尽早拦下?尽量离金人的埋伏地远一些……”

柳五津略微感应出些什么,点点头:“那好,咱们兵分两路,我带着穿山甲沈延,你和君前一起。”

  

天空呈紫红sè,且忽明忽暗。

沈延、胜南、五津、君前分别带人也顺路追赶而去。

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还没有缓过神来多久,忽然一阵巨响,船体猛地侧翻,雷穿海,电刺天,啸làng掀起几丈之高,天也终于全然酱紫sè!

那强烈的力道大有樯倾楫摧之势,一些小船已经顷刻被雷电震散!豪雨横冲直撞,阻碍着他们睁开眼睛。

可是这个时候谁还有心去管自己如何在海啸中得以自保,他们人人都被豪雨后的那一幕情景吓呆了——好好的一座山,怎么忽然之间坍塌了!——这是山崩地裂么,还来不及眨眼,山碎了,风也停了,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什么颜sè都消失了,只有闪电,只有死寂,光线,疏落到他们觉得自己的存在都好虚无!

这时候人类显得是多么的渺小甚至多余,船舰旗帜都是雷电蹂躏的玩物,造物主好像是要用这次的山崩做一次大祭!

yín儿几乎哭出声来:“不……不要……不要这样……”怎么可以,夺走他们的命……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山崩,是老天策划已久的yīn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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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以战止战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拼命挑开滚滚而下纷至沓来的断崖落石,埋伏山间的金兵们,许久才险得一寸立锥之地,横尸到处,血流无数。

然则这块空地成为最后一块安全的孤岛,也不可能不作最后一片危险的绝地!

四周危如累卵的沉淀积石,无一不在觊觎着最低洼的这里,才不会管他们的死活!

雷电将金兵所在的凹处包围,山坡在紧张地震动哆嗦,他们能站的地方,于是被接二连三的落石侵袭,越缩越小;泥泞由上扑下,也令人怖惧地越流越黑。

似乎,山崩还要再来一次毁灭性的攻击。

此情此景,是非要移动眼前这么多巨石不可的,可是万一触碰到什么引发了再一次的山崩,他们就尽数要埋葬此地!

余震还在,瞬间谁都不敢再轻言搬开哪一块落石,天气恶劣,不时有和雨混合的泥土飞溅而下,带着死亡的威胁坠落在他们足下,再被陆地的燥热烤干,形势紧急,迫在眉睫。

  

在山外痛哭的吟儿,万万料不到这场山崩最多的牺牲者是震中的金人吧!

金军数位将领纵然身负绝艺,也束手无策:“怎么会突然山崩?”“方才前面有两个人在山头和东方大人比武,东方大人一怒之下,会不会用了太大的力气?”“对啊,恰巧天气糟糕得很,所以……山崩地裂?!”

后方观战的轩辕九烨显然不在这猜测的行列之内,却也不禁有些惊愕:林阡,你果然敢这么做,要论毒辣,你真的比你弟弟要厉害得多!在我们伏击之前,先杀伏兵……

转过头去回看了东方雨一眼,他似乎有些理屈,一直没有反驳谁,轩辕九烨冷冷道:“他和李君前一起逼你出手?”

“他们出手很紧,我……”东方雨无法否认这次荒诞的折戟。其实,古往今来,胜者为寇,并非难见,“我会向主公请罪,当下之计,自是从这里出去。”

轩辕九烨看他惭愧,一笑而过:“人都说你金南第二有勇无谋,原来还果真如此。不过也不需要自责,以他的能力,找到你的埋伏之地,诱你中计,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你跟他,不是一个层次。”

“你说的那个他,是林阡?”东方雨忍住气问。

“早在他弟弟化名林峋在金国潜伏的时候,我就留意过他……”轩辕九烨颇带遗憾。

“原来,天骄大人曾经和他有往来?”东方雨豁然明白,为什么轩辕九烨对林阡的能力可以那样全面的了解和掌握。

“当年,如果我能把他诱到我们的阵营里来,会少很多事端,我最初的打算,是培养他入阵和冯虚刀饮恨刀对敌,谁料到,现在他自己到成了饮恨刀……淮南一役,他还只是从旁协助,可是这一回,他却已经是抗金联盟的领袖……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轩辕九烨轻声道,“他和他弟弟,注定是我最棘手的敌人……”

  

 

天从来都是被狼烟战火熏黑的,要止战,非靠战不可。人都是各为其主,生命便是这般残忍,世界因此颠覆……

胜南在山顶,冷冷看着一众金兵的生死挣扎,凝重的空气里,传递出他们的血伤与死亡,他,却必须见死不救、苦苦相逼,他协同激发的山崩,以之可怕的力量拽住了敌军的腿脚,吟儿的那句关心的提醒,恰巧提示了胜南这样的杀敌之策,要保住抗金联盟,就必须先将伏兵铲除,最好的方法,自然而然是山崩地裂,天灾**!

东方雨有勇无谋,易被激怒,加之设伏之前没有考虑到天气状况和张潮的能耐,使得抗金联盟完全可以及时地把张潮拦截于半路,使得胜南君前足够时间先于张潮闯入金人的埋伏圈诱这东方雨一战,轩辕九烨再怎样阴险狡诈,也控制不了这一战如此急速的发展!

止战之末,胜南似乎有些懂了,有些方面,他的确已经开始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握着饮恨刀的自己,尤其欣赏残酷,尤其崇拜杀戮,尤其不悔战意,不管用何种方式,不管敌人是谁,不管谁错谁对……可是这些,本来就没有什么值得顾虑。不容多想,救局要紧,胜南当即撇开脚下金人回身追赶君前。 

  

也是面临山崩的抗金联盟,由于远离震中,遭受的损失明显比金人要少很多,然而,纵使将张潮截停至此,此地依旧不可久留!

群雄意想不到这张潮到此关头仍旧软硬不吃,僵持了许久,对阑珊的营救仍然毫无进展。

“张潮,你放开叶姑娘!山崩很危险,我们应该一起合作退出去!再不走就晚了!”柳五津镇定自若。

张潮哼了一声:“为什么我要听你们的话?哈哈,你怕是不知道,东方雨就在这座山上,部署好了要围歼你们!现在你们被困此地,东方雨即刻就到!”

阑珊泪流满面,泣道:“对不起沉夕哥……是我……害了你们……”

刚刚赶至的胜南看众人惶恐,厉声道:“张潮,你好好往你们设伏的地方看看,那里的山路已经封死了!金兵们死死伤伤谁还有余力来围歼我们?他们不困死其中已是大幸!”

张潮脸色大变:“你……你胡说……”君前冷笑:“这次的山崩,本就是为这帮金人们准备的……”

众人尽皆转忧为喜,越风冷静地继续与张潮交涉:“张潮,放了阑珊,前仇我们一概不算!”

张潮带着凄凉的音调仰天长叹:“前仇!?我既完成不了计划,也不可能要你们假惺惺的什么包容什么宽大处分,无非是一死罢了,有什么好怕!叶继威,你叶家的帐我忍了十多年,总要在临死前结算,你女儿这般的如花似玉,陪我一起下葬我死而无憾!”

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张潮即刻狠狠地以臂扼住叶阑珊的喉,阑珊拼死挣扎却无济于事,面呈青紫似要窒息,事态竟然会反而更加严重,群雄虽然都身负武功却不知从何救起!

叶继威双腿一软,瘫倒地上:“二老爷,求求你……看在阑珊是清儿的女儿……”

“你还提她作甚!你和她背叛我私奔出苍梧山,还好意思在她死了以后带着女儿回来!紧接着你处心积虑要你女儿靠近梦愚,最后还杀了他!你们叶家没有一个好东西!她越像清儿,我就越要杀了她!”

看着张潮愈发愤怒的表情,群雄也略微明白了叶家到底欠了张家什么帐,难怪每次张潮看阑珊的眼神和表情都那么复杂,难怪最先劫持要擒来陪葬的也是她!

却不知对于张潮来说,对酷似那清儿的阑珊是爱多还是恨多!

  

叶继威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更令张潮动杀机,惊得不敢再讲一句,控制不住紧张不停地抹眼泪。

张潮凶恶地痛下杀手,泪水却夺眶而下,一边兴奋地哭,一边勒紧了阑珊脖子、靠近阑珊的发,断续着说:“你真美……你的脖子,终于要断在我的手上……”

阑珊不知是否因为痛楚,面颊上全是泪花,却拼命地把要说的话说出来:“沉夕哥……要对吟儿姐姐好知不知道……”

胜南一震,越风一怔。

张潮显然已经在下最后的力,不必再犹豫,这力道再下去几分,阑珊就先去了黄泉等他张潮,作为她母亲对他的回报。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他要用她垫底,用她填他的墓穴,他死也不会松开勒死她的手臂!

群雄剑拔弩张,却投鼠忌器,难道说,就眼睁睁地看着阑珊死却无能为力吗!

“张潮……你冷静些……冷静些……”饶是柳五津遇过不计其数的险情,也有些咋舌,不知怎么来缓过这情势。

第二百一十一章 饮恨刀,抚今鞭,脚如铁

张潮迫切要阑珊陪葬,目的太明确,意图只一个,若贸贸然营救,只可能加速他的下手!那就要和他比一比,究竟是他失去力气快,还是扼死阑珊快……只可惜,无论明枪暗箭,都极难和一个人的决心比速度。

那么,只能换一个角度想对策了,如果,可以动摇他的决心,或者,转移他的意图呢?

可是,怎么才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胜南思虑着,也便在这一瞬间,胜南在越风的身后,看见越风略显紧张的侧脸……数日以前,也是这苍梧的某一处绝顶,和身旁这个男人比武,当时自己急中生智利用刀屑作暗器反败为胜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耳边再度响起厉风行的声音:“不管他将来是敌是友,这一刻,他是你的敌人!”而这一刻,为了营救无辜,为了驱除奸恶,越风和自己站到了同一个阵线,而他林阡,完全可以铤而走险,利用抚今鞭和饮恨刀的“相克”去转移凶徒的视线继而化解僵局!

再没有多余的时间了!胜南右手若有若无地拍了拍君前的肩,左手抽刀而出,霎时走上前一步,长刀迅猛地挥向张潮。张潮脸色一变,果如众人先前顾忌,后退一步继续勒紧了阑珊,从阑珊的表情上看,她和死亡更接近了一步!

众人谁也不解胜南为何这般沉不住气,蓦然越风转过身来抽鞭从中断开饮恨刀攻势,厉声喝问:“林阡,你要逼死阑珊吗!”

再一度的亦敌亦友,抚今鞭和饮恨刀阵前交锋,大出众人意料!越风鞭尖依旧没有饶人,两招之内饮恨刀便即磨损,这一次,磨损的铁屑仍旧可以一用啊……

??

越风骤然发现了胜南沉着的笑容,看清了他的企图——原来这一次他们不是分庭抗礼,而是犄角之势!原来他们表面是战,实际用意正是转移张潮意图、放松他的警戒,同时还利用抚今鞭削饮恨刀以制造出无穷刀屑来保证这场营救!

一为猛虎,鞭追万径风;一为奔鲸,刀拔满地山。在这番强烈的对抗气势下,其实酝酿着所有人都蒙在鼓里的首度合作!随着刀鞭相磨愈擦愈猛,战况愈发激烈、聚集在刀鞭之间的力量也越来越汹涌,可是力量倾注去了千万铁屑之中的事实谁都没有看见!

唯有君前一人,还在思索着胜南方才的那一拍,他明白,胜南是交托他一个任务……

??

张潮见林阡越风为了阑珊的安危相争,知他二人相斗,必然是两败俱伤的下场,微微放下了适才的全然戒备,似乎也想看林越二人谁死谁伤以求得一个痛快,却不知道他只要稍稍走神,就正中了胜南下怀!

那一刹那,张潮身体一颤,一种前所未有的疼痛,从臂上开始恣意地蔓延,便即手臂似乎僵硬腐烂,没有力气再动弹,不,不可能,他方才没有看见有任何暗器袭来,可是,为什么手臂上像被开了无数个洞,扎得手骨肢节都那么痛楚……那其实,是数以万计如尘埃般微小的饮恨刀刀纹,却皆由猛虎奔鲸创造平推,岂可能不胜!

君前觉察出张潮面色的细微变化,心中暗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胜南和越风的比试其实是为了杀张潮?可是,他们俩明明在交锋啊,怎么会反而成了合作?

容不得半刻犹豫,张潮手臂突地被一直在挣扎的阑珊挣脱,众人惊呼声中,张潮抬脚直踢阑珊后心,君前飞身而上,脚如铁直接迎上张潮心口,顺势将阑珊拦在了自己身后!这突如其来的剧变令得周围群雄还未缓过神来,张潮已被李君前一脚踢出了老远,横撞在乱石边上,没有喘息多久,即刻吐血身亡!

??

越风收回抚今鞭,对胜南轻轻一笑:“想不到,你会把之前一战的经验,用到这里来。”

胜南也回报笑容:“其实,我是看准了你对叶姑娘的关心,若你是无情无义之人,方才怎可能用那么大的力道来削我刀锋?”

越风若有所思,转过身来查看阑珊伤势:“你还好吗阑珊?”阑珊额头上的血已然凝固,只是脖子上还有一道很深的勒痕:“没什么,沉夕哥。”

“这是怎么回事啊……”“对啊……”“难道是天在帮咱们,让张潮的手忽然抽筋?”众人议论纷纷起来。

柳五津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哈哈笑:“对啊,天在帮咱们,恶有恶报!”却忽然低声叹气:“天在帮咱们,所以才让咱们接二连三地觅得奇才啊!”回想适才饮恨刀、抚今鞭和脚如铁,也不知叹气更为哪个。

阑珊脱险,再见到老迈的父亲,忍不住哭泣:“爹……爹……”

叶继威轻轻拍着女儿的背:“阑珊,看到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回过脸来,望着张潮尸体,叶继威百感交集,情难自禁:张潮啊张潮,其实我回来,是因为清儿还惦念着苍梧山的风景和故事啊……你永远不会明白,苍梧山之外的地方再美再奇,也始终不及这里亲近,我叶继威回来,不是为了复仇,只是想让阑珊,平平淡淡地过此一生……正午的阳光撒在废墟之中。

越野面带微笑地拍拍越风的肩:“风儿,你记着,哥哥没有权力篡改家谱。”

越风得除奸贼,亦走出了那沮丧,或许,之后的未来会比想象中辽阔得多。想到这里,释怀地也一笑,抚今鞭在腰间轻轻地动,苍梧山的傲骨清风,希望你带走我的过去,我不想再做一个失败的我。

雨越来越小,世界愈发地亮,胜南抬起头来看天,逐渐了解,一个人的黑暗蛰伏其实是为了迎接光明积累经验,黑暗岁月里的一切摸索和忍耐,都是在积淀实力,唯有实力,才能与机遇最猛烈地相撞,使人成就辉煌的时候不会彷徨。

也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习惯白昼。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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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怎么才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胜南思虑着,也便在这一瞬间,胜南在越风的身后,看见越风略显紧张的侧脸……数日以前,也是这苍梧的某一处绝顶,和身旁这个男人比武,当时自己急中生智利用刀屑作暗器反败为胜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耳边再度响起厉风行的声音:“不管他将来是敌是友,这一刻,他是你的敌人!”而这一刻,为了营救无辜,为了驱除奸恶,越风和自己站到了同一个阵线,而他林阡,完全可以铤而走险,利用抚今鞭和饮恨刀的“相克”去转移凶徒的视线继而化解僵局!

再没有多余的时间了!胜南右手若有若无地拍了拍君前的肩,左手抽刀而出,霎时走上前一步,长刀迅猛地挥向张潮。张潮脸色一变,果如众人先前顾忌,后退一步继续勒紧了阑珊,从阑珊的表情上看,她和死亡更接近了一步!

众人谁也不解胜南为何这般沉不住气,蓦然越风转过身来抽鞭从中断开饮恨刀攻势,厉声喝问:“林阡,你要逼死阑珊吗!”

再一度的亦敌亦友,抚今鞭和饮恨刀阵前交锋,大出众人意料!越风鞭尖依旧没有饶人,两招之内饮恨刀便即磨损,这一次,磨损的铁屑仍旧可以一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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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风骤然发现了胜南沉着的笑容,看清了他的企图——原来这一次他们不是分庭抗礼,而是犄角之势!原来他们表面是战,实际用意正是转移张潮意图、放松他的警戒,同时还利用抚今鞭削饮恨刀以制造出无穷刀屑来保证这场营救!

一为猛虎,鞭追万径风;一为奔鲸,刀拔满地山。在这番强烈的对抗气势下,其实酝酿着所有人都蒙在鼓里的首度合作!随着刀鞭相磨愈擦愈猛,战况愈发激烈、聚集在刀鞭之间的力量也越来越汹涌,可是力量倾注去了千万铁屑之中的事实谁都没有看见!

唯有君前一人,还在思索着胜南方才的那一拍,他明白,胜南是交托他一个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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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潮见林阡越风为了阑珊的安危相争,知他二人相斗,必然是两败俱伤的下场,微微放下了适才的全然戒备,似乎也想看林越二人谁死谁伤以求得一个痛快,却不知道他只要稍稍走神,就正中了胜南下怀!

那一刹那,张潮身体一颤,一种前所未有的疼痛,从臂上开始恣意地蔓延,便即手臂似乎僵硬腐烂,没有力气再动弹,不,不可能,他方才没有看见有任何暗器袭来,可是,为什么手臂上像被开了无数个洞,扎得手骨肢节都那么痛楚……那其实,是数以万计如尘埃般微小的饮恨刀刀纹,却皆由猛虎奔鲸创造平推,岂可能不胜!

君前觉察出张潮面色的细微变化,心中暗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胜南和越风的比试其实是为了杀张潮?可是,他们俩明明在交锋啊,怎么会反而成了合作?

容不得半刻犹豫,张潮手臂突地被一直在挣扎的阑珊挣脱,众人惊呼声中,张潮抬脚直踢阑珊后心,君前飞身而上,脚如铁直接迎上张潮心口,顺势将阑珊拦在了自己身后!这突如其来的剧变令得周围群雄还未缓过神来,张潮已被李君前一脚踢出了老远,横撞在乱石边上,没有喘息多久,即刻吐血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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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风收回抚今鞭,对胜南轻轻一笑:“想不到,你会把之前一战的经验,用到这里来。”

胜南也回报笑容:“其实,我是看准了你对叶姑娘的关心,若你是无情无义之人,方才怎可能用那么大的力道来削我刀锋?”

越风若有所思,转过身来查看阑珊伤势:“你还好吗阑珊?”阑珊额头上的血已然凝固,只是脖子上还有一道很深的勒痕:“没什么,沉夕哥。”

“这是怎么回事啊……”“对啊……”“难道是天在帮咱们,让张潮的手忽然抽筋?”众人议论纷纷起来。

柳五津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哈哈笑:“对啊,天在帮咱们,恶有恶报!”却忽然低声叹气:“天在帮咱们,所以才让咱们接二连三地觅得奇才啊!”回想适才饮恨刀、抚今鞭和脚如铁,也不知叹气更为哪个。

阑珊脱险,再见到老迈的父亲,忍不住哭泣:“爹……爹……”

叶继威轻轻拍着女儿的背:“阑珊,看到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回过脸来,望着张潮尸体,叶继威百感交集,情难自禁:张潮啊张潮,其实我回来,是因为清儿还惦念着苍梧山的风景和故事啊……你永远不会明白,苍梧山之外的地方再美再奇,也始终不及这里亲近,我叶继威回来,不是为了复仇,只是想让阑珊,平平淡淡地过此一生……正午的阳光撒在废墟之中。

越野面带微笑地拍拍越风的肩:“风儿,你记着,哥哥没有权力篡改家谱。”

越风得除奸贼,亦走出了那沮丧,或许,之后的未来会比想象中辽阔得多。想到这里,释怀地也一笑,抚今鞭在腰间轻轻地动,苍梧山的傲骨清风,希望你带走我的过去,我不想再做一个失败的我。

雨越来越小,世界愈发地亮,胜南抬起头来看天,逐渐了解,一个人的黑暗蛰伏其实是为了迎接光明积累经验,黑暗岁月里的一切摸索和忍耐,都是在积淀实力,唯有实力,才能与机遇最猛烈地相撞,使人成就辉煌的时候不会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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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最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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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晴,霁后虹留。

登上逐月山庄陆岛的众位,大概都是很欣喜的。除了凤箫吟眼睛红肿着。

金陵迎上前去:“没什么人少掉啊……你怎么哭成这番模样?”

“她一时间糊涂了,忘记我这个采掘一流的师兄在。”沈延笑着说,饶是他技术高超,也要在那山崩绝境里奋战了许久。

“那时候山上石头怎么没滚下去把你砸到?”吟儿一边流泪一边还找打地问。

金陵忽然红着脸,小声跟她嘀咕了一句,还笑了笑:“你知我知哦……”吟儿充满好奇和喜悦的点点头:“好啊好啊……哈哈哈哈……”小声地和金陵讲这秘密:“认我做干娘哦好不好……”

云烟这时候才看见沈延的手指,啊了一声:“沈大哥,你的手?”众人齐将目光集中在他的手上,是磨破了的,沈延哦了一声:“没什么……很正常……”胜南笑着搭在他肩膀上:“大功臣啊,要封赏!”沈清看他二人谈笑,想问候一句,但却噎了下去。

却在此时,李辩之从那独木桥上急匆匆地跑过来:“越风!就算二老爷真的是歹人杀了师父,你也别想做掌门人!”

越风哼了一声:“我还不屑于。”

李辩之与他擦肩而过,走到流年面前,一脸媚态:“孟师妹,现在,你是苍梧山最适合不过的人选了,你来做掌门如何?”

却听得流年冷道:“我也不屑于!”她一脸嘲讽:“你们这一群无耻之徒,真就是垃圾!”

李辩之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你说什么?!”逐月山庄顿时脸面无存。

流年哼了一声:“张潮的针是谁插上去的?他从棺材里爬出来,不需要人帮助么?我们在找张潮的时候,明明是封锁了所有的船只,怎么还会有一只船自由地给张潮安排好了,李辩之,你是想他引着众位首领去死啊!”

“你有什么证据!”李辩之的脸开始扭曲。

凤箫吟冷笑起来:“张潮诈死,就是想让你先诬陷越风,然后挑起大家在逐月山庄怀疑恐慌,紧接着金人趁乱暗杀我们,到那时我们迷迷糊糊全在这里送命,张潮去金国享受荣华富贵,你就安安稳稳做你的掌门!谁料到咱们先虚晃了一招,歪打正着撞破了你们的伎俩,你们就重新定了所有的计划……你一直都在给张潮通风报信,告诉他山庄里的变故,你显然是张潮的帮凶!你虽然罪行恶不过张潮,却比张潮要阴险狡诈十倍!”

李辩之心虚地大笑:“盟主,时过境迁,空口无凭!既然孟师妹不愿做掌门,那对不起了,外人是没有资格来评定掌门的!”

孟流年睥睨着他:“那你好好保住你的位置吧!”

叶继威看越风和阑珊站在一起,真是男才女貌,风波过去,他不由得放下心来,笑着问:“沉夕,咱们离开苍梧山。你娶了阑珊,怎样?”

李辩之一惊:“不行!”

叶继威啐了一口:“我们阑珊,只嫁逐月山庄以外的人,只嫁英雄好汉!”

李辩之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不知情的人羡慕地看着阑珊和越风,知情的几乎全部看向凤箫吟,吟儿有些不知所措,非常无助。

阑珊小声说:“爹……这事……怕是不成……”

“为什么?”叶继威一脸惊疑。

  

越风看向那个手足无措的少女,她不知所措的模样,好令他心疼。越风轻声回应叶继威:“因为我爱着的人,不是阑珊。”

叶继威顺着他眼光看过去,和吟儿目光相撞了!

