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红颜 - xp1024.com
《南宋红颜》


序 一场梦儿

清澈的溪流中映出一个摇曳的人影,一个小人儿,不过五六岁的模样,正一动不动地蹲在溪边,一张小小的瓜子脸,面颊上还积着少许的婴儿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直直地盯着水中的倒影出神。

这是谁?我伸出手摸向水面,水中的人儿也同时伸出手摸向我,我心中大惊,猛地收回手,她也同时收回手。我顿时重心一歪,坐到了地上。

我分明记得自己躺在卧室里那张舒服的大床上睡大觉,可眼前的这一切……

我惶恐地站起身,四下张望。

一棵垂柳在我身后不远处随风摇摆,一只灰兔正趴在草丛中自顾自地大肆咀嚼,几只小鸟惬意地在树梢间盘绕,蓝蓝的天空不见一丝云彩,一派鸟语花香的大好春光。只有我,我低下头无奈地瞪着自己目前这裹着一身青布衣裙的小童身体,绞尽脑汁地试图回忆起倒底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远处隐隐传来女子的嘻笑声,我决定放弃自己无边的胡思乱想,去找到一个能与我交流的人问问清楚。

一路寻声沿着小溪顺流走下来,发现水流已是越来越急,水面也渐宽,不时还会跃起几条不知名的红鱼。终于走不下去了,人声也已近在耳边了,原来这条小溪开始飞流直下汇入一个三米下方的水潭。碧绿的潭水边上三个年轻的女子玩兴正浓,一边戏水,一边肆无忌惮地调笑着。

我呆呆地看着她们,更确切地说是在盯着她们头上挽的发式以及身上穿的衣裙发呆。

一个紫衣女子正对着一个背对着我的白衣女子说着什么,突然啊的叫出声来,我一惊终于回过神来,同时也发现三个女子已是齐唰唰地看向了我。三张年轻的面孔均呈现着健康的肤色,所不同的是那个着白衣的略显苍白,也更为俏丽些。

不待我看得更清楚,紫衣女子已是气冲冲地开口道:“小傻妞,你竟敢来偷听我们姐妹的私房话,你是不是皮子又紧了!”

我吓得不由倒退了一步,还不待我反应过来,另外一个黄衣的女子已伸手拽住了紫衣女子,轻声道:“肖师姐,她还小,别吓坏她,再说掌门极护着她,别找麻烦了。”

她不说还好,那紫衣的女子闻言却是愈加愤怒,打断道:“我就是看不惯掌门她老人家这么护着这个小傻丫头,更别提她那个不知羞耻的娘亲,把我们峨眉的脸都给丢尽了。”

黄衣女子急道:“快别说了,言多必失,小心被别人听道了,犯了掌门的禁令。”

那姓肖的女子极为轻蔑地冷声笑道:“还不是掌门她偏心,那贱人去了这么久,还把她视为峨眉最杰出的弟子,我们这些人再努力千倍也比不上那贱人的分毫,我……”

冷哼一声,那一直没有开口的白衣女子打断了她,冷冰冰地说道:“肖师妹,你与这傻丫头生什么气,她自幼就混沌未开,又懂得什么!柳师妹,你去把那丫头带着,我们也该回去了。”

黄衣女子轻声道:“是,伍师姐。”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黄衣女子身形一纵便跃过了三米高的瀑布,轻飘飘地落到了我身边。

她略为迟疑了一下,轻叹道:“傻妞,你又乱跑了,别怕,柳姨带你回去。”

我仍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拉住我的小胳膊,见我没有丝毫反抗,不由露出差异的神情,我心中自然而然地想到:她们口中的小傻妞平时在此情况下定是挣扎不休吧?她又用古怪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几眼,才在已将走远的紫衣女子不耐烦的催促声中带着我快步赶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处于一种惊慌而茫然的状态,开始的一天我还在抱着希望,当这里的白天变成黑夜时,我就可以从梦里醒来,回到我生活的那个时代去,回复我成人的身份,可是黑夜降临后,我却仍是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并因为无法入睡而趴在窗边盯着满天的星星直到黎明。

第二天白天我强迫自己躺在硬硬的极不舒服的床上,努力地尝试着入睡,但当我在黄昏时分从睡梦中醒过来时,沮丧地发现我仍是躺在硬硬的木床上,仍是那副五六岁的小童模样,只不过不知谁何时在木桌上给我放上了一碗饭菜。

我思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我睡得太沉了,正在做一个很长的梦,是否醒过来并不由我的意志来决定。好在我本来就随性,既然想通了,便决定不再沮丧,好好享受这个梦。

可当我终于雀跃地第一次踏出几天来都不曾出过的小屋后,新的烦恼接踵而至。

这里的人都不理我,看到我也当做没看见,只有那个几天前见过的肖姓女子看到我时面孔上才有了反应,她以一种极为厌恶的神情盯着我,仿佛在盯着一只过街的老鼠。我反复思量了一下,决定在没有摸清形势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于是我谨慎地从她身边远远地绕开了。

我转来转去,几进的院子很快便被我转遍了。其间,我只在一个有着颇大空地的院子里稍微停留了一下,十来个七八岁到十来岁不等的女童正在两个中年女人的教导下舞动着拳脚,其中有几人颇为突出,身形轻灵,不由令我想起了那个黄衣女子飘然跃上瀑布的身影。可是左看右看,我竟觉得自己的手脚不自觉地也要跟着她们舞动起来,于是连忙跑开了。

最后的一进院子里,一个朴素的小石屋孤零零地立在里面,屋门紧闭,四际安静无声,只有两个灰衣的中年女子一左一右站在门前,与我大眼瞪小眼地凝视着。她们均不出声,仿佛木雕泥塑一般,但眼中的神情却是分明表达出:不准妄动!

我考虑再三,正拿不定主意是去是留时,一个苍老慈祥的声音从石屋里传了出来:“让她进来吧。”

眼前的老妇人看起来真得是很老了,岁月在她身上已留下了深深的印迹,满头的银丝,遍布的皱纹,但眼睛却异常的明亮,宛若少女般清灵。

此刻,她正慈眉善目地上下打量着我,眼神中还透着一种颇为古怪的神情,丝丝的喜悦,丝丝的怜悯,丝丝的忧郁……

“洛儿,看你眼神清澈,灵气逼人,可是混沌已开了?”

迎着她满是期待的目光,我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整件事情如此诡异,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三缄其口。

然而我的不语却仿佛使她更加高兴了,开口说道:“苍天有眼,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婆婆知道你定是十分困惑,不知道你现在身处何处?不知道在你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她一边笑眯眯地说,一边伸出手来慈爱地抚摸我的头,我则是越听越惊,难不成她还真得知道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我连忙露出一副困惑兼渴望的神情,眼巴巴地盯着她。

见我如此,她竟轻声叹息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不过你不必过于执卓于自己的身世,需知你一出生便已注定坎坷,但婆婆观你面像,却是注定有大智慧大福碌之人,因而这几年来,人人都道你傻你疯,婆婆却是从未如此,原本婆婆早就该闭关修炼了,但却放心不下你,现在你神智已归,婆婆也就放心了,只是婆婆这一闭关,短则三五年,长则十余年,掌门之位也将传与弟子,峨眉之大却恐怕也再无人能容得下你了,所以婆婆要将你送到你亲生父亲那里去,不管怎样,他定会好生待你的。”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中隐现忧虑之色,接着说到:“你的父亲江平远,他……”,到此她竟欲言又止,不由得令我觉得顿时生出有什么地方不妥的感觉,但我传递过去的询问目光却只是令她长叹道:“罢了,罢了,成事在天,你父辈的恩恩怨怨也无需我这老婆子来多言,有些事情还是等你自己去寻找答案吧!只是有一点,婆婆要你一定记住,往后不管怎样,不管你知道了什么,千万不要怨恨你的母亲。”

我离开石屋后,心情已是颇为沮丧了,我原本是以为将会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奇事,解除我的困惑。但她的话却让我原本高昂的情绪一落千丈。总体来说是相当于什么也没说,只不过有一点稍微有些价值,就是我肯定会很快离开这里,被送到我所谓的父亲那里去。

想到她对我的身世只字不提,我就不由想到这里面定是藏着什么秘密。但转念想到能离开这些忽视甚至仇视我的人,我的心情又有些轻松起来。

哎,想来我那所谓的母亲定是做下什么被整个峨眉上下所仇视的事情来,连带着我也无辜地受到牵连,只除了老婆婆,对了,还有那个黄衣的柳姓女子,相比他人,她对我的态度倒还好。

哎,江洛儿,江洛儿,这个名字可真是别扭,实在想不出什么人竟给我起了这样一个名字,刚才真应该问问老婆婆。

第一节 陷入泥潭

江洛儿百无聊赖地趴在船舷边,盯着算不上湍急的河水出神。

离开峨眉山已经快十天了。自从那天半夜,婆婆将自己悄悄地交给那个神秘出现、颇为诡异的小老头儿后,自己就没过上什么好日子,不是星夜赶山路,就是在马车内颠来倒去,现在可好,又闷在船上。

本想趁机打探一下自己倒底是来到了哪里,可那个可恶的老头不但本人言语不多,而且还带着自己越走越偏僻。

江洛儿想到这里,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想想自己现在除了叹气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她没有注意到,一个身形消瘦的老者此时正静静地立在她身侧不远的地方,老者面貌极为普通,恐怕将他放在人群中瞬间就会找不出来,但此时他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江洛儿,一双原本极为平凡的眸子竟变得异常明亮起来。

老者的心中是越想越惊,且不说自己先是受教主密令到峨眉山接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女童,后又受峨眉掌门重托,誓要护得她的安全,令他实在是想不通倒底是什么人能够受到这黑白两道两位宗主的如此重视,这还不算,更加令人吃惊的是这个小童儿本身,看她神态,观她举止,怎么看都实在是诡异之极,就如此时,看她那一副踌躇满腹的神情,谁敢说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六岁小童儿!

长长的走廊上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老者正带着江洛儿缓缓地向深处的一间黑漆大门走去。

左右每隔不远便立着一名身着劲装、表情肃穆的壮汉,令人不由顿生压力。

江洛儿亦步亦趋地跟在老者身后,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不时地左顾右盼,显然并未被此处庄严的氛围所吓到,只是心下略奇,这样的气势可不寻常。

密不透风的房间内摆满了书架,各类书籍整整齐齐地摞在架上,一个灰衣男子正驻足于房内唯一悬挂的一幅泼墨山水画前,长久的凝视,无语无声。

老者和江洛儿都静静地站在一旁,老者是深知这位教主脾气的,当他还是少教主时,就已经很是令人捉摸不透了,这几年接任教主后,更是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自知在这间他最为心爱的书房内,没有他本人的许可是不可妄动分毫的,而江洛儿则显然是被这硕大的房间以及满目的书籍所吸引,正一心一意地东张西望。一时间,光阴仿佛静止下来,四周寂静无声。

时间一长,江洛儿颇觉不满起来,犹豫片刻,盯着灰衣人坚如磐石的背影,开口道:“你就是洛儿的爹爹吗?我早饭还没吃呢!”

江洛儿早已打定主意,既然没什么其他办法,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好好享受一下作为这个江洛儿的人生。

而她身旁的老者闻言却不由身体一震,即使是他这个一向自诩心思缜密,泰山压顶也能不露声色的人也被这句话惊得瞬间失色。

灰衣人则是轻叹一声,缓缓回过身来,但动作之慢令江洛儿不由得怀疑他正在借此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已经算不上年轻了,看年纪已近四十,举头投足间充盈着一股温文尔雅的书生气,任谁初见之下都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个人就是江湖上令人闻之色变的魔教现任教主——江平远。

关于他的传说数不尽数,有人说他在三十岁时,一身修为就已进入先天化无的武者最高境界,也有人说他其实武功修为一般,但心智极高,更有人说他是文武全才,武功心智都称得上是当代的楚翹,但不管怎样,他在几年前继任魔教教主之位后,卓越的文滔武略之能得以充分的发挥,短短几年间已使魔教上下原已积承百年的几股势力争雄的局面大为改观,各方首脑虽然私下仍不免明争暗斗,但却都不约而同地臣服于他。

现在,这个江湖黑道的风云人物正用一种难以表述的复杂神情紧紧地盯着江洛儿。

江洛儿神情泰然地回视着江平远,心下琢磨,这人看起来倒是一表人才,而且气势不凡,尤其是那双眼睛,啊,那双眼睛可真是……想到这里,不由开口接着说道:“你的眼睛长得同洛儿可真像。”

江平远闻言不由心中苦笑,这孩子倒是不客气,听起来倒像自己成了她的晚辈似的。心下却颇觉她甚有其母之风,不由欢喜起来,眼神中更是前所未有地露出了慈祥之色。

一旁的老者已是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了,忍不住偷偷打量这均是不再做声的一大一小,不由倒吸了一口气。原本并没在意,主要是连想都没敢往这方面想,可是现在仔细看来,那小女童的一双眼睛竟真是与教主的有着九分的相似,都是一双修长飞扬的凤眼,唯一不同的是教主的双眸深不见底,高深莫测,而小女童的眸子则是清亮透测,但却又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看到平时不假颜色的教主竟露出如此的慈爱之色,进而联想到教中将会因此而产生的巨变,老者的神情先是由震惊转为了惶恐,近而又由惶恐转为了欣喜。

屋内的气氛愈发的不同寻常起来。

当他从自己的沉思默想中回复过来,猛然发现江平远与江洛儿这对刚刚相逢的父女,正用那两双仿佛从一个摸子里刻出来般的眼睛齐齐盯着他看,两人眼中的神情又是颇为的相似,都是一副仿佛洞查他心机、了然于心的神色,他的额头上就不自觉地见了汗,露出了满脸的尴尬。心中不由嘀咕,要说教主他明白自己所想也是情有可缘,但这小小的童儿却怎么也是如此的神色呢?现在要是有人说这小女童不是教主的亲生女儿,那自己头一个就不信,看来真是虎父无犬女呀,她这么小小年纪,却如此地不凡。心下惊诧万分,不住地频频偷眼打量江洛儿。要是他知道江洛儿此时不过是因为看到他刚刚神情叠变,心下猜知他定是打着什么鬼主义,进而不自觉地露出了然神情的话,他定会转身找个地洞钻进去。

老者弓身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说道:“属下邹琰恭喜教主,此次能够迎回大小姐,乃我圣教上下的无上喜事,且观大小姐小小年纪便已具非常之像,更胜教主当年,真乃我圣教之幸呀……”

还未待他说完,骤变突起,一个女声由远而近地从房间的一角传进众人耳中:“邹左使你在胡说什么,什么迎回大小姐,大小姐明明每日都伴在我身边嘛!”

随着话音,那个角落里的书架竟转动起来,顷刻间便露出了一个小门,门内款款走出了一个妇人,妇人的手中还紧紧牵着一个小女童。

江洛儿只觉眼前一亮,只见进来的这妇人面孔白晰、柳眉入鬓、杏眼含春、朱唇点点,身材更是修长妖娆,她的到来仿佛令这间原本有些阴暗的房间转瞬间便明亮了百倍。不由心中暗赞,心想光彩照人便不过如此吧。只是此时这妇人面露愤然之色,自进房间起便盯向江洛儿的一双明眸更是愈显阴沉,不由令江洛儿顿生不妙之感。

邹琰自这女子声音响起,便在心中苦笑,心下暗叹,这该来的真是一刻也躲不过呀!

偷眼瞧向身前静立的江平远,不由心中更是叫苦不跌,看教主平静如水的神情,想是早已发觉她们的行踪,加上自己对教主的了解,恐怕他正是有意借自己之口将事情滩开来吧。

想到此,邹琰暗中叹了口气,收敛起心中繁杂的想法,面向已走近的妇人与小童恭身一拜,道:“属下邹琰参见教主夫人,参见小姐。”

妇人却是并未理睬他,此时已是转而紧紧盯向了江平远,神情古怪之极,眼神凌厉、双唇紧抿,半响儿才一字一句道:“平远,你有何话说?”

江平远却仍是一副如常的神色,缓缓开口说道:“夫人不是已听得一清二楚了吗,何需再问。”

想了想,又伸出手来摸了摸身旁静立的江洛儿的头顶,仿佛无心般地继续说道:“洛儿倒还真是颇具我像啊!”

妇人闻言,原本那一副怒气冲冲、兴师问罪的神情竟转瞬暗淡下来,面色更显苍白,身体也隐隐有些颤抖,目光中隐现水色,一时无语……

此时她手中紧紧牵着的那小小的女童儿似是感觉到了不妥,极为惶恐地望着她,又有些敬畏地看向江平远,似小老鼠般轻声唤道:“爹爹……”

妇人闻声身体巨震,而江平远却仿佛未曾听闻,仍是慈祥而平静地抚摸着已开始有些不厌其烦的江洛儿的小脑袋瓜儿。

半响儿,见江洛儿已是有些愤然地开始躲避他的大手,才用一种满是慈爱地语气开口说道:“洛儿,她是你莺莺妹妹的亲母,水月夫人。”

他口中的水月夫人那原本正努力回复镇静的面庞顿时又泛出惊人的惨白之色,原本已努力控制回去的泪水也沿着娇好的面颊汩汩流下,颤声道:“你莫要忘记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江洛儿现下觉得自己颇为同情这水月夫人母女,毕竟听起来自己好象还是个私生女吗,尤其是发现那唤做莺莺的小女童一双亮晶晶的圆眼睛竟是紧盯着江平远爱抚自己的那只大手,并露出了无比的羡慕之情后,更是母性发现,隐隐有些心痛,暗自猜想,这可爱的小童儿看似平常很少受到其父的宠爱,才会如此吧!

心下想着,不觉细细打量起她来,见她年龄似比自己现在的样子还要小些,粉嘟嘟的小圆脸上隐显两个小酒窝儿,一双圆眼忽扇忽扇地很是可爱,等等,一双圆眼,难道就是因为她没生得一双相似的凤眼才不讨父亲欢心的吗?

想到此,顿时觉得自己身边的这位慈父实在是有些过分,不由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转过头来有些怜爱地看向小女童儿。

不料,那水月夫人发现了江洛儿投向自己女儿的目光,立时恶恨恨地截住了她,原本颇显凄苦的神色顿时换作了一种憎恶之极的神色,盯得江洛儿纵是自觉心中坦荡也不由得暗自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心中不住地抱怨,怎么自己开始有了一种身陷泥潭的感觉呢?

第二节 崭新生活

江洛儿哭笑不得地看着这几个在自己眼前穿梭不停的小丫环,她们正在一个二十来岁女子的指挥下忙着为自己准备沐浴用具。

那个看起来精明强干的女子是这样向江洛儿介绍自己:大小姐,奴婢辛三娘,尊教主之命,从今日起服侍大小姐。我们辛家世代均为圣教教主的家奴,今日三娘终于有幸得以长伴小主儿的身旁,定不辱祖宗使命,尽心尽力,永远效忠小主儿!

现在的江洛儿只觉得自己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尽管一再重申不需别人的照顾,但辛三娘显然是一个意志极为坚定的女子,将服侍江洛儿的一切生活起居均视为己任,比如,任凭江洛儿如何反抗,最后还是不容分说地将她剥了个精光,小心翼翼地泡入盆中……

江洛儿随后发现自己在这里的烦恼还不止这些,另外一个就来自她在这里的“妹妹”——江莺莺,这个小童儿拥有一个不宠爱她的父亲,以及一个颇具怨妇气质的母亲,可想而知,平时所受的关爱并不太多,因而对于突然冒出来的“姐姐”就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情,以至于经常不顾其母的严厉叮嘱,从她和她母亲居住的水月宫里偷跑出来缠着江洛儿。

要说江洛儿能够容忍辛三娘对她“无微不至”的服侍,那实在是因为她考虑到自己现在毕竟是一副小童儿的模样,无论从道理上还是实力上是都是无法拒绝的,但是要她经常地来哄一个五岁的小女娃玩,可就真正是叫苦不迭了,毕竟她从心智上来讲已经是成年人了,开始还看在江莺莺颇为惹人怜爱的份上,尽心尽力陪着她玩了几次,可接下来那小娃娃一发不可收拾地粘上了她,就令江洛儿无力招架了。

好高的窗啊!

江洛儿有些头晕目眩地揣测着自己目前与窗下那片青草地的距离,心中不住地叹息,说起来这窗子实在并不算太高,从前的自己就可以轻而易举地爬出去,可现在,江洛儿无比惋惜地重又打量了一下自己小小的身体,复又看了看窗下,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不由蒙生起退意。

可是想到辛三娘很快会进来服侍自己晨起更衣,想到江莺莺不久也会偷偷溜进来纠缠自己不休,江洛儿咬了咬小牙,把眼一闭,将心一横,脚下一纵,就跳了下去……

一阵风起,江洛儿只觉得转眼间身体就轻飘飘地停了下来,不是想象中坚硬土地的怀抱,而是……一个人的怀抱。

江洛儿心中不停地打鼓,猜不出会是谁在这样一个朝阳刚刚升起的清晨恰好出现在她的窗边。

深吸了一口气,偷偷地睁开一只眼睛,一张朝气焕发的少年面孔出现在她眼前,一双黑白分明,如深潭般漆黑不见底的双眸迎上了她颇显尴尬的目光。

少年将江洛儿轻轻地放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不及自己腰身的小女童儿愈见羞涩的神情,只觉得分外的奇异。自己刚刚完成师命,昼夜兼程地赶回复命,还未见到师傅,就远远地看到这个小女童儿踌躇万分地爬在师傅寝宫的一扇窗子上,神情极为专注,连自己已经悄悄潜了过来也没发觉,看她刚刚跳下窗台的动作,似是从未练过武功,这可是愈加的奇怪了,想这圣教之大,一干教众均是从小习武,无有例外呀!

江洛儿不住地偷眼打量来人,惊叹不已,眼前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但面容俊朗,神情大气沉稳,双目炯炯有神,一袭似雪的白衣已被朝阳染上了淡淡的金红色,整个人静立在自己面前,竟令自己心中无缘无故地生出一股喜悦之情。

“小妹妹,你是谁?我怎么从未在圣宫见过你?”少年温和的声音响起。

江洛儿只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袭来,不由欣喜道:“我就住在这里,你又是谁呢?”

那知少年闻言颇为吃惊,心中大奇,想到自己的师傅脾气极为古怪,就连夫人女儿都不容许住在圣宫里,怎么会突然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小童儿住在自己身边呢?不由得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江洛儿来。

就这样,江洛儿在自己六岁那年的一个清晨,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下,与当时十五岁的杨萧首次相遇了。

江平远端坐在他的书房内,眼中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极不情愿地立在他面前的江洛儿。杨萧则静静地立在他的身侧,目光低垂,恭敬而内敛。

许久,江平远终于开口道:“洛儿,你竟是一直都未习过武,连根基都未筑分毫吗?”

江洛儿闻言不由直翻白眼,心道:也不问问江洛儿在峨眉过得是什么日子,人人都把洛儿当作小傻子,人人都憎恶洛儿的出身,又有谁会费力管教这样的小孩呢!不过婆婆对洛儿还是满不错的,念在她老人家的份儿上,还是不要在背后说峨眉的坏话吧。再说,我干嘛费力去习什么武功呢?说不定,我这一觉儿什么时候就突然醒了呢!

主意打定,江洛儿甜甜一笑,嘻皮笑脸地回道:“爹爹,习不习武又有何分别呢,这里的人个个都身手不凡,连辛三娘都深藏不露,您还怕会有人欺负我吗?您看洛儿年纪还这么小,又刚刚回到您身边,难道您就忍心让洛儿去习武吃苦吗?”

说完还不忘立即换上一副可怜吧吧的神情。

江平远闻言真是啼笑皆非,连一旁的杨萧也忍不住偷偷向江洛儿投去几束奇异的目光。

可惜江洛儿的如意算盘在江平远这样的铁腕儿人物面前是丝毫不起作用的。江平远立时决定让江洛儿即日起就跟随教中的一位长老习武,务必尽量挽回没能提早筑基的损失。

正午炎日下,江洛儿一身短打,精打睬地搭拉着小脑袋,一心想着辛三娘一早就为她浸入井中的大西瓜。

一位身材矮小的老者苦笑着来到她面前,轻拈白须,摇头道:“大小姐,你虽按我所说练习静立,三刻中,身体也能保持不动,但却怎不默背口诀,要知此口诀对你这般年纪来讲颇为繁难,不勤加铭诵,怎可记住!看你心思庞杂,定是已忘记了吧。”

江洛儿颇为不奈地白了他一眼,也不多说,小嘴儿轻启就一骨脑儿地把这老者早先口授的一份运气儿的口诀朗朗诵了出来。

看着老者愈发惊奇的神情,不由暗自好笑,心想:以我的心智,你这样一份简单的口诀又怎能难得住我呢!

老者当然不知这其中的缘故,只道这位大小姐真正的记忆力超群,但又不想任凭她的骄傲之情滋生,便颇为严厉地说道:“口诀虽背得不差,但你却不可轻视之,需知只有根基打牢,你才能进而学习高深的武式,要知道那一招一式均深藏玄机,只有根基牢固后,才能分毫不差地领悟并使将出来。”

说完,见江洛儿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不由有些气恼,脱口道:“你若不信,仔细看来。”

说罢,也不再多言,身形一动,便在江洛儿面前施展起拳脚来,顿时江洛儿只见老者那矮小的身影在场内分外灵活地左推右挡、前踢后退、上蹦下跳起来,当然这是江洛儿自己的看法。要知这位老者可是魔教当代的五长老之一,武功之高足可称得上傲视天下了,他使出的这套拳脚以灵敏著称,颇受江湖的推崇。

不知为何,江洛儿盯着盯着,竟如在峨眉山上观看那些小童儿习武时一般,只觉一招一式清晰流畅,竟不由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老者招式出完,面不改色地停住身形,看到江洛儿正呆呆地注视着他,心下颇觉得意,心想这一下你定是心服口服,肯听话了吧。

却不想还未待他教训的话儿出口,江洛儿的眼中一丝犹豫的神情一闪即逝,那小小的身子突然出人意料地滴溜溜一转,竟在他面前将他刚刚使出的那一套身法一一施展了出了,除了动作较为缓慢外,在老者眼中竟是不差分毫……

几缕清风吹过,两只小雀欢跃地互相追逐而过,诺大的练习场内空旷无声,只有那一老一少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凝视着。

良久,老者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颤声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比较起来,江洛儿此时更是震惊,外加迷惑,思来想去也不明白自己的眼力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毒啦?自己的记忆力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好啦?自己的手脚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灵活啦?回想起来,仿佛自己一看到别人招式使出,就会不由自主地在大脑中形成反射,并且不由自主地要模仿出来,可是自己从前也不具备这种能力呀!即便是学跳舞,虽然看得清楚,但一上手也总是手忙脚乱的呀!为什么现在……难不成是因为自己莫名其妙地进入到这个梦里,同时也具有了异能吧?!

第三节 初显异能

在圣宫那间高大宽敞、富丽堂皇而又不失肃穆庄严之气的议事厅内,男男女女近十人或坐或立,神态各异地聚在一起。

江洛儿孤零零地立在中间,偷眼环视着聚在自己周围的这些魔教的首脑们。

除了端坐首座的江平远,立在他身后的杨萧,以及左使邹琰,其他的人对江洛儿来说均尚属初次见面,想起辛三娘曾私下说过,教中的五大长老和左右二使寻常时是轻易不会聚在一起的,据说长老都各自忙着修炼武艺、栽培弟子,而左右二使则是分别掌管教内教外日常事务,更是忙得难以见到其踪影。

但是现在,这些教中的大人物,除了右使外出未归外,均是破天荒地放下诸事不管,齐齐围着小小的江洛儿。

经过那名教授江洛儿习武并受到惊吓的长老声情并茂的描述后,众人均是沉默不语,一干目光全部都投在了江洛儿颇显单薄的小身子上。

一开始,江洛儿还莫名地生出些许的不安,毕竟被一群凌厉的目光打量个不停,任谁也不会觉得轻松。不过江洛儿毕竟不是普通的小童儿,心想自己也是见识过大场面的,略定了定神,便恢复了常态,抬头正迎上江平远注视自己的深邃目光,恰巧扑捉到其中一丝赞许神色一闪而过,不由心中大定。

江平远缓慢开口道:“洛儿,刚刚赵长老所说可是实情?你能在这些长辈面前再施展一遍吗?”

言语如常,仍是不露声色,但语气中的慈爱之情却是任谁都听得出的。

听在他的诸位下属耳中,自是令他们吃惊不少,都在暗自琢磨,这刚刚认回的大小姐看来真是深受教主宠爱不假呀!

听在江洛儿的耳中,则仿佛听到江平远在告诉自己,不论是真是假,父亲都会喜爱你如初。

江洛儿心中升起一股暖流,首次觉得有这样一个父亲还真是不错。

不过环视左右,见到众人或疑惑、或轻蔑、或期盼的神情时,心下不觉有些犹豫了,凭江洛儿以往的经验,她头脑翻转间就猜测出聚在这里的所谓首脑人物们定是各揣心事,说不定还夹杂着派系的分争,自己刚刚来到这个陌生之地,形势还没摸清楚,是否应该如此轻易地显示出自己异与常人之处,这样做会不会给自己平添不必要的麻烦呢?

江洛儿心中还在犹豫不决时,一个体态臃肿的白胖老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颇为不懈道:“赵老哥定是最近练功过为专著,有些臆想生出吧,想她不过是个小童儿,怎能如你所说过目不忘,更邪乎的是看过一遍便能分毫不差地模仿出来,别说是个小童儿,就是我们这些人,个个几十年、近百年的修为,又有哪个能做得到呢,我看,我们也别难为一个小小的童儿,不如趁大家今日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来个把酒言欢,岂不快活!”

他话音刚落,一个娇柔的女声袅然响起:“穆大哥实在荒唐,也不想想赵大哥近百岁的人了,岂会随便讲话,再说,他更是不可能拿教主的亲女儿来开玩笑呀!”

江洛儿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披紫纱的妖娆女子正俏生生地坐在左排末座上,满面娇嗔地向众人流转着秋波。见江洛儿目光投向自己,立时向她递上一个妩媚之极的笑容。

江洛儿顿时感觉自己头皮发麻,背上生出冷汗来,连忙转头不敢再看她了。

这时,一个双鬓斑白、仪表堂堂的中年人插话进来:“大家何必无端争论,想来教主突然寻到这个女儿,我们大家对她的身世、经历都是一概地不知,她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经历也是说不定的,不过我个人浊见,倒可能是我们赵大哥有意让教主高兴高兴也说不定呢?”

这番话听在江洛儿耳里,颇觉不是滋味,心想这番腔调怎么听起来似是话中有话呢?待望向此人时,竟觉得他投来的眼神中颇有些不怀好意。

江洛儿一惊,忙抬头望向江平远,但见江平远枉若未闻,只是满怀深意地注视着自己,见她疑惑的目光投来,眼中顿时升出一丝异彩。

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邹琰突然开口道:“姚长老此话逾越了,教主的家事岂是你我可以随意菲薄的!”

众人闻言皆是不再作声了,想来邹琰身份颇为特殊,纵是有人不服,也不敢随便顶撞。

江洛儿见众人重又安静下来,将焦点聚在自己身上,不由有些紧张,经过刚才的观察,她更加觉得自己不能轻举妄动了。

正在忐忑间,突然感觉到一束极其温暖的目光投来,江洛儿抬头寻去,发现立在江平远身后的杨萧竟一改平时恭敬退避的神色,眼露怜惜地看着她。

江洛儿的心中突地一跳,种种的纷繁心思竟顷刻间儿消退得干干净净,只冒出一个念头:我何需想这么多,在这里,我是另外一个人,何不痛痛快快享受奇遇!

想到此,心中再无杂念,凝神回想那赵姓长老的身法,不由自主地身形展动,一拳一脚流畅施出……

大厅内良久无声,安静异常,只余下江洛儿停住身形后微微的喘息之声,毕竟这样一番伸展对一个不具内力的小童儿来说还真正是颇费力气的一件事。

半响儿,那个举止粗鲁的穆姓长老突然出声:“老子不信,真的这般邪门,待老子来试上一试!”

说着,他那臃肿的身子竟极为灵巧地从座椅上弹了出来,抚着大肚子晃到江洛儿面前,张口道:“小娃娃,你可敢让老穆试你一试儿?”

此时的江洛儿已是一改初时的踌躇,索性放开来,一副自信满满的神情,看在穆长老眼中,不由地赞了一声好,转头见教主未有表示,便不再犹豫,身形一纵落在稍远处一片较为空旷的地方,大喝一声:“小娃娃,你可看仔细了!”

话音未落,便快速地舞动起来,此时那里还能见到半分那个臃肿的身影,分明是一团旋风夹杂着间或的几声重叱在众人眼前翻腾。

待穆长老停住了身形,江平远温和的声音响起:“洛儿,你穆伯伯刚刚使出的是他成名的疾风十三式,也是他师门的不传绝技之一,你可看清楚啦?”

坦率地讲,江平远内心之中至此也是颇为怀疑,别说洛儿还只是个六岁的小童,即使有些异能,误打误着使得出赵长老的一套身法,但这疾风十三式毕竟是人家师门的绝技,她又怎能使得出来,恐怕连看也不可能看得清楚呢!

江洛儿沉思片刻,嘻嘻一笑,甜声回道:“爹爹,洛儿如若做得到能得什么好处呢?”

见江平远不语,便接道:“这套身法好复杂呢,洛儿使起来会很累的,怎么也得有些甜头才行嘛!”竟是当众撒起娇来。

江平远闻言,心中苦笑,心想:这孩子可是像谁呢?一点儿的亏儿也不肯吃!不由无奈道:“罢了,如若你真能使得不差,你又想要如何呢?”

江洛儿一听有门,马上接道:“我要到圣宫外面去玩儿!”

江平远不由有些犹豫,还不待答应,那一旁早已等得不耐烦的穆长老将粗壮的大臂一挥儿道:“你怎可能这般便学出我的招式,打死老穆我也不信,别的不说,你小娃娃若能做到,即使教主不准,我老穆也保证亲自苦求教主答应你的要求。”

江洛儿眼见江平远苦笑连连,并未驳斥,便不再多言,转身跑到那片空地之中,思寻片刻道:“穆伯伯,洛儿可做不到你那么快,你倒是看清楚了洛儿学得对与不对!”

言毕身形一转,便动作起来,心无旁念,一招一式使将出来,竟是一气呵成……

厅内众人无不大惊,原本众人或多或少均是怀疑赵长老私下放水,现在看到穆长老当众试验,并施展出凭众人眼力才可勉强看得清楚的疾风十三式来,这小女童儿也能只看过一次便一一模仿出来,怎能不惊,试问自己武功再高,也是没法做到的。不由得都开始盯着江洛儿发呆。

那穆长老呆立半响儿,回转神来,不由带着哭音道:“这怎么可能,老天爷真是不公啊,老穆我当年可是学了整整七年才……,我……”竟是哽咽连声。

那良久不语的赵长老突然连声叹道:“天纵奇才,天纵奇才,真乃天纵奇才呀!”

想是他早已震惊过了,便是在众人之前最先恢复了过来。

左使邹琰此时进前一步,面向江平远弓身一拜,欣喜地说道:“恭喜教主,大小姐身具此异能,加以时日,必将成为一代武学奇才,此真乃我圣教之福啊!”

江平远的脸上竟也非同寻常地露出点点惊喜之色,一双深邃的目光放出异彩,紧紧地盯着厅中神态自若的江洛儿出神。

江洛儿却是不失时机地偷眼捕捉到了众人中偶尔投向自己的一两束阴沉抑郁的目光。

第四节 偶窥惊闻

江洛儿沉着小脸儿,撅着小嘴儿,闷声不语地坐在床边,任凭辛三娘左拉右拽地给她穿着衣裙,出奇地“听话儿”。

并不是因为她对辛三娘给予自己的有如婴儿般的照顾有何怨言,坦率地讲,自从她曾偷偷尝试过一次自己着衣后,就已经极为认命地不再对此事有任何的抗争了,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她发现自己如今要穿的衣裙都是穿起来极其复杂的那种,与以前在峨眉山时不同,现在她的身份已经从一个低微的无父无母的小傻妞摇身一变成为了魔教的大小姐,按辛三娘的话讲是尊贵非常了,自然也就相应地绫罗绸锻、华丽衣裙加身了。

要说她现在不高兴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江平远众人经反复商议后,一致认为,鉴于她拥有如此不同寻常的能力,在众人还未商议出最好的办法来培养她之前,应当进一步地加强对她的人身保护。

邹琰更是“贴心”地暗中嘱咐了辛三娘,要她尽量不离江洛儿的左右,更不准她随意地走动,以致于辛三娘在得知了自己小主儿的惊人才能后,硬是软摸硬泡地要江洛儿将自己的一套护身拳脚模仿了一番才肯罢休,之后更是对年仅六岁的江洛儿崇拜不已,并开始坚决地“贯彻”教中首领的指令,寸步不离地将江洛儿“软禁”在了圣宫里。

江洛儿心中不住的抱怨,为什么自己进入这个梦时年龄不再大一些,也好有些行动上的自主权。难道如今就只能困在这里任凭那些老家伙摆布吗?

不行,好不容易能够经历这样的奇遇,岂能不好好“享受”!江洛儿想到此处,眼珠骨溜溜一转便开始打起主意来,要想办法先溜出圣宫,首先对付辛三娘,然后……

江洛儿不无得意地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自己刚刚溜进来的是一处与圣宫相隔不过一片树丛的精致庭院,面积虽然不算大,但雕梁画栋、小桥流水,颇具典型的南国园林风格。

自己刚刚偷偷摸摸从一丛灌木下勉强钻进来,也没有寻到什么标识,不知是不是不慎闯入了什么人的私宅,初时还打算立时回身再钻出去,不过转念想起辛三娘曾对自己说过,这方圆几百里都是圣教的私产,换句话说都是她大小姐可以肆意横行的地界,既然如此还有什么顾及的呢?自己可是好不容易才摆脱众人,偷跑出来的呀!

想到此,江洛儿不由好奇心大起,想要一探究竟了。

说来也巧,她刚因一阵异香而被吸引进了一簇高大的花丛,就隐约听了人声传来,因为早就心中有鬼,顿时吓得屏息凝神,不敢再妄动分毫。

一男一女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地传进耳中,轻微的脚步声也随之依稀可闻。

江洛儿心中不住地叫苦,生怕是来寻她回去的,要知道这一次偷跑出来可是费了她九牛二虎之力,恐怕是很难再寻到下次机会了。

正在胡思乱想时,来人已是越走越近,话音也已清晰异常了。

只听那女声低声道:“不是告诉你,没事不要来见我吗!如让人知道,会坏了大事的!”

江洛儿闻声心中一惊,她几乎即刻就辨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不由更加小心地屏住气息。

这时一个男声接口道:“你总是这般小心,也不想想这几年来你那夫君何时理睬过你,其他人嘛,有谁敢来管老子的闲事,我就让他……”

不待说完已被那女子轻声呵斥住,愤声道:“你这样早晚会坏事!”

停一停,忽然换上一种颇为惆怅的语气道:“江平远乃当世的枭雄,心思深沉似海,岂是你等可比的,不要太大意了。”

那男子闻言竟语带酸楚地道:“几年了,你仍是对江平远一往情深!别忘了你当年设计棒打了鸳鸯,如若让他知晓了内情,以他的为人,岂会留你,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儿心吧。”

那女子忧心地开口道:“你以为他没有猜到吗,只不过他目前还没有找到任何证据,所以才能暂时忍了下来,我们母女也不过是保得一时的平安罢了。”

男子奇道:“当年我们做得十分地干净,想来不会留下任何的把柄,你为何如此担忧?”

思虑片刻,又接着说道:“难道是因为那个刚刚带回来的小丫头儿?我看你是过虑了,我们的人已经打探清楚,她一生下来便被留在了峨眉,从未见过她的母亲,想来当今世上除了我们,无人知晓当年的内情。”

女子恨声道:“那个贱人即使还在人世,依她的个性,也定会恨江平远入骨,我自是不怕他二人寻到机会当面对峙揭破当年之事,可那个小丫头”

她说到这,竟停了停,半响才继续说道:“我总觉得那个小丫头不简单,没想到天意弄人,那贱人竟有了江平远的骨肉,现在还让她回到了圣教。”

男子接道:“而且还是个异种,我亲眼看到……”

不待他说完,女子已厉声打断他道:“我不要再听这个,那个小丫头定是那贱人派来折磨我的,自从她来后,平远更是连看也不看我们母女一眼了,我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那阴森的口气令躲在一旁的江洛儿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了,一边设想着她说话时咬牙切齿的表情,一边更加谨慎地稳住身形,深知如若被他们发觉了,百分百是会被立即灭口的。

此时,那男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现在情势却是对我们有些不利,本来等莺莺长大了,自是接任教主,这圣教也就是我们的了,现在突然冒出了这么个怪异的小丫头,可能就不太容易如你我所愿了。”

女子惨声道:“你现在还打这样的注意?江平远已经开始怀疑莺莺的身世了,我们母女能保住性命就不易啦!”

男子惊道:“你说什么?江平远怎么可能知道莺莺不是他的亲骨肉,难道你……”

江洛儿此时震惊万分,正是迫不及待地要听下文,那男子突然打住,顿时令她心中犹如无数小虫爬过般地难受。可怪异之极的是,那对男女此时均不再做声,一时间,偌大的庭院里寂静无声,只余鸟虫之声。

时间一长,江洛儿只觉自己的头皮阵阵发麻,冷汗连连,心中顷刻间转过无数的念头,难道是自己被发现了,不可能啊,自己早早就躲了起来,连大气都没敢喘上一口,应该不会呀?可是他们怎么突然就不出声了,要说他们离开了,可又没听到脚步之声。

江洛儿屡次压下了探头去瞧的念头,生怕上当。

良久,那个男声突然鬼寐般地响起:“我刚刚查过了整个院子,没发现有人。”

江洛儿闻言大惊,自己明明未听到任何动静,那人又是如何行动的?

转念一想,他定是隐了身形偷偷查看,可是能够不露丝毫的脚步之声,这人的武功却是相当不凡啦!

江洛儿在一旁感慨不已,那先前久未出声的女声又响了起来:“灌木花丛呢,你可一一查过了?”

一把石子突然扬起,各个如流星般地钻入四面八方、或远或近称得上高大繁密的植物,噗的一声,一颗石子带着劲风从江洛儿的头皮上滑过,江洛儿那里见过这般驾式,惊恐之余,硬生生将已涌到喉咙的惊叫声压了下去。也亏她现在身量尚小,又紧蹲在地上,才没被打中。

半响儿,女声又响起:“你如此冒实,可是不准再有下次了,坏了大事,没人保得了你的性命!”

停顿一下又接着说道:“现在的形势已不是我们可以掌控得了的啦,我看是需要回去找姐姐商量的时候了!”

言毕,两人均不再出声,想是各自在想着心事。

江洛儿直到确定这一次那两人是真的离开后,才缓缓爬了出来,抱着已是半麻的双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良久未动,水月夫人那恶毒的目光和姚长老那不怀好意的神情交替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第五节 现身救人

江洛儿心有余悸地走在一条青板路上,她最初还在犹豫是否应该立即回去将自己所听到的一一转述给江平远听,可转念想起江平远深不可测的神情以及先前对待水月夫人母女的态度,不由得怪自己多事,再说自己手中并未握有任何真凭实据,怕是也帮不上忙,当即便打消了念头。

虽然先前的遭遇已令她全然失去了原有的兴致,可毕竟是第一次偷跑出来,怎么也不想就这样轻易地回去,所以她一路上仍是颇为机警地躲过了几拨巡逻的圣宫护卫队,来到了圣宫脚下的这座小镇。

镇子里热闹非凡,一派古朴淳厚的气息扑面而来,青板路两旁商铺、摊床林立,众人有买有卖,忙碌不停,江洛儿的心情也随之逐渐好转起来,不住地四处打量,好奇地观望。

不久便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要知道江洛儿好奇心极强,在邹琰一路将她马不停蹄地从峨眉山接往魔教的途中,就曾屡次地趁邹琰不备从马车内窥视路上经过的集镇,再加上她观察力超人,所以当下比较起来,自是很快发现了异处。

这里的人儿大多看上去衣食无忧,神情愉悦,镇上的秩序也颇为良好,很难看到像其他地方那般贫富悬殊极大、欺行霸市的情形。

江洛儿不由想起辛三娘早前曾不无自豪对她说起过,因朝廷这些年来都采取平衡策略来稳定武林各方势力,圣教作为黑道之首得到官府的扶持,再加上江平远既任以来,对外韬光养晦,对内管辖得当,教众忠心,发展极快,又深处内地,得以免受战火摧残,比较起来,已俨然成为一方生活乐土,现在看来倒是说得并不过分。

不远处一阵喧嚣吸引了江洛儿的全部注意力,她本是惟恐天下不乱的脾气,现下又无人在她身边管束,自然是毫不迟疑地马上凑了上去。

只见一片空地上临时搭建了一座并不很高的木台,过往的人已是三三两两地驻足观看,顷刻便将台子围了起来。

江洛儿仗着人小又灵活,如小鱼儿般溜进了里圈,仰头一看,一个满面油光、身材颇长的中年男子正立在台子中央,笑容满面地看着台下众人连连作揖,嘴里不停唤着:“王老伯,看您红光满面,近来一定是又有喜事了!李小哥,多日不见,娶媳妇了吧!……”众人也是不住地应答,一时间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枉如过节一般。

江洛儿心下琢磨,这人倒是满有人缘,也不知他倒底是做什么的。

正寻思间,那台上之人重重地清了清嗓子,开始步入了正题。只见他环顾四处,似是颇有感慨地开口说道:“众位乡亲,多日未见了,王某这趟四处奔波,到是真正带回来不少好货色,依照惯例,保证价钱公道。”

说完,右手一挥,便退至一旁。

江洛儿环顾左右,见众人已是静声凝神,纷纷瞪大了眼睛,不少人更是露出了一副迫不及待的神情,不由得自己心中也升起了一份期待。

没过片刻,便听到一阵零乱的脚步声响起,一队衣衫褴褛的男女一个跟一个地缓缓登上了台,每个人都深低着头,默默地在台子中央排成了一排。

还不待江洛儿反应过来,那先前的中年男子已再次不无得意地开口道:“众位乡亲可看仔细了,这批人可是王某我费劲心机才在四处挑选出来的,男的各个身强力壮,女的也都模样端正,即便是几个小的也是身子骨不差。”

话音未落,台下众人已是纷纷议论起来,只听这个说:“我得买两个壮劳力回去,我那铁匠铺子人手总是不够。”那个又说道:“我觉的那个小姑娘长得挺好,正好可以服侍我老娘。”

江洛儿只觉心中难受之极,她看情形,便已猜出这是人贩子在倒买人口,只是头一回亲眼见到,震惊之余难免替这些任人宰割的不幸之人难过。

尤其是发现一干人中竟还夹杂着几个小童儿,那最小的男孩子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心中更是侧然。

不由得又仔细打量了那小男孩几眼,只觉他看上去虽是有些肮脏不堪,但面容俊秀,神情奇异,眼中偶尔闪现悲愤之色,即使是现在这般站在众人面前任人点评,也并无半分胆怯伤心的神情,只是默不作声,静静地立在那里。

在江洛儿不住端详那小男孩的短短时间里,自称王某的中年人已经是做好了几桩生意,越发地得意起来,见剩下几名年幼的一直无人问津,马上上前做起了宣传。

“各位乡亲,不要看这几个年纪小,可是好货色呢,就说这一个吧”,说着,他竟一把抓住那名江洛儿一直留心的小男孩,殷勤说道:“别看他只有八岁,可是识文断字的,实话说,他父亲原本是当官的,因得罪了朝中的大员,被抄了家,家人被杀的杀、被充军的充军,幸亏我看中他的身骨实在是练武的好料子,费了好一番周折才买了回来,你们谁能买了去,说不定能培养了好徒弟出来呢!”

众人闻言,也开始有人表示出兴趣来。江洛儿只听身旁一个老婆婆侧身对身边人嘀咕道:“不如买了回去做个小活计,兴许还能帮我们算算账什么的。”

江洛儿一时间只觉心酸,突然厌恶起这些人来,只觉得他们仿佛都没有心肝一般,听到人家家门不幸,罔容未闻,毫不动容。

正在替那小男孩伤心,突然觉得人群变得出奇地安静下来,好不奇怪。

忽闻一阵娇媚的笑声传来,几个身披浅紫色纱衣的年轻女子傲慢地穿过已经自动让开的人群,缓步走上前来。

那为首的一个女子紫衣颜色较其他人稍微重些,似乎身份也更高些,只见她上下打量了那台中央的小男骇几眼,眉眼间愈发露出喜色,又轻声笑了几声,才开口说道:“这孩子我们紫裳宫要了!”

声音虽是轻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那台上的王姓人贩见状忙点头哈腰道:“能让紫玲儿姑娘看上,实在是王某天大的荣幸,但这小子脾气倔强,不易管教,恐怕会惹姑娘生气,我早已准备了几个英俊乖巧的年轻人要送往紫裳宫供各位姑娘挑选呢,保证令你们满意。”

那女子听了,又是一阵轻笑,道:“你倒会讨好,不过这个小子我们也要了,看他那俊模样,长大了定是差不了,我们长老一定喜欢。”

言毕,她身后的几个女子也轻佻地笑出声来。

一旁的江洛儿从她们一出现就开始不舒服,不由地想起曾见过的另一个穿紫衣的妖媚女子也曾令她有过相似的感觉。看情形,总觉得那小男孩落在她们手里定不是好事,心中便开始寻思起主意来。

突然心中一动,不由露出笑容,抬脚上前。

众人只见一个身着华服、粉雕玉砌般的小女童儿,眨着一双狡洁的凤眼,笑容可掬地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见众人皆注视到了她,才开口奶声奶气地说道:“这位小哥哥是不会跟你们走的,因为他要跟我走。”

声音虽然稚嫩,但清晰坚定。

众人,包括那台上的小男孩,均睁大了眼睛盯着这突然冒出来漂亮小人儿,良久未反应过来。

倒是那个为首的紫衣女子最先醒觉,不由张口问道:“为什么?”

猛又意识到自己身份,瞬间换上一副面孔,带些怒意道:“谁家的孩子没有管教,可想与我紫裳宫作对?”

一双厉眼即使扫向众人,吓得不少人马上退后了几步。

江洛儿见状只觉好笑,心想:那紫裳宫说不定就是那个紫衣的妖媚长老的地盘吧,不过你们的靠山可是远比上我的呢!

想到这里,也不多言,只是缓缓从衣服里摸出了一样东西,小手一伸便将那物举向前给那女子观看。

那女子一见之下,不由得楞住,半响才弓身一拜,分外恭敬道:“属下遵命!”

江洛儿见状浅浅一笑:“那你们还不快离开!”

女子马上回道:“是。”

也不多言,立时转身带着同伴迅速离去。

众人尚未回过味来,江洛儿已向那小男孩招手,笑吟吟道:“还不快随我走!”

那小男孩只觉这可爱的小女童儿似有魔力一般,笑容中透出他久已未见的关怀友好之色,便毫不犹豫跳下平台,来到江洛儿面前,一双明眸紧紧盯着她,仿佛一转眼这阳光般温暖的小人儿就会消失不见。

江洛儿嘻嘻笑着拉起他的一只手,穿过人群向远处跑去。

那王姓人贩等人只好眼睁睁看着两个小小的身影越跑越远,开玩笑,连那位人见人怕的姑娘都俯首听命的人,有谁敢管。

人群中只有一两个眼力颇佳的人看到那小女童儿手中示人的是一快古朴精致的牌子,上刻一个朱红色的狰狞“令”字,心中都是惊讶无比,不由想起教中代代流传的那块见令如见教主亲临的圣令。

不错,江洛儿掏出的正是江平远亲手交给她的一块令牌,当时江平远只简单告诉她:那是圣教教主令牌,见令如见教主本人,但凡教众必须无条件服从,违令者可举全教之力诛杀之,因此要时时贴身保管。

江洛儿曾私下猜测,江平远可能是怕有人会对她不利,才将如此重要之物放在她身上,以防万一。

不过现在看来还确实是管用啊!只是那几个女子定会即使上报,自己的身份也会暴露,圣宫之中马上就会派人来寻她回去,怎能不马上跑得远远的呢?

╭═══千═秋═网═勘═校═══╮

第六节 拾龙捡凤

两个孩子一口气跑出好远,眼见已是出了镇子,江洛儿最先支持不住停了下来,重重地喘了半天气,才直起腰,兴奋地哈哈大笑起来。

再看那小男孩,也是喘息不止,但举止却要文雅的多,显是家教良好。

两个孩子索性也不再向前跑了,找了块路边树丛中的大石,便坐下来休息。

江洛儿兴高采烈地开口道:“我叫洛儿,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孩微踌躇一下,答道:“家人都叫我小龙。”

提起家人,他的神情顷刻间转为哀伤。

江洛儿十分不忍,轻声问道:“可还有亲人在世?”

小龙沉默良久,才低声答道:“爹爹和娘亲都去了,哥哥姐姐也都不见了,恐怕也已不在人世了。”

半响,突然抬起头,瞪起一双已经泛红的眼睛,喃喃道:“我早晚定会为他们报酬,取那狗贼的性命。”

江洛儿见了,倍感心酸,接着问道:“你可知道你家的仇人是谁吗?”

小龙咬着牙道:“娘亲曾偷偷告诉过我,害得我们薛家家破人亡的幕后主使之人正是当朝宰相史弥远那个奸贼。”

江洛儿闻言不由一惊,她原本在来到这里之前曾读过不少史书,自从前几日从辛三娘口中套出自己目前所处朝代正是历史上多灾多难的南宋嘉定年间,就已开始竭力回忆自己所知,依稀记得当朝宰相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奸臣,不但在朝野中一手遮天,还最终导演了一出将一个平民扶上皇帝宝座的荒唐事,算算年代,应该就在今年年底,也就是嘉定十七年。现在小龙口中的仇人恐怕就是他了吧。

想一想史书上的记载,这姓史的家伙应该还有十年好活,不由轻声劝道:“小龙,你先不要激动,你现在还年幼,又未习武功,谈何报仇?不如先在这里安定下来,我去向我爹爹求情,请他找个最好的老师传你武艺可好?”

小龙闻言不由楞住,心想:这个小妹妹好不古怪,口气听起来竟似个成人。但同时又觉得她所言极为有理,目前对自己来说似乎是最好的出路。

江洛儿见小龙良久未语,以为他报仇心切,不肯忍耐,不由着急,脱口而出道:“那姓史的奸贼尚有十年阳寿,我即使是求我爹爹派人去对付他,也注定无法龋蝴狗头,你可不要心急。”

小龙听了好不吃惊,瞪着江洛儿颤声道:“你怎知那狗贼必定会十年后死去?”

江洛儿一听,心想可要露陷儿了,不过转念又想,一个小孩子还不好骗。于是嘻嘻一笑道:“不由你信还是不信,我从小就具异能,可预知未来,反正我知道就是了。”

小龙见她说得轻松又坚定,也有些将信将疑了,想起确实听说过有些高人可预知未来,又想到先前洛儿神乎其神地吓跑了那几个妖艳女子,定是不凡之人,心中便是信了七分,但一想到自家的大仇可能要十年后才能得报,又不由分外伤心起来。

江洛儿本就十分感性,见状也沉默下来,想起自己的奇异经历,也是暗自伤神。

两个孩子正各自默默想着心事,从树林深出突然传出一阵鸡飞狗啸之声,间杂着男女的咆哮哭泣声,在寂静的山林间清晰地流转,轻易地钻进他们的耳朵。

两人对视了一下,江洛儿突然露出一副兴奋的神情,笑着说道:“小龙,不如我们去看个究竟。”

小龙又见到她的笑容,只觉自己心中的无数痛苦就如积雪般融化开来,一心只盼着她能时时对自己露出这般温暖如春的笑容,便想也不想地深深点头。

一个是存心找开心,一个是只想见其欢颜,自然无需多语。两个孩子一溜烟地寻声跑去。

林子深处是一座简朴的泥屋,有些年久,看上去破烂不堪,但屋前青翠的小菜园和刻意移来的几簇花草却增添了生机,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温馨平和。只是一男一女的争吵打骂之声却破坏了本该有的宁静。

江洛儿平生最恨男人依仗力大欺负妇孺,见此情形,便不管不顾地走了上去。身后的小龙自然是紧跟其后。

只见一个强悍的壮年男子,神情颇为凶恶,正在试图拉扯一个妇人身后的一个小童儿。

那妇人年纪已经不轻了,岁月及生活操劳的痕迹清晰地刻在她的脸上,但仍是不难看出她曾经拥有过的美貌,此时她正满面泪痕地一边央求一边阻挡着:“当家的,你放过钩儿吧,求求你了,她还小,上次我拦不住你将我的桃儿送进紫裳宫去讨好那妖妇,这次我无论如何不能让你再害我的钩儿了,那失了天良的姚长老看中钩儿能有什么好事,我绝不答应!”

男子因屡不得手已是起了怒意,闻言便恶恨恨叫道:“你这婆娘真是活腻了,敢说紫裳长老和姚长老的不是,是不是也想连累我跟你一起死!”

那妇人索性嚎哭道:“死就死吧,实在是没法活了。”

他们在争吵不休时,江洛儿已是凝神望向那妇人极力护着的小童儿,见她仿佛与自己现在的年纪相仿,头上翘着两支羊角小辫,一张小脸虽然遍布了泪痕,但粉嫩而白晰,虽然年纪尚幼,却遮盖不住天生的丽质,颇似其母。

看她那惊恐的目光宛如受惊的小鹿般惹人怜爱,江洛儿更觉心痛,也不多想,便跑上前去。小龙见状,心叫不好,忙跟了上去。

江洛儿此时年纪尚幼,也没有什么力气,自知是无法去对付那壮汉的,便径直跑到妇人身后去拉那小女童儿。

那对男女妄自争吵,一时也没注意到外人的到来,小女童儿更是心中恐惧,全身无力,自是江洛儿一拉一拽便被拉走了。

等到两个大人发现,江洛儿已然将那女童儿护在了身后,小龙也怒目立在一旁。

一时间,两个大人与三个小孩宛若形成了两方阵营,静立当场。

那对夫妇眼见突然冒出两个小孩儿,其中一个衣裳分外华丽,颇不寻常,都一时间摸不着头脑,楞楞地上下打量。

被江洛儿和小龙护着的小女童儿只觉两人对自己颇为友善,望着对面父母愕然的神情,只觉无比地伤心,不由哭泣出声来。

那对夫妇这才反应过来,壮汉厉声道:“少管我家闲事!”

显是见江洛儿打扮非凡,已是在言语中颇为控制自己了。

那妇人却露出一丝喜色,颤声道:“这位小姐,看您打扮便知是大户人家的,求您将我的钩儿带了去吧,她能干得很,又听话,一定会伺候好您的,总好过让他的爹爹把她……”

说到此处,觉得分外伤心,再也说不下去了。原来她自知单凭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女儿的,见江洛儿一副爱护的神情,便一心想着为爱女寻个去处,避过厄运。

江洛儿心中转过无数念头,一时间也颇觉为难,这毕竟是人家家事,也没人告诉过她在这个时代遇到这种事应该按照什么规矩去处理。

她的踌躇神情落在那壮汉眼中,壮汉大喜,心想不过是个雏儿,便不多言,只身进前,要来拉那小女童儿。

那小童儿见父亲凶神恶煞般走来,只觉厄运难逃,哽咽出声来。

正在江洛儿一时间颇觉束手无策时,突觉一股熟悉的温暖感觉袭来,不觉心头一松,露出明媚笑颜,欢喜道:“杨大哥,还不快来帮我!”

江洛儿的话音刚落,一袭白衣的杨萧已默无声息地飘近,立于她身前。

原来,江洛儿一早发觉自己现在除了在习武方面具有异能外,还能够感觉出熟悉之人的气息,这与武功高强之人视觉及听觉分外敏锐不同,完全是一种纯粹的感觉,譬如江平远总是带给她一份深沉凝重之感,而杨萧则是从一开始就带给她一种如沐春风的温暖感觉,无论能否看见与听见,自己的感觉总是极准。

现下,江洛儿正是极为肯定杨萧已经到来了。

杨萧并不理睬他人,只是宠溺地对江洛儿轻声说道:“你怎么独自跑出了这么远?师傅很着急,圣宫之中已经快要找翻天了。”

江洛儿见救星已到,再加上深知杨萧必是对自己言听计从,马上恢复了兴高采烈的神情,笑嘻嘻地央求杨萧将自己身后的两个小伙伴也一并带回圣宫去。

杨萧对这精灵般可爱的小师妹从一开始便是百依百顺,对她的要求自然满足,对那对夫妇更是连看都不看上一眼,就带上三个孩子转身离去了。

那小女童儿自知遇到了救星,极为乖巧地跟上,只不住地回头看向她的母亲,见母亲欣喜又不舍地缓缓挥手,便不多想,跟着众人渐渐隐入林子,不见了身影。

只余下一惊一喜的夫妇两人久久凝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出神。

第七节 缘分天定

江平远本意是想借此机会惩教一下越来越顽皮的江洛儿,但江洛儿一见到他便嘻皮笑脸地腻了上来,以至江平远原本沉若冰水的脸色很快便换上了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再看书房内恭身而立的邹琰与杨萧两人,一个是面露嘻色,另一个是眼透笑意,心中不由感慨,自己纵然是有一身的本领,但管教爱女却真是难倒了自己,进而又不由想到江洛儿的生母性情刚烈,一向是软硬不吃,恐怕只有那样的脾气才有可能管好这个异与常人的女儿吧。

想到此,深觉愧对爱女,原有的一丝怒意便也烟消云散了。

江洛儿本是察言观色的好手,一见江平远面色转缓,眼中怜意点点,便知已逃过了此劫,更知此时正是变本加厉的好时机,当即便细声细气地央求江平远收留自己捡来的两个小孩儿。

见江平远沉思不语,原本一直默不作声的邹琰此时突然开口道:“教主,属下觉得这倒不失是一个好主意,想来他二人均是大小姐救回的,必是对大小姐感恩戴德,如若再能从小好生调教,今后定会成为大小姐身边忠心不贰的属下。”

江平远闻言不由点头,想了一想,又对杨萧问道:“萧儿,你怎么想?”

杨萧恭敬答道:“徒儿觉得只要是师妹喜欢便好了。”

江平远不由失笑,觉得自己这个唯一的徒弟仿佛比自己还要宠溺江洛儿。但想一想邹琰所言却是不错。便开口对江洛儿道:“即便如此,也不知那两个孩子是否是好材料,倒不如在教中好生找两个骨胳奇佳,又身世可靠的孩子给你作伴,岂不更好?”

只见江洛儿闻言忽然收起了那副娇娇神态,面色郑重地回道:“爹爹,你可相信缘分,既然洛儿遇到的是他们两个,而不是别人,这便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了,所以洛儿只会要他们二人。”

几个成年人闻言,都不由怔住,只觉江洛儿刚刚的言语与神态怎么看都不似一个只有六岁的小童儿,再联想起她身具的异能,更觉此女实在是大大的不同寻常。江平远更是对该如何培养这样的一个女儿而忧心忡忡。

最后的结果是江平远向江洛儿妥协,将两个孩子分别交与赵长老与另一位姓穆的女长老调教,势必要在未来给江洛儿培养出两个卓越的跟班儿。

江洛儿满心欢喜地跑了出去,去寻那两个新伙伴。

找到两人时,见辛三娘已是命人为他们沐浴更衣过了,两个俊美异常的小孩正被几个丫头围着评头品足,赞美之声不绝于耳。见江洛儿到来才纷纷不舍地离去。

小龙已是一脸的窘态,见到江洛儿才长出了一口气。那被其母唤作钩儿的女童儿则是在江洛儿面前颇现恭卑之色,毕竟是在教中长大,自是深知大小姐身份的尊贵。

江洛儿见状,上前轻轻拉起她的手,笑着问道:“你可是名叫钩儿?”女童儿面颊通红,无声点头。

江洛儿继续说道:“我记得一个有趣的故事,讲给你听好不好?”

见女童露出好奇之色,便开口讲道:“据说汉朝时武帝曾找到一个美丽女子,名唤钩儿,她虽然相貌美丽,却从小患有怪病,双手紧握成拳,谁也没法让她伸展。武帝亲自去尝试掰开她的拳头,不但掰开了,还在她的右手心里发现了一只小小的玉钩,于是汉武帝高兴万分,封她为钩弋夫人,她生的小皇子也最终被立为了太子。你说有不有趣?”

江洛儿本意是想逗那女童儿开心,放弃拘谨,但见她听后,非但没开心起来,反而是更深地垂下了头,不由奇怪,便开口询问。

那女童儿半天才低声作答,原来她的爹娘给她起这个名字实是盼着能在她之下生个儿子来着,但不知为何,还是生了几个女儿,便十分地不讨她爹爹的欢心,几个女娃均是不时地遭其打骂,再加上她的爹爹自来就游手好闲,家境窘迫,养不起这许多的孩子,便不时地将女儿卖或送与他人。

江洛儿与一旁的小龙均是同情地看着这可怜的女童儿独自地伤心落泪。良久,江洛儿突然雀跃道:“我为你改个名字可好,从此就不要再想那伤心事了。”

见女童儿瞪大眼睛有些犹豫地望着她,不由笑道:“我想到一个好名字,既有小龙,不如再添个小凤如何?”

自此这一龙一凤便伴在了江洛儿左右。开始几天,还时时如小跟班一般不离江洛儿的左右,在江洛儿带领下,在圣宫内四处胡闹,但没过几天,他们的师傅便受命开始不遗余力地日夜教授他们,龙凤二人便再无时间陪着江洛儿了。

原本,江洛儿也是应该跟着去习武的,怎奈各种招式她是一见即会,大把的时间空余了出来,江平远只好不时地敦促她练习内功,但江洛儿又怎肯老实地坐下来练功呢,开始频频将大部分时间耗在江平远的书房内,兴致勃勃地翻阅各种书籍,因为很多的古字并不能辨认出来,便时常地就近询问江平远,很快江平远便发现女儿的兴趣异常地广泛,不论天文地理、军事政治都分外地感兴趣,于是在诧异高兴之余,便也随她了,因为他本身便是文武全才之人,自然对江洛儿小小年纪便如此地才华出众而欣喜。而江洛儿本身在成为江洛儿之前就极喜读书,现在既能逃避辛苦枯燥地练功,又能读到许多第一手的史书,怎能不暗自欢喜呢!

不过这般平静的日子还没过上多久便被一个人的到来给打破了。

这个人正是水月夫人的亲姐,镜花宫的现任宫主。

其实,这位宫主在江洛儿看来实在是比其妹更加的出色,不但容貌清丽、气质高雅,而且言谈举止都分外地端庄可亲。如若不是江洛儿曾事先偶然听到了水月夫人等人的密谈,知道她是由水月夫人找来专门想办法对付自己的人,几乎是要当即便喜欢上她了。

尽管这位镜花宫主曾屡次巧妙地试探江洛儿的身世,但江平远永远是一副无可奉告的态度,而江洛儿本人又是水晶的心肝,往往顾此而言他,颇令那姐妹二人头痛。

不过镜花宫主非比其妹,十分能够沉得住气,见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心智超群,又天赋异能,再加上江平远那显而易见的专宠,心知是一时拿她没有什么办法,便改变了策略,只是时时以姨母的身份对江洛儿分外地关怀。

而江洛儿自然知她心意,便是耍尽百宝地与她周旋。但时间一长,也颇觉疲乏,只一心地想着赶她离开。

但她是教主夫人的亲姐,来探望妹妹,要盘留一段时日,本就无可厚非,再加上她自身又是黑道联盟内镜花宫的主持之人,来与黑道领袖探讨一下时局、切磋一下武艺,更是名正言顺的。因而就连江平远本人纵是知她突然到来定是其妹搬来的救兵,必定不利于江洛儿,却一时也找不出什么理由赶她离开。

倒是不久被江洛儿碰到了一个摆脱的机会。

第八章 出发临安

起因是一封加急送至江平远手中的密函。

当时江洛儿正窝在江平远的书房内津津有味地读着一本关于唐时武则天的野史,读到精彩处,本想如往常一般与江平远交流上几句,却抬眼瞧见江平远正面沉似水地看着手中那刚刚送到的密函,江洛儿马上便意识到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她这些日子来已经是深刻地了解到江平远是怎样一个深沉镇定之人,能够令他变色的事情,目前除了与自己有关的以外,还真正是少见。

江平远与左使邹琰到书房中商议,如往常一样并没有遣走江洛儿,因而,江洛儿也就很快清楚了事件大致的来龙去脉。

原来此函是江洛儿一直没有机会见到的右使倪恒呈报上来的。

他早在江洛儿被接回之前就被江平远派到南宋的都城临安,去查明魔教设在那里的几家商号近期不断出现的各种麻烦事的原由,譬如,药行无缘无故地治死了人,青楼的当红名妓莫名其妙地失了踪,酒楼的知名大厨突然抱病身亡等一系列的怪事。因为有些不同寻常,一向谨慎的江平远便派出了教内江湖经验最为丰富的右使出马。

但从现在的情报看来,不但至今尚未摸清原委,反而是发生了一件更为严重的事……

邹琰看过密函后,斟酌了良久才开口说道:“教主,我们在临安的当铺一直是由朱老先生亲自坐阵的,他乃金睛火眼之人,既然他说那物是少林寺的心经石,属下以为应该不会有错,而那宝物又是被人当作不值钱的零碎混在其他物品中一起来当的,混过了当时柜上的伙计也不希奇,但现在少林僧人却得到消息要来索回,却实在是给我们出难题,难道要我们的当铺不顾行规在期限未满之前便按死当来处理吗?如此一来坏了规矩,我们当铺的声誉将会受损,而他们若要硬取,则更加是不把我们圣教放在眼中了。”

江平远从一开始便是沉思不语,听了邹琰的话,更是一反常态地轻叹了口气,沉声道:“这件事情若处理不当,我怕会引发我们与少林寺的冲突,甚至是打破好不容易形成的黑白两道的平衡形势,恐怕江湖也会再起事端了。”

江洛儿在一旁听了,不由诧异问道:“爹爹,那少林寺的心经石可是十分珍贵吗?”

江平远见江洛儿这么快便能看出问题的关键,很是高兴,温声解释道:“心经石是少林至宝,天下罕见,尤其是据说能够极大地调理武者先天不足或是受损的经脉,是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宝物。原本此宝能够从少林流落到民间就极不寻常,现在又偏巧不巧地被送进了我们的当铺,就更是怪异了。”

江洛儿听了解释,思索片刻道:“爹爹可是怀疑有人在幕后导鬼,意欲挑起江湖争端?”

江平远与邹琰闻言均是一惊,想不到小小的江洛儿思维能够如此敏捷,一语就道破了他们心中所思。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目光中均是露出了赞许神情。

江平远复又拿起那封密函,想了想,沉声对邹琰说道:“我打算亲自去趟临安,你就留在教中坐阵吧。”

江平远并不打算张扬,决定仅由穆长老与杨萧陪同,再带上几个贴身护卫,便即刻启程赶赴临安。

但江洛儿岂会放过去南宋都城见见世面的机会,更何况她知道临安也就是后世的杭州,更是十分雀跃地要比较一下古代和现代的杭州区别到底有多大,何况还有那对她避之不及的姐妹一直在烦扰着她,当然是想有多远躲多远了。

但江平远一开始并没有答应她,因为江洛儿毕竟还小,他生怕女儿离开圣教总坛会出现什么闪失,即使邹琰、杨萧等人在江洛儿哀求下替她说情也不能动遥蝴的想法,倒是江洛儿心急之下脱口说出:“恐怕洛儿现在只有在爹爹身边才会最为安全吧!”才令他改变了主意,父女二人对视半响,江平远缓缓点头。

添了一个孩子,同行的人数就不得不相应增加,辛三娘自是随行,以便一路照顾江洛儿的起居。

小龙因听闻江洛儿要随父前往临安,更是苦苦哀求,也要一同前往。江洛儿知他心意,当然不敢答应,但却许诺去寻他父母的葬身之地,替他拜祭一番。

而令江洛儿颇觉意外的倒是那镜花水月两女,她们一直到了几人出发都未有什么动静,只是小小的江莺莺得知她的洛儿姐姐要随父远行,那份羡慕之情溢于言表,围在江洛儿左右不肯离开,直到江洛儿好言答应一定为她带回礼物才悻悻然地离去。

一行人终于上路,江洛儿自然是兴奋异常。她本就是个辨不清方向的人,如今则是更加茫然,好在有温雅的杨萧、尽职的辛三娘等人会耐心地向她解释,所以很快也就有了大致的概念。

说起来,他们一行人正是一路北上,根据江洛儿自己的琢磨,她已经生活了一段时日的魔教总坛大致是位于后世的广西一带,可能因为早先的江湖纷争,再加上躲避战火,魔教深入了南方之地,并就此扎根,繁衍声息。

江平远等人刻意低调,为加快行程往往选择捷径,大多会避开较大的城镇,但因南方毕竟是魔教扎根之地,势力庞大,因而一路行来倒是十分的顺畅。

只是江洛儿很快发现离开总坛越远,越向北方,遇到的普通百姓的生活也越发贫困,本来古时的生活条件在江洛儿看来就已经很是艰苦了,而连年战乱造成的沉重赋税更是压得一般百姓民不聊生。

江洛儿每每见到荒废的村落、镇集上乞讨的妇孺,甚至暴尸荒野的百姓便会难过异常,再加上杨萧又被江平远派出办事,要在接近临安时才能与他们汇合,因此江洛儿的心中就更加地郁闷了。

倒是那粗鲁豪爽的穆长老因有先前试她异能之故,早就对她心生喜爱,见这小人如今一反常态的郁郁寡欢,便不时地寻思着逗她开心,给她讲讲自己早前创荡江湖时的趣事等,一路上倒还真是为江洛儿添了些许的乐趣。

这一日,众人行至一处离官道不远的集镇,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便决定在镇中找一家客栈住下,明日再继续敢路。

镇子并不大,只有一条主路,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几间客栈与酒馆,有那么一两家看起来较大些,不时地出入一些过往歇脚的商客。

神情索然的江洛儿本是有些蔫蔫地爬在车窗上,无趣地向外打量着,却突然感觉到一缕异样的香气隐隐约约地钻进了鼻子,立马就来了精神,她辨得分明,那香气正是久违了的食物烹饪之香,原本她自从一梦变身后,感觉到的最大的遗憾便是很难找到能令她满意的美食,古时的烹饪技术以及原配料本就无法与现代相比,再加上她本身又是一个极为挑剔之人,自然久生不满,如今头一次遇到能够令自己产生垂涎之感的味道自是不容错过,当下便央求江平远去寻那源头。

江平远本来见爱女一路上已是越来越消沉,便心生不忍了,现下见她终于来了些精神,又不是什么大事,自然依她。

一行人在江洛儿如小狗儿般灵敏的鼻子寻寻觅觅的指引下最终竟是来到了几近街道尽头的一间小小客栈前,那客栈毫不起眼,一面小小的招牌上歪歪扭扭地书写着“石家客栈”四字。

还不待众人站稳,一个步履蹒跚的老汉已是迎了出来,见立在自家客栈前的是几匹高头俊马和一辆考究的马车,不由楞住了,略迟疑片刻,才战战兢兢地开口道:“诸位客官,可是要问路?”

原来他自知自家的客栈远比不上那几家大的,向来往来的客人也都是一些手头紧巴的行路人,见江平远一行人各个气宇出众,心想定不会是前来祝恨的,仅有的可能也就是问路了,所以才有此一问。

辛三娘已将江洛儿从车上跑下,见这客栈窄小残破之状已是有些抱怨,又见到那迎出来的老汉更是不满,不由转头向江洛儿道:“大小姐,我们还是换一家吧。”

岂料江洛儿已经充分确定了那令她垂涎的气闻正是从此间不起眼儿的客栈内传出的,当下便理也不理辛三娘,娇声向江平远央求起来。

江平远本是江湖豪客,纵然身为魔教之主,也并不在意这些生活享受,其他人更是连风餐露宿也不会在乎的武人,见教主点头怎还会有什么怨言,当下便选定了此店住下。

第九章 厨子喜来

老汉战战兢兢地将众人让进小客栈,急唤堂内的孙女去帮忙安置车马,自己则忙前忙后地去安排客栈内最好的几间房给众人居住。

江洛儿只对那浓郁的香气感兴趣,毫不在意辛三娘那已是皱得不能再皱的眉头。

其实,众人满可以寻上一家环境较好的客栈祝恨,再前来这家就餐,怎奈江洛儿闻到这香气后便已下定决心要尽最大可能地多亲近亲近,即使陋室寒窗,也毫不在意。

好在客栈虽破旧,却也整洁,再加上住客寥寥无几,倒是十分清静,正合了江平远心意。

待一行人安置下来,江洛儿已是分外兴奋地在堂内寻了张桌子,迫不及待地坐了下来,并连声地催促着江平远等人落坐。

几个成年人见状均有些哭笑不得,那身体肥硕的穆长老最为直接,诧异地高声问道:“洛儿,你怎这般地猴急,倒将我老穆都给比了下去,难道你也饿得慌吗?”

江洛儿眨了眨眼睛,呵呵一笑,也不解释,只催促那老汉快些准备拿手的饭菜上来。

老汉不敢怠慢,转身进后堂去了。

只一会儿的功夫,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肴便陆续地上桌了。

江洛儿细心看去,见上来的均是些家常的菜式,精致好看比不上教内厨子的手艺,用料配菜比不上各大酒楼的讲究,却是香气扑鼻。

自己面前摆着的是一盘素炒土豆丝,江洛儿瞧了半响并不见稀奇,夹起一筷尝了一口儿却是顿觉满口留香,不觉食欲大动。

其他人也是越吃越惊异,只觉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客栈里能品尝上如此的美味实在是奇怪。

江洛儿品尝了一圈,才停住筷子,见众人也是纷纷露出赞许神情,连向来持重的江平远也丝许地动容,更别提那嗜吃如命的穆大长老,他正在不管不顾地拼命席卷着面前的几个菜盘子,丝毫不顾一旁的辛三娘频频瞪向他的不满目光。

江平远见女儿突然停住了筷子,不由关问道:“洛儿,你怎么不吃了,难道不合你口胃?”

不待江洛儿回答,辛三娘已连忙补上一句:“可是穆长老的吃相害你对如此美味都失去了胃口?”

江洛儿看了一眼那边只顾大吃、枉若未闻的穆长老,轻轻摇头道:“我只是在想,这样的美味倒底是什么样的厨师作出来的。”

说完,对江平远软声哀求道:“爹爹,我可不可以见见这里的厨师?”

江平远不由笑道:“这样的小事,你不必经我同意。”

口中说着,心中却觉十分地奇怪,怎么自己这个女儿平时怪异顽皮,但在外面却显得这般地乖巧得体。

江洛儿闻言马上唤那老汉,指明要见一见这里的厨师。

老汉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几位贵客必是对这些普通食物不满,忙迭声地道歉:“各位客官,我这小店实在是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贵客,那下厨的是小人的孙儿,他笨手笨脚地只能做这些粗食,还望各位见晾。”

只是在江洛儿的坚持下,最后他还是极为无奈地去唤他口中的孙儿了。

片刻,一个满头大汗的粗壮小伙蹬蹬蹬地从后堂转了出来。

他一边忙不迭地擦着脑门上的汗水,一边憨厚地冲着众人陪笑行礼,黝黑的面孔上还透着几许羞涩之情。

江洛儿只一见他,便顿时心生好感,欢声问道:“这位大哥哥,这些菜肴都是你亲手做出来的吗?”

那壮小伙见问话的是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女娃,一双含笑凤眼令他颇觉亲切,不由放松了一些,摸摸头顶,憨憨答道:“是,都是喜来我做的。”

江洛儿笑道:“看你刀功讲究,火侯得当,而且又别具心裁地放入了一些别人不敢用的配料,能够将普通菜肴烧至如此,当真不易。你从何处学来的呢?”

那自称喜来的小伙闻言,长出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觉得我做的菜好,可真把我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你们要嫌弃我的手艺呢!”

嘿嘿一笑又接着说道:“没错,我喜来还真是有一位师傅,可是我那师傅只教了我两天就走了。”

众人闻言均不由吃惊,就连那一直大嘴巴不停地往肚子里塞的穆长老也停了下来,怪叫道:“什么,只教了你两天,你就能做出这样的菜来,是你那师傅神奇,还是你也同我们小洛儿一般是个天才呢?你也能……”

他旁边的辛三娘此时已重重地捅了他一下,打断了他的话。

原来江平远和众长老早前曾议定,要尽量对外将江洛儿的异能保密,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只是这穆长老一向做事不大经头脑,现在一惊竟险些脱口说了出来。

江洛儿毫不在意,继续说道:“我知道这烹饪一门实在讲究,即使师傅领进门,自己不能领悟却也枉然,可见你自身也一定是在此方面颇具天赋吧。”

那喜来见江洛儿不住夸他,十分高兴,又摸摸头顶,憨憨地道:“我自小能吃,平常能吃饱肚子就觉是天大的福份了,可遇见了师傅,才知道原来吃也很讲究,后来师傅走来,就开始按他的话琢磨起做菜来,只是手头拿得到的都不过是一些最普通的材料,没有机会再提高手艺了,但现下在我们石家人里我还是手艺最棒的。”

看他那副自豪神情,颇以自己的手艺为傲。但在场众人中却没人轻视这憨厚的小伙儿,只觉他心地简单、淳朴,能做得如此好菜,却实在是有自豪的理由。

江洛儿更加高兴,接着问道:“你确实不简单,不过我想你那师傅肯定也不会是一般的厨师,他又为何不多教你些日子呢?”

喜来闻言有些黯然,回道:“师傅他只是过路,要不是那两天生病不易启程,怕是我连那两天的福份都不会有了。我真想去寻他再多学些手艺。”

江洛儿不由接着问道:“你可知你那师傅去了哪里?”

喜来又不自主地摸摸头顶,想了一想道:“师傅说他要去给一个朝廷的大官做厨子,要是去晚了,官家会把他的家人都抓起来,所以师傅不敢耽误,身子刚好些就上路了。”

江洛儿还待再问,那一直跟在喜来身后的老汉却忙上前打断了他们,哀求道:“这位小姐,我这孙儿是个老实孩子,也不会说什么话,那官场上的事那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能够随便议论的呢?我看还是让他快些回后堂再给几位客官添几样菜才是正事。”

那穆长老一听便连声叫好,原来他面前几盘菜早已被他一扫而空,正在心中大呼不过瘾呢。而江洛儿闻言却是沉思起来,心中暗叹那些当朝权贵可真是横行霸道,转念又想到喜来如此人才却要埋没在这偏僻的客栈里,实在可惜。

江平远见她不再说话,表情有异,心知爱女定有古怪,便开口问道:“洛儿,你可在打什么主意?”

江洛儿嘻嘻笑道:“爹爹真是最了解洛儿,我正在想难得遇到这样有天赋的厨子,不如我们带上他可好,这样一来,我们大家也都可以每天都能享受到美味了。”

此言一出,那穆长老马上叫好,倒是辛三娘摇头道:“这一家子老的老,弱的弱,你若带走了喜来,可让他们这客栈还怎么开得下去?”

江洛儿心中自有主意,只眼巴巴盯着江平远看。

江平远不由好笑,道:“好吧,你若能说动那老汉和那小伙,我们即使再带上一个厨子又有何防?”

江洛儿正等着这句话,马上雀跃起来,重又唤出了老汗和喜来。

先是对喜来问道:“你可愿意同我们一起走?”

见喜来和老汉闻言均是楞楞地没反应过味来,忙继续说道:“我保证你能得到两大好处:一是有机会寻到你那师傅;二是保证给你遍天下的各式材料供你做菜。你可愿意?”

喜来一听,正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脱口答道:“可有这样的好事?”

但随即又摸摸头顶,转头看向老汉,不再作声。

还不待那已然变色的老汉出声,江洛儿已抢先开口:“老伯伯,我看你这客栈经营起来极是不易,纵有喜来的好手艺却也只是勉强度日,不如我们给你老留下一笔钱,你带着孙女找个山清水秀之地安顿下来,再找机会为孙女招个好女婿,你老也好安安稳稳地度过晚年,不用在这乱世之中辛辛苦苦地讨生活了。而喜来跟着我们也定会比窝在这偏僻之地更有出息,还能偿了他的心愿,你老觉得可好?”

江洛儿一气说完,屋内众人均是没有作声,江平远等人是暗自称奇,觉得江洛儿这一番话讲得思路清晰、面面俱到。而那祖孙二人则是半天没回过神来,一是不相信这样的好事会落在他们头上,二是不相信一个小小女孩儿竟能讲出这样一番话来,怎么听都不象一个小孩能够说得出来的。

就这样,隔天清晨,喜来收拾了简单的行囊,辞别祖父与小妹,第一次离开家门,跟上江洛儿一行人向临安行去。

新书库:『阅』尽人间春色 『读』领网上风骚

第十章 傻子不傻

有了喜来随行,一路上给众人平添了不少乐趣,往往一遇到城镇,喜来就会拼了命地想要往人家酒楼或客栈的厨房里钻,好在众人打赏的银两倒也丰厚,掌柜的也大多是一心赚钱之人,十之八九都能随了他的心意,只有那么几家比较出名的酒楼毫不买帐,不论怎么说也硬是不许外人靠近厨房半步,憨厚的喜来也就只剩频频摸头着急的份儿了,看在众人眼里常常觉得好笑。

一个月转眼过去,眼看着已是接近临安了,众人都有些兴奋,尤其是江洛儿,这一路上的车马劳顿早已令她苦不堪言,再看江平远等人却仍是神采奕奕,就连也同样是初次远行的辛三娘也丝毫不露倦容,心中不由感慨,一时寻思着自己也应该抓紧习武了,一时又想起习武时的艰辛,开始万分怀念起自己熟知的飞机火车来。

正在胡思乱想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江洛儿探头看去,只见一袭白衣的少年正恭敬地立在路边与江平远说话,除了那已多时未见的杨萧还能有谁?

江洛儿顿时心中喜悦无比,欢呼一声,不待辛三娘来扶,已是利落地爬出车厢,跳下马车,飞快地跑了过去。

杨萧怜惜地盯着江洛儿有些消瘦的小脸,含笑听着江洛儿为他讲述喜来的来历,待她一气说完,才温声道:“待进了临安城,我带着你各处去找好吃的,好不好?”

江洛儿闻言喜得是心花怒放,只知一个劲儿地重重点头。

要知道她的心智毕竟不是一个六岁的小童儿,能够得到如此出色俊雅的少年喜爱,自是欢心。

倒是一旁的穆长老见状,忍不住打趣道:“怎么杨萧一到,我们洛儿的精神劲儿就全来了呢?看杨萧这小子平时对一般人总是不理不睬的,也只对洛儿才会这么好,要我老穆来说,不如待洛儿长大了,你们两人凑成一对,岂不是美事一桩!”

说者虽无心,听者偏有意。众人只觉待江洛儿长大还是很遥远的事,连江洛儿自己都觉得只是个玩笑,但却没人注意到一直默不作声的杨萧那近似江平远一般平静如水的眼眸中已是泛起了点点涟漪。

待到一行人来到临安城下,却是天色已晚,江平远不愿*夜色*中进城,便命众人在城外的村中借宿一晚。

村子因紧邻诺大的临安城,沾了不少光,也是颇具规模,倒也有几家前院留客后院自住的人家。

待众人安顿进一王姓人家后,已是或多或少都有些倦意了。

江平远自是命大家都早些安歇,明天一早好起身进城,穆长老见附近也找不到什么酒家消遣,也只好闷闷地回房睡大觉去了,喜来更是心无旁想,让他去睡觉就十分听话地去找床了,只有江平远的那四个贴身护卫仍是如往常一般轮流守护在院子的阴影之中。

江洛儿数了好几遍绵羊,却仍旧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后只好盯着窗外射进来的月光出神,心想可能是因为明天终于要进临安城了,自己才如此兴奋吧。想起一路上心中不时跳出的那个想法,更是雀跃,原来她已下定决心,既然能够来到临安,就要想办法去会一会那个年底便会登上龙椅的平民皇帝宋理宗赵昀,倒不是抱着什么改写历史的目的,仅是好奇那史料上记载的大智若愚、极善隐忍的皇帝此时会是个什么样子。

叹了一口气,江洛儿索性披衣起身,想到院中去数星星,这可一直是她莫名其妙地进入这个时代以来最喜欢做的事了,比较起来,江洛儿目前所能看到的天空只可用壮观来形容,没有后世的污染破坏,那满天的繁星直会令人看得目不暇接、心叹不止。

不料,院中早已立有一人了。

杨萧孤寂的身影在院中的石板上拖得好长,他正独自扬头望天出神。江洛儿轻手轻脚走到他近前,他也只是低下头来冲她微微一笑,清澈的双眸中浮现出片片温情。

一大一小两个人均是不愿打破静寂,只各自抬头望向星空。

到是那暗中值班的护卫心中连连称奇,想不明白教主的爱徒与爱女怎么都喜欢在这夜深人静之时跑到外面来看星星。

那护卫心中正百思不得其解呢,突然间,他那一向训练有素的耳朵扑捉到了一阵轻微的声响,他立时收起杂念,警惕四望。

院中的杨萧也同时察觉,不动声色地将江洛儿轻轻护住。

声响渐渐清晰起来,听得出是一个人正在摸近众人所住的院落。

杨萧不由微微皱眉,他已听出来人脚步杂乱、呼吸厚重,不似习武之人,便向暗处的护卫做了个手势,不让他妄自行动打饶旁人。

护卫自是明白,有这个教内青年一代中的佼佼者在场,实在也不必紧张。

敏感的江洛儿也感觉有异,来人近了,她也自然听得出声响,只是抬头见杨萧一副平静神色,此时看来竟酷似江平远,见自己看去,也投回爱护的目光,心中便没来由地感到喜悦,只觉得有江平远或杨萧在自己身旁,不论发生何事,自己都会被细心保护。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通向后院的窄门内晃了出来。

借着皎洁的月光却也能看得分明,只见来人看上去似乎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头发胡须纷乱纠缠,身材魁梧,一身农家打扮,只是低头在专心地找寻着什么,进到院中,连看也不看杨江二人。待走得近了,还可听见他口中开始了喃喃自语,“在哪里呢?在哪里呢?”

江洛儿心中奇怪,不由出声询问到:“你掉了什么东西吗?”

那来人却仍是不理不睬,只顾低头自语。江洛儿连问了三声,仍是不奏效,不由抬头对杨萧苦笑。

杨萧见状冷哼一声,抬手抓向那人肩膀,却见那人仿佛浑然不觉,任由杨萧抓住,看都不看向他,仍是挣扎着继续向地面上四处扫视。

这一下,连杨萧都有些奇怪了,手下也就暗暗使了些劲儿,那人似乎这才感觉到痛,也不知为何,突然大叫起来:“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嘶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午夜里顿时传出了好远……

江平远等人的身影只片刻工夫便出现在了院子里。

众人只见杨萧已是拉着江洛儿避出好远,两人,不,应该说是三人,连那躲在暗处的当值护卫也已从阴影中出来,三人均是表情鄂然地盯着那正在院中独自抱头哀号的陌生人,显得手足无措。

脾气一向暴燥的穆长老衣衫不整地跨前一步,伸出粗大厚实的巴掌就要煽向那人,谁知,还不待他手掌落下,那陌生人突然之间又停止了哀号,仿佛没事发生一般,又开始低头寻起东西来,嘴里也继续喃喃自语起来。

穆长老惊愕地停在当场,看看自己停在空中的手掌,又看看那个低头四处察看的陌生人,突然回头冲江平远道:“教主,难道是我老穆在做梦吗?我碰都没碰到他呀!”

江平远摇头苦笑,挥手召来杨萧与江洛儿,听他们将先前所见讲述一番。

此时,这户人家王姓主人也已披着衣衫,慌慌张张地从后院跑了过来。只一见那仍在院中妄自寻找的身影便连声叫苦,跌声地道歉。

经他一番解释,众人才恍然明白,原来这个突然摸进来的怪人是前些天寄居在这户人家里的一个外乡人。只因他原本寄宿在这家时,不知为何与人半夜争斗,被打伤了头,醒来就变成了傻子,既不记得自己是何人,也不记得自己家住哪里。幸好这家主人十分善心,不愿将人就这样赶了出去,留他下来,只盼着他的家人能够快些寻来带他回去。只是傻小子自此便总是嚷着要找东西,今夜没被看住,竟摸到前院来,令众人莫名地虚惊了一场。

大家闻言均是放下心来,只有穆长老连声抱怨傻小子扰了他的好梦,真正该打。

这家主人连声道歉之余,也不住地试图劝那傻子离开。

众人便打算散了,继续回去睡觉。

只有江洛儿深思片刻,并未抬脚回房,却是径直来到那正与主人拉扯不休的傻子面前,仔细打量着他。

其他人见了,也都纷纷停步,不知江洛儿用意。

却见江洛儿打量那人半响,转向江平远,表情极为认真地对他说道:“爹爹,我们帮帮他吧,你看他这么可怜,说不定他家里的人也在四处寻他,着急万分呢!”

江平远闻言摇头道:“这人伤了头,便是找寻得到这世上的名医,怕也是无法治愈的。”

江洛儿心中思虑,这人恐怕是被打后脑部受创,也许有淤血压迫神经,要在后世确有治愈的可能,但在这个时代确是棘手。但又不忍心一个大好青年就这样疯傻下去。眼珠传了传,恳求道:“爹爹,让我试试好不好?”

这下,众人都吃惊起来,不知小小的江洛儿能够有什么办法救人。但随即想起她往日的怪异,也有些动摇。

江平远沉思片刻,道:“好吧,爹爹虽不知你能有什么法子,也知道你并不懂医术,但此人已然如此,恐怕你也不能把他治得更坏了,你就试上一试又有何防呢?”

那此家的主人闻言实在心惊,心想一个小女童儿怎么可能有办法,她的父亲竟也跟着荒唐,可转念一想,自己留下这人也实在是个麻烦,不如让他们试试也好。

第二日清晨,这家主人早早就侯在了院中,原来昨晚他被江洛儿详细询问过那人受伤部位后,便被赶回到后宅休息,只告诉他早上再来,他一晚上都留心听着前院动静,生怕那怪异的小女童治出人命来,因此天刚蒙蒙亮就忙不跌地跑了来。

只见众人已是纷纷起床,江洛儿更是心情愉悦地步出房门,一眼看到立在院中央的这家主人,便满面喜悦地招手,将他带进一间偏房。

那主人进房一看,他收留的年轻人正躺在床上昏睡着,不由着急道:“他可是要死了?”

江洛儿笑道:“不要着急,他清醒后又昏睡了过去,需要好生休息调养,应该很快便会醒来,恢复如初。我们会多留下些银两给你,为他买些补品。”

众人用过简单的早餐后,便上马离开了。只留下那家主人站在大门前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久久发呆。

车厢内,辛三娘不依不饶地追问着江洛儿,“大小姐,为什么你让大家轮流向那人头上运功,他就清醒了呢?”

江洛儿不由苦笑,心想:我不过是试试让你们用气功疏导他的脑内血管,将淤血消散,没想到还真误打误中了,可我又怎能向你解释清楚这大脑的构造以及血液流通的原理呢?

第十一章 坦怀相示

只听普世大师道:“江教主,听闻经过,可见心经石也是偶然落到贵教手中的,既然如此,不如就将此物归还少林吧,我看青峰贤侄的伤事也确实是不能再拖了。”

江平远闻言,心下暗赞,这普世大师不愧是当世高僧,言谈间不但顾及各方情面,而且开口便以救人为上,确也不好反驳。

见教主沉思不语,右使倪恒马上接口道:“大师,我教教主已经示下,一到时日,若那典当之人并未现身,我圣教就立时将宝物奉还少林,绝不耽搁,若那人现身,我圣教还会协助少林将他擒住,还请……”

不待倪恒把话说完,早就坐立不安的武当掌门便厉声打断他道:“等到那时,我儿早已错过了疗伤时机,废了功力,你们再做好人又有何用?况且,你又怎能保证那偷儿就敢回来赎这宝物,他定是闻得事情败露,早有多远便跑多远了。何不痛快一些,现在就将心经石还来?”

普世大师闻言,心中暗叹:江平远本就是桀傲不驯之人,他手下人更都是些不屑常理之辈,如今能好言与我们商量,已是颇顾大局了,你心急自己儿子事小,如若因此惹翻了魔教众人,江湖争斗可就不可避免了。

果然,江平远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一旁的穆长老更是按捺不住,高声呵道:“我们教主以理待人,与你们好生商量,你却如此紧逼,可是小看了我圣教?”

一时间,屋内的空气瞬间凝重起来。双方都无人再开口讲话,魔教诸人更是怒视对方。

这时,普世大师轻轻摇头,开口调和道:“江教主,岳掌门也是一时救子心切,望请见谅。”

又转头对武当掌门道:“岳掌门,既然心经石乃我少林之物,还是让老纳出面与江教主商量如何?”

岳掌门闻言,也心知自己是操之过急,本有歉意,又见魔教众人均是瞪着己方,面露愤忿之意,只觉道歉的话到了嘴边无论如何也讲不出来,便轻哼了一声,算是应了普世大师。

这一下,就连一直克制不语的江平远也有些怒意了,沉声道:“既然岳掌门未将我们放在眼里,也就不必再谈下去了,就请静侯半月吧。”

此言一出,谁都看得出今日是再难和平商谈下去了。那心中颇怀鬼胎的穆长老见此时机,自是挺身而出,推波助澜道:“难道我们圣教还怕了你们不成?想要心经石,先打赢了我们再说!”

不料,还不待那几个愤愤不平的武当门人动作,却在普世长老的身后突然窜出一人来,来人高声道:“阿弥陀佛,心经石本就是我少林之物,自应马上归还,你们魔教之人如此推脱,说不定就是你们派人夺了宝物,意图挑起争端,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干脆就拳脚相见吧!”

普世大师连忙阻拦道:“普言师弟,你怎如此莽撞,无凭无据岂可乱说!”

但为时已晚,江平远沉声命道:“既是如此,你们谁去向这位大师领教一番?”

话音刚落,那早已摩拳擦掌的穆长老高呼一声道:“让老穆来会会你这秃驴!来来来,让我们索性到后院中去分个高下。”说罢,抬脚就冲了出来。

那普言和尚见此,正中下怀,也顾不上日后师兄如何惩罚自己,只一心盼着打个痛快,如影随行地跳了出去。

余下众人自是鱼贯跟出,来到后院观看二人争斗。普世和尚心叹不好,但也深知自己这师弟的火暴脾气,劝阻不及,只好跟来。

两人拉好架式,穆长老还不忘在开始之前向依在江平远身旁的江洛儿使劲地抛了一个眼色,倒令江平远不禁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爱女。

江洛儿一脸苦笑地望着穆长老庞大的身躯进前,只好无奈地打起全部精神盯着已然缠斗起来的二人。

好在此院颇大,倒也容得下两人施展,但见那普言和尚一出手就是弓身一拳,呼呼带声,直捣穆长老硕大的肚子,穆长老知他是普世大师一辈,不敢含糊,一上手就提气使出了曾考较过江洛儿的那套疾风十三式,身形一转避过了这拳,身躯转动间,迅猛地踢出了一脚,那普世大师拳形一变,提身跃后半步,巧妙避开了穆长老踢来的这脚……

两人你来我往,穆长老以迅猛见长,普言大师则以沉稳为主,不急不缓地一一化解对方凌厉攻势,一时间倒真是分不出个高下来。

江洛儿边看边暗中赞叹,看那普言大师的招式,挥手投足间未见多少花巧,但却稳健不乱,身形转动虽不及穆长老灵活,但丝丝相扣,不留破绽,不由更加留心起他的身法招式来。

战了良久,仍是未分输赢,双方都有些急了,不觉间便拉开了拼命的架式。一旁观看众人更是看得心惊,年轻一辈中不乏悉心琢磨之人,正在感叹为什么这一拳能够从这个角度挥出,那一掌却能生出如此凶猛的掌风!

突然,眨眼间,一人身形如箭般冲进两人之中,双掌分出,一掌一个分开了二人,仔细瞧来,不是那普世大师还能是谁?

普世大师合掌叹道:“阿弥陀佛,不要再打下去了,你们一时的意气用事,却坏了两方的合气,再这样下去,不但不能解决事端,还会惹出不必要的风波来。普言师弟,你可是将我佛的教悔都忘记了吗?”

不待那边普言大师有所反应,一道稚嫩的童音突然接道:“心不是心,佛不是佛,坦怀相示,即心即佛,船在河里,稻在田头,骑牛觅牛,且来见佛。”

只见江平远身边悠然闪出一个小小的人影,一边诵着一边神情若定地缓步走进场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面向普世大师弓身缉首一拜,却正是江洛儿。

江洛儿直视普世大师震惊的目光道:“大师,洛儿曾在爹爹的书房内偶然翻到一卷佛经,最为喜欢这一句。洛儿觉得,无论少林武当还是我圣教,均是江湖领袖,向来做事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正值此外族入侵之际,都断无理由要破坏武林团结之势,挑起江湖争端,恐怕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借由心经石意欲挑起我们两方矛盾,为其造成可乘之机。大师,你说可是?”

一袭话落,全场无声。

原来,江洛儿在一旁是越看越心惊,不知为何总是想起今天被人无缘无故跟踪之事,她感觉超然,隐隐约约觉察出不妥,见两人争斗越来越拼命,直觉会坏事,这要真是见了血光,那就再也无话好说,两方势必争斗到底了。想到仅仅是一时的意气用事,再加上穆长老因那不可告人的目的刻意挑拨,就要最终迫使这些人大动干戈,实在不值。突见普世大师现身分开二人,知道正是好时机,所以才主动上前。

普世大师白眉一挑,喜道:“好一个‘坦怀相示,即心即佛’,贫僧果然没有看错,小施主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见解,实在是不凡之人。既然如此,你倒说说看,我们这些人现在该如何行事呢?”

江洛儿闻言即时回头看向江平远。一直深思不语的江平远此时眼中流转出奇异的光芒,与江洛儿眼光对视良久,缓缓点头。

江洛儿心中一喜,知道江平远对自己极是信任,便不再犹豫,唤来己方刘总管,请他去取来心经石,那刘总管见教主并未反对,只好快步去亲自拿来心经石,忐忑地交到江洛儿手上。

江洛儿对他坦然一笑,也不多言,走向武当众人。那已是满头大汗的穆长老此时才反应过来,不由急道:“洛儿,你要做什么?我们可还未分输赢呢!”

江洛儿闻言回头,竟是目光严厉地狠狠瞪了他一眼,穆长老顿觉心虚,不敢再出声了。

江洛儿笑嘻嘻地来到武当掌们面前,双手捧上心经石道:“岳伯伯,洛儿代表爹爹将这心经石借与你,请速速给哥哥治病吧,待到半月后,若那贼子不出现,你便自行还给普世大师好了,若那贼子还敢出面要回赎,我们双方就干脆联合起来,顺藤摸瓜,看看是不是真有什么人在背后捣鬼!”

那岳掌门本也是个豪爽英雄、有识之士,只因心系爱子,才不免莽撞,原本见事态越发严重,已满心悔意,突见峰回路转,魔教教主的爱女又送来心经石救急,不由心怀大悦。

接过心经石,哈哈大笑道:“好个江平远,你有女如此,夫复何求?你这娃娃实在是聪慧不凡,心肠又这般地好,不如我收你作我义女如何?”

众人闻言均是大惊,要知自古黑白不两立,少林武当峨眉等教派从来都自认是正派,将魔教等归为邪道,不愿与其牵上关系,但如今武当掌门却主动提出要将魔教教主的亲生女儿认作义女,岂不是令众人意想不到!大家都立马转头去看江平远的反应。

江平远开头也是大吃一惊,但细细一想,却觉此举对稳定目前武林局势,以至爱女的未来发展都大大地有好处,心念一定,也扬声笑道:“岳掌门如此看重小女,也是小女富份。洛儿,你可愿意?”

江洛儿心念一转,已然明白江平远心意,忙恭身下拜,行敬父之礼。

岳掌门见状,更是心喜,想这小童儿已是明白了大人心意,连声叫好,高兴地说道:“自此以后,洛儿便是我岳某人的义女,若有所需,武当门人定然鼎立助你。”

那场中的少林普世大师拈须微笑道:“既有如此好事,老纳这厢给几位道喜了!”

随又招手道:洛儿,你来,老纳要送你份贺礼。”

江洛儿乖巧来到大师面前,只见大师从宽大衣袖中掏出一个白玉小瓶,轻轻塞进江洛儿手中,慈爱地说道:“这里装有三颗少林金丹,可在危机时保你性命。”

众人见状更加吃惊,习武之人,人人皆知这少林金丹的宝贵,只一颗便已是万金难求,更不要说普世大师出手大方,一下就拿出了三颗,当场便羡煞了不少人。

江平远见普世大师如此慷慨,知他定是十分欣赏喜爱江洛儿,心下很是高兴。当下招呼众人重返后堂落座,详细分析此事原由。

第十二章 心事重重

武当一行人应江平远之邀住进了魔教在临安购置的宅院,岳掌门也不客气,避开旁人,径直躲进了房中,立即着手为自己儿子疗伤。少林普世大师却是谢绝了江平远的再三挽留,执意第二天便动身返回山门,不过在离开之前,大师却是单独与江洛儿作了一番长谈。

江洛儿心事重重地跨出普世大师等人暂居的小院,大师慈祥的话语仍在她耳边回荡,大师忧郁的眼神也不时地在她眼前浮现。正恍惚间,一个身影猛地窜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江洛儿费了很大劲才抑制住自己惊叫的欲望,一边作势抚着胸口,一边狠盯来人埋怨道:“穆伯伯,你想吓死洛儿不成!”

那满面尴尬的穆长老一面用手使劲擦着大脑袋上不断流下的汗水,一面低声下气地连声道歉,半响,才犹犹豫豫地问道:“好洛儿,你可是告诉那老和尚了?”

江洛儿知他心意,心中暗笑,却面上装傻,诧异地瞪大一双凤眼道:“穆伯伯,你在说什么,洛儿怎么听不懂?看你满头大汗的,可是病了?”

穆长老虽是粗汉,却并不苯,看出江洛儿在逗弄他,不由急得跺脚,忿声道:“洛儿,不要再拿老穆开心了,你快告诉我,你有没有把我要你偷学武功一事告诉那老和尚?”

江洛儿闻言却是小脸一沉,哼了一声,良久才冷声道:“穆伯伯,此事无需再提,你只当作没有发生过,我也并没听说过,自今以后,你也休要再打这样的歪主意了。”

说完,看也不看那穆长老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只留下胖胖的穆长老呆立在原地苦苦地琢磨她的话。

江洛儿确是对普世大师讲了此事,她只觉得在大师那智慧又慈爱的目光注视下,自己如果不说出来,便是亵渎了这位老人,她不但坦诚地和盘托出,而且还恳请大师原谅她一时糊涂曾答应了穆长老的非份之想。

令她意外的是,普世大师不但没有责怪她,反而是忧心地告诫她,要小心保护她身具异能的秘密,以免招来祸端。自此,江洛儿知道,这个世上又多了一个爱护她至深的长者。

江洛儿长叹了一口气,拿起剪刀挑去燃尽的灯芯,面前的烛光欢快地跳跃一下,复又明亮起来,但仍是不足以舒解她满心的惆怅。江洛儿只觉心下烦躁难奈,不由自主地步出了房门,走进**夜色**之中。走着走着,赫然发觉自己又来到了普世大师曾住过的院落附近,只是大师早已离去,**夜色**中的小院越发地显得寂静了。

“孩子,你虽尚是年幼,但老纳观你面像,却已是非比寻常,目露了然之色,面呈凝重之神,慧根深种,机缘重重,生于此乱世,怕是老天自有深意。老纳只望你能一直心存善念,如遇机缘,多为受苦的黎民百姓做些善事。只是你天赋如此,恐怕此生也注定不平了……”

普世大师的话又一次浮现在江洛儿的脑海中,平添了她的心事。此时,江洛儿已然觉察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更加真切地融入了这个时代,融入了现在这个身份,不但深深地关心起身边众人,甚至开始忧心起江湖乃至国家的动荡来,不复最初时时想着正置身梦中的游玩心境,这种变化令她心惊,也让她久久不能平静。

正烦恼间,几道剑光在不远处隐约闪现,吸引了江洛儿的注意力。江洛儿心下暗奇,看看天色,已近午夜,有人也如自己一般了无睡意吗?一边想着,一边移步寻去。

月光柔和地倾泻在练武场内,毫不吝啬地将一个手握长剑、身形翻跃的青年身影拉得修长,只见影随身动,长剑翻腾,直看得人是眼花缭乱。江洛儿使劲揉了揉双眼,她那超凡的能力终是起了作用,剑影交错间还是让她看清了此人面容,却是武当掌门的爱子,武当青字辈中的俊杰——岳青峰。

岳青峰一趟剑诀练下来,头上已渗出些许汗水,心中不免黯然。转头间,却猛然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立在场边,心下惊骇,仔细一瞧,却原来是父亲新认的义女,不禁摇头叹息,落寂道:“是洛儿妹妹吗?你看我受伤之后,功力大退,连你到来都丝毫没有觉察!”

江洛儿觉出他的失落,忙转移话题道:“岳大哥,你重伤未愈,怎么就这么心急练剑呢?”

岳青峰叹道:“父亲已用心经石为我重新梳理了经络,虽然现下我还无法使出太多内力,但练练剑法还是可以的。”顿一顿,又道:“我真怕这些时日过后,我的剑法会大大地退步!”

许是月色悠悠,又四下无人,岳青峰不知不觉间开始将心中烦恼向小小的江洛儿一一道来。两人齐齐席地坐在场边地上,寂静**夜色**中只闻窃窃低语声。

江洛儿有些同情地注视着身边这位义兄俊朗的面容上紧锁的浓眉,听他娓娓诉说自己从小不愿辜负父亲厚望,如何刻苦练剑,又如何不敌偷袭,身受重伤,复又谈及江湖之上少年英雄辈出,自己生怕习艺不精令武当蒙羞。

江洛儿是越听越奇,待他一气说完,不由接道:“岳大哥,你从小到大难道只是习武练剑,其他什么都不想不做吗?”

岳青峰笑道:“除去习武练剑,还有什么事情可做呢?”

江洛儿随口说道:“你难道没有伙伴朋友,一起去捉鱼摸虾,闯祸挨骂?你难道不曾试过无所顾及,开心大笑?”

岳青峰闻言,当即楞住,喃喃道:“师兄弟们都不敢来打扰我练功,倒是他们小时曾不时被父亲痛斥顽劣,想是便如你所说吧!只是我从小无母,只一心要令父亲满意,不敢放松片刻。”

江洛儿听了不禁恻然,心叹这年轻人虽身为武当掌门之子,在武林中颇令人羡慕,却也因此而失了童年欢乐和生活享受,比较之下,自己也是魔教教主之女,却有江平远的一心宠爱,可任性妄为,不愿习武,江平远也并不相逼,越想越觉自己有幸,实是遇到了一个好爹爹。

当下安慰岳青峰道:“岳大哥,你不必难过,洛儿也是从小未见过生母,我们这对义兄妹也算是同病相怜了。你只管好生练剑,凭你的资质和刻苦,定能成为一代剑侠。等洛儿长大了,在江湖上行走,若有人敢来欺负洛儿,只要报上兄长大名,准把坏人吓得有多远跑多远!”

岳青峰听她说得有趣,不觉间露出笑容,又深深体会出身边这个小小女童儿言语中透出的丝丝安慰之意,心下感动,伸手轻轻抚摸江洛儿的小脑袋,悦声说道:“好妹妹,今后不要再唤我岳大哥了,听了不免生疏。你放心,哥哥不会令你失望!只是你如此解人心意,又聪明可爱,怎会有人要来欺负你呢?倒是你日后长成了倾城美眷,哥哥才是真有可能要费心为你赶去众多追求之人呢!”

两人谈笑间,夜色更浓,江洛儿猛然想起明日还需早起,说好由杨萧陪同去寻小龙父母的墓地,自己与这位义兄一时谈得兴起,可是快把正事给忘了,忙与岳青峰告辞,嘱他好好养伤,不要心急,便匆匆跑回去蒙头大睡了。

江洛儿茫然地望着眼前这片杂草丛生的乱茔,迷惑地转头向那带路的金三问道:“你打听到的就是这片坟地?不会有错?”

那机灵的金三忙回道:“大小姐,不会有错,属下打听得清清楚楚,今年之内,朝中被抄家斩首的大臣中只有一位姓薛的,他和家人的尸首正是被埋在了这里。”

江洛儿喃喃道:“可这片地方这么大,又没有墓碑,小龙的家人到底被埋在哪里了呢?”

金三在一旁叹息道:“大小姐,你不知道,这种被抄家灭门的事可是多了去了,尤其是大臣犯了事,哪个不是因为惹了上头的狠主儿?即便被砍掉了脑袋也无人敢收尸安葬,只好都被胡乱丢弃在这种地方,草草埋了了事。”随又补上一句道:“如此的乱茔还不止这一处,翻过前面那道岗,有处更大的。”

寥寥数语却已是压得江洛儿心头无比沉重,放眼望去,荒原上摇曳的杂草仿佛许多死去之人在不甘地挣扎,清风吹过,也仿佛带起阵阵哭泣之声。江洛儿瞬间觉得后颈发麻,下意识地靠向身侧的杨萧。抬头看去,杨萧却是表情肃然,双目失神,竟如痴了一般并无反应。

江洛儿下了一大跳,心慌地去摇杨萧的手臂。杨萧恍惚间猛醒,低头正对上江洛儿惊慌失措的目光,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眼中现出歉意,略一踌躇,弯下腰一把抱起了江洛儿,将她已有些发抖的小身子紧紧揽在了胸前。

江洛儿小猫儿一般缩在杨萧温暖的怀中,一双小手臂紧紧环住了他的脖子,脑袋深深埋起,良久才觉寒意渐去,缓缓转出头来,又望了一眼面前的坟茔,叹息一声,疲倦地说道:“杨大哥,带洛儿回去吧!”

新书库:『阅』尽人间春色 『读』领网上风骚

第十三章 偶遇赵昀

镜花宫主怡然地端起面前的闻香杯,用两只纤纤玉手缓缓摩搓,凑近鼻下深深地嗅了半响,才放下杯子,轻轻提起紫砂壶,将冲泡得正是火侯的茗茶点水般注入温烫好的品茗杯中,小心翼翼地捧起,神情专著将茶缓缓吸入樱桃小口,陶醉地闭上美目,片刻才欣欣然张开双眸,淡淡地瞟了一眼正气急败坏地瞪视着她的妹妹,轻笑道:“你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如我这般品茶逸情岂不享受?”

水月夫人恨声道:“不是你的家事,你自然不着急,你不是说已经全部安排妥当了吗?怎么还不见动静?”

镜花宫主不屑地哼了一声,不急不缓地说道:“你急什么,刺客盟已收了我们的定金,自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地为金主办事,不死不休,你几时听闻他们有失手过?再说,有你夫君那样的高手在旁,谁敢轻易动手,当然是要伺机行事啦!”

这话听在她妹妹耳内,细一想也确是无懈可击。沉吟片刻,水月夫人忽又换上一副忧心神情,担心地问道:“你说,这事会不会让平远发觉呢?要是有一天平远知道了,依他对那小丫头的宠爱,不论能否得手,我们恐怕都必死无疑了!”

镜花宫主闻言,美目中瞬间射出一缕厉光,呀牙说道:“要想成大事就必须付出代价,若不幸被发现了,我们自然也无话可说,可是如果不这样做,难道你甘心到手的一切就这样付之东炬?难道我们七年来的努力就白费了吗?”

经过一夜的恶梦连连,江洛儿直近清晨才恍惚睡着,待到醒来,发觉已是日上三杆。找人一问,江平远带着杨萧等人一早就出门去了。江洛儿只好支着小胳膊满心烦闷地趴在桌上想心事,一时忧心回去该如何对小龙讲起他家人身后的惨况,一时又想到昨天坟茔前杨萧的失常。敏感的她已暗中向辛三娘打听过杨萧的身世,只是辛三娘也所知甚少,只说教中所传,杨萧从小就由教主抱回,据说是个孤儿,深受教主喜爱,收为唯一的弟子。他是不是见到那坟茔的惨状,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呢?

正胡思乱想间,眼角余光中猛然瞟见一个人在院门处探头探脑,江洛儿凝神一看,却原来是前些日子新收的厨子喜来,想想这些天来发生了不少事情,倒真是没有好好关心过他,忙招手示意他进来说话。

喜来仍是一副憨头憨脑的样子,只是换上了崭新的衣裤,看起来倒是精神了二分。他有些局促地立在江洛儿面前,大手摸了半天脑袋,才喃喃道:“洛儿,你今天有空了吗?可不可以带我去临安的酒楼转转?”

江洛儿闻言失笑,她一直十分喜爱喜来的憨厚执着,是以一开始就将他当朋友对待,执意要他唤自己洛儿,现在见他如此可怜惜惜地恳求,有些不忍道:“对不起,我这几日没顾上你,不过你大可自己去呀,不用专门等我。”

喜来呵呵一笑,又摸摸大头,喃喃道:“我没有钱,不敢去。”

江洛儿听了,颇有些哭笑不得,挥了挥手,道:“好了,去叫人准备,我这就带你去。”心中却想着,这喜来实在是厚道,找总管要些钱还不是小事一桩!看他的样子,恐怕这些天来已经快要憋坏了,索性好好补偿他,将知名的酒楼都逛上一逛吧。

今日仍是由那殷勤机灵的金三带路,辛三娘及两个护卫陪同,又由江洛儿授意去帐房支了一大笔银子,一行人才兴高采烈地出了门。经过金三的详细解说,众人才知道:这临安的名菜、名点在南宋建都后已是颇具体系,此时临安城内的大小酒楼星罗棋布,豪华讲究的多至近百家。江洛儿只好一边安抚已是跃跃欲试的喜来,一边让金三挑出几家最为出名的来,而那金三则是一口气就报出了十几家。江洛儿无奈只好依着喜来一家家走过去。每到一处,只挑那特色的来点,众人也均是浅尝作罢,由着喜来一一琢磨。

转了大半天,江洛儿细细一算,众人已经先后停留过了清河坊的乐楼、众安桥的中华楼、左家桥北的春风楼、御街中段的熙春楼、三元楼等,连宋嫂鱼羹、甘豆汤、光家羹等民间小吃也没放过,即使是每样只点到为止,每个人的肚子也撑得满满了,脚也走乏了。当下就与喜来商量,今日就到此为止,大家打道回府算了。

喜来正在兴头上,自是不愿意,急得一旁的辛三娘忍不住直骂他是走火入了魔。江洛儿小小的身子被夹在两人中间,左看看右看看,只能无可奈何地叹息。倒是金三机灵,见状忙上前解围道:“大小姐,属下知道涌金门外西湖边上还有一家丰乐楼,做得一道西湖醋鱼是不得不尝的,不如我们今日最后去那里坐上一坐,既能品尝佳肴,又可歇脚,观赏西湖十景之一的雷锋落照和南屏晚钟。”

江洛儿抬起头,瞧了瞧丰乐楼的牌匾,叹了口气,才率先抬脚迈入。

堂内的伙计忙上前招呼,火眼一扫,已是发现这一行人簇拥着的是一个不过六七岁的小女童儿,虽然心下叫奇,却不敢怠慢,忙点头哈腰道:“这位小姐,几位客官,欢迎光临我们丰乐楼,只是现下正是用餐时间,堂内人多,还请稍侯片刻。”

不待江洛儿作答,金三已是蹿上一步,将一把碎银塞入这伙计手中,笑道:“还不快去给我家大小姐找处安静之处!”

那伙计见来客出手竟是如此大方,顿时喜笑颜开,忙不跌地招呼众人上至顶楼,到贵宾区入座。

上得楼来,江洛儿抬眼一扫,发现这一层面积不大,只摆着五六张桌子,但景致开阔,清静雅致,与楼下的拥挤喧嚣形成强烈对比,想起后世也是如此,有钱就可买到最好的享受,不由心下感慨万千。

伙计将几人殷勤地让入,由江洛儿坐在首位,正对着窗外西湖,阵阵清风从湖面上吹来,江洛儿只觉清爽怡人,大半天的疲乏顿时都被吹得无影无踪。

陶醉间,金三等人已开始商量点菜,江洛儿则是四下打量,发现除了自己这几人外,周围只零零星星坐上了二桌,其中一桌更是孤单,只有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人在倚窗自斟自饮,看年纪大概二十上下,面白无须,一袭灰衫,颇为吸引江洛儿注意的是他神情中似有似无的一丝落寂与忧郁。

这边,辛三娘等人已在金三的推荐下点妥了几道菜,开始纷纷指着窗外的西湖要他介绍。金三见江洛儿也露出聆听神情,忙清了清嗓子,将自己所知的西湖十景一一道来。

江洛儿也曾游玩过后世的西湖,当然听过平湖秋月、苏堤春晓、断桥残雪、雷峰落照、南屏晚钟、麯院风荷、花港观鱼、柳浪闻莺、三潭印月、两峰插云的大名,听到金三讲到眼前可见的这座雷峰塔曾于北宋宣和年间遭受战乱受损,原为八面七层,本朝才重修为八面五层时,心中不禁感叹战乱造成的损失,再联想起目前的时局,更是忧心忡忡,眼前美景也似乎失去了吸引力。

正在意兴乏然间,突闻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响起,又有人登上楼来。只是来人刚一踏入,便高声叫道:“这不是贵诚兄吗?怎么你今日不老老实实地在你的沂王府呆着,有闲情跑来丰岳楼饮酒?”

江洛儿闻言一惊,心想这名字和沂王府怎么都听起来这般耳熟?当下刻意留心观听,但见那早前自己颇为注意的灰衫男子面色尴尬地放下手中酒杯,起身缉手道:“原来是太子府的石兄和潘兄,贵诚这厢有礼了。”

那上来的两人均是哈哈大笑,先前开口那人说道:“贵诚兄总是这般客气,不管怎么说,你现在好歹也是圣上亲封的沂王之后,我们兄弟不过是太子府上的客卿,名头上怎么也是与你无法比的嘛!”

“就是,就是,毕竟你也算是皇室后代,虽然不象我家主子是圣上的亲侄儿,论亲戚是太远了点,你说是不是?”另一人连忙补充道。

那灰衫青年听了并不动气,只是无可奈何地陪笑。

一旁的江洛儿一直聚精会神地留心着他们的言谈,猛然间心头灵光一闪,依稀记起史书中记载,宋理宗赵昀在登基之前曾在史弥远的推荐下,被正名为宁宗的侄子,实是为他日后当选皇子奠定资格。仔细一回想,好象正是被改名为赵贵诚,废立阴谋中也正是由沂王府将他直接接进皇宫即位的。

想到此,江洛儿心下大喜,这可真是天随人愿,得来全不费功夫,正可就此伺机会上一会这未来的南宋皇帝!

正满心欢喜,忽闻一阵淳厚的钟声响起,正是那南屏山北麓净慈寺的钟声随风传来,响澈四方。

第十四章 解语贵诚

一道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西湖醋鱼端上桌来,顿时引来众人的交口称赞,江洛儿心不在焉地夹了几块,却是竖起了耳朵暗中留心邻桌的动静。

只闻那后来的两人不住地拿赵贵诚取乐,一忽笑他本是身份低微之人,依靠娘舅才长大成人,一忽又讽他是宰相史弥远的走狗,寄居在其屋檐下才得以出人头地。赵贵诚则是满面涨红,却并不驳斥,只低头不住地饮酒。

江洛儿心下暗叹,看来那太子赵竑真是个不能成器之人,就看其手下人都敢在大厅广众之中随意贬损史弥远和其门人,可想而知赵竑本人是如何大张旗鼓地宣扬对史弥远的不满了,怪不得史弥远要处心积虑地除去他。

许是那两人也讥讽累了,在赵贵诚连番退脱告辞了几次后,终不再纠缠,赵贵诚忙起身逃也似地下楼离去,只余下那两人在其身后妄自大声嘲笑。

江洛儿见状,也起身欲跟上,喜来诧异道:“洛儿,这就要走了吗?鱼还没吃完呢!”

辛三娘和金三等人却留意到了江洛儿脸上不同寻常的严肃神情,金三忙伸手止住喜来,辛三娘则与两名护卫交换个眼色,众人无声地跟随小主人起身下楼。

江洛儿快步赶出几步,出了丰乐楼,忙左右打量,生怕失去了赵贵诚行踪,深知要是错过了此次机缘,恐怕自己也不敢潜入沂王府去寻他,好在很快发现了这灰衫青年的身影,正有些失魂落魄地奔向湖边柳林。

江洛儿停在林子边缘,望着十几米外立在岸边的孤寂男子,沉思了片刻,转头向紧跟在后面的辛三娘等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止步等候,便抬脚步入林中。

赵贵诚显是心有所思,江洛儿已走至身后,他也并未察觉,只一味盯着静寂的湖面出神。江洛儿无奈,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清咳一声道:“燕雀岂知鸿鹄之志!大哥哥,你又何必为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伤神呢?”

赵贵诚毫无心理准备,闻言激灵打了个冷颤,骤然回首望向来人,仔细一打量,依稀是那个酒楼上邻桌的小小女童儿,不由吃惊地手指自己,道:“你是在与我讲话吗?”

江洛儿眯眼一笑,道:“这林中只有你我二人,我不是与你讲话,又与何人呢?”

回想这小童刚刚之言,赵贵诚更加奇怪,脱口问道:“你为何说:燕雀岂知鸿鹄之志?”

江洛儿见他上套,心下一喜,凤眼发光,随口编道:“大哥哥乃是真龙之命,注定早年受尽屈辱摆布,但正如珍珠埋沙,终有出人头地之日!到你登上宝座之时,试想这天下又有何人再敢取笑于你?”

赵贵诚闻言大惊,不自觉退后了一步,险些步入湖中,忙稳住身形,心中砰砰乱跳,平复半响,忽又心中转念,想这小童儿来历可疑,又语出惊人,别是有心人派来试探自己的吧!想到此,立即换上一副迷茫神情,刚想开口装糊涂,却不料江洛儿观神色已知其心意,不待他开口,已抢先说道:“大哥哥,你别怕,洛儿可不是什么人派来试探于你的。”

停了停,见赵贵诚仍是一副疑惑神情,便接着说道:“洛儿只是生来具有异能,可预见未来,在丰乐楼初一见大哥哥,就看出你实是不凡,有作天子之命。”

见赵贵诚仍有些将信将疑,干脆作出呀牙决然之色道:“大哥哥若还不信,洛儿只好冒险泄露些天机了。洛儿断言:大哥哥你必于今年底遇上良机,到时只需顺水推舟便可一偿所愿!”

江洛儿一边作戏,一边暗笑,自己读的那许多野史佚文到没有白白浪费,这个时代的人颇为迷信这一套,就看赵贵诚会不会上当了。

赵贵诚心中踌躇,开口之前,却是谨慎四望,一眼瞧见了林外守候的辛三娘等人。

江洛儿顺其眼神望去,不由暗暗称赞,怪不得这人能被史弥远看中,以一介平民之身登上天子之座,就看他如此地谨慎小心、富有心机,比那正牌的太子可是不知要强上多少倍呢!

想到此,江洛儿眼露赞赏之色道:“大哥哥不必担心,那些人都是我的手下,这里再无旁人了。”

连番地说中赵贵诚的心意,正是江洛儿心理战术的一部分。果然赵贵诚看江洛儿的眼神开始越来越不一样了。

赵贵诚思虑片刻,小心开口道:“当今圣上龙体安康……”

江洛儿笑着打断道:“天有不测风云,此事何需你来操心?”

赵贵诚也是顶顶聪明之人,江洛儿一点,便已知此事无需再问。细看这小童小小年纪,却无半分幼稚神情,尤其是一双明眸更是充盈智慧了然之光,心下一缓,想一想除了如她所说她身具异能外,还能有哪家的小童儿能有如此神色,说出这样的话来?当下便开始对江洛儿所言深信不疑。

江洛儿察言观色,已知赵贵诚相信了自己,更加高兴。嘻嘻笑道:“大哥哥,你可是信了洛儿?”

赵贵诚点了点头,犹豫一下,叹息道:“贵诚即使有此命,但登基后,仍不过是史弥远的傀儡罢了,做不做这个皇帝又有何区别呢?”

江洛儿摇头道:“难得大哥哥如此清醒,不过世事无常,你又怎知那史弥远就能活过十年呢?在洛儿看来,忍耐一时,方可海阔天空!”

此言一出,赵贵诚更无怀疑,他本疑心江洛儿最有可能是史弥远派来的人,此时见江洛儿竟说出史弥远活不过十年,便连一丝疑虑也消去了。

只见这赵贵诚确是不得了,疑心一去,便不再犹豫,当下面向小小的江洛儿深鞠一躬,虔诚说道:“姑娘请赎贵诚先前的不恭,只是这朝中一向尔虞我诈,贵诚不得不小心谨慎。请姑娘多多指教一二!”

江洛儿见了,忙跳到一旁,笑道:“洛儿可受不起这未来皇帝的一拜,你若真想与洛儿聊上一聊,就再不要如此了。只是你日后坐上了宝座,不要忘记洛儿今日的一番点拨之谊就是了。”

赵贵诚闻言,楞了片刻,忽然伸出手自怀中掏出一物,略一迟疑,递给了江洛儿。

江洛儿接过一看,却是一块润玉,色泽温翠,栩栩如生地刻着一个带笑的观音,只是刀功虽细腻却略见生涩,算不上珍品。心下称奇道:“这是何意?”

赵贵诚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江洛儿手上的玉观音,沉声道:“这是贵诚从小配带之物,由家母亲手刻成,虽并不值几个钱,但却是贵诚心爱之物。”停顿片刻,又道:“贵诚现将此物送与姑娘,若来日贵诚真如姑娘所言,姑娘随时可携此物来见贵诚,贵诚必不忘姑娘今日点拨之恩!”

江洛儿心中大喜,心想:这人到真是不错,不但好骗,而且还满重情谊的,有这物在手,说不定日后还有大用处。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是露出一副凝重神色,推却道:“既是你心爱之物,洛儿怎好夺你所爱呢?”

见江洛儿如此一说,赵贵诚更是坚持,不料正中江洛儿下怀,推却了几次后,江洛儿也就顺势收下了。

两人抛却疑虑试探,开始开诚布公地低声讨论起赵贵诚登基之事。江洛儿所知毕竟只限于史书记载,对目前局势和势力分布仍不能全面了解,待赵贵诚条理清晰地分析了一番,才恍然有了更深的了解。

江洛儿皱眉道:“没想到这杨氏一族也有如此强的实力,要想让你顺利登基,恐怕史弥远也不得不借助杨皇后之力,但杨家必定借此时机要挟索要更大的权利。”

赵贵诚连忙追问道:“那该如何是好呢?”

江洛儿叹道:“我观此局势,一时间恐怕在朝中将会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但杨家主要仰仗的不过是杨皇后一人,你先假意逢迎,待时机成熟,干脆出狠手吓她一吓,看她是想保命还是要贪权!”

一席话说得赵贵诚只有点头深思的份儿了。

江洛儿却是心中打鼓:我这样做应该不算是影响历史吧,想这赵贵诚也不是善与之辈,即便我不这样说,他也终会如此做的。

想到此,轻叹口气,抬头望出去,正见似血的夕阳徐徐没入山麓之后,在最后的一刹那,骤然射出夺目的光芒,正如这南宋王朝即将在面前这青年人的统治下焕发出最后的一缕生机!

第十五章 生死一线

夕阳落尽,店家打烊,行人归家,四周逐渐静寂下来,西湖上升起点点摇曳的渔火,夜风中隐隐飘来阵阵的荷香。

经过了一番详谈,与赵贵诚在林中分手后,江洛儿难抑心头的喜悦,只觉此次来临安已是不须此行,一时玩兴大动,时而扬起水花取乐,时而攀住垂柳摇荡,不经意间发现一轮圆月已经高高挂起,更是不肯立即回去,执意要守在湖边侯那三潭印月的美景出现。

紧跟身后的辛三娘等人一向见惯了江洛儿人小鬼大、早熟持重的作为,突见小主人难得一见地现出童真娇蛮的一面来,反倒一时无法适应,均是满腹疑惑地面面相觑,不明白江洛儿为何与那个落魄的书生密谈了一番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却也只好随她,分散开护在左右。

月亮如水般的光华渐渐泻染开来,照亮了微波荡漾的湖面,也照亮了岸边静立的女孩小小的身影。江洛儿感觉自己正仿佛要融入这无边的月色中,满心陶醉,却突然心生警觉,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与几日前被跟踪时无异。

心下恼怒好心情被无故打扰,江洛儿倍感无趣,转头对辛三娘等人说道:“看来又有人不知趣,这三潭印月不看也罢!”说完也不解释,便率先转身离去。

摸不到头绪的辛三娘等人暗自纳闷,左右四望,并未见可疑之人,但想到江洛儿历来的怪异,想想也许小主人已发现了什么,忙打起十足的精神来,快步跟上,只有喜来晃着大脑袋还在四下打量,奇怪道:“什么人不知趣?没有什么人呀?”

江洛儿紧走了几步,转上了一条街,行人不多,偶有人提着盏灯笼经过,才增添了几丝生气。江洛儿凝神体会,那神秘人如影随行的感觉仍未消退,可见那人还在执着地跟随。

正在转动脑筋想着要如何令那人显身时,一股强烈的危险气息猛地蹿上江洛儿心头,正在迟疑纳闷间,忽然从侧前方的房顶闪电般跃下一个黑影,不待众人反应过来,那黑影已瞬息间飘近江洛儿,右手腕子一抖,倏地从衣袖中转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来,二话不说,利落地挥动匕首向江洛儿刺来。

刹那间,江洛儿有一阵的窒息,呆立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无论置身在哪一个时代,她毕竟都没有真切经历过有人举刀刺向自己的时刻,但一切都是真实的,那挥向自己的匕首寒光涟涟,月光下现出刺眼的凶光,转眼间已近面前。

江洛儿只闻身后离自己最近的辛三娘一声惊呼,她手中之剑连着剑鞘一起忽地擦着江洛儿头顶穿出,直指向黑影前胸,形势一缓,江洛儿骤然醒转,求生的本能令她猛然间调动起全身的每一个神经,重心集中在右脚掌,左脚则是一拧一点,小巧灵活的身体便突然以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斜斜冲了出去,正是早前在峨眉山时偶然窥见人家教授徒弟的一招,只是在这危机关头,不知为何竟这般无意识地使了出来。

那黑影本是十拿九稳,只趁众人不备,意欲一举刺中,但他显然没有料到辛三娘反应竟然如此敏捷,也没有料到江洛儿会使出这样的身法,虽然江洛儿是第一次使用此招,又无内功支撑,身体蹿出躲过致命匕首后,就十分不堪地摔趴在了地上,连滚了几个跟头才停了下来,但已是不给黑影变招再刺的机会,足够令身后护主心切的辛三娘等人抽剑迎上。

但见那黑影只短暂惊愕了瞬间,便又挥动起匕首来,迎上辛三娘等人。江洛儿灰头土脸地爬起身,细看之下,发觉黑衣人一招一式都十分地简单,断无半分花巧,只是招招刺人要害,好在辛三娘从小经过严格的训练,那二名护卫又是江平远亲手调教,动作虽不及黑影那样快捷凶煞,却是配合默契,一时间也可应负。只是金三显然武功不高,只一上手就被刺中了肩头儿,好在辛三娘反应颇快,抬脚踢中黑影手臂,令其不能顺势使力深刺,金三才踉跄退出,避到一旁。

黑影俨然训练有素,不欲无畏纠缠,抖身晃过几人,仍是寻着江洛儿刺来。一名护卫拼了命地跃身挥出一剑,直取黑影后脑,另一名护卫见状则干脆扑身卧地,剑取黑影的小腿,两剑均是尽了全力挥出,可闻呼呼剑风。黑影无奈回应,侧身避过,只得再挥动匕首招架。辛三娘一边斜剑插进,一边高声喊道:“喜来,快来抱大小姐离开!”

那早已吓傻,呆立一旁的喜来,闻声才反过味儿来,闷应了一声,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抄起江洛儿的小身子,想也不想地夹起来就向夜幕里一头冲去。

黑影见状怎肯罢休,只想不顾一切地脱身追去,对辛三娘刺来的一剑竟不予躲闪,硬生生被在小腹上划出一道血口,却终是拼了命冲出了三人的合围。运起身法,快速赶来。

喜来不会武功,只知甩开两腿一味地拼命狂奔,怎比得上那黑影提起气来闪电般的速度。江洛儿被夹在他掖下,颠簸间抬头观望,只见那道黑影已快速追上,辛三娘等人纵是拼了全力,却也一时落在了后面,黑影越来越近,江洛儿眼见那道寒光再起,心知再无逃脱生机,想到无辜的喜来恐怕也不能幸免,顿时悲愤交加,一双怒目瞪得老大,深深盯进已近咫尺的黑影双眼,愤声吼道:“你敢!”

那黑影本就黑布蒙面,仅露出的一双眼睛更是透着噬心的冷漠无情之光,眼见江洛儿小命已然在自己掌控之中,双眸便在瞬间焕发出嗜血的红光,鬼魅般地身形一展,横起明晃晃的匕首刺向江洛儿的颈下……

生死一线间,江洛儿心中反倒异常平静下来,凤眼眨也未眨,只定定地盯着那匕首穿透周围温湿的空气,寸寸逼近……

眼见黑影就要得手,一颗小石子突然斜斜飞出,竟是算好了黑影的动作与速度似的,“啪”一声正正击中黑影紧握匕首的手腕,想是力量极大,便是那势在必得的黑影也“哎呀”一声低叫出声,手劲一松,气势已去,匕首瞬间软了下来,再加上憨憨的喜来仍在妄自奔跑,便只在江洛儿颈部轻轻地划过了一道。

说时迟,只一眨眼的工夫,就从黑暗中又蹿出一道人影,手中竟是挥动着一道长鞭,直取那黑影的手臂。

江洛儿忙唤喜来停下。喜来听话,也不多问,放下江洛儿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只顾大口喘气。江洛儿则是聚精注视已然缠斗起来的二人。

却见后来的这一人体态玲珑,全身包裹在一套青灰色衣衫中,面覆青纱,显是也不愿示人面目。只是那先前的黑影显然不是其对手,在其如灵蛇般长鞭密不透风的舞动间便只有招架之力了,腹部的伤口也似撕裂,用没有持匕首的一只手紧紧地捂住。

这时,辛三娘等人已经敢至江洛儿身边,几人不顾那正在打斗的二人,只一呼扑向小主儿,将江洛儿重又护住。辛三娘焦急地察视江洛儿身上,一眼便瞧见了江洛儿的颈下已然现出的一道血痕,不由失声惊叫,眼中顿时溢出泪水来。

江洛儿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只专心关注那两人动手。但显然这边辛三娘的惊呼已分散了后来那人的注意力,黑影趁机虚晃了一招,寻机跳出,后来那人也无心阻挡,收起鞭子任其逃去,只是转头望向江洛儿。

江洛儿轻轻抬手拭了一下伤口,只见手背上现出了一抹淡淡的血迹,心知并无大碍,挥手退去辛三娘等人,抬脚向那人走去。

来到那人近前,江洛儿皱眉道:“你就是一直跟踪我的人吗?为什么又要救我?你倒底是什么人?”

那人听了,却不作声,只用一双闪亮的明眸上下打量眼前这不及自己腰身的小童儿,见江洛儿并未因刚才的险境而惊慌失措,反而能镇静地站到自己面前,张口就道破自己一直尾随其后的事实,只觉得到的情报确是不假,这小童儿实是非凡,又转念想起她的身世,心情更是复杂。

江洛儿见此人只一味地盯着自己出神,目光闪烁,一时间也确是琢磨不透,不由没好气道:“你既不愿说,我也没办法,尽管我江洛儿最不喜欢背后捣鬼、躲躲藏藏之人,但还是要多谢你今日的搭救之恩!”

说完拱一拱手,招呼上辛三娘几人,转身离去。

第十六章 青衣再现

魔教临安大宅的书房内,辛三娘、喜来、二名护卫,还有肩膀缠了绷带的金三,五人齐刷刷地在地中央跪了一排,辛三娘的泪水更是不时溅落在地。江洛儿一只小手轻轻抚着已经包扎过的颈部,满脸苦笑地立在他们身前。

几人对面正位上坐着的是脸色铁青的江平远,侧位上依次坐着勃然大怒的穆长老,正沉思默想的倪恒和刘总管,江平远身后一如既往地站着白衣的杨萧,只是杨萧此时也一改平日的温雅,满面的怒容,众人均未出声,房内一时只闻辛三娘压抑的泣声。

江洛儿偷眼瞧了瞧江平远,见江平远的一张脸并无丝毫缓和迹象,只好无奈开口道:“爹爹,您不要再生气了,都是洛儿不好,是我一时兴起,执意晚归,才遇上了那黑衣人,与辛三娘他们无关,况且要不是他们几人舍命护我,洛儿恐怕再也见不到爹爹了!”一边说着,江洛儿还不忘频频向座上的其他人递上求助的眼色。

倪恒深知江平远是一时爱女心切才迁怒于众人,知道此时正是劝说的好时机,忙开口附和道:“教主,听了大小姐的描述,属下觉得那行刺之人的武功显然在这几人之上,想必他们也是尽了全力了。”

正闷头生气的穆长老闻言却不干了,大声嚷道:“保护不了主人,还要这些废物有什么用?这一次幸亏洛儿无大碍,否则我老穆第一个就把你们……”

江洛儿虽知穆长老是心疼自己,但见他越说下去越要坏事,不由大急。杨萧见到江洛儿那副可怜昔昔的样子,终是不忍,忙开口打断道:“师傅、穆长老,事到如今,我们还是快想想倒底是什么人欲对师妹下手吧!”

江平远摇头道:“你们平时都只知一味地纵容洛儿胡闹,现下出了这等事,又帮她护着手下。”不过冷静片刻,气也有些消了,叹息一声,对着跪着的几人道:“罢了,你们都起来吧,出去好好反省,今后再不可轻心大意了。”

五人退下后,众人都陷入了沉思。刘总管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江平远的脸色,犹豫道:“教主,都是属下无能,令大小姐在临安城涉险,只是属下反复思量这城内的武林高手,印象中似乎没什么人能将匕首和长鞭使得如此出神入话的!”

江平远闻言,只是冷哼了一声,并未作答。

深思熟虑了半响的倪恒说道:“教主,这段时日来我圣教连连发生了诸多怪事,心经石一事更是险些引发我们与白道的争端,我们原本就在猜测是有一股暗中的势力在与我教作对,虽然目前仍未摸着头绪,但属下在想,会不会是这些人见大小姐破坏了他们的阴谋,才出手行刺的呢?”

刘总管忙接道:“倪右使所言极是,也只有这股潜在暗处的未知势力最有可能,只是对方狡猾多端,我们查了这么久,却连人家的武功路数都摸不到半边。”

久未出声的杨萧此时突然开口道:“洛儿,你可还记得那黑衣人的招式?”

江平远和穆长老闻言眼中均是一亮,江平远微笑道:“不错,我怎么忘了,还是萧儿聪明,洛儿你能就地演示一番吗?”

江洛儿嘻嘻一笑,道:“这有何难,不过先要给我找把匕首来。”

倪恒与刘总管二人不知所以,都是一脸茫然,但刘总管还是依言以最快的速度找来了一把精光的匕首。

江洛儿接过匕首,轻抚片刻,边回忆边将那黑衣人与辛三娘等人动手时的招式一一模仿出来,只是她做不到人家的迅猛毒辣,只好一边出招一边解说。

倪恒初次见识江洛儿的异能,开始时不免大为震惊,但很快便被江洛儿演示的招式所吸引,不待江洛儿使完,已变色低呼道:“怎么可能!”

江洛儿赶忙停下,其他几人也知倪恒的江湖经验最为丰富,见他如此,显然是已经有所发现。穆长老忙问道:“你已知那黑衣人来历?”

倪恒面色越发凝重,沉吟道:“我在三年前曾见过有人使这同样的招式,只不过……”

见他忽然停住,杨萧急忙追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倪恒摇头道:“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字。”

江洛儿听了,不由奇怪:“怎么是‘他们’?追杀我的只是一个人呀!”

倪恒叹道:“因为追杀你的不过是他们其中的一员罢了。”接着转向江平远,沉声道:“教主,如果属下没猜错的话,那黑衣人应出自‘刺客盟’!”

此话一出,连江平远都不禁动容,惊道:“就是那江湖上号称‘不死不休’的杀人组织?难怪武功路数如此独特!”

刘总管也震惊道:“我只听说刺客盟背景神秘,组织严谨,他们这几年接下的生意,从无失手过,但与我圣教从无瓜葛,怎会找上大小姐?”

倪恒苦笑道:“这还用问吗,刺客盟从不主动杀人,既然出手就表明是有人出钱让他们杀人啦!”

“一、二、三、四、五……”江洛儿独自坐在屋前的台阶上,百无聊赖地数着自己白嫩小手上的手指头,算起来,自那晚遇袭后,江洛儿就被严密保护起来,已经有六天没有出得宅门半步了。

此时已是月色当空,虽未近深夜,但众人大多已经安歇。一道黑影嗖地跃近大宅,在临近的树枝上攀停扫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来人似是对此宅的布置极为熟悉,毫不停留地避过几处守卫,身姿敏捷地径直潜入江洛儿居住的院落。

江洛儿虽是烦闷,但天生的灵觉却机敏如常,那黑影甫一蹿入,就已被江洛儿发觉。江洛儿正欲大声唤人,却赫然辨认出月光下来人的一袭青灰长衫,不知为何便禁住了声音,只瞪大了眼睛警惕地盯着来人。

来人敏锐的目光一扫,穆然间发现自己的目标正坐在院中,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无声地看着自己,反倒吃了一惊,心道:这小童儿怎么如此诡异!

江洛儿与来人默默地对视了几秒,来人忍不住先开口道:“你这么晚了为何不进房睡觉?”声音听起来竟似一个极为年轻的女子,轻妙却又带些娇嗔。

江洛儿不由笑道:“我若睡了,还不是会被你弄醒!”

那面蒙青纱的女子正待回答,突然警觉到一丝寒风正从自己背后袭来,当下急忙拧身前扑,伸手欲抓向江洛儿。江洛儿嘻嘻一笑,猛一低头,小身子就势在地上翻滚几圈,避到远处。

那女子见一擒不住,只好回头迎战,转身间已从腰间顺势抽出了一只长鞭,蒙头就抽出一鞭,并借机立稳身形观看。

只见月光如水般地倾泻在一个白衣男子挺拔的身影上,同时也照亮了他冷俊的双眸,杨萧手持生辉长剑立在院中,无声地注视着来人。

江洛儿跌坐在地上,轻声唤道:“杨大哥,这位姐姐就是那天从刺客手中救下我的人。”

杨萧闻言点头,沉声道:“不知姑娘深夜到此,意欲何为?”

那女子冷笑一声,轻叱道:“姑娘要做什么,用得着你管!”说完,也不多言,挥舞起长鞭就向杨萧扑来。

杨萧表情如常,手中长剑一挥,纵身迎上。

片刻,一白一青两道身影便在小院中缠斗成了一团儿。只是这打斗中的二人,包括一旁观战的江洛儿,三人都似有默契一般谁都不发一声,只有长鞭与长剑呼呼带风舞动的声音在夜空中流转。

江洛儿还是头一次见识杨萧施展身手,观了片刻,已有些呆住,只觉杨萧运剑虽看似随意却蕴涵无穷变化,那女子尽管占据了鞭长的优势,又出招毒辣,却始终被压制在杨萧轻灵飘逸的剑法之下,越斗越急,而杨萧却神情不动,剑舞自若,白衣飘动间,姿态甚是好看。

终于还是有人听到了动静,四周陆续传来跑动之声,那女子心头大急,又见自己不是这面前年轻男子的对手,突觉委屈,猛然抽鞭,纵身跳出剑光的包围,反身跃上墙头,抽身便走。

杨萧正欲追赶,突闻身后江洛儿清亮的声音传来,“杨大哥,让她去吧!”

