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江山 - xp1024.com
《南国江山》


第一章 节度使府人家

第一章节度使府人家

唐朝末年,天下大乱,各地节度使纷纷据地自立,又有地方豪杰群雄并起,割据一方,朝廷无力讨伐,只好坐视各方势力相互征战。

江淮之地,扬州这座千年古城始建于春秋末年,唐玄宗天宝元年改扬州为广陵郡。盛唐时期,扬州极度繁华,白居易、杜牧等都在这里居住过。在最繁盛的时期,扬州有居民四十七万余人,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州。

然而十多年前,军阀孙儒盘踞于此,他为人残暴,麾下军队所过之处往往十室九空。那时候扬州城内遍地是尸骸,一片地狱景象。

后来杨行密率军打败了孙儒,入主扬州,成为新一任淮南节度使。

他为人宽厚,广纳贤才,又采用休养生息的政策,赈济灾民,招抚流亡,恢复生产,迅速获得了百姓的拥戴。

之后,他又以扬州为根基,不断对外扩张,占领了周围十几个州的地盘,成为南方最强大的割据势力。

天复二年,公元902年春三月,朝廷任命左金吾将军李俨为江淮宣谕使,写御札赐给杨行密,授予他东面行营都统、中书令的职务,并加封他为吴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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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经是三月底了,自从十年前杨行密打败了孙儒占据扬州后,经过十年的休养生息,扬州已经恢复了一些昔日的繁华景象。

扬州分为外城和中央的牙城,其中外城是普通居民居住的地方,而牙城则相当于内城,只有那些达官贵人们才能居住在这里。

吴王杨行密的府宅就坐落于牙城内。

这座府宅是当初淮南节度使高骈所修建的,占地极广,其内房屋众多,错落有致。

整个节度使府被分为前厅和后院。其中前厅被用作书房和会客之所,整个淮南的军国大事都是在那里共议。

至于后宅则是杨行密的家眷的住所。他生性节俭,虽然贵为吴王,但后宅妻妾并不多,加上节度使府房屋众多,因而每个稍有身份地位的人都能分到一间单独的院子。

除了前厅和后宅外,节度使府的东面还连接着一大片空地,那里就是杨行密最信任的亲军的驻地,三千名最精锐的士兵牢牢的守护着这座府宅。

如果说淮南是一个完整的王国的话,那么这座节度使府就是整个王国的王宫,所有的军政事物都被集中到这里来商议处理。

后宅深处,有一处精致的小院子。院子里只有一间典雅的小屋。屋外种着各种花草,春风一吹,各种奇花异草纷纷努力向上生长着,呈现出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处院子乃是一间书房,平日里府中的长公子会在这里用心读书。

院子中间有一个石亭,里面摆着一张石桌。

石桌前,此刻里面正端坐着一个锦袍公子。这公子年岁并不大,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却是生的面如傅粉,相貌堂堂。他皮肤白皙,身着锦袍,头戴玉冠,显然是从小锦衣玉食的富贵子弟。

旁边俏生生的侍立着两个婢女,皆身穿绿色罗裙。虽算不上国色,却也算面目清秀,俏丽可人。

此刻,这锦袍公子却是面上充满诧异,一双黑亮的眼珠四处转动,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口中正小声的嘀咕着什么。

“没想到‘穿越’这种不靠谱的事情真的发生在我的身上了,不仅如此,似乎还得到这个同样名叫‘杨渥’的人留下的记忆。”

“吴王杨行密的长子吗?似乎是五代十国时期。”

他记得五代十国时期是中国历史上最混乱的时代之一。前后不过是五十三年时间,居然就经历了后梁、后唐、后晋、后汉与后周五个朝代,平均每个朝代寿命还不到十一年。

在此期间,还有其他的一些地方势力割据一方,建国称尊,被统称为“十国”。

整个中国彻底陷入分裂状态,一直到后周大将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篡位自立,建立宋朝,这才开始统一天下结束乱世。

“记得历史书上记载,杨渥后来继承了他父亲杨行密的基业,但他为人骄奢淫逸,又猜忌功臣。结果没过几年,部将徐温、张灏就发动兵谏,篡夺大权,最后更是杀死了杨渥。”

是的,石亭中的这个锦袍公子,就是吴王杨行密的长子杨渥。然而现在的杨渥已经不是从前的杨渥了。

之前不久,原本的杨渥正在石亭里看书,突然晴空万里的天空响起一声惊雷,一道闪电击中了石亭外面一颗杨柳树。

所幸的是,那惊雷来得快也去得快,石亭内的三人都没有受伤,甚至连守在院子外面的侍卫都没有被惊动。

然而两个婢女不知道的是,此刻坐在他们眼前的杨渥已经被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取而代之了。

这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原本的名字也叫杨渥,乃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

他平日里的爱好就是看看历史军事之内的书籍,闲着无事时也会看看网络小说。

不久前,刚刚找到一份工作的他却是倒霉悲催的在第一天去上班的路上就出了车祸挂掉了。没想到他的灵魂却穿越到了这个与他同名同姓之人的身上。

“唉,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前世的父母亲友,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他回忆着记忆中的一个个亲人朋友,心中满是苦涩。许久之后,他才叹息道,“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我还是想想在这个世界怎么生存下去吧。”

他知道,虽说他有着来自后世的各种见识阅历,现在又提前知道了徐温、张灏等人将会谋反,可以有针对性的作出预防;然而,现在毕竟是唐末乱世,那些忠诚信义等为人臣的美德早已丧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对权利名位的渴望。

为了权位,部将造反杀死主君的,兄弟反目有如仇寇的,甚至儿子谋逆杀死父亲的,在这段时期都是屡见不鲜。

“所以说,未来的日子不好过啊!”杨渥叹息道。

如今已经是公元902年,他记得杨行密在公元905年11月就会病逝,临死前他将节度使的位置传给了杨渥。然而仅仅过了一年多,张灏和徐温就发动兵变,将他架空了,之后不久更是将他杀死,改为立他的弟弟为新的节度使。

“徐温,还有张灏!”他口中喃喃道。

可惜自己现在虽然知道两人将来会造反,但现在也拿这两人没什么办法。他那位父亲为人宽厚,自己若是对他说两人会造反,却拿不出什么证据,杨行密肯定不会理会他,反而会觉得他无理取闹。

“不过,虽然说历史书上记载的杨渥是一个骄横奢侈、无恶不作的人,但从记忆里面看,似乎现在的杨渥,还只是一个有点顽皮、不爱读书的平常少年而已。”杨渥心中非常诧异。

他得到的记忆中的杨渥,虽然有些争强好胜,但他平时对父母孝顺,对弟弟妹妹们友善,对身边下人宽厚,也没多少坏毛病,可以说是非常不错的贵族公子,怎么历史上的记载却那么不堪呢?

他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不管是什么原因,这都是一件好事。至少现在的杨渥在众人心中的印象还不坏,只要我好好努力,以后一定能改变自己的结局。”

过了许久后,杨渥才完全融合了记忆。

在记忆里面,父亲杨行密对他非常看重,虽然政务繁忙,但也经常过问他的情况;他的生母姓史,是杨行密的侍妾,平日里谨言慎行,对杨行密的正室朱夫人向来都恭恭敬敬的。

杨渥的上面还有三个姐姐,其中两个都已经出嫁了,剩下一个姐姐只比他大两个月,如今待字闺中,平日里和他关系最是亲密;除了几位姐姐外,他还有一个二弟名叫杨渭,与杨渥一样,也是史氏生的,平日里最是喜欢缠着他,要他讲故事听;此外,杨渥还有一个十四岁的妹妹,以及三岁的三弟杨濛,两岁多的四弟杨溥等。

总的来说,杨家人口不多,但相处还算融洽;杨渥与自己的亲人们感情也非常亲密,并没有多少勾心斗角的事情。这让来自后世,习惯了简单家庭环境的他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第二章 人选

第二章奇怪的数字

查看完记忆,杨渥抬起头来看向身旁侍立的婢女,只见她们两人脸色苍白,显然都被刚才突如其来的闪电吓到了。

这两人都是杨渥身边的贴身婢女,年岁稍大那个的名叫小翠,另一个名叫杨柳,都是扬州本地的孤儿。

她们的父母在十多年前的孙儒之乱中死去了,沦为孤儿的她们从小就流落街头。后来杨行密入扬州,见到两个小姑娘瘦骨嶙峋,心中产生恻隐,又想起自己长子年岁和她们差不多大,于是就收留了她们,让她们服侍杨渥。

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为深厚,虽然有主仆之别,但平日里更像兄妹一般。

“哎呀,刚刚可真是好险,就差这么几步,咱们可就被雷劈了。”杨渥尽量模仿着记忆里那个人的语气,有些夸张的跳起身来大喊大叫道。

在他刚才融合记忆的时候,他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过了很久。他怕两女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于是故意装作被刚才的闪电吓傻了的样子。

果然,两人见他的模样,都没有产生怀疑。

“噗嗤”,杨柳看着他那有些滑稽的样子,更是忍不住的笑起来,“公子你真是个呆子,过了这么久才回过神来,莫不是刚才被吓傻了?”

这个时候虽然杨行密已经被封为吴王了,但杨渥还没有被立为世子,所以杨柳等人都称呼他为“公子”或者“长公子”之类的。

“可不是吗?”杨渥连连点头,见两人没有怀疑,心中也暗松一口气,“刚刚差点就把我魂儿吓掉了。”

他站起来,走出石亭,向着那颗被闪电击中的杨柳树看去。只见这颗杨柳树外面的皮都被劈开了,有些部位更是已经一片焦黑。

“这是,雷击木?!”杨渥脱口而出,面带喜色。

“什么是雷击木?”旁边性格较为活泼的杨柳一脸好奇的问道。

“雷击木顾名思义就是被雷电击中的树木了。”杨渥绕着杨柳树仔细查看,口中又向两人解释道,“雷电乃是专门克制邪物的,击中树木后,就会有一些雷电的气息残留下来,所以对那些污浊的东西极具震慑力,可以做为辟邪之物。”

他一边解释,一边在选合适的地方折了一小节下来,准备拿回去打磨一下戴在身上。

“公子,这闪电击中杨柳树,只怕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吧?”见杨渥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性子稳重的小翠小声提醒道。

“有什么不妥?”杨渥停下来,想起身边侍女的名字也叫杨柳,便问道,“难道是因为因为杨柳的名字吗?”

小翠小声开口道,“公子您忘了穿钱眼的事了?”

杨渥这才恍然大悟,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杨行密与盘踞两浙的镇海节度使钱镠关系紧张,常年相互攻伐。杨行密让人用绳子做成钱贯(穿钱的绳子),称之为“穿钱眼”;而钱镠也不甘示弱,每年都让人用大斧砍杨柳树,称之为“斫杨头”。

“没事没事,杨柳说到底也是柳树,又不是杨树。我家姓杨,与柳树有什么关系?要说不吉利,倒是杨柳你的名字需要忌讳哦。”杨渥笑着连连摆手道。

“咯咯,奴婢的本名可不是叫杨柳,这杨柳的名字是夫人取的。”小姑娘娇笑着道。

“那你的本名叫什么?”杨渥饶有兴致的问道。在记忆中身边两个侍女虽然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但似乎从来没听她们提起过自己的本名。

杨柳闻言,双眼有些发红,低着头道:“奴婢小的时候,父母还没来得及给奴婢取名字就不在了,只记得父亲姓何”。

一旁小翠也道,“奴婢也是一样,只知道父亲姓叶。”

两人从小父母就死于乱军之中,她们侥幸活下来,孤苦伶仃,流落街头,还是后来被杨行密收留,这才没有死于乱世。

宁为盛世犬,不为乱世人。

这个时代,像她们这样能被大户人家收养的孤儿还算幸运的,更多的人甚至成了孙儒的那支“吃人军队”的腹中餐。

杨渥见二人情绪低落,赶紧开导道,“既然你们没有自己的名字,那公子我现在就给你们取名字。”

古时候主人给下人取名字是常有的事,倒也不算突兀。

“你?”小翠有些迟疑,她知道杨渥读书不多,可别取出什么难听的名字来。

“怀疑我取不了好名字吗?”杨渥笑道。

他一看就知道了两人的想法,稍微沉吟,“你既然姓叶,就叫叶翠翠吧。”

“叶翠翠?谢谢公子取名。”小翠脸上闪过一丝喜色,看来对这个名字还是满意的,一脸欣喜的道谢。

杨渥又转过身来,对同样一脸期待的杨柳说道,“诗经有言,‘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归,雨雪霏霏’。既然夫人给你取的名字是杨柳,那你的本名就叫做依依吧。何依依,怎么样?”

“谢谢公子取名。”杨柳同样满脸欣喜的道谢。

……

一番交谈后,杨渥渐渐熟悉了自己的新身份,闲聊间越来越顺畅,杨柳和小翠二人根本没有怀疑他的身份。

如今才是三月底,扬州的天气却已经非常热了。杨渥才在太阳下站了一会儿,身上就全是汗水。

他赶紧回到石亭里坐下,拿起扇子一边扇风一边对小翠道,“热死了,小翠,赶紧去打点冷水来,我要洗洗脸清凉一下。”

“是,公子。”小翠行了一礼,快步向院子外走去。

“古代的生活就是这点不好,天气热的时候,不要说空调没有,便是电风扇都没有。”杨渥看着小翠离去的背影,暗自嘀咕道,“从今以后,我就是新的杨渥,要开始适应新的生活了!”

“咦,那是什么?”突然,杨渥猛的站起身,满脸惊讶的脱口问道,。

“怎么了公子?”一旁的杨柳被吓了一跳。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慌忙顺着杨渥的目光望去,却只见到小翠的背影,并没有看到其他东西。

“没什么,刚才可能看错了。”杨渥醒悟过来,连忙坐下,支支吾吾的道。

原来刚才在小翠的头顶上,他竟然看到了一个红色数字4,而且是杨渥所熟知的阿拉伯数字。虽然是一闪而逝,但却非常清楚。

阿拉伯数字这时候还没有传入中国,而且那个红色的数字是显示在小翠的头顶上,非常诡异。

然而等杨渥站起身时,那个数字已经消失不见了。但杨渥相信自己刚才绝对没有看错。

“这是怎么回事?先是莫名其妙的穿越到这个杨渥的身上,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在小翠的头顶上看到一个数字,难道是我看错了吗?应该不可能,刚才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怎么会看错呢?”他感到非常疑惑。

想起后世各种异能的传说,杨渥心中激动起来,难道说自己也有异能?

“淡定!淡定!”他在心中提醒自己,眼睛连忙看向身边的杨柳。

杨柳被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顿时感到满身不自在,“公子怎么了?是不是奴婢身上有什么不妥?”她奇怪的低下头打量自己,却什么不妥都没发现。

杨渥却没有回答她,只是转过头去一脸沉思。

刚刚在杨柳的头顶上,杨渥同样看到了一个红色的数字一闪而逝,是一个阿拉伯数字的5。

“小翠头顶有一个数字4闪过,杨柳头顶上的有一个数字5。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杨渥心中疑惑。

他强忍着心中的激动,在石亭里走来走去。

“不行,还得找更多人来验证一下。”他急匆匆的起身向院子外走去,外面有一些侍卫,正好可以验证他刚才看到的。

“公子,你怎么了?这是准备去哪里?”杨柳见他一声不吭的往外走,顿时急了,一脸担忧的追了上来。

“没事,我就在周围转转。”杨渥现在哪有时间理会她,只想着快点搞清楚他刚才看到的那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出了院子,就见院门外左右各分立着六位侍卫,各个虎背熊腰,身穿铠甲,外面用黑色布帛包裹着。

这些人都是他的贴身侍卫,见到杨渥出了院子,领头的侍卫赶紧跟上来询问道,“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我没什么吩咐,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要管我。”杨渥点点头,站在一边暗中观察这些侍卫。

第三章 招揽

第三章杨渥的猜测

杨渥站在一边,暗中观察这些侍卫。过了一会儿,果然,在这些侍卫的头顶上出现了一个个红色的数字,又迅速消失不见。

“看来先前果然没有看错,的确是有异能!”他大喜过望,又开始猜测这些数字的含义。

“嗯,这些侍卫头顶的数字基本上都是1或者2,只有刚才那个领头的侍卫,他的头顶上显示的数字是一个4。”

他认得此人,名叫朱思勍,本来是军中的一个营指挥,掌管一营500人,算得上是一个中层的军官。

去年的时候,他家里老母亲得了急病需要救治,一时半会找不到医者。当时杨渥无意中听说了此事,于是派了府中的一个医者前去。后来他母亲痊愈后,他就主动提出来做杨渥的侍卫。

杨渥决定先从朱思勍这里突破,看看他与其他侍卫相比有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你叫朱思勍?我记得你,曾经是军中的一个营指挥。去年你母亲病重,我还派了一位医者前去医治,怎么样,你母亲现在好些了吗?”

杨渥心中感到有些无奈,他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虽然对人友善,但却是“一阵风”的性子,根本不知道怎么收买人心。朱思勍来他这里做侍卫很久了,他居然也没有问过他母亲的情况。

“多谢公子,如果不是公子相助,只怕家母如今已经不在了。公子派去的那位崔先生医术很高明,经过他的调治,家母现在已经好多了。”朱思勍抱拳答道,脸上尽是感激之色。

“这就好,不过你以前不是营指挥吗?怎么会来我这里做个小小的侍卫?”杨渥感到奇怪。他只听过许多侍卫出身的人想尽办法去军中担任职务,此人却是反过来辞掉营指挥的职务来他这里当侍卫。

“家母曾经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小的来公子身边当侍卫,只愿能稍微回报公子的恩德。”朱思勍话语不多,抱拳答道。

杨渥哑然动容,没想到这个朱思勍不仅为人孝顺,而且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要知道营指挥已经是个中层军官了,再往上一级就是指挥使。那是高层的军官,可以指挥上千人的军队。

在这乱世中,许多人心中都只有财物和权利,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实在太少了。

他想起前些日子父亲杨行密对他提起过,说他今年已经十五岁了,是时候出来为父分忧,做点事情了,并告诉他准备让他先做牙内诸军使,等日后立功了再慢慢升官。

牙内诸军使这个职务乃是指挥使一级,按制度能够统领上千人的军队。这段时间杨渥正在为手中没有亲信得力的人手而担忧,眼前这个朱思勍以前担任过营指挥,在管理军队方面有经验,又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正好可以招纳。

想到这里,杨渥脸色一肃,郑重的说道:“你以前担任过营指挥,如今却在我这里当一个小小侍卫,太过屈才。前些日子我父亲打算让我统领一支千人的亲军,我有意让你来做我的副手,你看如何?”

“公子有命,小的岂敢不从?多谢公子提拔之恩!”朱思勍脸色一喜,单漆跪地,抱拳沉声答道。

他又不是傻子,虽然出于报恩,他到杨渥身边来做侍卫,但如果有更好的前途,他自然也愿意。

杨渥大喜,连忙扶起朱思勍道,“很好,我本来还在担心没有猛将为我分忧,没想到在我的身边就有一个。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他觉得自己这次是捡到宝了,此人熟悉军中事务,以前就做过营指挥,更难得的是知恩图报,这一点在如今的乱世中最是难得。就算他能力差点,但只要他能忠于,这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杨渥决定要好好笼络此人,他解下身上的玉佩,递给朱思勍道,“这块玉佩是我的父亲在我满十岁时赐给我的。如今我转赠给你,希望你能始终效忠于我,将来我定不会负你!”

朱思勍见杨渥神色郑重,诚意十足,心中激动万分,当即双膝跪地,郑重的拜了一拜,又抽出腰间的佩刀,在左手上划出血来,一脸肃然的起誓道:“多谢公子信任,朱思勍在此立誓,此生效忠公子,唯公子之命是从,有违此誓,天诛之!”这才恭恭敬敬的接过玉佩。

“何须如此?何须如此?杨柳,你赶紧带朱指挥去包扎伤口!”杨渥见他立下血誓,连忙上前扶起他,让杨柳带他去包扎。

“多谢公子!”朱思勍手上血流不止,却是半点眉头都没皱,朝杨渥拱手行礼后,才随着杨柳去了。

望着二人的背影,杨渥心中喜不自胜,“本来只是想查看一下那些数字的含义,没想到却有这么一个收获,真是意外之喜。”

这个时代的人对血誓是很看重的,除了少数反复小人外,绝大多数人立下誓言都不会反悔。

在杨渥看来,此人能孝顺母亲,又能知恩图报,肯定不会是那些反复小人。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历史上似乎没有记载这么一个叫“朱思勍”的人,不由得感到有些失望。

“可惜不是什么名人,看来要想收那些历史名人为手下,果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转念一想,杨渥却是失笑起来。

在后世,这段时期“五代”才被奉为正统,其他“十国”只是地方的割据势力,所以历史书上对“十国”的记载相对简略了许多。在历史上,关于他杨渥的记载都是寥寥数语,这个朱思勍没被历史书记载也很正常。

他却不知,朱思勍这个人在史书上并非没有记载,而且与历史上的那个杨渥也有着重要的关系,正是后来杨渥的亲信,为人忠义,能力也不错。

可惜,此人还没来及施展自己的才能就被杀死了,历史记载里关于他也只有一个简单的名字,所以杨渥并不记得。

趁着朱思勍和杨柳二人去包扎伤口的时间,杨渥又询问了其他十一个侍卫,想看看能否有其他收获。

“可惜剩下的侍卫都很平常,没什么特别之处啊。”一番询问后,杨渥摇摇头。

其他十一个侍卫都很平常,每一个都是从普通士兵里面选出来的。当然杨渥也知道,这样才是正常的。若是每个侍卫都是以前的军中将领出身的话,那才不合理了。

“很显然这些人头顶的数字都有特别的含义,难道代表的是这个人的能力吗?”

朱思勍以前担任过营指挥,他的能力应该比其他侍卫要高,所以他头顶的数字也要大些;但是小翠和杨柳那里又怎么解释呢?她们的能力应该不能与朱思勍相比吧?

“或者说是代表他们对我这的忠诚度?这个倒是有可能。”杨渥暗自思考着。

自己对朱思勍有恩情,他出于感恩所以对自己更加忠心,这可以说得通;而且小翠和杨柳那里一个4,一个5,这点也能够说得通。她们两个人都是从小和杨渥一起长大的,忠诚度肯定很高;而其他侍卫头顶的数字2或者3也很符合他们的情况。

想到这,杨渥眼前一亮,“或许就是这么回事?”

他初步判断,这些人头顶的数字代表应该就代表他们的忠诚度。不过现在他查看的人数毕竟还很少,还不能就此下定结论。

“唉,刚刚怎么就忘了再看一看他头顶的数字呢?如果在他立下血誓向自己效忠后,他头顶的数字也有所增加的话,那就能从侧面印证我的判断了。”杨渥有些懊恼的想到。

第四章 朱广德

第四章印证

过了不久,杨柳和朱思勍二人包扎完伤口后回来了。

“公子,末将已经包扎好了!”

朱思勍是个话不怎么多的人,他走到杨渥面前,向杨渥抱拳行了一礼,然后就按着腰刀,恭敬的侍立在一旁。

对于这一点,杨渥并不以为意,朱思勍这种话不多的人,比那些擅长阿谀奉承的人更让他放心。

他想起刚才的猜测,赶紧再次查看朱思勍,过了五六秒后,只见朱思勍头顶的数字果然从原来的4增加到现在的5。

“果然跟忠诚度有关吗?”

杨渥神色一震,眼中放出精光,对自己的发现高兴不已。

“如果他们头顶的数字代表的是他们的忠诚度的话,那岂不是说朱思勍现在的忠诚度已经和杨柳一样了?”他暗自想到。

对于杨柳的忠诚度他绝对能够放心。也就是说,眼前这人他也能放心使用的了。

这时候,先前被杨渥打发去打冷水的小翠快步的跑过来。

“公子,夫人让你过去见客人。”

小翠口中的夫人乃是杨行密的正室夫人朱氏,前不久杨行密被封为吴王,她同样被封为燕国夫人。

她的弟弟朱延寿,当初跟杨行密一起起兵,多立战功,被封为寿州刺史,盘踞寿州多年,渐渐有些尾大不掉,杨行密对他也很忌惮。

有这么一个强势的弟弟撑腰,朱夫人在内宅向来唯我独尊,平日里经常打压杨行密的侍妾。

杨渥的生母史氏,也是杨行密的侍妾之一,同样不受朱夫人的待见。而朱夫人嫁给杨行密多年,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看着别的侍妾纷纷为杨行密生下子女,朱夫人心里更加不痛快。

近年来,杨行密身体大不如从前,有些利令智昏的朱夫人开始打起让她弟弟朱延寿来担任淮南节度留后的算盘。

所谓节度留后,就相当于朝廷设立的“太子”,将来杨行密若是去世了,节度留后就会即位。在这乱世,什么吴王,什么中书令等官位,那些都是虚的,唯有淮南节度使这个位置才是最重要的。

对于自己多年征战打下的基业,杨行密当然更愿意将其传给自己的儿子。这样一来,朱夫人对杨渥这个长子自然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现在朱夫人派人来召他去接见客人,只怕未必有什么好事情。

果然,一问起小翠,小翠告诉他说,朱延寿的儿子朱广德来府上了,朱夫人准备设宴招待他。

这个朱广德极爱出风头,没事的时候喜欢作几首诗附庸风雅,又心胸狭隘,面对比他有才能的人往往嫉妒万分,但对于那些没才能的人又非常瞧不起。

以前的杨渥,刚好属于没有才能的那一类人。所以每一次朱广德来节度使府作客的时候,他都会对杨渥各种嘲讽,想方设法让他出丑。

小翠记得,杨渥上次朱广德来的时候,在众人面前吟诵了几首好诗,不仅得意洋洋的向杨渥炫耀,又出言挤兑他,非要杨渥也当众作诗。

那时的杨渥哪有那个本事,结果在众人面前脸色憋的通红,过了很久才指着池塘里的鸭子道,“一只鸭子两只腿,扇着翅膀想要飞…”,结果当然是沦为众人笑柄。好在那一次参加宴席的人并不多,事后也没怎么流传出去,杨渥才逃过一劫。

那次回来后,杨渥一直说要做几首好诗准备着,可惜他的确没那个天赋,又性子贪玩,没过多久便将此事忘在脑后了。如今要是朱广德再次提出让他作诗那就糟了。

想起上次的事情,小翠一脸担忧的提醒道,“公子,你要当心那个朱广德,要是这次他还让你当众作诗,那可怎么办呢?”

“哈哈,作诗啊,这个我很擅长,小翠你就放心好了。”杨渥闻言却是笑道,“上次不过是我没有准备,所以才作不出好诗。这一次却不一样了,我早就作好了几首诗,一会儿定要那朱广德好看。”

“公子您早有准备吗?这真是太好了。不过怎么没有听你吟诵?”小翠欣喜的道,她的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狐疑。她长期侍奉在杨渥身边,可从来没见过他作诗。

“当然准备好了,你就等着瞧吧。”杨渥暗自发笑。

作为一个穿越者,即便那浩如烟海的唐诗不能抄袭了,但宋代以后的众多诗词中,要找出几首经典的诗词出来,出出风头还是很容易的。

“不过以前那个杨渥可没多少诗才,我如果将那些太经典的诗词抄袭过来,只怕会引起怀疑,所以最好还是只找那些一般般的诗词。”

想到这,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这才抬头对朱思勍交代道,“朱指挥,这两天你也不要来我这里做侍卫了,回家先好好陪陪家人,等我父亲正式任命我官职的时候,你再来辅佐我。”

“是,公子。”朱思勍答道。

杨渥点点头,带着小翠、杨柳二人向朱夫人的院子走去。

身后,朱思勍望着杨渥的背影,用只有自己一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的说道,“公子,朱思勍此生此世,就效忠与你了!”

****

节度使府内房屋众多,亭阁林立,错落有致。朱夫人的院子就坐落在后宅的西侧,是一间雍容华贵的院子。

刚跨进院门,眼前是曲折的游廊,地上由石子铺成一条甬道,直通到院子中间的一个石亭。

院子有一处小池塘,几只野鸭在池塘里游玩嬉戏。旁边种着大片的桃树,如今正是开花季节,一朵朵桃花盛开,在春风吹拂下在空中飘零。果然是“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映浅红”。

亭子中间摆放着一张石桌,上面铺着苏州产的精美锦布。一个贵妇人端坐在桌子前的主位上,她衣饰华美、云髻高挽,正是朱夫人。下首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锦袍公子,旁边六七个婢女下人各自垂手低头立在一旁。

“小子杨渥,见过夫人。”杨渥快步上前,向朱夫人恭敬行礼。

“嗯,坐吧。”朱夫人语气很平淡,“这些日子,听说你都在静心读书,不知道都读了些什么书?”

“回禀夫人,小子最近读的是诗经,自从上次家宴上听了广德表兄作的诗后,小子觉得自己相差太远,所以决定从最早的诗开始学起。”

一旁朱广德笑了起来,有些戏谑的道,“哦,是吗?表兄我最喜欢诗经了,没想到表弟你竟然也在细心研究,不知道可有什么心得体会?”

“心得体会倒没多少,不过是闲着无事看看而已。上次表兄作了几首好诗,让大家赞叹不已,不知这次可有新作?”

想起上次宴会上的经历,朱广德得意的道,“当然有新作。前些日子为兄闲来无事,就随手作了几首,反正也没花多少时间。待会儿在宴席上为兄可是准备当众吟诵的,只是不知道表弟这次有没有准备呢?不会又像上次那样,半天都憋不出来,最后作首狗屁不通的诗吧?哈哈哈…”说到最后,朱广德忍不住大笑起来,用手不断的拍着自己的大腿。

杨渥心中恼怒,盯着朱广德的眼睛,冷声道,“哼,定然不会让表兄失望就是。只希望表兄作的诗不要太差,到时候就让人笑话了。”

他觉得这人实在是太气人了,所谓打人不打脸,上次的事情知道的人都不敢提起,此人却故意当着他的面说起此事,这是当面打他的脸嘛。

“哼,你如此欺人太甚,今日就不要怪我教训立了。”他暗暗决定,待会一定要背诵几首好诗,好好教他做人。

朱广德本以为杨渥会支支吾吾掩饰过去,没有想到他回答的这样自信,一时间有些惊疑不定。

“这小子向来不是作诗的料,不然上次宴席也不会闹那么大的笑话。如今怎么这般自信?”朱广德暗自嘀咕。

“表弟如此有信心,不如现在就吟诵出来,也让为兄和姑母一起赏鉴一二,长长见识如何?”朱广德试探着问道。

“哈哈,此事不急,小弟也会在待会的宴席上当众吟诵出来,到时候表兄自然就能听到。”杨渥摆摆手打着哈哈说道,心中却是思考着一会儿准备用哪首诗。

第五章 家宴(上)

第五章家宴(上)

正当两人唇枪舌剑的暗自试探时,一位身穿白色罗裙的少女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还在甬道上就冲着众人叫道,“是广德表兄来了吗?”

朱夫人见了来人,笑着点头道。“是静儿啊,快来见过你表兄。”

这时杨渥也注意到了刚进来的少女,笑着站起身来冲她挥手道,“姐姐,这里。”

“咦,是弟弟啊,你也在这里?”少女一脸欣喜的道,快步走进亭子,在杨渥的身边座位上坐了下来。

原来这少女正是杨渥那位还未出嫁的姐姐,名叫杨静。她只比杨渥大两个月,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好。她肌肤雪白,细润如脂,粉光若腻,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

杨静性格活泼好动,有些大大咧咧的,最喜欢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如今才一进亭子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杨渥回想着记忆中两人的亲密关系,他们小时候恨不得天天都黏在一起,如今长大后,杨静依然是活泼好动,依然喜欢和他打闹,时不时地捉弄他。

想到这些过往,杨渥感到非常温馨。前世的他是独生子女,没有其他兄弟姐妹,没想到这一世会有这么一个和他差不多年岁的小姐姐,或许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看着眼前少女欣喜的模样,杨渥暗自嘀咕着,“可惜是姐姐,我是不可能娶她了!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哪个混蛋。”

他记得按照史书的记载,今年年底,杨行密和镇海节度使钱镠联姻,杨行密的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钱镠的儿子,从年龄上看,到时候出嫁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个姐姐了。

“看来最后得了便宜的那个混蛋,就是钱镠的某个儿子了?”杨渥暗自想到。

杨氏和钱氏乃是老仇人,两家势力紧紧靠在一起,在地盘上有着难以调和的矛盾,即便暂时结亲了,日后也肯定会再次闹翻。也不知道将来她嫁过去后会不会受苦。

趁着杨静在和朱广德说话的机会,他暗自查看杨静,然而,过了一会儿,在杨静的头顶上却什么数字都没有出现。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什么数字都没有?”杨渥皱眉,暗暗思考,“难道是因为她是自己亲人的缘故吗?”

他赶紧去查看朱夫人和朱广德,过了一会儿后,他们两人头上也同样没有数字出现。

“不会是异能失灵了吧?”杨渥有些着急,又转头去查看周围的那些下人,“那些下人们又会如何呢?”

“咦,有了。”他刚看向下人们,没过一会就在他们头顶上看到了红色的数字。

“这个是0,这个是1…”

他一个个的观察记录着,发现周围的这些下人们头顶上看到的数字基本都是0或者1。

“如果这些数字代表他们对我的忠诚度的话,那么为什么杨静他们头顶上什么数字都没有呢?”他暗自思考。

“是了,朱夫人、朱广德和姐姐他们,都不是我的手下,自然头顶上不会显示他们的忠诚度。”他豁然想通。

小翠、杨柳和朱思勍他们都是自己的属下,所以他们的头顶上会显示出他们的忠诚度。而这周围的下人,也同样算得上是自己属下,所以他们头顶也有数字显示。只不过他们忠诚度没有小翠他们那么高,所以都是些0或者1。

“看来他们头顶上的数字的确是代表他们对我的忠诚度。”证实了自己的判断,杨渥感到非常激动。

来到这个乱世,他最担心的,还是人心难测。若历史没有改变的话,自己将来肯定会继承淮南节度使的职务。有了这个异能,将来自己就能放心用人了。

杨渥越想心中越是激动,要不是现在还在宴席上,只怕他已经跳起来兴奋的大喊大叫了。

正当他心中高兴不已时,突然感到手臂上一痛,这才回过神来。

“死弟弟,在想什么呢?姐姐我和你说话都不理我。”

原来是杨静刚才和他说话,见他半点反应都没有,恼怒之下,杨静伸出玉手在他的手臂上狠狠的掐了起来。

“咳,是姐姐啊,我说你下手太狠了吧?将来你要是嫁人了,是不是也这样掐你的丈夫呀?我看到时候谁受得了你!”杨渥闷哼一声道。

“管你什么事,你再胡说八道,看我掐不死你!”杨静脸色一红,恼羞成怒的威胁道。

杨渥不敢再乱说,他知道这位姐姐的性格,要是他再乱说下去肯定没好果子吃,连忙转移话题。

“姐姐啊,你不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跑这里来干什么来了?陪广德表兄的事情有我在这里就够了。”

“哎呀,差点忘了正事。”被他这么一问,杨静捂着嘴惊呼起来。

“父亲派人来说,今天他准备在家里开个宴席宴请众位将军。”

杨静果然是大大咧咧的性格,这么要紧的事情,居然差点忘了。要不是杨渥刚好问起,只怕到时候就要误事了。

“怎么是你来传消息?”上首的朱夫人坐直了身子问道,“会有多少将军来参加宴席?”

她原本的打算只是在内宅开个小宴会招待朱广德,但如今杨行密的意思显然是要开大宴席。

“我碰到了父亲派来传消息的人,刚好我要来您这里,所以就让那人回去了,我自己过来告诉夫人。”杨静笑着道,“至于会有多少人来赴宴,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听传消息的人说留在广陵的众位将军都被邀请了,夫人您多准备一下便是。”

朱夫人点点头,“既然如此,静儿,你们姐弟就在这里好好陪着广德,我先去安排宴席的事情。”

“好,夫人您先去忙。这里有我就够了。”杨静大包大揽的答道。

朱夫人走后,亭子里只留下杨渥等人,幸好杨静性格活泼,一张嘴说个不停,气氛倒也不尴尬。

过了许久,有下人来传消息说,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杨渥三人才起身赴宴。

这次宴会规模较大,留在广陵的将军基本都到齐了。

节度副使朱瑾,节度副使李承嗣,节度判官周隐,大将李神福,都知兵马使徐温,都指挥使王茂章,马步军使周本,掌书记高勗,幕僚戴友规等等,还有许多杨渥不认识的将军,满满当当坐了十几桌。

“今天的宴会准备的很匆忙,大伙儿只怕肚皮都饿坏了吧?孤也不多说,来,咱们先共饮这第一杯酒。”宴席刚开始,杨行密举起手中的酒杯,笑着对众人道。

众人大声应诺,纷纷举起手中酒杯饮了一口。

“都是自家老兄弟了,大家也不要客气,多吃多喝!把肚子填饱才是正途。”杨行密继续笑着道,话一说出,众人便轰然大笑。

“大王放心,末将等可不会跟大王客气的。末将眼馋大王府中的好酒已经很久了,今日定要喝个痛快!”说话之人乃是一个粗壮汉子,瓮声瓮气的,正是都指挥使王茂章。

李神福也笑着说道,“王将军此言有理,大王被册封为吴王后,这还是第一次宴请大伙呢,诸位可要好好向大王祝酒。”

……

在场众人都是武夫居多,乱糟糟也不顾什么礼仪,都是扯着脖子喝酒,不一会儿气氛便热闹起来。

杨渥和朱广德二人被安排在众将末席,同席的还有节度使府的几个小吏。至于杨渥的姐姐却是和杨行密的其他侍妾们在别院另外开了一席。

他们这一桌席位上的气氛相对来说有些沉闷。朱广德和杨渥二人关系本来就不好,自然没什么话说;;其他几个小吏在身份上与杨渥二人差远了,能参加这种宴席就算走运了,哪里敢多言。

杨渥草草填饱肚子,开始观察周围众人。

“果然,现在这些将领都还不是我的属下,所以根本看不出他们的忠诚度来。”

“可惜啊,李神福,朱瑾,李承嗣,史俨,王茂章,周本等等,这么多的淮南名将,却没有一个是我的手下。”

想着历史上李神福等名将的赫赫战功,杨渥暗自垂涎不已。

“若是能够得到这些手握重兵的将军们的鼎力支持,将来日子也会安稳一点。可惜现在算得上心腹的只有朱思勍这么一人,看来还要尽快招募人才才是。”他暗自想到。

突然,在比较靠后的位置上,他看到了一位儒雅的武将,顿时心中一惊。

“是他,徐温!就是这个人后来发动兵变,杀死历史上的杨渥吗?”

他死死盯着此人,恨不得现在就上前将他杀掉以绝后患。可惜他也就这么想想而已,他手中没有任何证据,且不说杀不杀得死徐温,就算成功了,擅自杀死军中大将,也会让其他将领更加不服他。

徐温也是杨行密手下的老人,但一直没有立下什么大功劳,因而如今还不受杨行密的重用,许多于他同时期投靠杨行密的人现在都是一方刺史了,他却还只是个都知兵马使,因而这次在酒席上的位置也安排的比较靠后。

至于另一位与徐温一起发动兵变的将领张灏,这一次宴席不知为何,却没参加。

看着徐温正在与他旁边的一位将领谈笑风生,杨渥暗自想到,“就让你们再多活几年,等将来再好好收拾你们!”

这时,坐在杨行密身旁的朱夫人忽然站起身来,她笑着对杨行密说道,“大王,先前渥儿还说,最近他作了几首好诗,准备在宴会上当众吟诵;正巧众位将军光饮酒,未免太过无趣。妾身觉得,不如准渥儿所请,让他当众吟诵自己的诗作,也让在场众位将军鉴赏一二。不知大王以为如何?”

第六章 家宴(下)

第六章家宴(下)

朱夫人提议让杨渥当众吟诵他作的诗,这显然是不怀好意,想要让他当众出丑。

杨渥一听心中暗喜,“果然来了。”

他本来就打算在宴会上出出风头,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没想到朱夫人就帮他提起了此事。

不过现在是朱夫人在向杨行密问话,他贸然插言可不好,当下只好等着看杨行密怎么回答。

杨行密正在与朱瑾谈笑饮酒,闻声放下酒杯,皱了皱眉,暗自思量道,“渥儿也会作诗吗?不会是夫人在故意挤兑渥儿吧?”

想起上次宴会上杨渥最后作出的那句“一只鸭子两只腿”,杨行密忍不住摇摇头。

他虽然对于杨渥这个长子不怎么满意,认为他没什么才能,将来难以继承自己的基业,但毕竟是自己的长子,上一次宴会上闹出那么大的笑话还是他帮着遮掩的,所以这一次宴会上可不愿他在众将面前丢脸。

“渥儿年岁还小,哪里作得出好诗来。夫人还是不要让他闹笑话了。”杨行密笑着摆摆手道。

见杨行密拒绝了,杨渥也不着急,反正此时有人肯定比他还要急。朱广德一直想着让他出丑,此时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果然,坐在旁边朱广德此时站起身来,冲着杨行密拱手行礼道,“姑父,刚刚表弟可是亲口说他自己作了几首好诗的,这一点姑母身边的许多下人也都听见了,想来表弟是真作了好诗。不如让表弟当众吟诵,也好让侄儿还有众位将军见识一下表弟的杰作。”

他一席话看上去显得很有诚意,仿佛真的是想要见识表弟的杰作一般。虽然之前杨渥说的很自信,但朱广德还是不信他能作出好诗,只以为他是“煮熟的鸭子嘴巴硬”。

杨行密有些惊讶,又转头看向朱夫人身边的下人们,“渥儿先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回大王,长公子的话奴婢等先前都听到了。”下人们纷纷点头。

“莫非渥儿真的开窍了,作出好诗了不成?”杨行密依然将信将疑。

“渥儿,你不会是随便乱说的吧?若是如此,只要你承认,为父也不怪你。”他笑着道。

想起上次宴会上杨渥作的诗,杨行密心中还是不信居多。

杨渥还没来得及回答,这时大将李神福站起身来笑着说道,“大王,以末将看,长公子定是酒后失言了。毕竟他年岁还小,不能多饮啊。”

杨渥一听,只好闭口继续观看。他知道李神福对杨行密忠心耿耿,自然清楚杨行密的心思,此刻起身为杨渥遮掩乃是出于一番好意,他不能当众驳了李神福面子。

戴友规见场面上有些冷清,有心活跃一下气氛,便起身笑着提议道:“长公子定是酒后失言了,大王就不要追究了。不过夫人说的也对,我等光饮酒太过无趣,不如咱们行个酒令,活络一下气氛如何?”

王茂章等武将听说要行酒令,连忙摆手道:“不成不成,这行酒令的事情,本将可不在行。这都是你们文士的事情,我们武夫可做不来。”

一旁朱瑾笑道:“我等武夫不过粗通文墨,便只做个帮闲,就由戴先生,高先生、严先生,周判官等文士来行酒令,众位意下如何?”

……

众人纷纷出主意,却没人再提起让杨渥当众吟诗的事情。

他们都是杨行密的心腹,对于杨渥上次宴会上出丑的事情也都有所耳闻,所以都想着帮他遮掩过去。

杨渥哭笑不得,“这都是怎么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出风头了,结果却被众人遮掩过去了。”

他转头看向朱广德,见他焦急不已的站在那里,顿时放心下来,暗自想到,“无需着急,这死胖子会帮我找到机会的。”

朱广德的确是急了,朱夫人想让朱延寿当节度留后,这背后也是朱广德在挑唆。对于杨渥,他是恨不得用一切办法来打压,此时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让杨渥在众将面前出丑的机会,却见众人打算帮杨渥遮掩过去,这怎么能行?

他连忙大声说道,“姑父,今天表弟滴酒未沾,我这一桌的几位大人都可以为证。”

那几个和他同桌的小吏听他这么一说,纷纷面如土色,汗如涌出,低头不敢言语。

这是神仙在打架,他们可不敢参与其中。

杨行密见事情本来都被众人遮掩过去了,哪知道此人如此不依不饶,顿时脸色一沉,就要发火。

朱广德见了,顿时知道不妙,赶紧陪笑道,“姑父,侄儿前些日子也作了一首小诗,虽然不怎么通顺,如今也愿当众吟诵,博大家一笑。”说完,不等杨行密回答,朱广德便负手吟诵起来。

“风搅长空寒骨生,光于晓色报窗明。

江湖不见飞禽影,岩谷时闻折竹声。

巢穴几多相似处,路岐兼得一般平。

拥袍公子休言冷,中有樵夫跣足行。”

吟诵完,朱广德矜持的对众人行了一礼,说道,“这是今年过年时小子观雪景所做的诗,小子才低学浅,让大家见笑了,请诸位长者点评。”

“好,的确是首好诗!运用侧面描写的办法,让人身在其外,却也感受到了雪中的寒冷啊!”戴友规捻着胡须,略略点评了几句。

自从袁袭死后,他就成了杨行密手下的头号谋士,在淮南很有威望,说出来的话自然有些分量。其他几位文士也粗略的点评了几句。

朱广德闻言,脸上一喜,挑衅般的向杨渥看了一眼道,“表弟,刚刚为兄抛砖引玉,诵了一首以前作的诗,想必表弟也不吝让为兄见识一下你的杰作吧?”

他这首诗的确作的不错,只不过却不是他自己作的,而是诗人杜荀鹤作的。

这杜荀鹤乃是唐朝的进士,现在正在宣州刺史田覠的麾下。几个月前他在寿州看到雪景便作了这首诗,不想被朱广德听去了,这时当众吟诵出来,冒作自己作的。

杨渥心中恼怒,“既然你这么不要脸面,那就不要怪我打脸了!”

之前众人出于好意帮他遮掩,他一直没机会说出自己的意思,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当即就站起身来。

他朝着众人拱手道,“父亲,诸位叔伯,小子的确作了几首诗,只是担心作的不好,让大家笑话。如今既然广德表兄非要小弟吟诵出来,那小弟就如表兄所愿就是!”

不等朱广德再说,杨渥当即便吟诵起来:

“舍南舍北皆种桃,东风一吹数尺高。

枝柯蔫绵花烂熳,美锦千两敷亭皋。

晴沟涨春绿周遭,俯视红影移渔舠。

攀条弄芳畏晼晚,已见黍雪盘中毛。

仙人爱杏令虎守,百年终属樵苏手。

我衰此果复易朽,虫来食根那得久。

瑶池绀绝谁见有,更值花时且追酒。

君能酩酊相随否?”

一首诗刚刚吟诵完,在场众人不管懂不懂的都纷纷叫好起来。

“好一句‘君能酩酊相随否?’,没想到长公子还有如此诗才,真是难得啊。”戴友规站起身来大声叫好,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此诗不仅韵味深远,更难得的是极为应景。

其他众人也纷纷附和,连那些武夫们也都大声喝彩起来。

杨行密脸上喜不自禁,虽然对于长子能不能作诗是一点都不在意的,他在意的只是儿子将来有没有能力继承自己的位置。不过杨渥有如此诗才,他这做父亲的也是与有荣焉。

朱广德本来憋足了劲准备嘲笑杨渥的,但如今一听之下立马语塞。

“好你个杨渥,居然真作了首不错的诗,刚才却故意不说话,非要我出言挤兑你才肯出手,真是可恶。”他心中恼怒,“还有在场的这些将军文士们,刚才对我的诗不过寥寥几句点评,如今对杨渥的诗却如此夸赞,更是可恶。”

他不去反思自己所作所为,却总是觉得别人可恶。

朱广德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一急,额头上的汗水就冒出来了。

他想起自己的诗实际上是杜荀鹤作的,这杨渥不会和他一样也是用的别人作的诗吧?对,一定是这样!

他站起身来,大声指责道,“不可能,这首诗绝对不是表弟作的。一定是你剽窃他人的诗!”

“不是我作的诗,难道是你作的?”杨渥脸色一沉,死死盯着朱广德道。

“这…虽然不是我作的,但也绝对不是你作的。如果你真有这个本事,那么上次宴会上你怎么最后只作出一首狗屁不通的诗?”朱广德反驳道。

他这句话还是有一定说服力的。上次宴会只是一次小宴,在场众位将军基本都没有参加,但关于杨渥那天作的诗,大家却都有所耳闻。如今听朱广德这么一说,他们心里都有些怀疑起来。即便是杨行密此时冷静下来后,心中也有些不信了。

“渥儿,这首诗到底是不是你自己作的?”杨行密放下酒杯,坐直了身子,严肃的问道。

若杨渥只是不会作诗,那也不算什么大问题;但如果当众剽窃他人的诗作,那就是品行的问题了,被人发现的话,他的名声也会变得臭不可闻的。

“自然是孩儿作的,父亲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在场的众位,看看是否有谁之前听过这首诗。”

杨渥当然不承认,而且他相信,只要他不承认,就没有谁能知道自己剽窃了。就算大家心中有怀疑,也不会有实际证据。

“嗯,这首诗以前的确从来没有听过。高兄,你以前听过吗?”戴友规向高勖问道。

“没有,老夫以前也从来没听过。”

……

听长子这么肯定的应答,在场众人也表示以前从来没听过这首诗,杨行密终于松了口气。

第七章 我服了

第七章我服了

一旁的朱广德依旧不愿放弃,“姑父,侄儿以为,虽然大家以前都没听说过这首诗,但这也不能证明这首诗就一定就。是表弟作的。相信在场的诸位将军心中也未必就没有怀疑。”

朱广德抱拳四望,见众人都没有反驳他的话,更加得意起来。

“表弟若是真有这才能,莫不如现场再作一首诗。”他转头看向四周,见附近正有桃花盛开,当即道,“如今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那就还是以桃花为题。只要表弟能当众再赋诗一首,为兄便相信刚才这首诗是表弟作的。”

朱广德的这个要求却是有些过分了。

先前第一首诗还可以说是以前作的诗,刚刚吟诵出来;如今要求他当场作诗,这难度却是高了很多。除非他恰好提前准备了以桃花为题的诗,否则真要临时作的话,不要说杨渥,就是在场的那些文士也没人敢说自己能做到。

“这有何难?既然表兄心中不信,小弟便以桃花为题,当场再作一首就是。”杨行密正要拒绝,却见杨渥抢先答道。

他知道在场众人心中还有疑问,如果今日不能彻底将众人折服,日好保不准会出现什么流言。

杨行密见他说得如此自信,当即闭口不言,看他如何作为。

只见杨渥起身离开酒席,缓缓迈着步子,一边走,一边饮了几口酒,作出一幅闭目沉思的样子。

众位宾客也都纷纷闭口不言,生怕打扰了他的思路。

待走了大概十步后,杨渥忽然抬起头来,笑道:“有了,表兄且听好了,还是以桃花为题。”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众人闻言,顿时大惊。

这是何等速度?当年曹植七步能作出一首诗来,被称为“七步诗”,如今杨渥十步内也能作好一首诗。这等诗才,岂不是要赶上曹植了?

“好一句‘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就凭这一句,这首诗就足以流传千年了。长公子的文采,令人惊叹啊!”戴友规放下酒杯,一拍大腿,大声叫好道,其他文士们也纷纷赞叹。

然而,还不待众人从刚才杨渥十步之内作出一首好诗的事实面前反应过来,杨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继续道:“其实小弟刚才还作了两首诗,如今便一并诵出来让表兄赏鉴吧。”

“花泾三月桃花发,霞照波心锦裹山。说与东风直须惜,莫吹一片落人间。”

“醉里春归寻不得,眼明忽见折桃花。向来飞盖西园夜,万烛高烧照烂霞。”

这一下,场中众人都炸锅了。自古以来,曹植的七步诗就让人叹服了,今日竟然有人能十步作出三首诗来,平均三步多就作诗一首。这岂不是比曹植还要强?

“东晋谢灵运说: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分一斗。如今长公子这作诗速度比曹子建还要快,岂不是可称为才高九斗了?”有文士笑着说道。

见众人都被自己的壮举惊呆了,杨渥心中暗自得意。

“刚刚表兄说只要小弟以桃花为题,再作一首诗,就相信小弟真能作诗,如今小弟连作了三首诗,表兄可是信了?”杨渥一脸戏谑的看着朱广德问道。

“不可能,一定是巧合!”朱广德有些抓狂了。

“一定是你让人提前作好了几首关于桃花的诗!”他气得脸色苍白,心中依然是不信杨渥能作出诗来,只以为他运气好,刚好碰到自己出的题是关于桃花的,而杨渥又提前准备了多首桃花诗,这才巧合。

“若要为兄相信,必须再换别的。为兄听闻,诗歌经过本朝的发展,到如今早就不怎么兴盛了,最近兴起的是作词。表弟既然有大才,不如当众填词一首,词牌名就用《如梦令》,题材的话必须是咏柳的。表弟如果能作的出来,为兄才会心服口服。”朱广德指着院子外池塘边的的杨柳道。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了《如梦令》这个词牌名,这时候却是用上了。

他这个要求比先前的又要难上许多。不仅规定了词牌名,还规定了题材,加上词这种文学载体刚兴起不久,一般人很难驾驭。因而他的要求,在场的众多文士只怕也没人能做到。

“表兄怎么能够言而无信呢?刚才说好了的,如今却反悔。也罢,今日小弟就让表兄心服口服!不过这一次,如果小弟真能按照你的要求当众填词一首,表兄可不能再反悔,定要当着众人的面,说一声‘我服了’,如此可好?”

“好,就是如此,只要表弟能按照我的要求当众填词一首,为兄不仅心服口服,而且日后见了表弟也愿意马首是瞻!”朱广德此刻豁出去了,别说只是承认一声‘我服了’,就是更多的要求也会答应。

杨行密先前还担心杨渥会当众丢脸,但如今见杨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放下心来旁观,脸上的笑意难以掩饰。

其他在场的众人对两人之间的唇枪舌剑也一副看戏的模样了。

众人中也只有朱夫人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好啊,这小子,上次小宴上只有自家的人参加,你就故意藏拙;如今到了这么多将军参加的正式宴席上就来个一鸣惊人。杨渥,我倒是小瞧你了。”

听朱广德这么说,杨渥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他站起身来,一手拿着酒杯,一手负在身后,闭着眼睛,沿着院子里的甬道慢慢踱步。甬道旁桃花纷飞,果然是一副盎然春意,颇有些诗情画意。

不过众人此刻却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他们纷纷在心中默数着时间,想要看看这次需要多久他才能填好一首新词。

词的产生最早是起于隋代,当时被称为长短句,只是作为诗余小令,不过到如今这个时代,词这种新的文学体裁已经开始兴盛起来了。

此刻,刚刚已经大出风头的杨渥,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十步内连作三首诗已经有些吓人了,再出风头没多大意义,因而这次故意放慢了速度。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众人都有些等得不耐烦了,杨渥才突然睁开眼睛道,“有了!”

饶是他故意等了很久,这等填词的速度也是将在场众人的吓了一跳。

“这也太快了吧?”高勗等人暗暗咋舌,“就这一点时间,起个头都不够啊。”

只见杨渥举起酒杯饮了一口,一句一句的吟诵道:

“粉堕百花州,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逑。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这首词却是杨渥无耻的抄袭了《红楼梦》里林黛玉作的词了,不过不管怎样,却是完全符合朱广德的要求。

有了先前的十步内作三首诗的壮举,此刻大家反而没有先前那么震撼了,只是一张张脸上都仿佛写着一个大大的“服”字。

“表兄,如今你可服了?”杨渥满脸笑意的看着朱广德道。

朱广德心中气急,一张脸憋得通红,两只手紧紧的握成拳头又迅速的松开,若不是在场之人各个都是位高权重的人物,只怕他还要抵赖。

但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只能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服了!”

第八章 父亲召见

第八章父亲召见

杨渥不记得昨天最后什么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的,他只记得在自己十步内连作三首诗后,众人都是震惊叹服。

一脸欣喜的杨行密拉着他的手,抚着他的背说道:“我们杨家虽然出自弘农杨氏,曾经也是世家大族。但传到我父辈时已经家道中落了,家中连个识字的人都没有;为父虽然如今位居吴王,但所读的书也不多。没想到渥儿你还有如此诗才,这真是我杨家的幸事。今日众位当要喝个痛快,不醉不归!”

诸多部将下属们也纷纷向杨行密道喜,连连敬酒,连带着杨渥也被灌了许多酒。

于是在穿越的第一天,杨渥喝醉了。他迷迷糊糊间,在小翠和杨柳的搀扶下回到自己房间后,就躺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第二天晚上才醒来。

此刻,杨渥正一脸无奈的看着眼前的一个个好奇宝宝们。

“弟弟,真是没看出来你还会作诗啊。什么时候学会的?怎么以前从来没见你作诗?还有上次宴会怎么没见你有这本事?”杨静一副狐疑,她迈着轻盈的步子,好奇的绕着杨渥转了几圈,仿佛要将他看穿。

“这就叫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杨渥一脸得意的答道,“小弟我最近好生学习,又熟读古人的诗篇,自然大有长进。正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小弟读的诗多了,自然就会作诗填词了。”

“切,就你还熟读唐诗三百首,这些日整日都只看到你四处游玩,哪里见你读过一首诗了。”杨静一脸不信,随即又走近身来,小声的道,“你不会是将哪位先生的诗作冒为己有吧?你骗得过父亲和众位将军们,可骗不过我。”

“怎么可能呢,小弟我才高九斗,作几首诗而已,简单的很。姐姐要是不信,哪天我给姐姐再作几首诗就是。”杨渥自吹自擂道。

“我也要哥哥作诗,哥哥也帮我作首嘛?”这时一旁的一个小家伙却是不干了。

这个小家伙今年才五岁不到,生的白白胖胖的,正是杨渥一母同胞的弟弟杨渭。

他平日里最爱玩闹,不是在花园里追逐家里养的那条小花猫,就是跑到池塘边去抓鱼。不过他最喜爱的还是缠着杨渥要他讲故事给自己听。

此刻虽然不懂作诗是什么意思,但杨渭还是走过来凑热闹了。

杨渥忍不住揪了揪他那白白胖胖的小脸道,“小屁孩懂得什么是诗,一边玩去。哥哥我待会讲故事给你听。”

“哥哥说的可是真的?”杨渭仰着脸,欢喜的道。

“当然是真的,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哥哥待会要讲故事喽!”听得有故事可以听,小家伙欢呼一声就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

“弟弟你先前说的可是真的吗?你真的要给我作诗吗?”杨静欣喜不已,抓着杨渥连连问道。

“姐姐,你看我昨天喝多了酒,如今刚刚醒来,头还晕着呢。而且昨天没吃多少东西,现在肚子也饿的咕咕叫了。你总要让小弟先吃点东西吧?等小弟吃饱了再给姐姐作诗。”杨渥脸上露出难色,无奈的道。

“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许反悔!”杨静一脸欣喜,“厨房里面有热汤,还有点心,我现在就给你端过来,你先垫一垫肚子。”刚说完,杨静像一阵风一般跑出去了。

杨渥心中哭笑不得,他的这个姐姐明明是个急性子,又活泼好动,偏偏名字却是一个“静”字。

“看来还是父亲有先见之明啊。古人取名字讲究缺什么就补什么,姐姐缺少安静,就补一个“静”字。也不知道将来嫁人后会不会安静点。”杨渥心中腹诽。

一番洗漱后,又稍微吃了点东西,感觉已经恢复了些元气,杨渥开始在院子里面四处转转。这时候,有下人来报。

“公子,大王吩咐说,让您过去见他,他在在书房里面等你。”

“知道了,你先去吧,我回去换件衣服马上就来。”

不知道父亲找他是什么事情,但料想也是和昨天的事情有关系。前些日子父亲还说准备让他出来做牙内诸军使,或许现在已经定下来了吧。

想到这,杨渥心中有了底,“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是好事才对。”

杨渥换上一件新的锦袍,快步向前厅的书房走去。

前厅的书房是杨行密专用的办公书房,杨渥以前也只来过几次。

刚进门,就见杨行密坐在书案后,就着烛光批阅公文。杨渥不敢打扰,行了一礼后静静的立在一旁等候。

虽然在记忆里早就有杨行密的模样,昨天宴席上也已经见过一面了,但像现在这样仔细打量的情况却还没有过。

杨行密身材高大,按照杨渥的估计,他的身高有差不多后世的一米九。在这个古代身高普遍都不高的南方,他就如同一群麋鹿里面站了一只长颈鹿一般独特。

他长着一张国字脸,头发和胡须都已经开始发白了,不过目光却极为有神,虽然只是坐在那里,杨渥也感到了他的威严,仿佛站在一只猛虎旁边。

“据史书记载说,当初父亲年青时,在庐州参加造反被抓到了。结果当时的庐州刺史郑棨因为觉得他相貌奇特,就将他解绑放走了。不过如今看来,父亲除了身材高大外,在相貌上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也不知道那位刺史是怎么看出父亲相貌奇特的。”杨渥暗自嘀咕。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杨行密才批阅完手中的公文,放下笔墨。

“孩儿见过父亲,祝父亲身体安康,长命千岁。”杨渥赶紧上前扣头行礼道。

“起来吧,父子之间何须这么多虚礼。”杨行密点点头,又笑眯眯的说道,“还长命千岁,那岂不是成了千年乌龟了?你昨天第一次醉酒,现在感觉怎么样?”

“孩儿觉得喝醉以后头痛欲裂,昏昏沉沉的,可不是什么好经历。而且孩儿听说饮酒误事,果然不是虚言。”

杨行密笑道,“为父当年第一次喝醉酒时,年纪和你如今也差不多大。如今一晃已经三十多年了,物是人非啊!”

他略微回想起当年往事,随即又道,“昨天你展现了你的诗才,这固然让为父惊喜万分。不过如今毕竟世道不宁,你作为我的长子,最重要的,还是治国之能和驭众之才,其他的不过都是锦上贴花而已。你今年已经快十六岁了,如今也是该出来为父分忧了。上次为父说过准许你统军千人,你如今可有自己信得过的统军人选了?”

“回禀父亲,上次孩儿回去后,也曾尽心寻找合适的人选,如今却是找到了一人,乃是孩儿身边的侍卫。”说完,杨渥将朱思勍的一些情况介绍给父亲听。

“孩儿看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曾经又做过营指挥,对军中事务有些了解,所以准备让他来担任孩儿的副手。”

“嗯,你这么说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回头你让他来见我,为父要亲自帮你查看一二。一千人的亲卫,依照制度应该设有两营,每营设有营指挥一人。除了此人可以作你的副手外,那两个营指挥,你可还有了人选?”

“这个孩儿倒是还没有人选。”杨渥想了想,觉得记忆中认识的人里面,的确没有合适的人选,“父亲麾下将领众多,一定有合适的人选,还请父亲为孩儿推荐两人。”

“嗯,既然你还没有找到合适人选,为父就为你推荐两个:一个名叫范思从,另一人名叫陈璠。这二人都是久在军中,为人忠义的人。他们本来的职务就是营指挥,如今调到你麾下,辅佐与你。你要善加运用,好生相待,他日必不会负你。”

“多谢父亲,孩儿定会谨记父亲教诲,像对待自己的手足一般好好对待他们。”杨渥赶紧道谢。

第九章 夜谈

第九章夜谈

“嗯,你知道就好。为父领军多年,麾下将领都是能征惯战的猛将,不过他们所信服的却只是为父一人而已。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父亲对待部属宽仁,就算部属小有罪过父亲也能够宽宥他们,所以大家都愿意为父亲效力。”杨渥想着自己平时观察到的,结合历史书上记载的一些东西,斟酌着答道。

“不错,正是‘宽仁’二字。在这乱世之中,众人都是以力相并,唯独为父以宽仁相济。”杨行密一脸得意的说到,“昔日曹操言,‘宁我负人,毋人负我’,为父却是反过来,‘宁人负我,毋我负人’。渥儿,你要知道,部将们心中都有自己的一杆秤,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他们心中都一清二楚。平日里为父待他们宽厚,众将心中自然都知道,所以他们不信服为父,又还能信服谁呢?”

他这话可不是虚言,杨氏政权立足在淮南不过十多年时间,但却广泛得到了江淮众人的拥戴。后来,徐温父子把持大权后,想尽各种办法消除杨氏的影响力。就这样,还是花了整整三十年的时间,等杨行密的旧部们都不在了,他的养子徐知诰才敢正式废掉杨氏,自己当皇帝。

单凭杨行密一人的恩义,就能支撑杨氏政权三十年,这‘十国第一人’的称号可谓名副其实。

杨渥对父亲的驾驭人才的方法也很佩服。

“宽仁”二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因为这里面要把握住一个度的问题。若是一味的宽仁,那就不是宽仁,而是变成软弱可欺了。那时候就会出现主弱臣强的局面,大家也不会将主君当一回事了。

“渥儿你要记住了,这天底下没有谁能说是自己是完美无缺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也有自己的短处。这用人之道,就是要多看到部下的长处,包容部下的短处;不以亲善而用一人,也不以疏远而废一人。为父最担心的,就是将来你年轻气盛,感情用事,不懂得包容他人的短处。如此的话,那些有才能的部属就不会为你所用,而那些阿谀小人就会环绕在你身边,这是取祸之道。”杨行密开始向长子传授自己的用人经验。

事实上,在这一点上杨行密是有远见的。

历史上杨渥就是太过感情用事。在他初即位后,先是因为一些小的不满就派兵攻打大将王茂章,结果王茂章逃到了吴越去了。

后来又杀死了当初反对立杨渥为节度留后的判官周隐,结果使得部将人人自危。

再后来,右牙指挥使徐温和左牙指挥使张颢见杨渥喜好游玩作乐,就去劝谏他,结果他说:“你们若是认为我没有才能,那为什么不杀了我自己当节度使呢?”于是心中害怕的两人就暗中开始造反了。

可以说历史上徐温等人造反,杨渥自己也是要负很大责任的。

在提点了一番用人之法后,杨行密叹了口气道,“当初为父起兵的时候,何等意气风发,只想着将来有朝一日能够成就一番大事业。后来,为父扫灭秦彦、毕师铎、孙儒等逆贼后,虽然得到了江淮之地,但发现这里经过多年的兵乱后,民众早就破败不堪了。所以为父想着要少征伐,要休养生息,等恢复了元气后再举兵。谁知道,才过了几年,北方的朱温,南面的钱镠都是兵强马壮,难以攻伐了。到了如今,为父更是感觉自己已经老了,没有当年吞并天下的雄心了。现在的我,只想着怎么把这份基业,安安稳稳地传给你,至于日后你能不能将其发扬光大,却不是为父能管的了。你那些兄弟们,都还年幼,要等他们成年还不知道要多久,所以为父现在也只能指望你了,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杨渥静静的听着父亲的念叨。起初刚穿越过来时,对于要叫一个陌生人为父亲时,他的心里还有些别扭的;但如今听着他的絮絮叨叨,感受着那一句句谆谆教诲中的舔犊之情,心中那一丝别扭也是消失不见了,留下的只是对父爱如山的感激。

“可怜天下父母心!天下的父母又有谁不是为自己的子女尽心打算的呢?只可惜历史上的杨渥太不争气了,继承节度使的位置三年不到就被人杀死了,以至于杨氏江山早早地落入他人之手,后来杨氏一族更是被族灭了。”杨渥心中感叹道。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丧气,杨行密没有过多的感怀。

他稍微沉默了一下,又继续道,“虽说有了一些值得信任的统军人选,但你要知道,为父让你统领的,乃是你自己的亲军,这是性命交关的大事,不可不慎。将来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记得,亲军一定要紧紧握在手中,而且一定要带在身边,将来你的安全才能有保障。”杨行密不厌其烦的叮嘱道。

“是,父亲。孩儿都记下了。”

杨渥知道父亲说的乃是正理,不说别的,光看如今的节度使府所在的牙城内,就驻扎着几千杨行密最为信任的亲军,时刻保卫着节度使府。

历史上,杨渥即位后,竟然傻到将这几千亲军调出了牙城,用腾出的空地作为骑射的场地,结果徐温、张灏等人没有了最后的顾忌,就发动兵变,杀死了杨渥。

之后,杨行密又问道,“对你那表兄一家你是怎么看的?”

“孩儿听说,舅舅和宁国节度使田覠还有润州刺史安仁义相互联结,只怕有不臣之心。所以孩儿以为父亲应该早作打算。”

他这番话可不是冤枉三人,宣州刺史田覠、润州刺史安仁义还有寿州刺史朱延寿,这三个手握重权的将领,盘踞在各自的州县已经有上十年了,早就尾大不掉,杨行密对他们也非常忌惮。

如今的他们野心越来越大,早已经不满足做一州的刺史了,他们暗中结为同盟,想着背叛杨行密,瓜分掉淮南的领地。

杨渥更知道,明年八月,田覠、安仁义就会起兵造反。虽然他们二人迅速被平定下去了,但对淮南还是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如今见父亲问起,杨渥乘机提醒道。

“哼,你说的这些为父也是知道的,田頵、安仁义还有朱延寿这三人,心里想着什么为父一清二楚,想要瓜分我淮南的土地,真当我已经老了挥不动手中宝剑了吗?”杨行密冷笑起来,杀气腾腾的说道,随即又叹了口气,“不过,他们都是跟从我起自微贱的,往日间功劳很大,虽然如今有些尾大不掉了,但毕竟造反的迹象还不明显,我若杀了他们,只怕众将也不为我所用了。所以这事还是得徐徐图之。”

杨渥建议道,“既然父亲知道他们心怀不轨,那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他们主动谋反呢?咱们可以主动做点什么,让他们提前谋反。这样的话咱们就能提前准备,而他们的准备就会有所不足。”

“你的意思是,咱们使些手段将他们逼反?”杨行密问道,随即又摇摇头,“这可不成,大家的心里都是明白的。要是今日将这三人逼反了,难保其他人不会人人自危。”他连连摆手。

倒也不是将他们逼反,只不过是正常的调动而已。”杨渥又道,“父亲你想,他们之所以有造反的底气,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在各自据有的州县里根深蒂固了。如果父亲想办法,找个理由将他们调离他们现在的州县,再派亲信的大将去接管他们现在的地盘,那他们就只有两个选择了,要么是服从命令,要么是仓促造反。若是服从命令,自然难以再度为恶;若是他们仓促造反,父亲也能反手将他们平定。父亲觉得如何?”

杨行密依然有些犹豫,他倒不是不知道这么做的好处。以前他也有过这种想法,但最终却没有采取行动。

杨行密叹了口气道,“你可曾听说过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

“这个故事孩儿听说过,说的是郑庄公同其胞弟共叔段之间为了争夺国君的权利,郑庄公设计并故意纵容他的弟弟共叔段,让他不断骄横犯错,最后一举击败了他。”

“不错,有人说郑庄公是爱护弟弟,所以对弟弟做的许多不法之事也能够容忍,直到后来忍无可忍了才派兵去攻打他;也有人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件事,他们认为郑庄公才是老谋深算,对弟弟不仅不管教,反而骄纵他,直到他犯了大错,有了足够借口才去攻打他。其实为父最是理解郑庄公,他这是两种想法都有,自己都在矛盾之中啊。”杨行密感叹道。

原来,杨行密和田覠三人早年一起共过患难的,当初攻打孙儒时,杨行密的军队屡战屡败,处境艰难,田覠他们不离不弃,最终才打败了孙儒,可以说三人是有大功劳的。

如今他们虽然野心勃勃,但的确是还没有明显的造反迹象。杨行密念着多年的情谊,正处在矛盾之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与当初郑庄公的情况或许是相似的。

“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为父自有主张,你就不要管了。”杨行密最后摆摆手道,“明天,你让那朱思勍来见我后,你就直接去城外王茂章的大营。调拨给你的一千人马,为父已经让他安排好了,都是精锐,你只要去接收就行。平日所需的钱粮若是有不够的,只管来节度使府找我。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安排,为父就不多过问了。”

第十章 王茂章

第十章王茂章

王茂章少年时就从军了,他骁勇刚悍,每次临阵时都务必身先士卒,因此深受杨行密的器重。

此刻,王茂章的大营中,杨渥正梗着脖子一脸的怒气。

“王将军,父亲可是亲口吩咐过的,让你拣选一千精锐士兵听候在下的调遣。如今您拣选出来的人里面,老弱病残的就占了十之六七,真正算得上精锐的只有不到两百人,难道这就是你选出来的精锐吗?”

今天一大早,他兴致冲冲穿上明光铠,带着朱思勍和父亲给他安排的两个营指挥范思从和陈璠,来到了王茂章的大营。

哪知道,王茂章先是客客气气的接待了他们,让人将他们带到给他安排的营地。结果一进营地,就见到调拨给他的一千人,竟然很多都是老弱病残,人数也远远没有一千人,最多只有八百人。

怒气冲冲的杨渥自然不甘心,于是就有了闯到王茂章大营内质问的一幕。

“杨指挥,这里是军中,军中就有军中的规矩,可不是乱糟糟的酒宴上。你这样冲着上级大哄大叫的,成什么样子?”王茂章还没开口,一旁他的副将李虔站起身来大声呵斥道。

杨渥也知道自己不能太过无礼,这里毕竟是军营,冲撞上级在什么时候都是大罪,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杨行密的长子,只怕早就有人冲上了先叉他下去打上几十大板了。

“是,末将失礼了,请将军息怒。”杨渥赶紧抱拳道歉。

“罢了,杨指挥初到军营,还不习惯军中规矩,有些冲撞也是难免。不过下次可要记住了,军营之中可是只有杨指挥,没有什么杨公子的。你如果受不了军中的规矩,那就回去做你的杨公子吧!”上首王茂章淡淡的道。

上来就是个下马威啊,杨渥心中暗恨。

王茂章久在军中,深受杨行密的器重,如今的官职是都指挥使。

他麾下兵马有上万人,这次吴王杨行密下令让他调拨军中精锐千人给杨渥,这可是跟割他的心头肉一般,自然老大的不情愿。然而碍于军令,他也不得不照做,但掺点水分却是难免。

“不知道杨指挥一大早的闯入本将的营帐所谓何事?”王茂章沉着脸问道。

所谓何事难道你自己还不清楚吗?杨渥暗自恼怒。

“末将受父亲之命,前来接收属于末将的两个营。按照父亲的军令,应该是一千人的精锐士兵。可是到了营帐后却发现王将军给的人里面,很多都是老弱病残,而且总人数也远远没有一千人,最多只有八百人不到。”

“是七百六十三人,其中十八岁到三十五岁的青壮共为两百七十三人,余者都是老弱。”一旁的朱思勍补充道。

“不错,所以末将前来询问将军,为何会如此。”

“哼,军中向来都是如此,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另一个脸色阴郁的副将冷笑说道。

上首王茂章解释道,“杨指挥有所不知,自从当初黄巢贼席卷江淮以来,江淮之地,先有秦彦、毕师铎之乱,后又有秦宗权、孙儒霍乱江淮;尤其是孙儒军,所过之处,十室九空,江淮之地,元气大伤。虽然经过大王多年修养生息,但依然是疲敝不堪。”

“如今的淮南军中,不管哪位将军的兵营,其中的精锐都只是少数人,多数的都是老弱。本将特意给你拣选了许多精锐,就算是其余的士兵,那也是打老了仗的,算起来也是优秀的士兵了。此事,就算你初入军中还不了解,但你身边这几个副将也应该知道。所以杨指挥也要理解本将的难处,休要说本将不听大王的军令。”

杨渥听得瞠目结舌,转过头看着朱思勍等人,三人都是略微点头:“是这样的,公子。”

杨渥沉默了,他知道古时候的军队基本上都是这样,少数的一些精锐加上一大群凑数的普通士兵就是一支军队了。打仗的时候,精锐敢战的士兵在前面冲锋,后面跟随的都是怯懦胆小的士兵。所以对于那些敢战的精锐,每个将军都是以各种丰厚的待遇拉拢,当作心头肉一般牢牢抓住手中。

当然他也知道,王茂章的话语中肯定有所夸张。军中的情况虽然不怎么好,精锐士兵不多,但绝大多数人都还是青壮年,真正的老弱还是少数。

如今各个藩镇的军队中采用的都是募兵制,一般老弱是不会被招募进军队的。王茂章显然是夸大了军中的难处。

另外,杨行密的意思他不可能不知道。让他拣选出一千精锐,这是准备给杨渥当做亲军使用,是让他选真正的精锐出来的,绝对不能用普通军队的情况来对待。

不过真要是选出一千精锐敢战之士交给他的话,王茂章自己军队的战斗力就会下降太多了,这显然是他所不愿意的。

他还想着建功立业,将来成为一方节度使呢,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怎么能行?于是,除了其中少部分人是真正的精锐外,其他人都是用来凑数的。

他这种做法在这个将军队看作自己私有的时代是很正常的。若是以前的杨渥,王茂章这样做只怕已经将他给得罪了;不过如今的杨渥就要宽容多了。世道如此,不是说变就能变的。他要想改变这种军队私有的状况,首先得有一只自己的军队才行。

“所谓兵贵精而不贵多,那些老弱士兵,除了消耗粮食、凑凑人数外又能做什么?我要的是一只精锐的亲军,不是看着人数众多,实际上却没有多少战斗力的花架子。”想到这里,杨渥下定了决心。

“一个营500精锐!”他一脸肃然的盯着王茂章认真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茂章一愣,当即问道。

“王将军,末将也知道将军的为难之处,末将也不愿多做要求。既然军中精锐不多,那么就只要500人的精锐。王将军乃是淮南名将,麾下上万兵马,想来选出500精锐还是很容易的。”杨渥对他解释道,“只要是年纪在十八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精锐,手中见过血的,一共500人就行,至于其他老弱,末将就不要了,将军觉得如何?”

上首王茂章暗暗想道,“500人的精锐,咬咬牙也能拿出来,而且他毕竟有王命在身,本将也不好不从,如今他既然退了一步,只要一半的人马,本将也不如见好就收?再者,昨日见他诗才不错,大王对他也很欢喜,想来将来是会成为大王的继承人的。不如如今卖他个好,将来也好相见。”

想到这,王茂章点点头道,“好,就给你500精锐。你那里现在已经有两百七十三人,张崇,你现在就去军中挑选剩下的两百二十七人,凑齐五百人,不得有误。”

“是,末将遵命!”张崇也就是刚才那个脸色阴郁的副将,他抱拳领命转身出了营帐。

“末将等也一同去看看。”朱思勍三人心中一动,向杨渥行了一礼后便跟随出去了。

对于他们的小心思王茂章只当作不知道,又开始交代粮草军饷的事情。

“你这一营虽然是从本将这里分出去的,但实际上却属于大王的牙兵。所以按照我淮南的常例,你麾下的所部粮草和军饷应该直接由节度使府管,本将可是不负责的。当然,今天是第一天,他们的粮草就由本将负责出吧。”王茂章淡淡的道。

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各个势力的军队一般都由牙兵、牙外兵、外镇兵、州兵和作为预备役性质的团练兵五个部分组成。

其中牙兵就是节度使培植的私兵武装,也就是属于节度使自己的亲军,直接负责节度使牙门宿卫。像淮南节度使府所在的牙城内就驻扎了几千人这样的亲军。杨渥目前的这一营500人,也应该属于牙兵体系。

至于牙外兵,虽然同样驻扎在节度使的治所,但不负责节度使的宿卫。比如王茂章的所部就是这样的军队,驻扎在广陵城外,随时准备出征外地。

总之,这个时代的兵制是有些复杂的,总的来说是处于相互制衡的状况下。

“如此就多谢王将军了,待得日后,末将定有报答!”在这些细节上,杨渥也不愿多计较。

如今的他虽然顶着吴王长子的身份,但在军中却是半点威望都没有,所以不想刚进军营,就将王茂章这种手握重兵的大将给得罪了。

更何况,杨渥可是知道,虽然现在的王茂章还不怎么出名,但是在来年援助青州平卢节度使王师范的战役中,王茂章名扬天下。

当时他率领7000人的军队,将朱温的侄子朱友宁率领的宣武军给打得大败,不仅杀死了朱友宁,将他的首级传到淮南示众,还俘获斩杀了敌人数以万计。

后来朱温听说朱友宁死了,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日夜兼行奔赴青州救援。面对朱温的大军,王茂章闭垒不出,示敌以弱,等侦察到朱温军队稍微懈怠后,这才率兵冲出,发起闪电般的攻击,多次击败朱温军队。

他性情豪迈,每次打仗打得尽兴后,他就退回营地里坐下,召集诸将饮酒。等敌军再次出现懈怠后,他又带兵出营奋战。

一次,朱温登高观战时,望见对面敌营里有一员大将坐在地上饮酒,就去问那些投降他的士兵,这才知道那人就是王茂章。

朱温长长的叹气说道:“假使我能得到此人做将领,天下就不够我平定了!”