吟儿一怔,看见这个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他的眼神告诉了她越风的过去。

紧接着“啪”的一声,吟儿没有躲,也来不及去躲,叶继威一巴掌重重打在她脸上。

这一掌没有谁预料得到,凝重的空气中,流动着的是肃杀。风若停了,声音还会有么?风若停了,山还在。可是吟能离开风,山却需要风……

凤箫吟的眼泪,不知不觉地落下。

阑珊把叶继威拼命往后拉:“爹!爹!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叶继威大吼:“你这个女人,你给我滚远一些!沉夕和阑珊十几年感情,你凭什么破坏!”

众人惊愕地看见盟主被打,却怎么插手这情事的繁杂?!登时个个僵立原处,去留两尴尬。

  

  

便即这一瞬,胜南蓦地攥紧了饮恨刀!

如果当时有人注意看胜南的脸,会轻而易举地发现他面容里高于平常数十倍的杀气!一贯沉稳的他,早已失去了平日的理性,他心里,竟然冲动愤怒到要想立刻杀死叶继威,以报吟儿这一掌之仇!——叶继威的做法未免太荒诞!吟儿来苍梧山来解救了他叶继威的生活,可是叶继威居然恩将仇报如此对待吟儿!他竟敢这般当众羞辱吟儿!

他竟敢羞辱吟儿!胜南独独沉浸在极度气愤的情绪里,身体火热,思绪之中尽皆战意,眼里也不知不觉透出一种可怕的念头!

  

而越风,却取而代之,一把把吟儿的手紧紧夺住:“叶叔叔,她没有破坏,阑珊是我的妹妹,而吟儿才是我越风这辈子最爱的人!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他的抚今鞭对准了叶继威:“我郑重地告诉叶叔叔你,无论是谁欺负她,我都不会顾念任何情谊!包括你在内!”

吟儿痛苦地站在他身旁,被他庇护和兄长似的照顾,眼泪仍旧不争气地流下,这一刻,她再也不是盟主……可是,尽管越风的手牢牢地握着她,她却感受不到温暖,只有钻心的痛楚……

越风冷冷地继续与叶继威对峙,十多年来,叶继威从未见过越风如此在意的表情,一时间惊呆原地。

吟儿闭上眼,小声抽噎:“不,不要……”越风放低了金鞭,替她把泪水拭干,突地俯下身来托起她腮就强吻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越风居然敢这般肆无忌惮,说吻就吻,吟儿惊慌失措,没有躲开掴掌之后的这次激吻,双重的惊恐和侮辱下,她奋力地只想把越风推开,越风却不放开他紧紧擒住凤箫吟的手,向着群雄示威似的笑,也带着鄙夷的口气:“我不管你们中间哪一个曾经伤害过她,从现在起你不再拥有她!不管你们当中到底哪一个是她的未婚丈夫,从现在这一刻起,吟儿属于我越风!”

这样的情景原本可以眼睛不看耳朵不听,可是被愤怒激发的胜南,竟然会在越风话音未落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厉声喝斥了一句:“越风你凭什么!”

第二百一十三章 海雾里,她凄凉的眼泪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众人皆以为方才越风人前的表现异乎寻常,孰料下一刻连胜南的举动都会如此匪夷所思,一时间都瞠目结舌——

厉风行几乎被胜南此举吓懵:“这……这不就是承认了胜南是吟儿的那个未婚丈夫吗……他……怎么回事啊?”

“胜……胜南……你……你要做什么?”云烟料不到胜南会如此不分场合,更没准备好如何圆场,可是胜南的表情,不像是骗人,有极度的危险感……

君前惊恐地截住胜南:“胜南……你胡闹什么?你又不是那个男人,你回答他干什么?”

只有沈延明白,这也许,就是一种本能吧……

吟儿吃惊且惶恐地看着这个紧张却诡异的场面,脸上写满了担忧,而越风面色铁青,死死盯着胜南双眸,神情亦由冷漠转为凶狠:“林阡!原来你就是她未婚丈夫!那你为何畏畏缩缩,不承认她,还害她次次伤心难过!?”

胜南怒极:“什么未婚丈夫!谁说我是她未婚丈夫!?”

他显然没有保持清醒,他很可能刚刚都没有听清楚越风讲什么,只是生气越风强吻吟儿?金陵猜测着,忍不住叹了口气,越风方才的那两句话,明显是引蛇出洞之计!谁答应了谁就是做贼心虚!可是陵儿虽然聪明,却也不如沈延了解得透彻,此时此刻也旁观得有些疑惑:不对啊,吟儿说过,她怕再见不到她的未婚丈夫,就会对胜南移情别恋,那么胜南显然不是那个男人啊……

“到现在你还不承认!那好!我便教训教训你这无耻懦弱之徒!”越风一鞭直出,中途没有丝毫阻障,顺风猛袭胜南,君前风行急忙避闪,胜南拔刀相向,极速抗衡,刀意正浓越拼越怒:“越风你未免太过分!你们逐月山庄,凭何接二连三地伤害欺负她?你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想法还有她的名誉!?”

敌意如此凶猛,岂可能骤然罢休!看他二人再度交恶,抗金联盟不知多少高手在侧,然而又有何人胆敢插手削铁如泥与气吞万里之争锋?

潜伏在胜南和越风血液里的战火,迅速蔓延无法遏制,谁都知道,此刻世间最凶险的地方,就是抚今鞭和饮恨刀夹击压缩出的空间!战势瞬息万变,不知他们到底谁可以制得了谁!

不是切磋武艺,也不是一决胜败,他们只是为了心里的某一个念头,想要逼迫对方承认错误,而自己却不肯低头让步!忽然听得一声惊呼,众人清晰地看见,胜南衣袖已被削断一截,不知手臂有否受伤,而那越风刹那间指缝里泄漏出的尽是血迹!

不敢再看下去,再看下去饮恨刀会作废,抚今鞭会肢解!

  

若是有胜南在侧,他也许就可以想出一个消弭此战的方法吧,可惜,他却是今天这场战争的主角。君前遗憾地看着他挑中的副帮主,为什么竟非要和江湖的领袖亦敌亦友呢?自己空负白门四绝艺,也无法制止此战……

战势越缠越紧,那一刻,刀与鞭,好似全在毁灭边缘,凤箫吟看他二人均已受伤,急忙提剑而上,冒险从中阻断鞭尖与刀气,纵然速度奇快,剑法灵幻,吟儿依旧被强力所斥后退数步,玉剑显然也遭磨损,众人惊见吟儿提剑续而又上,一剑当中再劈,终于逼得胜南越风的武器偏离原先的唯一方向,不禁佩服她勇气胆识,同时君前风行眼疾手快,飞身而上,各自拦截当中一人。胜南越风被迫分入它战,却仍旧不依不饶,时时刻刻要冲破君前风行的劝阻,君前尚有鞭如潮可与胜南势均力敌,而风行手中无器,在越风的鞭下岂不是献给他削的?!

这一战,本就是吟儿挑起,她必须负责它的了结,所以必须抓住根源和关键!这个时候容不得犹豫和难过,她一定要拦住越风的攻势:“越风,你误会了,林阡不是我的未婚丈夫!”这一句违心之语出口,她也不知日后自己该怎么去和胜南解释……

越风脸色一变,冷静地转身看她:“他不是?你何必这样维护他?”

“他出手,只因为他想要顾及我的面子……越风,你真的误解了……”吟儿狠心地继续说下去,说假话的时候,根本无暇脸红。

“他……果真不是?”越风见她一脸真挚,骤然不像适才那般理直气壮,略微压低了声音。

吟儿摇摇头,转过脸去看气愤不减的胜南:“胜南,越风不是欺负我,他只是想要帮我……”

“帮她?帮她就可以随便地抱她亲她?你当她是小孩子?”胜南收回饮恨刀,怒气才开始消散,“越风,我并不是阻碍你和她一起,可是你要做什么事情必须考虑周全!你在抗金联盟面前,就必须对盟主有最基本的尊敬!而不是欺负!”

越风冷冷道:“既然抗金联盟在这里,那我带她走便是。”说罢拉住凤箫吟的手,背向抗金联盟说走就走。吟儿只想逃避抗金联盟的目光,于是面带尴尬地转过身去,头也不回……

胜南见吟儿跟着越风离开,蹙眉不解,呆立原地,云烟微笑着拉他衣袖:“好啦,吟儿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你也不必当她是小孩子啊……”

“越风千不该万不该不尊重她,可是你也不应该去充她那个未婚丈夫啊……”柳五津拍了拍胜南的肩,“你今天怎么如此失常?跟着越风一起胡来?”

“我只是,觉得有些别扭,我今天是有些莫名其妙了……”胜南自我检讨的时候,心里还是有那么一根刺。

阑珊怅惘地看着越风离去,柔声劝叶继威:“爹,你和娘当年也是这样离开的啊,为什么不成全他们呢?”继威闭上眼,两行热泪流下来:“阑珊,爹要你幸福……”

等岸上的人都离开了,沈延单独一人留在冷风里,胜南的话还回荡在耳畔:不准欺负吟儿?可是,胜南如果知道,他是世上最欺负吟儿的那一个,他会不会很悔恨呢……奇怪,吟儿怎么会和林阡有婚约?沈延被自己的想法一震,对啊,从前自己从来没有再往下深想一层,可是和林阡有婚约的女子,除了蓝玉泽,唯独一个林念昔,难道说,小师妹是……林念昔?

沈延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即刻又觉得不对:按理说,吟儿年纪与她相仿,武功也不弱,所以连从前是林阡的秦川宇也怀疑过她的身份,可是,小师妹怎么也不可能是那个据说相貌奇异、生性暴戾的女魔头啊……林念昔又怎么可能是这么傻的一个小丫头呢……

    

天空像被铺展开的卷轴,任由黑夜弄墨。

云微拥船侧,风浅眠山间。

淡蓝色的海雾里,她的眼泪出卖了她的忧郁。

她极力地要掩饰委屈,只有沉默着蜷缩在船头,越风怜惜地看着,却小心翼翼,不敢触痛。

一整个夜晚,安静地与世隔绝。时光,是不是可以在寂静里令人很快就遗忘?

她无意中去触摸她脸颊,泄露了她的在意,越风俯下身来,温柔地握住她的手:“不要去想,就不会再疼……”

吟儿刻意地要封闭自己的心,轻声问:“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你身上这么多孔望山的宝贝,当然要回去一件一件地还……”越风低声回答,想必他早就有了这个答案。

吟儿微微一笑:“你终于叫它孔望山了。”

她的笑容,为何要如此的压抑……失去了从前的灿烂,他也终于将她看清楚,她不是凤箫吟,她只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平凡少女,在人前要拼命掩饰难受却堆砌笑容的辛苦的骗子。

“吟儿,答应我,不要压抑,我真的不希望你哭。”他努力地给予她安慰,“不要管别人,也不必理会婚约,不需要问明天会发生什么,我会在你身边,好好地照顾着你。”

安稳的海浪平静地潜向百千里之外,她真的可以吗……

再次浮现叶继威打她那一巴掌的情景,那一掌,把她和越风的故事还有阑珊和越风的故事彻底地联系在了一起,那是越风的现在和过去,可是越风的明天,应该有一个喜欢平淡的女子来填补,吟儿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她梦中有别人,而她也只是越风的一个梦,她其实应该狠下心来,给这个故事画上句号。

船靠岸,吟儿从假睡中起身,看了一眼刚刚睡着的越风,衔叶而歌,贝壳娃娃,还有过去的十几年青梅竹马,都属于他和阑珊,而吟儿自己,完全可以没有存在过,她这么多日子,都其实应该在孔望山偷盗文物,在寻找她的理想,所以根本无法进入他越风的生命。

没有预兆地,留给越风她的逃跑。

可是为什么,泪水那么凄凉,前面的路,比过去还黑暗……

“越风,你不会明白,我要的不是照顾,所以我期待明天的到来,期待婚约的实现,期待别人的肯定,我长大了,要对感情的事情负责,对不起,我没有能力保护你对我的爱,所以还是不要接受的好。其实一点都不错,我的未婚丈夫,就是今天和你决斗的那一个……”

第二百一十四章 秘密成把柄,杀手变帮手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漫步在孔望山冷冷清清的山道上,随着脚步迁移,感觉山色也正在自我修改,由浅蓝变青黛局部还浅黄,云太秀丽,无法成海,只有汇聚成溪……

轩辕九烨捕捉到壮丽日落某一瞬的残缺,面带满足地转过身来,忽然,看见不远处也在这惨烈夕阳笼罩之下的一个少女,她听到他脚步稍带吃惊地转过脸来,颊上明显还带着泪水。

轩辕九烨在看见她身形的伊始,就觉得曾经在何处见过她,等发现她转过头来的刹那,忽然心念一动,他想脱口而出的,其实不是“凤箫吟”这个名字,而是,另外一个……

凤箫吟刚一看见他,还来不及擦她眼泪,忽然收起忧郁露出凶狠:“鬼兮兮!居然山崩你都没有死成!”

轩辕九烨惊愕地看她抽剑而出,微蹙眉,鬼兮兮?莫不是在叫他?

  

自从上次山崩之后,损失惨重的东方雨便携带残部来到这孔望山休整,轩辕九烨万万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形单影只的凤箫吟,此刻在心里盘算了许久,还没有想好到底是杀了她好还是留活口好,谁料到这位盟主好似和他有深仇大恨,一见是他,当即动武,倒是大出轩辕九烨意料。

轩辕九烨冷冷地看着她,右手上无声无息多出一把剑,要怪就怪她命不好,竟然在孤身一个的时候遇见他,所以,注定命丧孔望山……

他手上不知不觉多出一把剑,而凤箫吟哪里可能只注意着他手里的剑……

剑的主人,明显比剑还要可怕。他本身就是一把不知浸泡过多少种致命剧毒的邪恶之剑,夹带着威慑整片武林的巨大威胁……

  

轩辕九烨,将是他们抗金联盟最持久也最难以摆脱的敌人。三足鼎立、九分天下、云雾山排名,这一切,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注定要被轩辕九烨杠上,直到,尽数灭亡的一刻……

他,是金国年轻杀手里的一条毒蛇!

在这条毒蛇采取动作之前,就必须缜密地去推理他的动作,即使到最后会发现自己永远推理不出来!

然而吟儿初生牛犊不怕虎,提剑当即复仇!

复仇!阴险狡诈的轩辕九烨,对付他的时候吟儿怎么说也要全心全力!

轩辕九烨的剑法是黑色,简洁流利,到他袖边唯留一道墨色旋风。可是吟儿的剑法是红色,变幻灵异,在她剑后可透半缕绛色残光。

自从云雾山比武之后,吟儿一路北上,也遭遇过一些挑战的高手,水准参差不齐,也不乏后起之秀,但没有一个能像独孤清绝的残情剑那般,虽然残缺凄切,却总叫人感叹和心惊,但纵是独孤清绝,据说也和这金国天骄交手之后右手受伤,且不说那次究竟谁胜谁败,只要想到独孤一贯保护的右手都能鲜血淋漓,就明白轩辕九烨的剑法如何名副其实!

吟儿在最初的十招内战焰凶猛气势深足,一剑比一剑更令自己满意,仿佛自己从前都没有发掘过这样厉害的招式,可是在每一剑问世之后,才发现自己连续的攻击已经接二连三被对手包抄围困!轩辕九烨的剑法,真正是流畅到了随心所**的地步,好似可以从更广袤的空间里,去容纳吟儿的玉剑!

然则吟儿杀机越来越明显,非但不知难而退,反而次次急攻继续出剑要伤他,长此以往,终将有一剑轩辕九烨会觉得棘手。她才不会屈服,她是宋国的盟主。

轩辕九烨从一而终脸上一个表情,夹带着淡淡的惜才之意:“剑法练到如此灵巧迅捷,也实在是独树一帜!不过盟主,我们似乎在哪里见过……”

“废话,你显然见过我!”吟儿大怒,剑法更加离散,如果是常人,只怕早已身死剑网幻境,“是你害得我在建康入狱,是你害得川宇对抗金死心!”

轩辕九烨从她剑中突破,不令她有可趁之机:“我不是在说建康的事情,我只是觉得,盟主今天不像平常的你,平常的你没有这么多的杀气,你的剑法,我以前也见过!”

凤箫吟一怔,几乎走神,玉剑忽然一震,原是轩辕九烨趁机挟力袭击,吟儿急忙举剑护住要害,她差点忘了,轩辕九烨在战局里只有一个意念就是杀人,所以他对她说话都是为了杀她!好毒辣的轩辕九烨,他要的才不是她的答案,而是要她走神之后将她杀死!

好恐怖的敌人,他的剑绝杀,他的内力雄厚,他的气魄凶狠,他的轻功诡谲,他的语言,他的眼神,他的笑,都全部是蛊毒!

吟儿调匀内息,极力抵挡,所幸轩辕九烨的内力还不至于像东方雨那般令人呼吸困难,可是吟儿知道,时间一久,自己终究不是他的对手,此时能夺他性命的,只有一种剑局——

蓦地,凤箫吟一剑极速穿过阻障,紧贴着对手剑身直磨而去,轩辕九烨只觉那剑风方向有些诡异,不及多想,运力一推,凤箫吟玉剑即刻被他击飞!

其实,那一剑哪里是被他击飞的,是吟儿自己抛出手去的啊,也就是这一瞬,对手手里的剑被反冲还没有调整好位置和力度,凤箫吟一脚向他心口踢去,他会本能地后退,但他万万也想不到,那被击飞的玉剑,是算好了时间和方向重新落下来的,他根本来不及明白,玉剑会借自重杀了他!

一切本应都按着吟儿预先设想的剑局来,孰料这轩辕九烨非但没有往后退,反而像预见一般,左手急扣住凤箫吟那一脚:“怎么,以为自己是脚如铁?”

凤箫吟一条腿凌于半空被他牢牢擒拿在手心里,亲眼看见自己玉剑砸落在他身后只差一步,大惊失色,重心不稳却苦于不能够在一个金人面前摔成四脚朝天,怒道:“你放开我!”虽然她厉声喝斥,却也明白,落在轩辕九烨的手里,已经是一只脚踩在了鬼门关,他要在孔望山杀了自己,自己就会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等荒郊野外……

越想下去,吟儿呼吸越慌张,不知不觉已然满面冷汗,在轩辕九烨手上,她命比纸薄,她哪里还有闲暇担心自己站不站得稳,接下来的一瞬间,他只要用力一剑,孔望山上,就会遍地是她凤箫吟的鲜血,抗金联盟得胜离开了苍梧山,却没有谁了解他们的盟主在决战之后死在敌人剑下,而且,可能隔了几百年才会有人在山坳里发现这堆白骨……吟儿不知第几次被死神召唤了,这一次神志太清楚,所以前所未有的恐惧,一颗心像是在胸腔里上下来回地旋转……

轩辕九烨冷笑着,却突然放开她的脚:“很厉害的点苍剑法。”

  

吟儿后退一步,本来还准备大口喘息一次庆幸自己逃生,忽然面色全改:“你……你……你说什么!”

“对付难以取胜的敌人,点苍剑法里有一个剑局,自己骗对手把剑抛上去,同时把对手踢进剑落的正下方,这样的剑局,需要的不仅是勇气,还有精准的方向和时间感觉,当然,还要靠运气。”轩辕九烨拔出落地的玉剑,阴毒地笑着,“惜音剑,真是一把好剑。可是,饮恨刀为什么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吟儿当即脸色苍白:“你……你……你怎么会……”

轩辕九烨一笑:“当年,沈阅就是这样被你杀死的,虽然他当时是先和独孤清绝比试过,也不至于死得那么惨,你以为这个剑局我没有见识过?你要明白,你杀人的时候,有眼睛在看着你……”

他说话的时候,透着一股寒意,吟儿不得不听,却有一种被鬼附身的感觉,下一句,才真正令她战栗。

轩辕九烨把惜音剑扔回给她:“林念昔,你掩饰得真的很不错,谣言实在是把你描绘得有些丑化……一只眼睛,相貌丑恶,哈哈哈哈……”

世间第一个发现自己身份的人,竟然会是最毒辣的敌人。吟儿在那一刻,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声音里的颤抖:“你,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说出去……”

“你放心……我,一定会说出去……”吟儿听他说放心的时候,真的就放下心来了,可是,他竟然不冷不热地说:他一定会说出去!他不是那种爱开玩笑的人,他说自己要说出去,那吟儿这个秘密再也难保——

如果告诉世人凤箫吟就是林念昔,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掀起怎样的波澜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胜南会怎么想,苍梧山昨日的那场对抗,又会怎么变化……

说出去?不错,只有死人,才不会把秘密说出去……凤箫吟的眼中,杀气重现。

轩辕九烨似乎是转身要走,惜音剑里蓦地闪出一道极速的血光拦腰斩去!

那血色的光线正自铺展过去,突然从光之末尾横生一粒玄色碎石,反向更猛烈地打向凤箫吟,速度太快,吟儿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得手,就先行摔倒在地,不知是哪个穴道被封,周身僵硬无力动弹!

轩辕九烨俯下身来看她:“林念昔,我这一次全然给你一个教训,暗箭伤我,你还没有资格。”

“轩辕九烨……你……你好阴险……”吟儿试图爬起来,却真的没有资格。他刚刚的转身,明明就是在引她出手啊……

战毕,一阵冷风拂过,天色已经逐渐全暗。入夜了。

“我放了你,你把火擦起来。”僵持许久,轩辕九烨忽然含糊地说了这么一句。

  

堂堂一个金国天骄,竟然不会生火?!

吟儿终于明白,任何人,都是有缺点的。

“好啊,我帮你生火,可是你要答应我,不把我的身份说出去。否则,你这个也算一个把柄,我让别人以后专门在夜里你来不及生火的时候挑战你……”吟儿握着火折子,要挟他。

“你就不怕我直接杀了你吗?”轩辕九烨不可能有空和她周旋。

“你要真的想杀我,你方才有两次机会,根本不必要留情,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留我的命,但既然你留了,就一定有你的原因。”吟儿冷冷地说。

“你好歹是有点聪明。我答应你不说出去便是。其实,你是林念昔,也并非见不得人,为何不肯说出去?”

吟儿一愕:“你要是说出去,我林念昔的面子往哪里搁去?难道你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一世英名,却也其实这般无可奈何,败给她蓝玉泽……我和她同在大理多年,一直没有任何交集,可是,她却不要徐辕,偏来惹林阡……”

轩辕九烨看她把火擦亮,歹毒的眼光一直没有离开她:林念昔,你千不该万不该告诉我,你爱他林阡。林陌曾经是你的男人,林阡将来也有可能是,所以我要先谢谢你,也许你可以帮助我,分裂林阡林陌……从前那些人那些事,无论如何也难以分裂他们两兄弟,可如今,有你一个,足矣……

吟儿哪里知道轩辕九烨心中所想,只是一心一意地回忆和难受,蓝玉泽,你为何不要徐辕,偏来惹我的男人……

  

  

夜半。

轩辕九烨和凤箫吟两人一前一后下得山来,列队金兵凡有认得凤箫吟的,皆是又奇又惊,东方雨也难掩惊诧,举着火把走上前来轻声问轩辕九烨:“天骄大人,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轩辕九烨没有答话,转过身去看凤箫吟:“你从这条路离开去出海口,也许清晨还赶得及和林阡会面。”

吟儿略带傲慢地扫视了金兵一眼,立刻就走。

“追!”东方雨哪里可能放过她,立即发号施令要将她拿下,轩辕九烨却先他一步:“不必了!”

“为什么,天骄!你可知道她是宋国的盟主?抓了她可以威胁抗金联盟!?你竟然还放她生路?!”东方雨一脸震惊。

轩辕九烨冷笑:“你错了,她,只不过是我下一粒棋子而已。下完棋,你觉得她还有活路?”