第十七章 意外之约

临安城的一处僻静窄巷内,肩膀仍缠着绷带的金三小心翼翼地停在一处毫不起眼的普通宅院门前,四下巡望了良久,才有节奏地轻轻扣动木门,转眼间,木门便启开了一道细缝,门内之人看了一眼金三,才开门将其让进。

金三战战兢兢地站在一青衣蒙面人的身后,恭声道:“青主,属下那天受伤挨骂,这些天来都不敢随意行动,更不要说出门接头了,令您昨晚冒险,实在是该死。”

那青衣人并未回头,只不奈烦地挥手止祝蝴的话,冷声道:“这不是你的错,只怪我一时太过心急,这一次,你只需设法将此物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入那小鬼的房中就好了。”说着,转手递过一物。

江洛儿临睡前特意让辛三娘帮她洗了一个热水澡,只想钻上床好好地睡上一觉。当她习惯性地侧身去抱住枕头时,手指却突然间触到了异物,好奇地抽出一看,却是一张纸片,借着窗外透进的光线仔细辨认,只见上面简简单单地写着几字:明日午夜独自至厨房后偏门。落款只有一字:青。

第二天,江洛儿整整犹豫了一天,不知为何那青衣女子的身影不时地在她脑海中翻滚,尽管那女子给江洛儿的印象始终不算好,但江洛儿却十分肯定她不会伤害自己。临近黄昏时,江洛儿才最终下定决心不将此事告之他人,只身去赴约。她实在是好奇那女子倒底是什么人,对自己有什么目的。

待到午夜,江洛儿已是十分有心地避过了他人,偷偷摸摸地潜到了大宅侧面的厨房,她在白天已经摸好了路线,自然是轻车熟路,只是盯着厨房后面的偏门有些奇怪,为什么那神秘女子好似对这所宅院十分地熟悉,要是她不告知,就连自己都不晓得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偏门。

门竟然一推就开,江洛儿略一犹豫才探身跨出,抬眼一扫,巷内空寂无人,只有稍远处的一盏红灯笼在孤寂地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江洛儿心下微微有些紧张,正在考虑要不要掉头回去睡大觉,猛地发觉几步远的大树阴影下缓缓地转出了一个黑影,那人鬼魅般地迅速靠近,一眨眼已来到江洛儿近前。

江洛儿仔细打量来人的身材与衣着,已断定正是那神秘女子无疑,不由埋怨道:“你倒底想做什么?”

那女子抬手做出一个禁声的手势,也不讲话,上前一步竟突然伸手抱起了江洛儿小小的身子。

江洛儿大惊,挣扎道:“快放开我,我要唤人了!”

那女子低声道:“别动,有人要见你。”

江洛儿刚想断声拒绝,突然心念一转,寻思到:这女子身手不凡,竟也是为他人做事的,不如去探个究竟。

想到这里,便停止了挣扎,小嘴一抿,乖乖地任那女子夹在了腋下。女子见了,不再多言,夹紧手臂,纵身蹿进巷子深处。

那女子携着江洛儿在迷宫般的巷内穿梭,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远离城中心的僻静小院,左右看看,迅速掩身闪入,进得正房,才放下江洛儿。

江洛儿伸手拉了拉微皱的衣裙,反手抹了一把额上的细汗,埋怨道:“你跑那么快做什么,颠得我头都有些晕了!”

那女子并不答话,只用一双仅露在外的闪亮大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洛儿。

江洛儿见她只一个劲地瞧着自己,不免有些生气,索性也不去理她,转头细细打量起置身的这间屋子,只见屋内空间颇大,一道做工精巧的屏风将空间一分为二,细看周围的桌椅摆设,竟是无一不精致贵重,与房外看起来的平凡简朴截然不同。

正在奇怪何以有如此不同寻常的布置,突闻那本来一直默不作声的神秘女子有些局促地轻声开口问道:“昨晚那姓杨的小子是你什么人?”

江洛儿听了大奇,不由皱眉道:“你问他作什么?”

那女子急道:“你快告诉我!”

江洛儿见了大乐,心想不如戏弄她一番,微笑道:“你摘下面巾,我就告诉你。”

谁知那女子闻听,竟似想也不想,随手就一把扯下了蒙面青纱。一张标致的圆脸瞬间呈现在江洛儿面前,江洛儿细细打量了一番,心中暗赞,这女子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虽然肤色算不上十分白皙,但却透着健康的光泽,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镶在可爱的圆脸上,鼻梁小巧笔直,小嘴嫣红微翘,稍带些娇蛮神色,好一个俏丽的少女!

江洛儿瞟见她眉眼间焦急的神色,心头更喜,不紧不慢道:“怎么你打不过我那杨大哥,便对他耿耿于怀吗?”

那少女怒道:“你怎地说话不算数,我已摘下面巾,你为何还不快告诉我!”

江洛儿作出一副诧异神情,道:“你怎么这么急?”复又换作恍然大悟的模样,接着说道:“噢,我知道了,你定是看上我杨大哥了!”

不料那少女闻言,顷刻间脸上怒意尽退,双颊红晕飞升,娇声叱道:“你这小鬼懂得什么!”

江洛儿当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见了她这副模样,心知自己竟是猜中了她的心事,反倒真正地吃惊起来,喃喃道:“你不是昨晚才头一次见他吗?怎么这么快就喜欢上他了?”

那少女听了,眼中突然现出一副向往神情,娇羞道:“从没有哪个男人能这么轻松就令我甘拜下风过!”顿一顿又道:“他使剑的模样真是好看……”

看她一副花痴的样子,似是正在回忆昨晚那白衣少年持剑的风采。江洛儿苦笑摇头,叹息道:“杨大哥是我爹爹唯一的徒弟,从小得其亲传,自是武功奇高,你连他脾气秉性都不清楚,怎么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喜欢上人家了呢?”

那少女闻言却是大喜,兴奋道:“原来他是魔教教主的亲传弟子,怪不得如此出众!”还待再说,突然神色一变,急急对江洛儿摇手低语道:“不要说出去!”

江洛儿好不奇怪,刚想出声询问,忽见少女换上了一副肃穆神情,垂首静立。当下屋内静寂下来,只有江洛儿摸不着头脑,心下颇为不喜,恨恨盯了那少女几眼,留神倾听起来,片刻仍是不得要领,不由端起面孔,沉声问道:“你不是说有人要见我吗?怎么还不见人来?再不出来,我可要回去睡觉啦!”

只是那少女仍低头不语,江洛儿刚想再出言激她,忽见从屏风处闪出一道绿影,只见其影却不闻其声,就这么如轻纱般飘然闪出。

江洛儿真正地吓了一大跳,心中连连打鼓,她自从来到这个时代还从来没有过这般经历,什么人遇到了她,即使隐住身形、敛住声息,却也躲不过她超常的感觉,可是今天这人非但到来得无声无息,而且也未在事前给予她任何的感觉,怎能不令江洛儿大惊失色呢!

江洛儿谨慎地抬眼打量,却见眼前现身的竟是一美貌妇人,云鬓高挽、面色雪白,身材窈窕,婀娜地裹着一件精致飘逸的绿色长袍,只是面无表情,一双修长美目正严厉地紧盯着自己,上下打量,仿佛要在自己身上找出什么缺陷来。

江洛儿心中隐隐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妥之感,心道不好,怕是遇上什么高手了。但想一想自己现下的处境,落在人家的地盘上,十分地棘手。当下眼珠一转,露出一脸的不屑神情,高声道:“你们这些人怎么总是鬼鬼祟祟地!我最恨别人暗中耍花招!”

那绿袍妇人却是置若罔闻,只是半响才冷哼一声,冷冷说道:“你还真是长了一双与你老子一模一样的贼眼。”

江洛儿听了,当即就不干了,忿然道:“你是什么人?竟敢这样说我和我爹爹!”

妇人继续冷笑道:“我是什么人?我是江平远那贼子恶梦中的人!”

江洛儿见她提到江平远便现出一副恶毒神情,反倒稍稍放下心来,心中暗想:也许这女子是我那爹爹的老情人,由爱生恨也是说不定的!

当下换上轻松表情,嘻嘻一笑道:“看你生得貌美如花,怎么竟这么想不开呢?你把我抓了来,只会令我爹爹更加地不喜欢你,不如还是立即把我送回去吧,我爹爹见了,说不定反倒能对你心生些好感也是说不定的,再说他本就不喜欢他现在的夫人,我再给你说说好话,说不定还能让我爹爹把你纳作二房呢!”

江洛儿一边说一边在心中连连叫苦,心想:这可怪不得我啦,现在是保住小命要紧,既然这个时代的人不实行一夫一妻制,将我那爹爹出卖一下应该也不为过吧!

这么想着,偷眼察看那妇人的反应。但见那妇人乍闻她所言,有些楞住,复又醒过味来,不由勃然大怒,恨声道:“你小小年纪,怎就学得那姓江的一副花花肠子!”

江洛儿不由随口反驳道:“被我说中心事了,也用不着这样恼羞成怒嘛!再说,我本就是我爹爹的女儿,我爹爹是当世文武全才的非凡之人,不比寻常,有我这样冰雪聪明的女儿有什么好奇怪的!”

第十八章 母女相会

江洛儿呆呆地瞪着绿袍妇人,一时间仿佛停止了思考,久久未回过神来。

反倒是那一直未语的青衣少女急急劝道:“师傅,您不能动气的,小心旧病复发!”

那绿袍妇人却是余怒未消,仍恨声说道:“当年要不是师傅拦着我,我早就将你丢入山涧了,不该留你这孽种在世,到了今日来与我做对!”

震惊过后,江洛儿的心中瞬间转过了无数个念头。先是不相信,确切地说是不肯相信,要说她能够接受江平远,那是因为彼时她的心态完全不同,不过是抱着大梦一场、游戏一番的想法,但这些时日以来,她已经有些接受现状,并真心地将江平远视作了自己在这个时代的亲人,可是此时突然面对一个自称是她母亲的人那就大不相同了。但要说不相信吧,细看那妇人脸形轮廓,却与自己如今的面貌有些相似,何况这妇人言语间流传出来的对江平远的强烈恨意也确实不象是作假的。

江洛儿飞快地在心中盘算,多了一个生母,也就意味着又多了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地管教自己的人,况且这妇人对江平远如此痛恨,连带着也迁怒于亲生的女儿,肯定不会似江平远那般对自己宠爱有加,再加上她极力地避过众人耳目来与自己相认,很难说是不是在打着什么主意。

想到这里,江洛儿冷冷地开口道:“即便你真是洛儿的母亲,那又如何?这些年来你身为母亲却一向对洛儿不闻不问,任凭洛儿在峨眉受尽白眼,现在又何苦找来!”

那绿袍妇人闻言,却是阵阵地冷笑,片刻才道:“怎么,你是在埋怨我这个作母亲的啦?不过我上官妍早已再世为人,怎还会在乎这些?今日可不是我想来与你相认,而是你这孽障自作聪明,坏了我的大事,逼得我只好现身。”

江洛儿诧异道:“我在今日之前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你,又怎可能坏了你的事?”

上官妍愤愤道:“你还有脸说!我忍辱负重、苦心经营了这许多年,才总算酝酿充足,前来报复江平远那恶贼,却被你硬生生地插入一杠,在最后关头化解了魔教与少林武当的争端,令我好好的计策全化成了泡影。”

江洛儿“呀”的一声叫了出来,不容置信地指着她道:“竟是你在背后捣鬼!”

继而想到上官妍为报复江平远,竟是不顾他人性命,还险些酿成武林动乱,江洛儿只觉心中寒意阵阵,心想这女人实在是心狠手辣,尤其是想到这样的女人竟然还是自己在这个时代的生母,更是满心不愿,厉声说道:“我虽然不清楚当年你们的恩怨纠葛,但却听闻是有心人刻意拆散了你们,你怎么不将时间和精力用在细心探查上,反倒只知一味地报复?”

上官妍听了,凄声笑道:“你如今可真是与江平远一条心啊!处处为他说话。他当年背信弃义抛下我,娶了别的女人为妻,这可都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即便有人破坏,他如果真是对我专情,又怎会如此?”

江洛儿一时语塞,想一想曾偷听到的水月夫人与姚长老的对话,虽然心知事情一定不会如此简单,但毕竟不清楚当年事件的来龙去脉,以及她们是如何使计的,况且水月夫人作了教主夫人也是不争的事实,一时间也确是不知该如何反驳。

但江洛儿心中不忿,仍争辩道:“即便是他不知为何娶了别人,你也不应如此过分,竟因私人恩怨意图挑起江湖的纷争,为何不学学人家卓文君,‘闻君有二意,故来相决绝’,作个女中豪杰,索性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岂不逍遥?”

上官妍闻言,楞了片刻,突然叹道:“你倒真是个怪胎,怪不得连普世大师和武当掌门都对你青睐有加,小小年纪却知‘逍遥’二字!可是说说容易,古往今来还不是只出了一个卓文君,其他人又有谁能真正做到‘相决绝’呢?”

想到自己几年来忍辱负重,只因化不去对曾经的爱人刻骨的仇恨,每每午夜回眸,忆起恋人往昔信誓旦旦的承诺皆是转眼成空,便痛入心脾、辗转反侧,上官妍忽地心头一酸,两行热泪沿着娇好的面颊流将下来。

一直未敢言语、默默立在一旁的青衣少女见此不由惊慌起来,她虽然对师傅的伤心往事略有所知,但却从未曾目睹恩师落过一滴眼泪,只道自己的师傅是女中的丈夫,却不料江洛儿的几句话竟勾出了师傅的泪水来。少女一双忽扇的大眼时而痛心地望望上官妍,时而焦急地盯盯江洛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洛儿眼见上官妍越说越伤心,表情越来越凄苦,心中的不满也渐渐消去,想一想她定是当年感情遭遇突变,一心认定江平远背叛于她,才做出了今日这般疯狂的举动,实是情有可原。进而想到即使在千年后自己的时代中,女人因遭遇情感巨变而导致颓废沉迷,甚至精神崩溃的也大有人在,真正能够拾理心情、投入新生也确是不易。

当下,江洛儿只有在心中感叹:自古多情空余恨!

迎上青衣少女频频投来的焦虑目光,江洛儿只有连连苦笑,默默摇头,心知这时如何规劝也是无用,倒不如任她发泄一番。

良久,上官妍终是止住了泪痕,复又换上一副冰冷面孔道:“无论如何,我上官妍早已对天发过誓,今生定要报仇雪恨,决不放过那恶贼!”

江洛儿忍不住道:“爱之深则恨之切,你至今还对他如此地耿耿于怀,怕是仍深爱着他吧!”

话音刚落,一道绿影瞬间贴近,手袖高扬,只听“啪”地一声,江洛儿站立不稳,倒退几步,跌坐在了地上,两只小手紧紧捂住一侧脸颊,只觉滚烫发热,疼痛难忍。

一旁的青衣少女突见师傅出手,心知不妙,无暇顾及师傅责骂,忙上前察看江洛儿伤势,只见小女童粉嫩的左颊已是红肿鼓起,一道血迹正顺着嘴角流出,一双乌溜溜的凤眼满含了泪水,正在强行忍住,甚是可怜。

少女叫道:“师傅,你怎下手这般地重!”

上官妍却是嘶声狂笑起来,半响止住笑声,狠声说道:“我要你记住,任何时候都不可冒犯我!你们谁都不可以!”见自己的徒弟正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药粉敷在江洛儿面颊上,又接着说道:“你是我怀胎十月从身上掉下来的肉,却时时心向那恶贼,我便是今日取了你的性命也无不可!你给我听清楚了,从今往后,你必须服从于我,若敢再惹我生气,我随时都可取你小命!”

江洛儿强忍泪水,狠狠地盯着面前的妇人,突觉荒唐之极,自己无论置身哪里,都受尽亲人呵呼,从未被人打过耳光,而且下手又是如此之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竟因自己一语道中心事便恼羞成怒,下了狠手,言语间更是豪无怜惜之情,口口声声视自己为私物,手握生杀去留之权,尽管心知她是极度伤心导致心性扭曲,但现在却也无论如何没法同情原谅她啦!转念又想到自己一向颇为不喜习武,才导致了暗夜遇刺和今日受欺,当下便痛下决心,从今日起定要发愤练功,再也不容许任何人伤到自己!

却听上官妍继续狠声说道:“今后你仍旧留在那恶贼身边,依我吩咐行事!”

江洛儿狠狠盯了她一眼,心道:“你想要我帮你害人,休想!”

上官妍见江洛儿虽不言语,但以目光回敬自己,心中更气,怒气冲冲地指着江洛儿道:“你若敢不听话,我决不饶你!”

此时,江洛儿已被青衣少女拉起,脸上敷上药粉之处冰凉一片,疼痛渐消,心知这药粉定是疗伤佳品,不由感激地望了那少女一眼,才用手背轻轻拭去嘴角的血迹,咽下一口血水,不屑地盯了上官妍一眼,冷笑道:“即便你是洛儿生母,却也无法令洛儿听你摆布!”

上官妍见小小的江洛儿挨了打,却不似其他小孩儿一般哭闹,反而露出一副成人才会有的冷峻神情,不由心中吃了一惊,盯着江洛儿冷冷的目光,反觉心虚。

房中静了片刻,上官妍平复了心情,语气稍稍缓和道:“我来问你,你日日在那恶贼身边,可曾见过一副白描山水画?”

江洛儿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径直侧过头去,干脆对她不予理睬。

这下又惹怒了上官妍,她双目中凶光闪闪,正欲再出手教训江洛儿,一旁的青衣少女却是急忙上前挡住,大声道:“师傅,您不能再动手啦,若留下伤痕,魔教的人会发觉的!”

上官妍闻言一楞,心知有理,只好强收不满,接着说道:“你若没有见到,日后也要多加留意,一看到了,就要设法告知我。”

江洛儿心中纳闷,这凶妇怎么突然这么关心起字画来了呢?当下抬头问身边的青衣少女道:“什么画,很重要吗?”

上官妍见江洛儿如此,知她定是恨上了自己,竟不肯再与自己对话,心中不免黯然,也知道自己刚刚是在气头上有些过分,但却无论如何不肯认错,只没好气道:“你气我也没用,我终究还是你母亲。那副山水关系重大,蕴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当年我与那恶贼一起取了来,至今却仍是被他独占,我一定要取回来!”

江洛儿听了,心中不住叹息,想起确是在江平远书房内见过一副山水画,事实上,那房内也只挂着那一副画,自己腻在书房时,常常见江平远望画出神,当时曾十分奇怪,只觉那画线条粗俗悔涩,并不见高明,怎会令江平远如此着迷,问过他,他只说这画是江洛儿的母亲留下的唯一物品,想来是睹物思人了。却没想到,今日看来,江平远心中所爱的女人非但恨他入骨,还借此物如此中伤于他,看来古话说得没错,女人心海底针,女人一旦伤透了心,怕真是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啦!

第十九章 离别临安

上官妍遣走了江洛儿与自己的徒弟,疲惫不堪地返身回到卧房,倚在烛光下闭目沉思,回想刚刚与女儿相会的一幕,泪水又不知不觉间溢了出来,缓缓流入嘴角,苦涩的感觉从她心底深处重重袭来。

她突然不可抑制地大笑出声,良久才一边流泪一边哽咽地自语道:“师傅啊,师傅,您老人家当年为什么要极力阻止我?为什么我今天还要面对这个孩子?您可知道我一看到她的那双眼睛,哎,她的那双眼睛像极了……,我真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没有办法令自己不想起当年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

青衣少女腋下夹着江洛儿仍是顺原路返回,一路上两人都在各自想着心事。江洛儿心烦意乱,再加上被打的半边脸颊仍阵阵酸痛,一时间情绪低落至了极点。回想离开前上官妍曾警告她不准将此事告之江平远,江洛儿就更加地头疼,她深知江平远一直在苦苦思念着曾经的爱人,此时哪怕只透露给他得知她尚在人世的消息,说不定便已能令江平远欣喜若狂,但谁能想到上官妍如今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呢?不但对江平远恨之入骨,不容解释,而且已经着手处心积虑地对付他,不肯罢休,如果这些让江平远知道了,自己那个多情的爹爹会是怎样地伤心呢?

江洛儿反复掂量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保守这个秘密,不为别的,只为了能让江平远对往昔爱人保留一份美好的印象,但这样一来她本人又势必要夹在他们二人中间,可想而知未来的日子将有多麻烦啦!

返回了来时的那条小巷,青衣少女将江洛儿放下,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伸手从怀中掏出那个药瓶递给江洛儿,低声道:“这药粉由天山雪莲制成,你今晚再多敷几次,明日应当不明显啦。”顿了顿,她又犹豫地开口道:“你别怪师傅,她心里很苦……”

江洛儿挥手止住了她接下去的话,黯然道:“你走吧,我今天实在是太累啦。”

那少女无奈,只好用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紧盯了江洛儿几眼,点点头,刚要转身离开,又似想起了什么,俯下身来凑到江洛儿耳边,低语道:“我叫青青,我还会来找你的。”

江洛儿静静地凝视着少女远去的身影,摇头苦笑,想到自今日起就要守着这样的秘密,未来的烦恼也将接踵而至,只觉一个头两个大,真想抛开所有的顾虑,对江平远和盘托出,一切交给他这个当爹的去伤脑筋,但一想到原本就有些郁郁寡欢的江平远,想到他对自己种种的好处,又深觉不忍。

第二日,江洛儿脸上的红肿果然好了许多,但仍可看出些许的痕迹,江洛儿只好推说左侧牙痛,勉强骗过众人,再加上昨夜没有睡好,干脆就躲在了房内补眠。再过一天,精神好了很多,却突闻武当岳掌门一行人即将离开,忙让辛三娘为自己收拾了一番,赶去拜别。

走近前厅,正闻见岳青峰在询问自己的情况,不由心下颇喜,看来这义兄倒是真心关心自己。忙休整心情,换上一副笑颜,咯咯笑着跨进厅内,欢喜道:“多谢青峰哥哥挂念,不过洛儿已经没有大碍了,你看我这不是又活蹦乱跳的了吗!”

厅内众人原本见她这两天来总是蔫蔫的提不起精神来,或多或少都有些担心,此时见江洛儿似已恢复如常,都松了口气。岳掌门高兴道:“我与青峰这些天来都在闭门疗伤,倒真是有些想你这小丫头,今日一出来,就听说你又遇袭又生病的,害得我们都担心了一场,我就说吗,你这鬼灵精怎会出什么事!”

江平远笑着接道:“不错,洛儿这段时日到真是应了‘逢凶化吉’四字,有刺客盟的杀手追杀,也能遇到贵人相救,只是可惜至今未查到那人是谁。”

江洛儿心中有鬼,忙转移话题道:“我听说义父和青峰哥哥要回武当山啦,怎么这么快就走呢?”

岳掌门笑道:“这半月期限已过,不见有贼人出现,想是他们已知计谋无法得逞,知难而退了,我们自然也无需在此相侯,再说你青峰哥哥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啦,当然要尽快回山。何况我还要亲自将心经石还回少林,更加不容耽搁。”

江洛儿听了,揉揉小脑袋,吃惊道:“我倒忘了这一回事,怎么转眼间半个月就过去了呢?”心中感慨同时却暗自埋怨上官妍使出这嫁祸于人的毒计,好在并无大碍,否则这些人哪还能坐在这里亲热交谈,怕早就斗作一团啦!

江平远沉声道:“只是恐怕人家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竟雇佣刺客盟来对付我们。”

岳青峰在一旁忧心道:“江教主,我这一年里在江湖上行走,少说也听到了五六起刺客盟夺命追杀的传闻,其中不乏成名人物,但最终都是逃不过杀手连番的追杀,丧命九泉,现在他们盯上了洛儿妹妹,恐怕……”

不待他说完,脾气一向火暴的穆长老开口嚷道:“什么刺客盟,要有人敢动洛儿一根毫毛,我老穆第一个就不答应,非把他们连老巢一起连根斩除不可!”

众人闻听都暗自摇头,想那刺客盟也立足江湖多年,只不过在现任盟主的带领下,这几年声势劲猛,但这个组织异常地诡密,至今也无人能够知晓它的总部位于何处,即便是它的盟主乃何许人也毫无头绪。

岳掌门叹息道:“这些年来战火不断,武林中又冒出这些邪门歪道作乱,这天下却要何时才能太平啊!”

江洛儿心想:等几十年后,忽必烈挥师南下,元朝建立后才可能暂时太平几年!但她也只敢在心中念叨,底下头默不出声。

岳掌门感叹了一番后,忽地语调一转,冷哼道:“国家大事,我们这些舞刀弄棒的恐怕出力有限,但要是容忍这些邪道肆意骑在我们头上,却是绝对说不过去的,洛儿既是江教主亲女,又是我岳某人的义女,谁要敢对洛儿下手,便是明目张胆地挑战我们两派,我到要看看他们不自量力到何种程度,真是不将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吗?”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这股势力来,江洛儿因为所知甚少,只有干听的份儿,但却是听得极为认真,毕竟关系到自身安全,实是不容马虎,只是一边听一边不住琢磨,既然近期针对魔教的诡计都是上官妍的手笔,那么出钱买自己命的幕后人也就另有其人啦,那又会是谁呢?

送走了岳掌门一行人,江平远觉得临安的大事已告一段落,那神秘的幕后势力也没了动静,再滞留于此没有多大意义,再加上顾及江洛儿的安危,便决定动身返回总坛。只是临行前仍仔细叮嘱刘总管等人继续调查,密切关注异常情况,及时传报。

江洛儿回首凝望临安城楼,想到这短短半月间,在这座城内自己身边发生的诸多事件,心中感慨万千,忆起再过不久朝中便会换代,赵贵诚终要取代那正统的皇太子登上帝位,自此又会引发朝野动荡,内乱不可避免,转而又想到上官妍如今性情大变,残暴异常,日后对江平远的报复势必变本加厉,最是棘手,还有那恼人的刺客盟杀手,是否真会对自己追杀不休……

江洛儿终是收回了目光,心事重重地闭目冥思,在马车的颠晃中随着众人离别了临安城。

新书库:『阅』尽人间春色 『读』领网上风骚

第二十章 巧遇故人

因为不急着赶路,众人沿着官道行进,一路上较之来时自然热闹了许多,然而江洛儿心情颇差,大多数时间都躲在车内,其他人奇怪同时也难免担心,辛三娘更是不敢离开江洛儿半步,生恐大小姐出什么意外。

两日过后,江平远见女儿仍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真正担心起来,趁着众人选了一处清静树林歇脚之时,特意将江洛儿单独招至自己面前,奇怪地问道:“洛儿,你这几日来似乎颇不开心,可是心中有事?”

江洛儿勉强笑笑,推脱道:“可能是前些日子被杀手追杀受了点惊吓。”

江平远摇头道:“你一向心细胆大,要说别的孩子受惊吓,为父一定相信,可是你异于常人,怎会如此不堪?何况为父又在你身边,我江平远怎会允许再有人动我女儿分毫!”

江洛儿听了,心中一热,鼻头发酸,想想自己莫名流落到这个陌生的空间,至今遇到的人里面,称得上真正无私关心爱护自己的人是寥寥无几,除了峨眉山的婆婆和少林普世大师那种本就无欲无求、面慈心善的长者外,其他人或是源于自己的身份或是敬畏自己的异能或是喜爱自己的聪慧,只有江平远完全是单纯地出于对女儿的爱护,自始至终地对自己呵护宠爱,竟似不逊于自己在另外那个空间的亲生父母。

想到这里,江洛儿更加坚定了暂时保守上官妍的秘密、不令江平远伤心的决心,不过她心中一直以来存有的疑虑倒正是可以趁此时机一吐为快。当下,小心翼翼地问江平远道:“爹爹,你对洛儿这般地好,却怎么似乎不太喜欢莺莺妹妹呢?”

江平远闻言一楞,忽地苦笑道:“我知你一向心地善良,对莺莺很是怜惜,不错,我颇为不喜欢那个孩子,也不愿掩饰,教中人尽皆知,我倒来问问你,你觉得原因会是什么呢?”

江洛儿沉思片刻,不愿直接点破,试探道:“可是因为莺莺母亲不为你所爱?”

江平远点点头,又摇摇头。

江洛儿接着问道:“可是莺莺没有如我一般继承你的凤眼?”

江平远微微一笑道:“我本来觉得你还太小,不愿将你过早地带入这些纠纷之中,可你却是如此一个心智早熟的孩子,看来我实在是不必顾虑太多。”

江洛儿心想:我的心智可是要比你所想的更为成熟,这些情感纠葛的事恐怕比你知道得还多呢!

只听江平远说道:“我们江氏是一个古老的家族,江家子孙代代相传都生得一双独特的凤眼,只是到了后来,这个家族渐渐人丁单薄,尤其奇怪的是代代均是只得男儿,以至外人都习惯了凭借此特征来辨别这家的男孩子,家族的传闻也变成了本族男儿必具此……”

“你怀疑莺莺不是你的骨肉?”江洛儿迫不及待地打断道。

江平远并未因话被打断而恼怒,而是颇具深意地盯着神情急迫的江洛儿点了点头,叹口气道:“我原本也以为只有男孩子才会继承此特征,是而莺莺出生后,我也并不在意,只是老天偏偏让我机缘巧合下发现了一本关于江氏一族的古老记载,我才知道原来江家人不分男女都应如此,我那时仍是血气方刚,当下就去质问我的父亲,因为当年就是他老人家一意促成了我与水月的婚事,哪知我父亲知道后,深觉愧对于我,竟连夜卸任教主,离开总坛,不知所踪啦,这几年来我派出诸多人力四方寻找,却仍是没有所获。”说到这里,江平远满脸悔意,难过地低头不语。

江洛儿不敢打扰他,只乖巧地立在一旁,越发地感觉到这个男人从里向外地散发着一种挥摸不去的深切忧郁与感伤。

半响,江平远又抬起头来,苦笑道:“你一定奇怪,当年我知道水月不忠之后,怎么还能容留她与那个孩子?”他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我只是深觉愧对我父亲,何况我的心在娶水月那天就已死了,留不留她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江洛儿见他如此难过,心中有些后悔引发了这番谈话,不过同时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她这几天来想了许多,尤其是在反复思考一个问题,自己本是成人的心智,在处理事情时往往不能如真正的孩童一般直接简单,就譬如曾偷听到水月夫人等人的对话,理应即刻转告江平远,甚至在遇到上官妍时,也应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可自己习惯了揣测他人心态,直觉江平远对这些事都不会一无所知,再则习惯了凡事讲求证据,以至不愿草率地向上官妍坦言道出。但这样做倒底对不起呢?会不会因为自己过分地小心而误了大事呢?现在看来,至少江平远是如自己所料,心如明镜,无需过多忧虑啦!

江洛儿还待进一步询问当年江平远与上官妍之间的纠葛,却被江平远以眼神制止,江平远爱怜地对她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也很想知道我与你母亲当年为何分离,说实话,我也至今没有弄明白,但不管怎样这些都毕竟是过去的事情啦,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我今天将莺莺的事情讲给你听,一是为你解疑,二是让你明白你现在是江家下一代唯一的传人,责任重大,不可再抱有妇人之仁,那水月母女早晚势必要除去,我现在不动她们只是因为她们还有些自知之明,尚未轻举妄动,若真到了那一天,她们的死期也将至啦。”

说这席话时,江平远的神色是越来越阴沉,看得一旁的江洛儿都不禁胆寒,心想还好自己是正宗的那个,想一想镜花水月等人一看就是胸怀野心之人,这不就是早晚的事吗,只是那小莺莺实在无辜,也不知她的亲爹是什么人。

江洛儿在一边胡思乱想,江平远却已招呼众人上路,江洛儿也只好作罢,想着下次寻到机会定要问个明白。

行至太阳落山,一行人进入徽州境内南部山区的一个小镇落脚,小镇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朝奉镇”。江洛儿见了颇为奇怪,想起自己所知‘朝奉’是明清时当铺里对掌柜的尊称,可在这里怎么就能见到这两字?当下便开口询问众人。

众人中只有走南闯北、经验老道的倪恒最为了解,经他一介绍,江洛儿才搞清楚这两字的由来。原来朝奉在当地是一种普遍使用的称谓,此地的风俗是以商贾为第一等生业,科第反在次着,当地人经商之风盛行,而且做得到“其货无所不居,其地无所不至,其时无所不鸳,其算无所不精,其利无所不专,其权无所不握”,以致朝奉一词随着徽州商人遍布各地的足迹而闻名远播,几近变成了商人的代名词,此镇想是出了较多经商之人,便被冠以此名。

江洛儿心中推想,可能是此地商人确实精明,以至后世在当铺一行中独占鳌头,作出了名头,连带着令‘朝奉’一词也变成了该行当中的一个专称。不由心下好奇,在如此一个重仕轻商的年代中,这里的人会是怎样地不同呢?

进得镇来,江洛儿聚精打量,很快发现此地的房屋虽也是一样的白墙黑瓦,但在建筑风格上却明显地较其他地方更为精雕细刻,想起自己读书时曾涉猎建筑方面的文章,听闻过徽派的大名,尤以雕刻著称,如今有机会亲眼目睹古时的真实面貌,只可惜是不可能找得到相机拍摄记录下来。

众人选了镇中最大的一家客栈祝恨,听伙计介绍,此家的主人姓梁,是出了名的大商人,不但经营客栈,还拥有粮铺、盐铺和茶叶行,虽是在本地起家,但商号已是扩展到了许多地方,就是在临安也有梁家的一席之地。

江洛儿心中赞叹,看来古时的人也颇具商业头脑,仅瞧人家的生意做得有多大就知道了,虽然魔教也经营着颇多的生意,作为维持生计的一个重要来源,但人家可是平民百姓,并无势力背景,也能做到如此地步,实在是不简单。江洛儿想到此,抬眼看了看江平远,两人目光相遇,均是露出了相同的称道之色。

众人正在伙计的指引下登楼梯前往客房,却是正好从楼上也噔噔噔地走下了一人,那伙计见了,忙恭恭敬敬行礼道:“二少爷!”

那人嗯了一声,刚想穿过众人继续下楼,却不经意间一眼瞟见了紧跟在江平远身后的江洛儿,突然“啊”地一声停住了身形,手指江洛儿道:“你可还认得我?”

江洛儿见状只好停身仔细打量,却见此人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面孔白净无须,身着一袭月白公子衫,看起来颇为精神,可是仔细打量了半天,虽感觉三分眼熟却一时间仍是想不起来是谁,只好抱歉摇头。

那年青公子叫道:“你可还记得临安城外那个脑部受创之人?”

江洛儿呀然道:“难道是你?”

年青公子欢喜道:“就是我呀!”

第二十一章 怪人怪事

青年人忙以主人姿态招呼伙计给众人安置最好的上房,并在镇内最好的一家酒楼定下一桌酒席为他们一行人接风。江平远等人盛情难却的同时也颇为好奇这青年疗伤清醒后的情况,也就满口答应了下来。

待到酒宴上,那青年首先起身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感激道:“梁鹤年能有今日,全靠这位小妹妹古道热肠,奇思妙想,以及各位鼎立出手相救,否则的话,鹤年还不知要疯疯傻傻在他乡流落到什么时候呢。”

江平远等人因为只见过他一晚,而且还是在他疯傻落魄的情形之下,所以现在突见面前这个彬彬有礼、一表人才的年轻公子,只觉反差极大,一时间均有些错鄂。

江洛儿忍不住开口询问道:“梁哥哥的伤势完全好了吗?”

梁鹤年兴奋道:“那是自然,你看我现在的模样,已经完好如初啦!”

当下这年轻人迫不及待地将自己身上发生之事绘声绘色地讲给众人。原来他在众人出手为他疗伤的两日后才苏醒过来,一时间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幸得那户人家王姓主人将前前后后一一讲给他听,加上他竭力回忆,才想起自己本是受父命到临安办事,因天晚无法进城才借宿在王家,却不料有盗贼看他锦衣玉袍,认定是宗大买卖,便在深夜潜进他的睡房行抢,但他自小曾学过几天武功,发觉后便与那盗贼争斗起来,没想到不过几招就被盗贼转到了身后,瞄着后脑击中了要害,当下就人事不知,醒来后不但随身携带的银两衣物都被盗窃一空,还自此失去了记忆,变成了一个傻小子,好在王家人善良,暂时收留了他,后又遇到江洛儿等人出手相救,虽然手法太过冒险,但毕竟使他清醒了过来。他问明原由后,便立刻联系家人,一方面重谢了王家,一方面开始四处寻找自己的恩人,因为在疗伤后短暂的清醒片刻曾见过众人,尤其对江洛儿印象最为深刻,再加上王家主人也将江洛儿这小小的女童儿形容得神乎其神,便重点在临安附近寻访六岁左右的女童,因家人十分担心,便先行起身返家,准备过段时间再前去寻找,只是机缘巧合,自己还未动身,却在自家的客栈里遇到了众人。

听他这么一解释,大家才弄清楚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一向心直口快的穆长老嚷嚷道:“你这小子可真是命大,要不是洛儿想出主意来救你,你就一直当个傻小子去吧,连媳妇都娶不到!”

梁鹤年闻听,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尴尬道:“前辈,你怎么知道鹤年还尚未娶妻呢?”

众人本来听得穆长老的话就禁不住想乐,再听了梁鹤年的回答就更加忍耐不住,纷纷笑出声来。江洛儿见这年轻人知书达理却又不失率真可爱,不由暗自庆幸自己能帮他复原。

只是倪恒奇怪问道:“梁公子怎会独身前往临安呢?竟连一个随从都未带在身边?”

江洛儿听了,心下称道:看来姜还是老的辣,这倪恒可真是老道,一眼就看出了异端,不错,既然这梁家如此富有,公子哥出门却是无人随行,确实是怪事。

梁鹤年初时一楞,半天才喃喃道:“这个,这个么,是晚生家事,确是不方便说……”

大家见他说话突然间吞吞吐吐起来,知道人家定是有什么不便告知外人的隐情,便知趣地不再询问。

众人都本是爽朗的江湖人物,梁鹤年又生性开朗活泼,再加上心感众人救命之恩,自然相处融洽,一席用毕,已是宾主尽欢。梁鹤年又极力邀请众人在镇上多住些时日,并言明已将恩人到来的消息禀告了父母高堂,家人希望能在梁府中亲自宴请答谢众人。

江平远一向不喜奢华热闹,本想蜿拒,却突然瞧见江洛儿眼中露出大感兴趣的目光,知道这个孩子肯定又是好奇心起,想想她这些天来一直闷闷不乐,不忍令她失望,便欣然答应了下来。其他人本来也颇为好奇,见教主应允,知道可以有机会见识一下当世富豪的排场,都或多或少有些期盼。

当下,众人热热闹闹地在梁鹤年的陪同下返回客栈,还未进客栈门,却见一个伙计急急地从里面迎了出来,一见到梁鹤年便满面愁容地抱怨道:“二少爷,那位老神仙不知为何突然来了我们客栈,直说找你要人,他老人家又是草药又是蛇篓地提了一大堆,坐在堂中,熏得我们满客栈都是一股子怪闻儿!”

梁鹤年闻言大惊,急急道:“这老神仙,怎么这么急,我可还没与恩人提起呢!”

一旁的江平远、江洛儿等人听了他们二人这没头没脑地一问一答,均是不明所以,正想开口询问,却听见一个洪亮的声音骤然响起,从堂内清晰地传了出来:“小兔崽子,又在背后说我老人家的坏话,以为我真的听不到吗?”话音刚落,一个矮胖的身影大摸大样一摇一晃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人还未来到近前,一股强烈的药味已冲进众人的鼻孔,江洛儿微微皱了皱眉,不觉间有些躲闪之意,试想有哪一个女孩子喜欢中药的味道啊。

只是来人却不肯放过她,眼光发亮地径直冲她而来。江洛儿身旁的杨萧早已将江洛儿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见状忙挺身挡在了江洛儿面前。

那人却似毫不在意,走至近前,抬起一只粗胖的胳膊只轻描淡写地往杨萧肩膀上一推,杨萧还不待反应,一旁的江平远已是骤然变色,忽地斜斜伸出一掌拍向那人的手臂,那人这才停止了动作,收回手臂,有些惊异地望向江平远。

江平远冷声道:“不知小徒哪里得罪了先生,竟下此重手?”

那人红扑扑的圆脸顿时笑成了一团,两侧厚实的脸颊似苹果般地堆了出来,看上去颇为有趣。只听他欣慰地笑道:“没想到,这还真有一位行家,不过老齐我也并无它意,只是用惯了这招,一时大意啦!”

这时,那在一旁早就坐立不安的梁鹤年急急插话进来道:“老神仙,您老怎么这么性急呢?我还没来得及与恩人提起呢?”

那被唤作老神仙的怪人却嘻嘻笑道:“那来这么多麻烦!我不过想与这位小朋友亲近亲近。”说着,还似孩童般蹲下身子,试图寻到缝隙去瞧江洛儿。

江洛儿虽躲在杨萧高大的身躯之后,却仍是一直在偷眼打量这个怪人,刚刚听江平远的话,仿佛这人的身手竟是极高,再看他接下来如孩童般地一番举动,江洛儿连连摇头,却直觉这人应是不会对自己不利,便轻轻推了一把身前的杨萧,示意他让到一旁。

此时众人因刚刚见过了江平远与这怪人的过招与对话,都已戒备地围在了两边,觉察出江洛儿的用意,都不由地紧张起来,杨萧更是摇头不肯。

江洛儿见状只好以眼神恳求江平远。江平远接到女儿的目光,沉思了片刻,对那怪人沉声说道:“不知先生为何要见小女?”

那怪人欢喜道:“原来她是你的女儿呀!不错,不错!”连说了两个不错,却不肯再言。

江平远见问不出个究竟,犹豫了一下,心想:这人出手看似随意却威力无穷,颇具大家风范,虽然不知其用意何在,但有自己在场应该并无大碍。想到这里,便抬眼示意杨萧依江洛儿的意思行事。杨萧无奈只好让出江洛儿,却仍是一副戒备神请紧跟在江洛儿身后。

江洛儿直直站立在怪人面前,嘻笑道:“不知这位大叔有何指教?”

却见那人一双精光闪亮的眼睛象是蜜蜂突然间发现了蜂蜜一般开始贪婪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仔细打量起江洛儿来。看得众人均是直皱眉头,梁鹤年更是急得团团转,却不敢出言制止,而江洛儿身后的杨萧已是愤怒地冷哼出声。

只有江洛儿,一双含笑凤眼一眨不眨地盯了回去,也在细细打量那人。

那人贪婪地端详了江洛儿半响,忽地变脸,眉头高挑,双目圆睁,厉声喝道:“小丫头,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用这种法子来治人家的脑袋儿,你可知古往今来还没人敢这样来做!”

江洛儿正在下意识地揣摩这怪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呢,被他突然而至的大喊声给吓了一跳,待听清楚了他的话,不免发起愁来,自己千年后的医学知识该怎样向这古时的人来解释呢?

却在这时,梁鹤年急急地蹿到江洛儿身旁,哀求道:“恩人,你可别生气,这老神仙的性子一向如此,我伤好归家后,正敢上老神仙到徽洲当地来采集一种特殊的草药,家有病患的百姓都奔走相告,家父也就乘机想方设法地请了他老人家来为我复诊,谁知他老人家给我诊视并问清了原委后,就执意要会一会恩人你,我本来是打算先……”

“难道他是人称‘赛华佗’的怪医?”还未待梁鹤年将话说完,倪恒突然神色惊讶地插话问道。

“嘻嘻,没想到这里还有人叫得出我老齐的名号来,好好!”怪人突然喜笑颜开地复合,并连连拍手叫好。

看他手舞足蹈的怪模样,江洛儿诧异地回头,待要详细询问倪恒时,却赫然发觉身后所有的人,包括一向不动声色的江平远,脸上都挂出了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目光复杂地盯着那怪人。

还没等江洛儿开口问出声,倪恒已善解人意地向她解释道:“这位老人家是当世的神医,医术之高堪称无人可及,因此得名‘赛华佗’。又因行事常出人意料,高兴时可一文不取地给人看病,不高兴时却会一索百金,尤其爱四处采集寻常难得一见的草药,更被冠以怪医之名,寻常百姓则往往称他为老神仙。”说完,略一犹豫,又低声加上一句:“但他却素来不喜官府和武林,五年前更是立下誓言,无论如何都不给任何官家和江湖人物治病医伤,可真是愁煞了不少人呢!”

江洛儿聚精会神地将倪恒这一番听完,才缓缓转回身来,心中想道:这人既是医中圣手,我还真不能简单蒙混过关,否则破绽百出定会被他取笑。不如我稍微解释一下,看他能不能接受,如果他听得懂,说不定能够对他的医术进步大有益处,兴许还可在将来造福更多的人。

主意打定,江洛儿恭恭敬敬地举手行礼道:“江洛儿拜见前辈,刚刚多有得罪,还望前辈见谅!”其他人见此,也是纷纷见礼。

那怪医不奈烦地摆摆手,手指梁鹤年道:“还是快将你为何如此医这傻小子讲来给我听吧!”

江洛儿郑重道:“这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我们还是先到客栈内找个清静的所在,待洛儿详细解释给前辈听可好?”

怪医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连声说好。一旁的梁鹤年见机忙招呼众人进门,并特意寻一处安静的房间给他们。那怪医则是不容分说地将众人都挡在了门外,只拉着江洛儿一人躲进了房中。

江洛儿沉思了片刻,试探问道:“前辈,不知您对我们脑袋的构造了解如何?”

怪医闻听,双眼一亮,哈哈笑道:“好个小女娃,真是上道,张口就问到关键处。”说着,转身看了一圈,寻来纸笔,也不多言,挥手就在纸上勾画起来。不大工夫,一副简单的人脑侧面构图已跃然纸上。

江洛儿俯近细看,发现图中所画虽不及自己在后世见过的医学构图详细准确,但基本结构已然能够表现清楚。心中不由感慨:想不到宋朝医者已经具备了初级的人体解剖学知识,看来自己的担心或许是多余的。当下,抛开一切杂念,结合这张图,将人脑受震荡后可能形成脑部淤血,造成神智不清的原理讲解了一番,又将自己采用气功意图化开淤血的想法细述了一遍。

没想到,江洛儿讲完,那怪医却是久久没有反应过味儿来,好半天,才迟疑地问道:“你说的神经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淤积的血块压迫了神经就会令人失去神智?”

江洛儿心下叫糟,看来自己还是高估了他,一不留心还是讲过了头。但言语既出岂能收回,只好眉头一皱,小心翼翼将有关人体神经的常识尽量简化地解释给他听。

怪医因对医术精通,不断寻求进步,曾突发奇想地偷看过官府验尸,见识过各类尸体,自然对人体构造的了解要比其他只知一味望闻问切的中医同行多上许多,本对此十分地自傲,没想到今日遇上了江洛儿,听到的可全是千年后先进的医学知识,自然没法可比,当下只剩傻眼儿的份了,勉勉强强也只听了个半懂。

但他既被称作怪医自然是与寻常医者有很大的不同,眼见江洛儿所讲的大多都颇为匪痍所思,可联系在一起解释起来却又合情合理,心中震惊同时,马上想到的则是如果这些都是真的,怎么自己从未听哪位前辈传授过?也从未在哪本书中看到过?他是越想越懊恼,不自觉地连连叹气击头。

江洛儿见了奇怪,惟恐是自己一下子讲了太多超前的东西吓到了他,忙出言询问。那怪医突地停下,上前一步,紧盯进江洛儿双眼道:“你小小一个童儿,不过六七岁的年纪,怎能知道这些连我都从未听过的东西?不会是你在骗我吧。”

江洛儿对此早有准备,轻声笑道:“孔子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前辈也是寻常人,你也有不晓得的时候也是自然,有什么好奇怪的?洛儿我也是偶然间看到了一本奇书,才知道了这些,但前辈所精通的药理医术也是洛儿所不了解的,这不是正应了那句‘取长补短’吗?现在经过洛儿的解释,前辈不就知道更多了吗?您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怪医邹邹眉,喃喃道:“你说得倒是没错,不过,不过……”半天,他才突然想到什么地方不对啦,忙大叫道:“那你是在哪本书中看到的呢?我怎么就从没看到过?我可是几乎寻便了天下的医书啊!”

江洛儿马上抓祝蝴话中的空子道:“前辈也说是‘几乎’寻便了天下的医书,也就是说还有没寻到的。洛儿看到那一本自然就在您未寻到的之列啦!”狡狤地一笑又接着说道:“何况我看到的这本书可是大不寻常,是华佗所著的《青囊书》!”

此话一出,怪医大叫起来,一边跳脚一边指着江洛儿道:“你胡说,华佗的书早就失传啦,你怎可能看到!”

江洛儿叹息道:“不错,想当年曹操错杀了一代神医,连他的著作都没人敢保留下来,都说是失传啦,但我偏巧曾有幸见过一本流传下来的手抄本,虽说不全,但仍是较今日的医术大为高明啊!譬如说华佗认为曹操头痛是因中风引起,病根在脑中,不是服点汤药就能治愈的,需要先饮“麻肺汤”,然后用利斧砍开脑袋,取出“风涎”,才可能去掉病根。哎,想一想,今日的医者又有谁敢做如此之想呢?”说完,江洛儿偷眼观察怪医,心中祈祷旦愿他能相信自己这一套瞎话儿。

怪医急急追问道:“那手抄本在哪里?”

江洛儿忙换上一副痛惜神情道:“我也是偶然看到,还没看完,就被别人给抢去啦,至今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那怪医闻听,气得是连连跺脚,指着江洛儿半天才说出话来,只听他愤然道:“你为什么让别人将那么宝贵的书抢了去?你为什么不看清那贼子的面貌?”

江洛儿小嘴一撅,委屈道:“我这么小,自然是敌不过贼人啦!再说我能记得这许多就已经不容易啦!”

怪医听到她最后的一句,忽地楞住,停止了咆哮,眼珠转了几转,神情突地转为讨好,亲切说道:“洛儿,我老齐原本就觉得你面像非凡,又聪明能干,想破个例收你为徒的,现在看来,你怎能区才作我的徒弟呢!不如你作我的妹子吧,我们就此结拜如何?”

江平远啼笑皆非地听完怪医的请求,转头看向一旁正在沉思的江洛儿,江洛儿忙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娇声道:“爹爹,前辈一定要如此,洛儿也没有办法呀!”

江平远轻轻摇头,面露为难之色。他身边的右使倪恒忙上前一步,对怪医恭身施礼道:“前辈,您是不世出的名医,我们大小姐能得到您的青睐实在是三生有幸。不过,据晚辈所知,您今年贵庚也大概有八十多了吧,可我们大小姐才只有六岁,再说我们教主的年纪也还不到您的一半呢,要是真依您的意思结拜,那我们这些晚辈今后可该如此称呼您呢?”

倪恒这一番话说得是合情合理,正和江平远心意,众人也纷纷复合,只道这样一来势必乱了辈份。见大家都不住点头称是,怪医马上发起脾气来,一边跳脚一边愤愤地骂道:“什么辈份不辈份的,我老齐要与洛儿结拜,关你们这些人屁事!”

江洛儿立在一旁好半天没有出声,她本人对众人担心的辈份一事自是不放在心上,只是有些担忧这怪医非要拉着自己结拜,恐怕更多还是为了自己刚刚编造出来的关于那本奇书的一番话,如果真答应了他,今后很有可能会时时被他缠住问这问那。但方才倪恒讲的话却令江洛儿颇有些动心,心中惊讶这老头竟然已有八十多岁,外表看起来却不过四五十岁的模样,想必是他精通医道,进而驻颜有术,如果自己能与他亲近,再找机会学上几手,说不定也可青春长驻!世间有哪个女孩儿不爱美貌如花呢?再说这怪医为人不拘常理,性子又似孩童一般,倒也可爱易处。

想到这里,江洛儿主意打定,先是故意重重清了清嗓子,脆声打断正与众人争论得面红耳赤、一脸忿然的怪医,笑着说道:“前辈既然如此看重洛儿,洛儿也不好推却,我看不如我们两人结拜,而我爹爹他们还是依原来的辈份称呼您好啦。”

见她这样说,怪医立马转怒为喜,拍手称道,江平远等人则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表态。那老谋深算的倪恒心有所思地看看一脸泰然地江洛儿,又看看满面喜悦的怪医,略一沉吟,最先开口道:“教主,我看就依大小姐所说的行事好啦,不过这样一来,焚香祷告那一套隆重的结拜礼仪也就不可用啦,不知前辈是否介意呢?”

怪医嘻嘻笑道:“我老齐最不奈烦什么规矩,只要对天拜上三拜不就成了吗!干嘛要焚香祷告呢?”

江洛儿闻言不住点头,忙用眼色示意江平远。江平远见事已至此,也只好无奈同意。当下,怪医欢呼一声,不再理会众人,“嗖”地蹿到江洛儿身前,不容分说就拉起她,箭步冲至院中,与江洛儿两人并排跪倒,对着举头的明月就参拜起来,拜了三拜,其间还嘀嘀咕咕地自语了一统。待到参拜完毕,不待江洛儿开口,怪医突然双手一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将江洛儿小小的身子高举了起来,一边不住向空中抛,一边欢声叫嚷着:“我老齐有妹妹啦!我老齐有妹妹啦!”

众人吓得大惊失色,杨萧更是不待江平远出言制止,就一步蹿上近前伸手拉住怪医。待将江洛儿从怪医手上接下时,江洛儿已是头晕目旋得只剩连连苦笑的份儿啦。大家虽然担心,却也知道怪医是天性如此,并不见得是意欲对江洛儿不利,虽然不喜,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怪医并不在意,只一味地嘿嘿傻笑。

江洛儿一面向众人表示自己无碍,一面在心中叹息,这怪医恐怕将自己直接就视作了那本莫须有的书了吧。

就在这时,江洛儿突然瞟见倪恒将江平远拉至一旁,在他耳边低声讲了几句话,江平远听了先是连连摇头,倪恒又赶忙加上几句,江平远神情改为犹豫,半天不响,倪恒见机又接着进言,直到后来江平远点头为止。

江洛儿看得直纳闷,不知倪恒在搞什么鬼。却见倪恒得到江平远默许后,胸有成竹地跺步到正在独乐的怪医面前,拱手笑道:“恭喜前辈能够得尝心愿!”

怪医兴奋得连连点头,只听倪恒又接着说道:“不过,前辈既作了我们大小姐的义兄,那从今往后就该可以为我教的弟兄们看病诊治了吧!”

此言一出,到是一直密切关注倪恒动态的江洛儿首先楞住,心想这不是在乘机勒索吗?忙抬眼去寻江平远,只见江平远原本白皙的面孔也隐隐透出了一抹红晕,却只是避开她的目光,闷声不语。

那怪医闻听,先是张口结舌,又突然注意到江洛儿也是同样吃惊的神情,心下释然,眼珠转了两转,嘻嘻笑道:“不错,不错,这也是应该的。”

见他竟然如此容易就答应下来,其他人,连带倪恒自己都有些吃惊。谁知,怪医满意地扫了众人不容置信的神情几眼,又慢条思理地接道:“不过呢,我老齐早年曾发过誓,不给江湖中人治病疗伤,这誓言也是不好随意打破的。我看这样好啦,从今往后呢,只要我妹子说一声让我给谁看病,管他是不是官府、武林人物,我老齐决不含糊,立马出手。”说完,还对着江洛儿挤了挤眼。

倪恒心想,这怪医可真是奇怪,大小姐与我们本就是一家,这由不由她说出来,还不是一样的吗?但想想自己的目的也算是达到啦,自此后教内众人再出什么意外,有这堪称妙手回春的赛华佗出面,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啦。当下满意地退至一旁。

江洛儿听了却心中暗自叫苦,总感觉怪医没安什么好心,但又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闷声不语。

经过怪医这一搅一闹,大半夜已经过去。众人整日赶路,早已人困马乏,梁鹤年见恩人和老神仙已经结拜,此事算是圆满解决,心中自然最为高兴,忙招呼众人回房好生安歇,明日养足精神到梁家赴宴。

第二日一早,怪医就开始急不可耐地缠着江洛儿,鼓动她尽力回忆那本书的内容。江洛儿无奈,只好推说自己对医道本就一知半解,很多地方都没有看明白,也许要到用时才有可能回想起来。

怪医得不到要领,干脆跑去找江平远,要他允许江洛儿与自己一同回四川,名义上自然是方便两人更好地切磋医道。江平远虽然知道这样一来对江洛儿自是大有好处,可想想女儿回到自己身边还不过岁余,又逢多事之秋,没有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怎能这么快又让她离开自己呢?自是百般不舍。

一边是怪医不住央求,一边是江平远致意不肯,两人僵持不下,可急坏了其他人。江洛儿本身则是觉得跟着怪医去既是件好事,可有机会避开镜花水月二人的困扰,以及上官妍的纠缠,又可学些高明的医术,将自己所知的先进医学常识也传给怪医;同时又是件坏事,自己想要私下探寻江平远与上官妍恩怨根源的计划就不得不耽误下来,既然是件可为可不为的事情,她便干脆默不作声,静待他们决断。

倒是一向鬼点子颇多的倪恒最后想出了个折衷的办法,让江洛儿每年到四川的怪医岛住上半年,再回到魔教总坛留个半载,这样既不耽误怪医与江洛儿的“交流”,又不妨碍江洛儿乘欢父亲膝下。

怪医与江平远听了倪恒所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起转头看向乖乖端坐一旁的江洛儿,两人虽都有些不满意,但又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而且江洛儿看起来也是一副可依此行事的神情,便不再争执,各自点头算是认可啦。

这边风波刚停,殷勤的主人梁鹤年已赶到客栈,前来招呼众人到自家赴宴。江洛儿不由奇道:“梁大哥,怎么这么早就要开宴席呢?还没到正午呀!”

梁鹤年闻言一楞,神色惊奇道:“宴请当然是自正午开始啦,家中已请好了戏班,聘了说书的先生,待大家品了茶点,聊天看戏热闹过后,晚宴才正式开始,之后又是饮酒听曲,往往要至深夜方休。”

江洛儿闻听,小脸一红,暗自吐了吐舌头,心想自己对这个时代的风俗还是了解得太少啦,以后可要多听多看,免得露出破绽来。

她却不知,自己身边的其他人听了梁鹤年的一番话,也是或多或少暗自里吃了一惊,原来他们这些人平常也并不注重这些俗礼,梁家这样的设宴气派自然也是出乎他们的意料。只是一想到又有得吃又有得玩,穆长老和喜来等人马上嚷着快出发,怪医见状也上前凑热闹,拉起梁鹤年的衣袖抬脚就往外走。江平远与江洛儿两人极有默契地互相对视一笑,才与杨萧、辛三娘等人离了客栈,跟上前方拉拉扯扯的几人,一行人拖拖拉拉向梁家行去。

第二十二章 内有隐情

梁府的奢华热闹仍是出乎众人的意料。还未到门前,已有不少的百姓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一面看热闹,一面极有秩序地从梁府家仆手中领些糖果点心,看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的满足喜悦神情,竟不亚于过年一般。

梁鹤年捕捉到了众人眼中的迷惘之色,忙殷勤解释道:“我家每次宴请贵客都要顺带打点附近的乡亲,这次因为匆忙,没有早些准备,昨天才散出消息去,所以来的乡亲还不多,有些住得稍远的恐怕还不知道,不然聚集来的人会更多的。”

见他言辞间不时流露出些许地歉意,仿佛场面不够大竟是有些亏对客人,大家都不由地感慨这梁家的实力真是不容小瞧。江洛儿却是深觉梁家招摇,想起元末明初的沈万三纵使富有到可出资帮助朱元漳修筑都城三分之一,还不是最终招致皇帝的嫉妒被发配云南!何况当世正值战乱,许多地方都民不聊生,富豪之家却仍是一味地铺张,真是应了杜甫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绝句啦!

除去江洛儿有些闷闷地不露声色外,其他人倒是多多少少都受到欢乐气氛的感染,尤其是进得府来,看到处处花团锦簇、张灯结彩,家仆侍女穿走嘻笑,间或也可闻见鼓乐丝竹之声,真正是一派热闹非常的景象。

待与梁家众人见面,互相含喧,宾主落座之后,江洛儿更加地不舒服起来,眼见梁家主人,也就是梁鹤年的父亲已是鹤发须颜的老翁,却被七个年轻貌美的妾氏殷勤地簇拥着,那最小的七娘不过十几岁的模样,举止间还不时流露出羞涩稚嫩的神态,落在江洛儿的眼中只觉极端地不协调。

却是梁家的大夫人徐氏最先开口与江洛儿讲话,她极为慈祥地拉过江洛儿的小手,眯起双眼,笑着说道:“你便是那救了我儿鹤年的小姑娘吗?真没想到只是这般小小的年纪!”

江洛儿想到梁鹤年曾在早前提起过,他自己的生母早已过世,是由梁家主母将他一手带大,视他如同己出,自小与其亲生的长子梁松年一般对待,因而梁鹤年对这位大娘一向敬爱有加。

此时,江洛儿已对这位夫人生出好感,忙规规矩矩作答,不再怠慢冷漠。却听那梁家的主人也在一旁呵呵笑道:“要不是各位出手相救,我仅有的两个儿子也要少去一个啦,哎,真不知要你们这些婆娘有什么用?生来生去只给我生出一大堆的丫头来!”边说着边出手指点起围在他身旁的几房妾氏来,当即自然是惹来了一片莺莺燕燕的埋怨娇嗔之声。

江洛儿听了更加不满,正在极力克制自己的脾气不当场发作,却闻听自己身侧的穆长老毫不掩盖地羡慕道:“这才娘的叫作会享受,要不是老穆我一心只想着习武,说不定现在也已娶上五六个老婆放在家中啦!”

看他一副神往的模样,江洛儿气不打一处来,梁家之人不便招惹,但这胖胖的穆长老却是一向不放在江洛儿眼中的,当下,江洛儿冷哼一声,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穆长老虽是粗俗,脑子却颇为灵光,眼见江洛儿眼露不满,暗含威胁之意,立刻明白自己的无心之举已是招惹到了这位大小姐,他自从在临安欲借江洛儿异能偷学少林武功不成反而被她申斥了一番之后,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有些惧怕起江洛儿来,因此心中打鼓,立马换上一副讨好神情,凑近江洛儿身边喃喃说道:“洛儿,我老穆是说着玩儿的,我连一个老婆都娶不到,更别说五六个啦!”

江洛儿不屑理睬他,索性将头转向另一边。却突然瞟见一个身材曼妙的少女缓缓向众人走来,只见她容貌清秀,穿戴素雅,在梁府众多穿红戴绿的庸脂俗粉映衬下,越发地显得清丽淡雅,与众不同。少女的纤纤玉手中端着一只精巧的酒杯,来到近前,先是向梁家主人夫妇行了一礼,轻声道:“姨父、姨母,请允许小悠敬诸位恩公一杯酒。”

梁夫人忙喜笑颜开地对众人介绍道:“小悠是我远房亲戚留下的孤女,前两年投奔了来,与鹤年情投意合,我们前不久已为他们二人定下了亲事,准备择个吉日就给他们完婚!鹤年出事这段日子,可将这孩子给急坏啦。”说着,眼露怜惜地看向少女。

少女闻听,将头微微垂下,娇羞道:“多谢各位仗义出手救了二表哥,小女子这厢敬各位一杯。”说完,以袖遮口,头一扬缓缓将杯中酒喝下。

众人从未听梁鹤年自己提起过此事,最初不免吃惊,但也只是惊鄂了一瞬,便纷纷举杯向梁家和小悠姑娘道喜。只是江洛儿却在不经意间捕捉到了梁鹤年眼神中的一缕复杂神情,既不是喜悦,也不是羞涩,在江洛儿看来更似茫然与痛心。但这青年毕竟是大家子弟,眼见众人纷纷转向自己道喜,顷刻间就收起了异样,忙不叠地向大家一一致谢,纷乱中,江洛儿一双清澈狐疑地目光直直地射进了他的心头。

闲谈了一番后,梁家主人提议至侧院听曲观戏,众人自然欣然前往,江洛儿则是一心想弄明白梁鹤年的隐情,也提起精神来跟上大家。

只是这古时的地方戏曲在江洛儿听来是既无美感也不知所云,江洛儿勉强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就借故要梁鹤年带她去逛园子,其他人却听得起劲,那怪医更是叽叽呀呀地跟着哼哼起来。江洛儿退却了杨萧要陪她的好意,只与梁鹤年一起离开了侧院,向后花园走去。

梁鹤年也是聪明人,已猜到江洛儿用意,干脆不再言语,只默默地引着江洛儿走进僻静的后园,寻到一处木亭,停身坐下,苦笑道:“恩人可是有话想对鹤年讲?”

江洛儿摇头笑道:“梁大哥,洛儿不过歪打正着帮了你一次,你总这样称呼洛儿实在没有必要,还是与其他人一般叫我洛儿好啦。”见梁鹤年默默点头,才又接道:“洛儿只是奇怪,为何刚刚梁夫人提到小悠姑娘与你的婚事时,你看上去并不是十分高兴呢?”

梁鹤年见江洛儿这样直截了当地问出来,反而松了口气,笑道:“洛儿,看来你是真的将鹤年当朋友啦,既然如此,我也不愿隐瞒,这件事情实在是另有隐情。小悠当年投亲来到我梁家,最初我大哥与我都对她很是喜爱,但我能感觉得出小悠是对我大哥颇为有意的,我自然也就死了这份心,并且不久随父亲到临安办事,认识了一个姑娘。”说到这里,梁鹤年突然停下来,神色犹豫地看了眼正聚精会神聆听的江洛儿,半天才迟疑道:“不过,蓉蓉不是一般女子,她是,她是……”

江洛儿啼笑道:“她即使身份再特殊,也不外是官府千金或是青楼女子,有什么不好讲的呢?”

梁鹤年一惊,追问道:“你怎么知道?”

江洛儿轻笑道:“这自然很好分析得出,你既说你的心上人身份特殊,自然就不会是一般的小家碧玉或平民女子,你们又是在繁华的临安相识,那里最多的恐怕就是朝中大员和烟花青楼啦,你又不是夺人所爱之人,所以又排除了这个范围里名花有主的,剩下的也就不外乎我刚刚所提的那两类人了嘛!”

梁鹤年听完江洛儿的一席话,眼睛骤然发亮,急急道:“洛儿,你是聪明之人,快帮我再分析分析。不错,蓉蓉她是醉仙楼的红牌,可她真是个好姑娘,不但美貌出众,更是多才多艺,只可惜家道中落才被迫流落青楼。我们相识时,她也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只是见我不开心,便为我破例抚琴多曲,我们至此相交,很快便互相倾心。可我知道我父母一定不会容许我娶她,这几年来,也只敢寻各种借口到临安私下去会她。好在蓉蓉十分地善解人意,知道我的苦衷后,一直无愿无悔地等着我,中间几次有人要为她赎身都被她死命拒绝。我一直在暗中积攒银两,只盼着能早日为她赎身先安置在外,再想办法禀告父母。可谁想这时家中却又出了事,我大哥经水路押送一批货物时,不幸遇上了特大暴雨,大哥被冲进了江里,虽然最终获救,却从那时起自腰部以下失去了知觉,家父遍请名医也终是无能为力,最终好容易请到了老神仙,他老人家看后也说无望,家父才死了心。”

梁鹤年说到此,不由连声叹息,想见他与大哥的情谊很是深厚。江洛儿颇为同情道:“听情形,可能你大哥落水时被硬物击中了背部脊髓,导致了瘫痪,确是无法可医。”

这番话听在梁鹤年耳里,只觉如天书一般,他瞪大双眼,茫然地看着江洛儿,不知该如何接话。江洛儿见状,心下一惊,意识到自己又提到了后世的知识,险些露陷儿,忙补充道:“这些都是医术用语,你无需明白。还是快接着讲你大哥出事后又如何啦?”

梁鹤年敬佩地连连盯了江洛儿几眼,才继续说道:“谁知,从那以后,小悠忽然对我用起心来,还不时地在我父母面前表露出来,她虽是父母双亡,但据说她父亲在世时的门生弟子有几人已当上了大官,因此我父母对她很是满意,觉得若能娶她进门,必会在官场方面有利于梁家,既然大哥已无指望,自然就落到了我的头上,所以随水推舟,一意为我与她定下了亲事。可我总觉得小悠并未真心爱过我大哥,现在更不是真心爱我,再说蓉蓉还在临安苦苦地等着我呢!实话说,我上次去临安也是找理由去会蓉蓉的,本来想与她商量一下以后该怎么办,谁知到了醉仙楼,她们却告诉我说蓉蓉已被赎身带走啦!”

江洛儿听到这,也不由呀然出声。梁鹤年愁眉苦脸道:“我开始还不相信,可找遍了醉仙楼也没有发现蓉蓉的踪迹,逼问之下,她们也只告诉我是一个外乡人带走了蓉蓉,当天就出城啦,我自然寻着追去,在城外王家倒真是问出有这么一回事,曾有一辆马车差不多的时辰在他家短暂歇过脚,据说是车内有女眷突然生了病。我当下就疑心可能是蓉蓉,谁知我当晚在王家留宿,想要进一步追查痕迹时,却遇上了强匪,后面的事你也都知道啦!”

第二十三章 情弓乍现

江洛儿凝神听完梁鹤年的一番话,沉思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听你对蓉蓉的描述,可知她是一个极有主见又十分执着的女子,因此突然被别人赎走实在是不寻常,我们不妨猜测她并不是在自愿的情形下被带走的,既然不是自愿而为,不外乎就是她当时已被控制了心志行为,身不由己,或是来人设法威胁买通了醉仙楼的老鸨将她掳走。”

“不错!”梁鹤年急急打断道:“我当时拿了一大笔银子给那老鸨,她确是告诉我说那带走蓉蓉的人十分地诡异,长像普通得让人找不出任何特征来,言语也不多,很难辨出口音,只说是自家主子有次到临安来看中了蓉蓉,当下不容分说就让人抬上了一整箱白花花的现银,老鸨自然立刻就答应了,那人马上带着两个手下寻到蓉蓉房中,老鸨说她只听得蓉蓉最初惊叫了一声,就再没了响动,接下来就被他们搀着架上马车向城门方向去啦!”

江洛儿邹眉道:“这样说来,那掳走蓉蓉的人似乎是故意不愿让人查出自己的来历,一点痕迹都不肯留下。这就更加奇怪啦,照理说,蓉蓉即使再出色,也不过是一青楼女子,即便被人看中强行赎走,也没必要做得如此用心呀?”

梁鹤年愁眉苦脸地接道:“别说现下我被家人死死地看住,没机会出门去寻蓉蓉,即便我能抽出身来,我也实在不知该如何找起呀!”

江洛儿点点头,一时间也是颇为无奈,虽未见过梁鹤年口中的蓉蓉,但一想到一个弱女子被神秘地掳走,心中就不由自主地分外担忧。绞尽脑汁思来想去,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当下安慰梁鹤年道:“梁大哥,你先别着急,我想到有一个人说不定能找出蓉蓉姑娘来。”

梁鹤年喜道:“是哪位高人能如此神通广大?”

江洛儿微微笑道:“神通广大却是不假,但能不能寻到你的心上人我也不敢打保票。你只需写下或是设法画出蓉蓉姑娘的样貌来,待我回到家中,命他四处去打探,兴许能有些帮助。”

尽管江洛儿说得并不十分肯定,梁鹤年仍是惊喜交加地连声道谢。江洛儿心中却在嘀咕,也不知那贩卖人口的王姓人贩是不是真象小龙说得那么有本事。原来当初江洛儿无意中在人口贩卖场救下小龙后,小龙曾向她提起过,那个姓王的贩子十分有神通,不但能进到朝廷重犯和死囚牢中挑眩蝴看得上眼的“货物”,据说还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按照客户的要求找到特别指定的“货色”。按照江洛儿自己的估计,那王姓人贩必定有一套遍布极广的人脉网络才可能做到这些,既然如此,让他来找一个漂亮的女子应该也不算太为难他吧。

这边暗自打着主意,却听到那边的梁鹤年还在不住地表示感激。江洛儿不由奇怪道:“梁大哥,你如此衷爱蓉蓉姑娘,如果真将她寻到了,你可要娶她吗?那已与你有了婚约的小悠姑娘又该怎么办呢?”

梁鹤年听得江洛儿这一问,楞了一下,忽地苦笑道:“我只是惦记着蓉蓉的安危,倒还没想得这么远。不过……”他犹豫片刻,又面色尴尬地接道:“我虽对蓉蓉情有独衷,但自从我大哥出事后,我誓必要在将来继为家主,更是断无可能娶她为妻,最好也不过是能够将她留在身边而已,我想我还是会遵从父母之命娶小悠为妻的。”说到最后这一句,已能听出语气中的决断。

江洛儿闻言叹了口气,心想这情义二字在这青年眼中也不过如此,但他毕竟是富豪之后,终身大事想来也是不能由自己作主的,能够念着寻回蓉蓉应算是不易了。许是经历了后世今朝的巨大变故,江洛儿尚未发觉她在看待事物时往往抱有一种不过分强求,甚至有些随遇而安的淡薄观念。

两人正在为寻找蓉蓉之事筹划着,却不约而同地听到从前院传来了阵阵显著的嘈杂之声。梁鹤年奇道:“他们不是都在前面好好地听戏吗?怎么突然如此喧哗?”

江洛儿也不明所以,与梁鹤年交换一下眼神,两人起身离开木亭,匆匆向前院赶去。没想到刚走了一半,一个矮胖的身影从正前方急急地迎了上来,见到江洛儿便不容分说一把抓了个结实,提起来就返身向回走,江洛儿气得哇哇大叫:“怪医,你快把我放下来,你要做什么?”

怪医却是不理,仍紧紧提着江洛儿一个劲儿地向前赶,只是兴冲冲道:“妹子,有好东西呀,老哥总算是找到一件像样的结拜礼可以送给你啦!”

转眼间,江洛儿已可看到前方聚集的人群,心中虽然不快,却也不由奇怪,怎么梁府似乎所有的家人使女都围过来啦,将好好地一个院落挤成这般,倒底出了什么事?

也不知怪医使了什么招式,总之三下五除二就分开人群带着江洛儿挤了进去。江洛儿一直被怪医提着难免有些头晕眼花,刚被放到地上,还没立稳,已听见辛三娘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你怎么又这样对待我家大小姐,小小的孩子被你提来提去的,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却听怪医似孩童一般委屈地分辨道:“我一时心急,不想我妹子错过一场好戏嘛!”

江洛儿见辛三娘直气得双手插腰,眼冒火光,又要开口,忙摆手制止道:“不要紧,没关系,我没事!”这时江平远、杨萧等人都已眼望过来,江洛儿怕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来,忙挤出笑容向他们示意自己无碍,却见江平远无奈地笑了笑,杨萧则是对怪医怒目而视。

怪医吐了吐舌头,避开众人目光,拉着江洛儿去看众人围观之处。江洛儿只见院中央孤单单地立着两个陌生人,一个是五大三粗、满面油光的壮汉,双手背在身后,一脸无赖得意地环视着众人,另一个却是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矮瘦男孩,有十岁模样,身后背着一张怪模怪样的小弓,却是愁眉苦脸地盯着那壮汉。

江洛儿心中奇怪,口中则是没好气地对怪医开玩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两个人嘛,你这般急急地将我拎来看,难不成要将那小男孩送我做礼物?我可告诉你,我已经有跟班啦,不会要这看起来没吃过几顿饱饭的家伙。”

怪医吞了口口水,仍是继续贪婪地盯着那小男孩,压底了声音道:“谁说那小子啦,我说的是他背上背的那张情弓!”

江洛儿吃惊地又猛盯了那支弓几眼,诧异道:“什么‘情弓’?很有名吗?”又转头看看江平远等人,见大家均是不太在意,反而是一副看热闹的神情,又接着问道:“如果真的很珍贵,我爹爹他们怎么都似没发现?”

怪医撇撇嘴道:“他们哪有我老人家知道得多,这情弓早五十年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啦,他们那时还没出娘胎呢!”说着,又眯起双眼,低声道:“妹子,这情弓可是好东西,据说轻得无法想象,我很小时才见过一次,想法夺了来送你好不好?”

江洛儿连连摇头道:“不好,不好,你听没听说过君子不夺人所爱吗?都这么大岁数啦,怎么还动这样的歪脑筋!”

怪医急道:“我可是一片好意,再说这情弓本就是给女孩子专用的,让男人带在身上象什么话?何况这两人看起来也是一副不识货的模样,说不定是怎么巧合让他们给碰上的,留在他们身边实在是糟蹋啦!”

江洛儿听了,狐疑地盯了那张弓几眼,又转头看看怪医道:“你没骗我?”

怪医连连摇头,焦急道:“老哥若骗你一定让雷给劈死!”

这样一说,江洛儿不免心动,想想自己前些日子相继受到黑衣刺客和上官妍的欺辱,确是急需具备防身本领,若能得到一张很轻的弓确也不错,起码感觉到危险时能多一样防范的武器,这样想来,那张原本看起来有些怪气的小弓在她的眼里也是越看越精巧啦。

不料,怪医和江洛儿紧盯那张弓的眼神终是引起了那男孩的警觉,他抬眼一扫,毫不费劲就发现了两人,男孩只觉这一老一少两人均是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心中一慌,忙抬手抓住身边壮汉的手臂,摇晃着恳求道:“师傅,我们还是快走吧。”

壮汉一把甩脱他,哈哈笑道:“你这小子,总是这般没用,跟着师傅吃香的喝辣的,有什么好怕的!”

男骇还要再开口,却被壮汉一眼给瞪了回去。只听那壮汉高声对围观众人喊道:“怎么样,想好了没有,欢不欢迎我们师徒跟大家凑个热闹呀!”

第二十四章 设计夺弓

围观众人只是嘻嘻哈哈地对着二人指指点点,梁家主人一家更是仿佛在看耍猴儿一般笑呵呵地盯着他们不语,江平远等人因是客人,更是一副置身度外的神情。

那壮汉急了,突然腾腾腾地几个大步冲到院中一侧由几块青石砌成的假山前,愤愤然地叫道:“我‘闯遍八方宴请’也混了这么多年啦,怎可容你们小瞰,今天给你们露两手,让你们见识见识大爷的厉害!”

众人闻听他自报的名号,更是乐翻了天,一时间讥笑声大起,传出老远。那随着壮汉一起来的男孩顿时满脸窘态,将头深深埋下,恨不能即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洛儿恍然道:“原来这二人是来蹭吃白食的!”只是心中感叹,怎么这世间什么人都有呢?还有这样不请自来并且明目张胆地闯人家酒宴蹭饭吃的人!

却见那壮汉挽起了袖子,冲手心狠吐了两口口水,深吸了几口气,二话不说上前一步,双手掰住了一块半人高的青石,用力间手臂青筋乍现,呼呼大喝了几声,咬紧牙关,猛地叫声“起”,便听见“嘭”地一声,那块青石已然被他拔出,并随之高举过头。

众人的嘻笑声骤然停止,更有人惊讶得叫出声来,那壮汉耀武扬威地就地举石转了一圈,才重重地放下大石,满意地扫视众人道:“怎么样,大爷可不是白吃饭的,还有更厉害的身手,要不要使上几招给你们看看呀!”

那梁家主人颤声道:“好身手呀!”说完,转头看看江平远等人,商量道:“要不,请这两位壮士一起听戏用餐吧。”

江平远身后众人闻听,皆是啼笑皆非,心道这点身手就将你们唬住啦!江平远则是不已为意地开口道:“江某等自然是客随主便啦。”

江洛儿静静地立在一旁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已是有了主意,心想这样的人物手中的宝贝说不定也是哄骗来的,不要白不要,当下拉住怪医在他耳边嘀咕起来。

只见还不待梁家主人再开口,怪医已抢前一步蹿到院中,眯起一双精亮的眸子,笑容可掬地向那壮汉摆手道:“别急,别急,要吃要喝并不难,可先得过了老齐我这一关!”

壮汉眼见主人家就要点头答应,正在那筹划着这一顿该如何大吃大喝呢,突然见一个矮胖的老头蹦了出来,开口阻挡,当下有气,呵道:“你是什么东西,敢管大爷我的闲事!”

怪医并不动气,仍是笑呵呵道:“老齐我是这家请来的贵客,这家主人还要先问过我的意见才能行事呢!”

壮汉不信,抬眼去寻那早已认定的主人,只是怪医说得不假,这梁家主人当初千请万请才请到了怪医来给儿子看病,好不容易结下了关系,自然是不敢轻易得罪这位赛华佗,眼见怪医笑嘻嘻地冲着自己眨眼睛,忙使劲点头。

壮汉这才信啦,心中烦闷,不奈地对怪医道:“你方才已见识过大爷的厉害啦,难道还不服气吗?”

怪医不屑地撇一撇嘴道:“你那两手,许多人都做得,有什么好得意的!”见壮汉气得就要发作,忙跟上一句道:“不信?不信我们就比试比试,我保证你不论使出什么本事来,我都可照样子做出来。”

壮汉咬牙切齿道:“大爷我可不是吃素的,还能被你吓到不成,不过我可告诉你,大爷有家传的绝技在身,是赢定了的,你输了以后可别耍赖!”

怪医摇头笑道:“你尽管使出看家的本事来,我老齐是说到做到,若真输了,不但由着你随意吃喝,更让这家主人再拿出三百两银子送你,你看如何?”

壮汉一听,大喜过望,心想今天可真是吉日,竟遇到了这等好事。当下急忙连声说好,生怕怪医反悔。

怪医见他上钩,心中窃喜,依计不紧不慢地又说道:“既是这样,你若输了又该如何呢?”

壮汉哈哈笑道:“大爷我是一定不会输的!”

怪医摇头道:“公平比试,有输有赢,你怎知我就不会赢?若是如此,我们岂不是不如不比?”

壮汉眼见好处就要泡汤,急道:“当然,当然,若是你赢了……”

怪医不待他把话说完,紧忙打断道:“我看这样吧,若我赢了,你这顿酒宴是一定吃不成的,另外嘛……”怪医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笑眯眯地瞟了一眼那边上站着的羞涩男孩,道:“我看你师徒二人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干脆我老齐今天就吃点儿亏,你再把你徒弟身后背的那张破弓留下就行啦!”

壮汉眼珠转了转,喜上眉梢道:“好,就这么说定啦!”

只是那矮瘦男孩听见师傅答应了下来,几乎要哭出声来,上前抓住壮汉衣角,连声哀求道:“师傅,你不是将这张弓给我了吗,我不要给别人。”

那壮汉见状,喜滋滋地安慰他道:“你这孩子真是糊涂,这张破弓才能值几个钱,师傅也是偶然拾到的,再说你连箭都没有一支,留在身边也不过是个摆设,何况师傅一定会赢,到时就能有三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到手,我们师徒可就发达啦!”

男孩还待再劝阻,壮汉已是摔开他的小手,冲着怪医叫道:“开始吧。”

怪医心花怒放道:“好说,好说,你刚刚露的那一手,实在太普通,就连我这老头子也能做得到,不信你看!”说着,大步蹿到假山前,寻了一块更大的青石,先是伸出一只手在石上轻飘飘地拍了一掌,而后两只手抱住青石,笑道:“你可看好啦,我老齐可不用象你那般费力。”话音还未落,也不见他用力,那块大石就如毫无份量般被他举了起来……

这一次,围观众人中却没人似刚才般发出惊讶赞叹之声,只是个个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盯着院中央那仍举着大石的怪医,总觉得这老头做得太过轻松,以至看起来都不象是真的啦,更有人开始狐疑地打量起那块大石来,心中猜测这石头难不成是假的!江平远等人却是内行,知道怪医内力深厚,先前那一掌已是恰到好处地震松了青石,又运气撑起,看在外人眼里自然是轻松。江洛儿却在一旁暗中叹气,心中埋怨怪医何不装得费力些,博得众人叫好不是更加好看吗!

壮汉最初也与其他人一样不相信,他更是干脆,索性直接走上前去,两臂一伸就去接那青石,想要试试石头的份量。怪医也不客气,嘻嘻笑着将大石递了过去,待那壮汉刚一接住,就噌地蹦出了老远。壮汉只觉手中大石的重量骤增,竟比自己早先所举的那块还要重上许多,因没有心里准备,手中抓得不实,那青石顷刻间就直直地滑落,向着他的脚面砸去……

壮汉毕竟是有一股子非比寻常的蛮力,惊慌中手掌一翻,拼命将大石向外推去,自己的身子也顺势向后猛退,只听“嘭”地一声巨响,大石在地上砸了一个大坑停住,那壮汉也因退势过猛,狼狈地翻倒在了地上。

众人这才如梦方醒般纷纷拍掌叫起好来,矮瘦男孩则是楞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急忙跑去欲搀扶自己的师傅,那壮汉却是气得哇哇大叫,一把推开徒弟,一个鲤鱼打挺猛地立起身来,一边揉着屁股一边骂骂咧咧地狠瞪那在旁边与众人一起大笑的怪医。

半响,壮汉才缓过劲来,指着怪医叫道:“老头儿,你别高兴得太早,大爷我还有本事未使出来呢!”

怪医不以为然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壮汉又挽了挽袖子,扬声道:“你可看好了,大爷我下面要使出的可是我家密不外传的绝技,保管你连见都不曾见过!我倒要看看你如何也能使得出来!”说完,身躯立直,两臂展平,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便停住了不动。众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怪姿势,正在奇怪这算得上是什么高深武功时,却忽见壮汉的手指端猛地一动,接下来手臂、上身、下身都依此动作起来,奇就奇在他身体每个部位动作都极为协调,并且动得是越来越快,初看起来虽然有些僵硬,但很快就觉得分外和谐起来,那手脚也是配合得都恰到好处,转眼间就将他的身体护得密不透风,令人看得是眼花缭乱。

待壮汉停住了身形,怪医也随着众人热烈地鼓起掌来,边鼓掌边踱到壮汉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错,不错!”

壮汉正在得意间,却见怪医神情突地一变,叹息道:“只可惜,哎,不是我老人家说你,你使的招式虽然不错,但也不见得就是什么独门绝技。”见壮汉以及周围众人都完全安静下来,瞪大了眼睛注视着自己,才又不紧不慢地说道:“别说我老齐了,就是我那才年芳六岁的妹子都使得出来,不信你看!”

江洛儿心知到了自己出场的时候了,当下小嘴一抿,凤眼带笑,轻快地从人群中走出,来到院中央,停身立住,冲那壮汉点了点头,也不出声,展开双臂,深深吸气……

壮汉目瞪口呆地盯着江洛儿半天说不出话来,怪医也是双目闪烁不定频频上下打量江洛儿,江平远等知道内情的人则是对江洛儿这样做很是诧异,分外紧张地注视着她。

江洛儿不慌不忙地平稳了气息,轻声笑道:“这位大叔,洛儿献丑啦,为了让您看得仔细,洛儿特意出招慢了些,您看可是与您使得一模一样?”

那壮汉闻言,如梦方醒般“啊”了一声,突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干声嚎叫道:“爹呀,您老人家不是说这套护身功是绝不外传的吗,怎么这世上还有别人能使得出来呢?”

江洛儿心中不禁有些羞愧,刚想开口劝阻,怪医却抢先指着壮汉说道:“你这家伙可真是笨儿啊,这还有什么好想的,一定是你老爹骗了你嘛,将一套普普通通的身法当作宝贝传给了你,你不知道还到处招摇,哎,真替你难堪呀!”

江洛儿见怪医如此落井下石,心下更加不忍,暗中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见好就收。怪医嘻嘻笑了两下,竟真是乖乖地闭上了嘴巴,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那壮汉闻听了怪医的一番话,更是伤心,索性坐在地上哇哇乱叫起来,任凭他那瘦弱的徒弟拉了几次,也不肯起身。江洛儿只好无奈地看着他发脾气,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是那壮汉发泄了半响,心中爽快了许多,渐渐冷静下来,心中懊恼今天的这顿霸王餐看似无望了,想到大块的鸡鸭鱼肉和那白花花的三百两银子就这么眼睁睁的要从自己面前飞走,他险些真的流出泪来,这么想着,一个念头又忽地冒了出来。

众人只见他一下子破涕为笑,前后宛如判若两人般忽然从地上爬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哈哈笑道:“大爷我可还有绝招呢,这回你们可要认输啦!”

江洛儿等人均是诧异地盯着他,不明所以,却见壮汉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兴奋地叫道:“给大爷端上好酒好菜来,我们比比谁最能吃!”

众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味儿来,壮汉见没人理睬他,大怒道:“怎么,怕了?大爷我不是吹的,要论饭量,大爷至今还未曾逢过对手,难道你们心疼银子,不敢再与大爷比试了吗?”

江洛儿猜中他的些许心意,不由暗自好笑,摇头道:“既然大叔这样说,我就请我的一个朋友来与大叔切磋切磋,如何?”

见壮汉未表示异议,江洛儿便回首向人群中的喜来招了招手,喜来向来对她唯命是从,自然毫不迟疑地跑了过来。

江洛儿征询道:“喜来,这位大叔想要比试食量,你可愿意与他较量一番?”

喜来憨声道:“洛儿,为了等今天这顿酒宴,我从早上起就没吃什么东西,现在正饿得慌儿,保证能比平时还能吃,就快些让我和这位大叔开始比试吧。”

那壮汉上下打量了一下喜来的块头,又闻听他的一番话,心中暗想:这楞小子还真与我是一路货色,想来要赢他还需费一番功夫。当下神情颇为认真起来,索性开始在原地运臂伸腰,做起热身运动来。喜来哪里有他经验老道,只是不明所有地站在一旁看着他。

江洛儿与梁家主人打了招呼,请他们尽快准备吃食,那梁家人正看在兴头上,马上忙不迭地吩咐下人去准备。好在大户人家人手多又早已备好用料,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家人们络绎不绝地端上大盆的米饭馒头和一盘盘的鱼肉来。

江洛儿退到一旁,场中只留下喜来与那壮汉二人,他们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逐渐擦出了较量的火花。待到江洛儿大喊声“开始”,就只见这两人立即全心地投入到了消化掉面前食物的竞争中来。

那壮汉却是未曾吹牛,他张开了血盆大口,一手肉块一手馒头不停歇地轮流往嘴里塞去,也顾不上多咀嚼几下,只一味地胡吃海塞,腮帮子一直是鼓得老高,没一会儿的功夫,他面前的吃食已是去了一半,看得众人眼睛都快直啦。

相较壮汉那不管不顾、满嘴流油的吃相,喜来明显要强上许多,只见他一边抓起食物放在嘴里品味,一边赞不绝口地点头,只是他的动作也是超越常人地快速敏捷,消化掉食物的速度也相应地并不见落后那壮汉多少。

怪医在一旁看得心急,不由出声催促喜来,江洛儿忙嘱其禁声,怪医急道:“这小子不紧不慢地样子让人看了实在着急,要是输掉了这局比试,那弓可就没影啦!”

江洛儿微笑安慰道:“你别急,那大叔虽然乍看来吃得是颇为凶猛,但难免后劲不足,反倒不如喜来这般地细水长流,一个是心有它念,一个是真心品食,高低上下很快便能见出分晓啦!”

怪医听了,将信将疑地盯了江洛儿几眼,只好勉强压下心中急躁,安静地站在边上观战。

果然,那壮汉越吃到后来,取食的速度就越发地缓慢慢,似乎腮帮子也有些僵硬起来,每咽下一口都仿佛要费上很大的力气。反观喜来,仍是一副醉心品尝的神情,速度竟丝毫不见减慢。

很快,在众人的唏嘘声中,喜来不紧不慢地咽下了最后一口馒头,拍了拍肚子,又意尤未尽地盯了几眼壮汉面前还未曾动过的饭菜,才抬起头来寻到江洛儿,冲着她憨憨地笑了几声。江洛儿向他投去鼓励肯定的目光,带头鼓起掌来。

那壮汉听见了众人的掌声与叫好声,抬眼看去,赫然发现对手已是早于自己结束了战斗,当下一阵心急,一大块肉就此卡在了喉中,顿时噎得直翻白眼。

壮汉哭丧着脸解下徒弟背后的那张弓,转身递与已凑到身边满脸性急的怪医手上。突然那瘦弱的男孩哭泣出声来,原本努力含在眼中的泪水也如断了线般不停地涌出,壮汉不耐地申斥道:“哭什么,你师傅我不是好端端地还活着吗?”

那男孩哽咽道:“我的弓……”

壮汉一听更是气恼,一巴掌打在男孩的脑袋上,埋怨道:“你师傅我在你眼中还不不及那张破弓吗!”

男孩更是伤心,索性放声大哭起来。壮汉有些慌了,忙又伸出手来胡乱地揉着他刚刚被打之处,好言哄道:“好了,好了,师傅又没有下重手,你一个男孩子可劲地哭什么呢?那张破弓就当作不小心掉失了,师傅再为你找把剑来玩,准比弓好用,再说师傅虽然没能得来三百两银子,可还是吃饱了嘛,算起来我们也没吃太多亏。”

听了他这通儿话,江洛儿只觉哭笑不得,但心中却是隐隐蒙生了对那男孩的愧疚之意,想了想,找人来包了大一包的食物,又向江平远要了些银两,一并包在一起,递到那仍在妄自哭泣的男孩面前。

谁知那男孩却是猛一甩手,愤然打落了江洛儿递来的大包袱,还用一双红肿的眼睛使劲瞪了江洛儿几眼。江洛儿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想不出该如何来安慰一个心爱之物被师傅强行输掉的小孩。

倒是他身旁那壮汉敏捷地弯腰一把拾起了包袱,笑容可掬地赞道:“你这小女娃倒是有些良心,不错,不错,这下我们师徒又可逍遥几天啦!”

壮汉拉着哭哭涕涕的男孩快步离去后,梁家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吩咐家人准备开宴。

趁众人不注意,怪医一脸异色地拉住闷闷不乐地江洛儿,寻到一个稍微僻静的所在,急声询问道:“妹子,你刚刚是怎样使出那汉子的身法的?”

江洛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戏弄道:“你刚刚不是说了嘛,那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套身法,谁人都会!”

怪医急道:“好妹子,我那自然是胡弄那汉子的,话说回来,他那身法还真是不寻常,我老齐活了八十来岁,今天也还是头一次见着,可你倒底是如何使出来的呢?”

江洛儿终是架不住怪医的一味纠缠,心想这事他早晚也会知道,索性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好了。于是当下毫不隐瞒地将自己身具异能之事讲给了怪医听。

怪医听完,却是好半天没说话,江洛儿奇怪地仔细一打量,才发现他的一双眼睛已快要乐得眯成一条缝了,只见他突然伸出手来摸向江洛儿的小脑袋,还一边兴奋异常地念道:“好妹子,你可真是个宝儿啊!”

吓得江洛儿忙不跌地闪开,斥责道:“怪医,你若再用这般贪婪的神情看我,我就不再理你啦!”

一声叹息传来,江洛儿寻声望去,发现江平远正心事重重地走向两人,来到江洛儿与怪医面前,先是忧心地看了眼江洛儿,才沉声对怪医说道:“前辈,你必是已经知道洛儿的异能了吧!”

怪医只顾一味地咧嘴默笑,闻言便不住地点头。江平远表情凝重地继续说道:“这事本来是想找时间仔细告知前辈的,现在既然前辈已经知道了,平远也就不多言了,只是前辈必也明白这其中的厉害,若让居心不良之人晓得了,恐怕对洛儿会极为地不利,所有还望前辈能保守此秘密。”

听完江平远这一番语重心长的话,怪医马上将胸脯拍得直响,连声保证,只是一转回头来对着江洛儿,马上又两眼放出摄人的光芒,露出一副乐得快要找不到北的神情来,江洛儿知道他心中必定在打着自己的注意,说不定那天就会求自己去为他偷学人家的武功,自然是对他没有好脸色,除此外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心中叹气,不再理睬他。

待到众人在梁家热热闹闹地用过晚宴后,由梁鹤年殷勤地送回到客栈,江平远等人才得以详细询问怪医为何一定要得到那张弓,只见怪医笑呵呵地拿着弓摆弄了几下,递到江洛儿手中,才不急不缓地开口讲起这张弓的来历。

第二十五章 感慨万千

“相传几百年前,有一位征战沙场的将军,他的夫人也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两人时常并肩作战,共同杀敌,只是在一次战役中,这位夫人不幸受了重伤,从此后身体便异常虚弱,再也不能使刀弄枪、张弓射箭了,她也因此开始郁郁寡欢,终日不见欢颜。将军心疼爱妻,立誓要为她打造一件轻便又具威力的武器,于是便访天下铸造名家,又千辛万苦地寻到几种奇特的材质,最终打造出了一张神奇的弓,据说这张弓虽然小巧轻薄,却无需太大的力气就可射出从长到短、自铁到金各种式样的箭支,而且射程更是较普通弓箭要远上许多。”

怪医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狠盯了几眼江洛儿手中正在把玩的那张弓,其他人听他将一张怪模怪样的弓说得这般神奇,也都颇为好奇地仔细打量起来。

辛三娘十分感触地说道:“前辈,怪不得这张弓得名情弓,那位将军费尽心思,真是将对夫人的一片深情寄托在了此弓中。”

怪医闻听却是不屑地撇了撇嘴,讥笑道:“你们女人家真是容易被感动,如若这张弓这么简单就得名情弓,哪里还需我老人家花上这么多的心思夺来送给我妹子?”

听他这样说,大家的兴趣又被提了起来,性急的穆长老干脆叫道:“你这怪老头,怎么这般婆婆妈妈,可是这弓还有其他神奇之处?”

怪医对他不敬的称呼并未动气,只是慢条思理地端起面前的一杯清茶,喝了两口,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急什么,要说这故事精彩之处这才刚刚开始呢!”

扫视众人,见大家的胃口都已被自己吊了起来,怪医才心满意足地继续说道:“说起来,这张弓奇是奇了些,不过怎么说也不过是个极为称手的武器,要说被唤作情弓,还得从它后来的主人说起。这弓不知怎地后来传到一位百年前十分有名的女侠手中,这女子不但武功超绝,更是生得貌美如花,引来无数青年才俊的倾慕,只是她性情极为高傲,一直不曾有人能够打动她的芳心,直到一次机缘巧合,她因误会抽箭射向一年轻人,岂料那年轻人身手也不含糊,竟徒手接下了那一箭,因为这种事从未发生过,女子惊愕同时不由伤心哭泣起来,那年轻人忙上前还箭,连声地赔不是,直哄得女子破涕为笑,两人不打不相识,不但解除了误会,也自此相互生出爱意来,终是结成了眷侣,成就了一段美谈。这张弓也因此得名情弓,相传持有此弓的女子,如有哪一天遇到了一个能够徒手接下此弓射出之箭的年轻人,那人也就是她命中注定的如意郎君啦!”

怪医这次一气讲完,洋洋得意地巡视了一圈众人的表情,接着问道:“怎么样,你们说我将这弓送与洛儿妹子是不是用心良苦呀!”

江平远轻笑道:“不错,前辈这样做看来确是极有深意。”

倪恒更是紧接着逗弄江洛儿道:“洛儿,你看你这义兄想得有多周到,你才仅有六岁,他就已经操心起你的终身大事来,你可千万要记住啊,今后这弓还是不要随随便便拿出来用的好,否则一不小心就可能给你射回个夫婿来啦!”

众人闻听都呵呵大笑起来。怪医不忿地叫道:“你们别不信,我老人家可是听闻这传说极为灵验的,你们可别小瞧了这张弓,等洛儿妹子习精了射箭之道,要真想徒手接下此弓射出的箭绝不会轻而易举的!”

怪医还在与众人争辩,这边江洛儿盯着手中的情弓,只觉好笑,照怪医的说法,这张弓岂不就如同西方传说中的丘比特所用的那张专门射向有情人的爱之弓了吗?江洛儿对此自然是不信的,只摇头轻笑。

大家妄自打趣取乐,却是无人留意到一旁默不出声的杨萧一直在盯着那情弓出神。

此间事情已了,第二日一早,众人辞别梁鹤年,起程返家。只是分别之时,梁鹤年拉着江洛儿,私下交给了她一张画卷和一支玉钗。

江洛儿将画展开,见是一副白描的女子肖像,画上女子眉目含情、栩栩如生。

江洛儿抬眼扫视了梁鹤年一眼,发现他的双眼已是布满了血丝,不由感叹道:“梁大哥,这画是你连夜敢制出来的?”

梁鹤年点点头,略带伤感地说道:“只是我无论再如何努力,却也勾画不出蓉蓉的十分美貌来。”

江洛儿心中感动,安慰这忧心的年轻人道:“你别太着急,我一回到家,马上将人派出去,一有了消息就会立即通知你的。”

梁鹤年感激地看着江洛儿道:“洛儿,你不但聪明能干,还心地善良,先是救我性命,现在又如此热心地帮我寻找蓉蓉,鹤年此生真不知该何以为报,今后只要你一句话,鹤年纵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江洛儿见他如此说,心中忽地一动,想这年轻人未来将可继承梁家诺大的家业,不但有雄厚的财力,还有成熟的商业网络,兴许自己有一天还真有可能借助于他。想到此处,冲他点点头,但笑不语。

梁鹤年最后又交待说那支玉钗是蓉蓉亲手送他的定情物,可凭此与蓉蓉相认。江洛儿闻听更加感慨,看来这梁鹤年确是真心要找回心上人,想得竟如此周到。

辞别了梁鹤年,离开朝奉镇,一行人继续向南行去。怪医借口舍不得离开刚刚结拜的妹子,决定与众人一道回魔教总坛,待到来年初,再带上江洛儿去四川。

江平远等人对此自然是十分乐意,何况有了这样一位医术圣手在身边,众人也倍觉安心。只是江洛儿暗暗头痛,心知这老头是将自己视作了有待开发的宝藏,意欲看牢,只怕自己从此后就不得不被他缠得死死的啦!

嘉定十七年八月,众人尚在归途中,临安已发生了巨变,宁宗病重,赵贵诚被矫诏立为皇子,赐名昀,授武泰军节度使、成国公,与原皇子赵竑处在了平等地位。待到一行人回到总坛不久,就传来了宁宗去世,理宗赵昀登基,改国号为宝庆的举国震惊的消息。

江洛儿独自一人立在树下,手中握着赵贵诚送她的玉观音,心绪起伏难平,她知道历史正照着自己所知的轨迹向前运行,一场内忧外患的局面已逐渐展开,只是不知自己在这其中倒底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清风吹过,拂起了江洛儿的几缕发丝,连带着阵阵沁人心脾的花儿幽香钻进她的鼻孔,但此时的江洛儿却是无心欣赏,她忧郁地注视着身旁的小龙,这男孩几月未见,似乎长高了不少,只是他眼神中那种伤感混合着渴望的神情仍是一如既往,令江洛儿几次到嘴边的话也被生生咽了下去。

两人沉默了良久,还是小龙最终耐不住心中的煎熬,抢先开口道:“洛儿,你就实话告诉我吧,我有心理准备。”

江洛儿抬眼望了望他,正迎上他灼人的目光,心中暗想:罢了,他早晚也会知道,我又何必隐瞒!想到此,江洛儿转头避开小龙的双眸,咬了咬牙,轻声将自己在他父母家人被埋葬之处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

江洛儿的叙述还未完,已能闻得身侧传来阵阵的呜咽之声,待她话音一落,小龙终是忍耐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江洛儿同情地默默望着他,任由他尽情地发泄心中的悲愤,小龙哭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口中不断地念着妈妈。

江洛儿喉咙一酸,竟也在不知不觉间淌下了泪水。抹抹脸颊,江洛儿轻轻拍着小龙的肩膀,柔声劝道:“小龙,不管怎样,你还活着,若你家人地下有知,也不会希望看到你这副模样,还是振作起来吧。”

一番话说得小龙顷刻间止住了哭声,他缓缓抬起布满泪痕的脸孔,望向前方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眼中厉芒闪闪,呀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不错,我还活着,史老贼,我与你之仇不共戴天,你要等着我,终有一日我会亲手杀了你,为我薛家满门报仇雪恨!”

清风又起,江洛儿仍静静地陪在小龙身旁,见他眼中痛苦的神情仍未见些许的消散,不由叹了口气,语气寥然地说道:“小龙,你父母虽然都已不在了,但不管怎样却也算得上生死相伴,终是在一起的,而我的亲生父母呢,他们虽然都好端端地活在这世上,却……”

小龙被她所言吸引,见她欲言又止,禁不住奇怪地追问道:“怎样呢?”

江洛儿见他一时间转移了注意力,心中多少有些安慰,才接着说道:“小龙,不瞒你说,我此次在临安遇到了我的生母!”

小龙大惊道:“你是说你的亲生母亲吗?那教主知道了吗?”

江洛儿摇头道:“我正为此事烦恼呢!”看了看小龙关切的目光,江洛儿心中一动,想想这事藏在她的心中已久,确是令自己颇为郁闷,小龙怎么说也是自己所救,算来早晚也会成为自己的心腹,讲给他听应该无妨。

主意打定,江洛儿正色叮嘱小龙道:“小龙,我下面要告诉你的事,你千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否则会坏了大事!”

小龙闻言更是替江洛儿担心,忙郑重点头。江洛儿于是便从自己无意中偷听到水月夫人与姚长老的对话开始,到在临安如何与生母会面一一讲给了小龙听。

小龙听后,惊奇地睁大了一双眼睛,盯着江洛儿半响未语。好半天,才突然沮丧道:“洛儿,他们大人间的事情怎么这样复杂啊!”

江洛儿苦笑道:“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本就极为复杂,这男女间的爱情又是最难说得清楚,执着地爱,执着地恨,这本就是爱到深处所不可避免的,我确实也不知他们二人的恩怨该如何了解,也许归根结底还是要靠他们自己吧。只是我那生母现在过分地偏激,我一时间还不敢将此事告诉我爹爹,总得找个合适的时机呀!”

“洛儿,你为什么懂得这么多?而且什么又是爱情呢?”一旁的小龙不解地追问道。

江洛儿微微一笑,道:“等你长大自然就知道啦,现在只要记住为我保守住秘密就行啦!”

小龙崇敬地盯着江洛儿小巧精致的侧面脸孔,心中羡慕不已的同时也是分外地纳闷,怎么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儿却总是这般地聪明伶俐,所知甚广呢?

江洛儿欣喜地望着正向她行礼的中年男子,心中暗暗感谢老天爷让他乖乖地呆在总坛,以至这么快就被找到。

那王姓人贩趁机偷眼打量了一下自己面前的大小姐,堪称阅人无数、过目不忘的他马上就认出了江洛儿,那个在他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带走“货物”的小女娃。他的心中更加忐忑不安,头上也不断地冒出冷汗来,不断地猜测是否上次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教主的爱女?等了一会儿,见江洛儿仍是沉思未语,只好小心翼翼地先开口道:“大小姐,上一次……”

不待他讲完,江洛儿已是不耐地打断道:“我找你来,不是为了以前的事。”

王姓人贩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偷偷地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讨好地说道:“那么,不知大小姐召小人来有何事吩咐呢?”

江洛儿笑道:“你还真是聪明,不错,我召你来确是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王姓人贩听江洛儿如此说,不由得楞住了,半响才恢复常态,立即用一种感激涕泠的语气说道:“大小姐,您能如此看中我王兴,小人自当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江洛儿摇头笑道:“你这番已是讲得老套的话就不用搬出来对我说啦!”

王兴心中一惊,怎么感觉面前这位不过六七岁的大小姐讲起话来极是老道呢?不是自己听错了吧!

江洛儿看他神情,已然猜中他的心思,心中暗笑,知道从此后他定不敢随意轻视自己这个小孩子。当下便直奔主题,将要他帮忙寻找蓉蓉一事讲了出来。

王兴听完,突然正色道:“大小姐,您真的信得过小人吗?”

江洛儿轻轻笑道:“我为什么信不过你呢?”

王兴黯然道:“小人不过是个下三滥的人贩子,在教中从来没人赏识。”

江洛儿道:“你不用妄自菲薄,俗话说行行出状元,我看你在这一行就混得很是不错,不然怎会直接找上你?”

王兴听了,突地向江洛儿深施了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大小姐,您是教中唯一真正将小人当回事儿的人,小人在此向您保证,一定将您要的人尽快找到,不负您所望!”

第二十六章 暗中争斗

水月宫内,镜花宫主正在凝神读着手上的密函,水月夫人则是愁容满面地透过纱帐注视着正在窗外庭院内与宫女嘻戏的女儿。

镜花宫主从密函中移出目光,扫了一眼自己的妹妹,神色不变地开口道:“刺客盟要求增加定金,而且完成任务的期限也要无限地放长。”

那正在默然想着心事的水月夫人闻听,不由“啊”了一声,惊讶地转过头来,瞪大了一双美丽的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怎么会这样?”

她的姐姐神色凝重道:“那小丫头这趟临安之行,不但成了武当掌门的干女儿,又认了无人敢惹的怪医为义兄,即使我是刺客盟的首领也会更加慎重考虑的,增加价码也是情理之中啊!”

水月夫人愤然道:“那为什么还要将期限无限延长,他们可是怕啦?”

镜花宫主笑道:“若说天下有令刺客害怕的事可还真不多,不过刺客出手往往要有九成的把握,以那小丫头现在的背景来说,要想再寻到适当的时机行刺确是不易。”

水月夫人心知姐姐说得有理,无言地又转头看向窗外,远望着天真无邪的女儿,半响,才不甘道:“那丫头怎就这般好命,我的莺莺可怎么与她比呢?”

镜花宫主胸有成竹地说道:“我已经想好了,这样下去确是不成,我打算带莺莺去拜个厉害的师傅,总要让她与那丫头有较量的资本才行。”

水月夫人闻言一惊,冲口问道:“是谁?”

镜花宫主瞟了一眼妹妹脸上紧张的神情,轻蔑道:“你管她是谁,只要最终能令莺莺无人可敌不就成了!怎么你还舍不得吗?”

水月夫人眼帘一垂,喃喃道:“我只是怕莺莺还小,受不得苦。”

镜花宫主哈哈笑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这般地鼠目寸光,如何能成就大事,我看还是让莺莺早日离开你身边的好,免得受你影响太深,将来轻易就将到手的权势拱手送人!”

听她这样说,本有些犹豫的水月夫人立即目光坚定了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就是比不上姐姐的心狠手辣,这些年才一直被人欺负,我都听姐姐的。”

镜花宫主面带满意的微笑,手中运劲,毫不费力地将那封密函搓成了粉末,手一扬,清风便将最后的痕迹也给吹散了。

她轻松地拍了拍手掌,怡然地对妹妹说道:“你就留在教中,按照计划多收买些人手吧。”

水月夫人略带迟疑地回道:“这事确是不好办,这几年来我也是极为用心,可收效甚微,教中长老一级的人物,除去姓姚的那色鬼早就是我们的人外,其他几人大都是一心只知增进功力,培养弟子,其他事概不上心,就是紫裳长老那个狐媚子,我也曾试探过她几次,可她的态度实在是说不清楚,似条泥鳅一样奸滑。那左右二使更是不要想了,他们两人是平远的心腹,最是忠心不过,我连试探都不敢。”

镜花宫主将她这一番话听完,颇为恼怒地瞪了妹妹一眼,道:“你真是不争气,什么事情都办不好。你给我听仔细了,这世上每个人都有缺点,你要用心思去琢磨,譬如紫裳那婆娘最喜欢的就是男人,你叫姚长老去想想办法,其他那些长老我也不信他们就是清心寡欲的完人,他们整日地费心培养弟子还不是为了巩固未来在教中的势力,你便从此下手,想法挑拨起他们之间的争斗,至于那左右二使嘛,确是麻烦些,不过也总会露出短处的,你就多留心探查吧!”

一番话说得水月夫人只有频频点头的份儿。两人一时间都不再讲话,各自想着心事,静寂的厅内只有窗外江莺莺稚嫩的笑声隐隐传进来。

半响,水月夫人忽然迟疑地开口问道:“那人,那人他现在怎样了?”

她姐姐闻言会心地一笑,极有深意地瞟了妹妹一眼,慢条思理道:“你倒还惦记着他,也不妄他这些年来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水月夫人面色一沉道:“你不要想歪了,我这一辈子心中只有平远一人,当年要不是情势所逼,我岂会……”似是讲到了难以启齿之处,她黯然地停了下来,片刻才又接着说道:“我只是担心你是否将他安置妥当了,不想他有一天突然现身,坏了我们的大事。”

镜花宫主冷笑道:“那还不是怪你,当年不肯照我所说,完事后将他一杀了事,现在又担起心来!”

见妹妹只是低头不语,她又轻声笑道:“不过,当年留下他一命,现在看来倒也不见得是坏事,你可想得到当年那看似百无一用的书生如今已是飞黄腾达啦?”

水月夫人闻言一惊,猛地抬起头来。镜花宫主开心地笑道:“没有料到吧,他现在已经位及人臣,有了莺莺的存在,他终有一日将会成为我们手中最为有力的筹码!”

江洛儿开始对习武上起心来,无需江平远的督促,她自觉自愿地琢磨起内功心法,但江平远刚回到总坛不久,教里教外有很多事情需要他这个教主去处理,辅导江洛儿的大任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无所事事的怪医身上,只是怪医对江洛儿正在学习的心法极是不以为然,用他的话来讲,那种普通的心法只适合一般的孩童,用在江洛儿这样的天才身上实在是误人子弟,他竭力地向江洛儿推销自己的内功心法,扬言那是自己以医入武,花费了数十年的心血才摸索出来的,要不是自己年事已高,经脉早已成型,不易打造,自己的功力定会比如今高上许多。

江洛儿自然是对他的吹嘘不屑一顾,但仔细研究下来,确也觉得怪医的心法从人体构造的角度来讲更为合理,自己也更易弄懂些。当下禀明了江平远,决定选择怪医提供的那套内功心法从头学起。

怪医见能得到江洛儿的认可,自是乐不可支。而江平远一方面知道怪医是武道医道双修的奇人,武功论起来与自己也不相上下,将江洛儿交由他调教确也放心,另一方面也是清楚自己的女儿极有主见,经她决定之事还是迁就她的好,于是也就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自此,江洛儿开始跟着怪医修炼内功,不时地,也会向教内高手讨教些拳脚功夫,她身具异能,一学就会,再加上颇为用心,进步之快几乎令怪医整日间乐得合不拢嘴巴。

怪医本是一贯将常理置之不顾的人物,一次兴致所至,干脆就直截了当地将他心中的盘算讲给江洛儿听,他希望江洛儿有朝一日能习得各门各派顶尖的武功绝技,成为江湖中集大成的传奇人物,这样他这老哥也就可以跟着她一起呼风唤雨、称霸武林啦!

江洛儿挖苦道:“你以为人家各个门派都是傻子,怎能容得别人去学自己的绝技!”

怪医怪笑道:“那还不好办,老哥我找碴与他们逐一比试,你就在旁边看着,一场下来,保管叫他们看家的本事都被你学到手!”

江洛儿接道:“要不要在事成之后,也随便教上你两手呢?”

怪医大叫道:“好妹子,我就知道你最是上道,果然没有看错啊,到时候我们兄妹可就无人能敌啦,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武林可就是你我二人的啦!”

江洛儿不屑道:“你自己在这做梦吧,我可没空理睬你这疯子。”话一说完,索性转身跑开去静修内功。

留下怪医独自一人是越想越高兴,越想越兴奋,恨不得明早一睁开眼,江洛儿就已变成天下无敌的高手,他自己也……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一晃已近年关,江洛儿在这短短的几月中收获甚多,自信若是再遇上刺杀,也可自保一时了。

只是命王兴派出人手四处寻找蓉蓉一事仍是没有半点消息。江洛儿知道这人海茫茫,手中线索又极为有限,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蓉蓉的痕迹确实是有些为难他,也就没有过分强求。

新年将近,教中上下一派喜气洋洋。主管内务的左使邹琰可说是最忙的人了,常常是一边走路一边听取属下的汇报。只是这天清晨,当他如往常般踏进自己处理事务的房间时,却猛然发现一个小小的人儿正站在屋中央对着他微笑。

邹琰忙施了一礼,奇道:“大小姐,您这么早可是找我有事?”

江洛儿笑道:“邹伯伯,还是称呼我洛儿吧,当初是您亲自将我从峨眉山接回我爹爹身边的,怎么反而较之他人对我更为疏远呢?”

皱琰心说:自然是因为我比其他人都更加清楚,你在教主心中是继承教主之位的不贰人选,早晚有一天我会是你的下属,怎敢逾越呢?当下正色道:“大小姐,就是因为您一向纵容他人,才坏了规矩,属下身为主管内务的左使,更当以身作则,令人人都明白该如何尊重服从您。”

江洛儿叹气道:“邹伯伯,您是清楚我性子的,我也不多说了,只希望您能象其他长辈们一样亲切地唤我洛儿,我听了也舒服些,而且威严服从也不是光靠称呼礼节就可深入人心的,相较之下,我更希望与教中人都坦诚相处,亲如一家,也希望大家都是真心诚意地为我做事,您说可是?”

邹琰早已清楚地知道江洛儿的不同寻常,但听了这一番话仍是倒吸了一口气,那最初的疑虑又浮上了心头,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人怎会是个六岁的孩童?

江洛儿不愿在此事上过多耽搁,见邹琰未置可否,心知很多事情也不是三句两句话就能够改变得了的。她面色一变,郑重道:“邹伯伯,您也知道,我年后就要随怪医去四川了,我此次来找你,是有事相求。”

邹琰闻听一惊,凝神片刻道:“大小姐,有什么事情是属下能为您办的?请尽管吩咐。”

江洛儿道:“邹伯伯,洛儿知道你一向是我爹爹最为心腹之人,又是掌管教中内务的左使,此事确是非您不可。”

见邹琰表情越发凝重,江洛儿压低声音道:“我想请邹伯伯设法替我安插几个人到水月宫和众长老的身边去!”

她话音一落,只见邹琰瞬间瞪大了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地盯向自己。江洛儿微笑解释道:“我知道我爹爹一向不屑做这等事,他自觉没什么事情可逃得过他自己的一双眼睛和灵敏的感觉。但我却不这么想,还是派人密切监视来得更为保险。”

邹琰迟疑道:“教中设有执刑堂,若察觉任何人有了叛心,自有他们去处理。”

江洛儿摇头道:“执刑堂往往是事后的诸葛,只能惩戒,无法预防。实话说吧,我对这么大的圣教竟没有一个成形的监视体系很是奇怪,但也知道这是老早就传下来的规矩,为了表明对教众的信任,但定下这规矩的人太过幼稚,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是无害的,但背后却说不定在搞着什么阴谋。您说是不是?邹伯伯!”

邹琰被江洛儿最后一句话的语气给下了一跳,心想:我若不答应下来,她该不会是疑心我有什么不轨的念头吧?

当下,邹琰颇为小心地问道:“那么,需不需要禀报教主呢?”

江洛儿叹气道:“我了解我爹爹,知道他不一定肯答应,所以才直接找到邹伯伯您呀!”

邹琰思索了片刻,有些担忧道:“若是被教主发现了呢?”

江洛儿笑道:“我这样做是防患于未然,对整个圣教和我爹爹都只有好处,他若是得知了,难道还会惩罚我不成?”

邹琰心中暗叹:这大小姐才这么一丁点大,已是颇具手段和心机了,待她长大成人还不是人精一个,估计两个我都惹不起她。何况教主将她视若掌珠,近来更是对她言听计从,我又何必与她结怨,索性依着她就是了,将来出了事,想来教主也不会为难于我吧!

想到此,邹琰主意打定,点头道:“好,属下全听大小姐吩咐。”

江洛儿见他同意,终于放下心来,接下来便与邹琰仔细商量起该如何将王兴为她寻来的新人设法安插进去,如何建立起一套完整的监视体系,做到目标的一举一动都能尽入掌握。

10000部最新的热门校旱:给你好“看”

第二十七章 湖洲轶事

新年一过,怪医与江洛儿便着手准备起程赶赴四川,偏偏这时,镜花宫主也来辞行,并言明要携江莺莺同往,说是准备回到镜花宫悉心地调教她。江平远本就对那孩子没有什么感情,并未多想便点头应允了。

江洛儿虽然知晓了莺莺的身世,却仍是颇为怜惜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妹妹,想到镜花宫主是个口蜜腹剑的女人,莺莺跟着她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心中极为不愿,但也明白人家毕竟是莺莺的亲姨娘,自己是断无理由阻拦的,也只能在心中暗自着急。

离别的时日转眼就到,镜花宫主不知何故特意选在了同一日与江洛儿她们一道离开总坛。一边是江平远、杨萧等人与江洛儿依依惜别,另一边就是水月夫人满眼含泪地不舍幼女。

待到江洛儿找到机会来与莺莺告别时,原本不明所以、一派惘然的小莺莺已是被自己母亲的泪影婆娑给感染得嚎啕大哭起来。江洛儿心疼地轻轻抚摸她头上可爱的小辫儿,柔声哄道:“莺莺,不要哭了,再哭就变会成小花脸,人家会笑话你的。”

江莺莺哽咽道:“洛儿姐姐,我娘亲为何要哭呀?我与姨娘出门去玩儿,她怎么不高兴呢?”

江洛儿扫视了一眼正在旁边紧张地注视着自己与莺莺的水月夫人,叹口气道:“你娘亲只是一时不舍得离开你罢了,你这么小就要离家去习武,不要说是你娘亲,就是洛儿姐姐也觉得不忍心。”

顿了顿,江洛儿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神情盯了那面无表情的镜花宫主片刻,才又缓缓开口道:“你这一去,千万要保重自己,将来若是有人欺负了你,你一定记得告诉洛儿姐姐,姐姐定会为你讨回公道!”说着,江洛儿的一双手已按在了江莺莺单薄的双肩上。

江莺莺似懂非懂地重重点头,小小的心儿中默默装下了姐姐的话,印下了姐姐担忧的目光。

与江洛儿和怪医一道上路的还有辛三娘和喜来,辛三娘因要照顾江洛儿的起居,一同跟来并不奇怪,喜来却是好说歹说就是死活不肯独自留在教中,一门心思地要跟着江洛儿,江洛儿只好无奈地告诉江平远,自己已吃惯了喜来做的饭菜,怕是离了他便会茶饭不思,终于还是带上了他。

怪医因离开自己的地盘已久,很有些想家,现在终于成行,而且还“收获”颇丰,自然是几人中最为高兴的一个,一路上不断地向江洛儿等人吹嘘着他的怪医岛是如何地美若仙境,他在岛上是如何地逍遥自在,听得江洛儿总有昏昏欲睡的欲望。

几人驾着一辆舒服宽敞的马车,一路上走走停停,时而流连于湖光山色之中,时而在怪医的带领下去寻些草药,这趟行程在江洛儿看来并不似以往那般辛苦无趣。

这一日,已是行至了江河交错的湖洲地界。怪医精神大振道:“妹子,这湖洲一带盛产鱼虾,最过瘾莫过于找条渔船,一边打上鱼来,一边趁着新鲜煮来吃,我们可不能错过了这等美味,不如这就去寻户渔家吧!”

喜来最是好吃,一听这话,还不待江洛儿表态,已连声叫好起来。

江洛儿见他们二人都兴致勃勃地盯着自己,无奈地与身边的辛三娘对视一眼,点头同意。

在怪医的指点下,马车载着几人一路寻着渔村驶去。没行出多远,迎面走来了一队官差。

江洛儿至今还未与官差打过任何交道,索性扒在车门边好奇地打量他们。只是很快发现这队官差人数虽然不多,但队伍中却是夹带着几名年青女子,其中有二三个还是满面泪痕,口中不住地哀求着。

江洛儿忙唤马车停下来,不解地问怪医道:“怪医,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怪医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有什么,不过是官家征集民女罢了!”

江洛儿听了却有些生气,指着那哭叫的几名女子道:“她们看起来颇不情愿,这与强抢又有何区别!”

怪医调笑道:“这世道就是如此,妹子若看不惯,干脆老哥去将这些官差打跑,将这几名女子放走可好?”

听他如此说,一旁的喜来急道:“洛儿,这可使不得,我在家乡时也曾遇见过这种事,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这官家人可是招惹不得的,再说即使将人都给放了回去,我们一走,官差还是能再将她们抓回来,我们终是帮不上忙的!”

江洛儿闻听,心知喜来说得有理,只好强行按捺住心中的不满,愤愤不平地紧盯着这伙人走近。

那为首的一名官差瞧见了她们乘坐的马车,又见车上几人有老有少,便也没当回事,瞄了几眼就打算从车边穿过,偏偏这时,车内的辛三娘好奇地从车窗探出头来,说巧不巧,正迎上了那人的目光,那官差“呀”了一声,马上挥手示意身后的队伍停下来。

江洛儿等其他人开始还不明所以,不知这队人为何突然停了下来,仔细一看,却发现那为首的官差正面带喜悦地细细端详着辛三娘,嘴里还自语道:“年纪虽说大了点儿,不过模样生得确是不赖。”

辛三娘也从最初的茫然中省过味儿来,她一向眼中容不下半点沙子,眼见这人神情不怀好意,还出语不敬,当下就火冒三丈起来。

可还不待辛三娘有所动作,那为首的官差却伸手向她一指,张口叫道:“兄弟们,将这小娘儿也一并带回去!”

话音刚落,他身后立刻就蹿出了几个官差,答应一声,便如狼似虎般地冲了过来。

一直眯着眼但笑不语的怪医心中暗叫道:你们这不是找死吗?那小人精这回可是抓着把柄啦,岂会轻饶了你们!

这样想着,他用眼角余光一扫,果然发现身旁江洛儿的那张原本阴沉似水的小脸已快要笑成一朵花了。

江洛儿小手轻轻推了怪医一把,示意他将人拦下。怪医乐得惹事生非,也根本未将官差当作一回事儿,当即笑嘻嘻地跃下马车,身子滴溜溜一转便挡在了车前,带起的劲风将那几个扑上来的官差脸颊吹得生疼,几人用手掩面一时间无法再上前。

那为首的官差见状吃了一惊,手指怪医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敢阻挡官差办事,不要命了吗!”

怪医笑眯眯地指指自己的鼻尖道:“官爷,您是说我吗?我倒真是没想妨碍几位办事,不过我那妹子非要我这样做,我也是没办法呀!”说着,一边作出愁眉苦脸的模样,一边手指向正悠然地坐在车前的江洛儿。

那官差一见他所指的竟是个六七岁的女童,当下火冒三丈道:“你拿大爷我当白痴呢!那小娃娃能懂什么,你敢耍弄大爷,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大爷我的厉害!”

说着,他回过头去向自己的手下又作了个手势,那队官差马上尽数向马车聚拢过来,只留下二三个人看守那几个女子。

怪医挤眉弄眼地对他们笑笑,转过头去对江洛儿说道:“妹子,官爷好像发火了,你看咱们是要打还是要逃呢?”

江洛儿白了他一眼,狠狠地盯向那为首之人道:“你们是哪里的官差,光天化日之下竟想强抢民女,可是目中都没了王法吗!”

那为首的官差猛地听到江洛儿这番义正严词的质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地左右望望,见其他同伴也是颇为吃惊地盯着那车上的小娃娃,这才明白自己刚刚听到的这番话确是出自那小女娃之口。

他用怀疑地目光上下打量了江洛儿好几眼,又看了看一旁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怪医,心中寻思道:这女娃小小年纪,讲出话来竟似大人一般,绝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别是有什么来历吧。

他犹豫片刻,才开口道:“小娃娃,我们可是湖州知州谢老爷的手下,奉命征集民女,为新近赴任的济王选秀,你可有什么异议不成?”

江洛儿一听,心思转了几转,马上想到他口中的济王极有可能就是那不久前被贬的原皇子赵竑,看来是这当地的官员想要巴结他,才作出这等强抢之事。

刚想出言斥责,转念又想到,自己一行人是在人家的地面上,还是先不要把话说尽的好。于是,江洛儿轻笑讥讽道:“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自然是不敢对官府的命令指手画脚,但你要想打她的主意可就不行啦!”用手一指已经钻出车厢,怒气冲冲地来到她身边的辛三娘。

那官差闻听江洛儿自称是平头百姓,不由放下心来,冷声笑道:“量你们也不敢!官爷乃是奉命行事,这小娘儿颇有几分姿色,若能被济王爷看上了,你们这些人可都能吃香喝辣了,到时候感谢官爷我还来不及呢,怎么样,还是不要让大爷们动手,乖乖地随我们走吧!”

其他官差见长官如此说,自己这方又是人多力大,当下便将刚刚怪医露的那一手抛到了九霄云外,纷纷不怀好意地盯着辛三娘,嘻笑出来。

辛三娘气得大叫道:“大小姐,让我把这些兔崽子的眼睛都挖出来!”

江洛儿摇头叹息道:“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你们却偏行!记住了,这可是你们先招惹我的,事到如今我也没办法了,老哥、三娘,你们就看着办吧,不过千万记住别下手太重取了人家性命,无端端地找上麻烦!”说着,向怪医和辛三娘一一使了个动手的眼色。

怪医大笑一声,兴奋道:“既然我妹子发话了,你们今天可谁都别想逃!”话音未落,已是发出了一掌……

另一边,辛三娘不发一言,纵身从马车上飞落,尚未着地已是一脚狠狠踢出……

那些官差虽然仗着人多,手中又都握着棍棒,初时还可招架一番,但他们毕竟都是一群普通的差役,哪里能跟武林高手相比,尤其有怪医这高手中的高手在场,更是不可能讨到半点好处,没一会儿,不是被怪医煽了个耳光、拉扭了手臂,就是被辛三娘踢伤了小腿、击中了前胸,大多都趴在了地上。

那为首的官差最是机灵,见伙伴们在那老头和小娘儿那里都寻不到好处,干脆就瞧准个空档儿,举棍向已站在车边的江洛儿砸来。

江洛儿眼观全局,早就留意此人,一见他动作,只是轻蔑地笑了笑,灵敏地稍一拧腰,脚尖点地,小身子三纵二纵就蹿出了好远。

那官差眼见十拿九稳的一棍落了空儿,转头看去,见江洛儿正站在远处冲着他嘻嘻怪笑,当下也不多想,抡起棍子就欲追过去。可还没跑上几步,一只脚从侧面猛地斜踢出来,待他发现,已是躲闪不及,正正被踢中小腹,他“妈呀”一声惨叫,手中棍子应声落地,一双手已是忙不跌地捂住肚子,痛得就地打起滚来。

辛三娘双手插腰,恨恨道:“敢打老娘的主意,已是不能饶你,还敢对我家大小姐动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江洛儿看在眼里,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心念一转,眼光扫向那几个正在不远处看守民女的官差。

那几人早已被同伴不堪一击,被打得连滚带爬的场面惊得目瞪口呆了,突然碰上江洛儿看向他们的目光,立时大叫一声,不管不顾地跑了开去,撇下了那几名同样也是震惊到了极点的女子。

江洛儿不紧不慢地向她们走过去,笑眯眯地说道:“你们还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回家去!”

那几名女子闻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谁都没动地方。江洛儿笑道:“可是怕这些狗腿子再来抓你们?”

其中一名不过十七八岁的翠衫少女应声道:“不错!这位小姐,看你是外乡人,不知道我们这里王爷与洲官的权利有多大,我们躲得过今日,却是躲不过明日,现在跑了,被他们再抓到时,可就有苦头吃了!”

江洛儿摇头笑道:“不怕,不怕,我管保那个什么王爷和洲官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你们就相信我,先回家去吧,不出这两日,这里定会有大事发生,没人再会找你们的麻烦!”

几女见江洛儿说得极为肯定,不由将信将疑起来,再看那些官差都已横七竖八地躺在了地上,怪声地呻吟,更是不免动摇。

仍是那翠衫少女,她水灵的大眼紧盯了江洛儿几眼,呀了呀牙道:“我信你,我这就回家去。”说完,向着江洛儿几人拜了几拜,转身就向来路跑去。

其他几名女子见状,也不再犹豫,纷纷向江洛儿等人致谢,紧追其后而去。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眺望着眼前的美景,江洛儿顿感心旷神怡地,不知不觉间,一首《渔歌子》冲口而出。

身边却无人响应,刚刚还在感慨不已的其他三人都没有了动静,江洛儿奇怪地转头去看,发现辛三娘和喜来两人都是一脸敬佩地看着她,而怪医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江洛儿心下一惊,忙挤出笑容道:“这是唐朝时张志和的名句,正是形容这湖洲渔乡的美景,你们没觉得十分贴切吗?”

盯了怪医一眼又补充道:“我在爹爹的书房内读到的,这首词流传已久,历代传唱,确是触景生情之佳作啊!”

怪医拍拍脑门,嘻皮笑脸道:“听你刚才诵词时的语气,要不是童音重了些,我还以为是哪里突然冒出个倜倘书生呢!没想到我妹子还这么有才气!”

江洛儿心知自己一时太过感慨,浑然间忘记了此时孩童的身份,险些令面前这差不多已成精的的“老怪物”生疑,只能暗自提醒自己适当收敛。

怪医又接着笑道:“我说妹子呀,你还只有这么一丁点大,却已是能文能武,聪慧超人,这样下去,待你长大了,这世间的男子还有谁能配得上你呢?”

江洛儿一怔,她身旁的辛三娘却已颇为骄傲地抢先接道:“那还用问,能配得上我家大小姐的自然不是个叱咤风云的伟丈夫就是个世间少有的奇男子啦!”

怪医闻言是哈哈大笑,喜来也跟着嘿嘿憨笑。江洛儿则是心头一震,自觉脸颊发热,忙避开他人目光,转回头去凝望远方,不敢再言语。

几人说笑间寻到了一处渔村,此村规模并不是很大,只沿着湖边零零星星地坐落着二三十户低矮的土房。

怪医扫视了一眼,却是颇为惊讶地“咦”了一声。

江洛儿不解地问道:“怪医,怎么啦?”

怪医奇道:“这村子好不奇怪,你看几乎每家门前都高高挂晒着渔网,渔船也大多停靠在岸边,大白天的,这些渔民怎么不下湖打鱼呢?”

辛三娘不满道:“前辈,您疑神疑鬼的吓了我一跳,还当是什么事呢!难道还不许人家渔夫收网回家吃口热饭吗?”

怪医闻言却是摇头不语,妄自沉思。江洛儿留心细看,半响,也不由奇道:“你们没觉得这渔村安静得颇不寻常吗?怎么这半天也未见有人影?”

话音刚落,一户人家房门前正有一个人影晃了几晃,辛三娘眼尖,马上手指叫道:“那里有人!”

江洛儿与怪医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几人前前后后向那户人家走去。

三棵垂柳错落有致地载种在房前,与其他人家不太相同的是这户的房子稍稍大些,看起来家境略好。

江洛儿细心,一眼看到几个粗糙的木制小刀小枪散落在门前,心中猜想这家定是有年幼的男孩,再看房前虽堆放杂物众多,却井然利落,想来女主人必定勤劳能干。

正在猜想间,屋内隐约响起人声,只听一女声嗔斥道:“冬子,不要偷吃!”

“我饿!”一个分外干脆的男孩声音立即接道。

女声以商量的口吻道:“等爹回来再吃吧!”

那男孩声音又起,只听他忿忿说道:“爹去了哪里?怎么还不回来!我再去看看。”

这话音还未落,一个小身影已从屋内蹿出,正与门前的江洛儿几人迎面对上。只见这现身的男孩不到十岁光景,皮肤坳黑,浓眉大眼,身板精瘦却看起来极为结实。

男孩眼见自家门前突然冒出这几个陌生人来,当下眼中显出警备之色,伸手一抓,伶俐地将一把木枪握在了手中,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干嘛在我家门前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

辛三娘“噗呲”一声笑道:“这小鬼怎么讲话这般没礼貌,谁鬼鬼祟祟的啦!”

那男孩面色不改,叫道:“我肚子正饿得慌儿,这时候最好别来惹我,否则就不客气了!”

辛三娘不屑道:“不客气又能如何,你难不成还想与我打上一架吗?”

一旁的江洛儿见两人间火药味顿升,忙开口道:“这位小哥哥,不要误会,我们只是过路之人,想来打听点儿事。”

那男孩不耐道:“大人都不在家,有什么好打听的!”

江洛儿等人一听,心知有异,正待开口再问,那先前的女声又起道:“冬子,你在和谁说话?”随着话音,一个窈窕的身影从房内跨了出来。

江洛儿与来人眼光相对,两人同时叫出声来:“是你!”

只见这出来的女子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身翠衫,水汪汪的大眼睛此时正满含惊喜地盯着几人,正是江洛儿她们不久前才刚刚放走的那几名少女之一。

少女喜悦地欢声叫道:“怎么是你们几位呢?真是太好啦!”说话间,注意到了男孩正手握木枪站立一旁。忙语带歉意道:“是不是我弟弟顶撞了几位?请别介意,他从小就脾气很大,偏偏我爹又不在家,没人管得了他。”

江洛儿笑道:“无妨,我们只不过想……”

“我们只不过想寻户渔家犒劳一下肚皮而已,正巧遇上你,你不会不欢迎我们吧!”怪医打断江洛儿,抢先说道。

江洛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却见怪医只是对她使了个眼色,神情如常。

江洛儿不知怪医在动什么心思,只好无声地冲那姐弟二人笑了笑,不再作声。

少女闻听,忙不跌地说道:“怎么会,要不是几位相助,我还不知何时才能回家呢!”边说着边将几人让进房内。

江洛儿眼光一扫,发现房子实际比外面看起来要大,左右各有一门通向内间,摆设虽然简朴,但也算得上是一应俱全,称得上舒服二字。

少女忙着招呼弟弟为客人添椅加座,那男孩已知道是这几人帮助自己的姐姐返家,面色好转许多,但仍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怪医直嚷着要吃新鲜的湖鱼,少女面色为难道:“我爹不在家,恐怕拿不出现打的鱼来,倒是有几条本来准备自家吃的还养在盆里,只是小了些,不知几位介不介意?”

怪医不满道:“怎么你爹不在家好生打鱼,到处乱跑呢?”

江洛儿忙瞪他一眼,向那略显不安的少女解释道:“姐姐不要理睬他,这个人一向口无遮拦,我们有得吃就行,自是不会介意鱼的大小。”

少女面色一红道:“真是过意不去,我爹和叔叔伯伯们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办,这几天都是神神秘秘的,很少着家,否则的话,断不会如此亏待贵客。”

怪医紧接着追问道:“你们村内其他人家都是如此吗?”

一直冷眼旁观的男孩此时不耐地插话道:“不错,不但是我们村,就是邻近的大小村子,只要是年过十三的男子大都如此,你要想找人为你下湖捕鱼可是不易,我劝你们还是将就将就,有得吃就行了,还穷讲究什么!”

少女急忙制止祝蝴,连声地道歉。怪医与江洛儿互相交换了一个不解的眼色,江洛儿露出灿烂笑容,道:“小哥哥说的不错,我们出门在外的行路人自当一切从简,不应要求太多。只是洛儿很奇怪,有何等大事这般重要,以致渔家都不肯捕鱼了呢?”

男孩不屑地瞟了江洛儿一眼,道:“既然说了是大事,你这小孩子能懂什么,说了你也不明白!”

他此言一落,江洛儿尚未有所反应,她身边的怪医、辛三娘等人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喜来最是直接,憨声道:“小兄弟,你说的不对,我们这些人里,数洛儿最聪明,没有她不知道、不明白的,连怪医前辈有时都要听洛儿的!”

那男孩眼见江洛儿虽然漂亮可爱得少见,却只是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娃娃,自是不信喜来所言,以为几人在哄他,干脆生气地跑出门去。

他姐姐歉意道:“冬子被大人们惯得一身臭脾气,请别太介意。不过我确是不知我爹他们都在忙什么,哎,要是我爹和叔叔伯伯们在家的话,我们几个姐妹又怎会那么轻易就被官差带走呢!”

顿了一顿,又低声道:“不过,我曾听见我爹他们私下里不止一次议论过,那新近受封到湖洲的济王原是太子,先皇驾崩,该是由他即位为帝的,怎知不但被别人夺去了皇位,还被赶出了京城,贬到此地来。想来,我爹他们这段日子的行事该是与此有关吧。”

江洛儿心下一惊,看看怪医,见怪医也是难得一见地眼露忧色,两人相视摇头。

此时,那少女已开始忙碌着为几人准备饭菜,拿起扁担,高声呼唤门外的弟弟去担水,喜来一见,按捺不住地走过去,自告奋勇要帮她,少女自是极力推辞,喜来索性伸手抢过了扁担……

江洛儿总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却又一时间想不出来,干脆也踱出房门,抬眼正瞧见到那少女与喜来一起收拾着几条准备下锅的鱼儿,只听少女腼腆地说道:“我爹给我取名春儿,正是因为我生在春天,到了我弟弟,却是冬季,所以就叫他冬子。”

喜来嘿嘿笑道:“你的名字真好听。”想了想又接道:“人也生得好看。”说得那少女顿时满面娇羞,粉面上红晕菲菲。

江洛儿会心一笑,不愿打扰这对正值风华的小儿女,信步径直走向湖边。

湖边却已有他人,那名唤冬子的男孩正接连不断地打着水漂。江洛儿默然观察片刻,突然开口道:“你可是正心怀不满?”

男孩猛然一惊,回头一看,见是那粉嫩的女娃,不快道:“要你管!”

江洛儿笑道:“让我猜猜看,你不会小气到对我们几人不满,你那姐姐又温柔可人,也断不会是因为她,可是为了你爹办事却不带上你?”

男孩眼睛眨了几眨,不甘心地问道:“你怎么会猜到的?”

江洛儿但笑摇头,不再出声,只是眼中闪烁的光芒令那男孩不由自主地被深深吸引。

半响,男孩转过头去,对着宽阔磅礴的湖面忿然道:“终有一天我会驾着一艘大船,称霸江河湖海,不容任何人看不起我!”

江洛儿无声地注视着他瘦小的背景,突然产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正看到一个魁伟的男子赤着臂膀,目光坚定地驾驭着大船扬帆启航……

宝庆元年正月,湖州百姓潘壬、潘丙兄弟及其从兄潘甫密谋拥立赵竑为帝,派人与山东“忠义军”首领李全联系。李全表面上与湖州方面约定起事日期,表示届时将进兵接应,但到了日期却并未前来。潘氏兄弟恐事情泄露,遂聚集一些太湖渔民和湖州巡卒,约数百人,于夜里,打着“忠义军”的旗号,闯入济王府,声称要拥立赵竑为帝。赵竑闻讯,急忙躲进了水洞,但还是被找了出来。潘氏一行将赵竑带到湖州治所,硬将黄袍加在济王身上,赵竑即皇帝位。湖州知州谢周卿闻讯也即刻率部属来恭贺新皇帝即位。到了天明,赵竑才发现拥立自己的并非什么“忠义军”,只是一些渔民和巡卒,人数尚不足百。赵竑知道这些人乃乌合之众,难以成事,便派人赴临安告发,并亲率州兵讨伐。叛乱很快便被平定,潘甫、潘丙当即被杀,渔民也伤亡惨重。

江洛儿等人流连渔家的逸然,当晚借宿在春儿家里,不料第二天还未起程,却与春儿和冬子一起听闻了这骇人的消息传来。

春儿只叫了声“爹”便昏了过去,人事不知,冬子却愤怒地大喝一声,抓起心爱的木枪,就欲夺门而出去找人拼命……

怪医眼疾手快,二话不说当即出手击昏了他,与江洛儿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苦笑。

江洛儿叹道:“我们不过是想要解解谗,却会遇上这等事,更没想到这姐弟二人竟是那为首潘氏的后代,想来官兵定会很快追查下来,这两人难免受到牵连。”

她抬眼紧盯怪医道:“必须带他们尽快离开,怪医,你可怕与官府作对吗?”

怪医笑着反问道:“我老齐活了大半辈子,又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呢?”

第二十八章 医岛敛财

“湖洲之乱”的消息迅速传播开来,朝廷也以最快的速度派出兵力镇压,在铲除余孽方面更是不遗余力。好在江洛儿等人毫不迟疑地及早抽身,令潘氏姐弟躲过了之后的盘查追杀。接下来的旅途上几人更是不再耽误,快马加鞭地奔赴四川。

一路上潘春儿时时哭涕,不思茶饭,原本丰韵的面颊愈见消瘦,潘冬子则是变得沉默寡言,只是一双眼中的怒火却是越燃越盛。

不久,南宋朝廷以赵竑病重不治布告天下,连带其年幼的儿子也未能幸免。

二月中,一行人终于踏入了四川境内,虽然尚未开春,四周山峦不少仍被积雪覆盖,但山间的水色却是清漾得醉人。

站在半山处,怪医遥指远处平静水面环绕着的心形小岛,不无自豪地说道:“那便是我的地盘!原本被当地人称作‘圣心岛’,据说是由仙女之心化成,可谓灵气逼人,现在已更名为‘怪医岛’,是我老齐唯一看中的宝地!”

众人沿着蜿蜒的山路下得山来,一片高崇的密林骤然间出现在了眼前,尚未行至近前,呼喝声突起,两个面色黑红的奇装汉子赶着几匹矮马呼啸地从林间蹿出,正挡在了车前。

辛三娘想也未想,条件反射般将江洛儿一把推至身后,伸手就欲抽剑。

怪医哈哈大笑,制止祝糊道:“莫要慌张,这可都是我的人。”

果然,那两个汉子利落地飞身下马,对着怪医恭敬施礼,一起唱喝道:“恭迎岛主!”

怪医满意地点点头,笑道:“不错,我这么久未回来,你们这帮小子越发地出息了,行礼讲话也练得这般有模有样,倒是没丢了我老人家的脸面!”

两个汉子显然不善言语,得了夸奖,也只是喜滋滋的咧嘴憨笑,将几匹矮马的缰绳一一递与众人。

江洛儿不解地盯着怪医,问道:“为何要骑马?”

怪医用手指向前方的丛林,自得地说道:“要想到我的怪医岛,必须穿过此林,林中长年阴暗潮湿,青苔遍地,徒步行走极易迷路或滑倒,骑上这专门训练的马儿可就大不一样啦!”

喜来块头最大,他犹豫地看着矮马,抱怨道:“前辈,怎么竟是些小马儿呢?我要是骑上,非得把马儿压坏了!”

他此言一出,众人都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就连一直郁郁寡欢的潘家姐弟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怪医摇头笑道:“此乃当地特有的马匹,本就生得矮小,负重本事却是超群,常常被当地人用来驮附重物攀越高山,你这把斤两对这马儿来说还算不上什么。”

喜来将信将疑地跨上马背,向前驱使了几步,果然未见马儿出现负重难行、举步为艰的状况。

大家纷纷上马,两个汉子前面开道,一行人顷刻间钻入了密林。

江洛儿个头最小,原本辛三娘担心她的安全,想要与她共乘一骑,但江洛儿却极觉新鲜,执意不肯,挑了一匹个头最小、浑身雪白的漂亮小马,兴致勃勃地骑了上去,走了几步,只觉平稳异常,不由得满心欢喜。

进入林中,参天的大树比比皆是,一串串不知名的植物或高或矮地攀悬于树枝上,不时地还会从密林深处传来怪异的鸣叫声。一条原木铺就的小路蜿蜒伸向远方,想来也是费了好一番人力。

女孩子与生俱来就会对这种暗不见天日的密林心生畏惧,江洛儿也不例外,只是她被夹在队伍正中,前有怪医,后有辛三娘、喜来等人,心中安定,更多时候都是在满怀好奇地四下打量。那自小就生长在水乡的潘春儿可就不同了,她虽不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但小女子的本性使然,不但牢牢地趴在马背上,更是吓得紧闭双眼,好在马儿认路,倒也不至于迷失。

出了密林,映入眼帘的是湖边的一片空地和一汪清澈安祥的湖水,原本俯瞰呈心形的小岛正静逸地坐落其中。虽尚无绿树红花的掩映,但那一派出尘的飘逸秀美之气仍是扑面而来,沁入众人的心房。

江洛儿几乎是一眼间便喜爱上了这个地方,心中感慨:这没有一丝一毫污染的景致确实是在后世无法见到的,自己纵然是莫名其妙地来到这落后的古代,生活起居上都有诸多的不惯,但能亲眼目睹如此的美景,却也没有太多的遗憾啦!

两条小船已靠在岸边,早有另外两名汉子侯在上面,待众人一一登船后,原来带路的两人呼喝一声,赶着马儿又钻入了密林,转眼间就不见了踪迹。

怪医笑着对江洛儿说道:“妹子,你看老哥这地方还不错吧,不但景致如仙境一般,就是属下之人也都被老哥调教得规规矩矩,各司其责,一有异情,岛上可以及时得报,早作防范,敢说毫不逊于那些名门大派。”

江洛儿不住点头,只是心中未免诧异,这怪医好端端的一个医者,为何要将自己的根基扎在如此偏僻的小岛上?要说是看中了这里的景致,却又为何训练出一众下属,对外防范的意味十足呢?

上得岛来,又是满眼一片丛林,只是不比来时路上的那般高大密集,透过光秃的树梢,隐约可见几方飞檐,行到近前,却是好大一片青砖绿瓦的院落。

江洛儿奇道:“怪医,你建这么大一片宅院做什么?看起来还是如此地奢华,可是花了不少银两与人力吧!”

怪医不满道:“我半辈子的心血都藏在里面,属下人手又多,当然需要座大宅院了,再说我行医多年,银子也赚了不少,自然要将自己的老窝建得舒适些,不然我这一把老骨头怎么受得了!”

江洛儿摇摇头,心想自己原本以为这古时的名医都醉心于采药治病,成天身穿破衣,背负药篓,攀山越岭,自是无暇讲究生活舒适,看来却是不尽然。

自此,江洛儿住进怪医岛,除去头几天好奇地将小岛踏了个遍外,此后就开始安心地与怪医一道研究医术,时常有病人慕怪医之名远道而来求医,怪医便带着江洛儿一起诊治,怪医精通中医之道,江洛儿知晓后世的医学常识,两人时常互相交流,各有收获。

闲暇时,江洛儿不敢荒废习武,不时地缠着怪医索要一些增进内功的丹药,倒也颇见成效,挥拳踢腿间,动作越发敏捷,力道渐增。

只是江洛儿并不肯对医道和武功投入全部的精力,时而醉心于一些旁门左道。譬如一日在怪医的一本藏书中读到茯苓具有宁心安神、强健肌体、美容颜、添精神的功效,就突发奇想,用适量茯苓、川贝母,加上蜂蜜与梨子等熬至成汤,每日服下,并美其名曰“养颜汤”。

怪医初时不以为然,由着江洛儿折腾,反正他岛上存储的各类草药多得很,并不觉得可惜。可是后来,江洛儿就连春花、鱼皮也不放过,或是制成汤水服下,或是用来泡水洗面,这才引起了怪医的注意。

江洛儿便向他津津乐道起养颜之术来,大多都是些她在后世听得的偏方。怪医不明白她为何对此深感兴趣,江洛儿便振振有辞地告诉他,女子多爱惜容颜,如若研制出养颜佳品,贵的可卖与富人妻女,廉的则可引来一般人家女子的青睐,推广开来,必可畅销,赚上大笔的银子。

至于为何忽然对赚钱感兴趣起来,却是因为江洛儿心中有了一番盘算,一方面她既然化身为女童,从前身得来的教训,自应从小就开始爱惜容颜,另一方面,她深感自己的周围内忧外患,不得不及早动手加强实力,可要培养出自己的势力就必须要有大量的银两支持,远的不说,光是命王兴四处去寻人,就是一大笔开销,令邹琰建起教内的监视系统,又少不了大笔的银两,这些都是背着江平远私下运作的,自然是不能向他伸手要钱,更何况江洛儿已经对自己的将来想得非常长远,可要实施起来,钱又是必不可缺的,因此,江洛儿早已下定了决心,定要利用各种条件为自己创造赚钱的机会。

怪医心知江洛儿绝非池中之物,终有一日会一飞冲天,如今显然正着手开始集聚力量,自然是乐见其成,自己也想借机沾光,怎会不大力支持呢!