可以说,出兵青州的这次战役让王茂章名扬天下。后来他回到淮南后又率军平定了安仁义的叛军,可以说是战功赫赫。

这样一员猛将,杨渥拉拢都来不及,哪里愿意去得罪。

趁着张崇还在点选精锐的空挡,杨渥赶紧向王茂章请教军务,语气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丝毫怠慢。

见杨渥如此客气,王茂章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先前的稍许不快也早就抛之脑后了。

不得不说王茂章久居军中,又担任要职,对军中事务的了解比起朱思勍三人来要深刻的多,这一番讲解下来,让杨渥大有收获。

……

“所以本将以为,为将之道,首先就是要勇于身先士卒,如此士卒才能勇敢的跟着将领冲杀敌阵。以如此精锐敢战之士为先锋,然后才能战无不胜。”

王茂章显然属于勇将,他将自己对带兵的看法对杨渥讲解了一番后,最后又如此总结。

虽然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但杨渥也是不能不承认,在这个时代,只要勇于身先士卒的将领,他麾下的军队战斗力一般都是不错的。

一般的战斗,将领会带着少数精锐冲击敌阵。如果战斗顺利的话,那些老弱士卒就会趁机压上去扩大战果。这些老弱攻坚或许不行,但打打顺风仗还是足够胜任的。

《三国演义》里面经常描写关羽张飞等猛将先和敌将单挑,获胜后全军掩杀过去,这种场景在这个时代还是有些靠谱的。

不过来自后世的杨渥,更多的却是相信军纪的作用。

他不是什么勇将,也不需要做什么勇将,冲锋陷阵的事情,自然有别人为他效劳。至于他所要做的就是抓军队纪律。

是的,在杨渥看来,只有铁的纪律才能打造一支强大的军队。宋朝岳飞的岳家军,明朝戚继光的戚家军都反复证明了这一点。更不要说严格的纪律本来就是铸就后世近代军队、现代军队的灵魂。

他已经下定决心在之后的练兵时,主要就抓军队纪律的事情。

“启禀将军,500名精锐士兵已经点选完毕,请将军视察。”这时候张崇等人回到营帐汇报。

“嗯,杨指挥可要本将现在陪你去查看?”王茂章笑着问道。

杨渥微微向朱思勍望去,见他点了点头,心知这次张崇没有再使绊子,心中彻底放下心来。

“不必了,将军军务繁忙,末将叨扰了这么久已经是心中不安,怎么敢再劳烦将军?既然公务已了,末将也就告辞了。”杨渥抱拳行礼道。

“好,那本将也不留你。日后军务上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大可以来找本将,本将别的不懂,对军务还是略知一二的。”王茂章笑呵呵的将杨渥三人送出营帐道。

第十一章 背诵军纪

第十一章背诵军纪

这个时代的军职真是混乱,杨渥自己是‘牙内诸军使’,被人称作指挥;他手下的范思从和陈璠也是营指挥;每个营下面设有左右两厢也各设了一个指挥。这上上下下的都是指挥,搞得杨渥头痛不已。

此刻,站在校场前,看着眼前着整整五百名精锐,杨渥一时间激动不已。

“这就是我以后起家的依靠了。从今天起,我也有了自己的部属。虽然人数才五百人,比起其他将军手下动辄数千上万的军队差了太多,但这是我的军队,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军队!”

虽然开始王茂章一开始在总人数和精锐士兵的数量上打了个折扣,但此刻场上的这五百人却真的能算精锐。

他们不仅年富力强,而且手中兵器,身上甲胄都配套得很齐全,更重要的是,他们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彪悍的气势散发出来,显然以前都上过战场杀过人,不是什么新兵蛋子。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就是吴王的长子,杨渥!我的父亲让我来指挥你们,所以,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的士兵了。只要你们听从命令,勇于战斗,将来升官发财也不是不可能……”

杨渥洋洋洒洒的讲了半天,然而场上士兵们却是三三两两的相互交谈,似乎没怎么把杨渥这个指挥放在眼中。

“公子,军中这些莽汉都是些亡命之徒,只要给足粮饷,他们就会卖命。您没必要跟他们多说,只要说明您不会克扣他们的俸禄,他们就会很高兴了。”朱思勍用很小的声音提醒到。

……

杨渥很无语,但他也明白过来,面前的这些家伙,根本就没有升官发财的想法。对他们来说,当兵吃粮才是最重要的。谁给他们发粮饷,他们就听从谁的命令。至于其他的,根本没必要和他们废话。

一时间杨渥也没了讲话的兴致,草草交代几句后便下令解散。

因为人数只有一个营,他先前准备让朱思勍当副指挥,让范思从二人当两个营的指挥的想法显然是不成了。

“朱将军,我先前还以为有两个营,准备让你来做副指挥,范将军和陈将军作两营的营指挥,如今却是只好委屈你们了。我打算让范思从做营指挥,陈璠你暂时为副指挥,至于朱将军,你暂时负责军纪。你们三位可有异议?”

“末将等没有异议。”三人知道现在的情况,毫不犹豫的就接受了安排。

“嗯,虽说只有一个营,但这些人都是些难得的精锐。听王茂章将军说,这些人以前都是见过血的,在战斗勇气上我是不担心的,唯一担心的是他们桀骜不驯,不服从管束,你们可要在这方面下下功夫。”

“末将等定会尽全力协助公子的。”三人纷纷点头。

范思从更是拍着胸口笑着说道,“公子,您就放心好了,我和陈指挥以前就是营指挥,如今还做营指挥,经验丰富的很。您别看这些人现在桀骜不驯,但只要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保证将这一营的人马训得妥妥帖帖的。”

他的性格有些张扬,不像朱思勍,虽然是初次和杨渥见面,此刻就在大包大揽的拍胸脯。

不过杨渥通过自己的异能观察到,这个范思从现在的忠诚度已经有4点,虽然没有朱思勍的高,但已经和小翠一个等级,属于能放心使用的人。至于陈璠,现在忠诚度也有3点,用起来也比较放心。

“公子,下面的左右两厢指挥以及各队的队正您可有什么安排?”陈璠问道。

按制度,一营应当有500人,分为左右两厢,每厢又分为五队,每队50人。至于队以下还有伙,伙以下还有伍的编制。不过那些微末小官就不需要劳烦杨渥过问了。

“左右厢指挥暂时就不要设立了,你们两个营指挥一人直接负责一个厢就是。至于下面的队正,朱将军,你去把以前担任过伙长或队长的人都找出来,我要见见他们,然后再做决定。”

这一营的人完全是重新组建的,各级编制的军官任用也完全由杨渥自己决定。

“是,公子。”朱思勍领命出去。

过了一会儿,二十几个彪悍的军官被带进了杨渥的营帐。这些都是以前担任过伙长或者队长的职务的人。

“诸位,你们在军中的日子都比我要长,对军中的事物了解的自然比我要多。这次找你们前来,是我要宣布第一件事情,那就是今天我要在你们之中选拔出十个队正出来。你们这些人里面,有的以前担任过队正,有的以前只是个伙长。不过到了我这里,我的选拔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背诵军纪。”

是的,他觉得现在军队中的纪律太松弛了,刚才他讲话的时候,下面的人都在三三两两的交谈,队列也松松垮垮的,完全没将杨渥这个指挥放在眼中。这点让他觉得很不好。他不知道别的将领手下士兵是怎样的,但在他这里,绝对不能这样。

“朱将军,你来宣读这些军纪。”说完,他取出一张提准备好的纸,上面详细的列满了各种条款。这些都是军中本来就有的军纪,杨渥不过将这些写下来,再一次重申而已。

“是,公子。”朱思勍躬身接过,转身对众人大声宣读道:

“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

洋洋洒洒列了十七条共五十四斩,杀气腾腾的,听着好不吓人。

“暂时就是这些了,你们在座的各位都要尽快背诵下来,明天,不,今天晚上,我会一个一个的监督你们背诵。若是到时候谁背诵不出来的,直接撤职去做士兵吧!”杨渥宣布道,想了想,又道:“当然了,若是你们中有谁能提前将这十七条五十四斩背下来的话,本将也不吝赏赐。凡是今天上午就能背诵的赏钱三十贯,下午背诵出来的赏钱十贯!所有人中,前面十个背诵出来的人,本将就任命他们为十个队的队正。本将说到做到。诸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小的不识字,该怎么办?”有人问到。

“这个你自己想办法,身为军官,即便是队正也必须要识字,你不识字,当什么军官,还是去当士兵的好。”

众人一阵哄笑,只把那人笑得脸色讪讪的。

“这个纪律只写在这一张纸上,我们这么多人怎么看得过来?”又有人问到。

“你放心,等会儿我就会让人给你们一人抄写一份。”

……

又问了几个问题,众人纷纷下去背诵纪律去了。

“公子,既然已经许下了队正的职务,还许下这么大的赏赐是不是太浪费了?”一旁陈璠有些担忧的问到。这才是入军营的第一天就如此花钱,这也太浪费了吧?

杨渥摇摇头道,“不浪费,一点都不浪费。如果能花点小钱就能让他们迅速将纪律记在心里面,这可是再值得不过了。”

在他心中,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所谓欲先取之,必先予之。现在让他们将纪律都背熟了,日后他们要是有谁犯了错惩罚起来,他们就没什么好抵赖的。

况且今晚还只是让军官们背诵军纪,之后还要让所有士兵都背诵。只有让每个人都在心里记住纪律,日后才好执行。

这天晚上,杨渥果然开始一个一个的检查背诵情况。

结果,二十多个军官,除了一个到晚上还不会背诵军纪外,其他人都能够熟练的背诵。其中两人更是在下午就到杨渥这里背过了。

杨渥按照先前说好的给予他们十贯钱奖赏。这十贯钱对于杨渥来说只是小钱,但对于这些下层的军官还是一笔意外的收获。

他又宣布将那个不会背诵的撤了职,贬为士兵,然后依照背诵的先后情况任命了十个队的队正。

“今晚回去以后,你们要将这十七条五十四斩的纪律转达给你们各自所在的队,务必要让他们尽快背诵下来。你们可以一条一条读给他们听,也可以让他们一边识字,一边背诵。总之,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我要你们三天之内都会背诵军法。”

在宣布完要求后,杨渥又宣布了赏格和惩罚,“如果哪个队的人在两天之内都能背诵的话,全队的人每人奖励五贯钱,队长励三十贯钱,伙长奖励十贯钱。三天之后,本将会亲自抽查,如果发现哪个队还有人不会背诵军纪的话,全队的人都要受到处罚,具体怎么处罚到时候再宣布。”

一时间,整个营地里到处都是背诵军纪的声音。

******

王茂章的军营里面。

“听说了吗?隔壁营地里那个新来的指挥,让他手下的五百号人整天不操练,都去背诵什么军纪去了,还说会背军纪的就能作队正呢。”

“不错,我也听说了,说是什么十七条五十四斩。你们说那新来的指挥是不是疯了?背诵这些有什么用处?”

“什么新来的指挥使,那是吴王的长公子,来军中刷资历来了。”

……

此刻王茂章的营帐里面,副将张崇正一脸冷笑的对王茂章说道,“果然是嘴上没毛,办事不劳。刚进军营,不好好操练士兵,教授战阵之法,却整些这么个幺蛾子有什么用?”

“罢了,你也不要胡言乱语了,每个将领都有自己的指挥风格,本将爱选用精锐作为先锋,杨指挥爱严酷军纪,这些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由他去吧!”上首王茂章摇摇头答到。

第十二章 合议

第十二章合议

当天晚上,杨渥没有回节度使府,而是在军营中住了下来。

毕竟是来军营的第一天,诸多事物繁杂,他一时忙得不可开交。光是安营扎寨、调拨粮草和监督队正们背诵军纪等事情就花了他很多时间,一直到亥时才安顿下来。

“古时候的天空就是比后世要干净啊!”杨渥轻轻的感叹道。

满天繁星点点,一颗一颗的闪烁着光华,一轮明月挂在天边,将大地照得有如白昼一般。席席的微风吹得人发颤,杨渥不禁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又向着篝火靠近了一点。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回想着三天前的他还生活在大都市里,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转眼间就流落到这个乱世之中,孤独一人了。

前世的父母,他们都还好吗,能承受自己离世的打击吗?同学朋友们听到自己出车祸的消息后会有几人伤心,几人落泪?

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他带着兴奋的心情去体会这新奇的世界,带着出风头的想法吟诗作词,好不快意;第二天他在醉梦中度过了大半天,直到晚上和杨行密夜谈时,他感受到杨行密的舔犊之情,对杨行密这个“父亲”的角色开始接受了;今天是第三天,在忙碌中度过了一整天后,此刻独坐篝火旁,对着皎洁的月光,思念之情却是滚滚涌来,怎么也抑制不住。

“终究是回不去了!”许久之后,他才发出一声叹息。

“回不去哪里?”身后范思从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无意间听到了他的叹息。

“没什么,我是说回不去一个令人留恋的地方了。对了,士兵们都安顿下来了吗?对于我这个新的指挥他们有没有什么看法?”杨渥勉强打点精神问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也只能将心中的那份思念深藏起来。

“大家倒是没什么看法,只不过有些人对于您不让他们练习战阵,却去背诵军法,对此有些疑惑而已。”

“恐怕感到疑惑的是你自己吧?”杨渥笑着说道。

“这个,末将的确是有些疑惑。公子,您让大家都去背诵军纪,这到底有用吗?而且,如果到时候有很多人都不会背诵的话,您会怎么惩罚他们?”范思从跟上前来问道。

“这些人都是军中精锐,杀敌的本领根本无需我来教授。我要做的只是让他们服从军纪。现在让他们背诵军纪还只是第一步,目的是要让他们明确知道纪律所在,到时候如果他们真犯了错误,我就可以按照军纪予以处罚。这些士兵各个桀骜不驯,又都是些参军多年的老兵油子,难以管束,必须先晓明军法,再实行酷法才行。”杨渥一脸自信的说道。

其实在他内心对自己这样做到底能不能起到作用也是没有底的,只希望他许下的那些赏格能够激发他们好好背诵军纪。

“至于说到时候还有很多人不会背诵的问题,范遇,如果让你在三天内背诵完十七条五十四斩军纪,你能背诵完吗?”他冲着站在远处的侍卫喊道。

范遇就是以前的那十二个侍卫中的一个,在朱思勍调走后,杨渥任命他作为新的侍卫头领。此人也是这些侍卫中忠诚度最高的,有3点。在杨渥将他任命为侍卫头领,又让人好生安置了他的家人后,他的忠诚度进一步提升到了4点。

“如果尽心去背诵的话,小的半天内应该就能够背诵出来。”

“嗯,你们呢?”杨渥继续追问其他侍卫。

“小的们也能做到半天内背诵。”

这些侍卫也是普通士兵出身,没有几个识字的,脑子里除了打打杀杀外,也没有别的什么。如果他们能够做到的话,其他普通士兵应该也能做到。

“看来三天时间还是足够的,只要认真背诵,就算是些死脑筋的人想来也是能做到。关键的是他们愿不愿意去背诵。范指挥,回头你要将我许下的赏格传达到每一个人,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地知道,只要在两天内全队的人都会背诵军纪,那么每人都有五贯钱的赏赐。”

“至于说三天后要真的还有很多人不会背诵的话,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对了,今天营中的粮草都还是从王茂章将军那里借调过来的,明天我就要回一趟节度使府,办理粮饷的事情。你们三个留下来,好好监督他们背诵军纪,万万不可懈怠。”

“是,公子放心好了。”朱思勍三人一起应诺。

第二天一大早,杨渥带上身边的十一个侍卫回到广陵城内的节度使府。

今天还是杨渥第一次来到前厅的议事厅,以前的他只进入过前厅的书房,对于这个淮南节度使的议事厅却是从来没进入过。

刚进门,就见宽敞的堂上按次序设立十几个座位,除了最上首中间坐着的杨行密外,下面依次坐着淮南的诸多将领。

此刻,议事厅的中央正有一人在侃侃而谈。

“…所以说,大王现在内部有不安分的人,外部又有宣武节度使朱温在北方虎视眈眈,西边的叛将杜洪您也还没将他扫灭,是为内忧外患;而我家彭城王内部也有一些奸险小人存在,所以也不愿意与大王交兵。如果此次大王准许末将回去得话,末将愿意作为两家交好的使者,劝说彭城王与大王友善。”

这人样貌奇特,居然蓄着短发,在这个时代显得非常独特。原来他就是两浙名将顾全武。

顾全武是彭城王钱镠的身边亲信将领。他本来是和尚出身,后来当了大将也习惯留着短发。

当初他屡次率兵与杨行密的军队作战,曾经连续攻破淮南军的十八座大营,俘获淮南将士三千人,杀死田頵手下千余人等。第二年又击败了杨行密的大将周本,并且领攻陷了苏州,杨行密任命的苏州刺史台濛被迫逃走,大将秦裴更是被他俘虏。

那时候,杨行密的主力都被北方的朱全忠给牵制了,直到去年,他才腾出手来,派手下第一名将李神福率军去征讨顾全武。

李神福率军到达苏州后,见顾全武军阵严整,难以强攻,于是采用诱敌之计,在青山设下伏兵,引诱顾全武来攻,终于大败顾全武,并且将他活捉了。

如今杨行密有意放顾全武回去,以此来和钱镠交好,今日便是共议此事。

“嗯,顾将军所言不无道理,我们两家的确不应该相互攻伐了。不过此事关系重大,孤也要与麾下的众人商议一二,顾将军还是先下去休息一下吧。”

在示意顾全武先下去休息后,杨行密注意到长子的到来,“渥儿,你来此所为何事?”

“孩儿来此是为了粮草军饷的事情。”接着他将昨天到王茂章军中接收部众的情况简单的汇报了一下。

“这个王茂章,还是这么吝啬啊。”杨行密笑着说道。

他知道王茂章并不是真的吝啬,只不过他对自己的军队看的太紧了,不是他自己直属的军队,即便是一点粮草他也不愿意出。

“本来我给他的军令是让他一并负责你部粮饷的调拨的,不过既然他让你找到这里来了,那就以后都由节度使府出吧。高书记,渥儿所部的粮饷就由你负责了,以后他有什么要求你都要尽量满足他。”

“是,大王。”掌书记高勗应道。

“你既然来了,不如也在一旁听着。”杨行密点点头,又向其他将领问道,“诸位将军以为,孤是不是该放顾全武回去换两家交好呢?”

“末将以为,不当放顾全武回去。末将听说,当初孙儒兵败后,其部众有的逃往浙西,被钱镠收编为武勇都。那武勇都的人素来毫无忠义,其左右指挥使徐绾、许再思两人更是野心勃勃,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起兵谋反。所以末将觉得应该修整兵甲,等钱镠内部叛乱后,再一举发兵将其攻灭。”李神福首先说着自己的意见。

“不错,末将也以为,钱镠不过是盐贩子出身,虽然如今据有两浙,但论起根基来远远不如我淮南,手下的名将也只有顾全武一人。去年李将军击败了顾和尚后,钱镠已经没有什么名将了。此时正是一鼓作气将他彻底消灭的好时机,万万不可中途放弃。”大将周本显然也不同意放顾全武回去。他曾经被顾全武击败过,心中很是不服。

“末将倒是觉得应该与钱镠交好,毕竟大王您的主要敌人是宣武朱温,交好钱镠可以稳固后方,集中兵力对付北方的强敌。”朱瑾抱拳说道。

……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渥儿,你在一旁旁听,可有自己的看法?”这时候高坐上首的杨行密突然问道。

众位将领也顿时安静下来,看向杨渥,心中暗暗思忖道,“看来大王是真的打算培养长子了。”

以杨渥的官职,本来是没有资格加入讨论的,如今杨行密亲自问起,显然是要给他一个好好表现的机会。这样的时机杨渥当然不会错过。

“父亲,小子以为,诸位将军说的都有各有道理。但小子以为,是不是要交好钱镠还需要再议,但顾全武却必须要放他回去。”杨渥立场鲜明的说道。

“哦,你倒是说说看,为何要必须要放顾全武回去?”杨行密不置可否的问道。

“小子听说,当初秦裴将军兵困昆山城中,坚决抵抗。后来昆山城池被顾全武引水灌城,城中的粮食也尽了,秦将军手下只剩下几百士兵,为了手下士兵的性命,秦将军才不得已投降。后来钱镠问他,他说,‘我只是粮食消耗殆尽了,这才投降的,并不是我本意想投降’。秦裴将军流落在吴越如今已经四年了,却始终不曾投靠钱镠,说明他的心中还是向着我们淮南的。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如此忠诚于父亲的将领,怎么能让他留在吴越为囚呢?所以小子觉得不要说是放顾全武回去,就算更多的要求也要答应,只要能换秦将军归来,这一切都值得。”杨渥对着众人侃侃而谈。

“好!长公子说得好。末将也以为应当用顾全武交换秦裴将军回来!”

“不错,秦将军在吴越四年,始终忠诚于大王,大王应该让他回来!”

“末将附议!”

……

杨渥这番话一出,立即让大家动容了,纷纷出言支持。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道理大家都懂,但真正能够做到的却是少之又少。

刚才众人讨论的时候,考虑的更多是各种利益上的得失,却没人想到还被囚禁在吴越的秦裴。如今杨渥这么一说,众人自然连连点头。

所谓胜败兵家常事,谁都可能有落难被俘的一天,若主君今天能用顾全武来换回秦裴,那么将来万一自己落难被俘了,主君也一定会想尽办法营救自己。

这么一想,众人看向杨渥的目光也不同了。

最开始在他们看来,杨渥仅仅只是吴王的长子而已,没什么真本领;前两天他当众展现诗才后,众人见了他心中都会赞赏一句,“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有这本领”,不过也仅仅如此了。诗才那东西,不过是闲着没事的时候附庸风雅的,既不能用来治国,也不能用来领兵。

但如今他这一番话,却让大家头一次在心中有了这么一个想法:“或许让这小子将来继承大王的基业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其实对杨渥来说,是不是要放回顾全武根本不重要,但这却是一个卖好于在场众多将军的机会。一方面向大家表明了自己重视手下忠臣良将的态度,另一方面也让大家眼前一亮,觉得杨渥这个长公子还是有独到看法的。

“你说的有道理,我意已决,顾全武必须尽快放回去,换秦将军回来。”杨行密当场作出了决定,此刻他看向杨渥的目光也充满着赞赏。

“渥儿终于长大了,知道收买人心了。”他在心中暗自感叹。

曾经,他看着长子从一个幼小孩童渐渐长成如今翩翩少年,心中喜悦不已;后来,他看着杨渥整日不务正业,他心中焦虑,自己一天天老去,其他儿子还年幼,唯一年长的儿子却是如此顽劣,将来谁能继承自己的基业呢?

而近几天,他见到长子有了极大的改变,各方面都成熟了许多。他的心中也欣慰多了。

在他的部将中,节度判官周隐就认为他的诸多儿子,难堪大任,希望让他的老兄弟庐州刺史刘威来做节度留后;还有寿州刺史朱延寿,更是想着自己来做节度留后。

这一切都不是他的本意,老兄弟和小舅子再怎么亲近,那也比不过自己的亲生儿子亲近吧?

第十三章 温馨

第十三章温馨

在议完公事后,时间已经快午时了,杨渥也不打算立刻赶回军营中。

昨天他一大早就去了军营,都没来得及和母亲史氏以及姐姐杨静等人打招呼,如今好不容易回来,当然要在家中吃过午饭再回去。

在先前的合议上,杨渥的主张得到了众人的认同。他感受着众人目光的变化,心中欣喜不已。在历史上,即便没有杨渥提出来,在这个月月底时淮南还是将顾全武释放回去交换秦裴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历史上发生的事情提前作为建议提出来,就得到了众人的认可。

迈着喜悦的步子,他刚刚回到自己的院子,却被一个小小的身影撞了个满怀。

“哥哥骗人,哥哥骗人。前天晚上说好了要讲故事给我听的,结果却到现在都没有讲。”原来是二弟杨渭。他一见到哥哥的面就扑了上来,一脸委屈的对他说道。

“公子!”杨柳和小翠也一脸欣喜的站在院子门口等着他回来。

虽然只有一天没见,但两人都感觉似乎有很久没看到他了一般。昨天没见到杨渥时,两人都觉得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如今见着了,却是只有一声“公子”来表达她们的感受。

杨渥心中也怪想念她们的,在穿越到这里的第一时刻,他所见到的就是这两个陪在身边的少女。后来在他得到的回忆中,他也感受到了三人一起长大的深厚情意,如今一番相见自然感到非常亲切。

在给了两女一个安慰的眼神后,杨渥笑着抱起了弟弟,“哈哈,原来是弟弟啊!怎么没有去外面玩耍,反倒是在院子门口等我呢?”

又伸手揪了揪他的小脸道,“弟弟啊,你这才四岁,就这么沉了,看来日后要减肥了,不然会成小胖子的,难看死了。”

“公子,二公子昨天早上起来后就来你这里,准备找你讲故事。谁知道你一大早就出去了。二公子在你这里等了好久都不愿回去,后来还是夫人亲自过来将他拉回去的。就这样,他还不依,今天又来等你了。要不是你今天回来了,还不知道二公子要怎么闹呢!”一旁杨柳笑着说道。

“是这样啊”,杨渥感到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似乎欺骗了小朋友的感情。没办法,一忙起来,哪里还记得前天晚上答应过要讲故事给弟弟听的事。

此刻望着弟弟一脸的委屈,心中想着弟弟坐在院子门口等他回来讲故事的场景,杨渥感到心疼不已。

历史上杨渭最后怎么死的?忧郁而死的。

在杨渥被徐温等人杀死后,当时才十岁的杨渭被拥立为新的淮南节度使。作为傀儡的他万事都不能做主,在战战兢兢的过了十多年后,受尽欺辱的他就在忧郁之中得病去世,当时还不到二十四岁。

想着历史上这个可爱的弟弟的悲惨结局,杨渥心中立下誓言,今生定要改变这一切!

“好了,弟弟不要生哥哥的气了,现在我就给你讲故事,讲最好听的故事。”杨渥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只感觉肥嘟嘟的,捏起来非常舒服。

“今天哥哥我要给你讲本朝太宗时,玄奘法师西行到天竺取经的故事。从前,在东海之上,有一个名叫傲来国的国度,附近的海中有一座大山,名叫花果山……”

是的,他要讲的就是西游记的故事了。

在这个想象力还很匮乏的时代,西游记这种精彩的神怪小说非常引人入胜的,加上玄奘法师西行取经的事迹早就众人皆知了,家里几位上了年纪的夫人都会时不时的去庙里拜佛。因此如今杨渥一讲取经的故事,顿时就吸引了大家的兴趣。不要说是二弟,就是小翠和杨柳她们也听得津津有味的。

……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欲知接下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讲了许久后,杨渥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他可不打算一次就讲完,不然几十万字的小说要讲到什么时候?更何况他也要留着以后对付弟弟不听话的时候。

“好弟弟,快说说,接下来美猴王到底如何了?他有没有成功的拜师菩提祖师?”杨渭还没说话,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却已经传来,原来是他的姐姐杨静到了。

杨静听说弟弟从军营回来了,赶紧过来看看他。正好见他在讲西游记的故事,听得有趣,就躲在一旁。如今见杨渥讲到一半不讲了,顿时就坐不住了。

“咳,刚才不是都说了吗?‘欲知接下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小弟我早就口干舌燥了,还是下回再说吧!”杨渥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就准备回屋子休息。

“不行,现在就要说清楚,你这人,讲故事才讲到一半怎么能不讲了呢?”杨静依旧不依,抓着弟弟的手不放。

“为娘也想知道接下来如何了,渥儿还是继续讲下去吧。”

这时候一个乐呵呵的声音响起,将在场众人吓了一跳。原来杨渥的生母史氏也到了。

史氏乃是青州人氏,虽然是杨行密的侍妾,但因为她连续生下了长子杨渥和次子杨渭,所以她在节度使府中的地位仅次于朱夫人。上个月杨行密被朝廷封为吴王后,她也被封为武昌郡君。

本来她听说儿子从军营回来了,就打算亲自过来看看,谁知刚到这里就被精彩的故事吸引住了。

“母亲,您怎么过来了?”杨渥赶紧过去扶着史氏,将她迎入屋内坐下。

“为娘怎么来了?还不是来看你了!这几天都不见你人影,也没见你去请安。既然你不去我那,那就只好我来你这里了。”史氏满是嗔意的说到。

杨渥心中有些不好意思,穿越过来三四天了,居然都没见过生母一面。如果不是这次她主动过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去见到这位生母。

“母亲勿怪,孩儿刚刚出来做事,这两天正忙着,所以一时间才忘了给母亲请安。”杨渥赶紧解释道。

一旁的杨渭本来还要闹着讲故事,此刻立马安静下来向母亲告状。

“哥哥前天晚上说好了要讲故事给我听的,结果前天晚上没讲,昨天也没讲,直到今天才讲了一点点,还没讲完。”小家伙噘着嘴,一脸的不满。

“就是,弟弟说好了要给我写诗的,结果还没写!”杨静也在一旁数落他道。

见三人纷纷说起他的不是,杨渥感觉好像自己真犯了什么大错一般。

他觉得自己很冤枉,不就是过来两天时间吗?说得好像答应你们的事情过了很久都没做到一样?

“这次过来是给你送盔甲的。”说闹了一会儿之后,史氏开始说正事了,“前些日子,你父亲说准备让你到军中做指挥使,我便想着你需要一身盔甲,因而特地让人准备了一套。”

说完,像变戏法一样,屋子外面走进来几个侍女,捧着一整套明光甲,从头盔到护膝等都一应齐全,而且做工极好,铠甲上面装饰华丽,显然花了很大的心思。

杨渥试着穿上,感觉非常合身,重量也刚好合适,不会影响到走路,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华丽了,金光闪闪的,要是穿着这身铠甲上了战场肯定会成为活靶子。

一旁杨静等人见了他的装扮纷纷称赞,说他穿上这一身甲胄后,整个人都显得不同了。

“怎么样,渥儿可满意吗?”史氏笑着问道。

“满意,当然满意。这身甲比我先前的那一身要好看多了。”

他先前穿在身上的明光甲只是普通的将甲,要说华丽,与现在这一身自然不能比,不过若说起实用却是之前的那副铠甲要好得多。

当然这些他没有说出来,到底也是母亲的一番心意,大不了以后只在庆典之类的场合穿,上了训练场或者战场就穿回原来的。

“你满意就好,昨天一大早为娘就让人给你送来了,谁知道你却走的那么早,昨天晚上也没回来。你还年轻,你父亲也还在,可以帮得到你。所以你没必要让自己太累,军中的事情只要过得去就行了。”史氏叮嘱道,想到长子以后就要去军中为将,她心中感到非常不舍。

一旁杨静也叽叽喳喳的向他问起军营里面的一些消息,一时间屋子里面热闹不已。

看着这一幕幕,杨渥心中感到非常温馨,对前世的思念也淡了一些。

是的,他是幸运的,虽然来到这么一个大家庭中,但他能感受到家人的关怀。人们常说大户人家是非多,但他却没有感受到有多少是非。

既没有一个可恶的兄弟和他争夺家产,也没有什么恶奴对他冷嘲热讽。就算是唯一对他不怎么爽的朱夫人也不过是使些小手段打压他而已,平日里该用的吃穿用度也从来没有短了他,便是逢年过节的礼物也是与其他人一视同仁的。

这么一个有人情味的家庭,让他感到非常温馨。

“前世已经不可追寻了,今生有这么可爱的弟弟,热情的姐姐,关怀的母亲,慈爱的父亲,还有其他心中挂念自己的人。这些人都是我的家人。此生一定要努力进取,绝不能落入历史上的命运。”他暗自发誓。

吃过午饭后,陪着家人坐了一会儿,杨渥不得不再次起身出发。

他在军营里面还有许多事情,不仅要回去监督士兵们背诵军纪的情况,更重要的是要向他们表明自己不会躲在节度使府中偷懒的态度。

若是他刚进军营就整日不见人影,又谈何让士兵们信服,谈何建立自己的威信?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没有回节度使府,而是住到军营里面。当然,在没事的时候,他也会拿起笔,用他那歪歪扭扭的书法将西游记接下来的故事写下来,命侍卫送回去,让杨静读给他那弟弟听。

第十四章 校场之上

第十四章校场之上

如此又过了两天,杨渥开始抽查士兵们的背诵情况。

他在每队中随机抽出五人,总共五十人,然后一个一个检查。结果一上午下来,杨渥还是很欣慰的。

“虽然没有哪一伙的人能在两天内全部背下十七条军纪,但从现在抽查的情况看,效果还是很不错的。五十个人里面只有两个人不会背诵,而且这两个人这只是有些生疏,并非完全不会。总得来说十七条军纪是基本上传达下去了,接下来就是执行的问题了。”

杨渥开始召集士兵,让大家在校场上列队。

“十七条军纪,大家基本都会背诵了,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时间里,本将会让朱思勍将军作为执法官,专门负责执行军法。本将希望你们不光是嘴巴上会背诵军纪,在行动上也要能够不犯军法。不然到时候,本将说不得只好用你们中某些人的头颅来正军法了。朱将军!”

“末将在。”朱思勍踏前一步应道。

“你执掌军法,一定要做到公正严明。军法既然都传达下去了,就一定要严格执行,你可万万不得懈怠!”

“是,末将定然秉公执法,决不懈怠!”

接下来,他又在自己手下的那十一个侍卫中选出六个交给朱思勍,暂时作为执法队的人。

“嗯,现在开始执行第一个军令,站军姿!”

……

“站军姿?”王茂章一脸疑惑的看着副将张崇,有些搞不懂站军姿是什么意思。

“不错,就是一大群士兵列好队,穿上全身甲胄,站在校场上面一动不动的,就像晒太阳一样。”张崇一脸古怪,似乎也没有想到杨渥的第一个军令居然是这个。

“这个杨公子,到底在干什么?前两天让营中士兵背诵军纪也就罢了,毕竟他想整肃军纪那也由得他。但这站军姿到底有什么用处?”王茂章更加疑惑了。

听说前两天在合议上杨渥力主放顾全武回去交换被俘的秦裴将军。

对他说的“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王茂章的心中也有所触动,心中想着以后可以好好亲近一下;如今这么一出却是让他不知道杨渥到底在干嘛。

此刻的校场上,五百人的队伍肃然站立着,他们从来没有想到光是站着都这么辛苦。

“不行了,脚已经麻了,腰间也有些发痛。”

“好想动一动,就动一下,抬抬脚,伸伸手也好。这样站着,手脚好难受。”

“肚子好痒!好想抓痒。”

……

若不是刚刚才宣布了军纪,在队列中不能喧哗,不能随意乱动,身旁又有那些腰间别着大刀的侍卫在来回巡视,看见谁乱动就上去用拳打脚踢,这些士兵们只怕早就不干了。

他们以前不过是两三天出一次操,训练时也是训练刀法枪刺等杀敌本领为主,训练强度并不大,哪里受过这种苦头。

这站军姿可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光是全身披甲和手中的兵器就有几十斤重。前面一刻钟大家都很轻松,觉得不过如此;但是小半个时辰后,许多人就觉得双脚发麻,浑身难受;强忍着等半个多时辰之后,终于有人受不了了。

“将军,要是让我们上阵杀敌也就罢了,如今让我们在这里傻站着,像个二愣子一般,小的我可是不干了,要站军姿还是你们自己来吧。”有个虬髯汉子冲出队列,对站在最前面的杨渥大声咆哮道。

杨渥与这些士兵一样,也以标准军姿站在那里。到此刻,他也在咬牙坚持。

他在等人,等谁先受不跳出来。范思从和陈璠二人也在旁边陪着他站军姿,只有朱思勍作为执掌军法的人在四处巡视。

此刻见终于有人跳出来了,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然后用同情的眼光望着那个跳出来的人。

“朱将军,此人不听约束,又咆哮主将,该当何罪?”杨渥看都没看那汉子一眼,转身向朱思勍问道。

“军法第四条,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来呀,行刑!”

朱思勍踏前一步,大声宣布道。说完,手一挥,只见六个彪悍的侍卫,快步上前拖起刚才那人就按倒在地。

“将军饶命啊,小的罪不至死啊,小的罪不至死啊!”那人这时候才知道怕了,连连求饶道。

可惜执法的侍卫没理会他,其中一人提起腰刀就砍了下去,一颗大好头颅飞上天空,又随着脖子上飞射的血液重重的砸在地上。

一时间场上众人各个都是倒吸口凉气。

“居然,真的砍了?!”有人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

是的,杨渥一开始就打算杀人正军法。在这个乱世之中,什么言语都比不上血淋淋的头颅更能警示人心,更能贯彻军法。

头一天的晚上杨渥就和朱思勍等三人说好了,今天在校场上站军姿,一直站到有谁先跳出来,然后将此人杀了来正军法。

本来这人犯的过错也不重,用不着杀人,但朱思勍说,既然要正军法,就一定要杀人,只有血淋淋的头颅才能让士兵们记住军法的无情。

杨渥虽然心中不忍,但为了贯彻军法,也只好同意了。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这一出,就目前来看,的确是极大震慑了众人。

“本将早就说过,军法制定了就一定要执行。现在不过是让你们站军姿,你们就有怨言,冲着本将大声咆哮;若是以后让你们去上阵杀敌,稍微不如你们的意思,你们岂不是要造反了?”杨渥大声喝到。

场下众多士兵大气都不敢出。这里可是校场上,外面就是王茂章的大营,驻扎着上万人的兵马,加上杨渥又是吴王的长公子,这些士兵谁敢反抗?

“本将和你们一样,都站在这里,本将都没有受不了,都没有叫苦叫累,你们这些士兵就受不了了吗?以后的训练,本将让你们向东走,你们就向东走;让你们向西,你们就要向西;没有本将的命令,谁也不准停下来。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场下士兵三三两两的答道,声音也很低,显然还没从刚才的震撼中反应出来。

“大声点,本将听不见!”杨渥有些不满意。

“听明白了!”这次的声音大了很多,但杨渥还是不满足。

“你们都是一群娘们吗?这么小的声音,本将一个人的声音都比你们要大。”

“听明白了!”这一次,众多士兵都竭力大吼,声音震天。

杨渥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下令道:“解散休息。”

******

对于今天的表现,杨渥感到很满意。虽然眼见着一个大汉就在自己眼前被砍头,而且还是自己下令的,他的心中也有些不忍;但为了军法的贯彻,他也不得不如此。

当然,杨渥也知道,光靠杀人立威,虽然能在短期内震慑人心,但这还远远不够,还必须施加恩义,恩威并重才是正途。

所以他又亲自下令,士兵们的粮饷必须一个个的发放到位,禁止任何人克扣粮饷,又提高了士兵的军饷标准,给他们家人安家费等等。并规定,在训练中表现优秀的士兵有丰厚的赏赐,以此来激励他们努力训练。

平时士兵们的伙食也在杨渥的特意关照下比以前好多了。虽然还不能做到每顿饭都有肉食,但菜里面也能见到油了。这也就是目前士兵人数少,杨渥又有他父亲的支持,这才敢提高伙食标准和饷银标准,而不必担心钱粮的问题。

至于将来士兵人数增多以后该怎么办,也只能以后再说了。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杨渥一心铺在了练兵的事情上,中间只有四月底杨行密放顾全武回两浙,以交换大将秦裴时,他回了一趟节度使府。除此之外,其他的日子他基本都在军营里面度过。

对于他来说,这一营500人的军队就是他的亲军,是他安全的保障,由不得他不重视。

“跑步,走队列,站军姿,背军纪。整天里都是这几件事,能不能做点别的事情啊?”

两个月下来,士兵们都纷纷抱怨不已。

杨渥的练兵之法很简单,就是后世军训里面的内容,当然强度上要比后世大学军训要大得多。

在他看来,士兵的素质主要表现在体能、意志、纪律、技巧这几点,其中意志和纪律最为重要。有了强韧的意志和严格的纪律,其他事情都好说。

而严格的纪律和坚强的意志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平时在训练中就不断的灌输和磨练,让士兵们将纪律和服从刻到骨子里去。

仇恨、贪欲和嗜血等情绪,在一个人身上短时间内能爆发出很大的战斗力,但这些都不可能稳定持久,而且难以被将领掌握。一旦在战斗中受挫了,他们的战斗意志就很难再振作起来。

站军姿,走队列这些最简单的方法却是最能锻炼人的意志和服从性的。许多士兵并不怕死,但却怕苦怕累,杨渥就是要用高强度的训练来“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如此才能锻炼他们的意志和纪律。

至于杀敌的本领,这些却不用杨渥操心了。因为这些士兵以前就是军中精锐,都上过战场见过血。

因此杨渥要做的,就是锻炼他们的意志和将纪律服从性贯彻下去。

为此,他在后来又陆陆续续加入了许多新的规定,什么吃饭的时候必须排队了,什么解散休息的时候不得大声喧哗了,什么晚上吹了号子后所有人都必须睡觉等等。

多亏了节度使府的大力支持,他们在各种后勤保障做的到位,每天的训练中表现优秀的士兵又得到了丰厚的赏赐,这才在两个月的严格训练下坚持了下来,士兵的军纪和意志大为改观。

感受着士兵们的生活越来越紧张,很多士兵晚上都会说梦话,杨渥知道必须要松一松了,不然如果可能会出现营啸的情况。

这天,在宣布给众人放假三天后,他按照后世的规则教授士兵们蹴鞠,又让他们自己组织队伍相互比赛,以此缓解士兵们的压力。

之后,杨渥骑上一匹快马在侍卫们的陪同下向牙城进发,至于朱思勍三人则被留下来。

“经过两个月的训练,如今这只军队总算有了一点我心中期望的样子。”回想起这两个月的经历,杨渥暗自感叹。

以前自己总想着练兵是件轻松的事,但等到做起来的时候才发现真的很辛苦。

由于担心士兵们会有怨言,所以训练的时候他都按照士兵们的标准以身作则。士兵们跑步,他也跟着一起跑;士兵们站军姿他也跟着一起站……

两个月下来,以前还显得有些细皮嫩肉的杨渥现在变得皮肤黝黑了,整个人看上去沉稳干练了许多。

好在接下来就不要这么辛苦了。据前不久得到的消息,宣武节度使朱温现在正在大举攻打岐王李茂贞,为了减轻李茂贞的压力,杨行密有意主动起兵攻打朱温。再加上现在已经是六月初了,杨渥记得历史上这个时间在升州的武宁节度使冯弘铎将会起兵攻打宣州的宁国节度使田覠。

所以接下来不管是攻打朱温还是平定冯弘铎的叛乱,杨渥肯定会找机会随军出征。

第十五章 六月的雨

第十五章六月的雨

六月的天气非常善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碧空如洗,;这一会儿却已经乌云密布,狂风怒吼。

杨渥一行人才走到半路,天空便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公子,这样下去不行啊,得赶紧找个地方避一避雨。”一旁的侍卫范遇上前来道。

雨下的太急,路面泥泞,继续策马急行的话,可能会伤到马腿。

“这附近哪里能找到避雨的地方?”

“公子,据属下所知,前面就有一个亭子,不到三百步,我们可以去那里避雨。”

“好,那你就在前面带路。”杨渥点头同意。

没过多久,一行人果然见到前面有一个亭子,亭子里面已经有一人在那里避雨。

“这位兄台,我等路过此地,想在此避一避雨,不知可否?”杨渥见那人年约三十岁,身形高大,负手而立,虽然身穿布衣,却也别有一番气度,不由得客气的询问道。

“小兄弟客气了,在下也是在此避雨的路人,说什么可不可的,小兄弟快进来吧。”那人见杨渥说得客气,也笑着点点头答道。

他虽然一个人独自面对着杨渥还有他手下的众多侍卫,却是神色自若,不卑不亢的让出地方,将杨渥等人迎进来避雨。

亭子并不大,一下子进来杨渥等十几个人立刻就显得有些拥挤。杨渥脸上有些惭愧,那人却是脸上笑容不减,仿佛丝毫没有感到不快。

“我观这附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兄弟带着这么多随从,可是广陵城内的大户人家公子,出来游乐的?”那人见杨渥今日穿着常服,便笑着问道。

“正是如此,小弟今日出来的匆忙,没有带雨具,哪知道回去路上遇到了这场大雨,幸好有这么个地方可以避雨,倒是给兄台添麻烦了。”杨渥拱拱手,一脸歉意。

“哪里的话,我在此也不过是避雨的路人而已。不过是比诸位早到了一会儿,怎敢以主人自居?”那人的话还是那么不疾不徐,非常柔和,让人听起来如沐春风。

两人相互客气了一番,开始相互交谈起来。

“兄台是这附近的居民吗?怎么一个人在此处避雨?”

那人摇摇头,“非也,我也住在广陵城内。”

“哦,不知兄台来城外做什么?”杨渥有些好奇的问道。

“今日我听闻城外荷塘里的荷花已经盛开了,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美景,我心中向往,一时兴起,就独自出来寻找。不料回来时遇到大雨,所以在此躲避。”那人也没有隐藏,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情况说了一下。

“兄台随性而为,真是雅士!”杨渥赞道。

这里离广陵城已经有段路程了,这个人为了看荷花,一时兴起,居然就跑这么远的路,显然是真心喜爱荷花的人。

“昔日王子猷雪夜访友,到了朋友家却不见而返,自谓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兄台今日乘兴出城寻找荷花,颇有王子猷的风度。只是不知兄台最后是见到了荷花还是没有见到就尽兴而返了?”

那人摇头笑道,“魏晋名士的风度令人向往,在下不过一介俗人,怎敢与之相比?不过那荷塘却是找到了,果然是一番美景。那荷塘中荷花朵朵,游鱼嬉戏其间,别有趣味。汉乐府中有诗,正合此景”,说到荷花,他一脸的兴奋,扬声便朗诵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真是不虚此行啊!”这人很有些书生意气,一边摇头一边感叹。

见他一副陶醉的模样,杨渥忍不住笑着说道:“小弟也是最爱荷花,曾听人撰文一篇,名为《爱莲说》,文字极美,又寓意深远。小弟非常喜爱,若是兄台愿意,可与小弟共赏此文。”

“哦,竟然还有如此奇文,还请小兄弟背诵出来,也让在下见识一二。”那人来了兴趣,连忙把着杨渥的手道。

“好,那兄台且试听。”杨渥笑道。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妙哉!”一篇《爱莲说》刚背诵完,那人便被文中的意境所打动,忍不住大声喝彩。

“单单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一句,就道出了莲花高贵的品质,让人叹为观止。敢问小兄弟,这篇奇文是何人所作?还望告知,我愿前往拜访请教。”

“这个……”杨渥一时犹豫。他不好意思说这是自己所作的,上次抄袭后世人的诗词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如今没有必要他也不愿再出风头。这篇《爱莲说》乃是北宋理学家周敦颐所作,此刻距离此人出生都还有上百年时间,杨渥自然没法告诉他。

无奈之下,杨渥只好道,“此文乃是一位隐士所做,小弟无意中听到的,后来再去找那隐士却是怎么也寻不到了。”

“果然是隐士所作啊!”那人闻言,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眼中却是透出深深的遗憾。

他叹息道,“只怕也只有那些品质高洁、澹泊明志的隐士才能作出如此奇文了。可惜无缘一见了。”

两人借着荷花相互交流,大有知己之感,当即又通了姓名。

“小弟杨渥,广陵本地人士,在节度使府做事。不知兄台尊姓大名?”杨渥介绍自己道,他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仅仅是粗略的交代了一下姓名。

“什么尊姓大名,在下陈彦谦,常州人士。如今不过是润州一个八品小官而已,来广陵有点差事。”陈彦谦也没多想,他并没想到对方就是当今吴王的长子。

“陈彦谦?”杨渥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仔细想了想,忽然记起,在历史上徐温把持国政时,为他出谋划策的人里面正有个叫陈彦谦的,难道就是眼前之人?

随即他又想起历史上的陈彦谦正是润州司马,眼前之人现在也在润州为官,这下他便更加确定了。

“这可是徐温麾下有名的谋士啊,虽然没有严可求的名气大,但此人多谋略,更难得的是擅长处置那些繁杂的琐事。徐温在军国大事上往往只确定大致纲略,具体的细节却全部委托给陈彦谦。可以说,这个人培养好的话,将来足以为我镇守国家,安抚百姓,为前线源源不断地供应粮草,这就是我的萧何啊!”

纵观历史,每一个能够成就大事的人身边都会有一个善于谋划的人在尽心辅佐他。

周武王身边有姜尚,刘邦身边有张良,刘备身边有诸葛亮,唐太宗身边有房玄龄、杜如悔等等。即便是那些山上打家劫舍的山大王,他们也会找个狗头军师出谋划策。

历史上的杨渥身边就没有什么谋士为他谋划,即便是严可求这个杨行密留下来的幕僚,只怕也对他的故主徐温要更加亲厚些,再加上原本的杨渥本来就不重视谋臣,所以身边根本没人帮他谋划。

但如今的杨渥自然不同,他知道自己如今武将还不缺,但那些为他出谋划策的谋士却是他所缺乏的。今日能偶遇陈彦谦,他自然不能错过。

于是杨渥对他更加热情的结交起来。他来自后世,在网络上见过各种信息,见识比陈彦谦还要广博,此刻挑拣一些有趣的话题出来,东拉西扯,让陈彦谦感到很新奇;而陈彦谦虽然见识没杨渥多,但他心思细腻,有时偶尔一两句话,也让杨渥大有收获。

如果说一开始杨渥还是有意在结交陈彦谦,但后来两人越聊越投机,杨渥已经将陈彦谦引为知己了,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后来雨停了,杨渥也不上马,而是将马交给侍卫牵着,自己与陈彦谦并肩步行,不停交谈。

最后回到广陵城,杨渥又问明白陈彦谦现在的居住地,约定好日后再聚,这才相互道别。

至始至终,杨渥都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身份,因为他觉得两人很投缘,他不想破坏气氛。

目送着陈彦谦远去的背影,杨渥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公子,陈先生已经走远了,咱们也赶紧回去吧。先前淋了雨,公子小心着凉。”一旁范遇提醒道。

“嗯,走吧。”杨渥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对了,回头你去打听一下陈兄的情况,回来报我。”

“是,小的这就去办。”

……

回到节度使府,杨渥和家人们打了招呼,吃完午饭,又洗了个澡,换下了身上被淋湿的衣服后,这才有些心不在焉的在院子里来回走动。

“公子这是怎么了?好像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难道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麻烦?”屋檐下面,杨柳望着院子里的杨渥,小声向小翠问道。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有什么心事吧?不过,看公子的脸色,就算是有什么事情那也应该是喜事。”

“喜事?莫非是……”杨柳突然感觉自己的心砰砰地跳个不停。

“公子如今也快十六岁了,也是到年少慕艾的时候了,现在心中有心事,却又是喜事,这,莫不是公子在外头遇见了自己喜爱的姑娘?”

杨柳越想越觉得大有可能,一时间心中忍不住的一阵阵发慌。

在她的心中,公子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人,虽有主仆之别,但感情之深厚,早就不在意身份上的差别的。尤其是最近的的两个多月,杨渥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比以前更加随和了,又学会了吟诗作词,气质上也远不是以前能比的。如此翩翩贵公子,让她心中仰慕不已。

想着自家公子可能遇上了自己喜欢的姑娘,杨柳不由得又是为他感到开心,又是感到自怜,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如何。

“他终究是高高在上的吴王长公子,将来肯定要做淮南节度使的;而我却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奴婢,哪里配的上身份高贵的公子呢?”

杨柳越想越难过,不由得低下头,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杨柳妹子,你也不要难过,公子身份高贵,将来肯定会娶一个同样高贵的女子才能相配。妹子还是好好做到自己的本分吧。”一旁小翠见了她的模样,哪里还猜不出来她的想法,赶紧小声劝道。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杨柳红着眼睛道。

“想要让公子明媒正娶的将你娶进门,那基本是不可能的,因为身份差的太远了。除非你愿意给公子做侍妾,否则杨柳你还是趁早死心的好。”小翠小声的劝解着,然而她说着说着,自己也有些迷茫起来了。

“我的未来又会如何呢?”

小翠不比杨柳,她的年岁要大了一岁多,性格也更加稳重,论起人情世故来比还有些天真的杨柳知道得多。

她知道,在这个时代,侍妾的身份比奴婢高不了多少,除非像史夫人这样为杨行密生下了长子和次子的侍妾,否则在家中可没多少地位,正室夫人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若是发起疯来便是将侍妾给打死了,也没有人能过多指责。

杨渥将来娶的正室妻子到底会是怎样的人谁能说得准呢?

所以虽然她心里面曾经也有过憧憬,但她最终还是觉得,宁愿嫁给一个普通人家作正室,也不愿做侍妾。所以她的想法是过两年攒够了嫁妆钱后,就去求外放嫁给良家子弟。

但杨柳的想法显然不同,在她心中,只要能陪着公子在一起,哪怕做没多少地位的侍妾也是甘之如饴的。

“做侍妾吗?那也行。只要能和公子在一起就好。”想到这,杨柳的脸色变得绯红。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归,雨雪霏霏。”她心中念着那天杨渥给她取名字时念的诗,不由得有些痴了。

第十六章 第一次相遇

杨渥此刻还不知道身边有一个小姑娘已经在心里下定决心要嫁给他当侍妾,他还在等着范遇的消息,好在也没有等多久,范遇就回来了。

“都打听清楚了吗,他是不是住在先前说的刘家客栈旁?”

“是的,公子。已经打探清楚了,他就住在城东的刘家客栈旁的一个小院子里。”

旁边杨柳听了心中暗道,“果然是有心仪的姑娘了,这连家住哪里都打听清楚了”,想到这,她看向杨渥的目光也带上了一丝幽怨。

小翠暗叹着摇摇头,向她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表示自己也爱莫能助。

“家中还有何人?”杨渥又问道。

“只有他一人居住在朋友家里。”

杨柳有些疑惑,“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居住在朋友家里,她家里人呢?还是说她没有其他家人了?”想到这,杨柳心中开始有些同情那位姑娘起来。

“他平日里都有些什么喜好没?”杨渥继续问道。

“这个,据说他除了喜爱读书外,就是喜爱饮酒了,尤其是比较烈的酒,据说每天都要喝一点。”

杨渥有些惊讶,“你确定吗?真是看不出来,他居然会喜欢喝酒。”

昨日交谈虽然很愉快,但这些琐碎的事情他都没有向陈彦谦问起,这时候才仔细询问。

“小的能够确定”,范遇非常肯定的道。

杨柳更加疑惑了,“居然还有姑娘会喜欢喝酒吗?听说北方有些苦寒之地,冬天太冷,为了取暖,许多女子都爱喝酒。难道公子喜欢的是一个北方来的姑娘吗?”她一时间也无法确定。

“看来得想办法弄点好酒了去拜访他了。”杨渥点点头道,“你知道现在哪里能弄到好酒吗?”

“若是一般的好酒,咱们府上就有;但若是那些极品的好酒,那就很难找到了。”

听到这里,杨柳再也忍不住了,蹙眉问道,“公子,虽说那位姑娘爱喝酒,但也没有带着酒去送人的道理吧?”

“姑娘?什么姑娘?”杨渥一脸疑惑。

刚才不是在说陈彦谦吗?怎么说到姑娘上去了。

“公子刚才不是在说要去见一个姑娘吗?连她家住哪里和家里有什么人,还有她的喜好都打听清楚了。”杨柳满脸疑惑的问道。

“哈哈哈……”

杨渥和范遇对视一眼,大声笑出来。

“真是笑死我了,杨柳你都想到哪里去了?哈哈……”

“是这样的,杨柳姑娘,公子今天在路上遇到了一位姓陈的先生,一番交谈后感觉很投缘,所以决定找个时间再去登门拜访一下。所以让小的先去打听一下情况。”范遇努力憋着笑解释道。

当下又将今天遇到陈彦谦的经过对她说了,杨柳这才知道闹了个大笑话,一时间羞红了脸。她赶紧用袖子遮住脸,一溜烟地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以后简直没法见人了!”

躲起来的杨柳发扬鸵鸟精神,将头埋在被窝里,身子留在外面,闷闷的说道。

外面几人更是笑个不停,一番笑闹过后,杨渥又问道,“听他自己说是在润州做八品小官,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小的听说他是润州司仓,来广陵交割钱粮的,已经在广陵住了快一个月了。”

“这是为何?交割钱粮这种事应该不需要一个月吧?”

“公子有所不知,各州上缴广陵的钱粮,本来是很快就能办理好,不过下面那些办事的小吏们如果有人想要为难他,这事拖上许久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杨渥点点头。

这种事情他也有所耳闻。正所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对于各地方州县来广陵办事的官吏来说,那些小吏,就是一个个难缠的小鬼,不给足他们好处,他们就会想方设法的刁难。就算是一些手握大权的州刺史,在广陵都有可能被上门求取财务;更何况陈彦谦只是一个八品小官,被人刁难也不足为奇。

不过虽然知道了这个情况,杨渥也没有过问的打算。他还指望陈彦谦在广陵多留着日子,这样也方便他去打好交情;如果早早的帮陈彦谦把差事办好了,结果人家回润州去了,自己就要自讨苦吃了。

“小的还听说,润州的安使君自恃武勇,向来瞧不起文士。陈先生在润州素有才名,又勤于政务,可惜为人太直,故而不受重用,至今只是司仓参军。”

杨渥听后,更加放心下来。若是陈彦谦现在就得到重用,自己要招揽只怕还要花费一番心事;但如今嘛,自然容易许多。

“嗯,还有其他消息吗?”

“暂时就这些了。”

“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杨渥点点头。

打发了范遇下去,他独自一人寻思着,“陈彦谦这里上午才分开,下午就去寻他未免太急了,还是等明天再去拜访。”

当下也不再去想这件事,正巧弟弟过来缠着他讲故事,他转身回屋子里陪弟弟去了。

第二天早上,杨渥让范遇带上两坛子好酒,一行人策马向城东的陈彦谦住处行去。

刚到刘家客栈,范遇便指着旁边一个小院子道,“那间院子就是陈先生住的地方。”

杨渥点点头,下马上前,轻扣院门,扬声问道,“请问陈兄在家吗?”

院子里半晌没有动静。

杨渥又连问了几声,院子里依旧没有动静。

这时范遇上前,用力拍打院门,大声问道,“有人在吗?”

这时院门才“吱”的一声打开了一半,一个青衣少年满脸不爽的伸出半个身子来,看了众人一眼,打了个哈欠道,“你们找谁啊?没事别打扰人睡觉!”

杨渥笑着道,“我们找陈彦谦陈先生,不知道他是否在?”

“你说那个姓陈的啊?一大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干嘛了,有什么事情你等他回来吧!我先睡觉去了。”那少年刚说完,便“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将范遇气得抬腿就踢了院门几脚,又大声叫骂几句,不过院门始终没有再次打开过。

杨渥哑然失笑,没想到一大早就出来,却碰了个闭门羹。

“公子,您看咱们现在怎么办?”范遇问道。

“留一个人在这里等着,咱们四处转转吧!”穿越到这个时代后,杨渥还没有好好感受过扬州的繁华。

扬州在古代向来以繁华著名,这里是长江与京杭大运河的交汇处。自从隋炀帝开通大运河后,这里就成了南北交流的中心。虽然经过了十多年前的孙儒之乱的摧残,但之后的十多年里,这里作为淮南节度使的治所,又重新发展起来。

走在大街上,神色各异的行人络绎不绝。街道两旁,各种小货摊上摆满了物件,货郎们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很难想象这里在十年前还是一片废墟。

感受着与后世大都市完全不同的热闹氛围,杨渥饶有兴致的四处观望。

突然,他眼前一亮,只见前面一个小货摊上摆着各种小玩意,非常有趣,赶紧走上前去。

“这个竹马怎么卖?”看着眼前这个用竹子做成的小玩意,杨渥不由得想起了他那调皮的弟弟。这个竹马虽然做工一般,但胜在精巧,四肢和马首都是能活动的,若是送给弟弟,他一定会喜欢。

“这些玩意都是十文钱一个,很便宜的,你看这竹蜻蜓也很有趣,公子多买几个吧!”那货郎见杨渥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当即开口道,又热情的为他介绍。

杨渥想到其他几个弟弟妹妹,便在货摊上又选了其他几个小玩意,一并买下了。

“对了,还有杨静和杨雯,也要给她们买点小礼物。”

杨雯就是他那个今年十四岁的妹妹,她与杨静的性格相反,平时很文静,话语不多。不过她与杨渥的关系也远远不如杨静亲密。

“杨静如今已经及笄了,杨雯也快了。女子爱美,不如给她们买点小饰物。”想到这,杨渥又开始转悠起来。

不久,便看到一个专门卖各种女子饰物的小店。

“顺兴隆!”

杨渥看了看店名,迈步走进店门。刚过门槛,却见一个身影迎面撞了上来。

“哎呦!”只听一声惊呼,眼前之人站立不稳,就要倒下。杨渥赶紧伸手一抓,正抓住那人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对不起!你没事吧?”来人赶紧道歉,声音轻柔动听。

杨渥定睛一看,顿时惊了,只见眼前之人乃是一个清秀绝俗的少女。

她年约十四五岁,双眉弯弯,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瓜子般的精致脸庞上没有半分可挑剔的瑕疵,轮廓分明仿佛经刻意雕削一般,清秀绝伦,一头乌黑秀发披在细削香肩上,虽然还有些稚嫩,但那清新脱俗的气质却让杨渥神色一震。

即便是后世在网上见惯了各种美女,但在现实中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少女。更何况,刚才虽然是眼前少女不小心撞上了他,但却是对方被撞倒了,从结果上看,是她吃了亏。若是一般人这时肯定会大吵大闹,但眼前这位少女却主动对他道歉。这样温柔善良又清秀绝俗的少女,让杨渥感到非常动心。

他忍不住的脱口赞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那少女听了脸色一红,显然是听懂了杨渥的意思。她匆匆瞥了杨渥一眼,没有说什么就快步出了店门。

“登徒子!”杨渥还在看那位少女离去的背影,旁边却有一声轻斥传来。

杨渥转身,却见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作侍女打扮的小丫头。这小丫头脸蛋微圆,一双大大的眼睛漆黑光亮,虽然瞪着眼,却显得有些俏皮可爱。“你是什么人?竟敢胡说八道,冒犯我家姑娘?”

原来刚才那位少女被他撞倒后,她自己没有计较,反而对他道歉;但她的侍女却不情不愿,加上听到杨渥吟诗赞美,心中更是不忿。

杨渥这才反应过来,这可是古代,当着一个陌生少女的面夸人家美貌,这是非常失礼的行为,搞不好就会被当做流氓无赖的。

他赶紧道歉,“对不起,姑娘。是在下失言了。”

在这个时代,“小姐”这个词是对那些地位低下的女子的称呼,有时候甚至是用来称呼那些风尘女子的。“姑娘”这个词才是较为尊敬的称呼。杨渥自小在节度使长大,自然不会犯这个错误。

“一句失言了就行了吗?”小丫头不依,继续斥责道。

杨渥只好解释道,“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能怪你家姑娘太美,‘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他忍不住又用《洛神赋》里的优美词句夸赞刚才的少女。

那小丫头气急,恶狠狠地威胁道,“你,你闭嘴!我告诉你,我家老爷可是大将军,手下有兵丁上万。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让人来将你抓到大牢里去,把你抽筋剥皮,大卸八块,然后凌迟处死…”

这丫头长得可爱,说出来的话却如此彪悍,一连串的酷刑把杨渥说得大汗不已。

这时一个悦耳的声音从店外传来,“屏儿,快点出来。我们要回去了!”听声音,正是先前那位少女在说话。

“知道了,我就来!”小丫头不情不愿的答到,又恶狠狠的剜了杨渥一眼,这才转身出了小店。

杨渥向着外面望去,只见三五个侍卫正簇拥着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车窗前一张精致的玉脸,正是刚才那个少女。她一双美目正在向小店方向望来,正巧碰上杨渥的目光,她眼神一慌,连忙伸出玉手将车窗上的帘子放下来。

屏儿快步走上前去,登上马车,在侍卫的簇拥下缓缓离去。

第十七章 升州之叛

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杨渥一阵失神,半晌才回过神来。

杨渥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就被刚才那个少女抓住了心。昨日杨柳还误以为自己是遇上了喜欢的姑娘,没想到今天还真遇上了一个。

那容貌如此清新脱俗,那声音如此悦耳动听,更难得的是心地如此善良,这些都让杨渥感到心动。

“公子,刚才那几个侍卫中有一个小的认识,似乎是周本将军家的护卫。”范遇看出了自家公子的心思,在一旁道。

杨渥眼前一亮,“原来是周将军家的姑娘,那就好办多了。”

先前听那个叫作屏儿的小丫头说起自家老爷是位大将军,正与周本的情况相合。如今既然确定是周本将军,那以后再要找到刚才那个少女也就容易多了。只是没想到周本一个只懂得舞刀弄枪的粗人,居然也能养出这么个水灵灵的闺女。

周本是舒州宿松人,其祖上便是东汉末年时的周瑜周公瑾。周本年少时孤贫,却很有勇力,曾经在严恭山上遇到猛虎,周本徒手将之格杀,从而闻名遐迩。他性格淳朴,没有其他才能,唯独对军旅之事犹如天生就知道一般。在军中为将多年,屡立战功,如今积功为淮南马步军使。

杨渥想起刚才少女的玉颜,暗自下定了决心,觉得将来定要娶她为妻。

他今年虽然还不到十六岁,但这个时代的男子娶妻都很早。前段时间他的母亲史氏还提起过他的婚事,说是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杨渥可不希望自己的婚姻被父母一手包办,将来娶个妻子若是性格好的也就罢了,若是性格不好的,那就有的受了。

“回头想办法让杨静去打听一下。”他暗暗想到。

这种事情自然没法让范遇这种粗人去打探。

此时,周家马车上,周梦洁正在与她的小侍女低声私语着。

“姑娘,刚才为什么那么急着叫我回来,我正要好好教训一下那个登徒子的,至少也要好好吓吓他。”屏儿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这丫头,真让我宠坏了。刚才那位公子,身边带着许多侍卫,显然身份也不一般。单凭你一个小丫头,怎么教训他?”周梦洁笑道。

想起刚才杨渥脱口吟出的诗经里的诗句。周梦洁忍不住有些羞涩,只感到脸颊有些发烫。

她的父亲周本向来不知书,只懂得舞刀弄枪,她的哥哥周邺也差不多。她从小到大就没有遇到过一个对她吟诗赞美的男子。所以在那一瞬间,她的心猛地一跳,匆匆的瞥了那人一眼,就快步逃上了马车。

她自小熟读诗书,自然知道杨渥吟的诗是赞美她的美丽的。

在那匆匆一瞥间,她看清楚了对方,是一个相貌堂堂的年轻公子。她看得出来,他的目光很清澈,透出来的只有由衷的赞美,没有半分别的坏心思,这让她觉得很舒服。

所以之后在马车上见到那位公子在屏儿的斥责下有些手足无措时,她忍不住出言将屏儿唤了回来。

“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周梦洁暗自想到,随即又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惊讶,不由得脸色一红。

“姑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红?”屏儿在一旁见她脸色通红,不由得问道。

“没,没什么。”周梦洁赶紧用手捂住脸颊道,“可能是出来闲逛了许久,有些倦了,我先休息下。”说罢,她将头靠着车窗,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倦了难道也会脸红吗?”屏儿小声嘀咕道。

******

杨渥在这个叫“顺兴隆”的小店里面挑选了一些小饰物,让店中伙计包裹起来后,这才返回到陈彦谦的住处。

“陈先生回来了吗?”他向先前留下来的那个侍卫问道。

“回禀公子,陈先生还没回来。”

杨渥点点头,“那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刚说完,却见不远处一人身着深青色官服正向他们这边走来,正是陈彦谦。

“陈兄,小弟杨渥前来拜访!”杨渥大喜,上前拱手道。

陈彦谦见了杨渥,也是满脸喜色,“原来是杨兄弟,在下外出办理公务,却是劳杨兄弟久候了,失礼!失礼!”

陈彦谦又走到院门前,使劲拍门道,“阿鲁,开门了!”

和先前杨渥等人敲门时一样,院子里半晌没有反应,陈彦谦有些尴尬,朝着杨渥等人歉意的苦笑道,“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家,在下暂时居住于此。我那朋友在外开了一家小店,夫妻二人每天一大早就去打理小店去了,只留下一个孩子在家中,无人管教,顽劣的很。”

向杨渥解释了几句,陈彦谦又用力敲了几下门,大声道,“阿鲁,再不开门,我刚买的热饼,香喷喷的,就没你的份了!”

他话音刚落,院门就“吱”的一声被打开了。

“热饼在哪?”一个青衣少年冲出来问道,见陈彦谦手中别无他物,自然知道自然被骗了。少年也不多言,只是悻悻的撇了撇嘴。

众人大笑,陈彦谦不悦道,“阿鲁,有客人上门,你怎么能不开门,却让客人在外等候呢?”

阿鲁道,“我又不认识他们,先前我一个人在家,他们人数又多,还带着兵器,要是他们是坏人,那不是‘开门揖盗’吗?”

杨渥笑了,之前来这里时,这少年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杨渥还以为真是个顽劣少年;但现在看来,这少年哪里还有一点想睡觉的样子,显然是见杨渥等陌生人上门,所以故意装出来的。

“你这小子倒也机灵,不过你看我家公子哪里有半点坏人的样子?”范遇笑着骂到。

“好了,这些钱,你去买几个热饼吃吧!”陈彦谦点点头,没有多说,拿出一些钱递给阿鲁道。

“谢谢陈叔叔!”阿鲁满脸欢喜的接过钱物去买热饼。

“杨兄弟,咱们进去慢慢聊。”

当下众人一起进了院子,来到西边的偏房,入内坐下。

“暂居于此,屋内简陋,杨兄弟莫要见怪。”见自己房内除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外,别无他物,陈彦谦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哪里的话,说起来,昨日虽是初次相见,但一番交谈下来,小弟心中喜悦,觉得寻到知己了。故而今日特意带上了两坛子美酒,欲与陈兄痛饮一番,不过如今看来,陈兄公务繁忙,只是不知是否有余暇?”杨渥将带来的两坛子酒拍开,一人面前摆了一坛酒。

陈彦谦举起酒坛子闻了闻,赞道,“好酒!喝酒这种好事,无论什么时候都有时间,更何况是跟杨兄弟喝酒呢?”

他站起身来去取了两只碗摆好,又举起酒坛子倒满,先和杨渥碰了个杯,然后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痛快!”陈彦谦赞道,“昨日与杨兄弟一番交谈,为兄也深感投缘,还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聚一聚,不想今日杨兄弟就来了,如此甚好。”

……

二人借着酒兴,很快畅谈起来。

说起自己的公务,陈彦谦满脸愤怒,“说起那些公务,我就来气。好端端的一点简单的事情,被那些小吏一折腾,这都快一个月了,还是办不好!”

他有些恼火,端起酒来喝了一大口,“杨兄弟你可能不知道,为兄乃是润州司仓参军,奉命将润州的上供的钱粮押送来广陵。岂料我押送来的粮草,那些小吏拒绝接收,说是粮草太湿,不利于储存,非要我将其晒干才行。”

“说到底,还不是他们当初找我索要财物,被我拒绝了,这才故意刁难我。”陈彦谦气愤的说道。

以他那直性子,哪里愿意去讨好那些微末小吏,所以这些日子一直都为了这点小事僵持在这。好在他在润州本来就不受重用,也没什么要紧事需要他处理,所以他才能在广陵一住就是一个月。

******

升州就是后世的南京,此时的刺史乃是武宁节度使冯弘铎。

冯弘铎手下水军强大,战舰众多,江淮之地没有比他更强的。所以他向来自恃水军强大,虽然名义上依附杨行密,但实际上却心怀不轨,有图谋润州的野心。

此刻的刺使府中,冯弘铎正询问着他的手下亲信们。

“诸位,前些日子我派尚公乃去见吴王,向他索要润州,结果被吴王拒绝了。如今我听说宣州田覠正在招募工匠,打造战舰,只怕有图谋我升州的野心,不知诸位有何良策?”

尚公乃是丹徒人,他为人果毅,多有胆略。前些日子冯弘铎派他去见杨行密索要润州,杨行密不许。尚公乃当着杨行密麾下众多将领的面对他威胁道:“你大王不听从我的要求,恐怕终究抵挡不住我升州的战舰吧!”

如今听闻田覠有图谋升州的野心,尚公乃第一个站起身来,愤然道,“田覠据有宣州,还妄想图谋于我,以某之见,与其等他伐我,不如我先伐他!”

大将颜建也道,“不错,主公,末将以为所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

另一位将领冯晖也建议道,“主公不如对外声称要攻打洪州,暗地里我军却去袭击宣州,如此田覠定然无防备,必能打败他,进而夺取宣州。”

众将议论纷纷,争吵不停。

……

说话间,突然外面狂风突起,飞沙走石,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却见刺史府中的一间很久以前建造的房屋轰然倒塌。

不久,又有人来报说,码头上堆放的那些用来造船的巨木被狂风吹起在空中飞舞。一时间,府中众人乱糟糟的纷纷惊惧不已。

“大风发屋,巨木飞舞。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有人小声嘀咕道。

“是啊,前些日子我还听说城东的柳家有鬼怪闹事,吓死人了。”

“可不是,最近州里发生的怪事太多了。这会是上天在警示,升州要易主了?”说到最后一句,众人纷纷色变,闭口不言。

上首端坐的冯弘铎脸色铁青,大怒道,“一派胡言,州郡之事,与上天何干?再有胡言乱语者,立斩不赦!”又道,“升州,乃我冯弘铎的地盘,昔日我举州依附吴王时,吴王也许了我刺史之职。如今田覠无道,野心勃勃,欲要伐我升州。我意先发制人,出兵攻打宣州,诸位意下如何?”

“末将等并无异议!”众将躬身应到。

天复二年六月初三,升州刺使,武宁军节度使冯弘铎命水军封锁江面,断绝广陵和江南的联系;又亲自率领精兵南下,攻打宣州刺使田覠。

第十八章 成功招揽

第十八章成功招揽

杨渥此时还不知道升州刺史冯弘铎起兵的消息,他还在和陈彦谦喝酒畅谈。

这个时代的酒度数都不高,与后世的啤酒差不多,杨渥与陈彦谦二人对坐,不知不觉中就喝了五六碗酒,这才微微有了点酒意。

陈彦谦借着酒意,发了一通牢骚后,又愤然道,“这司仓参军之职务,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差事,如今还要在此受气,这微末小官,不做也罢!”

杨渥心中一喜,他来到这个时代后,就一直想要招揽自己的班底,可是那些已经成名的大将现在都官居要职,即便他是吴王的长子,也很难招揽这些人;至于那些后来历史上成名的人物,他虽然有机会招揽,但这些人现在在哪里他却并不知道。

昨天偶然遇到陈彦谦,他当然不能放过机会,此刻见对方已经流露出对现状的不满,他当下便不再犹豫,准备出言招揽。

“陈兄,实不相瞒,小弟杨渥,乃是当今吴王的长子。”杨渥郑重一拜,见陈彦谦显然有些惊讶,又道,“小弟昨日并非有意相瞒,实在是小弟不愿因为自己身份而影响了昨日的气氛。还望陈兄勿怪。”

陈彦谦觉得有些惊讶,他昨日偶然遇到一个公子,居然就是当今吴王的长子,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你就是那位十步之内作诗三首的杨公子?”他试探着问道。

杨渥脸色一红,他没想到自己那十步内作诗三首的名声连陈彦谦都知道了,当下厚着脸皮道,“不错,正是小弟。”

“杨公子深藏不露啊!那句‘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在下尤其喜爱。却没想道居然就是你所作的。”陈彦谦对他的称呼从“杨兄弟”变成了“杨公子”,自称也变成了“在下”。

“陈兄,其实我父亲最近有培养小弟的打算,奈何小弟威望不足,难以服众,心中焦急万分。昨日偶遇陈兄,一番交谈后,大有知己之感。”他略微停顿,又接着道,“以小弟之见,昔日姜尚不为殷商所用而周武王用之,得以成就八百年之周朝。韩信不为项羽所用而刘邦用之,得以成就四百年之强汉。如今陈兄大才,却不能为安仁义所用;小弟不才,也愿效仿前贤,还请陈兄为小弟出谋划策,小弟必不敢相负!”

陈彦谦一愣,暗自沉思。

刚刚杨渥点明自己的身份,他就猜到对方可能想要招揽自己。但是否接收杨渥的招揽,这显然会影响到自己的一生。

对他来说,杨渥就像一个“潜力股”,虽然将来有可能一飞冲天,成为下一任淮南节度使,成就一番大业;但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威望不足,难以服众,面对那些桀骜不驯的将军,将来未必能坐稳节度使的位置。

随即陈彦谦又是一阵豪情勃发,“杨公子根基浅,众将多有不服,但这不正是我这种文士出谋划策的好时机吗?往日里我自诩有才能,却不得重用。如今杨公子愿意用我,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自己现在不过一个八品小官,对方却身份高贵,如今有诚心邀请他,这种机会可不能错过。

想到这,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当下不再犹豫,翻身拜下道,“属下拜见公子!”

杨渥大喜,他真的成功了。这是他自己亲自招揽的第一个下属,而且是一个才能极为出众的下属。在这一刻,他真的很想好好庆贺一番。

他赶紧将陈彦谦扶起来道,“陈兄请起,有陈兄为小弟谋划,实在是小弟的幸事。只是小弟如今官位尚低,只是个指挥使,却是难以给陈兄高位了。”

陈彦谦不以为然的笑到,“这有何妨,公子乃是吴王长子,只要稍立功劳,还担心官位不能升上去吗?再说,属下如今也只是一区区八品官,哪里称得上委屈?”

“既然如此,小弟当禀报父亲,将陈兄调到广陵来,就先为参军之职,在小弟身边出谋划策,不知陈兄觉得怎么样?”

陈彦谦拱拱手道,“但凭公子安排。”

随即,他又严肃的劝诫道,“属下既然拜公子为主公了,那日后君臣有别。还请公子日后不要自称小弟,也不要称属下为‘陈兄’了。”

“这……”

他知道陈彦谦说的乃是正理,但一来两人刚才还在兄弟相称,如今就要改口,未免有些尴尬;二来,陈彦谦是他招揽的第一个人才,在他心中分量自然不同,加上他们这两日聊得的确很投缘,他也不想太过疏远。

于是在犹豫一番后,杨渥道,“陈兄,你我相识时日虽短,但甚是投缘。这样吧,以后若是公务,那小弟就称陈兄的职务;但如今乃是私下交谈,那么还是如昨日那般称呼吧。”

陈彦谦想了想道,“那就依公子所说。”

与主公在私下有交情,这是每个臣子都梦寐以求的,陈彦谦也不例外。所以对他来说,杨渥能记得这两日的交情,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好事,只是要把握住其中的度,否则如果让杨渥觉得他没有敬畏之心,那就有些不妙了。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是知道的,所以虽然杨渥称呼他为“陈兄”,他却依然称呼杨渥为公子。

确定了君臣之别后,陈彦谦行事说话也不像先前那么随意了,他略带恭敬的道,“公子既然担心手下人才不足,属下不才,也愿意向公子举荐一人。”

“哦,不知是何人,竟然能让陈兄看中?”杨渥顿时来了兴趣,在给陈彦谦满上一碗酒后,笑着问道。

“阿鲁,过来!”陈彦谦对在门外的少年叫道。

阿鲁刚才正躲在门外偷听,此刻见被发现了,也不躲藏,索性大大方方的站出来,“陈叔叔找阿鲁何事?”

“这位是当今吴王的长子,你过来见过公子。”陈彦谦吩咐道。

阿鲁依言向杨渥行礼道,“见过公子。”

“无须多礼!”杨渥将阿鲁扶起,眼睛却有些疑惑的向陈彦谦看去,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准备推荐给自己的就是眼前这个看上去才十二三岁的少年吗?

虽说这少年有点机灵,但这么郑重的向自己举荐,只怕也没这个必要吧?