“棋子?她会有什么价值?”东方雨一怔。

“如若林阡和林陌都是情痴,你说她有什么价值?”轩辕九烨笑着反问,“东方大人是过来人,应该比我还要清楚。林陌一向深邃,很难和谁起大的冲突,可是,如果林阡再一次抢了他的东西,一切就大不一样……”

东方雨一愕:“你想利用情事来分裂他们?可是林阡……据我所知,林阡是和大理第一美女的蓝玉泽,还有另一个不明来历的女子啊……天骄大人总说我有勇无谋,却不了解有些事情不能勉强……”

轩辕九烨脸色阴沉,什么话都没有说:想不到,一度霸气十足的林念昔,面对着林阡被人抢走,竟然会一筹莫展。不过,我不会任事态这么发展下去,一切阻碍你和林阡相爱的绊脚石,我都会帮你一并铲除,直到有一天,你真正地夹在林阡林陌中间为止……

第二百一十五章 若爱有罪,绞缢以戮(1)

第215章 若爱有罪,绞缢以戮1

云雾将苍梧山隔得越来越远,没有峥嵘,没有嶙峋,只有一种消沉。胜南站立船头,不由得要感慨:抗金联盟里,今后再也没有苍梧山了……却幸而,没有连越风一并葬送——虽然前日胜南与越风交恶人前,但君前邀越风入xiǎo秦淮的计划,必然不会因此就解体,也希望留在苍梧山的君前能够如愿以偿説服越风……

原本是被云烟拖出来欣赏一次海上日出的,忽然天空里掠过一片朝云,迷幻了胜南的眼,他一愣,这天中之云,像极了玉泽的美,形态、色泽和感觉,都毫无斧凿之迹地精致,偶然看见,永远记得,可是,他不希望她如流云般成为过客,只幻化成他命中某一块美丽却虚幻的记忆,一闪而过,昙花一现……玉泽现在,其实应该就在海州啊……

想到自己终于可以见到玉泽,心情蓦然大好,一年多的牵挂,他真的不希望事情再添变数,他要和玉泽重逢续爱,要试着给玉泽扫清楚她的不安,要挽救现今的误会和疏离……

日出时候,温度还微冷,海风残酷地卷浪送行,浪却缠mian缱绻。

同样也在甲板上的吟儿,偶尔会往孔望山的方向看,可是又能看见什么。爱,从来是万恶之源。她,没有别的路走,只能逃跑,能跑多远就多远,能逃多久便多久,根本无暇去考虑这样的做法会带来怎样的不妥,因为,现在自己的身份已经不再掩饰得天衣无缝……

伤心、痛楚、担忧、惧怕,折磨得凤箫吟哪里还像平时那般无忧无虑……

故事岂止这些——甲板上,没有谁注意到她沈依然脸上阴沉的得意和深藏的忐忑,往事历历在目——

“你跟你那贱货娘亲越长越像了!”“你娘欠我的,我要你三倍四倍地还给我!”

就是那一夜,“父亲”沈望的真正面目凸显出来,沈依然的一生,都不可能像从前一样鲜活。只是一个夏天,从xiǎo女孩变成历经风尘的女人,那一夜,刚刚清楚自己原是母亲出轨所生的沈依然,同时被自己崇拜的父亲强暴……

从沈望开始,沈家寨就不知道有多少男人,禁不住她的诱引进入过她的身体,十六岁,她不甘心地向她喝醉酒越轨的父亲报仇,她要好好地作贱自己,放纵自己,侮辱自己,不接受父亲的忏悔和歉意,因为那根本不会补偿。甚至,在这年夏天将尽的时候,决定了一件她不后悔的事情。

沈依然闭上眼睛:为什么要那么着急杀了沈默?

不是父女情深,而是因为,凭沈默的本领,根本就没有能力让黔州沈家寨鼎鼎大名的沈望寨主身异处。

一抹冷笑,现在沈默死了,再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真相。

叶阑珊真的很幸福,她的父亲,可以为了她付出一切。

不像沈望,竟然在喝醉的时候,把自己的初ye夺去,不管他有心还是无意,他都该死。

他们谁都不明白,从前的那个沈依然没有长大,而是死了……

弃舟从6,众帮派再度各奔东西,胜南、杨鞍一同回海州红袄寨的据diǎn之中,一路也与暂留淮北的厉风行夫妇作伴同行。妙真得以离开苍梧山,多日以来康复得也比较快,使得胜南杨鞍等人奔波之余不免十分欣慰。

一进那据diǎn的客栈门口,钱爽这大老粗就直朝着杨妙真扑了过来:“妙真!你可回来了!爽叔叔特地让人去山东带回一大批特产来给你先吃一吃,嘿嘿,把你几个月饿到的补回来!”钱爽直将好吃的能玩的往妙真手里塞怀里送,而把杨鞍胜南厉风行等人晾在一边置之不理。

杨鞍看妙真高高兴兴地往楼上去,也满面笑容地跟着她后面保护:“老爽,是最上等的厢房吧?”

“是,显然是!”钱爽欣慰地目送杨氏兄妹上楼,转过身来叹气:“妙真能救出来就是最好的事,唉,这么xiǎo的孩子,却这么多的磨难……”

这时,钱爽才回过头来问胜南:“这几位都是生面孔啊……”

胜南这才一一地将厉风行、金陵和凤箫吟介绍了,厉风行夫妇均是非常正常地与钱爽客套寒暄了几句,唯独吟儿一反常态,没有説话就低着头也跟着xiǎo二往楼上去。

“咦?那个xiǎo姑娘,是心情不好吗?”钱爽不由得一阵疑惑。

“我去看看她。”金陵轻声对丈夫説,随即便跟了上去。

“对了爽哥,宋贤和玉泽来了海州没有?”胜南紧张地问钱爽,云烟在旁也满心期待地看着钱爽的xiǎo眼睛,希望他不要让胜南失望。

“就知道你放不下这件事!”钱爽笑道,“宋贤早些日子把蓝姑娘送到海州然后就被寨主召回去了,胜南,他让我告诉你,他和蓝姑娘之间真的没有什么,一切都是旁人的误解。让你听説了流言千万要懂蓝姑娘相信她,现下蓝姑娘应该还和她的妹妹、父亲在一块,咱们也探听到那个地址,几个月一直没变,应该不会错。”

“胜南,明天就把玉泽带回来吧。”云烟笑着説。胜南早已控制不住心头的喜悦,幸福和甜蜜之情溢于言表,恨不得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立刻把玉泽带回自己身边,钱爽不解且无奈地摇摇头:“你们年轻人啊,为了爱好像可以把什么都忘了……”

厉风行笑着拍胜南的肩:“胜南,明天一早就把她从她父亲手里抢过来,我相信你的实力!”

第二百一十五章 若爱有罪,绞缢以戮(2)

第215章 若爱有罪,绞缢以戮2

“星斗稀,钟鼓歇,帘外晓莺残月。兰露重,柳风斜,满庭堆落花。虚阁上,倚阑望,还是去年惆怅。春欲暮,思无穷,旧欢如梦中。”

玉泽理琴对屏,拨弦微吟,那才貌,惹得竹风过而又返,惊得天光触而又散。

落梅仿雪飘,多情空流转。

她一夜惆怅,竟好似有了心灵感应他会来找寻她,于是几乎未眠,静候着残月变惨白,心却静无波澜。

这个不平凡的雨天清晨,他终于不负大理之约来见她,为承诺而补偿和挽回的他,终究已是去年人……

侵占了她多少夜梦境

陷害过她多少次怅望

逼迫着她多少回愁思

却依稀是  去年人

泪湿了鲛绡,她孤独地收琴下阁楼,轻轻对妹妹摇头,闭门谢客:“你和爹爹都要拦着他,你们告诉他,我不愿见他。”

“为什么?姐姐?!”玉泓吃惊的表情,令玉泽预见了胜南的疑乱迷惘和不解。

玉泽狠心地不回答,掩门倚壁独自流泪,她心很乱,她太不安,她给不了答案:胜南,原谅我,人言可畏,我竟然没有心力与你一起面对……闭上眼,想起胜南失望离去的模样或背影,都心如刀割,足可窒息,他若失望,她便绝望。

可是,他们终究是无法再回大理旧地重游去了。

死寂中,她却听见那阵再熟悉不过的脚步。

是他的气息,他的呼吸,他的温度,没有错,一年多以前,地窖里,也是一样的,敲开自己心扉的那个人……

她这才想起,在他面前,谁的阻拦都没有用都可以轻易粉碎,单凭她薄弱的意志,怎可能阻碍得了胜南的执着?

那一刹那,几欲与他重新见面继而远走高飞,从此浪迹天涯,相伴江湖,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然而没有开始的力量——这些梦,却被现实阻滞……

玉泽忍着眼泪,轻声命令:“不要进来!”

换作旁人在屋里,已经不顾一切闯进深闺之中的胜南定然会得寸进尺,毫不迟疑地就把门推开,可是,那一侧,终究是自己这辈子都最在乎最介意的女子,玉泽,和其他所有女人都不一样,他不能伤害她,不能遗忘她,甚至不能对她有任何的冒犯!那是他林阡生来至此都从来没有见过第二个的女神,任谁都不能侵犯亵du的女神,却终究也是柔弱到极diǎn的靶子——所有嫉妒讽刺和谣言对准的靶子……因此她对他,竟然也要防备……

“玉泽。”胜南听从地即刻止住脚步,却必须卸下她的防备,“这么多天,我们早就应该见面,为什么现在却不能见?!”

“我们……能不能各自给彼此一些时间,我想好好地考虑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我真的没有先前那样的勇气了,胜南,我们能不能先冷淡一段时间,我想一个人好好地想一想,不想看见你,受你的影响……”她説出这样的话来,门外的胜南始料未及,面色一变,早在先前蓝至梁拦着他进来的时候他就觉得事情不对劲,可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听到这样的话从玉泽口中説出来的时候,不是晴天霹雳是什么!她终于被流言击退了!心中顿生一种空洞和落寞,他一个人的执着根本换不到什么幸福,因为另一个人竟然会犹豫!

冷淡一段时间?那等于是把他们的爱推向绝路!

胜南当即否决,斩钉截铁,第一次对玉泽这样的语气:“不!我不会给你时间考虑!”

玉泽在门后,似乎被他惊住,再没有话。

胜南厉声道:“就是因为时间太久距离太远,才会让我们思念之余竟然怀疑这份情,玉泽,我不会允许时间和距离继续动摇我们的爱,也不能再让别人误解、否定、不看好、嘲笑,你知不知道!你不和我见面,不告诉我生了什么,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把事情想得通?!”

没有晨曦,只有弹跳在窗棂的雨珠,不敢打扰所以特别微弱,却击出胜南玉泽对决时候的安谧。

太长的沉默之后,玉泽控制不住情绪,失声痛哭,胜南和玉泽,在人前,都从来没有流露出过今天这般的情绪……

玉泽的窗未掩实,终于被雨打开,他轻轻走到窗边,忧伤地看着门后她的侧影,她比以前更瘦,但还是喜欢穿白色,像梦境般虚幻缥缈美丽到极度,令世间一切都失色都惭愧,所以世间一切都残酷地要逼她流泪。

可是,流言再多再厉害,也只会增添他对她的心疼,他不得不收回方才僵硬的口气,怜惜道:“玉泽,你还好吗?”

这一问,竟给了玉泽站起身的气力。其实,他完完全全可以动摇她,他太坚定,而她却太摇晃。他不能让她一辈子都这样缺乏安全感,他誓他不让。

面对面,她却克制不住静静地流泪,相顾仍无言,她的容貌没有改变一丝一毫,她的神情却比以前憔悴。

那惊世骇俗的容颜啊,谁在刻画的同时还暗暗地赋之以哀伤?如果撤去这哀伤,也就撤去了胜南的断肠……

胜南不想再为分离而烦忧,一时动情,隔着窗,却把她拥入怀中。

远处似乎有笙歌起,穿过尘埃,越过九霄,剪过流水,掠过峰棱,瞬间,他几乎忘记饮恨刀的存在,战念也开始模糊,只想一直抱着她,直到世界遭遇末日为止……

玉泽眉间写着太多的担忧:“胜南……我真的……很不安……”

胜南紧紧地抱住她,狠狠地告诉她:“蓝玉泽,我林胜南,喜欢的事情崇拜的事情就是和你一同把路走下去,就算把鞋踏破了脚磨穿了,也要牢牢地把你攥在手心里,不准你有片刻的犹豫,不容许你放手,因为这份感情太确定,别人中伤的事情,都不可以影响它,我知道,你还是你,没有变……”

玉泽情绪的低落终于有了改善,因为他的坚定她终于绽现出微笑,微笑中却还带着泪:“胜南,谢谢你相信,谢谢你懂……可是,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出在我心里……你相信我,我很高兴,也很感激,可是没有用,连我自己都不能相信我自己……”

胜南微微一愣。

玉泽离开他温热的怀里,屋外风雨渐大,她知道他会觉得很冷很冷:“容我好好想一想胜南……中秋以前,我一定会给你答复,原谅我胜南,在不确定的时候,我不能陪在你身边……”

玉泽满面的泪水,她已经开始不确定这份爱情,她的不安会渐渐地把她吞噬,他猜错了她的意,他慢慢地已经走不进她的心,所説的所做的都是徒劳,她怕了,他就是败了!

霎时,玉泽和胜南都清楚地明白,爱情,虽然没有斩立决,也已经被悬吊着等待审判,要绞缢几个月,直到爱沦为旧爱,情终于解体!

被处以绞刑的他的爱情,他永远不了解,也永远不相信,为何他的爱,独独选择了这样一条痛苦的死亡之路。怪只怪,今生约得太早,履行又太晚!

空中的云似柳絮般虚无,压得很低的黑色迅移动着,微露出云层之后的光亮,但光亮过去,随之而来的是积得更厚的黑,如硝烟一层层裹在空中,然后一声剧响,乌云飘散,雨丝骤然变xiǎo。可是谁都看得出,这场朝雨,只是暴风雨的前兆。

“原谅我胜南,在不确定的时候,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他最不能听见她这样説,如果她一辈子都不确定,他们会不会真的就因为流言妥协……其实,情已经有了断的预兆,甚至,她这句话已经意味着断?!

带不走她,别离了她,他策马纵横疾驰于海州这个陌生的城市,沿途阻碍又相伴的除了海风,就只有他腰间邪恶的饮恨刀。在饮恨刀的角度,爱就是罪过,若爱有罪,绞缢以戮!

想不到,会有那么多恶意的中伤,卑鄙地先去攻击他的最爱……

有些事情,是不是他林阡一辈子都学不会……他真的很想哭,很想笑,很想对着大海狂啸,很想从马上直接跳下去,不,摔下去,他真想……把时间拨乱……

可是,这些,都好空虚,即使办到了都只是自欺欺人,爱还是烟消云散,誓言还是石沉大海!

忽然,饮恨刀像在召唤着他。召唤他作甚?在这一望无垠的海之畔,在这广袤壮阔的雨幕中,在这磅礴傲骨的清风里,饮恨刀召唤他去砍空气、断海浪、掀风沙!

是,现在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和饮恨刀一起,向这个世界宣战!

所有想绝了我性命却一直畏畏尾没有胆量的,你们都一起放马过来!

饮恨刀中最可怕的战念,忽然主宰了胜南的心!

第二百一十五章 若爱有罪,绞缢以戮(3)

第215章 若爱有罪,绞缢以戮3

炉香缭绕,烛影轻摇,夕残照。

胜南清晨便策马出行去接玉泽回他身边,然而经历了一日之久,到月上柳梢仍旧没有踪影……

没有听见他和饮恨刀舞风乱浪时的狂啸,没有看到他因获悉情变而异常凶狠的神色和面容,没有预感他会孤单一个在苍梧的海滩和世界毫无理由地宣战!整整一个落大雨的白昼,谁都以为留住胜南的是缠mian,谁都不知道他却被委婉驱逐!

也便是这天的夜晚,吟儿和云烟共眠一室,许是因为疲累,吟儿早早就入了梦乡,一觉舒醒的时候,感觉得到云烟还心神不宁地在身边翻来覆去。吟儿惺松着问她:“云烟姐姐怎么还不睡呢?胜南和蓝姑娘现在还应该在一块吧,不会出什么岔子……”

云烟转过脸来看吟儿,鬓经她一夜的折腾早已经乱了,容颜却依旧美丽高贵又独特:“万一他们在外面游玩忘了回家,也没有找到旅店,淋了雨怎么办呢……”

吟儿顿时觉得云烟好杞人忧天,敷衍了几句就继续睡自己的觉,却猛然一惊,再也无法安眠:为什么……云烟姐姐什么事都为胜南着想,无微不至……可是,云烟姐姐担心失眠的时候,我却还在睡觉……

这样的对比好荒唐,在惭愧的心情里,吟儿哪里还可能睡得好。

各怀心事,又其实,心事都关于他。

这一夜怎么这么难以度过!正自苦恼的吟儿,忽然感觉身边一空,一阵风轻拂,门开合,传来微微响动。

云烟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是等胜南回来吗?

如果説玉泽是胜南的追求,那么云烟姐姐是胜南的岸是吗?

那我是什么……其实我没有资格要什么……

听雨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石道上飞絮一地,末春时节,万千景象已经开始凋谢,纵然如此,残败的群英尚在争妍。

吟儿开窗,注视着细雨之中云烟清晰的背影。视线中五颜六色的繁花再动人,又怎比得过云烟亮眼出色。其实吟儿也了解,世间最懂胜南的,只有云烟一个……

一瞬间吟儿从她那里学会了祝福,学会了要成熟。

没有停的征兆,这场雨不加喘息,越下越大。

中午时候,花间才传马蹄声。

胜南出乎意料地带回了一身的湿漉,隐隐还夹带某种不堪,背对风雨他尚未解意地在马上饮酒,却没有喝醉。

“生了什么事胜南?玉泽……呢?”云烟从他的表情里,猜测出感情的不测。

“蓝姑娘怎么了?她不愿意来吗?奇怪!有什么难为情的?”风行不解地问,金陵即刻扯他衣袖示意他不要多言。

胜南冰冷地笑:“原来我和玉泽,是一片树叶的正反面,拥有相同的纹路和刻痕,却终于要在永远见不到面的两端……”

“你们,没有见到面吗?”云烟轻声问,不,不会,如果只是错过,胜南岂可能这般反常的表现。

“是啊,见到面的时候,这树叶是不是就已经撕裂……”胜南的笑容和他的话,告诉了所有人感情的裂痕。

“我们的情,就如同被悬缢,不上不下,不死不生……”他失神地阐述昨天的事情,周围一片死寂。

云烟看出胜南一夜都未醒未睡,轻声道:“胜南,你先去换件衣,先吃些东西再説……好不好?”

一直在角落里不语的吟儿,也因为胜南的忧伤而难受,却忽地想起什么来也要尽绵薄之力:“好啊,我也帮忙做些好菜给你们吃。”

“她不安,她在动摇,她要我给她时间,中秋再答复我……如果中秋前出了什么差错,叫我怎么去原谅自己……”胜南把玉泽的拒绝告诉关心他们的人们,却越説越觉得心里像少了些什么,空了一大块……

一年多来,他一直在想念她,除了江湖,几乎把整个心都给了她,却没有想到,赢得这样一个答案,一夜情变……灵魂还在,却不知道重心在哪里……吃什么喝什么做什么都无味都空虚都寂寞……

钱爽有diǎn愠怒:“这是什么话……她説得不清不楚,她到底要不要和你一起!?”

云烟轻声安慰:“玉泽姑娘是因为在乎这段感情,才这么讲啊,如果她对胜南不在乎,她完全可以装作没生过任何事情,她完全可以不负责任地和他在一块……可是玉泽姑娘就是因为担心自己将来会后悔,所以才和胜南要了冷淡的时间考虑清楚,做一个成熟理智的决定,做一个一生不渝的决定。”

金陵微微一怔,轻轻diǎn头,她知道,有一句话日后自己一定要对胜南讲,那便是:珍惜眼前人……

胜南不愿在人前显得懦弱,极力地做其他事情来掩饰自己的感情,脸色却苍白如纸,云烟担心地柔声道:“其实,离中秋只有几个月啊,胜南,不会多久……”

胜南想回报平常的笑,脸色却在那一刹那更加惨白,从来就没有看见过他那么痛苦的神色过,自从见他第一眼开始,他一直那么爽朗,就算也经历了变故打击,也有过低落伤心,也曾受伤忧郁,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像流干了血的脸色!

他难忍痛楚地,想站起身来,却忽然身影一沉,倒在地上,他陡然间倒下,就像上一次看见苍梧山忽然山崩地裂一样,众人岂止是始料不及,一个个都手足无措!

幸好胜南的神智还清醒,在不省人事前他最后説了一句:“菜里有毒……”

云烟彻底懵了,胜南第一次説倒下就倒下……他怎么可以倒下去,他是江湖的dǐng梁柱,也是她的主心骨啊……

吟儿刹那间也几乎失去知觉,她曾经想,不管自己在外面遭遇了多少的不公平,承受过多大的打击和伤痛,等回到他身边,一感受他的温暖就绝对会忘记,哪怕只是看见他的脸就行,就一定会有力量!——却万万没有想到,原来他也有让人感到不安全的时候!

来不及去喊大夫,性命攸关,钱爽即刻动用自己医术先掐他人中,总算令得他有了一丝醒转,钱爽在众人关切的眼光里即刻去搭他脉,而杨鞍转过脸来,严肃地问:“他吃了哪些菜?”

云烟xiǎo声道:“我看他胃口不好,就每样都夹了一些给他……”

厉风行脸色一沉:“要把所有的厨子都叫出来好好地问一问!谁敢下毒!”

金陵拔下簪子去每样菜里试,轻声否决:“天哥,有些蹊跷……没有毒……”

钱爽忽然大惊失色地抬起头来:“他快不行了……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啊……怎么办……他会不会死!?”

云烟听得这么严重的话知是不假,霎时泪水夺眶:“不,不会的……”连一贯温和的她,都几乎失控要哭,吟儿震惊在侧,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

杨鞍像想起什么,忽然脸色有些缓和,回头来看桌上的菜,抬起那盘山珍:“这蘑菇……是谁做的?”

吟儿的脸刷一下变色,泪水终于簌簌地掉下来:“是我……做的……我……没有下毒……没有下毒!”

杨鞍出乎意料地笑着:“盟主放心,不是中毒,他休息几天就会好……这是他从xiǎo到大的毛病啊,不碍事……”

“什么病?!”吟儿和云烟都来不及拭泪,惊恐地齐声问杨鞍。

杨鞍一笑,低声説:“以后不要做有蘑菇的菜就是,他只要一沾到蘑菇,肯定会像中毒一样,病得很吓人,这怪病以前作的时候,大伙儿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有一次宋贤和我就差diǎn就把他给活埋了……”

钱爽哦了一声:“是啊,以前我在益都的时候,也听寨主説过胜南有怪病,原来是这样哦,哈哈哈哈,真有趣……”

金陵叹了口气:“其实哪里是因为这个怪病呢,是心病啊……”

云烟展眉之后,听得这句,也轻轻一叹。

是啊,从前对一切谨xiǎo慎微的胜南,居然没有现云烟给他夹的菜是什么!

如果方才菜中真的有毒,害死了胜南,那么表面看来云烟和吟儿是凶手,又其实,玉泽才是真正的凶手啊……

第二百一十六章 海州城,故事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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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做什么都不对……

胜南中毒昏迷的那天傍晚,吟儿在心里不停地反复问自己。

负罪,已经不是对一个人负罪——在雪地里不由分说地打瀚抒,在监狱里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川宇——一定要到伤害了之后才发现做得不对,那么把越风独自一人留在孔望山的行为,其实也是错的吗……

云烟推开房门,看见吟儿坐在窗子“里面”看书,只要轻轻一歪,她就一定会从两层楼上摔下去。

云烟有些惊讶地走过来:“吟儿,你千万别掉下去啊……”

可是走近些,才看见吟儿暗自垂泪的模样,云烟一惊,轻声相询:“怎么了?”