江洛儿索性将后世的一些观念逐步引入,说服怪医开始针对一些常见的病症配制成品药丸,以蜡封存,流通到民间去,一方面免去了百姓配药熬制的麻烦,避免了延误治疗时机,同时又可形成规模效益,广开销路,赚取大把银钱。

此举一经江洛儿提出,众人均是将信将疑,要知这治病救人向来是世代相传的寻医问药模式,从无人敢于如此行事。

倒是怪医一向不畏新鲜事物,觉得有些道理,便派出人去寻访许多同行药者,向他们推销试制的药丸。因他在医界盛名空前,无人匹敌,倒也一呼百应,再加上采纳了江洛儿现代行销的观念,将药丸冠以“赛华佗”怪医的名号,大力宣扬,经销的药铺、医馆也从可中提成,竟很快获得了不少的认同,订购要求络绎不绝地涌进怪医岛来,忙得岛外负责接应联系的人手不得不不断增加。

现在只要一踏进怪医岛,一派火热景象定会跃入眼帘,男男女女,无论老幼,有的挑着满篮的草药,有的守在炼制的药炉前,有的灵巧地做着蜡封,有的运送着成匣的药丸,在江洛儿后世管理理念的分工安排下马不停蹄地穿梭忙碌着……

只是江洛儿的烦恼也接踵而来,她一向安逸惯了,不愿事事都亲力亲为,但怪医原有的属下大多是他当初招募来的本地人,资质平常,习惯于听命行事,虽然在江洛儿推行的按劳取酬的制度下,人人都热情高涨,干劲十足,但要想寻出个悟性较高的人来代她指挥却是困难,不由令江洛儿十分怀念魔教中似邹琰那般的人物来。

倒是随江洛儿同来的小小潘冬子逐渐显示出颇不寻常的才能来,虽然仍是少言寡语,却领悟力极高,往往经江洛儿一点即通。

于是江洛儿便不时地刻意指点他一番,还渐渐赋予他一些管理调度的权力,这男孩的指挥能力竟也逐渐显露了出来。只是他性子本就孤傲,又遭遇了丧父的巨大变故,除了听命于江洛儿外,对其他人仍是不亲不近的模样,即便是自己的亲姐也好不了太多。

反而是那潘春儿,不仅容貌清秀可人,更是秉性温顺,与众人相处极为融洽,又颇为能干吃苦,得到了不少岛上小伙儿的青睐。

有一次,江洛儿无意间瞟见喜来悄悄地躲在柱后盯着春儿姑娘偷看,童心大起,蹑手蹑脚地潜到他的身后,嘻嘻笑着轻咳了一声,不料这小子竟是浑然未觉,显是一门心思都放在了人家姑娘身上,江洛儿更觉有趣,干脆运起内力一腿踢在了他的小腿肚上,这个憨小子才醒过味来,又不敢叫出声,只回过身来冲着江洛儿呲牙裂嘴,压低声音抱怨道:“洛儿,你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力气有多么大!”

江洛儿也是同样压低了声音,戏弄他道:“你这般专注,我不使些力气出来,怎能唤回你的魂儿呢?”

喜来尴尬地摸摸后脑勺,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江洛儿听不清也心知没必要听清,干脆拉起他跑了开去。

寻到一个无人之处,江洛儿开门见山地问他道:“你喜欢春儿姑娘?”

喜来面色一红,点头不语。

江洛儿叹道:“喜欢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人家,偷看又有什么用呢?”

“我是个粗人,又只会做饭,怕是配不上她,不敢对她说。”喜来腼腆地答道。

江洛儿眼珠转了转,开解他道:“你本性淳良,哪个姑娘能作你的妻子都是她的幸运,为何自怨自哀呢?我来告诉你,春儿姑娘家遇了变故,心中伤痛还未消散,你就时时多关心她一些,若是人家也对你有意,一切自然是水到渠成!”

喜来听了这番话,瞪大双眼盯了江洛儿半响,突地掉头就走。

江洛儿急问道:“喜来,你干什么?”

喜来却是头也不回,只抛下一句“我去关心她!”就急急忙忙地跑开了。

江洛儿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仅连连地苦笑,心中暗想:这楞小子倒底是听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呢?要是太卤莽了,反倒会吓跑对方。不过转念又想到,姻缘之事最是奇妙,成事在人,却是谋事在天,自己虽然推了喜来一把,却还是要靠他自己去把握,一切就只能看他们二人的缘分啦!

第二十九章 边城之行

初夏,杨萧奉江平远之命到怪医岛来接江洛儿回总坛。

正值映山红开得漫山遍野的时节,江洛儿欢喜地牵着杨萧去观赏那“醉鱼”的奇景。郁郁葱葱的斜坡草甸上布满了红色、粉色以及白色的映山红,江洛儿尤爱一种粉芯带白边的,因为稀少,便成就了江洛儿寻宝般的乐趣,她不时欢呼着手指新发现的一簇给杨萧看。杨萧一向冷峻的嘴角也难得地现出笑意来,心甘情愿地任凭江洛儿带着他满山乱跑。

江洛儿拉着杨萧俯身去看岸边湖水中飘零的花瓣以及一尾尾翻着白肚皮的鱼儿,得意地说道:“杨大哥,别以为这些鱼儿已经死了,它们只是谗嘴,误食了映山红的花瓣,暂时醉晕过去了。这映山红学名为‘杜鹃’,所以我给此景取了个名字,叫作‘杜鹃醉鱼’,你在别处没有见过吧!”

杨萧抬起一双明亮的眼睛,温和地望着她,微笑着点头。

江洛儿陶醉地环视四周,感慨道:“白居易曾说过:花中此物是西施,芙蓉芍药皆媖母。可见并不只有我如此欣赏杜鹃花!”

“只是我一直觉得既然杜鹃可以醉鱼,说不定也能如华佗发现的蔓陀箩一般对人体起到麻醉作用,你知道蔓陀箩本身有毒,其提炼方法也随着华佗被害而失传了,要是能用杜鹃来代替,不知可以造福多少病人呢!”

杨萧原本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江洛儿讲话,这时却突然开口问道:“洛儿,你倒底是愿意习武还是更愿意学医呢?”

江洛儿迟疑片刻,瞪大双眼注视着杨萧道:“我不可以两者都学吗?”

杨萧深深地盯进她的明眸,忽地露齿一笑,“不错,只要你喜欢,两者兼顾又有何不可呢!”伸出手来轻抚江洛儿随风飞扬的几缕秀发,接着说道:“你这样地聪明,这样地与众不同,无论做什么都会极为出色的,只要你喜欢就好。”

江洛儿与杨萧尚未动身,有人却急急忙忙地闯到怪医岛来寻江洛儿。

江洛儿听人禀报后,满心好奇地去见来人。一踏进客厅,抬眼正瞧见一人规规矩矩地侯在座上,却原来是人贩子王兴。

王兴一边恭敬地向江洛儿施礼,一边神情颇为犹豫地偷眼打量她。江洛儿心知可能是要他寻找的蓉蓉有了消息,但却不明白他为何面色如此地不同寻常?

江洛儿并未开口,只以眼神示意他先讲。王兴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小姐,属下幸不辱使命,终于发现了您要找之人的踪迹。”

江洛儿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笑着夸奖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办到的!”

“原来这名女子却是被人拐卖到了我朝与吐蕃和大理交界处的边城去了,而且离此地不远,因为一开始只是全力在南部寻找,没有想到其他方向,所以才这么长时间来都全无消息。幸好我有一个好兄弟刚从西边回来,见了画像,一眼就认出了此女,属下这才知晓了她的下落。”

“怎么会是在西边?梁大哥当初明明查到那掳走人的马车是向着南方去的呀!”江洛儿皱了皱眉,奇怪地说道。

王兴接道:“错不了,那样的美人在西边很少见,我那兄弟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江洛儿默默地点了点头,自语道:“这样说来,当初那些人很有可能是特意将梁大哥引向错误方向去的!”

叹了口气,江洛儿又道:“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倒底是什么人会为了一个身份低微的美人而如此地大费周折呢?要说蓉蓉虽是貌美如花,但当世的美女也不止她一个,怎会这般地用心良苦,刻意掩盖她的行踪呢?”

王兴听她这样说,不由地挑了挑眉毛,敬佩道:“大小姐真是一眼就看出了关键所在,我是得知了详情后才开始怀疑的。”

“什么详情?”江洛儿急忙追问道。

王兴舔了舔嘴唇,又犹豫地盯了江洛儿一眼,才缓缓开口道:“是这样的,我那兄弟是在边城最低级的一家妓院见到这名女子的。”

显是担心江洛儿太小,尚不明白妓院的含意,王兴接着解释道:“这类地方与一般的青楼欢场还有些区别……”

“知道了,”江洛儿一挥手止住了他下面的话,脸色阴沉道:“我能想象得出来!”

王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仍不死心地说道:“开设在边城的这种场子可是您无法想象得出来的,那里面的姑娘……”讲到这里,似是实在无法对江洛儿作出描述,他自己停住了嘴。

江洛儿心中烦闷,半响不语。隔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竟会有人费了那么大的周折,不过是想要将姑娘卖到那种地方去,这怎么都说不通。其中定有阴谋!”

王兴在一旁忙连连点头称是,只是见江洛儿不悦,却不再敢轻易讲话了。

想到两个月前,远在安徽的梁鹤年曾谴来心腹告知江洛儿他与小悠完婚的消息,同时也并没有忘记询问查访蓉蓉的进展,江洛儿当时虽觉遗憾,却仍希望有朝一日能让这两人重逢,可是今天王兴带来的消息却令她有些迟疑。

她沉思了半响,又转过头来问王兴道:“你说,若你是爱她之人,如果得知爱人流落到了那种地方,即便能将她救出,你还会不会爱她如往昔,会不会嫌弃她呢?”

王兴楞了楞,皱皱眉头,似是在揣摩着用词,半天才答道:“我想我心中终是会留下一个结,是个男子恐怕都不免会有些嫌弃吧!”

江洛儿叹息道:“我就怕是这样!不知为何,我虽未见过这姑娘,却是自始至终都想要帮她。”

咬了咬牙,江洛儿决断道:“这样吧,我们立即派人去通知梁大哥到怪医岛来,同时也马上动身去趟边城。”

王兴惊讶道:“大小姐要亲自去吗?”

江洛儿用力点了点头。

“救出了那姑娘以后该怎么办呢?”

“看情况再说吧,不过我想能瞒就瞒下吧,毕竟她已经够苦命的啦!”

怪医这段日子赚钱赚得很开心,同时也激发了他研制更多成品药丸的决心,大多数时间都埋头在他的药房中,不愿受到打扰。所以江洛儿思来想去,便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杨萧,希望他能一同前往,毕竟亲赴险地还是不能缺少一个武林高手在身旁的,尤其她时时都未曾忘记自己是刺客盟黑名单上的目标。

杨萧听后却是半天不语,他盯着江洛儿半响,轻声问道:“洛儿,你真想这样做吗?”

江洛儿使劲地点点头,正想进一步说明她为何要一心帮助那个陌生的女子时,杨萧却突然吐出了一声“好!”,便不再多言了。

江洛儿奇怪地围着他转了一圈,终是忍不住问道:“杨大哥,你这么就答应了,也不多问我几句?”

杨萧微微一笑,简单答道:“只要是你想做的事儿,我一定帮你!”

边城可以说是一个颇为特殊的地方,何谓鱼龙混杂,在这里必能得到最为贴切的诠释。杨萧、江洛儿与王兴三人一经踏入,就不由自主地暗暗为眼前的景象吃惊。

杂乱的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物穿梭其中,进行边境交易的商旅、浑水摸鱼的小贩儿、耀武扬威的青壮武士、妖艳开放的年轻女子,以及衣裳褴褛的乞儿,形成了一副无法在别处见到的奇特场面。

王兴低声提醒道:“这里是三不管地带,没人听循王法,只遵守着一套他们自定的规则。我们行事最好尽量低调,不要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被杨萧紧紧拽住的江洛儿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不住地左右打量。

边城的夜晚也与别处大不相同,喧闹声、嘻笑声不时地从各处传来,这里的人们仿佛从这时起才真正开始了他们一天的生活。

一身小公子打扮的江洛儿被紧紧夹在杨萧与王兴中间,好不容易避过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潮,终于站在了一处彩旗纷飞、红灯高挂的楼门前。

三人几乎同时抬眼看向一面高高飘扬,上书两个醒目大字的锦旗。

“就是这座‘红楼’!”王兴低声道。

江洛儿心中无声地叹息,轻声道:“我们进去吧!”

王兴在一旁仍在尽最后的努力劝阻她:“大小姐,您再好好想想,还是别进去了,里面乱得很,要是被教主知道属下带您进这种地方,属下的人头恐怕就不保了!”

见江洛儿不为所动,又转向杨萧道:“杨公子,您也劝劝大小姐吧,她兴许能听进您的话,这里面可不是好人家的女孩去的地方啊!”

杨萧低头看了眼江洛儿,却未说话。

江洛儿心知他亲眼见识到此情此景,也开始有所犹豫,再耽误下去,说不定也会改变主意,当下急忙抬脚向大门走去。

杨萧与王兴知她心意已决,只好紧随其后。

进得门来,先是一阵刺鼻的脂粉混合着酒精的味道迎面扑来,呛得江洛儿与杨萧相继皱眉。入目的是昏黄的灯光和几对当众打情骂俏的男女,调笑声、吵闹声不绝于耳。

与一般的青楼不同,三人一进门,没有殷勤的领事或老鸨首先上前攀谈,这里有的是十几个正百无聊赖地等候客人的妖冶女子,各个浓装艳抹、眼波生情,目光紧紧地盯牢门口,盼望着今天自己的那份“银子”快些上门。

白衣翩翩、俊朗异常的杨萧甫一现身,就引来在场女子连连的惊呼赞叹之声,就连有江洛儿这般本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小娃娃现身也未能引起她们的丝毫注意。江洛儿颇为好奇地打量着她们,趁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集中在了杨萧身上,忙与王兴交换个眼色,示意他仔细辨认。

王兴用眼细细扫视了两圈,轻轻地对她摇头。

此时,已有几个姿色较为出众的女子向杨萧靠过来,语带调逗地与他打招呼,连连地抛着媚眼儿。

王兴伸手一挡道:“我们是来找艳容姑娘的。”他报出了一早打探好的蓉蓉在这里的名号来。

他此话一出,顿时惹来一阵失望嗔骂之声,一个身材丰满的女子调笑道:“找那木头人干嘛,这么帅的公子爷,我免费为您服务如何?”丰胸一挺,向杨萧

杨萧只冷冷地并不答话,江洛儿则是摇了摇头,王兴忙干净利落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手心一展,道:“这是打赏引路人的。”

显然如此出手在这种地方已算是极为大方了,当即便有人自告奋勇地带他们上楼去寻人。踏在楼梯上,江洛儿仍能感觉到不少女子尾随着杨萧的贪婪目光。

楼上同样地肮脏混乱,有醉汉在过道里就对怀中的女子大动起手脚来,简易的房门后更是不时地传出各种不堪入耳的声响。

江洛儿面上一红,忙低头避过杨萧和王兴对她投来的关切目光。

来到一处略偏僻的房门前,领路人伸手一指道:“艳容刚接完客,正在里面休息。”说完,暧昧地瞟了三人几眼,接过王兴手中的银子,乐呵呵地转身离去。

江洛儿听了那人的话,略一迟疑,对两人道:“还是我单独进去吧,你们就在门口等着我好啦。”

先试探着敲了敲门,江洛儿未听见答复,只好轻轻推门,闪身进入。入眼的是正对房门的一张大而零乱的床铺,几乎占据了整间房的二分之一。待适应了里面昏黄的光线,江洛儿才注意到一个苗条的身影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墙角梳妆镜前,长发散乱、香肩微露,虽是背影却也极为香艳。江洛儿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心想好在没让杨大哥进来。

她从怀中掏出梁鹤年留下的玉钗,攒在手心里,轻声唤道:“蓉蓉姑娘!”

连唤了两声,那背影仿佛忽然间被惊醒一般,猛地转过头来。一张美丽却分外憔悴的面容映入江洛儿的眼中,虽说较之画像消瘦了许多,但江洛儿仍是百分百肯定找对了人。

女子那双原本呆滞的大眼中露出几丝惊异,楞楞地注视着门前这远未成年的小公子。半响,颤声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突然她又似想起了什么,眼中神色转为惊恐,畏惧道:“又是你们?我没有想要逃走,别再惩罚我啦!”

江洛儿闻言颇为震惊,心知必与那些掳她来此的人有关。忙柔声安慰道:“别怕,我与强抢你的人不是一伙儿的。”

说着,手心一展,将那玉钗举上前道:“蓉蓉姑娘,你还认得此物吗?”

女子眼见此钗,不由惊叫了一声,忙紧捂住樱唇,眼中泪水倾泻而出。

此时,门外的杨萧听到动静,不放心江洛儿,隔着门板低声询问。

江洛儿急忙告诉他自己无碍,要他放心。转过头来,看到蓉蓉眼中的惊慌之色又现,忙向她解释那是与自己同来的伙伴。

蓉蓉迟疑地走近江洛儿,先是狐疑地打量了她几眼,才用颤抖的双手接过那玉钗,细细地打量,无声地呜咽,满含疲惫与木然的美目中交替变幻出悲喜之色来。

江洛儿在一旁同情地望着她,等了许久,才又开口道:“梁大哥一直在担心你,我是他的朋友,帮他找了你许久,没想到你竟流落到此地。”

蓉蓉闻言,抬起一双大眼紧盯着江洛儿,一字一顿道:“你不是那帮人派来诈我的吧?若是如此,我便不再活了!”

江洛儿心叹她定是饱受了折磨,才会如此多疑。一边重重地摇头,一边伸出手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先带你离开再说!”

蓉蓉苦笑道:“哪有这么容易,那帮人将我卖到这里时分文不取,却与老板约定不准让任何人为我赎身,我要想离开此地恐怕比登天还难!”

一股怒气忽然从江洛儿心底升起,她实在想不到竟会有人做事这般地不留余地,冷笑了两声,突然狠声道:“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救你出去!”

第三十章 重生故事

三楼的一间布置艳俗奢华的居室内,江洛儿与杨萧、王兴齐齐静坐在客位上,三双眼睛直视着对面一个身形矮瘦、面色腊黄的中年男子,直到看着他悠然自得地饮下了第四杯茶,江洛儿才冷冷开口道:“明说吧,你要多少银子?”

那人抬起一双浑浊的眼睛,满不在乎地扫了江洛儿一眼,道:“怎么,你家没有大人了吗,竟要轮到你这小毛丫头出头?”

江洛儿怒从心起,不由换上讽刺的口吻回敬道:“与你这种人打交道,我这个小毛丫头已经足够啦!”

那人身后的两名壮汉闻听,当下重叱出声,向江洛儿投来凶神恶煞般的目光。

江洛儿不以为然,仍是面带讥笑紧盯着那人,一旁杨萧的面色则是越发的冷峻起来。

谁知那人听了却是不恼,呵呵笑道:“不错,小娃娃,好胆色,不简单,难怪敢来为艳容赎身。不过……”话锋一转,他突然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不知你们听没听说,上一个想要为她赎身的小子才跟我提起没出半天工夫,就莫名其妙地身首异处啦!”

说完他嘲弄地哈哈大笑起来,身后那两人也跟着狂笑出声。

江洛儿与杨萧迅速交换个眼色,不动声色道:“能不能保命是我们自己的事,你只要说声‘好’还是‘不好’就行了!”

那人这才稍许露出惊异之色,摇头道:“我胡三也算得上这城里头有名有姓的人物了,可要是答应了你们,我的人头却会立即搬家,你说我会不会答应呢?”

江洛儿还未开口,杨萧突然反手抽出配剑,闪电般地刺出,不待对方有所反应,剑尖已是稳稳地指向那胡三的咽喉,冷声道:“你若是不答应,人头现在就会搬家!”

胡三哪里见过这么快的出手,眨眼间,一把寒光毕露的宝剑已对准了自己的要害,他与那两个保镖一起在瞬间傻了眼,半天才干咳一声道:“好说,好说,我们之间用不着刀光剑影的,请公子先撤回剑去,我胡三保证定不阻拦,你们想干什么都随便,与我无关。”

杨萧侧头与江洛儿对视一眼,缓缓撤回了宝剑。

那胡三一边抹了把头上的冷汗,一边堆出讨好的笑容道:“公子真是好身手呀,我在这边城混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剑呢!”

胡三不但爽快地同意放人,而且还分文不收。江洛儿与王兴一商量,反正他也是无本的买卖,这段时间也已从蓉蓉身上赚了不少钱,不但不亏反而是挣了,既然如此,自然也不必与他客气。

蓉蓉也并非寻常女子,她片刻间就收拾妥当,毫不迟疑地与江洛儿几人踏出了红楼,背后留下了众多女子嫉妒与羡慕的目光。

杨萧稳稳地走在最前,江洛儿的小手紧紧攒住蓉蓉冰凉的手指,紧随其后,王兴则警惕地断后。

四人走出不远,江洛儿灵敏的感觉猛然间嗅出危险的信息来,忙出声向其他人示警。待几人停步,留神打量时,很快就发觉出不寻常来。

原本几人所在的街道热闹喧嚣,此时却是逐渐静寂下来,不少人涌向两边,驻足打量,对着几人指指点点。

那胡三自江洛儿等人踏出红楼,就带着自己的两个保镖径直尾随在他们身后,此时也站在了不远处,他身后的一个保镖低声问道:“胡爷,您看这几人可有胜算吗?”

胡三嘿嘿一笑道:“管他呢!无论怎样对胡爷我可都有好处,若是他们打跑了那几个煞星,胡爷也就再不用在他们面前装孙子了,若是他们被那伙人杀了,艳容不就又可为胡爷挣银子了吗?”说话间,他一直在得意地笑。

杨萧索性停住了脚步,冷冷扫视了一眼围观众人,转头向江洛儿投来关切的目光。江洛儿会心一笑,却是更加抓紧了蓉蓉已开始微颤的手指。

一时间,喧闹熙攘的边城变成了沉寂诡异的边城。

两个灰衣人缓缓地步出人群,众人显然是十分惧怕他们,都纷纷自觉地让出了道路,两股四溢的杀气也随着他们的现身冲天出来,待他们走到杨萧几人的正前方,稳稳地站住身形时,就连隐在杨萧身后的江洛儿也能清晰地感觉得到那股滔滔的杀意。

两人都是寻常长像,与众不同的是每人都生得一双精光虎目,咄咄逼人。杨萧不动声色,只平静地盯着他们。

良久,江洛儿觉得身旁的蓉蓉已快要站立不住了,开始暗自着急。对面其中的一人却也是按捺不住,手中长刀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曲线,呼啸着向杨萧劈来。

并未见杨萧如何动作,转眼间他的那柄剑已经出鞘,只简简单单地横在前胸,静侯那人扑来。

“哐嘡”一声响,刀与剑在空中较了个正着,那上前的灰衣人实力不弱,只应声后退了半步,却已是燃起他心中的怒火,高声断喝了一声,又重新举刀横胸劈来,杨萧身形飘逸地侧向纵出,躲过这凶猛的一刀,同时手中的剑也稳稳递出,既快又准,毫无花巧地直取对手前心要害而去,那人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剑到得如此之快,心中一慌,阵法大乱,只来得及直直向后仰身,但杨萧的剑却顺势下落,手腕向下猛力一压,眼看就要划至那人的胸口……

原本一直观战未动的另一灰衣人叫声“不好”,当即抽刀,飞身上前赶来扑救,杨萧剑下那人则已躲闪不及,求生的本能令他干脆心下一横,“噗通”一声直挺挺地后脑勺着地摔了下去……

当杨萧与另一灰衣人斗到一处时,江洛儿正满脸嘻笑地蹲在那倒地之人的身旁。那人摔得实在结实,虽然及时得到同伴解围,逃过了杨萧致命的一剑,胸口只被浅浅地划出一道血痕,但却因用力过猛而摔得头晕背痛,半天动弹不得,手中的刀也落在了不远的地方。

江洛儿顽皮地盯了他呲牙裂嘴的惨相半天,想了想,招手找来王兴,笑着说道:“你来搜一搜,看他身上有什么东西。”

王兴原本就是惯于欺负人的主儿,也从无什么不可乘人之危的观念,自然答应得极为爽快。两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搜摸了个遍,丝毫不去理会那人瞪向他的喷火眼光。

只是搜了半天,却硬是没找出半点东西来,他苦笑着对江洛儿摇了摇头。

江洛儿心中叹息,这伙人做事竟然细致至此,看来不是寻常的势力。

此时,杨萧与另一灰衣人的争斗也见了分晓,这人的身手虽较先前的同伴略胜了一筹,却也终是难抵杨萧手中的那柄剑。

他见事已不可为,迅速地返身纵出,几个健步蹿向仍躺在地上的同伙,江洛儿与王兴同时退后,任他拉起地上那人,搀扶着他迅速退去。

不远处的一座小楼,二层临窗处,两个灰衣人静静地将整个过程尽收眼底,一人道:“主人,要不要再多派几个人手去截杀他们?”

“不必了,这青年和那个小女孩的身份都不寻常,我们现在还没有实力去招惹中原武林,再说我们的目的也基本达到了,没有必要惹出麻烦来。”另一个显然是首领人物的灰衣人不紧不慢的说道。

这一场风波过后,再无人现身阻拦他们,杨萧等人终是有惊无险地离开了边城。

江洛儿此行的亲眼所见、亲身所感都对她震动很大,也越发令她肯定了此事暗藏阴谋的猜测,私下与杨萧、王兴一商量,决定隐瞒此间的真相,不让本已受尽苦难的蓉蓉再遭受旁人的非议。

蓉蓉得知心上人正日夜兼程地赶往怪医岛与她相会,既喜又悲,情绪几近失控,待到听得江洛儿亲口告诉她要隐瞒下此间的一切时,她那双美丽的大眼骤然一亮,却又转瞬间黯淡了下去。

良久,她凄声道:“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我挣扎着活到现在,也不过是为了再看鹤年一眼,亲口告诉他我当初不辞而别实非自愿,终不负他对我的一片深情罢了。”

江洛儿着急地拉祝糊的衣袖道:“你不要这般糊涂,想你前前后后的境遇,难道自己不觉得奇怪?难道不想弄明白你倒底是因何而吃了这么多的苦?”

蓉蓉闻听此言,失色的眼神又明亮了起来,盯着江洛儿半晌,突然开口道:“不错,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

江洛儿又趁机劝道:“再说,这一切都并非你自愿,你是名副其实的受害者,为什么要因此而毁掉自己一生的幸福呢?”

泪水忽地涌出蓉蓉的双眸,她定定地看着江洛儿,喃喃道:“我这样的女人还会有幸福吗?”似是在问江洛儿,也似是在问她自己。

江洛儿肯定地点头道:“有,一定会有,你与梁大哥两情相悦、真心相爱。在你出事后,他一直担心思念着你,虽然不得不听从父母安排与别人成了亲,但我肯定你仍是他心目中最爱的女人!给自己一次重生的机会吧!”

一路上给蓉蓉拼命地打气,也令江洛儿累得半死,好在蓉蓉并非固执己见的女子,她也深知这样的安排对自己确是最好,同时也可伺机查明自己受害的真相,这最后一点最终说服了她的心,终于点头表示了认同。

因为梁鹤年从安徽赶来路途遥远,尚需一段时日,江洛儿便拉上怪医精心地为蓉蓉配制了不少药方,供她调理恢复之用,再加上辛三娘、潘春儿几女的悉心照顾,蓉蓉原本苍白憔悴的面颊上渐渐现出了红晕,精神也恢复了不少。

蓉蓉貌美娇弱、潘春儿青春可人、辛三娘英姿俏丽,再加上一个如精灵般的江洛儿,几个女子在山野间采花追蝶,倒是为一向出尘安静的怪医岛增添了另一派生机美景。

杨萧仰面躺在距她们不远处的一方草甸上,睁眼所见是悠蓝清澈的天空,耳边所闻是燕语莺声的欢笑,一缕缕花儿的芬芳混杂着青草的香气伴着清风时断时续地钻进他的鼻孔。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温柔和气的小妇人,也常常在这般美丽的天气里拉着小小的他去林间野地嘻戏玩耍,那时的他应该也是一个爱笑爱叫的孩子吧,就象其他所有三四岁的小娃娃一样。

他那时太小,很多事情都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是没有爹爹的,但小伙伴们并不会取笑他,他们都羡慕他,因为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是个很神奇的女人,常常会在清晨一觉醒来时,温柔地告诉小小的他又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村里的乡亲们都相信她的话,因为她的话总是能够应验。这是他从小到大一直都不曾想明白的事情,就如江洛儿一见就会、一点就通的本领一样,令他迷惑不解。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但那一天清晨母亲泪流满面的模样还是能够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他永远不会忘记母亲注视他时那种无比哀怨与悲伤的眼神,永远不会忘记母亲哽咽的叮咛与嘱咐。

就是那一天,母亲预见到了战争与杀戮,预见到了将要与爱儿永远地分离,却也含笑地告诉他,他不会死,他会遇到一位如父亲般爱护他的人,从此远走高飞。

就是那一天,蒙古人的铁骑突袭,踏平了他的村落,战马的嘶鸣、乡亲的哭喊、冲天的火光,以及垂死的母亲挣扎着将他紧压在身下,就是他所有最后的回忆。直到他从昏迷中醒来,艰难地从母亲怀里爬出,他已永远失去了母亲、失去了伙伴、失去了家园。

那个浑身沾满了亲人血迹,坐在死人堆中无助哭泣的小男孩,被路过的师傅有力的手臂轻轻抱起,从此真如母亲所预见的一般远赴了他乡。

杨萧的心因着痛苦的回忆而开始猛烈抽搐,这么多年了,他从不敢轻易地回忆往事,他只一心地跟着师傅苦练武功,一心地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重返家乡、报酬雪恨。

失神过后,几女的说笑声又重新传来,江洛儿稚气的声音尤其清晰地钻进了他的耳朵,杨萧的心又是一阵刺痛,母亲的泪颜又一次浮现出来。

“萧儿,你一定要记住,未来会有一个女孩无意间落入你的怀中,她将会是你今后这一生中最爱的女子,你可千万要把握住!”

“你还这么小,你一定不明白,娘儿本来想等你大了再告诉你,可娘儿已等不到那一天了,你能记住娘儿的话吗?我的孩子!”

一滴泪水不知不觉间流了下了,他曾发过誓的,再也不会轻易流泪。

他原本确是不明白也不在意的,那一天,当小小的江洛儿从圣宫高高的窗台跳下,被他本能地接在怀里时,他丝毫没有多想,她不过是个小娃娃呀!

只是他未曾想到,这小娃娃不但是恩师的亲生女儿,更与自己的母亲一样有着不寻常的能力,也令他因此记起了母亲的叮咛,是冥冥中的天意吧!

如今,他只想保护她,爱护她,默默地等她长大……

第一章 有女初成

春去秋来,寒暑交替,几年来江洛儿的日子倒是过得出乎意料地平静,不是在总坛习武就是在怪医岛与怪医一起研医制药,只是,无论是刺客盟的杀手还是江洛儿最为惧怕的上官妍却是都没有了动静,反倒令她每每想起就大伤脑筋。

令她伤脑筋的事情还不止于此,因为“赛华佗”的成药广销四方,出乎意料地成功,为怪医岛赚进了大量白花花的银子,终是引起了某些人的眼红,所以这最近的半年来,不时有市面上出现冒充假药的消息传来,让怪医气愤,令江洛儿头痛。

书房内,一个身形苗条的稚嫩少女正对着面前的一份信函皱眉凝思,她那吹弹可破的晶莹面颊也因气恼而浮现出了少许的红晕。

半晌,她轻轻抬起头来,一双飞扬灵动的凤眼直视着面前之人,开口询问道:“这人的底细查清了吗?”

“大小姐,属下已经查明,这骆祥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大量仿制我们的药丸实是因为在他的背后有一个庞大的家族作后盾。”

“哦?”

“福建的骆家,不知大小姐听说过没有?”

“王兴,我又不是神仙,哪有可能知道那么多!想来也不过是个商贾富豪罢了,不知与梁家可有得比?”少女忽然展颜笑道。

她对面那人正是贩卖人口起家的王兴,这人短短几年间并未改变太多,只是一门心思地听从江洛儿的派遣,又人脉广络,已然成为江洛儿的心腹之一。

见江洛儿如此问,王兴的双眼骤然一亮,语带深意道:“大小姐,梁家虽然富甲一方,但与骆家比嘛,嘿嘿,还真是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江洛儿俏丽的眉心微微一皱,神情愈发专注起来。

要知道这几年来在她的力主下,怪医岛的大部分药品都是经由梁家经销的,这一方面是因为她当初帮助梁鹤年寻回了蓉蓉,已升为家主的梁鹤年万分感激之余,答应通过自家的商业渠道倾力相助怪医岛;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考虑到了防范冒制的需要,决定实行一种类似于后世“独家代理”的形式,由梁家统一经销,严格控制药品流向。是以,这几年来,两方已结成了最为亲密的合作关系,怪医岛获利的同时,梁家也赚了不少,实力更是大大提升。也正是因为如此,王兴的回答才会令她颇为动容。

王兴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要说这骆家,不查不知道,一查可真是吓了我一跳。别的不说,就说人家世代相传自封的名号,哎!”

似是无限感慨,他停顿了一下才又说道:“真是不服不行,人家可是自称‘百年小器家族’啊!”

江洛儿的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睁得老大,定定地注视了王兴半晌,好半天才开口问道:“真有这样的家族吗?怎么还是世代相传?这样奇怪的名号怎么我早没听说过?”

一连串的问号明明白白地写满了她精致的面孔,对面的王兴心下一阵阵的欣慰,面上也浮现出稍许的得意神情,心想:怎么样,也有能令你大吃一惊的事情吧!

江洛儿沉吟片刻,轻声道:“骆家这次做得这么大,要是这批药也流到了市场上,对我们的打击将会非常大,看来我有必要亲自去趟福建,探访一下这个奇怪的家族。”

“况且,蓉蓉不久前也捎来信儿,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与我商量。我本来正准备这几天先派个人过去看看呢,这下正好可一并去探望她。”

“教主可会答应?”王兴追问道。

江洛儿笑道:“爹爹一向不过是担心我的安危罢了,这次我打算带上龙凤二人随行,也正好历练他们一番,估计爹爹不会不答应的。”

王兴一听,不由双眉一挑,赞叹道:“要说这两个孩子,可真是出乎大家的意料,小小年纪,一身的本领真不含糊,我前些天听人说,他们两人在教内的同龄人中已是出类拔萃,难逢敌手,竟还有人送了他们‘潜龙影凤’的外号!”

江洛儿嘴角一扬,点点头道:“不错,这名号很好听,我也很喜欢!”

“不过,”她话锋忽然一转,忧心道:“影凤倒还罢了,她的轻功我也见识过,确是名副其实,人也颇为单纯可爱,只是那条龙不免让我有些担心,他习武时那股不要命的劲头让我看了都有些害怕,都这么长时间了,他的家仇还是一直在折磨着他呀!”

扫了一眼此时已是眼帘低垂的王兴,江洛儿又道:“你当年从死囚牢里将他带出来时,可是真未曾留意到他的兄弟姐妹中是否还有人逃过了那一劫吗?”

王兴面上一红,低声道:“属下怎敢蒙骗大小姐。”

江洛儿摇摇头道:“这几年每次问到你这件事,你都是这样一副表情,我还不了解你吗?如果真如你所言,你岂会是这般模样,早就该信誓旦旦,对天盟誓啦!”

见王兴索性沉默不语,江洛儿也是毫无办法,无可奈何地放弃了追问。

话题一转,又问道:“我们运往吐蕃的那批货怎么样了?”

王兴忙回道:“潘冬子带着人在月前就出发了,估计现在他们的船也应该到边境了,我们在吐蕃的人一早就在那里等候接应他们,又不是第一次,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这样就好,吐蕃诸部一向并未与我朝交恶,想来一段时间内还是可以平平安安做生意的,他们拿来与我们交换药品的土产也颇有销路,我正考虑着增大交易量呢!”

王兴呵呵一笑,称赞道:“还是大小姐最有眼光,那吐蕃诸部虽穷,却还真是有不少好东西,就说上次交换来的那几颗石头吧,连我都看走了眼,没想到竟然那么值钱!我已经对冬子说了,这次要多收集一些。”

江洛儿点点头道:“西南山区本就地况特殊,矿藏丰富,只是当地人以为平常,只知道采掘少量用作装饰,我们与他们交换时还是不要太吝啬了,不要因为当地人不识货就大力打压,你一定要好好嘱咐我们在那边的人!”

王兴有些气馁道:“这岂不是又会少赚些银子!”

江洛儿见他如此,不觉好笑道:“你还嫌银子赚得不够?”

“那是当然,有谁会嫌弃白花花的银子!要不是大小姐一向刻意保持低调,又总是强调作生意讲良心,我们这几年来的收入岂止这些!”

“王兴,做事太过招摇,往往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即便我们已经如此低调,现如今不是也有麻烦找上门来了吗?”

“可是,大小姐要是一早就打出我圣教的名号来,我就不信什么人敢与我们明目张胆地作对!什么骆家,即便再有钱,难道就不怕我们一急将他们全家都给做了!”

江洛儿摇头道:“江湖中的手法最好还是不要用在普通人家身上,况且,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你想,怪医的名号也是蛮大的了,一般人断不会轻易与他作对,而梁大哥的正室夫人也有一些官场上的关系,什么人要与怪医岛和梁家一起作对,总要有些底牌在手才行吧!那骆家即便再眼谗我们的利润,也不会毫无顾忌,想来他们背后的靠山来头定然也不会小!”

“再说,我不是一直强调,我们做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将我爹爹和圣教扯进来嘛,你难道忘记了?”

“属下就是不明白这一点,难道大小姐怕教主会不答应吗?但那怎么可能,谁不知道教主一向对您是言听计从,您要月亮,教主绝对不会给您星星……”

王兴还待再说,却已被江洛儿挥手打断。

江洛儿若有所思道:“很多事情都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我不愿借助爹爹的势力也是不想以后连累了他!”

扫了眼神情迷惑的王兴,江洛儿接着说道:“有些事情就连我自己也还没有想清楚,你就不必多问了,只要照我所说去办就好了!”

看着无奈缄声的王兴,江洛儿也知一时间说服不了他,事实上不止是他,就是其他几个一直跟在她身边办事的人对此也都有些不解,但江洛儿却是一早已经打定了主意。试想,教内有包藏祸心的水月夫人和姚长老,教外有虎视眈眈的上官妍,这些人迟早要生出事端来,到时候自己这里千万不能被他们寻到把柄出来,无端地给江平远惹来麻烦,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直坚持私下里发展巩固势力的主要原因。

江洛儿收回思绪,见王兴仍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只好转移话题道:“我想起来了,喜来带着春儿回老家去成亲,应该有一段日子了吧,他们是不是快回来了?我让你准备的事情进展如何了?”

王兴精神一振道:“地点已经选好了,我们出得起大价钱,那酒楼掌柜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这几天就会办妥,保证在他们小两口回来之前就全部办妥!”

“不过,”王兴忽有些好奇地问道:“属下还是搞不明白,送他们座酒楼做贺礼也就罢了,可为什么一定要选在临安呢?”

江洛儿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容道:“喜来一向喜欢临安的美食,我早前又曾答应过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助他找到他的师傅,想来临安的可能性最大,我也不过是想实现诺言罢了!”

“可是我们圣教在临安也有几家不错的酒楼啊,为何不直接要下一座送给喜来,还可节省些银子!”王兴有些不平道。

江洛儿横了他一眼,不由笑道:“几年了,你还是改不了张口闭口就是银子的毛病!”

王兴嘻皮笑脸道:“大半辈子都在为赚钱奔波,只要是银子都不愿放过,自然很难改过来!”

江洛儿也知他这是习惯已成自然,虽有心劝他不要总是把钱看得太重,但转念一想,谁又没有毛病呢?他这个人除了这个缺点,却是极为忠心,对朋友讲义气,在社会上颇能吃得开,交际广泛,办事麻利,是自己身边不可或缺的人物,确是没必要过分克责他。

当下和颜悦色地解释道:“我不去动教内那几处酒楼的主意,实是不想让喜来与江湖牵上什么关系,你也知道他一向是个没有什么心机的人,一心所想的也不过是如何增进厨艺,现在好不容易娶到了心上人,我只想他们能够有个好归宿,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王兴羡慕道:“那个傻小子,真是傻人有傻福,难得一直以来大小姐都在为他着想!”

停了停,又道:“不过他那小舅子对他却是不太理睬,这次他起程去吐蕃前,我还好意提醒他,为他姐姐和姐夫带回些稀罕物来,当作贺礼。可您猜怎么着?那小子竟然不屑一顾地转身就走,根本没理我!”

江洛儿笑道:“冬子一向心事极重,自从他爹被杀后,对任何人都不太理睬!”

“谁说的,我看他对大小姐就不一样,也只肯听您的话,每次我去传话,都先要说明是奉了大小姐的命令,他才肯理睬我!”王兴愤愤不平地抱怨道。

江洛儿笑着摇头,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王兴又接着抱怨道:“不过那个小子也真是不含糊,一身水上功夫无人能及,性子又是极冷,别看年纪不大,他身边那一帮子人却都有些怕他。上次,我想他们要出船了,一路上崇山峻岭,怪不容易的,好心想请大伙喝上一顿,可那帮人硬是不敢,说是潘冬子放过话,不准他们在外随便饮酒胡闹,您说气不气人!”

江洛儿笑道:“冬子性格沉稳,办事又极为认真,现在已经开始崭露头角,假以时日,定然也会成为一个不容小瞰的人物!”

第二章 事端纷起

吴常正在兴致勃勃地研究着案头上展开的一副书法轴卷,任凭身旁两个千娇百媚的年轻女子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将他的注意力移开分毫。

一个女子终于忍耐不住,伸手轻柔地挽祝蝴的一侧手臂,娇声道:“公子,一张发黄的破纸有什么好看的,不如我们姐妹为公子舞上一曲吧?”

吴常年轻而又书卷气十足的面颊上现出一副无奈神情,叹息道:“这可是唐代颜真卿的真迹,北宋朱长文将其书法列为神品,评曰:点如坠石,画如夏云,钩如屈金,戈如发弩,纵横有象,低昂有态,自羲、献以来,未有如公者也。”

另一女子柔媚地笑着打断他道:“公子,这些字呀文呀的多么无趣,怎比得上我们一起饮酒作乐来得高兴?”

吴常微微一笑,终将眼光从轴卷上移出,抬起一只手来,轻抚此女温润的面颊,点头道:“看来是不满意本公子冷落了你们,无妨,我已命人准备了美酒,我们这就去醉仙亭痛饮一番!”

说完,哈哈笑着拥揽两女缓缓离去,只在转身的不经意间对那案上之物又投去了留恋地一瞥。

望北楼只是一座外表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灰色二层小楼,极为平常地夹杂在一大群错落有致的院落之中,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它不过是主人家宅内普普通通的一处所在,而吴府的家人们却是都知道这座楼是不能随便进的,因为吴家的主人喜欢在里面摆弄他的一些危险的收藏,稍不留神就会要了擅自闯入者的小命,只有吴常最为心腹的几个人除外。

一个平常老人,一身整洁的青衣,一副泰然的神情,抬脚迈入望北楼,不急不缓地径直走向一扇不起眼的小门,推开门,一截楼梯呈现在眼前,不是向上,却是通往地下。

吴常惬意地倒背双手,悠然地欣赏着正面墙上的一副书法,仔细看,正是他早前把玩的那副颜真卿真迹,只是不知何时已被挂在了这间地下室的墙壁上,为这间布置豪华舒服的房间增添了些许的文气。

“这趟买卖干得漂亮!记住要奖励那个叫黑石的小子。”虽未听到脚步声,他却似后脑长眼般对已默然站在了他身后的老人开口说道。

老人似是早已对此习以为常,只轻声答应一声,便又没了声响。

半晌,吴常终于心满意足地转过身来,扫了眼老人,舒舒服服地坐到一张软椅上,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这次又是什么事啊?”

老人慢吞吞地抬起眼皮,注视着面前这个白晰文雅的青年公子,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主上是否还记得我们几年前曾接过一桩买卖,金主出大价钱要我们去刺杀一个六岁的小女童?”

辛常眨了眨眼,仍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怎么不记得,那桩子的身份有些棘手,我当时接下爹的这滩生意也不过一两年时间,羽翼还未丰,还犯不着同时挑战黑白两道,招惹上那么大的麻烦。”

“不错,主上当时就曾交代下来要暂缓行事。只是,眼下的情况有了些变化。”

“属下手中又收到了一份‘定单’,还是要龋糊的性命!”见吴常并未有所反应,老人索性直接将来意说了出来。

吴常清秀的眉毛一挑,微笑道:“怎么一个小妮子这么着人‘疼爱’,这次的金主又是什么来头?”

老人不答,却是忽然伸出几个手指向他比划了一下。

“喔?”他的双目中两道光芒一现即逝,沉声道:“这般大方的出手,倒还真值得考虑考虑!”

“金主不是一般的人,主上绝对想不到!”老人说完这句话,俯身上前,凑在他的耳边低低地说出了几个字。

吴常听完,眼帘骤然抬起,双目炯炯地盯向老人,兴致勃勃道:“竟有这种事?”

老人见终于调起了他的兴趣,也不由嘴角一扯,稍稍露出一丝微笑来,接着问道:“这次是不是派黑暗出手,确保万无一失!”

他那年轻的主子却是并未出声,半晌,才若有所思道:“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这么看来,那个小妮子还真是不简单!有机会,我倒想亲自去会会她!”

“不,这次还是不要让黑暗出手,他虽然是我们最好的杀手,近来情绪却是又有些不稳定,为了不出意外,还是换个人吧。”

“让黑艳去,女孩子对女孩子总是最了解的!”吴常说这话时,语气异常地温柔。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江洛儿一袭月白短打,背负小巧情弓,腰挂精致箭囊,正与王兴和潜龙影凤几人骑马行进在通往安徽的官道上。

眼看已近黄昏,几人下意识地加快了速度,一心想着在天黑之前寻到一处落脚的地方。

只是,一辆孤孤单单停靠在路边的马车很快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几人快马赶至近前,却发现车内也是空无一人,正在奇怪,突闻路旁密林深处传来一声女子悲痛欲绝的叫喊声。

江洛儿迅速与其他人交换个眼色,几人相继飞身下马,江洛儿带着潜龙影凤纵身向林内蹿去,只留下武功一般的王兴照顾马匹。

没行多远,已能听闻隐约的打斗声及间或传来的女子怒斥之声。三个年轻人心中着急,不顾一切地寻声而来,待到近前,眼前的景象令三人心中均是凉了半截。

只见几个虎背雄腰的蒙面大汉正在围困一个美貌的少妇,站在稍远处的一个大汉手中还托着一个尚在襁褥中的婴儿,那少妇正发了疯般扑向那人,意欲夺回婴儿,只是她身手虽是不差,又宛如拼了命般,终是难以突破另外几名大汉的包围,而在不远处的树下还横着一个面孔朝下的男子,颈部血肉模糊,一动不动。

三人不再迟疑,各自抽出武器,施展身法加入了打斗。潜龙下手极狠,又最恨有人欺负妇孺,没两下功夫已是手刃一人,重伤一人,手中的长刀也已鲜血淋漓,另一边的影凤则是身形飞舞,手中之剑频频刺向对手的要害,但却只是点到为止,只图困住对手,不敢伤其性命,江洛儿则是直接奔向那个手托婴儿的大汉。

谁知那大汉眼见少妇正突破围攻向他奔来,一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少女也身形如电般地向他冲来,他的口中忽然发出一阵奇怪的呼号声,双手一用力,竟将那婴儿径直向少妇抛了去,随之转身,拔脚就跑,剩下的几个大汉似听到了信号般,齐齐转身没了命般追随他而去,最后一人还是被不肯罢休的潜龙追上,背上挨了重重一刀,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江洛儿忙去看那少妇,见她已接住婴儿,正小心翼翼地俯头去看……

一声嘶心裂肺般的嚎叫声起,少妇两眼一黑晕了过去,手中还紧紧抱着婴儿。

三人忙凑到近前,仔细一看,却见那小婴儿的一张小脸已是变成了青色,一双漆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没有了神采。

潜龙影凤均是急忙转头去看江洛儿,江洛儿用眼一扫已知道婴儿的瞳孔已然散开,是再无救了,无奈地对两人摇了摇头,低声道:“想来那贼人一将婴儿夺到手,就已下了毒手。”

潜龙怒道:“竟连一个婴儿也不肯放过,我去将他们都宰了!”说完,不待江洛儿回应,已是纵身跃出,寻着那余下几人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江洛儿无奈,只好嘱咐影凤不断地按压少妇的人中,自己则起身去查看那卧在地上的男子,发现他年纪颇轻,面貌清秀,只是鼻孔处已是冰凉,没有丁点气息。

江洛儿叹了口气,知道这人也早已丧命,只好转身又回到少妇身边,替下影凤去唤醒那少妇。

半晌,少妇缓缓地睁开双眼,正对上江洛儿关切的目光,她一时间嘴唇颤抖,过了半天才开口问道:“我的儿子?”

江洛儿轻轻地摇了摇头。

少妇又缓缓转过头去,注视着不远处那早已毙命的男子,颤声道:“我的夫君……”

江洛儿又一次轻轻地摇了摇头,抬头与影凤对视一眼,两个少女都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短时间内就既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儿子的可怜女人。

半晌,原本默默流泪的少妇却突然嚎哭起来,口中还断断续续地喊叫着:“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两少女正对着这情绪失控的少妇一筹莫展时,那去追赶贼人的潜龙返身回来,只是一双浓眉紧皱,对上江洛儿询问的目光,才愤然道:“又杀了两个,但那为首的却跑掉了!”

江洛儿掉转头来,怜悯地看着已哭得几近再次昏撅的少妇,以及她怀中婴儿那空洞无神的稚嫩双眼,心中一酸,险些流出泪来,沉声唤那少妇道:“告诉我,那为首的是什么人,今天让他给跑了,但我答应你,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个丧心病狂的恶徒,早晚定会帮你报仇!”

谁知那少妇闻听,却渐渐止住了哭声,一双迷惘地双眼定定地盯住江洛儿,突然喃喃道:“报仇,报仇,难道还要杀了我的亲哥哥不成?”

三人闻听,均是大吃了一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不知该作何反应,最终都只是将目光牢牢地盯在这少妇充满绝望神情的姣好面容上。

只听少妇又自语道:“父王,您终是不肯放过女儿!今天杀了他们爷俩儿,还不如当初亲手杀了我呀!”

又过了片刻,少妇缓缓低下头去,仔细地端详着怀中已是冰凉的婴儿,待到再次抬起头时,神情已平静了不少,她突然对着围在身边的三个少年勉强一笑,惨然道:“不管怎样,还是要多谢你们!”

目光最终锁定在江洛儿脸上,她再次出声道:“你生得真美啊!可你知道吗?美丽并不一定是件幸事,我就是因为容貌在几个姐妹中最为出众,才被我父王选中,要被送到蒙古去和亲,我死活不肯,偷偷地跑了出来,遇上了我的夫君,本以为在宋国隐姓埋名,我们能够逃过我父王和蒙古人的联合追杀,可是好日子不过转眼间,绍儿才来到这个世上不过月余,我们还是被他们给追上了……”

说到这里,她又无限深情地转头望了一眼自己丈夫的尸首,突然挣扎着要站起身来,江洛儿与影凤忙搀扶祝糊。

少妇将婴儿小小的尸体轻轻地放在他爹爹的尸身旁,仔细地看了几眼,才又抬头看向蹲在她身旁的江洛儿,轻声说道:“小妹妹,你是个热心肠的好姑娘,请你再帮姐姐个忙!”

江洛儿急忙点头道:“请讲,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帮你!”

少妇缓缓从颈上摘下一个白玉挂链,留恋地看了几眼,竟径直挂到了江洛儿颈上,“这是我从小就戴在身上的本命玉儿,我是再不可能回到故乡了,请你有朝一日将它亲手交还给我的母亲,告诉她:我对不起她,不能在她身前尽孝!”

江洛儿一惊,忙拉祝糊冰冷的双手道:“你这是做什么?”

少妇却是凄惨地一笑,低下头去温柔地看向一大一小两具尸身,一字一顿道:“我的名字叫古丽,是西辽国王的六女,母亲是国王的侧妃,叫希垭……”

她的声音到了最后竟然越来越小,几近不可闻,终于身躯一歪,滑向了地面,与丈夫和儿子躺在了一起……

影凤惊叫一声,呼道:“大小姐,她怎么了?”

江洛儿仍是紧紧拉着她的一双手,盯着她那双仍是睁得大大的美丽眼睛,半晌,才沉声道:“她自断经脉,我拉她手时已然感觉到了,只可惜来不及……”

第三章 身不由已

雨下得很大,已近伴晚的天色看起来愈发的阴沉,透过窗外迷离的雨雾,不远处的几棵在风雨中摇曳着的小树正牵系着江洛儿全部的目光。

站在她身后的影凤终是按捺不住,轻声道:“大小姐,您已在窗前站了好久,小心雨水打湿衣衫!”

“自从我们掩埋了那一家三口,您就变得沉默寡言,可是还在为他们难过?”

江洛儿侧过头来,疲倦地点头道:“我的手仿佛还能感觉得到古丽的生命如潮水般突然地退去,我眼睁睁地看着却是无能为力。”

“您不必为此自责,她已是存了必死之心,恐怕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要我说还是要怪她的父兄太狠心!”说到这里,她的神色却是忽然一黯,半天才低声接道:“我的爹爹不也是一样吗!要不是当年正巧遇上大小姐,我爹早已……”

江洛儿知道当年的往事是身边这个与自己同龄的少女心底里最痛的伤处,几年过去了,仍是不能令她释怀。

她解意地轻轻拍了拍影凤的肩膀,温声道:“过去的事不要太介意。你看,就连窗外的那几棵小树不也与人一样,在成长的过程中必须经历这风雨的磨励吗?”

影凤闻言抬起头来,望向窗外良久,终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待到影凤离开,江洛儿才向窗口又迈进了一步,仰起小巧的脸颊,细细品味着潮湿的雨气争相扑在面上的感觉……

“吱呀”一声响,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江洛儿缓缓回过头来,注视着房门。

房门开启间,一个身着蓝缎衣袍的青年男子闪身迈步进来。

他有着一双漆黑的浓眉,炯炯有神的大眼,以及深陷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此时正气势汹汹地瞪视着窗前的少女。

“拿来!”他突然伸出一只大手,不容置疑地开口道。

江洛儿眨了眨眼,振落掉凝结在长长睫毛上的细小雨滴,凝神注视来人片刻,缓缓开口道:“你是古丽的哥哥吧!”心中却因想起了另外一张有着同样大眼的女子而隐隐作痛。

“费话少说,把那条链子还来!”来人仍是毫不客气地说道。

“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要我还给你呢?”江洛儿突然抿嘴一笑,不以为然地回道。

“那是我妹子的东西,她不在了,自然应还给我!”

“怎么你现在当她是你妹妹了?杀她夫君和幼儿时,你怎么不曾想想那是你的妹夫与亲侄儿呢?”江洛儿忽地笑容一凛,粉面含怒,冷声质问道。

“这是我们的家事,与你无关!”来人不奈烦地断然喝道。

“杀人时鬼鬼祟祟,如今却又如此地明目张胆,可见你内心里也是不敢以真面目去作那伤天害理之事!”江洛儿突然话锋一转,明眸紧紧地盯着他质问道。

来人嚣张的神情瞬间一滞,忽地呀牙道:“你懂什么!我父王已下了死令,若不是我出手,换作我大哥,他们死得会更惨!何况,我也没想到那个傻丫头会如此想不开!”

“一个爱人与亲子都葬命于亲人之手的女子,你想她还会有心活下去吗?”江洛儿仍旧冷冷地说道。

“那是她自找的!好端端的一个西辽公主,却委身于一个弱不经风的宋国书生,还生下了孽子,即便她是我父王最心爱的女儿,是我罕合的亲妹妹,也终是不能任她如此妄为,坏了我西辽王室的名声!”

“照你这样说来,古丽就应该高高兴兴地由着你们将她送给蒙古人,去作那和亲的牺牲品啦?”

“她是公主,自然应该为臣民作出牺牲!”

“哼!”江洛儿闷声冷哼了一声,讥讽道:“威逼一个弱女子去为国家人民献身,换取短暂的和平,亏得你这堂堂五尺高的汉子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来!亏得你们西辽号称是勇士的国度!”

闻言,罕合的面色猛地涨得通红,一手按住了腰间那把精致的银制短刀,愤声斥道:“我西辽的男儿都是勇猛的好汉,不能忍受你的侮辱!”

他话音未落,门窗处几乎同时响起了兵刃出鞘的声音。

江洛儿却是面不改色,缓缓转过身,注视着窗外雨过后的清静*夜色*,悠悠地开口说道:“不管怎样,古丽也已死了,我们再为此争执也没有什么意义,你还是走吧,我今天已经看够了杀戮,不愿再见鲜血。你要的东西,我是不会给你的,我已经答应了古丽,会亲手交给她的母亲。”

“你一点也不害怕?”罕合几步窜到她的身侧,凝视着少女美丽的面颊追问道:“不怕我出手杀了你?”

江洛儿转头,深深地注视着他,仿佛要盯进他的眼睛里去,半晌,缓缓地摇了摇头,又转过头去,轻声叹道:“你是个勇士,匕首应该插进敌人的胸膛,真是不该对那婴儿下手!何况他的身上还流着与你相似的血。”

罕古猛然调头,也望向漆黑的窗外,落寂地说道:“我无论如何不能违背我父王的命令。因为古丽的任性妄为,我们的生母已受到了斥责,我这个亲哥哥,原本最得父王器重,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二王子也成了其他兄弟嘲笑打压的对象,我不能冒险在此时失去我父王的信任与宠爱!”

“可怜生在帝王家,此恨绵绵无绝期!”江洛儿忽然不自觉地咏出此句,既仿佛是在为古丽惋惜,又似乎在感受身旁这青年男子的内心。

罕合垂下了头,半晌,又将目光投回到江洛儿脸上,突然轻声问道:“你是谁?”

江洛儿仍痴痴地注视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半天才漫不经心地答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不过似这天空中的一颗星星,渺小而普通。”

“不,你告诉我,你倒底是什么人?我见过的女子从没有一个像你这样!”罕合突然伸手欲抓江洛儿的双肩。

少女身形一转,如鱼儿般溜出了他伸手能及的范围,几乎就在同时,潜龙的怒呵与影凤的娇斥声一起响起,门窗外也相继传来兵器的交斗之声。

江洛儿叹了口气道:“你走吧!”言语间透出丝许的厌恶神色。

罕合脸色一红,道:“我不是有意亵渎你,请原谅我情不自禁的莽撞之举!你既不愿见争斗,我这就带人离开。”说着,抬脚就向门口走去。

没走出几步,却又回头,紧紧盯住江洛儿,踌躇道:“我知道你对我印象一定很差,不过我对那孩子下手也是迫不得已,我父王派的人一直在旁监视。”

见江洛儿并不回应,他猛地转身,大力推开房门,快步走出,房门在他身后合起,将一切打斗声都阻隔在了门外……

潜龙紧紧拧着眉头,不满地盯着窗旁的江洛儿,影凤则是小心翼翼地启声问道:“大小姐,您为何一直不给我们动手的信号?”

“他明明就是白天那个为首的黑衣人,你为何还让我放他走?”潜龙终是忍耐不住地埋怨道。

江洛儿抬眼扫视了他们二人一眼,语带疲惫道:“很多事情并不是单纯地是与非,身处宫廷的政治争斗,即使换作你我,也难逃身不由己的命运。古丽如此,这罕古又何尝不是!”

停了停,见潜龙仍是一副气难平的神色,又接着说道:“西辽的情况也很复杂,夹在蒙古与我南宋之间,不强不弱,最好还是先不要与他们发生纠葛,何况我还在酝酿与西辽作生意。”

影凤奇道:“大小姐,为何要与西辽作生意?”

江洛儿看了一眼从进房来就一直没有作声的王兴道:“我南宋国势已弱,在国内不过是尽量多在那些富豪官僚的身上赚些钱财罢了,我不但要开通与西辽的贸易,就是蒙古与金国,如有机会也不能放过!一定要从他们身上狠狠地赚上一笔!”

这是江洛儿头一次将她心中的想法与野心如此明确地表达出来,房内其他人的表情都在其后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王兴的一双眼睛瞬间就放亮了两倍,炯炯有神地紧盯江洛儿,生怕遗漏了一丝一毫的信息。影凤则是一副不明所以,但也无所谓的神情。只有潜龙却是眉头皱得更深,语带不满道:“洛儿,我一直就想不明白,你要赚那么多钱来干什么?你又不愁吃穿,怎么竟往钱眼里钻呢!”

江洛儿轻声叹息道:“那是你不明白钱的好处!”

“不错,不错,钱的好处可多着呢!”王兴不由兴奋地接道。

潜龙转过头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王兴面色一红,忙闭上嘴巴,转头看向别处。

江洛儿毫不介意地继续说道:“钱财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远的不说,就说那些普通百姓吧,看不起病、吃不起药的比比皆是,可要想帮助他们,就必须要有钱,这些钱从哪里来?自然要想办法从那些害得他们如此穷困的人身上赚来,又是什么令他们如此穷困呢?是宋国的富豪官僚,也是那些不断将战火烧到宋国来的临国列强,所以我们就要再将钱财从他们身上赚回来!”

说到这里,江洛儿的神色已是异常地严肃,语气也前所未有地坚定起来。

江洛儿在梁府见到蓉蓉时,两人都各自吃了一惊。

蓉蓉轻抚了一下江洛儿那嫩得仿佛能滴出水般的面颊,叹息道:“不过转眼间,洛儿妹妹竟长得这般大了,想我初见你时,你还不及我的腰身高,现下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再过个两三年恐怕就要找婆家啦!”

江洛儿心知这个时代的女子有不少在十四五岁就会出嫁,蓉蓉所说也并不夸张,便不反驳,只是微笑道:“我较其他女孩长得高些,都因我爹爹整日逼我习武,怪医又成天给我灌些稀奇古怪的汤药。”

“只是,姐姐为何看起来如此憔悴呢?难不成是梁大哥欺负你了?”江洛儿仔细地端详着蓉蓉惨白的面色和忧虑的神色,不无担心地问道。

蓉蓉张口欲答,却突然止住,警惕地扫视门窗。

江洛儿心知有异,轻声安慰道:“我已命潜龙影凤在这附近警戒,姐姐不避担心,没人能躲过他们两人的眼睛。”

蓉蓉信服道:“洛儿妹妹一向细心,行事周到,有了你在这里,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似是下定了决心,她的神情愈发坚定起来,双眼紧紧盯住江洛儿,将心事缓缓道来。

“鹤年半个月前就出门了,说是有一批货出了些问题,他必须亲自去一趟,可他走了没几天,我就发现身上有些不对,悄悄一查,原来是怀孕啦!”

见江洛儿面色一喜,欲开口说话。她忙摆摆手,示意让她继续说下去。

“可我不敢告诉任何人,连贴身的丫环都想办法瞒着,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的神色忽然转黯,悲声道:“你不知道,我前几年也有过两次身孕,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地流掉,要说第一次是不小心,可第二次我真的是十分注意,甚至连房门都没敢出,却还是没有保住。”

“我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这一次恐怕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好不容易才又怀上,我的心里却是没有一丝喜悦,我好怕……”说到此处,泪水已克制不住地溢出了她的双眼,沿着面颊缓缓流淌下来,她却是未觉,仍继续叙说着。

“你知道我与鹤年感情一向很好,可是以我这样的出身,要想在梁家占据一席之地,没有子嗣是万万不行的,尤其是大夫人也仅有一女,我又连连保不住胎儿,老夫人那里已经开始有了怨言,说是鹤年只宠我一人,疏远了正妻,才导致如今梁家迟迟续不上香火。”

说到这里,蓉蓉突然伸手抓住江洛儿的一双手,紧紧握住,神色激动道:“好妹妹,这一次,你可一定要帮我,这个孩子是无论如何不能再有闪失啦!否则,恐怕鹤年也再保不住我了,老夫人定会将我赶出府去的!”

江洛儿眼见面前这美人泪流满面,眼中满怀哀怨与企盼,不由心中难过,想她先是沦落青楼,买笑为生,后又被人掳至边城那个蛮荒之地,生不如死,好容易回到了爱人身边,又要低声下气地看人眼色做人,时时为保住身份而忧虑,可所有这些又怎是她的过错?是否真应了那句“红颜多薄命”!

江洛儿一时无语,默默低下头去,翻手将手指按在蓉蓉的手腕上,开始细心把脉。

半晌,抬起头来,对上蓉蓉那双焦虑明眸,轻声安慰道:“不错,是喜脉,目前一切都很正常。”

蓉蓉深深舒了一口气,另一只手轻柔地按住腹部,似是吃了颗定心丸般,满怀喜悦地看着江洛儿。

江洛儿思索了片刻,开口问道:“姐姐能否将前两次流产的前后情形都给我详细描述一遍?”

蓉蓉轻轻点了点头,从头开始娓娓道来。

原来第一次发现有身孕时,她兴奋异常,梁家上下也都盼着她能生出个儿子,已为梁鹤年正妻的小悠更是对她关怀备至,直说盼着她能为梁家续上香火,还替她去庙里进香,祈求佛祖保佑她母子平安,可是没过几天,她却突然腹痛难忍,很快就流产了。第二次她分外地小心,大门不出二门不入,只一心躺在床上安胎,这一次,就连老夫人也和小悠一起去庙里祈祷,但仍是没过几天,她又一次没能保住胎儿。

蓉蓉一气讲完,双眼紧张地盯住江洛儿。

江洛儿轻笑道:“你不要如此紧张,这对胎儿没有好处,还是放松些,让我来问你几个问题。”

“你怀孕期间,有无吃过什么特殊的食物或服食过安胎、保胎之类的汤药?”

“请来的郎中说我体质不差,不用特别服用安胎药,我初期又一直没有食欲,只吃些清淡的食物,没有什么比较特别的。”

“你怀孕期间的饮食都是由谁准备的?”

“一直是梁府的老厨子,鹤年还未出生时就进府了。”

“那又是谁服侍你的?”

“是小翠,她从我一进府就被大夫人派到我身边来服侍我的起居,非常能干,也深得我心,我待她就如亲妹妹一般。”

“她在梁府多长时间了?”

“大概比我要早上两年。”

“你说她是小悠派到你身边的?”

“是,她原是大夫人身边的丫头,因为乖巧讨喜,大夫人才分派给我的。”

“这几年来,小悠一向对你如何?”

“很好,原本我进门前还担心会招她厌恶,但大夫人出身书香门地,知书达礼,虽然鹤年一向偏爱于我,她也并无怨言,只一心协助老夫人管家,府内上上下下都对她交口称赞,我心里也时时觉得对她过意不去。”蓉蓉老老实实地答道。

“姐姐可能完全信任洛儿?”江洛儿沉思了片刻,突然冷不丁地出口问道。

蓉蓉奇怪地看着她道:“这是自然,当初要不是妹妹与杨兄弟冒险将我救出,我怎会有今天!”

“好,你这就去见老夫人,告诉她你又有了身孕!”

╲千╲╱ 网雅何须大,书香不在多

第四章 疑云重重

江洛儿从梁鹤年的书房中翻出了几本书,几天来都躲在房内静心诵读。此时,正手捧着一本专心致志的翻看着,一阵轻风涌入,吹卷了书页,她笑盈盈地抬起头来,盯着刚刚闪进房内的轻盈身影道:“怎么样?”

“梁府的大夫人从一个和尚那里悄悄地取了样东西,我隐在树上,看得清清楚楚,是一个手掌大小的纸包,潜龙已去查那和尚了!”回话的正是难掩兴奋之色的影凤。

江洛儿点点头,称赞道:“干得好!狐狸的尾巴终是藏不住!”

即而面色一沉,又道:“我原本以为小悠不过是有些心计罢了,一个孤女,想要在大家族立足,使出些伎俩来也并不为过,但却没想到她竟下手这么狠!”

影凤满眼好奇地问道:“大小姐怎知她最有嫌疑?”

“我也不过是奇怪,为什么前两次意外都偏偏发生在她去庙里进香之后?”

“那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现在该是论到小翠上场啦!”

影凤点头道:“我这就去跟祝糊,决不放过她的一举一动!”说完,又如一阵风般闪了出去。

她离开后,江洛儿怔怔地盯着窗外的一片蓝天,半晌,才自语道:“为什么我嗅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小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当影凤将这个正欲向蓉蓉汤里倒入药粉的小丫头抓个正着,连人带物一并带至江洛儿面前时,江洛儿只平静地问了这一句话。

小翠是个模样伶俐的女孩子,年纪不过十七八,此时却并不见丝毫慌张,闻言也只是抬起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扫视了江洛儿一眼,便又低下头,不发一言。

江洛儿并不动气,只是轻轻拿起那已被打开了一半的小纸包,一边端详,一边叹息道:“马钱子,通称番木鳖,开通经络,透达关节,多用于治疗瘫痪麻痹,跌打损伤,还有生南星、生草乌,多用于消肿止痛,还有什么?这样连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却知道这几样药都具毒性,药铺是不会随便出售的,一般的郎中也都不敢轻易以其入药!”

“据我所知,你家二夫人除了怀有身孕,并无其他不适,你为何要偷偷在她的饮食之中掺入此药呢?”

“你还是不愿开口?无防,我来替你回答,这几种具毒性的药掺杂在一起,适当的配量,就足以打掉你家二夫人肚子里那个还未成形的胎儿,想必有过两次经验,你如今下起手来已不会感觉到丝毫的不安了吧!”

见小翠仍低垂着头,不作任何反应,江洛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我的人亲眼看见你家大夫人将这包药交到你手里,我也知道你并不是主谋,本来是想给你一次悔过的机会,如今看来却是没有必要了!”

“哎!想不到你年纪不大,却已心狠手辣到了这个地步,竟连胎儿也忍心下得手去,而且还一而再,再而三,可惜蓉蓉姐姐还将你当作妹妹般看待,却不知她身边这个最信任的人却是如此地人面兽心!”

“叭嗒”,“叭嗒”,两滴泪水终是从小翠一直低垂的面颊上流了下来,相继溅落在地,令专心观察她动静的江洛儿精神一振,继续劝道:

“看来,你仍是良心未泯,不似你家大夫人那般狠心!”

小翠猛地抬起头来,一双泪眼紧紧盯住江洛儿道:“我知道我对不住二夫人,她待我如亲妹妹般,但我没有办法,我……”说到此处,已开始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过了半晌,才抬起一双泪眼,哀求道:“江姑娘,求您别逼我,我要是吐出了半个字,我的弟弟就没命了!我只有他这么一个亲人,爹娘过世前曾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他,可他落在那些人手中,他们逼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他们是谁?”

“不,我不能说,我不能!”小翠惊恐地倒退几步,眼中的恐惧之色油然而生。

还不待江洛儿开口再问,她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决然道:“求您将我这条贱命拿去吧,去给二夫人那两个流掉的胎儿尝命吧!”

江洛儿凝视了她良久,几欲张口,话到嘴边却又止住,终于轻叹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逼你,只是我虽能饶你,那些要挟你的人却不一定能放过你,你好自为之吧!”

小翠闻言先是一楞,不敢置信地紧盯了江洛儿几眼,见她神情颇为真切,才信了大半,将信将疑地站起身来,轻声试探道:“那,我可以走了吗?”

江洛儿无声地点了点头。

小翠站在原地,踌躇了半晌,忽地眼圈又是一红,忙低头深深地对江洛儿行了一礼,便头也不抬地转身快步离去。

影凤望着她消逝的身影,不解地问道:“大小姐,你这么就放她走了?可是什么都没问出来啊!”

江洛儿苦笑道:“她只不过是一个帮手而已,所知想来也不会太多,何苦苦苦相逼呢!难道还真要了她的命不成?”

“何况,我们真正要找的那个人现在也该等急了!”

当江洛儿和影凤寻到小悠时,她正在指点府中的园丁修整一处花圃,她的小女儿,不过两岁大小,被乳母抱在怀中,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切。

见到江洛儿走进,手中还掂着那个纸包,小悠欣然一笑,轻声道:“随我来吧!”说话间转过身去,默默扫视了一眼小女儿,缓步向不远处的花厅走去。

江洛儿与影凤对视一眼,心事重重地跟了上去。

花厅内几盆精心修剪过的盆栽正散发着特有的清香,掺杂着厅内湿润的气息,弥散在整个幽静封闭的空间内。

小悠好整以待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平静地看着江洛儿落坐在她对面,影凤警惕地守在一旁。

江洛儿先是习惯性地默默在她脸上搜寻着任何不同寻常的表情,却惊奇地发现她镇静自若得找不出半点暇疵来,只有秀气的双眸射出些许奇异地光芒。

半晌无语,两人似乎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

最终,江洛儿眉头轻锁,无奈道:“你是聪明人,还是直说了吧!”

小悠轻启朱唇,微笑道:“说什么?”

“你应当明白我为什么而来!”

“有什么好说的,不是小翠来找我,就是你来找我,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分别!”小悠不以为然地回道。

江洛儿眉头锁得更紧,斟酌半晌,干脆直接试探道:“这一切都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吧!从到梁府投亲开始?”

小悠微微一笑,直视着江洛儿的眼睛,颇具深意道:“不!”

江洛儿眨了眨眼,索性不再开口,只用探询的眼神盯祝糊。

小悠满意地轻轻点头,隔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首先不是我计划的,其次这计划早在我来梁府之前就已设定好了!”

“你是说有人早就策划好了一切,你只是依计行事?”

“没错!”小悠干脆答道。

“是谁?”

这次,小悠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诡异地一笑,反问道:“小翠呢?”

江洛儿虽然一时还摸不出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仍是老老实实答道:“我已放她走啦!”

“哈哈哈……”小悠闻言却是禁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江洛儿和影凤两人均是不明所以,茫然地盯着这个一反常态、大笑连连地清秀女子。

半晌,她终是勉强止住了笑声,一边擦去眼角溢出的泪水,一边畅快道:“我从小到大从没这么笑过,娘总是告诫我要笑不露齿,注意仪容,从不知道感觉能够如此痛快!”

抬眼见江洛儿正眼露迷惘地注视着自己,小悠显得更是开心,前所未有地露出些许地俏皮神色道:“没想到你这么伶俐的人也有今天!”

江洛儿更是不明所以,索性闭上嘴巴,静待下文。

小悠满意地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你要找的人是她,不是我!”

一旁早就按捺不住的影凤突然插话道:“你不要抵赖,分明是你从和尚手中取回了打胎药,吩咐小翠掺在汤中给二夫人服下,我看得清清楚楚!”

小悠斜视了她一眼,并不反驳,只是深深地盯住江洛儿,平静道:“她是被派来监视我行事的人,我在这府中表面上是主人,实质上也不过是那个丫头的傀儡罢了!你信我吗?”

“大小姐,她在为自己开脱,她……”

影凤气愤地话语被江洛儿挥手打断,江洛儿同样深深注视着小悠的眼睛,轻声道:“你说下去!”

“好,”小悠突然出声赞道:“几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不喜欢你,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你比一般人要聪明上许多。”

“其实我早就在等着这一天,这样我也就可以解脱啦!”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小悠突然话题一转,问道。

江洛儿思索了片刻,认真答道:“可是因为我打乱了你们的计划?”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过是个傀儡,那不是我的计划!”小悠不奈道。

“我不喜欢你,甚至有些恨你,是因为你救了梁鹤年!”

小悠的眼神瞬间转为冰冷,接着说道:“我的任务本来是要嫁给梁家的继承人,产下子嗣,进而逐步控制梁家以及梁家所有的生意。梁松年出事后,我就必须转而取悦梁鹤年,可当他失去踪迹的消息传来,你知道我有多么高兴吗?因为这就意味着计划可能实施不了啦!”

“等等,蓉蓉被掳走一事你知情吗?”江洛儿突然插话道。

小悠不屑地抽动嘴角,冷冷答道:“自然有人负责清除一切阻碍计划成功的障碍,但却不关我的事,我所要做的只是讨好梁家,顺利嫁进门。”

顿了顿,她突然神色轻蔑道:“何况,一个青楼女子,无论生还是死,或是被买到任何地方,又有什么分别呢?也只有梁鹤年那个傻瓜才将她当成宝儿!”

瞟了一眼已是面沉似水的江洛儿,她继续说道:“我只是奇怪,当初为什么没干脆将她杀了,你们这些人还冒险跑到那种地方去救她,她有什么好!”

江洛儿终于忍耐不住,冷言道:“不错,蓉蓉出身青楼,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与你一样,原本都是好人家的女儿,只因家道中落,才被迫流落风尘,你不过比她幸运些罢了!”

“幸运?”小悠突然打断道:“我又能幸运到哪去!被迫嫁给自己不喜欢也不喜欢自己的男人,又生不出男孩,还要想方设法地去打掉另一个女人的孩子,你说我哪里幸运啦?!”

江洛儿望着她因激动愤怒而扭曲的面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叹息道:“你还是先告诉我是谁设计了这一切?谁是背后的主谋?”

小悠凄然笑道:“你问我?我问谁?在我这里耽误时间,还不如去问小翠那丫头,她是他们一伙的,自然比我清楚。”

“你竟然不知道对你下达指令之人的身份?”江洛儿狐疑道。

小悠冷笑着瞟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影凤愤怒道:“你又骗人,你不知道是谁,为什么给他们做事?难不成也如小翠一般有个弟弟被当作了人质!”

“小翠是这么同你们说的?”小悠眼色一亮,嘲讽地扫视二人。

“你先不要管她如何,我现在只想听你讲,据我所知,你是成为孤儿后才投奔梁家的,不是吗?应该不会再有任何近亲了吧!”江洛儿逼问道。

小悠神色一黯,转而开始定定地注视一盆花栽,似是江洛儿的问话勾起了她久远的回忆……

就在江洛儿与影凤都有些按捺不住,正欲开口再问时,她却缓缓开口了。

“不错,我是没有亲人了,不过,我却有爱人!”

此言一出,江洛儿两人都吃了一惊,各自凝神等待她往下说。

小悠苦笑着扫视她们道:“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不过我这一生只爱他一人!”

见两个少女都聚精会神地聆听,她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他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可我就是喜欢他,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你们能明白吗?”

“我明白。”江洛儿不由自主地轻声回道。顿时引来小悠和影凤两人同时投来的怪异目光。

小悠更是轻笑道:“你还小,你不会明白的。”

江洛儿不愿反驳,只沉静地望着她。

小悠叹了口气道:“不管怎样,我心里只有他,为了他,我可以作任何事情。”

“可是我父母突然过世后,那帮人就找到我,说是他已落在了他们手上,还给我看了他写给我的便条,他们威胁我如果不按他们所说的去做,就会要了他的性命!”

此时,小悠的眼中已然涌出热泪,死死盯住江洛儿,颤声道:“我还有什么办法?一个孤女,为保住心上人的性命,我只能一切按照他们的命令行事!”

说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纵声哭泣起来。

影凤对江洛儿使了个眼色,凑到近前,轻声问道:“大小姐,你相信她吗?”

江洛儿既未摇头,也未点头,只是默然地注视着哭泣的小悠,沉思不语。

第五章 烦恼连连

“洛儿,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儿!”潜龙一进门便劈头问道:“一个丫环打扮的女子突然闯进寺内,对我正监视着的那个和尚耳语了几句,那和尚二话不说挥掌就击碎了自己的天灵盖,我连反应都来不及,只好显身去擒那女子,谁知她却对我说,你已答应放她走啦!还让我转告你,‘后会有期!’”

“呀!原来小翠真有问题!”影凤闻言最先叫道,一双美目瞬间染满愤怒,气呼呼道:“大小姐,我去将她抓回来,她竟敢骗我们!”

潜龙茫然地看看影凤,又转头瞧瞧江洛儿,疑虑道:“洛儿,那女子说得可是真的?要是她骗我,我现在追去可能还不迟!”

江洛儿苦笑一声,叹息道:“算了,我既已答应她,这次就放她去吧!”

转头注视已然停止了哭泣,却一直怔怔出神的小悠,又不由轻叹了一声,道:“是我太过大意,一开始就先入为主,以为她才是关键角色,却忽视了其他。”

“难怪小翠那么镇定自若,她定是早已打好了主意,将一切都推得一干二净,只等着我上套了!”

“可是,她为什么不干脆说这一切都是小悠指使的,岂不是更简单!”影凤不解地问道。

“这正是她聪明之处。”江洛儿沉思片刻,不禁称赞道:“她知道我早晚也能从小悠处问出个大概来,与其引得我们知情后拼命追杀,不如故意泄露出阴谋的一角,一方面令我们深信她编造的苦衷,另一方面也能名正言顺、大摇大摆地从我眼皮底下离去,即使我明白真相后,却也不好再予追究。”

“而且,她也深知小悠并不知道详情,即使落在了我们手中,她也并不担心幕后之人的身份暴露出来。”

“总之,这次我是真的栽在这个小女子手中啦!”

听到江洛儿如此说,潜龙与影凤互相对视一眼,都不免露出惊异的神情,在他们心目中,江洛儿一直是聪明才智无人能及的,这还是他们首次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两人都识趣地闭紧上嘴巴,默然不语。

但是,有人却偏偏不愿如此识趣。

小悠虽然一直在想着心事,却也没错过江洛儿的这一番话。她幸灾乐祸地奚落道:“怎么?你也会认栽吗?我还以为你是女诸葛现世,无往不利呢!”

江洛儿微微一笑,毫不在意道:“自信者自在,自大者失败,可往往自信与自大不过咫尺间,谁又能保证自己永远都不会判断有误呢?”

叹了口气,又道:“小翠这样的人物,却甘愿在梁府以家仆的身份一呆就是好几年,你与蓉蓉又都一早就被设计,可见这背后的阴谋有多么不简单!”

“我只是奇怪,会是什么人有如此的能力与耐心,他所图的难道仅仅是梁家的财产这么简单吗?”

一时间,室内的几人都不再言语,表情各异,却均是陷入了沉思。

良久,影凤轻咳了一声,轻声开口道:“大小姐,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是呀,洛儿,既然不去追那丫头,我们还能做什么?”潜龙也应声问道。

江洛儿扫视了二人一眼,若有所思道:“再周密的计划也难免会露出些许的珠丝马迹来,就看我们是不是够细心。”

“那又该如何处理她呢?”影凤冲着端坐寡言的小悠努了努嘴。

江洛儿心中暗叹,知道这女子始终是个棘手的麻烦,不除去她,很难保证她不会再次被人要挟利用,对众人不利,若要除去她,江洛儿又自觉下不了手,只要一动此念,小悠幼女那天真无邪的模样就会立即浮现在她眼前。

看到江洛儿半天沉默无语,小悠反倒柳眉一挑,冷笑出声道:“怎么,江大小姐是不是又心软了?”

影凤最是见不得她这般猖狂的模样,闻言立即出声呵斥道:“住嘴!”

江洛儿轻轻向她摇了摇头,调转头来,直视小悠,沉声道:“你可有打算?”

闻言,小悠猛然站起身来,几步走到江洛儿面前,死死盯祝糊,半晌,忿然道:“老天凭什么如此地青睐于你!你背后有强盛的家势,我却是父母双亡的孤女,你有如此非凡的美貌与才智,未来会有大把的男人由着你挑选,我却被迫嫁给不爱的男人,自此一生的幸福付诸东流,老天为何如此不公?这是为什么?”

江洛儿在她灼人的目光逼视下,竟不自觉地垂下了眼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听小悠冷笑了两声,又道:“不过,你也不是完美无缺的!这般地心软怎能成就大事?!”

江洛儿闻言,缓缓抬眼,平静地盯视她,轻声道:“这世间的万物无一完美,是人就都有弱点,我承认,我不忍令你幼小的女儿失去母亲,确是不知该如何处置你。”

“正如你所说,古往今来,要想成就大事绝对不可心慈手软,但我本性如此,即便今后我可能不得不因此受挫,仍是无论如何不会对幼儿和无辜之人下得了手去!”

江洛儿知道梁家的事端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安抚好蓉蓉,她准备按照计划南下福建,临动身前,命王兴找人将那包药粉送去怪医岛给怪医鉴别,她直觉其中那一味她从未见过的药材大有文章,说不定可以助她找出弥端来。

她并没有将小悠的秘密告之梁家人,因为小悠对她说,她自会对所有人有个交代。

几人行了不过两三日,王兴留在安徽的手下就传来了消息,说是梁府的大夫人突然暴病,一向信奉佛教的她,为延性命,断而剃发出家,意欲在尼姑庵中潜心侍奉佛祖,了却一切尘缘。

江洛儿知道这对小悠来说恐怕已是目前最好的结果,她内心里虽仍觉不妥,却也并未对此过多忧虑,她的注意力更多地转而放在了自己身上。

不知从何时起,江洛儿发现自身所具的异能起了某种程度的变化,原本所熟悉的能力似乎也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而愈发地强大起来,不但任何复杂的招式都能一看就会,而且还可以同时隐隐感知出招人内力运行的轨迹,这不禁令她想起了神话传说中的透视眼,想起了在后世医院中广泛应用的透视仪器。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自己的预知能力在不断增强,从几岁时若有若无,说不清理由的纯感觉,发展为如今分外敏锐,可以提前半天就判断出凶吉的奇妙预见。

这些都被她刻意地隐瞒了下来,甚至江平远和怪医都被蒙在鼓里,她心底里时时记得六岁时的遭遇,打定了主意不再为自己引来更多的麻烦。

当一个人存心隐藏了秘密,内心深处那种潜在的优越感往往或多或少会令人陶醉,但是当这种不为别人所知的变化越来越引起她自己的困惑时,情况就变得大不一样了。

江洛儿平生第一次因为运用自己的异能产生出不适感觉时,她与其他几人刚离开梁家一天不到,在赶路间隙,寻了官道边的一酒家休憩用餐。

影凤好奇地打量了几眼另外几张桌上的客人,目光不自觉地被一对相貌奇异的中年男女所吸引,终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对其他人道:“你们看那两人,真是好奇怪!”

江洛儿漫不经心地抬头扫视了一眼,发现影凤口中那对奇怪的人儿确是大不寻常,两人一白一黑,一美一丑,那出奇俊美的男子满脸地温柔,丝毫不顾周围人频频投来的好奇目光,时而爱宠地为那容貌异常丑陋的女子布菜,时而专注地在那女子耳边轻声细语。

潜龙不懈地瞪了影凤一眼,开口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又不是没见过长相悬殊的夫妇!”

影凤小嘴一撅,委屈道:“可我只见过美女配丑男,还从未见过俊男配丑女呀!”

一直在专心致志对付一盘烧鸭的王兴此时也抬起头来,插话道:“这没什么稀奇,我走遍大半个宋国,见识过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人和事,这男女之间嘛,只要是对上眼了,管你什么美丑,照样是一对恩爱夫妻!”

“可是,可是……”影凤仍是不服气,却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一边颦起秀眉,一边不由自主地连连用眼角余光瞟向那两人。

江洛儿淡淡一笑,轻声安慰道:“男女之情最是复杂,两个人彼此间吸引并没有任何理由,可能只是一瞬间产生了好感,就相互喜欢,进而爱逾一生,很多时候不关乎容貌的美丑,你又何苦为此烦心!”

她的一席话落,却引得其他三人立时投来各异的目光,王兴惊异,潜龙迷惑,影凤不解。

江洛儿忙补充道:“我也不明所以,只是从书中读到罢了。”

见三人仍是将信将疑地注视自己,江洛儿颇有些不自在地转开目光,谁知这么转瞬间,一个身影就闯进了她的视线,立即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个单身食客,旅者装束,背对众人,霸住角落里的一张方桌,默默地饮酒进食,在寻常人眼里并无任何不妥,但江洛儿偏偏从那人的背影中感觉出了某种不寻常的气息。

江洛儿心中奇怪,不知为何生出这种感觉来,越想越好奇,干脆凝神注视……

其他三人只见她神色有异,目光愈见迷离,纷纷警惕起来,放下碗筷,紧紧盯视着她。

不过片刻,江洛儿的额头已开始渗出细小的汗珠,晶莹的面颊也现出不同寻常的绯红来……

三人从未见她如此模样,影凤更是心下害怕,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摇了遥糊的肩膀。

只是轻微地摇晃,却帮了江洛儿的大忙,她的喉咙里几近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呻吟,双眼一花,阵阵地头痛眩晕袭来,却令她长出了一口气。

江洛儿抬起手轻拭去额头上的冷汗,目光转动,歉意地望向神色紧张的三人,缓缓摇头道:“不要紧张,我只是突然感觉不舒服,现在已经没事了。”

潜龙关切地追问道:“洛儿,你真的没事吗?你刚刚的样子很奇怪!”

“是呀,大小姐,好吓人呢!要不要为您请个郎中来看一看?”影凤也紧忙道。

江洛儿笑道:“你忘记了,我自己就懂医术,一般的郎中可能还不及我。”

三人心知江洛儿所说确是实情,这几年来她从怪医那里学到的东西可真是不少,足可胜过大多医者。见她又恢复了常态,三人也就不再多想。

只有江洛儿自己知道,刚刚的情形有多么诡异危急,在十分专著的情况下,她的目光已能够清晰地透视那人浑身的血液经脉,扑捉到异样地内力流动轨迹,同时却也仿佛抽去了她除大脑之外全部的感觉,不但讲不出话来,身体也似乎不再受自己的控制,要不是受到外力推动……

回想至此,江洛儿感觉自己又出了一身冷汗。

╔╗╔╗╔╗╔╗╔╗

║新║书║库║网║站

╚╝╚╝╚╝╚╝╚╝

第六章 江湖风起

那对引人注目的男女终于起身离去,只是那独占远处角落的旅者竟也前后脚地结帐跟出,不免令一直在默默留意的江洛儿起了疑心,但她心事纷杂,无意再多管闲事,仍是不动声色地低头进食。

一餐无话,几人出了酒家,继续纵马南行,才出了半里地,却见一男子正频频回头地小跑下路旁的一座山岗。

江洛儿“咦”了一声,不自觉地拉紧了缰绳,她看得清楚,这男子正是她早前在酒家中颇为注意的单身旅者。

其他三人见江洛儿止步,也纷纷停下座下马儿,不解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那男子此时已跑得近了,眉眼间的一缕惊恐之色在发现了江洛儿几人正注目凝视他后更是平添了几分。

潜龙皱眉道:“洛儿,你认得那人吗?看他鬼鬼祟祟的,定不是善类,我去将他擒下如何?”

说话间,那男子已别过头去,脚下步伐加快,急急向前奔去。

江洛儿见他如此,心中不免担心起那先前的男女二人来,当下不再犹豫,沉声嘱咐道:“好,你去留下他,看他倒底在搞什么鬼!”

潜龙干脆地应了一声,提起僵绳就欲追上去。江洛儿突然心中一动,出声唤祝蝴道:“小龙,他内功不俗,你不要太过大意!”

潜龙奇怪地看了江洛儿一眼,似是在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但见江洛儿不肯多言,也就不再耽误,纵马向前追去。

因离得不远,江洛儿几人看得真切,潜龙在离那人几步远时,纵身跳下马背,脚一沾地立时弹起,身形尚在半空中,就伸手猛抓向那人的后背。

江洛儿心虑潜龙安危,不由自主地全力凝神,眼中毫不例外地又一次现出奇景,这一次连带潜龙一起,两个人的血脉运行全然被她尽收眼底。

只见前面那人跑动间内力暴涨,在经络中横冲直撞,随着潜龙的近身,已然全部提至丹田,身形明显轻盈起来,跑动速度急增。

潜龙也一样在提气运功,只是丹田内力与那人相比却要差上不少,但他动作灵活,借着脚尖点地增加的外力,一个空中翻转,已跃至那人面前,不待落地,双手就已迅猛推出,直取那人前胸。

那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正迎上袭来的双掌,竟似不知所措一般,也不躲闪,直楞楞地停下了脚步。

江洛儿看得分明,他丹田内深厚的内力正在急剧扩散开来,心下一急,想要出声喝止,却是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来,一阵眩晕再次袭来,双眼一花,险些坠下马去。

好在只摇晃了几下身子,头脑又顷刻间清醒了过来,江洛儿急急抓紧了僵绳,心慌地扫视了一眼王兴和影凤,见他二人正聚精会神地注视前方,并未发觉自己的异样,才暗自出了一口气。

只是当她迅速地抬眼望去,前方的异景已逝。在江洛儿眼中恢复了原貌的两人,正一站一卧互相对峙着。

三人连忙纵马赶上前去,江洛儿急急望向那瘫在地上的陌生人,却见他除了面色苍白外,并无丝毫受伤的迹象。

潜龙双手环胸,寻到江洛儿焦虑的目光,不解道:“洛儿,你不是说他内功不俗吗?怎么我的双掌还未近上他的身,这家伙就瘫软在地了呢?幸好我及时收回了掌力。”

江洛儿几人陆续跳下马来,围在那人四周。

江洛儿拧眉望着地上之人,勉强压下心中的疑虑,沉声问道:“你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那对夫妇的事?”

地上那人闻言顿时大惊失色,惶恐叫道:“我可没胆子去惹那对雌雄老虎,是那些人逼我的!”

“哪些人?”江洛儿追问道。

“我,我不敢说……”

“说不说!”影凤摘下腰间配剑抵上了那人的咽喉,剑虽未出鞘,却已将那人吓得直叫。

只听他几乎用是哭音答道:“我说,我说,是武当的几位道长。”

“啊!”他话音一落,江洛儿不禁愕然出声。

拨去影凤的宝剑,江洛儿警惕地四望了一下,才低声问道:“武当的道长要你做什么?”

那人见江洛儿一脸地关切之色,显然是有些犹豫,踌躇了半晌,才小心问道:“女侠是与那雌雄老虎一伙?还是与武当道长一路?”

听他这样一问,江洛儿不禁楞住,另外三人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影凤更是笑着哼斥道:“你管我家大小姐与谁一道的,只管乖乖地如实回话!”

那人苦着脸道:“明白,明白!”

“武当的几位道长要我去偷听那夫妻二人的对话,再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他们。”

江洛儿秀眉微挑,紧盯他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百分之百是实话!”那人连连点头道,生怕江洛儿不信,还立马作出指天明誓的样子来。

江洛儿点了点头,退后一步道:“你先站起来吧!”

那人神色犹豫地向左右看看,见潜龙影凤二人也跟着退后,才心中七上八下地缓缓爬了起来,毕恭毕敬地站在江洛儿面前。

江洛儿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此人,只见他三十多岁的模样,细眼尖耳,面白无须,满脸地呈惶呈恐之色。

山岗低洼处的一片青草地上,潜龙影凤各自站在不同的方位警惕四望,王兴也在不远处惬意地看守着几匹马儿,江洛儿则是正与那一脸苦相地男子低声交谈。

“你的内功深厚,却是无法与武功招式结合,可是这样?”江洛儿开门见山地直接道出自己的疑惑。

那人闻言,震惊得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又将面前这具有仙姿玉质形貌的小美女打量了一番。

江洛儿轻展笑颜,接着说道:“你在酒楼里,只凭借内功就可听到另一端那夫妇二人的对话,没有一定火侯的功力实难办到。”

“可是你内功虽强,却无法运用于招式之中对付潜龙的进攻,实在是可惜!”江洛儿语气一转,不无遗憾道。

那人满脸地信服之色,同时也颇为感动道:“我也不知为何,从师二十载,内力精进神速,师兄弟中无人能比,但却硬是学不会如何运用,连我的恩师都不再对我抱任何希望啦。”

叹了口气,略微迟疑一下,才又说道:“只是后来我在无意间发现,每当运起功来,我的听力可变得异常地灵敏,超乎常人许多,渐渐就在江湖上得了个‘神耳’的外号!”

江洛儿微微一笑道:“世事盈则缺,满则损,人往往能在一个方面作到出类拔萃,却也同时失去了在其他方面增进的可能,这并不奇怪!”

“只是,你可知武当的道长因何要你去探听那对夫妇的对话呢?”

神耳原本正在满心佩服地琢磨江洛儿上面的那一番话,突闻她如此一问,不禁怔住,半晌,才惊异道:“姑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那雌雄老虎的女儿是玉老虎啊!”

“难道雌雄老虎就是那对夫妇的名号?他们的女儿玉老虎又是何人呢?”江洛儿被他没头没脑的回答给弄糊涂了,不由皱眉问道。

神耳愈发惊诧道:“雌雄老虎可是一对武林中的怪人,既不理白道,也不睬黑道,但是一套雌雄虎拳却是无人敢轻易领教。而他们的女儿玉老虎就是凌云裳最好的朋友啦!”

江洛儿闻言,眉头皱得更深,尽量压下心底里的焦躁之情,耐心问道:“凌云裳又是什么人?”

这下,神耳更是大吃一惊道:“姑娘竟然连凌云裳都不知道?”

江洛儿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无语地等待他的回答。

神耳又一次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试探道:“看姑娘手下的人出手不俗,姑娘又能一眼看出我身上的武功症结来,应该也是个江湖中人吧,怎么会不曾听闻凌云裳之名?她可是大名鼎鼎的绿林盟盟主凌宵的爱女,倾城的美女呀!”

“不过,我个人觉得她的容貌恐怕还是比不上姑娘你的。”神耳一句话说完,突然又冷不丁地低声加上了这一句,许是他自己也意识到了唐突,忙紧闭上嘴巴,惶恐地不敢再正眼瞧向江洛儿。

江洛儿无奈地轻轻摇头,并未太介意他后面的话,只是仍然迷惑不解地追问道:“这凌云裳与武当道长又有什么关系呢?”

神耳再次看向江洛儿,眨了眨眼睛,难以置信道:“难道姑娘是真没听说?”

这次,江洛儿索性不再出声,只用清澈的目光盯牢了他。

神耳尴尬地笑笑,终于述说道:“江湖之中已经是传得沸沸扬扬的了,说是武当掌门的独子岳青峰卑鄙无耻地奸污了凌云裳,绿林盟凌老盟主已发下誓言要替爱女报仇,限期武当交人,由其发落,否则就率众攻上武当去!”

“什么!”江洛儿闻听,不禁倒退一步,惊叫出声来。

叫声惊动了不远处在高度警戒着地潜龙与影凤,二人不敢怠慢,各自施展轻功,转瞬就来到江洛儿近前,关切地护在她左右。

神耳羡慕地望着他们,心中暗叹:这二人年纪轻轻,怎么就能将轻功练至如此境界!既然他们是这个神奇小美女的手下,可想而知她本身该有多厉害,看来我需好好巴结巴结她,她既能看出我的问题所在,应该也能帮我想出解决的办法来吧!

无暇留意他的神色变化,江洛儿已是被刚刚听到的消息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几年前那个在月光下勤奋练剑的身影,浮现出那个真诚地向自己述说心事的义兄!

江洛儿强迫自己定下神来,立即在心中将此事的可能性,以及武林各方可能的反应和即将带来的影响都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想上了一遍,才又开口问道:“绿林盟归属黑道联盟,你可知黑白两道对此事作何反应?”

“凌宵想是已经知会了黑道盟主江平远,因为我刚刚从那雌雄老虎口中听说,少林普世大师已与江平远定下武当之约,欲在下月初五齐聚武当,商讨如何处置此事。”

江洛儿闻言,沉吟片刻,又问道:“那么武当道长追踪那夫妇二人,又是为何?”

“只因武当之人不相信岳青峰作出这样的事来,执意要找出凌云裳当面问个明白,可是凌云裳却在事后失去了踪迹,凌宵只说女儿伤心欲绝,誓不愿现世见人,死活不肯说出凌云裳的下落来,所以武当的道长就只好转而打起凌云裳最好的朋友玉老虎的主意来,偏偏玉老虎也在事后于江湖上销声匿迹,因此也就更加令人怀疑她是与凌云裳在一起,所以武当道长才找到我,逼我去偷听雌雄老虎的谈话,希望找出他们女儿的去处来!”

“那你听到什么有用的事情了吗?”江洛儿沉声问道。

神耳摇了摇头,叹息道:“他们似乎并不太关心此事,只偶然提起目前的情况,却没有提及玉老虎的下落。”

一旁的影凤虽然只了解了个大概,听到此处,却已是分外不屑道:“武当的道士怎么这般没用,干脆直接动手,逼他们讲出来不就行啦!”

闻听她此言,神耳不由轻笑出声来,江洛儿对他莞然笑道:“她还未曾真正在江湖中闯荡过,不知情也并不为过。”

继而侧过头来,对影凤郑重说道:“我曾听怪医提起过,在江湖中有这么一群人,他们立场介于黑白两道之间,行事向来不依任何规矩,惯于我行我素,又大多武功高超或是有超人的长处,脾气秉性又最是变化不定、不可琢磨,武林人士往往将之归为邪道,虽然表面上对这些人极为不屑,实际里却是万万不敢轻易去招惹他们!”

停顿了片刻,江洛儿嘴角忽然绽出一丝笑容道:“你们只要看看怪医是副什么模样,就可知我对这些人的形容实在是并不过分。”

潜龙与影凤两人惊异地对视一眼,自然地闭紧了嘴巴。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听着这徐纡柔曼的歌声在河面上久久回荡,静立在船头的江洛儿只觉原本单调的水色也随着这声情的摇曳散发出无穷的韵味来。

“老伯,这曲儿真动听,可有名字?”江洛儿回头微笑着问向一个肤色黝黑、赤着双臂的老者。

老者一边娴熟地撑着船桨,一边咧嘴笑道:“这是我们西洲本地的民歌,据说从南北朝时就开始流传了,就叫作‘西洲曲’,我们这条河上的船家人人都会唱,姑娘爱听就好。”

江洛儿含笑点头,转过头去继续欣赏两岸的翠绿景色,只是心中却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平静。

自从得知了岳青峰之事,她当即取消了福建之行,一方面命王兴动用一切手段去打探消息,寻找当事人——凌云裳的下落,另一方面自己则是带着潜龙影凤北上,在赶赴武当的途中,先在事发地平江停留了一些时日,希望能够探寻出事情的原委来。

只是平江的探访没有取得任何对岳青峰有利的进展,算了算时日,却是离初五没剩几天了。然而,在转赴武当的途中,江洛儿发现事态恶化的程度已是超出了自己的预期,原本就心存戒谛的黑白两股势力之间大大小小的冲突骤然增加,并且愈演愈烈,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码头上,人头攒动,挑担的小贩,怀抱婴儿的妇女,衣裳褴褛的乞儿……

江洛儿还是在这拥挤不堪的人群中一眼就寻到了正翘首等候的王兴,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丝期盼,只希望先于自己到达的这个向来神通广大的属下能够带来一些有用的消息。

船刚靠岸,神色焦急的王兴已迎了上来,直接凑近江洛儿,低声道:“大小姐,您那边可有什么发现?”

江洛儿不由吃惊地望了他一眼,不明白王兴为何如此一反常态地沉不气,当下不动声色地微微摇了一下头,轻声道:“出了码头再说。”

刚一走出人群拥杂地带,王兴就忍不住叫道:“大小姐,这次可真有些麻烦了!”

江洛儿皱了皱眉,点头道:“你说吧,可是有什么坏消息?”

王兴苦笑道:“管它什么好坏,要是能够探听出消息来就好了,关键问题就在于我找不出任何消息来!”

“喔?”江洛儿一惊,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只听王兴继续说道:“这整件事情好不奇怪!反正现在是众口一词,都指是岳青峰作下了这不可饶恕之事,据说是凌云裳亲口指正的,但我几乎动用了所有的人脉,死活就是找不出凌云裳来。”

说到此处,王兴突然停住,犹豫地盯了一眼江洛儿,踌躇道:“大小姐,不是属下有意冒犯,现在除了您和武当的那帮老道,天下人都对此事深信不疑,您那义兄,他说不定真……”

迎上江洛儿眼中射来的一束厉光,王兴不敢再往下说,忙低下头去。

江洛儿沉默半晌,摇头道:“青峰哥不会是那样的人!”

身后突有一人出声询问道:“大小姐怎会如此肯定?”

江洛儿回头望去,见说话之人正是那个一路上死缠滥打地跟随自己三人同行的神耳,此人在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后,更是连哄也哄不走,直说早就听闻魔教教主的爱女聪慧非常,据传医术已是不亚于鼎鼎大名的怪医,因而誓死要就此跟随在她的左右。

江洛儿虽然一直头痛该如何打发这个家伙,却也没法忽视他的存在。见他发问,便也奈下心来解释道:“我与青峰哥近年来虽然未曾见过面,但却深知他的秉性,他是那种最正派不过的青年,一心只想把剑法练至登峰造极的境界,这样的人心中再装不其他,因而我敢肯定此事决不会是他做的!”

神耳闻言,摇摇头道:“人常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在江湖中也混了这么久,老实说就从没见过什么真正的君子,不少人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劝您也不要将话说的太过绝对了。”

江洛儿叹了口气,并未反驳,只转头默不作声地抬脚继续前行,心中烦恼却是无端地更盛了几分。

武当山下的无名小镇,这段时间却是异常地繁华热闹,陆陆续续有各门各派的江湖人物从不同的地方涌来,只为等待初五那日的到来。一时间,镇上的酒楼客栈家家爆满,生意红火非常,只是各类的磨擦纠纷却也不断,让镇上居民既喜又忧。

江洛儿身后紧跟着潜龙影凤、王兴神耳四人,一走进镇子便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只因三个少年都是出类拔萃的容貌,为首的江洛儿更是分外出众,举止偏又异常稳健沉着,怎能不叫人令眼看待?

好容易寻了一家略显清静些的酒家,才一落座,王兴便低声说道:“大小姐,您刚刚看到这些武林人物了吧,他们都是准备初五上山去参加公审大会的!”

江洛儿皱眉道:“没想到此事已闹到了这番地步,原本不是说只有黑白两道首领参加的吗?为什么现在又搞成公审大会了?也不知道我爹爹和普世大师他们是怎么想的!”

王兴扫视了一眼窗外热闹的街道,叹气道:“这也是没有办法,谁让两方历来不合呢,这一件事就足够激起千层浪啦!若不如此,怎能平息当前的局势!”

“听说,就连朝廷也给惊动了!还派来了特使参加大会,而且还不止一位呢!”王兴压低了声音补充道。

江洛儿闻言,越发地心烦,刚欲开口,却被坐在对面的神耳轻微地一声咳嗽给打断了。抬眼一看,只见他正在向自己递来奇怪的眼色。

见桌上众人都看向自己,神耳颇有些得意地轻声说道:“大小姐,您身后方向的角落里那一桌人刚刚提及您的名字呢!”

桌上的其他几人闻听,都不由吃了一惊,但他们已是深知他的本领,并未有所置疑。潜龙坐在神耳身旁,正能看到那个方向,仔细打量了两眼,不由奇怪道:“洛儿,那桌上的两人年纪都只有二十岁上下,一男一女,都很面生。”

江洛儿眨了眨眼,沉吟片刻,果断地转过头去。

那角落里的女子似乎有所察觉,也稍稍地侧过些头来,两人目光不期而遇。

女子的神色既喜且忧,江洛儿却是顿时惊得冷汗连连。只因这女子不但是她认识的,而且还是她最不愿见到的人之一。

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几年未见,往常跟随在上官妍左右的青青!

江洛儿只觉心中七上八下,虽然只在临安见过她一面,但因为牵扯到上官妍,江洛儿的印象极其深刻,相信决不会认错人,只是她的脑海中最先冒出的念头是:上官妍是否就在附近?

青青原本是孤身一人,满面愁容地独自饮酒,想着心事。

一声“青姐”,打断了她的沉思,抬头看去,一个身材健壮高佻的翩翩少年正眉眼含笑地立在她的面前。

青青神色一凛,慌张四望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毫不客气地拉过椅子坐下,仍就笑盈盈道:“青姐,怎么看到我不高兴吗?”

青青急问道:“你的随从呢?你怎可置身这危险之地?”

少年不以为然道:“你放心,自有人在暗中保护我,再说我的身手你又不是不清楚。”

青青闻言,神色稍稍平静了一些,长出了一口气,轻声道:“你真是吓死我了。”

少年笑道:“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青姐,你来这里作什么?是不是你师傅又吩咐你做事啦?”

青青眼圈忽然一红,垂下头去并不作答。

少年爽朗笑道:“真是不懂你们女孩子,动不动就要掉眼泪,难不成你师傅又欺负你了?你放心对我说,我总能想出办法来帮你。”

青青仍是不语,只感激地抬眼望了少年一眼。

少年这次才微微动容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向不是心事沉重之人,对我还有什么不能讲的?”

青青长长的睫毛微颤了几下,终于正视着少年道:“你这段日子都不在,还不知道,我爹爹已经答应将我许给你二哥了。”

少年听了,眉头微皱道:“我二哥虽然性情鲁莽了些,却也深得器重,你也应该清楚二叔的心思,答应这门婚事也是早晚的事,难道你仍是对二哥身边的那几个美女耿耿于怀吗?”

说到此处,少年的嘴角却是露出了些许的笑意,安慰道:“这几年来,你一直退脱回避这桩婚事,也怪不得二哥,他本性不坏,仍执意为你留着正妻的位子,你就不要过于计较啦!”

青青一张圆脸已是涨得通红,水灵灵的大眼瞪得老大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才不在乎你那蛮牛似的二哥收了几个女人呢!”

顿了一顿,又道:“我知道我爹一心想借我巩固他的势力,可我就是不愿,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待少年回答,已然自己答道:“我之所以一直不肯答应,是因为我心中早已有人啦!”

少年闻听,却是并不惊讶,只牢牢注视着她,半晌,才缓缓开口道:“青姐,你是明白人,你出身如此,早已注定了婚姻大事无法自己作主,何必任性呢?”

青青瞪视着少年,忽然冷笑道:“我一直以为你与他们不同,自小就对你额外地亲近,想不到你也这样说!”

“待到有一天,你也寻到心上人时,我看你怎么说!”青青又恨声地加上了一句。

少年轻轻摇头,笑道:“你没听过‘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吗?你一向清楚我的志向,我又怎会将时间和精力放在这上面!”

青青正待反驳,一个年轻人急急地靠近少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便又匆忙地转身离去。

少年眼中显出几许期望之色,对她微微笑道:“青姐,有个我一直想要见识的人就要进来了!”

话音刚落,伴着店小二清亮的吆呵之声,几个人出现在了门前。

领头之人是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女,身材修长苗条,秀美的瓜子脸上飞扬着一双灵动的凤眼,顾盼之间夺人心魄。

青青一见不由楞住,转头再看对面的少年,他的双目正如同酒家内其他男人一样,满含惊艳地紧盯着那少女,直到目送她入座,这才颇为不舍地收回了目光,轻叹道:“没想到这江洛儿竟生得如此容貌,乍一看,我还以为是仙子降临了呢!”

见青青正吃惊地望向自己,少年含笑解释道:“我这次来武当倒有大半是为了她,青姐可知她是何人吗?”

青青微一迟疑,试探道:“是谁?”

少年颇为正色道:“她就是你师傅的宿敌,魔教教主江平远的爱女,江洛儿!”

说完,又禁不住侧头望了望少女的背影,赞叹道:“小小的年纪,却是聪慧如此,刚刚有一项计划被她破坏了!”

青青面色瞬间转为煞白,轻声喘息道:“你可是要对付洛儿?”

少年闻言一惊,急声追问道:“青姐原来是认得她的?”

青青微微垂头道:“只在几年前见过,那时她还是个小童儿。”似是由此勾起了回忆,青青不由沉默下来,仿佛心有所感,青青抬起眼来,正与江洛儿的目光遇个正着。

江洛儿脑中各种念头纷起,终于打定主意,是祸躲不过,与其妄自担心上官妍是否会现身,不如干脆问个明白。

江洛儿低声对几人交代道:“我遇到一个故人,先去打个招呼!”说着,起身离座,径直向青青走去。

少年和青青眼睁睁看着江洛儿缓步走来,都是不由得暗自吃惊。

不待江洛儿走近,青青已紧张地站起身来,少年则是若有所思地望着江洛儿。

江洛儿来到青青近前,莞然一笑道:“青青姐,临安一别,多年未见,你可还认得洛儿吗?”

青青怅然道:“怎会不认得,这世间除了你还能有谁生得这样美丽的一双凤眼呢?”

江洛儿眼珠忽然一转,盯在了那陌生的少年身上,客气笑道:“不知这位又该如何称呼?”

不待青青回答,少年已朗然笑道:“姑娘既是青姐的故友,也就不必与我见外,鄙人姓烈……”

“啊,洛儿,这是我堂弟!”青青急急插话道。

江洛儿微笑着点头施礼道:“烈大哥,你好!”说话间,凝神打量此人,只见他年纪不过二十,浓眉大眼,鼻正口方,好一副堂堂的相貌,只是那双眼睛却是莫名地漆黑深遂,令人琢磨不透。

两人打过招呼后,江洛儿无暇多想,又转回头去凝视青青,沉声问道:“那人可来了?”

青青一楞,又瞬间明白过来,忙摇头道:“没来,你放心!”

江洛儿闻听只觉一颗心又放进了肚里,想到不会出现自己束手无策地夹在江平远与上官妍之间的可怕情形,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欣喜的笑颜来。

当即欢声道:“那就不打饶两位了!”

正准备转身离去,青青却是急道:“洛儿,我还有话要说!”

江洛儿用眼角扫视了一眼正兴趣十足地盯向自己的烈姓少年,微微摇头道:“青青姐,我们找时间再详谈吧!”

青青神色虽然焦急异常,却也只得无奈点头。

江洛儿离开酒家前,轻声在影凤耳边交代了几句。

影凤虽有些吃惊,却也乖巧地领命,径直走向正眼巴巴望着他们一行人离去的青青,俯在她的耳边将江洛儿的话转述了一遍,才反身追了出去。

在烈姓少年神色复杂地注视下,青青极不自然地冲他笑了笑,又恢复了以往的沉默。

江洛儿刚刚传来的话已印记在她的心中,想到自己的心愿也许不久就能达成,青青反而深感忐忑不安。

“大小姐有要紧的事必须立即上山一趟,后天的黄昏时分,她会在镇外的校荷林里等你。”

武当山自古就有“亘古无双胜境,天下第一仙山”的美名,主峰天柱峰常年云雾缭绕,更是高险幽深、神秘秀美的一处所在。在此非常时期,山脚下的武当道人已摆出了严密防范的阵式,无形中为这座原本宛如仙境的道教名山增添了几分不和谐的紧张气息。

江洛儿身后仅跟着潜龙影凤二人,留下王兴和神耳继续在镇上探听消息。来到山脚下,江洛儿报上名来,防守的道人不敢阻拦,众人皆知她是掌门的义女,哪有不放行的道理。

三个少年均是第一次来到武当,一边登山,一边好奇四望。江洛儿虽然心事重重,却也不自觉地被这山势雄伟、飞云荡雾的景致所打动,不由忆起北宋大书画家米芾曾将此山誉为“天下第一山”,心下虽觉有些夸张,却也感到不无道理。

只是想到武当一派要待到元末明初张三丰时代才能到达真正的鼎盛时期,如今虽说在武林的名门正派排名中仅次于少林位列第二,但在实力上却是实难与少林一较高下。如今出了岳青峰之事,恐怕名誉地位都将不保。江洛儿心中的忧虑不免更增添了几分。

联想到几年前武当也是莫名地被牵扯进“心经石”事件之中,江洛儿的心头不由一动,一个念头难以自持地冒了出来,难道这次又是上官妍在捣鬼?

但是思来想去,似乎这样做对她的益处并不大,魔教以及江平远并不会因此受到冲击,可是如果不是她,难道真是岳青峰冲昏了头,酿至大错?还是另有其人在背后制造阴谋呢?

各种纷繁杂乱的念头都随之浮现出来,搅得江洛儿阵阵地头痛。此时想到能够在小镇偶遇青青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最起码能有机会问明上官妍是否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登至金顶,当被告之岳掌门本人正在会见贵客时,江洛儿便迫不及待地要先行去见岳青峰。

带路的小道士将她们引至后山一条竹林间的崎岖小径,指着深处隐现的一间石屋道:“岳师兄这些天来就呆在那里,连掌门人都不愿见。”

江洛儿叹了口气,示意潜龙影凤在此处等候,便独自一人走了过去。

石屋并不大,静静地坐落在郁郁葱葱的竹林之中,幽静而孤落。门窗都严严实实地紧闭着,想必里面是漆黑阴冷的,正如在内居住之人的心境一般。

江洛儿心下一片恻然,上前轻轻地叩动了两下门,沉声唤道:“青峰哥,洛儿想见你。”

里面并无动静,江洛儿略一迟疑,伸手缓缓地将门推开,一股潮湿阴凉的气息随即迎面扑了上来。

江洛儿又唤了两声,只闻角落里一阵轻微的响动,忙抬脚迈了进去。

借着门口照射进来的光亮,江洛儿看得分明,角落里正有一人抱剑而坐。

江洛儿毫不迟疑地近前几步,轻声唤道:“青峰哥,是我,洛儿,你不会连我也不愿见吧!”

那人几缕长头散落在额间,闻言仍是闭目不语,但江洛儿还是马上辨认出了这正是自己记忆中那个曾在月光下勤奋舞剑的英俊少年,只是他那原本俊朗的面容如今已变得憔悴不堪。

江洛儿凝视良久,心中思绪翻腾,终于还是最先打破沉寂,轻声道:“青峰哥,不管别人怎么说,洛儿知道你绝不是那样的人!”

两行泪水静静地从那双紧闭的眼中流了下来,半晌,岳青峰缓缓地睁开了双目,注视着眼前几近陌生的少女,声音略带嘶哑,哽咽道:“洛儿,你真的相信我?”

江洛儿无声地重重点了点头,随即俯身坐在了他的对面。

岳青峰惨笑道:“我岳青峰潜心修炼剑道,只求终有一日能够达到那人剑合一的最高境界,此生便再无它求,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落到今天的地步?洛儿,你可能告诉我,这都是为什么?”

江洛儿只觉阵阵地心酸,却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话语来安慰面前这几近崩溃的兄长,只能默默地注视着他流下男儿泪。

良久,江洛儿才试探道:“青峰哥,你可能将当日的情形回忆一遍,讲给洛儿听?”

岳青峰闻言,缓缓地别过脸去,痛苦地呻吟道:“我没什么可讲的,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讲。”

“当日你在平江遇到的可是凌云裳本人?”

岳青峰隔了许久才微微点了一下头。

“除了你们二人外,还有其他人在一起吗?”江洛儿继续耐心询问道。

“还有她的一个女伴。”又是隔了好半天,岳青峰才道出了这几个字。

“可是一个江湖人称‘玉老虎’的女子?”

“嗯!”岳青峰收回散乱的目光,重新投注在江洛儿专注异常的双眸上。

轻声说道:“洛儿,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是你不用问了,我真的不知道凌云裳为什么要对外说我,说我对她……”岳青峰似是再也无法说下去,双目瞬间涨得通红,恨恨地咬住下唇,再次沉默了下来。

江洛儿默默地叹了口气,心中明白,自己在平江也只是查访到有人曾目睹三人结伴而行,但除此之外再无所获,现下只要凌云裳咬定此事,岳青峰确是百口难辩,毕竟没人会相信一个美貌的未嫁女子会拿自己的名节来开玩笑。

沉默了片刻,江洛儿不无忧虑道:“初五那日,青峰哥打算怎么办呢?”

岳青峰默然地摇了摇头,再次陷入了沉思。

镇外的松林之中,江洛儿静侯着青青的到来,潜龙影凤二人早已分散开,远远地警戒着异动。

日落的余晖透过树影零星地撒落在江洛儿的身上,平添了几缕惆怅的意味。

青青如约而至,略显迟疑地走到江洛儿身前,轻声道:“洛儿,你如今不比从前了,已不再是那个被我夹在腋下的小女童,谨慎冷静得令人吃惊,现在要见你一面,也不再容易了!”

江洛儿笑道:“世道险恶,我也不能不防。”

话峰一转,突然沉声问道:“可是上官妍派你来的?”

青青面色转白,垂头答道:“不是。”

江洛儿面色一凛,再次追问道:“你可知岳青峰一事与她有无关系?”

青青闻言一惊,抬起头来,诧异地盯着江洛儿道:“师傅绝对没有参与此事,洛儿你怎会这样想?”

顿了顿,才轻声道:“她毕竟是你母亲,不要总是将她往坏处想!”

江洛儿冷哼了一声,心中却是无奈之极,心想要不是因为这种关系,我何必怕她至此。

当下又接着问道:“我一直都在奇怪,她这几年来为何都没来找我的麻烦,你可知道?”

青青面现犹豫之色,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呀呀牙,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先要答应帮我个忙。”

江洛儿闻言,顿时面现不悦之色,冷冷道:“我最不喜欢被人要挟,看在你当年为我敷药的份儿上,你即便不愿回答我,我也不见得就不帮你!”

青青面颊一红,慌张道:“洛儿,你别恼,我告诉你就是了。”

江洛儿忙暗自凝神,只听青青低声说道:“师傅这几年都忙于其他的事,我只有一次听她提起过,她说既然找到了你,她已想到了更好的办法来对付江平远,不急于一时!”

江洛儿闻听,顿时一颗心直往下沉,她可清楚上官妍为了复仇,什么疯狂之举都能做得出来,现在听到她确是在打自己的主意,怎能不分外地担心呢!

青青并未留意到江洛儿神色骤变,只低着头继续说道:“师傅的为人你也清楚,她向来是那种说一不二的性子,我虽然是她最宠爱的弟子,但也并不能明白她的心意。她既不说,我便也没办法探知。”

青青说到此处,不由抬起头来,对江洛儿歉意地一笑。

江洛儿心中连连叫苦,一时间脑筋飞转,只想着上官妍最有可能在打什么主意,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全然没有留意到青青脸上已换上了一副既羞又怯的神情。

“洛儿,你说过你会帮我的,你一定会帮我的,是不是?”

青青的声音将江洛儿的思绪从老远的地方拉了回来,江洛儿茫然地看向青青,这才发现她的异像,当下不解道:“你倒底要我帮你什么忙?”心中又加上了一句:也用不着羞涩至此吧!

青青腼腆地垂下头,用几近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能帮我约见杨萧一面吗?”

“什么?”江洛儿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不由诧异地叫出声来。

青青面色绯红地又低声重复了一遍,随即睁大了眼睛紧张地注视着江洛儿的反应。

江洛儿岂是不解风情之人,见状已明白了她的心意。微微皱眉道:“青青,我不是打击你,我那杨大哥对人冷漠得很,你要是喜欢上了他,只怕是有得你伤心的啦!”

青青面色更红道:“可是我几年前就已经喜欢上他啦,这几年要不是师傅和家里人都不准我出来,我早就去找他了!”

江洛儿面带不可思议之色,重新打量了身前的这个女子几眼,才再次开口道:“青青,当年你也不过是与杨大哥交过一次手,还蒙着面巾,你既不清楚他倒底是不是你想象中的人,他也不会对你有什么感觉,你不觉得就这样去见他太过唐突了吗?”

青青闻言,眼圈忽然一红道:“我又怎会不清楚,可我家人已经为我许下了亲事,不容我再犹豫了。我这次是偷跑出来的,本来想直接到广西去的,半路上却闻知了武当大会之事,心想你爹爹既然会来,他可能也会来的,才又折回头,到这里来等他。”

盯了江洛儿一眼,又道:“我也知道这样做唐突,本来正在发愁该怎样约他私下见面,偏巧遇到了你,若你肯帮我,我就再不用愁了。”

江洛儿听了只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青青见江洛儿不表态,忍不住带着哭音哀求道:“洛儿,你就帮帮我吧,否则,我真不知该怎么办啦!”

江洛儿无奈开口道:“青青,不是我不帮你,你不知道我杨大哥那个人,我从小就未见他理睬过任何女子,我要是就这么冒冒然跑去对他说,‘有个女子爱慕你,想要约你见上一面。’我猜他不但会全然不理,说不定还会骂上我一顿呢!”

当然,杨萧从小到现在,从未对江洛儿说过半个不字,江洛儿心中清楚,无论自己如何过分,杨萧是绝对不会责怪自己的,但是青青的要求实在是太过离谱,江洛儿心知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没勇气对杨萧开口说出此事的,便唯有推却了。

青青见状,不由得轻声啜泣起来,江洛儿摇头道:“你哭也没用呀,再说我也有好长时间没见过杨大哥了,谁知他是不是已有了心上人。”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青青哭得更凶,已从低声呜咽变成了放声哭泣,吓得江洛儿连忙哄道:“你这是作什么?让人听到了怎么办?”

“你先别哭了,让我想想办法吧!”江洛儿最终无奈说道。

想必青青便是一直在等她这句话,听她终于说出来,马上就止住了哭声,面露喜色道:“洛儿,你最有办法了,你一定能想出法子来帮我的。”

江洛儿无奈地横了她一眼,轻声道:“我爹爹和杨大哥最迟也应该在初四那天赶到武当,但要商讨初五大会一事,想来是抽不出时间的,看来只有安排在大会之后了。”

“这样吧,初五当晚,你藏在后山的竹林内,我会设法将杨大哥带到那里去,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只能靠你自己啦!”

青青急忙频频点头,一双水灵的大眼顿时又焕发出神采来。

初五,万里无云的一个好天气,不过辰时,武当金顶上已是人声鼎沸。空旷的练武场内早已站满了年纪各异、背景有别的江湖人物,那些系出名门正派的,神情冷傲、举止得体,来自黑道绿林的则是大多满脸的不屑、粗犷而不拘泥,还有一些讲不清来路的,分散在各处,冷眼观望。

江洛儿已在前一天拜见过普世大师和岳掌门等首脑人物,也与江平远、倪恒、杨萧等魔教之人碰了面,今天一大早就夹杂在人群之中,寻了一个并不起眼的位置,同其他人一样静心等候,潜龙影凤两人则是悄然地护在她左右不远之处。

大会要至己时才正式开始,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难免东聊西扯,江洛儿因为昨夜梦见了一把血淋淋的匕首而半夜惊醒,精神不免有些萎靡,再加上分外忧心此征兆与岳青峰有关,心情自然是格外地沉重,但四下里纷杂的谈论争执之声还是时不时地会钻进她的耳中,引起她的注意。

只听身前两人正在小声嘀咕,一个说:“老哥,你不是见过凌云裳一面吗,她真的如传说中的那般美貌,连武当掌门之子都能豁得出去,作下这等色胆包天之事来吗?”

另一个哼了一声道:“武当掌门的儿子又怎样?还不一样是个男人#鹤话说得好,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可告诉你,那凌云裳的花容月貌可不是徒有虚名的,是个男人见了都会动心,要说姓岳的这小子作出这等事来,我一定相信,何况听说还是凌云裳本人指正的呢!”

这两人显然是关心桃色更胜时局的人物,江洛儿听了没几句,便很快将注意力从他们身上移了开去。

不久,身后方两个老者的对话传进了她的耳朵,到是令她留起心来。

其中一人声音厚重,连声叹息着说道:“想不到这好不容易团结起来的中原武林就要因此事而再起风波啦!”

另一个略为沙哑的声音随即响起,满含不屑道:“团结,你还真是天真,你以为这千年积袭下来的恩怨这么容易就能化干戈为玉帛吗?只不过是普世那老和尚和江平远两人在苦撑着这团结的表象罢了,私低下还不是各具戒心,将明争转为了暗斗!统统是作给外族看的。”

最先开口那人不满道:“李老弟,你怎么还是这副脾气,话可不能这么说,要知道如今南宋偏安一偶,周边各族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快肥肉,如果我们自己内部就不团结的话,这大宋的江山还保得住吗?”

不待另一人答话,他又继续说道:“好在当今朝廷英明,我听说本次大会也会有朝廷派来的钦差参加,想必定能想方设法平息解决此事。”

那个沙哑声音的李姓老者闻听了这最后一句话,不由自主地冷笑起来,片刻,才以嘲笑的口气说道:“我说你天真你还不服气,你知道什么!不错,朝廷是派了钦差来,可你知道吗?这钦差可是有两位,一位是枢密副使肖远声的门生,另一位则是中书侍郎王炎的女婿,这里面可就大有文章啦!”

“喔?能有什么文章?”

“别看这肖王二人同属宰辅执政,官阶相同,但他们背后撑腰之人却是不同,肖是当今圣上的爱臣,王则是史宰相的亲信之人,你说能一样吗?”

另一老者听到这里忙“嘘”了一声,连声道:“莫论政事,莫论政事!我们习武之人管这些官场上的事作什么,小心惹火烧身!”

他在那边仍在不住地劝说,这一边的江洛儿却已将这番话记在了心中。

想到自己这几年来都在专注于势力的扩张和财富的积累,还一直没有太过关心朝政,一方面是从自己所能回忆起来的历史情节来看,赵昀与史弥远的冲突还未到正式爆发之时,另一方面是考虑到赵昀登基的最初这几年,他的势力十分薄弱,实难有所作为,怕是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同时自然也是借助不上他分毫。

但是现在看来,这两人之间的矛盾似乎已开始显露出来,想必此次大会派出两名钦差也是他们在朝堂之上抗衡的结果吧!

这样边听边胡思乱想,时间倒也过得快些,一阵浑厚的钟声响起,整个金顶为之侧目,包括江洛儿在内的等候众人都不由得禁声凝神,知道时辰已到,这当前最令南宋武林瞩目的大会即将拉开帷幕。

在四个神情肃穆的武当弟子引领下,普世大师及江平远等人鱼贯入场,登上一处早已布置好的面北平台,依次落座。

江洛儿离得并不太远,自然看得分明,只见两人身着朝服的男子,一约四十有余,一约三十出头,分坐在了首席,普世大师与自己的爹爹则是各自位其下首。想来传闻确是不假,朝廷竟然真的派出了两位钦差出席。

正在琢磨间,一个白发须眉的高大老者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台中央,先是冲四下里抱了抱拳,朗声说道:“各位,在下京远镖局郝子扬,应少林普世大师及魔教江教主之邀主持此次大会,受此重托,郝某深感荣兴之至。郝某的为人想必大多数朋友都听说过,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懂取巧绕舌,在这里不想多讲场面上的话儿,就让我们直接进入主题吧!”

他话音一落,场上纷纷响起喝彩之声,江洛儿只听身后有人在对同伴低声说道:“听说这郝老爷子最是正直爽朗不过了,立场也一向中立,请他来主持大会确也恰当!”

这时台上已开始介绍列席的贵宾,江洛儿只听得有一位是枢密院的贺大人,另一位是中书省的黄大人。

介绍完毕,郝子扬将召开此次大会的原因简单陈述了一番,言明此事件影响深远,为免草率,特广邀各方豪杰参与公审,力求公正客观,给江湖武林一个交代。

接下来就是绿林盟的盟主凌宵登台,这人江洛儿还是首次见到,只觉他又矮又胖,相貌粗俗,顿时不由升出疑问来,这人的女儿怎可能生得如众人所传的那般貌美如花呢?

只是这凌盟主一开口,江洛儿的心顿时就紧绷了起来,再无暇乱想。

“诸位朋友,凌某今天站在这台上,实在是痛心之至呀!想必大家都知道,凌某老来才得一女,爱若掌上明珠,小女云裳生得标致又可人,也算得上是甚慰我心,只是上月初从平江归家后就一直哭泣不休,待我仔细查问,才得知竟然是被武当的岳青峰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给……”

说到此处,他双眼一红,竟似再也说不下去了,隔了良久才用双袖拭面,悲愤叫道:“武当一向自持是名门正派,不将我们黑道之人放在眼里,如今掌门之子竟作出这等丑事来,武当众人却仍是一意包庇,不肯将罪魁祸首交出来惩办,大家说这还有天理了吗!”

他话音未落,人群里已有不少人纷纷出声附和。江洛儿暗自摇头,心知这凌宵确实是个人物,几句话讲得简单明了,声情并茂,一开场就极具煽动性。

却听凌宵继续说道:“凌某主持绿林盟已有多个年头,一直以来都谨守当年发下的‘武林团结,共浴外敌’的誓言,对内竭力约束部属,对外则是无论黑道白道,一律结交友好,谁知自己的女儿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今天我说什么也要为云裳讨个说法,请两位大人,普世大师和江教主主持公道,让岳掌门交出他的孽子,我要亲手毙了他,为小女报仇!”说到最后,他已是咬牙切齿,满腔的恨意展现无疑。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更是有人大喊出声道:“对,将岳青峰那个无耻之徒交出来!”“交出来,不容包庇!”……立时间,场内的气氛紧张起来。

这时,台上的郝子扬再次站出,使劲咳嗽了一声,挥手制止道:“大家不要吵!事实真相还有待查明!不要吵!”

普世大师这时也起身道:“阿弥托佛!此事还是不要过早下定论,毕竟至今为止,双方当事之人都未亲自予以证实,我们还需深入探查才为妥当。”

台下又有声音叫嚷道:“还有什么可查的?难道人家好好的女儿家还会编排谎话,致自己的名誉于不顾不成?”

此话听来确也合情合理,众人闻听又再次附和起来。

那仍在台上的凌宵更是一副老泪纵横的模样,悲声道:“不错,这段时间来,我那云裳孩儿几欲寻死,都被我拼命拦下,她的情绪已近失控,无法出来当面指正,难道因此就否定事实,对那无耻之徒不予追究了吗?难道你们白道中人就可以是非颠倒,为非作歹也可逍遥法外了吗?”

几个连珠炮似的反问顿时又掀起台下的一片支援响应之声,江洛儿冷眼打量,发现黑道中人群情激愤,白道众人却是大多脸色尴尬,不少人虽然面带怒意,却只是极力克制忍耐。

台上的郝子扬再次出声喝止,拉开嗓门喊道:“不要吵,为求公正,下面我们请武当的岳掌门上台!”

在众人的一片嘘声中,江洛儿只见自己早已熟悉的武当掌门应声走上台来,神情却也是分外地悲愤。

然而,还未待他站定开口讲话,那凌宵却是一步冲上近前,手指他的鼻尖叫骂道:“岳老儿,你养子不教,却还有什么话好说?!”

岳掌门剑眉倒竖,虎目圆睁,毫不示弱道:“凌宵,你不要欺人太甚了!我儿青峰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他也发誓说从未对你女儿起过丝毫歹意,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众人面前宣扬此事,口口声声说我儿污辱了你的女儿,我问你,可敢叫你女儿出来当面对峙?”

凌宵冷笑道:“这么说,你是怀疑我诬陷你的儿子啰?”

“是人都想得出这样做对我没有任何的好处,难道我会拿自己女儿的名节开玩笑吗?”

“况且,我还有人证!”

此言一出,台上台下立时静寂下来,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注视着事态的进展。

台上的普世大师和江平远都不由得一楞,江平远沉声道:“凌盟主,你真的有证人吗?为何直到此时才说出来?”

凌宵抱拳道:“江教主,我当年就对你说过,这些自诩正派之人都是虚伪小人,不可轻信。如今发生了这种事,我凌某自是绝不再会相信他们,为保此证人的安全,只好如此,望见谅!”

说着,右手一挥,作了个手势,只见一个火红的身影骤然间跃上台来。

人群中忽然有人叫出声道:“玉老虎!”

江洛儿举目细望,却见一个面孔白晰如玉的女子已亭亭玉立于凌宵身侧,俊俏的脸上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对若隐若现的酒窝,越看越觉可爱之极。

女子对着台上几人和台下众人各施了一礼,用清脆的声音说道:“小女子乃是云裳妹妹的闺中密友,平江之行一直与她相伴。”

“姑娘可能为岳青峰奸污凌云裳之事作证?”郝子扬应声问道。

女子神色一黯道:“可以!”接下来便将她与凌云裳二人如何在平江巧遇了岳青峰,岳青峰又是如何难掩对凌云裳的爱慕之意,遭到拒绝后,偷偷潜进凌云裳的客房将她奸污,以及凌云裳在事后如何对自己哭诉,一一在众人面前娓娓道出。

一番话说得是条理清晰,丝丝入扣,听起来并无半分破绽,尤其是讲述到最后,这女子已是声音哽咽,泪光涟涟,端得是一副我见尤怜的模样,更是令许多人深信不疑。

江洛儿一边仔细聆听,一边狐疑地紧盯着她,分外细心地观察着她讲话时的神情与动作,可是直到她口中最后一字讲出,也没发现她有任何心虚的表现,一切看起来,听起来都格外地真实可信。

江洛儿忍不住暗自沮丧,却突然听到身畔传来一声轻叹,侧头看去,赫然发现一年轻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的旁边,仔细一打量,竟然还不陌生,正是不久前在山下小镇里见过的烈姓少年,青青的堂弟。

少年见江洛儿注意到了自己,便微微颌首打了个招呼,压低了声音道:“江姑娘,看你刚刚的神情分外专注,想必是在寻找此女证词之中可疑的迹象吧!只是,在下看来她的言谈举止却是没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恐怕岳青峰这下很难推卸责任啦!”

江洛儿眉尖微颦,轻声回道:“太过完美,反而就不可信啦!”

少年闻言不由一楞,细一琢磨,虽是极为简单的一句话,却似蕴藏着深意。想到自己以前总是从别人口中听闻此女如何地不同凡响,心中还甚是怀疑,现今亲眼见到,竟也隐隐产生出类似的感觉来。他向来对平庸之人不屑一顾,骨子里甚为高傲,原本赶到武当来,存下了心思要见识此女,也不过是因为好奇,第一眼见到江洛儿,虽觉倾慕,却是在很大程度上被她的容貌所吸引,待到金顶之上刻意寻到她近前,短短的几句对话,才令他真正地对江洛儿另眼看待起来。

他这么一走神间,台上情势已是起了变化。岳掌门的一张老脸已涨成了酱紫色,紧瞪着那女子,半天讲不出话来。普世大师与江平远两人都眼露惊异之色,各自沉思不语。反而是两名钦差中较年轻的那一位,站起身来,清了清喉咙道:“我看至此就不必再查问下去了,事情不是已经很明白了吗!那岳青峰何在,快出来认罪吧!”

除了凌宵和玉老虎以外,台上其他几人都不由自主对他投去诧异的目光,岳掌门更是虎目圆睁,狠狠地盯住了他。

不待他再次开口讲话,另一位年长的钦差已然起身制止道:“黄大人,你我二人受命之时,圣上的旨意不是已经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吗?只可旁听,不可干涉,这江湖之事还是要由武林之人自己定度。难道黄大人忘记啦?”

那黄姓官员闻听,面上微呈怒意道:“贺大人,你这样说难道是在暗指我意欲违抗圣意吗?这顶帽子黄某可是万万戴不起呀!黄某起程之前,王大人特意交代过,史宰相已经发下话来,此事事关重大,定要秉公办理。难道我连一句公道话都说不得了吗?”

“黄大人误会了,贺某不过是提个醒儿罢了,我们同朝为官,谁都清楚,圣喻为天呢!”

“哼!”黄姓官员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却心知此话是再不能接下去的,虽然不满,也只好闷声退回了座位。

只是他们这一出小小的争执,落在明眼人眼中,已经足够了。江洛儿心中暗自叹息,知道赵昀与史弥远的冲突已然明朗,两人各自的拥护者在针锋相对时便连掩饰的意图都没有了,可想而知,那朝堂之上的争斗会有多么激烈!也许,现在已是时候出现在赵昀身边了。

两位钦差再次归座后,局势愈发不可收拾起来,台下黑道众人纷纷叫嚷着惩办肇事者,正派中人却是更加闭紧了嘴巴,台上的凌宵更是口口声声指着岳掌门的鼻子要他交人,而普世大师、江平远,连带着那被请来主持会议的郝子扬都在暗自着急,却一时间也无能为力。

岳掌门与凌宵之间的冲突已是一触即发,正在此时,却有一个头发零乱飘散的人影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不待众人反应过来,该人已跃上台来,几步插进两人之间。

“青峰!”台上的岳掌门及台下的武当弟子看清此人后,都不禁惊楞,岳掌门更是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

江洛儿看得分明,这上台之人不是岳青峰还能是谁,她自己的一颗心也就此提得老高。

岳青峰虽然披头散发,一双眼睛却是分外地明亮,他并不理睬他人,只直视着尚在台上的红衣女子,悲声质问道:“玉老虎,我岳青峰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编造如此谎言来害我?!”

那红衣女子尚未作答,凌宵已恨声喝道:“小子,你有胆作下好事,却不敢承认吗?”

谁知岳青峰听了,却置若罔闻般缓缓转过身去,面向自己的父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含热泪道:“爹爹,青峰从小受您教诲,不敢作半点错事,却不明白为何有人要陷害孩儿!孩儿在此向您保证,孩儿此生绝对未曾碰过凌姑娘半个指头!”说着,俯身下去,连磕了三个响头。

接着他站起身来,面向着台下众人,大声喊道“我岳青峰向天发誓,此生绝没作过任何有损武当名誉,败坏江湖道义之事!苍天在上,岳青峰愿以死明志!”

话音未落,一把匕首已如闪电般从他袖口飞出,稳稳地扎入了他自己的左胸……

岳掌门的悲呼声,台下众人的惊叹声,所有这些都没能影响江洛儿的意识,她眼睛睁得老大,定定地直视岳青峰倒下之处,半晌,身子摇晃了一下,才仿佛骤然间醒转过来,当下毫不迟疑地向着平台方向冲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青峰哥的心脏竟然是在右边!

第七章 后山之约

江洛儿飞身跃上平台,几步蹿至岳青峰近前,此时他已是双眼紧闭,无声无息,那把匕首仍触目惊心的插在他的胸前。老泪纵横的岳掌门似痴了一般跪在他的身边,怔怔地望着爱子,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洛儿俯下身,也顾不得与岳掌门打招呼,一上来就是不由分说地先点穴止血,再检查呼吸与瞳孔,待到发现岳青峰尚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弱呼吸时,心中才安定了少许。

随即抬起头来,不容置疑地沉声吩咐道:“义父,快将青峰哥抬进去!”

岳掌门仍沉浸在极度的悲痛中,听到江洛儿的话,也只是将目光从岳青峰的身上移至她的面上来,呆呆地望着她出神。

江洛儿心知岳青峰情况危急,不容耽误,索性压低了声音道:“青峰哥或许还有得救!”

听了这话,岳掌门眼神瞬间一亮,将信将疑地看定江洛儿,急声追问道:“真的吗?”

江洛儿肯定地点了下头,催促道:“快!不能再耽搁啦!”

这下,岳掌门不再多想,腾地站起身来,拦腰抱起爱子,也不对任何人交代一声,就健步如飞地冲下台去,江洛儿紧跟其后,还不住地低声叮嘱着不要碰到岳青峰的伤处。

此时,台上台下众人仍在为岳青峰突然自尽的变故而惊讶不已,纷纷商讨议论,并未过多关注岳氏父子,即便有人看到,也大多以为是岳掌门伤心过度,欲将儿子的尸身移至他处。

大会接下来该如何收场,江洛儿已是毫不关心。静室内,她一心一意地救治着毫无知觉的岳青峰,岳掌门神色紧张地立在床边,眼中的关切之情无以言表,潜龙影凤二人自然而然地守在了门口,那最后赶来的杨萧也默然无声地静立在一旁。

江洛儿先是从怀中摸出个来一个白玉小瓶,未有半点犹豫地拧开了瓶塞,一阵扑鼻的芳香顿是涌出,顷刻间在房内弥漫开来,江洛儿轻轻一抖,一粒乌黑发亮的丹药便滚落在她的手掌心中,岳掌门惊异的声音随即响起:“少林金丹!”

江洛儿在岳掌门和杨萧两人合力之下,好不容易在没有牵动岳青峰伤口的情况下将金丹送进他的口中。过了半个时辰,江洛儿才小心翼翼以手触摸探查他胸口的伤势,好在岳青峰一直处于昏迷之中,不会感知这刻骨的疼痛。

半晌,江洛儿凝眉道:“肋骨的伤势不轻,依匕首刺进的深度来看,肺部怕也受到了波及!”

岳掌门急急追问道:“洛儿,你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你快告诉我,青峰还有得救吗?”

江洛儿沉声答道:“性命应该是可以保住的。”

岳掌门闻听不禁呀然惊叫道:“你是说青峰不会死啦?”

江洛儿缓缓点头道:“有少林金丹打底,我再想想办法,只要能顺利取出匕首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性命无碍!”

“可是青峰这一刀刺得又狠又准,谁都看得出他是抱定了必死之心,伤及这个部位,怎还会有活命的可能呢?”岳掌门仍是不敢相信地问道。

江洛儿将目光重又投回到岳青峰胸前,微微笑道:“那是因为青峰哥福大命大,老天对他格外地偏爱!”

江洛儿用了好长的时间才将那把牢牢插在岳青峰胸口上的匕首取了出来,毕竟在这个时代要想实施外科手术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好在江洛儿在怪医岛时曾对怪医提及过类似的治疗方法,两人也意想天开地研究过如何利用现有的资源和材料进行开刀与封合,如今正值岳青峰性命危急时刻,江洛儿也顾不了许多,一边回忆琢磨一边动手操作。

匕首虽然顺利取了出来,封合伤口却是一大难题,怪医与江洛儿好不容易做成的鱼骨针与肠衣线都放在怪医岛上,仿制一套极其不易,更不要说时间上是无论如何来不及的,江洛儿无奈只好清理好伤口,从岳掌门那里要来大量的武当疗伤药粉,仿照一般武林人士的做法撒在上面。

只是伤口极深,又伤及肺部,江洛儿也并无十足的把握,好在她身上各式的药丸倒是不少,只要是消炎去痛的都被她一古脑地用在了岳青峰身上。

这么一折腾,眼看着岳青峰的呼吸从微不可觉到慢慢地肉眼可见,江洛儿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她又马不停蹄地连着开出好几个方子,让岳掌门速速派人去按方抓药。

待到终于能够停下喘口气时,一抬眼,江洛儿便瞧见原本一直在给她打下手的杨萧正满眼怜惜之色地注视着自己,江洛儿心中一动,猛然间想起了与青青的约定,见窗外的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不由得心中苦笑,想到自己在这个时代还真是个劳累的命儿!

江洛儿轻叹一声道:“杨大哥,我头好痛,你陪我到后山去走走吧!”

杨萧闻听颇为惊讶,刚想劝江洛儿先吃些东西,补充一下精力,却又在江洛儿那一双期盼的明眸注视下打消了念头,从江洛儿孩提时起,他就从未拒绝过她任何的请求,虽然心有不忍,却还是沉静地点头答应下来。

月色如钩,夜风似水,武当金顶已恢复了往昔的平静,江洛儿与杨萧缓步向后山行去,边走边低声讨论着岳青峰的伤势。

杨萧温声赞道:“洛儿,你的医术已经可与怪医相较高下了!”

江洛儿摇头笑道:“我只是班门弄斧罢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我从小就没有认真钻研过医术,不过是仗着小聪明从怪医那里学了个一知半解。”

杨萧爱抚地看了她一眼,笑道:“不管怎样,你能将岳青峰医活就已是天大的本事了,试问当今天下,又有几人可以做到!”

江洛儿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无奈答道:“我也想有那样的本事呀,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青峰哥本就不会当即丧命,我不过是尽了一个医者所能罢了!”

见杨萧闻听并不答话,只是投来好奇地目光,江洛儿会心一笑,压低了声音道:“杨大哥,要不是这次武当大会,我们也有段时间未曾见面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说着,抬眼四下打量了一番,才神秘道:“我刚刚发现我身上的能力起了变化!”

杨萧闻言先是一惊,继而神情关切道:“什么变化?可是对你有害?”

江洛儿摇了摇头,将自己近期的发现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所以,当青峰哥抽出匕首刺向胸口时,我的神经骤然紧张到极点,眼中所看到的他也就相应发生了变化,一眼就看出他的心脏位置与常人不同,因而那一刀不会令他立即毕命!”

江洛儿讲完,神色略有些紧张地注视着杨萧的反应,她也知道自己的异能太过神奇,一般人不会轻易相信,生怕杨萧会笑话自己。

杨萧良久不语,眼中神色复杂之极,半晌,才开口道:“洛儿,你这番话除我以外,可曾对其他任何人讲过?”