“公子别看阿鲁年纪小,但他为人孝顺,聪明好学,品行又好。公子可以将他带在身边,先作个侍卫。只要稍加培养几年,将来定能有一番成就!”陈彦谦脸色郑重的道。

他与阿鲁的父亲是多年交情了,可以说是看着阿鲁长大的,对他的聪明和品行知之甚深,他相信自己不会看错对方。

“哦,是吗?”听陈彦谦这样夸赞阿鲁,杨渥也有些认真起来。

“难道是日后的某个名人不成?”他心中一动。

“不知阿鲁的名字叫什么?”杨渥笑着问道。

“刁彦能”,陈彦谦躬身答到。

“是他?”杨渥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少年还真是日后史书上有记载的人物。

此人在历史上曾经间接救过徐知诰的性命,后来官至刺史,对徐知诰忠心耿耿。

只是历史上的他应该是三年后王茂章在宣州为观察使时成为王茂章的侍卫,按理他现在也应该居住在宣州才对;而且他少年孤贫,他的父亲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不在了才是。

对于这些疑问,自然无人为他解答,杨渥也不多想,当下就答应收下他,先在身边为侍卫。

虽然刁彦能年纪小了点,但杨渥也不在意,就当作放在身边养成好了,若是将来能有大成就自然更好,若是不能,对他来说也没多大损失。

一番交谈后,杨渥见已经快中午了,便让范遇去外面叫了一桌酒菜来,几人好好吃了一顿饭。

第十九章 再一次相遇

第十九章再一次相遇

再次回到节度使府时,杨渥已经微微有了些醉意,但他却非常的兴奋。今日出去不仅成功的招揽了陈彦谦,还附带带回来一个未来有望成才的刁彦能,也算意外之喜了。

“范遇,你去查一下,看看都是哪些小吏在刁难陈先生,把名字都记下来,回头想办法罢免掉。”趁着酒劲,杨渥吩咐道。

“是,公子。”

“阿鲁,你也一起去,这可是为你陈叔叔出气,你可要尽力办好。”

“是,公子。”刁彦能虽然年幼,但很懂事,在与自己的父母辞别后,就迅速适应了新身份,开始像模像样的履行侍卫的职责起来。

陈彦谦已经答应为杨渥效力了,不过他认为自己有公务在身,就必须善始善终,要先将此次公务办完后,再回润州辞掉官职,然后回广陵辅佐杨渥。

对于他的这个想法,杨渥也没在意,反正陈彦谦的家人也在润州,此次回去正好将他家人都接到广陵来。

当然,先前他不过问那些刁难陈彦谦的小吏是为了让他在广陵多留几天,如今既然已经成功将陈彦谦招揽到手下,他自然也要过问此事了。

凭他杨行密长子的身份,那些军中大将或许他动不了,但要收拾那些小吏却是轻而易举的。

吩咐完这些事情后,杨渥又想起今日上午在“顺兴隆”门口遇到的那个少女,不由得心中一动。

“记得姐姐杨静最喜欢到各家去串门,与广陵城内许多大户人家的姑娘都有交情,不如去找她打听打听?”

当下杨渥拿起今天给杨静买的手镯,借着酒劲,独自一人就向她的闺房走去。

来到杨静居住的院子,只见此时太阳正是毒辣,院中一个人都没有,显然都在屋子里面休息。

他走到杨静的闺房门前,见房门虚掩着,从里面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他借着酒劲,也没有敲门就闯了进去。

杨渥和姐姐杨静自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同寻常。以前他可没少闯杨静的闺房,杨静又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对此也是见怪不怪的。再加上杨渥的灵魂毕竟来自后世,根本没多少男女大防的意识,又觉得是自家姐姐的闺房,没什么好避讳的,所以他直接闯了进去。

然而,刚进门,杨渥便被吓着了。

只见在他的面前,正站着一个少女在那里咯咯娇笑,那熟悉的模样,正是杨渥今天早上遇到的那个少女。

“啊!”周梦洁看到杨渥进来,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慌忙用双手挡在胸前,转过身去。

此刻,因为天气炎热,这里又是自己好友杨静的闺房,所以周梦洁已经将外衣脱下,只穿着贴身小衣,颤颤巍巍的酥胸隔着薄薄的小衣若隐若现,那那白皙的皮肤,纤细匀称的身材,都显得完美至极,把杨渥看得目瞪口呆。

“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到!”听到周梦洁的惊叫,杨渥慌了,酒也醒了,醉意也没了。

“你出去,还不快出去!”周梦洁真的快哭了,她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让一个陌生男子看见自己只穿贴身小衣的样子,这实在是太羞人了;更何况眼前这男子她今天早上都见过,正是对她吟诗的那人。

“弟弟,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也不知道敲门,还不赶紧出去。”

这时候杨静也反应过来,她的情况比周梦洁好不了多少,也只穿着贴身小衣在避暑。不过她毕竟是杨渥的姐姐,性格又有些大大咧咧,自然要镇定多了。

当下她用一只手挡住了胸部,另一只手赶紧将杨渥推出门外,又“呯”的一声将房门关上了。

天地良心,杨渥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想过来打听一下情况,见杨静的闺房外面一个人也没有,这才闯了进去,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想到刚才看到的少女胸前那两团隆起以及那完美的身材,杨渥感到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刚刚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会儿,但他却看得分明,那酥胸还只是微微隆起,不过隔着薄薄的贴身小衣若隐若现,却让他觉得更加回味。

男人就是这样,对于还没得到的东西永远比已经得到的东西要珍惜万分。同样的道理,若是刚才看见的是少女完全没有遮掩的胸部,那意境就远比不上如今这样朦朦胧胧的好。

不过随即他又头痛起这件事的该如何收尾来。现在可不比后世,那些后世放的开的姑娘们,许多人在夏天都穿的很少。不过这个时代显然不同,被一个陌生男子看到了极为私密的地方,即便不是直接看到,但也是很羞人的事情,若是有的性子烈的女子遇到这种事甚至会寻死觅活。因而如果这位少女肯息事宁人也就算了,要是她非要追究下去,杨渥虽然是吴王的长子,只怕也会惹上一身麻烦。

“唉,都怪我自己,刚才怎么就忘了敲门就闯进去了呢?”想到这,杨渥感到头痛不已,加上外面的太阳一晒,顿时大汗淋漓。

“好了,梦洁。刚才那位是我弟弟,他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对我的闺房也经常这样闯进来,想来他也不是有意的。”闺房内,杨静小声的劝道。

“发生这样的事情,叫我以后怎么见人?”周梦洁此时已经穿上了外衣,一边说话,一边抽噎。

想起刚才的一幕,她又埋怨到,“不是让屏儿几个在外面守着吗?也不知道她们死哪里去了,怎么就没把你弟弟拦住?”

杨静劝道,“这么热的天,想来屏儿她们去哪个屋子里避暑去了。”

周梦洁还是不依,又道,“还有你弟弟,这是你的闺房,他一个男子,怎么不敲门就闯进来了?”

她与杨静很早就熟识了,经常往来,不过以前通常都是杨静来她家里玩,这一次却是她第一次来杨静这里。为此今天早上她还特意去买了一对手镯准备送给杨静。

不过现在是六月天,天气炎热。她来的时候太阳正好很烈,进了杨静的闺房后已经是香汗淋漓,又见杨静只穿着贴身小衣纳凉,于是在杨静劝说下也脱下了外衣,然后悲剧就发生了。

“你弟弟真不是什么好人,今天早上和他偶然遇到,他就当着我的面吟诗;如今又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他就是个登徒子……”周梦洁想起早上的事,又抽抽噎噎的说到。

“今天早上?吟诗?”杨静虽然大大咧咧,但毕竟是个伶俐人,这一听便知道里面有故事,连忙追问道。

周梦洁见说漏了嘴,也不遮掩,抽抽噎噎的把今天早上在“顺兴隆”门口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杨静越听眼睛越亮,她本来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如今听说还有这种事情,当下便来了劲。

“梦洁呀,这是好事啊,你应该高兴才对!”杨静笑到。

“好事?你倒说说,这怎么就是好事了?”周梦洁疑惑的问道。

“这当然是好事,你想啊,这世间万物,最讲一个缘字。梦洁你今天早上才与我弟弟见面,他就吟诗赞美你;如今你头一次来我这里玩,却又碰巧遇到了他,这难道不是缘分吗?”

周梦洁脸色一红,啐了一口,“谁和他有缘分了?我才和他没缘分!”

她嘴上说和杨渥没缘分,心里却是暗自思量道,“难道真的是缘分吗?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杨静又道,“怎么就没缘分了。我告诉你,我弟弟曾经给我讲过许多故事,他说每一个少女将来都会遇到只属于她的白马王子,骑着白马出现,将她从危难中解救出来。我看啊,是你的白马王子出现了!”

……

在杨静的劝解下,周梦洁终于止住了哭声,这才想起杨渥还在外面太阳底下晒着。

“姐姐你让你弟弟进来吧,外面的太阳怪毒辣的。”

“哎呀呀,这么快就开始担心你的白马王子了啊?”杨静一脸促狭的取笑道。

周梦洁撇撇嘴道,“哼,谁担心他了,晒死他最好!”

此刻杨渥正在外头等候发落,全身上下都是汗水,早就把身上的衣服汗湿了。

这时房门“吱”的一声被打开了,杨静站在门口,一副对待犯人的口气道,“还站在外面干什么?进来吧。”

一进门,杨渥便朝着周梦洁拱手赔礼道,“对不起,刚才都是我的不是。不过刚刚我……”

“刚刚你什么都没看到!”还不等杨渥说完,周梦洁便一口接下去道,一双大眼睛狠狠地盯着杨渥。

“是是是,在下什么都没看到。”杨渥哪里敢多说,此刻见少女似乎有息事宁人的想法,他当然也乐得如此,连忙顺着她的意思一口应承。

“还有,你先前也没有进来,是刚才你敲门后,你姐姐才打开门让你进来的。”周梦洁又道。

“是是,姑娘说的不错,我先前有点冷,所以一直在外面晒太阳,刚刚才敲门进来。”杨渥连连点头答到,额头上的汗水已经快流到眼睛里了,他也没敢去擦掉。

看着他那一身的汗,还有他那有些诚惶诚恐的滑稽样子,周梦洁忍不住“噗嗤”的笑出声来,随即又冷下脸道,“还有,以后不许你再提起此事!”

“是是是,在下保证以后再也不提此事了。”杨渥还能说啥,当然只能答应下来。

周梦洁这才心满意足的放过了他,小声嘀咕道,“算你识相,今日就暂且放过你。”

“今日出来许久了,我也该回去了。”她转头向杨静道。

“外面这么热的天,梦洁怎么不多玩一会儿,等太阳落山了再回去?”

“不了,我还是早点回去的好。在这里,看见某人就来气。”周梦洁狠狠的瞪了杨渥一眼道。

杨渥刚刚有所收敛的汗水瞬间又冒了出来,他不敢多言,站在一旁摆出一副垂头认错的样子。

杨静也知道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没有闹大就不错了,当下也不多劝,笑着将周梦洁送出了闺房,又把正在隔壁休息的屏儿叫了回来。

第二十章 询问

第二十章询问与平叛

“屏儿,咱们回去!”望着显然还有些迷糊的侍女,周梦洁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道。

屏儿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是哪里惹得自家姑娘生气了。刚才她有些犯困,所以就在隔壁屋子里小憩了一下,刚刚才被叫醒。

这时,她突然看清楚了后面跟着出来的杨渥,顿时瞪大了眼睛。

“又是你这个登徒子!是不是你又惹得我家姑娘不快了?”她觉得自己找到自家姑娘没好脸色的原因,当即指着杨渥就要骂起来。

不得不说她的直觉还是很准确的,居然随便一猜就让她猜着了。

“咳咳,是屏,屏儿姑娘啊,我,我可没招惹到你家姑娘。”杨渥干笑着有些结结巴巴的道。

对这个有些凶的小丫头,他感到有点发怵,忍不住向周梦洁看去,同时向她使眼色,让她帮忙解围。

周梦洁冲着他翻了个白眼,转头对屏儿道,“就你声音大!快走啦!”

想起先前发生的那羞人一幕,她决定快点逃离这里,越快越好。于是她不等屏儿回答,就匆匆离去。杨静见状也赶紧快步跟上去送她。

屏儿满头雾水,小声嘀咕道,“难道说我猜错了,不是这个登徒子惹的姑娘不快?”

眼见周梦洁和杨静二人已经走远了,屏儿瞪了杨渥一眼,转身离去。

此刻杨渥站在屋檐下,他没有去送周梦洁等人,只是用目光目送着她离去的倩影。

他知道今天的事情对方愿意以这样一种方式息事宁人,这就是万幸了。不过少女此刻正是脸嫩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现在凑上去的话肯定会惹起她的怒火,所以现在还是少在她面前晃荡的好。

反正杨静似乎和她很熟悉,自己想要知道什么信息也只要问她就行。日后的日子还长着,有的是机会去改善两人的关系。

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杨静终于送走了周梦洁回来了。

她脸上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好奇的围着杨渥打量道,“弟弟真是长大了,都知道用吟诗的手段去讨好人家姑娘了。你说说看,是不是喜欢上了梦洁了?”

“梦洁?她的名字叫梦洁吗?”杨渥眼前一亮,脱口问道。

“咯咯,弟弟叫的可真是亲热啊!”杨静一脸戏谑,随即想起先前的事,于是她走上前来,伸出玉手,揪起杨渥的耳朵便掐了起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以后进我闺房前要敲门,你怎么就记不住?”

“啊呀,姐姐冤枉。你可从来没说过要敲门的事!以前不都是这样进你闺房的吗?”杨渥大声叫屈道。

杨静脸上微红,她想起来自己似乎真的没有告诉过弟弟不能直接闯自己的闺房,当然眼下的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你还敢嘴硬,这种事情,难道还要我告诉你吗?难道你自己就不应该知道吗?”

杨渥又是一番求饶,这才将自己的耳朵从姐姐的“魔爪”下解放出来。

“姐姐,你跟梦洁很熟悉吧?快给我说说她的情况。”

“啧啧,一口一个梦洁,叫的真是亲热。”杨静取笑道,不过杨渥的脸皮很厚的,根本也理会她的打趣,只是询问周梦洁的情况。

“梦洁啊,她的父亲是周本将军,她从小就喜爱读书,尤其是喜爱诗词,在我的那些姐妹们中,她算是最有才华的。”

说到这,杨静又想起一事道,笑呵呵的道,“对了,她以前还读过你的诗,说是最爱你那首《如梦令》,据说她读过很多遍,每一次都被词中那种意境打动。还说你是个很有思想的才子呢!”

杨渥眼睛一亮,喜不自禁的问道,“真的吗?她真的这样说过吗?”

“当然,我骗你干嘛?”杨静对他怀疑的语气有些不满,“难道我以前有骗过你吗?”

杨渥小声嘀咕道,“怎么没有,次数多得都快数不清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杨静杏眼一瞪。

“没什么,我是说梦洁她还说过什么吗?”杨渥赶紧改口。

性子活泼的杨静眼珠子一转,却是下巴一杨,撇撇嘴道,“她还说过很多啊!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杨渥顿时急了,连忙陪笑道,“姐姐,往日里我对你可是最好的。你瞧,我这次出去还专门买了一对手镯给你呢。”

说完,他从怀中拿出用布包好的镯子,递给杨静。

“咦,看不出来,你们还这么有默契啊!”杨静打开一看后,忍不住道。

原来他送给杨静的手镯与周梦洁送给她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好吧,看在你的诚心的份上,姐姐我就告诉你。不过,我记得弟弟你曾经答应过要为我作诗的,如今几个月都过去了,却一首诗都没见到。”

“咳,这个啊,我现在就为你作一首诗就是。”杨渥感到头痛,赶紧道。

“只一首诗可不行,这样吧,关于梦洁的事情,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不过每问一个问题你就要作一首诗。”杨静狡黠的笑道。

杨渥大汗,一个问题就一首诗,就算他来自后世,脑袋里面刚好记得许多诗词,但也经不住这样背诵。

真要这样,虽然短期内可以出出风头,但只怕要不了多久,他就会传出一个“江郎才尽”的名声。

“不行,一首诗词问十个问题。”杨渥道。

“最多两个问题一首诗!”

“九个问题!”

……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两人终于达成一致,作一首诗就可以问五个问题。

“好了,你先付钱,我再交货!”杨静抢先道。

杨渥心中嘀咕,“好好的一件事,让你整得像做生意一样。”

不过此刻显然是卖方市场,杨渥不得不先作诗。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等等,我先拿笔记录一下。”杨静显然没想到他这么快说作就作,赶紧去取出纸笔。

其实她并不是什么喜爱诗词的人,只不过对她来说,自家弟弟作的诗与她自己作的也没多大区别。对于只家弟弟的诗才,她感到与有荣焉。

更何况,以后在与她的那些姐妹们聚会的时候,她也能多一些炫耀的资本,自然对此上心。

“好了,我的词已经作完了,现在轮到我问问题了。第一个问题,梦洁她平时性格怎样?”

“很温柔。”

“然后呢?”杨渥追问道。

“我不是已经回答你了吗?你还要怎样,难道你不喜欢性格温柔的女孩子吗?”杨静一脸奇怪的反问道。

“好吧,也算是一个答案了。那么接下来我要问第二个问题了。”

……

此时节度使府前厅的气氛正有些紧张。

议事大厅内,杨行密端坐上首,对下面立着的信使问道,“你是说,从今日中午起,升州的战船就开始封锁江面了?”

“是的,大王。李将军已经仔细查探过了,升州上下近百里的江面上都有战船在巡逻,来往的船只都被对方拦截了。在确认了消息后,李将军才派小的来报信。”

“嗯,孤知道了。李将军还让你带什么话没有?”杨行密点点头。

“李将军说,升州刺使冯弘铎居于广陵和宣州之间,常不自安,却又自恃水军之力,野心勃勃。近日听闻宣州的田使君正在招募工匠,打造战船,似乎有进攻升州的意图。李将军认为冯弘铎这是决定先发制人,准备主动进攻宣州,但他又担心广陵方面会派人进攻他的老巢,所以派水军抢先封锁了江面。”信使答道。

不得不说李神福将军在军中多年,经验丰富,一下就将实际情况猜得八九不离十。

“嗯,诸位怎么看?”杨行密扫视着下面的众人。

“末将以为,李将军之言有理。冯弘铎素来对广陵和宣州两方面都不怎么服,前些日子更是派了个口出狂言的尚公乃来索要润州,可见其人之野心。”王茂章站出来道,“所以末将觉得,这定是那冯弘铎见索要润州不成,所以起兵谋反了。对于如此逆臣贼子,应当立即出兵讨伐他。”

“末将也认为冯弘铎应该是谋反了,不过升州水军强大,如今又抢先封锁了江面。我淮南大军多在江北,一时间难以渡江。所以此时主要还是看宣州田使君的。”李承嗣也出列道。

他本来是晋王李克用手下骁将,后来在率军援助朱瑾时,因为后路被晋王的死敌朱全忠截断了,无法返回河东,最后只好和朱瑾、史俨等人南下投奔了淮南节度使杨行密。

杨行密当时手中没有多少骑兵,陡然间获得了一支精锐的沙坨骑兵,当即大喜过望,对李承嗣三人极为重用。后来在决定性的清口大战中,杨行密采用了李承嗣的正确建议,一举击败了朱全忠的军队,奠定了日后数十年江淮不为中原所有的局面。

在淮南的这些年里,李承嗣感到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南方的江河密布,在水军上,北方人实在难以争锋。

一番争论后,众多将领都认为应该发兵讨伐冯弘铎。

这时候,又有信使进来禀报,“启禀大王,在升州的细作发来的消息。说是今天上午,冯弘铎手下的将领冯晖、颜建等人建议他先出兵南下,声称攻击洪州,但实际上却暗中去袭击宣州的田使君,冯弘铎听从了他们的建议,现在升州的军队早就出发了。”

细作的带来消息比较详细,显然在升州的地位也不低,不然得不到这些机密情报。

杨行密叹了口气道,“冯弘铎向来有野心,前些日子我还派人去劝说他,让他不要起兵反叛。没想到如今他到底还是没有听从我的话,他这是自取灭亡啊。”他一边轻轻的拍打着自己的大腿,一边对众人道。

“传孤的命令,让李神福率领所部军队,想办法渡江平叛。”想了想,杨行密又道,“让牙内诸军使杨渥随军出征。”

第二十一章 出征

第二十一章出征

杨渥在杨静那里待了许久,向她询问了许多关于周梦洁的问题,直到后来杨静不耐烦了将他赶了出来,他才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院子。

刚进院子,就见到小翠和杨柳快步上前来道,“公子上哪里去了?大王正在寻你!”

“父亲寻我?不知所为何事?”杨渥连忙问道。

他之前喝了许多酒,借着酒劲在杨静那里胡闹了一通,如今平静下来后却感到非常疲倦,两只眼睛都有些撑不起了。听说父亲找他,这才勉强打起了一点精神。

“这个我等不知,不过听说升州刺使冯弘铎派遣战船封锁了江面,大王找你想必与此事有关吧。”杨柳见他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赶紧上前扶住他。

“果然是冯弘铎起兵反叛之事!”

杨渥心中一震,他记得这年六月淮南共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就是六月初冯弘铎起兵的事,另一件就是杨行密发兵攻打朱全忠的事。

如今一听说冯弘铎派战船封锁江面,他就知道这是冯弘铎起兵准备袭击宣州了。这之后没多久,冯弘铎的军队就被田覠击败。而得胜后的田覠志得意满,来到广陵求取升州,却被杨行密拒绝,反而派李神福为升州刺使。

这件事和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情引起了田覠的极大不满,从此之后他加紧了谋反的准备。

当然,这些事情对目前的杨渥来说并不是最关键的。对他来说,最关键的是尽可能多的建立功劳,打造自己的班底和增加自己的威望。

当下他也不再多想,赶紧去洗了个澡,将全身汗湿了的衣服换下来后,打点精神去见杨行密。

******

六月的江南最是炎热,虽然偶尔也会下点雨,但多数时候却是烈阳高照。

如今的升州,就是后世的南京,被称为长江边上的三座火炉之一。在这个时代,也同样以夏日的炎热而出名。

此刻虽然已经是黄昏时分,但天气依然很热。

这里是任家庄,距离升州城还有三十多里,庄子外面有一条小河绕着庄子流淌。

说是个庄子,但实际上这里早就废弃了,只剩下少量未倒塌的土墙告诉人们这里曾经有人居住过。

此刻在庄子里,一支上千人军队打破了这里的宁静。一排排的营帐在庄子里依次排列着,一队队的士兵沿着庄子巡逻着,此外还有许多暗哨被分派了出去,潜伏在庄子附近。

这支军队正是从广陵渡江的秦裴将军所部,杨渥麾下的五百人亲军营也在这个庄子驻扎。

由于冯弘铎已经派水军封锁了附近的江面,李神福率领的军队只好绕到上游渡江。这一来一回,就耽误了许多时间,渡江的军队也只有六千多人。

好在,细作发来的消息证实了目前升州军队的主力在冯弘铎的亲自率领下,已经南下袭击宣州去了。所以六千多的精锐士兵,又是在李神福这等名将率领下,对付留守升州的军队也已经足够了。

他将全军编为前锋、中军和后卫。前锋一千人,由吕师造率领;后卫也是一千人,由秦裴将军率领;李神福自己率领中军四千余人。

先锋军负责开道,最是危险,而后军则相对安全,杨渥就被安排到了这里,接受秦裴将军的指挥。对于李神福的安排,他不知道是他父亲私下嘱托过,还是李神福自己的决定。

但在他看来,古代行军打仗最重要的乃是先锋,如今不说先锋当不了,连中军都进不了,只能呆在后卫。后卫是负责什么的?专门保护粮草辎重的。看起来很重要,但实际上很难混到功劳。

他还记得三天前,他去见自己的父亲时,杨行密对他说,“升州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吧?为父已经命令李神福将军率领军队渡江平叛,你也带领你麾下一营士兵参加此次平叛吧!”

“这次平叛,按照我们的得到的消息,冯弘铎的主力应该在南方攻打宣州,留守升州的应该不会多。所以你们这次出征不会有多少危险。”

“为父也不指望你在此次出征中建立什么大功,只要你能好好履行自己的职责,适应真正的军营生活就行了。至于立功,以后会有机会的。”

……

当日杨行密还说了许多话,但那时杨渥因为之前喝了许多酒,脑袋还有些不清醒,所以第二天睡一觉起来后,对父亲的话记得的已经不多了。

那些指点他如何当好一个将领的话他早就忘记得干干净净了,倒是父亲最后一句话,他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渥儿,你要记住,虽说这次出征,按常理应该不会遇到危险,但战场上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万一真的遇到危险,为父宁愿你当个逃兵,也不愿你逞一时之勇,白白丢掉性命。”杨行密拍了拍他的肩膀,殷切嘱托道,“你要知道,你是我的长子,就算你寸功未建,又做了逃跑将军,但只要你人还在,为父将来就能将你扶持到淮南节度使的位置上去!”

可怜天下父母心,杨行密英雄一世,虽然为人宽厚,但对那些在战场上当逃兵的人向来是深恶痛绝的。如今居然对自己的长子说起了这样的话,说到底还是他爱子之心太切了。

在这个庄子安顿下来后,秦裴让杨渥留下来安排扎营的事情,他自己带着身边侍卫向李神福的中军赶去。这里离升州已经不远了,明天很有可能有一场大战,他必须过去与其他将军商量军务。

草草吃过晚饭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杨渥解下身上的铠甲,换上轻薄的便装,向身边的朱思勍问道,“各处巡逻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已经安排好了,末将和范将军刚刚沿着各处巡视了一遍,负责巡逻的士兵都安排到位了。”朱思勍抱拳答道。

“河边也要有人巡逻,虽然敌人从河边潜水来袭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得不防。”

“这一点末将已经想到了,已经安排了刘指挥手下的一队人轮流巡查。”

刘指挥名叫刘德全,他就是这一千军队中另外一个营的指挥,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矮胖子,因为作战勇敢被秦裴任命为营指挥。

“嗯,你办事,我放心。既然都安排好了,那你早点休息吧。虽说天气炎热,难以入睡,但后半夜你还要起来守夜,现在能多休息一刻也是好的。”

对于庄子的安全问题,杨渥并不怎么担心。一来细作发回来的消息都说,冯弘铎的主力正在葛山附近与田覠的水军交战,而留守升州的军队并不多,并且一直关闭城门,坚守不出。二来这里是后军,距离升州较远,升州军就算要出城袭击,他们也会首先找上吕师造的前军或者李神福的中军。

更何况在杨渥看来,升州军就算来袭击,这个废弃的庄子三面环水,只要把守住剩下的一面,那来袭敌军再怎么多也难以攻进来。

看了看周围一旁的刁彦能和陈彦谦,杨渥忍不住笑起来,“阿鲁,这么热的天气,你还能坚持吗?”

“公子,属下还能坚持。”刁彦能一脸坚毅的道。他虽然年纪还小,但性子坚毅,很能吃苦。只是杨渥在观看他和陈彦谦的忠诚度时发现,陈彦谦的忠诚度已经直接达到了5点,而刁彦能的忠诚度却还只有2点。

这个情况也让杨渥知道现在还没让刁彦能彻底效忠。这个小家伙年纪虽小,但显然很有主见,不会盲目的信任一个人,但他一旦选择了效忠某个人,他就会一直忠诚下去。

历史上的他原本是徐知训的部下,但他觉得徐知训难以成事,反而看好徐知诰,所以有几次在徐知训想要杀徐知诰的时候,他都暗中向徐知诰示警,可以说间接救了徐知诰的性命。后来他在徐知诰手下时却始终忠于职守,兢兢业业。

所以杨渥觉得自己有必要想点办法将刁彦能彻底收服,平时对他也与对其他侍卫们不同,可没少过问他的情况。

随即他又向陈彦谦问道,“陈兄,现在好点了吗?”

陈彦谦今天中午时中暑了,在树荫下休息了很久才缓过来。此刻的他脸色还有些苍白,苦笑着道,“多谢公子关心,属下已经好多了。不过属下以前从来没想过要顶着这么大的太阳行军,这倒是一种特别的经历。”

他本来准备先回润州交接公务后再回杨渥身边的,哪知道冯弘铎突然发难封锁了江面,加上听闻杨渥要随军出征,于是他主动提出随军参谋。至于刁彦能,他现在是杨渥的侍卫,自然也要带在身边。

不过这二人以前可没经历过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顶着头顶的烈日行军,三日下来,两人早就累趴下了。

事实上,不仅是他们两人,秦裴率领的那一营五百多人,在烈日下行军了三日以后,现在也是无精打采的,叫苦连天,许多人在行军时就将铠甲解下来,队列也是三五成群,没了多少军队的样子。

反倒是杨渥和他麾下的五百多人,因为之前两个多月就接受过各种磨练,虽然也很苦很累,但行军时队列还很严整,铠甲穿戴也很整齐。这些不同,让刚入军营的陈彦谦赞叹不已。

看着这样一支军队,杨渥心中同样感到自豪,他暗自想着,“这是我亲自训练出来的!辛苦两个月的成果没有白费。”

感受着河边吹过来的凉风,杨渥渐渐感到一阵困意袭来,这两天的行军将他累得不浅,在和陈彦谦他们打过招呼后,他回到自己的营帐开始休息。

第二十二章 夜袭

第二十二章夜袭

这天晚上的月光并不怎么明亮,在连续几天的晴天之后,到半晚时候,天边已经开始聚起乌云,小河上的风也一阵紧过一阵。有经验的人都能看出,今天晚上应该会有一场大雨。

在任家庄外不远处,一支有三千人的军队正潜伏在一处极为隐蔽的山谷里面。他们既没有生火做饭,也没有四处走动喧哗的,都是静静的依靠着树干或者干脆背靠背的休息着。

这支军队的穿着服装和杨渥一方的军队差不多,然而他们却来自升州,乃是冯弘铎麾下的精锐。

一株参天大树下,一个彪悍的黑甲武将静静站立着,他身材高大,颇有威仪,脸上一道伤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处,在微弱的月光照耀下,显得非常可怖。

此刻,他的目光正紧紧望着通往谷外的那条唯一的小路,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旁边,一个年轻的士子站在他的身后,此人年岁不大,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身形有点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在那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

“颜将军不必多虑,还是坐下来静静等待斥候的消息吧。我看要不了多久应该就有消息传来了。”见那武将脸上有些焦急,年轻士子一脸自信的微笑劝道。

“唉,斥候已经去了快一个时辰了,按理说这个时候也应该回来了。”颜将军闻言叹息道,随即又道,“朱公子,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此事太过重大,升州的守兵本来就不多,如今本将又将其中的精锐都挑选出来,带到这里。若是今晚真能成功,自然是好;就怕失败了,到时候连回军守城都来不及了。”

“将军放心就是,李神福麾下的‘黄头军’乃是从前吴王最早起兵时的家底。如今在任家庄驻扎的后军共有两个营一千人,其中一营就是杨渥的亲军,另外一营的营指挥名叫刘德全。此人当年是我父亲的身边侍卫,他亲自派人告诉我说,那杨渥就在任家庄内。此事绝对不会有错。”朱公子一脸自得的笑道。

原来此人就是当初在广陵宴会上“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朱广德。

当初他在宴会上想让杨渥当众出丑,于是出言让他当场作诗。哪里知道,那时候的杨渥已经不是以前的杨渥了,来自后世的他在宴会上十步之内连作三首诗,一举震动在场的众多将军。朱广德也只好承认“我服了”。

后来,离开广陵后,朱广德暗中派人将与那天与他一起前往广陵的几个仆从侍卫全部杀死,希望掩盖自己在宴会上出丑的事情。

当时在场的众人都被杨渥吸引了注意力,没多少人去关注朱广德这个小辈。因而他在宴会上的举动反而没怎么传扬出去,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然而,事情是被他遮掩下来了,但之后有几次与朋友相聚时,他又听到杨渥那日在宴会上作的诗。看着众人一个个都对杨渥十步作诗三首的壮举佩服不已,朱广德就觉得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就像在一个跳梁小丑一般。

向来自诩才子的他哪里受过这种屈辱?他心中的那口恶气也越来越重,只觉得杨渥就是这天底下最可恶的人,心中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可惜杨渥身份高贵,前段时间又一直呆在军营里或者节度使府中,他根本找不到机会。

前些天,他听说升州刺使冯弘铎叛乱,又得知杨渥也将要随军出征后,顿时大喜,只觉得自己想要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暗中派人打探消息,终于探明杨渥被李神福安排到了后军之中,而后军的另外一营的指挥刘德全刚好以前是他父亲朱延寿的侍卫。在一番收买和恩义攻势后,刘德全终于答应投靠他,为他暗中报信。

于是朱广德来到升州求见留守升州的大将颜建,告诉他说,“升州守军人数少,不可能抵挡住李神福的黄头军。如今唯一的机会就是想办法抓住随军出征的吴王长子杨渥,以他为人质才能逼迫李神福撤军。”

颜建正为守城之事感到束手无策,升州的主力都被冯弘铎带走了,留给他的只有不到五千人。而他的对手是淮南的头号名将李神福,此人去年甚至将两浙名将顾全武都活捉了。

对付这样一位名将率领的强军,颜建心中半点底气都没有。在听闻朱广德提出的建议后,又得知对方已经布下了内应,颜建当时没多想便答应下来,准备出城袭击。

颜建是冯弘铎的心腹将领,为人狡诈多变。他知道升州城内一定有敌人布下的探子,于是选择在晚上没人的时候出城,又避开大道,专门走小路,竟然成功的在任家庄附近的一个山谷里面潜伏下来。而杨渥一方的细作都被隐瞒了过去,居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到现在都还以为升州守军还在城内。

如今乘着天黑,颜建赶紧派出斥候准备对敌人进行最后一次侦查,同时想办法和刘德全进行联络。

“但愿如你所言吧。不过,那杨渥到底是你表弟,要是我军真能活捉到杨渥,本将自然是立下大功。但不知朱公子能够得到什么?”

昨日束手无策时,颜建没有多想,一冲动就答应了朱广德的建议,率领精兵出城了。但如今事到临头,他却开始有些犹豫了。

“这朱广德乃是杨渥的表兄,他的父亲朱延寿与我升州也没什么交情。这会不会是对方故意设下的陷进呢?”

“此外,即便这不是一个陷阱,但任家庄的地形三面环水,可不怎么好攻。即便是突然袭击,但也未必能快速攻破庄子,更不要说乱军之中要活捉一个人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

这一个个念头在颜建脑中闪过,却又迅速被他压了下去。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为将多年,深知军中之事最要不得的就是过多的犹豫。此时候大军已经到了此地,若真是陷阱,只怕李神福的军队早就将这个山谷围起来了。更何况,朱广德此刻就在自己身边,他的身份自己能够确定,的确是朱延寿的儿子。

万一此次真是陷阱的话,自己也可以将此人劫持为人质,倒也无需多虑。

朱广德将手中折扇一收,咬牙切齿的道,“颜将军有所不知,那杨渥为人卑鄙无耻,而且多次羞辱过我,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将军若是能够将他抓住,最好能将他弄成残废,再把他关到猪圈里面去,让他和畜生为伍,如此我就满意了。”

“嗯”,颜建点点头,心道,“有传闻说前段时间广陵宴会上这朱广德被杨渥羞辱了,看来真不是空穴来风。”

不一会儿,一匹快马沿着通往谷外的唯一小道奔驰过来,正是之前派出去的斥候。

“怎么样,和刘德全接上头了吗?对方的防御布置得如何?”颜建快步冲上去,一把将斥候拉下马来问道。

“将、将军,请让小、小的先喝口水。”那斥候显然是一路不停的赶过来,早就累坏了。

“哼,给他口水喝。”颜建悻悻的松开手,走回树底下。

过了一会儿,斥候缓过气来,开始汇报消息。

“小的已经和刘指挥联系上了,驻扎在任家庄的总共是两个营一千人的兵力。其中一营是刘指挥带领,另外一营则是杨渥的亲兵。在天还没黑的时候,后军指挥秦裴就带人去李神福的中军了,如今后军都由杨渥指挥。”

“任家庄的防御布置的如何?各处的巡逻士兵安排的紧吗?”

“启禀将军,根据刘指挥所说,那杨渥虽然是首次领兵,但他手下副指挥很有本领,将防御和巡逻的士兵安排的井井有条,很难找到漏洞。他也是很晚才找到机会避开巡逻士兵,走出庄子和小的联络的,所以小的才弄到这么晚才回来。”

斥候又将得到的任家庄各处暗哨和巡逻士兵的安排情况详细向颜建说了,最后又道,“将军,刘指挥说,任家庄只有一条路通往庄子外面,这条路都是由杨渥的亲军负责巡逻,很难从那里找到机会发动袭击。而刘指挥负责的是派人巡逻河岸。所以将军若要袭击任家庄,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派人潜水渡河进入庄子。”

“嗯,刘指挥有心了。”颜建点点头,脸上不露半点神色,又详详细细的问了许多细节,这才让斥候下去休息。

“看来真如那刘德全所说,唯一的机会就是渡河过去啊。”颜建有些犹豫。

南方人多居住在河边,几乎人人都会游泳,所以游泳渡河倒是没多大的问题。关键是,今晚很可能会下雨,到时候河面上必然波浪汹涌,加上士兵们还要带上沉重的武器,这样一来,即便成功渡河杀进任家庄了,只怕士兵们也早就筋疲力尽了。

所以就算派人渡河,也只能派少数人,主力还是要从陆上强攻,到时候只怕伤亡不会小。

反过来,若是他连夜撤军回升州,在天亮之前差不多能够赶到城中,还来得及据城而守。

朱广德却不愿放过机会,他见颜建还有些犹豫,连忙劝道,“将军,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将军已经到这里来了,此时万万不可犹豫。况且将军试想,这一来杨渥肯定想不到我军会出城袭击他这只后军;二来他也肯定想不到刘德全会是我军的内应;三来今晚大雨,敌军肯定也会放松警惕。这正是让我军一举功成的大好时机,还请将军速速下定决心!”

朱广德分析的三点还是很有道理的,颜建听后连连点头,又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

“传令,全军出发,准备袭击任家庄!”

第二十三章 任家庄之战(上)

第二十三章任家庄之战(上)

杨渥迷迷糊糊地躺在自己的营帐里。这两天的行军让他感到非常疲倦。就着河面上吹来的习习凉风,他很快就睡着,并开始做起美梦来。

他先是梦到了自己的前世,父亲、母亲、同学、朋友……,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在他梦中出现。他梦到自己生活在繁华的都市,赶公交上班,闲着的时候上网,看电影等等。

随后,梦境一变,他梦见了一抹倩影。她站在夕阳的余晖下,在花的海洋里面翩翩起舞;那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的望着杨渥,一双黑宝石般的大眼睛水灵灵的,似乎在对杨渥说着什么。

“是她,梦洁!”杨渥无限欢喜的向着少女跑过去,伸出手想要抓起她的玉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可是他刚刚跑出几步,眼前的少女便消失了。随即出现的场景是自己坐在一金碧辉煌的朝堂上,面对着下面密密麻麻跪伏着的将军大臣们,他大声的说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似乎已经统一天下,登基称帝了。

然而不等志得意满的他开始享受自己的皇帝生活,他便听到有人在叫他,“公子,快醒醒!”那个声音是如此之近,似乎说话的人就在他的耳朵边一样。

“这是谁在叫我吗?”杨渥迷迷糊糊的,有些分不清楚现实还是梦境了。随即,他又感到自己的手臂被人用力晃动着,“公子,快醒醒。敌人袭营了。”

这一下,杨渥终于清醒了。他一个激灵爬起来,只见一张少年的面孔正在眼前对他呼唤,却是刁彦能。

“这是怎么了?敌人从哪来的?”杨渥听清楚外面有喊杀声传来,顿时惊声问道。

“属下也不知道。先前一直都好好的,后来突然下起大雨。不久后,营中突然有惨叫声传来,然后属下就被惊醒了,发现四周大乱,到处都是喊杀声。”刁彦能一脸惊恐的道。

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遇到这种事情难免心中害怕,来不及穿上铠甲,他匆匆朝着杨渥的营帐跑来。

“朱思勍呢?范遇他们呢?”杨渥也有些慌了,这么一个大雨天,他真的没想到会出这种乱子,如今营中大乱,就他和刁彦能两个人实在太危险了。

“都乱了,根本找不到他们了。”刁彦能慌里慌张的道。

见到刁彦能的神情,杨渥赶紧暗自提醒自己,“不能慌,千万不能慌!”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稍微镇定下来道,“咱们先出去看看。”

杨渥匆匆披上自己的铠甲,提起手中腰刀,又见刁彦能没有穿铠甲,赶紧寻到一个盾牌交给刁彦能道,“若有人杀过来你就用这个盾牌保护自己!”

两人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向账外走去。刚走出营帐,杨渥便见眼前人影一闪,当下来不及多想,他将手中腰刀奋力朝着来人砍去。

“当!”他的刀只挥下一半就被对方挡住了。

“公子是你吗?我是范遇!”来人连忙叫道。

杨渥听出他的声音,顿时大喜,收刀道,“是我,你怎么现在才过来?”

“属下先前见公子睡得很沉,怕吵到公子,所以让周围侍卫都离得比较远。刚才见营地有些乱了,这才匆匆来迟,还请公子降罪!”范遇一脸急切的道。

杨渥点点头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其他侍卫在哪里?陈先生呢?”

他记起陈彦谦也在营中,此刻营地大乱,他可千万别出事的好。

“其他侍卫都在这里,陈先生也在。”范遇答道,又连忙让在一旁,露出后面跟着的一人,正是陈彦谦。

“公子,属下在此。”陈彦谦一脸镇定的道。

杨渥暗自点头,心道此人虽是一介文士,手无缚鸡之力,陡然遇到这种大乱居然还能如此镇定,果然不凡。

“陈兄安然无恙就好。朱思勍他们呢?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营啸还是有敌人袭击?”杨渥连连发问。

古代军营之中营规森严,当兵的都是提心吊胆过日子,经年累月下来精神上的压抑可想而知。这两天又一直在烈日下行军,士兵们疲惫不堪,如果说出现营啸那也是有可能的。

“应该是升州军袭营!”范遇一脸肯定的道,“当时属下先前听到惨叫时,看到有一批人手持大刀,见人就砍。这些人都是有组织的在制造混乱,所以属下觉得这显然不是营啸,而是敌军袭营。”

“巡逻的士兵不是安排的非常严密吗?还有安排在庄子外面的暗哨,怎么被敌人杀到营里来了都不知道?朱思勍是干什么吃的?”杨渥很愤怒,虽然自己的确没想到会有敌人来袭营,但在防备上自己可是一点都没落下。不仅安排了各路巡逻和暗哨,还专门让朱思勍等人负责轮流守夜,结果还是让人给偷袭了。

“公子,敌人应该是渡河进来的,想来是刘指挥那边巡逻河岸的人马出了问题,这才给了敌人机会。”范遇连忙说清敌人的来路。

杨渥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任家庄三面环水,只有正面有一条小路通往外面,此刻那个方向也传来了一阵阵喊杀声。

“范遇,你来擂鼓,尽量将士兵们都聚拢起来。这样乱糟糟,迟早得完蛋。”杨渥渐渐镇定下来,开始发号施令。

范遇二话不说,冲进营帐将战鼓寻出来,不久“咚、咚、咚”的战鼓声开始响彻全场。

杨渥的亲军营经过前段时间的高强度训练后,军纪非常严整。虽然刚开始也有点混乱,但听到熟悉的鼓声后,他们迅速安定下来,并且向他这边靠拢。

一番清点之后杨渥发现聚起来的人足有近四百来人。这时候范思从和陈璠也匆匆赶来,并为他带来庄子前面的战况。

“公子,敌军在前面猛攻,朱指挥带着六七十人在那里抵抗。他让我等回来报告公子,敌人太多,他挡不住多久。还请公子赶紧派人增援。”陈璠急道。

一旁陈彦谦也踏前一步道,“公子,以属下之见,目前营中虽然看着大乱,但实际上从河边渡河来袭的敌人肯定不会很多。他们真正的目的只是派遣少量人潜伏进来搅乱大营,然后主力从正面进攻。”

杨渥知道他的分析很有道理,今晚雨下的太大,河面上波浪很大,所以渡河潜伏进来的人不会太多。

他没有犹豫,直接下令道,“陈璠,你带领三百人先去增援朱指挥,其他人随我平定营中乱兵。”

“是,末将领命。”陈璠大声应诺,点选了六个小队共三百人去增援朱思勍。

杨渥又抬头看了看四周,只见大雨瓢泼,根本难以看清远处,但此时还处在混乱中的除了刘指挥的那一营人外,其他都是潜伏进来的升州军的人。

于是杨渥下令道,“诸位兄弟记住了,待会大家不要分开,全部排成两排,大家一起喊话,就说‘投降免死’。有不降之人,大家不要犹豫,一并杀之!”

此刻可不是手软的时候,他需要迅速平定营乱,然后去增援朱思勍。那里的敌人来势汹汹,朱思勍未必能支撑多久。

众人大声应诺,迅速排成两排。这排队的事当初也是反复训练过的,如今虽然在漆黑的夜晚之中,众人也迅速排好了队。

于是杨渥命范思从带领第一排向前推进,自己和范遇等侍卫还有陈彦谦都站在第二排。一路上众人不断喊着“投降免死”的口号朝着还在相互厮杀的乱军缓步走去。

一开始遇到的乱兵有的听到喊话后没有立即投降,亲军营毫不犹豫的将他们杀死了;过了一会后,那些乱兵们再也不敢犹豫,听到“投降免死”的口号后纷纷跪地请降。

这时一群光着上身的乱兵中,有人大声叫道,“他们是升州军,大家不要投降,一起杀过去!”随即那人挥起大刀就向亲军营冲过来,后面几十个人也没有丝毫犹豫一并冲了上来。

那些本来已经跪在地上请降的乱兵闻言纷纷犹豫起来,有的人还捡起地上的刀兵准备重新冲上来拼命,但更多的人却还在不知所措。

杨渥心中一动,见这些人都光着上身,而那些跪地请降的士兵虽然也有极少数光着上身的,但大部分上都还穿着上衣,顿时有所明悟。

“杀光他们,这些人光着上身的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升州军!”杨渥大声下令。亲军营的士兵们没有犹豫,有的举起手中弓弩朝着敌人射去,更多的人提起手中刀剑就冲了上去。

在一阵厮杀后,杨渥一方终究人数要多些,付出了二十多人的代价后,他们将这些光着上身的升州军全部击杀了。

看着地上到处倒伏的尸体,混乱的军营终于平静下来。跪在地上请降的士兵们也反应过来,知道了刚才那群光着上身的人才是真正的升州军。

杨渥脸色阴沉,一场乱战后,他的亲军营又损失了二三十人,刘德全的那一营损失的更重,此时只有三百多人活下来。其他的不是被升州军的人杀了就是被自己人给杀了。

想到刘德全,杨渥脸色更加阴沉。这个死胖子直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刘德全呢?死了吗?”杨渥大声喝问。

第二十四章 任家庄之战(中)

第二十四章任家庄之战(中)

“刘德全呢?死了吗?”杨渥大声喝问。

“卑职在此,卑职在此。”一个矮挫的胖子光着上身跑过来,正是刘德全。

先前升州军渡河潜伏进来的时候,他带着几个亲信在一旁接应。后来营中大乱后他就躲起来了,为了防止误杀,他还故意将上半身的衣服也脱下了。此刻他见营乱已经被杨渥平息了,他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没有露出破绽,这才从躲藏之处跑了出来。为了转移杨渥等人的注意力,他还故意装作走路不稳,摔了一跤。

“哎吆!”他惨呼一声,又连忙捂着屁股爬起来。

跪在地上的众人中有的见他们的营指挥如此滑稽,当即忍不住笑出声来,但随即想起当前的肃杀气氛,纷纷低下头去。

杨渥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刚刚一场大乱,敌人显然是渡河潜伏进来的,而负责巡逻河岸的人手都是刘德全的人。

此人未能及时发现敌人潜伏进来,这显然就是失职了。更何况此人刚才居然只顾自己,在一旁躲起来,这让他对此人的观感也下降到极点。

当然,此时他还并不知道刘德全不仅是失职,更是今晚这场袭击的内应。若是他知道的话,只怕二话不说就已经将他杀掉了。

杨渥一脸阴沉的看着眼前这个胖子,“刘指挥,先前我让你的人负责河岸的巡逻,结果上百人的敌军渡河潜伏进来了你都不知道,要你有什么用?还有,刚刚营中大乱,你又在哪里,为什么不出来平息兵乱?”

“卑职安排了巡逻的人,但到后半夜卑职见下起了大雨,卑职担心士兵们淋雨后可能会生病,所以才让他们撤下来避雨,没想到……“刘德全一脸惶恐。

“至于说先前,当时卑职见营中大乱,也曾出来设法平息兵乱,奈何雨太大,根本看不清楚。卑职身边又只有这么几个侍卫,根本制止不了。在乱军之中,卑职的手臂都被砍伤了。”说罢,刘德全伸出左手给杨渥看,只见上面一条一尺多长的伤口此刻还在流血,血水夹着雨水,顺着他的手臂流到地上。

“哼,你先下去包扎吧。”杨渥语气稍缓,点点头道。

“多谢长公子,卑职告退。”刘德全松了口气,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转身离去。

这倒不是说杨渥就不追究此人了,只是此时情况紧急,显然不是追究这些事情的时候。

看着刘德全转身离去的背影,一旁的陈彦谦走上前来,低声道,“公子,此人有问题。”

杨渥心中一动。“哦,不知陈兄看出了什么?”

“公子还记得刚才那些潜伏进来的升州军吗?他们个个都是光着上身的,这应该是他们相互辨认的标志。刚才刘德全和他身边的几个亲信也是一样的光着上身,这不能不让人怀疑。”陈彦谦道。

杨渥点点头,若有所思。刚刚他都被刘德全那有些猥琐的表演完全迷惑过去了,但现在陈彦谦一提醒,他便警觉起来。

“陈先生多虑了吧?”范思从在一旁道,“之前没下雨时,天气太热,或许刘指挥为了凉快,所以将上衣脱去了,后来营中大乱时来不及穿上,这才与升州军巧合了。”

“范指挥所说的也是有可能的。不过属下还有一点疑惑,那就是他的伤口。”陈彦谦朝着范思从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道。

“他的伤口怎么了?那么深的伤口,而且流血不止,这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陈彦谦一脸肯定的道,“不知道刚才公子注意到没有,刘德全手上的伤口,是在上臂靠内侧的地方。公子试想,在混战中,他就算手臂受伤了,那伤口也应该在靠外侧的位置。如今伤在内侧,这只有一种可能…”

“他是自己将自己划伤的!”杨渥黑着脸接着陈彦谦的话说道。

“不错,再加上其他的一些疑点,所以属下断定此人必有问题。当此危急时刻,公子不得不防。”陈彦谦拱手道。

这时候范思从、范遇等人也反应过来了,纷纷出言道,“是啊,公子。这个时候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啊!”

杨渥稍加思量,点点头道,“嗯,你们说的不错。不过刘德全毕竟是秦裴将军的手下,如今秦将军不在,我等虽然怀疑此人,但毕竟没有实际证据,若是就此将其杀死,只怕就要得罪秦将军了。”

“这样吧,范思从,你先带人将他和他的亲信侍卫都控制起来,等战斗结束后再审问他们。至于他手下的那一营人马,暂时就由你负责指挥。如今朱思勍那里情况危急,我只能给你半炷香的时间,所以待会如果有人不服从你的调度,你无需禀报我,直接杀无赦。”

“是,末将领命。”

杨渥侧耳听着前面不时传来的厮杀声,感受着战场在缓缓向他这边移动,心中不禁暗暗焦急。

不过此时他还不能前往增援,刘德全手下的人还没整合,需要自己这几十人在此弹压。

“父亲啊父亲,你还真是一张乌鸦嘴。我如今可不是就遇到危险了吗?如果待会顶不住了,难道真的第一次上战场就要当逃兵吗?”他想起那天父亲的话,不禁暗自嘀咕。

随即他又下定决心,“不行,这是我第一次上战场,若是逃跑了,以后就会让其他将领们瞧不起。他们可不会管我是不是遇袭了,是不是兵力处在弱势。他们只会记得我当了逃兵的事情。那样一来,我在军中的声望就完全毁了,以后想要折服那些桀骜不驯的将军们就更难了。”

“更何况,外面这么大的雨,天色又黑,根本不知道敌人的情况。若是脱离大部队逃出去,只怕在乱军之中会更加危险。那还不如留在营中坚持抵抗,只要能撑到天亮,或许李将军他们就会来救援。”

想起救援的事情,杨渥一阵懊恼,先前怎么就忘了要赶紧派人去求救呢?这下耽误了这么多时间,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当下他赶紧下令让范遇渡河去寻求援军,“范遇,庄子前面的小路已经被隔绝了,根本出不去。所以你要游过河去,才有机会闯出敌人的包围,求得援军。此事关系重大,你千万不可疏忽。”又取出一件信物交给他。

“这,属下还要负责保护公子的安全,若是属下走了,谁来保护公子?”范遇有些犹豫道。

一旁刁彦能站了出来,一脸坚毅的道,“还是让我去吧,我年岁小,为人机灵,敌人肯定不会注意。一定能成功闯出去,将援军带来。”

“你?”杨渥有些犹豫,让刁彦能这样一个孩子去寻求援军,未免有些儿戏。

但还不等杨渥再说,刁彦能便一把取过杨渥递给范遇的信物,快步下河向对岸游去。

杨渥阻拦不急,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渐渐远离河岸,在汹涌的河水中沉沉浮浮,好在他水性很好,每次被波浪淹没后不久又能重新探出头来。这让杨渥等人也渐渐放下心来。

“虽然让阿鲁去求援了,但这么大的雨,他能不能成功找到李将军的中军,还有李将军能否及时赶到救援,这些都是说不准的。若是到时候援军不能及时到达,那局势就危险了,所以关键还得要靠自己。不过以当前的形势,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退敌呢?”杨渥有些焦急的思考着。

一旁陈彦谦见杨渥的神色,知道他的心情,但他也没法帮他。他更加擅长处理政务,对于这些军事上的谋划并不擅长,没法帮杨渥出主意。

过了一会儿,杨渥依稀见到刁彦能艰难的爬上了对岸的河滩,休息了一下后又迅速转身进入岸边的树林里。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响动,似乎没有惊动对面的敌人,又或者有可能河对岸已经没有敌人了。

杨渥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将范遇叫到身边,低声吩咐了他几句,只听得范遇连连称是,也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

又过了不久,范思从回来复命道,“公子,刘德全的人马已经完全控制住了,一共还有有三百二十多人。”

“嗯”,杨渥点点头,“你带领这三百二十多人,立刻出发,随我去增援朱指挥。”

当杨渥率领刘德全所部三百多人赶到朱思勍处时,他几乎已经认不出朱思勍了。这个曾经对他说过此生“唯公子之命是从”的精壮汉子,此时已经倒在地上,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血迹。

杨渥身子一晃,只觉得眼睛有些湿润了。

他第一天来到这个世上时,朱思勍就向他宣誓效忠了,此后辅助他练兵数月,一直兢兢业业,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他很少说话,但每一句话都会说到点子上。他除了第一次向他宣誓时外,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效忠的话。但在此时危急时刻,他却一直带人在前面顶着,死战不退,直到倒下。

“朱指挥现在如何了?”杨渥赶紧对陈璠问道。

“还没死,只是流血太多,已经昏迷过去了。”陈璠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抱拳答道。在朱思勍倒下后,这里就是他在指挥,刚才他们将敌人暂时击退了,见杨渥带人赶到,他连忙过来汇报情况。

“朱指挥还没死吗?这真是太好了。”杨渥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又查看了一下他的呼吸情况,感觉非常微弱,连忙让人将他抬到后方营地去救治。

“陈指挥,你这里现在还剩下多少人马?”

“公子,属下这里大概还有一百五十多人。”

“只有一百五十多人了吗?”

杨渥只觉得心头仿佛在滴血,他出来时手下有整整五百人,每一个都是精锐,是他用两个月的时间精心训练出来的,朝夕相伴,感情深厚。但现在加上他先前留在营中的数十人,总共加起来不到两百人。一大半的人都在这个大雨瓢泼的夜晚倒下了。

“这么算来,加上我刚带过来的三百多人,我们还有近五百人。敌人大概还有多少?”

“雨下的太大,根本看不清楚。但估计应该在千人以上。”陈璠答道。

他左右四顾,见杨渥带来的三百多人都是刘德全手下的人,先前留下的那一百亲军此刻已经不见了,范遇也不见身影,当下便问道,“公子,范遇还有其他人呢?怎么都不见他们过来?”

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难道说那些人都已经完了吗?但也不应该啊,再怎么说也应该有人能活下来才是。

他这里,刚刚完全是靠着以前任家庄留下的一些土围墙,将其磊成一道矮矮的防线,这才勉强挡住了敌人的攻势。但如果援兵只有这一点的话,只怕难以坚持多久了。

想到这,他不禁有些悲观。那些先前一直在这里战斗的士兵脸上也有些沉重,显然都不怎么看好接下来的战斗。

见大家的情绪都有些不高,杨渥暗道不好,赶紧站到前面来大声打气道,“诸位放心,我们的援兵就要到了,只要大家再坚持一会儿,等援兵一来,咱们就里应外合,一定能打败敌军。”

顿了一顿,见众人脸上都有些不信,杨渥又笑着道,“你们知道李神福将军吧?他是我们淮南的第一名将。事实上,今天下午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敌人今晚要来偷袭我们,所以他早就准备好了援军,只等着敌人到来,他就包抄敌人的后路,一举消灭敌军。对了,还有秦将军,他之所以在天还没黑的时候前往中军,就是为了好好和李将军商量今晚怎么伏击敌人。”

杨渥这么一说,士兵们果然眼前一亮,纷纷振作起来。

“公子说的不错,李将军那是什么人物?那可是本朝卫国公李靖的后人,可厉害了,对付这些升州军,早就有成竹在胸了。”旁边范思从当即明白了杨渥的想法,在一旁胡诌道。

陈璠也大声接着道,“就是,那两浙的顾和尚厉害不厉害?当初秦将军,台将军等我军的名将都曾经败在他手中。但去年一遇到李将军,还不是被活捉了?”

……

说起李神福以前的战绩,这些淮南军中的老兵们顿时精神一震,也不知道他们是故意给强迫自己相信,还是真的相信了,总之关于“李神福神机妙算,已经提前布下了援军”的消息迅速在众人心中扎根,众人的士气也渐渐恢复了。

第二十五章 任家庄之战(下)

第二十五章任家庄之战(下)

杨渥见士兵们的士气逐渐恢复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沿着土围墙向外面望去,只见围墙外面遍地都是积尸,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不过看上去敌人的尸体似乎更多一些。

“看来朱思勍他们的奋勇抵抗给敌人造成了巨大伤亡,现在敌军经过这么久的猛攻,一定也在动摇中。”想到这,杨渥对他先前的布置所报的希望又大了几分。

实际上此时外面的敌军已经只有两千三百多人了。在先前的战斗中,除了渡河潜伏进庄子制造混乱的一百人都死在了营地里面外,在庄子前的小路上,升州军又损失了近六百人。

之所以损失这么大,一方面是道路狭窄,升州军虽然人数众多,但根本发挥不出人多的优势,面对对方用土墙围城的防线,他们只能靠人命去填。另一方面,升州军在战斗力上毕竟比不上杨渥手下的精锐,加上朱思勍拼死抵抗,手下士兵也各个奋勇杀敌,结果给升州军造成了重大的损失,损失的兵力人数竟然是对方的一倍还多。

颜建此刻正黑着脸站在雨中督战,他真的没想到好好的一场夜袭战竟然会变成如今的强攻战。

一开始,他们因为有刘德全这个内应在,所以提前知道了各处暗哨的位置。在一番精心策划后,他们成功的将暗哨都清除掉了。此时在刘德全接应下成功渡河潜伏进去的那一百人已经在庄子里面制造混乱,庄子里的喊杀声此起彼伏,即便他站在庄子外面也能清晰的听到。

然而事情的顺利到此为止,在他们开始正面进攻时,他们很快就遇到了激烈的抵抗。

当时朱思勍正好带着数十人在四处巡查,听到庄子内的混乱后立刻就警觉起来,随后就与来袭的升州军战成一团。他们人数虽然少,但仗着地利,一开始竟然牢牢的抵挡住了敌军,甚至还反过来向敌人发起冲击。直到后来颜建亲自到第一线督战时才完全落在下风。

颜建此刻脸色一片铁青,他亲自挥刀,连续砍了几个厢指挥的脑袋,又向士兵许下重重赏格,这才勉强维持住了军心,他准备在稍加休息后再对敌人发起新一轮的进攻。

“弟兄们,敌人人数远远不如我们,而且很多都有伤在身,在连续奋战了这么久后,他们早就坚持不住了,唯一所依靠的,不过是那堵土围墙而已。只要咱们再加把劲,一定能够攻破这堵围墙,到时候,敌人就只能任由我们宰割了。”

“弟兄们,你们知道杨渥吗?此人就是吴王的长子,他此刻就在前面庄子里面。这个人骄奢淫逸,即便是在军营里面也随身带着几十个美女,各个都水灵灵的,温柔可人。只要杀进去,那些美女都是你们的了。”

“除了美女以外,那杨渥还带来了大量的财物。你们或许疑惑那些财物是哪里来的,我告诉你们,那都是杨渥从我们升州百姓手中抢来的。我们升州的父老乡亲们,平日里省吃俭用积累下来的财物,都被他给抢走了。这样的人,咱们一定不能放过他……”

不得不说颜建此人很有些急智,在对杨渥一番抹黑后,他成功的激起了升州军的同仇敌忾之心,加上又有美女财物的诱惑,一时间众多士兵纷纷给自己振作起来,准备一鼓作气杀进庄子。

听着外面颜建的嗓音,杨渥失笑不已,心中想到,“还几十个美女,真要带那么多美女在营中,只怕我早就累死了。”

在这一刻,他的心中又想到了那一抹倩影,不禁一阵失神。

“梦洁,你还好吗?今天晚上,或许我就要死了,到时候天人两隔,也许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忘记我吧?然后又过不了多久,或许你就会嫁给某个公子,然后平平淡淡的相夫教子?”杨渥有些沉默,虽然他先前想出了一个计谋,让范遇去实施,但到底能不能成功,他心里也没有底。若是失败了,他们真的有可能坚持不到援军的到来,那时候就真的完了。

******

同一时刻的广陵,周梦洁正在做着一场梦。

她梦见有一天,她穿着青绿色的礼服,套上宽大的广袖上衣,戴着金翠花钿,头顶盖着红色头巾,正在与她的良人礼拜天地,之后又相互对拜。在拜下去的一瞬间,她透过头巾的缝隙,看到了她的良人的模样,面如傅粉,相貌堂堂,正是前几日见到的那位杨公子的模样。这让她心中又是羞涩又是欢喜。

“水面鸳鸯同戏水,心头伉俪互交心。雀屏射目奇男幸,绣幕牵丝淑女缘。”在梦中,她听着杨渥饱含深情的对她吟诗,欢喜得有些手足无措。

随后,她又梦见她和她的良人一起进入洞房,共度春宵。那羞人的一幕幕,让她脸色潮红,香汗淋漓。

然而第二天她醒来时,却发现身旁的良人不见了,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惨白的脸,虽然依稀还是杨渥的样子,但浑身上下看不到半点生气。

“啊!”周梦洁惊呼一声,坐起身来。

“姑娘,你怎么了?可是做噩梦靥着了?”就在外面的小床上休息的屏儿也惊醒过来,赶紧起身问道。

周梦洁这才反应过来,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没,没什么。”她慌忙答道。

屏儿披上一件外衣,匆匆进来瞧她,只见她脸上尽是汗水,身上的衣服也汗湿了,赶紧出去取了毛巾打湿了,给她擦汗。

过了许久,周梦洁渐渐平静下来,她打发屏儿出去,重新躺下来,静静的回想着心事。

今天白天时,杨静来她这里玩,除了向她炫耀她弟弟最新作的那些诗词外,还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原来杨渥随着李神福将军去平定升州的叛乱了。

这个消息让她感到有些不安,她曾经听父亲说过,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任你身份何等高贵,到了战场上都可能会出现意外。所以她有些担心杨渥会不会出事。

“哼,怎么会梦见这个家伙?”她暗自羞恼道,又想起之前梦中那羞人的一幕幕,一时间只感到脸颊一阵阵发烧,“真是羞死人了。”

她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那个人的身影,怎么都睡不着。

正所谓“铜簧韵脆锵寒竹,新声慢奏移纤玉。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雨云深绣户,未便谐衷素。宴罢又成空,魂迷春梦中。”

……

回到杨渥这里,颜建在一番鼓舞打气后,又休息了一段时间,等士兵们的体力都恢复了,这才重新调整,发起新一轮的攻势。

天上的雨还是哗哗的下个不停,似乎无休无止一般。

在这种天气下,弓弩箭矢的用处也不大,虽然不停的朝着对方发射出去,但中箭倒下的却寥寥无几,接下来就是血淋淋的短兵相接。

有个士兵挥刀砍断了一个敌方士兵的脖子,但他还来不及庆祝,便被从后面捅过来的长枪给捅了个穿,顿时扑倒在地。

另一个士兵刚刚架住了敌人挥砍过来的大刀,但面对旁边一人刺过来的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最终含恨而亡。

……

这一幕幕在纷纷泼下的雨水中,不断上演。

杨渥也亲自上阵杀敌了,他手中的腰刀已经记不清砍死了多少人了,只知道自己的双臂已经没多少力气了,而周围的敌人却依然那么多。

他刚才多次遇到险情,好在周围还有不少忠心的侍卫,在关键时候总是有人帮他挡下敌人。因此直到现在,他身上居然奇迹般的没有一处伤痕。

“范遇他们怎么还没行动,再不动手,只怕就真的败了。”杨渥心中焦急,时不时的向升州军的后方望去。

原来,先前他派遣刁彦能去求援时,见刁彦能似乎没有遇到什么阻拦就突围出去了,于是他便判断敌人留在河对岸的人并不多,甚至有可能并未在河对岸留下人手。他想起升州军派人渡河潜伏进他的营地的行动,顿时心生一计,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是他让范遇带领麾下的数十人,悄悄渡河,准备绕到升州军的后面去袭击他们。

这个计策乃是行险,敌人至少有上千人,而范遇只带数十人去,要想成功就必须把握机会,突然发动,才有一丝成功的可能。

此刻的范遇正带着几人隐藏在草丛之中,慢慢向颜建潜伏过去。

“近点,还要再近一点。”他在心中对自己说着。

之前他们毫无阻碍的渡河了,并没有敌军留在河对岸。于是他带人迅速绕到升州军后面,发现他们所处的位置与颜建的位置之间刚好有一个空挡,可以悄悄的潜伏过去。于是范遇当机立断,让其他人就地埋伏下来,自己则带着几个擅射的好手,一人带一张弓,向颜建摸去。

“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好好把握。只要成功将颜建射杀了,甚至只要将他射伤,那么我军就可以乘机发动进攻,到时候就有机会获胜了。”他望着不远处站着的那个黑甲武将,暗自想着。

在这个距离上,如果是平时天气正常,他有十分的把握能射穿颜建的脖子;但现在下这么大的雨,他却却没多大的把握。

正当他努力向前爬的时候,他们被一个升州军的军官发现了。

“什么人?干嘛趴在地上装死,还不起来战斗!”那军官显然把他们几人当成了胆小的士兵。

“就是现在!”范遇大喝一声,站起身来。其他几人也一起站起来,拉弓搭箭,一起向颜建射去。

“将军小心!”那个升州军的军官这才反应过来,大惊之下赶紧示警,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得“噗”的一声,颜建难以置信的捂着脖子,随即又有几根箭矢射中他的胸口,颜建只感到全身渐渐无力,缓缓倒下。周围升州军士兵顿时一阵骚乱。

范遇大喜,立刻大声呼道,“颜建死了,大伙儿一起冲!”远处埋伏下来的数十个士兵也纷纷站起身来向升州军冲去,升州军顿时开始混乱起来。

围墙内,早就等得焦虑不已的杨渥见到升州军的背后一阵骚乱,顿时知道是范遇他们开始进攻了。

“兄弟们,咱们的援军来了。李神福将军之前准备好的援军来了!咱们一起冲出去接应他们。”杨渥大声呼道。

众人士气大振,纷纷应诺,一时间杀得敌军纷纷败退。

第二十六章 任家庄之战(终)

第二十六章任家庄之战(终)

杨渥乘着敌军后面出现混乱的机会迅速发起攻击。在混乱之中,他似乎又听到有人在叫“颜建死了”,当即心中一动,命周围众人一起大喊,“颜建死了!”

他们这么一喊,本来就有些混乱的升州军更加混乱起来。他们自从发起攻击以来,已经倒下了太多的人,士气早就下降到了极点。若不是先前颜建的一番鼓动,只怕他们早就崩溃了。

但如今他们听到“颜建死了”的呼声,又回头一看,只见他们的将军真的倒在地上,顿时便奔溃了。许多士兵转头就跑,有的士兵干脆把手中兵器铠甲都扔掉,以便能跑得更快一些。甚至有的士兵实在太累跑不动了,就跪倒在地向杨渥军请降。

常言道,“兵败如山倒”,眼前的场景正合此言。

刚刚还在耀武扬威,向杨渥一方发起连绵攻击的升州军在此刻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等杨渥从突然战胜的惊喜中清醒过来时,还在抵抗的升州军已经不多了。他赶紧集合众人对剩下抵抗的敌军一步步的围剿。等到战场平静下来后,他又派那些还有力气的人去追击逃走的升州军。虽然知道效果不会大,但能抓多少俘虏就算多少,也是小小一点功劳吧。

等到天色渐渐亮起来时,下了一整晚的大雨也停下来了,李神福那边的援军却还没见到人影。

“还好之前的计谋成功了,不然要等援军到来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只怕那时候我不是已经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就是做了升州军的阶下囚了。”杨渥暗自庆幸。

“我军伤亡情况如何,都统计出来了吗?”他向负责统计伤亡的陈璠问道。

“公子,昨晚一场大战,我军阵亡者足有两百七十三人,另外还有轻伤的三百二十一人,重伤的六十一人。真正完好的只有三百四十余人。”陈璠一脸沉重的道。

杨渥心情也非常沉重,他麾下五百亲军,各个都是精锐,花了他几个月的时间才训练出来的,昨晚一场大战下来,就阵亡了一百多人,加上伤者里面还可能出现的死亡人数和因为残废而不得不退出军队的那些人,他的亲军最终剩下来的或许只有三百人不到。

这不能不让他感到心痛,尤其是朱思勍,如今还在昏迷之中。随军的军医之前在乱军中已经被杀死了,杨渥只好让粗略懂一些医术的陈彦谦去看看,结果陈彦谦告诉他说,朱思勍还有醒过来的机会,但关键还是要看他自己能不能扛过来。

“那些受伤的人一定要好好照顾,不要让他们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病床上。至于死去的士兵,”说道这,杨渥微微沉默,随即又道,“那些死去的士兵,把名字记下来,给他们的家人每人发放二十贯钱。那些阵亡的军官在此基础上酌情增加一些。”

“二十贯钱是不是太多了?”陈璠有些犹豫的问道。在这个时代,人命贱如狗,死掉一个士兵,若是上司仁厚的会给家人几贯钱,遇到那些贪婪的上司,半文钱也不会给。

“不多,一点都不多。这还是我如今的财力不足,所以只能给这么多。这件事陈先生你亲自负责,务必要办好。以后我也会亲自过问此事。”

在后世,大洋彼岸的某国如果阵亡了一个士兵,就会给予数十万美元的抚恤金,这也是这个国家士兵维持较高战斗力的一项重要保证。

对杨渥来说,他此时的财力是远远不如的,但想要士兵卖命,他就要舍得花钱,关键是将钱花对地方。在他看来,给这些阵亡的士兵发放较高的抚恤金是非常有必要的。

“是,公子。属下定会办好此事。”陈彦谦躬身答道,想了想,他低声问道,“刘德全他们营的士兵若是阵亡的,也一样给二十贯吗?还有那些死在自己人刀下的又怎么算?”

杨渥有些头痛,想了想道,“只要是能证实是死在敌人手下的士兵,不管哪个营的,都发二十贯。至于被自己人杀死的,每人给十贯钱吧。”

这时候外出追击敌军的士兵也纷纷回来了,他们不仅带回来许多敌人的首级,还俘虏了大量的敌军士兵。

“公子,昨晚一战,我军共杀死了四百多敌军,另外还俘虏了上千人。这可是难得的胜仗啊!”范思从一脸欣喜的道。

“是啊,公子,这还不算昨晚被范遇当场射死的颜建。若是算上的话,这份功劳足够公子升到都指挥使了。属下在此就提前恭喜公子了。”一旁陈璠也满脸喜色的道喜。反正他是杨渥的亲信,杨渥升官了,难道还会忘了他的好处不成。

众人纷纷向杨渥道喜,杨渥摆摆手,一脸沉痛的道,“喜从何来?虽然立下了这么一点功劳,但昨晚却损失了那么多忠勇的士兵。更何况朱指挥如今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若是能换回那些忠勇的士兵,能让朱指挥迅速恢复过来,我宁愿不要这些功劳!”

杨渥这些话并不全是为了收买人心,他是真的有那种想法。那些士兵很多杨渥都能叫出名字来,如今却一个个都倒下了。还有朱思勍,那个沉默的汉子,此刻谁都说不准他能不能再次醒来。

想到这些,杨渥感到有些疲惫,他匆匆和陈璠等人打过招呼,让他们处理善后的事情,自己却回到营帐,躺在床上静静回想昨晚的一幕幕。

到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从李神福那里来的援军终于匆匆赶到了。李神福亲自领军来援,秦裴、刁彦能等也都随军返回。

李神福是天亮之前才见到刁彦能的。昨晚一场大雨,道路完全被雨水冲毁,刁彦能只能沿着泥泞的道路艰难行走,中间还遇到了一次山洪,结果杨渥交给他用来证明身份的信物也在洪水中丢掉了。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赶到李神福的大营。李神福治军严整,手下巡逻士兵见刁彦能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又拿不出身份信物,根本不相信他的身份。结果花了很长时间,又找来秦裴,这才证实他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份,将他带到李神福的身前来。

李神福听说有个信使连夜从后军赶来,顿时大惊。后军之中别的都好说,但杨渥可是杨行密的长子,他作为吴王的心腹,自然知道杨渥在吴王心中的重要性。若是杨渥出了什么差错,他只怕也难逃重责。

等到见到刁彦能问明白情况后,更是心中大惊。

“我只以为后军安全,所以专门将他安排在后军,哪里知道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早知如此,还不如把他带在身边。如今只能希望上天庇佑,长公子能够坚持到我到来吧!”李神福暗自有些后悔。

当下没多少犹豫,他派人去通知前军吕师造告诉对方自己的行动,这才亲自率领中军冒雨前往救援。等他快到任家庄时,天色已经完全亮了,太阳也升起来了。他凝神倾听,发现任家庄那边早就没了厮杀声,顿时脸色沉下来。

“战斗已经结束了吗?是敌人发现我军到来才撤走了还是敌人已经攻破了庄子?”李神福暗自想着。

他是吴王的心腹,对吴王忠心耿耿,虽然杨渥万一出事了,吴王也未必会将他怎么样,但杨渥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若真在他手下出了意外,他会自责一辈子的。

转过山坡,前面就是任家庄了,李神福举目望去,只见任家庄外一队队的俘虏正在守卫的看押下挖坑掩埋尸体。

“难道是升州军已经攻占了任家庄,正在监督俘虏掩埋尸体?”这时候的升州军由于以前也是淮南军的一部分,所以从装束打扮上根本分不出他们是哪一方的。

“可是不对啊,这些人若是升州军的,怎么见到我军到来后却没什么警备?”

正在疑惑之间,旁边刁彦能大喜道,“将军,那是我军,是我军胜利了,那些俘虏都是升州军。”他也不等李神福答话就策马向任家庄奔去。

这是秦裴也欣喜万分的道,“不错,的确是我军胜利了。将军请看,那儿那个骑黑马的指挥就是杨公子手下亲信范思从,我以前见过他,绝对错不了。”

李神福又是难以置信,又是惊喜万分。当初见到刁彦能时,刁彦能将情况说得那么危急,他还以为大事不妙了。如今发现居然是杨渥一方获胜了,这不能不让他感到惊讶。

进入任家庄后,只见这里的俘虏更加的多,地上许多地方都能看到血迹,显然昨晚的大战的确很危急。

“长公子何在?”秦裴远远认出了范遇,连忙快步上前问道。

“启禀将军,公子昨晚战斗了一晚,非常疲惫,已经去休息了,刚刚才睡着。”

“头前带路,带我等去看看。”一旁李神福开口道。

来到杨渥的营帐前,李神福掀开帘子一看,只见杨渥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身上虽然有许多血迹,但显然都是别人的血,他自己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当下李神福和秦裴二人也放下心来,轻轻放下帘子,退到一边去交谈。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李神福问明白了昨晚战斗的经过,自然明白当时局势的危急,忍不住赞道。

“大王英雄一世,如今长子也英明无比,将来定能继承大王的基业。这是上天庇佑我淮南啊。”秦裴也是大喜过望,和李神福对视一眼道。

他们都是军中老将,阅历丰富,对杨行密忠心耿耿。对于将来吴王的继承人,他们心中也期盼着能是一位明主。如今见杨渥的表现,纷纷大喜。

当今天下大乱,各方势力割据一方,有如汉末之时。在李神福这等智谋之士看来,天下要想一统,光靠一代人的努力是很难的,必须要数代人的努力才行。所以各方势力不仅要比拼当下的主公,还要比拼将来的继承人。

正所谓“比拼老子拼不过,那就比拼儿子吧。”

当年曹操、刘备、孙权三人在世的时候,谁都奈何不了谁,一直到他们身死之后,各自的子孙上台,三个国家才分出胜负。当然最终摘得桃子的却是司马氏,这一点却是当时的人没想到的。

同样,如今这个时代,天下枭雄太多了,钱镠,马殷,朱温,李克用等等,没有一个是好惹的。随着这一批枭雄渐渐步入暮年,将来的局势显然也会变成“比拼儿子”的时代。到时候哪一家的继承人更杰出,哪一家势力就越能在以后的竞争中脱颖而出。

而在李神福二人看来,杨渥这个吴王的长子,显然是合格的,甚至可以说是优秀的,这自然让二人感到欣喜万分。

第二十七章 战后

第二十七章战后

杨渥是在得知了昨晚大战的伤亡统计和战果后就回营帐休息的,昨晚他实在是太累了,不仅是身体累,更重要的是心累。

只有在真正负担起上千人的生死的时候,他才感到自己肩上责任的重大。他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关系到自己以及手下众多官兵的生死,这让他必须谨慎又谨慎,小心又小心的思考自己的每一个决定。所以他感到很累,在躺床上后不久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直到中午时,他才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依然是刁彦能的那张稚嫩的面孔,这让他感到很亲切。

“阿鲁,是你回来了?现在什么时候了?李将军他们的援军也来了吗?”杨渥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道。

“公子你醒了,现在才刚到中午。在你刚睡下不久属下就随着李将军的援军一起回来了。”刁彦能有些兴奋答道,说完又有些惭愧的道,“阿鲁无能,昨晚没有及时求到援军,好在公子福大命大,想出奇谋,自己打败了敌人。”

“这不怪你,昨晚下那么大的雨,你能安全找到李将军的中军就很不错了。”杨渥摇摇头道,对于援军没有及时赶到,他早就有所预料,倒也不感到意外,他有些感叹的道,“说起来,昨晚让你一个孩子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还真是辛苦你了。在你离开后,我可是非常后悔,生怕你在半路上出现意外。”

在后世,十二三岁的少年,只怕才刚刚上初中,正是顽皮的时候,而刁彦能却已经在他身边担当侍卫,并且在昨晚主动站出来,肩负起如此重任了。

“阿鲁不辛苦,是阿鲁无能才对。”刁彦能连连摇头,一双眼睛也有些模糊。他想起昨晚遇到山洪时,那铺天盖地的洪水冲来,瞬间就把他打倒在地,他努力挣扎,却始终站不起身子,在那一刻,他感到无比绝望,他才十三岁不到,还不想死;他的身上还肩负着寻求援军的重任,他也不能死。

就在他渐渐感到无力的时候,他的手抓住了一颗不怎么粗的树。靠着这棵树,他死死的固定住自己的身体,终于挺了过来。

想起昨晚这生死一瞬间的场景,刁彦能也有些哽咽了。

人只有在经过生死考验后,心里才会特别想对身边的人亲近。刁彦能也是如此,在经历了昨晚的惊险后,再次见到杨渥时,他感到无比的高兴,仿佛不是见到了自己的上司,而是见到了自己的哥哥一般。

“朱指挥现在怎么样?他醒过来了吗?”杨渥想起重伤的朱思勍,赶紧问道。

“还没醒过来,不过公子放心,李将军带来了随军医者刘先生,经过刘先生重新诊治后,朱指挥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了。刘先生说朱指挥平日多练武,身体结实,这次伤势虽然很重,但应该能挺过来。”

“这就好,这就好。”杨渥松了口气,他已经损失了太多忠勇的士兵,可不想再损失一位心腹将领。

刁彦能又道,“公子,李将军和秦将军现在还在军中,他们中间来过公子的营帐几次,见公子还在熟睡,就没有打扰公子。现在公子醒来了,需要属下去叫他们过来吗?”