吟儿呜呜地哭:“为什么我做什么都不对呢……连下厨给胜南做菜,都害得胜南中毒……我最拿手的菜,却要让他中毒……”

云烟微微一愕,笑道:“胜南已经没事情啦,错不在你啊。”

吟儿轻声说:“可是,苍梧山的事情,错在谁呢?”云烟一愣,没有回答,原先胜南是想和她一起早些给吟儿安慰的,谁料到偏偏世事无常,他自己也遭遇情变……

吟儿失神地往窗外看,远方苍梧,一片烟霭,云烟忽然惊异地发现,吟儿的书卷上赫然有元稹传三个字,却不知是何人作。

一阵冷风吹进屋子,翻着这本书崭新的页脚,骤然云烟好像又看见那一片片发黄的叶子,在苍梧山的风中飞卷盘旋,再落入如血的残阳中,只留下孤独的一本唐传奇,一页莺莺传,瞬间开始剥落的字迹掩埋住了所有的记忆……

  

三月末,海州阴雨不绝的夜晚,东方府。

“义父,柳峻最近与金北第四的楚风liu不和。据说楚风liu杀了柳峻的女儿,这件事情主公已经插手,可能金南和金北两个党派的合作,会宣告中止。”义女轻轻地献上一杯茶来,告诉他他不在的日子里,金国发生的事情。

东方雨收起对敌时候的残忍,微笑着聆听着这个消息:“中止合作也罢。我也不希望我做事情的时候,轩辕九烨在一旁冷眼看着。”

“义父的事情办得如何?那帮宋匪尽数死在了苍梧山吗?”

东方雨脸色微变,摇了摇头:“原本是部署好伏击的,可是……突然间山崩,牺牲了不少人。”

“义父,为什么我们要一次次地计划杀他们呢?”义女天真烂漫的侧脸,她虽然也武功高强,却终究涉世不深。

“哈哈,如果我们不一次次计划杀他们,你愿意他们一次次计划杀我们吗?”东方雨笑着回答,却忽然叹息,“只可惜,主动去杀他们,却会被他们后发制人啊……”拍拍她的头,“时候不早了,蜮儿你先去睡,我去看看文修。”

他东方雨的儿子,年前突然带着信物出现在海州,几乎被人当作宋国派遣的奸细杀了,幸而有东方雨的亲信眼尖,发现了东方文修的身世,而且不久之后,秦向朝来了一封书信……东方雨那一刻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秦向朝多年前在建康看见文修的时候就觉得他像我,找到他雇他为佣人。文修没有在乱世中遗失,还真多亏了秦向朝的保护和支持。”东方雨宛若老年初得子般的兴奋,当即赏了那救下儿子性命的亲信。

在燥热的风中走着,东方雨也不由得感慨万千,想不到,他决绝的妻子,竟然会在和他分道扬镳的同时,隐瞒住有了身孕的事实。

只是,这么多日的相处,文修不停不断地钻研武学,对什么珍宝赏赐、美女佳人、琴筝歌舞置之不理不屑一顾,闲暇时候捧着一只破旧香囊发呆,东方雨虽然不问,也略微明白了一些,不知是该喜还是堪忧。

“爹,你来了!”文修停下舞剑,欣喜地迎上来。

文修力大无穷,所以,绝对不会辜负他背后这把射月弓——那群宋人的阵营,极度需要这把射月弓,他不可以放过文修,不可以再让他对宋人有牵挂!坐在桌侧,东方雨于是轻声说了一句:“我派人去建康找你母亲,可是,她不愿意来金国……”

文修一愣,颇有些失望:“是吗……”

东方雨再无谋也明白,文修对一切都不了解,很容易背叛宋国的阵营啊……

“对了,前些日子给你的几个侍女呢?怎么不在一边伺候?你虽然要练功,可是生活起居还是要她们照料的,知道吗?”

文修有些尴尬:“这些,我都应付得来……”

“什么应付得来?你要记得,你是我东方雨的儿子!这里是海州,不是建康城!”

文修一惊,看出父亲是真的生气,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知道你在建康府有一个喜欢的人,我的眼线把所有事情都查实清楚了,你要记得你的身份,她是什么人,只不过建康一个小吏的女儿,配得上你吗!”东方雨有些怒其不争。

“爹……她是我在建康最爱的女子……我发誓今生今世都不会辜负她!”文修大急,努力地想反驳父亲,何以贺思远竟又成了父亲口中一个小吏的女儿……

东方雨一拍手掌,身后出现了十多位俏丽的女子,个个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轻云蔽月,流风回雪,可是面对他们,文修脸色惨白,低头不语。

“你抬起头来!你今夜就要在这十几位美人中间挑选一个做你的妻子!”东方雨厉声说,“我就不信你忘不了那个姓贺的小丫头!”

“不……爹……不可以……”文修颤抖着说。

一炷香尽,他始终不敢抬头看面前任何一个美人。

便一直耷拉着脑袋盯着桌子,却忽然间一幅画映入眼帘,是东方雨推过来的。文修起初也不想看,可是只一眼就被那如花笑靥吸引得如痴如醉,着魔般越看越想去抚mo……

“她叫蜮儿。”东方雨轻声说,“你要她吗?”

“我……我要她,可是也要思远……”

只是这一句话,不知思远听到了会多么心伤……

东方雨皱起眉头,也没有料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讲出这样一句窝囊的话,真是没有骨气!

可是世间有多少人其实都是这样,有了奋斗的初衷,却在奋斗的过程里,逐渐地偏离,直到把初衷慢慢忘了的!

“她叫蜮儿。这幅画先留在你这里,我要告诉你的是,蜮儿她不是一般的女子,不仅花容月貌,而且毒术很高超,也许唐门的传人都不及她……”

她叫蜮儿?

  

玉儿?

这两个字,使得屋顶上原本只是碰巧路过,好奇窥听金人父子对话的那个宋国第一高手驻足,蹙眉,惊诧!

玉儿,不错,花容月貌,毒术高超,那不就是玉儿吗!玉儿,你终于出现在江湖之上!可是,玉儿怎么会到了金人的门下……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天下第一.江山

第217章 天下第一,江山

“独孤清绝打败了易迈山?难怪这几个月没有踪影,原是去了白帝城找易迈山挑战啊……”“真的这么厉害?竟连易迈山也打败了?”“不知他会否像肖逝那样呢?得了一个武功的第一,却销声匿迹又不抗金!”

北固山的脚下,依然是人来人往,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也就一定会有“论江湖”。

“对了,你们大家可知道金南第二的东方雨,他最近府上不知怎地遭了贼,少了许多墨宝……”“知道!却不知是谁去盗画了!难道説又是江西八怪?”

左右两桌议论的事情不一样,可是他们不知道,这两件事情其实就正好撞在了独孤一个人的身上……他们要是跳出他们存在的人群暧昧和谐交流交流,或许还有新的结论。

独孤仍然是惯有的装束,洒脱飘逸,豪妙也冷峻——既然两件事情都和自己有关,那不如边喝酒边继续听他们怎么讲。

“听説易迈山很欣赏独孤清绝,幸好易迈山把平生绝学都传授给了他,不然易迈山的武功还真会失传……易迈山近日死在了白帝城啊……”

独孤眉头一皱:有这回事?

“谁害死了易盟主?”众人义愤填膺追问事情始末。

“説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易迈山的结妻子冷冰冰!她和黄鹤去本来也许还打不过易迈山,可能是围攻暗算的!真是卑鄙!”“事情属实?”“一定不假!我近日刚刚从白帝城回来……围攻的人应该不少!”“这么説来白帝城里金国奸细只怕真是不少,易盟主这一死,从前的前五十名就宣告正式灭亡了,那么今年的新排名和抗金联盟会否也跟着一蹶不振?”“难説啊!新排名也动荡了这么久,搞不好都不敢去白帝城了!”

独孤不屑于这般的侮辱,却攥紧了拳:易老前辈,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耳一动,即刻抬头,桌的对面果然多出了一个人,独孤微惊:“爷爷?”

独孤残不怒而威:“怎么回来了?白帝城下一步,你不应该去天山挑战肖逝吗?”

独孤清绝低下头去不语。

独孤残疑道:“易迈山説了什么?”

独孤清绝叹了口气:“他説,他当年和肖逝决斗,只半招就输了,那半招收回,天山上积雪崩飞,冰碎川裂……”

“所以你惧怕了?”独孤残冷笑。

独孤清绝摇头:“不是惧怕,是震撼。天山,我是一定会去的,但如果现在就去,我会贸然丧命。”

独孤残哼了一声:“我看你还是忘不了那个xiǎo丫头,如果你回阳心法练到第十成,你对自己会没有信心?东方雨家的画失窃,一定是你盗的!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为的就是那个xiǎo丫头!”

清绝一愣,眉间充斥着对过去的种种不舍:“其实……不止玉儿的缘故,爷爷和肖逝没有比试过吗……”

独孤残顿时一震:“是啊……爷爷,只出了一招,那一招,差diǎn废了爷爷几十年的内力,那时候,肖逝真的才有你这么大的年纪,他……他真的是个天才……”

独孤清绝diǎndiǎn头:“那依爷爷看,我该如何是好,我不想去姑苏,不想跟那帮人牵扯他们所谓的抗金……”无论是谁,看见淮南争霸那么多乱事,都会动摇……

独孤残拍拍他的肩:“清绝,你要相信自己,你也是个天才,你比爷爷只差一成功力,如今还有易迈山的绝学在你身上。所以你留在京口,咱们再准备几年,你绝对会成为肖逝心头的震撼!”

“一水横陈,连岗三面,做出争雄势。”独孤清绝低声吟,轻抚着天下第一江山的石碑,舒卷江山图画,再度感受到京口特有的王者气概。

“王者?肖逝是不是王者?”独孤清绝摇摇头,“不,他没有王者的魄力,他不具豪气。”

“那么,你有吗?”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独孤一颤,这个问题,恰恰问到了自己心坎里。

独孤的声音,没有被奔腾的江浪掩盖:“我想我会有。”转过脸来,问话的是一位容光焕的老人:“凭这种傲气,你完全可以替代肖逝成为宋国这一代的第一,天骄和林阡,至多与你齐名……可是,成为第一又如何,肖逝并不快乐啊……”

独孤一怔。

老人叹了口气:“这宋国的第一,得来也只是虚名,肖逝当年为了武学造诣抛弃妻子,毁家远走,他这样登峰造极的武功,却挽救不了家破人亡的悲剧,肖逝一生,是一个大悲剧,后人们都不了解他荣耀的背后是阴暗和孤独……”

独孤心一软,眼前又浮现起初离家乡的情景……

老人转过头来似乎很了解他的想法:“独孤清绝,你其实也已经开始了和肖逝一样的悲剧啊……”

独孤一愣:“我不懂你的话。”

老人一笑:“你不告而别,害苦了玉儿,她得了一场大病,从此恨透了你……”

“玉儿她……十年了……”独孤其实早该猜到这一切,却狠心不去为之烦忧,“不,我怎么可能做肖逝第二,我要做就做独孤清绝第一!我不可能走肖逝的老路,绝对不可能!”

老人冷冷地回应他的坚决:“其实独孤残是错误的,天下第一又有何用?江山才最为重要!”

独孤清绝一惊,目光随即转向“天下第一江山”六个大字,历史沧桑随刻深烙在独孤心头。

好奇怪,从来没有人这样断此六字!可是,眼前这老人却断得如此自然又如此震慑他!

独孤瞬间明白了老人的初衷:“你是劝我不要再追赶天下第一?你劝我放手?”

老人怜惜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难以説服你,独孤,难道説你的一生,只追逐这一个目标?”独孤蹙眉:“我用我一生去追求这个目标,难道也有错?”老人一愣,微笑:“你为了这个目标,放弃了很多更有价值的人和事情啊。‘天下第一’和‘江山’,在如今是两个背道而驰的理想……”

独孤轻声回应:“我不会转弯,不可能放弃。”

老人叹了口气:“这么説,我劝你放弃,反而增进了你的信心?!”

独孤冷笑,十年,他的追逐,他不可能説放弃就放弃。

忽然间独孤想起了什么,觉得老人的出现好不对劲,很久才转头冒出一句令他自己都毛骨悚然的话:“你是谁?”

第二百一十八章 建康.赏心亭.俱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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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转瞬而至。

建康赏心亭,秦川宇站在城楼上,听着如古筝之音的江水,心潮难免会有起伏。

也许,他会找得到新的方向?在各路金人纷纷败退离开之后,所有累积的伤害,他都必须忘记,对于他来说,忘记,游刃有余……

崇力奔过来:“少爷,思远小姐回来啦!”思远随即现身:“我来吊古了!”秦川宇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会继续背下去。看来你虽然涉猎广博,仍有漏网之鱼。”

“不知堂兄所说,是哪位词人所作?”

“辛稼轩,他在建康做过通判,曾经在赏心亭上留词。”川宇叹了口气,“我来吊古,上危楼赢得,闲愁千斛。”

思远一愣,低下头来:“是啊,是闲愁……”

“怎么回来了?找到了阿财没有?”川宇发现了她的低落。

“找到了又怎样?”思远尚不知阿财那一句蜕变的话,却仿佛预知了将来的一切,“他的父亲叫东方雨,是金南第二,他现今要留在金国,我不可能嫁给一个背叛自己国家的人。”

川宇一怔:“他果真会变吗……”

面对环境变换的几种人,有胜南那样坚定如一,始终高贵的,有越风那样随环境改善逐渐合群,却根本不会去在乎所谓高贵或者贫贱的,也有像阿财一样来不及适应改善从贫贱到更贫贱的,川宇自己,其实不想和胜南属于同一种人。

思远收起方才的担忧和愁绪,嫣然一笑:“好了不去管阿财了,对了,不仅我回了建康,好像她也回来了。”

“她,哪个她?”川宇一愣,思远也愣住了:“你记不得她了?”

川宇黯然:“我当我从来没见过她。狭路相逢,不是游戏,却是儿戏。”思远摇摇头:“那么,就成陌路人了?”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和她成陌路人……

“她如果没有把我当作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那不要也罢……”川宇冷冷地将这段情否决。

思远叹了口气:“我明白,其实崇力告诉了我一些事情,我离开的日子里,建康发生了太多太多谁也不愿意看见的事情。虽然他们没有一个可以改变得了你,可是,终究是利用了她。堂兄,你从前一直不来赏心亭玩,就是想和最心爱的人在这里表露心迹啊……可惜,事与愿违……是吗?”

川宇的表情没有改变。事与愿违?曾经多少次发生在他林陌的身上,“爹的任期快满了,我可能会离开建康,也许以后会和他一样……”

思远痛苦地注视着他,攥紧了拳:“那群可恨的金人,是他们,拆散了你和盟主……”

不,不是他们拆散的,林阡,是你拆散的,金人的计划,没有害到你和我,却害了我林陌最初的爱情……

  

从此,也许真的不必再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林阡喜欢漂泊,凤箫吟心里想要的也不会是安定,而川宇,又怎么可以,为了追究命案苦苦地纠缠,死的是弟弟,杀人的,却是那个不知要和他有几世纠葛的一母同胞……

那还不如就继续退让吧,继续事与愿违生活下去,一切惩罚,就由他一个人先扛着,这么做,才不会阻碍这一整个江湖……

林阡,我为的不是你,只为了我深爱多年的这个江湖,我不希望它乱。我为的也不会是她,她只是一个在我生命中,遇错的女人……

那不幸的灾祸,在他们十八岁的这一年,初次侵入他们的生活,却仅仅正面交锋了两次,只两次。川宇不想往日后想,假如再有一次交锋,事情会怎样的恶化……

  

春尽,叶陨,故事想要在他最绚烂的年纪对他终结。

  

【俱往矣】

  

那日,阡陌之伤的伏笔

我埋伏在哥哥的后面

用林陌的灵魂占用了林阡的身份

从握起饮恨刀第一刻就犯了错

从此,在江湖沉浮

不得不为了武林放弃自己的喜好

焚琴

但却在那时,明白自己被推向领袖的位置

在金国的黑暗岁月里,支撑自己的信念

是对江湖的热爱

是谁在操纵?

忽然有人告诉我,真正的林阡,得了饮恨刀

于是由他,夺走原来属于他的一切

瞬间,一无所有的人是谁

阡陌之伤的诅咒,究竟因何起,因何醒,又因何不了结……

  

不曾想,任谁都没有做好准备的初次相逢

就注定了第二次没有疑问的交锋

争斗

冥冥之中被天安排在了那片木芙蓉花地

刀之争,令我看清楚了他的坚定,他不明白,坚定就是一种挑衅

他从来没有跟着我,却走了和我一样的路

也同时,向我的未来进攻

想漠然以对,所以学会了游戏人生

走马以观烟花争艳,隔开曾经专属的世界

兄弟俩于是在忏悔中误解疏远

可是我真的,只有退却

  

当我重新抚琴作词曲

当我复游建康半山居

当乌衣巷口经过我的脚步

当赏心亭上我去吊古

陪伴我的就只有闲愁

从此,又回到本该属于林陌的世界

应该没有抱怨,应该快乐

官运亨通,做一个平平凡凡的宋朝官员

继续秉承词人的本性

也继续游戏这场欢乐与苦难交织颠倒的宿命

愿你们的漂流,和我的归隐

换得江湖之几世安宁……

是谁,用贫穷战乱、灯红酒绿同时掩盖和迷醉了金陵的王气?

又是谁,阴谋篡夺从前的江湖和人世,不远千里?

该是谁,曾经盛极,却要黯然作别离?

看吴钩,书生笑弃万户侯,无人会此登临意,皆因世事俱往矣。

第二百一十九章 建康.漂泊处.伤城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烟,披着黑色的外衣,胡乱地飞散进每一寸空气里,回首往事,回忆却像被火吞噬。

吟儿被浓烟呛得直咳嗽,云烟跑到院中来,以为胜南又在心浮气躁,急忙劝阻:“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又要烧纸……”

胜南淡淡一笑,轻声告诉她现今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一件噩耗:“易迈山盟主的死讯不假,我们正在悼念他……”

云烟哦了一声,这才放下心来。

沈延在旁一直看着胜南和吟儿放肆地糟蹋空气,摇了摇头:“最爱的人会亲手杀死你,吟儿,你的江湖论又说准了。易盟主死在他最爱的女人,冷冰冰手上……”

“那是个充满禽兽的江湖,没有人,只有兽!”吟儿狠狠地说,云烟“扑哧”一声笑起来。

“拜托,不要把咱们一网打尽好不好?”沈延笑道。

  

却说李君前一踏进冲渑酒馆的大门,屋外尽是酒香,屋内却是静然,后院里竟像是起火一样,不由得惶恐地几**唤人来救,等发现了事情真相才知一场虚惊——四位纵火之人还在继续接受烟熏的考验,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君前只觉一颗心大起大落,却哑然失笑:“我道怎地这冲渑酒馆没有顾客后院还起火,原来是这么个原因……”

吟儿、胜南等人一见是他,都从方才略微低落的心情里走出来,吟儿轻声相问:“二大爷,小秦淮最近有何动向?”

“可能会有几个首领要去白帝城……暂定在今年七月的这次联盟聚会,因为是祭拜易盟主,云雾山排名的前五十,都算是易盟主的门生,理应每个人也都要去。我们要慰藉易盟主在天之灵,告诉他新排名绝对不会散,抗金联盟不会惧怕那帮金人,金人们胆敢在白帝城里肆虐,我们不可能就畏畏缩缩连我们的地盘都不敢去!盟主,你是新盟主,又是咱们小秦淮的挂名香主,是非去不可的……”吟儿红着脸,小声嘟囔:“什么叫挂名香主……”

君前叹了口气,继续说:“自从有了金人,立刻就有反金的帮会,金人于是反反金,所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应该反反反金!”

云烟摸摸后脑勺,笑道:“虽然费解,倒也贴切……”

胜南微笑着用手中树枝去挑纸:“金人们就像这些火苗,窜得越高,越接近熄灭……我们没有他们想象中弱,是以先不可以被烧完。”吟儿叹息:“不要太乐观,一阵风吹过来,火熄灭了,没烧完的纸也上了天……”沈延一怔:“小师妹,你不是已经想通了吗,怎么还尽泼冷水?”

君前带着命令的口吻:“盟主,我们就应该坚持着不被吹散,你还需要磨练,江湖上不能有一个软弱的新盟主,你要成熟了,才不是挂名的!”

吟儿尴尬地一笑:“好了,我现在也只不过是被私事纠缠住了,会好的。我对抗金还是会有希望的。”

“私事?关于越风?”

沈延云烟和胜南皆是一怔,想不到李君前如此直接撕破凤箫吟的伤口。

吟儿脸色苍白,一阵风冷冷吹过,头发遮住了她痛苦的表情。

君前拍拍她的肩:“你先行一步,先去白帝城……再过几天,小秦淮就会多一个香主,新香主叫越风……”

吟儿如遭五雷轰顶:“你……你说什么?!”

  

  

忽然之间,晚春降临,下一个季节从树梢间冒出来,悄然掩盖住上一季。

和风吹送,初夏夜飘落的花香味沁人心脾。

云烟挑了些水果来后院,沈、林、凤三人正在院子里赏着上弦月。

云烟微笑坐在吟儿身旁:“吟儿,过几天再走吧,初十是我的生日。”吟儿诡秘一笑:“好哇,云大小姐要过生日,苦的是我们穷老百姓,既要掏钱摆宴,又要下厨侍奉您!”

云烟红着脸笑:“不会不会……我亲自下厨好吧?”

“哈哈,别再把右眼给烧伤。”胜南爽朗地笑,似乎看不见情变对他的伤害。

云烟佯装生气用果子砸他:“吟儿,怎么说?”

吟儿低头拒绝:“估计我会在两日之内走掉,离初十是早了些。”

看云烟失望,沈延提议道:“要不,我们四个一起走?”云烟兴奋地看胜南,胜南却摇摇头:“我还有事情未完。越风我是一定要见的。”

“可是,吟儿一个人……”云烟**言又止。

“难得你们两个一见投缘,不如你们结伴先行?一个有勇,一个有胆,两个人可以凑出些谋来……”沈延半开玩笑。

“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我们也随后一些追上去……没有太大的风险。”胜南倒是同意这个方案,“只不过……云烟的宴席被冲走了……”

云烟一笑:“反正又不是什么隆重的生日,保护吟儿的性命要紧。”

吟儿一愣:“奇怪……我什么时候沦落到要你保护了?”

“蝎你怕么?蛇你怕么?听说你都很怕的……”云烟笑问。吟儿正色道:“这倒也是……”

“就这么决定了,我和沈延晚些日子也去,你们有事就留下记号……”

  

宴席散去之后,已是夜深人静。心事重重,只能寄托于闲游……

沈延一步步走在胜南的身后:“本来是答应她庆祝生日的,可是她担心小师妹的安全,知道咱们不可能一起走了就放弃掉她的宴席……

她真是个处处为别人着想的好女孩。”

“不过吟儿的确是需要保护,她几乎到了个陌生的地方就要受伤,受的伤又几乎全是本可避免的,而我们保护她实在不方便。”胜南一边往前继续散步,一边说。

沈延没有顺着他的话讲吟儿,一切都站在云烟的角度看:“胜南,你到现在,还是把蓝玉泽放在第一位么?”

胜南脸色一变,没有回答,可是也没有回避,而是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沈延,等候他把话说完全。

沈延也停下身,轻声道:“云烟真的很执着……她无怨无悔陪你一起等到中秋,我也心甘情愿陪她陪你一起等。我希望你对她要公平,无论你和蓝玉泽将要发展成怎样,你最好不要忘记身边她的存在!”