江洛儿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杨萧显是松了口气,又思虑了片刻,才再次出声道:“洛儿,你答应杨大哥,不要轻易将此事讲出去,好不好?”

见江洛儿一副迷惑神情,杨萧轻声解释道:“杨大哥并不是不相信你,你的异能即使更加地惊世骇俗,杨大哥也是深信不疑的。只是你现在的能力非比寻常,若被有心人得知了,定会为你带来更多的烦恼和更大的危险!”

江洛儿心思一转,立即明白了杨萧所指,当即沉声道:“杨大哥,你放心,我不会轻易显露出来的,就连怪医我也不会告诉,不让任何人再有机会打我异能的主意!”

杨萧仍是忧心地注视着江洛儿,隔了一会儿,才不无担心地说道:“洛儿,你近来总是在外奔波,你做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实在是不由自主地为你的安全担忧,杨大哥不能常伴在你身边,你自己可要小心,知道吗?”

一股暖流瞬间涌上江洛儿的心头,她乖乖地使劲点了下头,又调皮地冲着杨萧作了个鬼脸,才拉着他继续向前走去。

月光温柔地倾泻在静逸的竹林内,江洛儿引着杨萧信步走进,一时间忽然有种徜徉于梦境的感觉,不由回头对杨萧笑道:“好美的一片竹林,真希望有一天能在这样的地方拥有一座自己的小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杨萧未语,眼眸中却升出点点闪亮的火花来。

江洛儿从自我的陶醉中醒来,想起青青应该就在附近,忙将刚刚路上想好的托辞搬了出来。

她一边皱眉一边说道:“杨大哥,我突然觉得肚子好饿,我去寻些吃的来,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杨萧道:“我陪你!”

江洛儿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你看这月色多美,竹林多静啊!我还没有看够,去添饱了肚子就过来寻你!”

杨萧奇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去帮你取些吃食来,你留下欣赏好了!”

江洛儿急道:“不行,你不知道我现在想吃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抽身向来时的方向跑去,留下杨萧一人丝毫摸不着头脑地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江洛儿一口气跑出了竹林,回头看去,见杨萧并没有跟了出来,才放下心,想到杨萧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这般担心实在是多此一举!不由得暗自好笑。只是转念又想到杨萧一向以来对自己的种种好处,以及当下里青青对杨萧的一片深情,江洛儿的心中首次隐隐约约地升出几缕倘然若失的感觉来。

江洛儿的身影被*夜色*和竹林遮挡,很快就淡出了杨萧的视线。杨萧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不明白江洛儿何以如此反常,却也心甘情愿地留在了原地,不想令她不开心。

想起江洛儿刚刚提到的心愿,杨萧暗下决心有着一日定帮她实现,转而又想起江洛儿异能的提升,心中的忧虑不由顿升。

正烦恼间,突闻一阵细碎地脚步声传来,杨萧瞬间警惕起来,凭借自己对江洛儿那份异常地熟知,他几乎立刻就判定出来人绝对不会是去而复返的江洛儿。

听声音,来人正一步步向着自己所在的地方走来,杨萧不再多想,沉声喝道:“什么人!”

“是我!”一个柔柔的女声略一迟疑,轻轻回道。

声落,一个体态婀娜的女子出现在了杨萧的视野之中。

女子款步走至近前,含羞地扫视杨萧一眼,微微垂下眼帘,轻声道:“杨萧,你还记得我吗?”

杨萧一直警惕地盯着她的举动,见她发问,不由奇怪道:“你认识我?”

这女子正是按照江洛儿的交代,早已等候于林内的青青,原本还在担心今天大会上发生如此变故,江洛儿是否会来履约,正在满心焦急之时,却听到了男女的谈笑声,其中江洛儿那异常柔美的声音十分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朵,她这才放下心来,再次整理了一下头发与衣衫,缓步走了过来,时间掌握的刚刚好,江洛儿离开不久,她已走到。

“嘉定十七年,我们在临安曾经交过一次手,你还记得吗?”青青抬起一双水灵的大眼,热切又期盼地望着杨萧说道,心中却已砰砰跳个不停。

杨萧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番,沉声道:“那个青巾蒙面,欲行刺洛儿的人可是你?”

“你还记得?”青青惊喜叫道。

杨萧心中苦笑,想到只要是涉及洛儿之事我又有哪样不记得?

青青见杨萧目光中戒备之色渐浓,忙又补充道:“不过,你误会了,我当时并非想要行刺江洛儿,也并无害她之意,只是,只是……”

念及上官妍之事万万不可暴露,青青略一犹豫,顺口说道:“只是有些好奇罢了,想要见见她。”

见杨萧并不答话,只冷冷地望着自己,青青心中一酸,鼓足了勇气道:“那一晚见过你后,便再也忘不了你啦!”

杨萧闻言一惊,但性情沉稳的他并未出言打断,一时间,静寂的竹林内只闻得青青那激动又羞涩的倾诉之声。

待到青青将自己的心意以及现今非见杨萧一面不可的苦衷一一述说出来后,竹林才再一次沉寂下来。

杨萧抬眼望向林间深处,默然无声地静侯这女子讲完,方才垂下眼来,冷然道:“姑娘的心意杨某并不敢当!”

青青心下一沉,忙出言道:“我知道我这样作太过唐突,你当年连我的面容都未曾见过,但我是真心实意的,给我时间和机会,你会喜欢上我的!”

杨萧丝毫不为所动道:“没有必要!”

“为什么?”青青的眼中已现出泪花来,不肯罢休地追问道。

“因为我早已有心上人啦!”杨萧沉寂了片刻,决然答道。

一句话宛若当头一棒,青青的双眼瞬间模糊起来,不由得倒退了两步,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凄然说道:“怎么会?洛儿不是说你这些年来从不曾对任何女子假以颜色的吗?”

杨萧心中一动,急声追问道:“可是洛儿安排你在此林中等我的?”

青青只顾着伤心委屈,恍然间点了点头,却没注意到,月色下杨萧的脸色已在顷刻间沉若寒水。

╲千╲╱ 网雅何须大,书香不在多

第八章 神秘少年

山脚下的小镇,因大会结束、人潮散去而倍显冷清,仍滞留于此的江湖人物大多衷情于在酒馆里流连聚集,兴致勃勃地将金顶上的所见所闻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历数评论,只是随着热忱的消减,留下的人越来越少,小镇也渐渐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一品小楼,正是江洛儿曾经偶遇青青的地方,此时,江洛儿独自一人,正心烦意乱地坐在里面品酒。因为客人不多,清静的大堂内只有一两个伙计偶尔走动几下,虽然都免不了不时地对这个美貌的孤身少女投上好奇地目光,却硬是没有一个人敢轻易上前来打饶她,因为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少女的心情十分地不好。

几不知是第几壶酒了,江洛儿摇摇了再次空空如也地酒壶,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苦笑。这个时代的酒太过清淡,她自身又是很奇怪的不醉体质,很早她就已经发现自己的酒量可用惊人来形容,十岁那年头一次饮酒,便将怪医灌得茗酊大醉,她自己却毫无异状,惹得怪医每每念及就连声抱怨她实在是个怪胎。

想起怪医,江洛儿的心头愉悦了不少,算了算也真是有些时日没有见到他了,还真有些想念那个性情古怪的老头儿,起码在他身边不会有太多烦恼事!

叹了口气,江洛儿挥手唤来伙计,指指酒壶,示意他再次加满。那眉清目秀的小伙计惊异地瞪大双眼,好心道:“姑娘,您已喝了不少,这天色也已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家去吧,单身一个女孩家,又生得这般容貌,可要注意安全啊!”

江洛儿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这多嘴的伙计一眼,不容置疑地摇了摇头。

小伙计叹了口气,忧心地端走了空酒壶。

江洛儿将目光投向窗外,晚霞的余辉正将大地山峦染成金红,一阵迟暮的忧伤瞬间又唤起了她的烦恼与忧虑。

杨萧自从那晚从竹林归来后,就变得神情落寂,少言寡语,见到江洛儿也只是投来一种复杂之极的眼神,默不作声,害得江洛儿仿佛作了亏心事般,一见到他便觉忐忑不安,两人似乎都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免碰面。

偏偏岳青峰的伤势也极不稳定,至今仍未清醒不说,还从昨天清晨开始发起高烧来,江洛儿虽然施尽浑身解数,却也只能暂时降低热度,虽然心知如此下去情况有可能会更加糟糕,她却已经是束手无策了。

身边众人早已被江洛儿派出去四处寻药,潜龙更是在初六一早就快马加鞭地赶赴四川,带着江洛儿的求援信去找怪医,就连少林普世大师和江平远都未曾闲着,自从得知岳青峰还有得救后,都积极地派出人手去各地找寻江洛儿指定的药材。

如今江洛儿只能盼望着怪医能够老老实实地呆在怪医岛,被潜龙寻个正着,或是其他人能够及时地找到那几味罕见的草药。

愁肠百转间,小伙计重新满来的酒又去了大半。江洛儿伸手正欲再次斟满酒杯,一个朗然男声突然传来:“洛儿姑娘,我们又见面啦!”

江洛儿抬头一看,不由微显惊异道:“又是你!你还没有离开武当?”

来人正是与她有过两面之缘的那位烈姓少年。

少年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在江洛儿的对面坐下,含笑道:“还想再见姑娘一面,所以滞留至今。”

江洛儿闻听,面孔微微发热,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少年笑意更浓,也不再开口,只专心注视着江洛儿略带羞涩的神情,心中暗自感叹不已,想着这小美女如此妩媚的模样可是难得一见。

对面的江洛儿心中却已升出几分怒意来,暗自责怪自己干嘛要喝这么多的酒,平白地在陌生人面前失态。想到此处,她努力定了定神,冷漠说道:“不知烈大哥找我有何事?”

少年心中大叫可惜,却及时答道:“在下即将带着青姐返家,自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见,因此想要当面别过姑娘!”

提起青青,江洛儿的苦恼顿升,踌躇了片刻,试探问道:“青青姐还好吧!”

少年浓眉一挑,不由笑着反问道:“她能有什么不好?”

江洛儿一时语塞,有心借打探青青的情况,来猜度竹林之中倒底发生了何事,不料这少年不但不给自己这样的机会,还突然出此一问,令自己为难,江洛儿有些恼怒道:“我只是关心她罢了!”

少年见江洛儿神色不快,不敢再捉弄她,收起笑脸,正色道:“你也知道,她这此返家即将成亲,情绪上难免不太稳定,这几天来只是守在房内发呆。”

江洛儿闻言一惊道:“可我听她本人说起过,她是并不情愿成亲的呀!为什么非要逼她呢?”

少年意味深长地盯住江洛儿的双眼,缓缓开口道:“为人一世,事非我愿在所难免!”

“就是说,你要将她押回家去啦?”江洛儿不由恼怒道。

少年摇了摇头道:“我虽然接到家人传来的口信,要我想办法寻到青姐并把她带回去,但我本人却是并未刻意寻找过她,不过是在武当巧遇罢了,如若青姐不愿跟我回去,我又怎会勉强她呢?”

江洛儿闻听,不由得将信将疑。

少年见状,温和解释道:“是青姐本人提出要跟我回去的!”

江洛儿心下大惊,但见少年神情郑重,并不象是在说谎,再联想起青青对她哭诉时的种种情形,自然而然地开始暗自猜测是不是竹林之约发生了什么,令青青的想法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

江洛儿不免心虚地沉默不语,少年心知有异,却不动声色,只笑着打破沉寂道:“没想到洛儿姑娘还喜欢自斟自饮,到是我的出乎意料!”

江洛儿略显尴尬道:“只是心中烦闷,想要宣泄一下而已。”

少年眉头微皱道:“可是岳青峰的伤势不妥吗?”

“你怎会知道?”江洛儿吃惊地瞪圆了眼睛,急忙追问道。要知道岳青峰正被救治的情况一直被刻意保密,许是岳掌门怕凌家继续纠缠,也许是众人对江洛儿能否治愈岳青峰还持怀疑态度,因而都心照不宣地将消息压了下来,即便是那些出去寻药的人也被叮嘱过不得向外透露风声。

少年微笑道:“我只是觉得有你定会有办法的,怪医不是号称可以将死人救活的医家圣手吗?他又对你从小就青睐有加,你的医术定然也不会含糊!”

江洛儿疑惑道:“你好像知道不少我的事情!”

少年对此并未予以回应,反而绕过此话题,继续问道:“岳青峰的情况危险吗?”

江洛儿叹了口气,以手托腮,将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烦恼道:“我现在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了,要是不能及时给他退烧,我真怕来不及啦!”

“给你!”

少年冷静的声音打断了江洛儿的思绪,她闻声收回目光,发现少年正向她摊开右手,手心里是一颗蜡制的丹药。

江洛儿不解地看向他,少年努了努嘴,示意她接下。

“这是什么?”

“这是一颗疗伤圣丹,不要小看它,只此一颗已是千金难寻,我保证你给岳青峰服下后,他不会再出现发烧的情况!”

江洛儿惊异地高挑柳眉道:“你为何如此确定?”

少年神秘笑道:“你试过不就知道啦!”

江洛儿不满道:“我怎知道这是不是毒药,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给青峰哥服下,出了什么差错可怎么办!”

少年极为耐心地解释道:“据说这丹是采集寒地生长的十余种药材,历经二个月的提炼烧制才成的,可想而知,采集和炼制得多么不易,并不是世面上随意就能寻到的。”

“那你身上怎会有?”江洛儿随口问道。

少年神色一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之色,却瞬间收起,笑道:“我身上不是也只此一颗吗!”

江洛儿低头寻思了片刻,仍是怀疑道:“既然如此珍贵,你为何要给我?”

少年似是早已料到她会有此一问,神色自然道:“留在我身上,一时间也用不上,送给你,却能救人一命!”

“再说,一颗圣丹如能化解你的烦恼,我就心满意足啦!”少年说这话时,眼神已炙热起来。

江洛儿原本还在暗自感叹这世间竟有这样的好人,自己以前对他没有太多好感真是不应该,可是听到他后面的这一句,却立时好感顿消,不由面色一沉,怒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年嘴角含笑,微微扬眉道:“哪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想讨你欢心罢啦!”

他说得这般直接,反而令江洛儿不知如何是好起来,索性腾地起身道:“我没空儿在这里听你胡言乱语!”

少年见她要走,才收起调笑的口吻,正经道:“我是说真的,这圣丹确可救他性命!”

抛下银两,正欲转身离开的江洛儿闻言不禁一楞,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躺在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的岳青峰那憔悴不堪的面容来,心中顿时犹豫起来。

少年此时也已起身来到她的身前,静静地将那颗丹药举至她面前。

江洛儿抬起头来,狠盯了他一眼,银牙一咬,伸手来接。

少年见她收下,显是松了口气,轻轻将丹药放至江洛儿的手掌之中,笑着摇头道:“想不到你的脾气还不小!”

江洛儿一边将那药凑至鼻下细闻,一边极为不满地瞪了少年一眼。

半晌,似是将刚刚的不快都抛于脑后,好奇地问道:“这丹药中似含天山雪莲,可天山是西夏的地盘,向来不准许雪莲流通到南宋来,你怎会得到此药的?”

少年好笑道:“既然如此,你又怎知雪莲是什么味道呢?”

江洛儿横了他一眼道:“我在怪医那里曾经见过一支风干保存下来的雪莲,自然记得它的味道!”

少年闻听,微微一笑,半是称赞半是玩笑道:“你的鼻子可真不简单,连已经炼制进丹药的雪莲也能辨别出来,怕是训练有素的猎犬也要相形见拙啦!”

江洛儿并不习惯他语气中的亲呢味道,面孔微红,转身就走。

少年这次倒是并未阻拦,只在江洛儿的身后,笑着说道:“洛儿姑娘,我们再见之时,你可要记得欠我这个人情呀!”

江洛儿心中慌乱,并不回身,径直离去。

独自行走在返回金顶的山路上,回想方才种种,江洛儿越想越觉不妥,这少年形迹太过可疑,除了他是青青的堂弟及姓烈外,自己可说是对他再无所知,但他对自己却好像很熟悉,而且一出手就能拿出这样珍贵的丹药来,定不会是等闲之辈!

他倒底是什么人呢?

第九章 中洲遇奇

湿漉漉的甲板上,一个身形魁梧的少年正专注地查看着江面,正午的骄阳照在他那对赤裸的臂膀上,折射出黝黑眩目的光泽来,那是只有经历长年的风吹雨打才能形成的肤色,同样,少年脸上那股异常沉静坚毅的表情也绝不是普通人能够望及的。

不知从何时起,一个浓眉大眼、身材丰韵的俏丽女子就手端一碗清水,痴痴地倚在甲板围栏上凝视着少年的背影,仿佛早已忘记了自己上甲板来的初衷。

几个连番的浪头打来,这艘不大不小的商船明显地摇晃了几下,女子未曾留意,不谙水性的她心中慌乱,手中的瓷碗没有拿稳,顷刻间摔落在甲板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少年猛然间回过头来,大声唤道:“猴子,松松帆!大个,把稳舵儿!”

随即又瞪了一眼那满脸惊慌失措的女子,面无表情道:“不是告诉你不要上甲板的吗?还不下去!”

女子委屈道:“冬子哥,我见你一直顾不上休息,只是想给你端碗水来喝。”

少年浓眉紧皱,依旧冷声命令道:“费话少说,下去!”

女子紧抿住天生粉嫩的红唇,向少年投去哀怨地一眼,一拧身跑下了甲板。尚在楼梯上,她的眼泪已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索性扶在把手上轻声啜泣起来。

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正欲登梯而上,见状却是咧嘴笑道:“花儿,又受冬子的气啦?这大半个月来,你也应该把他的脾气摸清楚了,他向来就是那副模样,冷得像块冰!”

“虽然我这辈子还没见过真的冰是什么样儿,但既然怪医前辈这么说,一定是不会错的!”说着,还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名唤花儿的女子用手背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倔强道:“可我曾听寨子里最有学问的老爷爷说起过,是冰都会融化的!”

壮汉眨了眨眼,摇头道:“冬子与别人不一样,他是我见过性子最冷的人!对谁都一样!”

停了停,似又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来,压低了声音道:“只不过,有一人除外!”

“谁?”花儿瞪大了双眼追问道。

“大小姐!冬子每次一见大小姐就像变了人,连说话的声音都会温柔上几分,只要是大小姐的吩咐他绝无二话!”壮汉故作神秘道。

花儿的一张俏脸顿时紧张异常地问道:“这大小姐是什么人?她长得美吗?”

壮汉闻听,一脸骄傲道:“大小姐就是大小姐啦!我只知道她是怪医前辈的干妹子,也算是怪医岛的半个主子,反正大伙儿都这么叫她!要说起长像来,可真是没得说,别看年纪还小,那可是一等一的美人,我就从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而且她待人十分和气,那么尊贵的一个人,对大伙儿都似自家人一般!可惜,并不是总能见到她,就连冬子也常常几个月见不上她一面。”

壮汉自顾自说着,却没留意到花儿的脸色已煞白异常。

花儿瘫坐在她那间小小舱室床铺上,脑海中只一遍遍回复着刚刚听到的那一席话,不知不觉间泪水已打湿了衣裳。

她并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晓得潘冬子会对另外一个女子温柔地讲话,却从不曾对自己有过什么好脸色,便已令她心如刀绞一般地难过。

这是一种她从未尝过的滋味,她生长在淳朴的山寨中,生活虽然贫苦,整个人却是快乐的,过惯了那种无忧的生活,以为世界就是这样了。

自从上了这条船,不知不觉间,她的一颗心开始莫名地为那个人欢喜,为那个人忧愁。他的沉稳干练,他的冷静刚毅,甚至他的少言寡语,在她眼中都分外地迷人。她利用一切机会想要接近他,却在对他讲话时又会前所未有地脸红心跳。

如同大部分心有所属的妙龄少女,花儿对潘冬子的衷情与痴迷毫无例外地表现在她总是情不自禁地去找寻他的身影,半天不见就会莫名地心慌,也表现在她格外地在意他对自己的态度与言语上,只是这也是一直以来最令花儿伤心的地方,因为潘冬子从不曾正眼看过她,从不曾主动对她讲过一句话。

可少女的心思十分地奇特,潘冬子越是如此,花儿越觉他迷人,对他的感情也就陷得越深。如今,花儿的心中满满装着的都是潘冬子一个人,在得知了有一位能令他另眼相看的女子,尤其那女子又据说是美丽不可方物的,她怎能不伤心难过呢?

只是,花儿不了解潘冬子,她不知道潘冬子实在不是一个寻常的少年,他的心中时刻装着的是如何能够尽早地实现他父亲的梦想、他自己儿时的心愿——拥有一支威武的船队,纵横驰骋于江河湖海之上!

十多年来,这一雄心壮志时刻激励督促着他,尤其是当他最为敬佩的父亲被朝廷以平乱之名杀害,他与相依为命的姐姐背井离乡后,他更是不允许自己松懈分毫。这样一颗意志超强的心怎可能装得下其他?男欢女爱就更不用说了!

江洛儿是例外的,那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不曾轻视取笑他的理想,并且愿意帮助他实现理想的人。况且,在潘冬子的眼里,江洛儿不似大多数女子那样的柔弱和愚蠢,她有着比男儿还要强悍的胆识,以及惊人的智慧与头脑!

不过潘冬子万万不可能想到,千里之外,那个被他如此推崇的女孩正被卷进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江洛儿离开了武当,走得十分匆忙,身边只有影凤和王兴两人!

那来历不明的少年交给江洛儿的丹药实在神奇,在给岳青峰服下后,他久退不去的高烧开始明显地消退,两天之后,他的热度与呼吸都已渐趋平稳正常,同时,江洛儿也收到了怪医岛的飞鸽传书,得知怪医正与潜龙一起赶赴武当。

原本,江洛儿应该大大地松口气了,早前被她派下山去的王兴却给她带回来一个消息,一个关于玉老虎下落的消息。这个女子已被江洛儿视为整个事件的关键人物,如今意外地得知她的行踪,以江洛儿好奇兼固执的个性,她是无论如何不肯再乖乖留在武当的。好在岳青峰伤势已经稳定下来,金顶上的几位首脑又对江洛儿宠爱有加,见她主意已定,便不再阻拦。

三人一路向北,途中很少停留,江洛儿既担心玉老虎再次消失得踪迹全无,又挂记着独自跟踪她的神耳,每到一处,就催促王兴先去寻找他们二人约定好的记号。

这样一路走来,不知不觉,三人竟跟到了中洲城。

此城位于临安通往北方的交通要道上,向东北可前往金国,向西北可进入蒙古和西辽,占据着地利,素以人口繁杂、贸易昌盛而闻名。

这还是江洛儿在这个时代里第一次来到这么靠北的地方,已过了长江,原本习惯的潮湿炙热天气明显凉爽了几分,江洛儿一路上略微焦躁的情绪似也相应得到些舒缓。

一进城,鼎沸的人声就冲面而来,令早已适应了清静人稀环境的江洛儿暗自吃惊,没行多久,便进入了闹市,江洛儿随即更加惊异地发觉这里的繁华与规模几乎不逊于临安。

紧随在她身边的影凤是从未见识过这般大世面的单纯少女,她的精神几乎是在顷刻间就兴奋起了百倍,不时大呼小叫地将映入视线的身着奇装异服之人指给江洛儿看,又转眼瞄到不少店铺商摊上出售各式奇异的小玩意,便连声怂恿着江洛儿去逛上一逛。

江洛儿早已不复少女心态,那些粗制的小玩意儿虽与别处不大相同,或多或少都带着些异族的风情,却是吸引不了她的兴趣。只是见小丫头如此的兴致高昂,江洛儿不忍令她失望,便先将王兴打发出去寻找约定的记号,自己则陪着影凤漫无目地的闲逛起来。

只一会的工夫儿,影凤的手中已是满载了珠环、布偶、脂粉、小吃等各类东西,却还是不满足,仍意尤未尽地挨家走下去。

江洛儿易步易趋地跟在她身后,对货品也大多只是意兴阑珊地扫上几眼,又不愿与她一起挤入人群,就这么走着走着,已不知不觉与她有了一段距离。

正在江洛儿颇感无聊之际,一张简易的小木桌映入了她的眼帘。夹杂在生意兴隆的糖果摊和古董摊之间,分外冷清的生意自然额外地引人注目。

木桌后正有一个二十岁余、书生打扮的青年在奋笔疾书,瞧他专注的神情似是丝毫不介意自家生意的好坏,只一心舞动着手中毛笔,埋头于书写之中,全然不顾四周嘈杂的叫卖还价之声的打扰。

江洛儿不由自主地趋身上前,定睛一看,却见一方洁白的绢布上已写了大半的草书,字字豪迈铿镪,内容更是令人叫绝,是一首前朝苏东坡的《赤壁怀古》,与青年书生那龙飞般的书法正好相得益彰!

书生此时已写到“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这一句,笔下的豪情犹如心生般跃然纸上,不禁引得江洛儿由衷地叫了声好!

书生这时才留意到了他人的存在,因为正写在兴头上,心中十分不喜受到打扰,自然而然地抬起眼来冷冷瞪视来人。这么一眼,却令他讶然不已,一时间,只顾楞楞地盯住眼前娇美如仙的少女发呆。

江洛儿微微笑道:“怎不写啦?”“还有两句呢!”

连说了两句,书生才回过神来,他白净的面颊微红,忙低下头去写完最后两句词。

江洛儿伸手从荷包中掏出一块份量十足的银子,轻轻放置桌头,转身就欲离去。

“等等!”身后书生迭声唤道。

江洛儿转过头来,不待书生张口,已笑着说道:“这点银两算是对你笔下《念怒娇》的敬意,请一定笑纳。”说完,又欲转身离开。

书生急道:“姑娘且慢走!在下有事相商!”

江洛儿啼笑皆非地听完书生的一席话,立刻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我不过是路过之人,怎有时间让你画像!”

书生眼露恳切光芒,苦苦恳求道:“姑娘,在下保证无需一刻工夫便能画完,请姑娘给在下这个机会吧!”

江洛儿奇道:“你又为何一定要画我呢?”

书生闻听此问,整个人精神一振,兴奋道:“若能得以描画姑娘的美貌神韵,在下多年的画技也就不妄学啦!”

书生的苦苦哀求,尤其是他那满眼热切执着的目光,令江洛儿不禁想起了孩童见到心爱之物一心索要时的情形,江洛儿心底的拒绝之意也渐渐消去。

见江洛儿点头,书生当即大喜过望,忙不迭地展开一张白卷,没有一丝犹豫地泼墨挥毫起来,间或对江洛儿端详上几眼……

影凤焦急地寻了来,一见江洛儿就撅嘴抱怨道:“大小姐,刚刚找不见您,我都快要急死啦!”

江洛儿笑而不答,向着书生努了努嘴。

影凤好奇地正欲凑上前查看,却听那书生长叹了一口气,将笔一撂,轻松道:“成了!”

江洛儿闻听,不由吃了一惊,感觉自己站在他面前不过一小会儿而已,他怎可能这么快就画得完?

正待询问,只听那边影凤一声惊呼,倒把江洛儿吓了一跳。却听影凤叫道:“这画的不是我家大小姐吗?”

江洛儿近身看去,只见画中的少女巧笑嫣然,欲走还停,正是刚刚自己离去时转身回眸的一瞬,寥寥几笔间,已然栩栩如生地跃然于纸上!

这边两个少女一个暗自吃惊,一个连声赞叹,已惊动了其他人,几个路人好奇地凑了上来,待看到被影凤爱不释手地拿在手中欣赏的那副画后,惊叹之声顿起。

一位老婆婆将那正满面欣喜之色的书生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将信将疑地问道:“阿齐,这画真是你画的?怎么以前从未见你作过画呢?”

书生默默地点了点头。

一个粗壮的中年男子讶然道:“你既然画得这般好,却为什么平日里只靠买字为生?”

江洛儿听到这里,也有些不解,想这书生的手书虽然出色,却仍是不及他绘画技艺的一半精湛,为何他不以此来换钱谋生呢?当下留起心来。

听此一问,书生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郑重答道:“无可画之人及可画之物,怎能随便动笔!况且画作是供欣赏的,不可拿来换钱,平白地受到折辱!”

他这番话一出口,围观众人连带着江洛儿都不免有些吃惊,待到看清他的模样并不似在开玩笑时,众人都禁不住大笑出声,江洛儿却是真正地惊异起来,暗想此人画技已至上乘,又视画作为神圣之物,如此奇人,埋没在这市井之中实在是太过可惜!

第十章 层层危机

影凤还是小孩心性,爱不释手地摆弄着画像不说,还直嚷着让书生也给自己画上一张,江洛儿见此时围观之人已是越来越多,心叫不好,她可不想刚一进城就引来太多的注意,忙向书生道了声“后会有期”,便拉着影凤疾步离开。

返回与王兴约定的见面地点,却见他已先一步到达,正在满面焦急地四下张望。

影凤兴高采烈地蹦跳过去,还不待王兴开口,已展开手中画像,迭声追问他是不是画得极好。

王兴苦笑着扫了眼画,原本敷衍的神情顿时转为惊异,不禁又仔细地多看了几眼。

江洛儿走到近前,打断正埋首其中的二人道:“王兴,找到了吗?”

王兴这才想起正事来,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低声答道:“大小姐,情况不太对呀!我寻了几次都找不出任何记号来!”

江洛儿闻言一惊,影凤此时也收起了画像,不等江洛儿开口,已奇怪道:“怎么会找不见?”

王兴四下瞄了几眼,又低声接道:“上一个记号明明是指向中洲的,现在中洲城内又寻不到下一个,我看只有两种可能。”

见江洛儿凝神聆听,他接着说道:“一是目标正停留于此地,二是神耳出了意外,无法再给我们留下记号!”

江洛儿寻思片刻,轻轻摇头道:“神耳是个跟踪的行家,即便目标不再走下去,他也会为我们留下确切的标记来,如今什么记号都没有,可见确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影凤此时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收起轻松心情,安安静静地站在了一旁。

想到神耳可能会出意外,江洛儿也有些心烦意乱,无奈道:“我们先安顿下来,再想办法吧!”

王兴与影凤两人同时应了一声,三人寻着王兴早已打听好的客栈方向走去。

只是三人都未曾留意,在他们身边左右正有几双暗藏的眼睛在紧紧地盯着他们。

一个十一二岁、乞丐打扮的男孩儿待三人走得远些,才拉过身后一个年纪更小的男孩子,低声叮嘱了几句,那同样是小乞丐模样的孩子转动着一双乌黑精灵的眼睛,边听边点头,待他交代完,便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看方向正是追随着江洛儿她们而去。

这年纪稍大的男孩儿一直注视到几人都没了踪迹,才嘻嘻一笑,自语道:“这下可要发达啦!”,说着转头钻进身边的巷子,一眨眼间就没了影儿。

几乎是在小乞丐领命去跟踪江洛儿三人的同时,一个鹰勾鼻子的男子也从阴暗处现出身来,面色阴沉地对身边两个武者打扮的青年吩咐着什么,那两人默然点头,悄无声息地也向着江洛儿她们离去的方向追去。

城西的一处深宅大院中,一阵清丽婉转的歌声正隐隐传出。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最后一音十足地余音绕梁,缠绵悱恻,立时博来交口称赞之声。

却听“啪”地一声瓷器粉碎声响,一个女声愤然叫道:“这算什么!让我在这里空等不说,还让人唱这种曲子来!”

几个原本围在左右为那歌声叫好的丫环仆人,此时都纷纷将头一缩,不敢再发一言,那唱曲的女伶更是吓得连退几步,战战兢兢地躲到了一旁。

一个体态微胖、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嘿嘿笑了几声,道:“我说姑娘,您的火气也实在是大了些,好端端地拿这茶杯出什么气呢?这可是王爷命人从南方收罗来的上好瓷器呢!”

那先前发脾气的女子闻言,冷哼了一声,也不搭话,竟是连几上的茶壶也给举了起来,做势就要摔下去。

中年人一见,这才有些急了,忙上前去抢那壶道:“我的姑奶奶,您要发脾气,也不必与我们这些人呕气呀!快放下,快放下!”

女子见他腔调软了下来,也知见好就收,心烦地将茶壶往他手里一塞,气鼓鼓地转身坐下,独自生起闷气来。

中年人一手宝贝似地抓紧壶,一手擦了擦鬓角的冷汗,见一个小丫环正好笑地盯着他,不由气道:“别楞着呀!趁总管还没回来,快收拾起来,别让他看见啦!”

一听这话,小丫环们都马上回过神来,争先恐后地扑上来,收拾地上的碎片。

中年人此时才又开口道:“姑娘,不是小人说您,您也知道我们总管的脾气,您这三天两头摔摔打打的,总管已是不高兴啦!”

女子从鼻子冷哼了一声,不屑道:“那又如何,我是王爷的人,他不高兴又能怎样?”

中年人闻听,不由得裂了下嘴,犹豫一下,仍是张口说道:“小人可是为姑娘着想才说这些话的,在这宅子里,姑娘的性子可得收敛着些,总管大人不比我们这些人,他一向极受王爷青睐,脾气又大得很,您若想常伴王爷身边,最好还是不要得罪他的好!”

那女子原本一副有恃无恐的神情,听到后来,却也渐渐惶恐了几分,待他说完,忙紧张追问道:“你是说我若惹恼了他,王爷会不悦?”

中年人无声地点了点头。

女子那一张俏脸刹那间转为煞白,低头自语道:“不会的,不会的,王爷说过他是喜欢我的!”

待到再次抬起头时,已是略带哭音道:“你说,王爷怎么还不来见我,他是不是不想要我啦?你告诉我,王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中年人神色微变,急忙推脱道:“姑娘这不是难为小人吗!王爷的行踪恐怕除了总管之外无人能知晓。”

见女子神色黯然、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的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才抱起茶壶转身离去。

刚一转出院门,迎面正立着一人,中年人不曾留意,险些撞在他的身上,一抬头,正对上来人脸上那显著的鹰勾鼻子,立时额上就冒出冷汗来,舌头打卷道:“总管,您来了!”

那鹰勾鼻子的男子冷森森地瞪了他一眼道:“还是这么多嘴!这么多年了还改不过来!”

中年人忙低眉顺目地点头称是,辩解道:“我只不过是心痛这些杯壶,才忍不住劝上一句。”

鹰勾鼻子的男子盯了那小院一眼,冷笑道:“不过是个稍具资色、爱耍脾气的傻丫头罢了,要不是还有那么点利用价值,王爷怎会仍留着!”

中年人忙顺势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总管,还得伺候她多久呀?快将这姑奶奶送走吧!”

“快了,等解决了眼下的麻烦,自然是时候将她送走!”那鹰勾鼻子的男子阴森笑道。

那十一二岁的小乞丐喜滋滋地东窜西转,不大工夫就跑入一条青板铺就的窄巷,巷子里住的都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穷苦百姓,大嫂们在各自家门前忙着摘菜洗衣,浑身上下肮脏不堪的小童儿在撒欢般地奔跑嘻戏,偶尔有几个成年男子也是提篮挑担匆匆而过。

小乞丐轻车熟路地来到一扇破烂的木门前,请请在门上扣了几下,不大工夫儿已有一颗小脑袋从门内探出,见是小乞丐忙笑着将门拉开,放他进来。

小乞丐笑眯眯地摸了一下那颗圆滚滚的小脑袋,赞了声道:“小机灵鬼儿,师傅在里面吗?”

那被称赞的小孩笑得双眼快要眯成两条缝,一边重重点头,一边伸手向里面指去。

小企丐脚步轻盈地向内走去,进了正房,却不停留,转过一道屏风,抬脚踏入了另外一进院子,这一处却与前面冷清破烂的景象大不相同。

这里出奇地宽敞整洁,还有另外几个年纪明显要小于他的孩子在院内玩耍,一见他进来,呼拉一下便围了上来,争相叫着,笑着,看起来分外地开心。

小乞丐一边笑着一边不断拨开几只伸向他口袋的小手,满心欢喜道:“不要闹了,我还有正事要办!”

一个仅有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好奇问道:“金子哥,你看起来好开心呀!是不是又找到银子啦?”

小乞丐得意道:“那是自然,这次准保能挣上一笔,够我们过上个一年半载的啦!”

几个孩子闻听,都兴奋地哄叫起来,围在他身旁,不肯离开,定要他答应得了钱要给他们买糖果来吃。

小乞丐好容易摆脱他们的纠缠,心情舒畅地来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也不敲门,径直推开就迈了进去。

房内立时响起一个苍老而又颇为不满的声音:“金子,不是告诉你进这房要敲门的吗?”

只听小乞丐毫不在意地回道:“老头子,你又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何必这么麻烦!”

与他对话之人是一个满脸皱纹,头发花白,几乎猜不出岁数来的小老头,又瘦又矮,一双眸子却是精光夺人的。他狠狠瞪着小乞丐,气呼呼道:“早知你长大了就不肯再听我的话,当初就不该把你从垃圾堆地捡回来,老了还要受你这份儿气!”

小企丐抬腿蹭到一把舒服的躺椅上,伸了伸脚,舒服地叹了口气,才不以为意道:“捡都已经捡了,你再后悔也是没用了,何必总将这些话挂在嘴边上呢!”

小老头一屁股坐在床上,没好气道:“说吧!这回找到了什么好买卖?”

小乞丐神情一振,顿时兴奋道:“我发现了两个刚刚进城来的美人,年纪都轻得很,比我大不了许多!”

小老头闻言,瞪了他一眼道:“你见过什么美人,前几次寻到的都不过是些长相略微端正些的,害我给刘老板交货时总是挨骂,价钱也一次比一次压得低!不是让你别再找这样的生意了吗!”

小乞丐神色郑重道:“这一回可不一样,我这下可总算是见到真正的美人啦!尤其是其中一个,那小模样生得简直是……”

似是找不出合适的言词来形容,他憋了半天,才脸色发红道:“反正是没法形容,真是太美了!”

瞟见老头仍是一副打死也不相信的神色,他不由急道:“我保证这回刘老板一定会满意,管保他一见就会流出口水来!”

小老头一听,不由扑哧笑道:“你当刘老板是什么人?人家可是大有来历的,这几年来到处寻觅美女,见过的女人不计其数,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什么美人未曾见过!”

小乞丐不服气道:“这一个不一样,我保证!”

小老头见他表情话语都分外地正经,不似以往,倒也信了几分。当下沉吟了片刻,道:“打听到她们的落脚地了吗?”

小乞丐点了点头道:“我已经让铜子儿跟上去来,那小子机灵的很,不会出差错!”

小老头满意地点头道:“你们这拨儿孩子还真是一个赛一个地有出息,也不妄我这几年来的心血!”

小乞丐不满地瞪他一眼,挖苦道:“什么心血!银子可都是我们想办法找来的,你整日不是舒舒服服地呆在房里享福儿,就是到翠楼去找那王婆子鬼混,还有脸跟我提心血这两个字!”

小老头听了这话,却是不急不恼,笑眯眯道:“所以说你们有出息嘛!都不用我这一把老骨头操心!”

见小乞丐不再理他,讨好道:“你也一年年大了,下面的孩子将来还不都是要靠你带着,再过上个两年,我也该退休了,到时候把这一摊儿都交到你的手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小乞丐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谁都同你一样喜欢当贼头儿!要不是看在这些小家伙要吃要喝的份儿上,我金子早就出去作一番大事业啦!”

看他说这话时那副又是自信又是向往的神情,小老头知趣地闭上嘴巴,未予反驳,只一味抿嘴微笑,眼中的光芒却是狡猾而深沉的。

第十一章 弥端初现

江洛儿三人正坐在客栈堂内用餐,每人脸上都或多或少带有几分愁容。

一个小乞丐在堂前不住地探头探脑,随即引来客栈掌柜的几声申斥,也同时吸引了江洛儿的注意。见这小乞丐大头圆眼,分外地机灵可爱,江洛儿不由动了恻隐之心,想也未想便向他招手,唤他进前来。

小乞丐咧嘴一笑,先是伶俐地瞟一下掌柜的脸色,见掌柜未有阻拦之意,便毫不迟疑地快步凑到江洛儿身前。

江洛儿笑着问他道:“你可是饿啦?”

小乞丐连忙使劲儿地点头,并不言语。

江洛儿向桌上一指,柔声道:“你想吃哪样?”

小乞丐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几转,在瞄到一盘油水最足的烧鸡后便一脸渴望地盯住不放。

原本置身度外的王兴一见就急了,忙双手抢过盘子,紧张地护住道:“这是我叫的,半天工夫才烧好,刚上桌,我还没来得及吃呢!你可不要打这只鸡的主意!”

小乞丐吞了口口水,乖巧地转回头来,可怜昔昔地看牢江洛儿。

江洛儿只觉他那双乌黑的大眼仿佛可以望进自己的心里去,怜悯之意更盛,当下不由分说地吩咐道:“王兴,把鸡给他!”

王兴苦着脸低头瞧瞧盘中诱人的烤鸡,又抬头狠狠瞪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乞丐,又再次依依不舍地看向烤鸡……

一只白嫩的小手突然伸过来,轻松地夺下他手中的盘子。影凤一边将鸡递给那满脸开心笑容的小乞丐,一边不屑地埋怨道:“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好意思与人家一个小孩子抢吃的!”

眼见心爱的烧鸡被抢,影凤这小丫头还借机奚落自己,王兴心中的郁闷自不必说,忿忿争辩道:“明明是他抢我的鸡吃,你还说我!”

再看那小乞丐,这么两句话的工夫儿,已紧紧抓住一条肥美喷香的鸡腿大快朵颐起来,间隙还会抬起头来投给江洛儿一个讨好感激的笑容,只是一瞄到正气愤难平的王兴,那笑意中就会隐现少许的得意与嘲讽。

客房内,江洛儿倚窗沉思,良久不语,王兴与影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齐齐将目光聚集在江洛儿身上,默然等待。

“影凤,你去集市上将那位给我作画的书生请来!”长时间的沉默后,江洛儿终于发出一言。

影凤习惯性地应了一声后,才不免好奇起来,轻声问道:“大小姐,难不成您还想请他再为您作一副画?”

江洛儿不由好笑地反问道:“我是那样自恋的人吗?”

王兴趁机瞪了影凤一眼,责备道:“就你这小丫头啰唆,大小姐既然这样吩咐,自然是有她的主张,有什么好问的,还不快去!”

影凤不满地撅起小嘴,转身如风般飘了出去。

待她离开,王兴才笑吟吟地低声问道:“大小姐,您找那书生来作什么呀?”

“阿齐,我想请你帮个忙!”江洛儿开门见山地对书生说道。

那被唤作阿齐的书生闻言竟似毫不吃惊,微一施礼道:“在下并无他长,唯有画技还说得过去,若为姑娘所需,尽请吩咐!”

他这般地爽快反而令江洛儿暗暗动容,心知此人绝不寻常,当下不免又另眼看待了几分。

江洛儿微笑道:“我知你不肯轻易作画,为何答应得如此干脆?你还没有问我要你画什么呢?”

阿齐胸有成竹道:“姑娘是近年来唯一能令在下萌生画意之人,又能在毫不知晓在下画技的情形下慨然应允在下的唐突请求,在下正当报答,而且在下也自信无论姑娘要在下画什么,在下都画得!”

一席话说得自信又得体,不禁令江洛儿连连点头,含笑道:“好!洛儿也相信你定能画得!”

指着王兴正在铺开的一张白绢,江洛儿沉声说道:“洛儿有一伙伴在这城中失去了踪迹,我们不放心他的安全,誓要尽快寻到他,阿齐可否能根据我们的描述画出他的头像来?”

江洛儿深知自己这主意有些异想天开,但一方面她在短时间内再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另一方面她也是有意要试探一下这书生的本领,所以将自己的想法提出后就目不转睛地盯住阿齐,观察他的反应。

此时,王兴与影凤二人也听明白了江洛儿的用意,都不免暗暗苦笑,心想大小姐可能是情急之下犯糊涂了,即使这落魄书生的画技再高,仅凭口述又怎能将神耳的模样画得精准呢?还不是会如同官府常用的缉拿逃犯的告示一般,最多能有个三分神似!

江洛儿却似乎打定了主意,信心十足地注视着阿齐。阿齐也真是个奇人,不但面上未露丝毫的犹豫神色,而且伸手就拿起笔来,默默地蘸上墨汁。

江洛儿会心一笑,从神耳的面貌特征说到他的常见表情,再不时地要求王兴影凤补充几句,寥寥数语却描述得详尽细致,条理分明。

待到三人都再想不出有何补充时,阿齐的笔终于落到了绢上……

不过一刻间,一个细眼尖耳,一副留神倾听模样的男子头像便跃然纸上,三人都急急凑近观看,江洛儿欣喜地连连点头,王兴更是惊叹不已,影凤最是直接,欢喜叫道:“画得太像了,就好象你见过他一般,你什么时候也给我画一幅?”

阿齐神色平静道:“若是画我心底想画之人,我会画得更好!”说着还有意无意地看了江洛儿一眼。

江洛儿想了想道:“这画已有八分相像,阿齐你辛苦一下,再一模一样画上一幅。”

阿齐听了,也不多问,一阵挥笔如飞,没有半分迟疑,用了比上一幅更短的时间又画好了新的一幅,两幅画几无差异。

待墨迹一干,江洛儿就打发王兴与影凤二人手持画像出外寻人。

王兴向来处世老练,也考虑周密,虽然干脆地取过画绢,眼光却有些闪烁,江洛儿知他心有想法,沉声道:“王兴,你有话就说吧!”

王兴见江洛儿没有避开阿齐的意思,便不犹豫,忧心忡忡地说道:“大小姐,我们就这么明着去寻神耳,会不会反而害了他?”

江洛儿点点头道:“我也想过,依目前的情形看,他是十有八九出了事,否则我们这样大张旗鼓地在市集上露面,他早应该来与我们联系了。既然他出了意外,我们也只好主动去打听他的消息,你们二人携带这画像分别前往城中主要的客栈和热闹的常葫去寻访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即便不能,想来也会引起那制祝蝴之人的注意!”

顿了顿,江洛儿又沉思道:“我想即使是神耳暴露了踪迹,被人擒住,那人也应该不会就此罢休吧!”

王兴将江洛儿的话琢磨了一番,叹口气道:“现今也只好这样赌上一把啦!”

待到王兴与影凤二人离开后,江洛儿才转过头来,轻声对那一直静候在旁的阿齐说道:“我一直奇怪,凭你的画技,怎会流落到今天在市集上卖字的境地?”

阿齐双目迥迥地注视江洛儿道:“姑娘为何对此好奇?难道是为在下不值吗?”

见江洛儿并不答话,他又接着说道:“在下却不这样想,我自小在乡里就因画技而闻名,双亲更是一心望我能成为出色的画师,不但尽其所能为我寻访老师,还甘心情愿地供我读书认字,我也因此手不能耕,肩不能挑,直到爹娘去世后,就只好凭借一支画笔为那些富户地主作画为生。”

若有所思地盯了一眼正专心聆听的江洛儿,他叹口气道:“那些日子可算是我这一辈子最痛苦、最屈辱的日子啦!我本是天生爱画之人,只喜欢无拘无束地画我喜爱之人和喜爱之物,却偏偏要为了温饱而委曲求全地听人摆布,因此作画时常常提不起兴趣,也往往画不出最好的效果来!直到有一次……”

似是想起了伤心事,他眉头紧皱、眼神悲愤道:“我受雇为几个秀才画《欢聚图》,出于整幅画美感的考虑,只突出描绘了其中两人的样貌,其他人都简略处理,却不料因此引来了那其他几人的愤怒与斥责,不但批我对他们不恭,不肯付画资,还到处宣扬我不通此技,只是个招摇的骗子!我一怒之下,十几岁上便背井离乡,并发誓此生再不以作画为生!”

在阿齐向江洛儿倾诉的同时,王兴与影凤已在街上分道扬镳,一个走向闹市,一个摸上临近的客栈。

影凤一家家客栈地走下去,时时展开手中的画像问询,不知不觉间拐入了一条小巷,巷内有一家不太起眼的小客栈,影凤不想漏过。

仍旧是毫无收获,她有些灰心地走出小客栈,还没走上几步,一抬头,看到一位满头花白头发的老婆婆正迎面走来,许是腿脚不大利落,老婆婆走起路来一颠一拐,看得影凤直替她担心,正想快步上前扶她一把,谁知这老婆婆突然间一个趔趄就摔倒在了地上。

影凤惊叫一声,想也未想就冲了过去,一边伸手去扶,一边忧心叫道:“老人家,你有没有摔坏?”

只见老婆婆满脸的痛苦神情,哼哼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原本就布满纵横交错皱纹的一张脸更是缩成了一团,几乎看不出眉眼来。

影凤手忙脚乱地扶祝糊的上半身,又不敢使出内力,怕不小心伤了她,只是借助自身的力气小心地将她往起扶……

正全神贯注间,左肋下突觉一阵刺痛,还未及反应,刺痛已潮水般瞬间蔓延开来,影凤的小脸顿时煞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张了张嘴,却只是轻哼了一声,便失去了知觉,最后的意识中仿佛看到身边的老婆婆正用一双精光夺目的眼睛笑看着自己。

第十二章 多此一举

江洛儿与阿齐聊得颇为投机,直到满脸疲惫之色的王兴走进房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这才发现天色已在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

王兴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哼唧道:“可要累死我啦!这腿也酸了,口也干了,却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江洛儿默默地倒了一杯茶水,端到他的近前,关切道:“先喝杯茶再说!”

王兴见状忙要起身,却被江洛儿抬手制止,江洛儿待他一饮而尽后,才接着问道:“影凤没与你一起回来?”

王兴奇道:“那丫头还没回来吗?”

江洛儿摇了摇头,只听王兴继续说道:“我与她分开之际,还特意嘱咐过她,无论找没找到消息,都要在太阳落山前赶回来,我们在这城里人生地不熟的,可不能太冒实了……”

见江洛儿眉头微皱,王兴忙正色道:“那丫头向来心性高,又贪玩儿,回来迟些也不奇怪,大小姐用不着替她担心!”

江洛儿想一想,也轻声道:“好在她的武功也算不错,自保应该是绰绰有余!”

只是到了吃饭时间,仍未见影凤;用过了晚餐,却还是不见她的踪影;直至掌灯时分,送走了阿齐,江洛儿的心中已有不妙的感觉,就连王兴也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几次跑到客栈门前去守望。

终于,王兴按捺不住,凑到江洛儿身边,试探道:“大小姐,怕是影凤那丫头出了什么事儿,都这时候了,还不见她的影子。”

江洛儿强压住心底的焦躁,沉重地点了点头。

王兴急道:“大小姐,那您快想办法呀!”

江洛儿摇头苦笑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这里是中洲,可不是南方我爹的势力范围!”

“看来我是太大意,也太轻敌了,对方显然是早就注意到了我们,我竟然还自以为是地将影凤往人家的陷阱里送!”

王兴跟在江洛儿身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自责,当下再不敢言语,静静地退到了一旁。

过了好久,江洛儿才忧虑地开口道:“事到如今,我们唯有等待!只希望影凤不要吃什么苦头!”

影凤醒来时,首先感觉到的是浑身酸痛,勉强睁开眼睛,只觉满室的昏黄,灯影摇曳处,隐隐传来几声惊叹。

她的意识还未复苏,一时间想不起自己身在何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自己是随江洛儿到中洲城来寻找神耳,她刚想张口喊大小姐,却猛然忆起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这才赫然醒觉,自己是遭了暗算。

想起事发时肋下的刺痛,她只想跳起来去找那老婆子算账,偏偏全身没有半点力气不说,连张了几次口,竟发不出一丝的声音来。

她自小因江洛儿的缘故而被教中长老悉心调教,又因资质上佳,深受喜爱,跟在江洛儿身边后,人们更是让她三分,性子也不免有些骄纵,哪曾想过会落到这般境地!一时间又急又气,两行泪水顷刻流出。

突然听闻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声道:“老头子,这一回刘老板定会出大价钱了吧!”

一个颇为苍老的男声即刻回应道:“那还用说!床上躺着的这个就已是上好的货色,这画上的更不用说啦!”

“你能保证这画与真人相像吗?可别待我将画送去,你又交不出这样的美人来,让刘老板空欢喜一场,他可饶不了你!”

“你知道什么?金子那小子拍胸脯向我保证的,那女娃本人比这画儿还要美上几分,断不会让刘老板失望,你只管将画像送去,告诉他,我明天定会想办法将这画上人也捉来,到时将两个小娃儿一起给他送过去,要他准备好大笔的银子!”

“不,金子,这一次要金子!”

那女声喜悦地笑道:“瞧你美的,真要能如此,我们这回可就发了,起码两三年都不用再作买卖,可以好好享享轻福啦!”

那男声嘿嘿笑道:“自然,自然,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那女声哼了一声道:“现在答应得倒干脆,可别等钱财一到手就把老娘甩在一边,自己独吞!”

“哪能呢!你我干这买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是那种为了钱会坏了规矩的人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见钱眼开的死老头儿,也就小金子那些个傻孩子能被你哄得团团儿转,整日里拼了命给你办事儿,却不知道你就是那个将他们从亲生父母身边硬生生拐走的大坏蛋!”

“嘘,嘘,你小声点,别让人听了去,坏了我的事儿!”

“好,我不说,可你得记住了,捞了好处我们得对半分!”

“真啰唆!我答应你行了吧!还不快去找刘老板!”

听到这里,影凤已是百分百清醒了过来,随即想起了自己怀中原本揣着的那幅江洛儿的画像。不用说,听他们的对话,那幅画定是落在了他们手中。

影凤正在暗自着急,那个女声再一次响起,只听她埋怨道:“我这就去,你别催了,好像晚去一会儿,钱财就会生腿跑掉似的!”

一阵细碎的衣裙磨擦摆动之声随即响起,突然又停了下来,想是那女子又想起来什么停住了脚步。

影凤忙支起耳朵,留神细听。她知道这也是目前她唯一能做的事情,起码要弄明白倒底是什么人在打大小姐和她自己的主意。

“你怎么又不走啦!”那个男声奇怪地问道。

“我突然想起来,留这小姑娘与你这死老头儿单独呆在一起不太妥当!”

“你还不放心我吗!”男声一楞,随即讨好道。

女声恨恨道:“自然是放心不下你这老色鬼!这小姑娘可是要为我们换银子的,要是有个什么闪失,银子可就飞啦!不行,不能把你留在这,你去找小金子来看着她吧!”

“不行!明天我还要靠金子去捉画上那女娃呢!一定要让他今晚好好地睡上一觉!”

“那,让铜子儿来吧!”女声又道。

“不行,铜子儿还小,坏了事可怎么办!”男声反对道。

“怎么会坏事?我们给这小姑娘吃了散力丹,她不到明天中午连话都没力气说出来,你还怕铜子儿看不祝糊?我看你定是存了邪念,想趁机打这小姑娘的主意吧!”女声不依不饶道。

“没,没有,我怎么会打她的主意,我还要靠她换钱呢!我这就唤铜子儿去!”男声连忙声辩道。

听到这里,躺在床上的影凤也不由自主地轻舒了一口气,她虽然年纪尚小,又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却也知道轻重,如果那苍老的男子要想对自己使坏,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是毫无半点反抗余地的。

这么想着,却听到有脚步声向自己这边走来,她连忙闭紧了眼睛。

只觉一人站在床前盯着自己良久,想来应是那个仍留在房内的女子,影凤正在奇怪她的用意何在,突然听她叹息出声道:“小姑娘,你可别怪我,看你细皮嫩肉的,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女儿,不知道我们这些人讨生活的艰辛!你跟了刘老板,凭你的小模样,他定会让你吃香喝辣的,不会太吃亏的!”

这番话听到影凤的耳朵里,气得小姑娘险些忘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直想张开眼来,好好看看倒底是什么人这般无耻。

就在这时,门嘎吱一声响,有人进来了。

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随即响起,“王婆,师傅要我来守着,叫你快去办正事!”

“那该死的老头子就知道命令我!”女子一边埋怨着一边走了出去。

房内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一夜的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江洛儿利落地从床上爬起来,刚刚收拾妥当,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王兴焦急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进来,“大小姐,大小姐,您起来了吗?”

江洛儿镇静地走至门前,轻轻打来房门,看了一眼门口焦虑不安的王兴道:“有什么消息吗?”

“正是!”王兴一边抖动手中的一份信函,一边迈进房来。

江洛儿尽量保持不动声色,伸手取过,打开来定睛去看。

一行简短的字迹跃入她的眼帘,“你的人在我们手上,见信单独至欣园,否则,后果自负!”

江洛儿抬眼看了看一旁紧张不安的王兴道:“怎么拿到的!”

“伙计说是天刚蒙蒙亮时,一个打更的送过来的,指名交给上房的女客!我正巧要到门口再去望望,他知道我们是一路的,就交给了我!”

“大小姐,要不要我去将那送信人擒来,拷问一下?”王兴摩拳擦掌地问道。

江洛儿叹了口气,指指手中信函道:“何必多此一举?这正主不是已经找上门来了吗!”

王兴闻言大惊道:“大小姐,您不会是想要赴此‘约’吧!”

江洛儿沉声道:“除此之外,我看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可是,可是,您岂不是也会落入这伙人手中?”

“神耳与影凤都已在他们手上了,我别无他法!”江洛儿断然道。

王兴急道:“不行呀!这明摆着的坑,您怎能就这么跳进去呢!我看还是去找救兵来吧!”

“时间不等人!我去赴约,你回武当!”

“不行!您不能去!您……”

“王兴!”江洛儿突然大声打断他道。

王兴一个哆唆,不自觉地住了口,抬眼去瞧江洛儿,见她神色异常地凝重坚决,心叫不好,这大小姐看来是打定了主意。

只听江洛儿以命令口吻说道:“你这就启程回武当去,想来怪医和潜龙也应该到了,你悄悄将这里的情形告诉他们!记住只可告之他们二人!若是我爹爹和普世大师还在武当,可千万别让他们知道!”

“为什么?”王兴终于找到机会,开口问道。

“我不想让他们卷进来,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件事不简单!”

“那就更应当让教主知道啦!”王兴争辩道。

江洛儿苦笑着瞪了他一眼道:“你不想想,如今江湖正起风云,事情还没查清,怎可轻举妄动!”

“我看您这样做才是轻举妄动!”王兴固执地说道。

江洛儿摇了摇头,轻声道:“你不知道,我感觉得出来我这次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要相信我!”

影凤也是苦熬了一夜,她一直不断地试图凝聚内力,时而累得睡上一会,醒来再试,就这么反反复复折腾到了天亮,却仍是动弹不得。

好在那看守她的人十分规矩,只偶尔走过来看上她几眼,每到这时,她就马上闭紧双眼,装作仍未苏醒。

只是后来,影凤的耐心全无,心中又是着急又是愤怒,待到那看守之人再次近前时,她索性张大了眼睛,愤愤地瞪向他。

这么一看,却是令她大吃了一惊,不由“咦”了一声。

原来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颇不陌生的面孔,一张大头圆眼,机灵可爱的小男孩面孔!

影凤在认出他同时,也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可以发出声音来,忙张口说道:“你不是那个吃鸡的小乞丐吗?”

小男孩笑着点点头,却不说话。

影凤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难道与那贼人是一伙的?”

小男孩又是咧嘴一笑,点了点头,仍是不出声。

影凤气愤道:“我昨晚已听到你的说话声,不要再给我装哑巴!”

这次,小男孩有些不情愿地瞪了她一眼,终于开口道:“我才没装哑巴呢!我只是与你不熟,不愿意与你讲话!”

影凤闻听,哭笑不得道:“你怎会与我不熟?我还递给你烤鸡吃呢!”

小男孩似是回忆起烤鸡的美味来,当下冲着影凤再次咧嘴笑了笑。

影凤眼珠一转,试探道:“小弟弟,看在我给你鸡吃的份儿上,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儿?”

小男孩闻听,却是笑出声道:“你想要我帮你去取解药,再放你走,是吗?”

影凤眼睛一亮,急急道:“不错,好弟弟,你若肯帮我,我回去后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你以为我铜子儿是傻子吗?随便哄几句就会上你的当儿?”小男孩突然得意地叫道。

“若放你跑了,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去呀!师傅说不定还会打死我!再说了,昨天给我鸡吃的也不是你呀,是另外那个姐姐!”铜子儿理直气壮道。

影凤原本在暗暗叫苦,怎么这伙贼人连小孩子都精明得很,可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却突然心中一动,忙转换了语气道:“是,是另外那个姐姐,她心肠好得很,最见不得人吃苦!”

“可是,她如今找不见我,一定快要急死了!你就忍心吗?”影凤用哭腔说道。

铜子儿双手一摊道:“我也没办法呀!”

“不,你可以帮我一个忙,不让那个姐姐着急!”影凤小心地试探道。

铜子儿只是张大了眼睛,有些不解地望祝糊。

影凤接着说道:“你只要帮我送个口信去,告诉她我现在还没事儿,要她别担心!”

见铜子儿仍就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影凤急了,气愤地叫道:“你这孩子,怎么如此铁石心肠!我不过是让你帮我送个信儿去,又没叫你帮我逃跑,又没让你告诉她我在哪里,不过是不想令她担心罢了!真是的,她还那么好心地给你烧鸡吃呢!”

听得影凤的埋怨,铜子儿的面色开始犹豫起来,半天才皱眉道:“你真是只让我送个口信儿去?没有其他的?”

影凤一听有门儿,忙连声叫道:“是,是,真的,没有其他的!”

“好吧,我就帮你这一次吧!看在烧鸡的份儿上!”铜子儿终于松口道。

影凤这才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暗地里得意地想:凭大小姐的聪明,她定能想办法来将我救出去!

只是她万万想不到,当铜子儿终于得以避过其他人,穿过大街小巷,向江洛儿所在的客栈跑去时,江洛儿正一路打听着向欣园走去!

第十三章 阴差阳错

江洛儿觉得很奇怪,因为提起欣园几乎无人不知,可要问到欣园的主人,却又没人说得上来。

她站在欣园门前,并未急于进去,先是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发觉这园子的规模实在不小,高墙环绕,铜门紧闭,只有墙头探出的葱郁树木给这森严的所在增添了几缕生机。

正在她沉思之际,“吱嘎”,铜门突然间毫无征兆地在她面前缓缓拉来,江洛儿忙收起思绪,凝神观看,只见三个护院打扮的状汉率先跨步而出,其后紧跟着一个面色阴沉,鹰勾鼻子的中年男子。

江洛儿不动声色,静视来人,那鹰勾鼻子却也并不言语,只是嘴角微微上扬,挥手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

江洛儿略一沉吟,想了一想,终是没有张口,只默然地抬脚迈进了大门。“吱嘎”一声,大门在他们的身后缓缓关合,一切又归于了静寂。

“江姑娘,好胆色!如此爽快地赴约,倒叫我苍鹰心有折服!”鹰勾鼻子皮笑肉不笑地冷声说道。

江洛儿细心地留意左右,见两个护院正不声不响地站在自己身后,环廊厅榭间也极有秩序地分布着配刀的护卫,这驾势并不寻常,看来这园子主人的身份还颇为显赫。

她微一施礼道:“请问苍鹰前辈可否让洛儿先见一下同伴?”

自称苍鹰的男子忍不住心中暗赞,这魔教教主的女儿就是不同,小小年纪,却懂得不急不燥,行为举止又大方得体,哪里是一般女子可比?当下竟生出几分好感来,只是他早已习惯将想法感情都严密地掩藏起来,开口说话时仍是那副冰冷的嗓音,“既然如此,江姑娘就请这边走!”

江洛儿跟在他身后,坦然地打量着四周,只觉这园子布局精致玲珑,一草一木都修饰得极好,很多还似特意从南方移植过来,不由得心下更奇,想来主人不但财力雄厚,而且还颇具品位。

苍鹰将江洛儿径直引入一处假山林立的厅院,手指山石掩映中的一段石梯道:“沿此梯向下,便可见到你想见的人!”

江洛儿见状,不由得眉头微皱,看在苍鹰眼中,倒令他莫名地开心起来,当下诡异地笑道:“怎么,江姑娘不敢下去吗?”

江洛儿尽力克制住狠瞪此人的意愿,只是在心中飞快地盘算起来,“我下去后他会不会就此将我关在里面了呢?可要是不下去,见不到影凤与神耳又终是不能放下心来,而且还难免被他看轻。”想到此,她已下定了决心,看也不看苍鹰一眼,抬脚就迈下石阶……

石阶尽头是一道厚重的石门,江洛儿停下脚步,并不急于推门,而是仔细打量起来,那默默跟在她身后下来的苍鹰也收住了脚步,颇为赞赏地紧盯着她。

江洛儿的目光最终停注在石门右上角的一个光滑凸起处,凑近又细看了几眼,才颇为谨慎地将手指按了上去,稍稍催动内力,只听“吱呀”一声响,石门右侧露出了一条缝隙。

一股潮湿腥臭的味道也随之散出,江洛儿只觉胃中一阵抽搐,险些就打起了退堂鼓。她毕竟是来自一个生活水平高出许多的时代,来到南宋后又身份尊贵,备受宠爱,不曾接触过这类的情形,自然而然地心升恐惧。

只是转头正看到那苍鹰不怀好意地笑容,江洛儿顿时惧意全消,猛然想到影凤那般娇嫩的女孩儿该如何受得了这样的环境!顿时心中焦虑万分,再不多想便推门而进。

门内异味更浓,江洛儿不自觉地掩住了口鼻,抬眼看去,几点焦黄暗淡的灯光并不足以照亮全室,但到视觉完全适应了这混黄的光亮后,江洛儿已能看清石室正中端正摆放着一个木制牢笼,笼内蜷缩一人,听到门响,正睁大了眼睛努力看过来。

江洛儿看得分明,笼中人细眼尖耳,神色倦怠,正是她挂念多日的神耳!

江洛儿强压住心中的惊骇,扑身上前,一把抓紧木笼,轻声唤道:“神耳!我是江洛儿!你看得清楚我吗?”

笼内的神耳似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他那浑浊的双目明亮了许多,才突然用嘶哑的声音叫出来道:“大小姐,真是您吗?您怎么到这儿来了?也是被他们抓来的?”

江洛儿心中一酸,强忍住悲愤,转头看向仍站在门前的苍鹰,冷声道:“你们这是何意?既已擒住了他,又何必将他关在笼中侮辱!”

苍鹰表情漠然道:“这不过是想让姑娘明白,任何人想要与我家主人做对都是在自取其辱!”

江洛儿冷笑道:“这么说来,你们是准备将我也关进笼子啦?”

苍鹰仍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回道:“江姑娘自是不同,我家主人早已听闻姑娘的大名,得知此人是由姑娘派来的,主人正十分期待着能与姑娘会面呢!”

江洛儿心念一转,沉声道:“既然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先将他放出来吧!”

苍鹰闻言不由一楞,半晌,才好笑道:“不错,我是可以将他放出来了,只是,你在命令我吗?”

“你又不是我的属下,我自然命令不了你,但你的主人想必不会乐于在这种地方见我吧!”江洛儿毫不示弱地回道。

好半天,苍鹰那冷冰冰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仍是不带任何感情道:“好!”

江洛儿颇为小心地扶着肢体僵硬的神耳一步步登上石阶,神耳的身上虽未见多少伤痕,精神却是萎靡得很,衣裳也肮脏不堪,还散发着阵阵刺鼻的臭气,想必很多天未见过阳光,初时双眼还流泪不止。看在江洛儿眼中,只觉分外地内疚和心痛,无形中对那尚未谋面的主人和身旁阴冷的苍鹰更增添了几分怒意。

苍鹰恐怕也是受不了神耳身上的异味,竟主动命人带他去清洗。江洛儿这才猛然想起影凤来,不由心急地向苍鹰询问,不料苍鹰竟然面无表情地回道:“她不是我们感兴趣之人,我们没必要抓她!”

江洛儿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想起来问道:“不是你们,还能是谁?在这中洲城内我也再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找我们的麻烦!”

苍鹰冷漠地摇了摇头,也不争辩,也不说话,只兴趣十足地看牢焦急的江洛儿。

隔了半晌,他才再次冷冰冰地开口道:“不过,你倒是不用再担心你的另外一个属下了,‘请’他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原本正在绞尽脑汁猜测影凤下落的江洛儿一听这话,不由得苦笑起来,想来王兴已知道了欣园的存在,人家自然是不肯轻易放他回去报信的,这倒也是意料之中的。

只是影凤倒底在哪里呢?

影凤要不是实在没有力气,一定会指着铜子儿的鼻子大骂,只是她如今唯一能做的便只有怒目而视,心中又是着急又是怕。

急的是自己空有一身本领却轻而易举地折在人家的小伎俩下,如今只能任由摆布,怕的是找不到大小姐和王兴,没人能来救她,而且这伙人显然也在打大小姐的主意,自己的小命是小,大小姐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出任何意外的,这是教导她的长老从小就不厌其烦屡次向她灌输的观念。

再次狠瞪了一眼面前颇显无辜的铜子儿,影凤愤愤道:“怎么就会没有一点儿消息呢?即便是她们离开了,起码也会在客栈给我留下个口信呀!”

铜子儿撅了撅小嘴道:“即便有口信,我也不敢问呀!我这可是冒着老大的危险才帮你走这一趟的,已经说好了只是去传个话儿,要是我轻举妄动,过分表示关心了,一定会引来怀疑的,你家的大小姐说不定就可以顺藤摸瓜找了来,那我还不得被师傅给打死!”

“你这臭孩子,一点帮不上忙儿不说,还来惹我生气!快走,快走,我不要看到你!”

铜子儿听了这话倒没怎么动气,只淘气地向她做个鬼脸儿,便自顾自去一旁打磕睡了,只留下一脸不知所措的影凤一边对他干瞪眼,一边暗自伤神:大小姐去哪了?不会抛下我不管了吧!

不久,在这院子的另一间房内,小老头气急败坏地对着金子叫嚷,“你说,你说,人怎么就不见了呢?不是要你盯牢了吗?”

金子的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气鼓鼓回道:“这怎么能怨我呢?你不是也说有了这个小姑娘在手里,那另外一个是怎么也跑不掉的吗!我想既然是这样,就没必要太辛苦自己人,晚一些去盯着也没关系啦!”

“谁能想到她那么不够意思,也不顾自己同伴的死活就突然走掉了呢!”金子恨恨地又低声嘟囔了一句。

小老头一边揉着脑袋,一边来回踱步道:“这可怎么是好呢?画像已经给刘老板送过去了,价钱也已经谈好,人家等着我们交人呢,可我拿什么去交呀!”

金子奇道:“不是还有手上的这个吗?”

小老头恨恨瞪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王婆子说了,刘老板看了画像后高兴得不得了,直说如果本人真如画中一般,他肯出这个数!”说着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数字。

“五百两!”金子惊叹道。

“金子!”小老头又重重地补充道。

“啊!”金子这回已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记得以前最好的买卖也不过是一百两银子而已,在这么个兵慌马乱的年代里,贩卖人口的生意也是竞争异常激烈,往往十几两银子已可买卖一个颇具姿色的黄花大闺女啦!

“天呢!早知道刘老板肯出这个数儿,就是打死我我也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牢了她!可是那个小姑娘如今倒底在哪里呢?我的金子呀!”金子唉叫道。

王兴是一百个不乐意地与江洛儿在客栈分了手,江洛儿走向城西,他自己则是骑马掉头南行,只盼着能快些赶回武当,搬来救兵,只是心中的感觉怪怪的,总觉得就这么让大小姐亲身赴险实在是不妥,虽然大小姐不住地强调她的预感极为灵准,可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那教主和怪医还不得扒了自己的皮!

这么胡思乱想着,他自然是没留意到三个彪形大汉正远远地跟了上来……

╔╗╔╗╔╗╔╗╔╗

║新║书║库║网║站

╚╝╚╝╚╝╚╝╚╝

第十四章 孤楼迷影

江洛儿被安置在这园中已有三天啦!明是安置,实是软禁,她可以在有限的范围内随意走动,但却不能去见王兴与神耳,事实上她只在这里见过王兴一次,似乎还是苍鹰有意安排的,他将她引至窗边,她正巧看见垂头丧气的王兴被人压解着经过。

江洛儿叹了口气,只轻声说道:“不要太难为他们!”

苍鹰却似未听见一般,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江洛儿发现这里的主人十分注重享受,所用的一干用品都是奢华上乘的,园中甚至有专人负责每日采集朝阳刚升起那一刻的露水,不过是为了储藏起来泡茶,尽管江洛儿自己是说不出这种露水泡制出来的茶倒底有何不同,事实上她每每喝茶时总会觉得自己正在将无数的尘埃倒进嘴里,但她还是不得不承认主人家在生活细节上的精致与用心。

只是这神秘的主人何时才能现身呢?

江洛儿信步园中,不知不觉竟走出了苍鹰告知她的地界,转入了一处花丛茂密的庭院,这里的幽静与雅致即便是在这座精密的欣园中也堪称出类拔萃。

午后的骄阳星星点点地从树缝间洒落,无形中更增添了置身其中的凉爽与惬意,江洛儿慢慢地走着,又是欣喜又是好奇,直到一阵窃窃私语声传进她的耳朵,她才警觉地停住了脚步。

只听一个细小的声音道:“少爷怕是又犯病啦!”

“嘘,别让总管听到了!”另一个声音连忙制止道。

“可是,可是我好怕呀!少爷干嘛不老老实实在他师傅那里呆着,每次一回来就犯这吓死人的毛病!”

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子边说边快步迎面走来,江洛儿躲闪不及,干脆立在路旁,静候她们走近。

谁知这两人均是面色煞白,步履匆匆,从江洛儿身边经过时就连眼皮都未眨一下,倒令江洛儿吃了一惊,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们似躲瘟疫般快步离去。

江洛儿心念转动间,不由自主地起了好奇之心,向她们的来路探望了几眼,便抬脚走了过去。

一座雅致的小楼孤零零地立在尽头,静得出奇,也阴郁得出奇,几棵参天的大树几乎是刻意地将小楼密实地掩映起来,或者说是小楼被刻意地建造在这几棵树中。

江洛儿缓缓走近小楼,同时也缓缓走出了明亮的光线,她小心翼翼地四处察看,只是那紧闭的门窗已不容她将视线探入里面。

江洛儿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似乎在这黑暗背后正有一双眼睛警惕又好奇地盯着自己,这种诡异的感觉如此地强烈,几乎令她的后脊梁立时升起一股寒意来。

江洛儿停下了脚步,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虽有着无限的好奇,却也多少有些胆小,她谨慎地睁大眼睛,竖起耳朵,试图确定这怪异的楼内是否有人活动的迹象,只是视觉与听觉尚没有任何发现,她的鼻子却是先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

江洛儿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定了定神后,开始细细地嗅闻,不多时,她的眉头已是越皱越紧,神色也越来越沉重,低头沉吟了片刻,便伸出手去推门……

突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江姑娘,你不能进去!”

江洛儿心下一紧,缓缓收回了已触到门板的小手,默默回过身来,尴尬道:“我并不是有意闯到这里来的!请总管见谅!”

来人的鹰勾鼻子微微地抽动了几下,冷声道:“请姑娘这就离开!”

“可是,我明明闻到血气,怕是这楼里有人受了伤,伤势似乎还不轻,我对医术还略知一二,不如让我给里面的人看一看吧!”江洛儿急道。

苍鹰仍用那副冰冷地嗓音,毫不动容地说道:“不必了,姑娘还是快离开吧!”

江洛儿一听,更加心急道:“有人在流血,起码让我帮这人先将血止住,不然的话会有生命危险的!”

“我说过了,不必姑娘操心,况且这人的病不是你能治得了的!”

“你怎知我治不了?难道这里面的人不是你家主人的儿子吗?他若是快死了,你们也不准人去帮他吗?”江洛儿愤愤道。

苍鹰阴阴地笑道:“既然姑娘已知这楼内之人正是在下的小主人,姑娘想在下会眼见他有性命之忧而置之不理吗?”

“况且,不经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此楼!这是我家主人的命令。”苍鹰补充道。

见江洛儿沉默下来,他继续说道:“江姑娘请放心,我家小主人不会有事的,还是请江姑娘这就随在下离开,不要再打扰小主人啦!”说着,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神色坚定地目视着江洛儿。

江洛儿心知他说得有理,想来这家的小主人怕是患上了什么奇怪的病症,不欲示人。她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迟疑地迈步离开。但是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却是直到随着苍鹰走出了这院子好久仍无法消除。

这种明知有异又无法探知的感觉最是扰人,江洛儿这一晚久久无法入睡,一时担心那未曾谋面的伤者,一时忧虑几天没有音讯的影凤,索性从床上爬起,披衣而出,站在房前的花圃中看星空。

正在恍惚间,一种被盯视的感觉再次油然而生,江洛儿警觉地支起耳朵聆听,片刻,她突然冷然开口道:“你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附近!”

一片寂静,没有回复。

“我知道你还没有走,你若想见我何不光明正大?”江洛儿再次开口道。

仍是一片寂静。

“你既然不想见我,何故前来?”江洛儿又耐心地问到。这一次她几乎要开始怀疑自己的灵觉了。

一阵清风起,江洛儿的神经已然绷至最紧,想起江平远曾教导她的以静制动的道理,她极力克制住自己回过头去,睁大眼睛四处寻找的欲望,只保持着静立的姿势,同时微合双目,留神倾听。

又是一阵风起,江洛儿顷刻间睁大双眼,眼角余光毫不意外地捕捉到了一个正快速飘去的影子。

那影子移动速度之快令江洛儿险些叫出声来,她自身的轻功虽然比不得颇有天赋的影凤,但儿时出于保命的考虑也曾下过一番苦功,比起一般的武林高手来也不会逊色,只是眼前这影子的动作却令她咋舌,这么飘逸轻灵、宛如融入风中的身手,她自信还从未曾见过。

只是转瞬间,那影子已飘出老远,很快地模糊于她的视线之中。

江洛儿怔怔地望着那个方向出了好一会儿神儿,才无可奈何地转身回房去了。

第二日一早,江洛儿唤住一个服侍她梳洗的小丫环,让她转告苍鹰总管自己有事要见他。谁知那小丫环却回道:“总管这时肯定是没空儿的!”

江洛儿奇道:“你怎么如此肯定?难道有什么事儿发生了吗!”这么说着,她不自觉地想到了那座神秘小楼中的病人。

小丫环却笑着回道:“我当然知道,因为主人今天回来,园中上下从天还没亮就已经开始准备啦!”

“啊!”江洛儿倒是被这个消息给惊了一下,心底里不由好笑:自己这几天来度日如年不过是在盼着与主人会面,一解心中的疑惑,怎么听到人家回来了,反而吃惊起来!

小丫环继续喜滋滋地说道:“主人一回来,这园子又该热闹啦!”

江洛儿也笑着问道:“你家主人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呢?也不提前交代一声?”

小丫环笑道:“主人向来如此,总是说走就走,说来就来,常常令大伙儿手忙脚乱的,不过我倒希望他这次能够呆得长些,园子里也就不会总是这样安静啦!”

江洛儿心中一动,装作不经意地接了一句道:“你家主人不常住在这里吗?”

小丫环毫未在意地答道:“那是自然,这里又不是主人的府邸,不过是他的一处歇脚地儿罢了!”

“噢?”江洛儿张了张嘴刚想接着问她主人的府邸是在哪里,却又担心会引起她的警觉,再也套不出话来,便硬生生地将到了口边的话儿又咽了下去。

隔了好一会儿,才再次似闲聊般地问道:“你在这园子很久了吧?”

“那是当然,我们这些人可都是从小就在这园里长大的!”小丫环不无得意道。

“这样啊!那你一定也见过半夜里那个在园子里飘来飘去的黑影啦?”

“啊?”小丫环闻言一楞,手中的梳子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半空中,眨了几下眼睛,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姑娘你看……看清楚了吗?真的是……是个会飘……飘的黑影?”

江洛儿忙换上一脸的茫然,点了点头。

“天……天呢!怎么又开始啦?”小丫环手中的梳子已应声离手,向地面落去。

江洛儿生怕有声响惊醒了这小女孩,忙利落地伸手接住,轻轻地攥在手里,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

只听小丫环继续在那里哆哆唆唆地自语道:“这可怎么好呀?这可怎么好呀?不是说少爷已经好了吗?怎么又开始啦?”

“不行,我得告诉她们去,不要再有人遭殃啦!”小丫环说着竟自顾自地转身跑了出去。

江洛儿没想到自己原本未抱多大希望的试探竟然真起了效果,随手摆弄着手中的梳子,她脑海中的想法已逐渐清晰了起来,看来昨晚那影子定是与那生病的少爷有关,而且已不是第一次在这园中出现,更重要的是能将家中下人吓成这个样子!是不是那个少爷就是那个影子呢?可是受伤之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施展出那样的轻功来呀?

第十五章 主人现身

金子一把推开房门,兴高采烈地冲进小老头的房间,大声嚷道:“我可打听到了!”

小老头本还在独自发愁,一听此言,再不介意他是否敲门,眯起一双混黄精亮的老眼,略显紧张地注视着他。

金子不无得意道:“我就说了嘛,在这中洲城内没有我金子探不到的消息,没有我金子寻不到的人,你看你这两天急的,我……”

“呸,别胡扯啦!你小子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快说那小丫头在哪儿?有没有离开中洲?”小老头颇不奈烦地打断了他。

金子毫不在意地呵呵笑道:“你急什么!那五百两金子准跑不了!”

说到这里,他故意打住,端起桌上的一把茶壶“咕咚咕咚”对嘴就喝上了两大口,丝毫不去理会那一旁正狠狠瞪着他的老头。

“哎,这两天腿儿都跑细了,连口水儿都没好好喝过,真舒服呀!”

金子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这才笑着对一副无可奈何神情的小老头说道:“我和小兄弟们已经打听得很清楚了,据说是那小美人突然接到了一封信,随即就结帐离开了,有人亲眼看见她往城西去,进了一处园子,就再没出来。”

“哪座园子?”小老头急急地问道。

“欣园!”

“什么?她竟进了欣园?你没有弄错?”小老头惊得差点蹦起来。

金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道:“怎么了?是欣园没错呀!买豆浆的王二儿明明白白告诉我,那天一早,一个天仙似的小姑娘曾向他打听过欣园,接着就按他的指示一路向西去啦!”

“糟了,这下可糟了!”小老头一边跳脚一边自语道:“为什么别的园子不去,偏偏要去欣园呢?我的金子呀,这回可要泡汤儿啦!”

金子奇怪道:“你这是怎么啦?那园子虽说神秘了些,可也不见得就想不出法子来进去,只要能混进去,小美人自然就跑不掉了!”

小老头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申斥道:“你懂什么!我平时就告诫你们,要离那园子远着点儿,千万别打那里的主意,你以为我是在说着玩儿的?”

“我就不明白了,你倒底怕什么呢?不就是座园子吗!难道它还会吃人不成?”金子不满道。

“对,你还真说对了,它就是能吃人!我保证你若想打它的主意,小命儿马上就去见阎王!”小老头前所未有地郑重说道。

接下来,他微有迟疑,想了一会儿,才凑到金子耳边,低低地耳语了几句。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金子听完,顿时大惊失色地叫了起来。

小老头沉重地点了点头,道:“这下,你该明白我们为什么惹不起人家了吧!”

金子毕竟年轻,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脸色只变了片刻,眼珠就再次灵动起来,叹息道:“真没想到,这城里还住着这么一号大人物,不过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难道我们眼下真得就只能放弃啦?”

小老头无奈道:“你不要管我是如何知道的,总之我们是惹不起人家的,连朝廷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物,我们这些臭鱼烂虾自然是躲得越远越好!”

“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小丫头的下落,倒是可以向刘老板交待了,说不定还能多少换些银子来!”小老头盘算道。

“那样的人物,想必刘老板也动不了他吧!你告诉他又有什么用呢?”金子试探地问道。

小老头眯起眼,神秘地笑道:“你可别小看了刘老板,人家可是大有来头呢!我们不敢碰的人,人家或许就碰得!”

“对了,去刘老板那里,将我们手上的那个丫头一并给送过去吧!如今也没必要将她留下来吃白饭了!”小老头继续说道。

江洛儿颇有闲情地摆弄着房前的几株花草,修剪残枝、浇水施肥,举手投足间惬意又淡然,那立在一旁的园丁除去偶尔给她递上一两件工具外,大多数时间就只有闷闷看着的份儿。

这就是领命前来的苍鹰第一眼看到的情形,他的眉头随即微微皱起,似是不经意地向身后某处瞄了一眼,才定定神,硬声咳了一声。

江洛儿早已觉察到他的到来,却没有主动与他打招呼,她心里自有主意。此园的主人回来已有两天,却一直不急于见她,想来是有什么古怪,与其自己干着急,不如表现得淡定一些,别让对方小看了自己,毕竟该来的总是要来,急与不急结果都是一样!

苍鹰极为难得地咧嘴笑道:“江姑娘,好兴致呀!”

江洛儿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嘴角微扬,开门见山地说道:“总管,几天不见,今日前来,可是你家主人有空儿见我啦?”

苍鹰点头道:“没错,主人设下了午宴,命我来请姑娘!”

“好,我们这就走吧!”江洛儿异常痛快地答道,只是起身之际,她的目光也似不经意地向某处扫视了两眼。

江洛儿跟随在苍鹰身后,缓步迈进一间雕梁画栋的水榭,里面已端坐着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正目光精烁地注视着她一步步走近。男子年纪应与江平远相近,同样是一副儒雅镇定的模样,只是神情举止间隐隐透出一股阴冷之气来,令江洛儿不由自主地心生戒备。

江洛儿先郑重地施了一个晚辈之礼,收起一贯的笑容,同样默然地打量着对方,毫不示弱。

中年男子见状,微微动容,终于率先开口道:“这几天来,在下的陋舍可是委屈江姑娘了!”声音不大,却隐约透着几缕威严。

江洛儿神情不变,只沉声答道:“洛儿只想知道阁下是何人?为何要将我们引至此处?”

中年人微微笑道:“本以为江姑娘与众不同,小小年纪就十分沉得住气,怎么一见到在下就如此心急起来啦!”

江洛儿冷声道:“阁下不想见洛儿,洛儿心急也是没用,既然今天见了,洛儿自然就想弄个明白!”

中年人微微点头道:“有理!”又抬手指向对面的石椅道:“请坐!”

待江洛儿坐定,他才再次开口道:“我命人将姑娘请至舍下也是不得已!”

江洛儿直视他的目光,迟疑片刻道:“可是因为我要人跟踪那人?”

中年人并不答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江洛儿眉头微微皱起,轻声道:“玉老虎是你的人?”

中年人不答,江洛儿继续猜测道:“可是你命她做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所以才不愿让我追查她?”

中年人这一次却是无声地笑了起来,片刻,才眼含笑意道:“人家都说你非比寻常,我还一直都在奇怪,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大不了就是美丽聪明罢了,可是今日看来,你倒是真有些过人之处!我问你,你为何怀疑她呢?”

江洛儿沉声道:“她有可疑之处,我自然要怀疑她!”

“噢?什么可疑之处?”中年人兴趣十足地问道。

江洛儿摇了摇头,不愿就这么轻易地失去在这场谈话里的主动权,略一沉吟,突然笑道:“洛儿还不知阁下的身份,不知阁下是否愿意透露呢?”

中年人眼露赞许之色,也是笑着说道:“你早晚也会知道,不如留待你自己去发现吧!”说着,竟然还有意无意地向她眨了下眼。

江洛儿顿生厌恶之感,心中暗骂:真是个老狐狸,明明就是不想现在告诉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如此轻佻,幸好我那爹爹与他相差十万八千里。

想到江平远,江洛儿顿觉心头沉重,自己这几个人出来也有段日子了,却是一直未曾送回什么消息去,不知他和杨萧是否在担心着自己。

这时,中年人向一直立在身旁不远处的苍鹰微微点了下头。只见苍鹰立即上前几步,极为恭敬地施了一礼,才抬手向水榭外打了一个手势,随即便有丫环络绎不绝地顿上酒菜来,顷刻间便摆满了一桌。

江洛儿望着眼前这些精美诱人的佳肴,却是没有半点胃口,抬头正见那中年人在兴趣十足地打量着自己,更是心中烦躁之极,不由得脸色一沉道:“阁下的盛宴,洛儿是没心情消受了,还是免了吧!”

中年人笑道:“怎么?姑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江洛儿冷冷一笑,不客气道:“洛儿现下不过是被阁下软禁之人,三个伙伴,又是两个被囚,一个失踪,阁下认为洛儿还会有胃口享受盛宴吗?”

中年人闻听,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你那被关押的两个手下,我自然会命人好生照看,不会再令他们吃苦,至于那个失踪的小姑娘嘛,实不相瞒,我已经得知她的下落啦!”

“什么?你知道影凤在哪里?”江洛儿大吃了一惊,急急追问道。

“不错!”

“她的处境如何?”

“目前还好,过段日子可就很难说了!”中年人面露诚恳道。

江洛儿头脑中思绪起伏,良久,才试探道:“那阁下可不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人将影凤擒了去的?”

中年人摇头道:“我即便告诉了你,你又不能去救她,还不是干着急!”

江洛儿终于忍耐不住,恨声道:“你倒底在打什么主意,不如就明说了吧!”

中年人不由得点头笑道:“就是嘛,你本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就不应该是一副心机深重的模样,这样多好,心有不满就发脾气,这才是你这个年纪的女孩本来的样子嘛!”

江洛儿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听中年人继续说道:“不过,我这个人最是怜香惜玉,本来是想帮你解忧的,只是对方也不简单,人家又知道了你在我的手上,倒向我要起人来了!”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已变得颇为奇怪,似是无奈同时又掺杂了几许愤怒与怨恨。

“所以,我过几日出门,也不得不委屈姑娘与我同行了,况且,我相信你手下的那个小姑娘也会被送到我们的目的地去的!”

第十六章 父子对话

江洛儿静静地立在窗前,心中烦恼不已,这段时间来事事被动,处处受制,又一直探不出整个事件的真相来,已令她前所未有地感觉到沮丧与挫折。

“你还是现身吧,夜夜都这样窥探,不觉得累吗?”江洛儿略带愤怒与讥讽地沉声说道。她早已觉察到了那个黑影的到来,原本除了好奇之外并无心情去理会,毕竟至今为止也不见他有任何伤害自己的举动,可是她今天的心情很差,无形中便迁怒于他。

似乎感觉到了江洛儿的不开心,那黑影犹豫了半晌,竟真的从*夜色*中缓步走出,轻飘飘移近。

江洛儿没好气地瞪着他,是的,虽然他仍是不肯靠得太近,但月光下已可看清楚轮廓,这应该是一个身量颇高的男子,体形偏瘦,但骨架匀称,一袭黑得不能再黑的衣裳穿在他的身上很是好看,有一股孤傲的味道隐隐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只是不同于杨萧那种俊朗,他给人的感觉是阴冷与孤独。

江洛儿并未表示出多少的惊异,在她心目中黑影似乎本来就应该是这副模样,她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猜想着他与这园子的主人是否有什么关联,毕竟依照欣园的守卫程度看,是决定不会允许外人随便来去的。

见江洛儿不说话,那黑影似乎也颇为踌躇,又小心地迈近了几步,这几步已足够江洛儿隐隐看清他的面容。

“啊!”江洛儿不由呀然出声道:“你的脸色这么苍白,是不是病了?”确实这人的脸色实在是苍白得过分,不知是不是被他那全身上下一袭黑色给衬托的,总之在江洛儿看来这是一种十分不健康的白色。此时,她早已忘记了刚刚还心存的那几许怒意,只一心想着会是什么病症出现在他的身上。

捕捉到江洛儿语气及眼光中流露出的关切之情,那黑影以一种低不可闻的声音微微叹息了一下,再次抬起头来时,已不再刻意躲闪江洛儿的目光。

一张清秀痛苦的面容落入江洛儿眼中,她不由得急道:“你是不是那里不舒服?要不要我给你诊治?”

似是怕他不相信自己,江洛儿又连忙补充道:“我的医术还是不错的,虽然还不能与怪医相比,但大致可以赶上御医的水平了,真的,是怪医说的!”

黑影闻言,嘴角隐隐生出几丝笑意来,但是他的面颊一向冷漠坚硬惯了,即使有笑意,却也无法明显地表现出来,他只是稍稍点了下头,又默默地摇了摇头。

江洛儿拧眉道:“难道你是哑巴?”

黑影似是一怔,笑意更浓,却仍是不出声,同时慢慢地向后退去,竟然在顷刻间又隐身在了黑暗之中。

江洛儿刚想张口唤他,又突然间停住,因为她自己也已经听到了有人在急速靠近的声响。江洛儿知道那神秘的黑影定是不愿在人前现身,才快速离去的,既然如此,想来今晚是无法再见到他了,叹了口气,江洛儿伸手关上窗,吹熄了灯,满腹心事地爬上了床。

苍鹰束手立在小楼门前,向那风般飘近的黑影深施了一礼,恭敬地说道:“小王爷,王爷已等候多时啦!”

黑影突然以一种异常冰冷的口吻问道:“你在派人监视我!”

苍鹰忙低头答道:“小人不敢!”

黑影不再说话,只漠然地穿过他的身边,走进楼去。

小楼内的布置极其简单,一切都是冰冷的,连一株带有生命的植物都看不到,那个江洛儿白天见过的中年人正端坐在唯一的一盏暗淡灯光边,听到门前的对话,眉头皱紧了少许。

黑影毫无声息地飘进来,看也不看那中年人一眼,只径直上前吹熄了灯,整个房间瞬时陷入深深的黑暗之中。

中年人轻叹了一声,半晌才开口道:“是我命苍鹰派人跟着你的,不要怪他!”,语气中似有颇多的无奈,却也隐隐透着疼惜与愧疚。

黑影并不出声,只是目光炯炯地直视着他。

中年人不由自主地将眼光移开,轻声道:“听说你又开始犯病了,我只是担心你!”

黑影冷笑了两声,仍是不出声。

良久,中年人再次打破静寂,温声说道:“你还是回你师傅那里去吧,他毕竟有办法帮你。”

黑影不再沉默,却也只是冷冷吐出了一个字“不!”

又过了良久,中年人终于再次忍不住开口道:“为什么?”

见黑影仍是不回答,他索性追问道:“是因为你每晚都去看的那个女孩子?”

黑影沉默了片刻,才冷声道:“是!”

黑暗中,中年人一边摇头一边苦笑道:“你一向对女子都避而远之,怎么独独对她不一样?”

黑影又是沉默了片刻,缓缓答道:“她不同,她是真的关心我!”

“胡说!你们连话都没说过吧,你怎么知道她关心你!”中年人突然微有怒意道。

“我能感觉得到!”黑暗再次缓缓说道。

“你这个孩子!”中年人无奈地叹息着,想了想,又接着说道:“我听你师傅说,你那个小师妹一直对你很好,你怎么反倒对她总是冷冰冰的?”

黑影漠然道:“她好好一个人,却偏要去师傅那里修炼,比我病得还要重!”

中年人闻言却是微微笑道:“我知道你从小到大都对我耿耿于怀,可我毕竟是你的父亲,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我也不想你活得不快乐,送你去师傅那里也实在是再没其他法子了!你要知道,活着总是好的!”

“不错,我如今也觉得能活着确实很好!”黑影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道,也不知是说给他父亲听,还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黑暗中,中年人的神色已发生了变化,他呀然地紧盯住自己的儿子,老半天才反应过来,急声追问道:“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你从来都怨恨我当初想方设法地保下你的性命!”

黑影颇有些不奈地讥讽道:“你不是应该高兴的吗?”

中年人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说道:“我是一时太过高兴啦!平生第一次听你这样说,太过突然,没反应过来!”

黑影不语,径直走到角落里的一张休憩躺椅边,稳稳地坐了上去,黑暗对他来说已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中年人的一双精亮眼眸牢牢盯着他身形的移动,待他坐下后,才颇为小心地开口道:“你不是喜欢上她了吧?”

黑影继续沉默着。

中年人的双眼渐渐升出焦躁之色来,尽量放轻了声调说道:“本来,你要是真看上了她,为父倒也可以想想办法,毕竟我原本就没想好该如何处置她。只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有个为父的劲敌也盯上了她,我不得不将她献给皇上,否则……”

“不行!”黑影突然大声叫道。

中年人重重叹口气道:“现在只有这一条路了,那人说他手里有一张她的画像,即便我不将她交出去,皇上见了那画,也会向我要人的,还不如我主动把她交上去,免得被别人平白地得了便宜!”

“你们这些争名夺利的事儿用不着告诉我,我不想听!”停了片刻,黑影又接着说道:“你将她放了吧!”

“什么?”中年人惊讶道:“你是不是疯了!我如今怎能放她呢?她那么聪明,已多少猜中了我的计划,若是放她回去,我的计划说不定就要前功尽弃啦!”

“不行,绝对不行!”他呀呀牙,狠声补充道。

黑暗中,那黑影突地站起身来,紧走几步,来到中年人面前,用那双异常明亮阴冷的眼睛紧紧盯视他。

中年人苦笑道:“你的任何要求我都可以满足,即使你不想回去练功,我也不会催促你,只有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你要知道,这可是关系着我们家前途的大事,皇上本就对我心存着戒备,又有小人时刻留意着我的举动,这种时候,万万不能逆了皇上的意啊!”

“你明白吗?”似是怕再次激起儿子的不满,他刻意温声安抚道。

黑影冷哼了一声,不屑道:“那人是谁,我去将他杀了!”

“别!”中年人忙摆手道:“你可不要作傻事,你是我的儿子,怎能去杀朝中大臣呢!不要为了一个女人将你的前途给毁啦!”

黑影闻言却是扬声大笑起来,笑了好久,才停下来冷然说道:“我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前途!你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中年人摇头道:“不要胡说,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不管怎样,我的王位,我的财富,我的一切都是要由你继承的!何况,你的病不是已经好转了许多吗!”

黑影闻言却是冷笑道:“你有那么多的侍妾,何不再多生几个儿子,何必苦苦守着我!”

中年人立即呵斥道:“又胡说,我才不会要别的女人给我生孩子呢!”

黑影似是心有所触,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她毕竟已去了这么多年,你何必如此执着!”

“闭嘴,她可是你的母亲!”中年人愤然道。

“母亲?要不是因为她,我何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倒宁愿她不是我的母亲!”黑影痛苦地撕声叫道,随即垂下头,似是陷入了沉思,不再出声。

中年人轻叹了一声,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地说道:“太晚了,休息吧!我们改天再谈!”

他走到门前,却又忽然间停下,转过身微笑道:“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有趣,你还不知道吧,这个小姑娘名叫江洛儿,正是你那小师妹同父异母的姐姐!”说完,他终于推门离去了。

黑暗中,一双明亮的眼睛缓缓抬起,盯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半晌,才轻声念道:“江洛儿,洛儿……”

╔╗╔╗╔╗╔╗╔╗

║新║书║库║网║站

╚╝╚╝╚╝╚╝╚╝

第十七章 身份揭晓

欣园上下又开始忙碌起来,因为主人又要出门了!

江洛儿细心地挑选出几支柳条和一把柳叶,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全神贯注地摆弄着,不时停下来皱眉凝思,半天工夫儿,一个草编小葫芦竟像模像样地躺在了她的手心上,虽然颇为粗糙,却也小巧可爱。

江洛儿前前后后翻看着,不由得抿嘴微笑,想起几年前自己还是小童儿模样,杨萧为了给自己解闷,特意教了自己这一手,只不过杨萧要比自己手巧,编出来的物件十分逼真,从蟋蟀、鸟雀到小兔、乌龟无一不能,而自己缠着他学了好久,最后却也只能编出最简单的葫芦来,而且自己编的葫芦还被杨萧笑称是个性十足,因为实在是很丑,丑得怕是只有自己才能编得出来!

将视线从葫芦上移开,江洛儿抬眼望天,暗自叹息,不免思念起亲人来!江平远和怪医等人一直收不到自己的消息,现在一定是很着急,江平远必定会不动声色地派人四处寻找,怪医则会跳着脚大声埋怨自己,而杨萧,杨萧会不会还在生自己的气呢?

江洛儿至今仍清晰记得杨萧从竹林归来后盯视自己的眼神,那般的痛楚与落寂,可能已是他那种不肯轻易表达自己感情的男人伤心至深的极限了吧!

只是,杨萧不会明白,自己并不是对他无动于衷,事实上自己很早就对他的深情有所察觉,只是在另外一个时代的情路历程早已将江洛儿这个躯壳内的灵魂历练成为一个不会轻易动情的女子,何况缘分天成,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女子白净面颊上的一对酒窝荡着醉意与娇嗔,心满意足地埋进男子赤裸的胸膛,娇声埋怨道:“王爷,您真忍心离开我?还是让我跟您一起回去吧!”

男人伸手轻抚她洁白无暇的玉背,极尽温柔地说道:“听话,本王不过回去料理一下,不出月余就会回来,毕竟这里的事情更重要些。你乖乖地去监督凌宵那帮人,让他们抓紧把事情办好!”

女子不情愿地扬起头来,嘟着小嘴道:“就知道要我做事,也不想想人家多不愿意离开您!”

男人呵呵笑道:“知道,本王当然知道!只不过目前皇上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办妥,本王日夜忧思,哪还有其他心情呀!我们现在已成功挑起了双方的争端,正是需要加把劲儿,引起武林更多纷争、造成更大混乱的好时机,怎么能只顾着儿女情长呢?”

女子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

男人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点头道:“你不用担心,你为本王做了这么多事,事成之后,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女子蛾眉微扬,妩媚笑道:“这可是您亲口答应我的,不许反悔啊!”

似是心愿达成,她再次埋首入怀,无比沉醉般地轻声自语道:“到那时,我要天天伴在王爷身边,还要为王爷生个儿子……”

她自顾自地憧憬着未来,仿佛一切的荣华富贵已是炙手可得,却没有留意男子那原本温柔抚摸自己的双手已硬生生停了下来,更不可能看到男子那原本充盈柔情的双眼已清晰地现出厌恶之色来。

日上三杆,女子翻了个身,从甜美的梦境中回转,睁开双眼扫视了一下左右,发现身畔之人已不见了踪迹,伸手一摸,被窝冰凉,她不由得轻声叹息,喃喃自语道:“他还是不肯留下来过夜!”

婀娜地伸了个懒腰,她披衣下床,早有侍女为她备好了一应洗漱用品……

女子心情愉悦地推门而出,信步走出独门的小院,明媚的阳光下,双目所及尽是一派生机景像。两个丫环正匆忙走来,见到她,忙避在路旁施礼问安。

女子想起昨夜的对话,直觉自己已快成为这里的女主人,不由得摆出一副骄横神情来,傲慢地问道:“你们这么急匆匆的是往哪里去呀?”

两个小丫环知道这个女子是主人的新宠,自然不敢得罪,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便乖巧地强先答道:“总管调我们去帮忙,为江姑娘准备旅途用品。”

“江姑娘?”女子疑惑地追问道。

另一个小丫环不满同伴抢前在先,这次忙抢先答道:“就是前几天进园子来的那位姑娘,美得跟天仙似的,主人回来还专门为她设过午宴!”

女子未再出声,脸色却已顷刻间变得难看异常,两个小丫环都是精于察言观色的机灵鬼儿,自然马上意识到不妙,忙施礼告退,匆匆跑开。

留下女子一人怔怔地立在路中,反复猜测着是不是自己的男人又有了新欢,她深知那人的风流本性,越想越觉可能,不由得怒从心生,转身就想去找他算帐,跑了几步,心念一转,却又缓缓停住,向着刚刚两个小丫环离去的方向凝视半晌,突然冷声笑道:“我倒要先见识一下天仙似的美人是什么模样!”

女子屏息隐身在一棵大树后。苍鹰刚从江洛儿的房内疾步走出来,正边走边对身后的两名护院叮嘱着:“不准有半点疏忽,只要熬到明天,待这位姑娘与主人平安上路之际,才是你们可以松口气儿的时候!”

两名护院急忙应声保证,殷勤地送他离开,未曾留意到一个娇小的身影在他们的身后一闪,无声无息地潜进了那间房,轻轻地合实了房门。

江洛儿本来正愁容满面地盯着角落里那几件为她准备好的出行包袱,想着苍鹰刚刚告知自己明日一早就要与这里的主人一同远行的消息,黯然地伤着神,突觉眼前一花,一个敏捷的身影晃进她的视线……

女子双目喷火,满腔恨意地盯视着面前这神情颇显惊讶的少女,厉声道:“我还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这不是堂堂魔教的大小姐吗?怎么你也看中了王妃的宝座不成?”原来当日武当金顶上不止是江洛儿记住了她的模样,她也颇为有心地打听出了这最后冲上台来的少女的身份。

江洛儿自然一眼便认出这女子正是自己这几个人多日来踏破铁鞋都寻觅不着的玉老虎,虽然早就猜测她可能一直藏身于此园中,但今日突然碰面,心中的震惊仍是不小,不由轻声唤道:“玉老虎!”

玉老虎冷然一笑,那招牌似的酒窝若隐若现,继续咬牙切齿地说道:“江湖上早就传言你是如何地冰雪聪明、与众不同,没想到也不过如此而已!想要与我玉老虎抢男人,你还太嫩了!”

江洛儿莫名其妙地听着她这一席没头没脑的抢白,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呆呆地看着她。

玉老虎一口气接着说道:“我牺牲了这么多,才换来今日王爷对我的宠爱,不要以为你年轻貌美,就能独占王爷的恩宠,他不过是一时贪图新鲜罢了!我却不同,他要依靠我为他出力,他绝对不可能离开我!”

江洛儿此时已多少回过神来,眼光闪烁间生出主意来,当下并不直接反驳,只用颇为质疑的口吻问道:“这么说来,你在武当指证岳青峰之事原是无中生有,是王爷指使你这样做的?”

“自然,要不是为了实现王爷的计划,我怎会无缘无故地舍弃云裳!我们两儿自十岁起就情同姐妹!”玉老虎突然语调低沉下来,缓缓答道。

江洛儿闻听,不由轻声讥讽道:“你连她的名节都可以出卖,她有你这样的姐妹还真是‘三生有幸’呀!”

“你懂什么!云裳从小就衣食无忧,被家人视若掌珠,长大后又是出名的美女,万千宠爱集于一身,而我,我却自小就跟随父母颠簸流离,没过上几天安稳的好日子,样貌又不及她,走到那里,人们的眼睛都只集中在她一人身上,我不过沦落为她的陪衬罢了!”玉老虎恨声说道。

“你嫉妒她?”江洛儿轻声道。

“嫉妒?也许吧!不过我比她聪明,我凭借自己的力量也可以出人头地!如今连你这样的大小姐不是也认得我玉老虎了吗?我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啦!”玉老虎无不得意地说道。

“也许你并不见得是比她聪明,不过是心机深重,卑鄙无耻罢了!”江洛儿终于忍耐不住,再次讥讽出声道。

谁知,这原本嚣张的女子听了这番话后,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半晌才再次开口道:“你在替云裳抱不平?不过就我所知,你根本就不认识她,你怎知她就是个全然无辜的小绵羊呢?”

停了一停,她又笑道:“我知道,那岳青峰是你的义兄,你自然是处处帮他,不过,你们这些一生下来就注定可以呼风换雨的人物,怎会明白我们这种小人物的想法!我不过是想过得比一般人好些,不过是不甘心一辈子默默无闻下去!”

见她越说越激动,江洛儿暗暗心喜,知道要想从她口中套出更多真相,自己不应该说得太多,由着她这样发泄最好。

果然,玉老虎仍是一副气难平的神色,继续说道:“何况,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的不是,你比我还要糟,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再如何背叛国家,背叛朋友,都比不上你这个魔教的大小姐投身于大金的王爷所造成的影响更大!”

“什么?你说什么?什么大金王爷?”江洛儿倒吸一口凉气,急急追问道。

“别装蒜儿了!你要不是看中了他王室的身家,怎会委身于这个年纪与你父亲相仿的老头子!”

顿时,江洛儿将从她口中套出真相的如意想法统统抛在了脑后,她几乎是在顷刻间就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要是让这女人再继续误会下去,如果传扬开来,不但自己也会落得同岳青峰一样有口难辩的下场,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传言对江平远、对魔教甚至是对整个南宋武林的影响都是不可估量的!天知道会不会马上就有人开始猜测魔教已转投了金国!

江洛儿暗中摸去手心中的冷汗,苦笑道:“你误会了!我与这位金国的王爷没有一点私情!事实上……”

可是此时已然恼羞成怒的女人怎会给她解释的机会,玉老虎应声打断了她,不屑道:“敢做还不敢当,有种儿你就离他远远的!”

江洛儿不由得面色一沉,冷声说道:“我不过是被他软禁起来的囚徒!你若能想出办法来放我逃走,我自然是有多远跑多远!”

玉老虎闻言不由怔住,江洛儿借此时机,继续说道:“事实上,我是为了追踪你的下落才被贼人设计拿住,而且在你告诉我之前,我根本就不晓得这里主人的身份竟然是大金的王爷!”

冷冷地瞪了女人一眼,江洛儿又加上一句道:“信不信由你,不信你可去问苍鹰,问问他当日是如何将我骗至此地,问问那个金国的王爷他一直关住我不放,是不是打算杀人灭口,还是另有其他见不得人的阴谋!”

这番话说得极重,倒不由得玉老虎不信,她毕竟不是个糊涂的人,心念转动几下,已隐约觉察到自己的冒失,反倒一时间沉默下来。

江洛儿此时的心情却是异常复杂,她对刚刚得知的消息感觉震惊的同时,也自然而然地想到金国人正在打着南宋武林的主意,不同于几年前上官妍意欲挑起的争端,这可是牵扯到国家间的争斗,远远超乎于江湖儿女的私怨!

“你真得不是王爷的新宠?”玉老虎试探道。

江洛儿冷哼了一声,再不愿与这女子周旋,沉声道:“你自己无耻至此,不要以为其他人都与你一样!”

玉老虎面色一凛,听出江洛儿话语中满含的厌恶之情,心知她所说必定不假,这才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轻率,半天才神色急迫道:“不要告诉王爷我来找过你#蝴会不高兴的!”

江洛儿听到自己正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鄙夷语气说道:“他既是金人,就注定是我江洛儿的敌人,尽管我看不起你,却也不会向敌人出卖同胞!”

玉老虎的脸色煞那间变得异常难看,张了张嘴,却半天没发出声音来,终于一咬牙,走向半敞的后窗。

在她纵身跃出之际,江洛儿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以这种手段向上爬,你终究会摔得粉身碎骨!”

第十八章 身份揭晓

欣园上下又开始忙碌起来,因为主人又要出门了!

江洛儿细心地挑选出几支柳条和一把柳叶,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全神贯注地摆弄着,不时停下来皱眉凝思,半天工夫儿,一个草编小葫芦竟像模像样地躺在了她的手心上,虽然颇为粗糙,却也小巧可爱。

江洛儿前前后后翻看着,不由得抿嘴微笑,想起几年前自己还是小童儿模样,杨萧为了给自己解闷,特意教了自己这一手,只不过杨萧要比自己手巧,编出来的物件十分逼真,从蟋蟀、鸟雀到小兔、乌龟无一不能,而自己缠着他学了好久,最后却也只能编出最简单的葫芦来,而且自己编的葫芦还被杨萧笑称是个性十足,因为实在是很丑,丑得怕是只有自己才能编得出来!

将视线从葫芦上移开,江洛儿抬眼望天,暗自叹息,不免思念起亲人来!江平远和怪医等人一直收不到自己的消息,现在一定是很着急,江平远必定会不动声色地派人四处寻找,怪医则会跳着脚大声埋怨自己,而杨萧,杨萧会不会还在生自己的气呢?

江洛儿至今仍清晰记得杨萧从竹林归来后盯视自己的眼神,那般的痛楚与落寂,可能已是他那种不肯轻易表达自己感情的男人伤心至深的极限了吧!

只是,杨萧不会明白,自己并不是对他无动于衷,事实上自己很早就对他的深情有所察觉,只是在另外一个时代的情路历程早已将江洛儿这个躯壳内的灵魂历练成为一个不会轻易动情的女子,何况缘分天成,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女子白净面颊上的一对酒窝荡着醉意与娇嗔,心满意足地埋进男子赤裸的胸膛,娇声埋怨道:“王爷,您真忍心离开我?还是让我跟您一起回去吧!”

男人伸手轻抚她洁白无暇的玉背,极尽温柔地说道:“听话,本王不过回去料理一下,不出月余就会回来,毕竟这里的事情更重要些。你乖乖地去监督凌宵那帮人,让他们抓紧把事情办好!”

女子不情愿地扬起头来,嘟着小嘴道:“就知道要我做事,也不想想人家多不愿意离开您!”

男人呵呵笑道:“知道,本王当然知道!只不过目前皇上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办妥,本王日夜忧思,哪还有其他心情呀!我们现在已成功挑起了双方的争端,正是需要加把劲儿,引起武林更多纷争、造成更大混乱的好时机,怎么能只顾着儿女情长呢?”

女子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

男人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点头道:“你不用担心,你为本王做了这么多事,事成之后,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女子蛾眉微扬,妩媚笑道:“这可是您亲口答应我的,不许反悔啊!”

似是心愿达成,她再次埋首入怀,无比沉醉般地轻声自语道:“到那时,我要天天伴在王爷身边,还要为王爷生个儿子……”

她自顾自地憧憬着未来,仿佛一切的荣华富贵已是炙手可得,却没有留意男子那原本温柔抚摸自己的双手已硬生生停了下来,更不可能看到男子那原本充盈柔情的双眼已清晰地现出厌恶之色来。

日上三杆,女子翻了个身,从甜美的梦境中回转,睁开双眼扫视了一下左右,发现身畔之人已不见了踪迹,伸手一摸,被窝冰凉,她不由得轻声叹息,喃喃自语道:“他还是不肯留下来过夜!”

婀娜地伸了个懒腰,她披衣下床,早有侍女为她备好了一应洗漱用品……

女子心情愉悦地推门而出,信步走出独门的小院,明媚的阳光下,双目所及尽是一派生机景像。两个丫环正匆忙走来,见到她,忙避在路旁施礼问安。

女子想起昨夜的对话,直觉自己已快成为这里的女主人,不由得摆出一副骄横神情来,傲慢地问道:“你们这么急匆匆的是往哪里去呀?”

两个小丫环知道这个女子是主人的新宠,自然不敢得罪,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便乖巧地强先答道:“总管调我们去帮忙,为江姑娘准备旅途用品。”

“江姑娘?”女子疑惑地追问道。

另一个小丫环不满同伴抢前在先,这次忙抢先答道:“就是前几天进园子来的那位姑娘,美得跟天仙似的,主人回来还专门为她设过午宴!”

女子未再出声,脸色却已顷刻间变得难看异常,两个小丫环都是精于察言观色的机灵鬼儿,自然马上意识到不妙,忙施礼告退,匆匆跑开。

留下女子一人怔怔地立在路中,反复猜测着是不是自己的男人又有了新欢,她深知那人的风流本性,越想越觉可能,不由得怒从心生,转身就想去找他算帐,跑了几步,心念一转,却又缓缓停住,向着刚刚两个小丫环离去的方向凝视半晌,突然冷声笑道:“我倒要先见识一下天仙似的美人是什么模样!”

女子屏息隐身在一棵大树后。苍鹰刚从江洛儿的房内疾步走出来,正边走边对身后的两名护院叮嘱着:“不准有半点疏忽,只要熬到明天,待这位姑娘与主人平安上路之际,才是你们可以松口气儿的时候!”

两名护院急忙应声保证,殷勤地送他离开,未曾留意到一个娇小的身影在他们的身后一闪,无声无息地潜进了那间房,轻轻地合实了房门。

江洛儿本来正愁容满面地盯着角落里那几件为她准备好的出行包袱,想着苍鹰刚刚告知自己明日一早就要与这里的主人一同远行的消息,黯然地伤着神,突觉眼前一花,一个敏捷的身影晃进她的视线……

女子双目喷火,满腔恨意地盯视着面前这神情颇显惊讶的少女,厉声道:“我还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这不是堂堂魔教的大小姐吗?怎么你也看中了王妃的宝座不成?”原来当日武当金顶上不止是江洛儿记住了她的模样,她也颇为有心地打听出了这最后冲上台来的少女的身份。

江洛儿自然一眼便认出这女子正是自己这几个人多日来踏破铁鞋都寻觅不着的玉老虎,虽然早就猜测她可能一直藏身于此园中,但今日突然碰面,心中的震惊仍是不小,不由轻声唤道:“玉老虎!”

玉老虎冷然一笑,那招牌似的酒窝若隐若现,继续咬牙切齿地说道:“江湖上早就传言你是如何地冰雪聪明、与众不同,没想到也不过如此而已!想要与我玉老虎抢男人,你还太嫩了!”

江洛儿莫名其妙地听着她这一席没头没脑的抢白,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呆呆地看着她。

玉老虎一口气接着说道:“我牺牲了这么多,才换来今日王爷对我的宠爱,不要以为你年轻貌美,就能独占王爷的恩宠,他不过是一时贪图新鲜罢了!我却不同,他要依靠我为他出力,他绝对不可能离开我!”

江洛儿此时已多少回过神来,眼光闪烁间生出主意来,当下并不直接反驳,只用颇为质疑的口吻问道:“这么说来,你在武当指证岳青峰之事原是无中生有,是王爷指使你这样做的?”

“自然,要不是为了实现王爷的计划,我怎会无缘无故地舍弃云裳!我们两儿自十岁起就情同姐妹!”玉老虎突然语调低沉下来,缓缓答道。

江洛儿闻听,不由轻声讥讽道:“你连她的名节都可以出卖,她有你这样的姐妹还真是‘三生有幸’呀!”

“你懂什么!云裳从小就衣食无忧,被家人视若掌珠,长大后又是出名的美女,万千宠爱集于一身,而我,我却自小就跟随父母颠簸流离,没过上几天安稳的好日子,样貌又不及她,走到那里,人们的眼睛都只集中在她一人身上,我不过沦落为她的陪衬罢了!”玉老虎恨声说道。

“你嫉妒她?”江洛儿轻声道。

“嫉妒?也许吧!不过我比她聪明,我凭借自己的力量也可以出人头地!如今连你这样的大小姐不是也认得我玉老虎了吗?我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啦!”玉老虎无不得意地说道。

“也许你并不见得是比她聪明,不过是心机深重,卑鄙无耻罢了!”江洛儿终于忍耐不住,再次讥讽出声道。

谁知,这原本嚣张的女子听了这番话后,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半晌才再次开口道:“你在替云裳抱不平?不过就我所知,你根本就不认识她,你怎知她就是个全然无辜的小绵羊呢?”

停了一停,她又笑道:“我知道,那岳青峰是你的义兄,你自然是处处帮他,不过,你们这些一生下来就注定可以呼风换雨的人物,怎会明白我们这种小人物的想法!我不过是想过得比一般人好些,不过是不甘心一辈子默默无闻下去!”

见她越说越激动,江洛儿暗暗心喜,知道要想从她口中套出更多真相,自己不应该说得太多,由着她这样发泄最好。

果然,玉老虎仍是一副气难平的神色,继续说道:“何况,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的不是,你比我还要糟,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再如何背叛国家,背叛朋友,都比不上你这个魔教的大小姐投身于大金的王爷所造成的影响更大!”

“什么?你说什么?什么大金王爷?”江洛儿倒吸一口凉气,急急追问道。

“别装蒜儿了!你要不是看中了他王室的身家,怎会委身于这个年纪与你父亲相仿的老头子!”

顿时,江洛儿将从她口中套出真相的如意想法统统抛在了脑后,她几乎是在顷刻间就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要是让这女人再继续误会下去,如果传扬开来,不但自己也会落得同岳青峰一样有口难辩的下场,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传言对江平远、对魔教甚至是对整个南宋武林的影响都是不可估量的!天知道会不会马上就有人开始猜测魔教已转投了金国!

江洛儿暗中摸去手心中的冷汗,苦笑道:“你误会了!我与这位金国的王爷没有一点私情!事实上……”

可是此时已然恼羞成怒的女人怎会给她解释的机会,玉老虎应声打断了她,不屑道:“敢做还不敢当,有种儿你就离他远远的!”

江洛儿不由得面色一沉,冷声说道:“我不过是被他软禁起来的囚徒!你若能想出办法来放我逃走,我自然是有多远跑多远!”

玉老虎闻言不由怔住,江洛儿借此时机,继续说道:“事实上,我是为了追踪你的下落才被贼人设计拿住,而且在你告诉我之前,我根本就不晓得这里主人的身份竟然是大金的王爷!”

冷冷地瞪了女人一眼,江洛儿又加上一句道:“信不信由你,不信你可去问苍鹰,问问他当日是如何将我骗至此地,问问那个金国的王爷他一直关住我不放,是不是打算杀人灭口,还是另有其他见不得人的阴谋!”

这番话说得极重,倒不由得玉老虎不信,她毕竟不是个糊涂的人,心念转动几下,已隐约觉察到自己的冒失,反倒一时间沉默下来。

江洛儿此时的心情却是异常复杂,她对刚刚得知的消息感觉震惊的同时,也自然而然地想到金国人正在打着南宋武林的主意,不同于几年前上官妍意欲挑起的争端,这可是牵扯到国家间的争斗,远远超乎于江湖儿女的私怨!

“你真得不是王爷的新宠?”玉老虎试探道。

江洛儿冷哼了一声,再不愿与这女子周旋,沉声道:“你自己无耻至此,不要以为其他人都与你一样!”

玉老虎面色一凛,听出江洛儿话语中满含的厌恶之情,心知她所说必定不假,这才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轻率,半天才神色急迫道:“不要告诉王爷我来找过你#蝴会不高兴的!”

江洛儿听到自己正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鄙夷语气说道:“他既是金人,就注定是我江洛儿的敌人,尽管我看不起你,却也不会向敌人出卖同胞!”

玉老虎的脸色煞那间变得异常难看,张了张嘴,却半天没发出声音来,终于一咬牙,走向半敞的后窗。

在她纵身跃出之际,江洛儿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以这种手段向上爬,你终究会摔得粉身碎骨!”

深夜,黑影一如既往地前来,江洛儿走进*夜色*中,立身于他面前,冷冷地开口问道:“你也是金国人?”

黑影微微一怔,半晌,才用一种沉重至极的语气出声道:“是不是我是金人,你就再不会理睬我啦!”

江洛儿苦笑道:“凡是尚余一丝热血的宋人都会与金人视如水火!”这怪不得她,即便是来自后世,她也熟知靖康之耻,尤其是岳飞的那首千古绝唱更是曾几何时,深深地感动过她:

“怒发冲冠,凭栏处,萧萧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江洛儿轻轻地吟颂着《满江红》,胸怀中不知不觉便有一种澎湃之感。黑影缓缓地垂下头,如石雕般沉寂下来。

江洛儿吟罢,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你倒底是什么人?是金国的小王爷吗?”

黑影一动不动,良久才哑然开口道:“我就是我,不过是个病人罢了!”

“你倒底得了什么病?为何连这里的下人都会闻风色变?”

黑影轻轻地摇了摇头,用一种低得不能再低的声调答道:“我不想吓到你!”

江洛儿微微一笑,颇为自豪道:“我不是吹牛,即便开刀割骨我也是见过的,应该没有什么病症会吓得到我!”

语毕,又有些不满地加上一句“我可不是娇气的小娃娃!”

黑影闻言竟然轻笑出声,低声道:“我知道!”

江洛儿面颊一红,不明白自己何以突然与敌人口吻亲密地交谈起来,当下语气严厉道:“你每晚来看我,倒底在打什么主意?你们父子要是以为可以从我身上捞取好处,可是打错了算盘!”

黑影怔怔地注视着她,突然开口道:“我能帮你吗?”

江洛儿一楞,不由问道:“你能放我走吗?”她现在已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知道如今只有先设法脱身才是上策。

黑影无语,半天才抬起头来,轻声问道:“我听说你还有同伴落在我父王的手上,你不管他们了吗?”

江洛儿急道:“你可以将他们一起放出来呀!”

黑影摇了摇头,轻叹道:“我父王为人最是谨慎,他既然将他们视为扣住你的法码,自然不会轻易让人知道他们的关押之处!”

“连你都不知道?”江洛儿难以置信地追问道。

黑影默默地摇头,说道:“我一向不关心他的事儿,要不是你偶然闯到我的楼前,我也不会知道竟有你这样的姑娘被他拿住!”

江洛儿苦苦寻思着,要不要先舍下王兴与神耳二人呢?虽然她心知从大局的角度出发,她不应有所犹豫,可要叫她丢下两人不管,她终是下不了决心。

半晌,江洛儿才再次开口道:“那你能不能帮我送信儿出去呢?”

黑暗中,黑影暗暗舒了一口气,他心底里还真是怕这女孩要他放她走,倒不是因为他不敢违逆自己的父亲,而是直觉她一旦离开后自己就再没机会见到她,她是这样的一个人,视金人为大敌。

黑影强压住心底里那一丝欣喜,颇有些沮丧地答道:“我并无亲信,明日一早也会与你一起上路!”

“这样啊……”江洛儿不无失望地叹道。

她的失望是如此地明显,以至黑影不由得暗暗懊恼,马上补上一句道:“不过,若是你在这城内有什么朋友的话,我倒是可以趁着今晚替你走上一趟!”

江洛儿的眼神顷刻间明亮起来,在*夜色*中晶莹闪动,惊喜道:“真的?”

黑影失神地盯祝糊那双宝光流动的凤目,半晌才喃喃出声:“是!”心中却在感叹,这世间竟会有如此美丽的眼睛。

江洛儿定了定神,压低声音嘱咐道:“你先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说着,回身向房内奔去,一路上不停地转动着脑筋。

在中洲,恐怕自己唯一认得,也称得上朋友的人就只有那个阿齐了,当日闲聊时,他倒是提及过他的住处,想来还是找得到的,只是要让他送信却不是易事,他毕竟是个文弱书生,等他送信,即便是送到离此地最近的武当,也还不知要过上多长时间,反倒不如等着家里人寻到中洲来得快些。

这么想着,江洛儿已拿定了主意,进到房间里转了一圈,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日间编制的小葫芦上,灵光一现,她已想到了办法……

黑影站在*夜色*里,静静地注视着少女雀跃地跑至近前,向着他摊开了一只手,他的眼力早已可在黑暗中清晰视物,眼见那只玉般的手上躺着的竟是一个草编的小葫芦,他不由咦了一声,用不确定的口气问道:“这个?”

“嗯!”江洛儿郑重地点了下头,开心道:“请帮我将此物送给我的那位朋友,就说我江洛儿拜托他,请日日将此物挂于他字摊儿醒目的位置上,直到有人寻来,能够报出我的名字,就转交给来人!”

黑影迟疑地接过草葫芦,江洛儿马上报出阿齐的住址来,还忍不住追问道:“你能记得住吗?”

黑影点了点头,依旧简洁答道:“能!”再次深深地看了江洛儿一眼,他便转身鬼魅般地飘去了。

江洛儿久久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不住祈祷着:杨大哥,你可一定要来中洲呀!你可一定要看到这葫芦,看到这葫芦里的字条呀!

江洛儿没精打采地坐在沉闷窒息的马车里,沉闷是因为这一路上没人被允许随意与她交谈,窒息是因为车厢内任何通光的部位都被密密实实地遮挡起来,没人告诉她行进的方向,没人向她解释旅途还有多长。

另外,江洛儿还很是担心王兴与神耳二人,想知道那两人是否随行。她只记得自己一清早就被两名护院押上了车,一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小丫环已乖巧地准备好了一切,她自己只有无奈地上车,盼望着苍鹰或许会出现一下,自己也好趁机问个清楚。

只是,非但苍鹰没有露面,除了那个小丫环之外,江洛儿在上路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再未见到其他任何人。

小丫环蜷缩着身子,在车厢的一个角落里时断时续地打着磕睡,偶尔睁开眼睛,只会警惕地扫视一眼江洛儿,见她没有什么动静,就再次自顾自地闭上眼巡游梦乡。

江洛儿心中暗自着急,终于趁她再次睁眼之际出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环听见她的问话,立即清醒起来,忙坐直了身子,颇为紧张地回道:“奴婢叫小红!”

“小红,我们这是在向哪里去呀?”

“奴婢不知!”

“小红,我那两个同伴是否也在这队伍中?”

“奴婢不知!”

“小红,你可不可以告诉你家总管,我想见见他?”

“奴婢不能!”

“小红,你知不知道我是否可以将这窗帘打开,透透气?”

“奴婢不知!”

“那你知道什么?”

“总管吩咐小红,这一路上要服侍好姑娘的饮食起居!”小红说出了她至今为止最长的一句话。

江洛儿叹了口气,仍不死心地问道:“小红,你知道我们何时才能停下来歇脚吗?”

“奴婢不知!”小红竟然没有丝毫歉意地利落答道。

江洛儿苦笑着打趣道:“我看你还是不要叫小红了,叫不知得了!”

小红神色郑重地注视着江洛儿道:“奴婢要请示总管才可以改名字!”

停了一停,她终是忍不住嘀咕道:“我不要改名字,你改的名字太难听!”

原本抑郁非常的江洛儿在听清了她这句话后,不由得稍稍开心起来,笑着挖苦道:“我还以为你除了对我说‘不知’外再不会说其它,看来你还没有顽固到那个地步!”

小红惊异地瞪大双眼,注视着江洛儿道:“姑娘是不是对奴婢不满?可是总管要奴婢只管做事不许多话的,尤其是关于主人的事儿更不能多说,姑娘可不要责备奴婢呀!”

“是这样!那说点别的解解闷儿总是可以的吧!”江洛儿无奈道。

小红眨了眨眼,仿佛在说,那可就看你要说些什么了!

“小红,你的家人住在哪里?”

小红明显地犹豫了片刻,似乎在想这问题确实是不关主人的事儿,应该还是可以说的吧!很明显,她跟着江洛儿一起闷在这车厢里,也是颇觉无聊,所以只考虑了片刻,她便大方答道:“奴婢没有家人,亲娘很早就饿死了,奴婢四岁就被卖到主人家。”

江洛儿闻言一怔,不由关切问道:“那你爹呢?他也死了吗?”

小红神色一黯,半晌才答道:“奴婢不知道,不知道爹是谁。”抬眼看了看江洛儿,见她目光中隐现恻隐之色,小红才接着说道:“娘说爹是她的主人,娘怀孕后,爹就将她赶到了街上。”

“啊!”江洛儿忍不住惊讶地叫出声来,难以置信地问道:“他就不管你们娘俩儿的死活了?”

小红淡漠地说道:“娘是宋人,宋人在金国是最下等的人,我这样的杂种更是没有任何地位,许多同我一样的孩子,还没长大,就被活活折磨死了,我算是幸运的!”

第十九章 深夜谋划

几日后,小红突然主动卷起车窗,并一本正经地对江洛儿说道:“姑娘,主人吩咐奴婢转告姑娘,这几日来委屈姑娘了,请姑娘多包涵,自今日起,姑娘大可随意些!”

江洛儿沉吟片刻,轻声问道:“可是已经进入金国地界了?”

小红乖巧地点了点头,道:“是!”

江洛儿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转头向窗外看去。天还是一样的天,风还是一样的风,只是江洛儿总觉得空气中时时洋溢着一股抑郁屈辱的气息,这大好的河山本是宋人祖祖辈辈的家园,如今宋人却在原本自己的土地上沦落为了奴仆。

江洛儿不知道黑影是何时又是如何进来的,她只是突然间无缘无故地从睡梦中惊醒,一睁开眼就发觉他正如一尊石雕般静立在自己的床前,从窗外斜射进来的月光正好将他的轮廓刻画得异常分明。

江洛儿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并无半点受到惊吓的感觉,仿佛是早已习惯了这个只有在黑暗中才出现的人,仿佛是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人与黑暗是一体的,有黑暗的地方就有他,有他的地方就有黑暗。

江洛儿平静地向门口处探望了一眼,那里的一张小床上正无声地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你对她做了什么?”江洛儿好奇地问道。

黑影轻声道:“不过是让她好好睡上一觉儿!”

江洛儿放下心来,过了半晌,才无奈道:“这么晚,你来做什么?”

“你要我在中洲办的事儿已经办妥。”黑影仍是轻声说道。

“多谢你!”除此之外,江洛儿想不出自己还有其它话说。

只是,黑影对她的冷漠并不以为然,片刻后又接着开口道:“到京都后,我爹会立刻将你送进宫去,献给大金皇帝。”

江洛儿闻听一怔,不由问道:“为什么?”

“有人将你的一张画像献给了那个昏君,他看上了你!”黑影微带怒意地回答道。

江洛儿听了却只觉突然,半晌才摇头道:“没想到会是这样!”

黑影颇为惊异地问道:“你不怕吗?”

江洛儿仔细地想了一下,才缓缓说道:“我想过你爹处置我的几种可能,最害怕的是被金人利用去威胁我的爹爹,进而逼他同流合污,破坏武林安定,倒真没想过原来是狗皇帝看上了我,不过,说心里话,我现在反而是放心了许多,再不用担心那最坏的结果出现。”

“这难道还算是好的结果吗?”黑影不由被她逗笑。

江洛儿沉默下来。

黑影见她不说话,便继续说道:“我已打听清楚,你的那两名同伴被留在了中洲,苍鹰亲自负责看守他们。”

这个消息不由得令江洛儿心下一沉,颇有些懊恼地说道:“怪不得,这几天都未见到苍鹰,你那爹爹实在狡猾,将他们二人紧紧抓在手心里,一步步要挟我,连一丝机会都不留给我。”

“到了京都,只要我爹将你一交上去,我就随时可以救你出来!”黑影突然坚定说道。

江洛儿有些糊涂起来,不解地问道:“为何要等到那时?”

黑影犹豫一下,才异常低声地说道:“那时,责任才不会落到我爹身上!”

江洛儿惊异地扬起眉来,疑惑道:“我还以为你一直对你爹不满,没想到还这么为他着想!”

“我只是恨我的母亲,有时会迁怒于他,其实他一直以来都对我极好!”黑影终于呀呀牙回答道。

江洛儿心想,这里面又有一个故事,只是她现在自顾不暇,潜意识里又将那位王爷视为敌人,不愿过多了解,因而只淡淡地问道:“进了皇宫,你如何可以助我逃出?”

“即便是皇宫,也挡不住我!”黑影信心十足地答道。

江洛儿睁大了眼睛,借助几许月色,可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那股坚定自信的目光,不由心中猜想着,这人每次都来无影去无踪的,或许真有些法子。

只听那黑影继续说道:“当今的皇帝好色荒淫,美女入宫当天要经清泉、花汤两道沐浴,以及近两个时辰的梳洗打扮,才可以被送到他的寝宫。所以你入宫后,连那老儿的面儿都无需见到,我就已经将你带出来了,不必担心!”

江洛儿吃力地眨了眨眼,好半天,才低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细节的?”

“这没什么可奇怪的,我敢保证金人没有不知道的,就连我这种对权势漠不关心的人都能听闻,可知早已是天下皆知。”黑影淡淡地说道。

江洛儿想了一想,晶莹的面颊在黑暗中隐隐泛起红晕来,她不由低下头去,终于忍不住轻声叮嘱道:“那你一定要等到我沐浴之后才来!”声音中不知不觉竟带了些许的骄羞。

显然,黑影闻听后几乎楞住,有很长时间竟未出一声,他从未见她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小女儿之态,只觉整颗心咚咚咚跳个不停,口干得发不出声来。半晌,他突然转身,无声无息地飘出了江洛儿的视线。

江洛儿仔细盘算过,自己有功夫在身,不会就这样被送进宫去,那仅谋过一次面的王爷是只狡猾的狐狸,既要讨好皇帝,必会考虑周详,也许他会命人在不知不觉间给自己服下什么散功的药物,这可不能不防。

自此,她每日三餐,包括饮水喝茶,都分外地小心,总要先仔细嗅闻,即便品尝也会小口细咽,谨慎至极。

终有一日,小红告诉她,离金国都城已不过两天的路程,江洛儿在那一天的午餐中发现了异常。一道菜肴入口后会隐隐散发出一股淡得不易察觉的苦味,那是她所知的一种味道,来源于一种奇特的草药,每日少量进食会导致人四肢无力,对习武之人无疑是致命的。

江洛儿不动声色地继续小心用餐,心知已是时候了,反倒放下心来,看来人最怕的还是未知,她不由想起在怪医岛上度过的那段快乐时光,每日总会抽出时间与怪医一起研究各式古怪的药材,仿佛当日提及此药时,两人还开玩笑,像模像样地讨论着如何应用来对付敌人。没想到有一日会被敌人用到自己身上来!

小红是个贪嘴的小丫环,收拾碗碟之际,发现那盘几乎未动的美食,当下央求江洛儿道:“姑娘,奴婢还未吃饱,您也知道我们下人的伙食,干脆将这盘赏给奴婢吃吧!”

江洛儿原本正在琢磨着该如何哄骗她将那盘菜偷偷倒掉,听她这么说,不由暗暗高兴,当下,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说道:“好吧,只是别让人知道了!”

小红高兴地答应一声,立时背转过身去,当下就狼吞虎咽地将整盘菜消灭个干干净净。

江洛儿心中暗道:小丫头,可别怪我,你吃下后,最多几天不太舒服,对健康倒是无损,就委屈你,只当帮我个忙好了。

接下来的几餐,小红总会得到一盘江洛儿故意剩下的菜肴,美得小丫头几乎乐上天去。只是她明显慵懒起来,一抓住机会就瘫到角落里睡觉,还时而向江洛儿抱怨道:“姑娘,奴婢觉得身上松得很,总是没力气,看来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有坏处,奴婢以后再不敢占这样的便宜了!”

江洛儿直到被送进宫前才再次见到那位王爷,他一如既往文雅地微笑,开门见山说道:“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吧!”

江洛儿刻意作出一副疲倦无力的模样,懒懒地回道:“自然,你又没有命令小红向我隐瞒!”

王爷的双眼中精光一闪,面色忽地一沉道:“本王十分仰慕江姑娘,原本只是想将你和你的属下暂扣一时,只是天算不如人算,本王在朝中有一个宿敌,他手持你的一幅画像,跑到陛下那里去说本王的不是,诬蔑本王不肯将美女献给陛下,还要求治本王的罪,所以,本王无奈之下只好将姑娘送入宫去。”

此时,虚伪的难过之意已从他的嘴角边不自觉地溢出,江洛儿不由得暗自好笑,但仍是作出惊异之状,气愤叫道:“你这样做可想过后果吗?”

王爷面色微变,半晌才叹道:“本王也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不堪设想,可姑娘还不清楚,当今的时局下,本王只有走一步是一步了,要知道当今的皇帝陛下虽然是本王的表亲,但因本王一直不赞成他实行的绝夏、攻宋、抗蒙,三面树敌,自我孤立的战略,他早就对本王不满,如今一个小人的谗言说不定也可要了本王的命,他们那帮庸才怎能明白本王的苦心!”

江洛儿冷哼道:“你的苦心不就是暗中施弄阴谋伎俩,破坏南宋各势力的团结,造成一盘散沙的局面,无法蓄积力量与金人作对吗!”

王爷苦笑道:“你这样说本王也没有办法,毕竟大金是我们祖宗一辈打下的天下,本王有责任护祝狐!”

江洛儿闻听,想起自己从小熟知的岳飞抗金的历史,想起小红对她讲起的宋人悲惨的身世,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怒意来,本想讥讽他几句,却一转念,强行按压了下去。

她听到自己冷冷地说道:“不是自己的,终究保不住,这是恒久不变的道理!”

第二十章 金宫奇遇

江洛儿是只身被送进金国皇宫的。

临行前,小红那丫头半是无力半是不舍地轻声说道:“姑娘,难得遇上您这么好的主子,可您这么快就要走了,是不是宋朝人都与您一样的好呢?”

江洛儿对她微有歉意,因而不愿敷衍,沉吟了片刻,才轻轻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道:“每个国家的人都是一样,有好有坏,也有说不清好坏的,其实单用好坏来评价一个人是很难的,因为人太复杂!”

小红茫然地眨了眨了眼睛,不解地望着江洛儿,半天才低声说道:“姑娘是有学问的人,说的话奴婢都不大能听懂。要是爹没有将娘赶出来,说不定奴婢也能认上几个字,懂一些道理呢!有时奴婢也会恨娘,为什么要将奴婢生下来,来到这世上也不过是受罪!”

江洛儿心中替她难过,却微笑着安慰她道:“我生下来就被亲娘抛弃,五岁之前还是个呆儿,可见人生确是极辛苦的,不过,只要活着,总有过上好日子的希望,你说是不是?”

小红惊讶地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问道:“真的吗?姑娘的娘也这么狠心?可是,奴婢偷偷听到,姑娘的爹可不是寻常人物呢!姑娘比奴婢要幸运许多!”

江洛儿心中叹息,暗想:不错,我确是幸运,幸好江平远是我爹,而且还肯认我!想到这里,她不禁想起江平远平日里对她的诸多好处来,竟巴不得即刻飞回他的身边去。

最后,江洛儿柔声嘱咐道:“以后,不论见了宋人还是蒙古人,都不要说你是宋金混血,只说父母均是宋人,早年亡故就是了,知道吗?”算一算时间,金被蒙宋联合剿灭不过就是这几年间,江洛儿不愿这个可爱无辜的小女孩再顶着杂种的名号,沿续受歧视的命运。

小红用她能使出的最大力气重重地点了下头,神情依恋地答道:“奴婢知道了,姑娘对奴婢好,按姑娘说的去做准没有错!”

金国皇帝的宫殿远没有江洛儿想象中的那般富丽堂皇,虽然她还没有机会见识到南宋的皇宫,但她肯定那里会气派得多。金国迁都至汴京已有几代,受到宋朝文化的熏陶实在不小,宫殿的建筑风格大致相同,只不过,同样是宋式的楼阁殿宇,这座宫殿却给人一种粗糙清冷的感觉,不够精致,又过于空荡,若论起美丽舒适来实在是连欣园的一半都不及。

江洛儿心情微微有些紧张,潜意识里,她并不排斥这趟金国皇宫之行,甚至有些跃跃欲试地想要见一见金国的皇帝。

她记得史书上记载,自从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各部落,并逐渐强大起来后,金的强国地位受到了威胁,于是采取弃北图南的战略,进攻南宋,企图失之于蒙而获利于宋,结果却是,金国在北方尽失于蒙古,在南方受挫于南宋,最后被蒙古军攻下汴京,最后一任皇帝金哀宗逃到了蔡州,一年后,蔡州又在蒙古军与南宋军联合下被攻破,金国灭亡。

如果这些记载无误的话,这座庞大宫殿的主人应该是没有几天好日子可以过了!江洛儿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着。

袅袅薄雾之中,几簇娇嫩欲滴的玫瑰花瓣若隐若现,飘浮于一池碧水之上,几个身段婀娜、清凉打扮的宫女殷勤侍奉在旁,满室的熏香,无限的旖旎……

池子不小,若不仔细看,很难会发觉到有一人正靠在一侧池壁上,全身几乎都隐于池水中,唯一露出水面的娇小头颅上,双目微阖,红唇轻启,神情陶醉之极。江洛儿舒舒服服地享受着这难得的境遇,怀念着在成为江洛儿之前自己用惯的浴缸。

她并不担心,此时,她只想好好享受,她那双灵敏的耳朵可以清晰听到这房子附近微小的异动,她那敏锐的直觉告诉她真正的危险还没有到来。

玫瑰花浴实在神奇,江洛儿换上轻柔曼妙的衣裙后,只觉身轻气爽,遍体生香,一把黑亮的长发也前所未有地温腻顺滑,在宫女的巧手之下,没多时就被捥出精美的花式来。

在一片惊叹赞美声中,江洛儿不无惊讶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虽然不能看得十分真切,她也不得不承认那句人要衣装的古话,本已是个难得的美人,如此一番装扮下,更是肌如雪、眉如画,妩媚天生。

一个伶俐的宫女羡慕道:“姑娘真是美丽,陛下见到只怕连魂儿都找不到了!”

江洛儿闻听,缓缓绽出一丝笑颜来,只不过心中想的却是:要是我趁机取了那狗皇帝的性命,他的魂魄确实会丢掉!

这无意中的念头倒让她真的有些动心,事实上她很好奇,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改变历史,正在打着试刀的主意,身旁宫女突然齐齐反身跪拜,口中齐声唱道:“恭迎陛下!”

江洛儿下了一大跳,忙灵巧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回头去看,一个肥胖臃肿的中年男子正用一种惊为天人的目光贪婪地打量着自己。

看他黄袍加身,玉冠束头,全身极尽奢华装扮,满脸却是纵欲过度之色,想来在此地不会再有二人。

江洛儿心中连连叫苦,不是说一会儿被送到寝宫去才能见到这皇帝的吗?也不知黑影会不会及时赶来,要靠自己一个人逃出宫去实在是难度太大。

她最恨被男人如此盯视,心急同时,怒火顿生,面颊红云立时浮现,看在旁人眼中,却是越发地动人。

“想不到,真人竟美到这般地步!”金哀宗半是痴迷半是喜悦地喃喃自语道。

说着,竟趋步上前,伸出一只肥手就向江洛儿的下巴摸来……

江洛儿那容他得手,冷喝一声,劈掌直取这伸来的手臂……

偏偏这时,那盏高悬在房顶的巨大油灯哑然熄灭,整个房间顷刻间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只听到有男人“哎哊”一声惊叫,随即发出重物砰然倒地的声响,以及几个还没来得及退出房去的宫女惊慌失措的推拥喊叫声……

宫殿外,江洛儿狠狠抖去那只紧抓祝糊手臂的大手,不满道:“为何不等我先废了那狗贼再说!”

大手的主人保持着他一贯的沉静,只简单说道:“快走!”

说完,也不顾江洛儿的反抗,再次抓祝糊的手臂,施展出鬼魅般的身法,带着她迅速冲进夜色中去。

江洛儿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想来历史还真不是随意就可改变的,如果黑影再晚出现一步,自己一怒之下杀了那皇帝也是可能的,偏偏他关键时刻推开了那人,令自己一招落空。他不是故意的吧!

两人跑出不远,宫中警报声突然大作,黑影带着江洛儿果断地纵上房顶,再向下看时,已有数不清的火把从不同的方向涌来。

黑影轻轻松开江洛儿的手臂,指着一个方向道:“从那里走,出宫最快,你不要回头,只管向前,我会想办法缠住这些卫兵!”

江洛儿急道:“这么多人,一乎围上来,你怎么逃得脱?”

“没人能留住我,你不用担心,出宫后到城南的镇京亭等我!”黑影镇定说道,一双眼睛在夜色中闪亮生辉,深深地盯了江洛儿几眼,他竟纵身跳了下去。

不一会儿,江洛儿只听到下面稍远处传出几声惨叫,接着就有人高喊:“在这里,贼人向永乐殿去了!”“快追!”

江洛儿那敢再迟疑,当下咬紧牙关,运起全身内力,顺着房顶墙沿或跳或纵,头也不回地向他所指的那个方向飞跑下去。

眼看高高的宫墙已出现在眼前,江洛儿却发觉自己身后有人跟了上来,那人移动速度竟然比自己还快,只是竟然没有声张,就这么闷声不响地快速接近。

会不会是那黑影!江洛儿这么想着,心中一喜,刚想回头去望,突觉两股厉风袭来,还来不及反应,背后已觉两股刺痛,似有极其尖利之物刺进肉来,江洛儿心叫糟糕,自己定是中了暗器!

脚下却是丝毫不敢停留,一心想着翻过眼前的宫墙再说,可是还没跑上两步,江洛儿痛苦地呻吟一声,随即便瘫倒在了地上,倒不是刺入之物毒性发作,而是她已感觉出来背上的那两个异物分明是极小的勾子,系在绳上,被身后人牵在手中。那人显然已在收紧绳子,再跑下去,无疑会硬生生被扯下两快肉去。

江洛儿虽有习武,但终究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未经过这般酷刑,自然是受不祝烘之而来的钻心疼痛,没可能不停下来。

那身后追赶之人显然对自己这一手极有信心,一边收绳一边缓缓走了过来……

江洛儿咬牙切齿地回过头去,想要看清楚是什么样的人能使出如此歹毒的暗器来!

月色下,一个蔓妙有致的中年美妇正冷笑着垂眼看她。

“上官妍!”江洛儿不自觉地惊呼出来,几乎忘记了背上的巨痛。

妇人一楞,定睛细看,正与江洛儿那双饱含着极大震惊之色的凤眼对了个正着,她不由得倒退了半步,以一种难以置信的口吻叫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可不正是江洛儿那个向来神出鬼没、避之不及的亲娘!

只是江洛儿哪还有心回应她,她倒退的那半步已令勾绳再次绷紧,江洛儿忽忽叫痛道:“还不快松手!”

上官妍想也未想,马上松开了手中之绳,却一时间太过震惊,呆呆地立在原地。

听到下面开始隐约传过人声来,江洛儿稍稍直起身,没好气地低声说道:“还不快将我藏起来,难道想你的女儿落入那狗皇帝之手!”

上官妍顿时醒觉,迅速凑近江洛儿,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那两只细勾应声而出,自然又引来江洛儿痛苦的一声轻呼。

上官妍这时也再管不了许多,一把拉起江洛儿,顾不得她痛的连连呻吟,牵紧她的小手,飞也似地跑回皇宫深处。

╔╗╔╗╔╗╔╗╔╗

║新║书║库║网║站

╚╝╚╝╚╝╚╝╚╝

第二十一章 母女对话

“哎呦!你就不能轻点儿吗!”江洛儿疼得呲呀咧嘴,自然迁怒于身后正在小心给她敷药的上官妍,分外不满地抱怨道。

上官妍一向颐指气使惯了,当即停下手来,气愤地斥责道:“我可是你亲娘,哪有对娘这么说话的女儿!”