“不必了,还是我去见二位将军吧。”杨渥连连摇头。开玩笑呢?这两人都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尤其是李神福,在军中威望非常高。即便自己是吴王的长子也不敢这样托大。况且自己现在好好的半点伤势都没有,先前睡着了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醒来还要他们主动来见自己,这可是得罪人的事情。

在刁彦能带领下,杨渥快步来到李神福的营帐。

“长公子昨晚立下了大功啊,面对两千多敌军的袭击,不仅斩杀敌军六百多人,还俘虏了上千人,更难得的是斩杀了敌军大将颜建,如此大功,本将已经派人去向大王禀报了,相信大王收到消息也会欣喜万分的。”李神福一脸兴奋,那激动的模样,仿佛比他自己打了胜仗还要高兴。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他自己打胜仗虽然也很高兴,但对整个淮南局势影响却不大;但杨渥打的这一场胜仗却证明了他将来有能力成为淮南的优秀继承人,这不能不让他感到高兴。

一番庆贺后,秦裴一脸惭愧的起身离开座位,走到杨渥面前深深拜下去道,“末将有愧于长公子,手下出了刘德全这样的败类,还请长公子责罚。”

见到秦裴如此作为,杨渥心中一惊,赶紧将秦裴扶起来。随即他又想起刘德全昨晚所作所为,几乎让自己身死,顿时咬牙切齿的道,“已经证实了是刘德全这个混账昨晚在搞鬼吗?他现在是怎么处置的?”

“末将今早上听闻陈参军说起刘德全身上的疑点后,便亲自审问了他们几人,最终证实,刘德全昨晚的确和升州军里通外合,想要抓住长公子为人质,来要挟我军撤军。”秦裴一脸愧疚,当初他失陷在两浙,为囚四年,始终不降钱镠;还是今年四月时,杨渥力主用顾全武交换他回来,他这才回到淮南重新为将。这让他对杨渥非常感激,想着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他。

这几日与杨渥统领后军,他对杨渥十分尊重,在军务上都会和他商量。谁知道,昨晚自己不在军营,而自己手下的亲信刘德全居然作出如此之事,险些害了杨渥的性命。幸好杨渥临危不乱,手下将士又英勇奋战,在杨渥的计谋下才战胜强敌,这让他在庆幸之余,也感到更加愧疚。

“末将本来准备将刘德全当场处死,但想到此事还需要长公子自己作决定,所以末将不敢越俎代庖。此时那刘德全已经被绑在帐外,长公子是否要亲自审问他?”秦裴恭敬的答道,他本来应该是杨渥的上司,但在愧疚之心下,一口一个“末将”的自称着。

“不必了,既然已经证实了他的罪行,那就将他明正典刑就是,何必等我来发令?”杨渥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些凌驾在秦裴之上了,而旁边李神福等人对此也没感到异议。

“是,长公子,末将这就去将那吃里扒外的混账处死。”秦裴抱拳道,说完直接转身出了营账,不一会儿,便亲自提着刘德全的首级进来复命。

“嗯,范遇,你去将此人首级挂在营地前示众,向众人宣布他的罪行。”杨渥继续发布号令。

“是,公子。”

“虽说刘德全的罪行被证实了,但他以前一直是秦将军的亲信,不知道秦将军是否审问出来了,他这一次为什么会突然反叛?”杀了刘德全后,杨渥有些疑惑起来。按理说,冯弘铎那边没有半点胜算才是,刘德全怎么会暗中投靠他们呢?

“这,似乎与长公子您有关系。”秦裴此刻语气却越发恭谨,已经将自己放在了下属的位置上。

“哦,这与我何关?我以前可不认识此人,按理说也不会得罪此人才是。”杨渥顿时来了兴趣。

“此人以前是寿州刺使朱延寿的身边侍卫,后来调到末将麾下,因为作战勇敢才得到末将的重用。昨晚他之所以会反叛,据说与朱延寿的公子朱广德有关。”

“朱广德?”杨渥一惊,立即站起身来。他几乎都快忘记这位表兄了,最近两个多月他不是在军营练兵,就是在广陵招揽人才,对这个当初在宴会上被他逼得承认“我服了”的胖子,他早就不放心上了。没想到昨晚居然是此人在搞鬼。

“正是此人。”秦裴道,“据刘德全交代说,是此人亲自去升州联络颜建的,之后又用以前朱延寿对他的恩德来劝说他,加上送了他不少礼物,刘德全这才最终反叛。”

“那朱广德现在在何处?昨晚可曾抓住他?”

“这倒没有。此人谨慎,昨晚虽然也来了任家庄,但他只带着自己的几个侍卫远远的站在一边。后来发现局势不对时他就带人逃走了。”一旁的范遇一脸惋惜的插言道。

“哼,倒是便宜此人了。”杨渥恨恨的道,又转头看向陈彦谦,“陈先生,你看此事有没有可能借此关联到朱延寿身上?”

“这个只怕很难,一来朱使君位高权重,这点事情很难将他怎么样;二来此事毕竟没有直接证据,而且朱广德也没有抓到,所以……”陈彦谦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秦裴等人也纷纷点头表示同赞同。

杨渥只好重新坐下来,这才想起李神福才是军中主将,自己刚才一番行事似乎有些僭越了。

他向李神福歉意的拱手道,“将军恕罪,末将僭越了。接下来升州战事如何打,还请将军示下。”

李神福作为主将,刚才一直坐在主位上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行事,脸上没有丝毫不满。等杨渥问起他,李神福这才笑着道,“长公子昨晚虽然遇到敌军夜袭,局势危险,但最后总算大获全胜,尤其是斩杀了颜建,更是大功一件。此人乃是冯弘铎留守升州的大将,没了他,升州定然难以守住。以本将之见,只要将此人首级送到升州去,升州定然能不战而下。”

今天来到任家庄了解了战果后,他便大喜过望,一边派人去广陵报喜,一边派人去升州大肆宣传昨晚的战事。

在他看来,升州本来守军就不多,昨晚一战损失了近两千人,还留在城中的只怕一千人都不到,加上留守大将颜建也被斩杀了,只要他领军到升州城下,向城内出示颜建的首级,城内必然大乱,到时候就能轻松取得升州。

事实上局势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在下午他们领军到达升州城下后,升州守军就主动打开城门请降了。

第二十八章 逃

第二十八章逃

朱广德从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昨晚他随着颜建去攻打任家庄时,一开始局势非常顺利,当时他手舞足蹈的,仿佛已经看到了杨渥跪在自己脚下求饶的情景。

谁知道接下来局势急转直下,不仅庄子内的乱兵被平息了下去,正面进攻也被朱思勍牢牢挡住了。要不是颜建亲自去督战,只怕当时升州军就被击溃了。

后来颜建鼓舞士气,重新发起冲击,杨渥一方岌岌可危,这让朱广德又重新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谁知道接下来局势再一次突变,颜建突然间被敌人给伏杀了,升州军有如土崩瓦解般,迅速崩溃。幸好当时朱广德离战场有短距离,见势不妙就溜之大吉了。

一番狼狈逃跑后,朱广德肥胖的身子在马背上已经颠簸的不行了。

“不行了,我要休息一下…”他气喘吁吁的对身边侍卫道。

在他的身边,原本的六个侍卫此刻已经只剩下两人了,其他四人在一晚上的奔逃后不是失散了,就是被追兵杀死了。

“停不得啊公子,这里还不安全。前面就是大江了,那里有我们的船只停靠在岸边,只有上了船,渡过江去,咱们才能安全的坐下来休息。”侍卫赶紧劝道。

朱广德无奈,只好继续逃亡。他发誓,以后就和杨渥卯上了,只要有机会,一定要让他好看。

******

同一时间的葛山,升州刺史冯弘铎也在狼狈的逃跑。

前些日子他采用颜建、冯晖二人的建议,对外声称要去攻打洪州,暗中却率领军队南下袭击宣州。

可是宣州刺史田覠也不是好惹的。宣州乃是吴王杨行密的根基之地,当年他就是从这里起兵渡江,经过艰苦奋战最终击败了孙儒,得到淮南。在杨行密升为淮南节度使后,为他立下大功的田覠就被留在宣州任刺史,后来又进一步加封为宁国军节度使。

此地多年未经过战乱,民众富足,在田覠的经营下,兵强马壮,四处出击。对于夹在宣州和广陵之间的升州,他早就垂涎已久。

前段时间他四处招募工匠,准备打造战船,进攻升州。

有工匠对他说,“当初升州的冯使君到很远的地方去求取坚固的木材来打造战船,所以升州的战船非常坚固而且能使用很久;如今您这里却没有,只怕造出来的战船用不了多久就会损坏。”

田覠笑着回答道,“你尽管造出来,我只需要使用一次就够了。”

正是这次对话不知怎么让冯弘铎知道了,结果冯弘铎立刻猜到了田覠的野心,于是他准备先发制人。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冯弘铎虽然抢先发动袭击,但当他率领主力在葛山遇到田覠的主力时,仅仅是一上午的战斗,他的军队就溃不成军了。

随他出征的冯晖当场战死,手下两万多人几乎全军覆没,现在还在身边的只有尚公乃统领的两千人的牙军。

“逃,拼命的逃,逃得越远越好!”冯弘铎狼狈的想着,“升州估计回去也守不住了,李神福的大军此刻应该已经到达升州城下了。等我这边战败的消息传过去,只怕升州也要投降了,所以升州去不得。”

一旁的尚公乃问道,“主公,咱们现在去哪里?”

冯弘铎望着身边残留的数千败军,心中惨然,“是啊,去哪里?咱们还能去哪里呢?”

“主公,虽然我军战败了,但两万升州将士并非都被消灭了,大部分人都是被打散了。末将恳请主公重新振作起来,收拢余众,将来定能东山再起。”尚公乃见他神情萎靡,完全不像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主公,赶紧激励他。

冯弘铎勉强打起精神,今天的败仗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他多年的筹谋都在今日付之东流。

“不错,我还有本钱,手下大军还有许多残部分散在各处,我要振作起来,收拢败军。尚公乃,你向来多智谋,如今我心中焦虑,难以想出办法,你说说看,我们将来该怎么办?”

“主公,以末将之见,我升州向来水军强大,如今虽然战败,但水军主力还在。末将恳请主公沿途收容败军,然后沿着大江入海。末将听闻海外有海岛无数,岛民也有不少。主公到那里可以休养生息,以图将来东山再起。”尚公乃建议道。

“出海?”冯弘铎有些犹豫。他知道尚公乃说的好听,但海外贫瘠,海上又风高浪急,非常危险,根本不是什么好地方。到了那里想要东山再起,几乎不可能。

更何况,他的手下士兵都是升州本地人,不说他们对家乡的留恋,就说他们的家人朋友都在此地,让他们与自己一起出海,这些部下愿意吗?

“不错,出海。主公,如今这江淮一带,陆地上是吴王杨行密的天下,但海外之地,他杨行密总管不到吧?所以主公只有逃到海外去才能安全。”尚公乃见他还在犹豫,连忙又劝道。

冯弘铎沉默不语。他当年并不是杨行密的部下,只是后来见杨行密势大,这才举州投靠他的。后来冯弘铎依仗自己水军强大,对杨行密多有不服,前些日子都还派尚公乃去求取润州;这一次他起兵攻打宣州之前,杨行密也曾派人来劝阻他,但被他拒绝了,如今兵败,即便再去投靠杨行密,对方又会放过他吗?

他觉得可能性不大,至少如果自己在杨行密的位置上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这样一个“逆臣”的。

这样一想,投靠杨行密也不可能了,留给他的选择还真只有沿江出海一条路了。

“好,就依你所言。”冯弘铎最后咬咬牙作出决定。

广陵城淮南节度使府,杨行密接到李神福发来的捷报,大喜过望。

“我杨家后继有人,这是上天庇佑我杨氏啊!”杨行密有些手舞足蹈,激动的道。

“长公子临危不惧,想出奇谋,一举击败强敌,斩杀颜建,如此大功,实属难得。末将等在此恭喜大王后继有人!”众多将领也都纷纷道喜,兴奋不已。

杨行密听了先是非常高兴,但随即脸色一肃道,“虽说渥儿立下了一点小小的功劳,不过毕竟年轻,你们不要过多夸赞,免得让他骄纵起来。”

他脸色虽然严肃,但语气中的那股子得意却怎么都藏不住。此刻他不是什么吴王,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在他人夸赞自家儿子优秀时连连谦逊。

随后不久,杨行密又收到两份新的捷报,一份同样是李神福发来的,说是升州已经不战而下了;另一份消息却是田覠传来的捷报,说他今日上午在葛山击败了冯弘铎的主力,目前正在追击残敌。

收到捷报,杨行密更加高兴,当众对大家宣布了这两个消息。

“如今的情况你们都知道了,现在商议一下该怎么对待冯弘铎的残部。”杨行密话语还是那么简洁。

“大王,末将以为,冯弘铎举兵反叛,应该彻底将他剿灭,以绝后患。”王茂章还是第一个站出来道,其余众将也纷纷赞同。

唯独戴友规站出来道,“诸位将军的意见,在下以为不妥。升州虽败,但水军还在。若是冯弘铎率领水军出海,我军只怕难以彻底剿灭他,到时候必为我淮南的后患。所以在下以为,大王应当派人安抚他,重新将他收为麾下。”

“那若是他不从,执意要出海该怎么办?”有将领问道。

“海外之地太过险恶,我想只要还有别的去路,冯弘铎肯定也不愿逃出海去。就算冯弘铎想要逃出海,他的那些部下也肯定不愿出海。”戴友规一脸自信的答道。

“那如果他重新投靠大王,却暗地蛰伏下来,以后再次背叛大王又该如何?”

“大王,如今冯弘铎已经山穷水尽了,以属下之见,只要不给他兵权,让他担任个虚职就是,如此何愁他再次叛我?”

杨行密点头道,“戴先生所言甚是,如此就请戴先生为使节,去冯弘铎军中犒劳他的残部。”

“属下领命。”

……

冯弘铎收拢残部,率军来到东塘,登上战船,只见他当初的数万大军如今只剩下不到五千人了,一时间悲愤不已。

就在他望着左右残兵欲哭无泪时,手下来报说,有使者从广陵而来,想要拜访他。

“广陵来的使者?”冯弘铎有些疑惑,不知道杨行密在打什么主意,“让他登船。”

不久,戴友规带着几个随从登船,入见冯弘铎。

“原来是戴先生,不知吴王派先生来此所为何来?”冯弘铎一眼就认出了戴友规,当下问道。

戴友规拱拱手笑道,“我奉吴王之命,前来劳军。”说完他让随从将礼单递给冯弘铎,只见上面写着“酒若干,布匹若干,钱物若干……”

冯弘铎放下礼单,沉吟一阵,有些疑惑的道,“我乃败军之将,又曾经背叛过吴王。不知吴王为何要派遣先生来劳军?”

戴友规笑了笑,看了看周围冯弘铎的手下将士们,大声道,“吴王让我对你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如今使君的部下尚且强盛,不过是一战之败罢了,何苦自弃到海外去呢?我的府宅虽然狭小,但也足够容纳使君和您的部下了,让使君的将吏们各得其所,岂不更好?若是使君想要扬州,我就是将扬州让给使君又有何妨?’”。

众多士兵们先前只以为自己无路可逃,只能逃往海外了。但如今他们听吴王的意思,竟是想要重新接纳他们,顿时众多将士纷纷拜倒在地,嚎嚎大哭起来。

毕竟,没有谁愿意舍弃故土,抛下自己的家人朋友,去往未知的海外。

第二十九章 升官

第二十九章升官

戴友规一番话说得冯弘铎的士兵们嚎嚎大哭,冯弘铎本人也是动容不已,当场痛苦流泪,说自己如何后悔云云。

当日,杨行密得到戴友规的汇报后,当机立断,亲自带领十几个侍卫,摇着小船,穿着常服,也不带兵器,径自登上冯弘铎的战船与他相见。

见到冯弘铎后,只见这个以前的一方刺史此时正披头散发,颓然丧气,望向他的目光却充满希冀;周围的众多将士也满脸希冀的看着他。

于是杨行密满脸坦荡,上前执起冯弘铎的手,大声劝慰他,“使君不过是一次兵败而已,何必出海去?不如留下来,只是以后不能领兵而已,孤还能保证你一世富贵。”

冯弘铎感激涕零,拜倒在地泣道,“大王之命,罪臣怎敢不从。”

杨行密上前将他扶起来道,“冯使君何罪之有?不过是一时没想开罢了。”于是当场任命冯弘铎为淮南节度副使。

安抚了冯弘铎后,他又转头看向站在冯弘铎身边的尚公乃,立刻就认出了此人就是之前在广陵对他大言不惭的人。

当下杨行密问尚公乃道,“你还记得当初在广陵向我求取润州时所说的话吗?”

尚公乃拱手一拜,坦坦荡荡的道歉道,“不过是将吏各为其主罢了。只可惜当初没有成功。”

杨行密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道,“将来你侍奉我如果能如同从前侍奉冯使君一样,那我就没有什么忧虑了。”

随后他又对将士们宣布过往不究,又传令送上酒食犒劳将士,冯弘铎的士兵们为他的胸怀和气度所感动,纷纷欢呼起来。

于是,杨行密带着冯弘铎等人一起回归广陵。自此之后,冯弘铎再也没有背叛过他,而尚公乃在后来也成功截获了田覠的反书,并且报告给杨行密,最终没有辜负杨行密对他的期望。

******

此刻杨渥正在升州城内的一座府宅里坐着乘凉。

升州历史悠久,古名金陵。战国中期,楚威王熊商于石头城筑金陵邑。后来三国时期的孙权在此建都,改称建业。此后,东晋、南朝的宋、齐、梁、陈均相继在此建都,故此地有“六朝古都”之称。在隋唐两代,金陵受到定都长安的北方政权的刻意贬抑,但地理上的优势使这一地区的经济、文化不断发展强大。到如今,升州一代非常繁华,更加胜过广陵。

杨渥居住的这座府宅占地较广,里面装饰非常奢华,以前正好属于那位在战场上被范遇杀死的颜建。在李神福率军入升州后,这里就被杨渥征辟为自己的府宅了。

“这座城池果然与众不同啊。即便经过隋唐两代的刻意打压,如今的升州还是如此的繁华。怪不得后来的南唐会把都城迁到这里来。再往后,朱元璋也是以这里为根基,实行‘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政策,最终完成了中国历史上唯一一次从南向北统一中国的壮举。”

“将来我成为淮南节度使后,是不是也要把治所迁移到这里来呢?”杨渥认真的思考着这个问题。

“不过,话说历史上定都这里的王朝可没有一个长命的。”

以前的六朝就不说了,就说后来的朱元璋,他辛辛苦苦筑石头城,号称天下第一城,可是只过了三十多年,南京就被从北京起兵的朱棣给攻破了;后来朱棣将都城又迁到了北京,所以明朝真正在南京定都的时间其实也就五十多年。至于更以后的太平天国和民国,虽然也建都在此,但寿命不长也是事实。

“难道说真是金陵的风水不好吗?”杨渥暗自嘀咕。

来到金陵后,听到当地人有传说,说是当年楚威王在这里赶走了越王,驻军在江边的狮子山上。他环望四周,看到此处风景雄丽,喜悦之情油然而生。

可是突然,他的脸色却由晴转阴。周围大臣们忙问原因,楚威王有些烦躁地说:“这地方风景虽好,但王气太盛!”于是他听从巫师的建议,在狮子山上埋下一批黄金,用黄金镇压此地的王气,可保以后不再出帝王。

从此之后这里就被称为“金陵”,而金陵因为有黄金镇压王气,所以后来定都这里的王朝都不怎么长寿。

想到这个传说,杨渥失笑不已。作为后世人,他脑中更多的还是人定胜天,而不是这些虚无缥缈的王气之说。

这时候,刁彦能进来报告,“公子,有广陵来的使者,传达大王的命令。应该是对此次出征平叛的有功将士进行赏赐的旨意。”

经过前些天的一场共患难后,他对杨渥的忠诚度也迅速上升,在杨渥的查看下发现已经有了4点,与小翠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的忠诚度是一个级别的,这让杨渥感到非常高兴。

“使者现在在哪里?”

“在以前的升州刺史府中,李将军命人来请公子前去,想必其他有功将士也会一并前往。”

杨渥点点头,起身换了衣服,骑上马向刺史府行去。

刚进刺史府,果然见此次有功的将士们都到齐了,李神福、秦裴、吕师造等等都来了。

使者见众人已经到齐,当下取出一道旨意,当众宣读道:

“奉东面诸道行营都统、检校太师、中书令,吴王杨之命,将军李神福,为人忠正,宣德明恩,守节乘谊,自属孤王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功莫大焉。今一举平定升州之乱,复为大功,特加为升州刺史,以褒其功。

淮南牙内诸军使杨渥,于任家庄之战,骤遇敌袭,指挥若定,奇谋突出,一举击败敌军,斩首六百余,俘敌千余,又阵斩敌军大将颜建,有功,特进都指挥使,许领兵三千人。”

……

一番宣读下来,众多将领基本都有赏赐,或者奖励财物,或者官职得到升迁。其中李神福还是如历史上那样被任命为升州刺史了,但杨渥这里却与历史上大大不同。

在历史上,杨渥被任命为牙内诸军使后数年,寸功未立,因而也没能得到升迁。一直到两年后,当时的宣州刺史台濛病死了,而杨行密当时也重病在身,为了加快培养继承人,杨行密这才将杨渥任命为宣州观察使,执掌宣州。

而现在的杨渥却因为在任家庄一战立下功劳,于是大喜过望的杨行密当即下令将他的官职升迁上来,手下统领的兵马也增加到三千人。这还是考虑到杨渥年纪还小,所以才只给他三千人。

杨行密给自己的儿子升官,又有实打实的功绩在那里摆着,众人自然也没谁敢反对,当即纷纷向他道喜。

杨渥自己也非常高兴,这次升官说明历史已经被他改变了,只要他继续努力,未来绝不会像历史上那样暗淡。

另外他也感觉到了,在以前,他遇到军中将士的时候,虽然他们也很敬畏自己,但他却知道那些人敬畏的只是自己吴王长子的身份;前几天,当他在任家庄反败为胜后,一举击败敌军后,他再见到军中将士时,那些人的目光已经变了,他们开始敬畏他本人的威严了。

还有秦裴、李神福等人对他的态度也在改变,这些都说明,他终于在军中开始逐渐建立自己的威信,那些将领们也开始逐步认可他。这让他感到非常兴奋。

使者宣读完旨意后,又向李神福、杨渥等人道喜。

“恭喜李将军,恭喜长公子了!”使者一脸笑意,“大王派在下来之前,还对二位将军以后的部署都做了安排。李将军将留下来守升州,至于长公子,大王让长公子尽快赶回广陵。”

“不知父亲让我回广陵是为何事?”杨渥有些疑惑。

“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使者摇头答道。

杨渥想起历史上这个月杨行密曾经亲自带兵攻打宿州的事情,不禁在心中猜测道,“难道是因为父亲准备攻打朱全忠的事情吗?”

他想起之前刚刚收到的消息,岐王李茂贞亲自统帅大军已经从凤翔出发,目前应该正在与朱全忠在交战,虽然还不知道结果如何,但想来应该不容乐观。或许就是因此,杨行密打算主动攻打朱全忠,帮岐王减轻压力。

当下他也不再多想,回府去处理剩下的事情。

第二天,杨渥将重伤在身的士兵都留在了金陵养伤,他则带着剩下的两百多士兵登船返回广陵。同样重伤的朱思勍也被留了下来,他虽然已经醒过来,但身体还很虚弱,杨渥觉得还是留下来休养的好。

至于陈彦谦则直接前往润州,当初他在广陵的差事在杨渥的亲自过问下早就办好了,这次回润州准备交接了差事后再将家人接到金陵来。

原来杨渥见金陵繁华,觉得以后一定要好好经营这里,等以后自己登上节度使位置后就想办法将治所迁到这里来。于是他向李神福推荐了陈彦谦,希望能任命他为升州司马,帮提前经营好升州。

李神福也知道了陈彦谦的才能,又知道此人是杨渥的心腹,而自己忙于军务,正好没空处理升州的政务,当下欣然答应了杨渥的请求。

第三十章 田覠的愤怒

第三十章田覠的愤怒

正所谓有人欢喜有人愁,此刻的田覠就一脸忧愁的呆在自己的官邸。

这里是田覠设在广陵的宅子,此刻的他还不知道杨行密已经传令将李神福任命为升州刺史了。

在他看来,此次冯弘铎举兵造反,是他带领手下士兵在葛山一举击败了冯弘铎的主力,李神福最多算一个摘桃子的人;至于杨渥,他倒也听说了这位吴王的长子在任家庄一战的表现,不过他却不怎么放在心上,因为比起他自己一战击败数万升州军的战绩来,杨渥那点功劳就只能算小打小闹了。

所以在他看来,这升州刺史的职务理应交给他才对。

此次来升州,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向杨行密求取升州。不过就目前的情况看来,虽然杨行密还没有直接拒绝,但他的请求得到准许的可能性也不大,这让他感到非常着急。他图谋升州多年,如今终于打败了冯弘铎,却最终得不到升州的话,这怎么能让他服气。

正当他在书房里坐立不安的来回走动时,有下人来报,“使君,外面有一人来求见使君,不知使君见是不见?”

田覠不耐烦道,“这次又是什么人?不会又是吴王身边的那些微末小吏吧?”

下人道,“此人自报姓名,说叫什么黄大嘴,是广陵城内的狱吏。”

田覠大怒,“又是这群混账,当我田覠是什么人了?你带人去将他打出去!”

这两天上门来找他索要财物的人太多了,都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吏,真正有分量的官员却没有一个上门的。这让他愤怒不已。

想他田覠在宣州手握大权,说一不二,麾下文官武将众多,对他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丝毫违背。如今到了广陵,居然被一群小吏欺上门来索要贿赂,这怎能不让他动怒。

下人应诺,转身便准备出去照办,这时候田覠又制止了他。“回来,你先等等。”田覠深吸两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这才道,“你去引他进来,语气稍微客气点。”

“这…”下人有些迟疑,刚刚都说要让他打出去,怎么突然变了?

“叫你去你就去,还呆在这里干什么?”田覠见下人没有行动,厉声怒道。

“是,使君。小的这就去。”下人慌忙答道。

原来刚才田覠细想了一下后,觉得还是忍下这口气的好。他为人谨慎,觉得如今正是他求取升州的关键时候,他不想出现任何意外。那些微末小吏看似不起眼,但田覠却知道他们或许难以在吴王面前说上话,但在一些小事上刁难一下他,甚至坏掉他的好事也未必不可能。所以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罪那些小吏。

“哼,这种关键时候,只要提出的要求不太过分,我田覠也就忍了!等以后再找机会收拾这些混账!”他暗自思量。

府宅外,来人名叫黄大嘴,乃是看管广陵城内监狱的小吏。平时他负责看管犯人,在监狱里面说一不二,经常毒打那些犯人。犯人的家属们为了不让自己的亲人在狱中受苦,都纷纷向黄大嘴行贿。一来二去,将黄大嘴的胃口也养大了,更加的变本加厉,到处搜刮财物起来。

昨天,他听到了一个消息,说宣州刺史田覠来广陵求取升州。

在以往,有外地为官的人来到广陵后,都会遭到各处小吏的刁难,这在广陵几乎都成了一个惯例了。当初陈彦谦来广陵就遭到了刁难,只因为他不愿向刁难他的小吏行贿,结果在广陵耽搁了一个多月,最后还是杨渥出面过问,这才办好差事。

说到底,广陵就好比淮南的都城,外地官员到了这里就好比来到了“天子脚下”,是龙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遇到小吏索取贿赂也只好忍了。

此次田覠进广陵,又是有所求而来,当下也受到了这种待遇。之前就有许多小吏公然上门向他索贿,田覠无奈之下只好忍了。这次黄大嘴上门也是打着同样的心事。

“听说宣州繁华,是淮南有名的富足之地。这田覠在宣州当刺史多年,一定非常富有,待会可不能手软。”黄大嘴暗自想着。

不久,果然有下人来将他引入书房。“想我平日一个微末小吏,根本不被那些大官放在眼里,没想到今日也能成为宣州刺史的座上宾。”黄大嘴更加得意。

进入书房后,田覠客客气气的让他坐了,又给他上了好茶,闲聊了几句后,这才开始询问黄大嘴的来意。

黄大嘴本来就在思考该怎么开口,如今见他问起,当下也不客气。他翘起二郎腿,端起茶杯大口的牛饮了一口后,又慢吞吞的放下茶杯,这才直言道,“在下听闻田使君在宣州为官多年,颇为豪富,今日上门不过是求取一些人事之物而已。”

所谓人事之物,自然就是钱财了。这人也不知在哪里学来的,居然还说得这么婉转。

田覠心中恼怒,暗道一声“果然如此”,脸上却不动声色,徐徐问道,“不知足下打算要多少人事之物?”

“不多,”黄大嘴见田覠没有当场发怒,只道对方已经答应了,当下更加得意,放心大胆的道,“一万贯就够了!”

田覠大怒,一万贯钱,足够供养数千大军一个月的花销了,此人居然开口就索要一万贯,胃口未免太大了。不过他还是不想撕破脸,毕竟对方这么大的口气,说不定在广陵也有不小的背景,若是真要坏了他的好事,他找谁哭去?

“一万贯实在太多,还请足下减少一点。”田覠忍气吞声的道。

“我黄大嘴说一万贯就一万贯,绝不改口!”黄大嘴拿出平日里向那些犯人家属索要贿赂时的口气,又出言威胁道,“若是少了一文钱,嘿嘿……”

田覠看对方一副死不松口的样子,竟然还敢威胁他,这下终于彻底怒了。俗话说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呢,更何况田覠这个宁国军节度使,宣州的头号大佬?

田覠站起身来,大声怒道,“我如果不给足你财物,你这狱吏是不是还要把我抓进大牢里面去?”

当即命下人将黄大嘴乱棍打出去。黄大嘴一边躲闪,一边大声道,“你不给我钱财,终究得不到升州的!”

田覠更加恼怒,在打发了黄大嘴后,他换上朝服,直接前往节度使府面见杨行密。

“大王,属下昔日与大王约为兄弟,共同起兵,成就大业,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初孙儒兵强马壮,大王的军队屡战屡败,是属下为大王出谋划策,最终才打败孙儒的。如今冯弘铎率军袭击宣州,给我宣州造成巨大损失,是属下亲自带着水军在葛山一战击败冯弘铎的;如今属下来广陵向大王求取升州,大王却屡次推脱。今日面见大王,还请大王看在往日情分上,将升州赐予属下,属下感激不尽!”田覠一脸郑重,眼睛紧紧的盯着杨行密道。

杨行密见田覠说的这么直接,一点回转的余地也不留下,当即干脆对他直言道,“德臣,实不相瞒,不是我不愿将升州交给你,而是此次平定升州,李神福将军也出了大力气。他这几年为我淮南出生入死,屡次建立大功,去年更是活捉了两浙名将顾全武,前几日又攻陷了升州。他立下这么多的功劳,我如果不赏他恐怕难以服众。所以我已经将升州赐给他了,想必任命他为升州刺史的信使也早就到达升州了吧。”

田覠心中一震,这两日的不祥预感终于兑现了。杨行密已经将升州赐给了李神福,这说明他已经没机会得到升州了。

他感到非常愤怒,这几日他在升州忍气吞声的装孙子,对那些微末小吏的过分要求都是尽量答应,所为的还不是升州?哪知道他辛苦求取的升州居然早就被赏赐出去了,那他这几日在升州的所作所为到底算什么?跳梁小丑吗?

“德臣啊,说起来,你当初也被顾全武打败过,去年李将军活捉顾全武,却也是为你报仇了。如今他为升州刺史,你也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怎么这样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呢?”杨行密见田覠脸色阴沉,又对他道。

田覠心中恼怒,脸上却不显,又躬身请求道,“大王说的是,李神福将军的功劳的确足够担当升州刺史之职务。不过属下此次击败冯弘铎也有大功劳,还请大王将歙州和池州转为宁国军的巡属之地。”

这个时代许多刺史都兼任节度使之职务。比如田覠,他是杨行密的手下,为宣州刺史,手握重兵,但朝廷为了拉拢他就把他册封为宁国军节度使。与他同样待遇的还有寿州刺史朱延寿,也被朝廷册封为奉国军节度使。但这些节度使都只是虚职,都还是淮南节度使杨行密的部下。

如今田覠要求将两州转为宁国军的巡属之地,这实际上和将两地转为他田覠的属地是差不多的。对于这个要求,杨行密当然不同意,当即冷下脸来,一口拒绝道,“此事绝对不可行。你就不要妄想了。”

他觉得田覠有些无理取闹,不准他获得升州一个州,他就提出索要池州和歙州两个州,这不是变本加厉吗?

他当年虽然在庐州起家,但真正发展壮大却是在宣州。宣州钱粮充足,兵甲完备,本来就让杨行密感到忌惮了,如今田覠还想要两个州,这种要求,杨行密能答应才怪。

二人最后不欢而散,最后田覠勉强对杨行密道歉,这才告辞离去。

出了节度使府,田覠转过身来面对着府门。

他看着这座气派堂皇的府宅,想起自己这么多年来为杨行密征战,立下众多功劳;如今来到广陵只为了求取升州,杨行密拒绝他还不说,那些杨行密身边的微末小吏居然都欺到他头顶了,一时间怨愤不已。

他愤怒的指着府门道,“从今以后,我再不复进入此门中。”言罢,田覠转身上马,在侍卫们的护卫下出城回宣州。

第三十一章 讨伐朱全忠

第三十一章讨伐朱全忠

就在田覠气冲冲的离开淮南节度使府后,杨行密也在厅堂内大发怒火。

他向来都是一个仁厚的人,对部下宽仁,广施恩义,所以他才能得到部下的忠心。但人心总是善变,许多以前忠心的部下在当了几年刺史后野心就会逐渐膨胀。

以前的田覠,与他是同乡故旧,一起起兵,约为兄弟。那时候的田覠对他忠心耿耿,屡次建立战功;而杨行密对田覠也非常看重,不仅在自己成为淮南节度使后,将宣州这个他的起家之地交给田覠留守,甚至对田覠的父母他都像对自己的长辈一样对待,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

但如今的田覠却野心如此的大,占有了宣州还不满足,如今还想要升州或者池州、歙州等地盘,这不能不让他感到愤怒。

听着侍卫进来对他汇报田覠刚才在节度使府门口说的话,他沉默了半天,这才阴沉着脸道,“看来渥儿说的对,我过去对他的确是太过放纵了结果导致他的野心如此之大。”

他又想起来有密报表明,前些天任家庄之战的背后,是朱延寿的儿子朱广德在暗中搞鬼,不但收买内应,还暗中勾连颜建发动夜袭。这件事让杨行密对他那位小舅子更加警惕起来。

此外还有润州刺史安仁义,此人与田覠关系亲密,为至交好友。两人暗中结为盟友,互为掎角。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杨行密都是一清二楚的,但考虑到这几人以前立下的功劳实在太大,现在又没有明显造反的迹象,这才没有收拾他们,内心的忌惮却一天强过一天。

“寿州朱延寿,润州安仁义,还有宣州田覠!总有一天会收拾你们的。”他冷笑几声,随即又想到自己的长子,“还好我家渥儿有出息,这次出征没有给我丢脸。”

任家庄之战的消息刚传来的时候,他心中欣喜若狂,觉得自己儿子的表现总算对得起自己的期望,对于将来把节度使位置传给长子的心思也更加坚定了。

不过后来具体的细节传过来时,他听说刘德全居然里通外合,差点就坏了杨渥的性命,心中在愤怒的同时,也感到非常庆幸。

“要不是渥儿能够临危不乱,迅速平定了营中的混乱,加上那刘德全是新任命的营指挥,还不能完全控制他那一营的人,不然一整个营的人都造反的话,就算渥儿有天大的本事,只怕也要危险了。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到了哪里,今天能不能赶上我出征呢?”

杨行密转向身边的高勗问道,“渥儿现在到哪里了?”

高勗是杨行密身边的心腹,担任的是掌书记的官职,相当于杨行密的秘书,许多机密事情杨行密都没有避开他,刚才和田覠起冲突的经过他也在一旁见证了。

“回大王,根据才发回来的消息,长公子才刚刚从升州出发,可能今天晚上能回节度使府。

“看来是赶不上我率军出征了。”杨行密有些失望,又询问道,“调拨给他的三千将士已经准备好了吗?”

高勖抱拳拱手说到,“给长公子调拨的三都士兵现在也已经准备妥当了,都是以前上过战场的老兵,各级指挥也是久在军中的老人,在忠诚上没有半点问题。长公子接手后只要稍微使些手段就能掌控这些人。”

按照军制,一营有500人,两个营就是一都共千人,设立都头一人,有时候也由指挥使出任都头的职务,比如杨渥就是这种情况;至于都头之上的军官就是指挥使,再往上就是都指挥使。

目前杨渥就是都指挥使的职务。但这个时代职务是虚设的,具体指挥多少兵马各有不同,像李神福、王茂章这种都指挥使级别的大将,手下有上万甚至数万兵力;但像杨渥这种都指挥使,手下却只能有三千兵力。可以说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好在他毕竟是杨行密的长子,有自己的父亲在背后支持,各都的都头以及之下的营指挥等官职都是由杨渥自己任命,所以现在杨行密只负责调拨士兵给他。

在过问了调拨给杨渥的士兵的情况后,杨行密开始询问讨伐朱全忠的准备事宜。

“让你为进攻朱全忠的做准备,现在怎么样了?”

高勗道,“启禀大王,各路大军已经准备妥当,军粮也已经储备充足了。就只等着大王一声令下,大军就能出兵北上。”

杨行密道,“回去你再好好想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这次出兵非常重要,万万不可出差错。”

“是,属下一定会仔细查看,保证不会出差错。”高勗恭敬的答道。

杨行密点点头,他刚刚才收到消息,前几天岐王李茂贞亲自统帅大军从凤翔出发,与朱全忠在虢县以北交战,结果大败而回,损失了上万人的军队。目前朱全忠的宣武军正在大举出击,攻打岐王的地盘。

所以他不能等太久了,必须迅速出兵,才能帮助岐王减轻压力。至于田覠三人,他们虽然心中有野心,但要对付他们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

宣武节度使朱全忠本来名叫朱温,以前参加过黄巢的农民起义军,先后攻陷洛阳、长安等地,大大动摇了唐王朝的统治地位;后来他见起义军在与唐朝的交战中逐渐落於下风,于是就率领手下大军投降了唐军,并与李克用等联合镇压起义军。不久朝廷将他册封为宣武节度使,并赐名为“朱全忠”。

在此后的二十年里,朱全忠以河南为中心,逐步扩大势力,如今成了天下最强大的割据势力。

说起来,杨行密与朱全忠曾经也有过一段“蜜月期”。那时候杨行密刚刚起家不久,势力较弱,而朱全忠的宣武军因为处在中原四战之地,仇家众多,也不愿与杨行密交恶,于是两家结成盟友,相互扶持。

然而正所谓“天下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几年以后,杨行密在淮南逐渐强大起来,而朱全忠更是成为天下一等一的藩镇势力。由于不愿杨行密迅速崛起,朱全忠开始不断的在北方给他找麻烦,先后数次派大军南下试探着进攻他。

五年前,公元897年,朱全忠兵分两路,派遣他手下大将庞师古率徐州、宿州、宋州、滑州的军队共7万人,从徐州出发前进至清口,渡过淮河目标直指扬州;又派遣葛从周率兖州、郓州、曹州、濮州的军队1万余人从兖州出发前进至安丰,以牵制寿州的淮南军队;朱全忠自己亲帅主力部队坐镇宿州,随时接应庞师古、葛从周二人。

面对危机,杨行密也尽起大军前去抵抗,他本来打算先率军去击败葛从周,然后汇合寿州朱延寿的军队一起去攻打庞师古。但他的部将李承嗣却提出不同意见,希望先攻打庞师古,等击败了庞师古后,自然就能解寿州之围。

最后杨行密采用了李承嗣的意见,发兵3万抵达清口前线,并在这里一举击败庞师古,将他的7万大军打得全军覆没,连庞师古本人都在此战中阵亡了。之后杨行密马不停蹄转攻葛从周,将他也迅速打败;又趁机继续向朱全忠的主力发动进攻,朱全忠被吓得胆战心惊,最终只好撤退。

这就是五代十国时期具有重大意义的清口之战,这一战之后数十年间,立足中原的政权再也不敢率军南下进攻淮南,可以说一战就奠定了淮南作为天下强藩的基础。

想着曾经击败朱全忠的辉煌战绩,杨行密心中振奋不已。

“五年前我能够在清口打败朱全忠,现在我也一定能够再次击败他!”他心中想着,脸上充满自信。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出兵了,岐王支撑不了多久。因为升州的叛乱,他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如今大军既然已经准备好了,他便开始传令让众位将军都到节度使府参加军议。不一会儿,众人纷纷赶到。

杨行密坐在主位上,目光徐徐扫过手下的众位将军,最后定格在节度副使李承嗣身上。

“李将军,孤率军北上以后,淮南节度使府的大小事务就交由你来主持,不可懈怠。”

“是,大王。末将定当竭忠效命!”李承嗣抱拳郑重答道。

他本来是晋王李克用的手下大将,因为率军援助朱瑾的时候后路被朱全忠截断了,只好和朱瑾等人南下投靠杨行密。在淮南,他作为一个外来者,虽然威望很重,但一点根基都没有,所以杨行密很信任他,让他负责留守节度使府的事情。

至于杨渥,虽然在之前任家庄之战里立下了功劳,但他年纪太小,十六岁都不到,威望也还差得远,现在还不是让他出头的时候。

当然,这次杨渥能够立下大功,对杨行密来说也是一次意外之喜。若是以后能立下更多的功劳,然后再等他年纪再大一点,自己就能逐渐让他出来管事了。

不过这次征讨朱全忠他不打算让杨渥随军出征,毕竟他刚刚攻打冯弘铎归来,手下士兵伤亡较重,加上如今升官为都指挥使,必须花时间去掌控新的军队,所以杨行密将他留下来。好在自己现在还年富力强,有足够的的时间来培养长子,倒是不急于一时。

第三十二章 徐温的建议

第三十二章徐温的建议

杨行密安排完大小事务后,又向众人问道,“诸位将军还有没有什么建议,这时候不妨都说出来听听。”

将领们无人说话,这时,一位儒雅的将军起身站出来道,“大王,末将听闻军中一向都是用大船运载军粮,但现在正是六月天,雨水众多,运路又很久没有通行,芦苇堵塞,如果用大船运军粮肯定难以及时送达前线,所以末将以为不如改用小船运输。”

杨行密定睛一看,只见那人正是都知兵马使徐温,不由得心中感到惊讶。

原来徐温向来都是一个低调的人。他性格沉稳寡言,很少与人交朋友,周围的人都觉得他很有威严。

他年青的时候以贩盐为生,杨行密最早在庐州起兵的时候,他就去投靠了。那时候,杨行密手下有数万强军,被称为“黑云长剑”;而当时与他一同举事的陶雅、刘威等人,被称为“三十六英雄”。徐温也是这三十六英雄中的一个。

然而,这么多年下来,刘威、陶雅等人纷纷立下大功,现在都已经成了各州的刺史等高官;唯独徐温一人,没有立下什么大功,到现在还只是个都知兵马使,没多少实权,也不受杨行密的重用。

不过徐温之所以没有什么大功劳,这主要是因为他不擅长领兵作战。但此人却胸中有韬略,更难得的是为人有远见,擅长收买人心,更擅长知人用人。用一句话说就是,这个人是个天生当主君的人才,却不是个当大将的人才。

当年杨行密率军进入宣州时,他手下的众多将领纷纷率领士兵们四处抢劫财物。唯独徐温一人没有参与抢夺,他见到城内饥民遍地,于是率领手下去占领了当地的粮仓,将粮仓里的粮食拿出来赈济百姓。他这种做法让杨行密感到很惊异,但也非常赞同他。

前些日子,徐温的幕僚严可求对他说,最近雨水太多,军中常用大船运输粮草,可能会难以通行,不如改用小船。于是徐温便对杨行密提出了这个建议。

主位上,杨行密犹豫了一下,这些具体的事物他并不清楚,于是转而询问高勗,“高书记,徐将军的意见你怎么看?”

“这…”高勗也愣了,他没想到还有这种说法。

以往行军作战都是用大船运输军粮,毕竟大船的载重量要大的多,而且不易沉船,安全上比小船要强的多,所以他也从来没想过改用小船运输军粮。

但刚刚徐温这么一说,他便觉得的确有道理,从广陵到宿州前线的运河已经很多年没有疏通了,有些水浅的地方,大船难以航行,以往都是用人力在陆地上牵引;但这段时期雨水太多,大船运输实在不方便,反而是小船轻便,容易通行。

想了想后,高勗答道,“大王,属下以为徐将军的意见很有道理,不过军中向来都是用大船运输粮草,从来都没出过差错;如今突然改用小船,一时半会只怕找不到足够的小船来。”

若是大军能缓一缓出征那还好,但看杨行密的意思,只怕今天下午就要出发了,哪里来得及征募小船。

“既然徐将军的建议有道理,那就尽量收集小船吧,能征募到多少是多少,不够的还是用大船运输。总之,不管如何,今天下午大军必须出发,不能再耽搁了。”杨行密最后决定道。

果然,当天下午太阳快下山时,杨行密率领大军离开了广陵。而高勗最终征募到的小船也不够,只好多用大船负责运输大军的粮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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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渥此时还不知道徐温对杨行密提了这么一个建议。若是他知道的话,肯定要大惊失色,后悔不迭。

原来徐温这次提的建议非常有远见,后来杨行密的大军到了宿州前线,天降大雨,那些大船果然难以通行,反而是小船及时赶到,将军粮送到前线。但最终杨行密的大军还是因为粮草跟不上,只好草草撤军,结束这次行动。在这之后,杨行密觉得徐温很有远见,就逐渐开始和他商量军务起来。

很久以前,杨渥便知道徐温那时不受重用,一直到后来某次向杨行密提了一个重要建议后,才逐渐得到重用的。

可惜杨渥怎么也想不起来徐温到底是提了什么建议才得到重用的,更不知道事情的起因和时间,因此连抢先截胡掉他的建议都没有机会。

他毕竟记忆力有限,虽然能记得一些历史大概,也能知道一些历史名人,但很多具体的细节他只有一些印象了,记得并不清楚。如果他听到徐温的建议,肯定就能想起来了。

此时他站在船头甲板上,望着滚滚长江,一时忍不住便高声吟诵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首《临江仙》在后世广为流传,看过三国演义的人基本都知道,乃明朝才子杨慎所作,借叙述历史兴亡抒发人生感慨,其基调慷慨悲壮,意味无穷,令人读来荡气回肠。

“好词!公子这首词作的极好,只是可惜太过苍凉悲壮了。公子还年青,正是成就一番事业的好时候,怎么能有‘是非成败转头空’的这种丧气之语呢?”一旁的陈彦谦站出来劝道。

他刚刚被任命为升州司马,这一次是去润州交接公务,同时将家人带来升州。因为前半段路程与杨渥同路,所以二人上了同一条船。

“陈司马放心便是,我不过是看着这滚滚长江,一时心有所感而已,不会有什么消极想法的。”杨渥笑着摇头,又道,“陈司马,前面就要到润州了,你我也要分开了。此去经年,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陈司马可要好好保重!”

陈彦谦道,“公子也要好好保重,尤其是公子将来肯定还会率军出征,到时候战场上刀剑无眼,公子一定要万分小心。”

杨渥笑道,“你放心就是,有范遇他们在,我的安全不用担心。”他想了想,又接着道,“可惜这次来润州没时间下船去见一见嫂夫人和侄女了,这些小物件,是我带给我那侄女的礼物,就由陈兄帮我带过去了。”说完,他让人取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个布偶,非常可爱。

陈彦谦一脸感动的接过来道,“属下代小女多谢公子了。”他的女儿今年才两岁,正是喜欢这些小玩意的时候,杨渥给她挑选这样的礼物,显然是花了点心思的,当下不由得感动万分。

杨渥笑着点点头,“好了,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总之一点,升州很重要,你要好好经营,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

他对陈彦谦是很放心的,历史上的他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至于忠诚,他通过自己的异能发现陈彦谦的忠诚度还是5点。这让他有些怀疑是不是5点就是最高的了,不然怎么陈彦谦和杨柳这些人最高的都只有5点呢?

陈彦谦肃然答道,“公子放心,属下定当好好为公子打理好升州。”

他知道,杨渥看中了金陵优越的地理位置,或许将来有一天他就还会将治所迁移到那里去。现在让自己在升州当司马,目的肯定是提前为他经营升州。

如果说最开始,他是因为杨渥与他交情不错,加上诚意相邀,所以他才追随杨的;那么这些天下来,他跟在杨渥身边,感受到了杨渥身上那股上位者的气质,尤其是任家庄一战时,那沉着应战,奇谋突出的一幕,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无比的正确。

这一次,杨渥将经营升州的重任交给他,他既感激于杨渥对他的信任,又觉得身上责任重大,担心自己能力不足,有负公子重托。

他以前只是一个八品司仓,从来没被重用过,虽然自认为有才能,但如今突然升为升州司马,掌管升州政务,心中还是难免有些忐忑,害怕自己难以胜任。

“从今以后,我一定要鞠躬尽瘁,以报公子知遇之恩。”陈彦谦暗自想着。

第三十三章 惊喜(上)

第三十三章惊喜(上)

在润州送陈彦谦下船后,杨渥继续坐船前往广陵。

润州又称京口,也就是后世的镇江,与江北的广陵隔江相望。到这里后继续往前不久,就能进入运河区。

这段运河区虽然是京杭大运河的其中一段,但却并不是当年杨广开辟的,而是更早的春秋时期,吴王夫差所开辟。

当初夫差为了北上与中原大国晋国争霸,于是在江北筑了一座城池,称为“邗城”,这便是扬州城的起源。以邗城为起点,夫差挖掘了一条连接淮水和长江的运河,这就是邗沟。杨渥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邗沟的起始之地。

杨渥站在船头甲板上,迎着江面上的凉风,暗自沉思。

“历史上的徐温把持淮南的大权后,在他身边为他出谋划策的谋士主要有三位,其中陈彦谦已经被搜罗到我手下了,严可求和骆知祥二人却还在为他人效力,要收服他们只怕有难度啊。”

他记得骆知祥这时候还在田覠的手下,并且受到田覠的重用,被任命为宣州长史,对他非常礼遇。而自己此时还只刚刚升为都指挥使,要想招揽骆知祥基本不可能,所以还是等以后打败田覠再说吧。

至于严可求,他现在倒是在徐温的手下为宾客,不过他一般都住在徐温府上,平时很难见到,自己难道要跑到徐温家里去招揽他?

他想起历史上严可求也一度成为杨行密的幕僚,为杨行密出谋划策过,并受到杨行密的重用;不过后来杨渥即位后对他却不怎么看重,加上不久后徐温、张灏两人就发动兵变掌控大权了,于是严可求又开始为他的故主徐温谋划。

“如果将来我即位后还能继续重用此人的话,他能不能为我所用呢?”杨渥想到,不过随即却是一笑,“不管怎么说,将来都要去试一试,至于到时候他是忠于徐温还是忠于自己,就看那时的造化了。反正自己有观看属下忠诚度的异能,不怕他阳奉阴违。”

至于其他能想到的人才,像宋齐丘等,现在不是年纪太小,就是目前还不知道在哪里,根本无法找出来为他效力,再要不就是现在已经出仕了,但官职比自己的都还高,目前难以招揽他们。

这个时代,各地的节度使虽然很多都已经开始父子相传了,但也有很多是传给部将的。因此杨渥虽然是杨行密的长子,但并非一定就能在日后继承节度使的位置,其他的部将也有可能继承。

这也是为什么朱延寿会产生自己当节度留后的想法;而历史上在杨行密病重时,节度判官周隐反对立杨渥,主张让有极高威望的大将刘威当节度留后,也是这个原因。

所以杨渥光靠一个杨行密长子的身份是不够的,他还要有足够的威望并且展现出足够能力才行。

他记得在后世那些小说里面,主角往往都是虎躯一震,然后那些名望、官职等比主角要高得多的人都一个个哭着喊着的要为他效忠;而自己呢,空对着父亲手下那么多的人才,却根本招揽不了,不由得苦笑起来。

想到这,杨渥也只能暗自叹息,“可惜了,那些年纪还小的也就罢了,但那些现在就已经出仕为官的人,基本都不是现在的我能招揽的。好在,只要自己能多立功劳,就能迅速提升官职和威望;官职和威望提升后,那些人才或许不需要自己招揽,直接就变为自己的手下了。”

正当杨渥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船上一阵嘈杂,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不一会儿,有士卒过来报告说,“公子,水里有个溺水的人,大伙儿正在想办法打捞。”

杨渥闻言,赶紧向着那边走去,他靠着栏杆向水面看去,只见水面上波澜不惊,借着月光,隐隐能看到离船不远处果然有一人飘在水上,不知道是死是活。

不用杨渥吩咐,船上就已经有人跳入水中,不一会儿,那人就被救上船来。

“还活着,是个男的”,有人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出声叫到。

杨渥推开围观的人群,只见溺水之人是一个年约二十岁的小伙子,头发散乱,脸色发白,手上却死死抓着一个葫芦。

“都让开一点,让我好救人。”杨渥吩咐道,他将那人平放在甲板上,为他清除其口中的水和其他污杂物,然后半跪下来,将那人的腹部放在自己的腿上,使其头部下垂,并用手平压他的背部进行倒水。

杨渥只是这么一试,那人便有了反应,“哇”的一声从嘴里吐出许多水来。

“还好不需要做什么人工呼吸。”杨渥暗自庆幸。对着这么一个大男人,他可下不了口,而其他人显然不会做人工呼吸。

见溺水之人在杨渥的施救下渐渐缓过气来,周围众人纷纷欢呼起来。

“把他抬到房间里去,派个医者给他瞧瞧。”杨渥淡淡的吩咐道。

这种普通的溺水者,救活他也就是了,还不值得他去过多的过问。要是这种小事情都要过问,只怕他早就累死了。

在船头站了很久,他感到有些疲倦,此时距离到广陵码头下船应该还需要半个时辰,足够他回房间小憩一下。

在屋子里打了个盹后,杨渥刚刚起来,范遇就来向他报告说,“公子,刚刚那个溺水之人醒过来了,他吵着非要见你,说要向公子当面道谢。请问公子,是见他还是不见?”

杨渥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走到窗边向船外看了看,才问道,“咱们到哪里了,还有多久下船?”

“已经快到码头了,应该还要一刻钟下船。”

“既然还有一点时间,那就见一见他吧。”杨渥无所谓的点点头。

剩下来的这点时间反正也做不了别的事情,那个落水之人既然想要见自己,那就见一见。

不一会儿,一位年轻小伙子走进来,正是先前那位落水之人。他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又将头发重新梳起来,虽然精神还有些萎靡,但脸色已经变得红润多了。

“小的宁中,拜见公子,多谢公子救命之恩!”那小伙子一进来就跪倒在地,朝着杨渥连连磕头,额头在船板上磕得“呯呯”直响。

杨渥见了,连忙上去扶着他的肩膀想将他扶起来,“宁兄不必如此,我不过是见你溺水,就命手下士卒将你救起来,顺手为之而已。宁兄还是快起来坐下说话吧!”

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见到有人落水,将他救起来,这还真只是顺手为之。更何况,目前看来此人也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倒也没有救错人,因此杨渥感到更加高兴了。

宁中却不听,他任由杨渥扶着他的肩膀也不起来,而是跪在地上又连续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站起来。不过杨渥让他坐下,他却死活都不肯。

杨渥也就只好由他去了,重新坐下后,他开始询问宁中溺水的缘故。

“小的乃是润州人氏,这次乘船去广陵,不料在江上失足落水。小的不会游水,要不是公子搭救,此番就要去见阎王了。“宁中抱拳道。

杨渥笑道,“这是宁兄福大命大,我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不过宁兄住在润州,居然不会游水,这倒是奇了,以后还是少坐船的好。”

宁中脸色尴尬,讪讪的道,“以前学过很久,奈何就是学不会。”顿了顿,他又郑重的说道,“公子救命大恩,小的无以为报,只有一物相送,还请公子收下。”

第三十四章 惊喜(下)

第三十五章惊喜(下)

杨渥笑着说道,“宁兄客气了,区区小事,有什么好谢的。”

他见对方之前的衣着不过是普通布衣,料想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出身,能有什么好东西相送。所以对他的话也不以为意,只是笑着摆手。

宁中却拿出之前溺水时都还抓在手中的那个葫芦,递给杨渥道,“对公子来说是小事,但对小的来说却是救命大恩,不能不报。小的要送给公子的就是这个葫芦里的东西了。”

杨渥见他态度诚恳,也没多想就接了过来。“会是什么呢?”他暗自想到,“难道是一葫芦好酒不成?”

古时候经常有人拿葫芦装酒,若里面装的是好酒,那也正常。不过他入手之后,轻轻一晃动,便知道里面装的绝不是酒。

“似乎是一些颗粒状的东西。”他不由想到。

杨渥有些好奇,笑着问道,“不知宁兄送我的是什么东西?”

宁中不答,只是说着,“公子打开倒点出来就知道了。”

杨渥取下塞子,找来一张纸铺在桌子上,这才小心的将葫芦里面的东西轻轻的倒了一点出来,只见入眼之物,乃是非常细小的黑色颗粒,像磨细了的木炭,但又有些不像。

“这是…”

旁边刁彦能、范遇等人此时都有些疑惑,他们本来见宁中说得那么郑重,只道他拿出来感谢杨渥的东西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哪知道现在一看却是这么一团黑乎乎不起眼的东西,不由得心中失望。

然而与他们的失望不同的是,杨渥此刻却心中兴奋不已。

他一把凑过去,将头靠近了仔细的观察,“这这这,这难道就是黑火药?”

宁中被他说得一愣道,“什么黑火药?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并没有取什么名字。不过公子你这么一说,小的倒是觉得“黑火药”这名字还真合适,我祖上就是把这个当做药来用的。”

杨渥一愣,这才想起来这个时候可能还没有黑火药这个名字,又连忙问道,“是不是用火点燃后能发出巨大的响声的东西?”

“不错,公子怎么知道的?难道以前见过?”宁中惊讶的问道。

黑火药很早以前就有了,中国古代的炼丹家在长期的炼制丹药过程中,发现硝、硫磺和木炭的混合物能够燃烧爆炸,唐朝炼丹家清虚子撰写的《太上圣祖金丹秘诀》中就有“伏火矾法”的记载,这是世界上关于火药的最早文字记载。

不过那个时候的黑火药因为三种成分的配比不合理,所以点燃后更容易产生燃烧,而不是产生爆炸,所以通常被用来放火。

事实上,在杨行密的军队里面,此时就已经有黑火药被用到军事上了。在历史上两年后,一次进攻豫章的战争中,杨行密手下的军队就用一种名为“神火飞鸦”的武器,成功的烧毁了豫章的城门。这是历史上第一次关于黑火药用到军事上的记载。

在来到这个时代后,杨渥也曾经在军营里面看到过那种名叫“神火飞鸦”的武器。然而,那种武器实际上就是将火药用布包裹起来,放入引信,然后绑在箭矢上面;在战斗时,先点燃引信,然后用弓弩将其发射出去,起到引燃目标的作用。

这种武器的整个使用过程非常复杂,而且杨渥甚至还听制作火药的工匠说,他们在火药里面加入了清油、麻茹等十几种易燃的东西来助燃。

总之,“神火飞鸦”这种武器吓吓人还不错,实际威力却不怎么样。

对于这个时代黑火药威力不足的问题,杨渥曾经也想过去改进,然而他虽然知道黑火药三种成分的正确配比,但那是指的三种成分的纯度很高时的比例。在这个时代,三种成分的纯度显然远远不够高,要作出威力足够的黑火药显然需要不断的实验。

然而之后一段时间杨渥一直都很忙,所以也只能暂时放下这种想法,想着以后找时间再慢慢实验。

不过眼前之物显然不同,刚才宁中可是说了,他的黑火药是能够产生爆炸的,更重要的是眼前的黑火药是颗粒状的,而不是粉末状的。

颗粒状黑火药比起粉末状黑火药是一大进步,因为早期的粉末状火药都是用桶装,在长途运输后,因为上下颠簸,颗粒大的会上升颗粒小的会下沉,结果经常会发生硫磺沉积在木桶底部的情况,这样黑火药的威力就会大大下降。而颗粒状的则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杨渥心中大喜,当即就准备做实验,还是一旁宁中赶紧制止他才罢休。

要知道这里可是船上,周围都是木板,要是一不小心引发大火那就完蛋了。

杨渥只好作罢,又向宁中询问其具体的情况。

一番问答后,他才明白过来。原来宁中的祖上曾经是炼丹师,在长期炼丹的过程中发现了黑火药。后来传到宁中这一代时,小伙子从小就对炼丹不感兴趣,倒是对研究黑火药感兴趣。

在不断的试验改进后,他发现在硝石、木炭、硫磺三者比例分别为60%,20%,20%的时候,火药点燃后放在密闭盒子里就能产生爆炸;另外,如果将火药制成颗粒状后,就能够实现长久保存,而不必担心威力下降的情况。

有了这些发现后,宁中很快意识到此物在军事上的巨大价值,因此这次去广陵他就是打算带着他的黑火药想要献给吴王杨行密,不料在途中失足落水了。

听完宁中的经历后,杨渥一面暗呼“侥幸”,一面惊喜得合不拢嘴。

中国历史上黑火药一直在逐渐发展,一直到后世明朝时期,三种成分的比例才逐渐变得合理;宁中的这个配比,虽然还比不上明朝时期,但实际上也已经相当于元朝时期了。可以说他一个人就将黑火药的发展提前了四百年。更何况,颗粒状黑火药在中国古代一直没有发展出来,是后来从外国传进来的技术,而此人在这个时代居然就发明出来了。

“真是侥幸,要不是我恰好将此人救起来,这种跨时代的技术岂不是还没传播开就已经消失了?”

黑火药的作用无疑是巨大的,在这个普遍还在使用冷兵器的时代,哪怕他不发明什么火枪火炮,仅仅将黑火药用于爆破,对将来攻城也有巨大的帮助。

许久后,杨渥才渐渐平静下来,“宁兄将此物献给我父亲,这是天大的功劳,不知道宁兄想要什么奖励?我当上报我父亲,尽量满足你的愿望。”

“公子,小的此次去广陵本来就是打算将此物献给吴王,如今既然知道公子就是当今吴王的长子,小的愿意将此物献给公子,以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不敢向公子要任何奖励。”

“不成,这怎么成?这么重要的功劳,怎么能不奖励呢?”杨渥连连摇头,一脸郑重的道。

“这…”宁中犹豫了一下,“若是公子非要奖励小的,那就请公子为小的提供一个场地,让小的能够在那里好好研究黑火药就成了。”

杨渥大喜,就算宁中不说,他也要想办法将此人留下来继续研究,如今听了他的要求,更加高兴,当即就说道,“你的愿望,我满足了,我会在广陵为你提供一个场地的,你做研究的话费也会由我来提供。不过,仅仅如此还不够,我将奖励你一万贯,等回到广陵后就给你。另外,你还有什么家人,可以都接到广陵来,直接住到节度使府中去。”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公子了。”宁中似乎只对研究感兴趣,对钱财反而不怎么在乎,听说奖励他一万贯,他也只是点点头而已,却把周围范遇等人羡慕得不得了。

第三十五章 月色

第三十五章月色

对于宁中这个意外之喜,杨渥兴奋得合不拢嘴。在上岸后,还来不及回节度使府,他就找了一片空地做了一个简单的实验。

他将一只碗倒扣在地上,里面放入少量黑火药,又找来引信将其点燃。果然,只听得一声巨响,那只碗被炸得四分五裂,碎片飞溅,连地面上都被炸出一个浅坑。幸好杨渥等人在宁中的提醒下都远远躲开了,这才没人受伤。

“这…”范遇张大了嘴巴,他真的没想过之前那些不起眼的黑火药,此刻点燃后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范思从和陈璠二人更是将眼睛瞪得老大,他们以前也听说过“神火飞鸦”,但那都是用来放火的,哪里比得上眼前的爆炸这么骇人。

过了半天,陈璠才反应过来,惊喜的道,“公子,假如将这个黑火药用来攻城,咱们就可以直接把城门炸开,而不需要再让士兵们去攀登城墙了。”

一旁范思从也惊喜万分的附和道,“是啊,以后有了这个东西,还有哪座城池是我们攻不下的?”

对于眼前黑火药的威力,杨渥也感到非常满意。虽然还远远比不上后世那些无烟火药的威力,但在这个时代已经算非常不错了。再加上以后如果宁中能够继续试验,找出更合理的配比,到时候黑火药的威力还能进一步提高。

不过对于陈璠两人的想法,他还是要泼冷水,“你们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决定战争胜利的永远都是人,而不是物。而且黑火药威力虽然不错,但使用局限性太大了,想要达到你们说的效果,还远远不够。”

他可是知道的,后世明朝的火器技术比蒙古人、满清人要先进得多,但在战场却往往打不过他们,这就足以说明他不能过分依赖黑火药,否则会死得很难看的。不过,如果在某些关键的时候将黑火药用出来,也许能够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想到这,杨渥又赶紧道,“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在场的众人谁也不要外传。”说到这,杨渥难得的以一种严厉的语气说道,“如果让我知道谁将此事传扬出去了,定斩不饶!”

众人凛然,纷纷立下誓言说不敢传扬出去,只有宁中一脸无所谓的点点头。对他来说,只要能做研究就够了,至于其他事情,他不怎么关心。

立誓完后,范遇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此物难道不准备上报给大王吗?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见众人都是一副疑惑的样子,杨渥只好解释道,“这黑火药只有用在关键时候才有用,所以平时就一定要注意保密。若是如今上报给父亲,你们都是知道的,节度使府人多嘴杂,难保不会泄露出去,到时候敌人就会有所准备,我军再用此物就难以收到奇效了。总之,此事除了在场之人外,都不要外传,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了!”众人纷纷点头。

杨渥这才松了口气。他觉得今晚还是有些冒失了,在这里试验的时候,旁边看到的人有不少,对于将来保密可不方便。好在周围众人多数都是他身边的侍卫,是他能信得过的人。这些侍卫在这段时间里忠诚度已经大幅度上升了,现在最低的都有3点忠诚度了。至于陈璠、范遇等人,现在基本都是5点忠诚度,杨渥可以完全放心的使用。

“不过以后也得想办法建立一支特务机构,不然在情报打探和己方保密上迟早会出乱子,上次任家庄之战就是吃亏在情报上。”杨渥暗自想着。

让陈璠、范思从二人带着手下士兵们寻了一处军营安顿下来后,杨渥带着范遇等侍卫回到节度使府,宁中也随他一起到府中居住。

节度使府后宅房屋众多,许多都还是空着的。杨渥很快就为宁中找到了一间安静的院子让他住下。

这时天色已经非常晚了,他没有惊动家人,打发侍卫们去休息后,他独自一人返回自己的院子。

刚进院门,还没往前走几步,杨渥就听到前面一阵脚步身传来,“公子,是你吗?”

杨渥一愣,听声音似乎是杨柳。这么晚了,估计都到凌晨了,她居然还没有睡吗?

“是杨柳吗?”杨渥问道。

“是我,公子。你终于回来了!”杨柳一脸喜色的快步走上前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去休息?”

“我在等公子回来!”杨柳很自然的说道。她身上穿着一件绿色罗裙,头上梳着丫髻,手上戴着一对镯子,正是前些天他送给她的。

“我听夫人说公子你今天会回来,所以就在这里等公子。”

“要等我回来,那也可以在屋子里面等啊?外面天黑,又起风了,你一个人在这里等岂不是无聊?”

杨柳脸上一红,低下头,小声说道,“我,我只是想早点看到公子而已,若是在屋里等,说不定就会睡着了。”

今天已经是六月十六了,天上的月亮正是最圆的时候,皎洁的月光如水一般,从九天倾泻下来,将院子照的和白天差不多。

杨渥看着杨柳微微有些含羞的脸颊,不禁一阵感动。此刻府上众人除了那些巡逻的侍卫,其他人现在都已经去睡觉了,连小翠都去休息了,唯只有杨柳却独自一个人在屋檐下等他回来。

他想起了其他关心他的人。在前世曾经有一次他和同学聚会,回家很晚,他的父母也是这么晚都在门外等他回去。

想起前世的父母,杨渥感到一阵阵思念之情油然而起。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杨柳,你现在想睡觉吗?”杨渥轻轻的问道。

杨柳心中一惊,“公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要我……?”她的心砰砰的跳起来。虽然她在心里已经有了嫁给公子做侍妾的准备,但她毕竟年纪还小,还远远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如果公子真的有那个意思,我该怎么办呢?”

想到这,杨柳的头垂得更低了,脸色也更红了。她用很小的声音说道,“公子,我还不困。”

杨渥心中还在想念着前世的父母,完全没有注意到杨柳的神色。他闻言说道,“既然还不犯困,那就陪我说说话吧。”

杨柳听了心中大羞,“原来公子是这个意思,我刚刚居然又闹笑话了,还好没人知道。”

上一次她听说杨渥要去拜访陈彦谦时,她就闹了笑话,以为杨渥是准备去拜访心仪的女子,没想到这一次差点又误会了杨渥的意思。

不过在搞明白杨渥的意思后,她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感到失落。

“我虽然喜欢公子,但看来公子心中未必有我。这究竟是因为我长得不够美丽呢,还是公子嫌弃我身份低微呢?”她心中暗自伤神,“或许自己真的配不上公子吧,只希望公子将来能找到一位美丽善良的姑娘,那才能配的上公子。”

想到这,杨柳抬起头来,努力笑着对杨渥说道,“公子,您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奴婢都在听着。”

她往常都是自称为“我”,如今自怜自怨起来就用“奴婢”自称了,可惜对于她语气的变化,杨渥都没有听出来。

第三十六章 行刺(上)

第三十六章行刺(上)

就在杨渥和杨柳二人在屋檐下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时,他们不知道,离他们不远处的一颗树后,此时正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潜伏在那里,像一只猎豹般,随时准备向他们发起攻击。

时间回到九天前,朱广德在两个侍卫的护卫下,一路狼狈的逃到了江边。

“公子,再坚持一会儿,等过了江,那时候才真正安全了。”一旁两个侍卫同样气喘吁吁的说道。

“现在已经到江边了,你们说好的船呢?”朱广德躺在地上,筋疲力尽的说着。

头一天晚上下了大雨,路面泥泞难行,他的马又已经连续跑了很长的路,结果在半路上就失足崴了蹄子。朱胖子只好骑了侍卫的马,让两个侍卫同骑一匹马;不料没过多久,朱胖子的马又失蹄了,把他摔得鼻青脸肿。无奈之下,朱胖子只好骑了最后一匹马,至于两个侍卫就只好在地上跑着跟上他。

如今好不容易逃到江边,两个侍卫匆匆找到他们留下的船只,扶着朱广德上了船,将船只推到江水里。

这时候,杨渥手下的追兵又到了,他们见三人已经上了船,纷纷大叫道,“快,放箭射死他们!”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亮了,雨也停了,弓箭的准头此时也提高了很多,在众多士兵的乱箭齐射下,两个侍卫中的一个被当场射死了,另一个也被射伤了,至于朱胖子,他的屁股上也中了一箭,痛得他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

朱广德二人胆战心惊,顾不得身上的伤势,将死去的侍卫推入水中,又拿出吃奶的力气,奋力划船,终于将船划到了江心。

这里距离岸边已经比较远了,追兵们的箭矢已经难以威胁到他们,这才撤军离去。

“终于逃出了来了!哎呦,真疼!”看着渐渐远去的追兵,朱广德捂着屁股,狼狈的说着。

想他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哪里受过这种苦头,心中将害的他如此狼狈的杨渥恨到骨子里去了。

“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在包扎了伤口后,朱广德卧在船的甲板上怒气冲冲的吼道。

“公子,你要杀、杀谁?”活下来的那个侍卫气喘吁吁的说道。

“还能有谁,当然是杨渥那个混蛋!”

侍卫听到自家公子要杀杨渥,也没有半分惊讶,反而一脸赞同的说着,“公子说的对,那个杨渥实在是该杀。不过,公子打算如何杀他?”

朱广德有些犹豫,杨渥乃是吴王的长子,身份尊贵,手下又有这么多侍卫,要杀他还真不容易。

侍卫见他不说话,知道他没什么好办法,就说道,“公子,其实要杀杨渥也没什么难的,我有一法,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他。”

朱广德眼前一亮,急忙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快说出来听听?”

侍卫抱拳说道,“其实只需要派一个刺客去就行了。公子你想,那杨渥手下士兵虽然多,身边侍卫也不少,但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把侍卫带在身边吧?只要一有机会,公子就只需派一个刺客,足以将他杀死了。”

朱广德一听,还真是这么回事。随即他又想到,这次杨渥打了胜仗,肯定会升官,将来甚至还会成为下一任的节度使,所以用那些正常的手段要想杀死杨渥,实在太难,反倒是派刺客成功的可能性要大些。

而且只要杀死了杨渥,不仅自己能出一口恶气,将来自己父亲成为节度留后的可能性也更加大了。

想到这,朱广德急急问道,“你的主意很好,不过你能找到合适的刺客吗?而且,要保证不能牵连到我父亲身上去。”

他父亲作为寿州刺史多年,手下当然不缺少死士,然而此事实在太过重大,他不能留下任何隐患,以免牵连到他父亲。所以只能自己想办法暗中寻找刺客。

侍卫点点头道,“公子,小的以前在道上混过,刚好认识一人,名叫尉迟西。他本领高强,常人难近其身;更难得的是他为人狭义,嫉恶如仇。只要公子向他许诺重金,再告诉他说杨渥有多么的坏,这个尉迟西肯定愿意出手为民除害。到时候,那尉迟西杀了杨渥,公子却能不担半点干系,自然不可能牵连到使君的身上去。”

朱广德见他考虑得非常周到,不由得大喜过望,当即就同意了,“好,就这么办。这个主意是你出的,那就由你去办。钱不是问题,只要你能办好此事,回来后我重重有赏。”

“多谢公子看重。”侍卫满脸喜悦的答应了。

回到江北后,朱广德悄悄从他父亲的产业里面抽出一万贯交给侍卫,让他去联络尉迟西。

不久,这位名叫尉迟西的刺客便答应了侍卫的请求,准备去行刺杨渥,“为民除害”。

尉迟西从小出身贫寒,父母双亡,后来运气好,被一位隐士收为弟子,学得一身本领,如今还不到二十岁,已经是道上有名的高手了。

不过他虽然武艺高强,但为人狭义,嫉恶如仇。不但从来没做过什么害人之事,反而对那些穷苦百姓充满同情心,经常帮助那些穷人。

他从小父母为了救他就死在乱军之中了,后来被师傅收留,不但教他一身本领,同时也教他要做个好人。天下已经够乱了,百姓也已经够苦了,像他们这样有本领的人可不能再去祸害百姓。

他师父和他说过,当年秦彦、毕师铎、秦宗衡、孙儒等等,一个个军阀你方唱罢我登场,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残暴,给江淮之地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尤其是秦宗衡,他是蔡州刺史秦宗权的弟弟,手下的蔡州军完全没有人性可言,不仅吃人,甚至四处屠杀百姓,用随军携带的盐把杀死的百姓做成肉脯当做军粮,可以说是历史上最残暴的军阀之一。

后来秦宗权的部将孙儒杀死秦宗衡,夺取江淮,被加封为淮南节度使。孙儒为人残暴,比起秦宗权来一点不差,同样四处屠杀百姓当做军粮。

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

……

前些日子有人给尉迟西五千贯钱,让他去杀吴王的长子杨渥。起初他不愿意,因为比起孙儒等军阀,杨行密可以说是难得的人主,为人宽厚爱民,他不愿去杀死这样一位仁者的儿子。

然而那人却哭着对他说,杨渥年岁虽小,但心地太坏,天下没有什么恶事是他不做的。这一次率军去攻打升州,他就在升州四处抢夺百姓财物,甚至为此屠杀了不少百姓。

那人还说自己的亲人就是被杨渥的军队屠杀的,他全家上下几百口人就只有他一人逃了出来,为此身上还受了箭伤。说到这,那人还专门将身上的伤口给尉迟西看了,的确是最近几日受的箭伤。

那人又道,他家中还有以前藏起来的五千贯钱,如今愿意献给尉迟西,只希望他杀死杨渥,为他的家人报仇。

尉迟西本来就年青见识少,又从小被隐士收留带在身边,虽然学得一身本事,但对人情世故知道的太少。那人一番哭诉,他竟然就相信了,连给他的五千贯钱他都没有收下,就准备去刺杀杨渥。

根据那人提供的消息,尉迟西知道了今天晚上杨渥就会回府。刚好今天杨行密带领大军出征了,府上的侍卫也大多随着杨行密走了,因而今晚节度使府的守卫远远不如平时那么严密,尉迟西没有花多少功夫就成功的潜伏进来。

第三十七章 行刺(中)

第三十七章行刺(中)

尉迟西非常轻松的潜伏进府中,但找到杨渥住的地方却花费了他太多的时间。原来节度使府实在太大了,后宅中的房屋鳞次栉比,各种小路纷乱错杂,很快就把他绕晕了。

他不敢去找人询问,因为担心会打草惊蛇。这里毕竟是吴王的府宅,虽然杨行密出征带走了大量的侍卫,但如果惊动了剩下的侍卫,即便是他也讨不了好,至少行刺的事就难以成功了。

无奈之下,尉迟西只好回到府门前准备来个守株待兔。果然,等到深夜后,他看到一群侍卫护卫着一个年轻公子来到府门前,守门的卫士纷纷向那公子行礼,之后就打开侧门,放那一行人进去了。

“这应该就是那杨渥吧?”尉迟西眼睛一亮,“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不过眼下他身边的侍卫还有十几人,还是再等等,等到他回自己屋子休息时,侍卫们肯定不会再跟在身边吧?”

他虽然性子急,当初听了朱广德的侍卫的话没有多去打听求证就信以为真了,但到了此刻却非常有耐心。他的师父是个隐士,所谓隐士,也是需要吃饭穿衣的,不是什么神仙,所以他师傅经常在山中打猎,他在一旁帮忙,自然懂得打猎需要耐心的道理。

他小心的跟在杨渥身后,沿着后宅小路绕了很久,却一直没有停下来。尉迟西还以为自己已经被发现了,杨渥正在暗中施展诡计想要暗算他,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当机立断下手的时候,杨渥终于停了下来,将周围的侍卫都打发离开了,自己独自一人进入一间院子。

“好机会!”尉迟西心中一喜,赶紧小心的跟进院子,“侍卫们还没走远,还是先看看再说。”

一进院子,他便见到杨渥好像在和一个婢女站在屋檐下闲聊,他没有惊动二人,悄悄地沿着月光照不到的阴暗处缓缓前进,他的潜伏能力是当初打猎中学来的,走路的时候一点响声都没有,杨渥二人自然发现不了。很快,他便靠近了二人,在一颗大树后面藏了下来。

这里距离二人已经很近了,能清晰的听到二人的对话,尉迟西心中一动,暗自想到,“我虽然是跟着这人进来的,但这人到底是不是杨渥都不能证实,我还是小心点好,别杀错人了。这里能听到他们说话,我正好可以听听,说不定就能探明此人到底是不是杨渥了。”

他努力屏住呼吸,凝神偷听二人的对话,只听那个疑似杨渥的公子道,“既然还不犯困,那就陪我说说话吧。”

婢女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传过来,“公子,您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奴婢都在听着。”

……

屋檐下,杨渥对于杨柳语气的变化完全没有分辨出来,他也不知道此时尉迟西就在离他不到三米的地方潜伏着,随时准备取他性命。

他心中还在想着自己前世的父母,他们的音容笑貌,随着时间的流逝非但没有淡去,反而变得愈发的清晰起来。

他看着眼前杨柳,心中苦笑。他前世的父母是永远都见不到了,但至少这一世还有关爱他的父母,而杨柳呢?从小就没有父母了,这么说的话,她是不是比自己还要孤苦,还要思念父母呢?