胜南点点头:“沈大哥,我知道多情苦,我不否认我还爱着玉泽,但云烟我这辈子说什么也不会辜负……”

“可是……会再出现一个女子吗?”沈延苦涩地笑,“胜南,毕竟你还有林念昔,甚至江湖上不知有多少女子想做你林阡的女人……”

胜南一愕,沈延小声说着,止不住忧伤:“胜南,你要好好想一想,对不起这三个字你以后会为谁而说,对谁说,对多少人说,说多少次。”

  

  

夜深人静,不知名的虫叫声在花间此起彼伏。月上笼了一层迷雾。

胜南心中莫名空虚,此时此刻,他的亲生母亲、弟弟,和他在同一块土地上,在同一座城市里,享受着同一片风景,然而潮打空城,击回的也只是寂寞——不久之后,他将要离开,也许,和川宇真的永远也不会再见面,最可惜,他和自己的母亲,竟然只有一面之缘……

而他一直深爱的那个人呢?也许真是因为她的动摇,使得他在变故之后仿佛脱胎换骨,也开始怀疑他们的情还有没有走下去的必要,有没有恢复旧日美丽的可能……感情不像酒历久弥新,亦不如茶越品越香,感情会腐朽,会凋零,会幻化成一场空,却又会死而复生,柳暗花明——

沈延的话清楚地表明了他对云烟的担忧,其实,在离开那梦幻的苍梧山海时候,金陵就和他低估了一句“珍惜眼前人”,那一刻金陵针对的,不就是云烟?

那只过去已经给玉泽戴过的玉戒,现如今正沉默地在胜南的指尖吸收着他的温度,并对着月光散发出诱人的光泽。然而将来,其实会辗转不止一个人的手?而最终又会属于谁?

陆怡和他觅得这玉戒的那一天,大理的某一个角落,一个陌生老头的话,一段也许存在的传说和缘分,故事的人物又都去了哪儿……难道说,会和江山刀剑缘也联系,所以,刻着的是“林”?

公平?其实感情不会公平。

可是对任何一个爱人,都必须尽自己最大的责任,都必须毫无保留地爱……

  

“胜南,**丧志啊……”久违而熟悉的声音。

“叔叔……”胜南惊讶地发现,那是世叔张睿,十多年来,母亲和自己,都是寄居于此人篱下,胜南与胡水灵最初都是得他资助救济才得以勉强生活,可是他的到来,预示着有的事情不可能再拖下去,“叔叔是从泰安来?”

张睿一身夜行衣:“你和你爹一模一样,总是要陷入情爱的纠纷不可自拔,你不去报仇了吗?你出来一年多了,身份变了,于是就不想报仇了?!”

胜南握紧了饮恨刀:“我答应过娘的事情,不可能食言,仇,是一定要报的。”

第二百二十章 东家种树,江南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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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津迷雾,平挹江水,野旷天低,雪中穿沙。

站在船头被风景吸引的凤箫吟和云烟二人,舍不得离开长江片刻。吟儿一个多月来得云烟悉心照料,臂伤大好,无论陆路水路都未涉过一次险境,吟儿不由得心底感激:“云姐姐,你的生日我一定要补偿,若不是我……”云烟只一笑:“算啦!我从小到大也不知过了多少次的生日,上次只是找个借口希望你留下别一个人走路,结果你坚持要走,于是我就跟过来了。生日宴席只是个幌子,不打紧。”吟儿不禁一愣:这样一个体贴的女子,我若是个男子,也早爱上了啊,难怪小师兄和他都会觉得她重要……

云烟不知吟儿此刻的自卑感,满足地望向远处山川相缪的壮美图卷,水气氤氲,山岚磅礴,峰峦横生,叠嶂如聚,怪石嶙峋,江色接天,万里无垠之茫然,只觉心下豁然:“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liu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吟儿又惊又喜:“这里正是黄州赤壁吗?”

云烟笑着回应:“是啊,原来有豪放气概的不止东坡一人,看到江山的壮观,谁都会这般的感慨。只不过,好词句被东坡造就,后人有谁能超越?可惜也可惜在,此赤壁非彼赤壁……”

吟儿一愣:“想必东坡不可能犯上地理的错误,他是因为太了解,所以才时常想当然地故意犯错,移花接木而已……云烟姐姐其实无需过于深究,无论是三国时期的赤壁,抑或是东坡笔下的赤壁,都属于我们宋人,此赤壁彼赤壁又有何彼此之分?”

云烟惊异地点头,她看得出,吟儿虽然平日里嘻哈惯了,对抗金却十分的严肃,某些方面堪比胜南。

吟儿续道:“有许多宋人,并没有直接受到战争的苦,可是他们拿起武器来抗金,为的就是捍卫这美丽的河山……”

云烟略带敬意:“吟儿时刻都在想着抗金。”

吟儿微微笑:“其实我喜欢抗金,是因为我是个容易激动的人,我爱这个国家,为了所有宋人而激动,所以情不自禁要成为之中的一个……现在两浙两淮局势已定,荆湖南北有飞虎军和几大家族,成都和利州有短刀谷,福建路有南方义士团,广南有天骄,夔州路有沈家寨,抗金一点都不妄想!”

云烟掐指算:“似乎,还少了京南西路和江南两路?呵呵,江西八怪算是江南西路的义军吗?”

吟儿一笑:“江南西路有‘一剑封天下’的宋家堡,这一家个个剑法精湛,是剑法中的唐门啊,而且江西还有抗金的词人辛稼轩……”她说着说着,忽然一惊:“云烟姐姐,咱们前些日子停留在江州数日,师兄和胜南理应追了上来,为何还是没有音讯?”

“对啊,他们为何这么慢?想来不见胜南已经一个月了,祭祀易盟主的武林大会虽然说定在七月,他也不该那么慢啊……他不会还没有启程吧……”云烟揣测。

吟儿忐忑:没有启程,其实是等着所有人都走光了,他独独一个从淮南直接去江西?

蓦地心下咯噔一声:糟了!

  

五月多,江西信州、上饶带湖、铅山瓢泉、鹅湖……这里无疑是一道独特的风景路线——飞流万壑,千岩竞秀;抑或是烟水蒙蒙,小桥偃月;大背景是重重山峦,绵延不断。这已不是纯粹的山水境,这一切都与两个字有密切的关联——隐居!

云烟策马急行,兴奋不已,絮叨着:“真的要去见辛稼轩了吗?他也是我崇拜的大词人啊!”

吟儿脸色少见的阴沉,只淡淡嗯了一声。

穿越了一大片静谧的竹林,终于看见富有灵气的源泉。

曲水流觞已成旧景,宴会似乎方毕,唯留一堆墨笔,尽是诗稿词文。吟儿拾起词来,看了几篇,叹了口气:“文人们也在抗金啊……”云烟微笑:“只是这些人的水平大抵不是很高,抒发不出那种气势,那种‘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的气势。”

“可是,稼轩不及东坡超然。”

云烟一愣:“那是因为时代的不同啊,我读过辛稼轩老人家的文论,大抵都字字铿锵,句句有力,东坡有名士风liu,稼轩却是英雄悲壮。可惜,英雄似乎总是遭遇不公平,政见不可以被采用……”

吟儿失神,喃喃自语:“会不会也就像东坡一样,不合时宜?锋芒太露?所以只适合后人观,不适合当朝看?”

“好一句‘只适合后人观,不适合当朝看’!”有人从竹林间大步径行而来,吟儿不禁握紧了玉剑:“你是谁?”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那人在水边俯下身子,灌了一壶水:“两位姑娘也饮一饮瓢泉的水么?不同的人品尝会有不同的感受。”

云烟答应道:“好啊,我倒真要尝一尝,吟儿你也尝吗?”

吟儿略带疑虑地看了这个人一眼:“阁下究竟是哪一位?很眼熟……”此人五十多岁年纪,虽头发花白,但虎背熊腰,精神壮健,这凛凛之躯,该是英雄相貌,似乎,他来自江湖。

那人一眼看见吟儿的佩剑:“姑娘似乎是习武之人?怎么也会到文人聚集之处来?”

吟儿疑道:“你是文人?”

那人饮了泉要离开,云烟赶紧追问:“这位大叔,请问辛稼轩在何处呢?这里实在是太大了,一时找不到……”

那人脸色微变:“你们找他?找他做什么?”吟儿淡然:“崇拜他,想来会一会他。”

那人有些冷淡地说:“就算见了他又如何?学他赋词?学他为官?学他步步错位么……”

看他一步步远走,吟儿忽然觉得他和世界很格格不入,他虽然没有独孤的孤傲,越风的孤僻,川宇的孤独,却凌于三人之上,短短几句话就透出了对人世的感伤,或者说叫苍凉,那种苍凉,其实叶文暄也引述过的“误入尘网中,一去数十年”,厉风行曾经感叹过的“在这个世上,你若懂得一个道理,别人却都不懂,那你反倒成了一个不懂道理的人了……”

一瞬间,她突然懂了这个背影属于谁,不知怎地眼睛有些湿润:“辛前辈!”

称他为前辈,而不是词人!纵然他在词作上的造诣当世首屈一指,吟儿还是觉得,他本该辗转江湖,成为南宋武林如今的前辈!却偏偏,败给了形势……

如果他是他们的前车之鉴,他们是不是还应该继续倾覆……

而且,这一回,也许是林阡将来要领导抗金必须突破的最艰险的一关。

他真的会来找辛弃疾复仇吗……

辛弃疾听得吟儿的叫唤,却没有停下脚步。

茂林修竹,在轻风中摇曳,中空而外直。

阳光从竹间穿透,献给人间洒亮。而竹尖上轻吐出晶莹剔透的露珠,开始湿润整个人间。绿**滴。

  

古琴声。

凤云二人跟进那宏丽的建筑群中,循着这琴声来到里堂。居室里空无一人,悠扬的琴声在空中不时回荡。

吟儿叹气,对着琴声最清晰的那一处:“其曲越高,其和越寡……”

那人回应:“朱弦已为佳人绝,青眼聊因美酒横。”

吟儿小声道:“在下江西三清山凤箫吟。”

“原来是纪景兄的徒儿。”一语道破他的身份。

云烟喜道:“果然是辛前辈啊!在下姓云名烟,特来拜谒前辈!”

“曲音一波三折,跌宕起伏,似乎两位是有要事在身?”

云烟一怔,凤箫吟点头道:“的确如此……有人想要来刺杀辛前辈!”

云烟大惊:“什么……吟儿?!”

辛弃疾处之泰然:“我早料到了这么一天……”

吟儿一怔:“不管泰安义军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我都会尽责保护好辛前辈!我估计好了日子,那人最近几日就会到这里!”

辛弃疾继续抚琴,琴声略微滑向哀婉:“多谢姑娘的好意,我只是不想死在私仇上……”他一曲终毕,掀帘而出,从他眼神里,看出一丝坚决。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天悉此战,预见未来

第221章 天悉此战,预见未来

夜深沉,已是第三个夜晚

辛弃疾在屋内,照常日一样挥笔于案前,也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这一次已经事先预知的暗杀,他远不如守在屋外望月的凤箫吟紧张辛夫人范氏有些担心,坐在辛弃疾身边亲自磨墨,手略颤抖,辛弃疾现了她的异常,伸出左手去握住她的手,平抚她心中的涟漪云烟站在她身旁,听着窗外伴随着树竹起伏的风声,仍旧疑惑着,吟儿没有告诉她将来行刺的人是谁,可是范围好小,小得令她心焦……

吟儿有些困倦,闭目聆听风声,偶尔风撞击一下她的玉剑,玉剑再若有若无地触碰到她的手,忽然间她心就一颤

他来了,他真的割舍不了吗

虽然夜太黑,又离光线遥远,她和那个来刺杀辛弃疾的人很难看清楚彼此的容貌,可是她感觉得到,那是她曾经认定的男人:胜南啊胜南,为何你什么都可以放下,就这一点你不能释怀,为何连你都会走错路呢……

辛弃疾蹙眉,轻声说:“来了……”云烟还不及回神,就听到不远处刀剑撞击之响,不聒噪,却震得人心不安

来人本想直入屋内,却未料到凤箫吟会从半路杀出,屋内众人抬眼看时,两个黑衣人已经一同陷入黑暗的夜色之中杀得难解难分,唯有两把兵器的色彩,能够鲜明地和夜区分开来,在屋子里就可以看见,一为玉质,一为雨色

没有灯火的渲染,战局中的他们两个逆光,也许胜负全赖听觉感觉!

二十招,稳重和灵巧交错复离散,坚定与变幻抵触又融合,剧猛同迅捷纠缠再解脱

辛弃疾停下赋词的最后一字,笔尖却狠狠地摁在那一划上,云烟无意中瞥了一眼,那一划比其余所有的字都要浓上数倍,几乎可以将纸戳破

不必要近距离去观战,辛弃疾已然了解,庭中二人,皆非等闲之辈!

二十招,凤箫吟默记着招数,忽然有些力不从心,不知是不是自己许久不动武的原因了,怎么会感到玉剑难以应敌,招式渐渐生疏或者说,是因为自己还没有什么进步,来人却终于已经不是点苍山上与自己切磋的胜南了磅礴气势再不是他表面的一道幌子,刀气的震慑之后是实在凶狠的力道,一刀叠着一刀的迅猛攻击,让自己领教到了这一时期,遇战便可入境的饮恨刀!对付她的时候,短刀都可以不派上用场防御,因为进攻的权力正被他操控!

对手刀随心动,玉剑无路可逃心悸之余,吟儿不可能说败走就败走,他既然挥自己气势激的优势,吟儿亦不甘示弱,巧妙地由上而下如灵蛇般一剑多式窜向对手,直到把一切能克制他的尽数搬上了用场,对手才果真遭遇些许阻滞,吟儿不加喘息,续出险招,既若离,又若即,像出招,似撤回,停留于半空中徘徊进退,奇幻莫名,对手先是略微停顿,似有些熟稔这剑术的特色,却不犹豫,一刀斩向玉剑,出刀一刹,吟儿以为得手,于是突然提欲晃过他长刀直攻其要害,对手虽然中计,撤刀也快,拦在吟儿强攻之前转攻为守,牢牢地将玉剑挡在要害之外!——他根本就不害怕中计入险境,因为就算涉险他也可以安稳地走出来,所以吟儿再快再奇特,他也不容自己有片刻停歇,没有改变要来刺杀辛弃疾的决心!趁着吟儿惊呆之余,长刀再度起攻击,一刀宛若排山倒海,大气磅礴到吟儿几乎手忙脚乱!

昏暗的院中,刀剑相抵制造出了无限的目眩

辛弃疾情不自禁站到窗口来体味着这一战,忽然眼前晃过两个熟悉的影子——是啊,当年的楚江和蓝儿不也一样地比试过吗……

便这样回味着,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若那来者得胜,定然胜在气势!”

云烟一愣:“不会吧……吟儿是云雾山排名的第一……”

辛弃疾先是一愕,微微一笑:“她是第一,却不会是永久的第一”

范氏低下头来:“难道说那刺客拥有那么高强的武功,处心积虑要来杀你吗”

云烟声音开始颤抖:“武功比吟儿要高……难道说……是胜南……可是……他怎么可能对辛前辈有杀机呢”

交手百余招,吟儿的灵动剑法和一剑十式虽然勉强维持着平局,毕竟暴露了她的身份,吟儿知道,这一战自己其实已经输了,因为自己先挥出了全部的看家本领,真正到黔驴技穷,而他,此刻刀法游刃有余!

可是,对手真的是胜南吗才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个人的武功竟然会有如此大的进展吟儿一边进剑一边感慨,如果这一生不做一次他饮恨刀的敌人真乃憾事,此情此景才叫人惬意!吟儿也是遇强则强的典型,不可能轻易退缩,此刻斗志之火已然越烧越旺!

光线忽明忽灭,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她看见了对手鲜明的轮廓,真的和胜南有七八分相似,而对手,不可能没有看见她的脸……

光落后,敌人的刀法突然不再激越,又一刀砍来,悲凉的气概,是越家金刀刀法里的杰作,那一刀如月沉落骤降,风格大变,吟儿大惊之下,伸出左手一掌击向他右胸,敌人后退一步,再上前一刀,也仍旧不是他自己的刀法,而是来自于独孤清绝的“残情弄玉”,吟儿清楚,对方在刻意掩饰他的身份,也意味着对方已经现了她是凤箫吟、认识她凤箫吟,是以想隐瞒他的身份和来历……对手是胜南的事实,已经越来越清晰……

吟儿不由得冷笑:“怎么,不敢用你自家的武功吗!”

敌人轻声道:“原来真的是你……”

吟儿听见胜南熟悉的声音,心刹时凉了半截:“你居然真来杀他……”

胜南再无需忌讳什么,回归到先前的刀法上去,吟儿不假思索,挟带内力一剑应敌:既然肯定了他是胜南,一时无法从刀法上克制他,那就只可以利用他内力的硬伤了!

吟儿信心十足地企图以内力服之,却未想到,胜南没有半步退缩!

胜南的饮恨刀里,似乎有源源不断的内力反而向自己压迫过来,吟儿耳边重新回响起那夜越野责备的话来,不禁心念一动:难道说,胜南的内力已经不差难道说,那天应敌东方雨的时候,胜南完全可以不用受内伤!

多可笑,胜南之所以不告诉吟儿自己可以驾驭饮恨刀内力的事实,是为了不让她为绝顶那一战自责,可是万万想不到数月之后的次交锋,过去的善意隐瞒却成为今夜吟儿彻底战败的要原因——不知己知彼,岂可能百战百胜!吟儿这一次,终究是自寻死路、必败无疑

双方刀剑滞留于空中,吟儿和胜南,皆被刀剑之中的巨力,吸得无法离开!交睫间吟儿似乎又看见了令她窒息的那一幕——难道是她的前世,尘封了无数年月,沉沦在无数轮回中的命运而这次对决回报胜南的,还是那震撼视觉和心魂的幻影,仿佛仍旧是玉,是剑,是泪水……一时间,像想起了什么,但一瞬又遗忘……

饮恨刀,是谁也征服不了的顽固魔邪!

饮恨刀可怕地要把玉剑击溃,容不得胜南和吟儿诧异惊呆,饮恨刀的战意扩充侵略向每一道空气,玉剑的阻碍没有任何作用,只有也被一起吞噬……

一记闷雷轰然作响,紧接着一道闪电直贯入人间云烟恐惧地看着支离破碎的天空和人世,略微感到一丝不安,天像被撕裂成两块,吟儿和胜南都顽强地站在雷电之中不肯退让,暴风雨迅掩盖整个世界,却涌积在刀剑之侧破灭,吟儿色厉内荏,她知道这样的感觉很不祥,将来的饮恨刀,真的会这样,为了战念走火入魔,不给任何人留余地吗……

电闪雷鸣作惩罚,刺眼的光亮侵袭在不顾一切拼死对峙的两人脸上,云烟骤然看清楚了敌人的模样,失声惊叫:“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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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偏见可驳,仇恨有根(1)

第222章 偏见可驳,仇恨有根1

直到风雨雷电全然倾颓的时候,这场争锋才宣告结束。

“凤箫吟。”胜南站在夏季落絮之中,他没有料到会在江西遇见她,也没有料到自己竟然要和她成敌人。

吟儿冷冷地面对他:“我就知道你会来……”

胜南看向庭中唯一的一处灯火,恰好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屋里走出来,正是云烟。

胜南转过头来看吟儿,坚定不移:“我必须来!”

“为了什么?为了父仇?”吟儿厉声笑问。

胜南叹了口气:“凤箫吟,你不要拦我,那些事情生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

“笑话!你也没有!”吟儿淡淡地説,都恨对方不明是非。

门被风吹动,一开一合着诱惑着复仇者的心,胜南有些激动,飞快地想冲过凤箫吟的阻碍,但吟儿一眼看穿,手出玉剑即刻拦在他胸前,胜南不甘失败再出长刀直砍玉剑,硬生生地从玉剑刃上直擦过去,云烟惊呼一声,吟儿大怒一剑直刺他要害,但胜南复仇心切,短刀突出,将剑截住,长刀从上而下直断剑身,那一刀迅猛地砍上来玉剑虽通体光滑也不堪挤压,有些变形,凤箫吟被双刀夹身,无法动弹,气愤不已:“林胜南,你究竟分不分敌我?!”

胜南像狂一般一改往日温和:“凤箫吟,不是我要和你打,是你自找的!”吟儿气得眼泪直落:“你……你……你説什么……这……这真的是你吗!”云烟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今天和平常不一样,无暇思考,上前来劝阻:“胜南,不要这样,不要杀她!”胜南的双刀,此时就架在吟儿剑上,三把利刃都紧贴着吟儿,轻轻一动,刀气就可能伤及吟儿。

吟儿用眼神直接与他对峙:“他哪里是林胜南?他不配这个姓!他为了私仇来杀抗金英雄!他跟金国奸细有什么区别!早知道这样,当初在云雾山,你就应该被他们用刀剑剁成肉酱,你有双刀有什么用,你没有资格领导江湖,你先前做的一切都被你这个举动糟蹋掉了!”

“你住口!”胜南厉声喝断她,“我不会忘记爹的嘱托,可是杀辛弃疾是我娘毕生夙愿!我要报仇!”

“报仇!?你父亲是哪一个?你为什么不去金国开封找柳峻复仇?!”

“因为……”

“因为你知道现在的你没有必胜的把握,你报不了那个仇,所以你就来报这个父仇!你为了一己之私,竟不顾别人,不顾一整个江湖,你真不愧是张安国的儿子!”

“张安国”三个字很响,直传入屋内辛弃疾的耳中,辛弃疾闭上眼睛:“太迟了……”

“一己之私?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他辛弃疾的私宅!他辛弃疾知道家国破碎,何以只懂得求田问舍!”

胜南的话字字句句震动人心,吟儿控制不住武器,玉剑脱手摔落,却顾不得去拾:“这是私宅没有错,可是你看见有多少人为了抗金字这里聚会议事?对于你来説,这里是他辛弃疾的私宅,对于那些人来讲,这里何尝不是一个驿所、一个据diǎn?照你那么想,难道短刀谷里那么多的私宅,全是因为一己之私,难道积聚了钱财,就一定要立刻毁家纾难,不能求田问舍?!你以为他想官罢赋闲?你以为他自己要耗费年华虚度光阴?!”

“他不想也不可能!这些宋朝的官员,从韩侂胄起,哪一个不喜欢兴建别墅,他辛弃疾为什么在铅山大兴土木,个中目的只有他自己清楚!凤箫吟,你永远也不会懂,很多事情都有不为人知的内幕,正如当年生了什么事情,他也一定遮掩了一大部分!你让他等着,我会再来!”胜南转头看了云烟一眼,“你好好照顾吟儿,也要好好地保重自己。”

云烟一脸惊愕:“胜南,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会有这许多的偏见?你……”

吟儿冷冷笑:“一个人被灌输了十几年偏激的思想,不偏信一辞越想越多才怪!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和你娘的计划得逞!辛弃疾不可能被你杀掉!辛前辈,你应该写一词好好地骂一骂这个思想低下的人!”

胜南没有回应,转身离开,骤入林深处。

辛弃疾掌灯从内而出,吟儿俯下身去拾剑,辛弃疾看向黑暗淹没的那个少年,他的背影,勾起了他许多心绪:“他……他是张安国的儿子?”