江洛儿心中窝火,毫不迟疑地回嘴道:“我可是你亲生女儿,哪有对女儿下这么狠手的娘!”

上官妍一时语塞,楞了半晌,只听江洛儿又在那里大叫:“还不快给我上药,是不是要我的伤口恶化,你才满意!”

上官妍只觉心中一股闷气徒然上升,堵在自己的喉咙里,显些没悖过气去,只是双手却已开始不自觉地在伤口上动作起来。

仍旧是每涂一下,江洛儿便痛苦呻吟几声,叫得上官妍又是心烦又是心疼。

按理她自小离开江洛儿,对这个女儿并无太多感情,在江洛儿小时那唯一的一次会面中,两母女也是闹得不欢而散,若换上她往日的脾气,江洛儿敢这般申斥她,她早就一巴掌甩上去了。可偏偏这一次,江洛儿是因她受伤,晶莹细滑的雪背上两道血淋淋的伤口分外地触目惊心,她一眼看到,心先就不知不觉中软了下去,而长大后的江洛儿,除了一双凤眼继承自江平远之外,脸型、口鼻竟似与她一个摸子刻出来的一般,令这个作母亲的首次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成就与亲切感,自然而然就迁就起她来。

而江洛儿却又是另外一种心态,她初次见上官妍就十分地排斥,一方面是还不习惯自己的身份,勉强接受了江平远作自己爹之后,实难再接受一个陌生的女人作自己的娘,另一方面,她对江平远已产生了些许的依赖与感情,见上官妍铁了心地与江平远作对,自然产生强烈的反感。如今却又不同,几年过去,她已与江洛儿真正地融为了一体,心理上早已接受了上官妍是亲娘的事实,另一方面,她这段时间来处处受制于人,又险些落入魔掌,只觉前所未有地挫败与委屈,见了上官妍,不觉间已急切地将她归入了亲人的行列,既然是亲人,自然无所顾及。

上过了药,江洛儿只能或坐或趴,她一时间无法适应,脾气便不自觉地恶劣许多。

见上官妍半是关切半是好奇地盯住自己的脸庞看个不停,便没好气地叫道:“看什么!没见过?”

上官妍只觉她这时像及了自己年轻时发脾气的模样,不由好笑地应道:“可不是,真没想到,你长这大了,越长越像我!”

江洛儿却是猛然想起自己的处境来,急切地追问道:“你怎么会住在金国的皇宫里?”

不待上官妍回答,江洛儿已想到了最坏的可能,神色紧张又痛苦地叫道:“你可别告诉我,你作了那狗贼的妃子!”

上官妍嘴角轻轻一撇,异常轻蔑地说道:“他倒想!不过是一条垂死不知的金狗罢了!”

江洛儿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来,半晌,仍是不免疑惑万分地追问道:“那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上官妍眉头微皱,一时间想不出该如何回答她,不由急起来,厉声斥责道:“你这孩子,对娘这么没大没小,倒审问起娘来了!”

江洛儿微微撅起小嘴,不依道:“谁让你打伤了我!好疼呀!”竟撒起娇来。

上官妍哪里应付得了,顿时便觉愧对女儿,不由得语气软了下来,十分过意不去地说道:“天那么黑,我只看清个人影,怎能想到是你呢!这对飞勾乃是找能工巧匠特制的,我也练得时间不长,分寸上还掌握得不够好,刺深了些,确是要疼上些日子的!”

“啊!还要疼上些日子!你不是刚刚给我上过药了吗?”江洛儿大惊失色地叫道。

“勾上涂过一种乌草,见血扩散,令人疼痛难忍,即便是用了解药,也是一时半会儿去除不干净的!”上官妍满脸羞愧地解释道。

江洛儿狠声斥责道:“你怎么用起这么歹毒的暗器来了!你不是峨眉的弟子吗?婆婆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提到恩师,上官妍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竟是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也是见人家用,觉得好玩儿,今天还是头一回使出来,你以后若是见了师傅,可千万别告诉她老人家!”

江洛儿冷哼一声,似是在说:早不学好,现在知道错了!

她对上官妍自然是无法如同对江平远那般尊重,今日好容易抓住把柄,私心里很想报往日那一掌之仇。

只是她猛然想起正事来,不由神色严肃,沉声说道:“你可否将我偷偷送去宫去!”

上官妍马上答道:“过十天我就将离开金国,起程之时可将你于车厢内带出宫去,没人敢查!”

“还需十天?”江洛儿想起与黑影定下的镇京亭之约,只怕他久等自己不到,会生出变故来,思考片刻,她果断说道:“你身边可有心腹?”

“自然,我身边之人均是心腹,可以为我出生入死!”上官妍骄傲地答道。

“好,你现在命人到城南镇京亭去为我传个信儿!”

“什么信儿?什么人在哪里等你?”

“还不快去找人!莫要误了事儿!”江洛儿不满地瞪了她一眼道。

上官妍勉强自己千万不要动怒,这是自己的女儿,自己又刚刚伤了她!

江洛儿动笔,唰唰唰,飞快地写好一张纸条,封好,交给上官妍唤进来的一个身量颇高、体态健壮的少女,嘱咐道:“你速速赶去城南的镇京亭,只说‘江洛儿让我送信来!’,如有不愿现身的青年男子询问,你只需将信放置于地上,就可以离开了!”

那少女不及青青的美貌,但显然与青青一样,对上官妍极为臣服,听了江洛儿的交代,先用目光征询了一下上官妍,见其点头,才毕恭毕敬地接过信。

上官妍叮嘱道:“现在这皇宫必定被严密封锁起来,你行事小心,只说我派你出去办事!”

少女施礼离开后,江洛儿无不担心地问道:“你这么晚派人出去,金人会生疑的!”

上官妍冷笑道:“借他们个胆子,都不敢怀疑我!”

江洛儿忧心忡忡地追问道:“你现如今倒底是什么身份?”

上官妍狡猾地反问道:“你怎么被当作美人给送进金国皇宫里来了?”

一提这事,江洛儿顿时火冒三丈,愤愤然地将前后因果叙说了一番,她倒是不再提防上官妍,因为她已敏锐觉察到上官妍对自己的那份感情,恐怕连上官妍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呢!

上官妍听后反倒笑出声来,用一种颇为讥讽地口吻说道:“你跟着江平远那贼子才学得这般愚腐,看起来满聪明伶俐的一个人,竟被人家的小伎俩支使的团团转,亏你还是我生的,换作我……”

江洛儿知道她素来心狠手辣,又不愿听她诋毁江平远,忙打断她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的女儿都被人家欺负到这地步了,你这么能干,还不快想想办法帮帮我!”

上官妍不屑道:“你说的那王爷不就是完颜轩嘛,金贼里面也就他这个人还有些头脑,只可惜不得狗皇帝的欢心,为娘稍稍使个手腕,准保让他再也逍遥不起来!”

江洛儿顾不得问她的打算,倒是被她说话的口气给吓了一跳,不禁皱眉道:“你现在倒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连金国的皇帝都会听你的?”

但上官妍就是不肯说,江洛儿随即发现她们栖身的这处地方也颇为不一般,不但宽敞华丽,而且服侍之人全部是上官妍的人,江洛儿在这里根本不需避讳,用上官妍的话儿来说,金人要想进来,先得通报才行。

江洛儿因此对上官妍的身份愈发好奇起来,接下来的几日,总是拐弯末角地询问她,但每次都被上官妍借故给转移开话题,若是逼急了,上官妍干脆责骂她道:“你这孩子,真是烦人,到了时候,自然会让你知道!”

江洛儿有一次不小心回嘴道:“你别是身份见不得人,才一直不肯告诉我吧!”

上官妍听了,立刻对她怒目而视,看架式仿佛要冲上来再煽她一巴掌,吓得江洛儿连忙叫背痛,至此再不敢追问半句。其实,她也是心里明白,上官妍背后定有什么秘密,既然她死活不肯说,还是少惹她为妙,总会有办法弄清楚的!

除此之外,两母女倒也相安无事,渐渐也能闲聊起家常来,上官妍很快发现这个女儿不但聪慧异常,而且想法独到,自然欢喜得不得了,只是两人都刻意回避着提及江平远这个人。江洛儿虽仍有心相劝,但一想到上次的经历就不免退缩。

直至一日中午,用过午餐,上官妍给江洛儿换药时,突然有意无意地再次提到那幅悬挂在江平远书房中的画卷,江洛儿心中好笑,自从上次上官妍要她留意那幅画后,她就曾打定主意,如果上官妍一定要她去偷出来的话,她就想办法复制一幅,了却烦恼。

果然上官妍说道:“你以后有机会,找到那幅画,一定要想办法给我取回来!”

江洛儿不奈道:“不就是一幅画吗!你何苦这么久还挂在心上!”

上官妍申斥道:“你知道什么!那画里藏着大秘密,都说是一大笔宝藏呢!”

江洛儿不屑道:“我看你的样子也不象缺钱用,何苦呢?”

上官妍振振有词道:“那里有我该得的一半,我凭什么不能拿?”

江洛儿懒洋洋地回道:“算了,反正你们两人的财产终究都是我的,何必分那么清楚呢?除非你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私生子!”她笑着眨了眨眼。

上官妍忍不住拍了一下她的头,恨声道:“我这辈子生下你这么一个私生女,就已落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哪还敢再生一个!”

想一想,又不甘心地加上一句道:“哪像那个混蛋,与别的女人生了孩子,将来定会与你争权夺利,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你着想!”

江洛儿心中暗笑,我可就等你这句话呢!忙装出迷惑的神情反问道:“你难道不知道吗?莺莺不是我爹爹的亲生女儿!”

上官妍闻言,涂药的手顿时停住,半晌也不出一声,江洛儿正在暗中猜测她的心境,却突闻她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末了,才恨意十足地说道:“好!好!这世上竟有人让他戴绿帽子,可见苍天有眼!”

江洛儿忙顺势接道:“不要胡说!那女人先是乘机灌醉了爹爹,又用假怀孕的手段骗得爹爹娶了她,婚后,爹爹根本不理睬她,她怕穿帮儿,才找了人怀上孩子的!”

话音刚落,上官妍一把抓祝糊的肩膀,将她转过身来,顾不得她直叫疼,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厉声喝道:“你在骗我!”

江洛儿叫屈道:“我没有,我亲耳听到那女人与她的同伙这样说的!”

“你何时知道的!”

“上次见面之前刚刚得知!”

“为什么那时不告诉我?”

“你根本不容我说话,我一提爹爹,你就气得像要发疯!”

第二十二章 独闯禁宫

接下来的几日,上官妍都颇为沉默,对江洛儿似乎也更亲近了几分,甚至有时会转弯抹角地询问她一些关于江平远的情况。

江洛儿自然是抓紧时机,一个劲儿地说江平远的好话,告诉上官妍江平远是如何地思念她,对自己又是如何地爱屋及乌……

看到上官妍对江平远的态度正在不知不觉之中软化,江洛儿心中那份窃喜简直难以形容,要知道,这件事几年来都一直深深压在她的心底里,她只盼着这一次上官妍终能回心转意。

相爱至深的人却因误会而相恨终身,应该是最惨不过的,江洛儿私心里很希望自己能帮上这一对怨偶,但她也深知不能操之过急的道理,往往会适时地点到为止,留待这位情绪激荡反复的妇人自己去思考。

这日入夜,江洛儿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地想着心事,该如何再加把劲儿劝说上官妍与江平远见上一面,如果两人愿意复合,水月夫人可会甘心退出?她的姐姐可会善罢甘休?

一阵嘈杂人声却在这时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江洛儿一惊,猛然坐起身来,迅速穿戴好衣裙,只担心是否自己的形迹已被发现。

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来,上官妍稍稍探进头来,一眼看到江洛儿正临危正坐、满面戒备地紧盯着自己,不由笑出声来,一边走进来一边解释道:“宫中有事,我怕你被吵醒,无缘无故地紧张,特意过来看看。”

“出了什么事?”江洛儿皱眉问道。

“不管出了什么事,只要有我在这里,没人敢打你的主意!”

“听说是有一个持剑的男子突然摸进宫来,将那狗皇帝吓得要死!”上官妍轻描淡写地补充道。

“什么样儿的男子?”江洛儿莫名其妙地上起心来,认真问道。

上官妍正在有条不紊地点燃桌上的一盏油灯,听到江洛儿发问,不以为然地答道:“听人说是一个很英俊的年轻人,十分嚣张,身着白衣,手持宝剑,大摇大摆地闯宫,一开头,侍卫根本阻拦不了,没两下儿就被他杀了不少人,剑剑封吼,我倒真有些手痒,想会会这人……”

“他现在人在哪里儿?”江洛儿心急地打断她道。

上官妍听出她语气中超乎寻常地急切,不由奇道:“怎么?你知道那是什么人?”

“他是来寻你的?”

“他倒底怎样了?”江洛儿急得大吼道。

上官妍却是噗呲一笑,走到床边,一把摁住蠢蠢欲动的江洛儿,调笑道:“怪不得,据说那年轻人在后宫挨个殿地闯,看来真是在找人!”

见江洛儿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她才缓缓收起戏弄心态,认真答道:“皇宫又岂是那么好闯的,武功再高,也驾不住成百上千的卫士蜂拥而上。不过你不必担心,那人见事已不成,很果断地抽身而退了,至今并没听说他被捕获!”

江洛儿一颗高悬半空的心这才落了地,缓缓舒出一口气,轻声道:“他平时一贯稳重细致,要不是实在担心我,怎会如此莽撞!好在目前还没事儿!”

她母亲仔细端详着她的神情,半晌,才开口问道:“你已知道来的是谁了?这么肯定?”

江洛儿忽然露出灿烂笑容,道:“这世上白衣宝剑、剑剑封吼的年轻人又能有几个?这世上肯不顾一切前来救我的人我又怎会不知?”

“他是谁?”

“我爹最得意的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

“他对你很好?”

“好得不能再好!”江洛儿语气异常温柔地答道。

上官妍突然似有所悟地眨了眨眼道:“他喜欢你!”

江洛儿顿时面颊绯红,推了她一把,嗔怒道:“你何不去问他!”

上官妍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却又很快停住,感慨万千地打量着江洛儿道:“一转眼,你竟这般大了,我印象里你仿佛仍是个小鬼头,专爱捡我不爱听的话儿来气我!”

“自然,你一个巴掌就打得我不敢再出一声!”江洛儿没好气地摊出旧事来。

上官妍神色颇窘,竟似小女孩般羞红了面颊,半天说不出话来。

江洛儿心中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她并不是记仇的人,很大程度上是对上官妍的固执与偏见不满,不愿再看她将她自己与江平远的岁月就这样蹉跎下去,是以言辞上不免尖酸。

两人一时无话。

良久,还是上官妍首先开口道:“你一直都在怪我吧!”

江洛儿暗地里有些难过,轻摇了下头,在心中努力寻找合适的字眼,半天,却也只简单说出一句:“我知道你也不好受!”

上官妍微微咬住下唇,心中百感交集,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江洛儿忙将话题转开,一本正经地恳求道:“请帮我与杨大哥联系。”

上官妍是何等聪明之人,只稍稍楞了一下,已明白江洛儿的心意,知道她在给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台阶下,自然毫不迟疑地应道:“可是今夜闯宫的那个年轻人?你想让我如何帮你联系?”

“他明晚必会再来,你只需找个人,在与他交手之际,暗中将我出宫的日期和时辰转告他!”

“你确定他明晚还会再来?”上官妍不解地问道。

江洛儿点头道:“我了解他,他此时别无它法,只有一试再试!”

“可他今晚明明已经受挫……”

“相信我,他一定会再来的!”江洛儿的眼中射出一道明亮坚定的光芒来。

上官妍心中忽地一颤,想起多年以前,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另一双眼睛,也是这样注视着自己,无比肯定,只是那人说的是:“我会爱你到老……”

一阵短暂地失神,上官妍差点唤出那个人的名字,却被江洛儿一声“你怎么了?”给牵回神来。

她忙收起心事,强打精神道:“我没事儿,你放心,明晚那年轻人若再来,我会亲自去会他,告诉他如何接应你!”

“真的,那太好了!我还担心你随便找个人去,连给他传话的机会都没有!”江洛儿雀跃道。

上官妍不由好笑道:“他真有那样的本事?”

江洛儿眨动着一双大眼,极其认真地回答道:“那是当然,我对杨大哥的身手就如同对怪医的本领一样充满信心!”

上官妍神色微微一变,冷不丁问道:“你也喜欢他,是吗?”

江洛儿闻听,怔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我?我不知道!”

想了一想,又道:“我现在还小!”说着别过脸去。

上官妍却是叹了口气,悠悠说道:“一个肯为自己奋不顾身、独闯龙潭虎穴的男人,是多少女子的梦中人啊!”

那一整夜,江洛儿久久无法成眠……

江洛儿的灵魂是有过去的,不知道别人怎样想,她总觉得那种炙热如火的爱情一生中只会发生一次,为一个人大喜,为一个人大悲,可能那个人并不一定最适合她,但却在一个最佳的时间碰到她,于是两人爱得翻天覆地,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再以后,即使遇到更喜欢更适合自己的人,感情也自然而然地含蓄起来,懂得彼此留下空间,懂得细水长流的道理,但激情却又欠却起来。

这就是为什么江洛儿已不容易动心的原因,她的灵魂已不再有少女情怀,虽然渴望爱情,却异常谨慎,杨萧在她心目中占据独一无二的地位,但她还没有想清楚……

隔晚,江洛儿神色紧张地聆听着外面的打斗喧嚷之声,她知道今晚的皇宫不同于昨日,只希望杨萧在这警戒十足的情况下不要出什么差错!

渐渐地,只有队伍整齐划一的奔跑和指挥者偶尔发出的指令还能间断地传进她的耳朵。

她正在坐立不安,上官妍面无表情地推门而进。

江洛儿忙迎上去,急急追问道:“怎么样?他有没有事儿?”

上官妍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半天才缓缓说道:“我已告诉他后日午时在城西门外接应你!”

“你与他交手了?没伤了他吧!”

“我怎伤得了他!我当年就不是他师傅的对手!”上官妍突然气鼓鼓地抱怨道。

江洛儿是察言观色的好手,立刻明白她因何不悦,忙解释道:“杨大哥从小就得我爹爹的真传,爹说他有天赋,在剑术上前途无量,甚至可能有一天超越他这个做师傅的,你又何苦不平呢?”

“不过是个晚辈……”上官妍仍是气难平道。

“他一心习剑,不似你兴趣广泛!”江洛儿只好打趣道。

上官妍知道她在暗指那对伤了她的飞勾,不由得又羞愧起来,只好做罢。半晌,才再次开口道:“不过,看他那副模样,想必迷倒过不少女子吧!那样英俊潇洒的一个人,比那个人当年还冷还傲!”不知从何时起,她已将对江平远的称谓从狗贼改为了那个人。

江洛儿心想:可不是吗?连你那宝贝徒弟也不能幸免于难,还连累我得罪他!

只是,这话她当然不敢说出来。

母女相距不过几日,眼看着又将分别,两人都仿佛有话儿要说,却又都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似她们这般的情形并不寻常,血缘凝聚的亲情与时间造成的隔阂彼此矛盾,相互交替。

最终,江洛儿不甘心地试探道:“你愿不愿意见我爹爹?”

上官妍本来满腹心事,被江洛儿挑破,顿时脸色骤变,半天才低声道:“我要再想想,毕竟我恨了他十余年了!”

江洛儿叹口气,想起唐朝杜秋娘的名作金缕衣,不由自主地轻吟出声来: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第二十三章 情意萌动

江洛儿如同一只飞出牢笼的小鸟,欢快地跑向林中的那一抹雪白,太过心急,以至于忽略了身后的那一声轻叹。

上官妍默默地转身上车,略带失落与困惑地吩咐道:“出发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江洛儿心疼地打量着杨萧,目光最终停留在他那双布满血丝却又分外深情的眼眸上,只觉前所未有地依恋与喜悦,好想投入他宽阔结实的怀抱,将心中的委屈与忧虑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可她不能,在这个时代里她不敢任意妄为!

杨萧的一颗心在看到江洛儿向她奔来时几乎要跳出来,他急切地捕捉她那怕是一定点儿的变化,惟恐她受过伤害,直到察觉出她神色中难掩的那一丝委屈,他心中已是酸痛不已,真想将她轻轻地揽入怀中,抚慰这美丽精致的小人儿,可他不敢,他怕惊吓到她,怕永远失去她!

两个年轻人默默对视,良久无语……

还是江洛儿最先打破沉默,娇笑着开口道:“杨大哥,我这次编的葫芦是不是仍旧惨不忍睹?”

杨萧微笑着,轻轻点头道:“确实没有长进!”

“我爹和怪医怎么样了?”

“怪医急得要死,但要给岳青峰疗伤,暂时无法离开武当,整日怨你惹事生非,令他又老了十年!”杨萧说完,两人仿佛都看到金顶上正有一个小老头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坐立不安,不由得相视而笑。

“师傅倒是并没有太着急,他说你虽然卤莽,但一向运气不错,应该不会有事,正好趁机得些教训!”

江洛儿撅起嘴道:“爹爹从小就抱怨我顽皮,自然恨不得我能吃些亏儿,才好听他的话儿!”

“不过,好在我运气确实不错!”江洛儿释然道。

杨萧借机道出疑问:“那个女人是谁?我与她交手时,感觉她的武功系出中原。”

江洛儿犹豫道:“杨大哥,我若告诉你,你可不要透露给我爹爹!”

杨萧吃惊地注视着江洛儿左右为难的神情,不由担心道:“洛儿,你若不方便说,就不必勉强自己,只要她对你无害,我并不关心她是什么人!”

江洛儿心底一热,感激万分地说道:“我并不是不愿告诉你,只是事关重大,我怕你知道后与我一样为难!”

杨萧不语,只是双目中流露出爱怜的神色,轻声说道:“师傅总说你人小鬼大,我却觉得你心事太多,不似其它人那般开心。”

江洛儿鼻头发酸,终于克制不住,倚到杨萧的胸膛上,无声地落下泪来。

杨萧初时震惊得不知所措,良久才觉察到这一切并不是梦境,怀中小鸟般的伊人正是自己心底的瑰宝。他竟是思虑了好久,才小心地伸出手臂,轻轻地将她揽在怀中,不敢再动分毫……

江洛儿对此浑然不知,只贪婪地享受着这一刻无比的安全与温暖,半晌,才略带困扰与疲乏地轻声说道:“她就是我生母,该如何对爹爹说呢?”

杨萧闻言,显然大惊,原本温柔的手臂也不知不觉间坚硬许多。

江洛儿抬起头来,苦恼地叹息道:“是不是很头痛呢?”

杨萧凝视她良久,怜惜道:“这样大的事情你一个人是解决不了的!”

江洛儿叹了口气,重新整理心情,不着痕迹地离开那温暖的胸膛,转身蹲坐在青草地上,发愁道:“我又如何不知呢?所以才分外苦恼!”

杨萧怅然若失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在她身边坐下来,转头爱恋地凝视着少女忧郁的秀美面颊。

江洛儿毫无保留地将她初次与上官妍见面以及这一次又是如何偶遇的情形娓娓道来,其间不免夹杂她自己的想法与顾虑,末了,才颇为不安地转头询问杨萧:“你说我这样做对不对呢?爹爹会不会怪我一直不肯告诉他呢?这次回去,要不要将实情都对他说了?”

杨萧勉强定下神来,将思绪转到她的问题上来,沉思了半晌,才沉声说道:“依师傅的脾气,我只怕他会不顾一切地寻来。”

“就是,我也这么想!”

“你知道你娘现如今的身份吗?好像不一般呢!”

“我也觉得古怪,可她不愿让我知道,好在她与金人不是一伙的!”江洛儿稍有释怀道。

隔了一会儿,她又叹息道:“我总觉得她与爹爹之间的缘分还没有尽呢!”

杨萧拧着两道浓密的剑眉,不无惋惜道:“可惜师傅已有一位夫人了!”

江洛儿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脑海中已不由自主地冒出要想方设法将水月夫人赶走的念头来,她自己却也被这想法给吓了一跳,忙偷眼去看身旁的杨萧,生怕他看出端倪来,被自己恶毒的一面给吓到,只是这算不算恶毒呢?

从杨萧的简短叙述中,江洛儿得知,在自己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南宋武林已发生了巨大变化,由武当公审开始,黑白两道的冲突已经愈演愈烈,几近水火,黑道联盟自身也趋于瓦解,江平远这个盟主实在是名存实亡,除了约束魔教不参与到冲突中去外,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静观其变,就这样也已招致了来自于教内的压力,有教中的长老已经开始指责他这个教主不懂得审时度势,白白令魔教丧失争权夺利的大好机会。

江洛儿越听越是心惊,只觉得整件事情已不止是敌国的破坏阴谋那么单纯,恐怕还有内部人在趁机浑水摸鱼、推波助澜。

“我爹爹人现在哪里?”

“师傅命我全力追查你的下落,他自己先行赶回总坛去了!”

江洛儿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想来有江平远坐阵,魔教内部尚且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普世大师也已经离开武当,赶回少林,他欲召集几大门派联名上书朝廷,希望取得朝廷的支持,借以平息事端。不过,对此持否定意见的声音比较大,凌宵那帮人更是批评他,直叫嚷着‘江湖事必须依江湖规矩解决,不应牵扯其它!’”杨萧又接着说道。

江洛儿冷笑道:“若凌宵那老家伙也依江湖规矩办事,这事态怎会闹得这般大!”

杨萧不解,江洛儿随即将自己这些天来的遭遇大致地讲述了一番,她并没有全部一五一十地道来,尤其是有意无意地将与黑影之间的交往给轻描淡写地几语带过,倒是把从玉老虎那里套出来的话儿一字不漏地复述给他听。

杨萧不由吃惊道:“这样说来,凌宵等人岂不是投敌叛国?”

江洛儿叹息道:“也不知道他是被人利用,还是甘心情愿,可惜我没法打探得更清楚!”

“即便我们这就赶回去,将此事公之于众,恐怕也起不了作用。”杨萧沉思片刻,沉声说道。

“可不是,我们手上无凭无据,玉老虎又死心蹋地的想要做金国的王妃,更无可能站出来揭露真相!”江洛儿颇为无奈地回应道。

杨萧看她发愁的模样,只觉分外心疼,不由劝道:“我们还是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做打算吧!再说,影凤与王兴等人还需先解救出来。”

江洛儿皱眉道:“王兴与神耳倒不必担心,几日前,我已请一位朋友先行赶赴中洲去搭救他们,倒是影凤一直没有消息,最令我放心不下!”

此时,在中洲城内的一间小巧庭院内,令江洛儿担心不已的小姑娘正坐立不安地抱怨道:“大小姐倒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真快急死我了!”

“别急,你不是说已经有位高人去寻她了吗!”一个柔媚的声音半是安抚半是戏弄地接口道。

那是一个妩媚至极又艳丽非常的青年女子,年岁自然要比少女大上几许,不然不会连一个眼神一句话语都这么韵味十足。

看到她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向自己眨眼睛,影凤羡慕不已地扑过去,挤到她的身旁,一把抓祝糊的手臂,边摇晃边娇声哀求道:“好艳姐,你就别再对我笑了,你笑起来这么迷人,我看着好嫉妒,真奇怪,怎么你对男人反倒总是冷着张脸呢?”

女子仍旧笑容柔美,但语气却已冰冷了许多:“男人?我们好好的女儿家,那些个臭男人怎么配我们的笑脸!”

影凤戏笑道:“你总看不起男人,可我觉得你太偏激!男人也并不是个个混帐,就说我们圣教的教主吧,他就是个难得一见的好男人,温文尔雅,本领又高,另外,去寻我家大小姐的杨萧大哥,虽然性子冷了些,却是堪称玉树临风的人物,还有……”

女子听到这里,却是再也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颇为怜惜地打断影凤道:“好妹子,你是太年轻,不知道世人都有两副面孔,偏偏又都只肯拿出好的那副来见人,男人就更是如此了,待你再长大些自然会明白!”

影凤不满道:“艳姐不是说我天真,就是说我年轻,好像你有多大似的!”

女子微有惆怅道:“不是人人如你这般幸运,从小生活在暖室之中,不晓得讨生活的艰辛!不懂得世态的炎凉!”

影凤满眼崇拜地捕捉着女子此时独有的那股迷人风韵,一边暗自思量何时自己也能如她一般迷人至此,一边却又不自禁地回忆起与她初次相见的情形来。

╔╗╔╗╔╗╔╗╔╗

║新║书║库║网║站

╚╝╚╝╚╝╚╝╚╝

第二十四章 影凤奇遇

半月前,正当影凤要被人贩子转手之时,事有凑巧,小姑娘偏偏生了一场大病。也许是水土不服,也许是气极而致,总之,她这一病不但拖延了交易日期,而且还花去了大笔看病就医的费用,气得小老头心疼肉痛,直呼摊上了一笔赔本的买卖。

待到影凤的身体稍有好转,小老头就急不可耐地要将她送走,反倒是铜子儿那孩子毕竟年纪小,良心未泯,反复哀求才又留了她几日。别小看这么几日的功夫,虽然散功的药仍定时地被灌进她的嘴里,却已足够影凤恢复些许的元气,她也留了一个心眼,表面上仍作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暗地里却实实在在地积攒了几许力气。

当一乘小轿晃晃悠悠地将她抬上街头后,影凤瞧准时机,鼓足了气力,不管不顾地一头栽出了轿子,因为全身被缚,滚落过程中,她那可怜的小脑袋先是撞到了轿夫结实的后背,后又磕到了坚硬的青石路上,几乎没跌得她立时晕过去!

她这是孤注一掷,如若没人搭救,她照样会被押送之人给抓回去,可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不甘心就这么被人从一个牢笼送进另一个牢笼。

何该她运气好,正当押送的两名大汉骂骂咧咧地想去擒她时,一个冰冷的女声赫然响起:“把人留下!”

影凤头昏脑涨,口不能言,听到这声音,只觉宛若天籁之音,心下一安,真就踏踏实实地晕了过去。

往后的事情她自然没法知晓,只知道再睁开眼时,一个美艳的女子正在对着她微笑。女子生得艳若桃李,眉眼间却又隐约透着一股冷色,影凤一见,便不自觉地增添了几分好感。

女子让她唤自己艳姐,将她安顿到一处僻静的民宅,对她照顾备至,小影凤只觉自己运气实在是好,不知不觉间戒备之心去了大半。她急急去原先安身的客栈寻找江洛儿,寻不到人,伤心迷惘之余又对她的艳姐更加依赖了几分。

女子言语不多,但很显然是个好听众,往往淡淡的一句话可以引起影凤好多的回忆,可以牵出她心底的想法。她并不知道这叫做老练。

没几天,影凤只知道她的艳姐是个乱世孤儿,靠着远房表亲生活,而女子却已经不落痕迹地从影凤这里听去了许多,不但对她的身份、她被劫的经历都了如指掌,就连江洛儿与她儿时的趣事都听了不少。

女子越是不动声色,影凤越觉她可靠,却不曾留意到,每逢她提及与江洛儿的名字,女子幽黑的眼眸中总会隐隐升起两簇微小的火花来。

江南的斜风细雨中,一只小舟缓缓停靠上湖心的画舫,公子吴常推开怀中的美人,笑嘻嘻地对默默走近的青衣老人说道:“什么大事,不能等我回去再说吗?”

老人低声答道:“主上流连于此已有多日,黑艳捎回信儿来不得不报。”

“噢?她找到机会了?”吴常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

老人静静地从怀中掏出一卷蜡封的薄绢,递了上来。

吴常含笑着展开细读,半晌,语气欢快道:“好,交朋友好,多交朋友才能多办事,这丫头就是有办法!”

抬眼看了看老人,他不无调侃道:“你大老远地跑来,不会仅仅为我送这封信来吧?”

老人神色如常道:“请示主上,金主催得紧,主上要不要亲自出马?”

吴常笑道:“也是,拖了好些日子了,怪不得人家会着急!只是江南春色正好,我还真不愿意离开!”

老人早已熟知他的秉性,并不出言相劝,只无声地等候在旁。

影凤好奇地注视着女子的动作,看着她熟练地穿针引线,一枝娇艳的牡丹渐渐在绣布上现出形来。

“艳姐,你连这个都会,可真了不起!”影凤感叹道。

女子妩媚地一笑,谈谈说道:“这不过是最简单不过的女红,要说了不起,倒是你家的那位大小姐才真正不简单呢!”

“可不是,我家大小姐可说是能文能武,不论什么都是一学就会!”影凤骄傲地回应道。

“真盼着能快些见到她呢!”女子颇为向往地说道。

影凤快活地笑道:“别着急,杨萧大哥已动身多日,想来他们很快就会结伴归来。”

“你好象有十足的信心呢!那个书生真的不知道你家大小姐的去向吗?”

“阿齐说,杨萧大哥看过字条就动身去寻大小姐了,并没有告诉他字条上写了什么!后来,王兴与神耳两人被神秘人救出来,却也自始至终说不出倒底是什么人在与大小姐作对。”

“你家那位大小姐真的会一直记挂你,再回来找你吗?”女子极为认真地问道。

“那是自然!大小姐待我如亲姐妹一般,我失踪这段时间,她还不知道有多着急呢!”影凤极为肯定地说道。

女子突然出声笑道:“妹子,你就是太单纯,将什么人都说得那么好,你家那位大小姐若真的这般在意你,岂会让你落在人贩子手中那么长时间呢?”

影凤不由吃惊道:“艳姐,你怎能这样说?你没见过我家大小姐,她对人好得很,对身边的人都如同亲人一般。再说,王兴不是将这前后的情形都讲给我听了吗?大小姐就是因为救我心切才上了别人的圈套的!”

女子眼波一转,再次展开笑颜道:“她那样出身的人又怎会真正将我们这类人看在眼里,大不了是心地好些、举止大方些罢了。她说倒底也是你的主子,你还真以为可以与她姐妹相待吗?”

影凤原本还要争辩,听到她最后一句话,却不由得怔住。

女子又趁机说道:“我没见过你家大小姐,原本是不该说三道四的,只不过不与你见外,才对你说几句心里话,你若不爱听便当作我没说,我也不过是提醒你,不要将所有人都想得那么好,免得吃亏!”

影凤茫然地看着她,轻声问道:“吃亏,我怎会吃亏呢?”

女子并不正眼看她,再次专心于手下的刺绣,只是忙里偷闲地带过一句道:“世事难料,谁又知道呢?”

这么含糊的话,不是影凤这样年纪的女孩子能够听明白的,她只觉得怪异,有什么地方是不对的,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敲门声恰恰在此时响起,已不容她再多想多问。

门一开,是阿齐,影凤为了便于与她的艳姐亲近,一直留宿在她的宅院里,是以恳求阿齐一有消息便来此处找她。

今日,阿齐的双目明亮异于往常,喜悦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影凤,他们回来了!”

“谁?谁回来了?”影凤尚未从刚刚的茫然中回过味儿来,怔怔地追问道。

阿齐开心地叫道:“自然是江姑娘和杨大侠,还能有谁!”

“啊!”影凤恍然大悟,顿时喜笑颜开道:“大小姐回来了#蝴们现在哪里?”

“看他们风尘仆仆的模样,必定赶了不少路。”阿齐自顾自地说道。

此时,院内的女子也放下了手中的女红,不动声色地走过来,笑盈盈地说道:“回来就好,怎么不请他们直接到这里来呢?”

阿齐耐心解释道:“江姑娘与杨大侠寻到我,知道大家都平安,她高兴得不得了。只是不知为何,她只让我悄悄来通知你们,我已经先去转告了王兴他们,想必他们这时也应该见面了!”

“那还等什么,我们这就过去!”影凤一把拉住女子,急切地叫道。

女子笑道:“好妹子,艳姐毕竟是外人,不好这么冒然地与你一同去。”

影凤与阿齐都是心思比较简单之人,两人不解地对视一眼,影凤摇头道:“艳姐,你怎能这么说!要不是你救了我,我还不晓得会落到什么地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大小姐怎会将你当作外人?”

阿齐也在旁边不住地点头。

女子神色腼腆道:“什么救命恩人,不过是小事一桩,你还成天挂在嘴边。你若有心,不妨请你家那位大小姐有时间到艳姐这里来小坐一下,让艳姐也见识一下这么个可人!”

影凤见她这么说,也只好作罢,急匆匆地跟着阿齐去见江洛儿。门一关,女子的脸上立时浮现出一层诡异的笑容来。

一家偏僻的小客栈里,江洛儿正在静静听着王兴与神耳的汇报。

王兴不解地说道:“就是这样,那黑衣人将我们放了出来,并让我们转告大小姐,他的家中出了事,他必须立即赶回去!”

“噢,他还对您说后会有其期来的!”一旁的神耳及时补充道。

江洛儿闻听,暗暗叹息,不由自主地想起上官妍说过要整治完颜轩的那段话来,心中猜测着是否因此令黑影急急返家,如若真是为此,自己倒真有些对他不住。

王兴继续说道:“还有,属下刚刚打探到消息,我们的生意恐怕……”

他停下来,偷眼瞧了一眼江洛儿的脸色,一时间神情颇为犹豫,仿佛在考虑是否该继续说下去。

江洛儿心中一沉,知道必定不是好消息,不由苦笑道:“你说吧,这段时间来我们都忙于江湖上的事端,疏于打理生意,有什么意外也并不奇怪!”

王兴咬咬牙道:“我听道上的商家在传,说是梁家惹上了官司,梁鹤年以贩卖假药的罪名入狱,现正押解入京!”

江洛儿大吃一惊,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王兴抹了一把汗,接着说道:“还有,我们原本生产的成药都已被官府查封,现在大小药铺出售的都是骆氏药丸,据说是朝廷唯一认可的,别家都不许再私自制造!”

“骆氏?就是你早前向我提起的那个福建的家族?”

“正是,大伙都说他家背后有朝中当权者的鼎立扶植,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迅速窜上来!”王兴忿忿然地解释道。

第二十五章 谋求面圣

江洛儿与杨萧对坐在临安闹市的一家酒楼里,两人面前只摆着一壶米酒和几碟小菜,清清静静的二楼雅间与窗外热热闹闹的街道形成鲜明的对比,颇有一股闹中取静的意味。

杨萧沉默地喝口酒,抬起眼来看着江洛儿道:“我还是留在你身边的好,免得再出意外!”

江洛儿用一只手把玩着小巧的酒杯,轻轻叹了气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我,可是我近来有很强烈的预感,教中恐怕要生变,你还是回总坛去帮我爹爹吧!”

杨萧摇头道:“有师傅在,教中即使有人生了异心,也不过是小丑跳梁,成不了气候,我回去与否影响都不会很大。”

江洛儿放下酒杯,极为认真地说道:“不,爹爹在教中虽有至高的威信,但他身边亲信之人不过寥寥,一旦有事发生,你怎可不在他身边?”

见杨萧沉思不语,江洛儿继续劝道:“潜龙影凤如今都已到我身边,怪医也已在路上,不日便会赶到,王兴在这里也有些路子,在临安绝对不同于在中洲那般被动,何况,我此番意在朝堂,也不想动刀动枪,你的确没有必要担心我。”

杨萧一口饮尽杯中酒,点头道:“好吧,你既然如此说,我明日一早就动身。”

见江洛儿嘴角浮出笑意,杨萧无奈道:“洛儿你向来行事大胆,只是果断有余思虑不足,你身边之人,潜龙影凤太过年轻,缺乏经验,王兴倒是通些事故,却智谋有限,又太过听命于你,即便是怪医前来,他顽劣好玩,难保不误事……”

正说话间,一阵脚步声传来,杨萧警觉地闭上嘴巴,两人一起看向房门。

门外一个温柔的女声道:“杨大侠,洛儿,我来给你们添壶酒!”

江洛儿不由微笑道:“春儿,进来吧!”

门一开,面色丰润的潘春儿缓缓走了进来,江洛儿眼盯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轻声埋怨道:“你有身孕,这些事儿不必你这个老板娘亲力亲为,叫伙计做就行了!”

春儿放下酒壶,笑容满面道:“你和杨大侠难得来到临安,我们夫妻倆能做的也不外乎是供上吃好喝好罢了!”

江洛儿谦意道:“我们这么多人难免影响酒楼的生意。”

春儿佯装嗔怒道:“洛儿怎可这样说,若是没有你,那有这酒家,说起来,你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怎么还说客气话!”

江洛儿知道喜来与潘春儿夫妻都是老实本份的人,一再坚持并无必要,索性笑而不语。

春儿这才开心地继续说道:“你不知道喜来这两天有多高兴,每晚临睡前都琢磨第二天的菜谱,说你已好久没吃到他亲手做的菜了,这次一定要好好补一补!”

江洛儿与杨萧闻听,不由相视而笑,杨萧微笑道:“可不是,洛儿小时贪吃,有段时间只肯吃喜来做的饭菜,任性得很!”

江洛儿面颊微红,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春儿以为她不好意思,忙摆手道:“我看潜龙兄弟才是真正贪吃,一直跟在喜来身后转,一会要吃这个,一会要吃那个!”

江洛儿不免难过道:“他很小就离开京城,难得这次回来,想念家乡的口味也不奇怪!”

春儿那里知道潜龙的身世,一味往下说道:“倒是阿齐兄弟实在难得,见这楼内缺少装饰,一口气已是作了好几幅字画了!”

江洛儿点头赞许道:“他有国手的水平,原本轻易不肯作画,显然是近来心境好了许多。看来我因怕他继续留在中洲受到牵连,而将他带到临安来确是没有作错!”

杨萧闻听,看了她一眼,似有话说,却又欲言又止。反而侧过头去问春儿道:“王兴与神耳还没回来吗?”

春儿如实答道:“他们两人一直不见踪影,就连影凤妹子也跑出去大半天了,至今还没有回来。”

江洛儿向杨萧解释道:“我命王兴二人去打探门路,不是件易事,确是需要花些功夫,不用着急!”

一旁的春儿羡慕道:“他们都能帮到你,我们夫妻实在是没用,我那亲兄弟也不够争气。”

江洛儿摇头道:“春儿不要这样说,如今,怪医在武当,我在临安,怪医岛的一大摊子事儿都落在冬子一个人身上,他可是能干得很呢!”

春儿听到江洛儿这般夸奖自己的弟弟,不由笑得合不拢嘴,又闲话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雅间内又再次只剩下两人,江洛儿发愁道:“杨大哥,影凤这段日子与那个艳儿姑娘走得十分近。”

杨萧问道:“那人有什么不对吗?”

江洛儿皱紧眉头道:“她当日救过影凤,两人亲近也是应该,只是怎么就这么巧,我们一行人到临安来,她也在此时来投奔此地的远方亲戚!”

杨萧点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对这等不明来历之人确实要小心些,你能这么想,我已放心许多。”

当日直至晚饭前,王兴与神耳两人才神色倦怠地从外面赶回来,不及休息,便来见江洛儿。

“大小姐,属下二人照您的吩咐四下打探了一番,在这京城里办事可真是不容易!”王兴感慨道。

江洛儿静静地为两人添上茶水,才坐下来认真地听两人汇报。

王兴从怀中掏出一封拜帖,苦笑着对江洛儿说道:“属下今早先是依命去拜访枢密院的贺大人,可人家命下人转告我们,说是向来不与江湖人物私下交往,一句话就将我们赶了出来,属下想,既然贺大人不肯引见,属下干脆直接去枢密副使肖远声大人的府上拜会得了,结果连人都没见着,守门的家人死活都不让我们进去,打点银子都不管用。”

神耳在一旁补充道:“我们一转身,属下就听到那帮家奴私下里嘀咕,说是连我们这些普通小民都想随便面见大人,实在是笑话,给多少银子都不可能!”

江洛儿叹口气道:“这也不奇怪,朝廷官员行事向来愚腐,没有官衔之人实难接触到大员,我命你二人这样做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毕竟我在武当时也并未与那位贺大人实际接触过,求他来引见确实没多少可能,而那位肖大人,我更是只闻其人,仅知道他乃是皇帝驾前的亲信,人家不理会我们这些江湖人物确也寻常。看来这条路确是行不通!”

王兴抱怨道:“我早说请圣教在京城的兄弟出面,大小姐就是不准!”

江洛儿苦笑道:“请他们出面又能如何呢?他们在临安这么多年,也不过是打探些消息,听闻些动向,他们能攀得上关系的也不过都是些小吏师爷而已,我今遭要找寻机会面见当今皇上,他们能疏通的人脉根本都没有用处,而且若是让消息传回教里去,人家还不知会怎样想,只会给我爹爹平白添乱!”

王兴面色尴尬道:“大小姐,属下还是不明白,难道您见到了皇上,皇上就一定会帮您吗?”

江洛儿瞪了他一眼道:“我说可以就是可以,你难道对此还有所怀疑吗?”

王兴忙一缩头,不敢再多言。

神耳见了,急忙劝道:“大小姐息怒,属下等都知道大小姐神通广大,但此事闻所未闻,太过希奇,难免属下等疑虑。”

原本一直都沉默不语的杨萧在此时开口道:“你们只管办事就好了,既然洛儿这样说,她自然是有她的主张!”

江洛儿向他投去一个笑容,才转头说道:“这么晚了,喜来早已备下酒菜,我们还是先去用晚饭吧,不要辜负了他。”

王兴二人巴不得如此,急忙答应一声,匆匆地跑了出去。

待他们一离开,杨萧凝视着江洛儿道:“洛儿,我虽然不知你倒底为何这么有信心,不过想来你做事不会卤莽至此,或许那皇帝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上也是说不定的,只是万事要三思呀!”

江洛儿心中感叹,杨萧不愧是江平远的得意弟子,这种事竟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待到晚餐后,江洛儿暗暗向王兴使了个眼色,两人躲过众人私下商议起来。

王兴叫苦道:“大小姐,这回可是使出去不少银子了!”

江洛儿不以为然道:“要成事怎能不花钱!”

王兴叹口气道:“属下就是想不通,大小姐怎么似乎比属下还明白这些市井间的道理?”

见江洛儿一再瞪他,他忙正色道:“是这样的,属下依照大小姐的意思,确是打听到几个在官场上混得还不错的世家子弟,其中有一人最为猖狂,明目张胆地列出价码来,要买官职,三公四卿的虽不可能,但寻个进身还是没问题的,不同的官衔对应不同的价钱,除此之外,据说他的鬼点子特别多,只要出得起银子,他总能想出法子来!”

江洛儿笑道:“朝廷腐败不堪,冒出这样的人来并不奇怪,兴许他还真能有办法帮到我们,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郭子祥!”

“好,你约他明日正午后见面,我亲自与他谈一谈!”

王兴道:“大小姐,您是想等杨公子起程后再……”

江洛儿不满地盯了他一眼道:“心中既知,何必明言!”

王兴嘿嘿笑道:“大小姐一向言行惊人,杨公子岂会不明白?不过,大小姐非要这样,属下照办就是了!”

郭子祥眼珠滴溜溜转了几下,对带他进来的王兴说道:“怎么,你家主人不愿见人?干嘛躲在屏风后?”

王兴笑道:“我家主人是位年轻小姐,不便抛头露面,还望郭兄见谅!”

这郭子祥不过是个二十余岁的公子哥,满面油光,神色确是有些轻浮,王兴不由在心中庆幸江洛儿想得周到。

江洛儿端坐在屏风后,心中想的却是,看这人一副油头滑脑的模样,是否真有传闻中的本事!

王兴依照江洛儿的吩咐,开门见山地说道:“郭兄,我家主人姓江,因有要事,急需面见当今天子,不知郭兄可有办法?”

这郭子祥向来横行惯了,经他手也不知办过多少稀奇古怪的事儿,只要有银子从来都是来者不拒,可猛一听闻此言,还是怔了一下。

半晌,他才哈哈大笑道:“一个平民女子要面见天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郭公子是不是没有这个本事呀?如若没有,敬请明说,我大可继续去找那能推此磨之人!”江洛儿突然在屏风后沉声说道。

郭子祥闻言一楞,收起轻佻神色,正经八百地说道:“既然江小姐这么爽快,我也不妨明说,要成此事,办法不是想不出,只是事关重大,我郭某虽是个爱财如命之辈,却也不敢轻易答应,说不好听的,万一小姐存了什么对天子不利之心,我郭某可是也要跟着万劫不复!”

江洛儿心中好笑,点头道:“没想到郭公子还分得出轻重,没被金银冲混了头脑。不过,你放心,我面见皇帝没有恶意,而且皇帝还会很高兴见到我,事成之后,你的好处不止这些!”

郭子祥还待再开口,王兴抢上一步,将原本摆在桌上的一个小箱子轻轻打开……

郭子祥站起身,进前几步,直楞楞盯着里面的东西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他才指着箱子道:“这是酬劳?”

屏风后的江洛儿沉声道:“不错,我相信这个价钱,即便郭公子不愿帮忙,其他人也不会看不上眼的!”

郭子祥急道:“其他人怎及郭某有办法!”

“好,既然郭公子答应了,那就速想办法,我不想再耽搁下去!”

“没问题,敢问姑娘的要求只是要见当今天子一面吗?没有其他要求了?”

“没有!”

郭子祥再次贪婪地注视那箱子半晌,才边思索边开口说道:“当今天子不大出宫,如今只能想法将小姐送进宫去,还得安排可与皇帝见面的机会。”

“这几日,正是按照惯例在民间眩和秀女入宫的日子,我看不如……”

“等等,难道郭公子不能想想办法将我以宫女的身份送入宫吗?”江洛儿一听秀女二字,只觉头痛,急忙打断道。

郭子祥一脸愤然道:“小姐以为宫女是随便就可以安插的吗?那也要定期甄选才可,如今正逢选拔秀女,这可是天赐的良机,何况,宫女可不是随便就可以见到皇帝的,小姐可要想清楚!”

“好吧,好吧!”江洛儿沉思半晌,终于无奈道。

“再有,这法子能不能成,光靠我想法儿给小姐安插入名册也是不够的,还得看小姐自己有没有这个本钱!”

“那好,就请郭公子先来看看我是否有这个本钱!”说着,江洛儿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第二十六章 皇宫风云

“肖瑞云”

“肖瑞云”

负责点名的太监连唤了两声,江洛儿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个陌生的姓名正是自己现在的身份,她忙应了一声。

一位身份颇高的老宦官不满地瞪了她一眼,神色却转瞬间起了变化,待到点名完毕,转身对身边的一个小太监低语道:“叫人多留意关照那个名叫肖瑞云的秀女,知道吗?”

小太监仗着平日得宠,大胆进言道:“郑公公,今年进宫的秀女容貌出众者不少,您怎么这么早就认定她会有前途?还是如往年一样,多等些时日,待将她们的脾气与手腕儿都摸透些再押宝岂不是更稳妥?”

老宦官嘿嘿笑道:“小喜子,你难道对公公的眼力有所怀疑吗?”

那被称为小喜子的太监急忙告罪,老宦官继续说道:“如若她只是样貌出众,公公我也不会这么快就看准她,往日里选秀女,最后胜出者也并不都是长像最出众的那一个,只是这个秀女不同,她眉目间有一股英气,眼神里带几丝睿智,面像又生得贵不可言,保管没错!”

江洛儿此时却是在一门心思地研究着宫墙殿瓦,她看得十分仔细,边看边庆幸自己没有打冒然闯宫的主意。

很明显,因常年遭受外强的攻击与威胁,宋朝的皇帝是不遗余力地加固防卫自己的居所朝堂,不仅宫殿布局复杂,墙高梁深,而且皇宫的守卫更是明显要较金国皇宫多上不少,即使是在白天,往来巡逻的卫队也不时可见,可想而知夜间的防卫又会有多么严密。

江洛儿心有所思,并未留意身边不时有人在对她指指点点。她对其他秀女不敢兴趣,却不代表其他秀女不将她视为劲敌。

秀女在未经选拔之前身份极其特殊,要接受一连三日的礼仪培训和专人的初选,在这期间没有可能见到皇帝,而且全部都居住在特定的储芳宫内。

江洛儿随着这一大群莺莺燕燕被安置进储芳宫的各个房间,江洛儿初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受到了优待,直到一个傲气冲天的小姑娘不依不饶的要与她换房间。

小姑娘长像异常的甜美,脾气却大得不得了,站在房门前,拦住一个太监叫嚷道:“你们这些奴才明摆着是欺负我锦玥,为什么收了银子还不将我安派在此间?我要换到这间来!”

小太监不急不缓地说道:“这房间安排是早就定好的,至于银子吗,小的就更不清楚姑娘在说什么了!”说完竟一转身小跑了出去。

那自称锦玥的小姑娘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侧头正好到江洛儿在房内好奇地盯着自己看,顿时将矛头转向了她,手指江洛儿叫道:“你给的银子比我多,有什么好得意的!”

江洛儿好笑道:“什么银子?住在哪儿还不都一样,何苦将钱花费在这上面!”

锦玥不信道:“怎么?你没买通那帮奴才,就能住进这间房?”

江洛儿不解道:“这间房怎么了,有什么不一样吗?”

锦玥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道:“你真不知道这间房有什么不同?”

江洛儿老老实实地点了下头。

锦玥正要再开口,一阵笑声传来,原来是另外几名秀女一边笑着一边结伴聚了过来,只听其中一个身材高佻的少女分外尖酸地说道:“到了现在还装什么傻呢?谁不知道每届只有最被看好的秀女才会入住这间屋子!”

江洛儿纳闷道:“不是还没开始选吗?”

另一眼角带颗泪痣的少女在旁添油加醋道:“看你年纪似乎比我们还要小,却心计不少,这宫里私下的规矩竟会不知道?你装傻充楞也不用在我们面前吧!”

江洛儿不由眉头皱起,心中暗自埋怨起郭子祥来,自己以秀女身份入宫本就是勉为其难,如今看来这其中意想不到的麻烦还真不少!

想到这里,她索性侧头对锦玥说道:“不明白你们倒底在说什么!你喜欢住这间房,就让给你好了!”

那原本气焰嚣张的锦玥见她这样说,反到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忙摆手道:“不,不,既然已经安排给了你,怎可随意调换,你住,你住!”

江洛儿见她如此模样,只觉这小姑娘十分可爱,不由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那高佻的少女却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原来脾气还不小!就算住进了这间房,又有什么了不起,最后谁能扶摇直上还说不定呢!”

“就是,就是!”其他人立即附和道。

江洛儿心中叹气,自己怎么就卷入这群争风吃醋的女人堆里了呢?怎么样才能尽快地见到宋理宗,摆脱这一切呢?

入夜,二更天的梆子声响过不久,江洛儿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四下观望了片刻,摒息凝神地潜入*夜色*之中。

储芳宫的红漆大门早已关得严严实实,她转了半晌,终于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纵身蹿上了宫墙。

江洛儿小心翼翼地蹲在墙瓦上,生怕弄出声响来惊动他人,夜风袭来,阵阵的寒意伴着清淡的月光将诺大的一个皇宫衬得分外森严凄冷,江洛儿暗自里打了个冷战,正欲向下跳,翻过墙去,突闻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过来,她忙压低身形,留心观望。

不一会儿,几个小太监抬着一乘晃晃悠悠的小轿走了过来。

江洛儿眼见这队人神色匆匆地经过,不由得起了疑心,她正为找不到皇帝的寝宫发愁,当即便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江洛儿的轻功虽算不上一流,一时间却也不至于暴露行踪,只是跟了不久,她发觉前面那队人行进的方向似乎不大对劲,她这个第一次进皇宫的人也觉察得出,这队人是越行越偏僻,越行越远离后宫中心地带。

终于,前面那队人拐入了一处僻静的庭院,*夜色*中虽然看得不很真切,也能感觉出这里似乎是荒废多时。

江洛儿提气纵上院墙,紧紧趴在墙头向里面看去。

那顶轿子不偏不倚地停在一处井口旁,一个小太监正提灯探头探脑地向井内照去,好一会,转头对另外两人点了下头,那两人手脚麻利地掀开轿帘,从里面架出一团东西来。

江洛儿突然觉得分外紧张,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两个小太监轻手轻脚地将那团东西抬向井口,江洛儿想起以往在校旱电视里看到过后宫妃嫔被秘密处死的情节,心知不妙,正在犹豫要不要冲出去救人,其中一个小太监却突然哎呀一声撒了手,那东西应声滑落,一张苍白异常的面孔也顷刻间落入了江洛儿的视线。

江洛儿一眼便瞧出那是个年纪极轻的女子,眼鼻嘴角等处的血迹已然凝固,心知她必定断气多时,这才按捺下冲上前去的想法。

只听另外一个小太监不住地小声责骂道:“你这么不小心,要是惊动了他人,娘娘还不要了你的小命儿!”

那撒手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说道:“我刚才突然觉得杨美人动了一下,吓得我……”

“胡说,杨美人的毒酒是我亲手灌下去的,你不也亲眼见到了吗?”

“哎呀,是不是杨美人的鬼魂还附在身上……”

“闭嘴!不要命了,还不快动手!”

江洛儿眼睁睁看着他们再次抬起那尸身,似仍掉一个烫手山芋般迅速地将其抛入井中。

那井显然是口枯井,尸身落入可清晰闻听到坠地之声!

小太监们又四下寻了几块大石,也一骨脑地投了进去,这才住手。他们几人互相看了几眼,不约而同地面向枯井跪拜下去,其中一人轻声念道:“小的们也是不得已,您若在天有灵,可别找我们几个来报仇,这一切都是史贵妃指使的,您要找也找她去!”

江洛儿目睹了这样一幕,已全然失去了当晚再去寻找理宗的心情,她心慌意乱地摸回储秀宫,正欲返回自己的房间,突闻一阵微弱的哭泣声随着夜风传来,她因为刚刚眼见一个弱女被害,此时那能忍受再有女子伤心,当即想也未想就寻声而去。

哭声由一间仍亮着灯光的房内传出,江洛儿记起这是秀女锦玥的住处,生怕她有事,也未打招呼就推门闯了进去。

房内的锦玥听到动静,睁大了一双通红的眼睛,惊异地注视着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江洛儿,颤声问道:“瑞云,你,你干什么?”

江洛儿上下打量她一番,才松了口气道:“我听到你的哭声,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锦玥不好意思道:“我没出事!”

江洛儿想起她白天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不由奇怪道:“你无缘无故地半夜哭泣,倒底是为什么?”

锦玥撅起小嘴道:“我从小没离开过我娘一天,想我娘了!”

江洛儿因为刚才的所闻所见,心情十分低落,听她这番解释,只觉命运弄人,一个可怜的女子刚刚香消玉陨,这一个却在因一点点小事而流泪伤心。当下没好气道:“这么想你娘,还来选什么秀女!”

锦玥不依道:“想我娘是一回事,出人头地是另一回事!”

“出人头地?被选进皇宫就能出人头地?”江洛儿不自觉地嘲笑道。

“那是自然,如果有一天我锦玥能被皇帝看中,被封个美人、贵妃什么的,自然就能出人头地了!”

江洛儿想起不久前见到的那张七窍流血的苍白面孔,心中阵阵地发寒,半晌才出声道:“这皇宫是个是非之地,想要出头那会容易!”

锦玥不满道:“要是别人劝我也就罢了,我大不了是以为人家嫉妒我,不想我锦玥有风光的一日,可你瑞云不同,谁不知道,你是今年的大热门,许多人都看好你,我根本就没本事与你争。”

“大热门?”

“是呀,最好的那间房分配给你住,最勤快的宫女派去服侍你,我还听她们说,已经有人在嫉妒你,想要排挤你呢!”

江洛儿稍加留意便很快发现这些入宫备选的秀女确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结成了不同的小团体。

官宦名门家的小姐势力最强,往往消息灵通,居高自傲,例如奚落过江洛儿的那个高佻少女;富家财阀的女儿也不在少数,这些人家大多期望借助自家女儿的攀龙附凤来增强家族的实力,譬如江洛儿熟悉的锦玥;更多的秀女则是选自各地乡间城镇,这里面又因了地域的不同而有所分化,倒是真真正正可以找出几个极为出众的人物来,有一个名叫延秀的女子很快就引起江洛儿的注意。

秀女们被安排练习在宫内行走的仪态,要求缓步轻移,婀娜生姿,尽管宋代的女子大多天足,未受裹脚之累,但不少平日娇生惯养的秀女还是叫苦连天。

锦玥因为动不动就爱耍大小姐脾气,即便是她那圈子里的人也对她避而远之,她见江洛儿落单,自然欣喜地凑了上来。

她一边揉着细腰,一边对江洛儿诉苦道:“瑞云,看你练了这么长时间,怎么都不见累呢?我可是快要支撑不住了!”

江洛儿心中好笑,我这舞刀弄枪的身子骨自然不是你这娇养在闺中的小姐可比的!

表面上,江洛儿却不以为意地说道:“每人体质不同,你多加练习就会习惯了。你看那边穿浅蓝衣裙的小姑娘走得多认真呀!”

锦玥随着江洛儿的眼光看过去,不由得极为不满地说道:“我怎能与她比,延秀虽然家贫,却生得一副病西施的狐媚模样,也是今年的大热门之一。这种小户人家的女儿自然比我要吃得了苦!”

江洛儿不由笑道:“你打听得还真不少!”

锦玥得意道:“这有什么,只要肯使银子,有什么消息是打探不出来的!我离家前,爹娘就叮嘱过我,这叫‘知己知彼’,只有将对手的情况都摸清楚了,才好为自己打算!”

江洛儿听了,倒是对这小女孩又增添了一分好感,正想夸她几句,突闻一声呻吟,在她们身旁经过的延秀猛然间跌向地面。

江洛儿眼疾手快,一把拉祝糊的手臂,顺势架住了她。

延秀面色煞白,满头汗水,哆嗦了片刻才开口说道:“谢谢你!”

江洛儿的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搭在她的手腕脉搏上,眉头紧皱道:“你的脉象……”

延秀大惊道:“我没事,我很好!”

江洛儿见她一双美目中满含惊恐与乞求,不由心念一动,猜想她是不想宣扬出去。

此时,锦玥等几名附近的秀女也围了过来,锦玥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

延秀轻轻推开江洛儿,绽开一个柔弱的笑容道:“我刚才不小心险些绊倒,吓到了自己,现在已经没事了!”说完,她向江洛儿递去了一个眼色。

江洛儿心中了然,不声不语地退到了一旁。

休息的空闲,延秀小心地走近正在独自沉思的江洛儿,颇为感激地细声说道:“瑞云,多谢你!”

江洛儿见近旁并没有其他人,沉声道:“你身有顽疾,不可过多劳累。”

延秀缓缓垂下头,伤感地叹息道:“我自幼就体弱多病,家中又没余钱给我诊治,就这么耽误了下来。”

江洛儿劝慰道:“你这样的病情,只有好生调养才不至恶化,如今参与选秀,劳心劳神,对你可没有好处。”

延秀沉默半晌,神情忧寂道:“你可听过这样一首诗‘青春正二八,生长在贫家,绿窗春寂静,空负貌如花’。你说我若不抓住这次机会,是不是很可惜?”

江洛儿仔细打量了她几眼,无奈地点了点头。延秀的美丽是一种云水清风中带着淡淡哀怨、绵绵忧愁的美丽,无论是男女都会不自觉对她心生怜惜,这样如花的可人儿若是埋没在乡间确是件憾事。

延秀见江洛儿不出声,犹豫了片刻,继续说道:“你这样出众,我自然无法与你竞争,想必你也不会认为我对你是一种威胁,就请你继续为我保守秘密,不要将我的身体状况张扬出去,好吗?”

江洛儿这才明白她主动来找自己的真正目的,不由得哭笑不得,她本身从未想过要力压群芳,自然不屑于与这些秀女明争暗斗,但显然别人已将她视为了强劲对手,这延秀的一番话明摆着是在以退为进,没料到这么一个看上去柔弱的女子却有着如此精明的头脑。

江洛儿极为爽快地答应道:“你放心,我无意声张,你身体好坏实在是与我无关!”

延秀喜笑颜开地道声谢,转身离开。江洛儿想起昨晚的所见所闻,忍不住在她身后轻声说道:“其实,平平安安地嫁人生子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延秀明显地楞了一下,却并不回头,稳步地走开了。

锦玥捧着一把蜜饯远远地走过来,疑惑地盯着延秀的背影,问江洛儿道:“她找你做什么?”

江洛儿在心底里叹了口气,面色平静道:“没什么,不过是随便聊了几句。”

锦玥递过蜜饯,故作神秘道:“你总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你知不知道,在这里是不可轻信任何人的!这个延秀表面上看起来弱不禁风,实际上还不知多有心计呢#糊主动向你示好,保不定是在打什么主意!”

江洛儿笑着反问道:“那你呢?你也不断向我示好,你在打着什么主意呢?”

锦玥嘻嘻笑道:“我?我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你这么被看好,我与你交好,等到你有出头的机会,说不定心一软就能帮我锦玥一把,你说是不是?”

江洛儿对她实在是无可奈何,心中郁闷之余,不由得暗下决心,今夜怎么说也要找到理宗,快些离开这是非婆妈之地。

正想着,不远处的一阵小小骚动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是一群颇有背景势力的秀女,几人正围住了江洛儿认得的那名高佻女子。

江洛儿比普通人更为耳聪目明,稍一留心,已隐约听到那女子说道:“……就这样,杨美人莫名其妙地失去了踪迹……”

江洛儿大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凑近几步,只听她继续说道:“杨美人这段日子来极为受宠,大家都在传,她突然失踪,很可能因为是有神秘的江湖人物潜进了皇宫,将她掳了去,据说皇上对此极为震怒呢!”

“瞧她那副得意忘形的模样,不过是史贵妃的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仗着史宰相的权势,整个家族都抖起来了。其实,我听人说,史贵妃根本就不得宠,还嫉妒心极强,宫中有不少人都恨死她了!”锦玥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不过她显然是没有听清人家的对话,只是对那高佻女子受到众星捧月一般的境遇深感嫉妒。

江洛儿听了这些话,却暗自留上了心,不由自主地猜测,是不是那害死人命的史贵妃为了转移视线,特意散播出了这样一番话来?

随即又想到,若是皇帝真的相信了这种无稽之谈,他如今肯定会对武林人士心存偏见,自己若依照原定计划,夜间偷偷寻到他,他会不会因此而对自己产生不满和戒备之心呢?

不行,人都说龙心难测,自己这次又有求于他,千万不可大意,从长远考虑,还是另想办法吧!

当晚,辛苦了一天的秀女们大多提早安歇,江洛儿身边那个颇为勤快解意的小宫女也早早地备好了一大桶热水给她洗身。

江洛儿享受着这难得的安逸时刻,原本心事重重的心境也渐渐松弛下来,正在半睡半醒间,一声惊呼猛然间响撤储芳宫,随即传来杂乱的开门、走动和络绎的惊呼之声。

江洛儿刚刚穿戴好,小宫女就急急地推门进来,面色惊慌道:“姑娘,是否惊扰到了您?”

江洛儿摆摆手,平静地追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是一位秀女,被发现晕倒在了房内,怎么都叫不醒!”

江洛儿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延秀的那一张秀美脸庞,顾不得再问,急急地冲了出去。

待跑到出事地点,推开众人,江洛儿一眼看到的是一个从未打过交道的秀女正毫无知觉地躺在一名宫女的怀中,另有几个太监宫女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江洛儿近前几步,冷静地试鼻息,查脉搏,沉声询问道:“请御医了吗?”

一个身份较高的宫女抢先答道:“已经派人去请示总管了!”

江洛儿瞪了她一眼道:“人命关天,还请示什么!”

宫女委屈道:“这是宫里的规矩,必须先请示,再去太医院唤御医!”

江洛儿摇头道:“来不及了,你们快将她先抬到床上去,疏散围观之人,打开门窗通气,再给我拿杯烈酒来!”

这几个原本慌了手脚的人见她语气不容置疑,自然毫不迟疑地依言行事。

江洛儿接过那杯好不容易才找来的烈酒,一手撬开昏迷女子的樱桃小嘴,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猛灌了进去,趁人不注意时,又暗地里点中了她身上几处疏通经络血脉的穴位……

江洛儿眉头紧锁地盯着女子俏丽的容颜,心中寒意连连,她自己清楚,这名女子并不是莫名地昏倒,而是被人施用了一种极为罕见的迷药,如若不能得到及时救治,很可能就此长睡不醒!

锦玥凑到江洛儿近前,满脸羡慕道:“瑞云,你本事真不小,我听说昨晚出事的那名秀女多亏了你及时救助才能清醒过来,连御医都夸赞你呢!”

江洛儿淡淡地笑道:“你又去四下打听了,连御医说过什么你都清楚!”

“当然,你以为这事简单吗?我自然要问个明白。”

“有什么不寻常吗?”江洛儿故意追问道。

锦玥压低声音道:“我听一位公公说,御医虽然没有讲明那名秀女昏迷的原因,但暗中示意是有人给她下了毒!”

“噢?为什么会有人给她下毒?”

锦玥不满道:“你就是这样,对身边事一点也不关心。你没听说,每届的选秀就如同打仗一般,昨晚昏迷的那名秀女也是本届被看好的人之一,听说家里既又钱又有势,人又生得漂亮,几乎有九成的把握被选中,自然有人嫉妒了!”

江洛儿惊异道:“嫉妒也用不着这样害人吧?万一救不醒她岂不是……”

“嘘!”锦玥急忙示意她不要大声,“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反正被下毒的人又不是你!不过,看你这么稀里糊涂的,保不准人家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你可要当心呀!”

江洛儿好笑地指着自己问道:“对付我?”

“你以为不可能啊!我告诉你,下手之人一日未暴露出来,她就可能再次对其他人下手!”

“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你以为宫里的人不会查吗?”江洛儿进一步试探道。

“那就不好说了,如果下手之人也是极有背景……”锦玥说到这里,故意打住,淘气地冲江洛儿眨了两下眼睛。

江洛儿装作不解道:“可你不是说,昏迷的那名秀女有钱又有势吗?”

“这还不明白?自然是她家的权势还不够强呗!”锦玥用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答道。

江洛儿好笑地摇了摇头,不再追问。

锦玥却不依道:“瑞云,我费了这么大心思打探消息,可都是在为你着想,你飞黄腾达之时千万不要忘记我呀!”

江洛儿认真地盯着她道:“你放心,我不会忘记你的!”心中想的则是:这女孩倒是直率坦白,即便存有私心,也不失为一个好朋友,将来有机会,确可考虑帮她一下。

锦玥得了江洛儿的这句话,只觉心愿得尝,喜不自禁。

江洛儿笑着拉祝糊道:“我们去探望一下那名秀女如何?”

锦玥摇头道:“还是不要去了,她现在已被悉心地保护起来,我们轻易也见不到她。何况,我们本就与她没什么交情,何苦去惹上嫌疑!”

江洛儿眉头一扬,刚想再问,锦玥面容上现出憎恶之色道:“她是骆家的女儿,福建骆家可谓福甲一方,听说她的一个表叔最近又依靠着朝中重臣的权势极其卑鄙地抢夺了别人的生意,发了大笔的横财,我爹就最看不起这种人家了,我才不与这家人打交道呢!”

锦玥虽然是随口一说,无意中却帮了江洛儿的忙。江洛儿暗自感慨,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自己为了骆家之事进宫来找皇帝,没想到骆家的小姐也正好来参选秀女。江洛儿几乎是在瞬间就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骆家的这位小姐有飞上枝头的机会,否则,人家若真受到皇帝的宠爱,那骆家的势力岂不要更大!

江洛儿正在沉思,一个小太监急急地走来唤她,说是储秀宫的总管郑公公有请。

江洛儿与锦玥对视一眼,锦玥向她使眼色道:“还不快去,郑公公可不能得罪!”

江洛儿心底暗笑:有谁是我不敢得罪的!除了当今皇上,那还是因为我如今有求于他!

见到郑公公时,这老宦官喜笑颜开地对江洛儿说道:“肖瑞云,皇后娘娘听闻你品貌兼备,又通医道,指名要见你,请随老奴走一趟吧。”

江洛儿微微吃了一惊,隐约觉得这将会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谢皇后是杨太后当年亲自为理宗挑选的,据说是为了还谢家一个人情,而且民间一直都流传着这位皇后在入宫之前肤色黝黑,一眼有疾,但是入宫后,莫名其妙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就如蝴蝶破茧,变得雪肌玉肤,眼病也得以治愈。

江洛儿想起这些传言,自然对她增添了几分好奇之心。只是一想到要对她跪拜施礼,就心有不甘,她在这个朝代也生活了几年,可是至今还未曾跪拜过任何人,如今隐瞒身份潜入皇宫,看来是骑虎难下,不拜不行了!

谢皇后居住的坤宁宫与皇帝的寝宫相距最近,江洛儿一路走来,不由自主地记下路线,不管能否用上,将皇宫布局摸得清楚些总归没有坏处。

这么边走边记,又暗地里打着自己的主意,只觉时间不长,就已走到。

谢皇后并没有在殿内召见她,小太监径直将江洛儿和郑公公一行引领到一处花亭。

江洛儿眼尖,一眼就看清楚了花团锦簇的精致凉亭内那个锦衣玉冠的美人,她急忙低下头,故作谨慎小心地跟随着走上前去,心中却对这位皇后端庄秀美的仪容赞叹不已。

尽管江洛儿私下里是万般不愿,她还是不得不依照规矩向谢皇后施叩见大礼,跪在冰凉的石板上,江洛儿暗自发誓,今后怎么都要找到办法免去这种折磨。

谢皇后仔细端详着规规矩矩立在面前的江洛儿,温和地笑道:“肖姑娘的确是生得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大伙儿这一次倒真没有说错!”

一旁的郑公公急忙恭身施礼道:“老奴怎敢蒙骗皇后娘娘,秀女肖瑞云可是老奴至今最最看好的一个。”

谢皇后笑道:“郑公公的眼光自然用不着怀疑,只是史贵妃也特意向本宫提及肖姑娘的美貌,可是不一般呀!”

江洛儿正在暗自思索着自己的计划,突闻谢皇后这意味深长的一句话,猛然间嗅出危险的气息来。

只见郑公公脸色突变,急忙跪倒,惊慌地答道:“皇后娘娘,老奴特意嘱咐过储芳宫中的太监宫女,严令他们不许向外传递消息,老奴实在是不知史娘娘是如何得知的!”

谢皇后轻声道:“宫内的太监宫女没有向外传递消息,并不表示储芳宫中就没有人这样做。”

郑公公显然是听明白了她言语中的意思,急忙再次叩头道:“本届有一名秀女是史娘娘的远亲……”

“好了,本宫知道这也怨不得你,你不过是储芳宫的总管,对此也是无能为力!”

江洛儿在一旁仔细琢磨着他们的对话,想到史贵妃对皇帝宠幸的美人都敢于加害,自然是有胆量事先就除去未来可能与她争宠的出众秀女,这位谢皇后定是惟恐史贵妃插手选秀,同时对她排除异己的手腕也是心知肚明,才提前采取了一些防范措施,只是如今看来还是没有防住啊!

谢皇后此时转而对江洛儿问道:“听说肖姑娘颇懂些医术,可是这样?”

江洛儿心知她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说,定是御医向她如实汇报过,当即便颇具心机地答道:“民女不过是自小对医药养颜极感兴趣,进而粗通些医道。”

“噢?怪不得肖姑娘的皮肤如此晶莹,秀发如此亮泽,原来是自小就懂得保养爱护!不知可否向本宫传授一二?”谢皇后显然是一下子被提起了兴致,急切地追问道。

江洛儿心中暗笑,知道凡是女人都会对此着迷,何况这种迫切希望保住青春的深宫女子。

她马上将自己在怪医岛曾经研制过的一种较为有效的中药美容方法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没想到不过三言二语,谢皇后已是十分喜悦,不但为她赐了坐,还嘱咐身旁的近侍宫女仔细地记录下来。

江洛儿自然懂得抓住时机,又极为认真地依据谢皇后的自身状况提了几点建议,譬如,如何用最好的米醋定期洗发,改善发质发黄的问题。

没一会儿功夫,谢皇后已是拉着江洛儿的手主动请教起来。

江洛儿心中这个乐呀,想起当年自己专门研究这些旁门左道,就曾动过有着一日必有更大用处的心思,如今果然应验了,不但能借机拉拢皇后,日后或许还可打着受皇后青睐的名义想法子赚上一笔钱!

江洛儿有意投其所好,谢皇后执意拉拢称赞,两人越聊越高兴,江洛儿乘机从怀中掏出理宗当年送她的那块独一无二的玉观音道:“皇后娘娘,您对瑞云这么关心信任,瑞云无以为报,这块玉的质地与来历都非比寻常,不是瑞云这种普通人可以承受得起的,今日转增给皇后娘娘,请您收下吧。”

谢皇后接过后,江洛儿继续说道:“据说这种玉能够将其独特的精华之气传入配带者的体内,对养颜益寿大有好处,只是历来有男带观音女带佛的说法,建议娘娘请皇帝陛下再为您挑选一块同样质地的美玉,雕作佛形,您与皇帝陛下一人配带一块,不但对龙体和凤体有益,还暗含祥和幸福之意呢!”

江洛儿一直在苦苦琢磨着令那骆家的女孩子尽快出局的好办法。或许可以半夜摸进她的房间,偷偷做点手脚;或许可以找机会在她的饮水吃食中再放些东西,只是谢皇后已命郑公公严查此事,聪明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去冒险。有什么法子可以万无一失地达到目的呢?

到了这个时候,江洛儿发觉她自己几乎变成了一个不择手段之人,她不得已用杨美人的凄惨下场来安慰自己,只当这样做对那女孩子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

皇后那边仍没有消息,江洛儿也知道理宗因为杨太后的缘故而对谢皇后并不亲近,皇后也不见得能每日见到理宗,因而她并不十分担忧。

初选的日期临近,秀女们各有心事,有的信心满满,有的忧心忡忡,江洛儿是属于完全无所谓的一个,她唯一关心的只是玉佩何时才能被理宗看到。

锦玥却不同,她大笔大笔的银子似流水般使出去探听各类消息,一点都不敢大意。一忽儿找到江洛儿神神密密地告诉她,负责目测的宦官欣赏举止端庄的女子,千万不要随意对他微笑买弄;一忽儿又凑到江洛儿耳边小声叮嘱她,初选耗时较长,中间不可随意进出,一定不要在之前喝下太多的水……

总之,一应的细节都仿佛被她留意打听到了,江洛儿不由得佩服这小姑娘的决心与细致。

初选时,江洛儿佯装生病没有参加,她心底里排斥让任何人对自己的容貌品头论足,何况自己以秀女的身份入宫已是勉为其难,怎能再如此委屈自己呢!

不过,她并不担心自己这样做的后果,毕竟有皇后赞誉在先,还有什么人胆敢对她的实力有所怀疑!果然,郑公公得知后也只是嘱咐她好生休息,初选不用她挂心。

只是,享有特权的人也不止她一个。

江洛儿自己在房内实在是闷得慌,见诺大的储芳宫内几乎看不到其他人影,便信步走进院中,随意地闲逛起来,一个苗条的身影就在这时不期然地闯进了她的视线。两人一照面,江洛儿随即认出这正是她无意中救治过的那位骆家的小姐。

这女孩面色格外地苍白,即使在明媚的阳光下也不见丝毫神采。她显然同样没有料到会与人相遇,犹豫了片刻,才主动打招呼道:“肖姑娘的救命之恩,骆钰还没机会道声谢呢!”

江洛儿忙笑道:“骆姑娘不用客气,瑞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对了,骆姑娘也没有去参加初选吗?”

骆钰难掩黯然之色道:“上次出事后,我的身体一直没有完全恢复,蒙郑公公体恤,提前安排我接受了选测。”

江洛儿机敏地觉察出她言语中透露着一股莫名的伤感之情,不由诧异地又多看她几眼,半晌,才小心试探道:“怎么,骆姑娘顺利通过初选,却似乎并不太开心呀!”

骆钰闻言一楞,神色复杂地盯着江洛儿道:“人家都说肖姑娘孤傲清高,没想到也这样关心别人的心事!”

江洛儿微微笑道:“我不是清高,只不过对那些勾心斗角之事从无兴趣。”

骆钰不以为然道:“肖姑娘得天独厚,自然用不到这些小伎俩,只不过似姑娘这般人才竟也不能免俗,到这深墙之中来找寻前途,实在是可惜!”

江洛儿苦笑道:“你以为我是自己愿意来趟这混水的吗!”

骆钰闻听,眼神骤然间一亮道:“肖姑娘也非自愿吗?”

江洛儿此时当然已经听出了门道,忙作出一副不得已的神情,使劲点了下头。

骆钰瞬间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几步上前,轻轻拉住江洛儿的手道:“瑞云,不要怪我刚刚对你态度不好,我不知道你也是与我一样被逼来选秀的,我原本还一直对你有所埋怨,请不要怪我!”

江洛儿不解道:“你埋怨我什么呢?我好象从未得罪过你呀!”

骆钰垂下头,半天才开口答道:“若不是你救治得及时,我也许早就离开这里了!”

江洛儿吃了一惊,不由得啼笑皆非道:“你在说什么!若不将你及时唤醒,你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骆钰忿然道:“醒不过来又怎样,总比被送进宫来,过这身不由己的日子要好!总比去服侍一个陌生的男人要好!”

江洛儿眼珠一转,沉思片刻,信口吟出李清照的《一剪梅》来: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骆钰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自然听得明白,当即面颊诽红,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江洛儿笑嘻嘻地打趣道:“可是被我说中了心事?不要害羞!”

骆钰由衷感叹道:“瑞云,你真生得一副水晶的心肝,竟然这样也能猜得出来!”

江洛儿见她神情认真,自己也收起调笑的心思,颇为关切地问道:“既然你已经有了心上人,怎么还来选秀女?我听说,只要家里出得起钱,大可找人顶替。”

骆钰冷笑道:“不错,可那都是父母真正的心肝宝贝,自然不忍心送到宫里来吃苦。我呢?我们骆家女儿唯一的用处恐怕就是被拿来换取更多的钱财和更大的权势,我的姑姑、姐姐无一不是如此,如今终于论到我了!”

江洛儿听她提及骆家,自然留上了心,巴不得从她口中听到更多,于是佯装不明所以,继续问道:“我听说你家是福建的大富豪,怎么还会用家中的女儿来换取更多的富贵荣华呢?”

骆钰眼中寒光一闪,咬牙道:“什么富豪,不过都是些守财奴罢了!各个又吝啬又贪婪,巴不得一个铜子儿掰成两瓣来花,恨不得所有的银子都能装进自己的腰包!”

说到这里,她猛地抓紧江洛儿的衣袖,神色激动道:“你相信吗?我从小到大,一件衣裙非要穿小穿破才能再做件新的,一顿饭翻来覆去地吃那么两样,连油盐都不肯给足,别人都以为我们骆家的孩子吃香的喝辣的,有谁知道我们真正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江洛儿顺水推舟地接道:“不会吧!你家那么多钱都用到哪里去了?”

骆钰满脸讥讽,语气尖酸道:“钱是很多,不过都被锁在地库里,等着发霉发臭!”

江洛儿随即在心中暗自盘算,要不要想什么办法将这些金银给偷出来呢?谁让骆家不义在先呢!

只听骆钰仍旧情绪激动地说道:“我知道,我说这些你是不会相信的,有谁会信呢?都以为我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只有言生哥明白我的苦处,了解我的想法!”

江洛儿不由好奇地问道:“你口中的言生哥就是你的心上人吗?你不想来参选,他也不能帮你吗?”

骆钰惨然笑道:“他能帮我什么?他不过是我乳娘的儿子!”

江洛儿闻听足足楞了半晌,这才开始真真切切地为她着起急来。如果说刚才江洛儿一心想的是如何打压骆家的话,那么从这一刻起她更为关心的却是眼前这美丽少女的命运了!

江洛儿很想劝她,一个男人若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这种男人不要也罢!

可是她思索半天,也只问了一句:“你真若能与你的言生哥在一起,你会过得惯吗?他毕竟只是你乳母的儿子,想来是无财无势的。”

骆钰凄然答道:“他再怎么贫穷,总还是真心对我好的,我的生活怎么说都要比现在强上许多!我早就看明白了,什么富贵荣华,都是虚伪透顶,怎比得上温言暖语,体贴关怀?”

江洛儿越听越可怜这眼前的少女,想她虽然出生在富豪之家,过得却是一种物质与精神都极度缺乏的生活,如今又义无反顾地爱上一个在世俗眼中极不般配的穷小子,想要心想事成恐怕不易!

骆钰仍是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我不甘心再被摆布下去,又实在想不到出路,所以才偷偷吃了药,本就没打算再醒过来,瑞云,你明白吗?”

江洛儿大吃了一惊,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道:“是你自己吃下去的?”

骆钰用力地点了点头,异常坚定地回视着江洛儿。

江洛儿痛心道:“我说呢!我还一直奇怪,那种迷药极其特殊,寻常人根本连听都不可能听过,药力强劲不说,入口便有异闻,即使是不知情者也不容易一次服下那么多份量。”

骆钰固执地不发一言,眼神中闪烁着一股刚烈的光芒,似乎在说,如果再有机会,我还会那样做的!

江洛儿深深叹了口气,轻声劝道:“你不要这么傻,许多人生活在战乱水火之中,也没有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你不过是目前活得不如意,总还有机会的,说不定很快就能如愿以偿呢!”

骆钰语气绝望道:“还有什么机会,我好不容易带在身上的药粉也用得一干二净,眼看着就要参加下一轮的选拔,我家族中早就有人疏通好了关系,死活都要将我留在宫中,我还有什么机会呢?”

江洛儿凝视她良久,好一会儿才轻轻吐出一句话来:“据说那种迷药的药力可能很久都不会消散,体质较差的人更是不易根治,极有可能会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骆钰听着听着,终于似有所悟,感激地对江洛儿点了下头。

当晚,储芳宫中疲劳了一整天,有喜有悲的秀女们再一次听闻了骆钰发病的消息。

锦玥慌慌张张地跑进江洛儿的房间,惊恐地叫道:“瑞云,你听说了吗?骆家的那名秀女发疯了,服侍她的宫女说,她突然间连她自己都不认识了,你说会不会是上一次对她下手的人还不肯放过她,又给她下了药?”

江洛儿一直在潜心写着大字,听她说完,并未停笔抬头,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应道:“你想得太多了,可能是她上一次的病根本就没有治好!”

锦玥凑到桌前,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惋惜道:“我打听过了,御医也是这么说的,所以郑公公已经发话,让骆家的人将她接回家去,好好治疗修养。哎#糊真是倒霉,还没见到皇帝,就被送出宫了!”

江洛儿意味深长道:“这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呀!”

水到渠成地解决了骆家女儿这件心事,江洛儿直觉自己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果然,第二日午后,郑公公恭恭敬敬地引领着一位三十来岁、白净精干的宦官找上门来。

╔╗╔╗╔╗╔╗╔╗

║新║书║库║网║站

╚╝╚╝╚╝╚╝╚╝

第二十七章 再见赵昀

江洛儿昨晚作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她执着地在高耸的大树间飞跃,仿佛生了翅膀一般轻灵敏捷,仿佛这世间再无任何力量可以束缚祝糊。她一味地寻找着什么,从一个枝头纵到另一个枝头,不知疲惫,没有恐惧……

江洛儿从这个梦中醒来时,觉得自己的身体也似乎轻飘飘的,仿佛那并不是一个梦,而是真有其事一般。

她十分怀念梦境中那份无拘无束的感觉,十分向往梦境中那种出尘宁静的氛围,同时,不免对自始至终不知道自己倒底在寻找什么而微觉惆怅。

所以当宋理宗贴身的近侍将她引领进御书房时,她并没有因为多日的心愿终于得偿而激动兴奋不已。她只是极其平静地一步步走向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仿佛这一切都已经变得不似原来那么重要了!

宋理宗神色复杂地注视着眼前这灵动脱俗的少女,眼神中既包含有期盼、警惕,又带着几分的惊艳,半晌才疑惑地问道:“你是谁,怎会有那块玉观音?”

江洛儿心知他定是在试探自己,当即坦荡答道:“西子湖畔一席谈距今不过几年,相信陛下不会这么快就忘记洛儿当日的点拨之谊吧!”

理宗大喜道:“你真是洛儿?”

江洛儿故意调皮地说道:“陛下如今已贵为天子,这样亲昵地称呼洛儿,难免令人误会陛下与我这个普通百姓的关系呢!”

赵昀闻听,顿时喜上眉捎,急忙从龙案后起身绕出,急走上前道:“真的是你!竟还如当初一般顽皮淘气!”

江洛儿不由苦笑道:“陛下当年也不过是与洛儿有过一面之缘,怎么就认定了洛儿是个顽劣的小童儿呢?”

赵昀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江洛儿,感慨非常道:“当年朕结识的确是个奇异的小童儿,今日朕见到的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妙龄少女!这些年,朕一直在暗中寻访你,可你依旧如当年一般,如此突然地以最为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了朕的面前,可见,洛儿乃是不凡之人,不宜用寻常之举来推测啊!”

江洛儿巧笑焉然,聪明地接口道:“陛下寻访洛儿,自然是有事吩咐,不知洛儿这次可否为陛下分忧呢!”

赵昀眼露赞赏之色,却话锋一转问道:“洛儿这些年一直杳无音信,如今费劲心机入宫来见朕,又是为何呢?”

江洛儿心中暗赞,好一个赵昀,当日的落魄王孙竟已老练到了这个地步,定然不会再如当年那般好糊弄,自己一言一行均要十足地小心。

当下,她意味深长地笑道:“陛下寻访洛儿所为之事也正是洛儿来见陛下的原因!”

赵昀双眼中精光一闪,满意地点头道:“好,洛儿当年预见十足的灵验,不知今日可否告诉朕,朕心中所想之事能否如愿呢?”

江洛儿坚定地点头道:“定如陛下所愿!”

“可你那时不是说要等十年吗,如今离十年之期尚余三年!”

“顺其自然固然稳妥,却不免被动,有些时候,适当地推动一下,也未尝不可!”

“怎么推动?洛儿心中已有了盘算?”

“若非如此,怎好意思冒然进宫来寻陛下,为陛下分忧呢!”江洛儿胸有成竹地答道。

“可是那老贼根深蒂固……”

“陛下以为洛儿会愚蠢到冒然去刺杀他的地步吗?”

赵昀喜道:“你已想出万全之策?”

江洛儿轻声笑道:“万全之策倒不敢当,但保管能叫老贼和他那群党羽猢狲无可奈何地根倾枝散!”

赵昀一时间神情激扬,踌躇满志道:“若真能如此,朕这几年来忍气吞生的日子终于可以到头了!”

江洛儿趁机称赞道:“陛下本就是当世真龙,即使有乌云一时遮住了圣颜,也终有破云而出,君临天下之日。难道陛下对洛儿当日所言一直有所怀疑吗?”

赵昀摇头,由衷地说道:“自朕登上龙椅之日,朕已对洛儿的本领再无怀疑,坚信洛儿当日那番‘忍耐一时,海阔天空’之说,这才忍辱负重地熬到今日,怎会对洛儿不信任呢!”

江洛儿点头笑道:“陛下相信洛儿的预见就好,不过洛儿这里还是要提醒陛下,那老贼在朝内朝外的党羽众多,并不是一时间就可清除打压干净的,还请陛下再多些耐心!”

赵昀自嘲道:“朕的耐心是最多不过了,只要不再作这傀儡一般的皇帝,让朕有施展手脚的一天,再多等些日子又有何防呢!不过,洛儿你既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应该知道逆天行事的后果,你这样帮朕,会不会对你自身有害呢?如若这样,不如顺应天意,朕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也不在乎再等上几年了!”

江洛儿心中好笑,这古时的人就是太迷信,听口气,这个皇帝怕是想留着我的本事让他长期使用,这可不行,我来是想利用你的,怎能让你利用呢!而且,你能等下去,我却不想再等了!

当下,她故作凛然道:“老贼独霸朝纲,培植党羽,排除异己,又贪得无厌,害得民不聊生,即便陛下可忍,洛儿觉得老百姓恐怕也无法再忍了!请陛下先天下之忧而忧,不必挂心洛儿的得失!”

赵昀惊讶道:“这么说,你的天赋异能确实会受损害了?”

江洛儿表情惨然道:“当日,洛儿大胆向陛下透露天意,便已经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了!”

赵昀不由急道:“这可怎么好呢?朕这些年来日夜都盼望着能找到你,将你留在朕的身边,不断为朕预见未来……”

江洛儿忙顺势充满歉意地说道:“洛儿恐怕要辜负圣意了,洛儿的能力用得越多,洛儿自身的命数就会越微弱!”

赵昀面色大变道:“不行,不行,既然这样,洛儿你今后还是少动用这种能力吧,不到万不得已,朕也不会要求于你!”

江洛儿忙施礼道:“谢过陛下体恤之恩!不过,对付老贼之事不可再拖延了,请陛下应准!”

赵昀脸色变幻了几次,终于下决心道:“好,你准备怎样行事?”

江洛儿不急不忙地回道:“对付老贼本人,洛儿已有良策,过不了多久,他定会大病不起,就请陛下趁机清理朝堂,重振朝纲!对付那群朋党,洛儿也愿暗中为陛下出力!”

赵昀闻听,颇为犹豫道:“朕听闻那老贼极为惜命,防卫程度竟是比朕这皇帝还有过而无不及,况且他疑心极重,想要谋算他不是易事呀!再加上他这么多年来把持朝政,在朕的身边安插眼线无数,就连朕的后宫,都有他的亲身女儿在为虎作怅啊!”

江洛儿宛然一笑道:“凡事都有应对之策,就譬如这位史贵妃,她横行霸道不过是依仗老贼的权势,老贼突然暴病,朝中必定大乱,到那时,陛下请皇后出面,寻个过失将史贵妃身边最亲近的小太监抓起来,只需告诉他,杨美人的阴魂不肯散去,入梦来恳请陛下为她报仇,请陛下将肉身自枯井内捞出……”

“杨美人,你说的是朕那失踪多日的杨美人?”赵昀大惊叫道。

江洛儿神情悲痛道:“不错!”

“她是被那毒妇害死的?”赵昀颤声问道。

江洛儿想起当日所见的惨状,不由真心难过起来,默默地点了下头。

“好毒妇!”赵昀咬牙切齿道:“容不得朕身边有个把喜爱的女子!朕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倒底还是不是皇帝!”

江洛儿知道已经成功挑起赵昀的滔天怒意,只等他下定决心,便一声不响地静侯在旁。

半晌,赵昀眉头竖立,语气悲愤道:“洛儿,朕这就赐你宝剑一把,金牌一面,授你先斩后奏之权,随时见驾之便!你帮朕好好对付史家及其走狗!”

“洛儿尊旨!”

第二十八章 连番密谋

江洛儿舒舒服服地坐在喜来的酒楼里,仍是二楼的那间雅间,仍是一壶米酒和几碟小菜,只不过她对面的人不再是杨萧,已经换成了喜来。

喜来略显焦急地望着江洛儿,似乎是在等她开口。

江洛儿叹了口气道:“喜来,你真的想好了吗?”

喜来使劲点了几下头。

江洛儿又道:“你已经与你师傅打好招呼了?”

喜来再次点头道:“师傅让我后天就进宰相府去帮他,他已经同府内的总管商量好,只要我一上手,他就可以离府还乡了!”

江洛儿追问道:“有没有引起怀疑?”

喜来摇了遥蝴那憨厚的大脑袋,答道:“怎么会!师傅他老人家年事已高,近年来身体又一向不太好,总管一听他推荐自己的徒弟,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

江洛儿点头道:“这样也好,既解了你师傅的思乡之愁,又不会连累到他。”

喜来笑道:“就是,连师傅都说,我们师徒能够在临安偶遇真是老天开眼,老天爷都同情他多年来的思乡之苦,否则,他老人家可真是要客死异乡了!”

江洛儿笑道:“确实是老天有眼,谁能想到,你们师徒能够这么凑巧地在此地重逢,而你那师傅又恰恰是史老贼的主厨,这简直是太完美了!”

喜来憨笑道:“可不是,你离开的这几天,师傅带我进过宰相府,我一看,天呀,守卫多得不得了,陌生人要进府,得经过几道盘查,好在师傅早已同总管打过招呼,我才得以顺利进去,只是仍旧被搜了身!”

江洛儿不以为然道:“没关系,我给你的东西体积甚小,你只需牢牢地绑在束发里就能带进去了!”

喜来好奇道:“那东西真有你说得那么神奇?连吃上三天就能暴病不起?”

江洛儿狡猾地笑道:“不用怀疑,那东西可是我从怪医那里讨来的宝贝,他当命根一般藏在身上,真不明白,连毒药他都能当作宝儿,还是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后甚至搬出民族大义来,他才可怜巴巴地掏出来的,你说是不是好东西!”

喜来摸摸脑袋道:“怪医前辈什么时候对毒药这么感兴趣了?我还以为你们两人只一心琢磨着如何救治伤病之人呢?”

江洛儿意味深长道:“救人有好几种方法,将有病的人治愈自然最为直接,可要是能将罪大恶极之人害死,不也相当于救了无数的好人吗!”

喜来想了半晌,点头道:“我虽然还是不太明白,可我知道,洛儿要做的事一定不会有错。”

江洛儿从他的口气中听出了他对自己的那份无比信赖之情,不由微微动容,她知道喜来憨厚老实,如今要他替自己去冒这么大的风险,他也义无反顾地答应下来,这样值得信赖的朋友实在难得。

想到此,她极为真切地说道:“其实,我本不应该要你亲身涉险的,春儿正是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大可不必帮我这个忙儿,安安心心地在这里做你的掌柜,等待孩子的出生……”

一向不善言语的喜来急急打断她的话,不依道:“洛儿,我好不容易才能有这个机会帮你做点事,你可千万不要这样说啊!我已经与春儿说过了,她知道我要替你办事,离开些日子,还一个劲地嘱咐我,一定不能给你办砸了!”

江洛儿惊道:“你将计划告诉春儿了?”

喜来咧嘴笑道:“你告诉过我,不能对任何人说起,我怎么会说出去呢?你放心!”

江洛儿这才缓了一口气,端起小酒杯,一口饮尽,解释道:“我也不是要刻意瞒着春儿,只是她如今有孕在身,不能受惊吓,怕是告诉她实情后,她整日都会提心吊胆,对肚里的孩子没有好处!”

喜来不以为然道:“那有那么矜贵,洛儿你一向比我们两人都要紧张,孩子吗,只要顺顺利利地从娘肚子里钻出来,会跟野草一样迎风就长,更别说在娘肚子里啦!”

江洛儿知道向他传授怀孕的基本常识也是对牛弹琴,索性转移了话题道:“你要记住,进府之后,先老老实实地干上几天,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怀疑,等到大家对你放松警惕后,再依照计划行事。你放心,那药无色无味,药效发作后表现为呼吸不畅,即便是御医也不会查出异常,只会以为老贼上了岁数,自然而为,你就再老老实实地在府里呆上些日子,等到老贼快要不行了,大伙儿都乱作一团时,再随势请辞,这样才不会引来任何怀疑!”

喜来如同小学生一般,认认真真地将这番话一一记牢,又自己重复了一遍,确保已经准确记住,才一本正经地点头答应下来。

江洛儿知道他头脑虽不太灵光,但胜在认真,告诉他一他绝不会想二,这样的人用在如此重大的事情上,可以说是保险之极。不由暗地里为自己的好运欣喜不已!

江洛儿将理宗赐给自己的那块金牌轻轻放在郭子祥的面前,慢条斯理地喝进一口茶水,开口道:“怎么样?跟着我不会亏待你的!”

那郭子祥虽然也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仔细看过那块金牌后,也不由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既是惊异又是羡慕地问道:“江小姐以秀女进身,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得到皇上的恩宠,何况您这时候不是应该待在宫里侍逢皇上吗?”

江洛儿不急不缓地向盯着他道:“我与陛下的交情不是你能明白的,你上次的事办得不错,如今陛下赐我金牌宝剑,我欲协助陛下作一番事业,你可愿意从此听从我的调遣?”

郭子祥毕竟不同于喜来,他那精明的头脑快速转动了几圈,颇为犹豫道:“朝中大权一向是由史相独揽……”

江洛儿早料到他会有这样的顾及,当即冷笑一声道:“史弥远的气数就要尽了!我劝你考虑清楚,不要白白地错失了良机。你难道不清楚?古来成事者都是行事决断,懂得审时度势之人,若无风险,哪里会有飞来的荣华富贵!”

郭子祥被江洛儿最后一句轻喝吓了一哆嗦,满头大汗地寻思了半天,随即狠咬牙关道:“不错,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郭某今日就将身家性命全都抛出去,只求追随小姐,有一日可以生大官发大财!”

江洛儿笑眯眯地应道:“好!洛儿倒是真没有看错你,你果然是个锋尖上寻富贵的好汉子!”

“不过,”她语气一转,接着说道:“我事先可要警告你,跟了我,就再不容回头,如若日后,我发现你有了异心……”

“你小子若敢生异心,别怪我们魔教的人心狠手辣!你想必也听说过我们黑道行事向来是不懂心慈手软的,对叛徒更是赶尽杀绝!”一直静立一旁没有作声的王兴此刻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亮晃晃的尖刀来,一边随意地在手中摆弄,一边不怀好意地冲郭子祥冷笑着说道。

郭子祥显然是连番地受到极大震动,面色转白道:“你们竟然还是江湖中人,你们,你们倒底是什么人!”

江洛儿不再理睬他,只悠闲地品她的茶,王兴挥舞着尖刀,嘿嘿笑道:“也好,是应当让你清楚倒底是在给谁卖命。听好了,坐在你面前的是当今魔教教主的亲生女儿,如今又是皇帝陛下的特使,江大小姐!你说,你可愿心甘情愿地听从大小姐的命令?”

郭子祥急急叫道:“我愿意!”开玩笑,他心中嘀咕着,我要是说句不愿意,岂不要当场就被斩成几段!

江洛儿满意地冲王兴使了个眼色,和颜悦色地对郭子祥说道:“既然你答应了,那么从今天起,就要给我尽心尽力地办事。”

郭子祥偷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连声答道:“是,是!”

“好,我要你先想个办法,安插一个护卫到宰相府里去!”

“这,恐怕有点难度,宰相府一向戒备森严,所有护卫都非得彻查家势背景后才能获任用。”

“你既然能将我安排入宫选秀,自然对编造家势背景颇有办法,我想这是不会难倒你的!”江洛儿顾作不悦道。

“可是,可是,要打通关结……”郭子祥结结巴巴道。

“要银子?没问题,要多少,只管向王兴去要!”

郭子祥偷眼望了一下身旁阴笑连连的王兴,忙保证道:“属下一定会尽力节省,保证不多花一文银子,就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凡事定会为大小姐着想!”

江洛儿满意地点头道:“这就好!从今往后,你也是自己人了,我们这些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时间一长,你就明白了,放心,不会叫你吃亏的!”

郭子祥连连称是。

江洛儿看了一眼王兴道:“叫潜龙准备好,这边一将他的身份安排好,就叫他潜入宰相府,但要记住,此事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就是影凤和怪医都不行!”

“还有,”她又补充道:“告诉潜龙,出发之前务必要见我一面,我要与他好好谈一谈。”

王兴忙答应一声。

江洛儿又看了一眼已是毕恭毕敬的郭子祥道:“子祥,你就好生去办事吧,记住,此事极为机密,若走漏了半点风声,就是皇帝也保不住你的小命!”

郭子祥满口答应着连忙退了出去。

江洛儿转头对王兴叮嘱道:“好好看着他,如发觉有什么不对,不妨给他点颜色看看!”

第二十九章 少女情怀

一年一度的花船会在五月的西子湖上举行,正是绿柳红花的好时节,临安城内外大凡有闲之人无不争相赶来凑热闹,湖畔上人头涌动,好不热闹。

江洛儿与王兴、郭子祥也早早来到了湖畔的一家茶楼,被伙计殷勤地让上了视野极佳的二楼包间,这是王兴好多天前就花大价钱专门定下的。

三人立在窗前,郭子祥手指一条离岸不远的大红花船道:“大小姐,属下已经打听清楚了,骆祥就在那条船上,他此番特意包下此船,还邀请了江南名妓柳白玉,估计是意在讨好那位背后给他撑要的朝中大员。”

江洛儿轻笑道:“都说他们骆家小气之极,这么一番折腾岂不要了他家的老命!”

王兴在她身后咬牙切齿道:“还不是因为从我们手中抢走了生意,平白赚进大笔的银子,才肯如此挥霍,这就好比从我们的口袋里抢钱一般呀!”

江洛儿知道他一向最看重钱财,这段时间来被骆家挤兑得生意做不下去,他是最着急上火的一个,如今看到那骆祥大手大脚地花钱,自然气愤之极。江洛儿并不理他,只紧盯着那船追问道:“仍旧打听不出那人是谁吗?”

郭子祥懊恼道:“按理说不应该啊!可属下近日来多方奔走打探,仍然只闻听那人是宰相一系中的红人,具体是谁还是不得而知,朝中十之七八的官员都被宰相网罗下来,宰相身边的红人实在是不少,值得怀疑的人就不下十人。属下觉得此人怕是在刻意隐瞒身份!”

王兴按捺不住道:“兴许他也知道帮这骆祥是在与魔教的大小姐作对,惹急了我们,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丢了脑袋,才怕成这样!”

江洛儿沉吟道:“此人行事如此谨慎,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越是如此,越要尽早将他揪出来!王兴,叫神耳在骆祥经常出没的公共场合多转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听上个一二。”

王兴答应一声。一旁的郭子祥提醒道:“大小姐,是否可以想办法从柳白玉这里套出些什么呢?”

江洛儿赞许道:“不错,这红船遮得如此严实,定是那神秘人物已经在上面了,柳白玉应该会知道他的身份。”

王兴发愁道:“可我听说名妓女伶向来有一套行规,轻易不肯透露主顾的消息!”

江洛儿沉思半晌道:“不如让阿齐扮作富家公子与她接近,或许能够套出话儿来。”

王兴一拍大腿道:“这注意好,阿齐那小子怎么看都是一个风流公子的料儿,吟个诗了,作个画了,最能讨好这类女子!”

几人正在筹划,一条栏杆上缀满花枝的淡青花船悠悠地驶近,虽然垂着竹帘,眼尖的江洛儿还是从微风掀起的空隙里瞥见了一张粉嫩娇笑的面孔,不由诧异地低叫出声来。

王兴不解地追问。

隔了好一会儿,江洛儿才疑惑地答道:“王兴,我刚刚好象看到影凤在那条船上!”

王兴不以为然道:“影凤这丫头这段日子一直与她那救命恩人打得火热,一天里倒有大半跑去人家里,听说那女子的表哥近日回来,给女孩子们带来好多稀罕的物件,影凤还送了我一把乌金的薄扇呢!”

江洛儿的目光追随着那条船逐渐远去,似是不经意地问道:“那个表哥是作什么的?”

王兴想了一会儿,才答道:“好象是经商的吧,不然怎会出手这样大方。”

江洛儿沉默下来,静静地想着心事,她没有告诉王兴,影凤刚刚的笑容十分异常,根据她自己前世今生积累的经验,只有在心爱之人的面前,一个女子才会绽出那般娇羞明媚的笑颜来。

当晚,江洛儿刻意留意着自己隔壁房间的动静,影凤就住在那里。

她们一行人此时包住在一家高档客栈的独门小院里,江洛儿已经命王兴与客栈老板接洽,意图将这整家客栈买下来,作为她今后在临安的落脚点。

直到二更时分,隔壁才传出悉碎的声响来,仔细听应该是有人在点灯走动的声音。

江洛儿从心底里叹了口气,披起身衫,走出自己的房门,向隔壁看去,果然亮着灯。

她思索再三,还在犹豫自己要不要管人家的闲事,毕竟姑娘大了,有个把意中人也是正常,只是她从小几乎是与影凤一起长大,知道她单纯简单,无形中一直将她视为天真的小妹,如今知道她可能的心事,便不由自主地多关心了几分,同时,却也怕人家怪她多事,反倒坏了姐妹感情,是以才顾虑多多。

正在想着,影凤却已查觉到了门外有人,低声问道:“谁?”

江洛儿心下一横,轻声答道:“是我,影凤。”

影凤听出了她的声音,忙几步蹿过来拉开房门,一边将她让进房来,一边诧异地问道:“大小姐,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

江洛儿借着灯光仔细端详影凤的神色,赫然发觉她那原本就水灵白皙的脸颊上隐隐闪烁着一层顾盼生辉的莹光,令整个人看上去娇美了许多。

她沉吟片刻道:“今夜睡不着,听到你房间有动静,想到已有好长时间没有与你闲聊,就不由自主地走了过来。”

影凤笑道:“大小姐近来忙得很,我又一时间闲得很,就索性常去城北陪伴艳姐,确是不大能见到您!”

江洛儿顺势问道:“就是在中洲救你脱险的那个女子吧?”

影凤听她问起艳姐,顿时来了精神,一脸骄傲地答道:“艳姐可不简单呢,她不但美丽迷人,还有一身不错的功夫,虽然我们交手几次她都落败了可似她那样父母双亡的孤女,连一个正经的师傅都没有拜过,能练就那样一身功夫已经很不容易了,要不是没有请示过我师傅,我还真想传她几招。”

江洛儿惊奇地问道:“她身手不如你,当日怎能从贼人手中将你解救出来?”

影凤撅起小嘴道:“大小姐不要再提那事了,您不知道,怪医与潜龙都已经取笑我好久了,潜龙还说,等回去总坛一定要好好向我师傅讲述一番,让她后悔教出了我这么个笨徒弟!”

江洛儿好笑道:“其实我比你也好不了多少!”

影凤忙极为认真地说道:“那可不一样,您是因为我们几个而受到要挟,不得已才束手束脚,我却是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莫名其妙地被人抓了去,还要受那几个小鬼的气!”似是想起了往日受制时的情形,她的气恼之色极为明显。

江洛儿点头道:“我倒是对你口中的那几个孩子满感兴趣的,真应了那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些小鬼不容小瞧,他日有机会再到中洲,你一定帮我将他们寻出来,我想收为己用。”

“什么?”影凤不依地大叫道:“就那几个小鬼头,看到他们我就恨得牙痒痒,您还想收到身边来,不怕我成天与他们打架!”

江洛儿笑道:“愿赌服输,你也得承认那些个孩子还是真有办法,才将你这只凤轻而易举地擒到手!”

影凤余怒未消道:“我最恨的就是那个金子,我后来才知道,原来当日假扮老妇引我上套的就是他,还是一个孩子,就已经能将我骗得溜溜转了,这要是长大了还不知会变成怎样一个无法无天的人呢!”

江洛儿趁机试探道:“你我年纪也还不大,照理说最多不过是刚刚迈出孩童的行列而已。”

影凤急忙反驳道:“谁说的,我们早已长大了!”说着,还有意无意地挺了挺胸,似是在向江洛儿展示已经发育的曲线。

江洛儿意味深长地说道:“确实不再是孩子了,不过,涉世未深总还不假吧!我们在这个社会上经历太浅,仍要时时提醒自己带眼识人!”

影凤不解道:“大小姐,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对我说起这样的大道理来了!”

江洛儿不以为然地拾起桌上的一支玲珑玉坠道:“没什么,只是有感而发!对了,这东西似是颇为贵重,你从哪里买来的?”

影凤面颊忽地一红,一把从江洛儿手中抢过那物,小声嘟囔道:“我哪会自己去买这种东西,这是人家送的!”

江洛儿再次仔细端详她的神情,见她似对待稀世珍宝般捧着那玉坠,眼中透出一股无限爱惜喜悦的光芒来,心知自己猜测不错,这丫头确是动了春心。

江洛儿不无担忧地追问道:“什么人这么大方?能告诉我吗?”

影凤娇嗔地瞪了她一眼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是艳姐的远方表哥送的,人家还几次三番邀请过您,可您不是在宫里,就是忙着与王兴他们谈事情,我都推了好几回了,要不您就抽个时间去作个客吧!”

江洛儿奇道:“邀请我?为什么?”

影凤小脸一红道:“我早就对艳姐说过,大小姐是我的主人,同是又是我最好的姐妹,她和吴公子都很想见见您呢!”

“吴公子?”

“就是表哥嘛#蝴要我与艳姐一起这样称呼他。”影凤含羞地解释道。

江洛儿索性进一步追问道:“他是怎样一个人呢?”

“我从未见过比他更英俊潇洒的男子!”影凤痴迷地回道。

过了半晌,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她急忙小心察看江洛儿的神色,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其实杨大哥可能较他更为出色,可是您也知道杨大哥从来对女子都不假颜色,只除了大小姐是例外。可是吴公子不同,他对所有女孩子都好得很,就连侍女也颇为爱护,我从未见过向他那么温柔体贴的男人!”

江洛儿轻轻别过脸去,皱着眉沉思,半晌才开口说道:“既是这样,我也很想见见这对表兄妹,我让王兴尽快安排个时间吧!”

╔╗╔╗╔╗╔╗╔╗

║新║书║库║网║站

╚╝╚╝╚╝╚╝╚╝

第三十章 皇帝召见

下雨了,乌云重重,雨丝绵绵。江洛儿深吸了一口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厚重的潮湿气味,面色阴郁地对潜龙说道:“你的身份已经安排妥当,明日郭子祥会带你去见介绍人,你可以进入宰相府了。”

潜龙并不回应。江洛儿侧头去看,发现他的一双虎目已然潮红,神情激动,却在竭力压抑。

江洛儿想起自己初次到临安,受他所托去拜祭他父母的亡灵,被当时的惨状震惊得几日不得下咽,如今当年的小童儿已长成了威武少年,大仇又得报在即,不觉间也多少受到了感染,轻声道:“你多年夙愿终可得偿,也不妄这几年来的辛苦与坚持!”

潜龙哽咽道:“我爹娘兄姐地下有知……”

江洛儿不忍地打断他道:“这些都留待真正报仇之后再想吧!”

潜龙狠力抹去眼角的泪痕,重重点头道:“不错,洛儿你吩咐吧,要我如何行事?”言语中透着一股强烈的恨意。

江洛儿叹口气道:“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当年答应过你,定会助你报这血海深仇,所以如今明知不稳妥,还是不忍将你排除在外。你一定要清楚,我们设计杀那老贼,不仅仅是为你一人报仇,更主要的还是为了铲除奸臣、振兴南宋,因此,行事时务必要小心谨慎,不可因私情而坏了大事,你明白吗?”

潜龙不解道:“不就是去杀那贼人吗?我手起刀落……”

“你看你,还是这般感情用事!”江洛儿不满地瞪他一眼道。

潜龙忙禁声,生怕惹恼了她,失去这个接近仇人的机会。

江洛儿开解他道:“你不要将事情想得太简单。先不说老贼身边有多少身手不凡的保镖护卫,你恐怕连靠近他的机会都微乎其微,我们从朝中局势来分析,他独揽朝政已有多年,培植了大批党羽亲信,把持着军政大权,民间有说法,他打一个喷嚏,朝野都要震一震,这样的人如果只是简单地将其刺杀,他的余威仍在,他的亲信仍会持权压君,你是解决了个人的恩怨,可皇帝仍无法得掌皇权,老百姓仍不能从史党的压迫下翻身,我们目前的困境也仍然无法破解,所以我们要让他暴病,最终因重病不治而亡,在他重病无暇顾及,朝中人心惶惶之时,配合皇帝不动声色地夺过大权,你明白吗!”

潜龙本是名门之后,对江洛儿这一番点拨岂有不通之理,当即面色微红地垂头道:“我太莽撞了,洛儿,我一切都听你的!”

江洛儿知道这个自己从小的伙伴向来言行一致,原本的忧虑顿减了几分,满意地点头道:“你能想明白最好,我希望你能暂时将自己的仇恨放到一边,入府后理智有效地配合喜来的行动。”

见潜龙神色颇为迷惑,江洛儿解释道:“此次行动以喜来下毒为主,你协助传信为辅。按照宰相府的规矩,掌厨一般不得私自离府,但护卫有轮岗制度,不当职时行动较为自由,我将你安插进去,主要目的是保证与喜来的随时联系,必要是可助他一臂之力。”

叹了口气,她又说道:“我刚刚接到了喜来设法传出的第一份情报,他说史老贼近日突然吃起斋来,一应素食都由特地聘请来的僧人全权打理,他一时半会儿怕是找不到机会下手,你进去后,尽快想办法转告他,叫他一定要耐心等待,照我的嘱咐,伺机而动,这段时期,你们二人最主要的任务还是站稳脚跟,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你们在府内越是规矩勤力,日后就越容易寻到机会下手,懂吗?”

潜龙点头道:“我们一定尽快取得信任!”

江洛儿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半晌,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对潜龙说道:“史弥远这样的人物,能够混到今天的地位,想必也不是全凭奸诈狠毒,或许还真有不少运气在里面,否则怎么突然在这个时候吃起斋来了?又或许他已老道成精,嗅出了危险的气味?”

潜龙目光炯炯,斩钉截铁地应道:“无论如何,他这回是必死无疑!”

王兴火烧眉毛似地来敲江洛儿的房门,因为是清晨,咚咚的声音格外响亮,怕是将整院子的人都吵醒了。

幸亏江洛儿心中有事,睡得不安稳,早早就起了床,她拉开房门,正迎上一脸震惊焦虑的王兴。

王兴不待她询问,已压低了声音说道:“皇上派人来请您入宫。”

江洛儿吃了一惊,想不出理宗突然召见她所为何事,只是她近来处事越发地沉稳,并不见丝毫慌乱,只沉着地应了一声,回转房内取了几件随身物品,又低头察看一下自己的装扮,觉得还算整齐,便镇静地走了出来。

隔壁的影凤正睡眼惺松地探出头来,抱怨王兴惊扰了她的好梦。

王兴也不含糊,只一句:“这么大的姑娘了,还整日跑到陌生人家里去混到半夜才肯回来睡觉,还有脸抱怨!”就将原本颇有怒气的小影凤给气得满脸通红,索性一缩脖退回房去,唯有大力摔门表达自己的不满。

王兴见江洛儿出来,不由得埋怨道:“影凤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听店里的伙计说,昨晚打烊都没见她回来,大小姐,您真得好好管教她一下了!”

江洛儿无奈地苦笑道:“如今正事要紧,我哪里还有心思考虑其他?”

王兴一边陪着江洛儿向外走,一边叹气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呀,原本还指望她能在危急时保护大小姐,可如今却轻易都寻不到她的影子,更别谈保护您了!不如将她送回总坛去吧,让她师傅多管教管教她!”

江洛儿心想,哪有那么简单呢!

她也叹了口气道:“容我稍有空闲,你安排我去拜会一下那对吴姓表兄妹吧,就当是面谢人家搭救影凤之恩!”

王兴想了一想,道:“也好,正好借机瞧一瞧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免得小丫头结交了坏朋友!”

仍旧是御书房,江洛儿一进门便看到理宗正在来回地跺步,脸色明显不佳。

理宗看到她,显然眼中有了几分喜色,不待江洛儿施礼,便大声说道:“洛儿你终于来了,免礼吧,以后在这后宫都不用行此大礼了!”

江洛儿一怔,随即欣然接受下来,真是正合她意,连忙道谢。

理宗笑着端详她道:“几日不见,如隔三秋!看到洛儿的面孔,似乎烦恼也消退了几分。”

江洛儿装作不在意地答道:“陛下的烦恼可是与洛儿的计划有关?”

理宗叹口气道:“你的计划进展顺利吗?”

江洛儿点头道:“目前还算顺利,只要陛下再多点耐心,不会令陛下失望!”

理宗神情迫切道:“还要耐心?可朕实在是等不及了,能否加快呢?”

江洛儿干脆答道:“定要等到天时、地利、人和之时!”

理宗楞了一下,面上微现怒意,江洛儿目光坚定地与他对视,良久,理宗神色恢复正常道:“朕自从坐上这龙椅,虽然与傀儡无异,却还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对朕这样说话。”

江洛儿心中暗悔,不该说得如此斩钉截铁,稍微委婉些也好给这皇帝留些面子,同时又有些暗恼,这伴君如伴虎还真有道理,皇帝可不就是说恼就恼!

理宗的面容已然松缓了下来,口气无奈道:“这要是换了别人,朕定会加以惩戒,可洛儿不同,洛儿是朕的良友,对朕说的每一句话都极其重要。”

江洛儿忙趁机谢罪。可理宗神情颇为不奈地制止她道:“朕急急召你来,是因为这段日子朝中发生了大事。”

江洛儿忙凝神聆听,只听理宗说道:“朕收到特使送来的蒙古大汗窝阔台的密函,他希望朕能与他联手,合宋蒙两国之力共同讨伐金国!”

理宗说完,紧盯住江洛儿的眼睛,似是在等待她的反应。

江洛儿心道:“来了,来了,这史书上记载得清楚,金由盛及衰后,可不就是被南宋和蒙古合力剿灭的吗!”

她当即眨了下眼睛,规规矩矩地说道:“陛下想从洛儿这里听到什么?”

理宗急道:“是否应该响应他的提议?”

江洛儿沉思半晌道:“我朝与金国有不共戴天之仇,靖康之辱至今仍历历在目,这么多年来,我朝一直忍辱负重地向金国纳贡称臣,如今能够借助蒙古人强大的兵力,共同讨伐金国,确是灭金雪耻的一个大好机会!”

“朕也正是这样想!”理宗兴奋地叫道,随即又语气一转,颇为气愤道:“可是宰相那一班人却不同意我们与蒙古结盟!”

江洛儿轻蔑地冷笑道:“史弥远在先帝时期一上台即宣布恢复秦桧的王爵和赠谥,连一点抗金的意念都没起过,当政些年来,仗着把持朝权之便,更是竭力打压迫害抗金的官员与义士,要这种人否定原有政见,摒弃私念怕是比登天还要难!”

理宗赞许道:“洛儿说得不错,只是朕虽有意,但朝堂上的附和之声却寥寥无几,众大臣仍是唯史老贼马首视瞻,朕能有什么办法呢?”

江洛儿沉声道:“陛下大可先通过亲信大臣向蒙古特使表达赞同意见,稳住来使,洛儿自会加紧行动。”

理宗喜道:“这就好,朕实在是怕错过良机呀!”

江洛儿眉头紧皱道:“恕洛儿直言,此事其实是有利亦有弊的,还望陛下尽早有所准备!”

理宗奇道:“有何弊端,洛儿倒是说来听听!”

江洛儿沉吟道:“蒙古人同样也是狼子野心之辈,此番愿意与我朝联合铲除金国,实为互相利用之举,一旦达到目的,他们的铁骑还是会将矛头转向我朝。”

理宗不由追问道:“若我们不与蒙古人合作呢?”

江洛儿思索了半晌,无可奈何道:“凭他们自己之力最终还是可以剿灭金国。”

“这就是了,反正也是互相利用,我朝为何不在其中捞取些好处呢!”理宗笑道。

江洛儿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其实是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言。

理宗突然神色略显紧张道:“洛儿,朕知道你的能力还是少用为妙,可如此重大决策,朕还是想先听听你的预见!”

江洛儿叹了口气,知道这才是理宗召见她的真正原因,沉思了好一会儿,她听见自己几乎是不带任何感情地答道:“宋蒙合力必会攻灭金国。”

“真的?你确定?”理宗几乎要跳起来叫道。

江洛儿无奈地点点头,终是不甘心地补充道:“陛下可以趁此机会,锻炼扶植起一批忠诚的军中将领,以便对付未来蒙古人的入侵。”

第三十一章 另有隐情

“骆老弟,你近来的生意可是越做越大了!”

“托福,托福!”

“听说你因此还得罪了江湖黑道?”

“这叫‘富贵险中求’,知道吗!”

“咱们是老朋友了,老哥我问句不该问的话,你就当真不怕吗?人家兴许什么时候摸上来就能将你的脑袋给搬个家!”

“怕,我当然怕!可怕有什么用呢?眼睁睁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不去挣?”

“这倒也是,古话常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真豁出去,怎么能发大财呢!不过,老弟你倒是真应多花几个钱,聘请个有本事的保镖来?”

“哎,没用的,我得罪的主儿不是一般人,人家要是真的想杀我,跟宰只鸡一样容易!”

“真的?那老弟怎么还得罪人家呢?归根结底,性命还是最重要,没了命,再多的银子不也没用吗!”

“你以为我不明白这道理呀?我当然明白,可老弟我也是身不由已呀!”

“怎么?”

“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往外说,否则我们哥俩都得没命!”

“那,那你还是别对我说了!”

“你瞧你怕的,这里又没有外人。”

“老弟,我看你是喝醉了,还是就此打住吧!”

“别,别,我可没醉,我这心里闷得慌儿啊!你知道吗?我这么铤而走险,实在是被人既骗又逼呀!”

“啊?”

“一开始,人家找我合作,我看对方来头不小,生意又极诱人,贪念一起,也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原本以为对手不过是一个安徽的小生意人和一个颇有名头的郎中,我那合伙人的权势加上我们骆家的财力是根本就不用惧怕他们的,可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不大对了!”

“怎么不对了?”

“原来对方真正的首脑人物竟是魔教中人!在教中的地位还极高!”

“真的?我听说魔教的人可全都是些厌恶礼教、摒弃规矩、无法无天之辈呀!你有几个脑袋去惹他们?”

“是呀,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还想脑袋在脖子上多留几天呢!”

“那你当时怎么不停手?”

“我当然想,可我那合伙人不准呀#蝴也是一个我实在惹不起的人,老弟如今可是明白上贼船是什么滋味了!”

“他难道比那些舞刀弄枪的黑道人物还厉害?”

“哎,别提了,人家根本不用舞刀弄枪,人家发句话,我们骆家就吃不了兜着走!”

“不会吧!什么人有这本事?”

“告诉你,你可千万要保密!”

“嗯!”

“朝廷命官!宰相心腹!”

“……”

“老哥你说,我还能怎么办呢?”

“这左右可都是能掉脑袋的,老弟你怎么就摊上这种事了呢?老哥还一直以为你是走了大运呢!”

“不过,老哥你也不用替小弟担心,我那合伙人也是个狠主儿,他打算先下手为强,找人将对方那头儿先给作了!”

“什么?你不是说人家是魔教的重要人物吗,哪有那么容易?”

“嘿嘿,强中自有强中手,你懂不懂?有人可是专门吃这碗饭的!”

“你是说……”

“你明白就好,所以老弟现在也不再担这个心了,据说那帮人不杀死目标是绝不罢休的,我如今就等着好消息传来,彻底放下这份儿心了!”

“可要是真成了,魔教的人不是仍会找到你吗?”

“胡说,谁会知道杀手是我们派去的?杀手的规矩严得很,不会泄露主顾的底细,我与我那合伙人自然是更不会说,老哥你呢,你若敢声张出半个字去,可不要怪老弟我不提醒你,你连九族都保不住!”

“不敢,不敢,老哥怎么会说出去呢,从此这事就烂在老哥的肚子里,绝对不会露出半个字来!”

“好,这就好!来,我们哥俩继续喝酒!”

神耳将骆祥与人在包厢里的这番对话绘声绘色地复述了一遍,就连两人各自的语调声音都听得出是在竭力模仿。

满屋子的人听后,全都将目光投注在了江洛儿身上。

江洛儿在低头沉思。

怪医忍不住最先开口道:“妹子,你倒是说话呀!”

难得留在客栈中的影凤也急道:“大小姐,我早就说过了,还是先将这姓骆的小子给宰了算了!”

王兴冷笑一声道:“你这丫头怎么就不长长脑子?只解决骆祥一个还不容易,可要真这么做了,他那同伙还怎么查得出来?”

影凤撅嘴道:“王兴你总是看我不顺眼,可你说说看,人家都找杀手来了,我们难道就这么坐等着?”

“你还说,你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大小姐,从今天起,不准再乱跑了,好生留在大小姐身边!”王兴回瞪她道。

影凤一听,顿时皱起眉头,心知王兴说得有理,只是这样一来,岂不是不容易见到吴公子和艳姐了吗?当即小声嘀咕道:“不是还有怪医在吗?”

“你还说?”王兴真有些急了。

“够了!”一直都未出声的江洛儿沉声制止道。

两人顿时都没了声音。

江洛儿环视了一眼众人,似是无心似是有意地回忆道:“我第一次到临安来,还只有五六岁大,就碰上了刺客盟的杀手,至今仍不知是什么人要取我的性命,如今是第二次来临安,想不到仍有人买杀手来对付我,看来,临安对我来说注定是个危险之地!”

怪医笑眯眯地说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把杀手吗,妹子你顾不过来,干脆让我来客串一回保镖好了,我就不信,凭你我兄妹二人的身手,什么杀手能近得了你的身!”

不待江洛儿回应,王兴已是连声叫好。

江洛儿不由笑道:“我看你其实是这段日子闲得慌儿,巴不得能找点什么事儿来消遣才是!”

王兴急忙抢道:“别管是不是为了消遣,有这么个高手在身边总要安全许多,大小姐,您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出任何的意外呀!”

江洛儿叹口气道:“也只好这样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怪医在我身边,多个防范的人也好。不过,我真正担忧的却是那个隐在幕后之人,原本还以为是骆家贪财,随后攀上朝中权贵来作后盾,如今看来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那幕后人主动去找骆家,必定是事前已调查清楚,做好计划,最令人不解的是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爹爹和魔教会为我撑腰,如此明目张胆、毫无顾及地与我们作对,可不寻常啊!”

王兴不解道:“即便是朝廷大员,也没人会主动与我们魔教这样的江湖大派结下私怨啊?”

怪医沉思道:“难道是有其他门派欲借助朝廷大臣的力量来与你们魔教作对?”

江洛儿眉头紧皱道:“这个幕后之人极为关键,一定要想方设法将他找出来。”

她将目光投向角落里,一直安安静静、一声不响的阿齐,轻声问道:“阿齐,柳姑娘那里探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阿齐面色一红,低声道:“我,我只是刚刚结识柳姑娘。”

王兴取笑他道:“脸红什么?你那份儿可是优差,有美人相伴,可别沉醉得将正事儿都给忘了!”

阿齐面色更红,连忙解释道:“我与柳姑娘只是吟诗作画……”

影凤惊叫道:“什么,你给她作画了?我求了你几次,你都不肯为我画一幅!”

阿齐急道:“可我也曾给神耳画过肖像,还为喜来的酒楼添了几幅山水……”

“那怎么能一样,你画神耳是为了寻人,你送画给喜来是不想白吃!”影凤理直气壮地指责道。

“我,我觉得柳姑娘美如西子,愿意给她画……”阿齐小声回应道。

影凤正欲再张口,江洛儿向她递了个眼色道:“阿齐有作不作画的自由,喜欢给谁画就给谁画,何况他如今还在帮我们忙儿。”

阿齐见江洛儿这样说,显然是开心了许多,江洛儿又道:“阿齐是个君子,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能从柳姑娘那里找出那人的名字最好,若是找不出来,能够探听出他的面貌特征也行,若实在没办法,也就不要勉强了!”

阿齐老老实实地答道:“洛儿,我会尽力的!”

第三十二章 杀手之爱

阴雨中的沼泽,混浊的水洼随处可见,腐败腥湿的气味充斥四周,一只脚好不容易从泥泞中拔出来,另一只脚下的湿地却无法承受整个身体的重量,软绵绵地塌陷下去,身体随之打晃,险些摔到,正在努力挣扎,耳边传来破空之声,猛一抬头,一柄散发着阴森青芒的匕首正避无可避地呼啸着刺向胸口……

江洛儿猛然间惊醒,只觉浑身湿漉,冷汗涟涟,她失神地睁大双眼,茫然地回味着刚才的一幕,好久才渐渐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意识到那不过是一场恶梦!

他从手下人的情报和影凤的描述中一早就认定了江洛儿会是一个理性坚毅的英姿少女,美则美已,却断不会与温婉可人沾上一点联系。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想象竟会与实际相差如此悬殊,眼前的少女分明是丛林中迷失的小仙子,凡间中误闯的俏精灵,美目中透着几许茫然,神态中露出一丝无奈,令人惊叹其美丽的同时,不得不油然生出怜惜爱护之情。

吴常颇为讶然地注视着江洛儿,江洛儿也好奇地打量着他,心中暗叹,风流倜倘不过如此吧!

吴常身后的青衣老者适时开口道:“公子,快请江小姐进来坐,老奴这就去泡上一壶今年的梅坞龙井明前茶!”

吴常一经提醒,马上回过神来,书卷气十足的英俊脸庞上现出一个热情爽朗的笑容,大方地将江洛儿一行人让进厅堂。

江洛儿礼貌地开场道:“影凤先蒙令表妹侠义相救,又得到吴公子的颇多照顾,洛儿今日特地前来面谢!”

吴常目光灼亮,温声应道:“不过举手之劳,洛儿姑娘何故客气呢!”

江洛儿向王兴使了一个眼色,王兴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木匣,递上来道:“这是我家大小姐的一点谢礼,请吴公子笑纳!”

吴常的反应不同常人,他并没有客气推却,反而眼露好奇之色,颇为喜悦道:“吴某常闻洛儿姑娘涉猎古今,知识渊博,倒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见识见识姑娘会送出什么不凡之物呢!”

江洛儿含笑不答,待吴常打开礼匣,才淡淡地开口道:“听影凤说过,吴公子颇爱收集字画古玩,洛儿不过是找来一块寿山的印石,据说是魏晋书法大家王羲之的爱物,顶多算得上珍品,不凡却是说不上的,还望吴公子不要嫌弃!”

吴常只见手中的这块印石,黄里透青,温润如脂,印端雕着狮头,大口里含着一颗小珠,当下脱口赞道:“好石,质地上乘,雕工讲究,实在难得!”

影凤按捺不住地追问道:“表哥可喜欢?我看这小狮头还满可爱的,只是用玉石雕刻不是更好?”

吴常依依不舍地将从目光从印石上移开,抬起头来先是颇具深意地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的江洛儿,才耐心地向影凤解释道:“此石仅产自福建寿山一处,产量稀少,珍贵无比,非帝王贵戚实难觅得,何况又是王羲之的爱物呢!”

影凤闻听,只觉吴常分外地重视自己,顿时两眼泛光,双颊通红地赞道:“表哥懂得可真多!”

江洛儿不由稍稍别过头去,面颊微微发红,心中暗叹影凤实在是着了魔,无知也就罢了,却还露出这样一副花痴的模样来,平白地惹人笑话。

王兴在她身后,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冷哼了一下。

众人一时无语,江洛儿打破沉寂,问道:“怎么不见吴公子的那位表妹,洛儿可成日地听影凤提起呢!”

吴常笑道:“真是不巧,艳儿今日外出未归。”

影凤惊奇道:“艳姐不在吗?我说她怎么一直没有现身,往日里,知道我来,她一早就来迎我了!”最后一句话已是充满了自得之意。

这回,王兴的冷哼声已提高了几分,江洛儿不得已,只好干咳一声,掩盖道:“真是遗憾,不过想来日后还有机会。”

在这大宅的最后一重院落里,艳若桃李的女子正忧愁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出神,她身后的一张躺椅上胡乱斜靠着一个粗壮的少年,少年一双浓眉漆黑挺拔,一双眼睛却眯成一条细缝,似是在闭目养神,又似在观察女子的动静。

沉寂了太长时间,少年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黑艳,你站在那里像根木头已经很久了,你不累吗?”

女子最初并不理睬他,直到少年从怀中摸出一物,恶作剧般地投向她,她头也不回地侧身避过,才有些恼怒地喝道:“黑石,你不要胡闹,我没有心情陪你玩儿!”

唤作黑石的少年毫不介意地咧嘴笑道:“我知道你没心情,从一大早,李叔要你避到这里来,你就一直没有心情。”

女子狠狠瞪他一眼道:“你管我!”

黑石笑道:“这么凶干什么!怪不得李叔说,要是那个叫江洛儿的小丫头见了你,一准能嗅出你身上的杀气来。”

停了停,他又不免惋惜道:“主上和李叔都难得这么重视一个人,竟还是个乳嗅未干的小丫头,不知她倒底有什么不得了的本事,可惜不准我们偷看,难道凭我们的本事,她还真能发觉不成?”

女子冷笑道:“刺杀了几个人,受了几句夸赞,你就自以为是起来。那江洛儿岂是一般人可比的,她不但是魔教的大小姐,智慧本领更是在江湖上广为流传,六岁上就能从我们盟内一位兄弟的匕首下顺利逃脱,若是派你去刺杀她,你怕是连她的一根头发都碰不到!”

黑石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那里受得了这番奚落,当即便腾地从椅子上蹦起,一声不响地向外走去。

女子一伸手拉祝蝴,质问道:“干什么去!”

黑石气呼呼地答道:“我去试试能不能碰到她的头发!”

女子莞然笑道:“真是个小孩子,一句都说不得,你不要任性了,小心坏了主上的大事!”

黑石朗声说道:“我黑石那一回坏过主上的事儿?你自己心情不好,将火气都转到我的身上来!”

女子沉默下来,只是抓祝蝴衣袖的那只手仍未缩回,半晌才喃喃说道:“不错,你说的对,我确实心里不好受,这样的天气里,我脾气总是不太好。”

黑石并未转身,却讥讽地笑道:“别将火气推到老天头上,你那点心思每个人都知道。”

轻轻推开她的手,他转过身来面对她,正经八百地问道:“你不是说,主上对那个叫什么凤的傻丫头不可能有意思吗?怎么你又摆出这张臭脸来,就跟每次主上结识了新欢时一个样?”

女子眼中露出几许痛心绝望的神色来,直直盯着他道:“主上虽然不会喜欢上影凤,可难保不会对江洛儿生出他念来。”

“你不是也没见过那姓江的丫头吗?怎知主上会对她动心?”

女子凄然一笑道:“江洛儿的美丽早已传开,主上又是这么风流的一个人,你说我能不担心吗?”

黑石不以为然道:“即便是如此,又能怎样?主上喜欢女人都不过是三天的新鲜,新鲜劲儿一过,他的身边不还是只有你一个吗!”

女子惶恐道:“可这次不一样!”

“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这么觉得,我好害怕!”

黑石怒道:“住嘴,这个词怎可从你的嘴里说出来,你连想都不应该想一下,难道忘了我们是干哪一行的!”

女子听了,突然双手捂面痛苦出声来。

黑石忿然道:“你喜欢谁不好,偏喜欢上最不应该喜欢的人!如此地风流好色,天生就是伤女人心的男子,更何况他还是你我的主人!”

女子呜呜痛哭,并不出言反驳。

半晌,黑石神色软了下来,轻声哄道:“好了,我也不过是说了句实话,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受训的份儿上,你就不要再哭了。”

女子虽然克制住了哭声,却仍是止不住轻声抽泣。

黑石不由惆怅道:“你为什么不能喜欢黑暗大哥呢,他那么喜欢你,又是我们中最好的杀手,要不是为了你,以他的性子,一早就离开了,可你偏一根筋儿地爱主上,害得自己痛苦,黑暗也跟着你痛苦,这又是何必呢?”

好久,女子缓缓抬起头来,双眼红肿,却丝毫不减她的艳容,她痴痴地望着越发阴沉的天色,低声叹道:“黑暗对我正如我对主上,都是越得不到的越爱恋,唾手可得的反倒不珍惜,怪谁呢?谁都怪不得吧!”

黑石冷哼道:“这里每个人都看得出,这些年来,主上一直在利用你来控制黑暗,你不是不知道的,却偏偏受他的迷惑,你难道不晓得?每一次主上派你去劝黑暗出手杀人,他都痛苦不堪,我总怀疑他是恨不能死在人家手里的!”

女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知道你为他不值,我本就是一个不值得他爱的人,我管不了那许多,他爱我也好,恨我也好,都与我无关!”

黑石跺脚骂道:“狠心的女人!”

女子不再言语,只冷冷地站在那里……

第三十三章 玫瑰故事

“悠悠我心,岂无他人,为君之故,沉吟至今。”

吴常的字与他本人一样潇洒飞扬,他写好之后,退后一步,端详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几乎与他寸步不离的青衣老者微微皱眉道:“主上,您这样让老奴很担心呀!”

“噢?”吴常头也不回地应道。

“您明知她是我们刺杀的目标,怎可放纵情怀?”

吴常侧头笑道:“我爱也爱了,哪里还管得了其他!”

“可……”

“你不用再费口舌了,人生一世,潇洒一回,好容易找到我梦想的女子,我岂能轻易放弃!”

“主上这回是动了真情?”

“依你对我的了解,你说呢?”

“那我们的计划岂不是要放弃?这可不行,这样做会坏了行规,”

“我可以将订金三倍返还!”

“我们刺客盟发展到今日的规模,可是全凭了这一言九鼎的信用啊!”

“我能说得出,也能收得回!”

“只怕金主不肯呢!”

“不肯又能怎样?”

“这……”

“不就是个朝廷大员吗?别人怕他,我可不怕!”

“还有镜花宫主……”

“小小一个镜花宫主,岂会放在我的眼里!”

“可那女人十分狡诈,而且颇结交了一批人物,不可轻视呀!”

“不是还有李叔你吗?对付这类人不正是你的长项吗?”

“可是,主上……”

“不要再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糊自从那日之后,总是推脱不肯见我,我已经够头痛的了,没有心情再想其他,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他梦寐以求的少女此时正徜徉于临安近郊的山水之间。在怪医和王兴的陪同下,江洛儿纵马缓行,边走边不无奇怪地追问道:“潜龙要我们到这个地方走一趟,没说为了什么?”

王兴也百思不得其解地答道:“他只说,他护卫着府内的女眷来过,要我们到村子里看看就知道了。”

怪医兴奋地猜测道:“说不定宰相的一群妻女中,有人在这里养了个小白脸。”

江洛儿不禁笑道:“怪医,你都年纪一大把了,就不能正经一点儿!”

怪医翻翻眼皮道:“这有什么,我猜一猜还不行吗?说不定还让我猜中了呢!”

江洛儿与王兴相视摇头苦笑,也不再去理他,只专心赶路。

翻上一道山岗,王兴指向西南道:“潜龙所说的村落应该是在那边!”

怪医使劲吸了几下鼻子道:“好浓郁的花香!”

江洛儿点头道:“是玫瑰花,数量应该不少!”

距离尚远,三人中功力最高的是怪医,他凝神远眺了半晌,颇为诧异地对江洛儿说道:“妹子,前面的山坡脚下阴凉处似乎栽种了大片的玫瑰!”

江洛儿奇道:“不是野生的?”

“不是,生长的太规律了,应该是人为栽种的。奇怪,什么人种植这么大片的玫瑰呢?没听说玫瑰可以入药呀!”怪医苦苦思索道。

江洛儿催促道:“我们快过去看看!”

几人当即快马加鞭向怪医所指之处奔去。

当江洛儿真正置身于那片整齐茂盛的花海前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规模的玫瑰园,别说在这个兵慌马乱的年代实属罕见,就是在她之前的那个时代里也并不是寻常可以找到的。

玫瑰喜阴,有人显然是利用了此处山坡地势,背着阳光开垦种植出了这一大片玫瑰,虽然刚刚入夏,娇艳的玫瑰花已经迫不及待地绽开芳姿来,有红有白,有黄有粉,令江洛儿不仅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只听身边的怪医惊讶地叫道:“竟然有粉色的玫瑰,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见到!”

王兴却是手指较高处道:“快看,上面有人!”

江洛儿这才将目光从眼前的花海中移开,顺着王兴所指向上望去。

那上面的玫瑰似乎开得更盛,看仔细了,花丛中确是有不少忙碌的身影。怪医奇道:“怎么看身量都似孩童?”

江洛儿翻身下马,二话不说就向上攀去,怪医和王兴两人只好紧跟在其后。

不错,花丛中的身影正是一群半大的孩子,各个挎着竹篮,神情专注地采摘着已经成熟的花蕾,仔细一看,他们的小心翼翼并不是躲避花枝上的尖刺,而是尽量避免碰落花瓣。

江洛儿看到一个七八岁的瘦弱女孩手指上已是鲜血淋漓,正哭丧着小脸发愁,急忙走上前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倒出少许药粉,示意那女孩蘸在手指伤口上,女孩起初只惊恐地瞪视她,半晌,似是读出她眼中的善意来,终于小心地在药粉上蘸了几下。

江洛儿随身所带都是最好的外用药,即刻见效,小女孩眼见着流血止住,不由咧嘴笑起来,轻声道:“这下不会挨骂受罚了!”

江洛儿顺势探问道:“为什么会挨骂?谁会骂你?”

小女孩似乎惊异于江洛儿的无知,不解地答道:“当然是被主人骂了?血要是染到了花上,我不但要挨骂,还不会有饭吃!”

江洛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小女孩已盯着自己的手指,苦恼地自语道:“我总是苯手苯脚的,干了这么久,还会刺破手,怎么办呢?”

江洛儿正欲开口再问,远处已经奔跑来一个手持皮鞭的壮汉,一边跑一边大声嚷道:“什么人?”

小女孩恐惧地低叫一声,不再理睬江洛儿,继续一心一意地对付眼前的花朵。

江洛儿只好站直了身子,眼睁睁看那壮汉凶神恶煞般地赶过来,王兴毫不迟疑地上前几步,挡在江洛儿身前。

待壮汉来到近前,他先行抱拳说道:“我们是路人,见到这片玫瑰花,实觉新奇,不由自主地走了进来,如果打扰了主人,实在抱歉!”

壮汉见他说话客气,衣着考究,神色倒是缓和里几分,只是仍旧不太客气地用皮鞭指着王兴道:“这里的每朵花都值钱的很,碰坏了可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王兴嘻嘻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递到壮汉手中道:“我们初来乍道,兄弟多包涵!”

壮汉眼中一亮,顿时言语软下来道:“既然不懂规矩,这次就不与你们计较,但以后可不能乱闯了!”

“知道,知道!”王兴忙不迭地答应,随口又问道:“不知这里是谁的园子?好大的手笔呀!”

壮汉喜不自禁地掂量着手中的银子,头也不抬地答道:“还能有谁?这是当朝宰相的私产!”

王兴身后的江洛儿随即皱起眉头来,与身边的怪医交换了一下眼色。

王兴仍旧语带钦佩道:“怪不得,我说一般人也没有这本事!只是,玫瑰花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入药喝,种这么多来作什么呢?”

壮汉有些不满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王兴忙又掏出一块银子递上道:“纯属好奇!纯属好奇!”

壮汉大喜,咧嘴笑道:“你这人还真好奇,不过告诉你也无妨,这里的花都是供府中的夫人小姐们享用的,不过你要出得起钱,去那边的村里也能买到一些余下的!”

王兴忙点头道谢,转身示意二人离开。留下壮汉一人站在原地捧着意外得来的两块银子喜笑颜开。

村子很富庶,家家是红瓦白墙,绿柳黄花,一条青石板铺就的主路笔直地延伸到村子的另一头,江洛儿不禁想起自己那个时代里的富裕模范村,估计形容这里也是再适合不过了。

三人一出现在村头,已有人殷勤地迎接上来,来人年纪与王兴相仿,生得圆圆滚滚,脸上挂着似弥勒一般的笑容,一眼看上去就已经令人心喜了几分。

“几位客人可是初次光临我们村?我们这里寻常人是不得而知的,想必几位是由哪位大人的家眷介绍来的!”

王兴同样笑眯眯地说道:“是呀,不是有人指点,我们怎会找到这样的世外桃园呢!”

“多谢客人夸奖,在下魏福,是此地的保长,客人可想先随我去参观一下村里的特产?”

王兴转头看向一直没有作声的江洛儿,那魏福实在是一个察言观色的行家,顿时明白这三人中那个刻意隐在后面的少女才是真正主事之人,当下又上前一步,面向江洛儿,正准备般出他惯用的那一套吹捧伎俩讨好贵客,却不料正对上少女一双沉思的妙目,连他这样一个见多识广之人都禁不住楞住。

江洛儿身旁的怪医不怀好意地瞪他一眼,正琢磨着要不要出手将他教训一顿,魏福却已经恢复了常态,抱拳说道:“小姐真乃天仙之姿,魏福到今日可算是开了眼了,小姐这样的姿容若是不用我们特产的玫瑰玉露来滋养,就实在太可惜了!”

怪医笑道:“原来你这家伙是要向我妹子推销货产呀!倒是一个作生意的好料儿,我喜欢!”

江洛儿并不理他,径直对那魏福说道:“那就烦请魏保长了!”

魏福喜呵呵地唤出两个少年来,命他们将三人的坐骑拉去照料,自己殷勤地陪伴着江洛儿三人向不远处的一间大屋走去。

边走边感慨道:“小姐这样的容貌这样的谈吐,一看就知道是不凡之人,可真令我们这小地方棚壁生辉啊!”

江洛儿不以为然道:“听说宰相府的夫人小姐前几天也曾来过?”

魏福笑道:“不错,我们魏村本就是宰相的封地,夫人小姐们一到花季总会亲自前来挑选些用物。”

“你们还用得着对外做生意吗?”王兴不解地问道。

魏福仍旧笑嘻嘻地答道:“这位大爷有所不知,我们这里摘种的玫瑰数量极多,相府的用度有限,每年都要余下很多,再加上朝中大臣的家眷们口耳相传,大多都知道有这样一处所在,女子天生爱美,谁能不动心呢?开始只有一二家与相府交往甚密的来讨要一点,后来用得好了,索性掏钱大量订购,相府也发现这里头颇有盈利,便也放开了,所以我们每年只需预留出府中所需的用量,其余的都拿来敞开门作生意!”