“杨柳,你还记得自己的父母的模样吗?”他忍不住问道。

杨柳一呆,没想到杨渥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她想了想后答道,“公子,奴婢那时还小,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你想念他们吗?”

“想,当然想。”杨柳低声说着,“可惜我连他们的样子都不记得了,甚至连他们什么时候死的也忘了,连他们的名字也不记得了,奴婢连祭拜他们都没有去处。”她声音有点低沉,想起了童年孤苦无依,流落街头的生活,不禁有些哽咽。

阴暗中,尉迟西被杨柳的话也勾起了自己的回忆,他小的时候父母也不在了,不过与杨柳不同的是,他那时候已经记事了,自己父母死前的场景他都记得历历在目。

他始终忘不了,当初他和父母三人住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然而突然有一天,一大群士兵闯入了他们那个平静祥和的村子,一场屠杀迅速在村子里发生。

面对杀红了眼的士兵,他的父亲只来得及将他和他的母亲匆匆藏在了自家屋子后的稻草堆里,他自己跑出去想要引开屠村的士兵们;然而狡猾的士兵们只有一部分人追着他父亲离去了,剩下几人却还在屋子里四处搜寻。眼见着疯狂的暴徒就要搜索到他们所在的稻草堆,他的母亲没有任何犹豫的站了出来,像他的父亲一样主动跑出去吸引敌人注意力。

他躲在稻草堆里,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响动。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还没有跑多远就被暴徒们按倒在地,一个个士兵淫笑着扑了上去,接下来那惨绝人寰的一幕让他此后十多年里常常在睡梦中惊醒过来。后来,发泄了**的士兵们离开了村子,他侥幸活了下来。然而,他的母亲早就死去多时了,而他的父亲更是连尸首都没有找到。再后来,他知道了,屠村的士兵就是当时以“吃人军队”而震动江淮的孙儒的手下,至于他的父亲的下场,他根本就不敢去多想。

“父亲!母亲!”他想着自己的父母,眼睛开始湿润起来,一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

随即他想起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情,顿时清醒过来,“我的父母不在了,但我却侥幸活了下来。那杨渥残暴不仁,屠杀百姓,我如果不杀他,日后肯定会有更多的人会像我一样从小就失去父母。不过,眼前之人到底是不是杨渥呢?”

屋檐下,杨渥也在沉默。对于当年孙儒之乱的惨烈,他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也听人说起过。杨柳是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她知道自己父母不在了,但她从小在节度使府长大,当年的那份惨烈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起过,“吃人军队”的名号她也没有听过,所以她也不会知道她的父母或许也成了那些禽兽的口中食物……

与杨柳不同的是,同样从小在节度使府长大的小翠那时候却已经记事了,所以相比于杨柳,她多了一份成熟稳重,也多了一份小心谨慎,对万事万物都缺少安全感。这也是为什么杨柳心中有着嫁给杨渥做侍妾的想法,小翠却只想着以后嫁出去给良家子弟作大妇正妻。

想起历史上每一次的新旧王朝交替之际,都是中国人口大幅度下降的时期,杨渥忍不住叹息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树荫后面,尉迟西本来就被他的话勾起了对自己父母的思念,如今听到这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顿时心中一震。

是啊,天下兴亡从来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事情,他们这些小百姓从来都是受苦受难的人。不说他自己悲苦的遭遇,就是他的师父,当年也是因为看到天下大乱,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而自己却无力制止,心灰意冷之下这才隐居的。

尉迟西心中一震,却是没有注意,不小心碰到了铺在地上的石子,结果弄出声音来。

“谁?”杨渥当即便惊醒过来,大声喝问。

尉迟西来不及多想,当机立断便冲了出来,挺剑就向杨渥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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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行刺(下)

第三十八章行刺(下)

尉迟西来不及多想,当机立断便冲了出来,挺剑就向杨渥刺去。

杨渥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刺杀他,眼见着一道快如闪电的寒光向他刺过来,想都没想就往后退去。然而他刚迈步,便发现自己身后便是杨柳,他若是退开了,杨柳只怕就要死在剑下了。他这一犹豫,便没时间躲开了。

他心中只道自己这次完了,“不知道这次死后,是不是会重新穿越,再回到前世父母身边呢?”

然而,在这一瞬间,杨柳却是突然扑了上来,挡在了他身前。

“不要!”杨渥大惊,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道寒光直直的刺过来,没入杨柳那柔弱的娇躯。

杨柳努力转过头看向杨渥,脸上发出凄美的一笑,只来得及说一句“公子,我,我好喜欢你!”便开始有些站不稳了,身子一晃便晕了过去。

杨渥心中悲凉,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女,这个他刚到这个时代后就见到的少女,这个在深夜凌晨时都坚持在屋檐下等他回来,只为了能早点见到他的少女,难道就要这么香消玉殒了吗?

他顾不得此时还有一个刺客在一旁虎视眈眈,疯狂的抱住杨柳那软绵绵的身躯,嘶声裂肺的喊着,“杨柳,你怎么这么傻啊?刺客是来杀我的,与你有什么关系,他是来杀我的啊!”

月光下,杨柳软软的倒在杨渥的怀中,她的胸前一道剑伤历历在目,血水沿着伤口噗噗的流出来,杨渥来不及多想,赶紧在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按在杨柳的胸前想为她止血。

“嚎什么嚎,你一个大男人,这么撕心裂肺的,羞不羞?”杨渥没想到的是,刚刚他一直以为刺客要下手了,然而那宝剑却迟迟没有刺过来,反而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杨渥抬头向刺客望去,只见那人穿着一套玄黑色的上衣,头上梳着这时代常见的发髻,整个人显得非常干净利落,但他说话的声音却非常阴柔,配上他那清秀的脸蛋,要不是看他胸前平平的,杨渥还以为碰到了一个穿着男装的女刺客。

此时他眼看着杨柳为了救他倒在血泊中,又自忖难以幸免,不由毫不客气的冷冷说道,“要杀就杀,何必多言!”

尉迟西却没有出手,而是收起了剑说着,“她还死不了。快为他止血,不然就真的死了。”说完,他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扔给杨渥,“这里面是止血的药,效果非常好。”

杨渥一喜,“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手中却毫不犹豫的接过了瓷瓶,迅速打开来。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刺客若是想要害杨柳的话,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因此连忙问道,,“这个怎么用的?”

尉迟西冷哼一声,说道,“直接倒在伤口上。我先前刺入的不深,不会要了她性命的。”

原来先前他见不小心被发现了,来不及多想就出手了。然而刚出手就有些犹豫了,眼前之人是不是杨渥他还不能确定;即便是杨渥,就凭他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他觉得此人就不会那么坏,至少自己之前只听了他人的一面之词就来行刺未免太偏颇了。

他这一犹豫,出剑的速度就慢了一点,不然速度会更快,杨渥二人根本不会有反应的时间;等他看到杨柳一把扑上来挡在杨渥身前时,他就更加犹豫了。眼前这个姑娘与他一样父母早亡,这让他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再加上他从不杀无辜之人,杨柳这么一个奴婢他自然不忍下手,因此在他手中剑刚刚刺入杨柳胸前时便停下来了。杨柳之所以会晕过去,那完全是以为自己要死了,再也见不到公子了,心情激荡,加上失了许多血,这才晕了过去,她实际上的伤其实并不重。

但杨渥可不知道这些,他只见到杨柳倒在血泊中,胸前流血不止,连忙将尉迟西递过来的止血药不停的洒在杨柳的伤口上,只看得尉迟西心疼不已。那些止血药是他师傅配置的,里面用了许多名贵的药材,平时他自己有什么小伤都舍不得用,不过杨柳本来就是他刺伤的,当下也不好意思让杨渥少用点药。

这时候,范遇等侍卫听到这边的声响,终于被惊动了。他们住的地方离这里本来就很近,这时纷纷赶到,将这里团团围了起来。

“公子!”范遇一脸惊骇,只看到杨渥抱着杨柳跪在屋檐下,而身边却有一个手中拿着宝剑的黑衣男子站在一旁,自然知道大事不妙。

“不要过来,都不要过来!”见杨柳胸前伤口的血渐渐止住了,呼吸也非常沉稳,杨渥这才放下心来。他看到范遇等侍卫手中拿着弓弩刀枪就准备围上来,赶紧出言制止。

他刚才可是见识到尉迟西出剑的,那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与之相比,他以前见到的范遇等侍卫出手时的速度完全就是龟速,如果侍卫们敢围上来,他可没信心逃过尉迟西的剑。

况且尉迟西见到侍卫们围上来后,也没有半点惊慌失措,而是非常淡定的站在一旁,只有见到众侍卫手中的弓弩时,他才移动到杨渥的身后,准备让杨渥为他挡箭。

见了尉迟西的反应,杨渥更加不敢乱动了。“他这么镇定,肯定是有完全的把握可以随时杀死我,甚至有把握逃出去。不过之前他没有趁机下杀手,反而拿药给杨柳止血,这说明事情还有转机,我不能轻举妄动。”杨渥暗自想到。

他当机立断的下令道,“范遇,你带着大伙儿都退出去,退到院子外面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这……”范遇有些犹豫,一旁刁彦能却在他耳边轻轻的说了几句话,范遇一咬牙,这才下令道,“你们都出去,没有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不过他自己却没有出去,而是扔掉手中的兵器,说着,“阁下,你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伏到这里来,肯定是本领高强的人。如今我手中没有兵器,对你也造成不了威胁。所以我要留下来,看着我家公子。”

让杨渥一个人留在这里,范遇可不放心,更何况今晚的事情他本来就失职了,如今自然要将功赎罪。刚刚他准备杀过来解救自家公子,还是刁彦能脑子灵活,为他分析情况,这才听从杨渥的命令,让其他侍卫都退出院子去了。

尉迟西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傲然的瞥了他一眼,随即又转头看向杨渥,“你可是杨渥?”

杨渥见他神色平淡,看不出表情,只好说道,“不错。”

“我听人说这次你率军攻打升州,在升州大肆屠杀百姓,可有此事?”尉迟西又问道,一双连女人看到都会嫉妒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杨渥,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杨渥一惊,这是谁在陷害他?

“没有,绝对没有。”杨渥否认道。这种事情他本来就没做过,而且看眼前情况,这个刺客说不定就是以为自己屠杀了百姓才来刺杀自己的。

“我手下军队军纪严苛,绝对不可能发生屠杀百姓的事情。这一定是有人造谣,想要污蔑我,阁下万万不可听人胡说!”

范遇也连忙说道,“我家公子爱民如子,曾经说过军队要做到‘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才能称为军队。怎么可能做下屠杀百姓的事情呢?”

尉迟西盯着杨渥的神色,见他一脸坦然,加上自己先前亲耳听到他说的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心中不禁犹豫起来,“难道我真错怪他了?记得师傅曾经说过,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我之前只听那人一言之词,或许真是那人欺骗我?”

“哼,我会调查清楚你有没有屠杀百姓的!”尉迟西冷哼一声,身子一纵,便轻轻跃到房顶了,几个呼吸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杨渥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传说中那些飞檐走壁的高手还真存在。

“公子,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范遇见刺客终于走了,连忙奔过来扶住杨渥问道。

“我没事!不过杨柳受伤了!”

这时其他侍卫听到响动,纷纷进来,“快追,不要走了刺客!”范遇见杨渥安好,这才松了口气,连忙下令道。

“不必了,由得他去吧,而且你们追也未必追的上。”杨渥摆摆手制止道。

第三十九章 醒来

第三十九章醒来

杨渥之所以没有让侍卫们去追,一方面是觉得他们未必追的上,另一方面却是觉得今晚的刺客来得非常奇怪,开始有机会杀他时却没下手,后来更是只问了他是不是屠杀过百姓然后就离开了。除了杨柳受伤外,既没有伤一人,也没有索取财物。

此外,杨柳是为了救自己才受伤的,如今她还昏迷不醒,杨渥哪里有心情过问其他事情。他匆匆将杨柳抱进自己房内,轻轻放在床上。这时府上的医者崔先生也赶过来了,先前侍卫们进院子时,见到杨柳已经倒在杨渥怀中,刁彦能就已经派人去请医者过来了。

“怎么样?她现在还有危险吗?”崔先生给杨柳看过以后,杨渥一脸担忧的问道。

“长公子放心,杨柳姑娘已经没事了。她受的伤并不重,没有伤到心肺,只不过失血过多才昏迷的,只要以后注意调养,不出半个月,她就会完全痊愈的。”崔先生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医术高明,对医学也很有兴趣。他捻着胡须摇头晃脑的说着,“不过,敢问公子,这止血的药是何人所配?这效果之好,老夫是见所未见啊。”说到这,崔先生两眼放光,一脸惊奇的问道。

杨渥这才放下心来,他摆摆手道,“这药是那刺客给的,我也不知道是谁配置的。”见崔先生还要发问,杨渥赶紧将他赶了出去,“好了,杨柳要休息了,你们都出去吧!”说完,他不由分说的把众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闻声赶来的小翠在这里照顾,她见到昏迷在床上的杨柳,也泪流不止的细心服侍她。

杨渥坐在床边,静静看着脸色发白的杨柳,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难过,“杨柳啊杨柳,我杨渥何德何能,能让你为我而死?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岂不是要抱愧终生了。”

他想起和杨柳的一点一滴,从小时候的一起玩闹,到长大后杨柳对他的细心照顾,再到昨晚在屋檐下等他回来,最后为他挡了一剑,在昏迷前,她才对他说了一声“我喜欢你”。这个少女一直都在他身边默默为他付出,而他的心里却只是将她当成一个介于侍女和朋友之间的小妹妹。

想着这些点滴,杨渥渐渐有些犯困,昨天他乘船从升州赶到扬州,后来又经历了刺杀,如今坐下来,终于撑不住了,他将头枕在床沿上,闭目打盹。

一晃半个时辰过去,杨渥还在迷迷糊糊之中,突然感到似乎有人在抚摸他的脸,顿时清醒过来。

他抬头一看,只见是杨柳醒过来了。她见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杨渥一个人枕在床沿上打盹,看着自己心爱男子的瘦削脸庞,她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却突然发现杨渥也醒了,连忙把手缩回去。

杨渥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睡了很久了,身边也不知道是谁给他披了一床毛毯。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杨柳的玉手握在自己手中,“杨柳,你终于醒了!”

被心爱之人握着自己的玉手,杨柳感到脸色发红,含羞说着,“公子……”

杨渥说道,“杨柳,你不必多说了,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了。”

杨柳闻言,想起自己先前以为快死了,才忍不住说出自己的心思,如今想起来更加羞涩起来。她低声呢喃道,“公子,上天庇佑,看到公子无恙,奴婢心中欢喜呢。”她没有为自己还活着而高兴,却为自家公子还活着而心中感激上天。

杨渥看着她脸上羞涩的笑容,心中感动,轻轻的拍着她的手说道,“从今以后你也不要再自称奴婢了。而且,杨柳这个名字不适合你。”

杨柳一惊,连忙问道,“杨柳这个名字很好啊?怎么不适合?”

杨渥笑着说道,“当然不适合,你还记得我给你取的名字吗?何依依,以后我就叫你依依吧,杨柳的名字就不要用了。”

“杨柳”这个名字并不是她的本名,而是被杨行密收留在府中后,由杨渥的母亲史氏为她取的名字,就和“阿福”一样,是下人奴婢的名字。杨渥有感于她的深情,自然不愿再叫她杨柳了。

何依依,自此以后她就叫做何依依了。她明白杨渥的意思,心中欢喜说着,“公子给我取名字,我当然还记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归,雨雪霏霏。’”她轻轻的吟诵道。

……

说了一会话,杨渥见她脸色依旧苍白,面色疲倦,连忙说着,“依依,你刚受伤还没好,如今还是好好休息吧!你从小在府中长大,还没怎么看过外面的景色吧?等你以后好了,我就带你去外面看看。”

何依依也感到很疲倦,这时候满脸喜色的连连点头道,“好,公子可不能反悔。对了,还有小翠姐,她也从小在府中长大,没见过外面景色,公子把她也带出去玩吧!”

“好,好,都依你。快睡吧,依依!”杨渥笑着为她掩了掩被角,把她的手臂放入被中。

虽然还是六月天,但如今正是凌晨,天气还有点凉。何依依在杨渥目光的注视下,乖乖的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重新睡过去了。

杨渥这时却睡不着了,他坐在床边,静静的思考着昨晚发生的一切。

“到底是谁在造谣呢?”

昨晚听那刺客的意思,似乎是有人对他说杨渥在升州屠杀百姓,所以他便来行刺杨渥。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好还是不好,那刺客听了别人的一面之词就跑过来行刺他,这正义感也太过剩了点。

天下屠杀百姓的军阀不在少数,即便经过这几十年的兼并战争,那些残暴的军阀大部分都被那些仁厚能够得到民心的势力消灭了,但此时天下还有许多残暴的军阀残留。不说其他人,光当年孙儒那只吃人军队就有许多部下活了下来,像如今盘踞湖南的马殷当初就是孙儒的部将;还有如今渐渐成为钱镠心腹大患的“武勇都”,当初就是孙儒的旧部;甚至杨行密当初都收留了数万孙儒军部将,并且将他们改编成自己手下的精锐,这就是有名的“黑云都”。

这刺客不去刺杀那些人,却跑过来行刺自己,这让杨渥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当然,他也必须感到庆幸的是,刺客显然不是滥杀无辜的人,而且在自己说明没有屠杀过百姓后便离开了。整个经过让杨渥现在想起来都有些感到莫名其妙。

不过杨渥想了很多人,最后还是猜不出是谁请来的刺客。

“朱广德?这胖子与我有仇,若是他派的刺客也是有可能的。朱延寿、田覠等人也有可能,他们觊觎淮南节度留后的位置,想要杀了自己也很正常。此外还不能排除是不是我无意中得罪了谁。”

想了许久,杨渥只好放下,心中却暗自决定以后一定要打造一只专门收集情报的组织,不然像眼下这样遇到事情就两眼一抹黑,实在是太过于被动了。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以后要做的事情,如今的他要做的却是追究责任。虽然昨晚是自己失去了警惕性,让范遇等侍卫都离开了,但刺客都潜伏到他的院子里面了,府上负责巡逻的人却半点都不知道,这绝对是失职了,必须有人为此事负责任。

第四十章 发难(上)

第四十章发难(上)

在杨渥看来,淮南节度使府就好比淮南这个完整“王国”的王宫,不仅有侍卫负责巡逻,还有大批士兵驻扎在节度使府附近,守卫不可说不严密。再加上后宅房屋众多,没有人带路,刺客即便进来了,也根本找不到自己的院子,更不可能找到自己。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尉迟西并不是有人给他带路,而是直接跟着他的身后来到他院子的。

他觉得有必要做点什么,至少那些负责守卫节度使府的亲兵的指挥必须受到惩罚。

此时外面天色已经开始亮了,昨晚杨渥院子发生刺杀事件的消息早就传了出去,没过多久,史氏、杨静等亲人都纷纷过来探望,见到杨渥的确无恙后才松了口气,便是朱夫人也派了亲信前来探望。

杨渥本来就没什么事,怕史氏他们担惊受怕,所以故意将事情往小了说,只说是个毛贼进来偷窃,被何依依看见了,结果刺了何依依一下,至于他自己则一点伤都没受。

在他的好说歹说下,众多亲人这才回各自院子休息。等众人走后,他的脸色阴沉下来,“范遇,昨晚的事情你怎么看?”

范遇只以为他是在问罪,连忙跪倒在地请罪,“公子昨晚险些遭遇不测,这都是属下的过错,请公子责罚!”

杨渥摆摆手道,“起来吧,昨晚的事情不怪你们,是我让你们去休息的。不过以后你们也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安排人负责安全。”

范遇一脸惭愧的说道,“是,公子。属下都记住了。”

他的确是有些疏忽了,上一次在任家庄军营里面时,当兵乱发生时他们这些侍卫就不在杨渥身边;昨晚的事情更是危险,稍有意外,杨渥就要身死当场,他自己到时候也难逃一死。

杨渥又道,“对了,侍卫的人数也要增加,以前是十二人,以后增加一倍。至于人选的事情,就交给你负责了,我想你能够办好吧?”

“属下一定会办好此事的。”

“嗯,听说我父亲昨天已经率军出征了,现在留在广陵的众位将军是谁在负责?”

“启禀公子,听说是节度副使李承嗣将军在负责。”

“是他啊。”杨渥记得历史上杨行密这次出征就是安排他署理淮南的大小事务,如今还是和历史上一样。不过他和李承嗣可没多少交情,也不知道好不好说话。

“昨晚负责守卫节度使府的牙兵将领是谁?”杨渥继续问道。

“是左牙指挥使张灏。”范遇抱拳道。之前杨渥在休息的时候,他就把这些消息全部打听清楚了,如今杨渥问起来,他没有多想就回答到。

杨渥闻言眼睛一亮,暗自沉思,“张灏?这人不就是后来与徐温一起发动兵变的人吗?如果是他的话,是不是可以做点文章,趁机对他发难呢?”

他记得张灏此人曾经是蔡州刺史秦宗权的部将,后来孙儒杀死秦宗权的弟弟秦宗衡后,张灏又投靠了孙儒;等到杨行密打败孙儒后,此人投靠了杨行密,因为骁勇而被杨行密派去守庐州。庐州是杨行密的老家,也是他起兵的地方,不过当时的庐州刺史蔡俦后来背叛了杨行密,投靠朱全忠,张灏随蔡俦一起投降了;再后来,杨行密率军攻打庐州,将庐州团团围住后,张灏眼见情况不妙,居然再一次出城投降了杨行密,并且得到杨行密的信任,被任命为左牙指挥使,负责统领亲军。

就这么一个可以被称为“五姓家奴”的小人,杨渥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杨行密会那么信任他,甚至有许多人劝他说张灏是反复小人,但杨行密却始终不听。

历史上曾经与徐温共同统领杨行密的亲军,在发动兵变杀死杨渥后,此人与徐温把持大权,而徐温的权利威望都比不上张灏,但张灏为人跋扈,得不到众将的信服,他曾经想要废杨氏自立,但被徐温的幕僚严可求所阻止,从此开始猜忌徐温。于是徐温暗中谋划,突然发难杀死了张灏,并将当初弑杀杨渥的罪名都推到张灏的身上。从此之后徐温一人独领大权。

对于这样一个反复之人,杨渥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父亲非要留下他,还将自己的亲军交给他统领,难道就因为这人骁勇吗?

不过如今发生了行刺事件,杨行密又不在广陵,自己是不是可以趁机发难呢?

想到这,杨渥来了兴趣,他神情一震,连忙问道,“昨晚既然由张指挥负责守卫,那么刺客进来时他在哪里?”

范遇回答道,“听说他昨晚喝醉了酒,在自家府上睡了一宿。”

杨渥更加来兴趣了,“喝醉了酒,睡了一宿,也就是说他昨晚失职了?”

范遇犹豫了一下,说道,“严格来说,的确如此。不过公子,往常负责守卫节度使府时,像张灏这种级别的将领一般是都在家中,具体的事情都是由他们手下的都头、营指挥等人负责。”

亲军的指挥使不只张灏一个,还有其他人。大家都是轮流负责守卫节度使府,昨晚刚好轮到张灏。

杨渥摆摆手,让他不要说话,自己暗自沉思。“如果严格按照军令,张灏昨晚是要负责任的;但一来惯例都是如此,其他指挥使平时负责守卫节度使府时也和他一样在家待着。所以这事情是可大可小的,此时杨行密不在广陵,如果留在广陵的众多将领觉得该将张灏问罪,那他就有罪;反过来,他就是无罪。”

想到这里,杨渥赶紧又问道,“范遇,你平时消息来路广,可知道张灏这人与其他将军,特别是李承嗣将军的关系怎么样?”

范遇有些不解,看这样子,似乎杨渥准备对张灏问罪啊,但他也不打算劝阻,昨晚的事情严格说起来他自己都有责任,哪里敢为张灏出头。

“公子,属下听说张指挥使在淮南军中的名声并不好,许多将军都瞧不起他,觉得他,觉得他是个反复小人。”说道最后一句时,范遇犹豫了一下,毕竟张灏的职务比他要高,还是杨行密信任的人。

“至于和李承嗣将军的关系,属下就不清楚了。”

杨渥点点头,范遇能知道这些便足够了,至于李承嗣与张灏的关系如何他也能猜到一点。李承嗣是外来将领,当年朱瑾还是兖州节度使,被朱全忠围攻难以抵抗,就向朱全忠的老仇家李克用求援,于是李克用派遣大将李承嗣和史俨等率沙陀骑兵前往救援;后来一次朱瑾和李承嗣、史俨等率军出征时,他的儿子和手下等背叛了他们,投降朱全忠;这样一来,三人没了退路,只好南下投靠杨行密。

作为外来将领,李承嗣在淮南没有半点根基,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于是从来不拉帮结派,只是忠诚与杨行密一人;而杨行密对也他非常礼遇,此次出征便让他负责署理节度使府的事情。

“所以我如果对张灏发难的话,只要其他将军们支持我,李承嗣肯定也不会反对。此事虽然还要不了张灏的性命,但如果成功的话也足够让他喝一壶;要是能趁机将他赶出亲军系统,到一般军队里去当指挥使,那他的威胁性就小多了。”

想到这里,杨渥眼神越来越亮,当即对范遇说着,“你现在就去将此事报告给李承嗣将军,让他召集留守广陵的将军们合议此事。”

“是,属下这就去。”范遇抱拳答道,转身出去了。

第四十一章 发难(中)

第四十二章发难(中)

过了许久,范遇返回来,“公子,属下已经派人将昨晚的事情报告李承嗣将军了。李将军听闻消息后非常震惊,他已经传令召集将领在议事厅商议此事。”

“好,辛苦了。”杨渥点点头,他要好好想想待会该怎样发难了。

又过了不久,在前厅打探消息的人来报说众位将军大部分已经到了,于是杨渥离开后宅赶往前厅的议事厅。

议事厅内,上首中央的主位是留给杨行密的,众人自然不敢坐那里。李承嗣站在主位下面的阶梯上主持这次合议。等杨渥赶到时,他正在对众多将军介绍昨晚发生的刺杀案,杨渥心中一动,躲在外面准备先听听众位将军怎么说。

只听李承嗣大声介绍道,“昨晚长公子深夜返回节度使府后,在自己的院子里遭到刺杀,长公子身边的一个婢女为了保护长公子受了重伤,所幸的是,侍卫及时赶到,惊走了此刻,长公子本人也安然无恙。对于此事众位怎么看?”

昨晚的事实当然不是李承嗣说的这样简单,但有些细节却没有必要对大家透露。如今杨行密亲自率领大军讨伐朱全忠,还留在广陵的高官也就周本、朱瑾、史俨、冯弘铎、周隐、米志诚、李涛等人,众多将领听闻昨晚发生的事情后纷纷议论纷纷。

“李副使,不知道长公子现在如何了,既然安然无恙,为何不来与我等相见?”李承嗣的官职是淮南节度副使,所以大家称他为李副使。

“诸位放心,长公子的确是安然无恙,也准备参加这一次合议,想必是被什么事耽搁了,现在还没到。所以现在也只是让诸位将军先了解一下情况。”

“既然长公子还无恙,我等也就放心了。只是不知刺客有没有抓到,又可曾查出是什么人派出的刺客?”

李承嗣摇摇头说道,“可惜刺客逃了,也不曾查出谁派的刺客。”

……

杨渥躲在外面听着众将纷纷议论,却多是在询问刺杀案的细节或者讨论是何人派出的刺客,关于问责的事情却只提到昨晚直接负责守护府中的亲军都头,认为应该将都头罢职问罪,至于张灏却没有谁提起。毕竟大家都知道亲军指挥使的守卫府中的惯例,再加上杨渥也没受伤,所以众人都没提起张灏来。

听到里面乱糟糟的议论,杨渥感到一阵失望,“看来还是要我亲自出马啊。”他抬起脚就准备进入议事厅,这时候一声厉喝从里面传来,杨渥闻言便是一惊,连忙止步。

“众位将军都在这里讨论这些没用的事情干什么?如今当务之急是防止以后再出现类似的事情。本官以为,此事的关键是昨晚负责守卫节度使府的指挥使,为了防止以后再有值夜的指挥使失职的现象,必须严惩昨晚负责之人,以儆效尤。光是拿个都头或者营指挥出来有什么用?”

原来是节度判官周隐,他本来就为人严谨正直,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一向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绝不会给人留情面。

众位将军一听心中都是一惊。要知道,现在杨行密这个淮南节度使的麾下将领级别最高也就是都指挥使,就算是那些手握一方大权的州刺史,他们在军队里的级别通常也不过如此;而都指挥使下面就是指挥使的级别,算是高级将领了,更何况是亲军的指挥使,这级别就更高一等,这就好比是后世中央.警卫局的军官和普通军队的军官相比要高一筹。

若是处置都头或者营指挥,这些将领不会有任何意见,但处置亲军的指挥使,这种事只有杨行密才能做,其他人谁敢做?不怕犯了忌讳被杨行密猜忌吗

一时间众人纷纷沉默不语,便是李承嗣也是皱眉不已。他能受到杨行密的重用,被任命负责留守,其中关键就在于他为人谨慎,不拉帮结派,更不会做任何逾越本份的事情。处置亲军的指挥使这种事显然就逾越了他的本分,于是他低着头不说话,两眼死死的盯着地上的台阶,仿佛上面有什么花一般。

外面的杨渥一喜,“总算有人提起此事了,大家都说周隐为人刚直,只忠于自己的值守,不讲情面,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这种杨行密不在广陵的时候还敢出言处置亲军指挥使的人,也就周隐一人有这个胆量了。

历史上,杨行密病重的时候,杨渥还在宣州当宣州观察使。杨行密想召杨渥回来,结果周隐劝解说:“宣州司徒(杨渥)这个人轻易听信谗言,又喜欢玩乐,不是个保家的人。而您的其他儿子都还年幼,也难以驾驭众将。唯有庐州刺史刘威,他与大王您当初一同起于微末之时,应当不会对不起您。不如让他暂时统领诸将,等将来您的其余儿子长大了再传位给他们。”

周隐的这个想法显然太天真了,刘威若是当了节度使,以后会将权利还给杨行密的儿子们?恐怕连周隐自己都不相信。然而周隐却真的觉得杨行密的诸子难以保家,还不如主动交给杨行密信任的刘威,至少刘威为人宽仁,应该会好好对待杨行密的诸子。

对于周隐的想法,杨行密当然不同意,最终还是将杨渥召回广陵,任命为节度留后。

后来杨渥即位后,大骂周隐,说他“出卖国家,将来还有何面目去见杨氏祖宗”,于是将他杀了。周隐虽然刚正不阿,容易得罪人,但在淮南还是很有威望的。杨渥将他杀了后,他手下的将领也开始人人自危起来。后来张灏、徐温发动兵谏却没有将领站出来,其中也有杀周隐造成的影响。

当然那是历史上的那个杨渥做的事情,如今的杨渥听见议事厅内周隐声色俱厉的提案,心中高兴不已,当即便走进厅堂大声说道,“周判官说的不错,昨晚行刺案如果只处置那些都头和营指挥,这绝对不够!”

众多将军们一见他进来,纷纷过来询问昨晚之事,杨渥一一回答又再三感谢他们的问候,众人才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议事。

“长公子,不知道昨晚负责守卫节度使府的是哪位指挥使?”周隐待众人重新站定后,向杨渥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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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发难(下)

第四十二章发难(下)

杨渥正想提张灏的事,见周隐刚好配合,当即便说道,“昨晚负责守卫节度使府的是指挥使乃是张灏张指挥使。我听闻此人昨晚在家中饮酒,喝得酩酊大醉,只怕到现在都还没起来。”

“原来是此人!”

众人一听是张灏昨晚负责,纷纷神色闪烁,他们中很多人都对张灏不满,此时就有人打算落井下石了。

当下就有人首先跳出来说道:“张灏昨晚负责值夜却在家饮酒,将护卫节度使府的重任视作儿戏,如此渎职必须予以严惩。”

“不错,张灏昨晚玩忽职守,以至于有刺客行刺长公子的事情发生。这也就是上天庇佑,长公子这才无恙,不然真出了事,他张灏负担的起这个责任吗?”见有人先跳出来,其他平时就看不惯张灏的人这时也都纷纷站出来要求严惩张灏。

“必须严惩张灏!”

……

杨渥见场中形势完全向着自己的方向一边倒,心中顿时一定。

“看来对张灏不满的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啊,这样也好,大家都支持严惩他的话,倒不用我过多担心了。”

他本来在心中准备了很多方案以应对各种情形,但现在基本都用不上了。他注意到站在最前面的李承嗣还在犹豫,没有说话,知道这时候必须逼他表态。不然光是其他将领赞同,李承嗣这个负责留守的人却不说话,那有什么用处。

“李将军,张灏玩忽职守,险些酿成大祸,必须予以严惩,不然怎么警醒后人?”

李承嗣还没开口,与他友善的朱瑾说道,“长公子此言过了,一来大家都知道亲军值夜都是如此;二来毕竟长公子如今安然无恙;第三嘛,张灏毕竟是亲军指挥使,大王素来信重之人,我等属下不好随意处置啊。”

“非也,所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如今刺客刺杀我,虽然没有成功,但足够警醒我们了。不然,按照朱将军的意思,难道是说要等到刺客将我杀死了,甚至等到将来刺客闯进我父亲的房间行刺我父亲的时候才去惩处张灏吗?到那个时候将军又负的起这个责任吗?”杨渥盯着朱瑾的眼神,一步步的向他逼近。

朱瑾被他的气势所压迫,顿时闭口不言。李承嗣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虽然杨行密对他信任让他留守广陵,他也绝不会做任何犯忌讳的事,但此时见好友被杨渥质问,加上其他众将也纷纷要求严惩张灏,无奈之下只好开口说道,“诸位将军既然都主张严惩张灏,本将也不敢违逆诸位的意思。只是不知按诸位的意思,这张灏应该如何处置?”

“这个嘛……”

说到如何处置的问题,众人又闭口不言了,一个个都成了哑巴,连周隐此时也不开口了。

他是刚直不阿,是忠于职守,但这不代表他就是傻子。明显杨渥这个苦主想要严惩张灏,自己没必要给他当枪使。这种犯忌讳的事情能不做还是少做点好。

杨渥见他们的神色,自然知道这些人指望不上。不过其他人也就算了,周隐也想闭口不言的话,他可不答应,“周判官,你负责执掌政务,这刑罚之事也由你执掌。再说这处置张灏失职的事也是你第一个提起来的,不知周判官对于如何严惩此人有什么意见?”

众人也纷纷看向周隐,“不错,不知此时周判官是是什么看法?”

这些官员虽然都想要趁机处置张灏,但他们都知道主君身边的亲军统领都只能由主君自己任命,其他人最多有建议权,却没有处置权。这就是一个界限,谁敢过界,必然引起主君的猜忌。

但如今有杨渥这个杨行密的长子在前头顶着,众人的胆子自然就大多了。

至于杨渥,他知道其他的几个弟弟都还年幼,根本不可能对他的地位造成影响,所以他敢做这些事。

往日里这些手握重兵的将军们哪里会像今天一样支持自己,听自己的号令,这样难得的给他立威的机会,杨渥自然不能错过。

威严是什么?威严就是平时说话大家会听你的。反过来,若是在这种场合说出去的大家都听从,自然就能逐步建立威严。

周隐无奈,只好站出来开口说到,“以本官之见,既然张灏不能很好的担任亲军指挥之职务,以至于出现昨晚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那就应该将他降职为都头。当然,具体要如何处置还需要大王亲自决断。”

杨渥点点头道,“这个自然,我等如今在此商议,不过是提出意见具体决断自然需要父亲来做。到时候还请李将军将我等意见写成文案,上报给父亲。”

李承嗣点点头说道,“可以,不过等会本将写好文案后,还请长公子和众位将军一起签署。”

对他的这个要求,杨渥当然一口答应。“好,等会我第一个在文案上署名。”

他知道李承嗣是个谨慎的人,如果不答应他的要求,只怕他是绝不会写那个文案的。更何况,他的目的仅仅是处置张灏和趁机立威这两个目的,如今两个目的都达到了,他自然不愿继续得罪李承嗣。

李承嗣又说到,“既然如此,不知其他将军对周判官的提议如何看?”

有了周隐带头,加上杨渥的支持和李承嗣的点头暗许,众将也纷纷出言。

“本官以为应该将张灏调到牙外军去,正好如今大王讨伐朱全忠,可以让他去戴罪立功。”有将军提出意见。

“属下的意见和周判官一样,应该将张灏降职为都头,继续留在亲军里面。”

……

众多将领议论纷纷,没有个统一的意见,但大部分人都认为应该将其调离亲军,甚至有位将军不知道是不是和张灏有死仇,竟然坚决主张杀掉张灏。

当然,杨渥也属于想杀张灏的那一类人,不过他知道就凭昨晚那点小过错要杀掉张灏很难,反而可能会让众将觉得自己心胸狭隘,不能容人。

所以轮到杨渥时他说道,“惩恶不仅仅是为了惩恶,更是为了警醒后人。昨晚张灏负责守卫节度使府,却失职在家醉酒,侥幸才没酿成大祸,但不严惩不足以警示后来者,所以在下以为应该将他调往父亲的军前戴罪立功。”

在他看来,像张灏这种人只要不给他掌握亲军的机会,在别的军队里,即便他官职再高,以后要收拾他也不会很难。毕竟历史上他和徐温之所以能够掌握权力靠的是掌控了亲军,劫持杨氏号令诸将,使其他将领相互忌惮不敢出头。

第四十三章 功成

第四十三章功成

在众人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后,李承嗣取来纸笔,“诸位将军既然意见不能统一,那就将大家的意见都如实记载下来,还请诸位在自己的意见后面签上自己的名字。”

众人一愣,又不敢出头。杨渥瑶瑶头,心中暗自鄙视,“就这样一群家伙,怪不得历史上徐温把持权柄,没人敢出头反抗。不过这样也好,将来自己袭位时反对的人会更少。”

“刚才在下说了要首先签押,那就在下先来吧!”杨渥站出来道。

他签署完后,看向周隐,“周判官执掌刑罚,不如第二个签押?”

周隐毕竟是个刚直的人,这次本来就是他第一个站出来说要严惩张灏的,此时也没有退后的道理,“既然如此,那本官就第二个签。”

有了两人带头,众人这才一一上前签署了文案。

就这样,一份带着一点“逼宫”意思的文案被迅速发往杨行密的军中。他昨天下午才率军出征,此刻距离广陵还不远,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有批示发回来。

看到诸事已定,杨渥这才松了口气。他笑着朝朱瑾拱拱手说到,“朱将军,先前小子多有得罪,还请将军勿怪。”

朱瑾感受着杨渥如今的不同,只觉得他如今越来越有吴王长子的气势了,刚刚步步紧逼的要他表态时,那咄咄逼人的眼神,即便是他这个军中骁将也有些招架不住。

“看来大王将来的继承人就是眼前这位公子了!”他心中感慨着,脸上却露出笑容,“哪里哪里,长公子毕竟昨晚受了惊吓,行为有些逾越也无妨。”意思还是说他刚才有些咄咄逼人,忘了上下级之分了。

杨渥哈哈一笑,也不以为意。他打了个哈欠,向众位将军拱手说道,“昨晚小子一宿没睡,如今深感疲惫。还请诸位将军莫怪,小子先告辞了。”

******

杨行密的大军是走水路赶往宿州前线的。他在下午时见到了广陵发来的急报,看过之后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文案上写下“知道了”三个字,然后在写着杨渥意见的那里画了一个圈,意思是采纳杨渥的意见,将张灏调来前线戴罪立功。

批复完文案,又签名盖章后,他这才放下笔,笑着对身旁的幕僚戴友规说道,“小儿胡闹,连孤的亲军都敢插手了。”

不过他口中虽然说着“胡闹”,脸上却满是欣慰之色。他就像一只猛虎,感到自己年纪渐渐大了,虽然雄心还在,但也要开始培养幼虎了。如今幼虎开始知道如何立威了,他当然高兴。

上次合议长子杨渥曾经提出放顾全武回去交换秦裴,这个独到的意见最终得到众将的认可,但那次合议是自己主导的;而这一次却是杨渥自己主导的合议,连朱瑾这种威望深厚的大将都不得不低头,大大增加了他的威信。

至于张灏,大家都以为杨行密对此人很信任,其实都是误解,他不过是相信自己能够驾驭住他,根本不担心他造反。当年庐州刺史蔡俦造反,张灏为了活命投靠了蔡俦,但等他率领大军一到,张灏还不是乖乖的出城投降了?这就是他的威势,他的自信。

再者,杨行密也知道,昨晚的事张灏其实并没多大过失,但如今既然自己长子想要惩罚张灏,那就如他所愿吧。毕竟是他第一次主导的合议,自己必须维护他的威严。

身旁的戴友规见了他那副得意的样子,也笑了笑说道,“大王就不要得意了,还是想想昨晚刺客的身份吧!从细作发来的消息看,那位刺客似乎是个侠士。应该是有人对他说长公子这次在升州屠杀了百姓,那人这才找上了长公子,想要来个‘为民除害’。”

戴友规是杨行密身边心腹,深受杨行密看重,甚至超越君臣关系,反而有些像至交好友,所以在没有其他人时他们说话都很轻松随意。

当初杨行密身边有三大幕僚,分别是袁袭、高勗和戴友规。

其中袁袭智谋多端,料事如神,有张良、陈平之才,为杨行密出谋划策,建功最多。当年杨行密能够迅速崛起,击败秦彦、毕师铎、孙儒等一个个军阀,袁袭就是最大的功臣。可惜自古智谋之士很多都是短命的,袁袭在当年清口大战之前就病亡了。

高勗擅长处理政务。当初杨行密财政紧缺,打算用茶叶交换民众手中的粮食布匹,高勗却劝阻他说江淮大乱之后十室九空,应该采用休养生息的政策,恢复生产;至于用度不足的问题,应该用自己多余的东西去和别的势力交换自己没有的东西。杨行密采用了他的建议,结果不到数年,淮南便重新富足起来。如今高勗被杨行密任命为掌书记,各种具体事务都是由他在处理。

至于戴友规,他生性洒脱,却最受杨行密信任。杨行密作为一代枭雄,为人仁厚,但手下也有一支细作专门打探各种消息。当初他手下有支军队,被人称作“黑云长剑”,世人都以为指的是“黑云都”。然而世人不知道的是,“黑云”和“长剑”是两码事,前者当然指的是黑云都,后者却少有人知道,乃是杨行密的密探机构,专门由戴友规在负责打理。

昨晚刺客刺杀的细节以及今天早上议事厅内发生的事情细作早就打探得一清二楚了,所以杨行密才会知道合议是杨渥力主的结果。

杨行密笑了笑,不以为意的说道,“那刺客显然是江湖上的高手,只要派人去查找,刺客的身份不难搞清楚,但要找到背后的人只怕很难。”

背后之人没有派什么死士,却派个江湖高手,而且还是用造谣的办法激刺客前来行刺,这说明那人行事很谨慎,不会留下什么尾巴,所以要找出那人只怕有难度。

“不过倒是有必要给渥儿安排一个高手保护了,不然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就危险了。”杨行密心中想道。

讨论了一会昨晚之事后,二人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当务之急还是几天后就要发生的战事。当年清口大战时,面对朱全忠的大军,杨行密咬咬牙才能凑出三万精兵,但这一次,他集中了四万大军,再加上寿州刺使朱延寿手下两万人,总共有六万大军,远远超过当年清口大战时;而他的对手朱全忠此时主力都在攻打李茂贞,中原兵力空虚,可以说正是他北伐的好时机。

看着湖面上浩浩荡荡、不见首尾的运兵船队,杨行密心中信心满满,“幼虎都快长大了,我这江东猛虎也不能落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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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刘氏的担忧

第四十四章刘氏的担忧

却说周本参加完合议后,因为在军营里面还有事情要处理,于是匆匆赶往军营,一直忙到晚上才回到自家府中。

此时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围在一起吃了晚餐,他的两个儿子周邺、周弘祚兄弟两回到自己房,只有女儿周梦洁留下来陪他夫妇聊天。

周梦洁乖巧的给他奉上茶水,笑着坐在他身旁问道,“父亲,李副使今天一大早就派人来召父亲前往节度使府议事,不知到底是什么事情,需要那么急?”

周本对自家女儿看得比自己的两个儿子还重。他的长子周邺此时已经十八岁了,十分骁勇,对军中事务非常感兴趣,现在正帮他做事,也许要不了多久就会正式获得军职;至于次子周弘祚,目前还年幼,看不出什么来。

倒是这个女儿,他平时百般疼爱,没说过一句重话。此时听她问起,周本笑着说道:“平日你不是对节度使府的公务都不感兴趣吗?怎么今天却主动打听起来了?”

周梦洁脸色稍稍有些不自然,自从上次梦见和杨渥成婚的羞人一幕后,她的心中不知不觉就存了心思,总想打听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父亲,女儿关心您还不成吗?父亲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才回来,女儿可放心不下。”她挽着周本的胳膊撒娇道。

周本笑呵呵的说着:“成,当然成。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是昨晚大王的长公子在府上遇到刺客了,所以……”

他还没说完,周梦洁就“啊!”的一声惊呼,赶紧急急问道:“父亲是说杨渥吗?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周本有些奇怪的看着她,“长公子是不是受伤了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周梦洁这才惊觉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了,她赶紧收拾一下心情,用较为平缓的语气问道:“女儿是好奇嘛。父亲,那个杨渥到底怎么样了嘛?”她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紧紧的盯着周本,眼中却闪过一丝焦急。

周本说道:“哈哈,乖女儿不会是看上长公子了吧?你放心好了,他没事,连一根毫毛都没伤到。”

周梦洁这才放下心来,脸色一红,啐了一口说道,“父亲胡说,谁会看上那个家伙!而且,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那个家伙死了才好!”

周本一个武夫心思粗豪,哪里注意到自家女儿的变化,只是笑着说道:“好好好,都是父亲在胡说,呵呵。”

儿女绕膝,其乐融融,周本感受着女儿的娇蛮,没有注意到她的心思,但他的夫人,也就是周梦洁的生母刘氏却在一旁看出了不同。

“女儿以前对年轻男子都是不假辞色,也就和她的兄长和弟弟才多有往来;今晚这么反常,对吴王的长公子这么关心,难道真的只是好奇吗?不会是……”她暗自心惊。

她也是从少女时代过来的,对于少女怀春的样子自然很熟悉,当初她的父母告诉她说给她准备了一门婚事,那时候她就是这样的好奇,对未来的夫婿百般打听,只想着多知道一点消息。

刘氏心中暗惊,她对外面的事情并不怎么清楚,但也知道吴王的长公子身份太不一般了,如果将女儿嫁给他,会不会对自家造成影响呢?另外,女儿到底是已经和杨渥有私情了,还是说女儿单方面的想法,这些都需要查实才行。

“看来只有先派人问一问,等查清楚了情况再做商量了。”刘氏暗自想着。

周梦洁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母亲看出来了,她一脸紧张的在听父亲讲述昨晚的经过和今天合议的场景。

当听到杨渥的侍女为了救他而受伤时,她心中感激,连连说着“还好有忠心的侍女,应该好好奖赏”;当听到昨晚是张灏的失职造成的刺杀时,她连连说要严惩此人;最后听说众将都力主要严惩张灏时,她这才喜笑颜开……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后,周梦洁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等她离开后,刘氏赶紧把下人们都赶出房外,这才一脸严肃的将自己刚才看到想到的告诉了周本。

“还有这种事情?”周本一脸惊讶,他想起刚刚女儿的反应,的确很反常,如今听了夫人的猜测,当即就信了。

他低头沉思起来,“我周本对大王忠心耿耿,而且长公子为人也不错,长得一表人才,加上将来肯定会成为节度使,若是将女儿嫁给他倒也不错。只是不知道长公子和大王是什么态度。”

想到这里,周本严肃的说道,“我周家一向忠于大王,若是能与大王成为亲家,这是我周家的荣幸。不过关键是长公子是什么态度,若是他对洁儿无意,咱们也不能倒贴上去,我周家还丢不起这个脸。”

刘氏听了他的表态,心中有了数,这才说着,“既然如此那就先把洁儿的侍女屏儿叫过来问问。”

“嗯,不过此事由你来问就是,我先回避一下。”待会问起来可能会涉及到女儿的隐私,所以周本先躲到屏风后面去了。

不久屏儿过来,刘氏开始询问起来。

“屏儿,你进入我周家有多少年了?”

“回禀夫人,奴婢六岁就进府,如今已经有八年了。”

“嗯,这八年我周家对你如何?”

屏儿赶紧跪倒谢道,“夫人对奴婢恩重如山,没有夫人照顾,奴婢早就饿死在街头了。”

“你知道感恩就好,不过洁儿如今在外头有私情,你为何不来报我?”刘氏一开始温言说着,到这一句却突然厉声问起来。

屏儿被吓了一跳,连连磕头,“夫人冤枉,姑娘在外面可没有私情,奴婢难道敢造谣生事不成?”

刘氏死死的盯着她,见她虽然很害怕,但目光却很坚定,不由放缓了语气说道,“既然如此,那洁儿和大王的长公子是怎么回事,你如实回我!”

屏儿一愣,原来是杨渥的事情发了,不过杨渥和周梦洁二人还算不上有私情,最多只能算有点意思而已。当下她不敢隐瞒,将那天在顺兴隆”门口发生的事情对刘氏说了,又说起那天下午在杨静那里再一次遇到杨渥的事。

至于在杨静闺房里面杨渥看到了周梦洁只穿贴身小衣的那一幕,屏儿却并不知道,自然没法告诉刘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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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不安

第四十五章不安

“除了这两次相遇,洁儿与长公子还有没有别的接触?”

屏儿赶紧摇头,“没有了,姑娘和那人就只有这两次来往。”当然,关于杨静经常来她这里说起杨渥的事她却没有告诉刘氏。

“看来洁儿和长公子的确还没有私情,只能算相互认识罢了。”这个判断让刘氏松了一口气,她沉思了一下,又询问道,“你记清楚了,那天长公子是当着洁儿的面吟诗赞美的?”

屏儿此时从先前的慌张中缓过来了,她恢复了平时的性情,连连点头说道,“是啊,夫人。那人太无礼了,把姑娘撞到了不说,还出言调戏姑娘,实在是可恶。”

好好的吟诗赞美到屏儿口中却成了“出言调戏”,杨渥如果知道了非要吐口老血。

说道这里,小丫头还两眼放光、一脸兴奋的说着:“是不是要抓那个调戏姑娘的坏人回来拷打?奴婢愿意前去带路。”

刘氏对于屏儿有些脱线的性格早就有所了解,当即呵斥道,“不要胡说,那是大王的长公子,不是你能动的。我问你,平日洁儿对那位长公子是什么态度?你要如实回答,要是让我知道你撒谎,定然饶不了你!”

这个问题是个关键,刘氏紧紧的盯着屏儿问道。

屏儿见她说得严厉,赶紧答道,“姑娘平时对那家伙似乎、似乎…”说道这里,屏儿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似乎很好奇。”

“仅仅是好奇吗?”

“还有点关心?”屏儿有点不肯定的说道。

刘氏有些失望,不过她差不多已经知道想知道的东西,当即温言说道,“好了,屏儿你先去休息吧。以后如果洁儿那里如果有什么关于长公子的消息,你都要迅速告诉我,不可违背。对了,今天问你的话你都不要让洁儿知道,你记住了吗?”

“是,夫人。那奴婢先告退了。”屏儿连忙答应,她行了个礼告辞出去,在转身时却偷偷的吐了吐舌头。

周本见屏儿离去后,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叹了口气对刘氏说着:“看来你先前的猜测没错啊,洁儿真对长公子产生了爱慕之意。”

刘氏点点头说道,“是啊,不过这段时间长公子都没有主动和洁儿接触,不知道他对洁儿到底是什么态度?”

杨渥那天虽然对自家女儿吟诗赞美,但也说不准只是一时兴起,转头就忘了。这些贵家公子行事谁说的准?但自家女儿却对那人念念不忘,这让刘氏有些埋怨杨渥。

周本想了一想,说道:“长公子的名声还是不错的,平时也算洁身自好,他对洁儿是什么态度很说不准。不过,若是他真想娶洁儿为妻,那也可以;若是不成那就算了。总之一切顺其自然吧。”

“嗯,那如果以后长公子主动追求洁儿我们也不反对了?”

“当然不反对!当然,回头我也会好好的打探一下长公子的消息,你在各家夫人面前也可以帮忙打听一下。”周本最后决定道。

“好,这件事我会留意的。”

……

这里是周梦洁的闺房,屋子并不大,但布置得很精巧,里外分为两间,内室自然是周梦洁睡的地方,外堂则是屏儿晚上睡的地方。周梦洁晚上经常做梦不能安眠,所以都是睡在外堂的屏儿起来照顾她。

相比于屏儿的外堂布置的简洁,周梦洁的内室摆满了各种饰品。墙上挂着字画,桌上摆着琴瑟琵琶,梳妆台上还插着鲜花,散发出的淡淡幽香让人精神一震。

此时屏儿正在小声的把刚才刘氏召她问话的经过对自家姑娘说了。小丫头在刘氏面前答应的好好的,一回头却都告诉了周梦洁。所以说有些人看着忠诚可靠,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背叛你。

“母亲还是看出来了吗?难道我之前表现的这么明显?”周梦洁俏脸通红。

杨渥出征的那天晚上她做了个梦,一开始她梦见与杨渥结为夫妻,又行了闺房之乐;然而接下来她又梦到杨渥遇险,脸色惨白,没有半点生机。梦醒后,她忍不住在心中为杨渥祈祷,希望他能平安回来。

后来杨静对她说,在同一天的晚上杨渥真的遇险了,幸好他临危不乱,这才击败敌人,转危为安。

这件事让周梦洁觉得自己或许真的与杨渥有缘分,自己的祈祷起作用了。自从那天以后,她每天在为父母祈祷的同时,也开始为杨渥暗中祈祷起来,希望他每天都能平平安安。

“每一个少女将来都会遇到只属于她的白马王子,骑着白马出现,将她从危难中解救出来。”她想起杨静对她说起曾经杨渥说过的话,心中暗自嘀咕着,“难道他就是我命中注定的白马王子吗?可是我还没有什么危难,反而是他遇到危难了?”

一旁的屏儿也不是傻子,她心中早就有了猜测,如今见周梦洁绯红的脸颊,不禁睁大眼睛问道,“姑娘,你不会是真喜欢上了那个家伙吧?”

周梦洁脸色一红,“胡说,我怎么会喜欢上他呢?你再敢乱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着,她便伸手去揪屏儿的脸。

屏儿“咯咯”笑着躲开了,“还说没有,姑娘的脸都红得发烫了,要不要照照镜子?”

姐妹俩笑闹了一阵,闹够了,这才重新坐下来。

“屏儿,你说,那家伙对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觉得我貌美才吟了首诗,转身又忘了呢?还是说他的心中真的有我?”周梦洁轻声叹气说着。

屏儿心中暗自窃笑,都这样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了,居然还不承认自己喜欢杨渥。当然她也不再揭穿,只是笑着说道,“当然是心中有你了,不然怎么那天会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对你吟诗?”

说完,她学着杨渥的口吻赞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屏儿虽然有些脱线,但从小跟着自家姑娘也读了一些书,自然记得当初杨渥吟诵的是《洛神赋》中的句子。

周梦洁被她说得脸色通红,口中却说道,“如果她心中有我,那么为什么这么久了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呢?”

“或许是前些日子很忙吧?不是说那天咱们从杨静姑娘那里回来后,他就随军出征了,直到昨晚才回来?或许接下来几天就会来看姑娘了。”屏儿笑着说道。

“嗯,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昨晚他遇刺了,他的侍女还为了救他受伤了,你说我要不要找个时间去看看那家伙?”也就是在屏儿这个从小一块长大的姐妹面前她才大着胆子这样问她。

屏儿瞪大了眼睛,“吃吃”的道,“这个不好吧?也太、太不矜持了。”

周梦洁皱皱眉,只好将这个想法留在心里面。

“母亲都已经知道了,想来父亲也知道了。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主意?”想起父母,她心中总是不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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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杨渥的新手下

第四十六章杨渥的新手下

第二天一大早,杨渥就收到了消息,他的提案得到了他父亲的认可,张灏被调往牙外军,将前往前线戴罪立功。

收到消息,杨渥这才彻底放心下来。

回想起来,他还有些难以置信,在前天晚上,他还在船上担忧以后徐温和张灏谋反的事情;但如今仅仅过了两天,他就成功的将张灏赶出了亲军。

在他看来,张灏、徐温之所以能谋反成功,关键是他们掌握了杨行密留下来的亲军。这就意味着他们可以隔绝内外,那些手握大权的地方将领反而相互制衡,不敢起兵反抗。后世五代更迭,很多朝代就是这样被取代的。

如今见张灏赶出了亲军,自然不必再担心他能造成多大的危害了。

“接下来就是想办法对付徐温了。不过此人显然比张灏难对付多了。”

张灏曾经多次反复,加上为人跋扈,军中将领看他不顺眼的有不少。往日里因为杨行密信任他,任命他为亲军指挥使,众人怕犯忌讳,都不敢过问。但这一次他本来就有小过错,加上有杨渥带头,在众多将军们的支持下这才一举功成。

然而徐温却不同,他当初就是杨行密手下“三十六英雄”中的一个,资历深厚,少有人能比。而且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虽然没有立下大功,但也没有什么过错;加上他为人低调,诸多将领与他虽然没有深交,但关系也还不错。

所以想用对付张灏的办法对付他显然不可能,必须等到他真的犯下大错的时候;然而以徐温的谨小慎微,哪里会犯大错。这让杨渥感到有些沮丧,他目前的大敌不是张灏,而是行事低调的徐温。

更何况,昨天他刚刚听说了徐温对杨行密提出的用小船运输军粮的建议,知道历史在这一点上没有发生改变,以后杨行密肯定会觉得徐温有远见而逐渐重用他。

“看来要对付徐温暂时是不成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吃过早餐,杨渥准备去城外军营接收新的士兵,这时范遇一脸古怪的进来报告,“公子,外面有一人前来求见,说是大王派来的。”

“哦,是个什么人?知道父亲让他来干什么吗?”

“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公子见过他后自然能得知。”

杨渥看着他那怪异的神色,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也不多想,让他去将来人领进来。

不久,范遇带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进来,那人一见到杨渥就跪倒在地,口中呼道:“小人程勋拜见公子!”

他声音十分尖细,让旁边众人听了直打冷颤。

杨渥一愣,开口便问道,“你是个太监?”

那个叫程勋的人脸上怒色一闪而过,随即转变为苦涩,他垂下头说着,“正是”。

杨渥这才反应过来,此人还真是个太监。不过与他想象中不同的是,眼前这个太监除了声音尖细以外,其他行为举止都充满阳刚气息,如果不是他自己承认,他都以为刚才是自己误会了。

他点点头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是天阉还是……”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意思却很明白。

程勋脸上苦涩更加浓了,他低声说道,“小人是天阉。”

杨渥有些奇怪,唐朝末年的太监势力非常强大,主导唐朝末年上百年的政局,甚至连皇帝都是任由他们废立,连皇帝的禁军“神策军”都完全由他们把持,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宦官势力最强的时代。一般天阉之人大多都会进宫,搏一搏富贵,却不知眼前此人为何没有进宫,反而在杨行密手下做事。

杨渥倒是对太监没有什么歧视,刚才那么问仅仅是出于好奇而已,这时见了他脸上的神色,立即便反应过来。

他走上前去伸手扶住程勋的肩膀将他扶起来,笑着说道,“程兄请起,刚才是我冒犯了,还请不要怪罪。”

程勋见他神色真诚,似乎没有嫌弃自己身份的意思,反而对刚才的言语向自己道歉,脸上不禁闪过一丝感激,他赶紧说道,“公子折煞小的了,小的受不起。”

杨渥将他扶起后,又问道,“不知我父亲派你来有什么事情?”

“大王听闻有江湖高手前来行刺公子,心中担忧,所以让小的来负责保护公子。”

杨渥眼中一亮,昨天看到尉迟西那般身手后,他在羡慕之余,也感到担忧,要是以后再来个高手行刺他该怎么办?不过如今看来是自己多虑了,他的父亲已经为他考虑到了此事。

杨渥连忙问道,“不知阁下武艺如何?”

“小的武艺一般,遇到高手最多能抵挡一两招,但为公子争取一点时间却是还能办到。”

虽然他说得这么谦虚,但杨渥可不信他父亲专门派来的人只能抵挡那些高手一二招。

“既然如此,那么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杨渥点点头。对于父亲派来的人他还是很放心的,知道杨行密不会害他。

程勋没有多问,抱拳答道,“是,小的领命。”

杨渥笑着点点头,看来眼前之人也是个话语少的人。他想了想又问道,“程侍卫,你既然是天阉,那为什么没有进宫搏一搏富贵,却在我父亲手下效命?”

“大王对小的恩重如山,所以小的留在淮南想要报答大王。”

原来,程勋是杨州人,出身于富贵人家。虽然是天阉,但他父母兄长对他都很爱护,请了不少名医高人想治好他的病,谁知道最后病没治好,反而让他跟其中一位高人学了一身本领。

孙儒军肆虐江淮的时候,他的家人都被孙儒的士兵抓住了,只有他仗着武艺,将他兄长的儿子救走了,他父母还有兄长一家都死在了孙儒军中。后来,杨行密杀死孙儒,也算为他一家报仇了。所以怀着感恩之心,他投靠了杨行密,并且受到了礼遇。从那以后他便誓死效忠杨行密。

“原来如此。”杨渥点点头,又问道,“这么说来你的家人就只有一个侄儿了?不知他多大了,可曾成婚生子?”孙儒肆虐江淮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程勋的侄儿此时应该早就长大了。

他觉得既然以后此人就要成为自己的重要护卫了,那么还是好好关心拉拢一下。

说起自家侄儿,程勋有些哀伤,“小人的那个侄儿在五年前就过世了,好在已经留下了一个儿子,总算没让我程家绝后……”

“程侍卫节哀!”杨渥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了想又问道,“你那侄孙今年多少岁了?”

“今年刚满五岁。”

杨渥心中一动,当即问道,“你那侄孙可曾发蒙?我家弟弟今年也是五岁,正请了先生教些简单的文章。不如让你那侄孙与我家弟弟一起读书?”

程勋果然感动不已,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多谢公子,只是小人侄孙太过顽劣,只怕会带坏二公子的。”

杨渥摆摆手,“这有何妨,五六岁的孩子谁还有不淘气的?”

“如此就多谢公子了!”

杨渥这才点点头,这个程勋显然对他侄孙看得很重,自己把他侄孙带在府中,不怕他不忠心。

“好了,我要去军营了,你随我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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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练兵

第四十七章练兵

杨渥带着范遇、程勋等人来到城外军营。

这个军营还是以前王茂章留下的,当初杨渥就是在这里接收了他起家的五百亲军。如今在这里他又见到了这次分给他的三千士兵。

按照军制,三千人就是三个都,每都设一个都头;每个都下面辖两个营,每营设立一个营指挥。这些都头、营指挥的职务一般都是主将负责安排,于是杨渥就任命了朱思勍、范思从和陈璠三人为都头;至于营指挥,一部分是他父亲已经帮他安排好了,至于剩下的,他从以前那支亲军的队长中将表现出色的几个提拔为营指挥。

在杨渥的手下心腹中,陈彦谦是文官且不说,范遇上次在任家庄率领百人军队对颜建发起偷袭,不仅杀死了颜建,还一举逆转了战局。在这一战中,他奇迹般的一点伤都没有。以他的功绩本来足够他升到营指挥的,但他却拒绝了升迁,要求留在杨渥身边当个护卫。杨渥考虑到自己的确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担任护卫,所以也没强求。

而陈璠、范思从和朱思勍三人里,朱思勍身受重伤,其他两人也受了轻伤。这三人本来就是营指挥,如今以他们的功劳足够升官了。于是杨渥任命他们为三个都的都头。当然,朱思勍现在还在升州养伤,他的那一都暂时由杨渥亲自指挥。

以上几人都是忠诚度达到五点,也就是最高值,是他最忠诚的心腹,是他能够放心使用的手下。当然,像刁彦能的忠诚度现在也有五点,不过他年纪还小,暂时还不足以担当大任。至于刚刚收留的程勋,他此时的忠诚度还只有两点,加上刚来,还不是重用的时候。

任命了三个都的都头后,杨渥又在他以前的那支亲军里面大肆提拔军官。那支亲军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许多士兵的名字他都能叫出来,又经过了任家庄之战的洗礼,那些活下来的士兵都能作为他的心腹帮他控制这只新的军队。

在对新的军队作了一番整合后,他像上次一样开始严格贯彻军纪。

唐末五代的军队纪律一向都很差,军官们克扣军饷、纵容士兵抢掠,对抗上司,不服军令等等,那都是家常便饭。像杨渥之前的那只亲军,还是他父亲为他精心挑选出来的,加上之后他大力整顿纪律,这才严整一些。

此时他接手的这三千人却远远不如上次的那些士兵。这些人经过询问后才知道,他们原来就是之前冯弘铎的手下。冯弘铎投降的时候,除了水军外他带到东塘的还有许多步兵,如今都被交给杨渥了。

看着眼前这些刚刚经过了一场败仗的士兵,杨渥不禁苦笑起来。

“这么一群败兵,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哪里有半点士气可言?上了战场只怕敌人还没打过来他们就跑光了。不过这些败兵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整顿纪律起来阻力少得多。”

一群败兵而已,又是刚刚投降,哪里敢反抗上头的命令,还不是杨渥说什么就是什么,让他们往东就不敢往西?加上杨渥开始改善他们的待遇,又向他们许诺将来会带他们回升州老家,于是这些士兵都乖乖的听从指挥。

仅仅过了十天,他便感到这只军队的军纪有了很大的改善,士兵们的士气也有所恢复,平时昂首挺胸,精神饱满,总算开始有了一点强军的样子。

“只是不知道将来上了战场能不能像以前那支亲军一样打不垮?”

上次任家庄之战时,朱思勍率领的手下不到五百人顶住了颜建三千人的进攻,士兵们奋勇杀敌,始终打不垮,最终靠着范遇的偷袭一举击败强敌。在古代军队里面,一般军队伤亡达到一成就会犹豫不前,达到两成基本上就会奔溃,而那时候杨渥手下的亲军伤亡超过五成。

他不指望现在的这支军队达到那个水平,只希望他们能够坚持到伤亡三成不崩溃的程度。只要能达到那个程度,在这个时代就足以成为强军了。

除了整顿军队纪律外,杨渥还想着建立自己的骑兵队。

在古代战争中骑兵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一支组织良好训练优良的步兵部队,可能在战场上取得胜利,可是却很难最大限度的利用自己的胜利,因为步兵的威力就是在于良好的阵型,但是在追击过程中的步兵却很难保持阵型,很容易失去秩序。如果对方有强有力的骑兵部队,便可以通过反击,反败为胜。

所以一支没有骑兵的步兵部队,很容易陷入赢一百次也无法消灭对手,可输一次便全军覆没的窘境。

淮南地处南方,河流纵横,水军极为重要,但这并不意味着骑兵就不重要。比如上次任家庄之战,杨渥手下没有多少骑兵,只有少量侍卫有马,结果虽然击败了敌军,但最后大部分敌军都逃走了。

不过杨行密的军队一向缺少战马,所以骑兵不多。当年李承嗣、朱瑾南下投靠杨行密时,带来了一支强大的沙陀族骑兵,虽然只有三千人,但依然让杨行密振奋不已,倚为“王牌”。这支三千人的骑兵部队也没有辜负杨行密的期望,在不久后的清口大战中,果然帮助杨行密击败了朱全忠。

总的来说,淮南的骑兵数量依然很少,远远无法和北方强藩相比,在与朱全忠交战的时候经常处于被动。

至于杨渥,他手下就完全都是步兵,除了他身边二十四个侍卫能够做到人人有马外,其他马匹总共只有五十多匹,杨渥只好在军中挑选出会骑马的五十人,组成一支马队。

至于马队的队正,杨渥在犹豫了很久后最终在他的身边侍卫里面选了一个叫做田能的人来担任。这个田能马上功夫不错,又性格豪迈,这种人一般容易得到士兵的认可。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的忠诚度也有四点,也算最亲信的那一部分人了。

果然他也没有辜负杨渥的期望,在建立这只骑兵队后,他便用高超的骑术折服了那些还不怎么会骑马的手下,接下来他带着骑兵日夜操练;他按照杨渥的要求,并不训练士兵们的骑射,而是专注于训练骑兵队列和集体冲锋战术。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杨渥记得后世欧洲那些近代骑兵击败传统骑兵依靠的并不是什么火枪,而是靠的一种叫做“线式冲锋”的战术,也就是让骑兵们在严明纪律的约束下整齐划一的行动,冲锋时保持马挨着马,肩并着肩,就像一堵快速移动的“铁墙”,依靠集体的力量打败敌人。

在这种密集队列中,纪律至高无上,个人骑术不再重要,单个骑手无需手拉缰绳,紧挨在身旁两边的队友马匹就会带着他向前行进。这些都更加适合杨渥这群骑术不高,但纪律较强的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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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宿州之战

第四十八章宿州之战

在杨渥忙着训练手下的时候,宿州前线,杨行密麾下的六万大军正陈列在城下,接连不断的发起惨烈的攻城战。

杨行密的军队因为乘船,可以日夜兼程的赶路,在六天前就赶到宿州城下,然后花了一天时间的安营扎寨和修建攻城器械,接下来几天则发动了潮水般的攻势,今天已经是攻城的第五天了。

随着一阵阵战鼓声响起,杨行密的前锋开始慢慢向前移动,在他们与宿州城门之间大概有两箭远的距离。由于敌军在淮南郡到来前就知道了消息,他们已经将城门附近的所有民居一把火烧得干干静静。这招虽说给当地百姓带来了很大损失,可的确有效的很,攻城的淮南军连半点掩护也没有,着实在这里流了不少血,远远的看过去,空荡荡的地面上除了攻城器械的碎片和横陈的尸体,什么也没有,就仿佛鬼蜮一般。

这时候,天上已经开始下起雨来,士兵们纷纷冒雨前进,很快进入城头上弓弩的射程范围。

“射!”

随着一声令下,宿州城上万箭齐发,黑压压的向着攻城的淮南军射去,像一片黑云,遮蔽了天空。

此时负责攻城的不对乃是寿州刺史朱延寿的手下,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黑云都的士兵。

朱延寿性格好杀,对士兵极为严苛。曾经有一次他选五百名死士准备攻击敌军,结果有一人不在五百人之列却主动提出要参加进攻,朱延寿知道后非但没有奖赏,反而觉得犯了他的军纪,于是将那人杀了。

这样一个严苛的将领在后方督战,士兵们当然不敢怠慢,加上黑云都的士兵本来就以悍勇而闻名。此时即便被箭雨覆盖,损失惨重,但他们依然架起云梯开始登城。

不久,十余具云梯成功的搭上宿州城墙。这些云梯和前些天的云梯不同,外面都包裹了铁皮,很难被破坏,加上装有铁质的搭钩,一旦搭上城墙就会勾住,任由城墙上的士兵怎么用力推也推不开。

黑云都的士兵们身披重甲,一手执大刀,一手提着盾牌,纷纷向城墙攀登,此时守军不仅弓弩齐射,还不断从城头扔下礌石滚木,甚至还有滚烫的油水被浇下来,用火箭点燃后,即便是漫天的大雨也没法浇灭大火。

然而黑云都毕竟不是一般的军队,此时虽然伤亡惨重,但他们依然没有退下,不一会儿便有士兵登上城墙,竖起吴王的大旗。

“好,终于登上去了!”后方观战的将领们纷纷露出一丝笑容。

在过去几天里,他们甚至连城墙都没有登上去就被城内的箭雨给射了回来,今天还是第一次大规模的登上城墙。将领们纷纷感叹着黑云都果然名不虚传。

然而城墙的敌军士兵也同样非常勇悍,他们见敌军登上城头,没有半点慌乱,而是组成队形将黑云都的人分割包围起来,一个一个的消灭掉。

没过多久,城上竖起的吴王旗帜就被守军砍倒了。

“鸣金收兵吧!”杨行密阴沉似水的下令道。

现在已经快天黑了,加上大雨不停,继续攻城除了加大伤亡外没有别的意义。

不一会儿,黑云都的士兵们如潮水般退下来,返回营中休息。

“诸位,接下来我大军该如何行事,众位将军有什么看法都可以说说。”营帐内的主位上,杨行密用手揉着额头,一脸疲倦的问道。

当初清口大战时,朱全忠就是率领主力在宿州这里接应庞师古的前锋。后来清口大败而回后,朱全忠自知难以南下与杨行密争锋,于是加强宿州防御,将这里打造得如铁桶一般。如今杨行密率军来攻,果然啃不下这块硬骨头。

五天的惨烈攻城战,在造成士兵大量伤亡的同时,也渐渐消磨掉了杨行密的雄心。当初他从扬州出兵的时候曾经信心满满,觉得自己一定能拿下宿州进而北伐中原;然而仅仅在宿州城下就给了他当头棒喝。

帐下的将领们纷纷低头不言,这五天的攻城战让他们也感到疲惫不堪,早就没有了当初出兵时的那份心气。

见众将纷纷不说话,戴友规起身答道,“大王,这几天雨水连绵不停,导致路面泥泞,攻城的士兵要走到城下需要花比往常更多的时间,结果还没登城就在敌人密集的箭雨下损失惨重。如果继续这样冒雨进攻,只怕士兵伤亡太大。还请大王等天晴后再攻城。”

“是啊大王,冒雨攻城对我军太过不利,还是等天晴了再攻吧。”大将台濛也劝道。他是杨行密的老兄弟,当年的“三十六英雄”之一,目前的官职是涟水制置使,此次攻打宿州他带领一部分军队赶来助战。

杨行密听了默然不语,他何尝不知道冒雨攻击造成的危害,但高勗已经告诉他了,因为雨水不停,运输军粮的大船不能及时赶到,只依靠小船运输的话,军粮补给不足,如今靠着战前囤积的粮草还能足用,但如果不尽快攻下宿州,取宿州粮草补充军用的话,只怕要不了多久大军就要断粮了。

“难道只能无功而返了吗?”

杨行密有些不甘心,台濛他们也知道军中粮草不足的情况,劝他等天晴了再攻城,这和劝他撤军有什么两样?

这一次他辛辛苦苦集结六万大军,乘着朱全忠主力不在的机会想要北进中原,难道就因为在宿州城下受了点挫折就草草撤军吗?

王茂章听了戴友规的话有些不服气,他猛的站起身来,慨然说道,“戴先生,自古攻城就没有容易的事情。如今攻打宿州仅仅五天就想要放弃,这样的做法,末将第一个不同意!还请大王准许,末将愿亲自领兵攻城!”

王茂章虽然已经是都指挥使,但他在军中还是一个“新人”,立下的功劳不多。此次好不容易随军出征,他哪里愿意就此撤军。

其他将领也纷纷起来请战,对他们来说,好不容易集结大军出征,如果这样草草撤军,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这个时代攻城的技术还很单一,守城的一方只要运用得当,加上粮草充足,一场守城战可以打上几个月甚至一年多,像历史上安仁义造反后就在润州坚守了一年多才陷落。

所以将军们都认为不能这样撤军,而军粮又不足,所以只能继续冒雨攻城。

杨行密见众将的求战之心还很高,这才欣慰起来,笑着说道,“好,诸位将军有这份胆略,何愁宿州打不下来。不过诸位都是孤的股肱,可不能亲自冒险。所以请战的事情孤不准。”

顿了一顿后,杨行密最后说道,“明日不管是天晴还是下雨,大军都会继续攻城,不破宿州誓不撤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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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撤军

第四十九章撤军

杨行密心中有一种预感,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北进中原的机会了。若是错过了,以后他最多也就只能偏安于南方了。

这个预感让他感到很忧虑,自古以来偏安于南方的势力就没有一统中国的。当年孙权割据江东,屡次击败北方魏国的军队,但最终依然难逃覆亡的命运;后来的东晋乃至宋齐梁陈等政权,他们控制的地方比现在的杨行密还要大,但那又如何?最终还是被隋朝统一了。

更何况,就算不考虑进取天下,只为了自己的淮南,他也不能轻易撤军。

从目前天下的局势来看,最强大的势力显然是朱全忠;仅次于朱全忠的势力有四家:河东的晋王李克用,凤翔的岐王李茂贞,蜀中的西平王王建,以及杨行密他自己。

然而四大势力里面,李克用在去年就被朱全忠打残了,现在无力出兵对付朱全忠;王建只想割据蜀地,而且与李茂贞素来有矛盾,此时正在帮朱全忠进攻李茂贞;而李茂贞面对两家势力的进攻,眼看就要被彻底打残,如果杨行密不救他的话,等朱全忠彻底击败了其他势力,到时候杨行密也难以抵挡了。

所以不管是为了北进中原还是为了支援李茂贞,他都不愿意就此撤军。

待众多将军退下去后,高勗一脸愁容的对他说道,“大王,虽然说诸位将军求战之心尚且很高,但军中粮草却实在是供应不上啊。”

“是啊,还是徐温有远见啊,要不是他建议用小船运输军粮,只怕现在早就断粮了。”想起徐温当初提的建议,杨行密不禁感到诧异,他这位老兄弟跟了他快二十年了,一直都是低调行事,他还不知此人居然有如此见识。

随即他想起当初刚进宣州时,其他将领都去抢劫财物,唯独徐温带领手下抢占粮仓,开仓放粮赈济百姓。这件事当初就让他觉得奇异,认为徐温有见识,不过那之后徐温又很低调,没有什么功劳,这一来二去也就把他给忘了。

“看来以前还是小看了此人,以后当重用他!”杨行密暗自决定。

“大王,都是属下办事不力,才误了大王的大事,还请大王责罚!”高勗一脸惶恐,拜倒在地请罪。

“高先生这是何必?军中向来都是用大船运输粮草,如今之事,并非高先生的过错。再说,当初在广陵的时候如果我能多停留几天,等征集到足够的小船再出发,就不会遇到今日困境了!”杨行密赶紧扶起高勗。

“但事已至此,军中粮草已经不足了,还请大王早日撤军!”

“撤军之事暂且不可,还请高先生负责粮草调度,务必至少支撑五天时间。五天后,如果还不能攻克宿州,到时候孤必定撤军。”杨行密起身朝高勗拱手说道。

高勗见他说得这么坚定,只好咬牙答应再坚持五天。

接下来的五天时间,杨行密的军队像发了疯一般的冒雨猛攻,然而结果依然是那样的让人感到绝望。五天之后,宿州依然牢牢掌控在守军手里。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常事,一般守城的部队只要冷静应对,粮草充足,坚持几个月乃至一年多都不成问题。淮南军队攻城还不到十天,又遇到大雨连绵,能打下宿州才怪。所以此时杨行密手下的将领也清醒过来了。

“军中已经快断粮了,大王,不能再攻了,还是撤军吧!”营帐里面,高勗苦苦的劝着杨行密。

“是啊,大王,再不退军,只怕大军就有危险了!”众位将军也纷纷劝道。

王茂章等人也没了前些日子的那份慨然,这几天军中的粮草供应得越来越少,他们自然明白大军目前所处的困境。到现在,士兵们一天都只能吃一顿饭,还要冒雨攻城,再加上箭矢等军械也供应不足,继续攻城除了造成伤亡以外毫无意义。

“传令,明日大军开始依次撤军!台濛,你率部负责断后,防止敌人追击。”

面对如此状况,虽然心中依然不甘心,但杨行密还是只能下令退军。

当天夜里,淮南军队开始陆续撤退,好在这几天淮南军队的猛烈攻城让宿州守军也付出了巨大伤亡,加上他们搞不清楚淮南军是不是假装撤军却引诱他们出城,所以不敢追击,只是看着淮南军队撤退。

大雨依然在下,瓢泼的雨水笼罩着夜空,杨行密骑着马站在一个小坡上,远远望着宿州那并不算高的城墙,他在心中叹息着,“别了,我的中原!”