吟儿叹了口气:“也是林楚江的……”

辛弃疾的面上,是难以掩饰的震惊诧异——张安国,林楚江?那是他辛弃疾命中两个走了截然相反道路的人啊……

云烟蹙眉,她不了解,胜南的童年,其实就间接地毁灭在辛弃疾的手里。

吟儿和辛弃疾一直在议论着什么,云烟听不懂,也听不下去,便开了门出去走走,提灯穿过竹林,来到溪水旁边,看着夜晚水间自己的影子,想陶醉一阵子,却立刻往四处张看,想搜索到胜南的身影。

“胆子很大。”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声音。

她一笑,转过头去:“夜里行走,原来这般过瘾。”

胜南嗯了一声:“真巧。”在溪旁坐下饮酒,他一身酒气,看得出既忧伤又矛盾。

云烟xiǎo声问:“为什么要杀辛前辈?他是主战派的词人,以前也是个抗金领袖,大家都崇拜他。”

“我不属于大家,我不崇拜他。”

云烟轻声道:“你看不惯他?你觉得他和韩丞相一样,喜欢贪污受贿?其实,也许就像吟儿讲的那样,他求田问舍,只是为了退隐,不愿意和朝廷同流合污,所以他来到这里,而且这里的确便利了文人武士们的交通和沟通啊……胜南你久居金国,可能不知道辛前辈赴宋后的一些事情,他年轻的时候有御戎抱负,有雄心壮志,也想要一展宏图,可是却遭到排挤,而且,他富有,是因为他生财有道,为人豪迈,他曾因为他的儿子心存贪念而写词骂过儿子,所以,你不能有‘贪污’那样的偏见……”

“我不是因为这些原因,我不是偏见……他和我之间,是江湖仇事。”

“你的身世其实很复杂是吗?你在饮恨刀之前,曾经是奸细后人,你有两个父亲?这是为什么?”云烟试探着问。

“其实xiǎo时候我并没有父亲。”胜南苦笑,“出生后不久,亲生母亲被金人围攻丢失了我,养母捡到了我,江湖中人尽皆以为我死了,紧接着我和林阡这个身份彻底再没有联系……我的出生似乎就是要替一个本不相干的人报仇,我要为我的养父张安国报仇……”

云烟第一次听见他的身世,她觉得好匪夷所思,他背负着,真就是两个背道而驰的使命……

“可是他虽然有养父的名义,却早就死了……你和他之间没有感情啊……掐指算算也知道,他在你出生之前十几年就死了……”云烟虽然对江湖事不熟悉,但也略知道那件曾经轰动朝野的辛弃疾擒贼事件,张安国被斩杀十几年后,才轮到胜南的出生。

“你不该为了张安国,杀辛前辈……”

“我不是为了张安国,我做这一切是为了我娘,杀辛弃疾是她这么多年唯一的一个心愿!这十几年来在泰安,是她和我相依为命,是她过着和我一样生不如死的生活,是她含辛茹苦把我养大,可是她宁愿自己受伤、遭人白眼、被人1ing辱,都要保证我能够不挨饿受冻地活下去……她受的折磨,是任谁也无法想象得到的!云烟,我爱她,我誓要替她完成她的复仇,她此生唯一一个信念——复仇!”

“辛弃疾杀张安国是一个除奸细的大好事啊,你娘不仅不该恨辛弃疾,恰恰应该恨张安国,是他见利忘义,出卖兄弟!”

“云烟,有些事情,并不是只生了一件,那是一件接着一件的多事之秋。当中牵涉的内情,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清楚,我娘不会那么不明是非……”

胜南説到动情处,眉宇间的忧郁悲伤浓得化不开,他过去黑暗的十几年,也许真的是生不如死,支撑他们母子活着的唯独这一个信念而已,胡水灵对胜南倾注的不仅有一腔希望,怕还有患难中的真情,毕竟胜南是她一手拉扯长大,从一身是病的婴儿开始,到他可以走路,到他真正的懂事和她一起承载耻辱和仇恨,到他第一次握刀,到他长大成人之后逐渐保护好她……是那样的与苦难仇恨交织在一起剪不断的亲情,令得胜南这样坚定抗金的人,也走上一条岔路……

云烟目送胜南走远,尔后静静地看着水面呆,身后响起的是吟儿的声音:“云烟姐姐,你终于明白了吗?他的思想里面,不是纯粹的抗金……”

云烟叹息道:“也许胜南的仇恨真的很难消除,他毕竟感受了他的母亲十几年,也许所有的不平等,他们都归咎于辛弃疾……”

吟儿冷笑:“胡水灵真的很会颠倒黑白,把她的苦难,全部推给辛弃疾一个人,还把胜南拉下了水……胜南自己也许不会去追究:十八年前他的丢失,会不会就是某些人处心积虑……”

云烟一愣:“怎么可能?你是説……胡水灵是故意地捡到了胜南,故意地掉包,制造假象?”

吟儿diǎndiǎn头:“其实哪里没有这样的可能?胡水灵恨辛弃疾没错,未必就不怨林楚江,用辛弃疾最好战友的儿子来杀辛弃疾,这对胡水灵是一件多么值得兴奋的事情!亏得胜南对她感激不尽,什么都肯为她做,却不知道他和他弟弟的人生都被胡水灵害了!”

云烟失神地盯着她:“可是,我不明白……胡水灵……她其实是个女中豪杰啊,是她指diǎn了胜南为人处世,是她告诉了胜南闯荡江湖的原则……‘仇敌、伤血漫天卷地,我自一笑拒之绝之!’……”

吟儿一震:“云烟姐姐难道觉得,胡水灵会对她的复仇工具全心全意吗?胜南若不杀辛弃疾,她的真面目就会露出来,搞不好逼迫不成恼羞成怒对胜南赶尽杀绝甚至斩草除根……”

云烟啊了一声毛骨悚然:“会吗?”

“会不会,咱们拭目以待。”吟儿説这句话的时候,带着十分的自信。她的江湖经验告诉她,如果胜南不杀辛弃疾,胡水灵很可能会翻脸无情。

“可是,会不会真的像胜南説的那样,事情是有内幕的?”云烟轻声疑问。

第二百二十二章 偏见可驳,仇恨有根(2)

第222章 偏见可驳,仇恨有根2

天已大亮。

范氏来看辛弃疾,他正在写词,精神很好,不见疲惫之态。范氏是将门后代,生得华贵中藏有英气,只是对于这次非同寻常的复仇,她不免有些担心丈夫的生命安全,却不能皆显于脸上,此刻看他仍专心创作,过来读了两句,笑笑説:“两个女娃娃睡得正香呢。那位xiǎo盟主説,她已经请了附近的宋家堡几位剑客来助她迎敌,可是,只怕没有几个的武功拦得住刺客……”

辛弃疾叹了口气:“那个刺客,他只要走错一步路,就会从巅峰掉落深渊,谁让他的身世那么复杂……”揉皱了纸,往桌下一扔,眉间尽是愁绪。

范氏正欲安慰,忽然眼前一黑,只觉疾风掠过,她和辛弃疾被一道黑影分隔在两侧,辛弃疾背对着这个黑衣人,没有必要回头转身,也知造访者独他林阡一人。

范氏急忙推窗往外看,宋家堡派来保护的几大高手,全然受伤退却,根本没有谁能从刺客手里救辛弃疾的命!

长刀已然架在辛弃疾的颈后,胜南带着得胜的惬意冷笑。范氏惊呼:“少侠!不要!”

辛弃疾再次揉皱自己的词,无视胜南的威胁,xiǎo声説:“我知道你会来。”胜南哼了一声:“我説过我不会放过你。”

辛弃疾叹了口气:“三十多年了,我以为这个要来杀我的人不是姓张就是姓胡,哪里料得到……你竟然姓林……”

“少拿我的身世作文章!我敬重我娘,和她的感情早已胜过亲生母子,杀你是她毕生夙愿,我不会对她食言!”只要再深一层,辛弃疾即刻就会毙命刀下,在年轻气盛、刀法卓绝的胜南面前,辛弃疾不可能以武功取胜,只淡淡地笑了笑:“你叫林阡,又叫胜南,你娘究竟是让你抗金,还是反宋?”

胜南一怔,随即答道:“我在金国生活十余年,一直在抗金义军之中。怎么?你又要标榜你是个抗金的人物,你以为我不敢杀你?!”血气上涌,长刀已往辛弃疾脖上抹去,忽地窗外飞入一只石子,猛烈地撞向饮恨刀,同时响起凤箫吟的声音:“你身上难道只有仇恨就没有责任了么?!”她一脸倦容,却遮挡不住愤怒:“你和他之间只是私仇!不错,是他毁了你的童年,可你本不必做张安国的儿子,是你的亲娘和养母造成了如今这个局面,可你并不悲惨,你现在已经恢复了你林阡的身份!”

“我恢复身份就更不该忘记娘的恩情!”

“报恩何以要用鲜血去报?!”

看着林凤二人又要兵刃相接,云烟难过不已:“胜南,我明白,你为的是你母亲,可是,你母亲和他的仇恨也只是私仇……当年他必须杀张安国,如果张安国没有叛变,也许义军已经胜利,抗金也就不会这么艰难……”辛弃疾眼睛有些湿润,胜南哼了一声:“私仇?!那我就请问你,张安国出卖了义军,张家其他人有什么错,他们一个个手无寸铁,为什么你带领的那些爱国义士们一个不留?!”

吟儿大惊,转头去看辛弃疾,辛弃疾转过身来,叹息道:“那件事,的确萦绕心头,久久不散……”云烟也是震惊不已:“这就是你説的……内情吗?”

胜南冷道:“和张安国有近亲关系的人,六十多口全被灭口,只剩下我娘一个。这种做法,和金兵有什么不同?你这抗金英雄,你拿命来!”

他再次提刀,凤箫吟未加思索,举剑急挡:“胜南你别冲动,这事情也许还有别情,也许他有苦衷,也许还有其他的内情你不清楚!”

“是么?苦衷!我给你时间来编一个苦衷,洗耳恭听!”

辛弃疾声音有些沙哑:“那件事,的确是我们做错了,我已经严惩了那个手下……”

“好一个那个手下!真会推却责任!你这样做是借刀杀人,你纵容手下血洗张家,你才是主使!”胜南气势咄咄逼人,可是理直气壮的他,在辛弃疾的面前,不过是一个偏激的孩子。

辛弃疾摇了摇头:“胜南,你不懂当年生的事情。有的事情一时间解决得简单,留下的却是苦果……就像有些仇恨,报复之后非但难以平心,反而埋下更多仇恨!”

胜南的手在颤抖,辛弃疾轻声道:“我何尝不想和你母亲化解仇恨,为那件事情负责……其实,任何一段仇恨,耿耿于怀的不只有恨的人,也有被恨的人……”

胜南的眼神,完完全全透现出关于他的矛盾。他却不可能説收手就收手,他冷冷地盯着与他对立的一切,每一个敌人都不放过:“我时时刻刻会再来,你们最好多做些准备,多派些人手!”

“究竟当年那个血洗张家的人是谁?”胜南离开不久,吟儿站在辛弃疾的案前询问。

辛弃疾摇了摇头:“胜南説得对,是我的过错,一心去擒贼……”

范氏蹙眉:“可是……满门抄斩的事情在宋国也经常生,张家对胜南没有太多的支持可言,我不懂为什么他的仇恨会如此深……”

吟儿有些悲伤:“还不是因为泰安那边的人蔑视他们母子俩,人情冷暖,是自古就有的……”

辛弃疾叹了口气:“我们得知血洗张家的事,都觉得愧疚万分,我没有约束好手下,任由他去错生了事端,可是他也是一时气愤才去闹事的……他清醒了之后很后悔,自毁了武功淡出江湖,十几年前便已经去世了……”

“当年的泰安义军,如今……”吟儿説着説着,突然停顿下来。辛弃疾望着窗外无垠的秀丽夏川,一阵孤独袭上心头:“陈磐、石坚、耿京战死沙场,楚江和迈山都离我而去,鹤去鹭飞也分道扬镳……抗金曾经的义军,都已经难以回头……”吟儿眼眶霎时变红:“辛前辈,现在的抗金情绪其实更加激昂,我们不会输!我们这一辈,会给抗金事业争得一席之地!”

辛弃疾苦笑,没有给以回应。

云烟xiǎo声道:“辛前辈,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生的,究竟有哪些事情……”

屋檐上迅飞落下几只鸽子,它们盘旋着飞向林深处,辛弃疾抬起头来望着远方不可触摸的天空,蔚蓝色诉説着过去的罪恶与罪过,落英飞絮diǎn缀在空气中,一同与思绪飞向那个烽火硝烟的年代……

第二百二十三章 梦回连营,魂断泰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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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事情,美梦成真以后都会化为幻影,从虚无开始,到虚无结束……无论你是平凡,还是不甘平凡……”辛弃疾的第一句,全然不见平日里的豪迈气概,用**说还休的精力,去回忆爱上层楼的经历,其实是把自己的记忆陷入绝境。所有不该想的,和不愿想的……

“我自幼便在金国,得祖父抚养长大,虽然年幼时候经常生病,却无法遏制地热爱舞刀弄枪,向往驰骋沙场。我记得我的老师曾经问过一句话,读书是为了什么,别人都说,为了做官,为了取得功名,为了光宗耀祖,为了做大官,甚至为了做隐士,我却回答说要用词写尽天下的贼,用剑杀尽天下的贼,他们都以为、我的话太荒唐,却不知道,我注定了要走这样的一条路……

“祖父病故开封府后,于是由我来承继了四风闸家业,本也无拘无束,结识些江湖朋友,就在那一年,金国的反金气焰特别旺盛,许多民众试图反抗,也有许多被镇压下去。我和楚江也是在那时不打不相识。

“那一天,我回到庄中,便得知一帮金兵押送犯人在闸中投宿,那群犯人都是农民,因为征粮琐事被擒,县官亲自陪着一名金国将军来到四风闸吃喝,在酒宴上,他们戏谑侍女,蔑视宋人,实在令人难以袖手旁观,可是为了救那些农民,我一忍再忍,就在这个时候,一把飞刀插进宴席里来,金兵大乱,大呼小叫着要捉刺客,而那把飞刀留了字帕,上面写着:辛家小狗助贼,当心颈上脑袋。”

吟儿和云烟听到这里,均面露微笑,都猜出这留下飞刀误会辛弃疾的人究竟是谁,行事感觉,有其父必有其子。

“对……那个留字的侠客就是楚江了……只是他那时候年小,不甚懂事才误解,后几天我终于和金兵撕破了脸,并计救了那几个农民,楚江因为我救回了他的四位兄长,对我很是感谢,并邀我一同举义,那段时间我被楚江的抗金意志激发,面对金兵烧杀抢掠越来越义愤填膺,不久以后我组织了一群人马,在家乡起义,随后便携家带仆一同去了泰安,投靠当年最大的义军……

“因为有楚江和他的几位兄长引荐,耿京元帅欣然地接纳了我,那时候义军的二交椅李铁枪,四哥贾瑞,排行第三的,正是张安国……我在义军之中成为掌**,很快,义军在元帅带领之下开始逐步扩张,也越来越强盛,金国看似已经四面楚歌……

“若是说抗金没有希望,没有人会相信,山西山东,河南河北,不知多少义军,规模遍布全金朝,均是金廷心腹大患,单是我军之中,便到处藏龙卧虎,不乏文武双全之才,楚江、迈山、鹤去、鹭飞、陈磐、石坚……只等待刀剑出鞘日,马踏匈奴时,收复失地,一统九州……”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辛弃疾没有再说下去,对苍穹,他悲沉地思考回忆,痛苦又愤懑。

山色渐移,云自依。

才三十多年,也是同样的快到秋天。没有用过多的词语堆砌的战时江湖,却令聆听的她们主动地融入那个故事并向往,仿佛吟儿和云烟就是当年的玉紫烟、冷冰冰,崇拜着那些冲锋杀敌的快意,那些剑履山河的气概,那些戎马倥偬的荣耀……

  

“可惜,世上有多少事情,能够坚持着永远辉煌……”

从梦回到魂断,只一瞬……

“金兵暗地里对我们招安分化,可是我们都没有过于重视,加上有很多可喜之事接二连三,义军的防备比较松弛。我和贾瑞二人率部来到宋国与朝廷联络,只待一回泰安便全力准备起义,可是回去的半途就听说了义军的倾覆……后来我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元帅竟被那张安国暗杀……如果没有张安国的叛变,当年,若是我们抓紧了战机,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也许,你们这一辈也不用承担我们失败的事业……”

烈焰狼烟,昙花一现,沧海桑田,事过境迁,故国沦陷,耻尤未雪。

吟儿刹时间很遗憾,她终究晚生了三十年,带着她狂傲自负的心去追逐时间,却从一而终地被大势抛弃,陪同她的,还有更多人。又其实,如果参与那时候同心协力的动乱,下场其实也很简单?

一腔热血,一片赤诚,一生心力,不过换回一抔黄土,一把锈剑,一壶闲茶?!可怜白发生……

却仍然希望,他们这一辈,雕弓莫挂壁,刀剑勿生苔。

胜南在梁上听着,心里的情绪久未平息,他有一种想征战的冲动,他想起了现在的泰安义军……他何尝不知,吟儿刻意让他听,但他听到的却不是一个战火硝烟的时代,而是一个铁血柔情的年月,然而他那个养父,摧毁了柔情,燃灭了铁血,使得这么多有志之士失路,退隐,叛离,早逝……可是,他眼前又浮现出他母亲哭泣的脸庞,她脸上那道鲜明的伤疤,还有他从小到大的训条:“胜南,辛弃疾杀了娘亲家里上上下下六十多口人,你要杀了他!”他自己的童年已无所谓,关键是他母亲的青春和晚年啊……他看清了张安国,却一时间看不透辛弃疾……

第二百二十四章 兵荒马乱,人各有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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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来到铅山的游客众多,纷纷饮这天下闻名的瓢泉,同时又吟诗作赋,对瓢泉景色赞不绝口。

吟儿、云烟坐在远处看着人群中最有气质的那个男子,此时此刻,他也许和江湖再也扯不上一丝一毫的关系,但是他又和江湖上一个最重要的人扯上了关系,而且不是其它,偏偏是最要命的恩仇!

吟儿觉得,辛弃疾年轻时候最多的应该还是独孤的影子,放浪狂漠。而文暄的际遇,才是他抗金生涯至今最多的映射……

这时有个客人嚷起来:“稼轩前辈,敢问泉声为何如此喧响?难以动中取静啊?”云烟笑了笑:“蝉噪林逾静。”吟儿接了一句:“心远地自偏。”

辛弃疾往两人这边悠然笑着,充满赞许。

突然胜南出现在她身边:“养精蓄锐了么?今天我可能要杀他……”

吟儿收敛了笑容:“好大的口气,在我眼皮底下,你休想动他一根寒毛!林阡,你真是浅薄,说人家不明是非,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胜南哼了一声:“还很自私,是么?”

云烟被他吓怕了:“胜……胜南……”

吟儿一掌击向树干,大怒:“云烟姐姐,我们两个肯定要死一个,不管谁死,你都厚葬了吧!”

云烟了解事态严重,没有她火气大,却也掷下重话:“林阡,如果你是这样一种人,我真庆幸提早看清你!”

  

胜南一路穿出那树林,轻吐出一口气来:“老天……我究竟应不应该?”握紧了双刀,却又开始松开。也许,那本就是一段错了的也完全不相干的恨,也许那又是个永生铭记的怨,他看着瓢泉里自己的倒影,其实一样是喧闹其外寂静其中的灵魂,他的任务,十多年了,是私仇吗?对,他只是为了张家,为了胡水灵,那么,母亲和道义……他叹了口气,放弃?这条路,一旦选择就难以回头……

  

傍晚,辛弃疾坐在瓢泉之侧,听完云烟的叙述,饮了一口:“其实,他并不想杀我,他只是被另一个人操控着,上次他要杀我,轻而易举,可是他一直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下不了手,你们都误解了他……”

“可是……他拼命要……”吟儿气极。

辛弃疾笑道:“那是他脾气倔,男子汉不走回头路,他在来的路上其实就迟疑,来杀我的第一天精力旺盛,再而衰,三而竭,他已经色厉内荏了……”

“真的么?”云烟笑起来。吟儿却一脸不信。

辛弃疾小声道:“凤箫吟,你不可以一直消极,你看云烟,她在笑,你却哭丧着你的表情,这样怎么可以去领导江湖,领导抗金联盟?”

“江湖?抗金联盟?将来还不是要靠他?!他本应该带着饮恨刀直接去短刀谷,可是,他却绕道到这里来……”吟儿很难受,苍梧山事件对于抗金联盟来说,是一个教训,易迈山的死,更对他们敲响了警钟……

不容走神,一阵疾风掠过,凤箫吟抽剑直上,既快又准,再次拦下刺客的长刀。又一战,并不突然,可是云烟心惊胆跳,不知是担心吟儿还是牵挂胜南。

即便被玉剑纠缠,长刀还是飞快地挣脱回去,吟儿连忙追上去急攻,毫不留情,胜南被笼罩于剑光**,却泰然自若,反手立刻来砍吟儿。刀剑相抵,光似碎,气如雪崩沙中,杀机四伏,战意澎湃。瓢泉在战局外凶险地急流,胜南的刀风更猛急,轻而易举地将泉声吞并覆盖,吟儿的每一剑都妄想要扼其咽喉,却太难制其于死地。

僵持在所难免,吟儿这一次,说什么都不可以再败!

辛弃疾痛心地看着刀剑数度往来,饮恨刀和当年在楚江手里一样,气势挟风裹云不假,可是饮恨刀的主人,仍执意要来杀他……

偶尔捕捉到胜南和吟儿的一招半式,太快,太遥远,也逼人地刺痛……

时光倒流三十年,或许他辛弃疾的很多词都只有上半阙。只有理想,只有轻狂,只有激昂,是希望,而不是时不我予、大材小用后的沧桑……

天空忽地一声闷雷,电光掠过,寒意蚀人,电光火石间,刀剑不知何故陡然全被这场突袭雷电震落在地,饮恨刀脱手,胜南再难假于物也!凤箫吟突见得胜契机,顺势一掌拍来,胜南当机立断,一指绕过去,胜南的弱点在内力,吟儿的劣势却是点穴!吟儿万料不到自己的缺漏先被胜南利用钻了空子,无暇设防,立刻被点。胜南虽受内伤,终有余力杀人,辛弃疾就在他眼前隔不过几步路,甚至不到一刀的距离!

  

按说吟儿内力高强冲破穴道本非难事,紧要关头却屡试不成动弹不得。知道自己也没有力量保住辛弃疾,吟儿霎时又害怕又生气,几乎要哭出声来:“胜南……我求求你……不要杀他……一失足,成千古恨……你要记得,你要记得……”

用了心,其实就可以听得出来,吟儿不准他杀辛弃疾,并不只因为辛弃疾是抗金领袖,为的还是胜南,为的全是他……

云烟近乎窒息地看着这一瞬胜败的轮转,她其实,并不希望胜南嬴,倒吸一口冷气,如果胜南选择犯错,她会陪着他一起吗?此时此刻,报仇的诺言即将要兑现,胜南却一动不动连表情都没有变。他在想什么?云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不可能揣测出他在想什么……也许,他的心在那一刻比谁都乱。

“胜南,听我一句,你们其实都一样……”吟儿的泪水不止,“你们都要站在抗金的最前面……”

胜南哼了一声:“可是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抗金吗?小的时候,是为了天下一切的无辜人,包括我的母亲和我自己,我习武学艺,遭人欺辱,我忍辱负重,背负罪责,都是为了改变这一切……后来,我为了一个字抗金,那就是‘国’,不管我是胡水灵的儿子还是玉紫烟的儿子,不管我是张安国的后人还是林楚江的后人,我都首先是一个宋人,我为我自己的国家战斗,我看不惯金人,却看不起朝廷,更看不顺朝廷里这些只爱论功逐名的所谓官员们!”辛弃疾听得这一句,不由得脸色一变。

凤箫吟怒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抗金?!我是为了一个字,我为了‘人’才抗金!我那么多好朋友都坚定不移着,我们百姓的水深火热在激励着我,还有一个人曾经说过,他希望这样的坚定永远传递开去,流传下去,所以我才坚定了要抗金!可是我好失望,宋国人他们自己喜欢自相残杀,连景岳杀练邀艳,黄鹤去杀易迈山,那个曾经希望我坚定的人,他要来杀辛弃疾!”