江洛儿没有说话,心中却在冷笑,史弥远不仅贪权,竟还如此贪钱,要是换作别人,说不定就大方送给亲朋了,反正也是自家用不了的东西。

可当她真正看到魏福展示出来的那几样物品以及标价时,她不得不改变自己的观想。

一个手掌大小的玉瓶连带里面的玫瑰凝露,要价几近一户普通百姓差不多十年的生活费用,当然,这也是里面标价最高的货品,怪不得魏福一上来就向自己推荐,谁不希望客人能够花出大笔的银子呢!

只是连一小罐毫不起眼的玫瑰花茶都要价上百两,可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

王兴疑惑地盯着那小罐道:“这里装得真是茶吗?我还没见过这么贵的茶呢!”

魏福露出谦逊神情,解释道:“当然,我们的玫瑰花茶还是比不上每年只给宫里进贡几两的大红袍来得珍贵,可客人要是看过我们焙制的过程,就不会这么奇怪了!”

他将三人引到相隔不远的一个院落里,还没进门,一股浓郁芬芳的清新气味已经溢入众人的心脾。

跨进大门,颇大的庭院整整齐齐铺着几张草席,席上铺满新鲜采摘下来的玫瑰花,席周边围满了年纪从五六岁到八九岁不等的孩童,每个人都安安静静地蹲在那里,灵巧的小手不停挑选整理着花朵,看仔细了是将花儿按照形状大小以及完整与否分类。除此之外,几乎每张席前都站着一个手持皮鞭的壮汉,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小家伙们的动作,似乎稍有差错,就会皮鞭伺候。

魏福适时解释道:“小的花蕾可以直接用来烘茶,有人偏爱这种泡开后形状完整的花茶,大的花蕾则摘取形状最佳,颜色最纯的几瓣,用来制作你们刚刚看到的那种顶级玫瑰花茶。”

他手指正房和两边的侧房道:“那里分别是蒸茶、焙茶和封茶的所在,不是太潮湿就是太湿热,客人就不必进去了!”

江洛儿冷不丁问道:“里面做工的也都是些孩童?”

魏福自然听得出她口气不善,忙解释道:“也有几个成人做些力气活儿,小姐不知,这采茶制茶都要讲究纯净二字,只有未经世事玷污的孩童才最适合。”

江洛儿冷笑道:“是吗?不是因为童工最廉?”

魏福一时语塞,半晌才笑嘻嘻道:“孩子嘛,要钱有什么用,有口饭儿吃,有个铺儿睡,不就得了!”

江洛儿转头对怪医与王兴说道:“看到没有,主人的门槛有多精,连劳工钱都省了!”

怪医不禁摇头道:“所以说黑心才能敛财呢!”

魏福此时也多少感觉出不对头来,收起笑容道:“几位客人,真是来买东西的吗?”

王兴最为圆滑,当即笑道:“不是来买东西,我们到这来干什么?保长不要介意,我家大小姐一向看不得孩童受苦,忍不住牢骚几句而已。”

魏福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瞬间又浮现出来,点头道:“小姐心肠软,理解,理解!不过,这些孩子在这里好逮也算是有吃有住了,比起那些流浪乞讨的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呢!”

说到这里,他放开嗓子,对院里的孩子们大声喊道:“你们听到没有,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都给我好好干活,不许偷懒!”

江洛儿气得面沉似水,不再出声,她最怕看到孩童吃苦,可眼前的这些孩子,一个个如木头人一般,只除出一双手机械地动作着,似乎对其他任何人与事都没有什么反应,既不因几张新面孔出现而好奇,也不因魏福的几句训话而愤慨。

江洛儿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道:“你们从哪里找来这些孩子?”

魏福不以为然地答道:“这年头,找几个孩子还不容易!”根本就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王兴向江洛儿递过一个眼色,待到几人离开这院落,他才凑到江洛儿耳边,低声说道:“这些孩子想必大多来自北方边界,那里连年战乱下来几乎民不聊生,逃难过来的人家往往找不到生计,很多就卖儿卖女,怎么说也算是给孩子找条生路!”

江洛儿心知他说得有理,南宋政权懦弱无能,虽然连年给金国、蒙古等强族进贡,但仍不能保障边关百姓不受劫掠,在与杨萧从金国逃回来的路上,她也曾亲眼目睹被金兵洗劫过的村落,那确是可用鸡犬不留来形容,人畜都被抢走,房屋田园被放火焚烧……

江洛儿复又想起当日目睹的惨状,心中酸痛愤怒一涌而上,不由对王兴发脾气道:“你当然清楚得很,早些年你还是这行买卖中的佼佼者呢!”

王兴跟在江洛儿身边这么久,自然熟知她的脾气,只讪讪地低下头去,并不答话。

怪医此时正与那魏福走在前面,兴致勃勃地讨论着玫瑰花的其他用途。江洛儿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终觉自己的话重了些,不由声调软下来道:“王兴,我一时恼怒,实在不该对你发脾气……”

王兴眯眼笑道:“大小姐,只要您的气平了,说我几句算不得什么,何况您说的也是实情!”

江洛儿心中越发后悔,盯着王兴,感慨道:“这几年来,你一直跟着我,跑前跑后,却毫无怨言,福享的虽不少,可罪也没少受,我实在是不应拿你出气!”

“大小姐,能跟着您,是我王兴这辈子的福气,想想这几年,我们钱也赚过了,如今又在临安作这样的大事,有几个人能有我这样的机遇,我感恩还来不及呢!何况您是大小姐,对属下发发脾气还不是应当的吗!”王兴颇为诚恳地说道。

江洛儿一时不能习惯这个老油条态度上的转变,反倒笑起来道:“王兴你这是怎么了,我倒更习惯你抱怨我大手大脚花钱时的模样,你还是作回你原来的样子吧!”

“何况,这些年来,我心里也早就将你当作身边的亲人了!”江洛儿想一想又补上一句道。

王兴听了,突然双眼一红,半天说不出话来。

江洛儿却已经想到别的事情上去了。她的头脑飞转,开始打起这个地方的主意。

半晌,低声与王兴商量道:“我们将这里收归己有好不好?”

王兴还未从刚刚的感动中回过味来,突然听她这样说,一时间没有反应。

江洛儿也不管他,继续压低声音说道:“我看这片地方不只适合种植玫瑰,山阴处的大片坡地还可摘种葡萄。”

王兴摸不着头脑道:“大小姐,这里可是宰相的封地,我们就是想买都没门儿,再说,您又要种葡萄作什么呢?”

江洛儿瞟了他一眼,慢条思理的说道:“正因为是老贼的封地,我们才有办法轻易取得,这你不用操心。至于种葡萄,我也自有道理,等拿到这块地方后,我们不但有将玫瑰的生意继续作下去,还要在现有基础上再多开发几种产品,如玫瑰香水,玫瑰糖,还要酿玫瑰酒,等葡萄栽种成熟后,我们更要酿造葡萄酒!”

王兴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天呀,大小姐,葡萄酒我还听说过,据说贺兰山西边有地方盛产,甘甜浓郁,堪称佳肴,但真正喝到过的人却是不多,您上哪去找酿造的方法呢?而您刚才提到的什么香水,属下可是连听都没听说过,那是什么东西呢?”

江洛儿的构想已经初步成形,哪管王兴明不明白,兴致勃勃地说道:“你别管,到时候,我自能找出酿酒的方子来,至于香水吗,我保证比他们现在卖的玫瑰玉露还要值钱,他们哪里真正懂得从鲜花中提炼出精华,不过是直接用玫瑰花瓣炮制而成的粗劣东西,还敢冠以玉露之名,只是好笑!”

王兴知道这位大小姐颇有些奇思妙想,原先的成药就是一例,起初大家都听得一头雾水,可真依她的想法做出来,确是效果惊人,想到这回儿,又有可能在大小姐的带领下开发出另一座金山来,他的眼睛都快冒出金光来了。

江洛儿仍在自顾自地说着:“到那时,我就可以有钱盖很多房子,安置南下的难民,大人做工赚钱,孩子进学堂读书……”

╔╗╔╗╔╗╔╗╔╗

║新║书║库║网║站

╚╝╚╝╚╝╚╝╚╝

第三十四章 可喜进展

江洛儿在笑,她已经好久没这么开心地笑过了。

吴常跟在影凤身后,一踏进院门就看到这张如花的笑靥,一双宝光流动的凤眼更是堪比天上的星辰。

他只觉心跳加快,呼吸困难,似被闪电击中一般动弹不得。啊,这样的佳人,一辈子能遇上几个?

江洛儿见影凤带人进来,迅速收起笑容,敏捷地向王兴递过一个眼色。

王兴了然地闭紧嘴巴,静立一旁。

影凤娇笑着说道:“大小姐,看谁来了?”

江洛儿自然看清楚是吴常,心中暗暗埋怨影凤竟不通报一声就将外人带进来,只是表面上仍维持客气的笑容,礼貌地向吴常点头示意。

吴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这些天来朝思暮想的妙人,强压心头的喜悦,开口说道:“洛儿姑娘,多日不见,风姿更胜啊!”

还不待江洛儿回应,影凤抢先说道:“表哥最会说话了,刚刚还夸我又水灵了几分呢!”

王兴不怀好意地接话道:“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也突然觉得你的气色似乎真是好得很呢!怕是这些天只顾着玩儿,休养得太好了吧!”

影凤面颊腾地涨红,咬牙切齿地指着王兴道:“你再与我过不去,我,我……”

她似乎想找出什么威胁的话语来,却被江洛儿冷冷瞪来的一眼给硬生生吓了回去。

江洛儿歉意地对吴常说道:“让吴公子见笑了。”

手指影凤道:“吴公子想必是来探望影凤的,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说完,也不待吴常反应,调头就走。王兴向影凤抛去一个不满地目光,也紧跟其后,快速离去。

吴常一句挽留的话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眼看着江洛儿秀美的身影快速消失,心中的懊恼无以言表。偏偏影凤还在羞涩地低声说道:“大小姐一向最解人意!”

另一边,江洛儿正在狠狠地批评王兴,“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在外人面前总与影凤拌嘴。”

王兴不服道:“我实在看不过去,那丫头的整副心思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江洛儿叹气道:“女孩大了,一定是这样的吧!”

“谁说的!大小姐与她一般的年纪,心中所想的可全都是大义与要事!”

江洛儿不由苦笑道:“若世上的少女都像我,那还会有青春爱恋?”

王兴噗呲笑出声来,“什么爱恋,我看是单恋才对!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那吴公子看到大小姐,马上就从一个翩翩公子变作痴情男儿,眼里再也容不下其它人。”

江洛儿瞪他一眼,半晌才叹息道:“你这张嘴呀!”

王兴不以为然道:“我这张嘴怎么了,我看见了就要说,这样下去可不行呀!我看那丫头被人家迷得快要找不到南北了,大小姐一片苦心躲避那人,影凤竟然还将人主动带到您面前来,您说她是糊涂了,还是疯掉了?”

江洛儿惆怅道:“真正爱起来,怕是与疯掉无异吧!”

王兴追问道:“要不要劝劝那丫头?”

江洛儿苦笑道:“怎么劝?你去劝?”

王兴眉头紧锁道:“也是,难道去对她说,你看清楚了,你心上的那人喜欢的是大小姐,不是你#糊会不会要我的命呀!”

江洛儿深深叹口气道:“我也不知怎么对她说,想必这种时候,哪怕在她面前说那人一个不字,她都无论如何听不进去。”

两人苦闷地对视一眼,终于还是江洛儿作决定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王兴见大小姐这样说,自己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只好摇头道:“如今也只好这样了!我们的大事刚有了起色,可别让这丫头搅出事端才好!”

江洛儿随即恢复笑颜道:“没想到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我明天就进宫去。你转告潜龙,要喜来再多坚持段时间,找个合适的理由再出府,不要引来不必要的怀疑与麻烦,潜龙更是大可继续潜伏下去,老贼患病其间,有个人监视他那伙人的动静也是十分必要的。”

“药效多久才能发作?”

“就这几天了!”

“那您这么早进宫干什么?”王兴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要让皇上早作准备,才能在最合适的时机稳住那些大臣。”江洛儿耐心地解释道。

“您不怕大臣们看出皇帝事先知情?”

江洛儿不由笑出声来,回应道:“怎么会?可别小瞰当今的皇帝,他能在继位的这么长时间里压抑管制住自己,自然懂得怎样去演好这样一出戏!”

想了一想,她问道:“我交代给郭子祥的事儿,办得怎样了?”

“他已经收集了几名奸党贪污受贿、触犯刑律的罪状。但时间太短,还有不少正在打探中。”

“很好,先将收集上来的交给我,我明天一并带进宫去。”

“怎么?大小姐手握上方宝剑,有先崭后奏之权,还交给皇帝干什么?”

江洛儿不禁摇头笑道:“说你精明,你又这么糊涂,你以为那上方宝剑真可以斩杀任何人?”

“难道不是吗?”王兴奇怪道。

江洛儿长叹口气,“当然不是,那宝剑主要还是个象征,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可随意使用的!”

“为什么?”

“你以为皇帝真愿意别人顶着他的名义,动不动就杀个人?更不要说杀的还是他自己的臣子!”

“这么说来,我们不能在那些狗官面前风光了?”王兴仍是执着地追问。

江洛儿笑道:“你想在他们面前呈什么威风呢?只有隐藏在暗处,我们才能更容易地达到目的,这不比呈威风更重要吗?”

王兴不服气道:“又是要内敛,大小姐也不知怕什么?明明是魔教的大小姐,手握指挥教众的圣令,却从来不肯用,这回皇上赐下宝剑,又不肯拿出来,这叫什么事儿呢?害我白高兴了一场!”

江洛儿不由摇头道:“你是想着,我手握宝剑,令朝廷命官跪倒在面前,涕泣横流地恳求我饶命,然后我作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高声宣读他的一应罪状,手起剑落将他杀死在众人面前?”

王兴一副向往神色,喃喃道:“那多好,从此大小姐就是百姓心中的大英雄,百官最为惧怕的人,我们再做什么都没人敢管!”

江洛儿啼笑道:“是呀,英雄倒是英雄,可这样的英雄恐怕很快就将成为大宋君臣的眼中钉,非要除之才可大快呢!”

王兴难过地垂下头道:“真是的,想想就开心,却偏偏不能作!”

江洛儿拍拍他的肩道:“放心,不用这样,我们仍然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番!不声不响地发我们的财,办我们的事儿,保管比你想的还带劲儿!”

“真的?”王兴将信将疑地问道。

“嗯,若是看什么人不顺眼了,照样可以轻而易举地扳倒他!”江洛儿肯定地答道。

王兴大乐道:“这就好,这就好,不过说正经的,梁鹤年的案子得抓紧办了,我们虽然使足银子将案子一压再压,可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江洛儿苦笑道:“是呀,我也知道,蓉蓉的信函三天两头就送过来,她都快要急疯了,要不是生了孩子后,她的身子一直不好,她定会赶过来亲自督促我!”

王兴叹道:“好在,我们肯花大钱,又有郭子祥找人在周旋,梁鹤年没有吃太多苦头,否则真不知该如何对梁夫人交代。只是,我们辛辛苦苦赚来的钱都落入那些大小官吏的腰包,我一想起来就气得不行!”

江洛儿劝解道:“你气有什么用呢?该花的还是要花,毕竟人家是因我们而获罪。如今只需静观其变,到时老贼一倒,那案子还不是我们说怎样就怎样!”

“那您能将我们贿赂出去的银子给要回来吗?”王兴不死心地追问道。

“那点小钱算什么!王兴,你得学着将眼光放长远一些,即便我们以后可以仰仗皇帝的权威,也要多给那些官吏一些好处,毕竟那些人才是真正办事之人呢!”

“大小姐,我怎么觉得您比我还奸滑呀!”

“胡说,我这是审时度势,手段圆滑!”

“是,是,是圆滑,不是奸滑!”

“对了,我让你打听骆家那位小姐的消息,你听到什么了吗?”

“还不是老样子,被家人锁在闺房里。”

“怎么?还没放出来?”江洛儿想起那少女坚毅的神情,大吃一惊。

“我找人贿赂了骆家的一个丫环,她说原本早就想将那位有病的小姐给送回福建老家去,可不知怎么,家中的长辈听说小姐是因为私情主动退出选秀的,给气得不得了,吩咐过来,干脆在临安给她随便寻户人家嫁了了事,可一般有身份的人家都听说了她在宫中患病之事,没人肯娶她,就这么拖着呢!”

江洛儿心下叹息:她在家中的日子一定是更加不好过了,在这个时代,无论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想要争取恋爱自由真比登天还难呀!

王兴见她只顾沉思,不由追问道:“大小姐想要帮她?”

江洛儿抬起头来,苦笑道:“我是有心无力呀,何况现在还有那么多更重要的事要我烦心,我哪还顾得上呢?只盼她自己多少还有些运气!”

王兴放下心来,连声说:“就是,就是!”

第三十五章 后宫故人

临安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混乱的气息,大小官吏商贾惶恐震惊,平民百姓茫然迷惑。只因为专权几十年的当朝宰相史弥远暴病不起。

江洛儿隐身在皇宫御书房的一架精美屏风之后,一边品茶一边旁听理宗与他的亲信大臣们议事。这是理宗特意吩咐的。

“市井流传,这是岳飞等一干抗金忠烈的精魂终于看不下去他的所作所为,来夺他的命了!”

“可不是,有人还说这是从宰相府里传出的消息,定是有府中家人亲眼目睹了鬼魂索命!”

“突然就大病不起,整个御医院的御医都束手无策,只说是天命到了,看样子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

“会不会是有人下毒?”

江洛儿心中一惊,忙放下茶杯,留意倾听。

“不会,我询问过几位御医,就连德高望重的御医长都说他是天命使然,大限将至!”

“他不是一向注重养生?听说前段时间还在吃素斋!”

“问题就在这呀,有御医怀疑就是强迫自己吃斋造成的!”

“哼,他那样的人,哪有资格吃斋,怕是佛祖降罪于他!”

“不错,被他迫害而死的冤魂数不胜数,必定不肯放过他!”

江洛儿听几人越说越离谱,不由暗自摇头,这些人对理宗虽然忠心,但话语间无非是幸灾乐祸之言,说了这么久,竟无人提及当前时局的变动,主动为皇帝谋划应变。可见,都不是真正的兴业安邦之辈,怪不得理宗至今仍未开口。

江洛儿只觉无趣,突然想到外面走一走,看样子理宗短时间内还不会找她,不如到他那著名的御花园去逛一逛。

理宗的贴身太监王公公已经与江洛儿混得很熟,特意交代一名唤作寿福的小太监为江洛儿领路。

寿福年纪不大,却是十分机灵,一边在前带路,一边为江洛儿讲解沿途所见。

两人年纪相仿,江洛儿有心结交,没一会儿功夫,已经有说有笑起来。

御花园确是匠心独具的一处所在,一石一木都经过巧思精琢,一花一草都照料得细微妥当,但看在江洛儿的眼里却只觉做作,人工痕迹太多,反倒失去了原有的风韵,甚至比不上西子湖畔的小渔村那般自然写意。

当然这只是她心中的想法,她还没有苯到敢批评皇帝御花园的地步。

正在闲逛,一阵丝竹音声夹杂着女子的曼妙笑语传进江洛儿的耳朵,她不由疑惑地看向寿福。

寿福极其解意,当下笑吟吟地解答道:“宰相出了事,史娘娘不大出来见人,其他各宫的娘娘、美人都大大松了口气,连日来都相约到御花园赏花散心,只可惜陛下没有时间!”

江洛儿心中一动,想起储秀宫结识的几名女子,不由出声询问道:“公公可知今年的选秀是否有结果了?”

寿福点头道:“陛下封了三位美人和若干才人。”

“美人中可有原名锦玥的?”江洛儿试探问道。

寿福认真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延秀呢?”

这回寿福不需细想,脱口答道:“那是珍美人!”

“噢?”江洛儿对延秀获选倒不觉奇怪,反而对她被策封的名衔感到好奇。

“说起来,珍美人的封号还有段来历呢!陛下见她清秀柔弱,十分偏爱,但她本姓贾,陛下觉得称她贾美人不合适,索性选个‘珍’字,既取‘真’的谐音,又寓珍贵之意在里面!”

江洛儿这才恍然大悟,不过转念一想,又不由紧张起来,她想起史书上的记载,史弥远之后,在宋理宗当政的后期,他极其宠信一个姓贾的外戚,那人是一个只懂阿谀奉承、鱼肉百姓之徒,比史弥远有过而无不及,理宗死后更是变本加厉,甚至私下与蒙古签下丧权辱国的条约,并对当时的皇帝隐瞒军情,导致了南宋的最终灭亡!

那人不会是延秀的什么亲戚吧?!如果是真,要不要找出来先将他杀了再说!

她正在胡思乱想,寿福手指远处的长亭说到:“珍美人应该与其他几位娘娘一道在云浮亭听曲,可惜江姑娘不方便显身,不然说不定能与珍美人见上一面。”

江洛儿看了这小太监一眼,不禁佩服起他的心思缜密来,确实,自己如今的身份十分尴尬,既不同一般朝臣又不是皇宫内眷,碰上什么人还真是不好解释!

江洛儿打定主意要恳请理宗,今后她定要打扮成皇宫禁卫的模样进宫来,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同时,她也决定要笼络自己身边的这个小太监,相信这样玲珑的人物必然不会久居人下,有个能在皇帝身边给自己通风报信的人是再好不过了。

寿福又说道:“不过,寿福倒是可以找人去打听一下那位锦玥姑娘的去向!”

江洛儿含笑道:“那就麻烦公公了!”她确是十分想知道锦玥的近况,那样一个可爱直率的少女,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尽办法去争取,实在难得!

看着寿福匆忙离去的背影,江洛儿也顿时明白人家也这是在巴结自己,可不是吗?皇帝不定期地与自己密谈,自己在他人眼中也俨然成为了驾前的红人,别看寿福年纪不大,但在皇帝身边做事就是要比一般人机灵得多。

江洛儿只闲坐了没一会儿,寿福就已经转了回来,喜笑颜开地对江洛儿说道:“江姑娘,可想随寿福去见见锦才人?”

江洛儿心中一喜,那少女倒底如愿留在了宫中。

锦玥虽然换上了宫装,少女的稚气却未减,江洛儿远远就看到她站在一棵大树下兴高采烈地喂食雀鸟,这女孩就是这点好,即便身边无人陪伴,也照样懂得如何为自己寻开心。

寿福停住脚步道:“江姑娘,寿福是陛下身边的人,就不跟着您过去了,免得令您解释不清。我听郑公公说,当初曾有一位因为身体原因突然退出选秀的肖姓女子与锦才人交谊密切。还有,若是锦才人问起,您不妨说是经过打点才获准进来探望的。”

江洛儿不由笑道:“公公倒是都为洛儿想到了!”

寿福笑道:“应该的,不过请江姑娘抓紧时间,我们不易在此久留!”

江洛儿颇为感激地点点头,稳步走向远处的锦玥。

锦玥见到江洛儿显然是比江洛儿见到她要高兴得多,尤其在得知江洛儿乃是特意前来探望她的,她简直感动得不得了。

“瑞云,没想到你会来看我,你突然离开后,我真的好想你!”

江洛儿笑着听她抱怨。

“要是你没有退出,哪会有那个延秀风光的份儿!你不知道吧,她如今很是得宠呢!”

“你呢?皇帝对你好吗?”江洛儿知道时间有限,不得不直接问出心中的疑惑。

锦玥不由笑起来道:“瑞云,你还是那么不通世故!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后宫里有多少女人,光是今年新入选的美人与才人,皇帝都还没功夫一一宠幸呢!我若是得承过恩宠,哪还会独自在这里消磨时间!”

江洛儿脸色微变,她听得明白锦玥的意思,禁不起替她担忧道:“那你准备怎么办呢?就这么干等?”

锦玥神色稍稍黯然道:“我不是十分出众的美女,若是你在还好,你得宠怎么说也会提携我,如今那延秀被封为美人,几乎夜夜伴在皇上身边,她又是那样有心计的一个人,估计一时半会儿都不会有我们这些人的机会!”

江洛儿沉思道:“锦玥,你真的这么想留在后宫,与这么一大群女人争风吃醋?”

锦玥苦笑道:“我从选秀那天起,一切的心思就放在这上面了!如今,更是再无退路,怎么都不能前功尽弃吧!你说是不是!”

江洛儿叹口气道:“你就真的这么看中权势?”

锦玥摇头道:“我与你不同,你一开始就与我们所有人不同,我看得出你确实是没有争权夺利之心,而我从小就被家人告之,我这一生最好的出路就在这宫墙之内,成则幸,败则命,我是一定要走这条路,并且是豁出一切走下去!”

江洛儿默默凝视她良久,心中暗自盘算着,既然锦玥这么坚定,不如帮帮她,在理宗面前提上一句,依锦玥的性格不难讨得皇帝的欢心。

想到此,她微笑着鼓励道:“陋室里多明娟,困苦中出英雄!你虽美貌略逊于陋室长大的延秀,但天性活泼,性格坚毅,不是没有机会的!”

这正是锦玥此时最渴望听到的话,两个少女颇为真诚地相视而笑。

第三十六章 一场大火

绍定四年,文宣殿大火。

江洛儿是在半夜被紧急密宣入宫的。理宗派来接她的太监正是她熟悉的寿福,只是当夜的寿福表情严肃,不肯多言,江洛儿硬是套不出半点口风来。

当江洛儿进宫时,火势已灭,但空气中仍弥漫着浓重的烟熏焦灼之味。

理宗正焦急地等候在御书房里,看到江洛儿进来,摒退他人后,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洛儿,文宣殿起火时,朕本应在那里读书!”

江洛儿眉头微挑,知道理宗话里有话,索性等他继续说个明白。

果然,理宗心有余悸地说道:“朕读得乏了,想起你曾向朕提起过一个明丽可爱的锦才人,就没有声张地悄悄去会她,后来感觉十分困乏,索性在她那里小憩了片刻,怎知,就这么巧,我……”

似是想到什么可怕之事,他面色灰白,冷汗涟涟,再也说不下去。

江洛儿倒吸口凉气,心中已经猜测出大概来,自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思索了片刻,沉着问道:“陛下近来行踪可有规律?”

理宗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点头道:“近来朕不是在御书房批文,就是在文宣殿读书,以便应对眼前局势的变化。”

“就是说,宫内的人对陛下何时出现在何地应该是很清楚了?”

“不错,朕早朝后,总是先到御书房,用过膳,直接到文宣殿,多日来如此!”

“照陛下刚才所说,您是一时兴起,毫无张扬地离开文宣殿,去会锦才人的?”

“朕只带了寿福一人,要他引路!”

“为何悄悄前往?”

理宗面色微红,似是犹豫了一下,但抬头迎上江洛儿理性深邃的目光,他顿时清醒过来,知道这种时候不应再有任何顾虑。当下镇静地说道:“朕宠爱的珍美人身体怜弱,朕不欲让她得知朕去会其他妃嫔,故此不愿声张!”

江洛儿没有料到理宗宠爱延秀竟到了这个地步,不由楞了一下。

理宗自然捕捉到了江洛儿眼中刹那间闪过那一丝惊异之色,苦笑道:“朕也知道,朕是有些过分宠爱她了,不过朕并不是怕她,只是不想再无谓地惹她郁闷生病。”

江洛儿脑海中迅速闪过延秀那张惹人怜爱的小脸以及她那杂乱的脉像,并不作声。

半晌,她才又问道:“陛下离开文宣殿时,确定没被人看到?”

理宗道:“不会,朕命寿福调开其他人,只说朕想要休憩一会儿。”

“陛下的护卫呢?”江洛儿知道理宗身边的几名贴身护卫都不是寻常之辈。

理宗面有愧意道:“朕说想要清静一会儿,将他们也给打发走了!”

江洛儿不由得叹了口气。

理宗摇头道:“从今往后,朕说什么都不敢如此大意了!”

江洛儿明白他自此已真正起了戒备之心,怕是有心之人再难找到机会对他下手,自己已经不必再劝。于是对理宗说道:“陛下请唤寿福进来,洛儿想问他几个问题。”

寿福回答江洛儿的问话时,显现出过人的沉着。

“是,奴才完全按照陛下的吩咐遣退他人。”

“没有,奴才特意引领皇上走一条僻静的小路,奴才特别留意过,没人看到圣驾。”

“没有,奴才谁都没有知会,就连王公公都瞒着。既然皇上不想声张,奴才不敢将皇上的行踪透露给任何人。”

说到这里,连江洛儿都不得不佩服这小太监的机灵,抬头看理宗,他正十分满意地盯着寿福,江洛儿暗暗叹息,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小太监出头之日不会太远了。

寿福退下后,理宗问道:“洛儿,你怎么想?”

江洛儿斟酌道:“若是有人想要对陛下不利,这确实是一个大好机会!从动机来说,史贼病重,陛下正一步步收回朝权,必然触动某些人的利益;从时机来说,下手之人选中宫中一向最为清静的文宣殿,必定十分熟悉陛下的起居规律以及宫中环境;此外,宫中的防范一向严密,不可能有外人潜进来而不被察觉。”

“是宫中人?”理宗语气微微颤抖道。

江洛儿又慎重想了想,才沉重地点了点头。

“好,好!”理宗突然冷声大笑道:“朕早就知道这皇宫里有不少人被外臣收买,只是没想到,这帮奴才会这么胆大包天!”

江洛儿叹气道:“那人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陛下会临时起意,悄悄离开文宣殿。依洛儿猜想,陛下感觉困乏,不排除被人用药的可能,下手之人原本定是想趁陛下昏睡,一把火烧起来,逃之不及!”

“你也怎么想?”理宗叫道:“朕也正怀疑怎么好好的朕会突生睡意!”

“可那人既有机会给朕下药,为何不干脆用毒药,岂不更直接!”理宗不解地问道。

“洛儿觉得这正是主谋之人心思缜密之处,他虽然有意加害陛下,却不欲让世人知悉这是个阴谋,只想做出意外的假象,避免朝野激发动荡。”

江洛儿心中暗想,若是我有弑君的想法,也会这样做,若是背负起弑杀君主的大逆不道罪名,再有野心都不会令群臣百姓信服与拥戴。

理宗也是个聪明人,念头转动间也已想通,不由面色转青,咬牙切齿道:“若是被朕查出来,朕势必灭他九族!”

江洛儿沉思道:“有这种动机之人相信不在少数,恐怕一时间还不易排查出来!”

“那可怎么办?”理宗急道。

“洛儿以为如今最紧要的还是先将隐藏在陛下身边,有下手机会的那人揪出来。一是避免他狗急跳墙,再对陛下下手,或是被人灭口,二是可以顺藤摸瓜,并找出证据来,令背后指使之人再无可逃!”

“那你说,该怎么办?”

“想必能接近文宣殿的宫人宦官不会太多,如今只能排除寿福一人,其他人都有嫌疑!”

“朕这就命人对他们每一个都严行拷问!”

“洛儿觉得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这……”

“若是惊动了下手之人与他背后的指使,只怕陛下再无机会将人揪出来!”

理宗头脑渐渐冷静下来,点头道:“不错!朕只说文宣殿起火是场意外,洛儿你替朕私下探查一番!”

江洛儿心中暗喜,这理宗毕竟不是一个没有头脑的昏君,一经点拨儿就找回了心智。当下道:“洛儿遵命,只是洛儿对宫中人事都不甚熟悉,还望陛下能找个最为亲信之人与洛儿里外配合。”

“就寿福吧,如今朕也只信得过他了!”理宗无奈道。

江洛儿点点头,那小太监确是好人选。

理宗沉默了半晌,突然抬头盯着江洛儿道:“有大臣劝朕乘机罢免史弥远,并逐一对他的亲信开刀。”

江洛儿也沉默半晌,缓缓说道:“失意事来,处之以忍,得意事来,处之以淡。”

理宗一楞,不由笑道:“当年你还不过是个孩童,就对朕说‘忍耐一时,方可海阔天空’!如今你已长成风姿少女,预言也已逐渐成真,又对朕说‘得意事来,处之以淡’!”

江洛儿也跟着他笑起来。

理宗又道:“当年听了你的话,朕才有今天,如今朕自然还是会听你的话。朕当然明白不可操之过及的道理!”

看了一眼江洛儿,他若有所思道:“这次要不是听了洛儿的话,心生好奇,及时离开了文宣殿,朕也不会逃过这一劫。洛儿你会不会是老天特意派来辅助朕的呢?”

江洛儿一时无语,她并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但为何她会莫名其妙地来到南宋?难道真有什么玄机?

要她辅助这个末落王朝的皇帝?不,江洛儿心中暗笑,她可不想辅助他,她只想借助他!

走出御书房,天色已经泛白,寿福恭恭敬敬地送她出宫。

行至僻静之处,寿福神色颇有些紧张,小声问道:“江姑娘,小人有一事想要请教姑娘。”

江洛儿原本正想着心事,被他打断,不由好奇道:“寿福,你要问什么?”

寿福又谨慎地四周看了两眼,才低声道:“姑娘可是觉得这火起得蹊跷?”

江洛儿知道要查清此事还要借助于他,当下认真答道:“不错,从古到今皇宫中的火灾屈指可数,即便起火,哪一次听说过火灾会发生在皇帝停脚的所在?”

寿福面色凝重道:“小人也觉得不对劲儿,要不是皇上突然起意临幸锦才人,悄悄离开文宣殿,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江洛儿不由笑道:“寿福,想不到你还能说出这么文绉绉的话来。”

寿福面颊微红道:“让姑娘见笑了,小人入宫前在乡间旁听过几年私孰。”

江洛儿鼓励道:“很好,你日后在这宫中定会大有前途!”

寿福施礼道:“多谢姑娘,今后还望姑娘多多提携!”

江洛儿笑道:“你成日跟在皇上身边,要你提携我才是真!”

寿福一本正经地说道:“江姑娘又说笑了,寿福再愚钝,也看得出姑娘在皇上心目中的份量。”

江洛儿听了,心中暗暗吃惊!

╔╗╔╗╔╗╔╗╔╗

║新║书║库║网║站

╚╝╚╝╚╝╚╝╚╝

第三十七章 龙佩之威

江洛儿央求怪医道:“影凤近来有些奇怪,你帮我看着她点儿。”

怪医不知从哪里寻来几株奇形怪状的植物,正摆弄得不宜乐乎,十分不奈地推却道:“她又不是我的妹子,我才没功夫儿理她呢!”

江洛儿叹息道:“毕竟她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不想看她出什么事,你就帮帮忙!大不了,我让冬子到境外运货的时候再多给你寻些异草来!”

“真的?”怪医放下手中那几株宝贝,兴奋地叫道:“那个臭小子,还就听你的,我都对他说了好几次了,不就是随手的事吗,他睬都不睬我!你去告诉他,凡是他不认得的都要给我带几株来。”

“好,好,我一定告诉他!”江洛儿连声答应道。

怪医这才心满意足地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盯着那丫头几天吧!”

江洛儿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她又叹息一声,才转身离开。

门外,王兴已经安排好一辆遮盖严密的马车在等她。临上车前,王兴又递给她一顶垂着厚重面纱的宽沿帽。

江洛儿坐进车内,双手摆弄着那顶帽子,沉思不语。

王兴却是罕见地雀跃,坐立不安,好半天,忍不住开口道:“大小姐,您将那东西再给我看一眼吧!”

江洛儿无奈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物件,递给他。

王兴极为虔诚恭敬地接过来,凑到眼前细细观看。那是一个半圆弧状的玉龙,不但玉质润泽温透,做工更是精巧非常。

王兴感叹道:“不愧是皇帝的配物,实在是世间珍宝啊!”

江洛儿微微笑道:“此乃和田玉,产自西域,确实罕有,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它的造型,简洁流畅,没有一丝繁赘。”

可不是,这小小的玉龙无鳞无角,只在头部有两块凸起,配上阔嘴珠眼,方有传说中龙的大致模样,而身体就更加奇特,与其说是龙,不如说更像蛇,偏偏这样颠覆传统,却在高贵中透着股威严。

王兴笑道:“其实说来说去,这龙佩最珍贵之处还是它代表君王,一拿出来,如皇帝亲临,多气派!”

江洛儿不由暗自发愁,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理宗会送她龙佩。

原本江洛儿进宫是去向理宗汇报文宣殿起火一案私下调查的进展,没想到谈完正事后,理宗突然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对她说:“洛儿,你将朕送你的玉观音还给了朕,朕一直想着再补送你件东西,你就将这块龙佩拿去吧!”

江洛儿连忙推辞道:“陛下,洛儿已经得了金牌与宝剑。”

理宗笑道:“洛儿这点最好,从不贪心!不过金牌只能方便你出入皇宫,而宝剑又不是寻常可用的,这块龙佩可就不同了,文武百官无一不臣服于它,见龙佩便如面君一般!”

江洛儿吃了一惊,连忙劝道:“陛下,若是这样,那洛儿就更不敢收了。”

理宗走到她身边,伸手递过龙佩道:“洛儿,你的毛病就是太知道轻重,无端地与朕保持着距离,这又何必呢?朕的大业还要多方仰仗于你,你拿着这龙佩,做起事来也会方便许多。”

江洛儿仍在犹豫,理宗已强行拉过她的手,将龙佩塞进她的手心。江洛儿早已不习惯男人的触碰,当即如小鹿般迅速抽回那只手,那块龙佩也就只好无可推却地收下来。

至今想起,江洛儿仍觉别扭,理宗想要进一步笼络她并不奇怪,只是他有意无意透露出的亲呢却令她实在吃不消。她已下定决心,今后非到必要一定尽量避免与理宗的当面接触。

这么胡思乱想着,目的地很快到达,马车停在一座硕大宅院的侧门。王兴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下车去叩门,江洛儿则沉静地戴好帽纱。

她并不担心这宅子的主人不肯见她,因为理宗告诉她,他已经事先与此人打好了招呼。

果然,不过片刻的功夫儿,一位瘦脸长须、身着华服的中年人就急急地迎了出来,显然是早就恭侯多时了。

王兴也不说话,只将车帘挑起,那人毫不迟疑,缩头上车。

车上,蒙着头脸的江洛儿静静地摊开手掌,向他展示龙佩。那人只恭敬地扫了一眼,倒头就拜,“刑部尚书李解元拜见姑娘。”

江洛儿压低了声音道:“李大人不必多礼,皇上要我与大人直接联络,今后我们两人联手机会颇多,还望大人鼎力相助!”

“下臣明白,请姑娘吩咐!”

江洛儿拿起事先准备好的一叠卷宗道:“这里面提到的人或是结党盈私,或是私通宦臣,证据一并附着,已经请示过皇上,请李大人着手捕办。”

那李解元心头一惊,双手不由有些颤抖。

江洛儿冷声道:“李大人不必担心,这里面并无大人的亲信。大人的底细我清楚,皇上更清楚,此番皇上不咎既往,仍旧重用大人,希望大人明白今后应该何去何从。”

“是,是,下臣明白,下臣定不辜负皇上信任!”李解元的鼻尖上已渗出汗珠来。

“大人明白就好,相信大人也同样明白这些东西的来源是不可随意泄露出去的!”

“是,是,这些都是下臣命人暗中收集的!”

“好,大人果然聪明,难怪能得到皇上的信任。”

“多谢姑娘夸奖,下臣明日就开始查办!”

“嗯,相信大人也明白此事有多么重要,皇上意欲借此对某些势力开刀,所以大人的前途与身家可就都挂在上面了,做得好,皇上会对大人信赖有加,若是提前走漏了风声,令某些人望风而逃,可就别怪皇上没有给你机会了!”

“是,是,下臣明白!”李解元额头上的汗水也开始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对了,刑部大牢里关押着一个名叫梁鹤年的囚犯,我已经查清他是被人诬陷,你尽早将他放了吧!”

“是,是,下臣这就叫人去办!”

“还有,当初是谁向你施压,要你惩办此案的?”

“这……”

“怎么,李大人还有什么是不方便对我说的?”

“没有,没有,是史宰相的女婿王大人,他说是有人托他办此事,下臣当时不敢推托。”

“自然,那时候史弥远老贼还神气活现地压在百官头上作威作福,李大人的难处我也了解。”

“多谢姑娘体察!”李解远声音中明显带着几丝释怀。

离开刑部尚书的府邸,江洛儿对王兴交代道:“找人去刑部大牢将梁鹤年接出来,不要声张!”

王兴兴奋地点头道:“知道了!”

“要郭子祥想办法查一下,当初是谁委托史老贼的女婿加罪于梁鹤年的!”

王兴眼睛闪亮道:“好,这下不怕查不出是谁在背后给骆家撑腰了!”

江洛儿摇头道:“不要太乐观了,那人行事如此隐密小心,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查出来的。”

王兴笑道:“不怕,顺藤摸瓜,总会落到某人的身上,到时候,大小姐可记得要抄他的家呀,把他从我们手里抢去的银子都给夺回来!”

江洛儿不由笑道:“你以为我是谁呀,说抄谁的家就抄谁的家!”

王兴不以为然道:“不是有龙佩吗,您没看刚才那原本高高在上的尚书大人对您多么恭敬,就是对我王兴都不敢多看一眼!”

“那是人家有心计,知道好奇必说不定会惹来杀人之祸!”

“不管怎么说,这皇上可是做了件大好事,有这龙佩在手,还有什么是大小姐您做不得的!我看,皇上对大小姐可真够好的,他别是看上您了吧!”

“王兴,不要胡说!”

“我哪有胡说,大小姐漂亮又能干,他要是不对您动心,打死我都不信!”

“还不闭嘴!”

第三十八章 多情公子

王兴这段时间实在是忙得很,毕竟江洛儿是女儿家,大多时候都不易抛头露面,于是诸多对外接头的事务就都落在他的头上,再加上刑部将梁鹤年的案件撤销,“赛华陀”成药的产销又可恢复,他更是忙上加忙。

然而最令他头痛的还是手下能够跑腿办事的人太少,神耳近日来又一直帮郭子祥打探情报,根本见不到人影。

江洛儿自然清楚他的难处,想了又想,与他商量道:“不如让冬子来帮你的忙儿吧!”

王兴一楞,不由苦笑道:“我的大小姐,那位小爷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可不敢让他给我帮忙?还指不定到时谁听谁的呢!”

江洛儿轻笑道:“冬子的脾气是倔了些,但并不是不通情理,何况他还是管理调动的一把好手,我们现在的摊子已经越铺越大,你这个总管也是时候配个副手了!”

王兴眼珠转了几转,道:“大小姐说得倒也是个理儿,尤其是玫瑰园的计划若真能实施,我就是再生出两双手来也顾不过来,不过我们可事先说好了,我是无论如何也调动不了他的,有什么事情,大小姐直接吩咐他办得了,可不要让我去他那里碰钉子!”

江洛儿叹息道:“冬子本性孤傲,要不是感谢我给他机会实现理想,估计是连我都不会理的。只是要成大事之人,必有区居人下的本事,我也并不能一味这样迁就他,如今正是用人之时,他肯也得肯,不肯也得肯!你不用担心,我叫他给你做副手,自然会事先向他交代清楚!”

王兴头疼道:“他若不肯改掉那小爷的脾气,怕是我给他做副手还成!”

江洛儿笑道:“冬子还不过是个少年,要向你学习的地方还很多,我要他来,也是存了这个心,另外春儿也快临盆了,让他这个亲兄弟守在身边也是应该的。”

王兴点头道:“大小姐想得真周到。”

江洛儿道:“我这就写封亲笔信函,要他将怪医岛的诸事都安排妥当后,立即起程到临安来与我们汇合。”

王兴担心道:“大小姐将冬子也给调过来,那怪医岛由谁来管呢?我们的药可是要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呀!”

江洛儿笑道:“放心,若是冬子连这点事儿都安排不妥,我也没必要调他过来了。怪医岛是我们苦心经营多年的,一切都早已上了轨道,有没有人留守并无多大区别。”

“那,我们与西辽等地的药材买卖可怎么进行下去呢?”王兴仍是不放心地问道。

江洛儿若有所思道:“先暂停一段时间吧,就要开仗了,这个时候还是谨慎点好!”

王兴大惊道:“打仗?谁和谁打?”

江洛儿瞪他一眼道:“不要叫,这件事还不能宣扬。”

王兴忙凑到她近前来。

江洛儿低声道:“蒙古的使臣早已来到临安,如今史弥远病重,刑部也已陆续开始捕人抄家,那帮反对联蒙抗金的大臣们正自顾不暇,皇上想必很快就会答应蒙古人的请求,到时蒙古人借道宋境,对金国实施近攻远伐,皇上也一定会不甘心地插上一脚,与蒙古人一道出兵,借机收复部分失地!”

“是皇上对您说的?”

“不用他说,这是明摆着的!”

王兴还待再问,一个小伙计跑进来叫道:“江姑娘,您有访客!”

江洛儿一楞,心想,我没有约什么人呢?当下对王兴说:“你去看一下是谁!”

王兴答应一声,正要往外走,一道淡蓝色的身影已经晃进了院门。

“洛儿姑娘,可是又要王兴将我挡在门外!”爽朗的声音随即响起。

江洛儿看清来人,不由心中叫苦,无奈道:“吴公子,你真的这么想见我?”

来人可不正是她一直躲避不及的公子吴常吗!

吴常文雅地笑道:“不错!”

江洛儿索性直率问道:“吴公子有事找我!”

吴常笑着摇头道:“在下确是有话要对洛儿姑娘说。”

江洛儿紧盯着他,心中盘算:借此机会将事情说明白也好,免得影凤日后对我心生间隙。

她向王兴点了点头,王兴无言地退了出去。

幽静的庭院里只剩下两人,一个是风姿翩翩的英俊公子,一个是神采奕奕的俏丽佳人,只是两人各有心事,一时间谁都没有抢先开口。

吴常神色复杂地凝视着江洛儿,心中的爱与忧无以言表。

江洛儿平静地注视吴常,想着如何彻底打消此人对自己的念头。

终于,吴常开口道:“你就这么不愿见我?”

江洛儿坦然点头道:“是,我不愿见你!”

吴常苦笑道:“我并不是洪水猛兽!”

江洛儿直视他道:“一个可能令我失去最亲密伙伴的人比洪水猛兽还令我退避!”

“你这么聪明,应该早就看出来,我对影凤自始至终都未存过他念!”

江洛儿叹息道:“你也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与你并无交情,但影凤却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她随我出生入死,我自然对她关怀有加,任何可以令她伤心的事也会令我伤心!”

吴常无奈道:“我从未对她表示过什么,从开始就视她为妹妹一般。”

江洛儿叹息道:“相信她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吴常暗暗懊悔,当初要不是想从影凤那里套出江洛儿的情况,他对影凤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那种单纯秀丽的女孩在江湖上随处可见。

江洛儿惆怅道:“喜欢一个人是件很奇妙的事情,也许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或是一句话,就开始喜欢上了。”

“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你了!”吴常干脆地说道。

江洛儿毕竟是个女孩子,面对吴常这样一个出众男子的表白,她也会脸红,也会徒增骄傲。在这个时代,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直接表露爱意的男人,暗地里倒是对他增添了几分好感。

表面上,她却忍不住讥讽道:“是因为我的美貌?还是因为从无女人似我这般拒绝你?”

吴常温和地笑起来,“开始是因为你的美貌,我一向喜欢美女,自然是越美越好,第一次见你,只觉倾国倾城不过如此!但我身边美女如云,如只是看中你的美貌,还不至如此。令我着迷的是你的智慧、你的风度、你说话时的表情、你快乐时的笑容、你……”

“不要说了!”江洛儿心惊地打断他。怪不得影凤那丫头对他迷恋至深,这么英俊文雅的一个人,有这么深情的眼神,又会说这么动听的话语,不令女子着迷才怪!

江洛儿沉下脸道:“吴公子,想必你要对我说的话儿就是这些了吧,既然如此,我只能明确地告诉你,我对你并无好感!请你不要再费心了!”

吴常并没有答话,只是沉默地凝视着她。

江洛儿索性继续说下去道:“这并不是因为影凤的关系,即便没有影凤,我也会这样说,我对你并不会生出那种感情来!”

半晌,正当江洛儿猜测吴常会不会发怒时,他却轻声笑了起来,“只可惜,我今天找你却并不是为了此事,你即便拒绝我也不作数!”

江洛儿闻言一楞。

吴常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我知道当日由兵部田大人陪同去拜访史宰相的那个神秘人的身份!”

“啊!”江洛儿惊得轻轻叫出声来。

吴常微笑着解释道:“你不用吃惊,我想讨好心上人,自然愿意替心上人分忧,见你的属下四下打探,就抢先一步查出来。”

江洛儿见他越说越直白,一时不知是该驳斥他还是该赶走他。

吴常乘机揭开谜底道:“那人是金国的使者,见过史宰相后,已经悄然离京,你的属下又怎能打探出他的下落来呢?”

这个消息确是江洛儿意想不到的,她不觉狐疑地追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吴常不以为然地淡淡答道:“我有我的渠道,保证消息准确!”

江洛儿心中迅速思考着,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消息一定要尽快告诉理宗,这已经超出朝权争夺的范围,而是涉及到通敌卖国,如果文宣殿大火也与此有关的话……

似是猜出江洛儿在想什么,吴常微笑着转身向外走去。

江洛儿察觉他要离开,心中更加着急,不由对着他的背影叫道:“你即使这样做,我也不会对你改观,你明白吗?”

吴常停下脚步,转头看她,嘴角含笑道:“我不管你怎样想,我喜欢你是不会改变的!”

“你……”江洛儿再想说些什么,却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词语。

吴常仍旧含笑道:“你着急的样子也是这么动人,叫我怎能不喜欢上你!”说完,自顾自地转身离去了。

第三十九章 借刀杀人

影凤在哭,她出生贫寒,要不是江洛儿将她带出来,她不会如此娇纵,但这确是她十几年来第一次大哭,哭得伤心欲绝,哭得寸断柔肠。

她的身边是艳光逼人的美女黑艳,她的脸上毫无表情,只静静地看着影凤痛哭,既不上前安慰,也无丝毫的不奈,仿佛眼前这一幕是天经地义的寻常事儿。

终于,影凤哭累了,她抽泣着将一双红肿的大眼转向黑艳,悲声问道:“艳姐,我该怎么办?”

黑艳没有讲话,只是无声地递上一条绢帕。

影凤茫然地盯着她道:“我知道我是没有可能争过她的,她无论那一样都比我出色许多,可是我该怎么办呢?我一想到表哥会对她笑,会温柔地对她说话,我就控制不了自己,恨不得马上死去。”

黑艳冷冷地开口道:“你即便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他只会庆幸摆脱了一个烦恼!”

“不,不是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影凤惊恐地大叫起来。

黑艳讥讽道:“你心里其实清楚得很,只是不愿承认现实,可是这样?”

影凤痛苦地呻吟一声,将脸深深埋在两只手掌中。

黑艳并不肯放过她,接着说道:“你自怨自哀又有什么用呢?表哥的整颗心都放在那位大小姐的身上,你还不知道吧,他动用了一股隐藏在暗中的力量,竭尽全力帮她办事,只为赢龋糊的好感。我在他身边这么久了,从未见他为什么人这么尽心尽力过,只有这个女人,令他着迷至深,忘却自己……”

“不!”影凤绝望地大叫一声,没有留意黑艳怨毒的目光,急切地打断她道:“我了解大小姐,她是不会因此喜欢上表哥的,杨大哥对她那么好,事事都以她为先,为她着想,她也一直不为所动,表哥再怎么讨好她都是没有用的!”

黑艳冷笑道:“傻妹子,你怎么还不明白,问题不在于那位大小姐会不会喜欢上表哥,问题在于,只要那位大小姐存在一日,表哥就再不会看其它女人一眼!”

“啊!”影凤一时间楞住,她倒底单纯,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这件事,最多不过是埋怨自己为何不能生得再出众些,好与大小姐有得一拼,夺回心上人的目光。此时,黑艳的这番话猛一听直觉刺耳,细一想却也不无道理,倒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黑艳见她如此模样,知道小姑娘的心思已经有所动摇,便乘胜鼓动道:“妹子,你若真想表哥回心转意,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帮你!”

影凤并不糊涂,她已隐约猜出黑艳下面要说的话将会十分可怕,她那原本因痛哭而染红了的面颊瞬间转为煞白,嘴唇也不自觉地轻微颤抖起来,既惊恐又迷惘地死盯着黑艳。

黑艳微微将上半身趋向她近前,双眼散发出犀利的光芒,用一种冷静中带着命令的口吻,轻声说道:“除去她,一劳永逸!”

“不!”影凤连退两步,恐慌地瞪着她,连说了几个“不”字。

黑艳并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半晌,才恢复了以往关怀的口气说道:“我说的话,你要好好想一想!只有这样才能达成你的心愿!”

“她是大小姐#糊将我从那个不堪的家中带出来#糊找人教我武功#糊待我一如姐妹!”影凤喃喃自语道。

黑艳冷哼一声,轻蔑地笑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与你,还有你的那位大小姐,都一样是自己的母亲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凭什么她就高高在上,你却得做她的随从,而我就更加不堪,不过是一个看人眼色的孤女,只因为她出身比我们好上百倍,这多不公平#糊将你从家中带出来,助你学成一身本事,还不是为了要你替她卖命#糊可以毫不费力地调动身边的每一个男人心甘情愿地为她效力,心机如此深厚的一个人,又怎会真的视你如姐妹,不过是利用你罢了,你却还这般竭力维护她!”

影凤讶然地张大了嘴,只觉黑艳的每一句话都如重棒击打在她的胸口上,几乎令她窒息过去。

黑艳并不肯就此罢休,放缓了语气,继续说道:“你想一想,她有天生的美貌与神奇的能力,上天已经如此眷顾于她,她却仍不满足,连你的心上人都要抢走,如若她未曾给过表哥任何暗示,表哥怎会对她如此地死心塌地!你也是女子,怎会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

影凤恍惚间点了下头,又猛然连连摇头,大惊失色地叫道:“不,不,她是大小姐,她什么都有,不会与我抢,杨大哥与表哥一样好,她用不着与我抢!”

“她也是女人,是女人就有虚荣心,见到好的男人,总希望那男人拜倒在自己的裙下,这并奇怪!”

“不会的,我跟大小姐这么久了,她对男人总是冷淡有加,礼貌有余!”

“这就叫作欲擒故纵,是美丽女人无往不利的一招!”

黑艳说到这里,知道今日的对话对影凤的刺激与震动已经足够,她极为清楚适可而止的道理,叹了口气,缓步走上前去,轻轻拉起影凤的一双冰冷小手,柔声说道:“艳姐也是想帮你,不忍心看你如此伤心,你回去将艳姐说的话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再来找艳姐,艳姐总是会帮你的!”

目送影凤神情恍惚地跌撞离去,好一会儿,黑艳头也不回地开口道:“黑石,你还不出来,我早就知道你来了!”

良久,她的身后传来一个低沉而痛苦的男声,“艳子,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黑艳身体一震,不容置信地转过身来,她的眼前直直站立着一个精瘦的男子,衣着简洁普通,却浑然天成地散发着一股沉重阴冷的味道,一双细长的眼睛泛着刺目的红光,透着伤心与愤慨,直楞楞地盯着黑艳。

黑艳轻轻地呻吟一声,声音苦涩道:“黑暗,你来了!”

这被唤作黑暗的男子正是组织里最好的一名杀手,平日里冷酷沉默,此时却神色颇为激动,用低低的声音回应道:“我怎能不来,黑石说你近来十分伤心!”

黑艳垂下头去,心中暗自埋怨黑石多管闲事,但她对眼前的男子颇有顾虑,不敢顶撞半分。

半晌,黑暗才又语气沉重地开口道:“我刚刚都听到了,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这样借刀杀人的伎俩是跟他学的吧!”

黑艳猛地抬头,急急反驳道:“不,你不要又怪在主上身上,主上并没有命我这么做!”

“他不用直接命令你,他伤透了你的心,你却情愿为他做任何的事儿,如今,为了争风吃醋,你竟劝一个幼稚的小女孩去替你除掉对手,你难道忘记了,我们是杀手,即便暗中下手,也要光明正大地用自己手中的刀来结果对方的性命!”

“不,你不明白,我没有本事去刺杀她,她是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女,我别无他法!”黑艳的眼中升起了一层水雾。

“你竟为他堕落到这个地步!”黑暗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也是你的主上!黑暗,你莫要忘记我们的贱命都是被他的父亲捡回来的,我们早就发下过誓言替组织买命,这一辈子都要服从主上的差谴!”

“是,可他并不是他的父亲,他并没有救过我们,要不是因为当初的誓言,我绝对不会再给他卖命!”黑暗痛苦不堪地说道。

黑艳讥讽地笑道:“是,你要记住,你这么忍辱负重并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当初的誓言,你没有权利批评我,批评我对他的感情!”

“艳子!”

“你不要再说了,你若不想看我伤心,就不要来干涉我!”说完这句话,黑艳看也不看黑暗一眼,决断地反身奔了出去。

留下黑暗一人,心事重重地独自站在院中。

影凤跌跌撞撞地走回客栈,一路上,脑子里都在反复回想着黑艳说过的那番话,她只觉头痛欲裂,几乎忍无可忍。

离一行人落脚的独门院落还有段距离,就听见一个小伙计的声音远远传来,“您说,那位公子仪表堂堂,风度不凡,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坏人,那么急着要见大小姐,我能不帮他引领通报吗!”

影凤不由自主地留上神儿,“哼,怕是收了人家的银子,不能不带他进来吧!我不是早就交代过你们,任何人要见大小姐,都得先通报我,我说让他进来,才可将他放进来,你的耳朵和记性是不是都叫银子给吃了!”这是王兴的声音。

“可那位公子又不是没来过,上次还是影凤姑娘亲自带他进来的!”小伙计低声申辩道。

“影凤不懂规矩,你就跟着她学,怎么不学些好的!尤其是这个人,今后不管他给你们多少打点,都不准放他进来,听到没有!”王兴狠声呻斥道。

“知道了,知道了!”小伙计没精打采地应允道。

影凤心中顿时猜出了八九,也不多想,一纵身就蹿上了身边的矮墙,接着又轻飘飘翻上房顶,悄然向小院摸去。

她刚刚稳住身形,正听到吴常对江洛儿所说的最后两句话,“我不管你怎样想,我喜欢你是不会改变的!”“你着急的样子也是这么动人,叫我怎能不喜欢上你!”

影凤只觉心口似遭了一击重创,耳边嗡嗡直想,半天回不过神来。单是想一想都会伤心欲觉,更不要说如今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江洛儿心情复杂地盯着吴常推门离去,正在惆怅,猛然灵觉一现,抬眼向左侧的房顶看去,正对上影凤那一双失神落魄的大眼……

╔╗╔╗╔╗╔╗╔╗

║新║书║库║网║站

╚╝╚╝╚╝╚╝╚╝

第四十章 吐露心声

“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江洛儿转过头来,苦笑道:“潜龙,这个时候了,你还拿我寻开心!”

原本还想再打趣几句的潜龙,一照上江洛儿的面,不由得大惊,急急追问道:“洛儿,出了什么事儿,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发愁过!”

江洛儿叹息道:“王兴没有告诉你吗?”

潜龙神色犹豫道:“王兴传讯来,说你有事要见我,只提及是与影凤有关,并没有告诉我详情。”

江洛儿无奈点头道:“不错,近来困扰我的正是影凤之事。”

潜龙大奇道:“影凤能有什么事儿?她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

江洛儿笑道:“我与她年纪相仿,倒没听你说我是个小女孩。”

潜龙不以为然道:“你怎么能一样!”

江洛儿默默地转过身去,望向*夜色*笼罩下的西子湖,叹了口气道:“不错,从小就没人将我当小孩子看待,我们一起长大,你与影凤倒还能玩到一起,她也将你视为朋友,而我却自始至终都是她的大小姐。”

潜龙跟随江洛儿很久,听出她话中感慨的成分颇多,便默不作声地静候她的下文。待到江洛儿将前后情形大概叙述一遍后,他忍不住冷哼道:“影凤太不懂事儿,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罢了!”

江洛儿苦笑道:“可是为了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她已经有两天没有与我说话!每日都将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理,连饭也不肯吃。”

“随她去好了#糊也不想想,要不是你她岂会有今天!”

“潜龙,你与她一起长大,感情总比别人要近些,你去劝一劝她吧!”

“我不去,她自作孽,我才没有闲功夫去理她!”潜龙气鼓鼓地说道。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她,她正是豆蔻的年华,见到一个出众的男子,暗生情愫也很正常,只是奈何那人对她并无情意,她越陷越深终会害苦自己!”江洛儿耐心劝说道。

“洛儿,她如今这般无理取闹,你何苦还替她开脱,我看这就将她送回总坛去好了!反正她在这里,既不做事,也不帮忙,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坏我们的大事!”

“潜龙,你们毕竟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怎么这么狠心!若现在这样将她送走,她的心结未除,必定会终日愁苦,耿耿于怀,岂不是毁了她。”

潜龙急道:“洛儿,我即便去劝她,也不会起什么作用的#糊并不是傻子,知道那人不喜欢她,她还这么折磨自己,如今又毫无道理地牵怒到你的身上,终要叫她尝些苦头,她才肯罢休!”

江洛儿无奈道:“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她这样下去#涵叫我当年将她从那个家中带了出来的呢!为了哄她,我还给她讲钩弋夫人的故事,这一切都像是发生在昨天,我记得清清楚楚,要我不理她,我还真做不到!”

停了停,见潜龙不出声,江洛儿轻叹道:“说实话,我现在的心绪很乱,理宗已经答应了蒙古联攻金国的提议,如今正在筹兵选将,估计蒙古人一动手,他就会发起北攻,借机收复失地。”

“这可是大好事呀!”潜龙一听就来了精神,颇有摩拳擦掌之意。

“不见得!灭了金国,蒙古人接下来要对付的就是西辽和我们南宋。以蒙古人的野心,逐鹿中原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

“那,你的意思是不能与蒙古人联手对付金国?”

江洛儿侧头,意味深长地盯他一眼道:“我也曾想过,如果金国不灭,蒙古人的注意力一时间应该不会转移到南宋来。要说服理宗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潜龙讶然地说不出话来。

“可我又想,金国如今已是江河日下、强势已尽,我在金国转过一趟,亲眼见到那个王朝是如何的末落,即便我们南宋不与蒙古联手,金国的灭亡也是早晚之事,到那时,蒙古人会怨恨南宋不假以援手,找借口报复,南宋一样逃不过战火!”

“既然早晚都有一战,何苦顾虑那么多,先乘机除掉金狗再说!”潜龙颇为豪迈地说道。

江洛儿忍不住笑道:“不错,我现在也这么想!是以理宗与我商量时,我并没有反对。”

“潜龙,你可愿意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江洛儿思虑良久,才开口说出这句话来。

潜龙的双眼瞬时明亮了几分,但并不出声。

江洛儿暗暗点头,可见潜龙对此并无反感,只怕心中早有此意了。

半晌,潜龙才开口道:“可是,我的身世……”

江洛儿笑一笑道:“这不是问题,你若愿意,我自会将一切都安排妥当。我原本一直顾虑你家的变故会令你对朝廷心生不满,可我思来想去,我们这些人里,只有你在各方面最适合,而我又确实需要在朝中安插一个自己人。”

潜龙沉吟道:“我爹爹从小就教导我要忠于皇上,忠于朝廷,记得家里出事时,我大哥哭着问爹爹,他对皇帝那么忠诚,怎么皇帝还要杀我们一家!我爹爹当时说的话,我至今还记得很清楚,我爹爹说,错只在奸臣贼子!”

江洛儿听了暗自摇头,但她什么话都没有讲,只是沉声道:“既然你愿意,我会先安排你进宫给理宗作贴身护卫。”

“什么,叫我进宫?”

“你放心,只要你取得了理宗的信任,日后的飞黄腾达不是问题!”

“可我还以为你会安排我从军!”

江洛儿不由好笑道:“从军作什么?如今的皇帝并不特别赏识武将,你即便在军中混得很好,上头也还有层层的校尉与将军,何时才能轮到你出头啊!”

“可宋金就要开仗了!”潜龙着急地说道。

江洛儿忽然将面孔一板,认真说道:“就是因为宋金即将开战,我就更不能将你送到军中去,你知不知道,金国固然可灭,但南宋的军队也捞不到什么好处,收复的几处城池很快还会被蒙古人给夺走,到那时,皇帝必然会对将军们生出不满来。”

潜龙一楞,半晌才以极低的声音说道:“洛儿,你已经预见到了。”

江洛儿点了点头,苦恼道:“我曾劝戒过理宗不要多此一举,但他不肯听,他被收复河山的想法冲昏了头脑,不愿去正视蒙古有多么强大。我也不便再劝。”

潜龙沉寂下来,两人良久都未再开口。

隔了好长时间,微风中隐隐夹杂着几丝细雨,不期然地落在两人的头上。

江洛儿回过神来,看牢潜龙道:“你既不愿去劝影凤,我也不勉强你,经你一说,我也有些意兴索然了,就随她去吧,如今我也没有精力管得了这许多!你在相府的任务也差不多完成,王兴说你从老贼的小儿子那里套出的情报都很有用处,他们家藏匿不义之财的几处所在已经探明,我准备将其中的大部分都上报给皇帝,留几处较为隐秘的私吞下来,战火一燃,又有不少百姓会受到波及,这些钱财大有用武之地!”

“洛儿,你总归是为别人着想的!”潜龙由衷佩服地说道。

江洛儿沮丧道:“我如今也只能做这么多,让我想出一个令天下太平的办法我还是做不到!”

潜龙叹息道:“你再有本事,也不是圣人,何苦这般难为自己呢!”

江洛儿抬头,一双凤目饱含矛盾痛苦之色,轻声说道:“潜龙,我们相识那年你也不过七八岁吧!一晃好几年过去了,你看我是不是很没用呢?老天赋予我别人想不敢想的能力,又让我拥有令人羡慕的家世,我却不懂如何更好地利用,这些年来,几乎一事无成!”

潜龙吃惊道:“洛儿,你怎么了?无端端地数落起自己的不是来,刚刚不还是好好的吗?再说,你怎能算是一事无成呢?经营怪医岛、扳倒史弥远,谁敢说你无用?”

江洛儿垂下头道:“我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些天来情绪很低落,不住埋怨自己不能做得更多更好,身边的影凤怨我恨我,眼看着一场战争也要爆发,自己却心情矛盾,无能为力!”

潜龙摇头道:“洛儿,影凤之事本就与你无关,至于战争,凭借一己之力,你又怎能左右时局?天下大势如此,你何苦无端自扰!”

江洛儿这些天来,终有机会将心中的苦闷倾诉出来,潜龙的一番话虽不能替她解忧,却也颇令她心情舒畅了几分。

这时候,风中的雨丝已经开始稠密起来,江洛儿舒口气道:“下雨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快些回去,不要露出破绽来!”

潜龙点点头,抬脚刚要走,又迟疑下来,开口说道:“洛儿,你自己要当心,我看你的情绪不太对劲,可能是近来太过劳累,不要想得太多!”

江洛儿浅浅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分寸,你回去告诉喜来,让他寻个机会出来吧,春儿也要临盆了!”

潜龙不再多言,默默地点头,静静地消失在这西子湖畔的斜风细雨之中。

第四十一章 狠心断翼

怪医凑到江洛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江洛儿眼中并未现出吃惊之色,只是颇为沉重地点了点头,随即便将一双似水明眸投向了窗外,久久无语。

怪医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走开了。

门被轻轻地推开,一股凉风顺势钻了进来,沉思中的江洛儿下意识地转过头来。

几日未见的影凤神色憔悴地出现在门口,有那么几秒钟,两人同时楞楞地望着对方,谁都没有出声。

影凤微垂下头,清清喉咙,开口道:“大小姐……”

江洛儿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影凤说道:“我这些日子太不懂事,请大小姐不要怪我。”

江洛儿无声地叹息,很想别过脸去,但她克制住自己,她听到自己在用一种极其轻柔镇静的声音说道:“我们从小一直亲如姐妹,我怎么会怪你!”

影凤飞快地抬起头看了江洛儿一眼,面颊上现出两抹十分奇异的绯红来,随即又快速地垂下头去,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拧在一处,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道:“大小姐若真的不怪我,我可不可以进来与您说几句话。”

江洛儿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头。

影凤迈进门来,回身关好房门,身体似无重量般轻飘飘地走到江洛儿近前。

江洛儿忍不祝旱道:“你近来消瘦了许多。”

影凤的步伐微有停滞,似是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垂着头继续走过来。

江洛儿的心中并无半点紧张,只是盈满了惆怅与酸楚,目不转睛地盯着影凤。

影凤停下来,好半天才轻声说道:“大小姐告诉过我,不要将心轻易交出去,可惜我没有听。”

江洛儿脸上浮几丝苦笑道:“将心交出去也无妨,但要先想清楚,可惜当女人想清楚时,心早已不知不觉地飞走了,否则就不是爱情了!”

影凤目光中现出困惑之色,不由诧异道:“为什么大小姐说的话,我还是听不懂?”

江洛儿温声道:“不懂不要紧,你也不需要懂,懂了以后就会太理智,也会很痛苦。”

影凤茫然道:“您是不是说,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江洛儿轻轻摇头道:“爱上一个人怎么算错呢?自古女人就如飞蛾扑火一般寻觅爱情,有人欢喜,有人愁,可以说女人痴,女人傻,却唯独不能用对与错来评判!”

影凤的一双大眼隐隐升起一层水雾。

江洛儿凝视着她,又继续说道:“我第一眼看到你时,你小心翼翼地躲在你娘身后,满脸的惊恐,一晃几年,已经长成一个婷婷玉立的少女。现在想想,这几年里将你和潜龙封闭在长老身边日夜习武也实在是考虑不周,让你们没有机会接触人性和社会,以至在魔教总坛长大却还不喑世事,而潜龙又要比你强些,他毕竟幼时见识过世面,又经历过家族巨变,在为人处事上比你强上许多,只有你,我是存了一些私心的,总觉得你本性单纯,能不沾染世俗就不要沾染,想任何事都简简单单,做任何事都喜怒分明,应该会较其他女子快乐很多。”

叹了口气,她语气一转,伤心之情油然而生,“可是我没有想到,有一日,却会令你因此而受到伤害,早知有今日,倒不如从小就让你见识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大小姐……”影凤颤声叫道,只觉膝盖一软,已经无声地跪倒在地上,大滴大滴的泪珠如断了线般坠落下来。

江洛儿木然地注视着桌上的一盆万年青,声音苦涩道:“这些年来,我们虽说不能交心,但我对你却实实在在一如姐妹,你今日生出了异心,我要说不怪你那是骗人的……”

“大小姐!”影凤神色大变,跌坐在地上,震惊得无以言表。

江洛儿苦笑道:“影凤,我并不是傻子,时至今日,我也不访对你明说,早在你结交那名女子时,我心里已隐觉不妥,但我从未怀疑过你的忠心,后来发生的种种,我都刻意忽视,只盼着你天性淳良,不至越陷越深!”

说到此处,江洛儿的神色突然严肃起来,“我已知道你刚刚偷跑出去会过什么人,我也知道那人交给了你什么东西,我明白你是终于下了决心!本来我可以等你动手之时,出奇不意地揭发你,但我舍不得我们这几年来的情谊,你明白吗?”

影凤此时已开始不住地发抖,面色惨白得惊人。

江洛儿平静地看着她道:“你看你,本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却强迫自己做此不义之事,这般的痛苦又是何苦呢?”

影凤张了张嘴,硬是没有发出一声来,只是眼泪模糊的面容上震惊惶恐之色清晰可见。

江洛儿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缓缓俯下身来,凝视她的双目,沉声说道:“影凤,你告诉我,你真忍心对我下手吗?”

影凤只觉突然之间万念俱灭,多日来的挣扎与惶恐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压力,自己再也忍受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江洛儿摇了摇头,又走回去坐下来,静静地看着她痛哭。

好久,影凤的哭声渐弱,一张青春俏丽的面庞又红又肿,被泪水涂抹得一踏糊涂。

江洛儿在这时才再次开口,声音中既包含着无奈又透露着惋惜,“事已至此,相信你也明白,我是再不能将你留在身边了!”

“不,不,大小姐,影凤错了,影凤被鬼迷了心窍,您千万别不要我!”影凤不顾一切地扑过来,声音嘶哑地连声叫道。

江洛儿很想抬手轻轻将她鬓脚的乱发整理到耳后,但手只是微微动了一下,就被理智极力地按捺住,她心中不觉酸痛异常,轻声说道:“你有两条路,一条是表面上奉我之命回总坛去,这里发生的一切只有我、怪医和你三人知道,另一条是自此脱离魔教,与我再无关系,想要跟谁走就跟谁走,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只对大家说你是厌倦了当前的生活,追求自己的理想去了!”

“大小姐……”影凤双手扒在江洛儿的膝头,目光绝望却又透着几许感激。

江洛儿微微弯下腰,紧紧盯视着她道:“影凤,我如今也只能做这些了,你明白吗?”

影凤哽咽道:“我明白,大小姐总是爱惜我的,我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罪,您还为我着想,顾及我的名声……”

江洛儿叹息道:“你总不是一个黑心之人,无论你做了什么,我始终坚信这一点!”

影凤扶在江洛儿的膝头又埋头哭了一会儿,好半天,再次抬起头时,仿佛已下定了决心,抹掉脸上的泪痕后,轻轻退后几步,跪在地上痛苦万分地说道:“大小姐对影凤的厚爱之心,影凤永生不忘,只是影凤已经再无颜面对大小姐和教主,影凤自此别过大小姐,影凤给大小姐磕头,影凤对不住大小姐,影凤……”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越来越抖,越来越轻,几近无声,重重的三个响头之后,她头也不抬地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江洛儿的心痛得厉害,但她强忍着没有拉祝糊,她强忍着不去问她是否会去找吴常,她知道她至此已经永远失去了影凤,失去了那个纯真可爱的影凤!

影凤离去时并没有关上门,房门被轻风吹得来回摆动,江洛儿怔怔地望着,滑稽地想,这是不是一场梦呢?

怪医摇着头走了进来,看了江洛儿一眼,一屁股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伸了伸懒腰,舒服地呻吟一声,缓缓开口道:“若是不放心,可以找个人去盯祝糊,看她去哪里!”

江洛儿回过神来,神色黯然道:“不必了,其实从我要你去盯她那时候起,我已经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局了!”

怪医撇了撇嘴道:“既然舍不得,大可装糊涂下去,我看那丫头也不见得真能对你下去手!”

江洛儿苦笑道:“她心中已对我产生了怨恨,异心已生,早晚会展露出来。”

怪医道:“你是不想留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可她那会有本事伤害得了你,你比猴子都精!”

江洛儿叹气道:“我是不想真到了那么一天,大家不得不撕开脸来。”

怪医好笑道:“所以你连动手的机会都不给她?反正都要闹翻,抓她个正着岂不更有说服力?”

江洛儿无奈道:“那又何苦呢?反正也要失去她了,倒不如让她对我始终都存份感激之心!”

怪医叹气道:“其实留下她也不是不可#糊一个女孩子,毫无经验阅历,怎么应付得了呢!”

江洛儿摇头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早晚会传出去,你想潜龙、王兴还有我爹爹他们岂会饶得了她!如今趁早放她离去,只有对她更好。”

怪医穷追不舍道:“你放心?”

江洛儿惆怅道:“她也终究要长大,要学会自己辨别处理事情,我不可能一生都护着她,我又不是她的父母家人,我这样做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我总归要保护我自己,该狠心时就得狠心!”

怪医眼中生辉道:“妹子,你终于明白这个道理了,为兄的总算可以放心了!”

第四十二章 再次遇袭

众人围着喜来,争相探头去端详他怀中的小娃娃。

王兴说:“喜来,幸好你儿子长得像春儿,若是像你可就惨了!”

怪医道:“你懂什么,男人长得丑才有福气,你看喜来多有福气,如今连儿子都有了!”

江洛儿笑道:“喜来,还是让我来抱小喜吧,你看他在你怀里多不舒服!”

喜来忙不迭地将小娃娃交到江洛儿手上,趁机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脸上的表情却是前所未有地欢喜,咧着大嘴笑个不停。

江洛儿小心翼翼地抱着小不点儿,只觉他的眉眼神态无一不可爱神奇,薄薄的小嘴仿佛玫瑰花瓣般娇嫩,小小的鼻头如珍珠般圆润,一双招风大耳像极了两个圆宝。似乎真的感觉江洛儿的怀抱比自己爹爹的要舒服许多,小家伙不但很快安静下来,还不闭着眼睛坦坦然然地打了一个大哈欠,看得江洛儿分外感慨。

喜来急急地跑去陪老婆,其他人也开始陆续散去,各忙各的,只有江洛儿如珠似宝地抱着小小婴儿,始终不肯放手。

怪医向她打趣道:“妹子,你这么喜欢小孩,还是自己生一个吧,一味抱着人家的孩子不放手总不是办法呀!”

江洛儿狠狠瞪他一眼,并不搭话。

怪医嘻嘻一笑,转身溜走。

只余下王兴微笑着陪在江洛儿身边。两人齐齐盯着小娃娃入睡,好半天,王兴才轻声开口道:“大小姐,喜来已经出了相府,再过些日子,潜龙也可以离开了,如今相府有不少人陆续出府,转投他家,他们两人的行踪是不会引起怀疑的。”

江洛儿贪婪地打量着怀中小娃娃憨厚可爱的睡颜,默默地点了下头。

王兴又道:“最恼人的还是在背后给骆家撑腰的那人,身份一直探不出来#轰说骆家如今已经收敛,不敢再与我们正面作对,但那人一日不查出来,我总怕他还会出来捣鬼!”

江洛儿漫不经心地开口道:“阿齐那里的进展如何?”

王兴苦笑道:“别提阿齐了,我看是指望不上他了#蝴近来与那名妓打的火热,用他的话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看他是动了真情,郎情妾意,哪还顾得上为我们打探情报呢!”

江洛儿闻听,只稍稍楞了一下,并未表态。

王兴见她不语,便自顾自说下去,“阿齐那小子也真是的,看他生得一表人才,也算得上颇有才华,平日里不是吟诗就是作画,怎么会喜欢上那种女子呢?”

江洛儿淡然道:“想必那女子也是一个诗词歌赋无所不能之辈,阿齐若真的喜欢,帮那女子赎了身,成全他们也好!”

“什么?”王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江洛儿。“可是,可是,她是名妓女呀!”

“妓女又怎样?也不过是一个不幸落入青楼的可怜女子罢了,若是没有苦处,哪一个女子甘愿每日强装笑颜,应付各色的男人。你别忘了,蓉蓉也是那种地方出来的人,你当日不也是毫不迟疑地随我亲涉险境去搭救她,成全她与梁鹤年的好事吗?”

“那可不一样,蓉蓉为了梁家公子吃了无数的苦头,帮她一把也是应该!”王兴争辩道。

江洛儿摇了摇头,神色落寂道:“只要是有情人,我都希望两人能如愿以偿,相知相爱地过一生!”说着,她又低下头去,细细盯看怀中的婴儿。

王兴不由急道:“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这些天总是闷闷不乐的,好容易今日有些喜气了,说着说着又不开心起来!”

半晌,见江洛儿仍不出声,王兴轻声试探道:“是不是还在为影凤担心?”

江洛儿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若是她在,看到这么可爱的小孩子,一定早就乐翻天了!”

王兴叹了口气,不满道:“真不知道那丫头是怎么想的,这么舍得离开我们大家,临走连声招呼都不打!”

小婴儿睡得并不踏实,似是被两人的对话打扰,先是不奈烦地试图扭动小身子,终于小嘴撇了撇,细声哭了起来。

江洛儿与王兴顿是慌了起来,江洛儿道:“怎么哭了,该怎么办?”

王兴道:“快交给他娘吧!”

这天深夜,江洛儿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她心绪起伏,杂念颇多,干脆穿戴妥当,独自一人离开了客栈,她并没有既定的方向,只想出来散散心,不知不觉信步走到了湖边。

夜色下的湖水静逸神秘,比白天多了一份孤寂的味道。江洛儿看得痴了,立在湖边久久不肯离去,她觉得自己的内心仿佛可以融在这湖水中,一般的孤独与寂寞……

一连几天,江洛儿每至深夜众人入睡后,都会悄悄跑到湖边,静静地想一会儿心事。

这一晚,她刚一站到湖边,已经感觉到了不妥。

江洛儿叹了口气,突然用带些恼怒的口吻说道:“为什么不能让我安静一下!”

一个黑影缓缓从林中转了出来,默默地注视着江洛儿。

江洛儿讥讽道:“幸好还是个君子!”

那人略带惊异地开口,声音低沉之极,“你是怎样发觉我潜伏在此的?”

江洛儿双手背在身后,动也不动,面沉似水,并不打算对话。

“啊,你有异能,我怎么给忘了!”那人又开口道。

这回,不容江洛儿不动容,“你是如何知道的?”江洛儿忍了又忍,还是开口问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江洛儿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

那人显然并不准备回答她这个问题,“你无需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如果我今夜刺杀你不成,这个秘密必定天下皆知!”

江洛儿心底一寒,她想不出自己的哪一个对手会得知这个秘密,按理说,自己身边人和魔教的长老们都不会透露出去,除非是总坛出了事,有心之人开始着手对付江平远了!

想到这里,江洛儿暗暗着急,沉声问道:“我爹爹怎样了?”

那人明显一楞,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我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今日终于可以领教你这个神奇的人物,也算是得偿我愿了!”

江洛儿听他这么一说,反倒松了口气,头脑瞬间清醒万分,轻声笑道:“既然与魔教无关,我就放心了!你要刺杀我,必然有原因,可愿意在动手之前告诉我?”

那人冷哼一声,不再多言,手臂一沉,一把短小尖刀熟练地从他的袖口滑入手中,一道刺眼寒光骤然闪现。

江洛儿先是紧紧盯住那刀,而后又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那人一步步从黑暗中走出来,尖刀的光芒随着那人的移动忽强忽弱……

即便在月光下,江洛儿也只能看出他有副精瘦的身材,一袭包裹严密的黑衣打扮倒是实实在在地令她吃了一惊。

“你是刺客盟的杀手?”江洛儿讶然问道。

那人并不回答,只将手中的尖刀一翻,对准江洛儿。

江洛儿苦笑道:“这么多年了,你们还不肯放过我,真想知道背后的金主倒底是谁,这么有耐性!”

那人在她说话间,已经快如闪电地挥出了两刀,刀刀狠准,江洛儿躲闪间已暗暗心惊。

她骤然想起上次在临安遇袭时的情景,只觉这回来的刺客较之上一个人明显身手高强许多,招式虽然大同小异,但速度与力量却是令人望尘莫及。江洛儿那过目不忘的本领在此时又发挥了作用,往往这人一刀刺来,江洛儿躲闪之际,已经大致猜测出他下一次出刀的方向,是以这人几乎刀刀落空,步步失去先机。

这杀手终于不奈烦起来,他纵身跳后三步,一双眼睛泛出红光,身上的杀气也骤然暴涨了许多。

江洛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危险气息迎面扑来,知道接下来才是一场真正的硬仗。

第一章 一波三折

杀手的尖刀再无招势可寻,凶猛暴戾之气却是更重,江洛儿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躲闪腾移之间额头上已渗出了冷汗,好在她近年来其他功夫虽未上心,应付刺杀的招势倒是研究了不少,一时半会儿确也奈何不了她。

江洛儿一面躲闪,一面在心中盘算,倒底是谁会派杀手来?倒底自己的底细又是如何泄露出去的?

险险避过肩头滑过的那道锋芒,江洛儿趁后退之机,扬声试探道:“你可知道金主是谁?出了多少银子卖你来杀我?”

杀手并不搭话,只一味地猛刺过来。

江洛儿向后闪腰,借机踢出一脚,乘杀手抽刀护心之际,再次纵出一步,接着开口道:“那金主出了多少银子,我可加倍给你!”

杀手仍是不应,如影随行般又攻了上来。

江洛儿暗自叫苦,把心一横,干脆口中示弱道:“我终归不是你的对手,你何不行个好,叫我死也死得明白些!”

杀手听她这么说,倒是微微一怔,江洛儿乘机叫道:“反正是为了谋财,何必这么固执,哪边给得多就帮哪边岂不更为明智!”

杀手不由冷笑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江洛儿这么怕死,与杀手讲起条件来了,不过要叫你失望了,我来取你的性命可不是为了钱财!”

江洛儿见他答话,心中略宽,一边继续躲闪,一边再接再厉试探道:“不是为了钱财,可是为了名气?”

杀手手中之刀虽未松懈下来,口中却是不满地冷哼道:“胡说八道!”

他身形一转,又贴近江洛儿身前,手中的刀顺势划出,直取江洛儿腰间。

江洛儿也顺势转身,急急避开,百忙中又开口叫道:“既不是为名,也不是为利,那么不用说你定是为女人了?”

杀手猛地停住追赶脚步,眼中红光更盛,江洛儿心下一喜,微笑道:“看来是被我猜中了!”

怎奈杀手再次扑了上来,这一回便连喘气的功夫都不给她留下,更别提再次开口试探了。

眼看江洛儿已被逼得再无招架之力,刀尖离她的脖颈不过二寸之时,江洛儿刚想开口大叫,“哐嘡”一声,一粒石子不偏不倚地打中刀身,破了这杀手倾注全力的强劲刀气,江洛儿那敢怠慢,忙不迭地借机蹿了出去。

杀手并没有气得暴跳,只是微微侧头,用冰冷的声音喝道:“是你!你为什么阻挡我!”

江洛儿戒备地望向那个缓缓从林中走出的身影,一眼看去已知是个陌生人。

来人身材并不高大,同样地一身黑衣,黑巾蒙面,打扮竟与先前与江洛儿交手的杀手不差分毫。

只听来人沉声说道:“我为何制止你,你心中很清楚,我不能见你再错下去!”

先前那高个的杀手冷声笑道:“是那人派你来的吧,他可是要你一直盯着我?”

后来的黑衣人漠然道:“不错!不过即便他不要求我,我也一样会制止你,你应当知道这般私下出手是犯了盟中的大忌!”

“哼,你不过是他的一条忠实走狗罢了,我犯了忌,正好你可以取代我的位置,这不正是你朝思暮想的吗?不过,你要想阻止我,也得先问问自己是否有这个本事!”说着,他身上的杀气又骤然暴涨了一倍有余。

后来之人只冷冷说道:“我是没有那个本事,不过你也不想想,他既然叫我来阻止你,又怎能没预先做好打算!”

高个杀手握刀的手猛然一颤,半晌才咬牙挤出一句道:“他对她下手了!”

后来之人冷漠地点了下头,似乎犹豫一下才开口说道:“你们这是何苦,明知道逃不过他的眼睛,互相连累对方!”

高个杀手语气激动道:“她如今在哪里?”

“你若及时回去自然还能见到她!”另一杀手声音黯然道。

“不!”高个杀手大喊一声,不顾一切地跑进*夜色*之中,一晃就不见了踪影!

江洛儿静静地注视着留下这人,心中波荡起伏,他们的对话虽然隐晦,但以江洛儿的聪明也猜得出一二来。

留下这人并不急着走,他目光炯炯地凝视着江洛儿,突然叹口气道:“我若求你一件事,你可愿帮忙?”

江洛儿心念转动间,随口答道:“我又为何要帮你呢?”

那人嘿嘿笑道:“我可是刚刚才救了你一命!”

江洛儿淡然道:“听起来,你也是受人指使才来阻止他的,似乎我要谢也不该谢你吧!”

“但我救你是事实!”那人耐心地说道。

江洛儿忽然有些厌倦,冷声道:“你们盟内的纠葛不要牵扯上我!”

“可是如今只有你能救他们二人!”那人有些急道。

“且不说我与你们没有丝毫的关系,即便我可以救他们,我又为何要出手相助预谋害我之人?”江洛儿存心探查究竟,顺着他的话语追问下去。

那人微垂下头,轻声说道:“任何人都要糊涂之时,看在他为她甘愿牺牲的份儿上,请你帮帮忙!”

“让我来猜一猜,你口中的两人也是杀手,只不过其中一个是女子,刚才那个人深爱那女子,为了她来刺杀我,而你们刺客盟的老大命你来阻止他,对吗?”

那人无声地点点头。

江洛儿突然发起脾气来,忿忿地叫道:“要我帮他们,你总要先告诉我,为什么那女杀手一定要置我于死地,我认识她吗?她是谁?”

那人为难地看着江洛儿,沉吟片刻,低声说道:“她嫉妒你,一时迷了心窍!”

猛然间,江洛儿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艳丽非常的面孔来,不由变色道:“是她!我早该想到!”

那人无奈道:“你猜出来了?”

“哼!”江洛儿冷声道:“除了她还会有谁?我还没找她算帐,怪她教唆我的属下叛主,她倒是先对我下手了!”

那人央求道:“我与他们俩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平日少不了磨擦,但毕竟情谊深厚,不忍见他们受罚,请无论如何帮帮他们!”

江洛儿不由轻笑道:“我还以为你们杀手都是冷血之人,从不对任何人讲情谊二字!看来,你离真正优秀的杀手还有很大距离!”

那人急道:“你管我优秀不优秀,你只说一句,你帮还是不帮!”

江洛儿脑筋一转,故作踌躇之状道:“我即使能帮他们脱罪,他们若反过来仍执意刺杀我可怎么办呢?那我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吗?”

“不会的,我保证他们两人今后再不会有机会找你的麻烦!你不信我,也应该相信我们的规矩,我们主上岂会再容他们二人作乱!”

“那你告诉我,你的主上是何人,让我来掂量掂量他是否是一个可信之人!”

“我的好姑娘,你明知道这是打死我也不能说的,何苦逼我!”

“那你告诉我,吴常是否也是你们的人?”江洛儿终于问出一个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谁?谁是吴常?”那人口气迷惘道。

“不要骗我,那位艳姑娘既然是杀手,她的表哥岂会是等闲之辈!”

“可我真不知道呀!”那人极其委屈地说道。

“你不说实话,我不会帮你!”江洛儿生气道。

“你要我说什么呢?我实在不知道!”

“也许他们并不是表兄妹关系,谁听说过杀手有亲戚!”江洛儿继续猜测道。

“这你可不能问我,我是没有,但别人有没有我可不知道!”那人摊开双手道。

“你不是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吗?你们那么熟,怎会不知道!”江洛儿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道。

“不错,我们是一起长大,可我们的规矩是不许随便打听与自己无关之事,我不知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你不说,别想我帮你!”江洛儿无奈使出最后一着道。

谁想那人更加倔强,“你不帮就不帮,让他们受罚至死好了,以后就没人来刺杀你了!”

江洛儿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反倒有些吃惊,心底生出几许欣赏之意,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我也知道这样逼你只会令你为难!你便说说看我要如何才能帮他们二人免于一死呢?”

那人大喜,从身上掏出一张丝帛,道:“请姑娘在此帛上书写‘盼不处死’一句!”

江洛儿大奇道:“这管用吗?”

那人有些不奈烦道:“这你别管,你只管写就成了!”

江洛儿不由好笑道:“我又用何物来写呢?看样子,你不象是连笔墨都准备好了呀!”

那人二话不说,抬手就在中指上咬了一口,举着汩汩流出鲜血的手指道:“用这个!”

有那么片刻功夫,江洛儿既没动也没说话,终于,她深深叹口气道:“好,倒真是个有义气的汉子!”

她不再多言,毫不提妨地走近那人,就着他手指上的鲜血,依他之言在丝帛上写好四个大字,又在落款处署上“江洛儿”之名。

写好后,她退后一步,突然轻声问道:“你会因此受罚吧!”

那人小心翼翼地风干丝帛,抬头笑道:“总不至于被处死!”

江洛儿心念一动,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已在小心收起丝帛,头也不抬地回道:“杀手哪有名字!”

说完,竟一抱拳,闪身而去,快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洛儿怔怔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突然出声道:“怪医,你能查出他叫什么名字吗?”

“呲!”怪医从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暗处转出来,好笑道:“我才不干那么无聊之事呢!”

江洛儿回头瞪他一眼道:“那刀离我只有二寸,你就真不担心?”

怪医旁若无人地伸了一个懒腰道:“反正有人会制止他,我还出来碍什么事儿呢!”

江洛儿很想再问,若是那后来之人来不及制止他可怎么办?可她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忍住没问。确实,若是怪医及时出现,那么后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自己又怎会探知这背后的秘密呢?

“妹子,我倒觉得该将影凤那丫头抓回来惩办,她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将你的秘密告诉别人呢?这后果有多严重不用我说了!”怪医难得认真地说道。

“我倒是在想,吴常与刺客盟倒底有什么关系?刚才那人虽然极力否认,但他越是不说,我就越觉可疑!”江洛儿若有所思地说道。

第二章 再别临安

江洛儿并没有找到机会去探查这件事情的后续,也没有时间去质问吴常的真实身份。因为第二天一早,魔教派驻临安的总管亲自来拜访她,言辞闪烁,但大意是希望她能够尽快回总坛一趟。

这位总管已经不是江洛儿六岁来临安时见到的那一位,但与他的前任相妨,也是一个精通人情世故、处事圆滑之人,他必定知道些什么,但就是不肯明说。

江洛儿也不勉强他,只在送他出门时,淡淡地问了一句话:“李总管,你是倪恒得力助手王标的妻弟吧!”

这位标准国字脸的总管顿时怔住,半晌,才讶然点头道:“属下确是王标的妻弟,不过是表亲,教中人知道的并不多,大小姐怎会晓得的?”

江洛儿沉吟着没有作声。

李总管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赔礼道:“大小姐神通广大,虽然常年不在教中,但对教中诸事还是了如指掌的,属下刚刚失言,还望大小姐见谅!”

江洛儿摆了摆手,只是轻声说道:“你是倪恒的人,我很放心!”

李总管更加吃惊,刚想开口再说什么,江洛儿已经摇头道:“你不用多说了,我知道你必定有难言之隐,不必勉强,我即日动身返回总坛,一切自然明了!”

听她这样一说,李总管的眼圈竟然有些发红,深深施了一礼道:“大小姐果然睿智非比寻常,看来属下今日擅自主张来请大小姐委实没有做错,属下不日也将离开临安,恐怕今后再无机会为大小姐效力,在此预祝大小姐一路平安!”

待他转身离去后,王兴不解地问道:“这人怎么这样奇怪,有话不说,吞吞吐吐,临走又心事重重,一副生离模样?”

江洛儿忧心道:“这还不明白吗!定是倪恒出了事,他的亲信属下都将受到牵连,这种事情又不好当面明说,他跑来找我,却不知是不是倪恒之意!”

王兴大惊失色道:“倪右使,那是教主最为信任之人,他会出什么事?”

江洛儿摇头道:“倪恒有事,我爹爹绝不会袖手旁观,看如今的情形,怕是爹爹也不大好呢!”

王兴大叫道:“那还等什么,大小姐我们这就动身赶回去吧!”

江洛儿仍旧摇头道:“不,你留下,我回去!”

王兴急道:“那怎么行,我一向都跟随大小姐左右,您的身边总要有个人呀!”

江洛儿苦笑道:“如今皇帝在备战,我趁这段空隙回去一趟倒也无妨,只是清除史党之事万万不可放下,我走后,你一面督促郭子祥和神耳收集更多情报,另一方面直接与刑部李大人联络,如此重担,除你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来承担。”

王兴张了张嘴,知道江洛儿说得不错,只是仍有些不甘心道:“是否叫潜龙随你走一趟呢?”

江洛儿笑道:“我已将他推荐上去,他不日就将受诏入宫,哪有空儿跟我走呢!”

“可是明知道教中有异,您这样回去岂不危险!”王兴叫道。

“别急,我不会自己回去的。”江洛儿向他眨眨眼道。

江洛儿寻到正在埋头研究一部古怪书籍的怪医,将自己即日动身返回魔教总坛一事告诉他。

怪医头都不抬地说道:“可别叫我跟你一块回去,我正忙着呢!”

江洛儿瞟了一眼他手中那本已经发黄的古书,不以为然道:“不过是炼术而已,你还真以为能制出什么不老仙丹吗?”

怪医不高兴道:“有那么多人研究,总归有些道理吧!”

江洛儿用手指轻轻拈起他案头上一颗怪模怪样的小石子,不屑道:“这里面含有铅,是一种有毒物质,你若真提炼出来吞进肚里,管保你马上就死翘翘!”

“妹子,你好端端地干嘛咒我死呀!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怪医跳起来大叫道。

江洛儿笑眯眯地看着他道:“只要你不再研究炼丹,你是不会早死的!”

怪医垂头丧气地掂起那颗石子,不住端详道:“真的有毒吗?”

“当然,从秦始皇开始,史上那么多人迷信炼丹之术,你见过有哪一个真正炼出长生不老金丹的?”江洛儿毫不客气地继续打击他道。

怪医眼珠一转,换上一张笑脸道:“好妹子,你刚刚说什么铅,那是什么东西呀?你怎么知道它有毒呢?”

江洛儿微笑道:“只要你肯随我走这一趟,我一定教给你!”

怪医顿时不满道:“不行,我还要等冬子呢,他传信说已经为我收集了一些奇异花草,这次正好一并带到临安来,我要等他!”

江洛儿瞪他一眼道:“反正也晒制成干花干草了,又不会烂掉,你早看晚看还不都一样!”

怪医仍是固执地摇头。

江洛儿突然叹息道:“我已有大半年时间没接过邹琰传出的任何消息了,如今倪恒可能也出了事,他们两个是我爹爹的心腹,若连心腹都保不住,你想我爹爹会怎样呢?”

怪医微露惊讶之色道:“怎么会?你爹那么精明强干,有谁能算计得了他?再说我也没听江湖上传言你们教中有事发生呀?即便真有事,你爹爹岂会不早早给你传个讯儿来?”

江洛儿落寂道:“我爹爹那人有些孤傲,虽说不至于遭人暗算,但怕就怕有人抓祝蝴的弱点……”

“不可能,我怎么没看出他有什么弱点!”怪医见江洛儿欲言又止,不甘心地问道。

江洛儿叹口气道:“他那个人只要不心灰意冷又有什么人能对付得了他呢!”

怪医奇道:“什么心灰意冷?”

江洛儿哀怨地看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随我回去看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怪医沉默下来,良久,苦笑着说道:“我总是说不过你,真是不甘心!没有办法,只能做你的保镖了!”

想了一想,又不情愿地叫道:“从小就对你说,要练好武功,你就是不听,一会儿对这个感兴趣,一会儿又去琢磨那个,唯独练武不上心!如今可好,走到哪里都让人不放心!我……”

他还想继续埋怨,无奈江洛儿不肯给他机会,趁他说教之机,一溜烟就闪了出去。

江洛儿来向理宗辞行。

理宗大惊道:“洛儿,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临安呢?蒙古人又要派使者来了,这次是详细商议两国联合用兵之事,如此关键时期,你万万不可离开!”

江洛儿微笑道:“陛下一直胸怀中兴大志,诸事都早有主张,洛儿在不在陛下身边并无多大区别。”

理宗摇头道:“不能这么说,你有先知先觉之能,比起朕的那群文臣武将来说,对朕的帮助只有更大!”

江洛儿沉思片刻道:“此次与蒙古人谈判,不论双方商定如何,一定要白纸黑字达成书面协议,这是洛儿唯一的劝告,陛下若能记得,那么洛儿在与不在就没有分别了!”

她清楚记得史书上的记载,蒙古答应灭金以后,将河南归还给宋朝,但双方并没有就河南的归属达成书面协议,只是口头约定,因此后患无穷。

理宗索然道:“这么说,洛儿是定然要走这么一趟了?其实洛儿大可不必如此,你即便有天大的事,朕只要说一句话,自会替你解决!”

江洛儿摇头道:“多谢陛下美意,只是洛儿家中之事不方便动用朝廷的力量。”

理宗也是个明白人,说到这里,知道江洛儿的去意已定,只好叹息道:“也罢,洛儿速去速归吧!”

想了想,又开口道:“金哀宗得知了朕与蒙古达成联合的意向,也派来使者见朕,对朕大讲一通唇亡齿寒的道理,你说可笑不可笑!”

江洛儿暗自叹息,心说:人家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呀!只是你心意已绝,自然听不进去。

理宗笑道:“结果让朕给严词拒绝了,那使者灰溜溜地离开,真是好不开心。对了,朕这次打算重用史嵩之为京湖制置使兼襄阳知府,主持灭金事宜,洛儿看可好?”

江洛儿在脑海中仔细回忆了一下郭子祥交给她的资料中有关此人的情况,不由点头道:“这人倒确是一个将才!”

理宗龙颜大悦道:“朕也觉得他是不二的人选,虽然与史弥远是宗亲,但自始至终都站在朕这一边,他本人又最为崇拜前朝的宗泽、岳飞,命他带兵去攻打金国最合适不过了!”

江洛儿笑着点头,不再作声。

第三章 魔教变故

江洛儿与怪医两人轻装离京,一路上未有丝毫的耽误,这一日已到达了魔教总坛山脚下的小镇。

江洛儿对这里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小时她常常瞒着江平远下山来玩,也是在这镇上她先后发现了潜龙和影凤,如今一个侍奉皇帝,一个不知所踪,江洛儿心中的感慨自不必说。

两人并未急于上山,江洛儿将怪医带进了她熟悉的一个小酒馆,两人叫了壶酒,几碟下酒菜,想要在上山之前先填饱肚子,养足精神。

江洛儿这一路上都头戴着一顶大大的帽子,一张小脸只露出了一个精致下巴,只为掩人耳目,减少麻烦,好在这附近奇装异服之人不在少数,她的装扮倒也并不十分突出。

怪医许是觉得好玩,不知何处也寻来了类似的一顶帽子,学着江洛儿的样子,将帽沿压得极低,兴高采烈地招摇过市。

是以两人一直没有被人认出来,只立意低调地躲在一个角落里闷声吃喝。只是随后进来两名壮汉,坐定后,一开口就难免不引起江洛儿的注意。

只听其中一个长满落腮胡须之人对另一个方脸汉子说道:“大哥,今天我们兄弟俩来个一醉方休如何?”

那方脸汉子语气颇为激昂道:“好,不醉不归,可说好了!事到如今,怕是我们哥俩今日不喝个痛快,以后就再没机会了!”

落腮胡须满满斟上一碗酒,双手捧上道:“大哥,小弟先敬你!这些年来,你没少提携小弟!”

方脸汉子二话不说,端过碗来就一饮而尽,随即苦笑道:“兄弟,哥哥对不住你,今日可算是连累你了!”

落腮胡子也刚刚饮下了一大碗酒,豪爽地抹抹嘴巴道:“大哥,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想当日我们兄弟做教主亲随时,那可真是风光无限,羡煞旁人,好歹也得意过,不亏!”

江洛儿用手指蘸酒在桌面上给怪医写了几字,怪医一惊,不由自主地望向那方脸汉子。

方脸汉子又饮了碗酒,同样抹抹嘴,点头道:“不错,教主一向待我们兄弟不薄,便是日后姚、紫二长老仍不肯放过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落腮胡子想必是听到了自己最不愿听到的名字,冷声笑道:“那对狗男女要不是糊弄了老爷子,哪能这般得势?我倒要看看他们终究能作恶到什么时候!”

方脸汉子张了张口,似想出声劝阻他几句,可是转念一想,叹了口气,又闷不作声地饮下一大口酒。

落腮胡子脸上已现出酒色,将碗一摔道:“我就是想不明白,教主为什么不肯管教那帮混蛋,任凭他们打压异已,胡闹妄为,如今连倪右使都被关了起来,他还要容忍到何时去!”

方脸汉子叹息道:“罢,罢,罢,我们兄弟眼看着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就让你说了痛快也是无妨!只是你可千万不能冤枉了教主,他如今也是力不从心,有老爷子在上头压着,他是有心无力呀!”

落腮胡子骂道:“本来都好好的,谁想夫人竟将老爷子给找了出来,找出来也就罢了,凭什么老爷子还对教主管三管四的,那帮混蛋都忘记了教主平日对他们的好了,全都以老爷子马首事瞻,好好的圣教被他们折腾得乌烟瘴气,这往后可怎么好呀!教主也是,老爷子八百年前就将教主之位传给他了,还有什么好顾及的呢?”

江洛儿直到这时,才恍然大悟他们口中一早提及的那位老爷子是何许人也,不由心惊地再次以酒代墨在桌上写下“祖父”两字给怪医看。

这时就听那方脸汉子说道:“兄弟,教主的难处你是有所不知啊!老爷子这次回来不知事先听信了谁的谗言,一味指责教主领导圣教无方,以至圣教接连错过几个发展机会,在江湖上的地位每况愈下。而那些长老原本就都是老爷子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对老爷子的忠诚自然胜过对教主,如今左使不敢冒头,右使和我们这帮兄弟又被接连打压,各地分舵的兄弟大多蒙在鼓里,无法支援教主,你叫教主怎能不顾及呢?”

落腮胡子怒道:“杨兄弟为什么不准我们向外送信呢?要是能联络上大小姐和那些忠于教主的弟兄,我们还可拼上一场,总比坐在这里等着被抓起来的好!”

方脸汉子急道:“住嘴!你怎么还不明白,今日的总坛已不同往昔,姚长老严令不准私自向外传递消息,人畜更是有进无出,即便你能将消息传出去,又有谁会信?老爷子已经将教主的大印给收回去了!而大小姐三字更是提不得,教主和杨兄弟的一片苦心就是不想将大小姐给卷进来,你怎么还不明白?”

落腮胡子已经有些喝多,眼睛通红道:“大家都传说大小姐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既然如此,为什么……”

“嘘,”方脸汉子急忙伸手捂祝蝴的嘴道:“如今夫人与二小姐得势,最恨的莫过于大家念念不忘大小姐,你没听说前两天水月宫有一个小宫女就是因为无意中将二小姐唤成了大小姐,当即就被夫人赐下毒酒了嘛?”

“啪!”落腮胡子不管不顾地拍桌嚷道:“什么东西,我们圣教何时变成这些人为非作歹的天下了!”

江洛儿越听越惊,偷眼向四周打量了一下,发现酒馆里的客人伙计都仿佛对这两人的高谈阔论没有什么反应,各个装作没有听到的模样,照样吃喝,照样忙碌,显然这些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瞒人的秘密了。

方脸汉子苦着脸又连喝了几大口,神情悲愤道:“我那老婆就是因为前些年一直服侍大小姐,如今硬被逼去做杂物,还到处受欺,我眼睁睁看着,却是无能为力!”

苦笑一声,又道:“反正也是自身难保了,只觉得对不起兄弟你,你要不是平日里与我们夫妻交往过密,也不至落到今日的下场!”

落腮胡子大声笑道:“大哥你这就说错了,即便不是因为你们夫妻,依兄弟我这脾气,他们也不会让我过好日子的!”

正说着,突闻一阵银玲般的笑声响起,一个柔媚声音清晰传来道:“刘良、王辉,这可是你们自找的!”

两名汉子一听这声音,不由相似苦笑,方脸汉子道:“也罢,该来的终归要来!”

这时酒馆内的几名食客酒客就跟约好一般,纷纷忙不迭地抛下银子,急急向门外奔了出去。酒馆的老板伙计仿佛司空见惯,手脚麻利地收起银钱,也一溜烟地躲入了后堂。

只转眼间,诺大的堂内便只余下来两名汉子与角落里的江洛儿与怪医。江洛儿不动声色地继续喝酒夹菜,怪医见她如此,更是毫不介意地忙着胡吃海塞,仿佛再过一会儿就要挨饿一般。

就在这工夫儿,一个曲线玲珑的身影率先走进了大堂,其后才陆陆续续跟进了另外几人。

落腮胡子一见来人,便放声大笑道:“紫桃,想不到你这个大忙人也会亲自出马来招呼我们兄弟,实在难得!”

被他唤作紫桃的女子嫣然笑道:“小妹不得不来呀,在山上就听说你们兄弟二人跑到这里来耍酒疯,长老命小妹来看看,小妹不敢不从呀!”

方脸汉子冷声说道:“别小妹小妹的,我们兄弟可攀不上你这高枝!”

紫桃仍是笑盈盈道:“小妹怎算得上高枝呢?不过是一个听差办事的苦命人罢了!”

落腮胡子听她这样一说,更是勃然大笑道:“你还不算高枝?都堂而皇之地宿在姚长老的床上了,如今这山上山下的谁不要看你的脸色行事?”

连江洛儿都听出他这番话中的讽刺嘲笑之意,偏偏那女子仍是不恼,继续笑着开口道:“王辉,有本事你也爬上我家紫裳长老的床嘛!”

那两名汉子闻听,齐齐冷哼了一声。

紫桃又道:“原本你们哥俩也没有几天好逍遥的了,我也懒得做这个丑人,可你们偏偏不知好歹,出口禁忌不说,还在外人面前胡说八道,我不出手也是不行了!”说着,她有意无意地瞟了角落里的江洛儿和怪医两人。

落腮胡子悲愤道:“这里早就是你们一手遮天,我们兄弟打定主意将心里话说出来,早就已经是豁出去了!”

方脸汉子比较沉稳,看了角落一眼,诚恳说道:“你只管将我们兄弟带走,不要难为别人,反正也没人能出去,将这些事宣扬开来,何苦将事做绝呢!”

紫桃微微笑道:“刘良,你可真是不知好歹,小妹将那两个外人灭了口,说不定你们二人还能保住性命,你们应该感谢小妹才对呀!”

说着,她轻轻挥了挥手,她身后几名刀剑早已出鞘的青年男女二话不说就向江洛儿二人围了过去。

江洛儿心知是时候了,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冷声笑道:“真是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

怪医将油乎乎的一张嘴在衣袖上抹了一把,打了个大大的饱嗝道:“妹子,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江洛儿冷笑道:“动手之前,我得对你讲明了,这位紫桃姑娘和我们还颇有些渊源,要是伤了她,可是不大好!”

这番对话自然清清楚楚地落在其他人的耳朵里,那名叫紫桃的女子轻笑着接口道:“是吗?我怎么想不出我与两位能有什么渊源呢?”

江洛儿并不理睬她,仍继续向怪医说道:“她可是影凤的嫡姐,你说我们要不要给影凤留些面子呢?”

怪医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是这样呀!看在影凤那丫头的面上,还真是不能伤了她呀!”

紫桃此时已然变色,不由退后一步道:“你们倒底是什么人?”

江洛儿朗声笑道:“我是什么人,你到现在还猜不出来吗?刘良,你与辛三娘成婚时,不是拍着胸脯向我保证,一定不会让她吃一点苦吗?”

“啊!”那方脸汉子惊讶出声,不容置信地叫道:“大小姐?可是大小姐?”

满堂人大惊,江洛儿笑吟吟地缓缓摘下头顶大帽,依然端坐,神色淡然地继续说道:“今日听来,你这个做丈夫的可是没有守住诺言呢!”

江洛儿对刘良、王辉哥俩说道:“你们还楞在这里做什么?都给我回圣宫去!刘良,告诉辛三娘,这一路上旅途劳顿,快为我准备沐浴更衣。”

怪医也急忙凑热闹道:“我也要,我也需要沐浴更衣!”

刘良七尺高的男儿,此时已是热泪盈眶,听了江洛儿的话,悄悄抹了一把眼角,连声称是,看也不看紫桃等人,拉起王辉就向外奔去。

紫桃手下那几名男女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全都转头看向紫桃,等待她的指令,紫桃的一双俏目飘忽闪烁,显然还未打定主意,眼见刘王二人即将踏出酒馆大门,她终是不甘心地喝道:“站住!”

她手下几人闻声而动,纷纷举刀横剑去拦截二人。

不待江洛儿有所表示,怪医已抓起桌上的一把竹筷,轻喝一声“着”,将竹筷悉数扔了出去,也不见速度有多快,但每只筷子都如长了眼睛一般,专朝那几个年轻人的手脚扎去。

顷刻间便听“哎哟”之声四起,那几个原本还不可一世的家伙的不是倒在地上抱腿呻吟,就是刀剑脱手,叫苦不迭。

紫桃第一时间蹿出老远,心有余悸地望着手下人的惨状,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门口的刘良与王辉二人相视而笑,王辉尤其率性地对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人吐了一大口口水,才心满意足地随刘良离去。

江洛儿轻轻摇头道:“怪医,这些人怎么说也是我圣教之人,你就不能轻着点!”

怪医笑道:“我这已是手下留情了,你看他们的手脚不是都还没断吗!我原本练这一招可是为了挑人手足之筋的,今日连两成功力都没使出来。”

听他这么一说,原本还在惨叫的几人竟吓得不敢再出一声,一个个捂着手脚痛处,又惧又怕地盯着笑容满面的怪医,似是生怕再惹怒了他,被他追加上几只筷子。

那躲在远处的紫桃更是吓得花容失色,指着怪医叫道:“你胆敢对总坛禁卫下毒手!这些人可都是老教主亲自挑选出来,负责维持总坛秩序的精卫,谁敢对付他们,就是与老教主作对,你……”

“哼!”江洛儿冷不丁发出一声,不满与威慑之意并重,紫桃立时闭上了嘴巴。

江洛儿悠闲地从身上摸出一碇银子,放在桌上,扬声叫道:“老板,余下的银两算是赔偿你的损失!”

后堂不知从什么地方远远传来一声回应:“多谢大小姐!”

江洛儿与怪医一副酒足饭饱模样,施施然起身离座,怪医故意走近那几个被打的男女,对人家挤眉弄眼,江洛儿则目不斜视地走过紫桃身边,轻蔑地哼道:“还不快回去向你主子报告!”

那紫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目光恶毒之极地紧盯着江洛儿离去的背影。

两人出了小镇,径直向山顶的圣宫攀去,一路上不少人认得江洛儿,大多恭敬放行,也遇到几个年纪极轻,态度恶劣之辈试图盘问阻挡,都被怪医随手几招打得抱头鼠蹿。

江洛儿猜想这些气焰嚣张之徒一定也是新近选拔的所谓禁卫,故而对怪医的出手只是冷眼旁观。

待二人来至圣宫门前,只见那满脸落腮胡须的王辉正在翘首等待,一见江洛儿忙凑近施礼道:“大小姐,教主正在书房等您!刘良已去寻找辛三娘了。”

江洛儿点头道:“辛苦你了!”

王辉腼腆一笑,突然又低声加上一句,“听说老教主正与长老们闭门商议教务,已经有几个时辰了!”

江洛儿不以为然地笑道:“怪不得我们一路上山只遇到几个小喽?呢!”

怪医嘻笑道:“山中无老虎,小猴子也想称霸王!”

江洛儿侧头对他说道:“怪医,你先随王辉去休整一下吧,我独自去见我爹爹!”

怪医高兴道:“我要洗澡,我要更衣!”

王辉极为恭敬地将怪医引走。江洛儿抬眼望着面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圣宫,不由得长长叹息一声。

那条最初由邹琰带她走过的肃穆长廊情形依旧,只是细心的江洛儿很快就发现,如今在这里守卫的壮汉已经全部换上了陌生面孔,几乎每人都用一种狐疑警惕的目光紧紧注视着她走过。

江洛儿不免心中焦虑,加快脚步行至江平远的书房,毫不迟疑地推门而入。

房内一切依旧,江平远正伏案写字,头也不抬地责备道:“洛儿,怎么还是如此冒失!”

江洛儿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回手紧紧关上房门,走近几步,心酸地叫了一声:“爹爹!”

江平远这才停笔,抬头看向她,苦笑道:“你这孩子,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江洛儿仔细打量,只觉数月不见,江平远原本就有些消瘦的面颊更见清减,不由怒从心生,恨声道:“我绝饶不了他们!”

江平远失笑道:“洛儿,怎么一回来就气鼓鼓的?”

江洛儿皱眉道:“爹爹,我都听说了,您不用瞒我!”

江平远摇头轻叹道:“你又何必回来趟这浑水呢!”

江洛儿瞪大眼睛道:“爹爹,您就眼睁睁见他们将您苦心经营的圣教折腾得乱七八糟?”

江平远怅然道:“你祖父一回来就指责我领导不利,二话不说就从我手中收走了大印!”苦笑一声,他又落寂道:“既然如此,我也索性将圣教交还给他,让他带领圣教振兴去吧!”

江洛儿不满道:“爹爹,您才是当今的教主!”

江平远不以为然地接着说道:“就同以前一样,他总能数落出我的不是来,我做每件事都不合他的心意,我如今也心灰意冷了!”

江洛儿跺脚道:“不行,这岂不是让那些奸人得逞!爹爹,您千万别放弃!”

江平远摇头道:“洛儿,你自小就对教内事务不感兴趣,看你的志向似乎也无意问鼎教主之位,何必这么紧张呢?索性交给他们去折腾吧!”

江洛儿摇头道:“我想不想继任这个教主是一回事,容忍奸人胡作非为又是一回事!总之我绝对不会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江平远不语,淡然如水的目光却仿佛盯进爱女的灵魂里去。

江洛儿突然好奇问道:“您不是说,您那父亲深觉在水月母女之事上有愧于您,隐入深山不知所踪了吗?您找了好久都没有头绪,怎么还是让水月给找了出来?”

江平远苦笑道:“可见我当年并未倾尽全力,也许我本意就没想将他寻出来。”

江洛儿又问道:“他如今不觉有愧了?他怎么还信任水月等人?”

江平远淡然道:“他远避孤苦之地生活这么久,理所当然认为自己的罪孽已然还清。至于水月,他对我说那倒底是他选中,给我明媒正娶进门的媳妇,我冷落她这么多年,她的罪孽也已偿清了。”

江洛儿不由好笑道:“就这样?”

江平远点头道:“就这样!”

江洛儿皱紧眉头,思虑片刻,突然冒出一句话道:“爹爹,由洛儿来对付他可好?”

江平远摇头道:“他毕竟是你的祖父!何况这教主之位也是他亲手传给我,如今他想收回去也是理所当然!”

江洛儿沉声道:“他是您的父亲,可与我没有关系,您若不忍见我整治他,您索性离开总坛一段时间好了!”

江平远诧异道:“你这孩子,又说胡话,他是我生父,自然是你祖父,怎么与你没有关系?”

江洛儿心想,什么祖父,在这个世上,我只心甘情愿认一个爹爹,勉强再认一个娘,不能再多了!

江平远又漠然道:“你也已经长大,不用我再操心,我如今可说是真正地了无他念,正可寄情于书画古籍,了此残生,倒也悠哉!”

江洛儿见他如此消极,心中着急不已,终于念头一转,咬咬牙道:“您不想见我娘了?”

江平远一时没反应过来,平心静气道:“我死之日自然会与你娘相会!”

江洛儿急道:“她还没死,用不着等到那一天!”

江平远闻言大惊,猛然进前两步,直直盯住江洛儿,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江洛儿心虚地低声说道:“我六岁那年在临安已经见过她一面,前几个月在汴京也是经她相助才得以逃出……”

她从未见江平远的眼神如此严肃愤怒过,不由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几近不可闻。

江平远注视她的目光转为沉重与悲痛,令江洛儿心酸不已,忍不住争辩道:“不是我不想告诉您,是娘她不许我说的,您也知道她那脾气!”

江平远默默转过身去,用一只手扶住桌案,可是江洛儿眼尖,发现他的背部在微微颤抖,当即颇为羞愧地垂下头,乖乖地将前前后后发生之事详细叙述了一遍。

半晌,江平远仍是背对着她开口说道:“若不是发生今日之事,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江洛儿难过道:“我也不想,只是娘对爹爹成见已深,我不敢轻易说出来,深怕时机未到反而坏事!”

江平远缓缓转过身来,目光深邃地看着她道:“如今时机已到了?”

江洛儿重重点头道:“不错!我看她是有些心动了,何况……”说到这里,她不禁欲言又止,为难地看了江平远一眼。

江平远一惊道:“她可是出了什么事?”

江洛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江平远急道:“洛儿,你快说!”

江洛儿犹豫道:“我觉得她如今的身份极不寻常,怕不是什么好事!”

“什么意思?她可是嫁人了?”江平远一怔道。

江洛儿没好气地回视他道:“您只关心她是否嫁人!我的意思是她怕是投靠了一股强大的势力,否则如何能够自由出入金国皇宫?”

江平远面色一缓,微笑道:“只要她平安就好!”

江洛儿哭笑不得地望着眼前这痴情男子,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父女二人的谈话终被打断,有人在门外扬声秉告,“教主,邹左使求见!”

江平远看了一眼女儿,苦笑道:“怕是为你而来的!”

江洛儿冷哼一声,并不出声,心中却暗道:好个邹琰,我倒要看看你这见风使舵的小人有何面目前来见我!

门一开,一袭青裳的邹琰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深施一礼道:“属下拜见教主,拜见大小姐。”

江平远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江洛儿却板着脸闷不作声,一边上下打量着他,一边在心中转动着念头。

邹琰抬起头来,偷眼一瞧,正对上江洛儿凌厉的目光,不由心中打了一个冷颤,精瘦的面颊上急忙堆出一个笑容道:“属下刚刚得知大小姐归来,多时不见,大小姐英姿更胜啊!”

江洛儿冷笑道:“邹左使,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的脾气你最清楚,顶不喜欢人家绕弯子!”

邹琰神色尴尬道:“这个,是这样的,老教主得知大小姐突然回到总坛,特名属下来请大小姐到议事厅,这个,见个面。”

江洛儿轻笑道:“他是叫我去拜见他吧!邹琰,你倒真会做人,任何时候都想着两面不得罪!”

这话明显的讥中带讽,暗含嘲弄之意,邹琰怎会听不出来,心中叫糟,这大小姐怎么一上来就要找自己算账呀!

江平远却在此时突然开口,温和地对江洛儿说道:“洛儿,你是晚辈,去拜见祖父也是应该,不要难为邹左使了!”

江洛儿无奈道:“爹爹既然这样说,洛儿自然从命。”她刚刚惹恼了江平远,不敢不顺着他的意。

当下,江洛儿转头对邹琰道:“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邹琰如蒙大赦一般,赶紧一边施礼退下,一边说道:“属下遵命!”

待他离开后,江平远紧盯江洛儿道:“洛儿,邹琰毕竟是老臣子,你不可太难为他!”

江洛儿冷声道:“爹爹,您放心,洛儿有分寸!”

江平远仿佛能够看透她的心思,摇头道:“洛儿,这几年来,他也帮了你不少,你祖父回来后,他也并未将你们的所作所为透露出去,已经算是不易了!”

江洛儿一惊,她嘱咐邹琰暗中监视教众之事一直都是瞒着江平远的,如今听江平远的口气,这事他却是早就知道了。

江平远叹了口气,语带苦涩道:“你自小就极有主张,我如今也管不了许多,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吧!”

江洛儿心中一喜,知道江平远并没有责备自己之意,当下讨好道:“爹爹,娘给我一个地址和人名,要我紧急之时联络她,我现给你写下来可好?”

江洛儿离开江平远的书房,并未急于前往议事厅,而是径直回转自己幼时的居室,那里,辛三娘正眼巴巴地盼着她。

等到江洛儿终于梳洗更衣,并与辛三娘互诉了一番思念之情后,二个时辰已经过去了,其间倒是没人来催过她。

焕然一新的江洛儿越发显得神采飞扬,一身月白衣裙淡雅飘逸,一头乌黑秀发柔顺如水,发梢还没有完全干透,有几绺湿漉漉地趴在她的肩头,凭添了几许妩媚。

连辛三娘都看得楞住,半晌才回过神来,轻声说道:“大小姐可是出落得越发俊俏了!”

江洛儿轻笑道:“只有你从小就不肯赞我美丽,如今得来这俊俏二字可真是不容易!”

辛三娘叹道:“女子生得太好难免吃苦头!”

江洛儿调皮地眨眨眼道:“你给我放心,我不叫别人吃苦头就不错了!”

辛三娘瞪她一眼,埋怨道:“大小姐不要再磨蹭了,老教主这会不定怎么发脾气呢!”

江洛儿嘻笑一声,心满意足地向房外走去。

门一开,一个伟岸挺拔的白色身影正静静地看着她微笑。

江洛儿不禁欢呼一声,高兴地叫道:“杨大哥!”

杨萧眼中闪动着莫名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扬,但笑不语。

江洛儿快走几步来到他近前,抬头盯着他的眼睛说道:“陪我一起去议事厅吧!”

杨萧温和地点了下头,爱怜地看着她道:“洛儿,你这几个月来有些消瘦了!”

江洛儿抱怨道:“我爹爹才是瘦了好多。”

杨萧叹了口气,与江洛儿并肩而行,好一会儿,才出声道:“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心里比谁都看得明白,越是如此,他就越发意兴阑珊。”

江洛儿心知他说得不错,也无声地叹了口气。

两个年轻人一出现在森严肃穆的议事厅,便叫在座之人无不眼前一亮,什么叫金童玉女,只要看看这一对就知道了。

江洛儿笑盈盈地扫视一眼,正座上面目阴沉一双摄人凤眼的老者、两旁虎视眈眈狠盯自己的姚长老、眼露好奇妖气更重的紫裳长老、体态越发福态的穆长老,还有那见自己终于露面而明显舒了一口气的邹琰,各人神态净收眼底。

江洛儿早已打定主意,不慌不忙地笑道:“各位,多日不见,看样子都还过的不错嘛!”

那上座的老者重重地冷哼一声,鬓脚已见白发的姚长老腾一声从椅子上站起,厉声指责道:“老教主在此,不得无理,还不上前拜见!”

江洛儿冷冷瞟了他一眼,轻笑道:“这不是姚长老吗#涵允许你这般对我讲话的!”

姚长老一楞,随即阴笑道:“姚某如今代理右使之职,有责任管教任何逾礼之行!”

江洛儿轻蔑地笑道:“是吗?那倒是应该恭喜姚长老了,如今终于大权在握,得偿所愿了!不过,你既便是升任了右使,也一样是我江洛儿的属下,这般放肆可是不明智呀!”

姚长老面色铁青,急急喝道:“胡说,我姚某如今只听从老教主一人之令,你这不知是哪家祖宗无德才生出来的野种,怎配要我臣服!”一语过后,满堂寂静无声。

江洛儿生怕身旁的杨萧沉不住气,先转头向他投去一个安慰的笑容,再回过头来,仍旧笑眯眯地说道:“我还以为姚长老深得器重,应该已经熟知我们江家之事了,如今看来你也不过如此!难道你的主子没告诉过你,我们江家人认亲只凭这双独一无二的凤眼,换句话说,没有遗传这双凤眼之人才是名副其实的野种,不信你可问问你的主子!”说着,江洛儿淘气地对上座的那名老者挤了挤眼。

话音刚落,就引来在座一片惊异之声。

姚长老不由大惊失色地望向那老者,叫道:“老教主,她在胡说!”

那老者此时却是颇感有趣地盯着江洛儿,突然出声道:“好,不愧是我江胜日的亲孙女,不似你爹那般只知退缩忍让!”此言一出,满堂重新寂静无声,那姚长老的一张脸已快红成一块猪肝。

江洛儿最不喜有人说江平远的不是,当即面色一沉,瞪他一眼道:“我爹爹是最明事理最最清高之人,不愿与人计较并不表示退缩忍让!”

那老者不由笑道:“好个女娃,一路打得我手下禁卫哭爹叫娘,上山来故意害我久侯,如今又敢当面指责我数落你爹,真是胆大可以包天了!”

江洛儿自然听出他语气中赞许之意更胜责怪,不由暗中纳闷,她本意就是想要激怒此人,索性大张旗鼓地对抗到底,却没想到江平远这爹倒真是跟他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比较下来,仿佛这般喜怒出人意料之人才更适合当这魔教之主。

议事厅中余下之人此时都屏息凝神,各个目光闪烁地凝视着这刚刚相逢的祖孙二人,静观其下发展。

江洛儿心念一转,知道如今情势对自己是更加有利,不由莞然笑道:“过奖,过奖,洛儿再胆大包天也是远远不及姚长老啊#蝴当众轻视辱骂我,连带着将江家的祖宗也给骂了呢!”

姚长老面白如纸地叫道:“老教主,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属下不知……”

江洛儿落井下石道:“不是那个意思?那你还是什么意思呀!哎,可怜我们江家的老祖宗,也不知做个什么错事,被人家这么不明不白地骂作无德,可不要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才好呀!”

老者大笑道:“你这孩子,倒真是伶牙俐齿,得理就不肯饶人。这也怪不得姚长老,我们江家这秘密确实也从未对外人说起过。”这么一来,自然是更加确认了江洛儿嫡系的身份,那姚长老已是急得满头冷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这么坐立不安地僵在那里。

江洛儿不以为然道:“这也罢了,不过除去我的身份不说,这屋子里每个人都应该知道,我手上可还握有圣令呢!难道姚长老忘记了?这自古以来,圣令都代表着教主的身份,而教主大印却只用于管理教中事务。姚长老今日蔑视我就是蔑视圣令,蔑视圣令就是蔑视我圣教!该当何罪!!”

说着,她的一双凤眼已如厉箭般刺向姚长老。

姚长老扑通一声跪在老者座前,连声哀求道:“老教主,您可要为属下作主呀!”

老者叹息一声,看向江洛儿道:“你不说,我倒给忘了,你爹也是糊涂,将那么重要的东西随随便便就交给了你,你如今年纪还小,圣令在你手中让人不放心,你还是交还给祖父吧!”

江洛儿轻哼一声,颇为得意道:“你从我爹爹那里收走大印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那是你亲手传给他的,但你要从我这里收去圣令可就没道理了,这又不是你交给我的,除非我爹爹要收回,不然免谈!”

老者讶然道:“可那也是我当年亲手传给你爹的呀!”

江洛儿侧头对杨萧说道:“杨大哥,你也听到他提及‘亲手’这两字了,是不是?”

杨萧宠溺地点头微笑。

江洛儿又道:“教规明明有写,圣令非比寻常,非得是亲手传授之人才有权利亲自索要回去,怎么这帮人全都不肯好好背教规呢?”

老者怒道:“小丫头,老夫这就传你爹来,叫他向你索回!”

江洛儿不慌不忙道:“好呀,有本事就去将我爹找来呀!”

她随即又狡猾地笑道:“不过,这个时辰了,我估计我爹爹已经离开总坛了!”

江胜日站在江平远的书房中央,火冒三丈地冲江洛儿咆哮道:“你说,你爹他去哪了?”

江洛儿悠然地坐在江平远的椅子上,抿了一口凉茶,不以为然地回道:“我爹爹又不是小孩子,他去哪也不用请示我,我怎么知道?”

江胜日气道:“为什么你一回来,你爹就走,你总归知道原因吧!”

江洛儿嘻嘻笑道:“可能是我爹爹觉得我这一回来他终于可以解脱了,故而才匆匆离去。”

“胡说,他还是名义上的教主,即便要走,也不应这样不辞而别呀!”

“哎,我爹爹定是伤透了心,一刻都不愿多留。”江洛儿偷眼打量了一下气呼呼的老者,语调又从悲哀转为气愤道:“怎么你总是能将他赶走呢?要是我爹爹出什么意外的话,看你居心何忍!”

江胜日哭笑不得道:“你这孩子,他那么大的人了,能出什么意外!”

只是他似乎也觉心中不安,转头开始冲其他人吼道:“你们这些无能之辈,一个大活人离开总坛硬是没一个人看到,要你们还有何用!”

几位长老还有负责守卫的管事全都低头不语,没人敢于接话。

江洛儿轻笑道:“你怪他们有何用呢?以我爹爹的身手,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江胜日也知她说得没错,可是心中火气无处发泄,令他焦躁不已,干脆又转头对江洛儿叫道:“你这小丫头,这般没大没小,这么长时间了,连声祖父都没听你叫过!”

江洛儿凤眼一瞪,冷声笑道:“你虽说是我爹爹的爹,可你当年害得我娘不能嫁给爹爹,如今又再次将我爹爹逼走,你说,我要是认你这祖父,我爹和娘会不会答应?起码,我相信我娘是一百个不会答应的!”

江胜日一楞,猛地跺脚道:“报应,报应,我总嫌平远儒雅,如今倒是得了个不儒雅的孙女,又是这么刁钻伶俐,只想活活气死我,真是报应呀!”说完,他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夺门而出,留下一个笑眯眯的江洛儿不怀好意地盯着余下众人。

江洛儿寻到怪医时,他正在眉飞色舞地向杨萧讲述影凤与吴常之间的纠葛,“就这样,影凤那丫头见姓吴那小子如此迷恋我们洛儿,心有不甘,终于动了……”

江洛儿气道:“怪医,你乱嚼什么舌根子!”

怪医摊摊手道:“我哪有,我说的句句都是实情!”

江洛儿不满地瞪他一眼道:“就你多事,影凤走也走了,还提这些干什么?”

怪医不以为然道:“杨兄弟又不是外人,我看他那么关心你,不告诉他觉得对不祝蝴!”

“胡说,是对不住你自己吧!你既然这么闲得慌,今晚就替我到水月宫走一趟去!”江洛儿压低声音道。

怪医一听就来精神了,“好呀!好呀!你想偷听什么?是不是你那后娘与人偷情?”

江洛儿没好气地瞪他道:“你到想!你可小心不要让人发现,我想听听姚长老与水月又能搞出什么新花样来!”

江洛儿又转头对杨萧道:“杨大哥,你帮我个忙,今晚我要私下去见邹琰,你帮我将闲杂人等引开。”

杨萧无声地点了点头,凝视她的目光中却明显夹杂着几丝忧郁,江洛儿只当没有看见,转头向怪医仔细讲解起水月宫的地形来。

邹琰坐立不安地在房中踱步,每隔一会儿就要停下来竖起耳朵听上片刻,要说他在等什么人,他脸上的表情却又不是期盼。

就这么停停走走、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已经夜入三更,他终于疲惫不堪地坐了下来,苦笑着自语道:“难道她转了性?打算放过我?”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随即从门外传来,“你想我会是那样的人吗?”

邹琰的那张老脸几乎没皱成一团,忙站起身来,深深施礼道:“大小姐,您终于来了!”声音中不无苦楚。

江洛儿轻无声息地推开房门,缓步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毕恭毕敬的邹琰道:“我来了一会儿了,见你转来转去正奇怪你怎么还没有转晕呢!”

邹琰苦笑道:“大小姐就不要取笑属下了。”

江洛儿不客气地坐到他的椅子上,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叹息道:“当年你将我从峨眉带出来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跟在你身边长途跋涉来到这里,如今想来,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邹琰也轻轻叹息一声,却明智地没有搭话,听她继续说下去。

江洛儿的口气中夹杂着几许怅然若失之意,“后来,你助我监视教内动向,也称得上是尽心尽力,我也知道,你当初帮我也主要是看在我爹爹的面子上,否则单凭我这一个小丫头又怎能指挥得动你这堂堂左使呢!”

邹琰神色微露沮丧道:“可惜属下没能极早觉察出水月夫人的阴谋。”

江洛儿摇头道:“单凭水月的那点谋略,她是断然想不到这个点子的,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这事的幕后主使应是她那个精明的姐姐,那女子确是难得一见的人物!”

邹琰也不由点了点头,感慨道:“从荒山野岭里寻个一心避世的人出来实在是既花功夫又费精力的一件事,何况还要想方设法劝他入世,更是难上加难,若没有超乎常人的恒心毅力与智谋心计确是无法办到。”

江洛儿突然直视他道:“你应该明白我不会因此而责怪你,但我如今确实对你十分不满!”

邹琰又是苦笑一声,半晌开口道:“属下原本只是老教主座前的一个小护卫,承蒙他老人家的提携才能有今天,您说属下还能有什么其他选择呢?”

“可是我爹爹和我都待你不薄啊!爹爹一直视你与倪恒二人为心腹,内外事务全都放心地交给你们去办理,我也每年拨给你大笔款项,可说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我们父女怎么说都不算是亏待你吧!”

“是,是,正因如此,属下才如此汗颜!”

“算了,你倒底还有点良心,连爹爹都替你说好话,可见你的所为还不算太过分!”江洛儿又换上那副懒洋洋的口气说道。

邹琰见她这样说,一颗高悬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他可真怕这位古灵精怪的大小姐使出什么花招来惩罚他,他从不怀疑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这位大小姐不敢想不敢做的。

“大小姐,属下手中的情报网仍隐藏完好,需要时仍可重新运转起来。”

“嗯,我对你的能力是从未怀疑过的。这样吧,你先挑几件你认为比较重要的事情给我先说一说。”

“大小姐,姚长老与水月夫人的会面越来越频繁了!”

“这不奇怪,他们的计谋正一步步得逞,不再像以前那般顾及了!”

“紫裳长老将她自己最喜爱的一个徒弟送给了姚长老!”

“我已经见过了,笑里藏刀、心狠手辣的一个女孩子,不愧是紫裳调教出来!”

“紫裳长老与水月夫人也越发亲近了!”

“这就更不奇怪了,似她那种见风知雨、见船使舵的女子自然懂得攀附强势,老人家偏爱谁她就巴结谁!”

“也不全然如此,属下探知水月夫人曾先后将几个清秀男子扮成女装送进她的紫裳宫去!”

“看来投其所好确能收买人心!不过说来说去,除了他们几人的这些烂事,还有没有新鲜点的!”江洛儿有些不奈烦起来。

“这,倒是有件事令属下觉得实在怪异,只是不知该不该说。”邹琰踌躇道。

江洛儿好笑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婆妈?既然是怪异之事,怎有不说之理。”

“事关莺莺小姐……”邹琰偷眼打量江洛儿的反应。

江洛儿的面部表情瞬间专注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祝蝴。

“当然,属下如今也确切得知大小姐与莺莺小姐应该是没有血缘关系……”

“邹琰,你啰嗦什么,有话快说!”江洛儿皱眉喝止他道。

“是,是!”邹琰轻了轻喉咙,压低声音道:“属下发现件怪事,自从莺莺小姐两月前返回总坛后,水月宫的宫女已经连着死了二个,据说一个是不小心掉进井里淹死,另一个是办事不利被赐毒而死,可是这种事多少年都难得发生一次,更不要说两人的尸体都随即失踪!”

江洛儿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道:“难道就没人询问追查吗?”

邹琰苦笑道:“大小姐是不知道,水月夫人近来的脾气可是越发地大了,哪有人敢去问她呀,只听说那两名宫女的家人都获得了大笔安抚金。”

江洛儿紧盯他道:“你为何觉得这事与莺莺有关?”

“这个嘛!一是时间上实在太凑巧,二是,大小姐你至今还没见过莺莺小姐吧,不知为何,属下总觉得她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呢!”邹琰拧眉道。

那个整日缠着自己玩耍,拉着自己依依不舍的小莺莺,会有什么不对劲呢?江洛儿不由茫然起来。

江洛儿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少女,她从未见过有人将蓝这个颜色穿得如此恰如其分,仿佛除去此色再也找不出其它色彩来配这少女,少女标准的鹅蛋脸庞上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秀气与端庄,低垂的眼帘又平添了几分莫名的忧郁气质,整个人看上去就如一副婉约派画卷中的仕女,秀美不可言表!只是异常苍白的面色令人微觉不安。

“莺莺?”江洛儿试探着问道。

少女微微点头施礼道:“听说姐姐回来,莺莺特来给姐姐请安。”

江洛儿又是一楞,这是怎样的声音啊!如潺潺溪水中浮动着几块坚冰,清丽中透着冰冷。

“莺莺出落得如此秀丽,姐姐都认不出来了!”江洛儿由衷惊讶地说道。

少女仍旧垂着眼帘,轻声回道:“莺莺不及姐姐的万分之一,姐姐过奖了。”

江洛儿微觉惋惜道:“莺莺,你如今是与姐姐生疏了。”

少女不语,倒是她身后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趁机开口道:“二小姐,时间到了,我们回去吧,夫人还等着呢!”

少女这才才缓缓抬头看了江洛儿一眼,礼貌道:“莺莺告辞!”说着,又缓缓垂下眼帘,转身随那妇人轻移莲步走了出去。

江洛儿震惊得久久没有出声,半晌,头也未回地开口道:“怪医,你看到了吗?她的眼睛!”

屏风后,怪医神色郑重地走出来,沉声道:“看到了!”

江洛儿急急转头,瞪大眼睛望着他道:“怎会这样?我在她的眼中什么都看不到!没有感情,没有生气,竟然什么都没有,这不可能,没人会有那样一双眼睛!”

怪医叹息道:“我竟也不明白,竟然连我也不明白!”

江洛儿没好气道:“这时候,你还来添什么乱!我已经够头疼的了,听了你的话只会痛上加痛,你就饶了我吧!”

怪医嘻嘻笑道:“好呀,好呀,本来还觉得闷,现在发现了这个小姑娘,老哥我可有得玩儿了!”

江洛儿瞪她道:“你不要去着惹她,她从小就不快乐,怪可怜的!”

怪医不以为然道:“快乐?这世上除了你老哥我,还有什么人是快乐的?就说你吧,你敢说你快乐吗?”

江洛儿一怔,细细一想,自己恐怕还真算不上快乐,快乐的滋味仿佛在这个时代里还真未尝过。

只听怪医继续说道:“不信,你数数看,你那爹天生是个忧多于喜的人,你那杨大哥暗中注视你的眼神都是忧郁的,潜龙那小子时时想着报家仇,影凤原本倒是个心思单纯快乐之人,可是一遇上姓吴那小子,就开始心事重重起来,最后落得……”

“怪医!”江洛儿忍不住打断他道:“我承认你说的对还不行吗?你放过我吧,难道还嫌我心里不够烦!”

怪医满意道:“这就好,这就好,那你应该不会阻拦你老哥我去寻求更多快乐了吧!”

江洛儿啼笑皆非地摆摆手道:“你喜欢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吧,不要太过头就是了!”

怪医兴高采烈地转身有要往外走,又被江洛儿叫住道:“昨天晚上你听到什么没有?怎么不想着告诉我?”

怪医脸一板道:“有什么好说的,你那后娘大半时间都在骂人,将那姓姚的家伙损得一钱不值,说什么他没有一点脑子呀,无端地给你机会将她们母女的秘密公知于众啦,这以后她们母女可怎么在教里混啦,之类的!”

“就没有一点有价值的内容?”江洛儿狐疑道。

“啊,对了,她倒是在最后提了一句,说什么幸好她姐姐这几天就到,这里的事情她姐姐早就估计到了。”

“啊!”江洛儿苦笑道:“我就猜到少不了她,等她来了好戏才算真正开始。”

怪医不由好奇道:“她姐姐是什么人?怎么大家都好象很期待似的。”

江洛儿哼了一声道:“等她来了,你不就知道了?总之,那不会是一个令你失望的女人!”

怪医庛之以鼻道:“胡说,那女人关我什么事!”说着,再也不理江洛儿,快快乐乐地跑了出去。

江洛儿苦笑道:“真是越来越乱啊!”

正在这时,辛三娘从外面急急走进来,对江洛儿叫道:“大小姐,您怎么还不准备?老教主不是一早就派人来通知你去参加大会吗?”

江洛儿猛然想起来,皱眉道:“对了,那个什么大会我一定要去吗?我可是刚回来不久,正想补个觉呢!”

辛三娘埋怨道:“大小姐,不是属下说您,您老远地刚刚赶回总坛,第一晚就不好好休息,天快亮了才回房!”一边说着,她已开始动手为江洛儿挑选衣饰。

江洛儿温馨满足地看着她动作,但笑不语。

辛三娘终于挑出一件鹅黄衣裙,在江洛儿身上比了比道:“就这件吧,还能衬得大小姐精神一些。”

江洛儿毫无意见地接过,走进屏风后面更衣,扬声问辛三娘,“那个大会是……”

辛三娘笑道:“不是告诉过您嘛,是老教主主持的新秀选拔大会。”

屏风后的江洛儿语气颇为无奈道:“那老爷子可真能折腾!”

辛三娘催促道:“大小姐,您快点,就要开始了!”

待到江洛儿赶至会场时,她还是迟了些,江胜日正站在高台上精神抖擞地对下面井然有序排列的教内弟子们训话。

他那一双凌厉的凤眼即刻捕捉到了姗姗来迟的江洛儿,顿时脸色沉了下来。

江洛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与几位长老打过招呼,同时赫然发现水月夫人母女也坐在一角,只是水月夫人根本不予理睬她,莺莺仍是早上那一副半垂眼帘的模样。

台上的江胜日又接着讲了几句,无非是鼓励大家拿出真本事来较量,江洛儿越听越无聊,只想打磕睡。

不料,江胜日走下台来正坐在她的身边,老爷子把眼一瞪,第一句话就开始教训起她来。

“你竟敢晚到,是不是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早就说过了,谁敢不准时到,就别怪我不客气!”

江洛儿正要开口,忽闻一声冷笑传来,侧头一看,却正是水月夫人满脸幸灾乐祸地望着自己笑。

江洛儿心平气和地冲她嫣然一笑,转头对江胜日说道:“既然是你早前说过的,可就怪不得我了,我明明昨日才回来,根本不可能听到你早前说过什么,你说是不是?”

江胜日气呼呼地瞪着她道:“我说一句,你就顶十句,真是目无尊长!”

江洛儿不以为然道:“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正在这时,台上的对决正式开始,有人朗声道:“第一回合……”

江胜日这才撇下江洛儿,将注意力全部投到高台上。江洛儿松了口气,用手支着头,向台上瞄了两眼,见两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男子正赤手空拳地比试着武功。

她看得无味之极,倦意不由自主地袭上头来,很快便打起了盹儿。

正恍惚间,突闻耳边一声闷喝……

江洛儿迷迷忽忽地睁开眼来,正看到江胜日那张气得涨红的老脸狠狠盯着自己,左右一看,几位坐得最近的长老们全都屏息注视着自己,尤其是水月夫人简直要笑成一朵花了。

再看一眼高台,比武显然还在进行,只是比试双方几不知换过几对了。

“你,你……”江胜日气得说不出话来。

江洛儿眼光流转,无动于衷道:“我怎么了?怎么睡了一觉,你连话都不会说了!”

江胜日气得一拍大腿道:“气死我了!”

“不可能,你这么健壮,我怎么有本事将你气死!”江洛儿一边笑嘻嘻地上下打量他,一边轻轻松松地调侃道。

“人家告诉我,你一向无心习武,我还不相信,我们江家的子孙哪有一个不是武功高强的?没想到你确是如此,你怎配做我江家子孙,你说!”江胜日厉声质问道。

江洛儿冷笑一声,不以为然道:“人家一定没有告诉你,我这江家的子孙用不着费心习武,我看一眼就比得上别人苦练半年的功夫。何况,台上比试这些人一看招式就是各位长老调教出来的门徒,他们的武功路数我早就看腻了,何用再看!”

“你胡说!”江胜日把眼一瞪道。

“不信?你看台上那灰衫男子,他使的是穆长老的疾风十三式,我六岁就会了,他这招‘呼风唤雨’后面紧跟一招是‘疾风骤雨’,你看,就是这招,哎!穆长老,这么多年,看你也没有多大长进嘛,你的徒弟怎么反复就是这么几招呢?”

“这个,这个……”肥硕异常的穆长老尴尬地在椅子上扭动了几下,不知该说什么好。

江胜日满脸疑惑地问道:“这么说传言都是真的?你果真身负异能?”

江洛儿不满地看他一眼道:“我有没有异能管你什么事!”

江胜日的脸上立时堆出笑容道:“我早就听闻了,只是不敢确信,我们江家祖上以往可没出过这等奇人。”

“可见,这定是从我娘亲那一系继承来的!”江洛儿肯定道。

“嗯,应该是了!”江胜日也附合道。

“不过,偏有人就是容不下我娘这么优秀之人,要不然,说不定我如今早就有了几个更为优秀的弟妹了!”江洛儿借机挖苦道。

江胜日吱呜几声,干笑一下,不再言语。

江洛儿侧头向正对自己咬牙切齿的水月夫人又抛去了一个嫣然笑容。

镜花宫主美丽如昔,岁月在她的身上仿佛凝滞了一般,江洛儿颇为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她,忍不住想要问问她是否有驻颜良方。

江胜日呵呵笑道:“镜花,这么多年未见,你长得越来越像你的母亲了!”

镜花宫主微笑道:“老教主,一别经年,您还是英武依旧呀!”

江洛儿在旁边摇头道:“真是酸呢,我的牙都要倒了!”

江胜日急忙喝斥道:“洛儿,闭嘴,还不快过来拜见你姨母。”

江洛儿不屑地一撇嘴道:“姨母,谁是我姨母?我怎么不知道我娘还有姐妹呀!”

江胜日面色一沉,转头向镜花宫主说道:“镜花,我这个孙女一贯顽劣,从小就缺乏管教,不要见笑。”

镜花宫主眼望江洛儿,语气冷淡道:“老教主不必客气,大小姐如此人才,镜花不敢高攀。”

江洛儿目光炯炯地回视她,嘻嘻笑道:“镜花宫主说笑了,这高攀两字怕是要反过来讲,洛儿可没有莺莺妹妹那般好福气,有宫主这样一位心思缜密、运筹帷幄的姨母在背后撑腰,即便所有人都已知道她不是我们江家的亲骨肉,她那教中二小姐的地位却仍是好端端的没有动摇,您说可是?”幸好莺莺不知何故没有出席,否则江洛儿还真不好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

镜花宫主脸色一凛,她显然没有料到江洛儿会一上来就给自己一个大大的下马威,当即对江胜日施了一礼道:“老教主,镜花不知道如今这教中已是由大小姐当家,既然大小姐不欢迎镜花,那镜花还是就此别过吧!”

江胜日急忙拦道:“镜花,你别听小孩子胡说,我还没死,这圣教也还轮不到她当家,我欢迎你,你就是我圣教的贵宾!”说着,狠狠瞪了江洛儿一眼,将镜花宫主让进议事厅。

江洛儿不以为然地跟在后面,还故意与面色铁青的水月夫人并排而行。

宾主落座后,镜花宫主首先开口道:“镜花收到妹妹的信函,这才知道老教主已经重新出山,因此特来敬贺!”