一旁戴友规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低声劝道,“大王既然北进中原难以成功,那就应该转而先割据江南,据江淮之众以待中原之变。江西钟传、武昌杜洪、两浙钱镠等,这些才是大王应该考虑的。”

杨行密听后一震,“是啊,朱全忠兵力强大难以对付,但南方的这些势力难道也能对抗我的大军吗?只要消灭这些势力一统南方,就至少能割据南方。至于将来能否一统天下,那就要看渥儿了。”

想起杨渥,他不禁感到欣慰,至少自己的儿子现在已经表现出了一定的能力,这次回去后再好好培养,将来定能成为一个好的接班人!

“走,回扬州!”杨行密大笑着打马而去,身后戴友规见了他的神情也不由的笑了起来。

天复二年六月,淮南节度使、吴王杨行密率军攻宿州,不克,以军粮不足而返。

这一次进攻宿州的战争在历史上的记载只有寥寥数语,然而对杨行密来说却是一次重大的转折。

在这之前,他心中还有着北进中原,争霸天下的梦想,想着消灭朱全忠,扶保朝廷,然而这次只有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战事却彻底让他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好在他是一个百折不挠的人,并没有因此而消沉。在此之后,他开始致力于消灭内部不安定的势力,对田覠、安仁义、朱延寿的猜疑越来越重;同时,他开始加大对杨渥的培养力度,希望他能尽快成长起来,接替自己的位置。

除了以上这些改变以外,这次宿州之战也是杨行密最后一次率军亲征,此后他都没有再领兵出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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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悠闲

第五十章悠闲

时间已经是七月初了,扬州正是最炎热的时候。

节度使府的后宅房屋众多,树木也众多,郁郁葱葱,为府宅带来了一处处阴凉之地。杨渥住的院子虽然清静幽雅,但知了昼夜鼓噪不休,叫人难以入眠。

这段时期杨渥的主要精力都放在训练士兵上。虽然有陈璠、范思从辅佐他负责训练,但不管什么时候军队都是他的根本,由不得他不上心,所以虽然每天一大早他都会去军营。

除了训练士兵以外,还有两件事情值得他高兴,一件就是何依依的伤已经痊愈了,此时正陪着他在树荫下面纳凉;而另一件则是之前留在升州养伤的朱思勍回到广陵了。他当初受的伤势很重,如今二十多天过去已经能四处活动一下了,但距离痊愈还差得远。

朱思勍家里只有母亲还在,他的前妻已经过世了,没有留下子嗣。所以杨渥干脆将他和他母亲都接到节度使府来居住,又让小翠时不时的给他送点东西过去。

这些天他都有些累坏了,今天是士兵们休假的日子,所以杨渥难得有空回节度使府休息。

树荫下,杨渥穿着短衫,手中端着一壶凉茶,正悠闲的躺在竹席上面饮茶。一旁何依依打着扇子正在给他扇风,她那灵动的美目正牢牢的盯着杨渥,片刻都舍不得移开,仿佛杨渥就是她心中最美的风景。

远处,杨渥的弟弟杨隆演和他的新伙伴程宗此时正在太阳下面玩耍。杨隆演就是以前的杨渭,前不久刚刚改名的;至于程宗则是杨渥新收的那个侍卫程勋的侄孙。两人年纪都是五岁,所以杨渥让程宗来当弟弟的伴读。

两个小家伙正是贪玩的时候,今天他们的先生有些私事,所以他们两难得放假了。此时他们正不辞辛苦的追着家里养的那只猫。

看着在后世被称作“猫主子”的家伙此时被追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一脸生无可恋,杨渥也是笑个不停。

“依依,你才刚刚痊愈,这些事就不要做了,好好坐下来休息一下吧。”感受着身后不时传来的凉风,杨渥笑着说道。

何依依甜甜的一笑,“不要紧的,依依已经完全好了。”

自从杨渥开始叫她“依依”后,她在杨渥面前也开始这么自称起来。对她来说,那次遭遇行刺虽然受伤了,但却是为公子受伤的,她心中只有欢喜。更何况那时候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在昏迷之前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心意。如今她还能够好好的陪在自家公子身边,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虽然已经好了,但还需要多休息啊,不然扰动了伤口怎么办?”

何依依只是摇头,却没想到杨渥根本就是背对着他。她笑着说着,“公子,你让小翠姐姐经常去看望朱指挥,不会是想撮合他们两个吧?”

“当然,不然的话我让朱思勍搬到府上来干什么?”杨渥还是悠闲的说着。

小翠的心思和何依依不同,这一点何依依已经和杨渥说过了,再加上他也不是什么好色的人,非要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娶回家。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就由着她的心愿就是,何必强求?

朱思勍的前妻过世了,而小翠正好只想嫁作大妇,所以杨渥一想就觉得撮合他们二人是个很好的选择。

何依依“吃吃”的笑道,“公子,你难道不想要小翠姐吗?她可比依依还要漂亮哦!”

小翠的容貌的确比何依依还要胜过一筹,不过杨渥的确没有那个心思。他睁开眼睛,一把拉过何依依的手抓在自己手中,“胡说,你家公子是好色的人吗?”

何依依脸色微微一红,挣扎着想将手拿出来,杨渥却偏偏不放手。何依依只好忍羞说着,“公子还说不是好色的人,欺负人家起来可一点都不慢。”

其实这些日子杨渥也没怎么欺负她,最多也就像现在一样拉拉手而已。不过纯真的何依依哪里知道男人真的欺负女人是怎么样的。

正因此,杨渥也想着循序渐进,让她慢慢习惯这些男女之间的亲密,不然只怕会吓着小姑娘的。

此时,杨渥看着她那噘着嘴的娇憨模样,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幽香,不禁有些蠢蠢欲动。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有几个月了,他还从来没有碰过女人。此时他终于忍不住了,他拥住何依依的娇躯,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何依依的身子一震,顿时僵住了。这些日子最多也就是拉手而已,哪里经历过亲脸的事,顿时脸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红彤彤的煞是可爱。

她的脸蛋光滑而充满弹性,杨渥见了忍不住又亲了一口。何依依的脸色更红,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仿佛浑身没力气了一般,两只眸子却变得水汪汪的,流露出惊讶、羞涩,还有说不尽的喜悦和绵绵情意。

“咳咳!”

这时候一声轻咳传来,把何依依吓了一跳。她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赶紧起身,见到是小翠过来了,这才埋怨道,“原来是小翠姐姐,吓了我一跳。”

“是小翠啊,你有什么事情吗?”相比于何依依的反应,杨渥就要淡定多了,或者说是脸皮厚多了。

他知道之前他和何依依两个人在树荫下乘凉时,众多侍卫下人们都识趣的靠的很远,这时候小翠过来应该是有什么事情。

果然,小翠微微施礼说道,“公子,是前厅派人来传消息,说是大王的军队攻宿州不克,已经撤军了。”

“知道了,还有别的事情吗?”杨行密撤军的事情在他意料之中,所以杨渥也没感到惊讶。

“还有就是大王带着亲军离开大军先行返回了,如今距离广陵已经不到三十里,李承嗣将军已经传令让留在广陵没有重要差事的大小官员都去迎接。”

“怎么这么快?”

杨渥一惊,按理说这几日也没什么重要事情发生,杨行密没必要这么急着返回才是。

想不出原因,杨渥也干脆不想,反正杨行密也快回来了,自己还是赶紧出城去迎接吧。他匆匆起身,在何依依的服侍下换了一身正式的服装,带着侍卫出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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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迎接

第五十一章迎接

杨渥走了以后,小翠看着何依依羞涩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不由得说道,“恭喜你了,依依!”

自从杨渥正式下令以后,其他的侍女下人们都开始叫她的本名“何依依”起来,若是和她熟络的人就叫她“依依”,没有人再叫她“杨柳”了;反而是小翠,当初杨渥也给她取了个正式名字叫“叶翠翠”,同样也下令让大家都叫她的本名叶翠翠,但众人依然很多人都叫她“小翠”。

这个差别让小翠在心中感到失落的同时,也更加坚定了她不做侍妾决心。

何依依脸色一红,好在小翠和她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倒也不怎么害羞。她笑着走过去,拉着小翠的手说着,“小翠姐姐,你还是留下来吧!咱们三个一起长大的,以后还能永远在一起,那不是更好?”

她心地善良纯真,还想着劝小翠留下来,和她一起嫁给杨渥,那样三人都能聚在一起。

不过小翠的决心却很坚定,她一脸平静的说道,“傻妹子,还说永远在一起,将来咱们总有老去的一天,哪里说得上永远呢?”

她总是这么认真严肃,一句话就将何依依的天真无邪给打的粉碎。或许这也是杨渥不愿强求她的原因吧。

小翠和依依一样,都是与杨渥一同长大的。当初杨渥刚来到这个时代时见到的就是这两位少女,在此后两人一同服侍他,对他无比细心。如今杨渥既然接受了何依依,心中自然对小翠也有想法,更何况小翠的容貌比何依依更胜一筹,只比周梦洁要稍逊一点。杨渥虽然口中说自己不是好色之人,但真的有不好色的男人吗?

不过相比于小翠的严肃,他更喜欢的是何依依那份纯真无邪!所以在从依依那里知道了小翠的心思后,他那份心思也就淡了。正巧他的亲信朱思勍的前妻过世了,他就起了撮合二人的心思。

何依依听了小翠的话,微微一愣,接着又笑着说道,“至少活着的时候咱们能够在一起啊,难道有一世能够在一起姐姐你还不满足吗?”

她不是不知道小翠的心思,但同样也知道小翠的内心未必没有喜欢杨渥的感情。当初她们一块长大,对于自家姐妹的情感,她当然清楚,不然也不会在这里劝她了。

然而在理智的影响下,小翠却选择了更能给她带来安全感的路,此生一定不能做侍妾,即便是给普通穷苦人家做正妻她也愿意。

小翠摇摇头没有说话,她小时候就飘零在街头,那时候她就已经记事懂事了,对于世道的残酷了解的很多。她不仅猜到了自己父母的悲惨结局,也知道了在这个世上只有安稳的日子才是她追求的。

在节度使府做侍女的日子她一直谨小慎微,没有犯过任何过失。即便杨渥对她很好她也从没逾越过主仆之别。

在过了这么多年的侍女生活后,她心中那份对安全感的追求更加强烈了。

做侍妾?绝不行!哪怕是给自家公子做侍妾那也不行!

这个时代侍妾的地位太低了,比奴婢好不到哪里去。她已经当够奴婢了,不愿再当侍妾了。这份对安全感的追求哪里是何依依这个纯真少女能够明白的。

何依依感受到了她的沉默,有些惊讶的问道:“你不会真的喜欢上那个朱指挥了吧?”

小翠垂下头低声说着,“说不上喜欢,只是觉得他为人还不错,或许以后会嫁给他吧。”

何依依见了她认真的样子,终于明白了她的决心。沉思了许久,何依依才问道,“小翠姐姐,那个朱指挥到底怎样?对你好不好?”

既然改变不了小姐妹的想法,那就只能祝愿她找到幸福吧!

小翠想了想才说道,“他对我很关心,就是平时话不多。”

杨渥想撮合他们两个的心思,不仅她知道,朱思勍也知道。但两人一个喜欢对方的美丽善良,一个喜欢对方的成熟稳重;一个想要取个续弦,一个想要嫁为正妻。所以或许两人之间还不存在爱情,但两颗心却已经在迅速的靠近。

……

扬州城外十里长亭,斑驳的廊柱下,那些深孚众望的大人物都站在亭子里面避暑;而在亭子外面,还有上百文武官员站立在道路两旁,他们的官位威望等都比不上亭子内站着的那几位,自然只能站在外面,好在道路两旁植有杨柳树可以遮阴,倒也不必在烈日下苦晒。

今天不是一个好日子,与宿州那边的连绵大雨不同,扬州已经连续几日酷热了。路面的车辙早就干涸了,一点微风吹过,顿时尘土飞扬,惹得众人纷纷咳嗽不止。不过那些亭子内站着的大人物们都没说话,他们自然不敢多言,只能老实站着。

等杨渥赶到的时候,广陵大小官员基本都来了。站立在道路两侧的官员见到杨渥纷纷向他抱拳行礼,杨渥也没有怠慢,他当即下马一一向众人问好。

一番招呼后,他当然是被请进亭子里面避暑。

在这一段时间,除了在军营里训练士兵外,杨渥也经常参加李承嗣主持的合议。在淮南,一般都指挥使都有资格参加合议,以前的杨渥没有那个资格,如今自然有了资格。

在一次次的合议中,他开始不断的发出自己的声音,这让留在广陵的官员们逐渐认可了他。

如果此时杨行密决心立他为节度留后的话,这些官员或许还有人会反对他,但绝对不会很多。即便是周隐这个历史上曾经反对过他的人,此时也非常客气的向他行礼。

这些改变让杨渥感到非常高兴,这说明自己已经逐渐建立了自己的威望。当初他刚来到这个时代,众位将军对他客气点的不过是点点头,不客气的干脆就不怎么理会他,哪像如今这么被看重。

当然他之所以能被认可,除了表现出了足够的才能以外,也与他对众人始终保持谦逊有关。

这些高官大将们其实都知道自己不可能继承节度使的位置,所以对于杨渥这个吴王的长子,只要他以后能继续重用他们,不会排挤猜忌老臣,他们自然就会认可他。

一番问好后,众人又恢复了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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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杨行密的反常

第五十二章杨行密的反常

今天实在是太热了,先前就有人中暑被抬进亭子里,此时众人都有些无精打采,没有说话的兴致。

好在没过多久,就见到远方扬起尘土,传来马蹄声声,不少人都欢呼起来。这么热的天气,大家都想早点回去。此时见杨行密等人终于到了,众人赶紧出了亭子,准备排好队伍迎接。

“长公子,你先请!”李承嗣笑着对杨渥说道。

“将军德高望重远超小子,还是将军先请。”杨渥笑着拱手。这谁先出去带领大家迎接都是有讲究的,杨渥虽然是杨行密的长子,但威望资历差李承嗣等人太远了,这种时候他当然不会先行。

李承嗣没有多言,只是点了点头,当即出了亭子,带领众人出迎;后面众人又谦逊了一番,最后还是朱瑾、冯弘铎官位高的站在前面,杨渥在亭子里众人中排在中间。

不一会儿,前方杨行密在亲军的护卫下已经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在众多侍卫的护佑下,杨行密一马当先,他的身后除了众多侍卫外只有两人,一人是戴友规,另一人却是都知兵马使徐温。

这次徐温因为提出改用小船运输军粮,结果被杨行密认为有远见,决定重用他。此时杨行密率先回广陵时,将其他将军都留在后面带兵,却唯独带领戴友规和徐温两人回来,足见对他的信重。

这个发现让在场众人有些惊讶,好在大家都是沉得住气的人,当下在李承嗣的带领下纷纷拜了下去。

“末将等恭迎大王率军归来!”

杨行密显得有些疲倦,他没有穿铠甲,身上的常服早就汗湿了。

“众位将军请起,今日天气太热,诸位在此迎接,实在有劳了!”

“属下等不辛苦!”众人纷纷答道。

“嗯,孤军旅劳顿,有些倦了,诸位有什么事情还是回节度使府再说吧。”杨行密没有像往常那样下马,而是高坐马上朝着众人说话。

刚说完,杨行密便策马当先向城内驰去,身边戴友规也没多说,只是朝着众人拱拱手,就在侍卫亲军的护卫下向城内而去。倒是徐温留了下来,他翻身下马,向众人行礼。

“徐温见过诸位!”徐温恭敬的拱手向李承嗣等人拜下去,脸上没有半点不自然,似乎完全没有为得到杨行密的重用而感到得意。

杨渥暗自嘀咕着,“这个徐温果然是个做大事的人,父亲这次只带他和戴友规二人先回来,显然是像历史上那样开始重用他了。但此人依旧低调做人,想要找到他犯错的时机只怕太难。”

徐温和众人打过招呼后,同样没有忽略那些小官,他走到之前那些站在亭子外面的官员面前和他们问候了一番,这才回来和众人谈笑。

“徐将军,不知道大王这是怎么了,为何这么匆匆的返回节度使府?”李承嗣问道。

今天的杨行密的确有些反常,且不说他提前回来,就说刚才,依照他平日里的宽厚,见众人在烈日里迎接,至少也会下马勉励几句。如今却是甩开众人独自回去了,让大家自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个在下也不知道,或许是天气炎热,大王想早点回去歇息吧。”徐温答道,但这个答案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以杨行密的为人,难道这点时间都忍受不得?肯定是有什么事情,但徐温却是不说,众人无奈,但也拿他没办法。

……

大伙儿一大早就辛辛苦苦出城迎接杨行密,结果杨行密却甩开众人先回去了。如今大家只好再辛辛苦苦的回去,好在众人基本都有马,骑马回城也没用多少时间。

回到节度使府后,大家一打听,这才知道杨行密居然没在前厅,而是直接回后宅休息去了。

“奇怪了,大王不是说有什么事等回节度使府再说吗?怎么他一个人独自回去休息了?”众人都有些疑惑,纷纷议论起来。

“长公子,不知道大王这是怎么了?”周隐皱着眉向杨渥问道。

“小子也不知道啊,小子和大家一样,这些天也没有收到更多的父亲的消息。还是李副使传令让大家都去迎接,小子才知道父亲已经回广陵了。”

“既然如此,不如长公子去向大王问问?”

“是啊,还请长公子前往问问大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众人纷纷出言。他们心中也很担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渥微一沉吟,他也搞不懂杨行密这是怎么了,当即点头说道,“好,既然如此,那小子就去拜见一下父亲。”

回到后宅一打听,杨渥才知道父亲去了他母亲史夫人的住处,赶紧赶过去。

史夫人的住处在后宅西面,刚进史夫人的屋子,却没有见到史夫人,只有杨行密已经换了一件宽敞的衣服,正坐在椅子上看书。他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就说道,“渥儿来了啊,坐下吧。”

杨渥一愣,向他行了一礼,这才坐下说着,“父亲知道我要来?”

杨行密这才抬起头仔细的端详了他一会儿,接着点点头,欣慰的笑着说道,“不错,才一个月不见,你又长高了一些。”

杨渥闻言心中一暖,上次见到杨行密还是六月初去讨伐冯弘铎之前,到现在刚好是一个月。在他眼中,杨行密比上次见到时头发白了许多,脸上多了些皱纹,精神也没有上次那么好,不知道是不是这次出征不利给他带来的打击。

岁月总无情,当年那个纵横江淮的杨行密也已经老了……

杨渥声音有些哽咽,“父亲……”

杨行密摆摆手笑道,“好了,这是怎么了?难道见到为父不高兴吗?”

“父亲这次回来,为何对众将不理不睬的?是不是对他们有什么不满?”

“哪里的事,他们做的很好,尤其是李承嗣将军,这段时间替我打理节度使府的大小事务,没有出半点差错,为父对他们很满意。”

“那父亲为何…”

杨行密笑道,“你是受众将之请前来询问的吧?你去告诉众将,就说孤无事,对他们这段时间做的事情也很满意,让他们先各自回去,安守本职。”

“这…,父亲是不是身体有些不适?”杨渥还有些迟疑。

“我身体无恙,你先去吧,别让众将等急了。”杨行密摆摆手。

“是。”杨渥无奈,只好先去传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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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腹黑

第五十三章腹黑

来到议事厅,众多将军依然等在这里,见杨渥进来,他们纷纷围上来询问。

“大王到底如何,还请长公子明示!”

“是啊,大王到底如何了?”

杨渥清清嗓子,大声说道,“父亲无事,他让我来告诉大家,他对诸位将军这段时间做的事情很满意,让诸位将军各自安守本职,等待父亲召见。”

刚说完,一部分人若有所思,另一部分人却更加激烈的议论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嘛?”有的将领当即就问起来。

李承嗣和朱瑾等人相互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李承嗣举起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将安静下来。

“既然大王无恙,那我等也就放心了。大家还是各自回去吧,安守本职才是要事!”说道“安守本职”四个字,他故意加重了语气。

这下那些刚刚都在议论的众人立刻都懂了,纷纷告辞离去。

杨渥也心中一动,“安守本职?”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想起这些人的反应,他不禁感叹着,“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啊。这些家伙一个个看似糊涂,实际上都是人精。”

回到史夫人处后,这次史夫人也在。他赶紧向自己母亲行礼,这才向杨行密问道,“父亲,诸位将军听了孩儿带过去的话后都已经走了。敢问父亲,今日这番作为是不是为了告诉众人要‘安守本职’?”

杨行密哈哈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问道,“是你自己想到的还是你听别人说的?”

“孩儿是听李承嗣将军转述您的话时故意将‘安守本职’四个字着重点了出来,这才想到的。”

杨行密笑道,“原来是他啊,不过你能反应过来也不算太笨。”

原来在杨行密看来,这次众将一致要求严惩他信任的张灏,虽然有杨渥在里面带头的缘故,但依然有些“逼宫”的嫌疑。所以杨行密必须对他们有所惩戒,但又不能明着来,所以只能在这些小地方下手,让手下人去琢磨。

那些琢磨明白了的自然就知道自己逾越了,以后肯定会收敛;至于那些琢磨不明白的笨人,话说能够坐到高位的官员真的有笨人吗?

至少先前那些在议事厅里的官员就没有一个笨人。别看他们先前一副疑惑的样子,但等李承嗣那么一暗示,大家都没有任何迟疑的都懂了,显然他们之前就是懂的,只是想要印证一下而已。

反而是杨渥在得到李承嗣的暗示前还是一头雾水,所以他才会暗骂“姜是老的辣”。

不过虽然搞清楚了这些,但杨渥还是有些不明白的问道,“那为什么父亲要离开大军先行返回广陵呢?”

如果说在长亭那里的一番作为是为了告诉大家要“安守本职”,那提前返回广陵又是为了什么呢?

杨行密笑眯眯的问道,“你能猜到吗?”

杨渥想了想,更加莫名其妙了,自己之所以问他不就是因为猜不到才问的吗?怎么还让自己去猜。

当下杨渥摇摇头说道,“孩儿猜不出来。”

杨行密大笑起来,今天他的笑容很多,似乎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一样。他笑着说道,“你猜不出来这就对了,众人肯定也猜不出来。”

“难道父亲就是想让大家猜不出来?”杨渥一脸惊讶的问道。

杨行密难得的严肃起来,“不错,渥儿你要记住,身为主君要是一言一行都让臣子猜出来了,那他就会危险了。所以你一定要保留一些手下人不知道的,让他们猜不出来的东西,这样大家才会敬服你。”

杨渥一愣,这才知道原来是在教他将来如何当好主君,当下不禁感动万分。在这个乱世,即便父子关系都不是最可靠的,父子相疑,甚至子弑父、父杀子的都不在少数。比如朱全忠历史上最后就是被自己的儿子朱友珪给杀死的;此外,现在正盘踞在江陵的荆南节度使成汭就因为父子相疑,将自己的儿子都杀光了,自己给自己绝了后。

杨渥知道父亲是为自己好,所以也认真的听他讲起来。

“上次,为父给你说过,做主君的要宽厚,今天要给你讲的就是做主君除了宽厚以外还要有手段。这手段,不光是指那些堂堂正正的办法,有时候那些不起眼的小手段也能起到效果。比如为父当年让在扬州释放那些盗贼的事就是如此道理。”

杨行密当年刚打下扬州时,扬州城内盗匪泛滥,那时候杨行密以宽厚仁德出名,而朱延寿以严苛好杀出名。杨行密每次抓到了盗匪都只留下他们的赃款,却把他们放掉,又告诫他们说“你们快逃,别被朱延寿知道了。”暗中却告诉朱延寿,让朱延寿去杀死这些盗匪。结果杨行密留下了宽厚的名声,杀人的黑锅却被他的小舅子朱延寿背了。

这应该就是杨行密说的小手段吧,用后世一个流行的词说就是“腹黑”。

严格来说,杨行密的性格其实和当年三国时期的刘备有许多相似之处。

首先一点,二人都以仁厚而闻名,这一点无需多言。

第二点则是百折不挠的韧性。刘备一生不知道打输了多少次,四处漂泊,但最后依然成功的打下蜀中立国称帝。至于杨行密,当年和孙儒大战近五年,基本都是输,连起家之地庐州和大本营扬州都丢了,只剩下宣州一地坚守,但靠着坚壁清野,最终击败了孙儒。

第三点则是腹黑。刘备的腹黑后世不少人都说过;至于杨行密,杨渥当然知道他这位父亲有多么的腹黑。之前让朱延寿给他背黑锅的事就不说了,连他的心腹袁袭死了他不愿放过机会展现自己的“仁厚”。

当初杨行密的手下谋士袁袭料事如神,为他占领江淮立下了汗马功劳。

那时候有海陵镇守高霸,乃是以前的淮南节度使高骈的旧部,对杨行密不怎么服从。袁袭建议杨行密以军令将其召来,然后将其杀死,夺取了他的军队。这种做法在短期内虽然壮大了杨行密的势力,但在长期却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其他有意投靠杨行密的人也不敢来投靠了。

后来,袁袭病死,杨行密痛哭道,“这难道是上天不让我成就大业吗,为什么要折损我的股肱之臣?我向来都宽厚待人,袁袭却总是劝我杀人,这大概就是他不长寿的原因吧。”

一番话就把自己杀高霸的事都推到袁袭身上去了,自己则留下宽厚的名声。这种连死人都利用的手段,谁敢说他不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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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婚事

第五十四章婚事

当然,总的来说与刘备一样,杨行密虽然腹黑,但的确是个难得的仁厚之主。历史上在袁袭死后,他已经很少杀人了。

当初张灏曾经多次背叛他,但等张灏再次投降后杨行密依然接受了他,并且委以重用;冯弘铎公然叛乱兵败后,杨行密同样没有杀他,反而拜他为节度副使;即便是田覠、安仁义野心勃勃、尾大不掉,但在他们没有公然造反前,杨行密依然没有处置他们;后来田覠造反被杀后,杨行密依然以子侄之礼对待田覠的母亲……

与他的宽仁相比,北方的朱全忠、李克用、李茂贞等等都是一群真正的恶狼。

也正因为杨行密为人仁厚,善待百姓,又能选拔贤才,招集流散,轻徭薄赋,劝课农桑,才使得使江淮一带的社会经济在战争的间隙有了较大的恢复,为以后中国的经济中心与文化中心开始逐步向江南转移奠定了坚实基础。

杨行密一点一点的教授自家儿子如何掌控部下,直到史夫人告诉他们开始吃饭了才停下来。

今天是在史夫人这里吃饭,一大家人都来了。大家欢聚一堂,算是为杨行密出征归来接风,众人少不得也喝了点酒。

吃过午饭后,大家各自回去休息,杨渥也准备回自己的住处,这时史夫人突然笑着说道,“渥儿要不了多久就要满十六岁了,如果按照虚岁算就是十七岁,大王是不是也要给他找门亲事了?”

杨渥一愣,“母亲,我才十六岁不到,需要这么急吗?”

他心中却闪过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不禁心中一动。他知道何依依身份太低,不可能做自己的正妻,所以自己将来肯定会娶一个正室夫人,而且多半还是与某个高官大将的女儿联姻。不过这种婚姻他可不怎么感冒,好在周梦洁是周本的女儿,出身也不低。如果与他家联姻或许父母会同意。

史夫人却嗔道,“都十六岁了,怎么不能找亲事?有的人家十六岁都已经抱儿子了!”

杨渥大汗,十六岁在后世只怕才上高一吧?在这时代居然就要抱儿子了。不过他知道史夫人说的没错,即便后世在一些落后的山区也有很多十五六岁的已经结婚生子了。历史上唐太宗李世民也是十六岁就和后来的长孙皇后成亲的,当时长孙皇后才十三岁。

一旁杨行密听了史夫人的话,突然笑眯眯的看着杨渥说道,“渥儿真的不急吗?那周家的那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

杨渥一惊,怪不得今天杨行密都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莫不是知道了自己和周梦洁的事情?但自己和周梦洁真的还没什么啊?最多就是自己对她有好感而已,而她对自己有没有好感都不知道,这算什么事?

他从上次出征升州回来已经有二十多天了,一直想去见见她,但又怕贸然去找她太过唐突,想等一等某个契机,加上在军营里面训练士兵,这一拖就这么多天过去了,还不知道人家姑娘怎么想的。

“我和、和她根本没什么事情!”杨渥有些结结巴巴的说着。

杨行密不慌不忙的笑道,“是吗?那也无妨。我听说陶雅家的女儿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不如给你去说亲?嗯,陶雅是为父的老兄弟了,又是歙州刺史,倒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杨渥不等他说完就赶紧打断,“别,千万别!好吧,父亲,孩儿的确是喜欢周家的那位姑娘。”

这下史夫人笑了起来,“敢跟你父亲耍心机,你还差得远呢。”

杨行密却笑道,“你要是喜欢那姑娘,为父也不会反对,什么时候可以带过来让为父瞧瞧?”

史夫人也在一边笑着说道,“渥儿,我告诉你这女儿家要屁股大才好生养,将来才好多子多孙,有福气。不知道你喜欢的那个周家姑娘屁股大不大?”

一番话把杨渥说得脸色通红,不敢多言。

“完全没看出来母亲说话还这么生猛啊!”不过他内心却是忍不住回忆了一下,“似乎她的屁股也不小,这么说也是个能生养的?”

想到这,杨渥心中赶紧连连念着“罪过、罪过”,觉得自己这么想实在是有些亵渎女神了。

杨行密和史夫人一番轮流轰炸后,杨渥只感觉自己脑袋发昏,都不记得最后自己说了些什么。总之似乎最后在二人面前说了自己想娶周梦洁为妻的话,而杨行密也非常高兴的认可了。

杨渥有些晕乎乎的告辞离开,出了史夫人的院子后,被外面热浪一吹才清醒过来一些,不禁心中大喜。

“没想到父亲这里这么好说话,居然这么爽快的就同意了。”

也是,周本本来就是军中大将,和他家联姻也不算辱没,又能拉拢一个大将作为自家儿子的助力,加上自家儿子又很喜欢那位周姑娘,这种事情杨行密自然会同意。

“这下好了,父亲那里已经同意了,想来周本也不会反对吧?如果再把梦洁搞定,此事就能完全定下来了!”

“周本向来忠诚于杨氏,如果和杨家联姻,想来不会反对。那么她本人呢?对我到底有没有好感呢?”

若是娶一个对自己没好感的妻子回家,整日对着一个愁眉苦脸的妻子只怕也没多少趣味。

杨渥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返回自己住处,但还没回到自己的院子他就遇到一个侍女,“公子,我家姑娘让你去一趟。”

杨渥认得这个侍女,乃是他姐姐杨静的侍女,当即就点头道,“知道了,我这就随你去。”

虽然跟着她去了,但杨渥还是在心中想到,“杨静为什么要让我去她那里呢,按照她的性格,若是有什么事情,应该是她风风火火的跑过来找我才是。莫不是……”

他想起上次就是在杨静那里遇到周梦洁的,之后杨静又多次说过要撮合他们两人,今天难道是她来了?

想到这里,杨渥心中有些激动起来。

这里离杨静的院子并不远,杨渥没有多想就随着侍女去了。到了之后,还是和上次一样,院子里没人,而闺房的门是关着的。

这一次他当然不会再和上次那样冒失,他走到门前,一边伸手敲门,一边大声说道,“姐姐,是我。我可以进来吗?”

他刚说完,里面杨静就立即答道,“可以,你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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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第三次相遇

第五十五章第三次相遇

杨渥听了,推门走进去,眼睛不禁一亮。

屋子里除了杨静以外,周梦洁和她的侍女屏儿二人果然也在。

周梦洁今天穿着一身素雅的梨花白,仿佛玉雕璧人一般,让杨渥不禁呆了一呆,这才欢喜的问道,“周姑娘,是你?最近都还好?”

虽然以前在杨静面前他一口一个“梦洁”的叫着,但如今当着人家的面他却只敢叫她“周姑娘”,生怕太唐突,吓着人家。

周梦洁本来坐在桌子旁和杨静闲聊,此时见到杨渥进来,连忙站起身来有些羞涩的看了他一眼,朝他微微一福,“杨公子你好!”

杨静笑着说道,“好了,你们既然都认识,那也不需要我来介绍了。都过来坐下吧。”

她让周梦洁重新坐下来,又把杨渥拉过来让他坐在她周梦洁的对面,自己在两人中间坐下,至于屏儿则站在周梦洁身后。

周梦洁看到杨渥就在她对面坐下,脸色羞红,垂下头去,却又似有意似无意的时不时抬头,似乎在偷偷的打量杨渥;她身后站着的屏儿则满脸不爽的瞪着杨渥。

杨静笑着说道,“今天让你们过来,是让你好好的聊,嗯,是好好的见识一下我的手艺!”她刚才差点说漏嘴了,说成“让你们好好的聊聊”了,还好反应快,迅速改口。不过她刚才的意思还是被周梦洁听懂了,她不禁感到更加羞涩,头垂得更低了。

杨渥心中暗自得意,“不枉我平时对姐姐好,这种时候就想起要帮我了。只是这姑娘也太腼腆了吧?好好的害羞成这样。”

周梦洁似乎和何依依有些相识,都喜欢害羞;不过两人也有不同之处,何依依是天真烂漫,而周梦洁则是温柔如水。

杨渥笑着问道,“不知道姐姐有什么手艺要让我们见识?

杨静笑着拍了拍手,只见她的侍女下去端了一个茶壶过来,又在三人面前放了杯子,给三人都倒满了。

“这就是我亲手做的冰镇酸梅汤!你们两个都尝尝,这夏天天气热,正好可以解解暑气!”杨静却一脸兴奋的看着两人,脸上露出一副渴望得到夸奖的神色。

酸梅汤的做法并不难,难的是这冰的获得,也只有节度使府这种豪族才能在冬天将冰收藏起来,保存到这大热天里来解暑,所以一般人是不可能享受得到的。

杨渥笑着举起杯子说到,“好啊,那就尝尝姐姐的手艺。”他没有客气就喝了一大口,然而刚入口,他就变了脸色。

“好酸!我的牙齿都快被酸掉了!”杨渥苦着脸勉强将口里的酸梅汤吞下肚,手里拿着杯子却再也不肯喝了。

杨静见了瞪他一眼道,“就你要求高!酸梅汤不酸叫什么酸梅汤?”她又转过头一脸希冀对周梦洁说道,“梦洁,你喝点试一试味道?”

周梦洁刚听杨渥说了很酸,心中犹豫,有心不喝,但毕竟是好友的一番心意,她不忍推却,只好端起杯子小小的抿了一口。

“咦,味道还不错!”她当即夸了出来,随即又小小的喝了两口,连连点头说“不错,味道真不错”。

见到终于有人夸赞自己做的酸梅汤,杨静喜笑颜开的说道,“太好了,终于有人识货了。梦洁,既然你喜欢喝,那就多喝点。”说完她又起身自给周梦洁加满,又转头看向杨渥,“哼,你既然觉得我做的酸梅汤不好喝,那就不给你喝了!”

这下轮到周梦洁苦着脸了,她刚才是昧着良心说好喝的,不过是给杨静面子而已,实际上她刚喝入口就觉得太酸,难以下咽。

周梦洁有苦说不出,只好对站在她身后的屏儿说到,“屏儿,天气太热,你也喝点消消暑!”没办法,实在是太难喝了,宁死道友,莫死贫道,周梦洁准备将自己的侍女拉下水。

对面杨渥看出来她的心思,他有心逗一逗这个有点害羞的姑娘,所以他当即笑盈盈的说道,“周姑娘何必客气?这壶里的酸梅汤够着,重新给屏儿姑娘倒一杯就是了。”

周梦洁狠狠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他,转身将手中的杯子递给屏儿喝。

“这家伙,实在太坏了!这么酸,他就想着害人家多喝点。”她心中忍不住的嘀咕。

今天她来杨静这里玩,一开始两人还在聊一些女孩子才感兴趣的话题,后来不知怎么提到杨渥身上去了,周梦洁就有些坐不住了,她有些羞涩的想要告辞离开,但杨静却非要她再留下来一会儿,说是要做酸梅汤给她尝尝,她拗不过只好留下来。

之后她隐约听到杨静吩咐身边侍女去找什么人过来,心中猜到杨静要找的可能是杨渥,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那个家伙自从上次撞见她只穿着贴身小衣的场面后,就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又经常听杨静提起来,对杨渥渐渐也有了一些好感。然而这一次那家伙回广陵都二十多天了,竟然对她也不闻不问的,这让她忍不住的心中埋怨。

“既然对人家无意,为何当初要对她吟诗赞美?为何要让他姐姐来不断的告诉我他的消息?”

她可不相信这都是杨静的主意,肯定是杨渥在背后蛊惑。在家中等了二十多天也不见杨渥有什么表示后,她终于坐不住了,主动跑到杨静这里来,希望能碰巧遇到他。

所以当她隐隐听到杨静吩咐侍女叫杨渥过来时,她心中紧张的同时也暗自期盼着。果然,没过多久杨渥就过来了,这也是她与杨渥的第三次相遇。

第一次还是当初在那个叫做“顺兴隆”的小店门口。她刚从店里出来,结果不小心撞到了杨渥,当时杨渥为她的美貌而吟诗赞美;第二次是同一天的下午,杨渥不慎闯入杨静的闺房,结果看到了她只穿着贴身小衣的羞人模样;今天则是第三次。

与想象中的不同,今天的杨渥穿着一身锦袍,头戴金冠,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比上次见他时显得更加英姿勃勃了。上次见到他是还有些稚嫩的感觉,但这一次也完全没有了。这些变化让暗中打量他的周梦洁在欣喜的同时也感到羞涩。

周梦洁瞪了杨渥一眼,将手中的杯子递给屏儿。屏儿先前见她一脸真诚的夸赞“好喝”,还以为真的味道好喝,当即没多想就接过去喝了一大口。

“哇!”

刚入口,屏儿变了脸色,皱着眉道,“好酸,真难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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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甜蜜

第五十六章甜蜜

屏儿刚说了一句“真难喝”,随即她就看到杨静正瞪眼看着她,而周梦洁又在不断对她使眼色,当即醒悟过来,她赶紧改口道,“不对,应该是‘真好喝’。”她干笑着说道,“这大热天的就要喝酸的东西才爽快,以前还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酸梅汤呢!”

杨静刚刚被她的反应弄懵了,此刻才大喜说道,“真的吗?既然你也喜欢喝,那你也多喝点,这壶里还多着呢。”

说完,她不由分说的就去为屏儿也取了个杯子,给她加满,又给周梦洁满上,这才笑着说到,“不用客气,多喝点,多喝点!”又一脸希冀的看着她们两人。

杨渥也一脸幸灾乐祸的在旁边说着,“就是,不要客气,喜欢喝就多喝点。不够的话让姐姐再做一点就是。”

这下苦着脸的人从周梦洁一个变成两个了。周梦洁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先望了望手中刚被倒满的杯子,又向屏儿望去,见她也正瞪着眼睛向自己望来,两人很有默契的点了点头。

周梦洁赶紧起身道,“好了杨静,我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不然家里人会担心的。咳咳,我们先走了,你不需要送!”

说完她又看了屏儿一眼,两人很有默契,还没有等杨静回话她们就放下杯子,匆匆往外走去。

“梦洁,再喝点啊!外面这么大的太阳,多喝点冰镇酸梅汤可以消暑的!”杨静还不打算放过二人,手中拿着她们刚才放下的杯子在后面追去。

周梦洁二人见状,惊呼一声“快跑啊!”就往外跑去,只把杨渥在一旁乐得捧腹大笑,赶紧追在三人身后出去,只见在不远处,杨静已经追上了二人,正在笑着打闹作一团。

“我,我真的要走了,你们不要再送了。”周梦洁有些气喘吁吁的说着。

杨静“咯咯”笑着,一脸玩味的说道,“小妮子还敢在我面前撒谎,看我不收拾你。”

之前周梦洁一脸认真的说“好喝”的时候,她是真的感到高兴,所以热情的为她倒满了;但她又不是傻子,后来看了屏儿的反应自然醒悟过来,不过她生性活泼爱闹,也不揭穿二人,只假装不知道,故意捉弄她们。

周梦洁苦着脸说着,“杨静姐姐,饶了我吧!我真的要走了……”

此刻的她一番打闹后正是钗横鬓乱,衣衫也有些不整,肩膀上雪白的肌肤都露了出来。眼见着杨渥也追出来了,正在一边笑眯眯的看着她,她赶紧整理一下自己的裙子,又拢了拢头发。

杨静这才放过她,笑着派人送她出府。节度使府很大,如果没人领路的话,只怕她们会迷路的。

杨渥笑盈盈的看着周梦洁的身影越走越远,在她走到拐弯处即将从他视野里消失时,他忽然福至心灵的大声喊道,“梦洁!”

周梦洁身子一震,先前听到他叫自己“周姑娘”时,她心中感到有些失落,觉得杨渥对她还很疏远。本以为今天又要失望而回了,不想都快要离开了,终于听到他叫自己一声“梦洁”。这一刻,她的心中说不出是高兴还是羞怒。

她怔怔的站了一会儿,这才回过头来看向杨渥,“杨公子有什么事情吗?”她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着。

杨渥看着她那精致无暇的玉颜,认真的问道,“梦洁,我今后能给你写信吗?”

周梦洁听了心中一颤,“他果然心中还是有我的。”这一刻,她没有半点犹豫,也没有感到羞涩的说着,只是甜甜的朝他点头,“好啊!”

她的脸上绽放出美丽的笑容,有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杨渥久久的沉浸在这一笑容之中,只感到“闭月羞花”不是传说。

等杨渥清醒过来时,周梦洁已经走了,不过这依然让他兴奋不已。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被她那清秀绝俗的容貌和温柔善良的性格所打动,心中生出“以后定要娶她为妻”的想法;那天下午不小心看到了她只穿着贴身小衣的模样后,心中更是刻下了她那羞涩的样子。之后,任家庄的那天晚上,当战况最危急的时候,他一度觉得他可能活不过第二天了,在那时,他心中闪过的倩影,让他感到怀念。

回到广陵后的这二十多天里,他也经常想起她,但总觉得缺少一个去接触她的契机。上门拜访?送她礼物?似乎都有些唐突。在犹豫之中,二十多天就这样过去了。终于,今天再一次见面,他自然不会放过机会,所以主动提出了给她写信,而她也非常喜悦的答应了。

“距离成功又进了一步!”他心中暗自喜悦。

周梦洁二人在出了节度使府,坐上自家的马车准备回去。

“姑娘,那家伙今天实在太可恶了,明明知道杨姑娘做的酸梅汤不好喝,却非要让我们多喝,实在是可恶!”马车里面,屏儿还在想着刚才杨渥幸灾乐祸的样子,一脸的不爽。

周梦洁心中却只有喜悦,这么多天她都是一个人独自想着那人,为什么不来拜访她?为什么不让杨静给她带点礼物?是不是心中就没有自己呢?

不过好在这一切都是过去了,今天他已经说了以后会给自己写信。想到这些,她不禁感到甜蜜。

然而,接着她就轻轻的叹了口气,“唉,不知道父亲他们是怎么想的,会不会反对我们在一起呢?”

她知道杨渥的身份不一般,自己父亲身为淮南大将,如果与吴王联姻的话,牵扯到的关系实在太大,父亲会不会同意很难说;而且即便父亲同意了,也还有杨渥的父亲杨行密那里,不知道他又是怎么想的,会不会为自己的儿子安排别的婚姻呢?

她不知道的是,在这段时间她的父亲周本已经在暗中把杨渥打听的一清二楚了。在知道了杨渥的品行还不错,为人谦逊有礼,又洁身自好,身边没有什么红颜后,周本和刘氏就已经在心中默许了二人的关系。

当然周本也知道杨渥身边有一个侍女和他关系很亲密,就是前些日子遇刺时帮杨渥挡了一剑的那个侍女。但这对周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不过是一个侍女罢了,即便把自家女儿嫁过去,区区一个侍女也威胁不到女儿的地位。

至于杨行密那里,更是在今天就已经同意了两人在一起。所以说他们二人之间实际上已经没有什么阻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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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闹事

第五十七章闹事

从杨静那里回来后,还没等杨渥重新回自己住处休息,便见到范遇带着一位信使一脸焦急的走过来。

“公子,出事了,咱们的人和马都头的人打起来了!”

杨渥一愣,“马都头是谁?”

他可不记得有什么马都头,而且他的手下士兵今天不是在休假吗?怎么好好的和其他士兵打起来?

“公子,这位信使是范思从派来报信的,具体的公子还是问他吧。”范遇赶紧指了指旁边的信使对杨渥说道。

“启禀公子,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今天上午有一个姓马的都头带着手下人马拿着军令进了咱们的大营,说是他们的驻地和咱们的被安排在一起。陈都头和范都头检查过他们的军令确认无误后,也就没有理会这事,让他们在下游扎营。”

原来杨渥他们现在的营地是以前王茂章留下来的,地方极大,有一条河流沿着营地流过。而杨渥当初选择扎营点时选的是河流上游的位置,新来的马都头自然就选择了下游的位置。

然而到中午后,马都头的士兵们都安顿下来开始做午餐,但当他们去河边打水时却发现上游有一大群杨渥手下的士兵正在河里洗澡。这下马都头的士兵不干了,赶紧回营报告马都头。也不知道马都头是哪里来的火气,总之他没有去找陈璠他们交涉,反而一声令下就带人打过去,杨渥手下士兵没有准备,当场就有七十多人受伤,其中很多人都被打断了手脚。

按理说马都头的手下只有一千人,杨渥一方却有三千人,马都头一方应该打不过才是;然而打仗往往不是靠人多而是靠气势,打架同样如此。杨渥手下的士兵以前是冯弘铎的降兵,心中本来就自觉低人一等,如今看对方气势汹汹的打过来,没有防备之下就吃了大亏,连陈璠一时不备都被他们抓去做了人质。

听完整个过程,杨渥不禁怒火中烧。“这个马都头究竟是什么来历?他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动我的人?”

他可不相信对方不知道那三千人是他手下,既然知道还敢如此挑衅,要么是有所依仗,要么就是与自己有仇,再不然就是故意闹事了。

然而要说依仗,对方的依仗难道能大过自己吗?如果说有仇,自己似乎在广陵没什么仇家才是。

“难道又是那个朱广德在搞鬼?但他应该不至于这么不理智才对。”杨渥暗中思考着。

一旁范遇却急急说道,“公子不要犹豫了,还是先赶往军营处置这件事吧!”

“嗯,你说得对,赶紧备马,我等出城!”

……

城外大营中,范思从正带着人围在马都头的营地外面,因为陈璠被抓了,投鼠忌器之下范思从也不敢紧逼,只好带人围在外面等杨渥来处置。

好在没有让他多等,大营外面就传来一阵阵马蹄声,不一会儿杨渥带着侍卫赶到了。

“范都头,现在情况如何了?”

“启禀公子,目前属下带着人围在这里,因为顾忌陈都头的安全,所以属下不敢闯进去。”

“嗯”,对于范思从的应对杨渥不置可否,他继续问道,“受伤的士兵都好好安顿了吗?他们情况如何?”

“公子放心,冲突一结束属下就安排了医者为那些伤者治理了。总共有七十四人受伤,其中十九人伤得很重,好在没有丧命的危险。”

“看来那个马都头也有意控制了冲突,不然很可能会死人。”杨渥若有所思。

“那马都头到底是什么来历你搞清楚了吗?”

范思从一脸愧疚的说道,“属下无能,只知道此人叫马勤,以前是亲军,这两天刚刚被转为牙外军,再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杨渥一愣,暗自思索起来,“以前是亲军?难道是张灏的人?”

张灏与自己也算有点小仇,虽然当初将他调出亲军的是在广陵的诸多将军们的共同决议,然而明眼人都知道,如果没有杨渥在里面带头,其他人只怕未必有那个胆量。这样算的话,自己的确是得罪过此人。

“不过张灏都被调到牙外军了,如果这个马勤是张灏的亲信,那么按道理他也应该被张灏带走了才对?”

这时代的将领如果调往别处,往往会将自己的亲信一起带走,这么看来马勤就应该不是张灏的亲信才是,既然不是张灏亲信,那他有必要为张灏这么卖命吗?

当然,这一切此时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见一见那个马都头,看看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范遇,你现在就去传话,让那马都头出来见我!”

“是!”

范遇抱拳行礼,匆匆进入马都头的营地。不一会儿,从营地里走出来一个彪悍的马脸汉子,才走出辕门,离杨渥他们还有几十步远,那人便立定抱拳,淡淡的说道,“这位就是长公子把?末将马勤,拜见长公子!”

他虽然口里说着“拜见”,实际上却不过是微微作了个揖而已,脸上也丝毫没有恭敬之色。

杨渥冷冷的道,“你就是马勤?我手下的陈都头呢?怎么不见他来见我?”

马勤笑了笑,他朝着身后侍卫努了努嘴,侍卫赶紧回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身穿将甲,双手被反绑的人出来,一路上推推搡搡,仿佛对待犯人一般。

这马都头此时完全就是活脱脱的一个绑匪,他将陈璠带过来后一脚将他踢倒在地,旁边一个侍卫抽出腰刀就架在陈璠脖子上。

“长公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今天的事情末将也不愿意做成这样,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长公子只要答应末将两个要求,末将就会将陈都头放了,还会好好向他赔礼道歉!”马勤一脸得意的说道。

杨渥却没有理会,他死死盯着此时被按倒在地的陈璠。陈璠脸上早就鼻青脸肿,身上还有不少血迹,显然之前没少被打。他的嘴也被一块破布堵住了,见到杨渥后只能冲着杨渥“唔唔”的叫着,却是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这让本来就很愤怒的杨渥更加愤怒了,“马勤,本将也不和你废话,一炷香之内把陈都头放出来,然而交出今天参与打人的所有凶手,我就当今天之事没有发生过;不然的话就视为叛乱处置,本将定当率领麾下踏平你的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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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对峙

第五十八章对峙

马勤刚才还得意,此时一听,立即冷笑起来,“长公子好大的火气,末将一没杀人,二没放火,大王的军令末将也一一照办了,如今不过是末将的部下遭到了不公平待遇,所以想和长公子打个商量而已。如何就算造反了?长公子想要吓唬末将,难道末将便是吓大的?”

杨渥懒得和他废话,此人挑衅在先,如今还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在双方这么多士兵面前,自己不能有丝毫退后。

“哼,本将是不是吓唬你,等会儿便知道。点香!”杨渥冲着刁彦能大声喝道。

刁彦能没有半点犹豫,赶紧取了一炷香过来,点燃后直接插在辕门前的地上。

马勤脸色一沉,他没想到杨渥根本不和他理论,如今反而是他下不了台了。

其实杨渥猜得不错,马勤的确是张灏的亲信,当初张灏离开亲军时还以为自己只要见到了杨行密就能重新获得重用,将来回到亲军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他离开时没有将马勤带走。

谁知道等见了杨行密才傻眼了。杨行密似乎完全失去了对他的信任,在宿州前线也对他不闻不问的,至于他回亲军的事情自然更加不可能了。

而失去了张灏的庇护后,马勤的这一都人马立刻就成了没了娘的孩子,在亲军不仅处处受到排挤,甚至连粮饷都被上面人给克扣了,至于如今更是被调到了牙外军,地位一下子降低了一大截。

在这个时代,亲军和牙外军虽然都驻扎在治所,但待遇却有天差地远之别,而且一个只需要负责节度使的安全,一个却随时可能上战场送命。

马勤的这一都人从亲军变成牙外军,就仿佛突然从天上掉到了地下,心中不满可想而知。

当年张灏乃是秦宗权手下的蔡州军,跟随孙儒侵入淮南,期间不知道造成了多大的杀戮;然而除了杀戮以外,蔡州军还有另外一个“传统”,那就是当士兵们对上司不满时,他们会立即制造事端来威胁上司,有时候甚至会直接发动兵变,干掉上司。

而按照这个时代一般人的做法,当手下士兵有什么不满时他们不会采取直接镇.压的方法,而是尽量安抚满足他们的要求。结果,士兵们这种有了不满就闹事的办法就成了他们屡试不爽的法宝。

于是,当同样来自蔡州军的马勤得知和他们驻扎在同一个大营的居然就是他们的“老仇家”杨渥的手下时,他更是下定了决心要闹事。而今天中午的事情不过是给他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杨渥并不是和他好好商量,而是一上来就逼迫他放人,同时还要他交出所有凶手,这种不按照“套路”出牌的做法顿时就让马勤蒙了。

杨渥完全不和他谈判顿时让他下不了台。若是按照杨渥说的做了,那就是服软认输了,这可不是他们蔡州军的一贯做法;但如果不理会,万一杨渥真的将他打为叛乱派人进攻,事情就真的闹大了。他目前只想闹点事情向上头施压,还不想造反。

马勤脸色阴晴不定,沉吟了半晌才下定决心,“哼,肯定是吓唬我。我固然不愿将事情闹大,但他难道就真的敢杀人不成?”

他抱拳冲杨渥冷笑道,“公子别吓我,当年我马三爷带兵打仗的时候,公子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你这一套对我没用!把姓陈的带回去,等长公子想好了咱们在谈!”

马勤踢了地上陈蕃一脚,对身边侍卫说到。

刚说完,他就转过身准备回营帐,负手而行,一脸自信。不过他的步子却走得很慢,每一步仿佛都要花很长时间一样。

他一边走,一边心中暗自想到,“十个呼吸之内,他肯定会叫住我的,接下来就是好好商量怎么解决今天的事情。哼,他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难道真有那么大的胆子吗?”

然而让他失望,杨渥仅仅是冷冷的看着马勤的背影,半点叫住他的想法都没有。

眼见着自己都要回营帐了,杨渥却始终没有出言留他,马勤不禁在心中狂呼,“不可能,他到底哪里来的底气?我不过是想提点要求而已,他却根本连我的要求都不听,难道非要把事情闹大吗?按照大家的习惯,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息事宁人吗?”

回到自己的营帐里,马都头脸色顿时就沉了下去。今天杨渥的做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此时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其实外面的杨渥现在也有些下不来台,今天的事情固然是马都头在闹事,但今天的冲突没有造成任何人死亡,而且听他的意思,似乎是受到了不公平待遇所以心怀不满故意闹事的,在这个时代的军队中真的很常见,不算什么大事。只要稍微安抚一下或许就解决了,然而之前杨渥见了陈璠被他们当做犯人对待的样子,心中大怒,冲动之下就说了那番威胁之语。

到了现在,不管今天的事情起因是什么,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他都必须强硬到底了;否则一旦他退缩了,不仅其他人会轻视他,他手下的那些士兵也会对他感到失望。所以一炷香之后如果马都头不按照他说的做,他是真的会动手,即便将事情闹大了也在所不惜。

一炷香之后,马都头果然没有半点动静。

杨渥握了握拳头,深吸一口气,他转身看向范思从,“范都头,带着你的人立刻杀进去,有胆敢顽抗者,杀无赦!”说道“杀无赦”三个字时,杨渥脸色顿时闪过一丝杀机。

“这……”范思从却犹豫了。

和马都头一样,他一开始也以为杨渥是在吓唬人,此时见他准备来真的顿时有些慌了。

“怎么,难道本将的命令没有听清吗?还是说你觉得打不过那姓马的?”杨渥厉声喝问。

“末将不敢,只是陈都头他……”

“哼,当年曹操曾经专门下过命令,将‘攻击劫质者时不用顾忌人质’定为法令,于是曹军手下就没再发生劫持人质的事件。如今我等要是顾忌陈璠,以后军中劫持人质之事肯定不在少数!怎么,你还不去执行命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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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杀人

第五十九章杀人

范思从这才答道,“末将领命!”

他转过身开始向他的部下发令,“杀进去,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是!”众人纷纷领命。这些士兵本来就算训练有素了,之前因为在气势上落于下风,又被突然袭击,所以在冲突中输给了马都头的人,最终伤了七十四人;但如今正面发动进攻结果自然不同。

因为之前范思从就已经带着手下把马勤的营地围起来了,此时命令一下,士兵们不需要多准备就推倒营地的围墙,按照阵列开始发动进攻。反观马勤一方,他们本来以为闹起事端后,又有陈璠作为人质,对方应该不会发动进攻才是。

此时面对杨渥一方的武力进攻顿时乱做一团,一时间“我投降”的口号到处都有响起,他们毕竟不是要造反,只是要闹事而已,如今动了真格的他们自然是保命要紧。

不到一刻钟,整个营地就重新安定下来,大群的降兵被杨渥手下带出营地。又过了片刻,杨渥眼见营地已经被平定下来,连忙打马进去找到范思从。

“陈璠呢?他还好吗?”

他刚问完,便有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回答道,“属下在此,属下无能,请公子责罚!”

杨渥大喜,转身一看,只见陈璠正被几个侍卫搀扶着向他们这边走来。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见陈璠虽然走路有点瘸,但应该没受其他伤,这才放心下来,脸上却是一怒,厉声说道,“你当然要罚,不过不仅是你,还有范思从也一样要受惩罚。本将往日里怎么对你们讲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如今你们倒好,带着三千个士兵被人家一千个士兵打败了不说,连都头都被人家抓去当了人质,本将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对方不过是一千人,自己的手下却有三千人,肯定是陈璠二人觉得现在在广陵,不可能遇到敌人,所以完全失去了警惕性。

“是,末将领罪!”陈璠、范思从二人不敢抗辩,连忙跪地请罪。

他们也知道今天的事情有点丢脸,而且杨渥此时正在气头上,还是不要惹他为妙。

杨渥见陈璠跪倒时嘴角都在抽搐,知道他是牵动了伤口,当下也不再多说,“好了,陈璠你先去处理伤口,等回去后再做处置!”

“是,公子,属下告退!”陈璠连忙请辞。

“至于范思从,你也不要跪在这里请罪了,赶紧去把今天出手伤人的凶犯都甄别出来,按照军法对他们处置。”

“是,属下遵命!”范思从赶紧答道,想了一下又问道,“敢问公子,那个马都头也被抓住了,不知怎么处置他。”

杨渥沉吟了一下,“要不要杀掉此人呢?若是按照后世军法严苛的时候,此人犯的事情是足够杀掉的,但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来说却还不够杀他。不过如果只是惩戒一番的话今日我动刀兵未免就有些小题大做了?”

随即杨渥又想起历史上曹操下那道“攻击劫质者时不用顾忌人质”的命令的原因。

当年曹操和吕布交战,吕布派人假装投降,趁机和夏侯惇的部下一起劫持了夏侯惇,夏侯惇的士兵非常震惊惶恐。

部将韩浩于是指挥军队驻扎在夏侯惇的军营外,大声命令士兵诸将按兵不动,各个军营才安定下来。他声称,按照国法将不考虑人质的安全,又做出了要出兵攻击劫犯的姿态。

劫持夏侯惇的人纷纷害怕,于是放了夏侯惇投降。曹操听说这件事后,便将“攻击劫质者不用顾忌人质”定为法令,于是以后就没再发生劫持人质事件。

“记得在这件事的最后,虽然那些劫犯已经投降了,但韩浩还是杀了那些人。或许我也应该效仿一二。”

想到这里,杨渥下定决心,“传令,马都头藐视军法,又劫持陈都头为人质,妄图对抗大王,实属大逆不道。依军法,当将其斩首示众!”

范思从一惊,连忙劝道,“公子,此人固然该杀,但他毕竟不是公子的手下,如果公子贸然杀掉他,只怕别的将领也会不满啊!”

他的看法也是这个时代一般人的看法,都觉得杨渥的做法有些过了。但杨渥却坚持说道,“有什么不满的,你只管执行军法就是!我淮南的军队以往就是军纪太松了,所以才有这么多横行不法的事情。如今正是整饬军法的时候!”

他见范思从还有些犹豫,当即摆摆手道,“好了,这些事情你不要管,赶紧去执行军令吧!”

“是,属下遵令!”范思从无奈,只好去执行军法。

在杨渥看来,像范思从这些部下只能让他们老实听命,不能让他们有过多的想法,因为军队里面永远只能有一个声音。若是陈彦谦等文官对他提建议,他就要好好想想了。

过了一会儿,范思从回来报告说已经将马勤斩首了。

杨渥点点头,对于一个都头他还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如今既然已经杀了,他也懒得去管对方今日闹事的原因。不过这件事却有必要和杨行密好好说说,至少要让他来做好善后。

……

处理完军营的事情后,杨渥又急忙返回节度使府面见杨行密。

“这么说你将那人给杀了?”杨行密皱着眉问道。

“不错,孩儿记得当初夏侯惇被劫持,他的部将就是如此处置的,后来曹操还专门下了一道命令,将‘攻击劫质者不用顾忌人质’定为法令,从那以后曹操军中就没再发生劫持人质的事件。如今孩儿所为不过是效仿前人而已。”

杨行密沉吟了一下,杀一个都头对他来说也不算大事,不过他却必须为自家儿子考虑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好了,那个马勤杀了也就杀了。不过这件事不能由你来做,否则让其他将领知道了只怕会觉得你有杀人的嗜好。”稍微沉吟了一下,杨行密摇摇头道,“这样吧,我现在就给你下道命令,就说今日之事你是按照我的命令行事的。”

他没有犹豫,立即动手写了一道手令交给杨渥,。杨渥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大致意思是马勤劫持人质,要挟上司,藐视军法,按照“攻击劫质者不用顾忌人质”的惯例,命杨渥将其杀死,以正军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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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武勇都之乱(一)

第六十章武勇都之乱(一)

看了杨行密的手令,杨渥顿时大喜。他本来还担心这件事会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因为在这个时代军中将领闹事实在太平常,杨渥却直接将马勤杀死,很可能造成某些人的忌惮。

现在的魏博军节度使罗绍威,他父亲罗弘信当初成为节度使前就只是一个亲军都头,他之所以能上位,就与当时魏博亲军忌惮魏博节度使有关系。

那时候的节度使乐彦祯有个儿子叫做乐从训,他在相州招募军队,却引起了魏博亲军的怨恨,担心他将来会分掉自己的权利。乐彦祯因害怕亲军兵变,于是出家为僧。亲军们毫不客气的推举了一个叫赵文弁的都头为节度留后,统领魏博军;谁知道在相州的乐从训却不干了,他先取得了朱全忠的支持,然后起兵攻打魏博军的治所魏州。

而赵文弁虽然被推举为节度留后,但实际上却是个草包,他害怕和乐从训交战,躲在节度使府不出来,结果魏博亲军再一次发动兵变杀死了赵文弁。

因为此时魏州已经被乐从训包围了,情况危急,亲军将领们都有些害怕,不敢出头,只有罗弘信主动站出来,于是亲军们就推举他为新的节度使了。

像乐从训还只是招募自己的军队,就引起了亲军的忌惮;杨渥如今因为“一点小事”就杀掉马勤,谁知道暗中是不是有人忌惮自己呢?

所以,在他看来自己现在在军中的威望还不够深厚,现在还不是整顿整个淮南军队军纪的时候。他不能贸然出手只,必须等到自己根基深厚了才行。

至于该如何打牢根基,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建立战功。

历史上李克用死后,他的儿子李存勖即位,诸将不服者有很多。而在不久后的潞州之战里李存勖率军大败朱全忠,顿时以前反对他的将领们都纷纷改变态度了;同样的后周世宗柴荣刚即位时朝中也有很多人反对他,但柴荣在面对趁火打劫的契丹军队时却力主亲征,结果在高平大败契丹人,又趁胜整顿军纪,将战斗中表现不力的樊爱能、何徽等七十多名将士全部斩首,从此之后后周军队战斗力大幅增加,为以后北宋逐步统一天下奠定了基础。

所以杨渥现在也在等待一个建立功业的机会,只要他根基深厚了,他就会开始逐步加强淮南军队的军纪。

有了杨行密的背书,杨渥这才心满意足的告辞离开。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今天他看似不在意的一件事日后差点就害得他抱憾终身。

张灏的大营里,“什么,那杨渥将马勤杀了?他怎么敢?”

没想到,他真的没想到杨渥胆子这么大。

马勤闹事真不是他的主意,只是马勤自己突然发疯;但如今马勤被杀他却感到切肤之痛!

因为马勤不仅是他的亲信部下,更是他的大舅子!他最宠爱的小妾就是马勤的妹妹。想起自己被杨渥赶出亲军不说,如今连大舅子都被杨渥杀了,这让他如何不恨!

“杨渥,我张灏不报今日之仇誓不为人!”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杨渥除了偶尔回节度使府参加合议外,其他时间基本上都呆在军营里面训练士兵。

之所以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面还要如此严格的训练,是因为马都头劫持陈璠的事件让杨渥觉得非常不满意,认为他们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训练才行。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因为杨渥知道他要等的那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不久就要到来了。

在八月份两浙钱镠手下的武勇都就会发生叛乱,这无疑是淮南军队进攻钱镠的大好时机。

钱镠的崛起时间比杨行密要晚一些。当年黄巢起义军肆虐两浙时,两浙为了自保成立了八都兵,钱镠就是其中石镜都的将领,隶属于当时的杭州刺史董昌。后来董昌以钱镠为将,在攻取了越州、台州等东浙领地之后,他将治所转移到越州,而钱镠因为立功甚多,被董昌留下来镇守杭州。

乾宁二年,公元895年,董昌在越州僭越称帝,钱镠趁机在杭州起兵讨伐董昌,经过数年的艰苦战争,他最终击败董昌夺取了两浙。在这个过程中,为钱镠出了大力的就是武勇都。

然而历史上在下个月武勇都就会掀起一场大叛乱,叛乱后,因为钱镠应对及时,所以叛军未能迅速攻下杭州。于是叛军首领徐绾和许再思二人决定寻找外援,而他们找到的外援就是宣州刺史田覠。

九月份,田覠出兵杭州,钱镠难以抵抗。然而杨行密对田覠的忌惮更在钱镠之上,他担心田覠会趁机扩大势力,日后更加难以支付,所以反对田覠出兵帮助叛军。这个情况不知如何被顾全武知道了,在顾全武的劝说下,钱镠派顾全武和自己的儿子钱传瓘到广陵向杨行密求亲。杨行密同意了钱镠的请求,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钱传瓘,同时派出使者对田覠说,“赶紧回来,不然我就派别人代替你镇守宣州了。”

“代替我镇守宣州?只怕这一代替,宣州就不是我的了。”田覠迫于压力只好撤军,在撤军之前还不忘找钱镠索取二十万贯钱的贿赂。

这次事件使得杨行密与田覠之间本来就紧张的关系进一步破裂,几乎都要撕破脸皮。从此之后田覠再不做二想,一心联络润州刺史安仁义准备造反。

而钱镠却趁机击败叛军,重新掌控了两浙,成为最大的得利者。后来钱镠及其子孙一直统治两浙直到宋朝统一天下,期间七十多年时间一直都是淮南的劲敌。

杨渥不知道他父亲为什么会作出帮助钱镠的决定。在他看来,田覠固然需要压制,但钱镠也不可小视。至少这一次如果历史没有发生改变的话,杨渥肯定会劝他父亲出兵,即便最后让田覠得了利益也没关系,先彻底击败钱镠再说。

正因为有这个打算,所以他现在一直都在努力训练士兵,希望能在武勇都之乱发生前将手下打造成一支精兵。

也幸好他的手下都是降兵,不是那些桀骜难驯的淮南老兵油子,所以在这种炎热的环境下苦练了近两个月,最后居然都没有发生兵变之类的事情。

当然,除了练兵以外,杨渥也没忘记和周梦洁联络感情。这些天他和周梦洁的关系进展迅速,经常在杨静那里相会不说,平时还相互赠送礼物,虽然还没正式挑明关系,但彼此的心意却已经明白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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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武勇都之乱(二)

第六十一章武勇都之乱(二)

此刻在军营里面,杨渥正在和范遇谈话。

“你是说武勇都左都的士兵现在正在衣锦军修理护城河?”杨渥托着下巴问道。

“是的,公子。据属下亲自打探的消息,钱镠到衣锦军后见当地护城河年久失修,于是下令让武勇都左都指挥使徐绾带领手下修理。因为天气酷热,士兵们都有怨言,镇海节度副使成及曾经向钱镠提出取消这道命令,但钱镠没有听从。”

杨渥点点头,“看来历史没有发生变化,钱镠还是到衣锦军去了,而且同样让徐绾率领武勇都修护城河了。想必武勇都之乱要不了多久就会爆发了。”想到这,他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衣锦军就是钱镠的家乡杭州临安。钱镠这个人非常怀念家乡,他一统两浙后,衣锦还乡,大宴家乡父老,以锦缎覆盖山林,又让家乡父老都穿锦衣,并将当地改名为衣锦军。

而武勇都则是当年孙儒的部下。当初杨行密打败孙儒后,将一部分孙儒的手下收编为“黑云都”;同样的,钱镠也收编了一些孙儒的旧部,组成“武勇都”。武勇都在其指挥使顾全武的率领下曾经南征北战,为钱镠一统两浙立下了汗马功劳。

不过在去年顾全武被李神福击败并遭到俘虏后,武勇都失去了指挥官,于是钱镠任命以前孙儒军的降将徐绾和许再思分别统领武勇都左、右都指挥使。

这次钱镠让武勇都修理衣锦军护城河的事情,让众多武勇都士兵纷纷有怨言。

这些士兵可不是后世为人民服务的人民子弟兵。在他们看来,他们功劳如此之大,如今居然沦落到干这种粗活的地步,自然心中不满;再加上徐绾的暗中煽动,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像历史上那样发生武勇都之乱了。

杨渥听了范遇亲自打探的消息,总算松了口气。

历史并没有因为他而发生改变,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继续训练士兵,只等叛乱一发生,他就去劝杨行密出兵讨伐钱镠。

“你继续回杭州打探消息,若是杭州发生变故,你立刻来报我!切记不要进城!”稍微考虑了一下后,杨渥还是决定将范遇派去杭州继续打探消息。

现在他有程勋担当侍卫,再把范遇留在身边却是有些浪费,正好范遇善于打探各种消息,所以杨渥干脆让他去杭州收集情报。至于程勋,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的忠诚度也达到了四点,足够杨渥信任了。

打发范遇回杭州后,杨渥也要开始想想怎么劝服他那位父亲出兵了,“父亲对田覠的忌惮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知道我到时候能不能说服他。”

此刻,武勇都左都指挥使徐绾正一脸阴沉的坐在自己的营帐里面。

对于钱镠让他的士兵去修理护城河的事情,不仅那些士兵非常不满,他自己也很愤怒。

钱镠的亲军主要包括两个部分,一部分是钱镠当初起家的八都兵,另一部分自然就是武勇都了。

然而同样是亲军,八都兵的待遇却一直比武勇都的待遇要好得多,因为八都兵不仅是钱镠的老部下,而且他们都是本地人组成;而武勇都的士兵却多数都是当初随着孙儒南下的蔡州人。作为外地来的“客军”,他们天然就会受到本地“土军”的歧视,这一点即便武勇都为钱镠出生入死,建立了卓越的功勋也不能改变。所以士兵们的不满由来已久。

至于徐绾,当初武勇都在顾全武手下时,统领只有顾全武一人;但等到顾全武被淮南俘虏后,钱镠却把武勇都一分为二,让徐绾和许再思两人分别统领。这不是明摆着表示对他们不信任吗?

前两天,徐绾为了自己手下的不公平待遇还去找过钱镠,希望能让士兵们免去劳役之苦,至少等天气不再这么炎热了再去修护城河。

然而他的合理请求依旧被钱镠拒绝了。当时钱镠还冷冷的对他说,“当初修建杭州罗城时我都亲自去搬砖了,难道你还能比我要尊贵吗?士兵们有怨言那都是你这个做统领的没有起到带头作用!”言下之意竟然是让徐绾亲自带头去修护城河。

想他徐绾当年跟随孙儒何等威风,如今却要亲自下场填沟渠,他心中怎能不怒。

受到这种待遇,徐绾终于决定起兵谋反。

营帐里,徐绾一个人独自沉思着,“虽然钱镠这老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手段的确很厉害。我要对付他得想个好办法才行。”

“等他不注意的时候派个刺客去杀他?”

似乎难度有点大,钱镠对自己的安全向来看得很重,去年的时候就曾经发生过一次刺杀事件。当时钱镠躲过了刺杀,但因为受了点伤,一连几个月都没有公开露面,结果这个消息被淮南的细作知道了,误以为钱镠已经死了。

细作赶紧将消息传给杨行密,而杨行密大喜之下来不及确定消息就急忙派李神福率领大军进攻杭州,这就是去年淮南和两浙两家交兵的原因,而结果则是李神福大败顾全武并将其俘虏了。但在钱镠重新露面后,李神福自知难以攻下杭州,最终只能撤兵。

经过去年这次刺杀事件以后,钱镠对自己的个人安全看得更加重要,等闲之人不可能靠近他,所以要派刺客刺杀他是很难的。

“既然刺客不行,那么可不可以趁着他犒劳衣锦军的同乡时袭击他呢?”

钱镠对自己的老乡看得和家人一般,经常宴请他们。而按照以往的惯例,担任守卫任务的亲军一般是八都兵和武勇都的人各占一半。若是到时候趁机发动袭击,以武勇都的勇悍,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那些八都兵肯定抵挡不住,到时候说不定还真能成功干掉钱镠。

想到这里,徐绾有些动心起来。“明天钱镠就要宴请诸位将军,我还得早点准备才行。”

徐绾想到就做,他将部下都召集过来,对他们说道,“当年咱们跟着孙大帅时,天天有酒有肉,平日里还有女人服侍,何等快活?但这几年呢?咱们为他钱镠打天下,哪一次不是出生入死,如今他钱镠刚刚坐稳了两浙就准备过河拆桥了今天让咱们为衣锦军的那些乡巴佬修护城河,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对待咱们呢。大家说,这样的人,咱们还要不要继续效忠他?”

这些部将心里面早就对钱镠不满了,听了徐绾的话纷纷点头赞同,“不错,钱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要咱们继续效忠他?”

“将军说的是,咱们反他娘的!”当场就有人呼嚎起来。

“反他娘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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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武勇都之乱(三)

第六十二章武勇都之乱(三)

这些武勇都的军官都是当年孙儒的手下,以“吃人”而闻名,当初没少残害百姓,只是这些年跟随钱镠时才被束缚住了手脚。然而他们本质上还是一群野兽,当初因为走投无路才投靠钱镠,暂时将自己的兽性隐藏起来;如今有了不满,当年的兽性又要开始复发了。

一时间营帐里面尽是造反的呼声,好在这里是武勇都的地盘,外面都是可以信任的武勇都士兵,他们也不用担心这些呼声会传到钱镠的耳朵里去。

徐绾见众人都纷纷赞同造反,心中不禁大喜,他连忙制止众人,“诸位,大家都想反了他钱镠,这点很好。不过造反也要讲究策略,咱们的人虽然骁勇善战,但这里毕竟是衣锦军,咱们武勇都人数远远没有他们八都兵多,若是贸然造反,只怕难以成功。我有一计,只要诸位依言行事定然可以轻易干掉钱镠。”

众人一听纷纷看向徐绾,等着他说出自己的“妙计”。然而不等徐绾说出自己的妙计,外面就有亲信匆匆进来,一脸焦急的对他说道,“将军,刚刚得到消息,明天大宴的守卫全部将由八都兵的人负责,我们武勇都的人都被调开了。”

众人闻言,纷纷一惊,徐绾更是“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武勇都的人都被调开了?不会是钱镠查觉到了什么吧?这老小子的嗅觉一向很灵敏的。”

“是的,将军。这是刚刚大王派人来传的消息。至于说大王是不是察觉到了我们的密谋,属下也说不准,不过属下觉得将军还是多做准备的好。”

徐绾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在营帐里负手走动,沉吟不语。众人见了也不敢打扰,只在一旁静静等待。

过了一会儿,徐绾从沉思中醒过来,“诸位,实不相瞒,本将原本的打算就是明天大宴时突然发动,一举杀死钱镠。不过如今看来,只怕他已经有了防备,再发动袭击,只怕难以成功啊!如今的情况,大家也知道了,不知诸位如何打算?”

众人一时纷纷沉默不敢言,仿佛刚才叫嚷着要造反的人不是他们一般。

毕竟大家都不傻,若是钱镠真有了准备,那造反的前途就不那么妙了,还不如趁着现在尚未正式造反赶紧罢手。

徐绾见了众人脸色,心中不免焦急,担心他们畏惧不敢动手,到时候自己这个头领只怕还会被他们扔出去当替罪羊。

“诸位,现在可不是犹豫的时候!诸位刚刚都在叫反,如今即便是转身投靠钱镠,难道钱镠还会相信诸位吗?”就在徐绾暗自焦急时,众人之中有个身材矮胖的军官突然站出来大声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的情况,只有往前的,没有后退的!”

说完,这个小军官转身向徐绾跪拜道,“将军,如今我等该如何行事还请将军决定。不管将军如何打算,属下都会誓死相随!反正这填沟壑的活计,属下是受够了,就是不知道在场诸位受够没有!”

徐绾大喜,赶紧向那人看去,原来是他的亲信刘斌。

其他人听了顿时一凛,“是啊,现在就算罢手,但谁能保证以后钱镠不会知道今日之事呢?到时候他来个秋后算账怎么办?再说了,就算钱镠不知道今日之事,那日后他再让大家去修沟渠,大家只怕也受不了。”

想到这里,众人刚刚熄灭的造反之心重新点燃,并且再也难以浇灭了。

“属下等愿意誓死追随将军!”

徐绾这才满意的笑了笑,“好,既然诸位都已经决定了,那咱们就反他娘的!”

他缓缓的看向众人,见众人眼中都还有些迟疑,知道大家都还在犹豫,当即给他们打气,“诸位,明天的大宴钱镠突然只让八都兵的人负责守卫,这或许是他察觉了什么,毕竟这几天咱们武勇都的人都有些怨言,钱镠做些防范也很正常。”

“所以为了打消他的防范,接下来的几天里大家都要好好注意,要像往常一样去修护城河,而且军中士兵如果有怨言的大家也尽力去弹压。总之,咱们要让钱镠那老贼觉得咱们虽然有些怨言,但却没有到造反的地步。”

“等过段时间他的警惕性下降以后,咱们再找个时间突然发动,到时候才能一举功成!对于这个计划,诸位可有意见?”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徐绾又道,“好了,今日就到这里,不然咱们私下相聚太久会让钱镠更加怀疑的,所以大家还是先回去按照计划行事。都记下了吗?”

“属下等都记下了!”众人纷纷应诺离去。

打发了众人下去后,徐绾唯独将刚才那个矮胖军官留了下来。

“刘斌啊,刚才多亏了你及时站出来,否则大家没了胆气就万事休矣。以你今日之功劳,等将来我当上了两浙节度使,定让你做我的节度副使!”徐绾亲热的拍着刘斌的肩膀许诺道。

“多谢将军,属下定然誓死效忠将军!”那刘斌果然欢喜不已,连连称谢。

一番封官许诺后,徐绾又问道,“这里毕竟是衣锦军,咱们武勇都的兵力不多,若是对上八都兵只怕未必能占到优势。不知你可有什么妙计?”

这个刘斌虽然只是个武夫,但从刚才一番话里还是可以看出此人还算有点见识,所以徐绾当即想问问他的意见。

刘斌说道,“将军既然觉得兵力不够,那何不先返回杭州再说呢?属下听说在杭州的右都指挥使许将军对钱镠同样不满,将军不如派人联络他,和他一同起事。”

徐绾大喜,连连点头,“不错,你说的不错,若是能和许将军一同起事,何愁大事不成?这样,你连夜出发先回杭州为我联络许将军,与他商议此事。只要你能劝说他参与进来就是大功一件,本将必定不吝于赏赐!”

许再思对钱镠不满的事徐绾也有所耳闻,当即他便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亲笔信,让刘斌连夜带去杭州。

……

过了几天后,徐绾果然收到了许再思的回信,信上先是说了一些叙旧的话,继而又说道他们武勇都这些年如何如何受排挤,最后又说“将军一旦起兵,某愿追随左右!”