辛弃疾转过身去看着泉中投映着的云,小声说:“胜南,说起抗金的动机,每个人都不一样。那个时候,大家也议论过,楚江自小就在武学世家里,他说他本是为了不让林家玷污,所以他要赶超他的爷爷,他的父亲,后来,他把抗金当成了一种责任,为了那个责任,他义不容辞,他不能再为了儿女私情而耽搁,他要做一个驰骋沙场马革裹尸的人……而耿京元帅,他原先只是一个农民,他因为亲人惨死而揭竿,他为了私仇,但是后来他把私仇融入了大家的仇恨里,义军里不止他一个人家破人亡,他要驱赶金人,所以他抗金;我,我是看不惯金人的恶行,更忍受不了做亡国奴的屈辱,所以我要杀尽金贼,我要抗金,可是,是不是每一个人都只走一条路啊……张安国,他是一个动摇不定的人,他只想升官发财过他安逸的日子,他因为这个理想而抗金,结果他必然会去降金,胜南,所以说你养父的叛变,是一种必然。兵荒马乱的年代,最令人难以承受的不就是这四个字?‘人各有志’……我们在为我们的屈辱战斗,可是别人却不一样……但是胜南,听了你的见解,我很欣慰,终于有人会顺着我的路走下去,他如今有我已经丧失的年轻壮健,他即将替代我驰骋沙场,他要领导江湖,那他就应该分清事情的轻重,认清自己的地位……”

  

被使命牵绊住人生的胜南,被理想苦苦折磨的胜南,被仇恨引上岔路的胜南,如果说“不服输”遭遇了“不得已”,他应该如何去考虑他的未来?云烟痛苦地看向胜南,期待他对他们答复。

吟儿泪眼模糊地也盯着他,似乎,他的双眼刚好和她接触。无论那眼神是有意投来还是无心一瞥,抑或只是看过云烟之后剩下来给她留的一小部分,都足以使吟儿满足。其实,他的那一眼,晃过的是一丝不舍和犹疑,不舍也许是对她,犹疑一定是对辛弃疾。

他的抗金路,吟儿希望自己能陪他从头走到最后,所以,绝对不许他先走失……

晚风试图卷起胜南黑色的披风,天光,在他的身后有节奏地陨落下去。

与此同时,胜南的脸上荡漾出笑意,纵然是进退两难的时候,他仍旧豁达地付之一笑,实在像极了战场上的林楚江。

胜南带着审视的眼光看辛弃疾,唇边的笑越来越清晰,这样的笑,谁也没有意识到会发生,竟然,淡漠至此,仿佛他不是来复仇的,而是来征服他们的……刹那间他的敌人们都被这笑容的漩涡俘获,距离很近,林中太静,除了木芙蓉香,还可以闻见熟悉的战火气息。

可是这个笑容没有停留太久,胜南俊朗的容貌里再度透现出的没有淡化的仇恨,他像是在冷酷地宣判:“今天不是我饶了你,而是你触动了我。可是,我不能保证下一次,因为我会有新的理由,因为我可能会忽略自己的定位,希望你清楚。”

饮恨刀不后悔地撤回去,胜南没有回头看辛弃疾一眼。

  

那是他林阡多年来遇见的敌人里最棘手的一个。

即使在他生命最危险的时候,他都没有片刻的惊慌,甚至连一瞬也没有,所以,胜南在没有任何阻碍的情况下,也杀不了他。

不是因为他是弱者,而是因为他的镇定,同化了胜南自己,辛弃疾和胡水灵所述的不一样,他身上竟和胜南有惊人的一致。

他早就预见到胜南杀不了他,也杀不得他,不见什么居高临下的态度,也没有用拐弯抹角的语气,却彻底地表明,他早将胜南看穿。

  

其实真的都一样,不愿那残山剩水、被疏梅料理成风月。

第二百二十四章 兵荒马乱,人各有志(2)

胜南坐在屋顶上,看着满天星斗,偶尔眼光会撞击到脚下的万家灯火。在风中,世界正一起飘摇,他的身世,一并浮沉着,那一夜,他想了很多,他知道左右着他的,一个是他自己的过去,一个是抗金的历史;一个出现在他出生后的世界,一个毁灭在他出生前的人间;一个是他的母亲毕生夙愿,一个却是他父亲传递甚至他自己主动要挑的担子。取与舍,只在一念之间,没有人和他有走下去的默契,因为他要杀的人恰恰是一个最忠实的战友,他自己要使“舟中”变成“敌国”!

云烟悄然坐在他身边,没有说什么,只递给他一张纸看。

胜南一愣,看那字体苍劲,显是辛弃疾之作,然则词未作完,已被词人推翻。胜南不愿再看这一纸的壮志未酬,把纸搁在身旁,并未细读:“他这些年来,鲜有出词令我欣赏。”

“他是一个军人,可是天给他大才,却令他小用:一个英雄,本该征战疆场,却投闲置散,只间或担任些无关紧要的空职,怎可能不写得如此凄凉。”云烟轻轻地站起身,一步一步离开屋顶,却走得很不稳,mō索了好久才慢慢学会走下去:“胜南,近来朝廷想重新用辛弃疾,可是他数次以词回绝,其实是不愿和那些主和派同流合污,他会是朝中最坚定抗金的一个,你非但不能杀他,更该敬他爱他……”

胜南目送她离开,眼光缓缓移向方才自己忽略的那首词,盯着它半晌之后,才拾起它重新去感悟,三十年过去了,尽管辛弃疾平生塞北江南,却始终未殁泰安义军最原始最根深蒂固的气概,只一首并未完善的回绝之作,竟字里行间也透出家国之思,他,真的和韩侂胄那一类不一样。

娘,你额头上的那道伤疤,和亡国小孩的眼泪,孰轻孰重?

续为往事烦哀?携刀拒虏于外?

  

这夜的这个时刻,凤箫吟正独自一人在庭中擦拭玉剑,同时等候云烟劝降回来。心不在焉,一边擦拭一边还东张西望,所以背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的时候竟吓了一跳。

没有预兆,这声音竟来自于辛弃疾:“你师父,在大理过得还好么?”

“我……我师父?”凤箫吟支支吾吾,面带惊恐——难道说轩辕九烨不守信用,已经把她秘密透漏了出去?!

“你不必再掩饰了。”辛弃疾洞悉一切地笑着,在她身旁坐下,“饮恨刀和惜音剑的交锋,我见过太多次,怎么也不会遗忘。你二人,就和当年楚江云蓝一副模样……”

“果然逃不开您的眼,可是,希望您不要告诉林阡,因为,他还不知道……”

辛弃疾一怔,笑着轻轻点头。

“师父过得很不好,这么多年我们偏居点苍山一隅,虽然也间或抗金,终究离江湖太远,师父的xìng格,也愈发地孤僻,林楚江前辈的死,虽然师父从未流lù出什么,可是我也看得出,她刻意地欺瞒自己这件噩耗,她到现在还没有肯相信……”吟儿说着说着,眼眶不由得红了。

“你师父,其实是外冷内热,坚强地面对,却不让别人看见她脆弱。想来,不见她已有二十余年了……”辛弃疾理解地回忆感叹。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想问辛前辈你,这个孤傲清冷的女子,会是我师父吗?”吟儿在悲伤中还不忘这么问了一句。

辛弃疾一愕,随即浅笑:“那是寄志词,并非特指。”

吟儿一笑:“是吗?”她不信,当年的云蓝,没有给辛弃疾留下这么一个深刻的印象。

“义军的首领大多是至情至xìng之人,蓝儿的出现,的确打破了泰安义军当年沉闷的格局。”辛弃疾没有回避吟儿的问,“她真的是一个不平凡的女人,有美貌智慧,有绝世武功,任何事情都还有自己的想法见解,就因为她和世间其她女子不一样,她初至泰安,就令所有的女子黯然失sè。要说灯火阑珊处写的是她,其实又何尝不可呢,蓝儿那样清冷的xìng格,真才是世间要寻千百度的……”

吟儿很明白地笑:“大家都在抗金,只是各自有不同的方法,师父虽然抛弃了林前辈,可她其实还是在大理从事抗金。”

“不,蓝儿没有抛弃楚江,只不过,他们对于某些事的见解,不一样罢了……”

吟儿一愣,辛弃疾续道:“却是冷冰冰,真正地抛弃了易迈山,竟然还狠心将他杀了……吟儿,你要把这些金人和叛国贼驱除,就要答应我,日后全心全力地支持林阡!”

“辛前辈?”吟儿震惊,“他一直想要杀你,你为何会觉得他可以领导江湖驱除金人?”

“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就是武林需要的那一个,虽然只见过他几次,就是觉得他很不一般,也许,他真的善于征服。像他那样的人,就算会落难,都不可能众叛亲离,而且对立的那一面,很可能会接二连三地向他投诚。有他在,抗金联盟并非没有希望。”辛弃疾微笑着回答,“我猜你一定会答应,一直拥护他。”

吟儿喜滋滋地笑,只记得使劲地点头。

“可是,你不能像你师父那样,为了什么原因就离开他,你将来,要一直陪他征战沙场。”

吟儿坚定也兴奋地点头:“是!辛前辈你放心!我一定会陪他,一直到我们俩都死了为止!”

辛弃疾本来已经准备好赞她了,听得这样一句执着的信仰,愕然将竖起的大拇指放了下去,许久,才爽朗地大笑起来:“你和你师父,还真的不一样……”

  

瓢泉的次日,天明水净,是晴朗的好日子,游者甚多,辛弃疾已与众文人一并赋词去,吟儿和云烟便不去打扰,留在附近的竹林里远远相护,竹中透出的水珠剔透难削,真乃世间绝作,造物者之大赐也,眼前绿得静谧而又生动,sè泽被泼洒得均匀,耳边的人声泉声,果真衬得竹林愈静。

却在此时,人声大杂,凤云二人齐齐转身看去,远处一片喧哗sāo动,人群犹如军队溃败,走走散散,凤箫吟见此情景,心中顿生一种绝望:“他又要杀辛弃疾吗?他为什么这么不可理喻?我们已经劝了他这么多次……”

云烟疑huò着摇头:“不是啊……怎么会有两个黑衣人?”

吟儿心念一动,觉得有些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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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弓刀事业,诗酒功名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辛弃疾安之若素,面不改色地站在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身后,另一个黑衣人长剑在手无疑就是刺客。可是,拦在辛弃疾身前相护的人,手中握着的不是饮恨刀是什么?!

吟儿愣在原处,云烟也懵懂地滞立原地,胜南,竟然出乎意料地,换了他的立场?

可是,这出乎意料,其实也是水到渠成的,吟儿大悲大喜,难以掩饰激动的心情,辛弃疾的见解,果然一点都没有错!胜南,会在这次动摇之后,彻底地坚定!

“胜南,你让开!”刺客严厉地发话,语气里饱含愤怒。

胜南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头,却预示着刺客终将铩羽而归。

刺客哼了一声:“我早知你犹豫不决,来的路上就徘徊不前,一拖再拖!凭你武功,取他性命是探囊取物般简单,你究竟要犹豫什么!”

胜南轻声回答:“我没有犹豫,我的确是为了仇恨才来到这里。”

“好啊,现在为什么你用刀指着你的世叔,挡在你仇人面前!?你忘记了你母亲在泰安受的苦吗!”

“娘会理解,当年血洗张府的人早已入土。而且,辛弃疾,他是抗金的灵魂人物,我不能杀他!”

“好一个抗金,我早知你会去投靠林楚江忘了咱们这些养育你的人!你长大了,所以不必要再管我们这群人了!人都是这样,通达之后六亲不认!”张睿的声音激动且刺耳,他自己也许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话有多伤人。

胜南脸色苍白,他实在没有办法对张睿这句话回击:“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从出生开始就要担负两种相悖的责任!可是叔叔,我更希望我承担的是抗金!”

“你可以抗金!你先替你娘复仇!”

“难道仇恨只能用报复来收场?难道仇恨不可以化解!”

这一句,使得吟儿和云烟突然明白,她们这些日子以来对胜南的劝阻,都是多余的,其实胜南自己也纠结过不止一次,她们,却都还不理解他,误解他……

“化解?当然可以!从今以后,你去做你林家的继承人,做你武林的领袖,张家也不指望能有你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张睿大怒,情知胜南坚决,撤剑扭头就走。

众人僵立原处,这样的一幕对决,当然是自私的人嬴。

吟儿茫然地站在原处看他侧脸,突然间心里一阵害怕……怕什么,她也不清楚……

辛弃疾亦愕然,不解为何张睿会如此对待胜南,连一点妥协都不给,没有商量的余地,所以,胜南如果选择不杀辛弃疾,和张家的关系,会没有转圜地恶化……

云烟释然,走上前去,对胜南微笑着安慰:“胜南,我明白,我相信,胡女侠最终也会理解,也会体谅,不会像你这位世叔这般不可理喻的……”

胜南没有回应,只是转过身来,不迟疑地面对着他的仇人,不见笑容,更不见憎恨。而辛弃疾和他再度对视,竟不知自己该从何种角度看他。他和楚江太像,又不同,也许他比他父亲复杂……

将那张被云烟吟儿用作劝降的赋词递还,胜南先对辛弃疾说:“只希望你日后赋词,少抒发些个人悲观。就算世道无常、时不我待,我也希望诗酒功名里,不改弓刀事业,词间不灭刀剑之意象!”

辛弃疾接过词来,笑问:“问胜南你一句,何为功名?你这一生,可会求功名?”其实,也许他早就猜到了阡之答案。

“功名之小,名利权势,荣华富贵;功名之大,恢复失地,一统河山。我与饮恨刀,不信太平策,只愿整乾坤!功从少年立,名向身后抛!”

“好!不信太平策,只愿整乾坤!”辛弃疾听得这句,笑容满面,随刻提起泉旁一坛酒来豪饮!得以重新与主战的领袖慨然论功名,他三十多年的壮志未酬,他三十多年与失路英雄们的同病相怜,他三十多年的个人得失,尽数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壮年时候的豪情万丈!一刹那,好似回去了从前那个“红颊青眼,目光有棱”的无畏英雄,年轻壮健,骁勇善战,当兵十万,洗尽胡沙!壮志不酬,剑锋不藏!

范氏有些失措,想及辛弃疾仍在大病戒酒之中,要劝停,却已然不及,也毫无可能。一干文人在侧,得见辛弃疾病中尚有如此豪迈气概,不禁个个都被这气度感染,瞬间似乎也都想习武从戎,把和平抛弃,去以战换统一!

胜南随即接过辛弃疾手中紧扣的酒坛,一饮而尽。今后,至少有三十年,他的饮恨刀,都不改那唯一一个方向,西北,长安!

  

次日,林、云、凤三人离开瓢泉,尚沉浸在昨日功名之谈的激越气氛里,心情难以平复。吟儿安排了人手在辛弃疾身边保护,想来刺客不是胜南,宋家堡的高手们显然足够应付之能耐。

正一路西行,忽听得有人从后疾呼胜南姓名,三人停马回头,惊愕地发现竟是辛夫人范氏,范氏策马追及,原来只为了给胜南带来一首词作:“这是幼安昨夜赋词,还只是初填,可是,他希望你第一个看这首词,他希望你的了解,很多年了,他一直还梦见江湖。可是,他却不能不服老,他近来一直病得不轻……”

胜南打开那词作来,那是他欣赏的稼轩词,字里行间都透现出气势,一种沸腾凌于悲壮的气势,一种豪放多于沉郁的气势!

【鹧鸪天】①

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燕兵夜娖银胡録②,汉箭朝飞金仆姑。

追往事,叹今吾,春风不染白髭须。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

胜南读懂辛弃疾最后一句的无奈,渐渐地有些了解,下半阙的愁滋味,其实真的改不得,除非,他们能够实现北定中原……

“好!烦辛夫人回复辛前辈一句,我答应他,我会坚定立场。有生之年,希望辛前辈‘要将万字平戎策,替得江山暂定书!’”

范氏慈祥地点头:“胜南,你是个好孩子,幼安他会明白,他的平戎策,不会输给那些主和派,他虽然年岁大了,却还是时时刻刻等着战争的到来!”

吟儿看范氏含泪地叙说,显然是激动释怀所致,轻声问:“其实,收复失地,不是辛前辈一个人的梦,也是辛夫人的理想,是不是?”

范氏略带惊疑地回过头来:“不错,国家兴亡,从来就不只是男人的责任……”

是啊,国家未统已有七十年,到这一代,该再来一段试手补天裂的过程!

  

那一天的傍晚,策马在胜南云烟后面很远才离开瓢泉的吟儿,只为了在胜南身后好好地看一看他,好好地谢谢他放弃仇恨——

胜南,谢谢你,离开了这条岔路,也让我看见了未来的方向……

  

注:①《鹧鸪天·有客慨然谈功名,因追念少年时事,戏作。》是与泰安事有最密切联系的稼轩词,作者尤为喜爱欣赏,因而在第六卷的结尾处引用。这首词一说作于瓢泉隐居时期,又一说具体至1200年,故事现在发生在1198年,把稼轩这首词提早了两年,实为不敬,不过,作者还是狡黠地让范氏对胜南说,“这是幼安昨夜赋词,还只是初填。”

②此字左偏旁是“革”,但是任何输入法都打不出来,网上也搜不到,只好作罢~好在影响不大~

第226章 羡逍遥,难消纷扰,此夜最长忆

以下是为你提供的《》(正文)正文,敬请欣赏!

溯江而上,逐渐能够感受出江源的脉搏与心跳。长江的中游,能够明显地体会出地势渐升,两岸青山横亘蜿蜒,遥观江水,气势恢宏,仿佛是从天际翻覆而来。

吴越站在船头,却只觉得心情堵塞又沉重,不住的猿声勾起了他的愁绪。上一次游历长江,身边还有石磊相依,而如今,景依旧,人已去……永远,不过就是两个人可以承担的时间,承担不了,所以有关永远的承诺就只能是承诺。为什么,难道一定要这样,一直到死去,都只能离别后怀念爱,都只能遗憾着过下半生……

他闭上眼睛,六月的微风吹得他好冷。

“大个子!”比较熟悉的声音。吴越转过身,看见迎面走来的两个男人,发话者偏瘦,是他在北固山曾有一面之缘的沈延,而另一位身着黑衣,神色要较为凝重一些,也许,是小辈中最具有领导力的人物了――李君前。

吴越先是一怔,随即小声道:“船头太惹眼,我们找个方便地方说话。”这次白帝城的聚会,虽说是只限云雾山前五十名和抗金联盟的几位首领参加,但显然会有金人不请自来,离白帝城越近,群雄越明白,周围其实已经遍布眼线。他们每一个,都是金人暗算的目标,因而不得不加倍谨慎。

待一进船舱之中,吴越立即询问君前:“李帮主,不知这次保证首领安全的兵力由哪个门派派遣?”

“大部分是短刀谷在川地的兵士,都是林楚江前辈和路政前辈的旧部。”

吴越一听是林路二人旧部,喜出望外:“当真?”

“是啊,林路二位的旧部兵士一向训练有素,足可放心,定然会保证云雾山前五十名的安全。”

吴越叹了口气:“唉,想必李帮主也知道前五十名近一年来的动荡,五十个人,到现今只剩下一半,虽说前十名没有动摇,可是形势不容乐观,这帮金人在暗处分裂,真是我们心腹大患……”

“吴兄不必叹息,我们抗金联盟,并没有因为他们分裂就处于劣势。”君前微笑着坐下身来分析形势:“在泉州,他们分化了连景岳,却使得南方义士团出现并壮大;在江淮,虽然风波迭起,可是小秦淮依旧大局已定;在苍梧,他们竹篮打水,只得到一个没有实用的李辩之,我们却发现了越风。从这些方面看,他们的分裂并没有起任何作用……尽管沈默和江晗的叛变的确使得联盟损失惨重,即便如此,我们双方仍算是平手。”

吴越的怀疑因为君前的这一番论势而变成期待:“你说得对,就算云雾山排名只剩下前面的二十几个,只要盟主还在,就不能抱消极的态度!”

“盟主……”君前却忽然蹙眉,没有说话:可是盟主自己,却曾经抱过消极的态度……

“吴少侠来的途中可有见过我小师妹?”沈延急切地问,一路过来,他逢人就想要寻找答案,问吟儿,也是在问云烟的下落……

“怎么,盟主她没有来吗?”吴越一愕,显是觉得有些蹊跷。

君前摇摇头:“记号到了黄州赤壁,就没有了影子,林阡更是在江州就失了踪,他们真不懂事。祭拜的时候快要到了,若他二人再不现身,就太说不过去……”

吴越惊诧不已:“什么?连胜南也没有到?”

??

巫峡。

世界在黑暗里变得简单。

“巴东三峡巫峡长,猿啼三声泪沾裳。”渔舟唱晚、无月之夜。

坐在船头看浪的吟儿,心事重重地自言自语:“不知道船是更喜欢浪呢还是更喜欢岸……人呢,是喜欢漂泊不定却充满快感,还是过安定的日子却平凡?”

胜南知道,在江湖漂泊久了的人,都会和吟儿一样的想法,憧憬安稳的生活,于是笑着揣测她:“原来你的本性里,有隐居的向往?”吟儿惊诧地回头看他,不知他是怎么看穿了自己:“其实,我真的不想领导江湖。我很喜欢抗金,也有抗金的希望,可是,也许不配做领袖,我很有压力……”

胜南了解她的消极源自于不自信,压低声音告诉她:“你不必担心,这一次,会使你盟主的威信上升好几个层次。”

“上升几个层次?只是去祭祀易盟主,怎么可能会树立威信?我不被金人暗杀就谢天谢地了……”吟儿叹息。

“如果,不单单是祭祀呢?”

吟儿一惊:“什么?”

“抗金联盟要祭祀易盟主,金人的确如你所想,会按他们以往的计划来破坏我们,可是,我们还是那个只会为他们的暗杀提心吊胆的抗金联盟么?我们被他们破坏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应该有了一套反过去破坏他们的计划。”

“你是说,反守为攻?”

胜南点点头,微笑解释:“祭祀易盟主这件事情看似简单,其实可以用作我们诱引金人的鱼饵,接下来能控制白帝城形势的人,可以不是金人,而是我们……”

吟儿恍然:“你想的,是比我要远一些……”从前,他们都是金人的鱼,而胜南,却已经反过来看。是啊,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谁是谁的鱼……

这时云烟来到船头也坐下胜南身边,这丫头竟大胆地脱了鞋直接就把脚伸进江水里去试探水流,胜南大惊赶紧拉她出水:“拜托了云大小姐,你千万不要着凉生病!”云烟笑道:“单是在江上泛舟,那水陆有何分别?自是要伸进水里感受好啦。”吟儿转过脸来看她:“那你有什么感受?”“感受啊,感受捉着我的脚的是一只手,很冰冷,紧紧地缠着我不让我逃掉,忽然间,又感到一种温暖,我就麻木了,但是在最后的一刹那,冰冷的感觉又重新袭来,我想去留住温暖,却被冰冷穿透……”

胜南愕然:“……你……你在说什么?”吟儿笑道:“恭喜你,练成了回阳心法!”