江胜日爽朗笑道:“镜花不必客气,你们姐妹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实不相瞒,我这一把老骨头,要不是实在看不下平远这些年的胡作非为,说什么也不会再回来费这心力!”

不待镜花宫主开口,江洛儿先轻笑起来,语气调侃道:“我爹爹怎么胡作非为我是不知道,不过有人不守妇道,偷汉生子,我却有所耳闻!”

水月夫人再也忍耐不住,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嘶声叫道:“姐姐,你看到了,我们母女在这里过得是什么日子……”

不待她说完,江洛儿适时接口道:“既然这样,回娘家去吧,这里没人拦着你!”

水月夫人一楞,顿时慌乱起来,颇为无助地望着镜花宫主。

镜花宫主暗暗叹了口气,没有时间责怪妹妹沉不住气,语气哀怨地对江胜日说道:“老教主,我娘临终前将我妹妹的终生托付与江家,他们二人的婚事也是您一手操办的,当初您曾百般保证不会亏待了水月,如今您看这事该怎么办吧!”

话音刚落,水月夫人开始轻声啜泣起来,镜花宫主又说道:“老教主,这些年来,平远是如何对待水月的相信您也看得清清楚楚,即便水月真的有错,责任也不会全在她一人身上,您说是不是?”

江胜日微微垂头不语。倒是江洛儿乘机冷笑道:“宫主你有话不妨直说,何必转弯抹角呢!”

镜花宫主毫不示弱地对江胜日说道:“老教主,今日我们叙旧话家常,一定要小孩子在场吗?”

不待江胜日开口,江洛儿抢先说道:“宫主,你这就不对了,如今我爹爹不在,我就代表他,你们谈什么事是不想我爹爹知道的?”

江胜日喝道:“洛儿,你越发的没大没小了,这里在座的都是你的长辈,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江洛儿嘻嘻一笑,并不顶嘴,却依旧稳稳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

镜花宫主见没法赶走她,只得沉脸道:“老教主,既然事已至此,镜花也就有话直说了。”

江胜日点头道:“你直说无妨。”

镜花宫主冷冷地扫视了一眼江洛儿,才开口沉声道:“既然江家上下一口咬定莺莺不是亲骨肉,我们姐妹多说无益,但水月是江家明媒正娶的媳妇,莺莺也是在江家生下来的,为免他人取笑,希望老教主能保证约束部属,不将此事向外透露。”

江胜日爽朗道:“镜花放心,此事宣扬开来对江家同样不利,我一定会好生交代下去的。”

江洛儿笑道:“事实就是事实,还怕人知道吗?”

江胜日急急喝道:“洛儿,你听见了,从今日起不许你将此事向外宣扬!”

江洛儿懒懒地答道:“做保证的人可不是我,我的嘴长在自己脑袋上,想不想说全凭我高兴!”

江胜日无计可施地望着这个唯一的孙女,这些日子下来,他对江洛儿的偏爱与纵容是人所共知的,今日虽然当着镜花水月两姐妹的面儿,他明知自己应该教训她的无礼,但话到嘴边硬是说不出口,这桀傲不驯的小家伙可是江家唯一的传人,是圣教振兴的最大希望!

镜花宫主眼见江胜日不表态,忍不住挖苦道:“老教主,您这亲孙女似是不将您放在眼里呢!”

江洛儿微笑道:“宫主,这可是我们江家内部之事,还轮不到你这外人来指手画脚,你若想挑拨我们祖孙的关系,也不用做得这般明显啊!”

“你……”镜花宫主杏眼圆睁,指向江洛儿的手指微微颤抖。

江胜日首次听闻江洛儿亲口承认她与自己的关系,不禁喜上眉梢,也顾不得再计较她的无礼放肆。

江洛儿嘲讽道:“宫主,你今日来的目的不止于此吧,我劝你还是尽快说出来吧,省得过会儿大家都没有意思听下去了!”

“也罢!”镜花宫主咬咬牙道:“老教主,既然您一意包庇,镜花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硬说莺莺不是江家人的是你们,你们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没有!仅凭一句祖上相传可是无法令人信服呢!今日,镜花就当着您的面问一句,您可还将水月当作媳妇?您可还将莺莺似作孙女?”

江胜日迟疑了一下,缓缓说道:“水月自然是我江家的媳妇,但莺莺嘛……”

说到此处,他面露不悦之色,盯了一眼仍在哭泣的水月夫人,叹了口气。

江洛儿不由笑道:“宫主,你这可真是强人所难了,何必自取其辱,将话说尽呢!”

镜花宫主恨恨地想:要不是你一逼再逼,我怎会将话说尽!

但她毕竟不是寻常人,深吸了口气,再开口时仍镇静如常,“老教主,希望您能给水月母女在教中留下一席之地,不要将事作绝。”

江洛儿不奈烦道:“你有什么要求快说吧!”

镜花宫主沉声道:“保留我妹妹的教主夫人之位,立莺莺为长老。”

江胜日一惊,不待他开口,江洛儿已嘿嘿冷笑起来。

江胜日看了她一眼,为难道:“毕竟平远才是当今的教主,这两件事我也不好代他答应。”

镜花宫主知道他是存心推却,心中骂了一句“老狐狸!”,沉声说道:“老教主这样说,岂不是没人能给我们姐妹做主了?您忘了当日是如何答应我娘的?”

江胜日浓眉紧皱,叹了口气道:“也罢,看在你娘的份儿上……”

江洛儿一听他要松口,忙打断他道:“等等,这又关她娘什么事呀!我可将话说在前面,如今这教中事务我也能做一半的主,若是没我的同意,光你一个人答应下来可是不管用!”

江胜日颇为为难地向江洛儿解释道:“洛儿,祖父当年与镜花水月的母亲……”似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江胜日一时语塞。

江洛儿冲他挤了挤眼睛,笑道:“我明白,我明白,老相好嘛!”

“呸!”水月夫人停止哭泣,高声叫道:“不许你诬蔑家母!”

江洛儿面色一沉,对江胜日正色道:“既然不是很亲近的关系,人家女儿都亲口否认了,你又何必念旧!”随即又转向镜花宫主道:“我明白告诉你,我爹已经去找我娘了,你妹妹教主夫人这个位子这辈子是做到头了,至于莺莺嘛,我对她倒还有些情谊,可惜她完全被你操控在手中,我可没有傻到允许你的触角伸到我们圣教的核心来!”

众人大惊,江胜日问道:“你娘还活着?”水月夫人悲愤道:“他竟然真去找她了!”镜花宫主眯起的一双眼睛射出凶狠光芒,死死盯着江洛儿。

江洛儿笑眯眯地回视她道:“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你当年买了刺客来杀我都没有成功,如今我羽翼已丰,你再无机会了!”

江胜日惊道:“你说什么?镜花怎会找刺客杀你?”

镜花宫主先是面色一变,而后又逐渐平静下来,悠悠道:“大小姐不要血口喷人,你有何证据说我买凶杀你?”

江洛儿胸有成竹道:“我若没有证据怎会当你面说出来,你也不想想,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若没人告诉我,我怎会知道!你猜猜看,是什么告诉我的?”江洛儿颇为俏皮地对她眨眼道。

镜花宫主斩钉截铁地反驳道:“一派胡言,你口口声声说是我雇凶刺杀你,那我问你,我有什么理由要杀掉你呢?你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江洛儿眼光闪亮道:“我与你确是没有任何关系,可是我与你们属意以久的教主之位却是大有关系!如果没有我,莺莺就是继位的不二人选,你说可是?”

镜花宫主自然注意到江胜日盯着自己的眼神发生了某种了变化,忙申辩道:“老教主,您不会相信这小孩子的混话吧,您想我们两家是什么关系,若不是当年母亲坚决不肯再嫁,拒绝了您的求婚,我与水月一早就是您名正言顺的女儿了,我们岂会贪图你们圣教的教主之位?”

江洛儿笑道:“我江洛儿是什么样的人!从我六岁起就没人敢将我当小孩子看待!实话告诉你,你们的阴谋诡计我自小就知道,这还要多多感谢你那好妹妹以及我们的姚大长老。”

江胜日奇道:“这又关姚长老什么事?”

江洛儿紧紧盯着面色惨白的水月夫人,轻笑道:“若不是当年碰巧偷听到他们两人的一席密谈,我又怎会将这些人的真实面目看得如此清楚呢?当然要多谢他们两位了!”

镜花宫主急急截祝糊的话道:“偷听?我看是你编造的吧!我妹妹一向与教中长老没有深交,你别想血口喷人!”

江洛儿意味深长地对江胜日说道:“我还都没有说,人家就予以否认,若是心中没有鬼,岂会如此急不可待?”

江胜日眉头深锁,眼中阴晴不定,终于点头道:“你先说来听听!”

镜花宫主叫道:“老教主……”

江胜日摆了摆手,以眼神示意江洛儿说下去。

江洛儿缓缓将目光投向远处,一边凝神回忆一边将当日无意中偷听到的总总一一叙述了出来。当讲到最后姚长老提及莺莺亲生父亲的那一段时,厅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江洛儿疑心自己听错了,收回目光看向众人,只见江胜日神情专注,镜花宫主面沉似水,而水月夫人却是显然在轻微地颤抖,似乎没人留意到外面那个声音。

江洛儿讲述完便沉默下来,江胜日猛然站起来道:“洛儿,你刚才所言句句属实?”

江洛儿点头道:“我当时不过是个小小孩童,又刚到总坛,事事陌生,不可能凭空捏造出这些话来,是不是?”

江胜日回首逼视镜花水月二女,语气激动道:“你们如何解释?”

镜花冷笑道:“大小姐自小就古灵精怪,谁晓得这些是不是她编造出来!再说如果真有此事,她为何直等到现在才说出来?”

江洛儿不由得暗中佩服此女的沉着冷静,但同时她对此早已想出应对之计,因此不急不忙地回道:“你怎知我今日是头一回讲出来?我一早就全部告之我爹爹了,不信你去问他!”

不待镜花宫主再次开口,一个虚弱异常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你,你早就告诉过平远了?”

江洛儿索性将戏作足,眼露怜惜之色对这声音的主人说道:“我爹爹自然早就知道,他虽然未曾爱过你,但你们毕竟夫妻一场,他大人有大量,不欲令你难堪,可惜你至今仍不知进退,如今再也怨不得我爹爹对你无情了,你说可是?”

水月夫人面白如纸,哆唆着自语道:“他早就知道了,他早就都知道了……”

江洛儿颇为怜悯地注视这一生求爱不得的可怜妇人,转头面向镜花宫主,语气真挚道:“宫主,若不是你步步紧逼,我与我爹爹不至于不给她们母女留下条生路,可惜你贪心不足,以至今日我无法再给她们留下颜面,如今连你妹妹都承认了,你还有何话好说?”

镜花宫主紧抿双唇,眼神恶毒之极地死死盯视她。

江胜日此时已是疑心尽去,勃然大怒地对镜花宫主吼道:“好,你们,这就是对我照顾你们姐妹的报答?原来一切都早就计划好了,只等我们江家入套!你们都给我滚,滚得远远的,从此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她们母女自今日起与我们江家再无任何关系……”

江洛儿在江胜日的咆哮声中缓步走出,经过水月夫人身边时,只见她双目无神,仍在凄苦地喃喃自语,心中也是多少有些不忍,只是背后那一道恶毒随行的目光令她对自己的做法内疚全消,也不管水月夫人是否能听清楚,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道:“你要怪就怪你的姐姐吧,是她把大家逼到了今日的地步。”

江洛儿将整个过程讲给怪医和杨萧两人听,最后忍不住感慨道:“其实偷情也不是绝对不可容忍的,像宋徽宗和李师师,世人就津津乐道,当作趣闻,偏偏这水月和她的姐姐居心不良,严格说来水月这也不算是偷情,这叫作阴谋,可比偷情严重得多了,怪不得老爷子都快给气炸了!”

怪医嘻笑道:“没想到你这么连唬带诈的也挺管用。”

江洛儿并无得意之形,只是颇为无奈道:“我也没有办法,事到如今,她们又没法找我爹爹去当面对峙,不用诈岂不是辜负了这个良机!”

杨萧沉默良久,终于不解地问江洛儿道:“洛儿,你如今怎会这般咄咄逼人?你以往一向是不动声色的呀?”

江洛儿苦恼道:“我也没有办法,遇到镜花宫主这样的对手,我不得不如此,如不乘胜追机,怕是她又会想出什么花招来呢!”

怪医笑道:“是因为早上接到的那封密函使你下了决心吧!”

杨萧盯着怪医,“什么密函?”

怪医看了一眼江洛儿的脸色,摆手道:“去问她,那是人家写给她的。”

杨萧关心地询问道:“洛儿,没有什么不对吧!”

江洛儿勉强笑道:“没有,只是一位朋友,告诉了我一件陈年旧事。”

杨萧是个聪明人,略一沉吟,已猜到几分,“与你当年被刺有关?”

江洛儿心事重重,不愿作答,只默默点了下头。杨萧见她不愿多说,眼中酸楚之色顿生,但他一向不是个勉强之人,沉默片刻,向怪医点头示意,静静走了出去。

怪医将这一些都看在眼中,忍不住暗自叹息。

半晌,终于忍耐不住,开口道:“妹子,你倒底是怎么想的?如今吴常甘冒风险将当年之事披露出来,明着是怕你在这里吃亏,实则是将自家的性命声誉都交到了你的手上,如今已是不难猜出他的身份来,只要你将此披露出去,江湖上寻他报仇之人将数不胜数,而杨兄弟这么多年来对你一直情根深种,他也不是个糊涂人,一早就明白你在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却还是对你一往情深,如今看来,这两个小子都对你情谊满满,你倒底会眩涵呢?”

江洛儿瞪了他一眼,嗔怒道:“怪医,你明知我没有心思去应付儿女情长之事。”

怪医奇道:“这就是最让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了,你正是风华正茂、情窦初开的年纪,没有理由对这样两个如此出色的追求者毫不动心呀?”

江洛儿眉心深锁,隔了好久才半是回答半是自语地说道:“有那么多事儿等着我去做呢!”

怪医呲之以鼻道:“胡说,我看你是有意逃避才真!”

江洛儿埋怨地瞪视他道:“怪医,就你多事,我既然有意逃避就说明我还没有想好,你又何必再三揪住我不放呢?”

怪医不依不饶道:“我这还不是为你好,本来我看好杨小子,可是如今发现那吴小子对你也是动了真情,连我都开始替你着急!”

江洛儿挥挥手道:“你不用操这无用的心,我们眼下还有许多大事要办,教中之事算是暂时平息下来,将后事都交给那精力充沛的老爷子去折腾吧,想来镜花宫主这一次折在我手中,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谁知她还能想出什么恼人之计来!另外,我们出来有段时日了,估计北边的战事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我爹爹应该也在那附近,我想亲自去一趟。”

怪医两手一摊道:“就这样,你不将魔教趁机抓在手中吗?”

江洛儿笑道:“如今这情势与我自己掌控又有何区别!那老爷子自会对我言听计从,你还看不出来吗?”

怪医点头道:“真是奇了,你一向不肯向他低头,总是顶撞他,而你那爹爹却是一直顺着他,偏偏他对你却要好上百倍,你说这老爷子的脾气是不是比我还要怪许多?不行,我不能区居他后,今后我也要……”

江洛儿留下他一人妄自琢磨,自己信步走到室外的庭院里,想起怪医刚刚那一席话,心中烦乱不已。她明白她至今并未对任何人动过心,她的心实在是不容易被打动。

正在胡思乱想,一阵阴风骤然袭来,江洛儿忍不住小小打了一个冷战,抬眼望去,一个蓝色身影已如幽灵般站在了她面前。

江洛儿吃了一惊,她竟没有感觉出这人的靠近,当即努力平稳心绪,轻声开口问道:“莺莺,你找我?”

面无表情的莺莺一改平日低垂眼帘的神态,双目直直盯进江洛儿的眼睛里去,冷声问道:“你在议事厅说的那番话都是真的吗?”

她的目光并无内容,但却煞人心魄,她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令江洛儿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不经意地想起一个人来,只是她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个人怪是怪了些,但他的目光可是炙热的!

江洛儿微笑道:“原来我没有听错,是你在议事厅外偷听。”

莺莺既不承认也没有否认,就这么直直地怪异地盯着她,等待她的答案。

江洛儿感觉身上的汗毛开始一根根竖立起来,忙回答她道:“我向天发誓,我叙述的全部都是我当日亲耳听到的,没有丝毫妄言。”

见面前怪异的少女并无反应,她清清喉咙又道:“莺莺,我不是有意要令你伤心,你要明白,你那姨母野心太重,她想要借你篡夺圣教的权力,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莺莺置若罔闻道:“你可知我亲生父亲是谁?”

江洛儿摇摇头,颇为难过道:“其实这样也好,这样你就可以理解我爹爹为何从小就对你疏远了,你不会再怪他了吧!”

莺莺依旧面无表情,冷声道:“我如今终于明白我娘她们为何从小就要求我对你恨之入骨!”说完,她衣袖都没有摆动一下,就快速飘去。

江洛儿在后面急急喊道:“莺莺,你不要上她们的当儿,她们只想利用你,你……”只是那道蓝色的身影早已飘远了……

第四章 不期而遇

刚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气息。远处的山峦透着水洗后的浓重绿意,脚边的溪流泛着少许的浑黄。

江洛儿随意地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手中捧着一把不知名的野果,端详了半晌,终于耐不住那鲜红欲滴颜色的诱惑,拈起一个放进嘴里,细细嚼了几下,发觉味道还过得去,绵绵的口感中沁着几丝酸甜,心中一喜,又接连吃下了几个。

“你的喉咙会痒的!”一个强忍笑意的男声不期然地响起。

江洛儿大惊,手中野果骤然间散落满地,身子如条件反射般从青石上一跃而起,随手抽出腰间的宝剑,警惕异常地寻声望去。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一个青年正好整以待地垂足坐在一根横枝上,既好笑又欣喜地盯着她。

看仔细了,江洛儿忍不住叫道:“是你!”

“没想到洛儿姑娘还记得在下,真是在下的荣幸!”青年目光生辉地说道。

江洛儿机警地四下打量了一番,不由疑惑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青年笑道:“在下还正奇怪洛儿姑娘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江洛儿缓缓放下举剑的那只手,微显沮丧道:“你是怎么潜到我身边来的?我竟丝毫没有发觉。”她近来总是受到怪医的嘲弄,正在怀疑自己的武功有些退步。

青年笑道:“在下可没潜到你身边,是你自己走到在下身边来的!”说着他用手指了指栖身的参天大树,换上委屈的声调道,“在下好生在这棵树下避雨,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时姑娘正在考虑是否将那颗果子送进嘴里。”说完,他故意捉弄地眨眨眼,望了望地上散落的那几颗野果。

江洛儿不由动气道:“烈公子,洛儿与你可并无深交,请你收敛自己的言行!”

“并无深交?”青年一跃从树干上跳下来,“洛儿姑娘可还收过在下的一颗灵丹呢!怎么这会儿又与在下并无深交了?”

江洛儿面上一红,急急说道:“那时救人要紧!”

青年走到江洛儿近前,目光炯炯地注视她道:“我们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你说是不是?”

“谁与你有缘!”江洛儿马上回嘴道,说完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口气过于亲昵,不由脸颊更红。

青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眼神专注异常地盯在她的面庞,正当江洛儿忍无可忍,即将发作之时,他却突然认真地说道:“现在是不是感觉到喉咙痒了?”

江洛儿一楞,随即竟真的发觉自己的喉咙开始痒痛起来,当即大惊失色地叫道:“怎么会痒?”一只手已不由自主地抚住脖颈。

青年并未现出惜香怜玉之色,反倒不以为然地说道:“谁让你乱吃一气,那野果不经半日浸泡是不能吃的。”

江洛儿气愤已极,愤然叫道:“那你还眼睁睁看着我吃下去!”

青年笑道:“谁想你吃的那般快,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你已吞下好几颗了,这又怪得了谁?”

江洛儿此时只觉痒痛难忍,返身跑到溪流边上,正想喝上几口水,那青年已是如影随行地跟了过来,“没用的,用水是冲不下去的!”

江洛儿倔强地猛饮几口,果然不觉痒痛得到缓解,气得猛然站起身来,凤眼圆睁狠狠地瞪他。

青年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皮囊,递到江洛儿面前道:“喝这个。”

江洛儿侧过头去,气鼓鼓地说道:“我不喝!”

“喝了就不痒了,真的!”青年将皮囊又递到她面前。

“我说不喝就不喝!”江洛儿索性背过身去,不再理睬他。

青年人好脾气地绕到她面前,温声劝道:“这是本地的土酒,味道还算清冽,并不难喝,几口下去,你一定不会觉得痒了!”

江洛儿还想拒绝,可是刚刚那几口溪水竟令她痒上加痒,她只觉如今连张口说话都是一种折磨,不知不觉态度就软了下来,疑惑地看了眼那皮囊,才盯着青年道:“真的?”

青年没说话,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将皮囊口打开,递了过来。

一股酒香随即传出,江洛儿不再犹豫,爽快地接过皮囊,扬起脖颈,连着饮了两大口。

这酒比不得她以往喝惯的佳酿,两口下肚,一股腥辣的味道油然而生。

江洛儿忍不住咳了几声,埋怨道:“这是什么?这么难喝!”

青年仔细端详着她的反应,好笑道:“才两口而已,我还以为你是女中豪杰,可以大碗饮酒,大口吃肉!”见江洛儿咳得厉害,这才露出怜惜之色,喃喃道:“这么精致的一个人是不该跑到这种地方来的!”

江洛儿好容易止住咳声,表情痛苦道:“痒是不痒了,可是好辣,这真是酒吗?”她在这个时代喝过的酒都是带着甜味的米酒,而刚刚喝下的这种倒与后世的白酒有些类似,只是比那还要难喝,怪不得她怀疑。

青年收回皮囊,小心揣回怀中道:“这是北方男儿上杀场前喝的酒,比不得江南的醇酿。”

江洛儿又坐回那块大石上,想起这里确是离战场不远,不由得心情沉重起来。

“告诉我,你怎会来到这里?我听闻你一早就赶回南方去处理你们教内的争端了。”青年将江洛儿的落寂神情全部收进眼中,也顺势坐到她的身旁,关心地询问道。

江洛儿无精打睬地瞄了他一眼,轻声斥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青年笑道:“我关心你,自从武当一别,时时想起你!”

这话说得极其自然,语气中的爱恋与关切毫不隐藏,江洛儿心中一动,忽然有种莫名的情愫生出,但随即脸色一沉,不无讽刺道:“怎么,你也看中我貌美!”

青年毫不客气地往大石上一躺,笑着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俅。这是人之常情,我不否认,何况你本不是一个寻常的美女,有本事叫人念念不忘!”

江洛儿听他说得露骨,反倒生不出气来,只好嘲笑道:“没想到你还懂《诗经》,失敬!”

青年猛然坐起来道:“你以为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缠绵之物?”

江洛儿不由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奇道:“上次见你倒是一副儒雅模样,怎么如今看来变化许多?”确实,这青年身上处处透着一股仿佛与生俱来的豪放粗犷味道,与当初江洛儿头一回在青青引见下结识的那个少年公子相去甚远。

青年得意道:“可见在下宜文宜武的本事有多高!”

江洛儿不由呲之以鼻,半晌才伤感道:“我与怪医、杨大哥结伴来寻我爹爹,没想到昨天开始遇到几股大队的难民,我和怪医动手救治队中的伤者,不知不觉竟失散了,如今只有杨大哥陪在我身边,他去给我找吃的了!”

青年一楞,沉思片刻道:“你爹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眼看就开战了!”

江洛儿垂头道:“他也是来找人。”

“找什么人?”

“为什么告诉你?”江洛儿突然没好气地回嘴道。

青年并不恼,只是笑笑道:“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

江洛儿毫不领情道:“是呀,我倒忘了你有多么神通广大!不过,你先告诉我,你为何出现在这战场附近?”

青年神色郑重起来,沉声道:“我已成人,有资格出现在这里。”

江洛儿不由奇怪,这与成不成人有什么关系?

青年看了她一眼,又道:“我的身份,你不难得知,也许这几天你就会知道。”

江洛儿知他不愿亲口告诉自己,但自己如今烦恼的事儿太多,已是无暇再顾及其他,因此并不追究,只是拧着眉将目光投向远处。

青年突然说了一句,“你与你那杨大哥单独在一起,我不放心,我这就帮你去寻怪医,你在这里不要走开。”说着,他从石上跃身而起,也不与江洛儿话别,匆匆走进密林……

江洛儿望着他的背影,怔怔得说不出话来。

直到有人轻声唤她,“洛儿,洛儿,我回来。”

江洛儿茫然转头,正看到杨萧风尘仆仆地沿溪流走来。

杨萧疼惜地盯着她道:“你定是饿坏了,可惜我也只找到这些果子,这附近已寻不到人家了。早知这样,当初将干粮分出去的时候就应该留下一点儿。”

江洛儿勉强笑道:“那些难民可比我们更需要吃的东西。”

见杨萧递过来的都是一些叫得出名字来的果实,她放下心来,抓起一个梨子就大吃起来,她确是饿了,杨萧默默看着她狼狈的吃像,久久不语。

江洛儿连吃下几个果子,只觉肚子里仍是空荡荡地,她连着一天一夜救治难民,体力与精力都消耗颇大。

杨萧注意到地上残留的几颗小野果,不由拾起一颗道:“这是你采的吗?可以吃吗?”

江洛儿一见,急忙叫道:“不能吃,吃了会喉咙痒!”

杨萧关切地盯着她道:“你可是尝过了?”

江洛儿点头。

“现在还痒吗?”杨萧心急道。

江洛儿摇头,随即又抓起一个果子来吃,心中却在沉思,自己为何不将遇到那人的事告诉杨大哥呢?

╔──千·秋·网 勘 校──╗

╚─────────────╝

第五章 大军攻城

一个小小的婴儿贪婪地允吸着江洛儿的手指,那手指上蘸着一层蜜水。杨萧冒着危险摘来了蜂巢,江洛儿将蜂蜜用水调稀,用来喂食这没有奶水可喝的初生婴儿。小婴儿张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她,纯洁无暇的目光中竟透着少许的满足。

江洛儿默默地将安静下来的婴儿交还给他的家人,起身去探望不远处一个正在母亲怀中哭号的小女娃。小女娃不过三四岁的模样,已经哭得满眼红肿,被母亲无奈地揽在胸口。江洛儿习惯性地伸手去试探她的额头,一触之下,不由得叹了口气。

女娃的母亲焦急地望着江洛儿,小女娃则是在涕哭的间隙畏惧兼好奇地打量她。江洛儿柔声说道:“怕是着了凉,开始发烧了。”

那疲惫不堪的母亲喃喃自语道:“偏在这个时候生病,逃命都还来不及。”

江洛儿注意到这年轻母亲的头发稀疏,面孔蜡黄,疑心她自己也身怀重病,当即伸手去把她的手腕,想要探探她的脉搏,谁知这女子敏捷地抽手,面露感激道:“好心的姑娘,不必管我,请给我女儿治病。”

江洛儿鼻尖发酸,不忍悖她的意,从怀中小心掏出一个精致的木匣,打开来,是一排并列放置的细小银针,她从中抽出最细的一支,用另一只手温柔地揉搓小女娃的一侧耳朵,待到涨红时,熟练地将银针点刺进她耳朵上端的耳尖穴,放出少量鲜血。

小女娃因着刺痛开始扭动小身子,一面试图挣扎出母亲的怀抱,一面嘶声痛哭。

杨萧闻声赶过来,挖了一丁点蜂蜜放进她的嘴里,这才平息了小人的哭声。江洛儿一边收起银针,一边无奈地与杨萧对视,两个年轻人均有些憔悴,江洛儿精灵的凤眼已充斥了血丝,杨萧的下颌也布满了青须,两人相视无语,极为默契地分头走向其他哭叫的孩童。

没过多久,怪医也从远处凑了过来,见杨萧不在附近,拉住江洛儿问道:“妹子,你快告诉我,昨天倒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突然冒出那么多的大汉四处寻我?还有,那个知道你们歇脚的地点的小子又是什么人?”

江洛儿叹口气道:“你怎么不问他们呢?”

“哎,我当时光顾着心急去寻你们,一时忘了问!”怪医懊恼地答道。

江洛儿神情凝重地望向远方,苦恼道:“我也不知他的身份。”

怪医急道:“我昨天本想问你,见你一个劲儿给我使眼色,只好忍了下来。”

江洛儿轻声道:“最好别让杨大哥知道。”

怪医不满道:“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江洛儿沉思道:“他是个很神秘的人,又或许与我娘有些关系。”

怪医疑惑道:“我看那小子提到你时的眼神可是不大寻常呀!这就是你要瞒着杨兄弟的原因?”

江洛儿心烦意乱道:“你不明白,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怪医哼了一声,想一想道:“我可告诉你,如今你已经有两傻小子摆不平了,不要再去招惹别人,徒添烦恼!”

江洛儿冷声道:“我可没想去招惹谁,都是别人找上我的,你休要冤枉我!”

怪医一边摇头一边叹息道:“孽缘,真是孽缘!”

江洛儿索性不再理他,继续去查看躺在路边呻吟的病人。

等到这一批难民继续南行后,三人才总算能坐在路边的小树林里喘口气。

杨萧紧皱眉头道:“这已经是最后一批从城中逃出来的难民了,我打听过,蒙古人的大军和我们南宋的军队已经将整座城合围起来,进也进不得,出也出不得。”

怪医道:“妹子,你确定你娘给你的联络地址是在此城中吗?”

江洛儿点头道:“不会有错,我曾让王兴暗中询问过几个在宋金边境跑路的小商人,就在这城里不会有错。”

怪医发愁道:“如今这情形,我们是进还是不进呢?”

杨萧忧心道:“也不知师傅是否被困在城中?”

江洛儿想了一想,肯定道:“我爹爹若是顺利找到联络人,打听出我娘的下落,依时间推算,应该早就离开此地了。”

怪医“啪”地一声拍死一只胳膊上的小虫,不以为然道:“那我们还在这耗什么呀?要开战了,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才是正经。”

江洛儿苦笑道:“我心里总是觉得要走这一趟,也不知为什么?何况我很担心我娘会不愿意见我爹爹,如今恐怕只有我能帮上他们了!”

怪医笑道:“妹子,你能帮上什么忙儿呢?难不成在他俩打架的时候在旁边打气?”

江洛儿马上向他抛去一个大白眼,随即脑海中想象出那幅情形,又忍不住轻笑起来。

杨萧见她难得地现出欢颜,眼中也露出笑意,半晌,沉声道:“如今要想找到他们,只有潜进城去找到那联络人问上一问,希望他仍留在原地没有逃走。”

江洛儿懊恼万分道:“没想到这仗儿说打就打起来了,我们一路星夜兼程地赶过来,还是晚了一步,如今要进城实在太难。”

怪医突然喜悦地叫道:“有了,妹子,你何不拿出皇帝小儿送你的金牌,令宋军给我们放行呢?”

江洛儿瞪他一眼道:“你以为我没想过?如今大战在际,我若这般冒冒失失地掏出金牌,不但会引起军队的不安,消息传到临安,还会令皇帝起疑心,若是再怀疑我有通敌行径,日后我就别想取得他的信任了!”

杨萧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道:“我想办法从宋军那侧潜进去!”

“不行,不行!”怪医急忙否定道:“这种时候千万不要开玩笑,只怕你还没靠近城墙,城里城外都将你当作奸细来乱射一通!”

江洛儿也附和道:“确是不能这般冒险,杨大哥,我们总会想出更稳妥的办法来。”

三人一时全都静寂下来,苦苦思索着主意。

入夜,劳累以极的三人窝在小树林中席地而睡。江洛儿只觉一闭上眼睛就疲乏得再也睁不开,没多久就昏沉沉睡了过去。

好觉无梦,睡意正酣,突然,一声巨大的声响将她硬生生拖回现实中来,江洛儿全身的细胞瞬间紧绷,猛地跳起身来。

怪医与杨萧都比她警觉,此时都已起身,不约而同地遥望远处,那里,一道冲天火光已将夜幕映照成了紫红色。

江洛儿心中一沉,只听怪医感叹道:“打起来了!”

杨萧回头望了江洛儿一眼,关切与担心之情一并从眼神中透露出来。

江洛儿无声地向他摇了摇头,冷静地开口问道:“我们要不要过去?”

怪医一拍大腿道:“去看看也好,这种热闹可是不容易赶上。”

江洛儿拧眉斥责道:“怪医,你又在胡说什么!这可是真刀真枪,不知要死多少人!”随即又担心道:“不知城中的百姓会怎样?”

怪医不以为然道:“听说城里有一半是金人,你替他们担什么心!”

江洛儿重新绑起头发,忍不住反驳他道:“百姓终归是百姓,无论是哪国人,都是无辜的!”

杨萧手提宝剑,沉声说道:“我们若是万一再失散,一定记得返回此处集合!”

怪医与江洛儿齐齐点头,此时,远处的喊杀声、战鼓声已是一并传来。

如此野蛮血腥的战场,恐怕是江洛儿这个来自遥远后世的人最最不能接受的。

攻城的军队在利用最古老的云梯试图登上城墙,守城的士兵争先恐后地砸下石块、淋下热油,城上城下乱箭齐飞,士兵激荡的冲杀声与惨烈地悲号声夹杂其中,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烟熏的刺鼻味道。

江洛儿眼尖,一眼看到云梯上一个努力向上攀爬的士兵被一块大石击中脑壳,红白的脑浆四溢飞溅,转眼又瞧见城上的几个守军被连番的弓孥射倒,一个被射中胸口的士兵手脚抽搐了几下,翻然跌落城头……

江洛儿紧闭上双眼,无法再看下去。

只听身旁的怪医压低声音分析道:“城门起火,金兵大股兵力又被牵制在城墙上,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杨萧道:“蒙古人的统帅很聪明,只是这么猛烈的火攻说明他们根本就不打算保留下这座城,我们必须想办法尽快冲进去。”

怪医果断道:“我们下去,试着跟大军一道冲进去,老子正想杀上几个金狗凑凑热闹。”

杨萧半晌不语,终于沉声道:“绕到另一侧,加入宋军!”

怪医不明所以道:“反正都是打金狗,加入那一边都一样!”

杨萧固执地摇头道:“不,我不帮蒙古人!”

怪医大笑起来,“小子,从未见你这么固执,既然如此,老哥就随你去。”

江洛儿勉强自己睁开双眼,盯着他们二人道:“我不想杀人!”

怪医不以为然道:“女人就是女人!”

杨萧却温声道:“洛儿,你就留在这里,不要下去了。”

江洛儿感激地点点头,难过地别过脸去。

怪医兴奋地叫道:“妹子,你乖乖的不要乱跑,等我们的好消息!”说着,一把拉起杨萧,迫不及待地冲向地狱般的战场。

第六章 战争洗礼

战争,战争,为什么要有战争,江洛儿心中有股冲动,想要制止住这种野蛮的杀戮,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虽然有千年后的智慧,却无法克服对血肉横飞场面的惧怕与厌恶,尤其当眼前这一切不再是电视画面上的场景,而是活生生血淋淋地展现在她眼前时。

轰然一声巨响,江洛儿忍不住睁眼望过去,那是巨大的城门终于倒地的声音。

一阵震耳的欢呼声中,蒙古骑兵登场了,江洛儿早就不止一次地听闻蒙古骑兵的彪悍勇猛,如今自然不肯放过这个亲眼目睹的机会,忙睁大了眼睛仔细观望。

一个身披战甲的将领率队行在最前面,行至城门口,他挥动着手中大刀,转头向身后的大军高喊了一句话,虽然离得远,江洛儿无法听清他的声音,但是火光照耀下,他那张年轻的面孔还是清晰地映入了江洛儿的眼帘……

“啊!”江洛儿震惊地大叫一声,险些没跌坐到地上。

是他,是那个神秘的青年!

他是蒙古人!江洛儿的脑海一直回荡着这个念头,有好半天,江洛儿都怔怔地难以思考,眼光机械地随着他在马上英武行进的身姿而移动。

为什么每次见他,总是在这般意想不到的情形下,也许正是这样,才令江洛儿如此地印象深刻。

他会是谁?当他的身影隐入城门的硝烟中,再也寻觅不到后,江洛儿开始冷静下来,细细回忆两人几次见面的情形,第一次在武当脚下,他与青青在一起,既然青青是他的堂姐,那么青青必定也是蒙古人,而上官妍作为青青的师傅也不难与蒙古人扯上关系,尤其是她在金哀宗的皇宫中那份超凡的地位更加能够证明这种猜测!江洛儿越想越惊,越惊越怕,甚至想到未来蒙宋开战……

江洛儿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不行,一定要尽快找到上官妍!

想到这里,江洛儿再顾不上其他,飞身向山下火光冲天的城池奔去。

地狱是什么样的,江洛儿想象不出,但她觉得自己置身的这个地方一定可算是人间地狱!大军冲进城去,所过之处留下一片焦土、满地死尸。

江洛儿机警地绕过城外留守的小股军队,避过寻找伤员的零星士兵,悄悄地摸进城去。进了城又开始后悔起来,不要说找寻上官妍留给她的那个地址,就是躲避双方军队已经够她头痛的。

到处是火海,到处有浓烟,到处可闻铁蹄纵横之声,到处可见慌忙逃窜的百姓。

江洛儿茫然间听到幼儿的号哭,寻声望去,发现路边横卧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白发老者,他的身下有个小娃娃正在努力蹬着小腿向外挣扎,江洛儿忙纵身上前,还未及触摸到老者的身躯,背后已传来箭支划破长空的声音。

江洛儿一咬牙抽出宝剑,反身挥舞起来,动作自然流畅,护住全身,只听“嘡,嘡”几声,箭支磕碰到宝剑,顿时四散飞落。

有人大叫一声,举刀向她劈来,江洛儿来不及细看,手碗一抖,毫不迟疑地挥剑迎上,“硄镗”声响,普通的大刀怎敌江洛儿手中御赐的宝剑,顿时便断为了两截。

挥刀之人一楞之下,江洛儿的剑已顺势指向他的咽喉,只是不待江洛儿的剑到,又一阵乱箭向她射了过来,显是连他们自己人的性命都不顾了。

江洛儿心头一软,猛地踢出一脚,将面前金兵装束之人踢倒在地,自己则就势后翻,退出几步远,摆开剑式,继续抵挡飞来的箭支。

突然间想起地上还有一个小娃娃,忙抽眼看去,一看之下,气得险些晕倒,原来她刚刚踢倒救下的那金兵已爬到老者尸体旁,正扳过老者的尸身挡在自己身上以躲避乱箭,而那小娃娃则已然暴露在箭雨之下……

江洛儿大叫一声,一边挥剑挡去射向自己的箭支,一边急速向那边冲去,只希望还来得及救下幼儿。

“噗呲”一声,江洛儿眼睁睁看着一只铁箭无情地穿透小娃娃的前胸,幼儿的哭声哑然而止!

就差那么一点点,江洛儿悲愤地想到,若不是自己,那娃娃可能还不会死。

趁着箭雨稀疏下来,江洛儿不管不顾地一把揪出隐身在老者尸体下的金兵,心神俱愤地大骂一声“金狗”,使尽全力挥剑刺下,一道血光,一声惨叫……

正待反身去寻那射箭之人,一队骑兵伴着飞扬的尘土奔驰而来,为首之人惊叫一声,“洛儿,你怎会在这里?”

江洛儿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浑身一振,仰头望去,正是那神秘青年。

此时,青年身后的蒙古骑兵也已发现了不远处搭箭的几个金兵,呼喊着冲了过去。

江洛儿心中一酸,手指地上幼童的尸身,颤声道:“是我害死了他!”随即泪如雨下,失声痛哭。

青年翻身下马,一把抓祝糊的双肩,摇晃两下道:“金贼早在我们即将攻进来之际就下了屠城的命令,他们知道难逃一死,想要老百姓给他们陪葬,这怪不得你!”

“不,是我害死了他!”江洛儿哽咽道,她从未这般难过,身体微微发抖。

青年心疼地将她轻轻揽在怀中,低声劝道:“洛儿,听话,快离开这里,将这些金贼交给我,我一定杀光他们!”

江洛儿心绪稍定,抹了一把泪水,刚想开口讲话,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个骑兵大叫着老远冲过来,江洛儿听不懂,猜想是蒙古话,只见那青年神色肃穆地抬起头来,轻拍了江洛儿一下,忽地转身,跃上马背,低头对江洛儿叫道:“这里是战场,洛儿你快离开!”

江洛儿急道:“我有话问你!”

青年沉声道:“此战之后再问也不迟!”说着,他回头向身后一个红脸汉子低声叮嘱了几句,再深深盯了江洛儿一眼,呼号一声,率领着身后的队伍疾驰而去。

江洛儿楞楞望着马队扬起的烟尘,猛然听见一个操着半生不熟汉话的男声道:“将军命我带姑娘离开!”

江洛儿回头一看,是那个红脸大汉,他已下马走了过来。

江洛儿疑惑道:“刚刚那人在喊什么?”

红脸大汉神色凝重道:“驻守这里的金国大官从宋朝那一面突围出去,带着一小队人马向潼关逃窜。”

江洛儿紧咬银牙,又问:“你家将军呢?可是追了去?”

红脸大汉深深点头。

江洛儿道:“我们也一起追过去,杀掉那帮狗贼可好?”

红脸大汉直摇头道:“不行,将军的命令是将姑娘送出此城!”

江洛儿哀求道:“我不会有危险,你家将军过虑了。”

红脸大汉斩钉截铁道:“军令如山,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句汉话!我家将军的命令绝对不能违抗!”想了想,又加上一句道:“姑娘,这种时候你可别让我家将军分心!”

江洛儿一怔,却已听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沉默片刻,轻轻点头道:“好,我随你出城。”

红脸大汉高兴地咧嘴笑道:“这就好,这就好#和走了你,我就可以去追赶将军了!”

他显然是个极爱讲话之人,又忍不住咕嘟道:“我是将军的亲随,本就不该离开将军半步。”

江洛儿抬脚刚想同他走,又忽然想起那惨死的幼儿,不由停下脚步,考虑是否将他抱走埋葬。

红脸汉子虽然外表粗壮,却是个相当细心聪明之人,显然看出了她的想法,不以为然道:“打仗的时候千万不可婆妈,自会有人将他同家人一起掩埋,姑娘还是快走吧!”

江洛儿想起就是因为自己的妇人之仁才害死了那婴孩,只觉这汉子说得极对,默默注视了那孩童的尸身两眼,抬起脚步果断地跟了上去,心中下定决心,今后再不可对敌人手下留情!

出了残破的城门,一直默想心事的江洛儿才想起向这汉子打听,“你家将军叫什么名字?”

红脸汉子一楞,反问道:“你不是将军的女人吗?怎么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江洛儿顿时羞得满面通红,急忙辩解道:“我怎会是他的女人?你看错了!”

汉子摇头道:“你们汉人真是不爽快,我家将军那样对你,你还不肯承认!”

江洛儿急得跺脚,竟一时间不知如何说才能令他相信。

汉子又道:“将军要我转告姑娘,我们蒙古大军将乘胜追击,不做停留,姑娘若要见他,直接到他潼关大帐就是了!”说是,竟学汉人的模样拱了拱手,转身跨上战马就要离去。

江洛儿心想,你又不肯告诉我他的名字,叫我如何去寻他!可她心中有气,偏偏不肯问出声来,只冷冷注视人家快马离去。

直到那汉子跑得望不到影了,江洛儿心底才升起几许悔意,若是再找不见那人,又该向谁去打听上官妍的消息呢?

第七章 混入大营

江洛儿无奈地返回三人约定的会合地点,静立在黑漆漆的林中,仰望繁星点点的夜空,刚刚发生的一幕又不期然地在脑海中重现。

血肉模糊的死尸、无辜惨死的幼儿、咆哮奔腾的战马、少年英武的蒙古将军……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江洛儿有一刹那地失神,冷风长夜中倍感孤单彷徨,不自觉地怀念起自己在另一个时代里的亲人来,真希望长眠一觉,再醒来时自己仍是那个文明世界里平凡的女孩。

一颗流星骤然间划过长空,江洛儿神念一振,猛然回过神来,四下扫视一眼,仍是寂静的荒山、孤寂的野岭,仍是自己孑然一身、孤单一人……

江洛儿苦笑一声,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城池方向,那里的火光依旧,只是喊杀声、哭号声已不可闻,估计蒙古大军已经乘胜追击而去,城中百姓则是或死或逃,没有多少活口了。

想起目前的处境,江洛儿异常心烦,也不知怪医和杨萧二人找没找到人,不过看情形,估计寻到的可能性不会很大,若是这样,那蒙古将军便成了唯一的线索,只是江洛儿心中隐隐有种直觉上的抗拒,不愿与他太多接触。

因为他是蒙古人吗?倒不见得,事实上江洛儿因为灵魂来自后世的缘故,对宋人、金人、蒙古人的区别并不是看得很重,毕竟就连金国的小王爷也能成为她的朋友,蒙古的将军又有何不可呢!

这么胡思乱想着,天色已开始泛白,江洛儿不由心焦起来,先是担心怪医与杨萧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转念一想,凭他俩的身手,至少自保应该不会有问题,那么是什么事绊住了他们?

左等右等,江洛儿实在沉不住气了,拧眉思索片刻,随手掏出怀里的一方绢帕,轻轻咬破右手中指,蘸血写下“追去潼关,勿念”几字,待吹干了,又找来一块石头,将这帕子压在地上醒目的位置,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两眼,终于放心地转身离去。

潼关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金哀宗迁都汴京,就是为了凭借黄河、潼关之险来抵挡蒙古铁骑,如今,潼关以西、黄河以北尽为蒙古占据,蒙古人若想进一步深入金国境内,直导汴京金哀宗的皇宫,夺下潼关是必不可免的。

雄伟的潼关城下,此时已整齐有序地驻扎起蒙古的大军。江洛儿远远望着那一片绵延不见尽头的军营,心中的震撼与茫然无可言表,虽然她早已料到潼关之役必会盛况空前,但亲眼目睹却是另一回事。

同时,她心头的恼怒之情也油然而生,这么大片的军营,无数的帐篷士兵,要自己如何去寻那人!

偷袭一个倒霉的士兵,换上他的军服蒙混过关?不行,江洛儿将军营外围来回巡逻的士兵一一打量过后,立即否定了这个念头。人家的身材是一个赛一个地健壮,自己虽然在汉族女子里算是高佻的了,但要披上蒙古士兵的袍子,还不一眼就被人看穿了!

夜晚偷偷溜进去?不行,就看这大营严密的防守及士兵高昂的情绪,江洛儿可不敢去冒这个险,虽说有武功在身,可在这十数万的大军面前实在是不值一提,若是再被人当做金人派来的刺客,有几条小命都得撂在这了!

江洛儿真正发起愁来,一筹莫展地沿着大营外围信步走下去,走了半晌,正在越来越心焦之际,一阵杂乱的车轮声、人语声,还有女子的哭泣声隐约从她的身后方向传了来。

江洛儿心中一惊,忙就势掩身在一棵残败的枯树之后,探出半个脑袋朝声音方向努力张望。

终于,一个缓慢移动的队伍走进了她的视线,只见由几辆马车开道,后面步履蹒跚地跟着一群垂头丧气的百姓,被压队的蒙古兵如牲畜一般赶着向大营方向走去。

江洛儿注视了片刻,发现队中百姓大多身着金服,也有几个宋人装束的夹杂其中,多是壮年男子和年轻女人,显然是不知何顾被蒙古人抓来,正要被送进大营中去。

江洛儿心念一转,已经有了主意,打量了一下四周,迅速蹲下身去,先在树根下挖了一个浅坑,将腰间宝剑和身上重要物品埋了进去,随即用脏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又将头发打散了几绺,这才立起身来,心花怒放地盯着那队伍缓缓走近。

当这队伍从江洛儿掩身之处经过时,江洛儿瞧准时机,捡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子,暗中使出两成的功力,瞄着一壮汉的小腿就掷了出去。“噗呲”声响,那人腿一软,呻吟了半声就跌到在了地上,他这一倒不要紧,紧跟在他后面的人来不及收住脚步,“哎呦”一声扑倒在他身上,再后面的人惊慌失措地滚在一旁……

趁着队伍停顿下来,几个随队的士兵集中过去察看情形,江洛儿敏捷地从枯树后闪身而出,就地滚动几下,落到队伍近前,队中被抓来的百姓各个精神萎靡,大多神情呆滞,也没人顾及怎么就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待到蒙古兵吆喝一声,队伍再次缓慢移动起来时,江洛儿已经心中窃喜地一步一趋夹在其中了。

这队人被直接带进了兵营,江洛儿并不敢明目张胆地四处打量,同其他人一样低垂着头,只用眼角余光伺机偷看几眼。

她身边的一个妇女此时已吓得浑身发抖,脚步不稳,江洛儿无奈只好搀扶着她前行。

来到一处空旷之地,带队的士兵将这些人圈到一堆,留下几人看守,其余人都跑去卸那几辆马车上的东西。

江洛儿好奇,躲在人群中悄悄望了几眼,只见一箱箱看似极其沉重的物品被小心地从车上搬了下来,随即有个趾高气扬的圆脸秃头男子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指手画脚地命令士兵将箱子分作几堆摆放。

折腾完了箱子,那人又大摇大摆地走到人群近前,一边看一边咕嘟了几句蒙古话。江洛儿自然是听不懂,但见自己一直搀扶着的那名妇人开始轻声哭泣起来,江洛儿忍不住压低嗓音问道:“你听得懂他说的话吗?”

问完,又突然想到这名妇女一身金国人的打扮,怕是也听不懂自己说的汉语,正觉沮丧,却不料那妇人用字正腔圆的汉语悲声答道:“他说军营里正需要我们这群奴隶!”

江洛儿不由奇道:“你会说汉话?你不是金人吗?你怎么还懂蒙古话呢?”

那妇人摇摇头又点点头,继续自顾自地哭泣,不再搭理江洛儿。江洛儿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刚想再问问清楚,却听那圆脸秃头男子高声吆喝起来,接着蒙古士兵也开始动作起来,一边叫着一边挥动手中皮鞭驱赶人群。

江洛儿忙使劲拽了那妇人一把,急道:“别光顾着哭,你听听他们又在说什么?”

那妇人哽咽道:“他要男子和女人分开来!”

江洛儿仔细一瞧,发现蒙古兵确是在极力将人群分为两堆,忙拉起那妇人自觉自动地跑到女子那一边去,她可不想无端挨蒙古兵的鞭子。

等到这么一大群男男女女终被分开后,那秃头笑眯眯地走到女人们近前,一个士兵随手拉过一个面色惨白的秀丽女子给他过目,秃头满意地点点头,又讲了一句江洛儿听不懂的蒙古话,随即那名女子就被士兵拉到其中一堆箱子前,接下来是另一名女子,秃头随手一指,她就被带到另一堆箱子前……

这回不用翻译,江洛儿也猜出来了,原来这讨厌的秃头正将包括自己在内的这群女子当作货品一般分发。

江洛儿忙拉住身边那一直垂泪的妇人,轻声说道:“你先别哭,你告诉我他是不是要将我们分去不同的地方?”

那妇人伤心道:“他要将我们和那些箱子一起分给首领和几位将军,去做他们的女奴。”

江洛儿闻听,先是感得好笑,自己竟然沦落为蒙古人的女奴,这可真是有趣,而后又深觉气馁,自己一直不知那人的名字,若是能够直接被分到他那里去,可是省下不少麻烦呀!

苦恼间,眼看已轮到了自己,江洛儿急中生智紧拉住那妇人叮嘱道:“我们不要分开,还能相互有个照应!”她可不愿失去这个翻译。

那妇人茫然地点着头,恐惧地盯着自己身前的人被大力拉走。

秃头终于站到两人面前,江洛儿仿效那妇人拼命地与她缩作一团。秃头似是骂了一句,伸手粗鲁地抬起那妇人的下巴端详,谁想那妇人突然惊恐地骇叫一声,立时昏了过去,江洛儿心中暗骂她没用,只得装作无力的模样,柔弱地与她一起瘫倒在地上,同时也是在暗中扶祝糊,免她摔伤。

那秃头高声咒骂起来,抬脚就踢,江洛儿因为要护住那妇人,只得忍气吞声地挡在她身前默默挨下,心中却委屈不已,自从来到这古代,自己何时受过这般打骂,要不是身在蒙古大营,怎容这秃头如此嚣张!

那秃头显然只想教训她们一下,并未用全力,踢了几脚便骂骂咧咧地命人将她们两人一起拖走,江洛儿索性将眼一闭,任凭他们将自己拖到一堆箱子前。

江洛儿睁开眼睛,见已无人再注意自己,忙推了推身旁那瘫软的妇人,妇人哼了一声,却没睁眼,江洛儿放下心来,左右看了两眼,心中苦笑,如今似乎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八章 冒险之举

女奴,女奴,江洛儿做了大半天的女奴,也洗了大半天的脏衣服!

一双青葱玉手在冰冷的水中泡得肿胀刺痛,江洛儿唯有咬牙告诉自己忍耐!再忍耐!

据说她们这几名女奴的主人是一位藩王,藩王是什么?江洛儿想了半天,才依据汉制认定藩王应该是蒙古大汗的兄弟。如今的蒙古大汗是窝阔台,成吉思汗的儿子,从年龄上推算早已步入中年,那么他的兄弟相信年纪也不会小了,也就是说不可能是自己要找的那名青年将军。

这么一分析,江洛儿已打定主意,适机换个“主人”!

两个负责看管她们的蒙古大娘正在兴高采烈地聊天,当然是用江洛儿一句都听不明白的蒙古话,看她们实在聊得高兴,江洛儿忍不住轻轻碰了一下身边那胆小的妇人,低声问道:“你听听她们在聊什么?”

那妇人如今倒是停止了哭泣,但表情却已变得木然之极,被江洛儿推了两下,才极不情愿地轻声开口道:“她们在说,有了我们帮手,她们就可以轻松一些了!”

江洛儿不甘心地瞪了她一眼,心想,这还用你说,你不告诉我我也猜得出来,可她们说了那么大堆的话儿,总不会是反复都在说这一句吧!

江洛儿郁闷地偷偷打量那两个大娘,希望能从她们的表情上猜出一二来,可是看着看着,却不由佩服起蒙古妇女的勤劳来,虽说多出了自己在内的这几名女奴帮手,她们却仍旧没有停下手中的劳作,这要是换作了自己,说不定早就坐到一旁清闲去了!

正胡乱想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蒙古男子走近了她们,先是对那两个大娘叽哩咕噜说了几句话,接着转头端详起这几名女奴来。

江洛儿吓了一大跳,忙垂下头去,心惊地问那妇人,“他说了什么?”

那妇人这回倒是还满合作,没让江洛儿催促就木然答道:“他说王爷将军们都留在大汗的金帐里讨论军情,要用过晚宴才会散,那边缺人手,他来挑几个女奴过去帮忙。”

江洛儿一听就心喜起来,要想在这诺大的营盘中寻位将军,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到将领们聚会的地方去!

想到这里,她急忙扬起头来,装作不经意地看了那老汉一眼,那老汉的目光碰巧正投向她这边,当即“咦”了一声,紧走几步来到她近前,江洛儿忙装作害怕的样子又垂下头去,只听那老汉对她说了句话,江洛儿茫然地再次抬头看他一眼,眨了眨眼,似是告诉他,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那老汉看模样倒是颇为慈祥,随即又换了种语言对她说话,江洛儿心里这个气呀,你怎么就不用汉语呢!

她急忙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裙,忿然说道:“我是宋人!”

谁知那老汉咧嘴一笑,开口说道:“我倒没注意,你的打扮还真是宋人!”

江洛儿大喜,急忙站起身来,兴奋道:“你会说汉话!”

老汉捋了一把花白胡须,得意道:“不止汉话,我还会说西夏语、西辽语……”

江洛儿哭笑不得地听他将自己的语言天赋宣扬了一通,这才强笑道:“真了不起,真了不起!老人家,你刚才对我说的是什么呀?”

老汉笑道:“我说,凭你这俊模样,应该被直接送到大汗的帐里去!”

江洛儿一楞,心想,可千万不要弄巧成拙呀!

好在,那老汉又接着说道:“行了,你跟我走吧!先到金帐里帮个手。”

江洛儿心里这才着实松了一口气,急忙点头。

蒙古大汗的金帐并不十分醒目,只是规模上略大一些,四周的防守也更严密一些。江洛儿与另外几个被挑选出来的女子一起跟在那老汉的身后,径直被带进金帐旁边的一列简易帐篷,里面人头攒动,一派热闹忙碌景象。

江洛儿看了看,估计帮厨用不上自己,那负责宰杀烧烤牲畜的都是一些男子。果然,老汉指着长案上已烧好的菜肴开口说话了,只是他说的仍不是汉语,江洛儿只能眨动着大眼睛一派茫然地看着他。

其他女子都开始行动起来,有人去装盘,有人去端菜,江洛儿正在琢磨要不要学她们的样子,那老汉已经笑着凑近她,指点她道:“你与那四个姑娘专门负责倒酒。”

江洛儿顺他手指看去,见门口的一堆酒缸前确有四个忙碌的身影。仔细一看,都是身材或丰满或苗条、模样俊秀标致的青春女子。

看来这倒酒的活儿也不是人人能做的,非要样貌出众才行,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江洛儿不禁犹豫起来,她只想找机会向金帐里偷瞄几眼,可不想进去抛头露面,要是万一被什么人给看上了该怎么办呢?

她吞吞吐吐地推脱道:“我听不懂蒙古话,还是让我留在这里打下手吧。”

老汉此时也不知从那里寻出件蒙古妇女的衣裙来,一把塞进她手里道:“听不懂没关系,用不着懂,你只管留意谁的酒碗空了,给他及时倒满就好了。”

江洛儿再次推却道:“我笨手笨脚的,还是给我找个简单的活干干吧!”

老汉脸一板,喝了一声道:“要不是看你长得俊,你以为这种机会能轻易轮到你头上!还推三阻四的,再不听话,就将你扔到士兵的营房去!”

江洛儿马上闭紧嘴巴,再不敢吭声,乖乖地将手中衣裙往身上套去,心中却在打着主意,这样也好,这般醒目总该能找到那人了吧!若是真捅出什么乱子来,看他怎么应付!实在不行,自己索性大闹一通蒙古大汗的金帐,倒也痛快!

她套好衣裙,加入那几名女子的行列,端起盛满烈酒的铜壶,跟在人家身后向金帐走去。

帐帘外,老汉指指点点地吩咐着每一个人,轮到江洛儿,他满意地上下看了一眼,笑着说道:“你,照顾大汗和西席的几位将军!”

江洛儿皱眉道:“西席是哪里呀?”

老汉瞪她一眼,咕嘟道:“挺漂亮的小姑娘,怎么这么笨呢!西席就是西边的几张席案!”

江洛儿叹了口气,不服道:“你早说是西边不就得了!”

老汉狠推了她一把,江洛儿不及反应,一边竭力稳住手中的酒壶,一边跟在其他人的后面冲进了大帐。

帐内十分安静,比江洛儿想象中要安静得多,帐中心吊着一盏硕大的油灯,整座大帐全靠它照亮,虽然昏暗,却有一股神秘强悍的意境透出来,灯下,围坐着一圈的蒙古壮汉,全都凝神倾听着坐在正中高位上的一个中年男子讲话。

江洛儿生怕露陷,不敢明目张胆地四下打量,只好学着其他人的样子低垂下头,轻轻地挪动脚步,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响来,静静走向自己指定的方位。心中却在猜测着,这中年人应该就是窝阔台了吧,可惜成吉思汗已经过世,否则自己倒是可以有幸见见那位一代天骄的伟岸男子,这个窝阔台吗,见不见倒没什么!

她走到大汗的席前,并不抬头,只是认真地向酒碗里添酒,心中却觉紧张刺激,暗暗希望自己要寻的那人能主动注意到自己。

可是帐内众人显然是被大汗的话所吸引,并未有人多看这些倒酒的女奴几眼,看来是大战将近,人人都心事重重。

待给西边的几席也添好酒后,江洛儿才得以站到帐角,放心地偷眼寻人。

这个太胖,肯定不是,这个太黑,也不是,江洛儿的目光一个挨一个地寻过去,正在担心那人是不是没出席,却猛然发现了一个低头沉思的身影,是了,就是他!

江洛儿一阵心喜,他换了一身战甲,唇下的青须也冒了出来,虽然看不到正面,但浑身散发出的感觉却错不了!

江洛儿数了数,他的坐席离窝阔台不远也不近,如果座次是按照身份排列的话,他在这些蒙古人中算是地位不低的了。

正高兴着,上座的蒙古大汗冷不防拍了一下面前的酒案,高声说了几句话,其余众人顿时情绪激愤,开始高声议论起来。

江洛儿真是苦恼啊#蝴们说了什么?不过她已无心过多关注其他,只想着该如何引起那人的注意。

又添过了几次酒,江洛儿这个气,这帮人真是麻烦,越说就喝得越多,也不怕喝醉!

几个女子都不得不再次出去往酒壶里加酒,江洛儿突然冒出一个主意来,趁着还未走回大帐,抓住那个负责东席的女子道:“我们换一换!”生怕女子听不懂,她又比划了一个互相调换的手势。

那女子诧异地看着江洛儿,茫然地摇了摇头,江洛儿眼见已不得不走进大帐了,干脆一把拉祝糊,待走进去后,就将她向西边一推,不待她反应,自己已利落地走向东席。

近了,近了,江洛儿兴奋地径直走向他。快看我,快看我!江洛儿心中叫道。无奈他的双眼牢牢地盯着手上的一张地图,对其他都一概不理。

给他添酒时,江洛儿故意磨蹭,睁大了眼睛使劲看他,偏偏他就是不肯抬头,全心全意地研究地图。

江洛儿一咬牙,正想将酒刻意洒到那份可恨的地图上……

╔──千·秋·网 勘 校──╗

╚─────────────╝

第九章 心愿得偿

“孛儿只斤”窝阔台突然高声叫道。

江洛儿面前这青年将军应声抬头,随即神情严肃地与窝阔台交谈起来。

江洛儿暗自叹息一声,人家就是不看她,她也没办法,如今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注意,她唯有悻悻地离开他的酒案,转到下一张去添酒。

真是奇怪的名字,江洛儿心不在焉地想到。

她再次走出大帐,一抬头,那蒙古老汉正气汹汹地瞪着她,劈头盖脸地责问道:“你在耍什么花招!”

江洛儿委屈道:“我认得那位孛儿只斤将军,想与他打个招呼!”这名字实在绕嘴,好在怎么说也是个名字。

老汉狐疑道:“真的?你没有骗我?可你怎会认得将军?”

江洛儿连忙把握机会道:“不信你可去问他!”

老汉笑道:“孛儿只斤将军可不是老汉能够搭上话的主儿!”

江洛儿急中生智道:“他有一个红脸的亲随,你去问他也可以!”

老汉神色认真起来,上下打量江洛儿一眼道:“你说的是萨勒儿?”

江洛儿暗暗叫苦,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叫萨勒儿,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先试试再说。

老汉见江洛儿神情古怪,却是拼命点头,不由怀疑道:“你不是在骗我吧!萨勒儿可就在后面饮酒,若是我带你去当面对峙,他却认不得你,可就别怪我惩罚你了!”

江洛儿大喜道:“他就在这里?你快带我去见他!”

老汉将信将疑地瞪了江洛儿一眼,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江洛儿急忙欢喜地跟上去,心头总算安定了许多。

金帐后面实在是另一番天地,与帐内肃穆凝重的氛围相去甚多,那些个藩王将军的亲随卫兵大多集中于此,这群蒙古汉子可与他们主人大不相同,不是就地酣睡,就是狂吃海塞,乱哄哄闹作一团。

江洛儿紧皱眉头跟在老汉身后,他们两人一走进来,先是有人扬声与老汉打了声招呼,咕嘟了几句蒙古话,随后就有人吹起了口哨,想必是注意到了老汉身后的江洛儿。

两了喝得微醉的壮汉更是几步走上前,伸手就想去拉江洛儿,江洛儿正寻思要不要出手,那老汉开口了,只听他高喊了几句话,那两人包括其他蠢蠢欲动之徒都安静了下来。

江洛儿自然不知他说了什么,只暗自庆幸自己不避动手,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老汉终于在别人的指引下,从一个角落中拉出一人来,江洛儿急忙凑近去看,高兴叫道:“是他!”

红脸大汉睡得正香,被老汉拍了几下,迷迷糊糊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相信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果然,老汉气愤地抬手就煽了他一个耳光。怪就怪在这红脸大汉并未因此清醒,索性用一张大手捂住脸蛋,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

老汉回身对江洛儿苦笑道:“怎么办?他喝醉了,怕是一时半会清醒不过来。”

江洛儿心中冷哼一声,俯下身去,用半个身子挡住老汉的视线,装出去推他的模样,私下里右手食指发力,毫不客气地点戳红脸大汉胸口的膻中穴……

大汉猛然吃痛,刷地张开腥红双眼,诧异而又茫然地注视蹲在他面前的江洛儿。

江洛儿忙唤那老汉,“你快问他认不认得我!”

红脸大汉却不待老汉张口,手指江洛儿,哈哈笑道:“你终于寻来了!将军一直念着你呢!”

老汉也俯下身来,追问道:“萨勒儿,你真认得她?”

红脸大汉却在此时,张开大口打了一个大大的酒嗝,熏得江洛儿和老汉两人急忙掩鼻后退。只听他口中嘟囔着“怎么不认得,她是将军的心上人,将军……”不待说完,他两眼一闭,却是又睡过去了!

江洛儿没料到他竟醉成这样,忍不住轻笑起来。老汉却点头自语道:“这可没错了!”

江洛儿转头问他:“你信了?现在可以让我去找将军了吧!”

老汉摇头道:“大人们在商讨要事,不容打扰,我看还是先送你回将军的大帐去吧!”

江洛儿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低头又看了一眼酣睡如猪的萨勒儿,指着他道:“他这幅模样要到何时才会清醒?”

老汉摇摇头,“怕是不到掌灯时分是醒不过来的!”

江洛儿心中恼怒这红脸汉子令自己费了这么大的一番周折才寻到正主,见他此时痛饮酣睡,舒服得一塌糊涂,自然心有不平,忍不住抬脚在他小腿上踢了一下,那汉子在睡梦中呻吟了两声。

老汉对江洛儿的态度明显变化了许多,不但唤来人将江洛儿送走,还满脸歉意地向她解释,要不是他自己实在走不开,一定会亲自送她到将军的大帐。

江洛儿倒是觉得着老汉实在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不免对他说了几句感激的话。

辞别老汉,江洛儿被人引领着又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到达那将军的营地,引领她的人并不会说汉语,江洛儿便只好闷不作声地跟着他,渐渐有些困乏起来。

他的大帐布置得甚是简单,一铺一桌,再加上一个放满书卷的架子,简洁中透着素雅,江洛儿看了半天,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个一忽扮作青年公子,一忽又化身为蒙古将军,只与自己见过三四次面的人倒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送她的人已经离去,想必是对这里的人也交代过了,没人再来干涉江洛儿的举动,任她随意在帐中走动。

江洛儿无聊地扫了一眼案头摊开来的白绢,一行久违的汉字落入她的眼中,她急忙凑近仔细看去,竟是一首《秋夜月》。

“当初聚散。便唤作、无由再逢伊面。近日来、不期而会重欢宴。向尊前、闲暇里,敛著眉儿长叹。惹起旧愁无限。”

江洛儿心中暗想:这人倒是有些才气,身为蒙古人,还能通晓宋词,只不知这惹起他愁思的会是什么人!

一转念,不由疑惑起来,不会是自己吧!

想到这里,江洛儿暗自好笑,自己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怎会引他如此长思!

这几日来连着赶路,又颇费周折地寻人,江洛儿实在是乏了,不知不觉竟依着那书架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沉重的脚步与激烈争辩之声将江洛儿从沉睡之中惊醒过来。

她迷惘地睁开双眼,一时间几乎忘记了自己置身何方,直到听出有人正用自己听了就头痛的蒙古话大讲特讲,她才渐渐想起自己的处境来。

寻声望去,一个虎背熊腰的少年正与一个背对自己的男子争论着什么,情绪十分激动。

江洛儿眨着大眼睛,正在琢磨自己要不要站起身来,那个键壮的少年却猛然间发现了她。

少年的双眼顿时升出一阵迷惑,只觉昏黄的灯光下,那样一双宝光流动的凤眼似两颗星星坠入了凡间,美丽得令人眩目,他当下说不出话来,神色随即转为贪婪。

江洛儿心叫不好,这是哪来的好色之徒!

少年喉咙里咕嘟了一声,抬脚就向江洛儿走来。

偏偏那背对自己的男子忙着查看手中的卷宗,并未加以注意。

少年伸出大手就向江洛儿扑来,江洛儿忿然叫道:“再过来,别怪我不客气!”

少年一楞,想必是没料到江洛儿说的是汉话,那一直背对江洛儿的男子却是猛地转过身来,惊讶叫道:“洛儿!”

江洛儿恨瞪他一眼,“这个登徒子是什么人,还不快将他赶走!”

青年将军急忙高喝了一声,叫住那少年,说了几句话后,那少年不服气地跺跺脚,又不怀好意地使劲盯了江洛儿几眼,才愤愤然地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青年将军面色阴沉地注视他离去,才回身欣喜地对江洛儿说道:“你怎么来了?”

江洛儿拧眉道:“刚刚那人是谁?好生无礼!”

青年将军神色凝重,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那是我的弟弟!”

江洛儿奇道:“是吗?怎么你们两人长得都不像,看他的眼神,似是对你极为不满呢!”

青年将军不愿作答,只是走近江洛儿,上下看了她几眼,笑道:“没想到你突然出现在我的帐中,看你身穿我们蒙古人的衣裙,我一时还不太适应!”

江洛儿这才想起身上还套着那老汉塞给自己的衣裳,随手就想脱下来。

青年将军急忙阻止她道:“不要,你穿着吧,我觉得十分好看。”

江洛儿白他一眼,两三下就除了下来,哼了一声,将衣裙扔在地上。

“我又不是蒙古人,要不是设法寻你,才不肯穿这个呢!”

青年将军神色黯了一下,却不生气,只无奈地笑笑,“不管怎样,我们终是又见面了!”

第十章 意料之外

“我必须马上找到我娘,你应该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吧!”江洛儿直截了当地问道。

青年将军微笑道:“就是为了这事儿?你甘愿冒险来找我!”

“不错!”江洛儿坚定且认真地点头道。

青年将军只是含笑看着她,一双明亮的眼眸中闪动着几分调笑的意味。

江洛儿神情肃穆道:“我没有与你开玩笑,我有足够的理由必须尽快找到她!”

青年将军微垂下头,半晌,摇头道:“不过是因为你爹的缘故嘛!”

江洛儿讶然地瞪视他,良久,突然冷笑道:“我倒一时忘记你有多么神通广大了!”

青年将军不答,突然抬起手来,重重击了两下掌,不待江洛儿开口发问,帐外已有人高声应答。

青年将军同样用蒙古语说了一句,随后便神情复杂地注视着江洛儿。

江洛儿极力抑制住发问的冲动,神色平静冷淡地回视他。

片刻,帐帘一掀,一个亲随打扮的蒙古士兵双手捧着一套茶具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放到案头,单手施礼,静静地退了出去。

青年将军一边伸手倒茶,一边笑道:“先来尝尝我一直带在身边的上好茶叶,不会比南宋皇宫里的差多少!”

江洛儿神色一怔,不由暗自猜测他这话儿背后是否暗藏着深意。

青年将军仿佛能够看出江洛儿的心事,不以为然道:“我虽然至今不知你是如何结识南宋那个皇帝的,但你几次出入皇宫我却是了如指掌。”

江洛儿心头一沉,脑海中迅速升出一个念头来,皇帝身边有蒙古人的奸细!

青年将军继续说道:“我今天开诚布公地对你说这些话,就是想让你明白我虽然知道你娘的下落,可却碍于某种原因不能轻易透露给你。”

江洛儿眉头深锁,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你是向我暗示,我娘在给你或者说在给你们蒙古人做事?”

青年将军品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江洛儿,叹息道:“你是个极之聪明的女子!也许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一个了!”

江洛儿心中叫了声苦,不由面色越发沉重了几分,木然端起面前精致的瓷杯喝了两口。

青年将军见她如此,不由关心问道:“洛儿,你既然混入大营找我来打听你娘的下落,说明你心中早已猜到你娘与我们蒙古人有关联,你又何苦这般沮丧呢?”

江洛儿默然片刻,轻轻摇头道:“我虽然猜到一些,却没想到她真会为你们做事,也许我心里一直希望她不过是青青的师傅罢了!”

青年将军沉吟道:“你娘的身份不简单,即便是我也要让她几分!”

江洛儿别过脸去,似是有意不愿再听下去。

半晌,青年将军冷不防又开口问道:“洛儿,你娘即便为我们做事又有何妨呢?你就这么不喜欢我们蒙古人?”

江洛儿苦笑一声,直视他道:“你手眼通天,连我几次出入皇宫这么隐密之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线,怎么还会问我这样的问题!你应该清楚,蒙宋之间终有一战,我们到时必然成为对头!”

青年将军一楞,紧盯江洛儿,神情异样道:“我们两方正在联手灭金,你怎会想到我们会开战?”

江洛儿懒洋洋开口道:“这是明摆着的事儿,用不着我来解释……”还没说完,她只觉一阵强烈的困乏之意袭上心头,不由自主地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

朦胧之中,有一个念头徒然生出,“你,你……下药!”江洛儿心有不甘地手指那青年将军喃喃出声道。

“洛儿,不要怪我,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留住你,你不知道,你如今的处境十分危险……”

真是一场好睡,江洛儿迷糊糊地睁开双眼,一道明亮的光线射进她的眼帘,挣扎了一会儿,江洛儿才看清楚,那是帐篷顶端的一个小小天窗。

环视左右,空无一人,不,不对,角落里分明有一双明亮生辉的眼睛在紧盯着自己!

江洛儿想坐起身来,无奈浑身轻飘无力,挣扎了几下却不起作用,渐渐记忆复苏,将自己昏睡之前的种种经历回想了起来,心中不由暗自悔恨,怎会轻信那人!不过,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倒底是什么意思,为何自己如今的处境十分危险?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江洛儿知道是角落那人在向自己走来,她索性放弃了起身的徒劳,静侯他的到来。

谁知映入江洛儿眼帘的却不是她心想的那人,而是一个蒙古人装扮的女子,模样伶俐讨喜,乌溜溜的眼中满含深意俯身注视着江洛儿。

江洛儿同样注视着她,看了半天,只觉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这女子看出了江洛儿眼中的困惑,噗呲笑道:“江大小姐,您不记得我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呀!”

江洛儿听她语气里隐约透着一丝恨意,不由心头一紧,暗自警惕起来,又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确信自己定是在什么场合见过她,只是仍旧想不起来,于是越发打定主意保持沉默,只等她主动揭示身份。

果然,女子继续笑道:“大小姐真认不出我了吗?当年我不是让人转告您,我们后会有期吗?难不成您身边那个英俊的小子没有把我的话儿带到?”

江洛儿猛然间想起一人,不由惊道:“是你!小翠!”

女子满意地点头道:“难得大小姐还记得我这下人,不过我的真名可不叫小翠,想必大小姐应该清楚!”

江洛儿震惊道:“当年你逃离梁家后就再无音讯,怎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可是蒙古军营!”

女子笑道:“我本就是蒙古人,出现在蒙古军营也不希奇,倒是江大小姐不好端端地经营您的生意,怎么跑到我家主人的大帐来了?”

“你家主人?”江洛儿不解地自语道,忍不住又左右打量了一下自己身处的大帐。

仍是那简洁的一铺一桌,放满书卷的架子……

江洛儿心中苦笑,转瞬间已将前因后果一一串联起来,沉默片刻,终是叹息一声道:“他人呢?”

女子神色恭敬道:“主人这会儿被大汗召去了!”

江洛儿隔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问道:“为何我昨日没有看到你?”

女子道:“主人飞鸽传书将我连夜急召过来。”言语中明显透着一丝嫉妒之情。

江洛儿眨了眨眼,心中不明也不愿轻易开口询问。

正在这时,帐外有人高声问道:“木梨,人醒了吗?”

女子正了正身,不满地瞪了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脆声声应了句:“醒了!”

帐帘唰地被一把掀开,一个高大粗壮的身影晃了进来。

江洛儿侧头看去,不由有些心喜,轻声叫道:“萨勒儿!”

大汉那张红得发亮的大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个由衷的笑容,哈哈笑道:“你终于醒了,我刚刚还在骂他们将药下得太多呢!”

“咦?木梨,既然姑娘醒了,你怎么还在这楞着?还不快去打盆水给姑娘净脸!”大汉转头对那女子吩咐道。

女子眼底虽然透出几许不情愿,却是一声不响地点头离去了。

大汉对江洛儿说道:“这木梨是将军特意调来服侍你的,你尽管吩咐她做事!”

江洛儿这才明白女子为何守在自己身边。正想借此机会多询问几句,不料帐帘一卷,那青年将军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大汉急忙施了一礼,又急急问了一句蒙古话。

青年将军的面色十分沉重,只轻轻摇头,没有答他,却是径直走至江洛儿身前,俯下身来,关切问道:“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江洛儿一见他便心中有气,冷声道:“你命人给我下药,又来问我感觉如何,岂不荒唐!”

青年将军神色忧郁,头也不回地用蒙古话吩咐了一句,那大汉神色焦虑地停了片刻,又看了江洛儿一眼,才拔腿走出了大帐。

青年将军低声说道:“洛儿,你不要怪我,我也是为你好!”

江洛儿冷哼一声,不发一言。

只听他又开口说道:“我接到消息,南宋武林开始流传一个关于你的传言,对你十分不利,我一时还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帮你,正好你又找上门来,我只好先将你留下再说,免得你出了军营遇到什么危险!”

江洛儿经过昨晚已经对他失去了信任,不由冷笑道:“你以为我如今还会信你吗?”

青年将军面色凝重道:“洛儿,我如今也不瞒你,承蒙大汗的垂青,我一直掌管着对南宋、西辽等国的打探之职……”

“恐怕不止是打探吧,还有派遣奸细混入别国,遏制商业、制造祸端!”江洛儿想起刚才那女子,忍不住打断他挖苦道。

青年将军苦笑一声,不急不怒道:“洛儿,你听我说,有人放出话儿来,说你身具异能,且能预测未来之事!如今外面动你脑筋之人不知有多少!”

第十一章 坦诚相对

江洛儿沉思半晌,终于苦笑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洛儿,是谁散播出这样的消息来害你,你可猜得出?”青年将军颇为紧张地问道。

江洛儿不以为然地摇头道:“是有几种可能,不过这都不重要,我又不是圣人,多多少少总有一些敌人!”

青年将军不解道:“你竟不想将背后捣鬼之人揪出来?”

江洛儿眉毛一挑道:“揪出来又如何呢?”

青年将军张口欲答,神色一转,又沉默下来,良久,两人都没有出声,各自想着心事,江洛儿在思索如今的困局自己该如何面对,那青年将军则是目光中透出疑惑之色,不知在琢磨着什么。

帐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主人,木梨可以进来为姑娘净脸吗?”

青年将军看了江洛儿一眼,随口嗯了一声。

女子手中端着一个铜盆,婀娜地走了进来。

江洛儿下意识地坐起身来,刚想开口,却猛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可以活动,急忙看向青年。

青年将军目光含笑道:“昨晚只想让你好好睡上一觉儿,你放心,药力很快就会散尽。”

江洛儿心中稍安,默默地在女子服侍下简单梳洗,青年将军则趁机转去处理案头上的军报。

一时间,帐内安静且平和,空气中竟还若有若无地流转着几许温馨的气息。

待到江洛儿梳洗停当,女子退出后,江洛儿缓缓站起身来,试着走了两步,发觉除了稍感无力外,却是再无异常,这才完完全全放下心来。

她缓步走至案前,青年将军抬起头来,对她笑道:“我没有骗你吧!”

江洛儿突然叹了口气,淡淡说道:“其实你并不需要用这种方法来留住我。”

青年将军沉吟了片刻,才轻声道:“我知道你心中必定十分反感,但大战当前,我实在是顾不得太多!”

江洛儿扫视了一眼案头上摊开的几份军报,入眼全部是曲折难懂的符号,不由微微皱眉道:“你打算留我到何时呢?”

青年将军目光闪烁,片刻答道:“至少等到攻破潼关,我才能抽出时间来为你安排。”

江洛儿冷笑道:“你为我安排?我何用你来为我安排!除非你带我去找我娘!”

青年将军密切留意着江洛儿的神情,知她心中不满,忙苦笑着解释道:“即便是将你娘的下落告诉你,也要等到此战之后,我安排心腹引领你前去,否则你怎会轻易找得到她!”

江洛儿应声冷哼道:“不过是借口,你心中倒底打的是什么鬼主意,不妨直说!何况这场仗根本就打不起来,不出几日,潼关守将必会投降,你们不需费一兵一卒就可占领此地!”

青年将军讶然半晌,却是并不出声,只神色复杂地直视着江洛儿。

江洛儿瞪他一眼,讥讽道:“你何用吃惊,想必你执意要将我留下来,也不过是想探查我是否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吧!”

青年将军收回目光,沉吟片刻,终于出声道:“洛儿,你应该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江洛儿却是话题一转,语气索然道:“人性如此,换作是我,我也会好奇,也会心生他念!”

青年将军欲言又止,拧眉沉思。

江洛儿却是展开笑颜,自顾自地说下去,“其实这个秘密被揭开来也好,我的麻烦本就很多,再多些也算不得什么!”

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青年,江洛儿又笑道:“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不妨趁现在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预测出你的未来!”

青年将军一楞,突然沉下脸来,“洛儿,你不要胡闹!我可不相信你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我留你也不是为了这个!”

江洛儿淡然道:“无妨,等到我说的话应验后,你再来求我也成!”

青年将军眼中冒出怒火来,索性仍下手中军报,愤然向帐外走去。

只是走到门口,又止住脚步,静立片刻,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的名字是孛儿只斤忽必烈,没有必要瞒你!”

江洛儿问萨勒儿道:“你家将军是个怎样的人?”

萨勒儿嘿嘿笑道:“这你可问对人了,你虽说是将军的心上人,但最了解将军的还是我!要说我家将军,他可是我平生见过最聪明最有本事的男儿了!”

江洛儿心中好笑,一句“你平生所见又能有多少人?”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她可不想在这种小事上与这大汉抬扛,只是平静问道:“是吗?他很有本事?”

“那当然,我家将军在带兵之前,年纪轻轻就协助拖雷王爷做事,后来大汗干脆就将一些极其重要的任务直接交给他去办,你说他是不是很有本事!”萨勒儿满脸崇敬之色,眉飞色舞地说道。

江洛儿继续不动声色地询问道:“他做的事你都清楚吗?”

萨勒儿摇头道:“我只是将军的亲随,负责保护他的安全、照顾他的起居,将军手下另有一帮人替他办事。”

“噢?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

萨勒儿眼露警惕道:“这我可不知道了,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呢?”

江洛儿叹了口气道:“闷,随便问问!”心中却在想,我早该猜到他是忽必烈了,没想到未来的元太祖也让自己给碰上了!

一个声音突然在他们背后响起,“洛儿,你想问什么不如直接来问我!”

萨勒儿急忙起身施礼,唤了声“将军”,疾步退了下去。

江洛儿并没有回头,忽必烈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转到她面前来。

江洛儿看了他一眼,突然开口说道:“看你神情这么古怪,是不是我的预言应验了?”

忽必烈垂下眼帘,半晌才轻声说道:“我刚从大汗那里回来,金潼关守将李平谴使来降,已经约定明日正午开城正式投降。”

江洛儿不动声色地注视他,开口道:“你如今相信了?”

忽必烈目光深邃地盯进江洛儿的眼睛里,“是否南宋皇帝也清楚你的本事?”

江洛儿直视着他,不置可否。

忽必烈急道:“洛儿,你好不糊涂!”

江洛儿别过脸去,半晌,颇为茫然道:“我想老天赋予我这种神奇的能力,定然也安排了我的使命……”

“使命!什么使命?”忽必烈神情颇为激动道:“要你挽救南宋那个苟且残喘的腐败朝廷?要你帮助那个只知饮酒作乐的无能皇帝?”

江洛儿瞪视着他,良久,长出一口气,释然道:“我终于明白为何冥冥中我一定要走上这一趟了!原来不过是为了见到你!见到你这个未来的……”

说到此处,江洛儿犹豫了。

忽必烈目光中露出几分焦急之色,但却聪明地没有追问出声,只是颇为期待地看着江洛儿。

江洛儿摇了摇头,沉思片刻,似是拿定了主意,冷静说道:“我想见我娘一面,然后即刻返回临安,请你帮忙!”

忽必烈一惊,“洛儿,你这是在冒险!”

江洛儿斩钉截铁道:“我有自己的主张,没人可以左右我!”

忽必烈叹口气,半晌说道:“其实也是时候将你送走了,刚才在金帐里,我那幼弟阿里不哥就对大汗说我私自在帐中藏了一个绝世美人,好在大汗对我更为信任,让我一时遮掩过去了。”

江洛儿想起那急色少年,不禁微微摇头。

忽必烈忧虑道:“你娘如今在中洲,你真要去找她吗?”

江洛儿皱眉道:“她到中洲去做什么?”

忽必烈欲言又止,半天才继续说道:“我得到线报,你爹也已追了去,但你娘一直对他避而不见!”

江洛儿无声叹息。

忽必烈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道:“你娘与大汗正妃关系密切,曾在多年前有恩于她,因此身份特殊,相信她此番去中洲是大汗直接授意,我并不了解她的目的!”

江洛儿闻听,只觉越发地头痛,隔了好长时间,才无奈道:“我只希望能够帮助他俩破镜重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忽必烈咬牙道:“我即刻安排,今晚就悄悄送你去中洲!”

江洛儿看了他一眼,颇有些惊异,忍不住问道:“怎么?你真肯送我走?”

忽必烈苦笑道:“你至今仍不相信我吗?”

第十二章 何去何从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

江洛儿立在*夜色*中,不由想起苏轼的名句,只是再好的景致也无法令她欢愉起来,浓浓的忧思固执地缠绕在她的心头。

我可以阻止战争吗?不,我不能!那么我倒底可以做些什么?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这几天来的所见所闻越发引她深思。她总是不期然地会想起一些人,比如那一心争夺魔教教主之位的镜花水月二女,比如那曾专心习武练剑、别无他念的武当岳青峰,比如那痴迷爱意不能自拔的影凤……

这些人不论善恶,全都有着一个执着追求的目标,所做之事无不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而自己呢?自己似乎从化身江洛儿以来就颇为无奈地一步步走到今天!

与忽必烈的一席谈,令江洛儿认清了现实,她知道自己并无把握阻止理宗未来冒进的想法,也没有能力阻挡蒙古大军入侵中原,她虽然已经拥有了一定的权势与财力,但仍不足以随心所欲地行事。

那么自己该何去何从?

“江大小姐,这么有兴致?已经是二更天了!您若是休息不好,主人可会找我算帐呀!”

江洛儿自然认得这声音的主人,刻意忽略她语气中的些许敌意,只淡淡说道:“木梨,已近七夕了,你可想念家人?”

木梨一楞,不明所以道:“我可不似大小姐这般好命,父母双全而且身份显贵,我从小就不知爹娘是谁!”

江洛儿默然半晌,低声道:“我即便有父有母,却也享受不到天伦之乐。”

“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

云阶月地,关锁千重。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

星桥鹊驾,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

牵牛织女,莫是离中。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

良久,江洛儿轻叹一声道:“明明是神仙爱侣,却偏要离别经年!”也不知是有感于李清照词中的牛郎与织女,还是感慨江平远与上官妍那一对怨偶。

木梨邹眉道:“我最讨厌这些诗呀词呀,文诌诌也不懂在讲些什么!”

江洛儿回身,漠然地看她一眼,“去睡吧!明日黄昏不是就可以进入中洲了吗!”说完,转身回房去了。

留下木梨一人站在原处,心有不甘地盯着江洛儿的背影,良久未动。

有了此女的引领,江洛儿毫不费力地再次见到了上官妍。

上官妍显然是在颇为急切地等待着她,一见面,便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入内室,连珠炮似地发问道:“你为何将我的下落告诉他?江湖上风传你有神奇异能可是真的?你是如何结识忽必烈的?你与他倒底是何关系?”

若换在往日,江洛儿一定会不奈烦地即刻打断她,甚至与她顶撞上几句,可是如今,她的心境起了变化,不但耐心等她问完,还颇为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随后才有条不紊地答道:“时机已到,你们之间的恩怨不能再拖下去了,和也好散也罢,总要彼此有个交代!至于异能之事,不错,我自小就具异能,我爹爹也十分清楚!”

“什么?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上官妍叫道。

江洛儿皱眉道:“怎么?关于我的传言还不止一个?”

“是呀,先是流传你具过目不忘之能,后来又有人说你还可以预见未来、点石成真,更有人说你可助人长生永寿,简直将你形容得神乎其神、无所不能!”

江洛儿楞了一下,忽然抬眼盯住上官妍道:“你可相信?”

上官妍神色激动道:“我开始自是不信,还命人四下去寻那些个招摇生事之徒,只怕是你的仇家有意害你!”

江洛儿神色一缓,点头道:“你明白就好!”

“可是,你刚刚不是说……”上官妍疑惑道。

“我虽有异能,却十分有限,想来无非是我的对头刻意夸大,或是传扬之人添油加醋罢了!”江洛儿神情平静道。

“那,那你倒底有什么神奇的本事呢?”上官妍好奇道。

江洛儿不欲在此事上纠缠,只简单答道:“你去问我爹爹,他最清楚!”

“你这孩子!向来与我过不去!”上官妍忿忿地责备道。

江洛儿话题一转,继续说道:“至于忽必烈嘛,倒是偶遇之下,青青介绍我们认识的,不过我也是刚刚才知晓他的身份。我与他并无关系,只不过借由他来寻你罢了!”

上官妍拧眉问道:“只是这样?”

江洛儿淡然答道:“只是这样。”

“可是他刻意动用隐密管道事先通知我你要来,还派遣得力手下护送你,怎会如此简单?”

江洛儿沉思未语。

上官妍不由急道:“你不知道,忽必烈是拖雷的儿子,他们父子都是精明之人,虽然一向在表面上听从大汗的命令,颇得大汗欢心,可我感觉他们并不是真正的臣服,这种人还是敬而远之为妙,免得日后生变,无端受到牵连!不论他对你说过什么,你都不可轻信呀!”

江洛儿平静地看她一眼道:“忽必烈是个城府极深之人,如你所说又颇具野心,你想这样的人我岂会轻信,只怕他的一言一行都有目的,都是早就思虑好的,你不必替我担心,也用不着为你自己担心!”

心底里同时叹了口气,江洛儿暗道:能够一统中原之人又岂会是简单之辈!

上官妍却是仍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可记好了,今后少与他牵扯,那孩子虽说出众,可终究不属大汗那一支,再折腾也成不了多大气候!”

江洛儿自然不会将忽必烈日后能够一统天下的事实告诉给她,但听她的口吻却不禁皱眉道:“你为何与蒙古人关系如此密切?”

上官妍瞪她一眼道:“你这是在质问你娘?蒙古人怎么了?我觉得他们挺好!”

江洛儿轻轻别过脸去,沉声道:“蒙古人狼子野心,终有一日会与南宋对决,到那时,你还会帮他们做事吗?”

上官妍一惊,急忙反驳道:“又胡说,如今蒙宋正联合灭金,是伙伴,不是敌人!”

江洛儿追问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呢?”

上官妍疑虑道:“洛儿,你这是怎么了?明明不是那回事儿,你为何紧追不放?”

“我是问‘如果’!”江洛儿盯住上官妍,坚持问道。

“如果,如果……”上官妍紧皱眉头,半晌无语。

良久,终于咬紧牙关道:“我在南宋遇到你爹那个奸贼,生不如死,避到蒙古,却得到大汗与王妃的信任与赏识,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仍会留在这一边!”

江洛儿道:“你能完全斩断与南宋的感情?能全然忘记你师傅对你的恩情吗?”

上官妍神色一凛,痛苦之色渐生。

江洛儿又道:“蒙古人的铁骑冲入宋境烧杀掠夺,众多百姓流离失所、痛失至亲,在外族的占领与统治下苦不堪言,你忍心吗?”她在质问上官妍,隐约间也似在质问自己,是以语气迷惘而悲伤,撼人之极。

上官妍心惊道:“洛儿,你……”

江洛儿苦笑着回视她道:“你不忍心,是不是?”

上官妍伸手扳过江洛儿的双肩道:“洛儿,你别吓娘!”

江洛儿并不罢休,继续说道:“可是南宋王朝腐朽懦弱,百姓生活一样苦不堪言!”

上官妍急道:“洛儿,你可是不舒服?”

江洛儿面容沉重异常,目光痛苦困惑,定然出神,良久才平复下来,直视上官妍道:“何去何从,你想清楚了吗?”

上官妍摇头道:“我不作这样的选择,无缘无故的何需寻此烦恼!”

“这不是自寻烦恼!”江洛儿垂头道,半晌,再次抬起头时,已恢复淡然神情,“明年年中蒙宋之间必然开战!”

上官妍笑道:“我不信!”

“你别忘了,人家传说我有预测未来之能!”

上官妍不以为然道:“那是传言!”

“好!我们打赌,你若输了,就随我爹爹返回南方,隐居山林!”

“你若输了呢?”上官妍眼中发光,马上追问道。

“任你要求!”江洛儿斩钉截铁地答道。

“好!我就不信,即便真被你言中,难道连时间都能猜准?”上官妍神色得意道,

“你若输了,我可要好好管教你!”

江洛儿无声地侧过头去,沉默不语。

第十三章 旧地重返

隐在一棵树后,江洛儿神色平静地盯着巷内一位步履蹒跚、满头白发的老婆婆。

那老婆婆正拦住一个白胖中年人,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看装扮,那中年人似是外地来的小商人,正一头雾水地试图摆脱老婆婆的纠缠。

江洛儿看得真切,那老婆婆被中年人推搡了一下,仿佛站立不稳,顺势就向中年人身上靠去,一只皱如鸡爪的枯手闪电般伸到中年人肋下……

江洛儿缓缓从树后转出身来,一声不响地走到那个正忙于对已倒下的中年人上下其手的老婆婆身后,也不出言,只默然静立。

时间并未停滞下来,那老婆婆快速搜遍了中年人的全身,甚至连他的鞋袜也给除了下来。手中抓着几件认为还算值钱的东西,一边麻利地塞进自己怀中,一边低声骂了句“穷鬼!”

正待起身,却突然觉得后颈发凉,似有不妙之感,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动作。

江洛儿知道是时候了,正待开口,不料那老婆婆却是猛地一纵而起,头也不回就欲踩着那昏迷男子的身子向前跑,看身形极为矫健。

江洛儿神色不变,呼地伸出手去,轻描淡写地在那老婆婆背上轻拍了两下。

那老婆婆骤然止住身形,晃了一下,“扑通”一声正好扑倒在中年人肥胖的身体上……

江洛儿绕到老婆婆面前,俯下身去,对着那张正努力扭转过来试图看清自己的老脸,轻声说道:“金子,还认得我吧!”

僻静之处,恢复了本来面貌的金子垂头丧气,手中把玩着一张精致面皮的江洛儿淡然自若。

半晌,金子一脸狐疑地问道:“为何要我跟着你?你是什么人?跟着你有钱赚吗?”

江洛儿不动声色道:“总比你如今干这些勾当赚得多!”

金子的眼珠转了两下,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谁知你是不是为了上次的事儿特意寻来报复我!”看了江洛儿身后一眼,又低声问道:“跟着你混的那个丫头这回怎么没有来?”

江洛儿微露惆怅之色道:“她走了!”

“走了?什么意思?”金子瞪圆眼睛问道,想了想,又追问一句,“是不是你嫌她没用,将她赶走了?其实她只是经验太少,上次才让我得了手。”

江洛儿半垂下眼帘,沉默片刻才说道:“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良久,她抬眼,语气坚定道:“不止是你,今后你的那帮伙伴也可以跟着我,再不用干这些害人的买卖!”

金子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说吧,你倒底想要我们这群混混儿为你做什么?我又不是傻子,你一定有目的!”

江洛儿轻轻点了下头道:“你很机灵,也有心计,懂得乱世生存之道,正是我需要的人!”说完,从怀中掏出两物递到金子眼前,“这是送你的见面礼!”

金子的瞳孔瞬间缩小,不容分说就一把抓了过来,眉开眼笑地捧着那两块闪闪发光的金元宝,乐得几乎合不拢嘴,良久,才试探着问江洛儿道:“这真的只是见面礼,你今后还会给我更多?”

江洛儿漠然道:“金银不过是身外之物,我有很多,日后,我还会教你如何合法地做生意,赚很多的钱!”

“真的?真的?”金子双眼发光紧紧攥住元宝,再次爱抚了一番,才心花怒放道:“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又能进到那处神秘的园子……”

江洛儿对他这一大通赞美之言仿佛无动于衷,只是待他说累了,停下来歇口气时,才突然问道:“那园子还有人住吗?”

金子一楞,却是马上反应过来,随口答道:“别提那园子了!前段时间也不知为何着了一场大火,将那园子烧得干干净净!我琢磨着总不会一点都不剩下吧#涵知火熄后,带着几个兄弟摸进去,连一丁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找出来。你说怪不怪!”

随即又愤然补充道:“我看那家人准是一早就将财物都搬出园子了!”

江洛儿沉默了一会儿,轻叹一声,终是没有说什么。

对金子交代一番后,江洛儿回转上官妍的祝葫,上官妍的随从一见她就叫道:“大小姐,您一早就不见了踪影,主人已经吩咐我们四处去寻您了#糊说如今外面有很多坏人在打您的主意,还是小心为妙!”

江洛儿没有出声,点了点头,径直向内堂走去,那随从又拉祝糊道:“主人不在内堂,她正在会客。”用手指了指东厢房。

江洛儿随口问道:“什么客人?”

那随从答道:“几个武林人,为首之人姓凌名宵!”

“绿林盟盟主?”江洛儿惊问。

那随从点头道:“他确是报上这个身份。”

江洛儿沉默下来,看了那东厢房几眼,终是没有走过去。半晌摇头自语道:“大厦未倾,却已急于换主子了!”

那随从不明所以,又不敢问她,只诧异地注视着她静静返回内堂。

当晚,江洛儿向上官妍辞行。

上官妍不解道:“你急着离开要去哪里?我本以为这次你能在我身边多待上一阵子!”

江洛儿直截了当地答道:“回临安!”

“什么?你难道不知如今有多少人在极力找寻你的下落?临安更是众矢之的,你竟在这时候返回临安!”

江洛儿声音平静道:“我自有办法!”

“洛儿,这可不是儿戏!中原武林无论黑白两道都对你心有所图……”上官妍苦口婆心地劝解着。

待她终于将江洛儿当下面临的严峻形势一一讲述分析过后,江洛儿只是眼波流转轻轻扫视她一眼,道:“你以为我自己会不清楚吗?”

上官妍美目中射出一丝怒意,似是对江洛儿如此地不听劝告颇感恼怒。

江洛儿神色自若地接着说道:“你不必为我担心,倒是应该多想想你自己,不久你将与我爹爹重逢,你们两人的恩怨该如何解决,你要想清楚!我已经尽我所能,不愿再夹在你俩当中!”

上官妍不以为然道:“我才不要见他,我已经吩咐下去,不得有人将我的行踪透露出去,我不信他有本事找到这里来,诺大的中洲城他可是人生地不熟!”

江洛儿不语,上官妍心念一转,不由狐疑道:“除非,除非你将他引来!”

江洛儿微微摇头道:“我只知道他人到了中洲,却不知晓他的确切下落,而且我明日即将离开,又如何引他前来呢?”

上官妍呀牙道:“那个奸贼,一向颇具心机,如今就连我的人都找寻不到他的落脚之处,本来是他在明我在暗,如今我却掌握不到他的行踪,反倒有些被动起来,也不知他在搞什么鬼!”

江洛儿微笑道:“我从不怀疑我爹爹的智慧!”

上官妍气愤道:“好歹是我这为娘的辛辛苦苦生下了你,你却自始至终帮着他!”

江洛儿神色复杂地盯着她道:“我若不是为你考虑,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找到这动乱之地来!”

上官妍语塞,半晌才轻声说道:“你也知道我与他之间的恩怨不是几句话就可解决的!”

江洛儿垂下头,沉声道:“你只要别忘记与我的赌约就好!”

中洲通往临安的官道上,一辆轻巧的马车正以寻常速度行进。

车厢内坐着一老一少祖孙二人。上了年岁的是一位鸡皮鹤发的老婆婆,眼帘底垂,长久不语,年少的是一个大头圆眼,可爱机灵的八九岁男孩,一双乌溜溜的大眼不时好奇地投射在身边的老婆婆和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致上。

老婆婆终于开口了,声音却是出奇地轻柔动听,“铜子儿,你可是闷了?”

男孩闪动着大眼睛,高兴地回答道:“你与我说话,我就不闷了!”

老婆婆语带笑意道:“要你与我赶这么远的路,可真有些难为你了!”

“不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男孩马上答道,“连金子哥都好羡慕我,他说我跟着你肯定是吃香的喝辣的!对了,你还会给我买烧鸡吃吗?你好久前送我吃的那只烧鸡真是香呀!我至今都记得那滋味!”男孩不经意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仿佛那香味仍存留于唇齿间。

老婆婆面容冷漠,眼神中却透出几分怜惜之情,点头道:“会的,我还会买给你吃,你放心!”

男孩满意地笑起来,半晌又好奇道:“这张皮只有一点不好,没有表情,听金子哥说戴上并不舒服,你真要一路都戴着它吗?”

老婆婆再次点头,轻声道:“只有这样,我们才是最安全的。你要记住,无论到了何地,都由你出面安排住店用餐之事,我只会不言不语地跟着你,一切全都看你的了!”

男孩自信满满地一拍胸脯道:“放心,这点小事儿可难不住我铜子儿!”

老婆婆眼中露出满意之色,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你为何名叫铜子儿?是谁给你起的名字?”

男孩嘻嘻笑道:“我是弃儿,从不知爹娘是谁,也就不知自己姓什么,被人贩子买来卖去,也不知经了多少人的手,后来生了一场大病,再没人愿意要我,最后被师傅用一枚铜钱给买了下来,从此就被唤作铜子儿!”他说这话时,脸上满是不在乎的神情,仿佛在叙述着别人讲给他听的小故事。

那老婆婆沉默下来,目光中闪过几许不忍,微微别过脸去,渐渐陷入了沉思……

第十四章 真情流露

炎热的午后,忍不住打盹的客栈伙计迎来了生意。

一老一少两位客人被他热情地请入店内,神色微显疲惫的小男孩十分老练地要了两间僻静上房。

过了半个时辰,小男孩换了身崭新衣裳走出客栈,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伙计,“祖母年纪大了,旅途劳顿,需要休息,千万不要去打扰她老人家。”

当晚,掌灯时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载来了一个满面油光、身材颇长的男子。男子已过中年,看起来保养极佳,一双油亮的眼睛隐隐透出几丝焦虑急切之色,只说来探望一位住在上房的老婆婆。

伙计将他引到客房门口,接过丰厚的赏钱开心离去。男子谨慎地向四下里望了几眼,才小心地轻敲了三下门。

门一开,小男孩探出头来,对他笑着点了点头,将他让了进去,自己则仔细地关好房门,蹲在门前的空地上,高高兴兴地啃起一只肥硕喷香的烧鸡来。

房内,男子动容地叫了一声:“大小姐!”

恢复本来面貌的江洛儿微笑着注视他道:“王兴,这些日子可是辛苦你了!”

神色复杂的王兴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定定神道:“谢天谢地!大小姐您可平安归来了!大伙儿都急坏了!”

江洛儿那原本就白皙的面颊因为多日来隐在面皮之下,此时更显苍白,王兴细心,接着又关切地问了一句,“大小姐,您脸色可不太好呀!”

江洛儿轻轻摇头道:“我无碍,休息一下就好了!”

王兴表情释然道:“无碍就好,可别同杨公子一样,带着伤回来,着实令大伙心惊!”

原本颇为平静的江洛儿闻言猛然起身,惊声道:“什么?你说杨大哥带伤回来?”

“不错!”王兴难过道:“就是前几日,怪医前辈将杨公子带了回来,属下原本还奇怪大小姐怎么没与他们一道回来……”

“杨大哥伤势如何?”不待王兴讲述完毕,江洛儿已心急万分地打断他问道。

“怪医前辈说伤势不轻,不过经过他医治,已不必担心。”

江洛儿转身取过面皮,一声不响地戴上,对王兴道:“我们这就回去!”

王兴急道:“大小姐,不可!如今有不少人在打听您的下落,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江洛儿回身看向他,“我如今的容貌不怕被人认出来!”

王兴盯着眼前突然从青春美丽变为鸡皮鹤发的江洛儿,楞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频频点头道:“真是看不出,好高明的易容之术!”

一路上,江洛儿沉默不语,王兴虽然仍有很多话要说,却也知趣地咽了回去。

江洛儿的脑海被杨萧受伤的消息添满,心中一遍遍问自己:他怎么会受伤?

怪医刚刚替杨萧换过药,强令杨萧躺在床上休息。杨萧的模样有些狼狈,就连英俊的面颊上都挂着两道刀伤,但他的精神却是极佳,不住地问怪医道:“王兴怎么还没回来?”

怪医舒服地靠在竹椅上,手中紧紧抓着一个小酒壶,美滋滋地品上一口,才不以为然道:“你急什么#涵知道是真是假!再说了,即便真是我妹子,她如今也不能大摇大摆地回来,总要等夜深人静才好避过别人的耳目!”

杨萧知道他说得不假,安静片刻,又开口道:“不知她这段日子有没有吃苦?是否找到了师傅?”

怪医嘿嘿笑了两声,摇头道:“她那个人……”话未说完,门前已有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王兴刚想上前推门,江洛儿已经心急如焚地抢在了他的前面……

门一开,躺在床上的那个身影首先跃入江洛儿的眼帘,江洛儿心头一紧,一阵心酸不期然地涌上心头,不由得楞在当场。

怪医和杨萧都用一种怪异地眼神盯着这突然间冲进来的老婆婆,怪医迷惑地问那正在小心掩门的王兴道:“王兴,这是怎么回事儿?”

王兴张口刚要作答,杨萧却已温声说道:“洛儿,你回来了!”

江洛儿急急走上几步,来到他的床前,盯着他面上的伤痕,依旧不语。

怪医见王兴默默向自己点头,腾地就从椅子上跃了起来,急步凑了过来,兴趣十足地盯着江洛儿的面皮,嘻嘻笑道:“妹子,你从何处学得如此精妙的易容术,快教教我!”

江洛儿一把揪下面皮,头也不回地递到他面前,怪医低叫一声:“小心,别弄坏了,这玩意可娇贵着呢!”说着,眼露金光地将那张皮小心接了过去。

杨萧紧紧盯住露出本来面目的江洛儿,目光深情却又紧张,似乎生怕这朝思暮想的容颜再次消失在自己眼前。

江洛儿二话不说,俯身就要去察看他的伤势,杨萧微笑着伸出一只手制止道:“别担心,伤口已在恢复了!”

江洛儿急道:“都伤了哪里?”

杨萧不答,江洛儿转头去追问怪医。

怪医正专注而贪婪地摆弄着那张面皮,语气不奈道:“受伤的地方可多了,胳膊、大腿、后背都挨了刀,你不是看到了嘛,连脸上都有两道。不过别担心,有你老哥我在,你还怕他不能痊愈!”

江洛儿回过头来,深深凝视杨萧,尽量平复下激动的心情,“你怎会受伤?有何人能够伤你至此?不是还有怪医在吗?”

杨萧犹豫了一下,怪医抢先开口道:“可别怪在我身上,谁知你那杨大哥突然发疯一般冲进蒙古人的军队之中,拉都拉不住!也不想想,一个人纵有天大的本事,又怎能架得住人家那么多人的围攻?要不是你老哥我拼死命将他拖出来,还不知会怎样呢?”

杨萧轻咳一声,示意怪医不要再说下去,半晌才对神色复杂的江洛儿说道:“你不怪我吧?”

江洛儿死死盯着他,竟是说不出话来。

只听怪医在身后不满地哼了一声,“不就是屠村嘛!反正杀的都是金人,关你屁事!害我这一把老骨头……”

王兴拉了拉他的衣袖,向床上床下的两人看了一眼,又朝门外呶了呶嘴。

怪医何等聪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适时地闭上嘴巴,贼眉鼠眼地与王兴交换一个眼色,两个人静悄悄地向门口走去。

房中只剩下了两人,两人彼此凝视,谁都不语。

江洛儿突然泪光盈动,轻轻别过脸去。

杨萧忙支起半个身子,急急安慰道:“洛儿,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江洛儿默默地坐在他的床边,轻声哽咽道:“杨大哥,我娘在帮蒙古人做事,我爹至今不知所踪,你若再出了什么事,剩下我一个人,我……”

“我一时冲动,顾不上许多,以后不会了!”杨萧急忙说道。心中却是分外奇怪,他从小伴着江洛儿长大,最是了解她不过,深知她是一个极其理性之人,不会轻易动情,如今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儿来,实在不寻常!

忍不住追问道:“洛儿,你没出什么事儿吧?”

良久,江洛儿神色悲伤,缓缓吐露心声,“我这些日子来心里极不好过,恨自己无能阻止战争,恨自己无力帮助更多的人。只觉迷惘失落,无所适从。”

杨萧闻言,沉默半晌,才沉声道:“洛儿,你想得太多,不要过分难为自己,尽力而为就可以了!”

见江洛儿仍是不言语,杨萧又道:“你还不知道吧,你离开这段日子,临安也发生了不少事,王兴一直眼巴巴盼你回来,你若是不振作起来,其他人可怎么办呢?”

江洛儿一惊,忙收起心事,强打精神,“出了什么事儿?”

╔──千·秋·网 勘 校──╗

╚─────────────╝

第十五章 困扰重重

王兴伸出一根手指道:"吴常公子几次三番地来拜访您,看他神色异常焦虑,估计确有不寻常之事。"王兴伸出第二根手指道:"临安城内突然冒出一个神秘女子,武功路数奇邪无比,出手见血,招招要命,至今没有活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只知她先是明目张胆地威胁朝中查处史弥远朋党的重臣,后又放出话来,凡能寻到大小姐行踪之人,可助他达成任何一个心愿!"王兴停了停,见江洛儿留神倾听,并不发问,继续伸出第三根手指道:"皇上任命史嵩之为京湖制置使兼知襄阳府后,他率领宋军出兵攻占了邓州,出师告捷,满朝武将无不摩拳雀跃,潜龙也想奏请皇帝,派他加入讨金大军,但苦于没经您的同意,不能妄动,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王兴犹豫了一下,又伸出第四根手指道:"皇帝身边的寿福暗地里给属下传来消息,说是陛下对大小姐久去未归已颇感不奈,还说宫中珍、锦两妃争风吃醋闹得厉害,不少朝臣权贵纷纷攀附,朝中情势又有了不小变化。"王兴说完,神情紧张地注视着江洛儿,似在等她的指示。

江洛儿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就这些?”王兴皱眉道:“大小姐,您还嫌这些不够呀!这里面每一件都是要事急事,都在等您定夺,即便是潜龙出征之请,也关系着我们在朝中的布局大计!”

江洛儿微微一笑,向王兴递去一个安慰的眼神,不以为然道:“俗话怎么说来着?兵来将挡,水来土囤。我们这些年来大风大浪也经历过不少,你急什么呢!”王兴摊开手道:“如今大小姐归来,属下自然是不用再着急了!”

江洛儿摇头苦笑道:“听你的口气,还真当我是神人不成?”王兴嘴角浮出一个笑容道:“说起来,自从有心人将大小姐的本事宣扬开来,民间倒是真有传言,说您是上天派下来的使者,专门救助乱世众生!不过——”他语调一转,面露忿然之色,“也有人说,您是妖人惑众,必当除之而安民心!”

江洛儿一愣,“有这么严重了吗?”“当然,如今各路人马都在使尽浑身解数来寻访您的下落,尤其是在临安,您的芳名几乎传遍街头巷尾。属下怀疑这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别有用心!”

江洛儿摆了摆手,轻叹道:“这已是再明显不过了!多说无宜,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找出幕后操纵的那只手来。”

王兴点头道:“我已让大家留意探听这消息的来源,希望能寻些眉目出来。”江洛儿摇头道:“这种时候,我们的人还是少露面为宜。”

沉思了片刻,她断然说道:“你去联系吴常,安排我们尽快会面。”

王兴犹豫道:“他毕竟是外人,我们对他也不知根底,会不会太冒险了?”

江洛儿好笑地瞪他一眼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如此谨慎了?”神色一正,又低声说道:“他是当世最神秘的组织之一,刺客盟的盟主,你说我知不知晓他的根底!”

王兴闻听,一时间惊得嘴张开好大,半晌才喃喃说道:“我的妈呀#蝴真是……?”江洛儿重重点了下头。

“可他年纪那么轻?怎么看都不像……”王兴继续讶然道。

“所以说,人是不可貌像的,若不是他主动透露给我,我也一样不敢相信!”江洛儿感叹道。

“可是,他为何将这关系身家性命的秘密透露给您呢?”王兴仍是迷惑不解地追问道。

江洛儿瞪了他一眼,“你何时又学会这刨跟问底的本事了?”王兴一缩脖子,自然明白江洛儿不愿他在此事上过多纠缠,只好委屈地小声说道:“属下这不是关心大小姐嘛!”

“对了,大小姐,潜龙的请求,您看……”王兴聪明地马上转移了一个话题,征询江洛儿的意见。

江洛儿用手轻抚了一下微微发热的额头,想了一下,沉声吩咐道:“你去转告他,随军出征、建功立业并无不可,不过他若是日后仍想取得理宗的信任,就不要与史嵩之这人交往过密!”“这又是为什么呢?属下可是听闻这位史将军颇得圣上的器重,在朝堂民间都有不少追随及支持之士呢!”王兴迷惑地问道。

江洛儿嗔怒地再瞪他一眼,“这伴君就如同伴虎,今朝得志并不代表明日仍可受宠,你去对潜龙说,要想稳固地位,一定谨记时刻保持中立,对事不对人!”“这不就是中庸之道吗!”王兴低声咕嘟道。_

江洛儿听了,面上浮现出一丝笑容,随即沉默下来,不再出声。

王兴领命而去,江洛儿则是径直回转杨萧养伤的客房。

杨萧凝神在灯下读书,江洛儿一走进来,他即刻从书中抬起头来,目光温和地注视她。

江洛儿柔声问道:“怎么还不安歇?”杨萧笑而不答。

江洛儿知道他是忧心自己,心头隐隐涌起几丝甜意,面色却是平静如常,伸手夺过他手中的书卷,看了一眼,轻叹一声,“《岳忠武王集》!”杨萧微微点头道:“中原一行归来,总觉心绪激荡,每每读他的诗词,更觉动人心魄。”江洛儿随手将书放置在床头小案上,淡淡地说道:“夜深了,你身上有伤,早些睡吧。”杨萧深深看了她一眼,似是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有出声,安静地躺下身去。

江洛儿心中暗自叹息,无声地转身,熄灯关门而出。

她原先的闺房中,早有一人在好奇而兴奋地等待着她。

江洛儿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苦笑着对他说道:“怪医,你就不能让我校函一会儿?你看这天都快亮了!”

怪医大模大样地占据了房中最舒适的一张软椅,翘着二郎腿道:“别人不了解你,我还能不清楚?你的精力最旺盛不过,少睡个半宿不成问题。”江洛儿苦笑着挥挥手道:“你要问什么?”“还能问什么?当然是你这段日子的行踪了?还有,这么精巧的面皮又是怎样得来的?”吞了一口口水,怪医紧接着问道:“只有这么一张吗?”江洛儿呻吟一声,无奈答道:“另外还有一张。”瞟见怪医眼中的贪婪之色,她急忙摆手道:“只有这么多了,你别动其它念头!”怪医又吞下一口口水,面露憾色道:“别说两张,就是一张也极其难得,看这作工,恐怕当世已无人再有如此手艺,怎么这样的宝物我老人家就碰不到呢?”随即狠瞪了江洛儿一眼,不满道:“偏偏你这黄毛丫头,老天爷将好东西都留下来给你了!”江洛儿看了眼怪医手中的那张面皮,拧眉道:“我也奇怪呢!这么精致的作工,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的确,在这工艺器具极度匮乏的时代,江洛儿怎么也没想到真有传说中皮制面具的存在,而且还精巧异常,几可乱真。

“你说,这是不是用真的面皮制成的呢?”江洛儿不无好奇地问道。

怪医闻听,呵呵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制这东西的原料可讲究呢,如果只是简单地扒下一层人的脸皮来就能制成,这玩意又怎会如此稀罕!”江洛儿轻舒了一口气,心中暗道:不是就好,否则戴在脸上总觉得难过之极。见怪医一副洋洋得意之色,江洛儿终是忍不住嘲讽他道:“怎么说这宝物也是落在我的手中,你即便知晓些许的典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怪医脸色顿时黯淡下来,眼珠转了二转,换上一副笑脸道:“好妹子,老哥这也是替你高兴呀!不过你已经有这一张了,将另一张让给老哥好不好?”江洛儿不满地横他一眼,道:“你也知道我如今的身份无论如何不能暴露,就指望着这两张面皮帮我遮人耳目,还好意思与我抢?”怪医脸上讨好的笑容瞬时凝固,皱起双眉,酸意十足地嘟囔了一句,“小器!”江洛儿不去理他。怪医又凑上来问道:“那你说,你这些日子跑到哪里去了?”江洛儿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仍是不肯开口。

怪医神色正经起来,小声问道:“可是与那来历不明的小子在一起?”江洛儿闻言一震,不由正视他道:“你怎会这么想?”怪医得意道:“妹子,我可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那点儿心思老哥我是一清二楚!你当日抛下我们只身追去潼关,我就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按说你若没有接应之人,断不会草率行事,而在那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我还实在想不出除了那小子你还认识什么其它人!再加上那小子神神秘秘的,你一提到他也是含含糊糊的,你要老哥我还能怎么想?!”

江洛儿低头不语,半响才道:“我与他之间没有什么,只是借由他寻找我娘。”“噢?”怪医将信将疑道,“就这么简单?那你找到你娘了吗?”江洛儿顺势将话题一转道:“找是找到了,不过,她与蒙古大汗及王妃关系密切,如今正帮他们做事,我还恰巧碰到她在招募一批南宋武林的败类。”说到最后一句,江洛儿的声音低得几近不可闻。

怪医惊异道:“竟有这等事儿?”江洛儿的眼中现出忧虑之色,紧盯了怪医一眼,垂下头说道:“此事最好别让其他人知晓,值此非常时期,我怕有人会利用此事来作文章。”“怕什么!”怪医不以为然道,“有人捣鬼就将他抓出来,不是很有趣!”“怪医!”江洛儿正色喝道,“这里面关系重大,甚至有可能牵扯进魔教的利益,你可不准胡闹!”“好,好,我知道了!”怪医胡乱摆了几下手,眼珠一转,又笑嘻嘻说道:“至少可以告诉杨兄弟吧!”江洛儿凤眼一挑,沉声说道:“尤其是不能告诉他!”“为什么?你竟然连他都不相信?”怪医讶然问道。

江洛儿摇了摇头,神色凝重道:“我信任他就如同信任我自己一样!只是,”她说到此处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没觉察出他对蒙古人似乎有着一种根深蒂固的敌意吗?”怪医沉思片刻,连着点了几下头,抿嘴道:“回头想想还真是如此,那小子仿佛与蒙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好不奇怪!”“你说,我们要不要找个机会向他问个究竟?”怪医一扫顽劣态度,认真问道。

江洛儿沉吟半晌,轻轻摇头道:“杨大哥既然不肯主动告诉我们,必定有他的理由,我们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了!”怪医撅了撅嘴,半天才又恢复笑嘻嘻的模样道:“妹子,你对杨兄弟这般细心,可见他在你心中的分量还真是不轻呢!”江洛儿双眼移向跳动的烛光,沉思不语……

第十六章 缔结联盟

子湖上,一叶不起眼的小舟徐徐靠上在湖心停泊已久的豪华画舫。

舟上的清秀少年年近弱冠,样貌普通,只有一身清冷味道颇不寻常。

画舫上一个翩翩公子隐身暗中,正神色有异地远远凝视着来人。

稳稳地踏上船板,少年回首向小舟上的船家点了下头,那看不清面目的船家毫不迟疑地划动小舟,迅速离去。

少年对迎出来的青衣老者颌首示意,轻声说道:“江洛儿如约前来。”画舫内,雕梁画栋,奢华幽静。

公子吴常仔细打量着对面座上面无表情的少年,半晌才开口唤道:“洛儿?”扮作少年的江洛儿眨了眨眼睛,没有作答。

吴常脸上现出笑意来,”这装扮倒是连我也给骗过去了,真可以假乱真!”江洛儿淡淡说道:“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吴常闻言,神色顿时起了变化,眼中忧虑、懊恼之色闪现。

“洛儿,我正为此事忧心。”吴常沉吟道,“我急着找你,就是想要告诉你,黑艳已从我的手中逃了出去,我怀疑有关你的消息是她为了报复而故意散发出去的!”停顿了一下,吴常叹口气,继续说道:“怪我疏忽大意,害你至此。我已将手下全部派出,四下里去寻找那叛徒,只是她素来狡猾,怕是一时间……”江洛儿挥手打断他道:“你不必为此耿耿于怀,我想这件事也未必是她做的!”吴常一怔,眼露疑问.

“你还不知道,”江洛儿叹息道,“我在总坛与镜花撕破了脸,我一直怀疑是她在背后捣鬼!”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吴常,江洛儿微带歉意道:“你的那封信,我不得不用上对付她。”吴常释然笑道:“我将真相告之你,本意就是为了帮你,你何必说这种话儿呢!”江洛儿轻轻摇头道:“她肯定应该猜到是她雇佣的刺客组织将如此绝密消息透露给我的,依她的个性,想必不止会对我实行报复,对你的刺客盟也会有不利之举,你可要当心!”吴常傲然道:“她若想算计我怕是还不够资格!”江洛儿点头道:“好在你向来隐身暗处,若不是你主动告诉我,我即便对你早就有所怀疑,却也无论如何猜不出你的真实身份来。只是,你虽在暗,她却也是在暗,谁知她会想出什么恶毒的主意来对付你呢?还是谨慎为妙!”吴常听了,却是双眸闪亮,紧紧盯住江洛儿的眼睛道:“洛儿,你这可是在关心我?”江洛儿心中暗叹,此人本性依旧,与他相处实在别扭。

她最不喜这类花花公子似的人物,若不是看在他确是诚心相助的份儿上,根本就不愿与他再打交道,如今见他故伎又施,心中的不悦已明显从眼神中透露出来。

吴常自然会意,当即收起些许的轻浮之态,正色说道:“洛儿,这次会面,我主要是想与你商量,不如我们两方缔结联盟吧!你看,镜花那女人对你的情况十分熟悉,黑艳这些年来跟随我左右,对我刺客盟也是再了解不过,如今她们都可能在背后对付我们,若是我们能够合力一处,想必应付起来也会轻松许多。”江洛儿听了这话,沉思半晌,突然想起一种可能,不由脱口问道:“那黑艳可会将你的身份公之于众?”吴常微垂下头,苦笑道:“这正是我刺客盟目前最大的忧患,不过,”他抬起头来,“黑艳原本最听我的话儿,只希望她看在以往的情意上,不至做得如此决断。”江洛儿心想:可见你还不完全了解女人,女人为了感情什么事儿做不出来呢?

表面上,她却仅是淡淡说道:“但愿如此吧!否则,你的麻烦恐怕比我的还要大!”吴常再次苦笑,不知心中是不是在懊悔当初。

江洛儿心中一动,好奇问道:“那个男人呢?”“你指黑暗?”吴常反问道。

“我可不知他的名字,你的手下各个口风严禁,说话都似打哑迷。只是那男人肯为黑艳出头,私自行刺于我,想必对她感情甚深。”吴常浓眉紧皱道:“他曾是我手下最好的刺客,也是我爹在世时最心爱的弟子,我们父子可说是一直对他寄予厚望。”叹了口气,吴常的表情凝重许多,“只是,他本性桀傲不驯,尤其痛恨做一名冷血杀手,自从我爹过世之后,我已不大能调得动他,往日里,全靠黑艳的劝说才能控制他。上次那件事后,我留下了他们二人的性命,如今黑艳出逃,他却仍是被我关在暗牢中。”江洛儿不解道:“难道黑艳逃出去竟不是借助于他?”吴常顿时面露忿忿之色道:“你不知道,黑暗的武功一向为我所顾及,所以我对他的防范较为严密,倒是黑艳,我根本就没想到她会叛逃,所以看管较松,没想到……”他的眼中不知不觉流露出一丝痛苦神情,被江洛儿及时地收入眼底。

“没想到,她略施计谋,竟然劝动我的另一个得力手下,骗过看守之人,将她给放了出去!”吴常气愤地解释道。

“噢?”江洛儿若有所思道,”可是那个当初要我写血书为他们二人求情的小子?”“就是他,黑石!”吴常呀牙道,”我一手提拔了他,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令我失望!”“黑石,黑石,”江洛儿喃喃重复了两遍这个名字。

“他已不再适合做一名杀手了!”吴常冷森森地说道,“况且他这次犯了我盟中重罪,我已择定时日按盟规处他一死!”江洛儿闻听,不由一惊,随即不解地追问道:“他放走了黑艳,竟没有跟着逃走?”“哼!”吴常重重哼了一声,“他倒是不知为何没有逃走,不过我也并不会因此而饶他一命!”江洛儿想起那个曾令她颇为欣赏的年轻人,不禁轻轻摇了摇头,沉思片刻,开口说道:“你说得不错,他确是不适合做一名杀手,不过,”她望了吴常一眼,“我倒是觉得,他不失为一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儿!”吴常诧异地盯住江洛儿,半晌才道:“洛儿,你可是想为他求情?”江洛儿眨了眨眼,不出声,却深深地点了下头。

吴常睁大双眼,目光看进江洛儿的眼眸中去,良久问道:“为什么?”江洛儿将视线投向窗外,反问道:“你不觉的,似他这样重情谊的人很难得吗?他虽然坏了大事,置你于危险之中,但我还是很欣赏他。”她收回视线,紧盯住吴常,“我相信他那样做必定有他的理由,你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他一死吗?”江洛儿柔声请求着。

吴常不语,显然是愣了片刻,突然苦笑一声道:“洛儿,你知道,你求我我是无法不答应的。只是,你为他求请,只是因为欣赏他的义气吗?”他的眼中露出一丝狐疑之色。

江洛儿轻轻点头,想了想道:“也算是谢他上次从黑暗的刀下救了我一命吧!”吴常啼笑皆非道:“你明明清楚,那次是我命他去阻止黑暗对你下手的!”江洛儿不语,紧接着说道:“我觉得他对你,对你的刺客盟还是极具忠诚之心的,不像是会如此轻率地将黑艳放走之人!”吴常不以为然道:“他倒是向我解释过,他在放走黑艳前,曾迫她发下毒誓,不可将我盟内之事透露给任何人知道。”江洛儿眼中升出点点笑意,轻声道:“不出我所料!”“可是,”吴常摇头道:“没人比我更了解黑艳的为人,坦白说,我不相信她#糊为了讨好我,不惜利用黑暗对她的爱慕之情,为了得以脱身,不惜连累对她情深似姐的黑石,这样的女人,谁能信她!”

“况且,”他盯着江洛儿道,“我相信她不顾一切后果地逃出去,定是为了报复你、伤害你!”江洛儿起身,踱步到窗前,远眺岸边嫩绿欲滴的垂柳,沉吟半晌才开口道:“反正要对付我的人也不少,多她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转过身来,她平静地望着吴常道:“我决定了,与你缔结联盟。”“不过,”她语气一转,带着几分调皮之意道:“我的敌人不少,可不要怕被我连累呀!”吴常也站起身来,爽朗笑道:“你的敌人还能有我的多?我家可是经营这刺客的营生已有几代了!若是我的身份真正暴露出去,”他停顿一下,眼露真诚之色道,“不要连累你才是真的!”江洛儿闻听此言,隐在面皮之下的脸颊上也不禁绽出笑颜来,轻声道:“合作愉快!”“合作愉快!”吴常笑着伸出一只手掌。江洛儿想也未想就伸手拍了上去。

吴常大喜,定睛细看,却是不禁露出失望之色,“洛儿,怎么连你的手都要伪装呀!”“那是自然,”江洛儿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目前这双粗壮不少的男儿之手,认真答道:“这才可真正做到以假乱真呀!”心中却是在想,你还没见识过我的另一种装扮呢,那双手,不,应该说是手套,才真叫巧妙非常!

第十七章 蔡洲传信

老百姓似疯了般向城门冲去,拖家带口,哭爹喊娘,乱成一片。每个人脸上都流露着极度的惶恐与焦急,有人还在神经质地一遍遍叫喊着:“蒙古人就要杀来了,蒙古人就要杀来了!”守卫城门的士兵几度试图将大门合拢,却屡次在百姓没命的冲击下以失败告终,许是他们有心无力,又许是他们故意而为之,总之,逃难的人流似洪水般连绵不断地涌进城去。

一个脏兮兮的乞儿夹杂在人流之中,懊恼地望着眼前这一切,低声骂了声娘,接着小声嘀咕道:“这钱也太难赚了,可别将小爷的命儿给搭在这鬼地方!”突然被人从背后狠狠推了一把,乞儿痛得呻吟一声,“娘的,这趟若是活着回去,非得加价不行!”他一边嘟嘟囔囔地咒骂着,一边随着人流一起向前挤去。

这一夜是蔡洲百姓的不眠之夜,自从蒙古人攻克了都城汴京,金哀宗带着一帮朝臣退至蔡洲后,城中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市井小民,就没人睡过安稳觉儿,大家都知道,蒙古人迟早会追来的确。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如今,蒙古与南宋的联军已将此城团团围住,没人敢想象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将会如何……

乞儿混在难民队伍中进了城,进城后,他并没有像其他难民一样随便在街头巷尾找了栖身之地,庆幸而又绝望地滩坐在地上,他操着一口熟练的金国口音,不断向人打听着一位王爷的府邸,若是有警惕性高的人稍加盘问,他就会苦着一张脸,绘声绘色地向人述说自己的惨痛经历。

按照他的解释,他们一家人被蒙古人杀的杀,擒的擒,如今只剩下了他一个,百般无奈之下,不得已来投奔一个在王府做工的远方亲戚。

他的表情是那么真挚、他的述说是那么真实,没半天功夫,他已在大口嚼着好心婆婆送他的大饼,站在王府斜对面迭声谢别一位亲自为他引路的大婶。

乞儿吃饱后,习惯性地抹了抹嘴巴,左右打量半晌,见没人注意他,才又转眼盯住紧闭的府门,嘿嘿阴笑了两声,大模大样地走了过去。

乞儿绕过正门,寻到后街,毫不费力地攀过并不太高的围墙,借着朦胧月色定睛打量。

府邸不大,与城内每个角落一样,大部分男丁都被召去守城,只有胆小的女眷留在家中,紧闭所有的门窗,熄灭所有的灯光。

乞儿恼怒地咕嘟一声,“要小爷只管往那最僻静的所在找,可这里到处都很僻静呀!”他似狸猫般在黑漆漆的院落中穿行,身手敏捷,悄无声息。一切都太顺利不过,顺利得令他不免有几分得意。

游荡过半,他似乎仍未发现自己的目标,左看看右看看,不时地摇头,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应该有间独立的房子呀!怎么找不到!”“哼!”一声轻得几近不可闻的冷哼声突然钻进了他机敏过人的耳朵,乞儿惊的猛然回身。

身后空无一人,静寂依旧。

乞儿停住脚步,双眼闪亮异常地四下搜索着,半晌,确定并无旁人后,才转身继续向前摸去,这回已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不敢再有丝毫大意。

走了几步,他毫无先兆地突然回头,见身后仍旧是清寂一片,这才大大地舒出一口气,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小声嘀咕道:“难道真是小爷听错了?”又向前走了几步,他却始终觉得脖颈发麻,仿佛身后牢牢粘着一个鬼影一般。

他停了下来,心头转起无数的念头。

“怎么不走了?”一个异常冰冷、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突然响起,就在他的身后。

乞儿勉强咽下一口口水,缓缓转过身去,一边强笑道:“知道大哥就在身后,小的再多几个胆儿都不敢放肆!”他的面前赫然站立着一个高瘦挺拔的黑衣男子,男子的面容隐在树冠的阴影之中,不得而见,但浑身散发出的阴冷味道却可令人头皮发麻、腿脚发抖。

黑衣男子并不出声,再次冷哼一声,随即伸出一只手来。

眼巴巴盯着这只伸向自己脖颈的不带一丝血色的大手,乞儿语带哭音颤抖着低叫道:“大哥,您可认识江大小姐?”黑衣男子一楞,动作却是并没有停止,只是原本伸向乞儿脖子的手已改为抓向他的衣领。

乞儿心惊胆寒地暗地叫苦,被黑衣男子毫不费力地提进了树丛。

“大哥,您可是这王府的小王爷?”乞儿挣扎着,“小的可是江大小姐派来寻您的!您可别伤了小的!”黑衣男子一声不响地将他摔在地上,面容仍是隐在黑暗之中。

乞儿一动也不敢动地趴在地上,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的反应,他是真的被这人身上诡异的气息给吓怕了。

半晌,黑衣男子沉声问道:“你是洛儿派来找我的?”乞儿这才长舒口气,心中暗骂:小爷若知道你是这么个半人半鬼的东西,那个大美人再拿出多一倍的财宝来,小爷也不会动心!

只是他想管想,嘴上却已是忙不迭地连声答应着,“正是,正是,江大小姐要小的找到大哥,给大哥带个口信儿!”“你说吧!”黑衣人冷声道。

“可是,可是,大哥您不用看看小的怀里揣着的信物吗?”乞儿奇怪地问道,心中却是转着主意,这人看来很好骗,容易上当,不像表面上这么可怕!

黑衣人仍是不动声色,冷冷说道:“我不怕你会骗我,因为骗我的人一定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流干流尽,一滴不剩。”他语气平淡,只是浑身的诡异气息随着话语越来越盛,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怜的乞儿就正在承受着这种折磨,他原本古灵精怪的眼睛变得有些呆滞,大张着嘴巴,拼命想喘上一口气,脸色憋得铁青。

“现在你可以说了!”黑衣人再次开口,他身上的气息也随之一敛。

乞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还不忘连连摇晃着两只瘦弱的手臂,“大哥,不,小王爷,您放心,借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都不敢对您说一句假话!”“不要叫我小王爷!”黑衣人冷喝道,“我不是小王爷,不许你再这样叫我!”“是,是,大哥,小的说错话儿了!”乞儿忙不迭地求饶道,“这大金国都要灭亡了,小的若是再称呼您小王爷,这不是给您添麻烦吗!小的再不敢了!”

黑衣人听了这话,瞬时沉默下来。良久,黑暗中的乞儿紧张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提心调胆地小声问道:“大哥,是不是小的又说错话儿了?这话儿可是江大小姐说的,您可千万别怪小的,要怪您就去怪她吧!”他随即又轻轻嘟囔了一句,“真是的,这不是害我吗?”黑衣人突然冷声道:“不错,这的确像她说的话儿!”“不是“像“她说的话儿,这的的确确“是”她说的话儿,不止这些,她当时还告诉小的,蔡洲城顶多坚持二个半月,明年正月一准就会被攻破!”乞儿连忙申辩道。

黑衣人冷不丁叹息一声,再此沉默下来。

半晌,他终于开口道:“洛儿让你来就是告诉我这些?”“不,不,江大小姐让小的给大哥带话儿来,请您速速离开蔡洲,若是您愿意,请到临安去找她。”阴影中,乞儿似乎隐隐看到黑衣人的双眼燃起了两束炙热的亮芒。

“不过,我们如今出城可能是晚了点儿!”乞儿小心翼翼地说道。

“晚?”黑衣人冷哼一声,“你还怕我无法带你出此城吗?”乞儿一缩头,忙摆手道:“不是,当然不是,只是稍微麻烦些!小的对大哥的身手佩服得五体投地,怎敢怀疑!”黑暗中,黑衣人忍不住皱眉道:“你是什么人?洛儿为何找你来送口信儿?”“小的名叫金子,大伙都这么叫小的。江大小姐是小的财神,小的为她卖命。”乞儿如说饶口令般一气答道。

黑衣人猛地上前一步,乞儿顿时吓得面色煞白,哆唆道:“大,大哥,别,别动手,有话好说,有……”黑衣人不由分说,再次提起他的衣领,冷声道:“走吧,出城!”“啊?”乞儿大惊道,“这就出城呀!”“不然还等什么?”黑衣人似是饶有兴趣地问道。

“您,您不向家人打个招呼吗?就这么走了……”乞儿难以置信道。

黑衣人不语,好半天才似自言自语道:“他早就为自己留好了后路,我实在是没什么好担心的!”说着,他身形一展,似鬼魅般飘动起来。

夜风中隐隐传来两人的对话,“金子,洛儿给你的信物可是一个草编的小葫芦?”“咦?您怎么猜到的?那么丑的东西小的还真怕拿出来让人笑掉大牙呢!”“这话你可不能让洛儿听到!”“那是,那是,小的怎么敢呢!”……

╔──千·秋·网 勘 校──╗

╚─────────────╝

第十八章 隐身探查

笑拍洪崖,问千丈、翠岩谁削?依旧是、西风白马,北村南郭。

似整复斜僧屋乱,欲吞还吐林烟薄。觉人间、万事到秋来,都摇落。

呼斗酒,同君酌。更小隐,寻幽约。且丁宁休负,北山猿鹤。

有鹿从渠求鹿梦,非鱼定未知鱼乐。正仰看、飞鸟却应人,回头错。

江洛儿一口饮尽杯中酒,眼露笑意地对杨萧说道:“杨大哥,我已想明白了!”

杨萧深深地注视着她,嘴角微微扬起,却是并不答话。

江洛儿半垂眼帘,轻声叹息道:“我以往一直纠缠于国家民族的兴亡与自己无能为力的痛苦之中,如今我想通了,我固然改变不了这结局,但也没必要为此消沉,若能尽我所能,减少百姓在战争中所受的磨难与悲苦,倒也不失为快意之举!”

她说完,抬眼凝视杨萧,“你说是吗?大哥!”

杨萧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沉吟片刻,简短答道:“只要你觉得对,你就去做。”

说着,他抬手为江洛儿斟满杯中酒,随即端起自己的酒杯,微笑道:“只要你能快乐起来,恢复从前的样子,我总是支持你的!”

江洛儿会心一笑,两人不约而同地举杯,痛快地一干而尽。

他们此时正置身于闹市中的一家酒馆,因为天色还早,周围酒客稀少。两人都是一副普通青年的装扮,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两个颇为有闲的富家公子在对饮畅谈。

江洛儿已经越来越喜欢为自己扮上伪装,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如以往般随意地进出,相信没人有本事将这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清秀少年与那个无数人寻之若骛的美貌少女划上等号。

这一日,因为王兴探听到对江洛儿有企图的江湖人士有不少喜欢在固定的时间到这家酒馆聚集,江洛儿便决定亲自出马,来探个虚实。

她并不担心与自己同行的杨萧会被人识破身份,杨萧素来为人低调,尽管在武林之中颇负盛名,但却很少露面,相信江湖中人能够将他本人与魔教教主的爱徒杨萧联系起来的并不多。

两人互斟对饮,只等夜暮降临,倒也逍遥自在。

杨萧见已开始有人陆续进来,便刻意转移话题道:“你刚刚吟的那首词意境非凡,不知是何人所作?”

江洛儿若无其事地答道:“此乃本朝辛弃疾所作的《满江红》,小弟对他的文采一向推崇。大哥,你总归记得他那首慷慨悲壮的《破阵子》吧!”

杨萧沉思片刻,轻轻点头道:“记得,怎会不记得呢?”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灸,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嬴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他目光中闪现着激昂之色,半低着头,一字一字清晰诵出,尽管声音低沉,却也颇为动情。

江洛儿心生感慨,正欲开口,一群江湖客恰巧喧闹推搡地涌了进来。

江洛儿向杨萧递过一个眼色,两人随即沉默下来,表面上埋头饮酒,暗地里则是全心留意这些人的言辞。

只听一个大嗓门瓮声瓮气地嚷道:“店家,快给大爷们上酒!这是什么鬼天气,都进深秋了,还热得如此邪忽!”

他的一个同伴笑着打趣道:“我看是你自己心急如焚,才觉炙热无比吧!”

那大嗓门恼怒道:“你就不急?这下山都快一个多月了,连那小丫头是不是在临安都无法确定,掌门人可是下了死令,找不到那丫头,我们师兄弟可都别想回山!”

他的同伴闻听,全都重重叹息,想必这大嗓门的一番话实实在在说中了每个人的心事。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讥笑之声,“我说青龙山的小子们,你们又何苦来凑这热闹呢?就凭你们山门传下来的那几招花拳秀腿,即便真找到了那丫头,你们的山门也壮大不了!”

话音未落,两个一身土黄衣衫的三十多岁男子昂首阔步地迈进店门。

“呸!”大嗓门不甘示弱地嚷道:“我们青龙山怎么了!再不济,那也是名门正派,你们黄衣门可是遭黑白两道唾弃的邪门歪道,有什么资格小看我们!”

说完,他得意地看看了自己身旁的师兄弟们,像是在询问,“我说得可好?”

只是他的同伴各个面色有异,没人敢附合叫好。

那两个黄衣门的壮汉相视冷笑,其中一人阴声开口道:“楞小子,你可是远没你的师兄弟机灵呀!口出狂言之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倒底有几斤几两,惹恼了我们哥俩,你可是别想再活着走出此门!”

店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众人中有人向那大嗓门的汉子投去怜惜的眼神,也有人幸灾乐祸地静待好戏登场,当然也有人似江洛儿与杨萧一般不露声色地低头饮酒。

谁知那大嗓门的汉子还颇有骨气,尽管他的同伴使劲拉他的后襟,他还是一边撸胳膊挽袖子,一边毫不畏惧地嚷道:“大爷是打不过你们,可大爷并不怕你们,怎么?比试比试?”

江洛儿与杨萧无奈对视,她的透视眼早就看出这汉子的内功与那两个黄衣人相差甚远,心中不禁叹息:这汉子有胆色倒是不假,可若因此而白白送命实在是不值得。

其中一个黄衣人嘿嘿笑道:“小子,你如此不知死活,可就别怪大爷心狠了!”这么说着,他的脸上竟渐渐浮现出一层腊黄之色,眼珠也变得浑浊起来。

江洛儿与杨萧迅速交换一个惊异的眼色,两人都猜到此人定是要使出什么邪功。

江洛儿向来好恶分明,对那大嗓门的卤莽汉子心存好感,不由暗下决心,若是这两人真动起手来,自己说什么也要帮那汉子一把。杨萧对她自是再了解不过,虽然隔着面皮看不清江洛儿的神色变化,但见她眼光闪烁,便已猜中她的心意,当即轻轻摇头,目光坚定地示意她不可轻举妄动。

江洛儿固执地回视杨萧,便在这个工夫,那黄衣人已是闪电般动了起来,一双干黄大手呈鹰爪状抓向大嗓门壮汉,壮汉身材魁梧,动作稍显笨拙,再加上局限在这狭小的酒馆之内,知道自己必定躲避不开,索性大吼一声,伸出一条粗壮的胳膊,轮圆了向外挡去。

江洛儿轻叫一声“不好!”

可还没待她有所行动,一道闪光夹杂着破空之色突然从不知哪一角落急速地向那黄衣人的咽喉飞去。

黄衣人本来十拿九稳,眼看自己的双手就要沾上壮汉的手臂,想到手指上凝聚的毒气威力十足,心中正在得意,猛然听闻身后同伴的示警之声,他也算机灵,迅速收手同时,身体敏捷地向左一闪,只听“噗”地一声,一只银钗赫然没进门框之中,死死钉了上去。

黄衣人大怒,暴跳三丈地嚷道:“谁?是谁?敢暗算老子!”

他的同伴目光直直盯住二楼的一个角落,众人也不约而同地望向那里。

只听一声清脆的冷笑声响起,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探出一张俏脸来,不紧不慢,同时也颇为不屑地开口道:“你暗算那个傻大个在先,还反怪姑娘暗算于你,也真亏你好意思说出来!”

众人中先后有人惊呼,显然是认得此女。

江洛儿原本第一眼就直觉她眼熟,正在绞尽脑汁拧眉回想,被她这轻蔑又厌恶的神情提醒,顿时回想起在自己还是小童之时,就是这样一张脸这样一副神情,满脸厌恶地傻妞傻妞地喝斥自己。

却听那黄衣人咬牙道:“大爷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峨眉的肖紫紫!”

杨萧闻听,也是暗自吃惊,他自然清楚江洛儿与峨眉的渊源,急忙看向她,江洛儿眼露若有所思之色,微微冲他点了下头。

只听那黄衣人挖苦道:“没想到你这峨眉的仙子竟也动了凡心,下山来寻那个鬼丫头!”

江洛儿向杨萧递上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心中暗骂,怎么人人都丫头长丫头短地叫我,这位更好,还在前面加了个鬼字。

此时,其他人也开始议论纷纷,却听肖紫紫大声斥道:“我们峨眉之事还轮不到你等鼠辈来指手画脚!都不要命了?!”

这话儿可是引起了众怒,不说别人,便是那刚刚被她援手的大嗓门壮汉也不乐意起来,大声嚷道:“你们峨眉怎么了?这般看不起人,谁要你出手帮我?我可不领情!”

肖紫紫猛然站起身来,果然还是身着一袭最令江洛儿看了头痛的紫色衣裳,气呼呼地用玉指点着那壮汉道:“傻大个,若不是姑娘帮你,你早就死在那黄衣贼的毒指之下了!竟敢这样与姑娘说话!”

那黄衣人不待她将话说完,已经接口说道:“你们峨眉不过是仗着清名挤进大派之列,本事嘛,听说不过尔尔,对大爷的黄毒指不服气,不如下来较量一番!”

肖紫紫冷笑道:“姑娘还怕了你不成?不过丑话可得说在前面,姑娘手中之剑可是不长眼睛,若是断了你的毒指可别哭爹喊娘!”

眼看两人的争夺迫在眉睫,却从人群中转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来,“两位这又是何必呢!我们大家聚集于此,可都是为了寻那小姑娘的下落,有什么话儿不能好好说呢?若是因为门派之争,误了寻人大事,可是得不偿失呀!”

众人寻声望去,但见一个白发须眉的高大老者一边说着话,一边频频地摇头。

第十九章 峨眉故人

“是他!”

江洛儿与杨萧不约而同地吃了一惊,这老者两人都曾见过,故儿对他会出现在这里十分地不解。

只听老者继续说道:“如今无论何门何派,虽然找那小姑娘是出于各自不同的目的,但在未寻到她之前,在下以为各位还是……”

不待他一句话讲完,便有人高声嚷道:“这不是京远镖局的郝老爷子吗?”

老者忙拱手道:“不错,正是在下,在下……”

“人都说郝爷最是公正无私不过,连武当的公审大会都请您老去主持,怎么如今也加入了我们这些人的行列,难不成也想从那小丫头身上捞取什么好处?”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冷不防冒出来,不由分说地挖苦道。

众人寻声望去,见是一个锦衣华服,俊美可比女子的青年书生,正意味深长地盯着老者。大家纷纷点头,交头接耳地议论开来,“这是什么世道!连向来沽名钓誉的峨眉仙子和郝子扬这等人都算计起那小丫头的本事来,还有脸在我等面前扮清高!”“就是#旱我等是利欲熏心,他们又是什么?”

老者清癯的面庞上现出一丝无可奈何的神情,急忙扬声解释道:“既然有朋友认得在下,就应当知道在下行事素来堂堂正正……”

“呸!大爷从生下来就没见过什么堂堂正正的人物,无非都是些道貌岸然之徒,心底里却是比谁都阴险狡诈!既然你自诩堂堂正正,不妨跟大伙儿说说清楚,你寻那小丫头却是为何呀?”有人忿忿而又讥讽地喊道。

老者面上现出难色,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顿时引来一片讥笑之声。

江洛儿微微颦眉,暗中观察着这老者,心底暗道:此人与普世大师及我爹爹都有一定交情,按理说不该是心怀鬼胎之辈呀!

老者沉默片刻,终于将眉毛一挑,下定决心说道:“实不相瞒,在下找那小姑娘,

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受人所托!“

“呲!”二楼传来一声蔑笑,“郝老爷子,何用苦苦申辩,敢作就敢当嘛!”却原来是那沉寂半晌的肖紫紫又开了腔。

老者再有风度,此时也不免现出怒容来,正欲开口驳斥,从肖紫紫身后又探出一张俏脸来,“郝总镖头,请恕肖师姐对您的不敬,峨眉柳月儿在此替她给您赔礼了!”声音不但温柔之极,言辞也分外地有礼。

老者的神情不由得缓和下来,有人高叫道:“柳月儿也到了,不会是峨眉三仙子倾巢而出了吧!”“咦?这可是难得,她们素来甚少下山,连武当大会都没参加,怎么这次这么积极?”