这下徐绾彻底放心了,当天他便去面见钱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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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武勇都之乱(四)

第六十三章武勇都之乱(四)

钱镠这段时间好不得意,他以前的爵位是彭城王,然而在两个月前,朝廷刚刚下旨册封他为越王。从这天开始,他也成了大唐亲王,再也不用低那杨行密一头了。

有了进封越王的喜事,再加上这几天在家乡与当年同乡们相聚,钱镠心中自然越发欢喜。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他钱镠的野心并不大,只想着能割据两浙,然后在家乡父老们面前显摆一下,让他们都说几声“老钱家祖上有福”之类的话,他就感到满足了。

这天他正在与当年的一位发小闲谈,他这位发小一生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没见过多少世面,和钱镠交谈起来闹了不少笑话,却也让钱镠满脸都挂满了笑容。

“大王,武勇都左都指挥使徐绾求见!”正当钱镠和发小交谈甚欢时,外面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钱镠顿时神色一冷。

“让他进来吧!”钱镠沉声说道。

对这个徐绾,他是一天比一天不满了。前两天徐绾手下的士兵到处都有怨言流传,却不见此人出来制止,反而任由那些人散布谣言,这件事本来就惹得他不快了;如今自己正在和老兄弟聊天,此人却不识时务的在这个时候跑过来打扰,更是让钱镠心中恼怒。

“大王,末将这几天有些不适,想早点回杭州去养病,还请大王恩准末将先行返回杭州!”徐绾不知道钱镠的想法,此时一见到钱镠就开口请求道。

他已经和许再思联络好了,只等他返回杭州就一起起兵。

杭州是钱镠的根基,素来是富有的地方,而且当初孙儒军肆虐江淮时,常州、苏州、湖州、宣州等江南富庶之地都遭到了兵灾,唯独杭州没有经过那次灾难;再加上之后钱镠的多年精心经营,杭州的钱粮可以说是整个南方最充足的地方。

徐绾相信,只要他和许再思能够联手攻占杭州,他们就有了一块根基之地,到时候不管是据杭州自立还是投靠淮南都可以看情况而定。而钱镠失去了自己的根基,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难以奈何他们了。

钱镠冷着脸问道,“你有什么病要急着返回杭州?”

“末将……”

不等徐绾回答,钱镠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好了,孤懒得管你是得了什么病,既然你想先返回杭州,那就先带着武勇都回去吧,孤过几日再回去。”

徐绾没想到自己的请求居然这么容易就得到了同意,不禁心中大喜,连忙道谢请辞。

钱镠也不以为意,转身与老乡接着前面的话题继续聊起来。

门外,徐绾一脸冷笑,“如今你这么不耐烦,像赶走一只苍蝇一般将我撵走,等将来有你哭的时候!”

他没有再犹豫,当即返回营地召集部下,“诸位,刚刚我已经向钱镠那个老贼请辞了,他也同意了咱们先返回杭州。”

众人一听,纷纷喜形于色。徐绾又说道,“在杭州,许再思将军已经同意了和咱们联手,所以现在只等咱们回到杭州,就可立即起兵,到时候整个杭州的财物、女人任由你们取用,大家三日之内,绝不封刀!可有异议?”

“属下无异议!”众人纷纷大喜。他们已经不知有多久没有干过杀人放火的事情了,如今得了徐绾的许诺,当即一个个嗷嗷叫着想要返回杭州。

“好,那诸位现在就各自回去准备,半个时辰后咱们就拔营!”

等回到杭州后,刚进入外城,为了鼓舞士兵们的造反热情,徐绾果然祭出了当年孙儒军百试不爽的“法宝”——烧杀抢掠。

当年孙儒军肆虐江淮,面对杨行密的大军屡战屡胜,几乎将杨行密逼上绝路,他所依靠的不是别的,正是四处烧杀抢掠,激起士兵们心中的那点兽性、狂性。

当疯狂起来的士兵们被杀戮遮蔽了心性时,这只军队已经不再是由“人”组成的军队了,而是一只由“兽”组成的军队。所以他们的战斗力才那么强大,那么恐怖,打起仗来悍不畏死,连杨行密面对他们时也节节败退。

不过也正因为他们的暴行使得孙儒占据江淮四年多,却始终得不到江淮民心;反观杨行密却以宽厚待民而出名,百姓乐意为他效死命,在长达近五年的拉锯战中,虽然屡战屡败,却始终能够在失败中迅速恢复过来,最终一举击败孙儒。

如今徐绾他们为了激起士兵们的战意,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当年他们的老本行。

“三日之内,整个杭州,任由尔等享用!”

士兵们大喜过望,于是,一场大乱迅速在这座美丽富饶的城市里展开,仅仅半日功夫,街头上就到处都是乱兵、尸体,哭声喊声咒骂声,一声声直冲云霄……

刚刚被占领了的城墙上面,徐绾望着四处起火的街道,不禁得意的笑了起来,“不错,这才是咱们蔡州军应该做的事!至于修护城河的事,还是留给八都兵的那些乡巴佬去做吧,哈哈哈哈!”

“许将军那里有消息了吗?”笑过之后,徐绾转身向身边亲信询问,他现在毕竟已经是首领了,还有着大事要做;若是当年他还只是一个小军官时,此时他定然已经加入了下面那些士兵们的兽行中了。

“启禀将军,许将军已经率领麾下准备来与将军汇合了。只是……”亲信有些犹豫。

徐绾脸色一沉,厉声问道,“只是什么?难道许再思反悔了,他不是来与我汇合的,而是准备来进攻我的?”

亲信赶紧答道,“这倒不是,许将军的兵马也开始在城中抢东西,只是钱镠的儿子钱传瑛与三城都指挥使马绰等人关闭了内城的城门,正在据城抗拒我军。”

徐绾一惊,暗自感觉失策。“刚刚只想着鼓舞士气,怎么就忘了先夺取内城呢?”

杭州在落入钱镠手中后曾经大面积扩建过,他将以前的杭州城作为内城,又在外面修建了一个外城。如今徐绾的乱军只是夺取了外城而已,内城却依然被忠诚于钱镠的人控制着。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因为之前他早就许诺过让士兵们抢掠三天了,所以当大军开进杭州外城时士兵们已经控制不住了,徐绾只好兑现自己的承诺让他们去抢。

“咱们现在就去汇合许将军,然后一起攻打内城,决不能让钱传瑛他们在内城站稳脚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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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说服(上)

第六十四章说服(上)

徐绾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城外,在一处不起眼的树林里,范遇正一脸后怕的对旁边的手下说道,“还好有公子提醒,不然咱们若是进城了只怕现在也陷在乱兵之中了。”

“不行,此事太重大,我必须尽快将消息传给公子!”想了一想,范遇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回一趟广陵。

广陵城内,杨渥难得的回节度使府休息。

如今朱思勍的伤势也已经完全恢复了,此时已经开始统领他的那一都士兵,有了他的帮忙,杨渥总算能够休息一阵了。然而他刚刚坐下,就听到范遇回来的消息。

“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是武勇都已经发动叛乱了吗?”杨渥记得历史上徐绾、许再思二人发动叛乱是在八月中旬,但今天才是八月初九,难道他们已经反了吗?

“赶紧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范遇匆匆进来,来不及行礼就一脸喜色的说道,“公子,杭州发生叛乱,武勇都的左、右都指挥使徐绾、许再思二人目前已经率领手下在杭州大肆抢劫,不过据说叛军只占领了杭州的外城,而钱镠的儿子钱传瑛与三城都指挥使马绰等人关闭了内城的城门还在对抗叛军。”

“好!”杨渥顿时大喜,虽然比历史上提前了些日子,但叛乱的经过却没有发生变化。

“你快把你知道的情况给我说说?”

“是,公子。”范遇赶紧答道,可惜他了解的也不多,只是大致知道一些经过,详细的甚至还没有杨渥知道的多。

不过这些已经足够了,他只需要一个说服他父亲的理由而已。

拉着范遇来到前厅的书房,此时杨行密正在与徐温、高勗、戴友规还有一个俊朗的中年人交谈。

“小子拜见父亲!见过诸位大人!”杨渥赶紧向众人行礼,范遇也在一旁跟着行礼。

杨行密点点头笑道,“渥儿行色匆匆的来此不知有什么要事?”

“父亲,孩儿刚刚得到消息,杭州钱镠手下的左右武勇都指挥使徐绾、许再思二人联手发动叛乱了,他们在杭州外城大肆抢劫,而钱镠此时却还在衣锦军。这可是咱们消灭钱镠的大好时机啊,还请父亲不要犹豫,立即出兵!”

“此言当真?”杨行密大惊,“是何处得到的消息,可曾证实过?”

他可忘不了去年就是因为细作的疏忽,让自己误以为钱镠已经死了,于是匆忙派李李神福去进攻杭州,结果在杭州城下遇到了顾全武率领的主力大军。要不是李神福足智多谋,临机应变,换了别的将军别说活捉顾全武,只怕全军都会遇到危险。

如今又听到杭州发生叛乱的消息,他当然会怀疑一下,不然再发生去年那种事情可就丢脸了。

而其他几人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也是怀疑居多。

毕竟钱镠在两浙多年,深的当地民心,怎么徐绾、许再思二人突然就造反了呢?

“自然当真,这个消息是我的侍卫范遇亲自打听到的。”见了众人的怀疑,杨渥赶紧答道。

说完,他又将这段时间派范遇去杭州打探消息的经过告诉众人。而范遇也连忙将他得到的消息对众人说了。

“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了,孩儿以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父亲应当当机立断,发兵讨伐钱镠,孩儿愿意为大军担当先锋!”

听了杨渥和范遇的话,杨行密反而坐下来沉吟不语。

“此次杭州生变,固然是削弱乃至消灭钱镠的好时机,但同样也是宣州田覠坐大的好时机啊!”一旁戴友规略带忧虑的说道。

这里在座的都是杨行密的亲信,他自然不需要忌讳什么,一出言就点出了对田覠的担忧,其他几人也面带忧虑的点头附和。

其实杨行密对田覠的忌惮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当初杨行密在庐州起兵时手下老兄弟号称“三十六英雄”,而田覠在其中排名第二,仅次于杨行密这个老大哥。

后来在多年的征战中,因为杨行密本人不善于领兵打仗,反而是田覠勇猛善战,所以在军队中的威信非常高,甚至威胁到了杨行密的地位。

后来杨行密趁着一次田覠打了败仗的机会将他免职了,然而这个决定却引起了军中将领的不满,许多亲近田覠的将领纷纷求情,最后在众多将领的请求下杨行密被迫重新启用田覠。

从那时候起田覠便开始在军中建立了自己的势力,并与杨行密渐行渐远。在击败孙儒重新执掌淮南后,因为有北方朱全忠的压力,杨行密为了避免麾下迅速走向分裂,于是将田覠留在宣州镇守,并且将他在军中的同党都调到田覠手下,又让田覠的好友安仁义去守润州。如此一来田覠的势力基本上就被限制在了宣州、润州两地。

然而杨行密的这个做法虽然暂时限制了田覠,但在长期来看却也使得田覠这个本来就有些尾大不掉的势力羽翼更加丰满。

因为杨行密的直属地盘与杭州并不直接接壤,反而是宣州与杭州接壤,如果攻下杭州只怕最后会便宜田覠,所以几人才会如此忧虑。

“父亲,几位先生,小子知道大家都忌惮田覠,但是钱镠难道就不值得忌惮吗?在小子看来,田覠再怎么强也不过一州之地,而钱镠却有十一州之地,而且已经经营多年,根基深厚,远远不是田覠能比的。诸位与其忌惮田覠还不如忌惮钱镠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杨渥也能理解众人的想法。毕竟一来自古人们都有一种“宁与友邦不予家奴”的思想在作怪,总觉得即便便宜了钱镠这个外人也不能便宜田覠这个自家人;二来嘛,每个势力出乱子往往都是从内部开始的,比起钱镠这个外人,田覠若是坐大了造成的危害只怕比钱镠更大。

这时候那个俊朗的中年人开口问道,“如果出兵的话,不知道长公子是打算直接进攻杭州呢,还是进攻苏州?”

杨渥转身一看,“不知这位先生是?”

“在下严可求,见过长公子。在下不久前由徐将军引荐,如今是大王麾下的幕僚!”中年人笑着答道。

杨渥一惊,“这就是严可求吗,历史上徐温身边最重要的谋士?现在果然在父亲手下当幕僚了。”不过此时虽然对严可求很好奇,但现在说服父亲出兵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原来是严先生,在下久闻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可惜缘悭一面。今日终于得以一见,实在是有幸!”杨渥抱拳说道。

“长公子言重了,在下以前不过徐将军府中一宾客,当不得长公子此言!不知刚才在下问的问题长公子是如何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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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说服(下)

第六十五章说服(下)

“以小子之见,若是我军出兵攻打杭州,最后得便宜的必然是田覠;所以小子觉得我军应该出兵攻取苏州,若是能够将苏州打下来,再趁势南下攻取湖州的话,我淮南便可以得到两个富裕的州,必然实力大涨!”

众人听了他的方案纷纷沉吟不语。

就目前的局势来看,此时整个南方最强大的势力自然是淮南,但淮南周围的势力两浙钱镠、江西钟传、武昌杜洪等也不是傻子,他们纷纷结成盟友共同对抗淮南;更重要的是淮南在北方还有一个大敌,那就是如今天下第一强藩朱全忠。因为朱全忠的存在,淮南的大量军队都被牵制在北方,真正能够用来对付南方藩镇的兵力并不多,所以在与钱镠交战的过程中始终难以打败他。

但如今情况却又不同,一方面北方朱全忠的主力此时都在攻打岐王李茂贞,这就意味着杨行密可以将一部分北方兵力调到南方来对付钱镠;另一方面,钱镠手下武勇都发生叛乱,杭州遭到围攻,苏州、湖州不可能得到来自杭州的援兵,反而可能会调集兵力去支援杭州。

这一增一减,淮南方面的实力就足以攻下苏州、湖州了。

严可求笑着说道,“长公子此策可行。不过,我军去攻打苏州、湖州,那么杭州呢?交给田覠去攻打吗?”

“不错,我军去攻苏州和湖州,让田覠还有安仁义都去攻杭州。以小子之见,钱镠也不是好惹的,田覠未必能攻下杭州,到时反而会帮咱们吸引钱镠的兵力,方便咱们攻下苏、湖二州。”

这时杨行密抬头看向杨渥,“那若是田覠真的攻下了杭州呢?”

这个问题不仅是杨行密关注,其他几人也纷纷看向杨渥。

“父亲,小子觉得就算他田覠攻下了杭州,以钱镠的能耐肯定能够逃到越州去,所以田覠最多得到一个杭州而已。至于越州、明州、台州等地却依旧会掌握在钱镠手中,田覠要想一口气消灭钱镠几乎不可能。”

当初董昌僭越称帝时,钱镠起兵讨伐,那时候杨行密就对钱镠这个老邻居感到忌惮了,先后派出大军援助董昌,奈何那时候正直清口大战前夕,杨行密也没有太多的力量去对付钱镠。

而钱镠手下的大将顾全武在那几年也仿佛开了外挂一般,带着武勇都连战连胜,将淮南派去的田覠、台濛、周本、秦裴、李简等等一系列大将都打败了,最终帮助钱镠一统两浙。

如今虽然武勇都造反了,但顾全武还在,要说田覠能一举消灭钱镠,在场之人是都不信的。

“小子觉得,首先一点田覠未必能占领杭州;其次,即便他占领了杭州他也难以继续扩大战果;第三,其实万一田覠真攻下了杭州咱们也完全可以派个人去镇守杭州嘛。”说道最后一点,杨渥忍不住笑道。

“派个人去镇守杭州?这个吃相太难看了吧?而且田覠会答应吗?其他将领又会怎么看?”众人都有些迟疑。

杨渥笑道,“诸位对田覠忌惮,却似乎忘了一点,田覠不管怎么说还是父亲的部下。既然他还是父亲的部下,那么不管他立下多大的功劳,最后如何赏赐也应该由父亲来决定。我想只要父亲把杭州缴获的钱粮物资都交给田覠,如此也足够赏赐他的功劳了。想来其他将领对此也不会有意见的。”

有功就要赏,这是每个明君都要做到的,更何况杨行密这位厚道人,所以如果田覠真攻下了杭州他就必须赏赐田覠。只不过按照以往淮南的规矩一般是谁打下了城池就任命谁为刺史,所以他们潜意识里觉得田覠打下杭州的话杭州就是他的了,一时没想到可以用别的手段来赏赐田覠。

在他们看来,既然要限制田覠,那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田覠立下功劳;然而在杨渥看来,即便让田覠立功,也可以用别的办法赏赐他而不让他得到土地。

现在是对付钱镠的好时机,淮南不能错过;至于田覠可以放到以后再对付。

“若是田覠不服趁机造反,这岂不是将他逼反?”高勗问道。

“敢问高先生,现在田覠已经不怎么服从父亲的命令了,这和造反还有多少区别呢?再说了,父亲又不是不奖赏他,难道就因为没把杭州赐给他就是逼他造反吗?”

“况且,即便田覠造反,小子相信他也成不了气候。现在可不是当年群雄割据的时候了,田覠以宣州一州之地,不可能敌得过我淮南大军。”

经过二十多年的混战,此时天下已经出现了一个个大型割据势力,相互之间的格局已经成型,新的势力想要崛起实在太难。想要以一州之地对抗淮南这种天下强藩那就更加难。更何况,经过多年混战以后民心思安,不愿卷入战争中,这种时候田覠胆敢造反肯定没多少人愿意追随他。

历史上田覠起兵后,台濛率领军队去对付他。在战场上,台濛大声宣读杨行密的亲笔信,劝田覠的部下归降,结果田覠的部将纷纷倒戈;而另一个起兵造反的将领安仁义也很快就被围困在润州城内。

所以相对于在场众人,杨渥反而对田覠没那么忌惮。

“总之一点,田覠固然需要忌惮,但此时却是对付钱镠的好时机,我等万万不可错过机会。至于田覠,他毕竟是我淮南的部下,咱们既有大义名分,又有比他更强的实力,要对付他完全可以放到以后。”杨渥大声疾呼道。

众人若有所思,杨行密也点了点头,杨渥刚才的话基本上说服了他。自从六月份宿州之战不利而回后,他就已经暂时放弃了北上的想法,准备把兵力调集到南方来。

然而到底是先对付钱镠、杜洪、钟传等藩镇还是先对付田覠这个有些不听话的小弟,他还有些犹豫。

若说危害,自然是田覠可能造成的危害大些,不过田覠目前还是他的部下,在没有公然造反前他也没有足够理由出兵对付田覠。

但如今经过杨渥的一番劝解,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传令,召集在广陵的大小官员都来议事厅商议出兵之事!”

杨渥见此终于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是想办法请求父亲同意自己领兵出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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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出兵(上)

第六十六章出兵(上)

经过杨渥的劝解,杨行密终于做出了与历史上不同的决定。

当天下午,在议事厅内杨行密召集众将,稍微做了一番商议,便下令派大将周本为南面水陆招讨使率军进攻苏州。

杨渥这次也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出征的命令,他担任的职务是南面招讨副使,也就是作为周本的副将进攻苏州。

对于这个安排杨渥总是感觉有些怪怪的,至少杨行密在下这道命令时是带着满脸笑意看着杨渥的。

“看来父亲是有意让我和未来的岳父大人打交道啊!”杨渥暗自嘀咕。

不过这样也好,现在和周本打好关系,以后再去和周梦洁联络感情也方便许多。以前他每次和周梦洁见面都是在杨静那里,有时候送点东西也是让杨静帮他送,整个过程搞得像地下党接头似得。

第二天一大早,杨渥开始为出征做准备。

“公子,这是给您准备换洗的衣服,这是平时你最喜欢吃的糕点,这是……”何依依指着桌子上摆放的一大堆物品对杨渥说道,把杨渥搞得哭笑不得。

“我是去打仗的,又不是去旅游的!”他忍不住嘀咕。

何依依自然不懂“旅游”是什么意思,她眼睛有些红,“公子去了军中一定要好好保重!依依在家里等你回来。”

杨渥笑着把她抱在怀里,在她的白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放心好了,我是去当将军的,又不要亲自上阵杀敌,没什么危险的。”

“我就是忍不住担心你!”何依依依然有些抽噎,此时身子被杨渥抱在怀中也没顾得上害羞。

“哈哈,你要是担心,那就每天为我祈福吧!相信我的小依依若是祈祷,就算是上天也会被感动的,到时候我肯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的。”

何依依这下终于有些脸红了,“嗯,我每天都会为公子祈祷的!”

……

告别了何依依后,杨渥又去和他母亲、弟弟妹妹们告别,最后来到杨静那里,可惜周梦洁还没到,他不由得感到失望。

“也是,她的父亲这次也要出征,而且她兄长据说同样要出征,只怕她没时间来送我了。”

这么一想,杨渥心里才好过了一点,“姐姐,我要出征了,这次来就是和你告别的。”

杨静性格大大咧咧,此时不知道发什么疯,此时居然一本正经的坐在书桌前埋头练字。

她的字一向写的差,甚至比不上杨渥这个后世来人,平时没少被他笑话。此时她听到杨渥的话后连头都没回,只是不耐烦的对他挥了挥手,“去吧去吧,记得早去早回。”说完就继续练字去了。

她这口气就仿佛杨渥不是去打仗而是去打酱油一般,丝毫不为他感到担心。

不过杨渥也不以为意,碰到这样一个姐姐,他还能说什么呢?

“嗯,我走了。这里有封信是给梦洁的,你记得找个时间转交给她,千万别再忘记了。”

这封信是他昨晚写的,只等今天交给周梦洁,却没想到她还没到,只好让杨静帮忙转交。

一切准备妥当后,杨渥穿上铠甲,在侍卫们的护卫下缓缓向城外行去,希望能在走之前再见周梦洁一面。

然而直到出了城门也没有遇到她,这让杨渥不禁感到失望。

“看来只能回来后再见了!”

这时身后突然有声音传来,“公子等等!”

杨渥转身一望,只见后面一骑飞奔而来,正是周梦洁的侍卫,不由喜道,“是你家姑娘要来了吗?”

那侍卫抱拳道,“是的,我家姑娘今天送我家老爷和我家公子出征耽搁了一些时间,刚刚去了节度使府后才得知公子已经出发了,所以她让小的来告诉公子,让公子稍等一下,她马上就来。”

杨渥精神一震,“好,我马上回去。”

“驾!”他也不等侍卫回答,转身就沿着来路返回,没过多久,他便见到了那熟悉的马车,马车的窗帘外,那一张光润玉颜,正是他心中渴望的那抹倩影。

“梦洁!你终于来了。”杨渥一脸喜色。

“公子,我刚刚送我父亲和兄长去了,因而来的吃了,还请公子莫怪!”隔着马车,周梦洁柔声对杨渥说道。

“不怪不怪,只要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哪里会怪你呢?”杨渥连连摆手,“对了,我先前还以为你赶不上了,所以留了一封信在我姐姐那里,你记得回头找她要!”

他知道他姐姐的性子,若是不让周梦洁去要,只怕他那位粗心的姐姐就会忘记的。以前有一次就是如此,杨渥给周梦洁写的信交给杨静后被忘了,结果等了很久都不见回信,最后还是他和周梦洁碰了面才知道缘由。

周梦洁脸色微微一红,一双美目却没有离开过杨渥的身上,“嗯,我记住了。刚才我见到她时她就在练字,根本没和我说信的事情,不用说她又是忘记了。”

“就是,我这位姐姐的记性向来不好,真不知道以后嫁人了怎么办。”他想起历史上杨静应该是嫁给了钱镠的儿子,但如今被自己这一搅合,只怕她的婚事也会发生改变,不知道这一世她的夫婿会是谁。

两人共同声讨了杨静,接下来反而有些相顾无言,只是深情的看着对方。在这一刻,不需要言语,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足以传达他们的情意。

过了一阵后,周梦洁突然反应过来,“公子赶紧去军营吧,我父亲是主将,他都已经去了,若是公子迟了只怕会让他不高兴。我父亲他脾气不好,若是,若是对公子发脾气了,还请公子莫要生气!”

杨渥笑道,“梦洁放心就是,在下可不敢对岳父大人生气啊,哈哈哈哈。”说到这里,杨渥忍不住得意的笑起来。

周梦洁顿时羞得将脸低了下去,但也没有反驳杨渥的话,“哼,还不赶紧去,若是迟到了,到时候我父亲打你的板子时你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不过这个时候的确不能继续耽搁了,让上司兼岳父等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他也听说了周本在军中的脾气不怎么好。

杨渥笑着挥手道,“好吧,梦洁,我要走了,你在家中好好等我回来娶你!”

“胡说,谁,谁要嫁给你!”周梦洁刚刚羞红的脸此时更加红了,不过她还是转身从车里取出一个木匣递给杨渥,“这是我平日闲着没事时整理的东西,你若没事可以看一看。”

杨渥一愣,伸手接过,“好,等到了军中再看。现在我走了!”

他深深的看了周梦洁一眼,转身打马离去。

“公子保重!”身后传来周梦洁的颤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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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出兵(下)

第六十七章出兵(下)

宣州,这里曾经是杨行密对抗孙儒的基地。

十多年前,杨行密在庐州起兵,经过一年的苦战终于击败了秦彦、毕师铎的联军,攻占扬州;然而没等杨行密在扬州站稳脚跟,一个可怕的敌人出现了,这就是孙儒带领的“吃人军队”蔡州军。

蔡州军虽然残暴有如禽兽,但战力惊人,根本不是杨行密能够抵挡的。于是杨行密只好退守老家庐州。

在庐州,焦头烂额的杨行密自感敌不过孙儒,打算带兵袭击江西钟传的地盘,然而他的谋士袁袭却说宣州之地民户极多,钱粮充足,十分富庶,足以做他成就大事的根基之地。杨行密听从了他的建议,渡江攻取了宣州,又以宣州为根基,占领了周围常州、润州、池州、和州等地,实力迅速壮大。

盘踞在扬州的孙儒听说后立即率领大军来攻。数年之间杨行密多次大败,之前占领的各州全部丢失了,甚至连起家之地庐州都丢失了,只留下宣州一地还在他的手中。

然而依靠宣州充足的钱粮,他在一次次大败中坚持下来,最终一举击败孙儒。可以说,没有宣州,就没有现在的杨行密。

后来,杨行密将宣州交给了田覠,任命他为宣州刺史。

而田覠这个人不仅刚猛善战,而且很有雅量,又能够礼贤下士,招募了一大批的文士为他治理宣州,经过田覠的多年治理,这里得到进一步开发,不仅钱粮充足,而且兵多将广,实力极为强大。

有充足的钱粮,有强大的军队,加上田覠上马能统领千军,下马能治理一方,可以说杨行密对他忌惮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城内宁国军节度使府,田覠正与他的亲信沈文昌、杜荀鹤、殷文圭等共同商议刚刚得到的消息。

沈文昌乃是湖州人,他文思敏捷,做起文章来就好像提前写好了一样,平时宣州有什么文案都是由他负责写。

杜荀鹤就是当初做了一首咏雪诗,结果被朱广德在宴会上冒用了的那个诗人。据说此人乃是杜牧的幼子,当初杜牧有一个小妾怀孕了他却不知道,被杜牧的正室夫人逐出家门,后来生下一子,便是此人。

不过这种传言毕竟没有证据,但杜荀鹤的确很有诗才,仿佛真的继承了杜牧的才气一般,是这个时代最有名的诗人之一。

至于殷文圭,他自幼刻苦于学,所用墨砚的底都被磨穿了,同样是当世有名的才子。

这些文士或者爱好名利,或者有感于田覠的厚遇,纷纷投效田覠手下,为他出谋划策。

三天前杭州武勇都之乱的消息早就传到这里了,不算什么秘密。而如今刚得到的消息却是吴王杨行密派周本率军攻打苏州的消息。

“节帅,大王派周本攻苏州,却对杭州置之不理,这是对节帅不信任的缘故啊!”幕僚沈文昌说道。

一旁殷文圭、杜荀鹤等文士也纷纷点头认可。

按照常理,杭州发生叛乱,武勇都的叛军攻占了外城,只有内城还掌握在钱镠手中,此时正是大举出兵攻占杭州的大好时机,偏偏杨行密却出兵去攻打苏州,对杭州不闻不问,这显然是担心攻下杭州会便宜了田覠。

田覠一脸阴沉,自从上次在广陵向杨行密求取升州遭到拒绝后,他已经对杨行密彻底失望了。回到宣州后,他一方面积极扩张军队,搜罗人才,另一方面又不断派人去联络安仁义,暗中结成同盟。然而他也知道自己的实力还远远不是杨行密的对手,所以他虽然准备多年,却不敢贸然发动。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武勇都之乱这种机会,他自感扩张势力的时机到了,本来想上书广陵,希望出兵杭州。哪知道他还没来得急想好措辞,杨行密发兵攻打苏州的消息就传来了。

与这个消息一起传来的还有各种猜忌田覠的流言。什么“宣州田覠才是淮南大敌,此时应该防备田覠趁机扩大势力”,什么“武勇都就是田覠在暗中挑拨才起兵造反的”……

总之各种流言都有,意思却都是说田覠暗中图谋不轨之类的。这些流言也不知道是谁散布的,但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差直说田覠要造反了。

“大王对本帅的猜忌由来已久,这也没什么稀奇的!”田覠淡淡的说道。

自从朝廷封他为宁国节度使后,他就以朝廷册封的节度使自居,暗中有不听杨行密号令的企图。

“如今要讨论的是,广陵那边肯定不会给咱们出兵的指令,甚至会派人来阻止咱们出兵。没有了合法的出兵名义,到时候咱们还要不要坚持出兵呢?”对于这个问题,田覠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不过他还是想知道手下幕僚的看法。

“节帅,自从大王任命您为宣州刺史一来,您开始几年一直都兢兢业业为大王效力;后来冯弘铎造反,又是节帅率军打败他的,然而大王却偏偏让李神福为升州刺史,可见大王那里是指望不上的。在下以为,节帅想要扩张势力就决不能放过如今的机会!”殷文圭开口说道。

“是啊,如今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即便没有大王的命令,难道节帅就不能出兵了?”一旁杜荀鹤说道,“要知道节帅您虽然是宣州刺史,但也是宁国节度使,自然有出兵的权利!”

田覠点点头,“那么出兵的时间呢?是现在就出兵,还是先观望一下?”他早就作出了决定,不管杨行密那边什么反应他都会出兵。不过如今能够得到幕僚们的认可,他还是很高兴的。

沈文昌沉吟了一下,开口答道,“在下觉得,虽然节帅可以不顾大王的命令出兵,但现在杭州的徐绾、许再思还处在上风,咱们如果现在就出兵的话,只怕他们都会敌视咱们。所以不如等一等。”

“等一等?等到什么时候?”杜荀鹤疑惑的问道。

“等到徐绾他们主动邀请我们出兵的时候。”

“这,沈兄怎么就能断定他们一定会邀请我们呢?”

沈文昌一脸自信的说道,“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当初徐绾他们没能一举攻下杭州,之后就没有攻下杭州的可能了。而造反之事一旦发动了就没有退缩的道理;他们既然有失败的可能,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寻找援军。”

“不错,周围能够作为徐绾援军的只有我们宣州或者淮南的军队,但淮南势大,他们肯定担心投靠过去得不到重用,所以必然是投靠我们。”一旁田覠接着说道,“所以,本帅已经决定了,暂时不出兵,等徐绾他们邀请咱们后在发兵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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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苏州之围(一)

第六十八章苏州之围(一)

唐朝末年的苏州之地比后世苏州要大得多,不仅包括后世的苏州,还包括后世的上海和浙江嘉兴的部分地区。

苏州之下,又有嘉兴、华亭、昆山和常熟、海盐、崇德等县,每个县都有数百乃至数千兵力镇守。

郭家村是常熟境内靠着长江的一个小渔村,这里民众不多,却生活安逸。多年前孙儒兵大举渡江南下时并没有打扰到这里,同样的五年前淮南与两浙争夺苏州时兵乱也没有影响到这里。这个小小的渔村仿佛就是一个世外桃源一般,避过了一次次兵灾。

这天,江面上突然出现大批船队,并且向着渔村驶来,铺天盖地的船帆仿佛遮蔽了江面,让村民们各个坐立不安。

“难道是水匪过来抢劫?”

当初江淮大乱时,长江中水匪横行,时不时有等岸抢劫的。然而自从淮南和两浙各自一统后,水匪也遭到了两方的清剿,大部分都被消灭了,即便留下来的小股水匪也是远遁海外。这些渔民已经好几年没见到水匪了。

“应该是淮南军打过来了。”有见识广的中年人说道。

作为长江上讨生活的渔民,如此大队的船他们不是没有见过,但那些船队都是只是路过的;而这一次却是直冲着他们而来。

“他们人多,咱们顶不住的,一会儿他们登岸后大家都不要乱动。我听说淮南军军纪严整,只要大家不抵抗,想来他们不会为难咱们的。”中年人查看了一下船队后,又转头对周围人说道。

这中年人平时在村民中的威望极高,此时发话后其他人纷纷点头应诺。

不久船队靠岸,大群的士兵划着小船登岸,中年人一看他们的装束,当即便确定这些人果然是淮南军,顿时心中一沉,“看来苏州又要大战了。”

他之前虽然说淮南军军纪严整,但那只是安慰周围人而已,当年淮南兵同样有四处抢劫的情况。当即他不敢犹豫,连忙带着村民准备的各种食物前去犒军。

这支船队便是杨渥率领的偏师了。当初从广陵出兵后,周本就兵分两路,一路由他自己亲自率领,先赶到无锡与在那里集结的常州军队五千人集合,然后直扑苏州;另一路偏师却是由杨渥指挥,除了他自己手下三千人外,还有秦裴将军率领的四千人也由他指挥,他们负责从常熟登陆进攻苏州周边的城池,以孤立苏州城。

杨渥看了看周围大群的士兵,心中一阵兴奋的同时,也感觉到肩上责任的重大。上一次出征时他手下能够指挥的兵力实际上只有五百人;而这一次他却是独自领兵,手下兵力也达到七千人,远远超过上次。

“周将军那里可有消息传来?”

“根据最新的消息,周将军已经抵达苏州城外,准备安营扎寨。”一旁范遇说道,这次出征的情报收集都由他负责。

杨渥点点头,“常熟那边呢?”

“已经派斥候过去了,但还没有消息传来。”

“嗯,有了消息速来报我。传令,在这个渔村休整片刻,等有了消息就出发直奔常熟县城。”

这时候侍卫来报,说有村民前来劳军,杨渥便欣然去接见渔民了。

……

县城里面,守将王良材一脸惊讶的问着斥候,“什么?淮南兵这么快就到了?”

他的手下本来有三千人,但前天刚派了一营五百人运输钱粮到苏州去了,如今尚未回来。

当初杭州变乱的消息一传来,苏州守将孙琰意识到淮南军可能来攻,所以迅速下令各县戒备,同时让各县尽量将钱粮集中到苏州去,在必要的时候放弃周围各县,集中兵力防守苏州城。

王良材正准备继续派兵运输钱粮,却没想到淮南兵来得这么快,居然离县城都只有十里了才被斥候发现。

如今的局势让他有些左右为难,若是直接放弃常熟吧,如今刚刚秋收完,常熟城内还有大量钱粮没有转运走,放弃的话实在太可惜;如果留守吧,他又担心守不住城池。

想了想,他又问道,“可曾查清楚敌军到底有多少人,领兵之人又是谁?”

“据小的观察,敌军人数应该只有三千人,领兵将领打着一个‘杨’字旗号,应该是吴王的长子杨渥。他这次出兵共带了七千人,不过在郭家村上岸以后,却留下了四千人在郭家村,只带了三千人前来。”

“什么?只带三千人前来?”王良材顿时大喜。

对于杨渥他也听说过。据说六月份征讨冯弘铎的时候立了一点小功劳就被提拔为都指挥使了,但他毕竟只有十六岁,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而已,也会带兵打仗吗?不过是依靠他父亲才得到高位的。

更何况听斥候的说法,对方只带三千人来攻城。三千人能干什么?若是守城的话,应对得当足以抵抗上万人的进攻;但杨渥却是带着三千人来攻城,这岂不是将战争视为儿戏?肯定是他上次侥幸打赢了一仗就开始自高自大,目中无人。

“我这里也有两千五百人,杨渥若是来攻城肯定攻不下;但我如果一味守城的话,对方见攻不下城池,肯定会将留在郭家村的四千人调过来,到时候以七千人攻城,我军就有些吃力了。若是我出城袭击他的话……”

想到这里,王良材有些激动起来。“你可看仔细了,敌军到底是不是三千人?其他四千人到底还在不在郭家村?”

如果对方是故意只带三千人,另外四千人却暗中出兵的话,那自己出城袭击就危险了。

“小的看的很清楚,前来攻城的的确只有三千人。另外还有斥候去了郭家村,那边的四千人如果前来的话,我军斥候肯定能发现。”斥候一脸肯定的说道。

“好!”

看来杨渥一定是自视甚高,想要靠着三千人就拿下常熟。郭家村离常熟还有五十里,若是自己现在就出兵攻打杨渥的话,对方剩下的四千人即便现在出兵也赶不上战斗了。

而且对方如此自大,肯定不会防备自己,到时候设下伏兵,先击败这三千人,再击败后面四千人,那就是大功一件了。

想到这里,王良材迅速下定决心带两千人出城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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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苏州之围(二)

第六十九章苏州之围(二)

而此时大道上,一支三千人的军队正在朝常熟进发。

“苏湖熟,天下足!这句话果然不是虚言啊!”杨渥骑着马,望着道路两旁成片的水稻田,不由得叹道。

现在的苏州还没经过两宋和明清的开发,虽然比不上后世,但已经展示出了惊人的潜力。即便经过了孙儒乱兵的洗礼和后来两浙、淮南间持续数年争夺战的破坏,但这里的农业依然很发达。

一阵风吹过,稻田里那黄澄澄的谷穗儿在微风中时起时伏,好像翻滚着的金色波浪一般,让杨渥沉湎其中。

“若是打下这里,再派个能吏来开发,将来这里足以成为淮南的粮仓!”他暗自想着。

这时,一旁范思从一脸不解的问道,“公子,咱们明明有七千人,为什么公子却让秦将军留在郭家村,只带着咱们这三千人来攻常熟?”

杨渥笑道,“常熟是两浙抗击我淮南的前线,不仅有三千守军,而且守城器械完备,钱粮充足。我军若是攻城,不仅耗时太久,而且伤亡会很大。如果咱们带七千人来攻,常熟守将或许会弃城而走,但更大的可能却是留下守城,到时候我军就只能强行攻城了;但如果我军只有三千人,而且领兵的是我这个毛头小子,你觉得守将会怎么选择呢?”

范思从眼睛一亮,“属下觉得守军肯定会轻视公子,到时候一定会出城与公子交战,甚至会想办法伏击公子;这样我军就有机会在野外击败敌军,而不需要攻城。”

“不错,就是这个道理。所以从现在起就要多派斥候,防止敌军偷袭。”

“是,属下会注意的。”

不一会儿,前军来报,前面有个小树林,有斥候进去后就没有出来了。

“全军停止前进,整顿队形,准备战斗!”杨渥一听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应该是敌军在那里设下了埋伏。

随着他一声令下,朱思勍三人迅速去整军备战,而杨渥则带着侍卫前去观察。

“嗯,这个树林上空有飞鸟不敢落巢,应该是林中有大群士兵埋伏,惊扰了它们。”

“哼,果然想要出城埋伏我军!不过我怎么会给你机会呢?”

他转身看了下周围地形,发现树林前面是一片空地,正是正面交战的合适战场。当即令手下三个都呈品字形排列,陈璠、范思从二人率部在前,朱思勍在后。又让马队和侍卫们护佑在自己身边。

然而一直等部队排列整齐了,林中依然不见敌军出来。这让杨渥感到十分纳闷,“奇怪,敌军看到我军的反应应该就知道被发现了,如今却依然没动静,难道说我判断错了,林中并没有伏兵?”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判断应该没错,当即对范思从下令道,“派弓箭手向林子里射火箭,我就不信他们不出来!”

范思从点点头,正准备前去安排,这时候林中突然走出大批敌军,在军官们的带领下整队出来。杨渥一眼望去,足有数千人,果然是有伏兵。

“妈的,没想到这个杨渥虽然年轻,却这么谨慎,一路上斥候不断,根本找不到偷袭的机会。”

对面,王良材一脸郁闷。

他本以为对方年轻经验不足,又自高自大,肯定不会派多少斥候,所以他当机立断带兵出城,在对方的必经之道上设下埋伏。没想到对方离设有埋伏的树林还有一段距离就停了下来,然后整顿队形准备交战,没给他丝毫机会。

见此情况,王良材自然知道已经被发现了,此时两军靠的太近,他就算退军返回城内都可能被敌人在半路追上,到时候无备之下很可能就是一场溃败。那样还不如此时先正面击退敌军,再缓缓撤军。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觉得虽然对方兵力稍多于自己,但自己以逸待劳,对方未必能奈何自己,于是还是决定率军列阵。

“既然没办法突袭,那就正面交战吧!本将未必就打不过你!”

这是杨渥第一次临阵,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他深吸一口气,仔细观看敌军阵列,只见对方背靠着树林列阵,人数大概在四个营两千人左右。

“按照情报,对方共有三千守军。”杨渥暗自沉吟,“剩余的一千人哪去了?是留在城里守城呢还是继续埋伏在林子里?嗯,如果是我的话,至少会留下五百人守城,这样算来,敌军应该还有五百人埋伏在树林里?”

他不知道对方有五百人运输钱粮去苏州了,此时树林里并没有什么伏兵。

“我方三千人,对面两千人。兵力上我军占优势;不过为了防止对方还有援兵,我军也要留下至少一个营。所以能投入战场的也只有两千五百人,只能算稍占优势。”

对局势作出判断后,杨渥骑着马开始巡视军阵,“兄弟们,对面的敌军人数比我们少,装备也不如咱们,至于士气那更是远远不如咱们。你们瞧,他们脸上露出的恐惧是如此强烈,他们在害怕咱们。咱们也不要客气,一起杀过去,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士兵们都是大声应着,呼声震天,“愿为将军而战!”

杨渥点点头,他相信自己手下的士兵经过两个多月的严格训练,足以在正面击败对面的敌军。

“范遇,你带领斥候绕到树林里去看看,防止那里还有敌军援兵!”

“是,公子!”

“程勋,你带着侍卫负责执行军法,等会如果有人临阵脱逃,不管是谁,立斩无赦!”虽然对自己这么久的训练放心,但杨渥还是决定让程勋执掌军纪。

“是,公子!”程勋抱拳答道。

“好了,现在就发起进攻吧!”杨渥点点头,转身对朱思勍三人下令。

他的战法很简单,他让朱思勍留下一个营作为预备队,其余五个营中四个营正面推进,一个营从侧面包抄。

毕竟对方人数只有四个营,己方人数占优势,正面只要四个营就足够了。不过战争就有可能出现意外,更何况敌军或许还有伏兵,所以杨渥留下了一个营以防万一。

对于杨渥的安排,朱思勍三人也没有意见。他们以前不过是营指挥,同样没有指挥大军作战的经历,此时见杨渥采用保守的办法,当即按照他的命令去做。

“前进!”

他们的命令迅速传递而出,顿时,两千五百人的队伍,按照五个营的编制,排列而出。众人皆是一脸凝重肃穆,向前缓缓推进,动作和队伍整齐划一,这些都是这两个月的训练达到的效果。

看着这只肃穆严整的军队,杨渥暗自欣喜,“这才是我希望看到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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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苏州之围(三)

第七十章苏州之围(三)

在杨渥的对面,王文才的应对只能说中规中矩。他让三个营相互靠拢,集中兵力防守,自己带着剩下的一个营靠后作为预备队,想着先等淮南兵疲惫了再发动反击。

“妈的,今日真是失策了,早知道就直接守城得了。这哪里是杨渥轻视我,分明是我轻视了杨渥才对;若是我安安心心守城,敌军即便加上郭家村的四千人也未必能奈何我;再不济,直接弃城逃跑,对方也未必能追上。”

他知道,自古以来伏击战如果被识破那就会出现最危险的情况,像他现在就被迫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以劣势兵力抵抗对方优势兵力。好在对方也没有完全压上来,而是留下了一个营作为预备队;但即便如此,对方还是给他造成了很大压力,让他心中暗骂。

不过世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此时王良材只有硬着头皮准备交战。

“大王平日待你们不薄,如今正是尔等报效大王的时候了!一会儿若是有人斩首立功,等回到城内后,每个首级奖三十贯钱,并且按照功劳提升职务,决不食言。”

“但如果有人临阵脱逃,无论是何人,本将也定斩不饶!”

“弓弩手注意,等敌军进入五十步再射!发射一轮以后立即撤退,不得迟疑!”

野外交战,弓弩手的作用有限,只能射五十步,五十步外很难射中目标,而五十步内,如果不是城墙或者高地,一般都只有发一箭的时间敌人就冲上来了。

“刀牌手注意,一会儿你们上前掩护弓弩手撤下来!”

……

没有杨渥想象中的激情,也没有他想象中的热血。双方的军队接近后便迅速厮杀作一团。

“杀!”远处一阵阵高亢的吼叫声传来,震动四野。

随着双方士兵手中刀枪的挥舞,一时间鲜血纷飞,不断有人影轰然倒下。哭喊声,惨号声,人体被长枪刺入时发出的闷响充斥着战场上每个人的耳膜。

短暂的交战后,双方的士兵都显出了一阵慌乱和恐惧,但淮南一方久经训练,在队长、伙长的带领下迅速镇定下来;反而是两浙兵依旧有些慌乱,他们今天出城想要伏击对手却被发现,此时被迫与优势敌军交战,士气自然不高。

杨渥收敛心神,面无喜悲,神情淡漠,望向远处战场,而程勋带着侍卫守卫在左右,持刀而立,同时注意着前方战况。

严格来说,淮南兵的单兵战斗力是远远超过两浙兵的,更何况杨渥的兵都经过了严格训练,加上人数上也超出对方,这一交战便迅速占了上风,在厮杀中倒下的人比对方少得多。

“儿郎们,随我杀上去!”王良材奋力疾呼,他眼见前面三个营在对方攻击下迅速落于下风,赶紧亲自带着剩下的一个营杀上去增援。在他的带头下,两浙兵稍微稳住阵脚,但依然处在下风。

对面,范遇匆匆来报,“公子,刚刚斥候仔细查探过了,林中并没有伏兵。”

“没有?”杨渥一愣,随即大喜,“这附近地势平坦,根本藏不下伏兵。若是林中也没有敌军,那就说明敌军已经全部投入战场了。”

眼见对方已经落在下风,杨渥暗自欣喜,“等侧翼包抄的营也围上去了,这一战基本能定下来了。”

“田能,等会如果敌军败了,你就立刻发起追杀。但一定要记住不能进入树林。”他立即对统领马队的田能下令道。

骑兵在树林中的作用很小,这一点杨渥自然知道,更何况树林里面是不是有敌人伏兵都不知道。

又过了一会儿,战场上的局势彻底明朗,随着侧翼包抄的那个营围上去,敌军遭到夹击的那个营渐渐混乱起来。

“机会来了!”杨渥当机立断,指着对方出现混乱的那个营对马队队长下令道,“田能,立刻出击,攻向那里!”

“是!”田能迅速反应过来,他大手一挥,“儿郎们,跟我冲锋!”

杨渥的骑兵随着马匹的长嘶迅速向对方攻去。他们虽然只有五十人,但排成严整的队形向一堵铁墙一般,冲锋起来气势非常吓人,刚杀进敌军阵列便带起飞溅的血雨。

在这样的冲锋下,敌军迅速发生动摇,很多士兵转身就逃。

“顶住,给我顶住!”

此时王良材不仅亲自上阵杀敌,还连连挥刀斩杀那些逃跑的士兵,然而依旧挽回不了败局,逃跑的士兵越来越多。

“将军,咱们快逃吧!再不逃就来不及了!”他的侍卫眼看淮南马队出动了,赶紧苦苦相劝。

看着战场上突击而来的敌军骑兵,自己一方依然在抵抗的越来越少,而周围的淮南兵却越来越多,王良材也知道大势已去,他没有多犹豫,在侍卫的护卫下迅速逃离战场。

兵败如山倒,在这时就算是顾全武来了也没有办法挽回。王良材虽然忠于钱镠,但也没有为他送命的打算。

随着他的逃离,常熟守军进一步崩溃。

“投降免死!”

随着淮南军的口号响彻战场,许多敌军士兵干脆就没逃跑,而是跪地投降,但更多的敌军却选择了逃跑,于是一场一场正面战斗就变成了追击战。

然而除了王良材以及他身边的侍卫得以骑马逃回去外,其他士兵基本都被俘虏了,这就是有骑兵和没骑兵的区别。

上次任家庄杨渥虽然也战胜了敌军,但大部分敌人都逃走了;这一次却基本将他们留下来了。

“好了,现在派人去通知秦将军,让他赶到县城来!”大局已定后,杨渥终于松了口气。自始至终,他手中握着的一营五百人都没有派出去,这是他的预备队,是防止最坏情况出现的杀手锏。

而这一战的结果也让他感到满意。在人数稍微占优势的情况下,整个战斗过程中都是牢牢的控制在自己一方,没有给对方任何机会。

而且刚才战斗时杨渥也发现手下的士兵虽然也很恐惧,但却迅速镇定下来,保持阵型,始终没有一个逃跑的。这让杨渥感到由衷的喜悦。

“至少军纪上没多少问题了。”他相信只要纪律严明,军队的战斗力就不会弱。

“公子,大喜啊!”这时候范思从过来汇报战果,“我军一共只阵亡士兵六十多人,伤者两百多人,而地方却阵亡了两百多,伤者也有四百多人,其余俘虏更是上千,目前马队还在追击敌军,想必还能抓到一些俘虏!”

“好!”杨渥心中同样喜悦,“稍事休整后继续向前,争取今晚就拿下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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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苏州之围(四)

第七十一章苏州之围(四)

苏州城历史极为悠久,公元前11世纪中叶,周灭商,实行分封制。周武王于此地封姬氏子孙周章为诸候,自此“勾吴”遂成为诸侯国,正式纳入西周版图。此后苏州之地一直作为江南重镇,直到光化元年钱镠派遣顾全武占领了这里。

苏州地区河网密布,在后世是全国著名的水稻高产区,农业发达,有“水乡泽国”、“天下粮仓”、“鱼米之乡”之称。即便是这个时代苏州也同样是富足之地,为钱镠提供了大量的赋税和粮食。

此时,苏州守将孙琰正在听着手下汇报最新的消息。

他以前是钱镠的亲兵,一步步积功成为牙将,后来又被派来守苏州,深受钱镠的信任。

而他的能力也很不凡,不仅骁勇善战,而且智谋百出,被人称为“孙百计”。

历史上几年后,周本曾带兵数万进攻苏州,将苏州城团团围困,攻城之法百变多端,然而孙琰随机应变,坚守苏州长达八个月,始终没让周本占到便宜。后来钱镠派兵解围,孙琰又与援兵里外相应,两面夹击周本,把周本打得连夜逃走。

此次杭州变乱后,他就迅速下令戒严,并且做好了放弃周围各县集中兵力防守苏州的打算。

只是他没想到这次淮南出兵这么迅速,各县的钱粮还没来得急运到苏州来周本的大军便已经到了。

“启禀将军,城外周本率领的大军现在已经建起了六个寨子,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能把苏州彻底围起来。”

孙琰点点头。现在还能和周围各县保持联系,但看周本的架势,显然是准备彻底切断联系,再慢慢攻城了。

不过这也正常,这个时代除非守城方应对失措,否则通常一场攻城战往往会持续几个月。

这倒不是攻城技术落后造成的。实际上,这个时代攻城办法极多,攻城器械也有很多。比如抛石机,这是一种以投射石弹为主的杠杆式装置,在中国古代又称为炮。东汉末年曹操在官渡之战中就根据谋士刘晔的建议制造了霹雳车,也就是后人说的发石机。到了唐朝发石机大为发展,出现炮楼、行炮车、单梢炮、五梢炮、七梢炮、旋风炮和旋风五炮等。

除了发石机外,用来攻城的器械还有很多,比如临车,取登临远望之意,用来观看敌军城中虚实的;比如有一种名叫“尖头木驴”的车,士兵可藏在车内,避免被守城方伤害,顶上蒙牛皮,可以防水防火,用这种车可以推到敌军城下对敌人发起攻击。

此外还有云梯、巢车、木曼、床弩等等攻城器具,五花八门。

但同样因为这时代攻城守城的战斗发生的太多了,所以各种守城之法也同样发展得很完备。比如之前说的“尖头木驴”,历史上周本就使用过这种器械攻打苏州,而当时孙琰的应对方法就是使用一种前端设置有轮子的拘钩掀翻掉车顶,再攻击车内的攻方士兵;而当周本使用发石机时,孙琰就在城墙前张开大网,让发石机投掷的石弹触网落地……

总之,对于即将到来的攻城战孙琰是不怎么担心的,他只担心周围各县的钱粮能不能在敌军彻底包围苏州前及时运到,否则到时候军队还能支撑,粮食却不够的话就危险了。

这时候,门外侍卫来报,“常熟守将王良材到了,正在门外求见将军。”

孙琰眉头一皱,“他怎么亲自来了,是带着常熟的军队还是只身来此?”

“似乎身边只有几个侍卫,没有别的军队。”

“让他进来!”

一会儿,王良材一进来便拜倒在地,“末将无能,丢了常熟,特来向将军请罪!”他倒也硬气,没有丝毫隐瞒的将丢失常熟的经过告诉孙琰。

随着他的讲述,孙琰顿时脸色越来越沉,一股杀机顿时溢出来。

“这个王良材,我曾经告诉过他,若是觉得守不住可以放弃常熟,但一定要把钱粮和军队带到苏州来,如今他倒好,常熟丢了,钱粮没了,连常熟的三千守军也一个不剩的丢了,怎么不把命丢掉呢?”

他看着跪在地上请罪的王良材,脸色阴晴不定,但最后还是说道,“王良材,你可知罪?”

“末将知罪!”王良材老老实实的答道。

“既然知罪,那就该罚!本来按照军令,本将应该将你斩首以正军法,但如今大战将至,正是用人之时。你可愿戴罪立功?”

“末将愿意!”王良材大喜,赶紧应道。

那天大败后,他带着几个侍卫千辛万苦逃回城内,然而当天晚上杨渥便带人包围了常熟城。他自知难以抵挡,于是连夜带领城中五百人弃城而走,岂料杨渥提前有准备,故意来了个“围三缺一”,又在缺的那个“一”处设下伏兵。结果王良材的人一头撞进了伏击圈,一番乱战后最终只带着几个侍卫一路逃到苏州城。

孙琰继续说道,“好,既然你愿意戴罪立功,那本将就赦免你的死罪,将你职务降为营指挥,你可有意见?”

王良材本来是指挥使,此时连降两级成为营指挥,但能保住性命便够了,哪里敢有意见,连忙点头应诺。

苏州被围得太快,如今各县钱粮都来不及运到,若是敌军长期围困,只怕苏州前景不怎么妙,现在只能希望杭州那边能迅速平叛,然后派兵来解苏州之围了。

“唉,不知道大王那里现在如何了?”

******

城外周本的大营内,众将都面带喜色的分享着刚刚得到的消息:杨渥以极小的代价攻占了常熟,全歼当地守军,并且获得了那里的钱粮。

这不仅意味着敌军苏州的援兵又少了三千人,而且储备粮食也少了许多,对于以后围攻苏州无疑是个好消息。

不过苏州城墙极高,护城河又与京杭运河相连通,守将孙琰又以多智出名,要想攻下苏州依然很难。所以周本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先切断苏州与外部的联系。

“好了,长公子那里已经传来捷报了,咱们也要加快速度,先将剩下的四个水寨修起来,然后在各个水道上都要张网系铃沉入水下,以防止敌军偷偷潜水与外界联系。”主位上,周本肃然说道,“这些事三天之内必须完成,五天内开始发起试探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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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苏州之围(五)

第七十二章苏州之围(五)

此时杭州城北,钱镠脸色非常阴沉。

他在听说徐绾、许再思叛乱后,就立即带八都兵返回杭州,驻扎在龙泉。虽然淮南出兵的消息还没传来,但仅仅是徐绾、许再思二人的叛军就足够让他头痛了。

“城内局势如何了?”

“外城被叛贼完全占领,好在三公子带兵守住了内城,如今叛贼攻内城不利,现在驻扎在龙兴寺。”一旁成及抱拳答道,他是钱镠的老兄弟了,深受钱镠器重。平时钱镠有什么军国大事都会和成及讨论。

此时钱镠满是歉意的说着,“当初孤让武勇都修护城河,士兵都有怨言,其他人都不做声,唯独你劝我停止徭役,如今深感后悔没听你的话啊!”

“大王言重了,说到底还是徐绾这些蔡州贼狼子野心,不然许再思所部留在杭州没有徭役,怎么也跟着反了呢?”

钱镠点点头,没有追究这个话题,这时候外面侍卫来报,“大王,新城杜建微率部来援!”

杜建微乃是以前钱镠的行军司马杜陵的儿子,如今是武安都指挥使,听说徐绾二人叛乱后没有犹豫便起兵来援。

钱镠大喜,亲自出迎,一见到杜建微便叹气说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啊!当初孤招募孙儒旧部成立武勇都时,你父亲就告诉我说徐绾他们狼子野心,他日必为祸害。孤当年没有听他的,如今悔不当初啊!”

其实那时候警告过钱镠的又何止杜陵一人,当初钱镠修建杭州外城时,对属官说:“杭州外城十步一座城楼,可以称得上坚固了。”而他的掌书记罗隐却回答说:“外城的城楼不如向内。”

如今果然是徐绾、许再思的叛军占据外城,依托城墙上“十步一座”的城楼对付城外的钱镠军。

不过钱镠毕竟是一代枭雄,他立即亲自祭拜已经病死多年的杜陵以表彰他的先见之明,同时也拉拢了杜建微这个援军将领。

做完这一切后,他对成及等人说道,“如今局势危急,我等在城外不知内城的情况,如今我打算亲自进城指挥,大家有意见吗?”

内城虽然还掌握在钱镠的儿子手中,但如果钱镠不能亲自路面鼓舞士气的话,内城只怕也不能支撑多久了。所以他的提议一出,成及、杜建微、顾全武等人都点头同意。

当天晚上,钱镠化让成及在军中打起自己的旗号,自己却假扮成一个平民徒手攀登上城墙。

因为地形的原因,杭州在经过扩建后,内城有一部分老城墙依然连接着城外,但这段城墙现在是否还掌握在自己一方都不知道,所以钱镠今晚实在是冒险。

不过上了城墙后他才松了口气,因为这里的士兵依然看穿着显然不是武勇都的人。

“奇怪,孤都登上城墙了怎么守军还没发现我?”他有些疑惑,定睛一看却发现负责打更的兵卒竟然正倚着鼓睡觉。

“哼,如今已经是战时,这守夜的士兵居然还敢如此懈怠,真是该死!”钱镠二话不说,亲自拔剑将这兵卒斩杀了。

这一番闹腾,城墙上的守军这才知道是钱镠亲自到了,顿时士气大涨,高声欢呼。

……

龙兴寺内,徐绾、许再思二人同样脸色忧郁。一场叛乱开始进行得好好的,迅速占领了外城,没想到攻打内城时却出了问题,他们的士兵大部分都还在忙于抢劫,结果耽搁了时间,让内城守军有了守备,等他们迅速集合士兵去攻时却被牙将潘长给击退了。

自那以后,他们又不断发起攻击,却始终奈何不了内城。如今的局势是,他们一边抵抗城外的钱镠大军,一边还要攻打内城。要不是外城的确很坚固,只怕在内外夹击下他们早就败了。

“许兄,如今局势,咱们是不是要请援兵来?再打下去只怕局势会越来越危险啊!”

许再思想了想才沉声答道,“还是再等等吧。咱们蔡州军离开老家这么多年,所受的白眼难道还少吗?如今咱们好不容易自己当家了,本将可不愿意再给自己找个主子!”

这周围的势力就钱镠、杨行密以及宣州田覠三家,目前肯支援他们的也就田覠了。然而田覠当年也是对付孙儒的急先锋,与他们这些孙儒军的旧部之间仇恨不少。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也不愿投靠田覠。

******

相比于杭州、苏州而言,昆山只是一个小县城而已,但地理位置优越,与苏州成掎角之势。

五年前,淮南将领秦裴率领三千人攻占了这里并据城而守;那时候苏州也还在淮南手中。后来两浙名将顾全武率军北进,大败淮南军,当时的苏州刺史台濛只好弃城而逃。

顾全武占领苏州后又率兵万余进攻昆山,然而昆山守将秦裴坚决抵抗,始终不降。他让军中老弱都披甲执矛,又广竖军旗,以壮声势;又让精壮士兵人人手执强弓,每次发射时都务必命中敌军。结果顾全武的大军多次攻城都伤亡惨重,始终奈何不了昆山城。

但是时间一久,秦裴出战的兵力越来越少,顾全武见机派人劝降。秦裴于是封了一个厚厚的信封给顾全武,顾全武以为是秦裴的降书,自鸣得意地召众将观看。

然而启开函件后,顾全武却面红耳赤,勃然大怒。原来里面是经书一卷,因为当初顾全武做过和尚,所以秦裴此举乃是嘲笑他。

后来顾全武增加兵力继续攻城,同时引水灌城,等到城坏食尽后,秦裴不得已才投降,那时候城内守军只剩下三百多老弱了。

钱镠知道后非常愤怒,难道顾全武上万大军就是被这几百人挡在城外的?他派人去询问秦裴,想知道他为什么胆敢抗拒大军。

秦裴回答说,“力屈而降,非心降也。(秦)裴义不敢负杨公(杨行密)”。钱镠为他的忠义感动,最终善待他。

秦裴在杭州四年,直到今年四月,在杨渥的劝说下淮南才用顾全武将其换了回来。

此时,杨渥就和秦裴二人骑着马站在昆山城外观察着这座小小的县城。

“秦将军,一晃四年过去,同样是这座昆山城,当初你是守城一方,两浙兵攻城;如今局势却反过来了,两浙兵守城而我等却攻城。不知秦将军对于攻城可有看法?”杨渥笑吟吟的问着秦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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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苏州之围(六)

第七十三章苏州之围(六)

那天击败王良材后,杨渥趁机攻下常熟,在常熟休整了一天后,他将伤兵全部留下,又留下五百士兵守常熟,自带剩余六千多人进攻昆山。

因为他们占领常熟的速度太快,快到昆山这边也来不及把钱粮转运到苏州去。不过昆山并不是对抗淮南的第一线,守军相对少些,只有一千五百人。他们听说杨渥率军到来后便迅速关闭城门,避而不战,一心一意的守城。

“昆山守军虽然只有一千五百人,但城墙较高,防备森严,我军要攻下昆山只怕有难度啊!”秦裴叹息道。

他当年在这里坚持抵抗顾全武,深知此城不好攻,甚至已经做好了长期围攻的打算。

“是啊,有难度啊!”望着远处城墙上密布的城楼,杨渥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像常熟那样在野外击败敌军显然是不可能了,攻城的话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损失多少士兵。

“难道现在就要使用杀手锏?”杨渥低头沉思起来。

事实上杨渥并不是没有办法攻城,比如用黑火药来炸开城门。

他当初在运河里救起来的那个宁中,在杨渥给他提供了实验场所,又为他指明了配方改进方向后,宁中的实验迅速取得成功,制造出了威力更大的黑火药。

不过这种武器是杨渥的绝密,用来攻打昆山这么个小地方显然划不来。

除了黑火药外,还有重力式抛石机,也就是后世蒙古人用来攻打襄阳的“回回炮”,又称为“襄阳炮”。

目前各方势力使用的发石机,都需要用数十甚至数百人的人力来拉曳发射,而且发射的石弹重量、射程等都有所不足;而襄阳炮则使用配重来发射石弹,需要的人力少了很多,发射的石弹却重了很多,而且射程和精确度都远超现在的发石机。

若是用回回炮来攻打昆山城,杨渥相信一定能够攻下来。但回回炮制造复杂,需要大量工匠,消耗大量时间,因此适合于长期攻城;而杨渥可不愿意在昆山耽搁太多时间,他还想着迅速占领苏州周围县城,然后与周本汇合攻打苏州,等攻苏州时再祭出回回炮这种大杀器。

两人围着昆山城转了一圈,果然如秦裴所言,找不到半点漏洞。无奈之下只好决定先试探攻城一下。

当天,淮南大军开始挖沟筑垒,打制攻城器具,又在城外的险要处建了营寨,内用木材外用夯土,十分坚固,外面又挖了四尺深的壕沟,沟底插了竹签,这些都是为防止守军突然出城袭击而做的必要防备。

做完这些后,杨渥又派人向城里射劝降文书,之后便发起试探攻城。他命朱思勍率领一都人攻打西城门,自己与秦裴率其余军队接应。

随着一阵阵战鼓声响起,朱思勍开始带兵慢慢向前移动。

城墙上,守将张达正满脸愁容。昆山位处苏州之东,位置险要,守军却只有三个营。当初他曾经向孙琰提出增加这里的兵力,但孙琰却认为昆山不是防御淮南的第一线,若是淮南小规模来攻,那么有常熟和苏州挡着就行了;若是淮南大规模来攻,那就应该尽量放弃周边县城,集中各县的兵力和钱粮来防守苏州以待救援。

所以孙琰布置在昆山的兵力就只有这么多了,至于更后方的华亭、嘉兴等县,兵力更加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钱镠起家较晚,兵力远远比不上淮南,只能采取重点防守的办法。

此时面对城外淮南军的进攻,张达一面在在城墙上来回奔走,鼓舞士气,一面暗中思考着如何退敌。

如果没有好的办法就这么继续防守下去,恐怕城池最后也难免陷落。他听说苏州已经被团团围住了,而杭州那边更是发生叛乱,如今胜败不知。所以指望援军尽快赶来解围是不现实的。

“如果投降的话?”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他掐灭了。这倒不是说他对钱镠有多么忠诚,只是他的家人都在苏州,在苏州被淮南军占领前他是不敢投降的。

心中想着心事,手中却半点都没有停。

眼见着淮南军已经扛着云梯快冲到城下了,张达大声呼号道,“预备,射!”

顿时士兵们纷纷张弓射去,箭雨遮蔽天空,但城下淮南军却只有十几人中箭倒下。

“再射!”

又是一轮箭雨,这次敌军靠的较近,倒下的要多了一下,但淮南军依然不退,纷纷将云梯搭上城墙,准备登城。

“准备滚木!”

……

半个时辰后,随着一阵鸣金声传来,攻城的淮南军开始缓缓撤退。守军士兵们纷纷欢呼,人人脸上布满喜色,“胜利了!”

然而与士兵们的欢呼不同的是,张达看着对方有条不紊的撤退,却一脸阴沉,“唉,今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他知道若是敌人发疯一般的进攻那反而是好事,所谓“刚不可久,柔不可守”,敌军一味强攻,肯定坚持不了多久;但现在敌人这样有条不紊的攻城,那就说明敌军将领头脑冷静,今天仅仅是试探一下,接下来的攻城就会越来越猛,而自己一方却会不断的被放血,直到筋疲力尽时就是城池陷落之时。

接下来的几天淮南军果然不慌不忙的攻城,一点点的给城内守军放血,仅仅十天下来,守军便伤亡了两百多人。

这天,刚刚打退了淮南军的进攻后,张达草草交代了守城的营指挥几句话,便愁容满面的回到自己的府宅。

“将军,宋县令前来求见,正在客厅等候。”这时候下人突然来报。

“崔肃?他来干什么?”张达有些疑惑,他与县令崔肃的关系可不怎么好,只是因为最近守城才融洽了一点。

匆匆赶到客厅,一番客气后,崔肃肃然问道,“敢问张将军,如今战况如何?”

他虽然是县令,但在昆山却没有多少权利,不要说军权,便是平时昆山的政务都是张达说了算,所以他和张达的关系只能说一般。

张达心中虽然忧虑,但也知道要给这些人守城的信心,所以他笑着说道,“崔大人放心就是,今天敌军攻城已被本将轻易击退了,杀死了他们上百人而我军伤亡却很小。所以大家都不要担心,敌军攻不进来的!”

崔肃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将军何必瞒我?本官虽然不懂军务,却也知道这十天来将士们伤亡很大,若是没有别的办法改变局势,只怕将军守不了多久了。”

当初秦裴当初之所以能坚守,那是因为他当初兵力有三千人,而且那时候他们还能指望淮南派援军来解围;但现在的昆山显然不具备这些条件。

“嗯?”张达皱了皱眉,眼神肃然看向崔肃,冷冷说道:“怎么,难道宋大人是想劝本将投降的?”

崔肃笑着摇了摇头,“非也,本官不过是为将军引荐一个人而已。此人有一策可助将军破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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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苏州之围(七)

第七十四章苏州之围(七)

这天晚上,回到自己营帐后,杨渥忍不住将那天周梦洁送他的木匣取出来打开,里面却是一本诗词集。

原来周梦洁闲着无事的时候将他曾经“作”过的诗都重新整理了一番。杨渥这几个月来时不时的抄袭一下后世的名作,其中有的是被杨静传到周梦洁那里的,有的却是专门为她而吟的诗词,因为太多,若不是这次她帮忙整理的话,杨渥自己恐怕都有些记不清自己到底抄袭了哪些诗词。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看着那娟秀的楷书,杨渥想象着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周梦洁一笔一划认真整理这些文字的场景,不禁有些感动。

“唉,要想回去见她,还不知道等什么时候呢。”

想起这几天攻城不顺的事,杨渥不禁叹了口气。城内张达固然伤亡不小,但杨渥这边的伤亡更大。

正在这时,外面程勋忽然来报,“公子,有人求见。”

“是什么人?”

“那人自称从城里来,乃是秦将军以前的旧友,因为对城中守将不满,愿意投降公子,作为公子的内应。”

杨渥连忙问道,“人在何处?”

他正对攻城感到头痛,此时一听城中有人来降,自然大喜过望。若是有内应的话他们攻城可就方便多了。

“现在正在大帐,秦将军已经过去相陪了。”程勋连忙答道。

“好,我这就赶过去!”杨渥匆忙收起木匣,顾不得换衣服便匆匆赶到大帐。

“这位想必就是城内来的义士吧?在下杨渥,见过先生。”杨渥一进大帐,见秦裴正陪着一个黑衣中年人在谈话,赶紧上前问候。

那中年也连忙站起来回礼道;“岂敢岂敢,在下曹元良,见过长公子!久闻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深感荣幸!”

一旁秦裴也笑道,“公子,这位曹兄乃是末将旧识。当初末将守昆山时,曹家可是出了大力气,为我军提供了大批军粮,不然末将那时候也守不了那么久。”

这下杨渥更加敬佩,“原来曹先生当年还有这等义举,实在失敬!”

曹元良赶紧谦逊,几人一番客套后才重新坐下来。

有了当年的交情,杨渥对曹元良的到来更加期待。一番问答后才知道,顾全武攻占昆山后,因为他这个人很有风度,当初秦裴送袈裟嘲笑他,但他俘虏了秦裴后也没杀他,反而在钱镠面前为秦裴求情。对秦裴都是如此,对曹家他自然也宽容相待,并没有处罚他们。

然而好日子总有结束的一天,后来顾全武离开后,新来的昆山守将张达却对曹家当初支持秦裴的事纠缠不放,时不时向他们索要财物。

这个张达为人跋扈,横行不法,经常打压曹家,但他手握兵权,所以曹家只能忍气吞声。然而如今杨渥率军到来却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于是曹元良连夜出城来投杨渥。

“公子,在下所言句句属实,若有虚言,教我身首分离,不得好死!”说完自己投靠杨渥的原因后,曹元良又指天起誓。

杨渥连忙拦住,“曹先生何必如此,本将岂敢不信先生之言!只是不知城内守军现在是什么情况?”

秦裴也在一旁相劝,“是啊曹兄,当年咱们也算共患难过,岂有不信曹兄之理,还是坐下来好好说说城中守军的情况吧。”

曹元良这才重新坐下,“唉,这种事毕竟太过突然,在下也是担心公子不信这才起誓。只是在下等人能力有限,那张达根本信不过我们,所以我们知道的消息也不多,恐怕帮不了公子多少。”

接着,曹元良介绍了城内守军的情况,包括各门兵力布置,伤亡情况,城中粮食储备等等。

“惭愧,在下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杨渥喜道,“够了够了,原本本将对城中一无所知,如今有了曹先生的这些消息咱们攻城就更有把握了。敢问曹先生打算如何接应我军入城?”

曹元良又说道,“实不相瞒,南城门的守城营指挥乃是在下堂侄,这也是在下能从南门出来的缘故。只要到了明天晚间,我那堂侄便会打开城门放公子大军进去,到时昆山便唾手可得!”

“好!若是令堂侄真能立下如此大功,本将必不吝赏赐。”杨渥大喜,立即开始许诺,“不仅是令堂侄,曹先生如此义士,本将怎能不赏?本将想聘请先生为昆山巡查使,将来协助管理昆山,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在下感激不尽!”曹元良大喜过望,满脸笑容,他立刻下拜道,“属下曹元良拜见公子,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杨渥赶紧上前将他扶起,“如此以后就要辛苦曹大人了!”

一旁秦裴也连连道喜,“恭喜曹兄踏入仕途,有了接下来献城之功,想必曹兄以后也能平步青云!”

所谓昆山巡查使并不是什么朝廷的经制官,用后世的说法就是没有编制的官,是杨渥以自己的名义册封的属官,但在这个时代很多官员一开始就是这样走上仕途的途径的,加上他攀附的是杨渥这颗“大树”,以后等杨渥当上了节度使曹元良也能跟着升官,所以他以后算是前途远大了。

一番客套后,曹元良又说道,“明日还请公子如往常一样发起进攻,但最后撤军时可以做得尽量狼狈一些,让张达以为取得了一场大胜从而放松警惕;等到了晚上公子率军在西城吸引张达的注意,暗中可派两千人在南城埋伏,到时候请公子以火箭为号,而我那侄儿见到火箭后便会打开城门迎接公子进城。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杨渥点点头,这个计划的确可行,不过这到底是不是个陷阱呢?

昆山虽小,但也有瓮城,若是敌军在瓮城上设下伏兵却故意引诱他进入,到时候把城门一关就是瓮中捉鳖了。

曹元良见他的脸色,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公子若是还不放心,那等明晚属下再亲自出城到公子军中来做人质,公子以为如何?”

他这么说就相当于以自己性命为担保,杨渥二人自然满意了,当即决定按照刚才约定的做。

接下来三人又商量了一些具体的细节,曹元良这才匆匆告辞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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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苏州之围(八)

第二天,杨渥果然如平常一般派兵发起进攻,而最后撤军时却非常狼狈的扔下大批旗帜,队形也显得非常混乱,甚至许多士兵都在呼叫着“快逃啊!”总之在城上守军看来仿佛他们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一时间欢呼声震动天际,连杨渥立在望楼上都听得见。

“哼,先让你们得意一番!”杨渥闻言冷笑道。

下了望楼,杨渥便问道,“今晚攻城的事都准备好了吗?”

“公子放心吧,属下到时候亲自带人登城!”

“嗯”,杨渥抬头看了天色,“希望今晚没多少月光吧!”

到了晚上,月光果然如杨渥希望的那样暗淡,城外一片漆黑。

不一会儿,曹元良依照昨晚约定出城来到杨渥军营,“公子大军可准备好了?属下已经和我那侄儿说好了,只等公子准备好后给他发射火箭,然后他便会打开城门放公子进城。”

杨渥笑道,“当然准备好了,就等你来呢。”

他又当着曹元良的面连连下令,“秦将军,今晚你亲自率领两千人埋伏在南城门外,只等城门打开你便迅速杀进城去,行动务必要快,务必要控制城门,听明白了吗?”

“末将领命!”

“好,你先去准备吧。本将当亲自率领其余人在西门吸引敌军注意力!”

“是!”

一旁曹元良心中暗喜,连忙说道,“公子,属下愿随秦将军一同前往南门!”

杨渥微微一犹豫,点头说道,“好,去吧。等今晚事成之后,本将定然会重重赏赐你!”

“多谢公子!”

接下来杨渥果然率部前往西城门发起佯攻,以吸引敌军的注意力。而秦裴却率领两千人去南门埋伏。

西城城墙上,张达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计划是成功了,按照昨晚曹元良的说法,杨渥今晚会派两千人在南门埋伏,而这些天他们也有数百人伤亡,算起来他们剩下的人应该不到四千人。如今城下敌军就有近四千人支火把,肯定就是对方剩下的军队了。”

身旁县令崔肃也笑着答道,“不错,所以咱们还是慢等消息吧。”

张达点点头,西城这边淮南军攻城的力度并不大,他也没放在心上,“那么这边就交给崔大人了,本将去南门看看。”

南门外,曹元良似乎有些坐立不安,秦裴笑道,“曹兄这是怎么了?今晚的计划按理应该不会出错才是!”

曹元良心中一凛,勉强笑道,“虽然如此,但毕竟事关曹某一家性命,不能不急啊!秦将军,不知现在是否准备好了,若是准备好了便按照计划发射火箭吧!”

“好,公子此时在西门佯攻,想必敌军不会注意到南门这边。传令,发射火箭!”

“是!”

随即一支火箭升上天空,仿佛一朵流星,升到最高点后又迅速掉下来。

曹元良看着升空的火箭,心中更加紧张起来。

是的,他的确是诈降准备引诱杨渥军进城的。这几天的攻城给城内造成了很大伤亡,明眼人都知道继续攻下去,昆山迟早会陷落。所以曹元良就献上了诈降之策,等杨渥派军进城后,埋伏在瓮城里的守军就会弓弩齐发,到时候一定能给淮南军带来重大伤亡,甚至一举击败敌军都有可能。

按照他和城中的约定,如果今晚计划不变的话,他就会在一炷香后以“城内可能没看见”为理由要求再发射一支火箭;但如果计划有变的话那就只有先前的那支火箭,或者重新发射的火箭但时间不是间隔一炷香,那样的话城内就会知道计划出了变故从而不开城门。

而今晚他可是亲眼看到有两千人在南城埋伏,而杨渥带领剩下近四千人留在西城的,所以他觉得杨渥应该没有怀疑到他。不过,杨渥没有亲自领军在南门埋伏却让他暗自感到可惜。

“若是能够一举杀死杨渥的话,不愁敌军不败!如今嘛,有秦裴领兵到也不错!”

过了一炷香时间后,曹元良故意皱眉说道,“怎么还没反应?是不是刚才的火箭城内没有看到?要不将军再发射一支?”

秦裴想了想,点头同意道,“好,传令,再发射一支火箭!”

很快,随着“啾”的一声,又一支火箭被发射出去。

南城上,刚刚赶到这里的张达沉声问道,“两支火箭之间间隔多久?”

“启禀将军,间隔一炷香!”

张达点点头,心中暗喜。

“好,伏兵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一旁曹元良的那个侄子曹信说道。

张达长出了一口气,“开城门,准备放敌军进来!”

“是!”

城下,曹元良眼看着南城门按照约定打开了,不禁心中激动起来;然而他身旁的秦裴却丝毫没有发兵进城的打算。

“秦将军,我侄儿已经按照约定打开城门了,还请将军快点进城!”

“是吗?不急不急,咱们也有好多年没见了,昨晚长公子在场有些话不方便说,如今就咱们两人,不如先叙叙旧如何?”秦裴看着他笑吟吟的说道。

曹元良愕然,“将军这是何意?现在军情紧急,还请将军速速发兵!咱们叙旧完全可以放到以后嘛!”

“怎么?曹兄还想演下去?”秦裴依旧满脸笑容,“故意诈降,却想着引诱我军进入瓮城,然后来个瓮中捉鳖,曹兄此计果然大善!”

“你,你说什么?什么诈降?在下是真心想要投靠公子啊!”

秦裴冷笑一声,厉声喝道,“你胆子倒是不小,到了如今还想演戏!昨晚公子对我说你是诈降时,本将还不信,以为公子是错怪你了。但你今天却露出了马脚还不自知!”

“我,我……”曹元良结结巴巴,“将军,在下此时就在将军营中,如果在下是诈降,那在下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是啊,本将也搞不懂你为什么会自投罗网,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如今想必朱思勍已经在北门得手了,就算南城的守军立即赶过去想来也来不及了!”秦裴笑着说道。

“什么?此言当真?”这下曹元良终于震惊了,脸上焦急之色一闪而过。

“怎么?我军得手了你不应该高兴吗?怎么这么一副惶恐的样子?”秦裴一脸戏谑的说道。

曹元良这才知道自己失态了,“哼,在下只是惊讶于公子突然改变计划而已。秦将军,在下一心投靠公子,将军却如此对待在下,实在令在下失望!将军既然觉得在下是诈降,那边杀了在下吧!”

说完,曹元良反而镇定下来,干脆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ps:下周又要裸奔了,虽然作品成绩不理想,但作者君表示会坚持写下去,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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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苏州之围(九)

第七十六章苏州之围(九)

西城下,一骑飞奔而来,“启禀公子,朱都头派人来报,他已经完全控制了北城门!”