胜南随即会心微笑,吟儿一旦恢复了正常,和云烟一左一右在自己身边陪伴,总是会帮自己甩开许多烦恼和忧郁。

有时候想想,如果这样过安定的日子却平凡,又未尝不可……胜南想着想着,不免有些走神,收敛了笑,下意识地看了看左右这两个正在谈笑的女孩。如果可以在每一个幽静的夜晚,都能抛开世间一切的纷扰,与自己想要陪伴的人在江上行舟畅谈,是多么舒心,多么惬意,多么温馨,就像现在,有体贴的云烟和可爱的吟儿相伴行路,自己每一天都充实都开怀,仿佛现在这种心境,就已经够了,就已经可以构成他的生活,他曾经想追寻的生活……周围,再不是从小目睹的那个世界,而是,干干净净,也安安静静。

这样简单清幽的时光,真不愿意去破坏它……

不,不对啊,他的血液里,天生地就流动着一种使命感,他不但喜欢岸,更喜欢浪……

也罢,在与金人一决胜负的时候,隐居就只能成为一种向往,他曾在辛弃疾面前暗自立誓――双刀所向唯西北!所以任何阻碍抗金联盟的力量,他都必须粉碎!今夜过去,他就要帮着吟儿,领导抗金联盟,一边祭祀,一边复仇……

第227章 仲夏夜,旧知新交,齐集荒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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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怪石突兀、横柯上蔽、绝巘松柏,江水又西,径广溪峡,离白帝城仅有数里,岸边有绚烂的夏花,江中是素雅的山影,白帝城在雾中若影闪烁,生命像在转弯。

船只渐渐增多,吟儿在渡口看见君前留下的记号,谨慎地往四周看,也许越风是对的,陌生人,没有谁可以透露出真诚。

吟儿、胜南和云烟三人被记号带得越来越偏僻,树木杂生,道路崎岖,乱草横道,偶尔还会被枯藤绊倒,不知又转了多少弯,失去了讯号,突然从荆棘丛后伸出一只手来,将凤箫吟拖了进去,林、云二人紧随而去,穿过这片不起眼的丛林,眼前一片豁然。君前站在吟儿身前,严厉地说道:“凤箫吟,这是怎么回事?你提前走了半个月!”

吟儿无法解释自己的迟到,胜南轻声道:“君前,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去杀辛弃疾,她是为了拦我……”

“你开什么玩笑,你还想杀辛弃疾?”君前愕然。

“他没有杀辛前辈,他放弃了私仇。”吟儿小声说。

君前转忧为喜:“胜南,你做得很对,凤箫吟,你也要记着,公私分明。关于越风……我让他留在了淮南……”吟儿一怔,点头道:“谢谢你……”

君前转身便走:“这里是短刀谷的一个秘密据点,在白帝城外,首领们和武林前五十名的都在这里。”“为何不在白帝城中?”“你来的前几日,淮南十五大帮有人行事不慎,被金人盯上,死了一批人,大家迫不得已。”

吟儿停下脚步:“又是金国奸细?”

君前点点头:“所以祭祀易盟主我们要格外小心,尽量不要暴露自己的行踪,以免被金人发现暗杀。”吟儿一愣,这样一来,抗金联盟又在被迫躲躲藏藏?那么,胜南的‘反守为攻’又该如何实现呢?转头看胜南,他并没有像自己一样的失落,似乎是胸有成竹。吟儿想,一切都会变好的吧,毕竟没有一件事情,在刚开始的时候就一帆风顺的,大家都还在,所以不必要太担忧……

“盟主,这是易大哥的骨灰……”一个老者走过来,那是短刀谷七大首领之一的路政,也是这一回短刀谷将兵之首领,“易大哥一生矢志抗金,却未战死沙场,他生前最爱长江,大家唯有完成他的心愿,将他的骨灰撒在长江之中……”吟儿接过骨灰,忆及曾经有短暂接触的易迈山,隐隐有些感伤,却强制着自己切勿动情。这个时候,她不可以把自己想逃避的心理在人前显露!于是环视着四周这黑压压的一群人,大声问:“云雾山新的武林排名都到齐了么?!”

“齐了!”声音洪亮,却显不及云雾山。

“那些金国奸细妄想摧毁我们,可是他们不知道,只要我们不自动投降,抗金联盟永远不会消亡!这一次祭拜易盟主,只希望大家记得,就算他们一直潜伏在我们四周,就算他们威胁到我们的性命,都不可以放弃,不可以动摇,这一年来云雾山排名和抗金联盟所受的苦难,将来我们要一并向金人讨回来!”

人群里,立即走出一个已经许久不在江湖露面的少年,凤箫吟见到他不由得一愣:“文暄师兄?”

云烟一震,低下头走到胜南身后。叶文暄轻声道:“盟主,我很惭愧,这么多日来,许多事情都解不开头绪……我不应该……”

金陵亦上前来:“凤姐姐,放心好了,武林前五十名虽然支离破碎,前十名却都一个也没有动摇,除了独孤之外,大伙儿都已经来了。还有小秦淮、短刀谷、淮南十五大帮这么多首领在,我们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击散!”

胜南听完金陵的话,不由得喜出望外,在人群里搜寻那两个他最期盼的影子,再次见到宋贤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是云雾山后一年的夏天,多少次都和他擦肩而过,待一重见,虽然离得很远,却立即有一种家的温馨感在心中迅速蔓延,吴越站在宋贤身旁,也微笑地向他点点头。会面很仓促,众人往据点深处走去,吟儿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七上八下:奇怪啊,那个人呢,为什么会没有出现……

  

离开所有人的时候,云烟独自一个站在墙角处,看着瑟瑟荻花发呆。

便即这个时刻,叶文暄悄然走到她身后。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彼此。

叶文暄的话音里,明显是极度的诧异:“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还和林阡在一起?”云烟坚决地回答:“没有什么不可以,我爱他,当然要和他在一起!”

文暄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是说……你逃婚……却遇见了他?丞相和大哥找了你这么久,一点线索都没有,你竟然会和林阡在一起?”

云烟闭上眼,泣道:“就在黄天荡,他突然闯进了我的世界……”

叶文暄一怔:“那么,他不知道你的身份?”云烟轻轻地摇了摇头:“现在,请你当谈靖郡主已经死了……我叫云烟……”

  

庭院中,如盖树荫之下,泰安三兄弟仍旧如昨般,有默契地站着。

“胜南,蓝家作为大理新起的势力,也被天骄所请,可能要加入抗金联盟。想必你也知道,他们现在就在白帝城里,玉泽……应该也在……”宋贤说不下去,他不敢深入地询问,蓝林情变的来龙去脉,所以,只是简单地把玉泽行踪相告。

胜南也是最近才知道,短刀谷想在大理安插新据点,可是究竟谁家还待观察,没有成定论;纵使玉泽在白帝城,不到中秋也不可能情愿与他见面。其实自己一路西行,心里想的念的最多的,还是这同为一人所困的兄弟,此时听他声音颤抖,心里莫名一阵难过,不想去回应玉泽的任何事情:“宋贤,一年没见,你瘦了很多……”

宋贤低下头:“胜南……为什么你要和她断?莫非你是轻信了谣言?”

胜南摇摇头:“不……是玉泽自己不安,她怕我不相信她,她不愿意和我见面,想和我冷淡一段时间自己去想事情……中秋再答复我……中秋……虽然最初知道的时候,我情绪也很不稳,可是,时间一点点地近了,我的感觉却变得有些平淡……”

宋贤的面容里少了阳光感觉,平添出一种自责和悲伤,他迫切地想知道,到底自己在之中起了怎样消极的作用:“胜南,那么你信吗?你信那些流言吗?那些流言,只是胡乱地编造我和她……”

胜南微微一笑,认真地告诉他:“宋贤,你说我是信一个擦身而过的路人呢,还是信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

宋贤听到这样的答复,泪已盈眶:“胜南……我……我……很开心,很感动……”

吴越看气氛温和,笑着打岔:“又来了,宋贤你总是这么煽情……”宋贤破涕为笑:“新屿你每次都煞风景啊,我第一讨厌金人,第二就讨厌你!”斗嘴玩笑的情景,还和泰安时候一模一样,仿佛后面一切的变故都没有过,胜南拍打着他的头,笑着说:“今天咱们三兄弟重逢,要好好地叙旧一番,要不,去长江里游一游泳,然后去喝酒?”

“好!现在就去!”宋贤很慷慨地随口就答应,走了几步路突然想起了什么,挠挠后脑勺,“可是,我不会游水啊……”

吴越胜南见到他可爱的模样,均大笑不已,吴越将他二人的手都握住,满足地说:“很好,咱们三兄弟共同的愿望,就快要实现了……”

他们三兄弟共同的愿望,少不了之中的任何一个,从现在起,终于要一起闯荡江湖,一起把握天下……

  

群雄于大堂之中休憩,和吟儿靠得最近的是厉风行夫妇,闲聊之中才发现他夫妇俩脸色都不是很好,应是长途奔波所致,尤其是金陵,面色发青,一脸病容,整个人愈发瘦削,吟儿小声问她身体,金陵闭口不语,风行轻声叹:“都怪我粗心,她怀了孩子,我还带她四处奔波……孩子丢了……”

吟儿叹了口气:“算了,你们还年轻……”金陵微笑地点点头:“你放心,凤姐姐,这些小事影响不到我们俩。”吟儿会意一笑,余光刚好撞到角落里一直在喝闷酒的那个人。他偶尔会往人多的这里看,可是好像不是在看她……

金陵续道:“这一次咱们来祭祀易盟主,白帝城的金人眼线很多,目前仍旧在暗处分裂,所以我们一定要保全联盟,小心为上。”

吟儿点点头:“其实,也可以不必我们躲藏啊,胜南是有计划可以把那些金人的眼线一个个揪出来消灭的。不过我有些担心,金国第一会不会被我这个宋国第一打败……”

她说得本就很轻声很不确定,恰在这时洪瀚抒冷笑一声,那声音一传来,吟儿的心即刻冻结:“你笑什么?金国的第七,有没有死在宋国第七的手里?!”

洪瀚抒哼了一声:“你不要再用抗金来找借口,你为抗金做了什么事?你早就成了西夏人和金人的笑柄——空设的盟主!口口声声说要抗金,实际上还不是为私事纠缠!”

“你说什么!”吟儿忘记了呼吸,脸色气得惨白。

“我真是奇怪,哪个罪犯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能让堂堂一个抗金盟主放弃身份和联盟对立,最后挨了人家一巴掌还死死纠缠……”他听得应该是讹传,所以说得有些无凭无据,凤箫吟心魔被触,克制不住冲动,随手拎起茶壶便向他浇去……

洪瀚抒也不躲闪,茶水泼了他一身,他的眼神里,充斥着对人生的憎恶,他恶狠狠地瞪了凤箫吟一眼,嘲讽地微笑起来。

第228章 长江水,万里腾浪,余音何难绝

六月即尽,清晨微明。

瞿塘峡,荒僻的野郊,金人不会猜到,前五十名要改变计划、在鬼节前半个月就拜祭易迈山,这么做,原是为了不受任何金人的干涉。

众人肃穆地站在山头上,凤箫吟、莫非各自洒下易迈山和白鹭飞的骨灰,那些骨灰落散江中,即刻顺势漂流而去……

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了,吟儿深呼吸了一口:新生的力量,如果不强大,就必须凝聚……

可是,只是仅仅一次祭祀,抗金联盟会重新凝聚吗?吟儿颤抖着,她知道,现在的抗金联盟远远不如云雾山上那么团结,因为这一年以来所有的死伤,因为前辈们全部离开他们终于首当其冲却至今还没有任何功绩,因为他们甚至在怀疑自己这个新盟主的能力……

胜南觉察到她的紧张,却没有正面安慰她,转过头去先问厉风行、金陵与李君前:“不知你们在祭祀之后有何打算?”

“这次祭祀还算安全,前后只有淮南十五大帮两个据点暴lù,有近百死伤,所以,我们想,众帮派可以分批离开,尽量避免更多的伤亡。”金陵回答,厉风行和司马黛蓝似乎也尽皆此意,李君前yù言又止,似乎有些不满足这样的想法。

“众位祭祀完了立刻就走?既然来了,是不是不该只证明我们的胆量,更该证明我们的实力?”胜南终于提起了他反守为攻的计划,势要将众帮派留下!吟儿脸sè一变,微微点点头。

“你是说,我们留下来?继续对敌?”君前面lù喜sè,这个想法,其实很贴近自己的战意。

风行疑道:“可是,他们均在暗处,我们却明确……我们如何与他们对敌?”

“那就强行逼迫他们由暗转明,一旦转明,他们人数不会比我们多。只要我们计划的好,把金人一个一个地揪出来,沉不住气的敌人们,会把他们整个白帝城的据点暴lù!”胜南转过身去,提高了声音,厉声问:“难道众位不想把金人驱逐出白帝城吗!?”

  

最后一晚留在荒原,下定决心,整装待发。

君前站在险壑上感受江水的雄浑,他觉得,山险,程度上源于水险。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在淮南,觉得山和水是相互倚靠而生存,在三峡,却觉得山和水是相互对立而生存。”

巨浪翻腾,如倾盆暴雨,云气在江上蔓延翻滚,令人觉得满目怆然。

胜南抱刀而立,站在他身后:“白帝城中云出门,白帝城下雨翻盆,高江急下雷霆斗,古木苍藤日月昏。”君前会意欣然:“在昏暗中,我觉得人生如芥。”胜南微笑:“大家心里都一样沉郁。自古战地,盟主殒身于此,也总比埋没金国荒草间好得多,据说盟主生前最热爱的就是长江,也希望骨灰能洒在长江之中,谁料到,他真的就亡于江畔,真是个英雄悲剧……”

“不是盟主,是前盟主。”君前严肃地纠正他的话。胜南低下头去:“对不起。”“我们都应该围绕着她。你懂吗?淮南的山太依赖水所以温和,三峡的山因为受磨练而险峻,现在我们必须险峻。”

胜南点点头:“其实,她很有责任感,甚至不顾自己,宋恒让她退位让贤,她不肯退,其实她很想退,可又怕武林动dàng。她一个小丫头,承担这么重的担子实在太辛苦……”

君前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影子蹲踞在山崖上,比君前胜南还要靠近江面,他低头沉思着什么,天很黑,看不见。

君前警觉道:“是谁……”

没有一丝动静。

胜南已猜出了是谁——自己人会理睬,金人会逃窜——只有他一个人一声不响:“瀚抒,是你么?”

“不要叫我瀚抒,我不叫洪瀚抒!我不姓洪,也不叫瀚抒!”

胜南一愣,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君前劝道:“洪山主,身世转变了又如何?你当年称雄一方,并非靠你的身世!”

“我真想跳进长江里洗清我身上的罪,总比现在一件一件事情扑面而来让我赎罪好得多!我究竟欠了他们什么!”冷冷的语气。

胜南记得这一天的吟儿脸sè苍白,还记得他们立志抗金的时候,这个人却没有歃血为盟:“你和吟儿……”

“不用说了,我气她何必把男人接二连三地耍!拐着弯子说抗金,这种人虚伪!”

胜南莫名气愤:“她哪里虚伪!她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

君前按住胜南脾气:“洪山主,我也见到前天的情景,总之你是误会了,盟主对越风,从来都不是死缠烂打,更没有耍你耍川宇,你听的一定是讹传……人最好不要偏信一词。”

瀚抒哼了一声:“不用提她,鬼才会信她,你们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胜南冷冷道:“你最好想清楚,千万别跳下去!”

君前一边嗔道:“你说什么啊……”一边拖着他离去。

瀚抒气得直接把酒坛子摔到江中去,江水瞬息将酒冲得很远。

江间bō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yīn。

洪瀚抒望着酒坛子:“我应该跳下去么?跳下去,一了百了……可是,洪瀚抒,你知道,死去比活着需要胆量,活着比死去需要勇气……”

回想起已然模糊的小时候,他练武摔倒在地的时候,父亲递来的宽厚手掌,那个笑容满面,亲切温和,叱咤风云的红衣男子,他的父亲,洪兴……

可是记忆却要把它所定义的内容和画面强行地塞入他的脑海——一心要追究断絮剑的黄鹤去,万料不到他跟踪莫非的同时,有个人会为了黄天dàng一战想要复仇,却在他和冷冰冰、轩辕九烨的只字片语里,无意中得知了自己的来历……江令宅那一夜,自己其实已经向这世界宣告,洪瀚抒,再也不是过去的那个人!为了红尘他抛弃功名,却注定要在建康遭遇所有真相……

洪瀚抒,你不能忍受你的父亲从英雄变成一个jiān佞,可是……你要靠的是你自己……

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命运在循环犯错,你不要主动地为每一个错承担罪责,也不要一错再错!”

洪瀚抒将头埋进臂弯,他知道周围没有人,甚至天地之间,也仅仅有他……

多年以前,当黄鹤去在泰山顶上和吴臻欣赏明烛天南时,当他在天山脚下和吴珍仰望苍山负雪时,当他在长江江畔和凌幽呼吸野浪江风时,当他在祁连山外和李素云沉浸漫山奇huā时,他也许不会想到,他的四个儿子,将要做出怎样的抉择……

  

清晨,在荒原的某一个角落起早切磋棋艺的吴越莫非,显然是和瀚抒截然不同的心境,兄弟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棋盘,盘中早已布满了黑白子。

吴越lù出笑容,但又缓缓收敛:“你很厉害。”

莫非满头大汗:“哥就别挖苦我了,你跟一个初学者下棋,犯得着要这么狠……”

“初学者?没有一个初学者,可以一次次地识穿我的局再yòu引我进去啊!”吴越再下了一子,微笑着看他正自思考的弟弟:“宋贤和胜南两个人在这方面都是半调子,这么多年我在泰安已经高处不胜寒了,你真是个天才。”

莫非乐滋滋地笑着:“其实这棋盘真像最近的白帝城,黑白子都要设局,相互威胁不停地争夺地盘……”

吴越又下了一子,占地多少一目了然:“是啊,一次战争的结果,就是看谁的局最大,谁最后赢得多。只是,那其中,该有多少转折和契机,敌人想不到的也许就一个棋子,他再怎样微不足道,都足以决定胜负。”

莫非若有所思地盯着这颗子,喃喃自语:“一个敌人眼里微不足道的关键棋子……”

吴越站起身来:“我们第一步,就是要设局,把金人yòu出来,金人会接下去继续设局,引我们也进去。咱们每一步走的好坏,都直接影响到形势的发展……今天就下到这里,咱们收拾好了棋盘,就去城里,和黄鹤去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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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长江水,万里腾浪,余音何难绝

六月即尽,清晨微明。

瞿塘峡,荒僻的野郊,金人不会猜到,前五十名要改变计划、在鬼节前半个月就拜祭易迈山,这么做,原是为了不受任何金人的干涉。

众人肃穆地站在山头上,凤箫吟、莫非各自洒下易迈山和白鹭飞的骨灰,那些骨灰落散江中,即刻顺势漂流而去……

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了,吟儿深呼吸了一口:新生的力量,如果不强大,就必须凝聚……

可是,只是仅仅一次祭祀,抗金联盟会重新凝聚吗?吟儿颤抖着,她知道,现在的抗金联盟远远不如云雾山上那么团结,因为这一年以来所有的死伤,因为前辈们全部离开他们终于首当其冲却至今还没有任何功绩,因为他们甚至在怀疑自己这个新盟主的能力……

胜南觉察到她的紧张,却没有正面安慰她,转过头去先问厉风行、金陵与李君前:“不知你们在祭祀之后有何打算?”

“这次祭祀还算安全,前后只有淮南十五大帮两个据点暴lù,有近百死伤,所以,我们想,众帮派可以分批离开,尽量避免更多的伤亡。”金陵回答,厉风行和司马黛蓝似乎也尽皆此意,李君前yù言又止,似乎有些不满足这样的想法。

“众位祭祀完了立刻就走?既然来了,是不是不该只证明我们的胆量,更该证明我们的实力?”胜南终于提起了他反守为攻的计划,势要将众帮派留下!吟儿脸sè一变,微微点点头。

“你是说,我们留下来?继续对敌?”君前面lù喜sè,这个想法,其实很贴近自己的战意。

风行疑道:“可是,他们均在暗处,我们却明确……我们如何与他们对敌?”

“那就强行逼迫他们由暗转明,一旦转明,他们人数不会比我们多。只要我们计划的好,把金人一个一个地揪出来,沉不住气的敌人们,会把他们整个白帝城的据点暴lù!”胜南转过身去,提高了声音,厉声问:“难道众位不想把金人驱逐出白帝城吗!?”

  

最后一晚留在荒原,下定决心,整装待发。

君前站在险壑上感受江水的雄浑,他觉得,山险,程度上源于水险。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在淮南,觉得山和水是相互倚靠而生存,在三峡,却觉得山和水是相互对立而生存。”

巨浪翻腾,如倾盆暴雨,云气在江上蔓延翻滚,令人觉得满目怆然。

胜南抱刀而立,站在他身后:“白帝城中云出门,白帝城下雨翻盆,高江急下雷霆斗,古木苍藤日月昏。”君前会意欣然:“在昏暗中,我觉得人生如芥。”胜南微笑:“大家心里都一样沉郁。自古战地,盟主殒身于此,也总比埋没金国荒草间好得多,据说盟主生前最热爱的就是长江,也希望骨灰能洒在长江之中,谁料到,他真的就亡于江畔,真是个英雄悲剧……”

“不是盟主,是前盟主。”君前严肃地纠正他的话。胜南低下头去:“对不起。”“我们都应该围绕着她。你懂吗?淮南的山太依赖水所以温和,三峡的山因为受磨练而险峻,现在我们必须险峻。”

胜南点点头:“其实,她很有责任感,甚至不顾自己,宋恒让她退位让贤,她不肯退,其实她很想退,可又怕武林动dàng。她一个小丫头,承担这么重的担子实在太辛苦……”

君前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影子蹲踞在山崖上,比君前胜南还要靠近江面,他低头沉思着什么,天很黑,看不见。

君前警觉道:“是谁……”

没有一丝动静。

胜南已猜出了是谁——自己人会理睬,金人会逃窜——只有他一个人一声不响:“瀚抒,是你么?”

“不要叫我瀚抒,我不叫洪瀚抒!我不姓洪,也不叫瀚抒!”

胜南一愣,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君前劝道:“洪山主,身世转变了又如何?你当年称雄一方,并非靠你的身世!”

“我真想跳进长江里洗清我身上的罪,总比现在一件一件事情扑面而来让我赎罪好得多!我究竟欠了他们什么!”冷冷的语气。

胜南记得这一天的吟儿脸sè苍白,还记得他们立志抗金的时候,这个人却没有歃血为盟:“你和吟儿……”

“不用说了,我气她何必把男人接二连三地耍!拐着弯子说抗金,这种人虚伪!”

胜南莫名气愤:“她哪里虚伪!她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

君前按住胜南脾气:“洪山主,我也见到前天的情景,总之你是误会了,盟主对越风,从来都不是死缠烂打,更没有耍你耍川宇,你听的一定是讹传……人最好不要偏信一词。”

瀚抒哼了一声:“不用提她,鬼才会信她,你们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胜南冷冷道:“你最好想清楚,千万别跳下去!”

君前一边嗔道:“你说什么啊……”一边拖着他离去。

瀚抒气得直接把酒坛子摔到江中去,江水瞬息将酒冲得很远。

江间bō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yīn。

洪瀚抒望着酒坛子:“我应该跳下去么?跳下去,一了百了……可是,洪瀚抒,你知道,死去比活着需要胆量,活着比死去需要勇气……”

回想起已然模糊的小时候,他练武摔倒在地的时候,父亲递来的宽厚手掌,那个笑容满面,亲切温和,叱咤风云的红衣男子,他的父亲,洪兴……

可是记忆却要把它所定义的内容和画面强行地塞入他的脑海——一心要追究断絮剑的黄鹤去,万料不到他跟踪莫非的同时,有个人会为了黄天dàng一战想要复仇,却在他和冷冰冰、轩辕九烨的只字片语里,无意中得知了自己的来历……江令宅那一夜,自己其实已经向这世界宣告,洪瀚抒,再也不是过去的那个人!为了红尘他抛弃功名,却注定要在建康遭遇所有真相……

洪瀚抒,你不能忍受你的父亲从英雄变成一个jiān佞,可是……你要靠的是你自己……

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命运在循环犯错,你不要主动地为每一个错承担罪责,也不要一错再错!”

洪瀚抒将头埋进臂弯,他知道周围没有人,甚至天地之间,也仅仅有他……

多年以前,当黄鹤去在泰山顶上和吴臻欣赏明烛天南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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