那肖紫紫面露不悦之色,不依地转头埋怨道:“师妹,我说的有什么不对!这里的每一个人不都是居心叵测,想从傻妞身上捞些好处!”

柳月儿轻轻摇头,仍是温柔劝道:“师姐,别忘了临下山前师傅对你我的嘱咐!”

……

酒馆内众人吵闹争执仍在继续,扮作少年的江洛儿却是再也听不下去,她向杨萧递了个眼色,两人相继起身悄然向门外走去。

已过了掌灯时分,街道上安静不少,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走入对面的一条僻静巷道。

“杨大哥,你听到柳月儿说的那句话儿了?”江洛儿急切问道。

杨萧点了点头,“她提到了她们的师傅。”

“不错,”江洛儿迷惑道,“这么说来,婆婆已经出关了?”

“难道,婆婆也听闻了我的事儿,命她们来寻我?”她接着猜测道。

谁知杨萧却是所问非所答地问道:“那肖紫紫口中的傻妞却是何人呢?”

江洛儿面颊一红,轻声叹息道:“我还是小童时,她就不喜欢我,倒是柳月儿对我和善许多。”

杨萧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天底下竟有人唤你作傻妞,若不是今日亲耳听到,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的!若是你傻,可还有人敢自认聪明?”

江洛儿不理他,继续说道:“婆婆向来对我极好,如今她也在寻我,我该不该上一趟峨眉,去见见她老人家呢?”

杨萧沉思片刻,轻声劝道:“我看还是小心为妙,你轻易不要现身,如今这些人无非是希望利用你的异能,不论怎样,目的都不会单纯,你还是谨慎行事吧!”

江洛儿思索半晌,点头道:“不如待里面的人散去,你我分别去跟踪肖柳二女及那郝老爷子,设法探查他们的目的!”

杨萧想了想,无声地点了下头。

江洛儿不敢跟得太近,她因儿时的记忆或多或少对肖紫紫心存几分顾及,直到眼见肖柳二女步入了客栈,她才极为谨慎地翻墙而入。

二女的房间位于客栈的西北角,紧邻着一片葱郁的竹林,江洛儿在林中小心穿行,缓慢地靠近那扇刚刚亮起灯光的窗子。

房内两女的交谈之声隐约传入她的耳中。

“师妹,你总是帮别人,还动不动就将师傅搬出来压我!”

“师姐,你的脾气也该收敛一下了,何必与人结这不必要的梁子呢?”

“哼!我肖紫紫还会怕了那些人不成?再说,我们难得下山来,如今又没有人可以管束我们,你就让我找个人较量一番吧,否则这手痒得实在是难受!”

“师姐,师傅她老人家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一定在下月初八之前将洛儿带回山去,今日已是月中,眼看着期限渐近,我们仍是一无所获,怎可以任意妄为呢!”

“别提那小傻妞,一提她,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师傅她老人家好不容易出关,第一件事就是命我们这些弟子分头去寻她,一个傻妞子,即便寻到又能怎样?”

“师姐,你可不能这样说,你没听别人都在谈论洛儿的神奇本事吗?我听闻,她如今不但不疯傻,还聪明能干得很呢!有见过她的人更是将她形容得如天仙一般美丽!”

“胡说八道!那个连话儿都讲不明白的小傻妞?我才不信她能如此出息!肯定是她那不要脸的爹爹见自己的私生女既苯又丑,干脆编造出了这个谎言来蒙骗大家!”

江洛儿心中这个气呀!这女人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自己倒底是哪里得罪她啦?!

只听房内柳月儿轻柔地叹息一声,“师姐,洛儿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小孩子,且是我们的晚辈,你何必如此呢!”

“我就是不喜欢她,怎么了?”肖紫紫理直气壮地答道。

“我知道你一直埋怨师傅偏心于洛儿的母亲,我们的大师姐……”

“呸!什么大师姐!你糊涂了不成?那贱人早就被赶下山去了,我们哪来的大师姐!”

“可这是事实,连师傅都……”

“去,我不跟你说了,”显然肖紫紫的火暴脾气又升上来,不待柳月儿将话儿讲完,便粗暴地打断她,“反正我们已按师傅的吩咐在这临安城内四处打探过了,没有消息就是没有消息,找不到也怪不得我们!”想了想,她又忍不住埋怨道:“也不知师傅她老人家是怎么想的,非要找那傻妞做什么?”

“师姐,你不是不知道,师傅这次闭关出来与以往大不相同,分外地心事重重,何况伍师姐又出了那样的事儿……”

“也别跟我提那个贱人!”肖紫紫气愤地叫道。

偷听的江洛儿不由暗地里吃惊,在她的记忆里,那个白衣飘飘的伍姓女子似与这二女向来交好,怎么如今也变成了肖紫紫嘴里的贱人了?

“我们峨眉真是遭了霉运,接二连三地遇上这种事情!”肖紫紫继续愤愤不平地抱怨道。

“师姐,她与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性子又是最冷不过,出了这种事儿,谁也没有想到,你就别再埋怨了!”

“哼,我偏要说,师傅她老人家年岁大了,人也糊涂了,才接连调教出这么两个最心爱的‘好’徒弟来!一个偷汉子,连孽种都生下来,另一个……”

“别!师姐,此事还没有弄清楚,不要妄言!”

“有什么不清楚的?我偏要说,你以为这种事能瞒过世人吗?消息总会传出去的,早晚又有何区别!”

江洛儿竖着耳朵,心中焦急不已,你倒是快说呀!

偏偏房内的二人突然在此时禁声,不肯再说下去,江洛儿正在奇怪,却听肖紫紫一声怒吼,“好贼子,胆敢偷听!”

第二十章 邪气青年

江洛儿的第一反应是:不好!被发现了。

可是自己分明一动未动,连呼吸都摒至最低,怎么还能……

还未待她转过脑筋来,窗子被“哐嘡”一声推开,一个黄衣女子手持寒光宝剑,身形敏捷地一跃而出,只是她的目标并不是江洛儿藏身的竹林,而是房顶。

另一边,显然肖紫紫也夺门而出,跃身上了房。二女在房顶汇合一处,齐声斥责,“什么人!”“好个无耻之徒!”

江洛儿心头一松,竟生出些许庆幸之感,只是随即又暗自叫糟,另有一个偷听之人,怎么自己竟丝毫没有察觉?

她不敢轻举妄动,全神倾听着房顶的动静。

凌厉的剑风夹杂着脚步迅速挪移之声一骨脑儿地传进她的双耳,即便无法目睹,江洛儿也相信房顶上的争斗必定惊险。

只是没过片刻工夫,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两个联手对付我一个,不公平,那竹林里的小子怎么没动静了?”

江洛儿顿时大吃一惊,原来自己的行踪早就被人发现了。

却听肖紫紫冷笑一声,“你想骗我们姐妹,可是打错了主意!”

“咦?你这女人好不奇怪,我好心提醒你们,你倒反怪起我来了!”那声音嘻笑道。

江洛儿正在庆幸二女没有听信那人的挑唆,却猛见一道黄色身影箭一般从房顶飞下,直冲向竹林。

江洛儿心中叫苦,她可不想与肖柳二女有直接的冲突。唯今之计,只有走为上策。

她刚一有所动作,柳月儿的声音已然响起:“师姐,果然还有一个贼人!”

房顶上那阴阳怪气之人并不急着借此时机脱身,反而调侃道:“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

江洛儿迅速向院墙奔去,身后的柳月儿丝毫不肯罢休,挺剑追来。

谁想那与肖紫紫纠缠之人还是不肯放过她,一边高喊:“兄弟,你可别扔下哥哥我呀!”一边从房顶跳落,竟是引着肖紫紫也朝这个方向奔来。

江洛儿心中暗骂:你是铁了心与我做对不成?

形势顿时变为前面一跑一追,后面又是一跑一追。四人先后从墙头跃出,展开了街头巷尾的追逐……

怪就怪在这四人轻功都不相上下,峨眉武功虽以轻功见长,但江洛儿铁了心地避开她们,发挥出超常实力,一时间倒也叫身后的柳月儿无计可施。而那阴阳怪气之人竟也轻功不俗,夹在柳月儿与肖紫紫之间,总能完美地保持住距离。

突然,最后面的肖紫紫发出一声惊叫,柳月儿放心不下师姐,分神后顾,速度不自觉地减慢,江洛儿那敢耽误,趁这工夫,猛一闪身,瞬间转进一条狭窄的街巷,跑着跑着,又提气纵身,灵巧地蹿上房檐,迅速消失在月光惨淡的夜色之中……

柳枝婆娑,乌云压顶,江洛儿的神经从被追赶的紧张与刺激中缓解下来,定睛细看,已是置身西子湖畔。

她一阵地苦笑,不住地摇头,自己这回可真是栽得不明不白。她索性寻了一块湖边的青石,坐下来准备喘口气。

“小子,你倒是悠闲,将那两个凶女人都甩给哥哥我一人!”

听到这阴阳怪气的声音再次神不知鬼不觉地响起,江洛儿忍不住叹息一声,无奈道:“你怎么似阴魂不散般跟着我!”

那声音的主人嘻嘻笑着从江洛儿身后不远处的柳林中现出身来,直到他走至江洛儿近前,江洛儿才看清楚他的面貌。

一身锦衣华服,俊美可比女子的青年书生!

“我也没办法呀#涵叫我们哥俩儿意气相投,都对那两个人女人的秘密感兴趣呢!”

江洛儿想起这人正是在酒馆中挖苦郝子扬的邪气青年,不由奇怪道:“你也是一直跟踪她们至客栈的?”

青年洋洋得意道:“哥哥我是早就摸清了她们的落脚之处,一直伏在房顶上等那两只小鸟归巢。”

“怪不得你能发现我!”江洛儿不禁松了一口气,自己虽说是第一次干这偷听的勾当,但也不至于不济到如此轻易地暴露行踪,既然这家伙先于自己潜伏在那里,被他发现也就不奇怪了。

“我说小老弟,你可得谢谢哥哥我帮你摆脱了那两个女人!”

江洛儿不满地瞪他一眼,挖苦道:“我是要感谢你!感谢你让人家发现我藏身于竹林之中!”

“老弟,可不能这么说呀!”青年笑眯眯道,“我们两人如此有缘,难得地共谋一事,怎能不互相提携一下呢#旱吧,你也是为了探听那本剑谱的下落而去的吧!”

“什么剑谱?”这个疑问险些从江洛儿的嘴中脱口而出,她灵机一动,硬生生将问题吞回肚子里,转而机敏地反问道:“这么说来,你也是冲着那本剑谱而去?”心中却是仍在纳闷,什么剑谱?

好在她的全部神情都被一张惟妙惟肖的面皮挡住,那青年毫未怀疑,一拍大腿道:“好小子,你可真本事,这么隐密之事也被你探听到了!”

江洛儿心下好奇,却用一种不以为然的口气回敬道:“也不算隐密了,你不也已知晓了吗!”暗地里却有些焦急,倒底是什么秘密,你倒是快说呀,否则自己早晚会露馅儿的。

“那可不同,我可是亲眼见过那剑谱一次。”青年不肯再说下去。

江洛儿眼珠一转,讥笑道:“既然如此,你怎么还在追查那剑谱的下落?可见你真是无用得可以,连到手之物都没能保住!”

“你知道什么!”青年急道,“我只是在别人手上看了一眼,还没容我看第二眼,那姓伍的美人就拼了命般追上来,我只得避开,自此就再没见过那本剑谱。”他不无沮丧地说道。

江洛儿脑筋转得飞快,暗自思索道:难道是峨眉的剑谱被盗了?

青年又道:“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再找上峨眉弟子,偷听一下她们是否得到了什么消息。没成想,正听到关键之处……”他两手一摊,苦笑不语。

江洛儿忍不住追问道:“她们倒底是如何发现你躲藏在房顶之上的?”

“哎,别提了,我正听得兴起,偏巧不巧地飞来一只小虫,你说它咬我哪儿不好,偏咬在我耳背上……”青年边跺脚,边满脸苦闷地叹息,“我这人就这么一个怪毛病,从小耳朵就碰不得,连吹口气在上面,我都会忍不住叫出声来,你说,这不是老天爷在跟我做对吗!”

江洛儿忍住笑道:“所以你动了一下,就被人家发现了?”

“可不是,我能忍住没叫出声来就不容易了!”青年悻悻地答道。“该死的小虫子,我怎能饶它,怎么也得先捏死它报仇!接下来,那两个凶女人就一个个蹿上房来,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江洛儿轻轻摇头,心中暗道:要是换作我,跑还来不及呢!

她一心想从这人口中探出秘密来,当即沉思片刻,又开口问道:“听你说来,那得到剑谱之人与你还有些交情,否则怎会让你看上一眼?”

“你问这个做什么?”青年突然警惕起来。

江洛儿故作镇静道:“我只是觉得,既然你最后看到剑谱是在他的手上,怎么说也应先找他……”

“你懂什么!”青年呲之以鼻,不耐烦地打断她道:“那人身手也不见得比我强上许多,凭什么能从峨眉三仙子之首的伍白绫手中逃脱!我猜那剑谱早就不在他的手上了!再说,他向来行踪不定,神秘莫测,我怎么晓得去哪里寻他!”

“那,你就应该去寻伍白绫呀!”

“我去哪里寻她!”青年没好气道。

“她既然可能已夺回了剑谱,自然是回转师门。”江洛儿想也未想地说道。

谁知那青年神色一顿,突然换上一副狐疑之色,“伍白绫私携剑谱下山,已是犯了峨眉大忌,她怎还有胆回去?你,你不该连这都不知道呀!否则,你是如何知道那剑谱已经流落下山的?”

江洛儿心道不好,露出马脚了!

“这,这是因为,我只是早前无意中从肖柳二女的对话中听闻了一二,知道有本剑谱遗失,却不晓得是被伍白绫给偷去的。我想这峨眉的剑术一向称雄天下,剑谱若能落到我的手中,我不就能学就一身绝艺,在江湖之中闯出个名堂来吗!”江洛儿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

╔──千·秋·网 勘 校──╗

╚─────────────╝

第二十一章 探寻真相

天边露出一线鱼肚白。

江洛儿心事重重地回到住处,一进院门,凌厉剑光便迎面飞舞而至,仔细看去却原来是杨萧在练剑。

还未待她站稳,门边闪出另一人来,“大小姐,您可回来了!我们等了您整整一夜!”

江洛儿眼见王兴的双目都布满了血丝,心中生出几许暖意,真诚说道:“辛苦你了!”

“最辛苦也最担心您的还不是属下!”王兴手指已经收招卸剑的杨萧,笑眯眯道,“杨公子这一夜也不知练了多少趟剑式了!”

杨萧静静走过来,“洛儿,你那边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江洛儿苦笑着摇头道:“不过是遇到一个怪人,与他称兄道弟套了些话儿。你呢?你去跟踪那郝老爷子,可有什么收获?”她私心里不想将峨眉的丑闻宣扬出来,因而一语带过,顾左右而言他!

“倒真有一件怪事。”杨萧拧眉道,“我发现郝子扬离开酒馆后去见了一个人,”顿了一下才又道,“一个年轻女人!”

江洛儿脸上的伪装还未除去,但是一双明眸已现出好奇之色。

“只是,他们形迹谨慎,言语小心,我也只知道那女子样貌出众,却始终对她的身份不得而知!”杨萧沉声说道。

“一个样貌出众的年轻女人?又能请出郝子扬这样的人物出马来寻我,倒是颇不寻常呢!”江洛儿沉思道。

王兴紧张地插嘴道:“年轻美貌的女子,又是杨公子未曾见过的,会不会是大小姐您前几日对属下提起过的那逃跑的黑艳?她可是一直处心积虑地要对付您呀!”

江洛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轻轻摇头道:“不大可能,黑艳与郝子扬这京远镖局的总镖头是无论如何也扯不上关系的!”

杨萧也摇头道:“据你们的形容,黑艳应是一个艳丽妖娆的女子,可我见到的那女子却是气质如兰,面容秀美,神色又颇为忧郁,可用楚楚动人来形容,与艳丽丝毫沾不上边儿。”

三个人绞尽脑汁猜测了半天,终是不得要领。

江洛儿叹了口气道:“算了,干脆让小铜子儿想办法去探一探那女子的身份吧#蝴年纪小,又机灵可爱,不大会引起别人的戒心,办起事儿来反而容易许多。”

竹里一枝斜,映带林逾静。雨后清奇画不成,浅水横疏影。

吹彻小单于,心事思重省。拂拂风前度暗香,月色侵花冷。

江洛儿手执一卷诗文,瞟了一眼立在门边、神色焦虑却又不敢轻易打扰自己的王兴,终于开口说道:“我最喜欢这‘月色侵花冷’一句,朴素淡雅,却是意境十足,你觉得如何?”

王兴双手紧摆,“我的大小姐,您可饶过属下吧,这诗呀词呀的属下可是一窍不通,属下只知道有要事请示大小姐,您就行行好,别让属下着急了!”

江洛儿见王兴说得有趣,难得地露出几丝笑容,好心劝道:“王兴,许多事儿都是急不来的,倒不如泰然处之!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还摸不清我的脾气吗?”

王兴扁一扁嘴,小声嘀咕道:“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江洛儿淡淡一笑,索性放下手中的书卷,“好了,你要说什么?”

王兴急忙凑到她身前,压低声音道:“您前几日交代去探查台谏官李知孝的底细,郭子祥已经查到了。”

江洛儿神情顿时专注起来。

“这姓李的原本是布衣,前朝时考中科举进身,向以学识渊博著称,史党专政时期,也未有例外地投效史贼,深得器重,被提至台谏官的高位,史弥远出事后,他属于最先站出来讨伐史贼,向当今皇上效忠的重臣之一,是以如今仍能保住官位。”

“这么说来,他是一个见风使舵的人物了?但理宗向来痛恨史党,即便他及时倒戈,也没有理由轻易放过他呀?”江洛儿反问道。

王兴眉头一皱,继续说道:“据说初入仕时,这姓李的书生气极重,并不得志,却不知为何得到了史贼的青睐,自此犹如脱胎换骨一般,不但官场得意,为人也圆滑不少,被史贼重用,俨然是其心腹之一!歪-歪-书-屋-论坛但此人心机深厚,行事谨慎,虽然频频为史贼出谋划策,却是从来都不肯站到台前来为其出力,是以满朝都知他的底细,却无人能够拿出他为虎作猖的证据来。”

“怪不得!”江洛儿叹息道,“他雇佣吴常的刺客盟暗杀我,却能这么长时间都深藏不露,若不是吴常主动将此隐密之事吐露出来,我还真不知竟有这么一个人物也想要我的小命呢!”

“只是,属下仍是想不通,要说镜花宫主欲对您除之而后快,那是为了争权夺势,倒也可以理解,可这这姓李的与您却是八杆子也打不着呀!难道是为了报复我们对史贼下手?也不会呀!我们行事如此隐密小心,不可能有消息泄露出去!”

“难不成,是影凤……”王兴突然紧张道。

江洛儿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不要糊乱猜测,这李知孝委托刺客盟杀我是在我们对史贼采取行动之前,时间顺序根本就对不上!何况,影凤虽然一时糊涂,却不至如此,你不要总将她往坏处想!”

“可是,这事儿怎么也说不通呀!”王兴虽然挨了一顿训,仍是不服地争辩道。

“不错,我如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江洛儿神色茫然道,“不过,”她口气一转,盯着王兴道,“似乎确有一件事儿能将我与他联系起来!”

王兴精神一振,“什么事儿?大小姐您快说来听听。”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有段时间为了调查福建骆家冒制我们的成药之事,曾经怀疑过有朝中官员与其勾结?”江洛儿明眸闪亮,轻声解释道。

“对呀!”王兴大力拍了下脑门,兴奋叫道:“我怎么将那件事儿给忘了!”他随即又不禁沮丧道:“可惜姓骆的那小子不明不白地失了踪,否则将他揪出来,严刑逼问,不容他不招。”

江洛儿不以为然道:“若这李知孝真如你所说是个心机深重之人,怕是那骆家的小子早就被他灭口了!”

王兴懊悔道:“当时您利用搬倒史贼之机夺回了生意,属下对那姓骆的小子也就放松了追查,以至再也寻不到他的行踪,实在是失职。”

江洛儿淡笑道:“无妨,这就叫做柳暗花明,想那李谏官千机算尽,不还是漏算了刺客盟这粒棋子,让我们仍能追查到他的身上!”

王兴笑道:“可不是吗!这世上机缘巧合的事儿还真不少,谁能想到刺客盟会与我们结为盟友,否则的话,这背后捣鬼的家伙还不知会隐藏到何时去呢!”

“王兴,你别高兴得太早,这一切也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江洛儿微微摇头道。

王兴却是不以为然地笑道:“大小姐,您的本事属下还不知道吗!若论起神机妙算、预测未来,这世上之人谁还能与您相比!”

江洛儿心中暗叹:我哪有神机妙算、预测未来的本事呀!

不过这其中的缘由她又无法向王兴解释清楚,总不能实话实说,自己来自千年之后,因为对历史略有所知,才可预见未来……

眼见随着传言的升温,连身边之人都对自己这‘非凡’本事确信不疑,江洛儿的心中忧怒参半,既担心众人对自己的能力会过于依赖,又痛恨那暗中散播出这秘密之人,无端地给自己增添了数不尽的麻烦!

想到此处,她的表情不由得凝重起来,沉声吩咐道:“你派人去严密监视李知孝,最好能买通他身边的人,要舍得使钱,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摸清楚,看他平日都爱在何处流连,又与那些人交往甚密!”

“是!属下这就去办!”王兴笑眯眯地答应道。

“还有别的事儿吗?”江洛儿重又拾起书卷,心事重重地问道。

王兴忙道:“还有,还有!”似是生怕江洛儿又一头钻进诗词文卷之中,不理世事。

“大小姐,您看您回来也差不多快十来日了,是不是该进宫去拜见一下皇上啦!寿福可是暗地里给属下传过几次话儿,说是皇上也听闻了市井传言,很是担心您的安全,几次催促他设法找到您呢!”

江洛儿想起这事儿,隐隐有些头痛,她原本就只是想借理宗成就自己的计划,虽然颇有成效,可理宗却越来越明显地现出控制自己的欲望来,这还不说,自己劝戒他一定要就河南归属一事与蒙古人达成书面协议,可返回临安之后,还是得知他接受了蒙古人的口头约定。这令江洛儿十分不快,同时也认识到理宗就如同历史上大多数的君主一样,刚愎自用、狂妄自大!

她已决心拉开自己与理宗之间的距离,避免日后不得脱身,只是自己还有用到理宗之处,总不能就这么避而不见吧!

良久,江洛儿叹了口气,沉吟问道:“你认为寿福此人靠得住吗?”

王兴不解道:“大小姐为何问起这个来?那寿福一直感恩于您对他的提携,如今,他已俨然成为皇帝身边最得信赖的大红人,年纪轻轻,文武百官却也少不得巴结他,再说,属下一直按照大小姐的吩咐,不时给他些好处,宫中的消息可是全靠着他及时传递出来呢!”

江洛儿点了点头,沉思片刻道:“你不是告诉过我,民间有传我乃妖言惑众之人吗?你这就让寿福带话儿进去,就说,这般情形下,江洛儿若与皇上有所接触,被有心人得知,恐怕会对皇上的声名不利,何况此时国家正在用兵,万事都需谨慎,相信皇上能够理解江洛儿的良苦用心,还是不见为宜!”

王兴闻言,虽然吃了一惊,但他跟随江洛儿最久,心知江洛儿这样做必有深意,便只是颇为担心地问道:“皇上会听信这理由吗?”

江洛儿微微一笑道:“无妨,你想办法在传言之中再加上一句,就说江洛儿的‘本事’断不可用来干预朝政,否则对乾坤社稷只会是有害无益!”

“这,”王兴大为不解道,“您为什么要散播对自己不利的传言呢?再说这没边儿的话儿谁会信呢?”

王兴恍然道:“原来如此!属下还担心如此一来就会断了这最大的靠山呢!你放心,属下知道该如何行事!”

江洛儿满意地挥了挥手中书卷道:“现在可以容我将这诗文读完了吧!”

王兴嘻嘻一笑,“还有一件小事儿!”

江洛儿的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无可奈何道:“还有何事儿?你说吧。”

“是这样的,自从您吩咐将成药买卖交予潘冬子打理,就再没过问过。”

“出了什么砒漏不成?”

“没有,没有,”王兴略微迟疑一下,道“他上手极快,境内境外的买卖都打理得头头是道,只是,您要不要抽空儿去见见他呢?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属下知道他心里头是十分挂念您的!”

江洛儿沉默片刻,点了下头,“也好,他如今管理着我们的经济命脉,十分要紧,我走上一趟去给他打打气也是应该。”

“那,属下这就去安排!”王兴快速答道。

江洛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知这其中定有什么蹊跷,只是王兴不愿明说,她也不愿追问,既然很快就可见到冬子,到时一切自然明了。

第二十二章 视察药行

轻舟短棹西湖好,绿水逶迤,芳草长堤,隐隐笙歌处处随。

无风水面琉璃滑,不觉船移,微动涟漪,惊起沙禽掠岸飞。

江洛儿对亲自摇船的潘冬子感慨道:“要你驾这么一条小船可真是屈才了!我听王兴说,你如今可是长江上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冬子但笑不语,黝黑的脸上却是露出几分自豪神情。常年累月跑船的生涯已在他的性格中刻上深深的烙印,坚韧而沉稳、少言而多思。

“洛儿,药行你也看过了,如今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儿就直说吧!”眼见已是不知不觉间摇出好远,冬子直率地开口道。

江洛儿微微点头,淡笑道:“你做得很好,管理有条,经营有方,我并未看错你!”

冬子不以为然道:“我接手的是现成的药行,不过是按部就班而已。如今前方有战事,生意自然兴隆许多。”

“可是在你手上,临安的药行已经扩大了三倍有余,这么短的时间,你能做到此种程度,不能不令人侧目呀!”江洛儿赞许道。只是语气一转,她又正色道:“但是临安的药行作为中原的经销中心,规模至此已经足够,不需再加扩大。”

“可是,北方战事……”冬子不解地问道。

“我已决定在中洲再设立一家规模差不多的药行,”江洛儿斩钉截铁地说道,“如今我们的生意已成气候,没必要再过分依赖经销的店家,我们今后的目标是将自己的药行、医馆逐步开设到各大州府,甚至县镇。”

看到冬子的眼睛越来越亮,江洛儿故意问他道:“你以为如何?”

“好!”冬子简洁但却喜悦地答道,“只是,”他仍有些疑惑道,“中洲至临安的路途也不算太远,有必要再设一家规模相当的药行吗?若是战事一了,那么大的药行可不太好做!”

江洛儿信心十足道:“这你不必担心,这场仗没个几十年是打不完的。”

冬子闻言,摇浆的双手不自觉地停了下来,面色凝重,半晌才道:“洛儿,人家都说你有知天道、测未来的本事,难道是真的?”

江洛儿叹息一声,微笑反问道:“你相信吗?”

冬子沉默下来,看了一会儿平静的湖水,缓缓开口道:“我最初见你,就知你不是寻常之人,眼中有股亮得仿佛可以射入人心的光芒,后来,我走遍大江南北,却是再没从任何人的眼中见过那种光芒。”

江洛儿轻笑不语。半晌继续她原本的话题说道:“在中洲设立药行还可方便我们与西辽之间的贸易往来,蒙古人的野心在消灭金国之后将会越发彰显,届时,贺兰山脉将再也无法阻挡蒙古铁骑,西辽与蒙古开战是不可避免的!”

“如此说来,中洲未来将会集中我们大部分的生意!”冬子动容道。

“不错!”江洛儿颌首道,“药材,尤其是我们制造的奇效成药,在战争期间是不可或缺之物,甚至会被交战各方大力争夺,所以我如今担心的反而是我们制造成药所需的药材能否供给得上,以及怪医岛现有的能力能否满足这么大量的需求。”

冬子知道江洛儿说得极是,也点头道:“我们在岛上虽然储备了不少晒干的药材,但有几味必须取用新鲜的药材是大麻烦,每年能够采取的数量有限。”

江洛儿将目光投向悠悠的湖水,神色平静道:“没有其他办法,只有从药商那里大量收购了#轰然成本会相应增加一些,但总比‘无米下锅’要好得多。你从现在就开始留心起来吧,我也会让王兴通知梁鹤年,请他多多协助。”

“对了,你刚刚说,我们今后要减少对经销店家的依赖,发展自己的药行、商铺。是不是将南部的生意也从梁家收回来呢?其实我们早就有实力自己做了!”冬子正色说道。

江洛儿看了他一眼,沉默半晌,缓缓开口说道:“虽然我知道你所言属实,也知道南部很多小的店家希望与我们直接打交道,省去中间被梁家赚去的那一笔利润,双方都能得益,但什么事儿都不应做得太绝,我们当初借助梁家的力量才得以壮大到今日,切不可忘记人家的好处,如今我们已将北方的生意全部握在了手中,若是再将梁家从南部一脚踢开的话,日后还有什么人敢与我们合作呢?”

冬子听后,低头不语,虽不出声反驳,但面上的表情却十分僵硬,江洛儿轻叹一声道:“何况我们今后的主要精力会放在北方,南部嘛,有钱大家赚也是好的。”

她寥寥几语已将此事定了下来,冬子不似王兴那般对江洛儿言听计从,但也习惯了依她的主意行事,心中虽存异议,眉头深锁,却仍是默默地点了下头。

江洛儿看在眼里,忧在心头,沉思半晌,终于下决心说道:“我的想法你都清楚了,具体该怎样去做,我会交代给王兴,由他全权负责,你要好好配合他,听从他的调遣。”

冬子猛地抬起头来,眼中的不满之色显露无疑,江洛儿稳稳接祝蝴的目光,语重心长地一字一句道:“我清楚你的想法,但还不到时候,再过上几年,待你的经验想法都成熟后,我会放手让你去干的!”

“洛儿……”

江洛儿轻轻摇头,“你不必多说,我的心意已决。”

事后,江洛儿对王兴解释她的想法,“我原本确实想将这药品的生意全权交由他去打理,我们腾出手儿来再做些别的,免得赚钱手段仅限于这一条,只是与他浅谈了几句后,发现他的想法还远不够成熟,冒进之心也太重,尚不精通人情世故,这也许是我的疏忽,不该要他长年跑船,磨练了坚韧意志,却也造就了倔强脾气,这在生意场上是万万要不得的!我如今这样安排也是为了要你再多教教他。”

王兴忧心道:“只怕那小子对大小姐的一片苦心反会心生不满啊!”

“难不成还要我处处顾及他的感受行事?”江洛儿冷笑着反问道,随即感叹一声,“我如今又怎顾得了这许多?令我头痛之事层出不穷,在药品生意上我很难再抽出时间与精力,但这生意对我们有多重要你与我一样清楚,冬子还需磨练、怪医那人又根本指望不上,所以眼下只有多辛苦你了!”

王兴苦笑道:“辛苦倒也无妨,只是您今日都看到了……”他两手一摊,不肯再说下去。

江洛儿沉声道:“冬子虽说脾气倔一些,但对我的话儿还是肯听的,今日我亲口叮嘱他,相信他也不会有什么过分之举,你只管放心。至于那个女孩子嘛……”

江洛儿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她才是你心中真正的隐忧所在吧!”

王兴忙道:“您也看到了,您难道不觉得那个名叫花儿的女子是个大麻烦吗?”

江洛儿不语,今早在药行的所见再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你就是江洛儿?”一个浓眉大眼的俏丽女子上下打量着江洛儿,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好奇与戒备、嫉妒与反感一一交织。

江洛儿身后的王兴不满地喝道:“花儿,你对王某不客气也就罢了,竟敢连大小姐都不尊重!”

狠狠盯住一副清秀少年装扮的江洛儿,唤作花儿的女子不肯罢休道:“不是都说你美若天仙,有倾国之貌吗?怎么不肯让我见识一下!”

江洛儿此时心中微微吃惊,她没想到在自家的药行里会有这样一个蛮横的女人出现,不由眼露惊异之色地回头看了王兴一眼。

王兴收到她的疑问,摊开两手道:“属下每次来找冬子,都要经过这女子的一番盘问。”

江洛儿拧眉道:“她是什么人?冬子呢?他为何还不出来见我?”

“哼!”王兴冷哼一声,不待他答话,那女子已率先接口道:“你怎么不自己问我?人家都说你身份尊贵,却平易近人,我怎么看不出来!”

江洛儿更为诧异道:“你倒底知不知道我是谁?”

“当然知道,你不就是怪医岛上人人都视为神仙一般的大小姐,冬子哥口中的那个洛儿吗!”她口气酸楚地答道。

江洛儿忍不住笑道:“那你倒底知不知道我更是这药行的主人呢?”

“那又怎样?”女子不依道,“这些年来,怪医岛都是冬子哥在打理,如今他又没日没夜地经营这药行,风里来雨里去,连性命都顾不得,你呢?这些年你又在哪里?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

“我?”江洛儿不由好笑地指着自己的鼻尖道,“你说我在这里指手画脚?”

“怎么不是!”女子理直气壮道,“冬子哥一大早儿天还没亮就去库房盘货,忙得连口水都顾不得喝,你一来,却要他马上出来见你,还不是指手画脚!”

江洛儿面色一沉,转头问王兴道:“你不是说已经提早打过招呼了吗?冬子难道不知道我今天要来?”

王兴苦笑道:“大小姐,您哪知道呀!如今这药行里面除去冬子就是这小女子主事儿,属下每次派人来传话儿或是亲自来找冬子都不得不先通过她。”

江洛儿面色更沉,“怎会这样?”

王兴靠近她耳边低声说道:“冬子来后,药行的人手全部换过,都是他亲自选的,如今这药行里,众人只认得他,不认得属下。至于这小女子嘛!据说曾救过冬子的性命,性情又烈,无人敢惹!”

这时,那花儿已是不奈地叫道:“你们嘀咕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这一下可真是惹恼了江洛儿,她冷哼一声,对王兴说道:“你还等什么,去将冬子给我找来!”

王兴爽快地答应一声,动身就要往里面闯。

“站住!”花儿双手插腰,挡在王兴身前,“我还没问完呢!”

王兴冷笑一声,“小丫头,往日里看在冬子的面上由着你撒野,今日大小姐发话儿了,大爷怎还会让你!”说着,他挥掌就向花儿的左肩拍去。

王兴虽然武艺不精,但毕竟出身魔教,耳闻目染,也曾练过几天拳脚,按说要对付这么一个出身山野的普通女子那是易如反掌,只是,连江洛儿也没有想到,花儿见这掌带着风声而来,竟是不怕不慌,敏捷地侧身让过,随即大声喊道:“冬子哥,快来救我!”

这声音又尖又利,竟能传出好远,王兴一是没料到她能如此轻松地躲过自己这一掌,二是没想到她竟会这般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叫,不由得楞在当场。

江洛儿眉头紧锁,重新打量那正得意洋洋地小女子。

待到潘冬子闻声赶到,还未搞明白状况,花儿已是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带着哭音诉说道:“冬子哥,花儿早说这姓王的不是好人,你还不信,他今日趁你不在,竟想动手打我!”

冬子忙扳过她的双肩,急着问道:“可有伤你?”

花儿狠狠瞟了王兴一眼,“兴亏花儿躲得及时!”

冬子愤怒地转头,紧紧盯住王兴,“王兴,你想干什么?”

王兴无奈地侧头,向江洛儿递去一个求助眼神。

江洛儿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切,冬子的怒容,花儿的暗喜,王兴的苦笑,她终于明白了王兴坚持要自己走上这一趟的用意了。

冬子此时已放开了花儿,大步走近王兴,手握成拳,怒气更盛,似乎马上就要发作。

江洛儿及时开口唤道:“冬子!”

怒气冲冲的冬子猛地一楞,不容置疑地转过头来,一声惊喜的“洛……”随口而出,只是看到眼前这陌生的少年便硬生生停住。

王兴走回江洛儿身边,无声地站在她身后。

江洛儿点了下头,开口道:“冬子,我是洛儿!”

王兴似有默契般地马上补充道:“大小姐为了安全起见,才作此装扮。”

冬子的眼中满含喜色,“洛儿,你怎么来了,事先也不告之我一声?”

王兴刚欲开口,江洛儿抢先声音平静地说道:“王兴事前倒是与你身旁这位花儿姑娘打过招呼,却是不知为何,这位姑娘没有转告于你!”

冬子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花儿,叹口气道:“花儿不懂事,洛儿你不要怪她。”

花儿粉唇一撅,不依不饶地手指王兴道:“他还打我呢!”

江洛儿又是抢先冷冷开口道:“这怪不得王兴,有人自取其辱,我也只好顺她的意了!”

冬子瞪着花儿斥责道:“你倒底做了什么?还不快向洛儿道歉!”

花儿猛地跺脚,眼中闪动着泪光,委屈叫道:“是他们不对嘛!你为什么对我凶!你只对她好,从不把我放在心上!”话音未落,已是抽身跑了出去。

江洛儿与王兴两人都不出声,静静地看着冬子。

冬子尴尬地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洛儿,她是小孩脾气,你不要与她计较。”

江洛儿侧头与王兴对视一眼,两人都暗自叹了口气。

第二十三章 爱将失信

王兴询问江洛儿打算如何处置冬子身边那个无法无天的女子。

江洛儿狡笑道:“此事我可不方便出头,总不能让冬子日后对我心存芥蒂吧!我看有一个人是最合适不过了!”“您是指,”王兴眼珠转了几转,笑道,“怪医?”江洛儿微笑着点头,“除了他还能有谁,若论起撒泼整人,他可是无人能及。何况,他是怪医岛的主人,这药行也有他的份儿,由他出面是再合适不过了!”“就是,就是!”王兴由衷地附合。

“不过,”江洛儿正色道,“那小女子的底细需格外留意,冬子说她只是从土蕃捡来的一个山寨土女,我却担心没有那么简单。”王兴也点头道:“我也觉得奇怪,若是一个平常女子,我那一掌怎么说也不会被她如此轻易地避过!您放心,属下立刻派人前往土蕃,去查个底儿朝天!”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江洛儿正与杨萧谈论诗词,“这首《清平乐》是晏殊的佳作,音韵和谐、温润秀洁,尤其是“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一句,深入我心,回味不已。”杨萧笑道:“词是好词,只是太过婉约,我倒是更加喜欢苏东坡的豪放,欣赏辛弃疾的悲愤。”“我又没说不欣赏他们的风格,”江洛儿嗔笑道,“只是婉约也同样能够打动人心,你说是不是?”“好啊!你们两个倒真有闲情,躲在房里谈诗弄词好不自在,我和铜子儿却是劳苦的命儿,四处奔波不说,还得费心劳神!”怪医叫嚷着从外面走进来,不由分说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身后还跟着一脸得意之色的小铜子儿。

江洛儿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有了进展?”怪医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满脸奸笑道:“那还用说?不过别急,我已让王兴去泡壶好茶来,等润过喉咙再说给你们听。”江洛儿了解他的秉性,不得不耐下心来让他卖这个关子。不过铜子儿就不同了,江洛儿说句话,他可不敢不听。

只听小铜子儿声音清脆地回复道:“我这几天一直在那附近游荡,很快就混了个脸熟,最后还是用了上次对付您的那招,不但又捞了一只香喷喷的烧鸡吃,那女子的名字也被我探到了!”怪医忍不住打断他,调笑道:“我看你这孩子前世怕是饿鬼投胎,这段日子烧鸡也不知吃了多少只,还没吃腻!”小铜子儿马上冲这个向来为老不尊的家伙递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江洛儿与杨萧相视而笑,江洛儿淡淡地问道:“那女子倒底是什么人?”小铜子儿复又想起烧鸡的美味,不由得咽了下口水,听江洛儿问他,才不慌不忙地答道:“她是什么人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她的名字很好听,叫凌云裳,我开始还不明白什么是云裳,她就很好心地解释给我听,原来就是云的衣裳,可云怎会有……”铜子儿的啰嗦已无人能听得进去,几人都被这个曾经引起过江湖动荡却又几乎被遗忘了的名字所吸引,江洛儿陷入沉思、杨萧眉头紧锁、怪医则是咋咋称奇。

“这早就销声匿迹的小女子怎么会突然冒出来呢?还费尽心思地找我妹子,难不成是凌宵老儿又在耍什么新花招儿?”怪医忍不住猜测道。

“我看,这八成又隐藏着什么阴谋!”王兴端着一壶热茶,边走进来边发表自己的意见,想必在门外已是听闻了一二。

他放下茶壶,继续说道:“想当年,我们为了寻她给岳公子洗冤,那是费了多大的周折啊!连大小姐都因此着了人家的道儿,险些出意外,我觉得红颜祸水应在她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反正与她沾上边儿绝没好事!”“对了,这凌云裳据传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美女,杨萧,你不是见过她的长像吗?你倒说说看,她的美貌可及得上我妹子?”怪医突然兴起地询问杨萧。

杨萧眼望江洛儿,微笑摇头。

小铜子儿却是抢着说道:“我也见过她,你怎么不问我?”怪医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小脑袋,“去,你小孩子懂什么,少插嘴!”铜子儿呲牙咧嘴地揉着额头,不服气地频频对怪医做鬼脸。

眼见这一老一少二人胡闹得起劲,江洛儿终于开口了,她沉声说道:“我打算今夜悄悄地去会会这个凌云裳,直接问了明白!”杨萧忙道:“我陪你去!”怪医嚷道:“我也要去!”王兴急道:“不可,还是离这灾星远点儿好!”只有小铜子儿使劲揉着脑门,顾不上开口说话。

江洛儿无奈地叹息道:“好,你们要去就一起去吧,只是必须隐在暗处,尤其是怪医,更不可生乱!”怪医忙嘻笑保证道:“一定!一定!只要让我去,我一定不生乱!”“现在,该讲一讲我老人家如何大显神威对付冬子身边那小妮子了!”怪医咕嘟吞下一杯茶水,摇头晃脑地说道。

王兴一听就来了精神,忙凑到他近前,一边为他添茶,一边催促道:“您快讲!”怪医笑道:“要说那小妮子还真是蛮横,我老人家要见冬子,被她几番的盘问,我说我是来谈生意的,她说谈生意可以直接找药行的管事,我说我偏要见冬子,她就起了疑,硬是拦着不肯让我见。我老人家干脆报上名来,结果她说我是江洛儿一伙儿,更加不让我见了!”江洛儿听到此处,不由得苦笑摇头。杨萧奇道:“竟有这等事儿?那冬子怎不管教她?”怪医接道:“你听我说完嘛!我老人家一看这驾式,也觉得蹊跷,便问她为什么,结果那小妮子竟然大言不惭地说,江洛儿是天底下第一的狐狸精,专会勾引男人,不得不妨着!笑得我……“他说到这里,已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江洛儿的面色阴沉似水,王兴忙推了怪医一把,怪医仍是不以为然地笑道:“原来小妮子是嫉妒我妹子!只是,”他突然收起笑容,正色说道,“她如此地横行霸道对我们的生意却是大大的不利!”“可不是嘛!”王兴深表赞同道。

“我接下来便问她,她哪里来的胆量敢如此犯上!你猜她怎么答?”怪医故意买个关子问道。

见大家都只是静静聆听,怪医无趣地干咳两声,继续说道:“小妮子竟说,医岛药行都是冬子在苦心经营,我们既然要靠冬子买命,就得全听他的,自己只管收银子就成了!”他两手一摊,咋舌道:“听听,听听,这不是把我们当成狠心的地主了吗?不错,我们就算是地主,可也不黑心呢?怎么听着像是我们只会压榨血汗钱呢?”江洛儿冷哼一声,忍不住动怒道:“这般过分,已是不得不除!”“正是,老哥我也是这么想,”怪医应声道,“我一气之下,再不与她纠缠,一指就封住了她的穴道,随便抓个人去将冬子找来。”他又饮下一杯茶,手背在嘴角一抹,接着说道:“结果冬子那小子来了,一见我气呼呼地直瞪着他,又见那小妮子木头一般立在堂中,当时就急了,直埋怨我为何对晚辈这般不客气。”“哼!”江洛儿与杨萧不约而同地冷哼出声。

“我老人家可不吃他这一套!”怪医忿忿道,“当即就将那小妮子冒犯我老人家的言行学给他听。”“那,冬子那小子怎么说?”王兴着急地问道。

怪医横他一眼,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接着我老人家就质问他,小妮子这样做过不过分?他倒还没有失心,乖乖承认,确是那小妮子不对。我老人家就再问他,小妮子与他倒底是什么关系!本以为他会说是他的相好呢!”怪医撇嘴道,“结果他说那小妮子曾在疫区舍命救过他,他将她当作亲妹子一般!”怪医突然嘿嘿笑道:“我老人家也不是吃素的,当着那小妮子的面便拼命追问他,只当作妹子,没有别的了?冬子那小子竟然指天发誓。结果,”他笑容更深,“结果就看那小妮子死死盯着冬子,眼泪是哗哗地往下流呀,原本的泼辣劲儿一丝都见不到了!”“那后来呢?”王兴仍是忍不住心急地追问道。

“后来嘛!”怪医得意地晃晃脑袋,“我老人家就义正词严地告诉冬子,既然只是当作妹子,就应好生管教,既然又管教不好,便只有将她送走了事啦!”“那,冬子可会答应?”王兴是执意问到底。

怪医哼了一声,蛮横道:“他岂有不答应之理?我还是怪医岛的主人呢!难不成还真想爬到我老人家的头上来作乱!”沉默了好半天的江洛儿这时开口道:“此事儿不会如此简单。冬子倔强、花儿蛮横,两人又有救命之谊,如此简单处理,只怕两人都不服,花儿倒罢了,冬子可是肩负重责,闪失不得!”“那就干脆将他二人一起赶走!不然还真以为那小子才是真正当家的呢!”怪医不以为然道。

“我们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要我一时间到哪里再去找一个冬子这样的得力之人?”江洛儿反驳道。

“那你说该怎么办吧!”江洛儿看了一眼王兴,叹口气道:“如今之计,只有从他手上收回用人、管钱之职,让王兴亲自掌管!只是这样一来,我怕王兴更要忙得团团转了!”“还有我呢?我也可以帮忙,大小姐怎么把我铜子儿给忘了!”小铜子儿的一句话,将几人都给逗乐了。

此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待到江洛儿与王兴独处之时,江洛儿才进一步嘱咐他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为防意外,你需派人将冬子严密监视起来,那个花儿,不论冬子将她送至何处,都不能不防,一定要设法盯祝糊的一举一动,免得她起意坏事儿!”王兴连连点头称是。

江洛儿神情略显沮丧,自语道:“这可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煞费苦心将冬子培养出来,没想到却坏在这么一个可笑的小女子手中!”王兴忍不住安慰她道:“大小姐,属下看冬子对大小姐还是很忠心的!”江洛儿苦笑一声,“我原本也是这么以为,可如今谁敢保证他还能如当初般对我忠心不贰呢?只怪我当年,没有设想周全,若是多培养出几个人手来,也就不会有今日这般的被动了!”

╔──千·秋·网 勘 校──╗

╚─────────────╝

第二十四章 意外横生

夜黑,风起,西子湖畔的柳林。

月光朦胧若妖气懵生,树影婆娑似鬼影晃动,江洛儿清楚记得自己曾到过此地,静寂依旧、清冷如昔,只是风中夹带着的那几丝血腥之气由何而来?

她定了定神,使劲吸了几下鼻子,毫不犹豫地踏进了林中。

这可急坏了她身后不远处一前一后跟来的两人,杨萧暗叫了声“糟糕!”再顾不得江洛儿不准他现身的叮嘱,跃身追赶上在前的怪医,焦急地压低声道:“前辈,洛儿这是去哪里?”怪医神色异样,顿足道:“她这是寻着血气去了!”怪医精通医道,自然对血腥之气也更为敏感。“妹子她胆子也太大了!这地方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杨萧听完,二话不说,抽身就向林中奔去,怪医不满地低叫一声“也不等等我老人家!”,紧跟其后也追了上去。

林中,江洛儿俯身查看一倒地男子,待看清他的面容后,不由大惊,“是你!”一身锦衣华服,俊美可比女子的青年书生!

只是此时,他身上的华服已污浊不堪,俊美的脸颊苍白无一丝血色。前胸处,一个狰狞的伤口触目惊心!

江洛儿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想起自己怀里还揣着少林方丈赠送的丹药,忙掏了出来,倒出一颗欲往青年的嘴里塞去,没想到那原本气若游丝的青年缓缓张开了眼睛,艰难地蠕动干裂的嘴唇道:“不,不必……”江洛儿急道:“这是少林金丹,你快服下,说不定还有救!”青年本来暗淡失神的眼眸瞬时闪过一道亮光,“小,小兄弟……”他挣扎着试图抬起手臂,同时喘息道:“灭口……,剑……”,声音越来越轻,几近不可闻。

江洛儿知道他已无法再撑下去,大急叫道:“谁,是谁害你!快告诉我!”只是她将耳朵凑到他的嘴前,也只隐约听到,“逃……”怪医与杨萧寻声而来,但见江洛儿蹲在一具尸身旁怔怔地流泪。

“洛儿,你这样很危险,知不知道!”从来都不肯对江洛儿说一句重话的杨萧忍不住埋怨道。

“妹子,这人是谁?你认得?”怪医则是好奇地问道。

江洛儿眼中泪光点点,难过地摇头。

怪医默默地蹲下身来,仔细查看青年的伤口,片刻后,已是讶然叫道:“这是什么人干的,竟然如此恶毒!”杨萧闻听也凑了过来,端详了半晌,不解道:“这伤口看起来不像是兵器所致!”怪医摇头叹道:“这是有人用拳头硬生生击碎了他的胸骨!”“竟有如此拳法?”杨萧也忍不住吃了一惊。

“不仅如此,那人还……”怪医说到此处,竟也眉头紧锁,欲语还休。

“不仅如此,那人还从他身上取去了大量鲜血!”江洛儿突然语气激动地接道。

杨萧倒吸一口凉气,讶然盯住面色铁青的江洛儿。

“不错,你看他伤口虽深,流血却是不多,而且这一拳似是有意避开他的关键要害,令他不至立时毙命,而是因重伤失血慢慢死去,这不是成心折磨他嘛!”怪医向杨萧解释道。

“我行医大半辈子,可还第一回见识到如此恶毒的出手!”怪医不禁感慨道。

杨萧也不忍地紧拧浓眉,侧头去问江洛儿,“洛儿,这人可对你说了什么?告诉你凶手是何人了吗?”江洛儿无声地摇了摇头,半晌才悲愤道:“我来得太晚,他仅剩下最后一口气。”怪医与杨萧互看一眼,还是怪医开口劝道:“生死由命,再说我们也不知道他是谁,是好人还是坏人,你何故伤心呢!”江洛儿垂头,望着那张痛苦不堪、死不瞑目的年轻脸庞,良久,才颤声说道:“我虽不知他是何人,却知道他一定不是坏人,将死之际,还不忘向我示警,这样的人必是好人无疑!”怪医奇道:“他向你示警?可我老人家留意了半天,这林中再无其他人了呀!难不成他认为那对他下毒手之人还盘留在这附近?”被怪医一说,杨萧的神色也紧张起来,右手不自觉地按住腰间宝剑。

一阵冷风吹过,江洛儿缓缓站起身来,望向柳林深处,咬牙说道:“凶手虽已离去,我却不愁找不到他!”怪医与杨萧再次面面相觑,怪医不解道:“你如何找到凶手?”“凭我这张脸!”江洛儿沉声答道。

入冬,峨眉半山腰以上已是银装素裹,冬韵十足。

一辆简便马车小心翼翼地行进在山道上,刚过山腰,便被两个持剑女子拦了下来。

“站住!何人闯山?”不待车夫答话,车帘轻轻一挑,一个男孩探出可爱的小脑袋来,声音清脆地答道:“两位姐姐,婆婆得了怪病,想上山拜见掌门,求药治病!”两个女子对视一眼,一女上前,拉开帘子向内望了望,随即叹了口气,侧头对另一女子微微点了下头,另一女子惋惜道:“小弟弟,你们来得可是不巧,若是以往,掌门人必定会倾力救治你的婆婆,可是如今……”男孩急道:“怎么?难不成你们掌门见死不救?”那一直没有出声的女子忍不住开口道:“师姐,这老婆婆病得好像不轻,不如先放他们上山,掌门说不定精神大好,还能给她看上一看。”“师妹,掌门的情况你还不清楚吗?如今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为他人看病!”另一女子应声责怪道。

“可是,掌门一向悲天悯人,最看不得老人孩童受苦,若是此事被她老人家得知,晓得我们不放人上山,她老人家必定会怪罪我们!”“……”马车再次缓慢行驶起来,吱吱呀呀地驶在积雪之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辄痕,车内一个女声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个朴素的小石屋孤立在雪中,屋门紧闭,四际安静无声,一个上了年纪的灰衣女子毕恭毕敬地叩门道:“掌门,有位老妇人生了重病,远道赶来求见!”“请她进来吧!”一个苍老慈祥的声音毫不迟疑地回应道。

老婆婆被小心地搀扶下车,她看上去实在是很老了,鸡皮鹤发,皱纹横生,脸色土灰,眼帘低垂,没人怀疑她身负重病。

小男孩正欲扶着老婆婆走进石门,却被那灰衣女子伸手拦住,只好眼睁睁看着老婆婆独自蹒跚地走进去,石门重又关合……

石屋内。

“你?……”“婆婆,是我!”伸手剥去脸上那层皮,江洛儿吹弹可破的一张脸呈现在老妇人面前。

眼若少女般清灵的老妇人赞许地点头道:“好,怪不得没人能寻到你的踪迹!”老妇人笑着伸出一只手来,“洛儿,这么多年未见,你已是出落成如花少女,传言果然不假!”江洛儿解意地上前一步,轻轻握祝糊的那只手,淡淡笑道:“婆婆却是容颜如昔呢!”“婆婆已是老得不能再老了,“老妇人叹息一声,“这才急着寻你!”江洛儿心中一沉,“婆婆,您一定要我在初八之前上山见您,倒底是为何?”“婆婆的大限将至,临走前想要对你说几句话。”老妇人用另一手拍了拍她,“你的事儿婆婆全都听闻了,婆婆很为你高兴,只是婆婆要问问你,你还想不想回到你来的地方去?”江洛儿只觉脑中嗡地一声响,张大了嘴,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已经掌过灯了,灯光下,一老一少仍在细声交谈。

“婆婆,剑谱一事儿洛儿已有听闻,“江洛儿柳眉紧拧道,“您能告诉洛儿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吗?”老妇人神色黯然道:“这是劫数,峨眉的劫数呀!”“是什么人打这剑谱的主意?”江洛儿追问道。

老妇人叹口气,摇摇头,“婆婆没有时间了,否则一定能查个明白。”“可是,您连洛儿……,那事儿您都能推断出来,怎么?……”“傻孩子,婆婆耗尽几年心力才推断出你的身世,你以为婆婆还真是无所不能吗?”“那……”“好孩子,如今追回剑谱、查清真相便只有靠你了!你可愿意?”老妇人眼中透出一丝狡猾的笑意,不待江洛儿反应,又接着说道:“想必你是不会拒绝的,若不是为你之事儿,婆婆怎会疏忽到被人诱骗爱徒盗去峨眉之宝?”“这,我……”江洛儿苦笑着答不出话来。

“哎,“老妇人惋惜道,“婆婆原本还有意将这掌门之位传给白绫,如今,婆婆也没有其他办法,想来想去只好在我过身之后,将此位传于你!”“什么?”江洛儿惊得一跳而起,再顾不得礼数,胡乱摆手道:“不成,婆婆,洛儿不能!”“这孩子,又不是烫手的山芋,看你急成这样!”老妇人似是早已料到她的反应,慈祥地笑道。

“婆婆,伍白绫接不了您的衣钵,您还可以传给别的弟子嘛!您有那么多的弟子,洛儿可是连峨眉的弟子都算不上啊!”“胡说!你生于峨眉长于峨眉,怎么不是峨眉的弟子!”“不,不……”“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婆婆自有安排!”江洛儿眼珠一转,不依地叫道:“婆婆,洛儿今后势必继任魔教教主,这峨眉掌门与魔教教主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兼任的!”老妇人哈哈笑道:“有什么不可?再说,你先接了这峨眉掌门之位,倒时如何继任那魔教的教主,可该江胜日那老家伙去头疼了!”“洛儿,婆婆将不久于人世,你不会忍心拒绝婆婆这最后的要求吧!”老妇人口气一变,紧接着哀求道。

“可是,婆婆,您也知道,如今洛儿的身份特殊,普天之下不知有多少人在打着洛儿的主意,即便洛儿肯接任这掌门,您难道就没想过,峨眉自此将会因洛儿而不再平静?”江洛儿眼珠又转了几转,还是被她想出推却之辞来。

“不再平静?好呀!峨眉已经平静了好多年了,也该热闹热闹了!”老妇人不以为然地答道。

第二十五章 将军设宴

端平元年正月,在南宋与蒙古大军的合围下,蔡州城被攻破,金哀宗自缢而死,金国灭亡。

蔡州城破后,金哀宗遗骨被带回临安,理宗将其遗骨奉于太庙,告慰徽、钦二帝在天之灵。南宋臣民沉浸在报仇雪恨的狂喜之中。

此时,南宋武林也风波迭起,先是峨眉掌门辞世,接任者便是那牵动无数人心思的神秘少女——江洛儿,消息一传出,各方震动,几乎就在同时,几个颇具势力的北方黑道门派突然共同宣布加入绿林盟,凌宵被推选为壮大后的绿林盟盟主,原本从规模与实力上都远逊于魔教的绿林盟由此一跃成为江湖中举足轻重的一股势力,大有与魔教南北抗衡之势。

这一年,临安的冬天反常地寒冷,距临安百里之遥的魏村也不例外,家家户户都紧密着门窗,试图抵挡屋外的严寒。

村西的一座大房内,一袭柔色棉袍加身的江洛儿若有所思地静立在窗前,望着阴郁的天色出神。她身后的火炉边,一老一少正兴高采烈地争食一只烧烤得肥美流油的野鸡。

“臭小子,别打那只鸡腿的主意,那是我老人家的!”怪医口齿不清地阻止道。

“可您不是正啃着一只吗?”小铜子儿极不情愿地缩回那只已按在鸡腿上的小手,大声地抱怨道。

“鸡脖子不是被你小子抢去了吗?你也不吃亏,来,这爪子给你!”“唔……”厚重的门帘一挑,王兴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大小姐,这是明晚史府酒宴的请柬,潜龙派心腹快马送来的,您去还是不去?”江洛儿用眼角扫了一下那大红镶金边的精美竹柬,沉吟半晌,只简单问了一句,”李知孝确定会到吗?”“属下就知道大小姐会问这个,”王兴微露得意之色地回答道:“属下已着郭子祥打探清楚,姓李的一定会出席这史府的庆功宴。”“那就好!”江洛儿轻轻点头道。

王兴又忍不住摇头叹息道:“要说起来,如今这满朝文武有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巴结这京湖制置使史嵩之啊!人家可是灭金的大功臣,皇上驾前的大红人!据说连这庆功宴的请柬都被抢破了头儿,要不是潜龙也立下了战功,特许携亲信前往,属下还真愁没处给您寻去!”江洛儿笑了笑,突然话题一转问道:“魔教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还不是老样子!”王兴不以为然地答道,”江老教主发了疯似地命人四处找寻大小姐,直说要您回去接掌魔教……”“呲!”背后冷不防传来怪医的一声讥笑,”那老爷子怕是听说你接任峨眉掌门,受了老大的刺激!我说妹子呀,你干脆就遂了他的心愿得了,魔教峨眉一肩挑儿,做这古来第一人,老哥我也跟你沾沾光!”江洛儿转头盯了他一眼,轻轻摇头道:“还不到时候!”她身边的王兴不解道:“您难不成真是顾虑人家说三道四,担心这黑白有别吗?”还不待江洛儿解释,怪医腾地一声就跳了起来,边抹着油光锃亮的嘴角边不满地斥责道:“王兴,我妹子是那种缩头缩脚的人吗?你跟她这么多年了,何曾见她怕过什么?真是越活越不长进了!”“是,是!”王兴可不敢跟他顶嘴,只好满腹委屈地连忙点头认错。小铜子儿一贯受怪医的欺负,眼见王兴也不能幸免,不由得瞪大眼睛,幸灾乐祸地对他偷笑。王兴虽然惧怕怪医,却是不把铜子儿放在眼里,当下挽起袖子就想去拍他……

江洛儿适时开口制止道:“不要再闹了!我说还不到时候,那是因为我执掌峨眉不久,根基还不牢靠,别的不说,肖紫紫之流若不是碍于婆婆的遗名,连对我阳奉阴违只怕都是不肯的,何况,我答应婆婆寻回剑谱一事都还没有着落,这时候怎可节外生枝!”王兴不由得点头道:“大小姐说得极是,只是魔教如今又多了一个对头,听说那绿林盟为了抢夺地盘,已经与魔教发生了几起冲突,老教主他怕是……”江洛儿挥手打断他的话儿道:“这件事儿我自有主张!”心中则是暗想:此事定与自己那惟恐天下不乱的娘儿脱不了关系,只要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自己还是先不要参与其中!

怪医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拍了拍滚圆的肚子,心满意足道:“江胜日那老家伙是自讨苦吃,好端端地将儿子逼走,又管不了自己的孙女,活该他操心操肺,哪像我老人家,吃饱就睡,睡饱就吃,比神仙都要逍遥!”江洛儿瞪了他一眼道:“叫你给人家治病,你却逍遥似神仙!”怪医一听,眉眼就挤到了一块,咧嘴叫苦道:“我老人家也是没有办法啊#蝴那病可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你不是说,叫什么遗传来着?我老人家听都没听说过,你叫我怎么给他治呢?”江洛儿叹口气道:“他身受其苦已有多年,如今又是国破家亡,只有我们能够帮他!你整日闲着,不是与铜子儿抢吃的,就是偷喝库存的玫瑰酿,还是找点正经事儿做做吧!”怪医拍了拍滚圆的大脑袋,也反常地叹息道:“我老人家一辈子钻研医术,临老了,却碰上了这么一个大麻烦,老天爷这不是成心要毁我的名声嘛!”说着,他再无嘻闹之意,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

史府门前车水马龙,红灯高挂,一顶顶官轿、一匹匹军马从临安城的四面八方络绎涌来。沿街聚集了不少平民百姓好奇地张望。

一身戎装、满面威武之气的潜龙身后紧跟着一名武士打扮的清秀少年,两人均是不发一言地顺着人流走进这热闹非常的府邸。

时辰未到,宾客都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高谈阔论,潜龙扫视了一眼当场,压低声音对身后的少年说道:“左前方柱下一身紫袍之人!”少年神色木然,低头间双眸却是亮得惊人,闻言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看似不经意地将视线投了过去。

只见潜龙口中的那紫袍之人,虽已年过中旬,却保养极佳,面白微胖,神采奕奕,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文气与精明,正与两个上个年纪的官员津津有味地聊着什么。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便有几员武将经过与潜龙打招呼,少年规矩地立在潜龙身后,垂头不语。

只听一五大三粗的将领大着嗓门嚷道:“今天可真热闹,莫不是临安的大小官员都到齐了吧!”另一高个将领笑道:“也不瞧瞧今儿是谁请客!”那大嗓门高声笑道:“可不是嘛!”说着,又将一张大饼脸转向潜龙,故作神秘状道,”龙参将你听说了吗?今日来这么多人,可不光是为了巴结史大将军,还有其他缘由呢!”潜龙故作吃惊地追问道:“这我还真不知道,林兄你倒是说来听听。”大嗓门得意地笑起来,又指着另外两个年纪颇轻的将领说道:“你们也没听闻吧!这事儿说不定还与你们几人能搭上关系!”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均露出诧异的神情,只听大嗓门喜滋滋地继续说道:“我听人讲,史将军有意在今日为其独女挑个好女婿!”说完再次得意地瞟了众人一眼,”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要不是我老林早已娶妻,我,我……”他一拍大腿,有些懊恼地重重叹了一口气。

……

潜龙身后的少年似乎对这个消息丝毫也不感兴趣,趁几人仍在闲聊此事,少年默默地走开,尽可能不引起别人注意地靠近了那紫袍官员,只听那人正轻声笑道:“不管怎样,这些将军们是本朝的功臣……”他身边一上了年纪的绿袍老者摇头道:“李大人,话不能这样说,他们虽然灭金有功,可陛下对他们的封赏也实在是不薄,你看从前线回来的这批人,哪一个没有加官进爵?而我们这些文臣呢,辛辛苦苦地在后方置办粮草、安定民心,却被他们视为无用之辈,如今看到我们,武将们各个都恨不得将眼睛顶在额头上!老臣就是不服气!”……

少年正听得入神,冷不防被一个匆匆擦身而过的小厮撞了上来,好在少年反应灵敏,一侧身便轻巧地躲闪开来,那小厮却“哎呀“一声,直挺挺向前扑去,不偏不倚正对上那紫袍的官员。

少年眼中精光一闪,露出不解神情,却是毫不迟疑地出手,一把拉住了那小厮的后衣襟,将他拽了回来……

这一瞬间发生的事儿已引起了那紫袍官员的注意,他定睛打量了一眼少年,又看了看那小厮,眼中的警惕之色才不为人知地退了下去。

这时,潜龙也急急地寻了过来,不满地对少年抱怨道:“兄弟,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离开,”又一指那小厮,斥责道:“你怎么如此毛手毛脚!”想来,他已是将刚刚发生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谁想那小厮也不示弱,一边气呼呼地整理了一下衣衫,一边狠狠地瞪了潜龙一眼,眼神似乎在说,“要你管!”潜龙一楞,少年却是轻轻推了他一下,对他摇了摇头,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小厮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便转身溜走了。

潜龙有些不解地望了少年一眼,那紫袍官员却笑着走了过来,抱拳道:“这不是龙参将吗!”潜龙忙回礼道:“李大人!”“龙参将,这位是……”紫袍官员眼望少年问道。

“啊!这是龙某的一个好兄弟,今天带他来见识见识!”潜龙不慌不忙地答道。

“怪不得,看他刚才的身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早就听闻龙参将在战场上是一员虎将,看来参将身边的人也不简单呢!”紫袍官员意味深长地说道。

潜龙客套道:“李大人过奖了,龙某不过是一介武夫罢了!”少年被他挡在身后,不发一言,只是低垂的眼波不为人查地流转几下,很快又恢复如常。

就在这时,洪亮的鼓声响起,开宴了!

少年趁着跟在潜龙身后入席之际,低声说道:“刚刚那小厮是女子扮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脂粉味。”

第二十六章 史家小姐

史府的酒宴竟是在混乱中收场,谁都没有料到。

起因是一个小丫环惊慌失措地跑到主人席,对上面端坐的那位满面红光的史大将军哭诉了几句,而后大将军便一跃而起,大声吩咐着家人奴仆,自己也急匆匆地离席而去,留下满厅的宾客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直到整个史府开始沸沸扬扬、大张旗鼓地寻人,众人才得知原来是史大将军的掌上明珠、独生爱女不知所踪了!

主人既已无心宴客,客人也只得识趣地自行离去,武将们倒也罢了,不过是感叹几句大将军如何地爱女心切,那些个文臣却是各个板着面孔,有几位更是宛如受了奇耻大辱一般,愤愤不平地指责史嵩之蔑视同僚,居功自傲……

潜龙与少年也只好随同众人离开史府,骑在马上,待行得远了,才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头叹息。

潜龙轻声道:“你以往告诫我不要与史嵩之结交,我还不明所以,如今看来,此人虽具雄才,却绝非成大器之人,今日如此收场,真是想不到!”

少年先是沉默,片刻后才不以为然地开口道:“不管怎样,今日我至少是如愿见到了李知孝,也不枉此行。”

“你觉得李知孝此人如何?”潜龙忍不住好奇地追问了一句。

少年眼中精光闪了一下,略一沉吟,露出笑意道:“与我想象相去无几!不过他的警觉却令我吃惊。”

“你还是认为此人值得怀疑?”

“不仅如此,我直觉他心中必有不可告人之事,只是,会是什么事呢?”

少年目光中露出苦苦思索之色。

潜龙茫然地看着少年,半晌,突然想起一事儿道:“你前些日子叮嘱我打探官府为何下力缉拿各地的杀手与刺客,昨日,我借着与刑部几名官员饮酒之机探听了一下他们的口风。”

少年一听,神色顿显关注。

潜龙继续说道:“据他们说,是几名谏官合力向皇上进言,要借北方大捷之际,整顿地方上的治安,可是不知为何选中了往日绝对无人问津的杀手和刺客下手!”

少年叹息道:“我只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意在报复!”

潜龙不解道:“报复?报复谁?”

少年不答,心中却响起吴常忧心的话语,“洛儿,我刺客盟一向与官家有默契,从我祖上开始经营这生意起,就懂得笼络好官府的重要,何况我们也曾替朝中大臣和地方要员作过几桩买卖,他们有把柄抓在我的手中,没有理由会如此行事呀?你看是不是因为我得罪了那些人,人家开始报复了?我倒也不太担心自己,只是想到人家可以借助朝廷官府之力,就觉得一定要通知你,你今后行事可要小心呀!”

少年想到这里,不禁又叹息一声,正在这时,从远处突然刮来一阵强风,还不待两人反应过来,天气骤变,毫无征兆地,雪花伴着冷风飘然而至……

气温仿佛也随之骤降许多,街上原本就不多的行人已经开始纷纷奔跑躲避,更闻有人惊恐叫道:“竟然下雪了,难不成是战场上死的人太多,老天发怒了?”

原来临安地处江南,气候以温暖潮湿为主,即便是寒冷的冬季,雪花也极其罕见,不知从何时起便有了下雪不吉利的传言。

只听另外有人急忙制止道:“李老三,快闭嘴,你小命不想要了,这种话是随便说的嘛!”

………

潜龙与少年正欲快马加鞭趁雪下大之前赶回住处,却不料从街角猛然冲出一个瘦小的身影来,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也没注意两人的快马,就这么斜斜地撞了上来……

少年机警无比,最先发觉,急忙果断地勒住座骑,这时潜龙也注意到了,但他反应迟了一步,待到他紧急拉住缰绳,试图停下来时,那身影已经冲到了他的马前……

就在两人以为大事不妙,要出人命之际,那马前瘦小的身影竟是不慌不忙,一个纵身,伸手就抓牢了潜龙那匹座骑飞舞的红色鬃毛,同时口中呼哨连声。

说也奇怪,原本疾驰的马儿竟应声止步,只是似乎不满被那人抓疼了鬃毛,鼻中呼呼有声。

潜龙与少年都是惊出一身冷汗,急忙相继下马探查。

少年看真切那瘦小身影的装扮和面容后,眼中竟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来,淡淡说道:“看来我们今晚还真是有缘,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那瘦小的人儿正忙着安抚被自己弄疼的马儿,闻听此言,侧头狠狠盯了少年一眼,不满地冷哼出声。

少年转头对略显焦急的潜龙笑道:“看到没有,这就叫做虎父无犬女!堂堂大将军的爱女怎会被一匹马给伤到!”

“你……”那小厮模样的人儿忍不住跺脚喝道,“你可不要乱说话!”

这人儿一开口,便连潜龙也确信其女子身份无疑,那娇蛮的清脆女声确实骗不过人去。

潜龙有几分不解地指着眼前怒气冲冲的“小厮”向少年追问道:“你怎么确定这就是史大将军失踪了的独女?”

少年轻声笑道:“不过是感觉与猜测罢了,我第一眼在史府见她就确定她是女扮男装,又见她皮肤白嫩异常,猜测应该不会是府中的下人,没多久,史府就开始大张旗鼓地找寻失踪的小姐,我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她的身上,如今见她临危不惧,颇有大将之风,便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没错!只是不知史家的这位大小姐既已逃出府来,为何仍在这街上闲逛?”

“呸#涵在街上闲逛了,人家一时着急,又找不到路……”

“小厮”的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急急地反驳道,不过这样一来,相当于已经承认了少年的猜测。`

潜龙松了口气道:“既然你就是史家的小姐,龙某这就将你送回去好了,免得你的家人担心!”

“不,我不回去!”这位刚刚被确认了身份的大小姐实实在在使出大小姐的性子来,眉一挑,眼一瞪,叫嚷道:“你敢送我回去,我就告诉我爹,说你险些骑马踩死我,说你,说你当街调戏我,说你……”

“别,别,你饶了我吧!”潜龙不待她一句话说完,已是苦笑着求饶道,“我不送大小姐你回府总行了吧!你就口下积德别陷害我了!”

他将视线投回到少年身上,摊了摊手道:“你看该怎么办?”

少年面无表情,目光冷漠道:“既然如此,各走各的!”少年原本就不欲与史嵩之攀上关系,又见这位史家大小姐任性蛮横,已然下定决心不予理睬,说罢,转身就欲上马离去。

谁知那位大小姐却不高兴起来,“站住!”,她大喝一声,几步蹿到少年的面前,双手往腰间一叉,愤声道:“这么就走了?没那呢便宜!你这小子先是在府中无缘无故地冲撞了本小姐,如今又在街头险些伤了本小姐,要想一点责任都不负,想得倒美!”

少年冷冷地看着她,不发一言,倒是潜龙好笑地走过来解围道:“小姐,我这兄弟之前可没有冲撞你,龙某看得清清楚楚,是小姐你不小心冲撞了他!至于这街头的意外嘛,也是龙某不小心,更加怪不得我这兄弟了!”

“不行!你替他狡辩,本小姐可不吃这一套!”

“那,那小姐你想……”

不待潜龙话落,那史家小姐已是急急开口道:“我要你们送我到朋友处暂避!”

潜龙心想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不要被她爹知道就好,打量了一下四周,见路人因天气骤变已躲得不剩几个,就是余下几人也是在没头没脑地奔跑,没人顾上看这“好戏”,当下他用眼神询问少年。

少年却是不为所动,心中暗想这肯定又是一出逼婚闹剧,自己如今头疼之事颇多,那有心情管这闲事儿,况且那史嵩之也不是个有前途之人,对女儿又在乎有加,若是被他知晓,说不定会给潜龙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么想着,少年便冷冷地没有说话,只以眼神示意潜龙离去。

潜龙毕竟因刚刚发生的一幕对这女子心感愧疚,见少年已经示意不去理睬人家,不由生出几分不忍来,“史小姐,我们还有要事,不便相送,不过这天是越变越冷,你还是不要在这街上停留了!”

“什么不便相送,不过是借口罢了,你们往东去,本小姐也往东去,送本小姐一程也不过是顺路嘛!”

潜龙眼见少年已翻身上马,知道少年心意已定,自己也无法改变,不过还是忍不祝烘口问道:“你想去哪里?”

“李知孝李大人的府邸!”史家小姐以为自己的要求被应允,大喜之中,想也未想便如实道出。

潜龙闻听自然是一楞,抬眼望向那马背上的少年,少年原本漠然的目光中闪过一道惊喜的光芒,毫不犹豫地开口道:“既然顺路,小姐还不上马?”

三人两马隐在李府后门外的巷口,探头打量着。

“原来你想偷偷潜进李府去?”潜龙恍然道。

“什么偷偷潜进去,”史家小姐皱眉狠瞪他一眼道,“本小姐这是想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进府去找我那位朋友商量要事!”

“你的朋友是李府的什么人呢?”少年冷不丁开口问道。

史家小姐一听,雪白的面颊当即便染上了一层红晕,扭捏着竟然不肯回答,原本的英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年不以为然地继续说道:“看来是李府的公子啰!”

“你怎会知道?”史家小姐睁圆了眼睛,困惑不解地问道。

少年不理她,只顾在心中盘算。倒是潜龙笑着替少年解释道:“我这兄弟最是聪明不过,略一观察就能猜测出个大概来,况且你刚才羞于作答,连我也能琢磨出你的朋友必定是个男子无疑!”

史家小姐年纪尚轻,平日又被骄宠了,一向高傲自大,不将寻常人放在眼里,谁想今日遇到这清秀少年,不但对她假以颜色,而且还轻易便将她的身份与秘密揭得清清楚楚,怎能不令她恼怒,可她还有求于人家,也只能将怒气强行咽到肚子里,唯有趁少年不注意时对着其后脑勺暗骂几句。

╔──千·秋·网 勘 校──╗

╚─────────────╝

第二十七章 一对活宝

“你打算怎样溜进去?翻墙吗?”潜龙端详了那高大的围墙半晌,忍不住问道。

史家小姐正歪头苦思,听他问起,反倒高兴起来,似是一直在等待这么一个可以表明自己想法的机会,只见她轻蔑地扫视潜龙一眼,紧接着数落道:“你以为本小姐长了三头六臂不成?这么高的墙我可不敢翻,要翻你去翻!”

潜龙自然不笨,当即好笑道:“你若是想求我们替你去找人,直说便是了,何苦绕这么大的弯子!”

“谁求你们了!”史家小姐满面涨红地争辩道:“是你自己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潜龙见她着急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他却不知这位史家的大小姐从小便习惯了颐指气使、呼奴遣婢,从不知相求于人是何等滋味,这才为此先是头痛、后又反驳。

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却在这时开口了,以命令的口吻说道:“将你朋友的姓名、样貌描述一下,最好有信物可以交给!”

潜龙与那史家的小姐闻言都是一愣,潜龙是没想到少年真的答应进府寻人,想到少年的身份,不由急道:“让我去吧!你留在外面安全些!”

史家小姐是没料到少年竟然真肯帮助自己,不明所以,忍不住脱口赞道:“想不到你看起来冷漠无情,却是这般热心的一个人!”

少年没有理她,却是径直对潜龙说道:“你如今毕竟是朝廷命官,若被人发现总归不是件好事,你放心,我会小心行事的!”

潜龙嘴唇动了动,似想再劝阻几句。

史家的小姐却是大喜过望,生怕少年变卦,拉住少年的衣袖,急急地回答起他的问题来。

少年终于揣着一块绣有史家小姐闺名的方帕跃身翻入了围墙……

史家小姐羡慕的目送少年灵巧的身影小时在墙后,忍不住自语道:“好身手呀,要不是我爹死活不肯让我习武吃苦,我怕是也能做到呢!”

满面忧色的潜龙不满地盯了她一眼,心道:你以为你是谁,想与洛儿比,这不是痴心妄想嘛!

史家小姐自然不知潜龙在想什么,仍旧喜滋滋地自语道:“这可真是老天助我,出门就遇贵人,早知这样,在家中闷了这许多年真是冤枉!”

潜龙冷哼一声,也不搭言,只顾焦急地探头观望。

似是过了有一个时辰那么长的时间,就在潜龙急得想要自己冲进去之际,“啪”一声轻响,少年俊秀的身影随之跃然墙头,无声地对潜龙打了个手势。

潜龙领会,急忙赶上前去,与此同时,又有几声极轻的响动从墙的另一侧传来,片刻间,一颗少年圆圆的脑袋浮现在了墙头之上。

史家小姐心情紧张万分,此时看得真切,忍不住兴奋地低呼一声,“猪头哥!”

少年利剑般的目光唰地射到她的身上,史家小姐吓得顿时以手捂嘴,再不敢发出半声。

那圆头少年初见史家小姐的激动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便被墙头上的神秘少年轻拍了一下,顺势被提着衣领向外扔去……

墙下的潜龙眼疾手快,双臂一展,便将圆头少年接个正着。

这一扔一接的配合就发生在一瞬之间,史家小姐张大嘴刚想惊叫,却发现人已平稳落地,又想起少年那骇人的目光,她急忙拼命地咽了几下口水,牢牢地闭紧嘴巴。

圆头少年个子不高,面白略胖,竟似小了一号的李知孝,只不过年纪尚小,看起来虎头虎脑的颇为可爱。

惊惶过后,他大喜地奔到史家小姐面前,兴奋地张口欲叫,谁知大嘴张了几下,硬是没发出一声来,这李府的小公子与史家的大小姐鄂然地面面相觑片刻,猛然间又齐齐将目光投向早已稳稳跳下墙头,正与潜龙肩并肩冷漠地打量着他二人的神秘少年。

少年招了招手,李府公子忙又跑回来,眼巴巴望着他。少年也不说话,又是伸手轻轻一拍,李府公子随之呻吟出声。

“猪头!我前日就给你传信一起私奔,你没有收到吗?”待几人远离了李府,史家小姐发现情郎无恙后,娇蛮秉性便暴露了出来,兴师问罪地质疑道。

李府公子惊魂稍定,苦着脸回答道:“信我是收到了,可我不敢,你不知道,我姐突然回来了,你也知道我有多怕她!”

“呸!什么姐姐,你可真是没用,又不是你娘生的,不过是年前你爹带回家来的野丫头,你还一口一个姐叫得蛮亲热的,真是个猪头!”

“嘘,小声点!你不知道,连我爹都有些怕她,更别说我了!若是我们背后骂她,被她晓得了,我们的小命儿说不定都保不住了!”

“没用的东西!你就那么怕她?”

“嗯!嗯!”李府公子急急地应道,似是生怕史家小姐不相信一般,他又接着补充道:“听说,她前些日子跑到北边很远的地方找什么人,结果没找到,又急又恼,回来就拿身边的人粗气,如今都没人敢靠近她三丈以内的地方,你说我怎能不怕她!”

“哼#糊能怎样,难不成还能将人吃了?”史家小姐驳斥道。

“你,你还别说,自从她来到府上,府里,府里还真是莫名其妙地先后失踪了,失踪了两个小丫环……”李家公子有些口吃起来,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

“骗谁呀!我才不信呢!”史家小姐娇俏的小鼻头皱了几皱,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你是没有见过她,”李家公子继续哆嗦道,“见过她的人没有不怕的,真的,如今一看到蓝色我的双腿就直打颤,她身上就仿佛聚集着一股,一股……”似乎是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又似想到什么骇人之物,总之他竟一时间说不话来。

原本一直安静地站在这对小情侣不远处的清秀少年,听到“蓝色”两字,猛然间心中一动,眼中闪过一道惊诧之色,突然沉声发问道:“你那姐姐是否鹅蛋脸,面色苍白如雪,声音如潺潺溪水中浮动着几块坚冰,清丽中遮着冰冷,终年只穿蓝衣?”

“你,你怎么知道?莫非你见过她不成?”李家公子诧异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问道。

少年面色不然,眼中却闪动起复杂之极的神色来。

“你是不可能见过她的呀#糊从来都神神秘秘的,不肯轻易见人!我爹接她到府上来时,还曾严令家人奴仆不准泄露半点风声!”李家公子不肯罢休地追问道。

“不过是一个故人罢了!”少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之后便再次沉默了下来。

这时,几人正站在距临安城墙不远的一处空巷里,风雪已停,寒冷之意却是未去。

潜龙见少年不再理睬两人,便好心地劝道:“你们真想好要私奔了吗?看你们年纪还小,这样从家里跑出去,今后可怎么生活呀?”

李府公子尚未从心中的恐惧中解脱出来,只楞楞地望着潜龙,史家小姐却是神秘地一笑,道:“本小姐怀中揣了好几张银票呢!不怕!”

潜龙闻听,不由摇头好笑道:“你带的银票想必都印有你爹的名头,只要一拿出来兑现,还不叫人抓个正着!”

“什么?银票上印着我爹的大名吗?”史家小姐显然从未想到过此事儿,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就从怀中掏出了七、八张银票来,慌忙查看起来。

“这可糟了!”她一张张看过,急得大叫道:“我光注意银票的金额了#涵知道这上面还印着我爹的名字!”

她无助地跺着脚,一眼瞟见自己的小情郎也眼露同情之色地注视着自己,当下恼道:“猪头,你从府里跑出来时,可记得带银两在身上?”

李府少爷委屈道:“我当时正趴在书桌上睡觉,被那小哥唤醒,一见你的绣帕,就急急地跟着他跑出来了,哪里还顾得带银两?”

“真是个猪头!”史家小姐恨恨地骂道。

一对小情侣,一个气恼地埋怨不休,一个好脾气地苦着脸挨骂。

潜龙再也看不下去,凑到少年近前,低声问道:“这两个小家伙该怎么处置?”

少年从沉思中抬起眼来,看了一会儿,突然沉声道:“不要吵了,你们这就各自回家去!”

小情侣双双转过头来望向少年,似乎都有些惧怕于他,一时间谁都没敢再出声。只有那史家的小姐委屈地眨了几下大眼睛,低声道:“可是,已经跑出来了,怎么回去呢?”

少年冷声道:“叫开大门,径直走进去!”

“可是,我爹回责骂我的!”史家小姐又轻声道。

“是呀!是呀!我爹这会儿说不定也发现了,我一回去,一定会被他教训!”李府公子也帮腔道。

“不回去,身上又无银两,难不成你们想饿死、冻死在外面?”少年冷笑反问道。

“这,”李府公子显然也是娇生惯养的人儿,一听这话,仿佛已经看到自己饥寒交迫地倒在街头一般,不由打了个冷颤,转头与史家小姐商量道:“清儿妹妹,我看,我们还是各自回府吧!这私奔一事儿,待我们准备周全了再做也不迟!”

史家小姐虽然不情愿,不过估计那脾气极大的冷漠少年也不会好心到借给自己银两的份儿上,又见小情郎已经动摇,说得也颇有些道理,难过了半响,也只好点头同意。

待到潜龙与少年将这对私奔不过两个时辰的小情侣悄悄地送回各自家宅附近,目送他们离去,两人才对视一眼,终于人部住笑出声来。

潜龙好奇问道:“你口中的故人是谁?我可认识?”

少年笑意尽去,半响才点头答道:“虽然你也认识,不过我相信你对她早已是陌生之极!”

“是谁?”潜龙还没来得及问出声来,只听少年似是自语道:“怪不得近来没有她的消息,原来是到北方去了!难不成是问了寻他?”

第二十八章 意外消息

魏村。玫瑰园

冬季的玫瑰园萧条冷寂,玫瑰的残根都被枯叶包裹的严严实实,很难想象夏季来临是这里将是怎样的一片妖娆花海。

江洛儿与王兴静立在这残景之中,轻声地交谈。

“现在想来,你早前向我提及临安城内突然冒出一个神秘女子,武功奇邪,欲寻我行踪,,那定然就是她了!湖畔柳林中惨死的男子也必定是折在他的手下……”江洛儿一字字缓缓的说道。

王兴闻听,竟不自觉得打了个哆嗦,他是听说过那人的死状的。“大小姐,她,她为何要杀那人?”

江洛儿眼角轻轻抽动了一下,冷笑道:“这还用问吗?剑谱遗失必定是与她脱不了干系!”

“她要那剑谱何用?”王兴想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也不知道呢!”江洛儿凝神望向远处。声音中隐隐透出迷茫,“本想着既然杀人灭口,下手之人必定会寻上我所假扮得少年,毕竟那被杀之人曾向我扮的少年泄露过几句口风,谁知那么久都不见动静,却是因为她离开了临安,去寻他了!”

“真没想到,二小姐,不,那丫头竟也会动情,属下还以为……”

“你以为他必定是个冷血之人吧?”江洛儿侧头看了王兴一眼,口气嘲讽到。

王兴咧了下嘴,随即又皱眉:“听您说起她练得邪功,属下估摸着她的血怕真是冷的,不然怎能饮下活人之血!”

江洛儿轻叹一声,低头不语,良久才道:“他师兄是拼了命要除去此疾,她却是硬生生不肯放手,功力是长了,人却也毁了呢!”王兴皱了皱眉:“她又是如何进了朝廷命官的官邸,做起了李府的大小姐呢,真是奇怪,若不是您误打误碰上了,谁能想到他早就潜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了呢?”

江洛儿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必定又是镜花那女人倒的鬼,除了他谁还会有如此心机!”

“既然知道了她的踪迹,不如就直接除了他”王兴试探地问道。

江洛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半晌才轻声道:“怕不是那么容易!”

“您打算……”

“我打算请人帮忙,”江洛儿接了他的话去,“一是探探到底何人要那剑谱,二是……”

“您还是不愿与她正面为敌呀?”王兴神色了然地叹息道。

江洛儿不置可否,只是微微摇了下头,“可我要是请他帮忙,怕也是在难为他。”

王兴狡猾的笑道:“一个愿到战场上去寻找心上人的女子,想必心上人的话是愿意听得。”

江洛儿听到,却是不由得垂下头去,过了很久,才转头盯住王兴道:“我这样利用别人,你没有觉得丝毫不妥吗!”

王兴露齿一笑,反问道:“有何不妥?这样不是对大家都好?那丫头能够见到心上人平安,那位小王爷也可趁机劝一权她,我们则是不必费心费力的去对付那个您一直不愿出手对付的丫头!”

江洛儿凝视他半晌,终是点点头道:“我的心意你倒是捉摸得一清二楚!”

王兴嘿嘿笑道:“这么多年了!……属下这脑袋也不是纸糊的!”

两人正说着,远远瞧见从村中一溜烟儿跑来一个人。

王兴奇道:“这小子吃错药了不成,不是吩咐过不许人过来打搅的吗?”

江洛儿柳眉微微挑了挑,不动声色道:“怕是来人了,刚刚隐约瞧见有马车进了村。”

铜子儿气喘吁吁地爬上山腰,通红的小脸上满是不乐意的神情,一见江洛尔便气呼呼的说道:“那个死皮赖脸的家伙又来了,还说有急事要与大小姐商量!”

王兴一瞪眼道:“说过你小子儿多少次了,不许对吴公子无礼!”

铜子儿斜着眼,不以为然的说道:“我又没当着他的面说……”

江洛尔抿嘴一笑,适时地说道:“吴常难打来一趟,必是真有急事,我们这就回去吧!”

吴常手捧一杯热茶,不急着喝,只是专注的盯着江洛儿看,看她秀发如云,肌肤胜雪,秋波流转间含笑俨然,竟是有些痴了,不觉叹道:“洛儿,如今要见一次你的真面目可是真难,非要跑到这偏僻的山谷来,还得是有要事才能来!”

江洛儿微微一笑,没有出声,倒是那跟前的铜子儿不怀好意的哼了一声,冷冷瞪了吴常一眼,转身跑出屋去。

王兴急忙苦笑着解释道:“吴公子,这小子皮又紧了,你可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吴常不以为然的挥挥手,放下茶杯,正色道:“我这次来是因为有了黑燕的消息。”

江洛儿原本波澜不惊的神色顿时生出些许的变化来,眼帘一挑,紧紧盯住吴常:“竟让你找到了!”

吴常笑着点了点头道:“是黑石,也算是他将功折罪……”

未待他说完,门帘一挑,杨萧与怪医先后走了进来,怪医边走边埋怨道:“什么事儿,铜子儿非叫我老人家看看,莫不是有人病了!”

杨萧未语,眼光流水般在吴常身上停留了一会,便无声地做到江洛儿近旁。

只听王兴咬牙道:“可不是,铜子儿那小子找打,到时还真需您老人家给他瞧瞧。”

江洛儿以眼神制止祝蝴,认真地对吴常说道:“黑燕她如今在哪里?”

吴常的目光扫过杨萧平静的脸庞,才对上江洛儿格外严肃的凤眸,叹了口气说:“在魔教总坛……”

一时间,房内的人全部沉默下来,王兴的眼珠转了几转,随即便颇为忧心的望住江洛儿。

江洛儿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王兴咬了咬牙,低头道:“属下想起邹左使月前送来的密报,提到老教主身边出现一个艳丽女子,甚得老教主的欢心……”

江洛儿面色一寒,迅速与吴常对视一眼,吴常苦笑着自语道:“她竟打了这般主意……”

江洛儿盯住王兴道:“你怎不早对我说?”

王兴神色委屈道:“邹左使并未详说那女子的来历,只简单提及是由紫赏长老带给老教主的!属下想,自裳长老也不是第一回这样干了,所以……”

“那个妖妇!”江洛儿冷哼一声。

杨萧凝眉道:“他想做什么?”吴常看了看他,叹口气道:“还能做什么,变着法子想整治洛儿呗!”

一直在旁边听得晶晶有味的怪医突然开腔道:“即便他做了洛儿的后奶奶又如何,我妹子可是连他那个亲爷爷的面子都不给呀!”

江洛儿面色微微潮红,“她这么折腾明摆着要引我回去,用魔教和我祖父来与我讨价还价。”

王兴不解道:“她凭什么能与大小姐讨价还价,老教主难道还会娶了她不成?”说这话儿时,他的目光缠上一连幸灾乐祸的怪医。

江洛儿抬头看了看吴常,吴常眼光闪动几下,有些恼怒的开口道:“凭他的本事,若是真存了这个心,也不是不可能的。”声音建低,有几分不知名的情绪暗含其中。

杨萧盯着江洛儿,良久,轻声道:“洛儿,我们回去一趟吧!”

江洛儿半垂的睫毛震动了一下,没有抬眼,只简单的“嗯”了一声。怪医急忙叫道:“我老人家也要去,看看江胜日那老家伙被小美人迷的神魂颠倒是副什么模样。”

江洛儿这才抬眼扫视了一眼屋内众人,对怪医说道:“你目前走不开,还是留下吧!”怪医大嘴一噘,不情不愿地盯着江洛儿,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反驳。

江洛儿的目光最终落在吴常身上,沉吟半晌道:“到底是你的人,你是不是也走一趟呢?”

吴常摊开双手,无奈道:“她不会是只冲你一人来的,我不去也得去呀,何况……”他想说,何况只是难得的机会能够与你相处,可是看了一眼降落而身旁的杨萧,他终是没有说出口……

深夜,江洛儿静静走到院落最深处的一间小屋前,刚刚站稳,房门便从里面被轻轻推开,一个高瘦挺拔的黑影闪身而出,定定的立在江洛儿面前。

江洛儿声音轻柔道:“怪医说你近来好多了!”黑影沉默的点了点头,半晌才道:“总是不能去除病根!”

江洛儿轻轻叹道:“别急,给怪医多些时间再想想办法。”

黑影垂下头去。江洛儿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之色,终于还是开口说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黑影抬起头来,漆黑的夜色中可见他微微泛红的眼眸闪闪发光。

江洛儿声音压的及低,“莺莺在临安,”说完,黑她定定的对上黑影的眼光,见他仍是沉默不语,叹了口气,又道:“她必是不放心你,寻了去。”

黑影眼中的光芒骤然暗了几分,转瞬却又回复如初。

“我想你去见见她,”江洛儿顿了顿说道,“劝劝她不要练那邪功,再探探她是如何卷入峨嵋剑谱之争,行吗?”江洛儿的大眼眨了两下,最后一句说的及其轻柔。

黑影突然苦笑出声道:“洛尔,你应该知道,你求我的事情我总不会拒绝。”江洛儿侧了侧头,目光转向别处,半晌才开口道:“这件事儿不一样,你不愿帮我,我能理解。”

黑影轻轻摇了下头,“洛尔,我一定帮你。”语气坚定而执着,没有半分犹豫。

江洛儿的心中暗自叹息……

第二十九章 茶棚惊闻

路边的茶棚,几把简陋的桌椅,一位驼背的老人,在长途跋涉的行路人眼中无疑是一道可人的风景。

坐在棚下,喝口清茶,浸在南方冬季凉爽的气温里,一袭青灰长衫的吴常舒服的呻吟了两声,笑着说道:“好久没有这般赶过路,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杨萧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只管低头继续喝茶,依旧做少年打扮得江洛儿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侧头看了看在棚外吃草的三匹骏马,心中盘算着按照这个速度还需多久才能达到目的地。

吴常看两人都不答话,有些无奈的谈了口气,拉了拉衣角,素性靠在木椅上闭目养起神来。

清静了没多久,一阵飞扬的马蹄声逾见清晰的传进几人的耳中。只听一个青翠的声音老远叫着:“师姐,前面有茶棚,我们歇歇脚吧!”

待到两骑奔至近前,江洛儿自然而然的扫过一眼,随即便轻轻的“咦”了一声。声音虽轻,却还是被杨萧和吴常听到,两人不约而同的放眼望去,眼中均闪过一丝异色。

来人是两名正直芳华的青春少女,身着一式的白衣,腰佩一式的长剑,就是发饰也大同小异,咋看宛如一堆双生姐妹,只是令三人惊异的却是她们各自右上臂上缠绕的那块黑缎。

那样的黑缎江洛儿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因为他外衣之下同样的地方也缠着一块。作为峨嵋的新任掌门,他上任后颁布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峨嵋门下弟子每人臂缠黑缎,为过世的老掌门戴孝一年。

两名少女先后下马,一前一后走进茶棚,先前那清脆声音再起:“老伯,一壶清茶,快些!”

驼背老人笑呵呵的应了一声,也不言语便去沏茶!

那清脆声音的主人显然不泿事故的小姑娘,眼睛一转看到江洛儿三人,想也未想便张口对身旁的女子说道:“师姐,那三位公子生的好俊!”

吴常此时嘴里正含着口茶水忍不住笑意,险些一口喷出来。抬眼正对上江洛儿的目光,竟故意眨了两下眼睛,似乎在说:你这掌门怎么当的,怎么门下弟子如此“好色”。

江洛儿心中暗叹,此时又只能强忍着无法发作,只好垂下眼帘对吴常的笑讽视若罔闻。那师姐显然已经对自己师妹如此直率的言语习以为常,只是轻描淡写的斥了一声:“不要乱说。”

“我哪有乱说”小师妹显然有些委屈。“明明就是生的俊,怎么还不能说。”

她那师姐忙一把拉他坐下,又不好意思的转头对江洛儿三人苦笑致歉,只是目光飘过白衣冷峻的杨萧时,眼神不由得一滞,面暇上顿时神奇两团红云。

江洛儿又是叹了口气,看看杨萧,瞄瞄吴常,面皮下的一张粉脸有些炙热起来,心中埋怨,为何峨嵋的弟子一个个竟似没见过帅哥一般,这么不给自己争气。

杨萧倒也罢了,一向对人冷漠疏离,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可那吴常一路上早就闷坏了,此时好容易碰上有趣之事。眼底的笑意一块溢出,瞧得江洛儿心中郁闷不已。

三人都未说话,却听那边的两少女开始轻声交谈起来。

“师姐,你说师傅为什么派我们二人赶去见掌门呢?我们跟掌门又不熟!”

江洛儿心道:我跟你们也不熟。

“师姐,你说我们若是真见到了掌门,应该说些什么呢?”

江洛儿心道:都不知要对我说什么,你们还来找我?“师姐,你说掌门为什么要择婿呢?”……

杨萧与吴常手中的茶杯均是一抖,两人迅速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侧头向江洛儿看来。

江洛儿素性抢在两人目光到达之前就快速的垂下眼睑,心底唉叹一声:不是真的吧?

那师姐温柔的声音响起:“不是掌门想择婿,是她的祖父要帮他择婿!”

“还不都是一样,反正掌门要嫁人了。”

江洛儿不由愤愤的想到:这个小丫头,那天一定要找机会好好教育教育她。

“师姐,你说掌门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小师妹继续好奇的追问道。

江洛儿虽然拼命的低着头,仍可感觉到身旁两双满怀疑惑又火热非常的目光。

“掌门那般的人物,我还真想不出什么样的人能够配得上她。”

“就是呀!”小师妹语气中带着七分自豪三分羡慕道:“那天虽然隔了好远看到掌门,就已感觉她生得极美,又那么有本事,连我们这些做弟子的都觉得荣耀呢。

江洛儿在心中快速的琢磨了一番,这么大的事儿自己却没有接到消息,想必是在自己离开临安之后发生的,至于一路上都没有听闻,怕是因为自己这一行人只顾赶路又没有走官道,所以错过了,可是这会是真的吗?难道黑烟唯恐召唤自己回去的砝码不够重,又抛出这么一颗重量级的?如果真是如此,他这么做可是未免太毒了,真真应了那句老话:最毒妇人心!

杨萧心中的震撼不再江洛儿之下,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默默地守在江洛儿身边,亲眼看着她一天天长大,长成一个千娇百媚,倾国倾城的美女,长成一个智慧干练,能文能武的奇女子,他的内心早就被一种复杂而又矛盾的心理所充斥,一方面深陷于对她的爱沐浴宠溺中,一方面又被她时时回避感情的态度所折磨,他只盼着就这么平静的守在他身边,直到他自己想清楚了到底欲情归何处……

吴常的心则是重重得一沉,他清楚地知道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如果是真的,那么自己这个既不被江洛儿放在心上的追求者,又无法名正言顺的摆出身份去求亲的刺客盟盟主,可真是一丁点的优势都不具备!盯着对面神色复杂望向江洛儿的白衣男子,他的心更是狠狠地抽动,自己连他都是无法比地呀……

这边三个人心事重重,那边一对姐妹花仍在交换着彼此的看法。

“师姐,听说掌门有预见未来之能,你说他能不能预见谁能成为她的夫婿呀?”

“嘘!这话儿可不能随便说。”

“怕什么吗?这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们的掌门是当世的活神仙,人人都在说,我为什么不能说?”小师妹不满的回应道。

他的师姐想必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话的语气也变得严厉了三分,“师傅不是多次嘱咐过吗,你全都给忘了,别人可以随便说,我们却是万万不可,这是对掌门的大不敬。”

江洛儿微微扬起的眼角随即捕捉到那小师妹吐舌头的可爱表情,倒觉得喜欢,心想这女孩单纯直接,与当年的影凤颇有几分相似,可以考虑今后将她放到自己身边来。

这么想着,他抬眼看了看杨萧与吴常,见两人均是闷声不语各自发呆,不由轻咳了一声提醒道:“该赶路了。”

杨萧仰头喝下最后一口茶,漠然的站起身来,吴常目光闪烁的定了江洛儿一眼,也无声的动了起来,江洛儿随手扔下一块碎银在桌上,提步跟上两人。

没走几步,却被那驼背老人唤住:“几位公子,茶钱可用不了这么多。”

江洛儿火头笑了笑,闷声道:“拿着吧。在驼背老人得致谢声中,一个温柔却带着几分羞涩的声音轻轻插了进来,“白衣的那位公子,可否留步?”

声音不大,却清楚明白,这几人中,白衣公子飞扬小莫属。

杨萧诧异的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江洛儿与吴常也不解的望向那出言挽留的女子。

女子面色已然绯红,竟有几分扭捏之色,他身边的小师妹忍不住推了她一把:“师姐快问呀!”

偏偏那女子更是羞得说不出话来,他那小师妹一急,干脆几步走到杨萧近前,嘻嘻笑着问道:“我师姐想请教你的尊姓大名。”

杨萧一愣,抬眼见那女子正几分含情几分羞涩的望向自己,顿时心下明了,冷哼了一声,又扫了一眼江洛儿,与他相视了一瞬,转头便走。

吴常也看了一眼江洛儿,顿了顿,终是没有说什么,摇摇头也跟了上去。

江洛儿恨恨的盯了他们二人的背影,不由得左右为难,杨萧的身份是不便此时透露的,可那姑娘显然是对杨萧动了情,就这么冷冰冰的不理不睬肯定会伤了人家的心,况且人家怎么说也是自己门下的弟子呢。

她硬着头皮转过身来,望向那面色几近煞白的女子,咳了两声,闷声道:“我大哥,我大哥他不喜留名,请别见怪!”

那女子一时失望之极,一时间紧咬嘴唇,盯着那离去的白色背影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他那小师妹则冲着江洛儿发起脾气,“不过是想问他的名字,竟然如此无礼,你那大哥怎么这般不近人情!”

江洛儿叹了口气只好又闷声解释道:“他一向如此,请别见怪。”心中想到,这两少女也算是异类了,敢于追问男人的名字不说,问不倒还好意思迁怒于人,在这个时代真是罕见。

想来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江洛儿不待少女再开口,急急转身向二人追去,脑后不出所料的传来少女的忿忿埋怨之声……

第三十章 复仇女人

夜已深了,帐内的油灯仍熊熊卷着火舌。

身材伟岸的男子凝神读着手上的卷宗,灯光将他投在地上的影子拉的极长。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着,浑身上下只有眉头在动,确实越皱越紧。终于,他转过脸来,面向帐口规矩站立的红脸大汉,沉声问道:“萨勒尔,这是怎么回事儿?”

大汉的脸色愈发难看,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半晌,才结结巴巴的开口道:“将,将军,这个我也不清楚,突然就传来了这个消息,我……”

“忘了我当初是怎么交待的?”忽必烈猛地将卷宗摔在案上,怒声打断了萨勒尔底气不足的声音。

“我说过,有关她的消息一刻都不得耽误,怎么他要择婿事儿到现在才传过来?”

“可,可是我们的探子已得到消息就,就以最快的速度传回来了。”萨勒尔园鼓的脸蛋涨得黑红,垂下头,低声辩解道。

“事情都出了才传回来,我养那帮饭桶有何用!”

“那,将军的意思是……难道是要在事发之前就……”萨勒尔迷惑的抬头看像他最为敬爱的将军。

忽必烈不满的冷哼一声,心知对自己这个忠心耿耿去却还不够精明的贴身侍卫发怒也解决不了问题,他忧心地将目光投向灯火,长久的沉思不语。

魔教总坛,这几天的气氛出奇的诡异,左使邹琰在周到热情的迎接了又一拨前来提亲的江湖豪客后,转过头来却忍不住深深地叹息,眼角余光扫到身边众人都用一种紧张而又担忧的眼神顶住自己,她更是深深地摇了摇头,心中默念着:大小姐,属下这也是没有办法,相信您明察秋毫,不要迁怒于属下呀!

邹延没有想到,他心中念着的那位大小姐当日黄昏就稳稳得坐在了他的面前。

江洛儿考虑到吴常的特殊身份,并没有光明正大的走入总坛,而是动用了很早之前就安排邹延布置的暗道。那时是想着有朝一日可备不时之需,没想到如今还真派上了用场。

邹延小心地打量着从见面后就保持沉默的的江洛儿,见她脸上不喜也不怒,心中反而打起鼓来,忍不住像江洛儿身边的杨萧头去探寻的目光,杨萧端着茶杯,并未往嘴边送,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茶水,对他的目光并不理睬.邹琰忙垂下头去,他还没有胆量去注视降落而身边的那名陌生男子,经验告诉他,大小姐选择轻易不动用的暗道那是一定有原因的。

良久,江洛儿终于开口道:“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邹衍一门心思盘算着如何回复大小姐关于老教主一意为她择婿之事,没有料到江洛儿问了这么一个仿佛不着边际的问题,不由得愣了一下,但他毕竟贵为魔教左使,头脑敏锐,反映迅速,再加上长期以来对江洛儿异于常人的言行已由相当的了解,因而只是短暂的迟疑,很快便恢复了常态,恭敬答道:“回大小姐,老教主有意续弦之女自称吴艳儿!”

江洛儿秀眉微挑,快速的玉吴常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开口问道:“祖父”她又些生硬的叫出这个称呼,“他是因何起意要为我选夫的?你探听出来了吗?”

邹衍沉默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轻声回道“回大小姐,属下无能。”

“噢?”江洛儿有些奇怪的盯着他。

“那个……”邹衍偷偷吞了一下口水,“自从吴艳儿取的老教主的欢心后,他老人家性情大变,对教中事务不再热衷,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那女子身上,而且严令旁人不得打搅,是以属下派往老教主身边之人往往找不到机会……”

不待他说完,江洛儿已挥手制止他道:“这怪不得你,那女子也是个有心计有手段之人。”

邹衍脑中随即便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来:大小姐必定是认识那女人的,看来一定是那女人在背后捣鬼,否则老教主怎么会突然莫名其妙的冒出这么一个疯狂的想法来。

“你去想个办法,我要单独会会那个女子,不要让旁人觉察到。”江洛儿沉思半晌后缓缓命令道。

当晚,魔教总坛发生了一起不大不小的火灾,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是老教主新爱的丹药房却被大火轻易的付之一炬。

江胜日得知消息后,连外衣都没有穿好,就咆哮着冲去现场。

寝宫里,深红色的大床上,只余一个丰满妖娆的女子懒洋洋的卧躺在上面,分外冰冷的目光直直盯着床顶那一层层飘渺暧昧的薄纱,也不之心中在想着什么。

良久,她翻了个身,眼尾余光不经意间瞟见了一抹陌生的月白色衣角,他的动作瞬间停止下来……

“久违了,黑艳,……”江洛儿的声音平静而低沉地想起,仿佛不带任何的情绪,尾音却拖得稍微有些长,像是连着一声叹息。

好长时间里,两个女子一卧一立,目光没有对视,彼此都保持着沉默。终于,床上女子平静的做起身来,面对着俏生生立在自己面前的江洛儿妩媚无比的展颜一笑,柔声说道:“江大小姐,久违了。”

她的脸上闪动着一丝奇异的光泽,仿佛在极力压制着心底的激动和喜悦,“你终于出现了!”

他依旧妩媚的笑道:“我最终还是将你引出来了。”他眼波流动,似乎在数说着一件无比骄傲的事情。

江洛儿目无表情,轻轻的点头道:“不错,是你引我来的。”

黑烟的目光渐渐冷却,宛如凝固般死死盯住面前的绝色少女,声音中充满着一种报复的快感,冰冷而邪恶,“没有想到吧,我会出现在你祖父的床上,很快会嫁给他.我鼓动你的祖父为你遍天下的挑选夫婿,势必为你寻一个有财有势的郎君。”

“是,我原本没有想到。”江洛儿依旧声调平静的回答道。

黑艳的眼中现出一丝妖娆的色彩,冷笑道:“你抢去了我的爱人,我该如何回报你!”

江洛儿不语,只是静静的注视着他。

“想来想去,似乎让你也得不到自己的爱人才公平呢。”黑艳娇媚的笑道,雪白的脸颊因兴奋而涨的绯红……

良久,江洛儿终于开口了,他先是叹了口气,缓缓吐出三个字:“值得吗?”

“值得!”黑艳将光洁的额头高高抬起,利落而坚定的答道。

江洛儿轻轻摇了摇头,“我看不值得,”他的目光扫过那张耀眼的大床。

黑烟不以为然的冷笑道:“我已经一无所有,唯有这身子还算是有些利用价值,我没有可能失去太多!”

江洛儿又摇了摇头,“不对,你这次是将自己仅存的那点尊严也失去了!”

“尊严?”黑艳轻蔑的笑了笑。

“我并不在乎你是否会嫁给江胜日,”江洛儿一本正经的沉声说道。“事实上,我唯一真正在意的长辈只有我爹!”

江洛儿的目光深深的盯进黑艳的眼眸中,“相信我,你的所作所为虽然能够给我制造一点小麻烦,却伤害不了我,真正伤害的只会是你自己!”

黑烟的冷笑从眼中,口中蔓延开来,身子开始微微的颤抖起来……

猛然间,她的笑意僵在了脸上,目光难以置信的落在江洛儿的身后,“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吴常没有出声,他的没心拧的死紧,神色复杂的注视着黑艳。

“是你!”黑艳转瞬间醒悟,狠狠的盯住江洛儿,“你竟有办法将他偷偷地带进来。”

“这里毕竟是我的地盘呀,你难道忘记了!”江洛儿轻声提醒道。

“你,你不怕我告诉你的祖父?”黑艳咬牙切齿道。

江洛儿再次摇头:“你别忘了,我现在也差不多是半个教主呢,我与江胜日谁能管的祝涵还不好讲呢,何况,”她侧目看向身后的吴常,“我也不认为,你还有机会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江洛儿说完,轻轻的转身,缓缓的向外走去。

在门口,他隐隐听见吴常冰冷的声音想起,“你这么快就忘记了盟规了吗?”

随后,是一双膝盖重重撞击地面的声音……

江洛儿轻叹一声,紧走几步,抬眼对上门外黑暗中一双晶亮闪动,充满疼惜与关爱的眼睛。

“杨大哥,这女人怎么会这样傻呢?”

杨逍的眼睛眨动了两下:“她嫉妒!”

“可我从未喜欢过吴常,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怎会不清楚?”

杨逍沉默下来,良久才声音微带干涩道:“吴常的心放在你身上,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在她看来,便是你抢走了他。”江洛儿听了,也沉默下来,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良久,杨逍别过脸去,轻声地问道:“选婿那件事儿,你想好怎么应对了?”

江洛儿苦笑一声,淡淡应道:“是很麻烦呢!”对上杨逍投视过来的目光,无奈摇头道:“我目前还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

╔──千·秋·网 勘 校──╗

╚─────────────╝

第三十一章 选婿风波

江洛儿坐在杨萧的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小巧的雕花木桌,桌上只摆着一套青色酒具。江洛儿用一只手支着头,身子微微倾斜着靠向桌沿,神情有些疲惫,有些倦怠。

“已经两天了,杨大哥,吴常将黑艳带走已经两天了,江胜日那老爷子也折腾了快两天了,你说,会不会真的将他给逼疯了?”

杨萧本在专心的读着手中的一本剑谱,虽然不是社么绝世武功,但对他这个悉心习剑之人却仍是如获至宝一般,更何况这可是在转移江胜日的宝贝丹药时偶然发现的,必定是有社么理由令江胜日将它单独地藏在那件房里。

听到江洛儿的发问,杨萧将视线从剑谱上拔出来,目光温和地望向她,”这是你事先就料到的,不是吗?”

江洛儿面露无辜道:”可我没想到那老爷子会急成这样,看来他对黑艳还是真有些感情的。”顿了顿,眼中现出几分担忧之色,又道:”你说,要是老爷子真有个好歹,我爹爹还不是扒了我这一层皮呀!”

杨萧深知自己的师傅确实是个极孝顺的人,江洛儿的担心也不是空穴来风。

江洛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突然换上一种忿忿不平的神情,”爹爹他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来关心我一下,我可是他唯一的女儿呀!”

杨萧不由得好笑,他隐约感到江洛儿或许是在吃自己母亲的醋,果然,江洛儿继续不满地说道:”我那个娘也真是的,合也好分也罢,总这么避而不见,吊着我爹爹,真是耽误事儿!”

杨萧觉得自己不方便在背后评论那位从未谋过面的师娘,因而只是默默地看着江洛儿,不发一言。

江洛儿小小地发泄了一番自己的不满,转眼对上杨萧了然的目光,心头到也平静了不少,伸手端起酒杯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已达成了一半,那另一半看来还是再想想办法!”

杨萧也端起了酒杯,与江洛儿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十足地一饮而尽。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骤然传来,江洛儿眉头一皱,不满地哼了一声道:”难不成天要塌了,怎么急成这样!”

话音未落,一个矮胖的男子满头大汗地跑上了楼。

“大小姐,您快去看看吧!”他惊慌失措地叫道。

江洛儿认得此人是邹琰的心腹之一,平日里看着倒是精明的一个人儿,心知怕是是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了,只好压下心中的不满,沉声问道:“什么事儿?说清楚!”

“是,是教主回来了……”

江洛儿闻听一塄,”你说社么?我爹爹回来了?”

“嗯,嗯!”矮胖男人使劲点头。

江洛儿与杨萧彼此交换了一个惊异的眼神,强压住满腔的不解与惊喜。冷静地吩咐道:”既然如此,叫邹琰快想办法,安排我们见面!”谁知那男子却是一脸的焦虑与紧张,胡乱地抹了把头上的汗水,继续说道:”可是教主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呢!还有一个女人!”

“女人?”江洛儿与杨萧不约而同地出声说道。

“是,那女人凶得很,她与老教主一碰面,没说上两句话就打起来了!”男子说着,偷眼瞧了一下江洛儿的面色,”她还口口声声……”

“说什么?”江洛儿不耐烦地催促道,心想,邹琰调教出来的属下怎么这般没用,话儿都说不全。

“她说……,说她是大小姐的亲娘,为大小姐选婿得由她说了算……”邹左使命属下火速赶来禀告大小姐!”矮胖男子眼见江洛儿的神色愈发不悦,终于下定决心一口气将该讲的话都讲了出来。

圣宫前,一个中年美妇舞动着一把细长的宝剑,身姿优美地与暴跳如雷的魔教老教主江胜日纠斗在一起。四周早已聚集了不少人,只是除了闻讯赶来的几位长老和教中首脑,大多数人都站得远远的,似乎生怕被两人的杀气给波及到。

此时,江洛儿和杨萧也是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转移,静悄悄地潜进了圣宫,隐身在窗后居高临下地观望。

江洛儿的目光只是在打斗的两人身上扫了一下,就静静停留在邹琰身前的那个青灰色身影上。

“我爹爹看起来清减了不少!”她轻声感慨道。

杨萧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而盯住那中年美妇道:”你娘的武功要比你强呢!”

江洛儿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杨萧看了一会,又道:”她的招式显然属峨嵋正宗,只是……”他皱起眉头,”似乎狠绝有余,灵秀不足!”

江洛儿闻听,不由抿嘴笑道:”她心中恨意十足,你还指望她剑招灵秀?”

杨萧侧头望了她一眼,有点奇怪道:”你娘虽然身手不凡,但与老教主相比还差上一截,你不担心她招架不住吗?”江洛儿无动于衷道:”她可不用我担心!”停了停,神色却是有些黯然道:我只是担心我爹爹……

就在两人谈话间,场中的形势已出现明显的变化,上官妍原本凌厉非常的剑气终是不敌江胜日霸气十足的刀锋,在江胜利日一口气劈出的连环刀的攻势下,她已渐无还手之力。然而,就在围观众人都认为老教主必胜无疑那一刻起,上官妍美丽的面庞上反而浮现出了一个诡异的冷笑……

江洛儿轻叫了一声“不好!”,话音未落,只见上官妍的左手轻轻挥动,两个金光闪亮的小钩子直取江胜日的一双虎目……

江胜日最初并不在意,那两个小钩子看起来轻轻小小的,怎么看都不具威胁力,他满不在乎地向后退了几步,口中还嗤笑道:”连暗器都使出来了,你……”

只是话未说完,就已说不下去了,因为那两个小钩子来势依旧,速度并不见缓地继续朝他的眼睛飞来……

江胜日心中嘀咕,这女人还真有点邪门,这么想着他只好向身侧纵了几步,难不成你那怪模怪样的小钩子还会拐弯不成?可那两个小钩子还真是会拐弯!仿佛长眼睛一般跟着他的身形就追了过来……

江胜日不信邪,又连着转了几个身,换了不同的方向,却似见了鬼般怎么也甩不掉那两个“小东西”!而上官妍只是稳稳的立在场中央,嘴角挂着那个诡异的笑容,仿佛耍猴儿一般地盯着他……

远处的江洛儿嘴角也挂着一个笑,却是苦笑,无奈地对杨萧道:“她这暗器倒是练的越来越熟练了!”因为离得远,杨萧也瞧不明白,不解的问道:“这是哪门的暗器?怎么跟得这么紧?”

江洛儿叹了一口气,”钩子上缠着极细的绳子,你没见她的手腕一直在轻动嘛!”

这时,场中的江胜日也看出了些门道,嘴里忿忿地骂道:”邪门歪道,也敢在老爷子面前卖弄!”他索性挥动手中的长刀迎了上去,显然是打算要么以刀刃磕飞金钩,要么用刀身缠住勾线。

上官妍当然不肯令他如愿,手腕一收,两个小钩子就听话的飞了回来,待到江胜日靠近,手腕一杨,钩子又飞了出去,只是这回速度却是极快,仿佛眨眼间就到了江胜日的眼前,江胜日忙挥动长刀阻挡,同时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待他再次欺身上前,钩子又以更快的速度飞向他……江洛儿尝过这暗器的滋味,心知这钩子的厉害只要在于上面涂的药物,眼见上官妍似乎是铁了心要取江胜日的一双眼睛,不由暗叹上官妍的狠毒,只是她并不着急,因为她知道江平远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当上官妍手中的细绳被突然闪身靠近的江平远决然的挥剑斩断时,她愤怒地大吼:“你答应过我,不会出手阻止我!”

江平远面色平静的盯着她,语气温柔道:“妍儿,你的气已出了,不要在闹了,我们还有正事儿要办呢!”

上官妍满面怒容,却在江平远的目光注视下慢慢安静了下来……

但是江胜日却发起难来,”好啊!你这个逆子,还知道回来啊!回来还带了这么个妖妇!你这个……”

江平远转过头去,声音依旧平静,”爹,我们江家对不住妍儿,请您抗灾她事洛儿生母的份儿上不要与她计较!”

江胜日不依道:”她竟然戏弄于我,我可是你的亲爹啊!”

上官妍抢在江平远开口前,笑着回道:”我可是洛儿的亲娘啊!老爷子你不会忘记吧,洛儿可是你们江家唯一的传人呢!要是我这为娘的一生气,不准她再认你这祖父……”

江洛儿坐在杨萧的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小巧的雕花木桌,桌上只摆了一套青色酒具。江洛儿用一直手支着头,身子微微倾斜着靠向桌沿,神情有些疲惫,有些倦怠。“已经两天了,杨大哥,吴常将黑艳带走已经两天了,江胜日那老爷子也折腾了快连天了,你说,会不会真的将他给逼疯了?”

杨萧本在专心地读着手中的一本剑谱,虽然不是什么绝世武功,但对他这个悉心习剑之人却认识如获至宝一般,更何况这可是再转移江胜日的宝贝丹药时偶然发现的,必定是有什么理由陵江胜日将它单独地藏在那间房里。

听到江洛儿发问,杨萧将视线从剑谱上拔出来,目光温和地望向她,“这是你事先就预料到的,不是吗?”

江洛儿面露无辜道:“可我没想到那老爷子会急成这样,看来他对黑艳还是真有些感情的。”顿了顿,眼中现出几分担忧之色,又道:“你说,要是老爷子真有个好歹的,我爹爹还不扒了我一层皮呀!”

杨萧深知自己的师父确实是个极孝顺之人,江洛儿的担心也不是空穴来风。

江洛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突然换上一种愤愤不平的神情,“爹爹他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来关心我一下,我可是他唯一的女儿呀!”

杨萧不由得好笑,他隐约感到江洛儿或许是在吃自己母亲的醋,果然,江洛儿继续不满地说道:“我那个娘也真是的,合也好分也罢,总这么避而不见,吊着我爹爹,真是耽误事儿!”

杨萧觉得自己不方便在背后评论那位从未谋面的师娘,因而只是默默地看着江洛儿,不发一言。

江洛儿小小地发泄了一番自己的不满,转眼对上杨萧了然的目光,心头到也平静了不少,伸手端起酒杯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已达成了一半,那另一半看来还要再想想办法!”

杨萧也端起了酒杯,与江洛儿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十足地一饮而尽。“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骤然传来,江洛儿眉头一皱,不满地哼了一声道:“难不成天要塌了,怎么急成这样!”

话音未落,一个矮胖的男子满头大汗地跑了上楼。

“大小姐,您快去看看吧!”他惊惶失措地叫道。

江洛儿认得此人是邹炎的心腹之一,平日里看着到也是精明的一个人儿,心知怕是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了,只好压下心中的不满,沉声问道:“什么事儿?说清楚!”

“是,是教主回来了……”江洛儿闻听一愣,“你说什么?我爹爹回来了?”

“嗯,嗯!”矮胖男子使劲点头。江洛儿与杨萧彼此交换了一个惊异的眼神,强压住满腔的不解与惊喜,冷静地吩咐道:“既然如此,叫邹琰快想办法,安排我们见面!”

谁知那男子却仍是一脸的焦虑与紧张,胡乱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继续说道:“可是,教主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呢!还有一个女人!”

“女人?”江洛儿与杨萧不约而同地出声问道。

“是,那女人凶得很,她与老教主一碰面,没说上两句话就打了起来了!”男子说着,偷眼瞧了一下江洛儿得面色,“她还口口声声说……”

“说什么?”江洛儿不耐烦地催促道,心想,邹琰调教出来得下属怎么这般没用,话儿都说不全。“她说……,说她是大小姐得亲娘,为大小姐选婿得由她说了算……,邹左使命属下火速赶来禀报大小姐!”矮胖男子眼见江洛儿神色愈发不悦,终于下定决心一口气将该讲的话都讲了出来。

“你,你,你这妖妇……”江胜日手指上官妍,咬牙切齿,眼见独子护着这可恶的女人,这女人又拿唯一的孙女要挟自己,再想起自己心爱的女儿偏又离奇的不知所踪,只觉得平生从未受过如此的挫败与打击,一股浊气骤然间冲上头顶,几乎说不出话来……

江平远与上官妍的不期而遇,及时介入,加上江胜日的无心过问,使得一直炒得沸沸扬扬的为江洛儿择婿之事勉强地告了一段落,虽然江湖中认对此大有怨言,但主意力也不免被江洛儿生母的出现分散去了一些,甚至有人开始琢磨,江洛儿的生母会不会也有社么异能?否则江洛儿的特殊能力是从哪里继承来的呢?

在邹琰的巧妙安排下,江洛儿很快就与自己的双亲见了面。

这还是第一次,江洛儿在这个时代的爹娘同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的心中不免涌动起几分异样的情愫。只是,上官妍盯着她的眼神好像不大对劲……

在江洛儿与江平远互诉了一番父女相念之情后,上官妍就不容置疑地将江平远支了出去,江洛儿心思一转,隐隐有了不妙的预感。

“你说!你与忽必烈那小子到底是社么关系!”上官妍在深深地注视了江洛儿良久后,表情严肃认真的质问道。

江洛儿心中一惊,不明所以地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不相关的事儿来?”

上官妍冷哼一声,”不相关?不相关,那小子为何一得知要为你择婿的消息就一反常态地亲自跑去通知我!不相关,他怎会苦苦哀求我不计前嫌,与你爹速速赶来制止!你说,你今天一定要给我说清楚!”

上官妍这一番连珠炮似的话语敲得江洛儿心跳加速,催得江洛儿面红耳齿……

上官妍等了良久,不见江洛儿开口,洗面中已猜到了78分,不由急道:”他喜欢你是不是?你可喜欢他?快告诉我!”

她越是催促,江洛儿越是不肯出声,心中百转千折,已是闪过无数的念头,武当山下的初会,急迫之时的赠药,异国他乡的偶遇,蒙古帐内的相处,时而是分度翩翩的少年公子,时而是威风磷磷的青年将军,那个豪情万千的身影化作不同的模样从她记忆深处一一跳出……上官妍仍在催促,”你倒是说话呀!你这孩子是想气死你娘是不是?我不是早就嘱咐过你,不要与他沾上关系,你为社么就是不肯停!”她越说,埋怨的口吻越重,怒火仿佛是一触即发。

江洛儿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仍然默不作声,只管想着自己的心事……

第三十二章 情字难言

江洛儿自己都感到奇怪,自己的心理年龄算起来也是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反叛意识还这么强?上官妍无论如何地威逼利诱,就是无法从江洛儿的嘴里套出话儿来,到了后来,江洛儿干脆不再理睬她,甚至于设法躲避她。

不知是不是因为上官妍太过强式与霸道,相较之下,江平远只凭一个关切的眼神却能令江洛儿自觉自愿地对他敞开心扉。

“爹爹,您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江洛儿盯着屡屡欲言又止的江平远,终于颇为不忍地开口道。

江平远看看她,目光中流转这千般的宠爱,叹了口气道:“洛儿,你也真是到了婚配的年纪,爹就是想问问你,你心里可有了什么人吗?”

江洛儿底下头去,思索了半天,点了下头,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江平远的眼中现出惊讶之色,似乎没有想到这个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远远异于常人的宝贝女儿竟然会这样回应自己,他疑惑了,“洛儿,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有还是没有?”

江洛儿继续沉默,江平远想起心中的那个隐忧,声音中竟平添了几分莫明的干涩,“那个蒙古青年……你们……”他小心地问,仿佛一生之中从未如此小心地问过问题。江洛儿脑海中闪过那个唯物男子的身影,咬了咬牙,轻声道:“他……,”顿了顿,“我这辈子也不会与他在一起!”

江平远反而大惊,“你难道……你真的喜欢他?”

江洛儿飞快地抬头,神色复杂地看了江平远一眼。

江平远念头一转,皱眉问道:“莫非他已有妻小?”他想不出还会有什么其他原因能令自己这个神通广大的女儿既不愿亲口承认,同时又坚定地说出如此断绝的话儿来。

他可又妻小?江洛儿也不知道,事实上她从未曾想过这个问题,她自始至终都在排斥这份感情,尤其在得知他是蒙古人后,她的理智告诉自己,他们之间是绝对不会有结果的,而在知晓他便是率领蒙古大军灭宋建元的忽必烈后,她更是连最后的一点幻想也破灭了,所以她选择了远离他,忘记他……

只是他对她的感情如此的强烈,身在远方仍执着地关心她,设法帮助她,怎能不令她感动,怎能不令她心动……“我……不过是……,他对我的情谊……”江洛儿不知该如何表达。“可是萧儿对你的情谊也很深很重啊!”江平远突然打断她,语重心长地说道。

江洛儿闻言一愣,“爹爹?”“除了瞎子,怕是没人看不出来他对你的心思吧!这么多年了,难为了那孩子……”江平远叹息道。

江洛儿轻咬贝齿,微微侧过头去,是呀,这么多年了,真难为了他,默默地守在自己身边。

“洛儿,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江平远目光中闪动着几丝忧虑。

“我,”江洛儿轻轻皱起眉头,“我知道杨大哥对我的心意,只是……”她又迅速抬眼看了一下江平远,“只是他一只在我身边,我有时觉得他更像是我的哥哥,”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弱了下去,“像我的亲哥哥……”

“但那人不同,”良久,她又开口道,面颊竟隐隐地泛红,“我每次遇到他,他都全力地帮我……,他身上有股气势,不知不觉地吸引我……”她深深地低下头去,“可他是蒙古人,我不能喜欢他……”

“因为他是蒙古人?”江平远惊讶地反问道,“蒙古人又如何?你如果真的喜欢他,还会在乎他是蒙古人?”

江洛儿暗地里长长地叹了口气,看来江平远原本的紧张是为了杨萧,他心中最中意的女婿怕是只有自己的爱徒!

“爹爹,我承认他是至今为止最吸引我的男子,”江洛儿张大了那双美丽的凤眼,眼中满是无奈与困惑,“可我不能爱他,我不能与双手沾满大宋妇孺献血的人走到一起!”

江平远讶然地望着她,江洛儿不待他询问,苦笑着继续说道:“您不要问我为什么这样说,过不了多久,您自然会明白。”

她旋即低下头去,声音轻柔起来,“至于杨大哥……,请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清楚……”杨萧本事一个极骄傲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极聪明的人,这次有关江洛儿终审大事的风波曾令他的心中一度地风起云涌,他突然意识到江洛儿对他的态度始终如一,信赖无比,亲如一家,正是这种亲如一家的感觉每每令他痛苦不已。

师父与那个泼辣的师娘毫无征兆地返回总坛,同样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吃惊之余,他隐隐觉察出了一个人的存在,一个对江洛儿关心倍至的人,是谁?江洛儿可以对江平远诉说心事,杨萧却是无人可以倾诉。他心事重重,竟不知不觉走出了多日来隐身的那片区域……

“师姐,你快看,是那个人!”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听起来似乎有几分耳熟,杨萧的心思被打断,他抬眼望了望左右,猛然意识到自己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喂!你,别走!”杨萧拔脚就向回走,还没走出几步,那个清脆的声音带着十足的不满飘到了他的近前,“你给我站住!”

杨萧漠然地盯了一眼面前的少女,又盯了一眼那把握在她手中,横在自己面前的剑!剑没有出鞘,看起来也不似上品,但是我再那少女的手中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味道,仿佛剑与少女本来就是一体。

杨萧没有动,倒不是怕了少女和她手中的剑,他只是怕惊扰了旁人,暴露自己的行踪,自己的行踪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江洛儿的行踪,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杨萧不语,眼神却似在问:“你想怎样?”他以认出了这少女,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少女骄横地瞪着他,“你怎么一见我们就躲?”杨萧冷哼一声,依旧沉默不语,他心中只想着在别人看到自己之前,快快离开,不要给江洛儿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江洛儿身在总坛仍旧是瞒着江胜日的,若是让他察觉,保不准会将黑艳的失踪与她牵上关系。

就在杨萧盘算着是否应该出手制住这少女时,他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另一个女子缓缓地向他走来。

“师妹,不要难为公子。”女子声音轻柔,带着一丝酸楚。

她定定站在自己师妹的身后,眼波如水般倾注在杨萧冷俊的面庞上,却对师妹说道:“我们见不到掌门,该起程离开,你不要再生事端。”持剑少女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我就是看不惯他身上的傲气,师姐,你就让我教训教训他吧!”

杨萧的眼中露出一抹笑意,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在他眼中似乎不那么讨厌了!“那边林子,让我领教领教你的本事!”杨萧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有力,头微微向远处扬了扬。

“好!”少女雀跃道。

“师妹!”她身后的女子有些着急。

可是不等她阻止的话说出口,杨萧已断然转身向林中走去。只要回到林中,就不会轻易被人发觉,杨萧心中默默地想。

少女的剑术不错,难能可贵的是小小年纪便展现出在这方面的天赋,一把及其普通的剑在她的手上倒也使得虎虎生风,颇见行云流水的雏形。杨萧一边漫不经心地招架,在漫不经心间更见威力,那少女很快便落在了下风,心知自己决然不是人家的对手,又不肯轻易服输,鼻尖已开始渗出汗来。

杨萧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手腕一转,剑尖不偏不倚地顶住了少女的剑身,稳稳架住,沉声说道:“你的资质不错,回去好好练,过几年再来找我比试吧!”言语间并无轻视之意。

少女的小脸涨的通红,紧抿着双唇不做声。杨萧的目光轻轻扫过不远处另一名女子,那女子的眼中闪烁着痴迷与倾慕,定定地望着他。

杨萧撤剑,熟练地收回鞘中,正要转身离去,那女子紧张地唤道:“公子……”

杨萧侧头望她,她张了张嘴,又轻咬了下红唇,款款一拜道:“小女子峨眉韩尘儿……”

杨萧轻轻点了点头,女子又道:“师妹苏吟儿年纪还小,几次冒犯公子,请公子不要见怪。”

杨萧又点了点头,转身欲走,那女子有些急了,紧赶几步,轻声唤道:“公子,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日再能相见,你……”

杨萧并没有回过身去,只是声音冷漠道:“在下与姑娘并无交情!”

“你……”女子显然愣住了,片刻,语带哭腔道:“公子出现在这里,怕也是前来向我家掌门求亲的,韩尘儿自知无法与掌门相比,只不过仰慕公子的风采……”

╔──千·秋·网 勘 校──╗

╚─────────────╝

第三十三章 世事弄人

端平元年的春天,在南宋百姓对安定丰足生活的期盼中,在理宗终于摆脱了权臣史弥远的控制,屡屡发出“中原好机会”的感叹中,缓步走来!

宋蒙联手灭金时,理宗并未将江洛儿的叮嘱放在心上,双方没有就灭金后河南的归属问题作出明确的规定。金亡以后,蒙军北撤,河南空虚。以赵范、赵葵兄弟为代表的大臣趁机提出据关(潼关)、守河(黄河)、收复三京(西京洛阳、东京汴京、南京归德)的建议,鼓动理宗乘机抚定中原。尽管大部分朝臣对此都持反对态度,认为南宋当前的力量还不足以与蒙古为敌,但沉浸在终于得以“赫然独断”喜悦之中的理宗,却在收复故土、建立盖世功业的念头下最终作出了出兵中原的决定。

这一年的四月,理宗罢免了反对出师的吴渊、吴潜和京湖制置使史嵩之等人。五月,他任命赵葵为主帅,全子才为先锋,赵范节制江淮军马以为策应,正式下诏出兵河南。

六月十二日,宋军进军河南。全子才不负众望,率军轻松地收复了南京归德府。随后大军向汴京进发。

驻守汴京的蒙军都尉李伯渊这些天来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儿,围城的南宋大军固然令他坐卧不安,守城主将崔立的愚昧与欺蛮更是让他食不下咽,而那个神秘青年的提议则是将他推到了一生中最为艰难的抉择面前。

“大哥!怎么又有一批箭孥给调到北门去了?不是说好去加固南门的吗?”一个精壮的汉子一路吵嚷着闯了进来。

李伯渊抬头看了来人一眼,无奈地叹口气道:“是崔将军的命令,他说北门是防守重地……”

“呸!什么防守重地,还不是因为他自己的亲随都驻扎在北门!”壮汉愤愤不平地挥舞着手臂,高声叫嚷着:“敢情就我们手下兄弟的命贱,他的人都全该是大爷,这王八蛋也欺人太甚啦!我……”

李伯渊摆了摆手,以眼神示意壮汉不要再说下去。壮汉气鼓鼓地哼了一声,胡乱抓起桌上的一杯凉茶,一仰头,咕咚喝了下去,随手便将杯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门外有亲兵听到响动,忍不住伸头探望,刚露出半边脸,壮汉的骂声便响了起来,“看!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兄弟说几句话儿都落不得清静!”

那小亲兵满脸委屈,在壮汉恨不得杀人的目光逼视下又不敢争辩,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下。

李伯渊叹了口气,“老三,你有气也别撒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啊!”说着,冲那亲兵淡淡地挥了下手,亲兵如蒙大赦,转身急急退出了两人的视线。

壮汉冷哼一声,“什么不相干,说不定就是姓崔的安插的一个耳目,不然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

李伯渊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却没有出声。

壮汉又恨声道:“我李贱奴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官位也是用命换回来的,凭什么要受那龟孙子的气,那小子在人前对我们兄弟吆来喝去,在人后又不住给我们下绊儿,这些年,我们做的好,功劳都归他,我们稍有闪失,过错就全部落在我们身上!眼下宋军攻城,他二话不说先将自己人都调去北门,谁不知北门最坚固,易守不易攻,即便是其他地方守不住了,他也大可夺路杀回北方去,再将守城不利的罪名一骨脑儿推到我们兄弟身上,这个贪生怕死,卑鄙无耻的小人!……”

李伯渊一声不吭地盯着壮汉因愤怒而涨得紫红的面庞,因气愤而瞪圆的一双牛眼,心中默默盘算着,或许是下决心的时候了!

这一晚,李伯渊将两个结拜兄弟秘密召到自己的都尉府内,在密室中向他们引见了一个身份不明的清秀少年。

几个时辰的密谈后,少年镇静自若地离开都尉府,闪身隐入僻静的巷道,左转右拐,最终灵活地消失在一片破烂丑陋的土坯民居中。

第三十四章 刹那芳华(结局芳)

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

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铁骑满郊畿,风尘恶。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

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路!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江洛儿很少写字,她总觉自己的字太过规整,缺乏韵味,但她此刻在等一个人,正好用岳飞的这首《满江红·登黄鹤楼有感》来排解心绪。

王兴俏无声息地走过来,轻咳一声道:“大小姐,前方战事有变,赵葵兵分两路进军洛阳,不幸遇到蒙军伏击,损失惨重,留守汴京的赵范,全子才也因粮饷不继而率军南归,其他地区的宋军也相继全线败退。”他一气说完,神情中却丝毫不见意外之色。

江洛儿全神审视着自己的字,隔了很长时间才嗯了一声。

王兴忍不住皱眉道:“大小姐,您当初的预见果然成真,皇上的这次北征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江洛儿缓缓放下手中之笔,头也不回道:“宋军粮草一直无法保证,以至全子才占领汴京后,无法继续进兵,贻误了战机。赵葵、赵范等又是鼠目寸光之徒,要靠他们收复失地实是枉然。”

“只可惜了大小姐的一片心力!”王兴憾然叹息道。

“明知无用,但求心安吧!”江洛儿苦笑道。

“说起来,皇上还真是糊涂,”王兴愤愤不平道,“前方捷报频传之际,他自大狂妄,竟然对大小姐动起了邪念,害得大小姐如今不得不隐身躲避朝廷的追踪,否则,大小姐随便指点那糊涂皇帝几句,说不定宋军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兵败!”

江洛儿不由得暗自苦笑,想到凭借自己之力终是无法改变历史进程,不由得心情沉重,突然心念一动,转过头来拧眉问道:“你不说,我倒忘了问,寿福怎样了?”

王兴闻言笑到:“我就知道大小姐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要不是这小太监念在你对他有提携之恩,冒着天大的风险将皇上对您的图谋及时透露出来,我们可真要手足无措了!不过,您放心,小太监是个极机灵之人,至今仍是皇帝的心腹,并未引起过怀疑。”

江洛儿这才松了一口气,微微点了下头,王兴又道:“他刚刚又传来消息,说是锦妃即将临盆,珍妃却是病危,偏偏正赶上战事失利,宫中气氛紧张异常。”

江洛儿听了,也只是轻叹了一声,良久无语。

收回思绪,江洛儿盯着满园的灿烂夏花问道:“我交代的事情进展如何?”

王兴急忙答道:“属下正要禀报,您吩咐建的那几处”难民营“估计今年秋天都能完工。”

“这就好!”江洛儿颇为安慰道。

“只是,”王兴神色好奇道:“属下仍是想不通,大小姐执意花大价钱在各地修建这什么、什么营,到底做何用呢?”

江洛儿轻叹道:“时机一到,你自然明白!”

王兴无奈,一边摇头一边嘀咕道:“大小姐总是想出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

两人正在交谈间,一身精致短衣打扮的铜子儿急急地从园外跑了进来,乌溜溜的黑眼珠一捕捉到江洛儿秀丽的身影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叫道:“大小姐,那个讨厌的男人又来了!”

不待江洛儿应答,王兴已是剁脚斥道:“铜子儿,还是这么没有规矩!不是告诉过你不准大呼小叫的吗?还有,吴公子是我们的盟友,不准你那样称呼他!”

铜子儿眼珠一转,不以为然道:“他明明讨厌之极,总是缠着大小姐,他偏这么叫他!”

王兴举起手来欲拍他的头,江洛儿适时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两人再不敢造次。

没有脚步声,吴常面带着微笑走进园子,风采依旧,温雅却是更胜从前。

王兴向铜子儿使了个眼色,铜子儿对他吐了叶舌头,无奈地跟在他身后离去,只是经过吴常身旁时仍是不甘心地狠狠瞪了他一眼。

云淡风轻,秀色满园。

吴常走近江洛儿,先是低头看了一眼她的笔墨,随即笑着摇头道:“还是没什么长进嘛!”

江洛儿淡然道,“你可是为了那件事而来?”

吴常神色若失,故意面露不甘之色道:“洛儿,除了正事,你就不能与我谈些别的?”

江洛儿微笑道:“我们只是盟友,除了正事,我实在不知还应该与你说些什么!”

吴常无奈地摊手苦笑道:“你就是这么铁石心肠,我怎么偏偏遇上了你!”

江洛儿不出声,吴常又叹了口气,这才正色道:“你想必也得到了消息,理宗已将包括李知孝在内的三名誎官贬斥出朝。”

江洛儿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吴常又道:“这三人连同家眷不日就被流放出京,你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江洛儿看了他一眼,吴常笑道:‘你可不要又说我心狠手辣,落井下石,这姓李的毕竟是你那‘好’妹妹的生你,与镜花水月二女狼狈为奸,先是暗中雇我刺客盟行刺于你,秘密泄露后,又利用职权指使官差大肆缉拿我的手下进行报复,我可是听你的话一忍再忍,一让再让!“说到后来,他的面色已是阴沉了许多。

江洛儿轻笑道:“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你不可动手。”

吴常这才舒了一口气,眉头一挑,追问道:“这回你怎么不再拦我了?”

江洛儿摊开手道:“时机已到,我凭什么再阻拦你呢?我们任由这伙人兴风作浪,已将他们的虚实底细一一打探清楚,还有什么理由再等下去呢?”

吴常点头道:“不错,若不是我们故作弱势,他们也不会轻易将实力暴露出来。如今,那姓李的大势已去,除去他倒也容易,镜花那女人虽具心机,但靠山已倒,相信也绝难逃过我手下刺客的追杀,只有你那莺莺妹妹是个大麻烦,我已在她手下折了二人,断不敢再冒险了!”

江洛儿叹息道:“她练就的那一身邪功又岂是寻常人对付得了的!不过我自有办法克制她,你不必忧心。”

江洛儿沉思片刻,凝神注视他道:“我会请一位老朋友帮忙,他自有办法令莺莺不再作乱。”

“噢?”吴常疑惑地盯着江洛儿,“你有这样的朋友?可否介绍给我认识?”

江洛儿怅然摇头道:“他的身世特殊,又有固疾顽症,我与怪医一直在绞尽脑汁倾力为他治病,他不会愿意出来见你的。”

吴常拧眉道:“洛儿,你的那位朋友真有把握对付得了李莺莺吗?她练的可是血魔功,阴险无比!”

江洛儿冷哼一声道:“她后天练就的功力比我那位朋友可是差上许多呢!更何况,我那位朋友一出面,或许双方连动手都不必了呢!”

吴常摇了几下头,半晌才开口道:“洛儿,我觉得你这段时日变了许多,行事更加果断,心思也隐藏得更深了!”

江洛儿好笑道:“你不防直说我是心机更重了!”想了想,又低头道:“若不是她练此邪功频频害人,处处与我们作对,我也不会忍心对付她,我们毕竟有过一段姐妹之谊。”

吴常不语,良久,突然开口道:“正事谈完了,洛儿,我们说些别的吧!”

江洛儿不动声色道:“我在等一位远方来的故人,怕是没有更多时间招呼你了。”

“你不过是想打发我走罢了,”吴常酸溜溜地说道,“你一直都不肯给我机会!”

江洛儿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转身回到案道,提起笔来又开始埋头练字。

不知过了多久,铜子儿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大小姐,这个大个子说您正在等他。”

江洛儿联声抬头,一眼看到铜子儿身旁那个头戴大斗笠的粗壮身影,不由喜道:“萨勒儿!”

除去那顶几乎遮住大半张脸的斗笠,萨勒儿一屁股坐到舒服的藤椅上,喝了一口江洛儿亲手递来的上好茗茶,随即皱眉道:“真不明白你们汉人,怎会喜欢这么难喝的东西,这可比我们烈酒的味道差远了!”

江洛儿含笑望着他,并不争辩,只是轻声说道:“要你冒这么大的风险走这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萨勒儿爽朗地摆手道:“你可别这么说,我家将军还巴不得我能借机带些你的消息回去呢!”说罢,他微倾上身,故意凑近江洛儿低声道:“我家将军可是对你思念得紧!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不就是两国交战吗,至于因此就拒绝我家将军的爱意吗?”

江洛儿轻轻摇头道:“萨勒儿,你不会明白,男女之情一旦沾染了斑斑血迹,便成为一种凶残伤人的怪物,情种得深,伤得也深!何况这里面还掺有许多无辜百姓的鲜血,最是不能令人释怀!”

萨勒儿瞪起一双牛眼,不满地嚷道:“这些文诌诌的话儿,我这粗人可是听不懂!好在我记性不错,回去转述给我家将军,也算交着了!”

江洛儿将早已准备好的信函递给他,低声道:“我在这信里拜托你家将军,未来请他帮几个忙,你转交给他吧!”

萨勒儿一把抓过来,小心地藏进怀中,笑道:“你放心,我一定转交给将军,保证不会误事儿!”

江洛儿微微一笑,又道:“为了报答他,你再替我传句话儿给他,就说……“她犹豫了一下,才道:“就说,他心中的梦想终有一日能够实现,只是一定要提防一个人!”

“什么人?”萨勒儿好奇地追问。

“我曾经提醒过他,他应该记得!”江洛儿不愿多说,只淡淡答道。

萨勒儿呼地站起身来,摇头嘀咕道:“罢了,罢了,我只负责将话儿带到!”说完,迈开大步转身就走。

江洛儿并未出言挽留,盯着他离去的背景仅有瞬间的失神。

直至王兴再次轻手轻脚地出现在她身边,江洛儿才轻叹道:“王兴,几件大事都已安排妥当,我又可安心一段日子了!”

王兴微微摇头道:“大小姐,不是属下多嘴,您如今正是如花年纪,终日为百姓和天下忧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可不要耽误啦!”

江洛儿淡淡一笑,轻声吟道:

“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

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

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

声音惆怅低沉,似融入千言万语,思绪无限。

吟罢良久,她才转头对王兴正色道:“世间名利无非过眼云烟,皆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这个道理我一直铭记在心,你又何需为我担心?”

王兴一听,忍不住咧嘴笑道:“属下猜到大小姐心中早有了决断,那您还等什么呢?”

江洛儿抿嘴微笑,低头沉思,半响,轻声道:“你应知道如何做,后山林中可以找到我。”

“洛儿,你找我?”杨萧颇有些疑惑地问道。这段时间来,江洛儿不知何故似乎总在

有意无意地躲避着他,令他更加猜不透她的心思。

江洛儿立在他不远处,既不上前也不回应,只是垂头之际,缓缓将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伸了出来。

待到杨萧看清她手中紧握那物,竟是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江洛儿娇嗔笑道:“杨大哥,你可是怕了?”

杨萧隔了许久才开口问道:“洛儿,你想清楚了?”

江洛儿不语,只调皮地歪头一笑,手腕灵敏转动间,银箭上弦,情弓拉满……

……

夕阳的余晖终将天际间染成一片绯红,林中老树顶端的枝杈上并坐着一对俊美含笑的男女。

“洛儿,我娘预见得没错,你无意间落入我的怀中,注定成为我今生的挚爱……”

“杨大哥,有机会多给我讲讲你娘吧,我觉得好亲切呢!”

“好!”

“杨大哥,你陪我去一趟贺兰山吧!我答应过死去的古丽,将她的佩玉交还给她的母妃。”

“好!”

“杨大哥,你接下来再陪我去中洲看看吧!那里的难民营应该最早完工,我怕金子他们不懂如何操办。”

“好!”

“杨大哥,之后我们还要……”

……

(全文完)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