“好!传令,发火箭,全军发起进攻!”杨渥大喜,顿时下令。

西门的攻城战也由佯攻转为强攻,与此同时,秦裴处接到火箭后也带着提前藏在那里的攻城器械发起了牵制性攻城。

而北门外,一支上千人的军队迅速沿着夺取的城门开进城内,一时间城中杀声震天。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曹元良不是按照计划间隔一炷香发射的火箭吗?”城南张达收到北门失守的消息顿时大惊。

然而此时却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问了,随着城北朱思勍率部进城,西门、南门的敌军也趁机攻城,城中陷入大乱,已经不可能挽回局势了。

“曹信,你率部在这里等着,本将带人去城北支援!”

“是,末将遵令!”曹信肃然答道,带领自己手下的一营兵力迅速上城墙应对淮南兵的进攻。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张达根本不是去城北支援,而是带领手下直接往东门出城去了。

时间回到昨晚,等曹元良走后,杨渥却突然脸色沉了下来。

“秦将军,对此人你怎么看?”

秦裴笑道,“此人心向我淮南,可谓忠义。如今有此人为内应,我军必能一举攻破昆山!”

“这么说你相信他是真的来投降的?”

秦裴一愣,这才知道原来杨渥是起了怀疑,他仔细想了当初曹元良的所作所为,又想了想刚才的话,觉得曹元良的话应该没有破绽才是,当下有些迟疑的说道,“不错,末将的确相信他。难道公子依旧怀疑他是诈降?”

“当然是诈降!”杨渥一脸肯定的说道。

“公子为何如此肯定?而且,要是曹元良是诈降的话,那他为什么主动提出明天到我军军营来?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想起当初他守昆山时,这个曹家没少支援自己;而且他说的受到守将张达的刁难,这一点也好理解,毕竟一个曾经跟自己对着干的家族谁都不喜欢。加上此人又主动提出来淮南军中为人质,所以他更加相信此人不是诈降。但杨渥这么肯定却让他有些迟疑起来。

原来,杨渥之所以能肯定曹元良是诈降,是因为他有观察忠诚度的异能。在他任命曹元良为昆山巡查使,而对方也欣然接受成为杨渥的下属,按理说杨渥这时候就能看到对方的忠诚度了;然而当杨渥去看时,依然是什么反应都没有。这就只有一种可能:此人并非真心投靠他!

得出了这个结论,杨渥心中一沉的同时,面上却不露声色,依然与他虚与委蛇。

等到曹元良走了之后他才开始告诉秦裴,不过他虽然能够肯定曹元良是诈降,但他的理由却不足为外人道。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主动来我军中为人质,但本将却能肯定他是诈降,因为他的话自相矛盾了。”

“自相矛盾?”

“不错!”杨渥此时也只能装起狄仁杰开始为秦裴分析,“秦将军试想,此人说曹家受尽守将张达的打压,那张达手中也不过三个营的兵力,却让曹元良的侄子掌握其中一个营,这难道也是打压曹家吗?”

秦裴一愣,顿时恍然大悟,“是啊,我刚刚怎么没想到?”

其实杨渥一开始也被曹元良骗过去了,等到用异能发现对方诈降时他仔细一想,这才发现漏洞。这倒不是两人笨,而是这个自相矛盾的地方本来就不明显,更何况两人那时候都沉浸在“有曹家做内应,昆山唾手可得”的兴奋中,没仔细考虑这个问题。

虽然还不能解释曹元良主动来军中为人质的原因,但秦裴两人却都觉得谨慎点好,于是他们一番商议后最终决定不管此人是否诈降,他们都暗中调朱思勍带手下千人偷袭北营。

而实际上也确实如他们所料,张达为了伏击淮南军,将北城的一个营大部分都调到南城了,而今天晚上朱思勍亲自带人身穿黑衣,借着夜色掩护,果然一举登上城墙,轻而易举的夺取了北城城门,接下来北城外的其余淮南军就沿着洞开的城门一拥而入了。

而秦裴则带着两千人在城南陪着曹元良演了一出戏。

一开始看到曹元良坐立不安时,秦裴就更加起疑心;后来见发射了一支火箭城内却没有反应,直到刚好过了一刻钟后发射第二支火箭才开了城门,秦裴的疑心就更重了。加上这时曹元良见他迟迟不进城时表现出来的那份焦急,更是让秦裴肯定了他的诈降。

此时,随着朱思勍在城北破门而入,而西门、南门也迅速发起猛攻,昆山城内一片混乱,只过了一刻钟这两门也在朱思勍的接应下迅速落入淮南军手中;半个时辰以后,昆山就彻底落入杨渥手中。

来到县衙,杨渥将这里当成临时驻地,不一会儿秦裴、朱思勍、陈璠和范思从也一一到来。

“公子,这曹元良到现在还死不开口,看来他是不入棺材不落泪啊!”范思从笑着踢了跪在下方的曹元良一脚。

“哼,本将何须他开口!”上首杨渥高坐主位,对着众人笑道,“据此人说他的侄儿是南城的守门之将,不知抓到了没有?”

“据说此人名叫曹信,的确是个营指挥,可惜在南门负隅顽抗被杀死了,不然可以带来与他叔叔见上一见!”陈璠也满脸遗憾的说道。

曹元良听到自家侄儿战死,顿时身子一晃,眼泪便哗哗的流下来,“信儿!”

“哭什么哭,你马上就要去和你侄儿团聚了,所以不必伤心了!”范思从冷喝道。

对于这个曹元良他是没有半点同情之心的,要不是公子机智识破了此人的诈降计,今晚自己一方还不知要损失多少士兵。

唯独秦裴对曹元良的观感最是复杂,“唉,曹兄不仅把自己当做人质来诈降,如今连侄儿的性命都丢了,曹兄这又是何苦?图个什么呢?”

回想起当初他守城时得到过此人的支援,两人关系也一直不错,没想到如今却闹成这样,他也不由得扼腕叹息。

杨渥也满脸疑惑的问道,“我也很好奇,曹先生自己来做人质,不管我军今晚是不是中计,阁下都难逃一死。如此作为,究竟是为什么?”

“哈哈哈哈,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也活不长了!哈哈哈哈!”曹元良凄惨的笑声让堂中几人都有些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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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苏州之围(十)

第七十七章苏州之围(十)

“活不长了?”杨渥若有所思,“原来你是得了不治之症,所以想要用自己的命为你侄儿谋个前途?”

若是这样的话倒也能解释他为什么主动提出来做人质,不过曹元良却只是冷哼一声,不再开口。

杨渥也不以为意,将死之人而已,何必多言?

“本将记得此人昨天晚上曾经起誓说,如果他所言为虚就让他身首异处,不得好死。如今本将便让你应誓吧!来人,拉出去砍了!”

两个侍卫上前来拖起曹元良便往外走去。曹元良身子一颤,虽然得了不治之症,虽然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但这一刻到来时仍旧难免感到恐惧。不过此人到底硬气,自始至终没有开口求饶。

不与会儿,侍卫带着曹元良的头颅回来,杨渥淡淡的看了一眼便挥挥手让他下去。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半年了,杨渥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时代,杀个人已经不能让他感到任何不适了。这倒不是说他已经变得冷血了,而是他知道这个时代他不杀人,将来就会被杀,为了活命,不得不如此。

“公子,既然曹元良已经被砍了,那么他的家人该如何处置?”

“不必理会,毕竟当初也曾经帮过我军守城,就放过他们吧!”杨渥淡淡的看了秦裴一眼。

这时候,有士兵绑着一个文官进来,“启禀公子,咱们在北城门前抓到这个穿官服的人。”

杨渥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先下去,又对那文官说道,“你乃何人?位居何职?”

那文官年约三十多岁,脸色圆润,皮肤黝黑。他虽然被反绑着显得有些狼狈,却依旧不卑不亢的说道,“在下崔肃,昆山县令!”

杨渥点点头,“如今既然被擒,可愿意降我?”

崔肃点头道,“在下愿意投降!”

这个时代的县令一般都不会固定的效忠某个主君,而是哪一方攻占了县城,他们就会效忠哪一方。

杨渥笑了笑,对这个结果也不意外。他起身走到堂中为崔肃解绑,“既然愿降,那本将就暂时任命你为昆山巡查使,先帮本将安抚昆山民心。至于以后那就看你本事了,只要你有才能,本将也会重用你!”

杨渥毫不犹豫的把之前许诺给曹元良的官职给了崔肃。

“多谢公子信任!”崔肃抱拳谢道,顿了一顿,他又说道,“既然公子让在下安抚民心,那在下敢请公子先下一道命令。”

“哦,什么命令?”

“请公子下令将那些侵犯民宅,入室行凶的乱兵处死!”崔肃掷地有声的说道。

杨渥脸色便是一沉,“还有这种事?”

“公子既然让在下安抚民心,但如今公子麾下大军却有人闯入民宅打伤百姓,如果公子不予严惩,在下又如何安抚民心?”

“不可能,本将麾下将士向来军纪严整,这次入城前还特意申明过不得扰乱百姓,应该没人这么大胆才对?”杨渥先是一惊,继而有些不信的说道。

“此事乃是在下刚刚在路上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岂能有假?”崔肃一脸肯定的说道。

杨渥脸色顿时一沉,“范遇,你亲自带人去查,看到底是谁胆敢违反军令,带来见我!”

“属下遵命!”范遇行礼之后快步退出去。

“一群混账,本将进城前就三令五申过军纪的事,竟然还有人敢犯纪,若是查明了,不管是谁,本将定斩不饶!”

由不得杨渥不怒,他手下三千人经过他几个月的训练,自认为军纪还是不错的,这次进城之前他还专门三令五申不要扰民,没想到如今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不会是秦将军手下的士兵做的吧?”杨渥突然想起来,他不由得看向秦裴;而朱思勍等人也同样想到这点,纷纷向秦裴看去,连秦裴自己脸色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他知道比起杨渥的三千人,自己手下士兵的军纪是差了很多。如果真的是自己手下士兵闯入民宅行凶,今天自己这脸就丢大了。

杨渥重新坐回主位耐心等候,手指在桌案上面轻轻叩击着,心中却丝毫不平静。

没等多久范遇就回来了,只见他脸上阴沉的说道,“公子,查清楚了,的确有十几人晚上偷偷喝了点酒,闯入一家民宅行凶,将三个平民打成重伤,还好属下到得及时,这才没有进一步闯祸。如今行凶的人都被属下抓住带过来了。”

杨渥点点头,起身问道,“把人带上来,本将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违反本将的军令!”

片刻,十几个醉醺醺的凶犯被反绑着带上堂来,他们显然也知道自己犯的事很严重,一进来便跪倒在地求饶,“公子饶命,属下再也不敢了!”

杨渥定睛一看,顿时脸色一黑,气的浑身直颤,原来后面那些犯事的士兵也就罢了,前面带头的三个军官一个是营指挥,两个营副指挥,都是他的手下,而且还是他以前那支老亲军的军官。

当初那支五百人的亲军他花费的精力和投入的感情远远不是现在这三千人能比,至少当初那五百人每个人的名字他都能叫出来,他们的家人自己都好好给予安排,在军纪上也是抓的最紧的。

自从上次任家庄那场血战以后,五百个亲军前后阵亡两百多人,身受重伤被迫退役的也有数十人,最后剩下来的只有不到两百人。

但这两百人基本就是精华,是他以后的根本,所以他手下士兵扩充到三千人后,这批人大部分都得到了提拔。

尤其是眼前三人,他们以前都是伙长一级的,因为作战勇敢深受杨渥看重,特意提拔为营指挥,还想着以后多加锻炼委托重用的,没想到今晚竟然发生这种事情。

他走下堂中,伸手一个一个指向他们,“谷承恩,上次任家庄血战时,你就跟在本将身边保护,身受重伤也血战不退,战后身上竟然有十几道伤口;还有你狄元,每次冲锋时你都在队伍的前面,撤退时都在后面断后;至于你,钟离,你性格沉稳坚毅,多有见识又不缺勇悍,上次大战更是差点就战死了。你们三人都是本将的心腹,是本将准备重用之人。”

“如今你们倒是给本将长脸了!”杨渥盛怒之下上前抬脚便将三人踢翻在地。

谷承恩三人嚎嚎大哭,翻身起来掩面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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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苏州之围(十一)

第七十八章苏州之围(十一)

朱思勍等人也是黑着脸,这三人都是他们的直属下级。当初杨渥手下只有五百亲军时他们是营指挥,而这三人就是他们最信任的三个伙长;如今杨渥扩充到三个都,他们升任都头,而这三人就进一步提拔为营指挥,始终都是他们的心腹下属。

况且当初杨渥训练五百亲军的时候,固然与这些人同吃同住,但他毕竟身份尊贵,即便在军营里面也难以和大家真正打成一片,但朱思勍他们却不同。

朱思勍三人以前也是厮杀汉子,最是清楚这些人的心思,所以也最能得到他们的诚心接纳,与他们这些属下的感情也更加深厚。

对他们来说,看到这些老部下如今犯错,他们心中在失望的同时也感到更加愤怒,一个个阴沉着脸死死的盯着谷承恩三人,要不是目光不能杀人,这三人早就被刺的千疮百孔了。

即便是秦裴此时在庆幸之余也不由有些不自然。虽然闹事的不是他的手下,但他如今也已杨渥的属下自居,看到在场杨渥等人的愤怒,他心中不由戚戚。

“还好今天不是我的部下闯祸,不过本将回去以后也要好好整顿军纪了,不然下次出问题的很有可能便是我的人了。”

在场唯一还能神色自若的反而是刚刚投靠杨渥的崔肃,只见他朝着杨渥拱了拱手说道:“公子若要安抚民心,首先便要整肃军纪;要想整肃军纪便要从现在做起。还请公子下令将这几人全部斩首,以正军法!”

杨渥闻言便朝他怒视而去,“你要本将杀了他们?你知不知道他们当初任家庄血战时,本将都亲自上场厮杀了,那么多忠勇的士兵倒下了,本将却一点伤都没有,靠的就是谷承恩他们。如今你一句话就想让本将杀了他们?”

虽说对这几人闯入民宅行凶的罪行感到愤怒,但此时听到崔肃的建议杨渥也不禁有些恼怒:“感情都不是你的心头肉,你杀起人来就丝毫不放在心上?!”

按照杨渥之前说的,只要抓住扰乱军纪的不管是谁都要处死,但如今事到临头反而犹豫起来,而堂下谷承恩三人听到杨渥的话也更加卖力的求饶起来,一个个哭的稀里哗啦,不住磕头,头皮上早就磕出血来,把杨渥等人看得心中凄然,更加犹豫起来。

崔肃笑了笑说道,“公子若只是口头上说严肃军纪的话,放了这几人也无妨!”

一旁朱思勍等人连忙开口,“公子,谷承恩三人虽有过错,但罪不至死,还请公子饶恕他们这一次!”

便是秦裴也开口说道:“是啊,公子,末将看这几人本来就没有犯下大过,虽然将几个平民打成重伤,但毕竟没有杀人嘛;再者,公子你看他们如今的样子显然是知错了,以后肯定也不敢再犯。所以末将觉得公子看在他们往日功劳的份上,还是饶过他们这次吧!”

此时杨渥反而平静下来,他看了看堂下还在磕头求饶的谷承恩三人,又看了看依然目光平静看着他的崔肃,不禁回到自己主位坐下,闭目沉吟起来。

“若是放掉这三人倒也不是不可以,一来他们闯的祸还不算太大,二来现在毕竟是晚上,又是大军刚入城的时候,有些许动乱造成的影响也有限;加上他们现在的样子的确是认识到自己罪行,放了他们也没什么。”

“不过就像崔肃说的那样,关键还是看自己是把军纪放在口中还是真的想要执行。若是真想整肃军纪,那么今天晚上的事情就不能放过,不然开了这个口子,今天还只是三个营指挥,以后或许就是级别更高,功劳更大的将领恃宠而骄罔顾军法了,到时候自己是不是也要轻轻放过呢?”

“所以今晚之事必须要罚,但直接处死倒也太过。”

想到这里,杨渥不禁下定了决心,他起身缓缓说道,“你们三人都是本将老部下了,往日随本将在任家庄一场血战,多有功劳;然而,这不是你们违反军法的理由!”

朱思勍等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一惊,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接下来杨渥又说道,“当初在广陵本将第一次走进军营的时候,还记得本将下的第一个军令是什么吗?”

在场之人纷纷不敢言。杨渥却恍若不知,他继续说着:“本将下的第一个军令就是让你们背诵军纪。先是让伙长队长们背诵,接下来又让所有士兵背诵,那时候你们都是伙长,都是经过本将亲自检查的,所以说,军纪本将是清清楚楚告诉你们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军纪所在,如今却胆敢违背,想必是本将很久没有杀人以正军法,让你们都忘了军纪的严厉了吧?”

杨渥的声音越来越严厉,最后更是大声喝道,“既然忘了,本将就只好用你们的头颅来提醒一下大家了!”

朱思勍等人大惊,连忙跪地求情,“还请公子三思!”

一旁秦裴也连连点头,“不错,公子,这几人虽然有罪,但毕竟没有杀人,罪不至死,不如改为军棍,到时候他们能不能撑下来就看他们运气!这样一来,既考虑了他们立下的功绩,也对他们的罪行有了交代,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说完,秦裴又转身看向谷承恩三人,“尔等是愿意领死还是愿意受一百军棍?”

一百军棍可不是好挨的,弄不好就会打死人,不过毕竟还有活命的机会,三人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如何选择。他们连连磕头道,“属下等愿意承受一百军棍!”

杨渥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本来就不打算杀人,刚才只是要吓吓三人,如果秦裴不提出改判意见,他也会提出来。

他故意沉吟半天,这才点了点头,“好吧,既然秦将军为你们求情,本将看在你们往日功绩的份上,便绕过你们这次,改为一百军棍!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将这三人于县衙前面施行一百军棍,到时候把伍长以上的军官全部叫来观看,让他们知道违反军纪的下场!嗯,秦将军,你的手下军官也一并叫过来。”

秦裴心中一凛,赶紧抱拳说道,“是,末将遵令!”

“将这几人先押下去看管起来!”

“是!”

至于谷承恩等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活命的希望,自然是千恩万谢的磕头出去,丝毫不敢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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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苏州之围(十二)

第七十九章苏州之围(十二)

处理了这三人,杨渥又看向下面十几个犯事的士兵,他稍微一沉吟便开口说道,“这些人跟随谷承恩三人,不但没有劝阻他们行凶,反而帮他们为祸,应当与谷承恩三人一同受罚!先带下去!至于被他们打伤的平民,派军医去给他们治伤,再给他们每人一百贯钱作为赔偿,这件事范遇你现在就去做!”

“是!”

……

处理完几人,杨渥这才转身没好气的看着崔肃说道:“崔巡查,如今本将的处置你可满意否?”

崔肃肃然答道:“公子之言谬矣,是否整肃军纪乃是公子之事。所以并非属下满意否,而是公子满意否?”

杨渥哈哈笑起来,心中一动,连忙说道:“崔巡查,本将对军中纪律向来抓的很严,奈何本将时间有限,没多少功夫专注于这一方面,不如以后就由崔先生专门负责本将军中纪律?”

崔肃一愣,没想杨渥突然抛出这么个提议,“这,属下一介文士,手无缚鸡之力,只怕做不了这等事情。”

“有什么做不了的,本将会给崔巡查分派一百人士兵,专门负责军纪。以后只要发现有谁违反军纪,营指挥及以下者你可直接依照军令将其处置,至于营指挥之上的人有违反军纪的你直接来报告我,本将定然严惩不贷!”

崔肃这才肃然领命,“如此那就多谢公子信任了!”

杨渥点点头,当场让朱思勍调拨一百人交给崔肃,并且取了个名字叫做宪兵队,崔肃便是第一人宪兵队队长,平时负责监督纪律,战时更是担任督战队。

“既然将军纪的事情都交给你了,那么明天行刑的事情也由你负责吧。”

“是,属下遵命!”

杨渥又看向其他人:“诸位,本将向来对军纪看得很重,如今本将已经让崔巡查专门负责此事,诸位回去也要好生整肃军纪,决不许再出现今晚之事!”

处理了这些事物,杨渥又问道,“本城守将张达可曾捉到?”

“启禀公子,有俘虏说张达早在我军刚入城时就从北门逃出城了,所以不曾抓到。”

“哼,此人胆敢抵抗本将大军,实在该死,如今倒是可惜了。”

“如今常熟和昆山已经被攻占,苏州剩下来的县就只有华亭、嘉兴和海盐三地还在两浙军手中,不过嘉兴、海盐的位置靠近湖州,而且嘉兴乃是大城,守军较多很难攻克。所以本将决定放过这两地,先攻占华亭,然后率军与周将军汇合围攻苏州。”

不过华亭守军并不多,只有五百人,还不需要杨渥亲自去攻,所以他觉得不如给手下一个锻炼的机会,将来好让他们独当一面。

他目光在朱思勍三人之间缓缓移动,最终还是锁定在朱思勍身上,“朱思勍,华亭就由你率部去攻,那里守军不多,想必你不会让本将失望吧?”

朱思勍顿时神色一震,略带兴奋的说道,“末将遵命!”

陈璠二人心中顿时有些失望,不过他们也知道自己在杨渥心中的地位还比不上朱思勍,对此安排倒也没有异议。

“好,等明天对谷承恩等人行刑后你便可出发。”

围攻苏州才是这次出兵的重点,常熟等县城都只是为了彻底孤立苏州而做的准备,而且苏州守军近万,防御设施完备,根本不是常熟、昆山等县城能比。所以杨渥必须尽快率军前去汇合周本。

当天晚上,等众人都退下后,杨渥带着程勋、范遇等侍卫来到关押谷承恩三人的侧房。

“公子,属下等给公子丢脸了!”谷承恩三人一见到杨渥就跪在地上谢罪。

他们知道自家公子向来注重军纪,然而今天晚上他们偷偷喝了点酒后,一时酒精上头,竟然犯了军纪,如今清醒过来自然万分后悔。

杨渥看着三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三人在战场上的确勇猛,乃是难得的猛将。像王茂章、周本等人,他们以前也是以勇猛而出名,如今都成了军中大将,在历史上更是留下了辉煌的战绩。

眼前这三人如果好好表现,日后未必就不能成为下一个王茂章,下一个周本。

杨渥将三人扶起来,“多余的话本将也不多说了,明天若是你们活下来了也就罢了,若是不幸死了,你们也不要怨恨本将。当然,你们的家人本将自然会好生照顾的!”

“若是属下侥幸活下来,定然还为公子效命,万死不辞!”三人纷纷泣道。

“嗯!”杨渥点点头,转身离开,离开前对看守的士兵吩咐道,“给他们上点酒肉!”

“是!”

……

第二天一早,杨渥先派人向昆山百姓宣布这些人的罪行,又宣布将公开在县衙前面行刑,让百姓都来观看。

一时间昆山百姓争相传言,纷纷赶到县衙。

这些百姓这段时间被淮南军围困在城中,时时刻刻都在担心,昨晚城破时更是心惊胆战,以为要遭到兵祸了,没想昨晚进城的士兵居然军纪严明,秋毫无犯。今天一早又听到要处置昨晚犯了军纪的人,一时间更是胆子大了起来。

没过多久,县衙前面便围满了群众。只见县衙前面临时搭建了一个木台,上面此刻已经有几个穿官服的人入座了,而下面一大群士兵守卫在木台四周。

“诸位,我说这些淮南兵是不是故意把咱们聚集到这里来,然后再来个一网打尽啊?”有人依旧有些担忧的问道。

“嗤,就你这点胆子,人家要把你一网打尽还需要用这种诡计?”顿时便有人笑话他。

这时候有人说道,“不要胡言,这支淮南军队的军纪还是很好的,而且我听说他们的将军是当初守卫过咱们昆山的秦裴将军。”

“原来是他啊!”众人顿时恍然,当初秦裴在昆山时间虽然短,但军纪不错,给百姓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时候又有眼尖的人指着远处临时搭建的木台上,“看,那不是咱们县的崔县令吗?他也投靠了淮南军啊!”

众人纷纷望去,顿时都在说着,“真的是他啊!”

崔县令在昆山虽然受张达的排挤,手中权利不多,但他为官清廉,在昆山的名声很好,在场之人都很敬重他,这时见他也投靠了淮南,昆山民众对淮南也不再那么排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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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苏州之围(十三)

第八十章苏州之围(十三)

不一会儿,杨渥等人一一到来,走上临时搭建的台阶坐下。

崔肃见此便大声宣布:“淮南军队军纪严整,然而昨天晚上,大军入城后却有人违反军纪闯入民宅,并且将三个平民打成重伤,依照军纪,这些人本来应该被处死!”

场下众人顿时一片哗然,不仅是那些百姓震惊不已,便是被杨渥强制来观看的各级军官也都纷纷震惊。

只见崔肃又说道,“不过,长公子念在他们往日功绩的份上,饶恕了他们的死罪,改为一百军棍!”

众人这才安静一些,一百军棍虽然也很吓人,但总比直接杀掉好些。

“把昨晚犯事的凶犯带上来!”

不一会儿,谷承恩等人被押上台来。

崔肃转身看向杨渥,见他微微点了点头,于是大声宣布,“现在开始行刑!”

昨晚刚成立的宪兵队的人上去把谷承恩等人按倒在地,抄起粗壮的军棍便狠狠打了下去。

当然,对谷承恩三人杨渥自然不会下狠手,他昨晚去看了三人后,回来就暗中吩咐了行刑的宪兵,让他们对谷承恩三人行刑时可以打得轻一点。虽然纪律需要严明,但他还舍不得直接将三人给打杀了。

至于其他十几个士兵就没这个待遇了,甚至杨渥还暗示行刑之人要打重一点,最好打死几个才能起到警示众人的作用。

“一、二、三……”

场下众人随着宪兵们手中军棍的扬起落下纷纷为他们计数起来。而受刑的谷承恩三人自然感觉到了打在身上的军棍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心中一愣,顿时想到了其中原因,不禁暗自感激杨渥,纷纷咬着牙坚持着一声不吭;但旁边那十几个士兵就没这么好运气了,一个个被打的哭爹喊娘,那凄惨的喊叫声让场下百姓听了都有些毛骨悚然。

行刑不到一半,十几个士兵里面就有六个被打得没了气息,剩下的也都屎尿齐出,现场一片狼藉。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随着百姓们的喊声,一百军棍终于打完,那些受刑的士兵已经只有两个还活着了,至于谷承恩三人,虽然有杨渥的暗中照顾,但一百军棍下来后背上也都血肉模糊,差点便撑不下去。

如今军棍既然打完,一旁便有人迅速将还活着的几人抬下去给他们治伤。至于死了的,自然没人理会了。

杨渥转身看了看在场的众多军官的反应,见他们纷纷肃然,这才松了口气,知道今天这场军棍没有白打。

他站起身来大声宣布道,“今天是看在他们往日功绩的份上这才只打一百军棍,但下次若是有人再敢滋扰百姓,不管是谁,本将定斩不饶!”

下方众人最初以为杨渥是在做戏,如今见真打死了人,这才知道杨渥是来真的。那些来观看的军官们自然心中凛然,而百姓们却立即欢呼起来。

杨渥又指了指身旁的崔肃:“这位是崔肃崔巡查,本将已经任命他为宪兵队的队长,以后就由他带领宪兵队负责军纪。但凡有违背军纪的,崔巡查都有权先行处置再向本将汇报。”

“退场!”

杨渥率先走下木台,带着侍卫返回县衙。一进去,他便赶紧前往看望谷承恩三人。

现在可是施恩的时候,光有威严而不施恩义,说不定他们便会与自己离心。

接下来,杨渥自然好好把握机会,对谷承恩三人多加慰问,又亲自给他们擦洗伤口,帮他们上药。一番作为下来果然将三人感动得痛哭流涕。

******

杭州,经过二十多天的反复进攻,徐绾、许再思二人终于意识到自己拿不下杭州内城了。

这个结果让他们感到很沮丧,没有杭州就意味着他们没有立身之本,即便投靠淮南或者宣州田覠,他们也只能作为可有可无的客军存在。

然而,事实已经是这样了,不管他们怎么后悔也没用。

“咱们都小瞧了钱镠啊,那该死的老家伙没想到都五十多岁了还不改当年的气概,竟然冒险攀登城墙进入内城。”营帐中,许再思和徐绾并肩而坐。

“是啊,要不是他及时赶到鼓舞士气,内城那些人只怕早就坚持不住了,我等也早就能拿下整个杭州了,如今却只能腹背受敌了。”

“听说淮南军已经出兵苏州了,周本带领的大军已经围住了苏州城;而吴王的长子杨渥率领的偏师更是连续派人攻占了常熟、昆山等县城,现在正在围攻其他几个县。不知道淮南会不会进一步出兵杭州呢?”许再思不由问道。

“这个应该不会吧?虽然说以淮南之强,再出动个几万兵力也不难,但毕竟苏州还没有攻下来,淮南就算派出援兵也只会去增援苏州。更何况,杭州即便被攻占了,最后得到便宜的也只会是田覠。所以本将觉得淮南不可能出兵杭州,倒是田覠现在只怕已经坐不住了。”

“那咱们要不要按照计划向田覠求援呢?”这些天的攻城,武勇都的人早就没有了当初的锐气,因此早就有了投靠田覠的想法,只不过徐绾二人的私心让他们觉得有些不甘心。

“只能如此了!希望事成之后田覠不要忘恩负义!”

宣州。

“大喜啊,节帅!”一大早杜荀鹤便闯入宣州刺史府面见田覠。

杜荀鹤虽然是个文人,而且文采很不错,作得一手好诗,但此人对仕途太过热衷,平时没少想办法钻营,田覠手下其他幕僚暗地里没少鄙视他。

宣州长史骆知祥不由得有些不悦道,“一大早的有何喜事?”

杜荀鹤这才发现不仅田覠和沈文昌等幕僚在,宣州的大小官员也在这里。

“今天收到的消息,徐绾二人终于松口愿意为节帅效劳,请求节帅出兵杭州。”

“此言当真?”田覠果然大喜。这些天他一直都在派人与徐绾二人联系,但二人始终没有松口,一定要以盟友的方式与田覠结盟,如今终于松口答应为他效劳了。

这一个是平等关系,一个却是上下级的关系,中间差距自然很大,徐绾二人犹豫了很久才答应。不过如今时间也不算晚,淮南军虽然已经出兵苏州,但距离攻下苏州还要很长一段时间,他还来得及抢先攻占杭州。

在确定了消息的可靠后,田覠没有犹豫便下令道:“来人,派个信使去见钱镠,让他赶紧退保越州,以免两军交战,凭白损失士兵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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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苏州之围(十四)

第八十一章苏州之围(十四)

与历史上不同的是,淮南这一次在武勇都之乱发生的第一时间没有丝毫犹豫就出兵苏州了,消息传到钱镠处后,给钱镠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历史上,因为淮南没有出兵,所以钱镠在顾全武的劝说下派了自家儿子钱传璙陪着顾全武去杭州向杨行密求援。

而杨行密考虑到杭州如果失陷只会壮大田覠的势力,出于对田覠的忌惮,加上当初对抗孙儒时钱镠曾经帮助过杨行密,所以杨行密最终决定将女儿嫁给钱传璙,派人召田覠回宣州。

但这一次却不同了,淮南早早出兵,摆明了是要趁火打劫,即便是顾全武现在也没开口说去向杨行密求援。

主位上,钱镠一脸疲倦的说道:“如今的局势大家都说说该怎么办吧?”

众人一阵沉默后,才有幕僚小心翼翼的提出,“如今形势危急,不如大王退保越州如何?至少大王到了越州,东浙的诸州还是大王的地盘,到了那里大王好好积蓄力量,将来再想办法反攻!”

之前的几天里,趁着各地援军到来的时机,钱镠内外夹攻多次击败武勇都的叛军,如今已经夺取了外城一半的地盘,然而要将武勇都叛军完全赶出城外却有些吃力。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湖州刺史高彦派他的儿子高渭率兵八千人来援杭州,结果在灵隐山遇到徐绾的伏兵全军覆没,连高渭本人都战死了,加上淮南军入寇苏州的消息传开后,现在各地都不愿意派出援兵救援杭州了。

而宣州田覠更是派人前来,让钱镠退保越州。

在场之人都知道宣州大军的到来或许就在接下来这几天了,所以眼下的局势的确非常危险。

田覠可不是徐绾、许再思二人所能比的,他手下兵精粮足,今年六月份甚至一战就击败了升州刺史冯弘铎的数万大军,如此战力,一旦到了杭州,到时候杭州还能不能坚持住都难说。

所以幕僚此时提出的意见也是在场大多数人心中的想法:“杭州这里危险,听说越州现在也有些不稳,大王您还是先去越州吧!至少能保证越州以东的安全!”

这个主意看似合理,但实际上却不是什么好主意,因为这关系到士气的问题,只要钱镠出了杭州城,杭州城内士兵们士气肯定大减,到时候要不了多久就真要的陷落了。

而且,钱镠统治两浙的时间还不长,很多州县都只是迫于钱镠的威势才服从他的,一旦钱镠露出败象,放弃杭州退保越州,那些正在观望的州县只怕就不会再服从他钱镠了,到时候才是真的大事去矣。

所以钱镠听了幕僚的建议便直皱眉,一旁顾全武也站出来厉声说道:“休得胡言!大王若是去了越州那两浙才真不为大王所有了!”

“大王,末将听说,今年三月份朱全忠派兵包围了晋王李克用的治所晋阳,日夜围攻,打得城内苦不堪言。当时李克用的部将李存信等人都劝他退保云州,但李克用的夫人刘氏却坚决反对,认为去云州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坚守晋阳。晋王最终决定坚守晋阳,这才转危为安!”

“如今我等形势与晋王当时面对的情况差不多,在场诸位的见识难道还不如一个妇人吗?”

武安都指挥使杜建微也说道:“不错,如今越州虽然有些不稳,但那是因为越州指挥使张洪以前与徐绾二人关系亲近,担心大王会迁怒于他。只要大王想办法安抚此人,越州必能重新安顿下来。”

钱镠深有同感,连连说道,“不错,杭州才是孤的起家之地,这里才是孤的根基。所以孤要留在杭州坚持抵抗!”

他环顾众将,缓缓说道:“孤相信,只要在座诸位齐心协力,不管是徐绾、许再思的叛贼,还是田覠的宣州军,最后都会在杭州城下碰的鼻破血流!诸位可愿与孤同守杭州?”

“末将愿追随大王,万死不辞!”众将齐声应道,声音震天。

钱镠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召来田覠的信使说道:“你回去给田覠带话,就说‘军中有叛乱乃是常事,你田覠也是一方节度使,手下将领众多。如今相助叛贼,安知日后你麾下是不是也会背叛你呢?’至于其他的,你告诉他,杭州是孤的起家之地,绝不可能让给他!他要战,那便战!”

打发了信使,钱镠目光又转到顾全武身上:“全武,当年孤王起兵讨伐董昌的时候,东面要面对董昌的大军,北面还要面对淮南军的大举进攻,形势危急,是你带着手下兵马连战连胜,这才有孤一统两浙的基业!”

“如今我两浙再一次到了危急时刻,你带着孤的书信去见张洪,好生安抚此人,尽快带领越州兵来援杭州!孤将来是生是死,两浙到底能不能转危为安,这个重担就全交给你了!”

顾全武顿时感受到肩膀上责任的重大,当即双膝跪地,郑重答道:“末将必肝脑涂地以报大王之恩!”

钱镠点点头,如今情况紧急,他除了信任顾全武的能力以外,还能信任什么呢?

当即他没有犹豫便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交给顾全武,暗中又告诉他可以采用一切办法,只要能控制越州军队,迅速带兵来援就行。

顾全武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抱拳行礼后便连夜出城返回越州。

望着顾全武离去的背影,钱镠顿时显得有些颓然,“那杨行密怎么就出兵了呢?他不是忌惮田覠的吗?孤若是败了最后得到便宜的除了田覠还能有谁呢?”

当初周本率军包围苏州的消息传来时,钱镠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没想到的是,有一个他此时还完全没放在眼中的“小人物”在背后悄悄改变了这一切,不然的话,此时顾全武或许已经到了广陵了,而不是匆匆前往越州。

而此时的广陵,杨行密虽然已经知道了田覠即将出兵杭州的消息,但出兵苏州的战事进展顺利,杨渥率领的偏师迅速占领常熟、昆山两城,这个消息让他有足够底气给自家儿子增加兵力。

他收到捷报后没有多想便派徐温率领七千人作为援兵前往苏州,同样服从杨渥的指挥。

这样一来,杨渥手下便有一万四千人的军队,即便他需要留下一部分人守刚攻下的常熟等地,他也有大概一万二千人可以投入到苏州的围攻中去,并且在苏州之战中大有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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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苏州之围(十五)

华亭为松江的古称,唐玄宗天宝十年设置华亭县,这一地区才开始有了属于自己的独立的县治。

不过与后世上海的繁华不同的是,这个时代的华亭县还只是一个小县城,人口不多,驻军也不多,甚至于十年前这里还一度沦为盗匪的聚集地,直到钱镠彻底占领了苏州府,这里的治安才好了一点。

此时,因为朱思勍率领的上千淮南军的到来,华亭县城的守将和县令却起了冲突。

华亭的守将乐正臣只是一个营指挥,而且并不受上司的信任,在华亭县并不能压过县令孙伟泽。

刚收到朱思勍领兵千人到来的消息时,两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毕竟前些天常熟、昆山接连被杨渥攻克的消息早就传来了,他们担心杨渥趁势率领大军前来攻打华亭;但如今见只有朱思勍一千人的军队,他们自然放心了许多。

华亭城池较小,城墙也不高,防御设备更是稀少,但在有五百人守卫的情况下,面对一千敌军攻城还是有希望守住的。

然而,当天接到朱思勍通过箭矢射进城的劝降书后,两人就起了分歧。

原来,在劝降书里,朱思勍声称自己只是杨渥大军的前锋,此时杨渥正率领着五千人在后方赶来,让守军赶紧出城投降,以免杀伤士卒。

对于这么一封劝降信二人将信将疑,不过乐正臣本来就不怎么被上司信任,自然对两浙没多少忠心,所以此时一力主张要开城门投降;而县令孙伟泽却主张继续守城。二人相持不下,最后只好选择继续观望。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乐正臣二人登上城门往城外淮南军大营看去时,正好看见有一支上千人的队伍,打着“范”字将旗开进了大营,二人顿时面如土色。

到了第三天早上,又是一支打着“陈”字旗号的千人军队开进了淮南军大营,这下城中守军更加坐不住了。

“孙县令,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继续抵抗吗?”乐正臣沉声问着,见对方沉默不语,又继续说道:“刚才那支淮南援军你也看到了,足有千人,加上昨天那支来援的淮南军,如今城外淮南军已经达到三千人了,即便没有进一步增援,就靠这三千军队,华亭就难以守住了!”

孙伟泽脸色同样很难看,不过还是勉强说道:“还是再看看吧,敌军还没有攻城,或许会有什么变故呢?而且咱们的援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到了!”

乐正臣顿时冷笑起来,“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幻想着援军?华亭能够得到了援军无非是来自苏州或者湖州。苏州已经被团团围住了,至于湖州,本将听说湖州刺史高彦派他儿子率领军队增援杭州去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来援?更何况,即便有湖州还有多余的军队,那也会去救援苏州,咱们这种小县城,早被放弃了!”

这时,孙伟泽反而镇定下来,他厉声喝道:“怎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难道你要造反吗?”

“造反?本将还就造反了,你待如何?”乐正臣闻言冷笑道。

“你……”

“来人,带孙县令下去休息!”

……

当天,华亭守将乐正臣打开城门放淮南军进城,自此,杨渥这次出征扫清周边县城的任务基本达到了。

昆山,如今正是九月秋老虎发威的时候,火辣辣的太阳晒着地面,让人感觉处在一个大蒸笼里面。

这天,杨渥正坐在县衙里面查看这几天各地的战报,突然有侍卫来报说,朱思勍已经攻下了华亭。

“什么?华亭已经攻下来了?”

杨渥顿时大喜,五天前他才派朱思勍带手下一千人去攻取华亭,华亭城池并不大,守军也不多,才五百人,要攻取华亭应该能够办到。但杨渥还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传来了捷报。

“可有具体的战报?”

“这是朱都头派信使带来的信件,还请公子查看!”侍卫恭恭敬敬的将一封书信呈给杨渥。

杨渥一把接过来,迅速拆开阅读,这才搞明白朱思勍攻占华亭的经过。“好!看不出这个朱思勍竟然还有这种智谋!”看完整个经过后,杨渥忍不住为他叫好。

原来这两天杨渥根本没有派出一个援兵,乐正臣他们看到的两次淮南援军自然是朱思勍的人伪装的。

他带着手下士兵在晚上悄悄撤出大营,第二天早上又当着守军的面回来,给守军造成一种敌军大举来援的错觉。结果到了第三天果然开城门投降了。乐正臣投降后自然知道自己被骗了,不过那个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嗯,如今华亭也被拿下了,整个苏州的侧翼已经被扫清,剩下海盐和嘉兴两地地处两浙腹地,现在不宜攻取,那么接下来就是围攻苏州了。”

他本来以为朱思勍至少需要十天时间才能攻下华亭,没想到他却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不过让他更加没想到的是,没过一会儿又有信使来报说,杨行密派遣徐温率军七千人来援,将作为他的手下一同围攻苏州。

“徐温?”

若说他现在最忌惮的是谁的话,不是现在风头正劲的田覠,也不是正在杭州苦苦支撑的钱镠,而是此时还不显山不露水的徐温。

这个低调的家伙虽然是当年的三十六英雄之一,但在外面基本没什么名声;前段时间终于得到杨行密的重用后他也依旧保持着谦逊,对广陵的大小官员都没有半分自得之意。

上次杨渥杀了马勤后,他留下的一千兵马最后居然落到了徐温的手里,只把杨渥气得跳脚,感情他又是杀人又是正军法,最后倒是便宜了徐温。

不过,在忌惮与恼怒之余,杨渥却始终想不到办法对付此人,没办法,太低调了。即便他心中想杀徐温,却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如今此人居然被派到自己的手下为副将,杨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杨渥有些无奈。

两天后,徐温率领援军赶到,杨渥命他分出一些兵力去守昆山、常熟以及刚得到的华亭三县,好将自己手下的嫡系腾出来。

又过了两天后,等诸事齐备后,杨渥率领手下共一万二千人赶往苏州,汇合早已经开始围攻苏州的周本所部。这样一来,这次围攻苏州的淮南军就达到了三万人。

而惨烈的苏州攻城战也即将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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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苏州之围(十六)

苏州早在春秋时期就已经筑城了,几经变迁后,如今的苏州城墙是三十年前由当时的苏州刺史张搏重新筑的城墙,南北长十二里,东西长九里,周长共四十二里三十步,乃是这个时代少有的大城。不过与这时代大多数城池一样,苏州城墙也是夯土筑成的。

苏州城建在一片水网之上。苏州护城河的水来自太湖和京杭大运河,又汇入长江和大海。河面极宽,淮南军也无法截断,只能在河上搭建桥梁攻城。

此时苏州城北,平门之外,一场激烈的攻城战正在进行。

伴随着攻城的号角声,数千淮南军以营为单位组成阵势,带着云梯、冲城锤等攻城器械器械,越过护城河,朝着城墙缓缓移动

而对面城墙上,无数的箭矢穿越在半空,铺天盖地地坠落在攻城士兵们的周围,虽然这些云梯上面都有蒙皮保护,但躲在后面的士兵依然很多都被射伤。而

不时地,城墙上面的床弩还会射出一支支长矛,所过之处,往往前后数人都被穿透,死相恐怖。

不过,淮南军阵在箭雨的阻击下,虽然进程慢了许多,但仍旧在前进。

这是一条通往城墙的路,但也是一条血路,是人命去堆出来的血路。仅仅从出发到攻城器移动到城墙下的这一段距离,淮南军就至少倒下了数百人。

而随着攻城器械的接近,后面负责掩护的淮南弓箭手们也同样发起反击,铺天盖地的箭雨不断朝着城墙上倾泻,给守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砰砰砰!!

接连的响声传来,这是云梯靠近城墙后,上面的铁质搭钩扣住城墙的声音。士兵们举着盾牌沿着云梯不断登城;而城墙上面守军的反击半点都没有变弱。箭雨、滚石、烧开的滚水,不断的向城下撒去。

这是一场炼狱,不过这还仅仅是开始。

淮南军本阵中,杨渥不禁叹了口气,“攻城从来都是一项费时费力的活计。”

这里才真正体现了攻城战的残酷,像之前杨渥攻取常熟、昆山,基本没有经历过这种残酷攻城;即便是昆山城外持续十天的攻城,实际上强度也远远比不上这里,而昆山的城防设施自然也不如苏州。

自从一个月前周本率军围攻苏州以来,这样的攻城行动已经进行了不止一次,虽然淮南军队竭力攻城,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反而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攻城,历来都是将军们最不愿做的事情。

“看来要不了多久就要撤下来了!”看着前方的城墙下己方士兵不断倒下,杨渥不禁感慨着。

果然,没过一会儿,正在指挥战局的周本便下令鸣金收兵,攻城的将士们听到声音后没有迟疑,立马按照次序往后退去。

回到营帐后,周本召集众将开始商议战局。

“诸位,如今的局势大家都知道了,不知大家对于攻打苏州有什么看法,不妨都说出来听听。”

虽然攻城战进展得不顺利,但在场的众位将军都丝毫没有沮丧。毕竟大家都是军中老将了,自然知道攻城战的难度。

历史上的周本就曾经围攻苏州长达八个月,最后还被钱镠派来的援军给打得大败。而后世南宋时期,一座小小的钓鱼城就死死挡住了蒙古大军三十多年,襄阳城同样能在蒙古军队进攻下坚守六年多。

在场之人虽然不知道这些后世的战绩,但这个时代花几个月甚至几年时间攻打一座城池的事情可不在少数。而现在淮南军队进攻苏州才一个多月,加上敌军派出援军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大家都没有感到焦急。

此时听了周本的问话,当即就有人提出来:“启禀将军,末将以为如今应该以长期围攻为主,像现在这样的强攻,士兵损失实在太大了,还请将军缓一缓。”

这大概也是营中众将的共同意思,一说出来就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

周本点了点头,又看向场中没有开口的杨渥和徐温二人。

“不知长公子怎么看?”

“末将觉得不妨听听徐将军的意见?”杨渥却不答,反而看向一旁的徐温。

徐温也没有客气,此时正是他建立功业的好时机,他当然不能放过,“末将觉得,苏州虽然被我军围困,而杭州又发生叛乱,敌军得到援军的可能性不大;但此时宣州田使君此时已经出兵杭州,随时都可能攻下杭州城,所以留给我军攻打苏州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要说带兵打仗,徐温的确不擅长,但要说政治敏感度,他却远远强于眼前这些武将了。

众人顿时一凛,对于田覠的忌惮,徐温虽然没有直言,但在场诸位却都知道他的意思,无非就是要和田覠抢时间罢了。

若是田覠拿下了杭州,苏州这边却依然没攻下,到时候湖州也可能落入田覠手中;但如果能在杭州陷落之前就拿下苏州的话,他们就完全掌握了主动权,到时候既可以继续出兵南下攻打湖州,也可以就此罢兵,然后找个理由像历史上那样召田覠回来。不管哪种选择淮南方面都得到了充足的利益。

从现在攻城的进度来看,苏州方面虽然攻下了周围县城,又将苏州城团团围住了,但攻城进展的并不顺利;而在杭州那边,之前徐绾、许再思作乱时,杭州外城就已经落入了叛军手中,现在钱镠与田覠争夺的实际上是内城,显然攻打杭州的难度相对要小些。

所以现在的局势看似一片大好,但实际留给周本的时间并不多。

周本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不知徐将军具体有什么办法,还请说出来让大家都听听?”

徐温乃是杨行密当年三十六英雄之一,论起资历来周本都不如他,所以此时虽然徐温是他的部下,但他说话时也比较客气。

“末将只是觉得需要加快攻城的速度而已。说道具体的措施,末将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徐温苦笑着说道。

他对战局整体分析非常准确,一下就指出了现在需要和田覠抢时间这个关键点;但他毕竟不善于军争,说道具体措施就没有什么好办法。

众人听了不由得失望,周本点点头,又看向杨渥:“长公子足智多谋,想必有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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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夺军(上)

第八十四章夺军(上)

众人神色纷纷一振,这段时间杨渥率军连续攻下常熟、昆山,虽然都不是什么大城,但整个过程非常干脆利落,此时一听周本所言,不由看向杨渥。

“末将以为,将军要想攻下城池,最好的办法却是攻心。”

“攻心?”周本一愣。

这个时代倒不是没有攻心的战术,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制造恐怖。比如当年的秦军,十年前的孙儒军,还有后世的蒙古军、清军等,动辄制造大屠杀,其实也是攻心。

但这些手段淮南军显然不能做,而杨渥的意思当然也不是要搞屠杀。

“末将觉得,现在杭州发生叛乱以及田覠率军围攻杭州的消息,现在苏州守军肯定都知道了。正好现在苏州已经完全被切断了内外联系,咱们不如大肆宣扬‘杭州城破钱镠被杀’的消息,再告诉他们苏州已经被团团围困,坚守下去也毫无希望。这样一来,敌军觉得大势已去,肯定士气大减,抵抗力度自然也会下降。”

周本点点头,这个主意不错,但要就此攻下城池,似乎还不够。

“嗯,长公子继续,还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只见杨渥又说道:“除了以上手段外,我军还要加大攻城力度。正巧末将设计了一种新式攻城利器,足以用来攻打苏州城。”

说着,杨渥命身后侍立的程勋取出一张草图呈给周本:“这便是末将设计的攻城器,请将军过目。”

周本一听,果然来了兴趣。他取过草图一看,不由疑惑:“这,这不是发石机吗?”

“将军可不要小看此物,末将设计的这种攻城器虽然与发石机有些相似,但威力可远远不是以前的发石机可比的。”

“哦,是吗?”周本将信将疑,他毕竟不是工匠,看不懂这些草图,当即将军中负责打造攻城器械的工匠找了几个过来。

这些工匠毕竟是专业人士,一看到草图,便有人激动的说道:“这,用重物取代人力,既减少了需要的士兵数量,又能发射更重的石弹,如此巧妙的想法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原来杨渥献上的草图正是历史上蒙古军用来攻打襄阳的襄阳炮,当然现在的名字自然不可能还叫襄阳炮了,或许以后可以叫做“苏州炮”才对。

当即杨渥开始指点工匠们制造这种投石机的关键点,经过他的讲解,这些工匠们迅速理解了,纷纷表示会尽快造出来。

而杨渥也对周本建议道:“接下来还请将军继续保持对苏州的攻势,同时派人向城内大量传播杭州已经失陷,钱镠已死的消息;等到工匠们制造出足够投石机后再发起总攻。”

对于杨渥的建议,周本自然是接受了,接下几天都按照他的建议进行着。

******

而与此同时,越州城内,顾全武也在暗自筹谋着。

他今年四十岁不到,按理说应该正处于盛年时期,然而最近为了杭州的事情他却操碎了心,以至于年纪轻轻就已经满头华发,连额头上都布满了皱纹。

前些日子,他奉钱镠之命前来越州安抚越州指挥使张洪,经过他的一番劝慰,张洪果然平稳了许多,越州军中士兵们也安稳了。然而关于救援杭州的事情,张洪却一直推脱,不愿出兵。

如今随着田覠的宣州大军接受徐、许二人的邀请围攻杭州,钱镠那边的情况却不容乐观,虽然经过钱镠的不断努力,两浙军在局部取得了一些胜利,大大振奋了士气;然而在总体战局上却始终没有得到改善。

随着淮南军趁火打劫,出兵苏州的消息被传扬开,不仅杭州守军的士气受到打击,各地本来就有些不稳的州县如今更是摇摆不定,许多地方的刺史心中都觉得钱镠这一次肯定完蛋了。

在这种情况下,顾全武觉得自己不能再犹豫下去了。他看了看手下几个忠臣的卫士,暗自下定了决心。

“顾忠,你样貌平凡,不容易引起注意。现在你就悄悄出城,等到天黑前快要关闭城门时你再进城。记住,进城后你要一边骑马飞奔,一边大声呼喊,就说‘杭州大捷,斩首级上万’,别的都不要说,记住了吗?”

顾忠是顾全武的老家人了,为人忠义有胆略,奈何天生一副路人脸,扔在哪里都不引人注意,如今却被顾全武派去执行这么一个任务。

而他虽然不明白顾全武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顾全武又叮嘱道:“记住了,首先你要悄悄出城,尽量不要引起任何人注意;其次,等你出城以后,一定要赶在关闭城门前进城;第三点,进城后一定要高声呼喊我告诉你的话,尽量让路上行人还有巡街的士兵们都听到,之后不要理会任何人的询问,立刻返回我这里来。这三点,你可都记下了?”

顾忠点点头道:“小的都记住了。”说完,他又将顾全武的话一字无差的复述了一遍,顾全武这才放下心来。

“好了,你现在就出发吧,记住按照我刚刚吩咐你的去做,万万不可更改!”

“是!”

等顾忠走后,顾全武突然拔出手中佩剑,杀气腾腾的对其余侍卫说道:“接下来诸位都去把手中宝剑磨锋利了,今晚好杀人!”

“是!”

另一边的张洪府上此时却是一副热闹景象。

今日刚好是张洪母亲的寿辰,因此他邀请了整个越州的大小官员都来府中赴宴,当然,顾全武却没有被邀请。

宴会上,一队接一队的侍女们不断上着酒菜,同时从城中歌舞坊请来的乐妓们也纷纷起舞献唱,而大小官员们都一边欣赏着鼓舞,一边说着一些祝寿的话。

随着宴会的持续,众人的话题难免会转到正在进行的战事上去。

苏州那边虽然也被围攻,但对于这些远在越州的大小官员来说,苏州的战事实在没什么好提的。倒是杭州的情况让他们有些担忧。

“敢问将军,如今杭州局势危急,我等越州该何时派出援军?”有官员问道。

若是在平时,有人问张洪何时出兵救援杭州,张洪肯定不会犹豫就立刻出发了;但现在的情况却有所不同。

张洪曾经也是孙儒的旧部,与许再思、徐绾等人一同投降钱镠;不过徐绾二人被留在了武勇都,而张洪则调到了别处。

不过他们毕竟都是孙儒旧部,这些年里作为外地人都或多或少遭到了本地将领的排斥,所以这些孙儒旧部或有意或无意的抱团在一起,相互之间交情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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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夺军(下)

然而这一次徐、许二人突然率领武勇都发动叛乱的消息传到越州时,却让张洪大吃一惊。毕竟他在两浙虽然受到排挤,但依然位居高位,而且钱镠对他也算不错,他并没有背叛的想法。

奈何过去他和徐、许二人的关系实在是太好了,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当然担心遭到钱镠的迁怒。

前段时间顾全武带着钱镠的亲笔信来安抚他时,他的确深受感动,心中的不安也被压了下去;然而接着传来宣州田覠出兵杭州和淮南杨行密出兵苏州的消息,这两个消息顿时让张洪犹豫起来。

在他看来,现在的钱镠已经自身难保了,自己又何必惧怕他呢?与其将自己将来的安危寄托于钱镠的保证上,还不如希望钱镠直接完蛋。要不是担心不能完全掌控越州军队,他只怕早就发动叛乱了。

不过虽然不敢直接发动叛乱,但找些借口拖延出兵时间他却是能够办到的。

张洪笑了笑道:“大家想要早点救援杭州的心情本将是理解的,不过出兵救援越州的事太过重大,必须慎之又慎!诸位难道没看到湖州刺史高彦派出援军的下场吗?”

当初武勇都之变刚发生时,湖州刺史高彦没有犹豫就派遣他的儿子高渭和湖州指挥使屠环智二人率军援助杭州。高渭有些不愿前往,他对自家父亲说道:“今天不是出兵的吉日,还请改日!”

高彦大怒道:“去救援君父的危急,还要选择什么吉日?”

一旁屠环智也站出来说道:“违背君命是为不忠,畏缩不前是为无勇;能为忠勇二字而赴死,这才是真正的大丈夫!”

于是屠环智强行带着高渭带兵前往救援杭州,结果抵达杭州灵隐山时遇到徐绾的伏兵,屠环智和高渭二人力战而亡,只有部将朱行先带着残兵返回湖州。

这件事情也让当时各地援助杭州的热情顿时一减,加上接下来淮南出兵苏州和田覠出兵杭州的消息传来,各州更是犹豫不安起来。

此时见张洪用高渭二人的事情来推脱,即便在场诸位也难以反驳。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发生什么事了?张斌,你去外面看看!”张洪皱了皱眉,淡淡的吩咐着管家。

“是!”管家应到,立即出门,不一会儿便匆匆来报:“老爷,是听说是有杭州的信使来报,说是杭州取得大胜,斩杀敌军上万人!”

“什么?此言当真?”张洪立即惊得站起身来。

而场中众人此时也震惊不已,纷纷议论起来。

“真的假的?杭州不是被包围了吗?怎么忽然有捷报传来?”

“谁知道呢?不过要是消息是真的话,那杭州的局势就大为有利了。”

“是啊是啊!希望消息是真的!”

……

总的来说,场中官员还是希望杭州能转危为安的。毕竟钱镠如果倒下了,越州接下来也肯定不能独存,到时候不管是哪方获胜,他们这些人都未必能继续位居高位。

但场中最为惊惧的人恐怕就是张洪了,前些天顾全武代表钱镠来安抚他时,他可是说了会尽快出兵援助杭州的,但接下来他却多次推脱,若是钱镠真的大胜,日后难保不会清算他。

“张斌,你的消息是哪里来的,可靠不可靠?”

“老爷,小的听说是有杭州来的信使赶在天黑闭城之前进的城,一路上都在大声宣扬着捷报,如今满城的人都知道了。”

张洪脸色阴沉,“那个信使如今在何处?”

“据说直接去往顾将军的住所了!”

这下张洪的脸色更加阴沉了,既然城门已经关闭了,那么想要尽快知道消息就只能前往顾全武的住处。

而顾全武被他安排在城西的一家小院子里,这几天对他也有些不闻不问,连今日大宴都没有邀请他。

场中诸多官员此时却纷纷起身:“诸位,既然信使去了顾将军那里,正好大家如今都在,不妨一同前往向顾将军问个明白?”

“好,同去,同去!”

张洪自然也随着众人一同前往,毕竟杭州的最新局势也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来到顾全武住处,只见顾全武此时正独自一人在大堂主位上安坐,赶紧上前行礼问好。

顾全武见到众人到来,也不起身,只是淡淡的说道:“诸位都坐吧!想必诸位都是想要知道刚刚信使带来的消息的吧?”

“不错,不知信使如今何在,传来的捷报具体是何消息,还请将军告知!”众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顾全武却没有回答,反而拿起手中的茶杯,轻轻的啜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看着张洪道:“张指挥使,本将问你,越州军到底何时能够出兵支援杭州?”

“这……”张洪微微犹豫,他不知道顾全武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今晚的捷报来的有些奇怪,他先前没有多想就随着众人过来询问,此时回想起来却又觉得这里面不合理的地方太多。

顾全武见张洪还在犹豫,顿时脸色一沉,厉声喝道:“既然你不愿出兵支援大王,那就只好本将亲自率军前往。来人,将不服王命的张洪立即正法!”

“是!”随着顾全武的命令一下,后堂立即冲出来十几个侍卫,皆手持强弩,二话不说就向张洪射去。

“啊!”张洪猝不及防,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被射成了筛子。

这番变故实在是太突然,众人谁都没想到顾全武会突然发动,直接将张洪杀了,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只见那十几个侍卫已经将弓弩对准了他们,顿时大骇。

“将军饶命!我等都是忠于大王的啊!”

“是啊,不服从大王命令的张洪罪该万死,幸而将军突然发动,一举将其杀死。如今越州军队该如何援助大王,还请将军定夺!”

在场官员中其他人还能镇定,但那几个张洪的心腹见他们的指挥使被杀,心中大骇,连忙跪地求饶。

顾全武却不为所动,命侍卫将这些张洪的心腹全部杀掉。

“哼,如今局势危急,若是将来到了战场上你们突然反戈一击那岂不是误了大事!”

接下来,顾全武又好生安抚其他官员,说张洪之事与他们无关,让他们各自安心。

……

九月二十八日,顾全武一举杀死越州指挥使张洪,接管了越州军队;二十九日,越州军在顾全武的指挥下前往救援杭州。三十日,越州军倍道而行,突然到达杭州城下,田覠此时正在全力攻城,猝不及防下被杀得大败,损兵折将上万人。

整个杭州局势随着顾全武的到来顿时发生大变,而各州刺史也从观望中恢复过来,陆续有援军开往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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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攻城

“什么?田覠被杀得大败?”苏州城下,杨渥得知消息顿时震惊不已。

历史上钱镠听从顾全武、杜建微二人的建议,派儿子钱传璙和顾全武一同前往广陵求亲;而杨行密也答应了婚事,并且派人召回了田覠。

而这一世,因为杨行密在他的劝说下迅速出兵苏州,使得历史发生了重大改变,钱镠并没有派顾全武来广陵,反而派他去越州寻找援军。而顾全武也不负重托,不仅成功夺取了越州军队,而且一举击败田覠。

对此,杨渥也不得不感叹道:“顾全武毕竟是顾全武,当年的常胜将军虽然去年被李神福俘虏过,但如今一发威,依然如此犀利。”

不过转念一想,顾全武已经如此厉害了,那去年俘虏了此人的李神福又该是何等神威?

当初孙儒军肆虐江淮,杨行密手下将领无人能挡,连战连败,只有李神福率部取得了一些胜利;而顾全武当年发威时,败给他的淮南名将也不在少数,依然是李神福出马才一举俘虏了他。

而这还不是李神福一生最辉煌的战绩。

杨渥记得历史上在明年,李神福率领升州水军万人,逆长江而上讨伐武昌节度使杜洪,在洞庭湖的君山大败前来援助杜洪的荆南节度使成汭率领的十万大军,使得荆南这一强大藩镇彻底瓦解。

不过可惜的是,历史上李神福死的早,在两年后就病死了。

此时场下众多将领听了杨渥的感叹,脸色纷纷有些不自然,毕竟顾全武当年的众多战绩中就有在场的几位将军贡献的。

只见周本冷哼一声,目光不善的看着杨渥:“长公子这么长他人志气灭我等威风,却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本将就不如他顾全武吗?”

杨渥顿时想起当年的周本也曾经被顾全武击败过,此时见未来岳父大人语气不善,赶紧改口:“末将不敢,而且顾全武虽然大胜了一场,但杭州方面宣州军的实力依然占上风,如今的局面对咱们更加有利啊!”

田覠的实力很雄厚,宣州有六万大军,此番只出动了三万人,其他军队都留在宣州防守。

虽然杨行密偷袭宣州的可能性不大,但田覠依然不敢全部出动;如今虽然大败一场,但只要他从宣州增派援军,再加上徐绾、许再思的武勇都手中还有上万人,兵力上依然大占优势。

不过田覠这一败不仅意味着宣州实力被削弱了,更意味着他想要打下杭州又要花费更多时间,这自然对淮南军队大为有利。

听了杨渥的话,在场众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咱们还是尽快拿下苏州吧,如果时间来得及,到时候咱们再把湖州打下来,这次出兵咱们就大获全胜了。”

高坐主位上的周本也面露笑容:“诸位,接下来咱们还是好好讨论如何攻下苏州吧!长公子,工匠们制造的投石机都是你在负责,不知如今进行的如何了?”

这些天淮南军队一边加紧攻城,一边全力制造投石机,只等投石机的数量足够便发动总攻。

“将军放心就是,工匠们已经制造了二十架投石机,末将觉得等再过几天造足够了三十架后,我军就能发起总攻,到时候必定能一举攻下苏州。”

“嗯,要真能一举拿下苏州,那长公子这次就立下首功了。只希望长公子设计的这种投石机的确有那么大的威力才好。”

这些日子的强攻虽然给守军造成了较大压力,但自身伤亡也不小,要不是诸多将军全力弹压,只怕军中会出大乱。

不过周本也知道军队现在已经绷到了一个极致,接下来发动总攻如果真能一举破城的话还好;若是不能,那就只能改为长期围城的办法了。

想到这里,周本在感到兴奋的同时也有了一些忧虑。

******

苏州城内此时已经完全成了一个军营。

大街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一队队皮甲武士不仅接管了城内的粮店,其他诸如茶馆、酒馆等人多的地方也被严密监视起来。

苏州是府城,又位处前线,平常守军就有八千人,可惜淮南军来的太快,常熟、昆山等地的钱粮和守军都来不及撤退到苏州就被围住了,结果苏州不仅守军缺少,钱粮也有些不足。

不过孙琰根据局势迅速采取措施,他先让城内各个大户都要遣送人质到刺史府,然后又征召了各家的家丁,将他们派遣到各营负责加固城墙,修补工事,分守城碟;与此同时,他又当机立断接管了全城的粮店,按照人口分配粮食,只有那些守城的士兵能够得到足够的口粮,而其他老人、孩子、女人以及没有为守城出力的人口粮都会减半。

这一番措施下来,苏州不仅得到了足够的兵员,城内的粮食也足够支撑大半年时间了。

前段时间,城外淮南军派了大群士兵在城下齐声大喊,宣称杭州已经被宣州军夺取了,而钱镠也已经中箭身亡。这个消息给城内守军造成巨大恐慌,连城中那些大户也有些不安稳起来,孙琰不得不出面解释,反复强调这是敌军散布的谣言;又命人在城头上准备酒宴,与部将谈笑饮酒,士兵们见他们的主将如此镇定,这才重新安定下来。

然而,苏州已经被彻底切断了对外联系,即便是孙琰表现得如此镇定,但他内心也非常焦虑。

此时城墙上,孙琰身披铠甲,坐在城楼上,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塞着酒肉,他的脸庞此时已经变得又黑又瘦,眼睛里满是血丝。这些天来淮南军轮流猛攻,他就在城头几乎没下去,着实给累坏了。

这时,外面侍卫匆忙来报:“将军,敌军又开始攻城了!”

“嗯,知道了,本将这就过去。”这段时间淮南军天天都来攻城,所以孙琰也不怎么在意。

匆匆的吃完饭,孙琰用手抹了抹嘴,提起手中长刀便赶到女墙前查看。

只见城外淮南军这一次并没有急着攻城,而是在五百步外就停了下来,开始挖掘一条新的壕沟,而在他们身后,一架架投石机被推了上来。孙琰放眼观察,发现共有大概三十架投石机,每架投石机后面负责操作的人大概有三四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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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投石机的威力

“是发石机!大概能投掷三十斤左右的石弹!”孙琰根据后面负责操作投石机的人数立刻就做出了判断。

作为一个擅长守城的将领,对于发石机他自然不感到陌生。事实上这个时代攻城战经常会用到发石机。之前淮南军攻城时虽然没有用,不过现在开始用了他也不感到奇怪。

“张开渔网,准备拦截石弹!”

孙琰丝毫不感到担心,他之前早就想好了对策,随着他的命令下达,城墙上守军纷纷开始张网。

“三四十斤的石弹,被渔网拦截后对城墙根本不可能造成任何危害!”孙琰自信的笑着说道。

不一会儿,整个城墙前面已经张开渔网,而城外的投石机差不多也推到位了,后面负责操作的士兵们纷纷为三十架投石机装石弹。

然而,这种由杨渥“发明”的配重式投石机可不是孙琰想象的那种只能发射三四十斤的石弹,事实上它发射的乃是一百三四十斤重的石弹。在给投石机装弹时,需要几个大汉一起才能将石弹推到位;而投石机装有专门的绞盘,利用重力代替人力的拉曳,可以大幅度减少需要的人数,这也是孙琰判断出现差错的原因。

等一切都准备好后,随着周本亲自下令,三十架投石机投石机旁的射手便挥动木锤敲击扳机,“嗡”的一声,投沉重的配重猛地将投石机的前端扯了下去,而后端带着皮窝则被迅速的甩了起来,当皮窝到最高点的时候,便将里面的巨型石弹抛入空中。

这些石弹划着优美的抛物线呼啸着向城墙飞去。

“轰,轰……”

随着一声声轰鸣,不断有石弹击中城墙,发出巨大的响声;而城墙上那些张开的渔网此时半点作用都没起到,甚至有些地方的渔网反而被石弹给撕裂了。

由于是第一轮发射,石弹的命中率并不高,三十发石弹只有几发击中了城墙,将大片墙皮剥落下来;还有一些石弹力道小了一些,在城墙外面就触地了,将地面砸出一个个巨坑;当然,更多的石弹却是越过城墙向城内飞去,有的直接打在街道空地上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还有一些石弹砸中城内民房,那些房屋顿时如同沙子堆成的一般应声倒塌。

那些砸在空地上的石弹还好,没造成什么伤亡,但那些飞进城内的石弹却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当石弹飞来时,正好有一队士兵在向城墙上运送滚木,结果被石弹直接命中,那些士兵们固然当场惨死,而那些滚木被击中后更是直飞上天,重新砸了下来造成更大的伤亡……

一时间,附近士兵们损失惨重,当场被砸死的不在少数。而城墙上的守军这时候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身子一动不动的看着下面的恐怖场景:血迹、碎石,尸首,房屋的碎片,尤其是那些尸首,几乎就没有一个是完整的,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

“啊!”

这时候终于有人叫出了声,接着,仿佛整个画面都活过来了一般,各处惨叫声纷纷响起,那些城墙的士兵转身便开始向城下逃去,这一刻,即便是最勇敢的士兵心里也充满了恐惧。

这完全不是人力所为,也不是人力所能抵挡,更可怕的是那些尸体的惨相,更是让士兵们深深的感到恐惧。

“这,这不可能……”

孙琰一时间目瞪口呆,“这是,上百斤的石弹!”

这个时代的发石机主要依靠人力,发射的石弹越重,需要的人数就越多。按照孙琰的估计,如果是能够发射上百斤重石弹的发石机,每一架至少需要三百人来操控;三十架投石机需要近九千人来操作!

然而此时城外的那些投石机显然每一架都只有三四十人在操作。

“能发射上百斤石弹的发石机怎么可能只需要这么点人来操作?”

不过此时显然没有人来告诉他其中的缘由,随着第一轮发射后,每一架投石机又开始了下一轮装弹,而这一轮的发射显然根据第一轮发射的结果做了相应的调整,命中率也大为提升,三十枚石弹中至少有二十枚击中了城墙,而其余的也或是落在城头上,或是越过城墙砸入城内。

这一轮的石弹所造成的破坏力也远远大于第一轮,士兵们现在已经没有一人敢于站在城墙上了,面对这一百多斤的大石头,人沾上一下非死即残,若是倒霉的被石弹直接命中,那更是成了一滩肉泥。

“快逃啊!再不逃就没命了!”

“跑啊!”

……

士兵们像受惊的兔子没命的四处逃散,没有一个敢继续待在城墙上。

“回来!快回来!再敢逃跑的以逃兵罪全部处死!”

孙琰命身边侍卫不断斩杀,又亲自带头站在城墙上,这才使得士兵们稍微恢复了一点士气。

“好,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继续轰!给我继续……”

城下,周本立在马上远远望着投石机造成的破坏,脸上不由露出满意的笑容。

前段时间为了攻城他不知想了多少办法,不知道损失了多少士兵,却始终无法攻破城墙;而如今看着投石机发威,他心中的憋闷总算得到了一些发泄。

而一旁其他将领这时候也各个脸上挂满了笑容:“再这样轰下去,城墙肯定会垮掉!到时候咱们一拥而入,苏州就是咱们的!”

“还是长公子有计谋啊!这样巧妙的攻城器也能设计出来,末将佩服!”

“有了这种投石机,以后攻城起来哪里还有攻不下的城池啊?哈哈哈哈!”

众将议论纷纷,看向杨渥的目光也更加不同了,那种敬佩中带着一丝尊敬让杨渥由衷的感到高兴。

“诸位不要高兴的太早了,一来这种投石机制造起来非常复杂,需要较长时间才能制造出来;二来太过笨重,敌军若是突然杀出城外,完全有可能毁掉咱们的投石机!三来嘛,这种投石机实际上杀死的敌军其实并不多,不过是对敌军士气打击比较大而已,若是敌军守城的意志坚定,这种投石机只怕也难以建功啊!”杨渥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他这话可不是自谦,实际上后世的火炮威力比投石机大多了,但也没有达到随意破城的地步。

事实上,历史上南宋襄阳城之所以被襄阳炮轰炸后便坚持不下去迅速投降,其中更主要的原因是襄阳城中的援军已经断绝了。南宋朝廷在襄阳围城期间,前后五年里发动了八次救援,但最终通通失败。襄阳城在援军断绝的情况下,又得到了蒙古人不屠城的保证后才投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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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商议

好在,如今苏州的情况和南宋襄阳城也差不了多少。一方面,杭州出了大乱,苏州守军在短期内根本没希望得到援军;另一方面,由于这一次淮南军围城非常突然,苏州方面准备不足,到围城开始时城中士兵、钱粮等都有些欠缺,再加上杨渥派人宣传杭州已经失陷,钱镠已经身亡的消息,使得苏州城中守军的士气下降到了极点,人人心中都对坚守苏州不报希望,即便是孙琰心中也有些动摇。

所以杨渥觉得用投石机足以起到历史上襄阳炮的那种效果,就算不能让敌军出城投降,但在接下来的攻城中让敌军减少抵抗意志却是能办到的。

随着石弹不断轰击在厚实的城墙上,城墙发出一阵阵震颤,虽然没有出现整个墙体被轰开的情形,但城墙上已经出现了一些小裂缝,而且随着投石机的继续发射,这些裂缝正在缓慢的扩大。好在苏州城墙厚实,没有很长时间城墙也不会毁掉。

城头上,曾经密布的城楼已经千疮百孔,而单薄的女墙更是已经被一扫而空。那些曾经对着城外攻城士兵们耀武扬威的床弩现在也在石弹的轰鸣中化为碎片;堆放在城墙上的滚木、擂石等也被石弹击中,纷纷飞上天空,又重重砸下来,造成更大的破坏。城墙之上满是残肢断臂,血肉横飞。

城外淮南军的石弹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他们也不急于攻城,而是用投石机不断轰炸。

“必须毁掉这些投石机,不然苏州绝对无法坚持下去!”站在城墙上,孙琰望着护城河外一字排开的投石机,不由暗自咬牙。

“小心!”这时一旁侍卫一把将他扑倒,只见一枚石弹擦着他们之前的地方飞过城墙,将城内一户民房砸得粉碎,要不是刚刚被侍卫扑倒,孙琰此刻只怕已经成了一摊肉泥。

孙琰面色不改,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敌军发射的石弹看着吓人,但每次发射准备的时间较长,咱们只要派少量人在城墙上守着,其他都躲到城墙后面去!”

这时候孙琰冷静下来后也想到了应对之法,那就是像后世躲避炮击一般,只让少数人在城墙上作为“观察哨”,防止敌军趁机登城;而其他人全部躲在安全的地方,只等敌军登城时再上城墙防守。

这样一来,守军的伤亡果然下降了许多,然而士兵们脸上的恐惧却丝毫不减,而那些本来被安置在城墙上的床弩、礌石、滚木等这时基本都被毁掉了。

好在敌军没有趁机发起攻城,不然守军此刻只怕都无心去抵抗。不过敌军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轰塌城墙一般,三十架投石机轰鸣个不停,将一块块巨石投掷了过来。

到了下午时,敌军投掷的已经不是石弹,而是用泥土烧结后做成的泥弹,重量虽然减轻了,但威力却丝毫没有减少,甚至那些泥弹有的击中房屋后会炸裂成数十块,飞溅的泥块更是像后世的榴霰弹一般造成了更大的伤害。

受伤的士兵们的哀嚎不断传来,不仅让其他士兵更加恐惧,也让孙琰感到烦不胜烦,甚至有了将那些伤兵全部斩杀掉的想法。

好在,他此刻理智尚存,不过这种只能挨打却无法还击的状态却让他满是憋屈。

“现在就出城摧毁那些投石机?不,还是等到晚上吧!”

孙琰望了望城外投石机旁那厚实的守备,心知此时出城根本不可能成功,“只希望到了晚上敌军回去后放松警惕才好。”

当天黄昏时,在经历了一整天的轰击后,城外的投石机终于停顿下来,而守军也终于得到了一点安歇时间,平复一下他们那颗惊恐的心。

然而士兵们安心了,孙琰等将领却更加担忧了。

此时的守军大营中,几盏烛灯在黑暗中闪烁着光芒,微风吹过,顿时忽明忽暗起来。

主位上,孙琰严厉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的诸位将领,在他们的脸上,他看到了惊疑,看到了恐惧,同样也看到了绝望,唯独没有看到的是希望。

连将领们都是这种心态,下面士兵们的想法也就可想而知了。

“目前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本将以为,如果不毁掉这些投石机,敌军只怕不需要攻城,只要在城外日夜轰击,过不了几天大家都会崩溃。”

“所以本将决定,今晚连夜出城袭击敌军,目标就是毁掉这些投石机。诸位怎么看?”

下方众将无人说话,显然心中都没多少信心。

过了片刻,下首立在众将之后的王良才忽然起身肃然说道:“末将同意将军的看法,还请将军调拨一千士兵给末将,末将愿意带着他们出城袭击!”

王良材自从守常熟兵败逃回苏州后,孙琰将他降职为营指挥,不过这几天守城有功,如今又官复原职了。

“嗯,王指挥忠心可鉴,勇气可嘉!”见到终于有人响应自己的看法,孙琰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说道:“不过,一千人太少,敌军对投石机看得很重,肯定守卫众多,即便他们放松警惕,但一千人也很难成功。咱们的机会只有一次,今晚没成功,将没有下一次机会了。所以本将决定亲自带六千人出城。”

要知道六千人已经是城内守军的三分之二了,如果他们没有成功,甚至在城外出了什么意外,接下来城池也就别想再守了。

更何况,苏州能够坚守,依靠的就是孙琰的不断努力,若是他出城一战出了岔子,苏州同样会陷入危险。所以他的话刚一出口就遭到了下面众将的一致反对。

“将军不可冒险,末将愿意替将军领兵出城一战!”众人连忙相劝。

孙琰却已经打定了注意:“诸位的好意本将心领了,不过能否一举摧毁城外的投石机乃是苏州能否坚守下去的关键,所以本将必须亲自带人出城。”

他心中没有说出来的是,即便他们今晚破坏了这批投石机,但敌人只要再制造一批就是了,根本不会有多大影响,而守军却要再一次出城冒险,到时候想要成功就很难了。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如今还是先度过今晚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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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应对

而在城外,淮南军的大营中此时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今天白天投石机的巨大威力让在场众人都振奋不已,各个脸上都带着笑意。

“诸位,如今拿下苏州是早晚的事情,今天晚上不如开个宴席好好犒劳一下士兵如何?”

“是啊,大伙儿自从围城以来,整日轮流攻城,伤亡大得很,士气也有些低落;如今即将功成,还是好好犒赏一下士兵,恢复一下士气,再一举攻破苏州吧!”

回到大营后便有将领提出来要举办大宴好好庆贺,显然在大家看来,拿下苏州已经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好在领兵将领中还是有很多头脑清醒的,比如周本,此时他就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

“诸位,现在还不是庆贺的时候,须知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慎!苏州只要一日没有被拿下来,大家就决不能放松警惕!要是在即将取得成功之前出了岔子,回头大家都难以向大王交代!”

周本毕竟是主将,维系着手下三万人的安危,由不得他不谨慎。

“不错,这宴会还是免了吧!”徐温也开口说道:“即便苏州拿下来了,那也还有嘉兴和湖州需要我们去攻。要庆贺,还是等拿下了湖州再说吧!”

像徐温这种谨慎人,在取得完全胜利之前怎么可能露出一点破绽呢?

一旁杨渥也笑着说道:“徐将军说的有理,诸位先不要忙着庆贺,况且,今晚咱们还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做呢。”

众人一听,纷纷看向杨渥。这段时间杨渥在军中的威望是与日俱增,尤其是他拿出来的投石机更是让众将对他的奇思妙想感到钦佩。此时见他说起还有重要事情要做,都想听听他的意见。

“诸位,如果你们是守将孙琰,面对如此我军的投石机猛轰,会做出何等决定?”

“末将会立即开城投降!”部将李简立即笑着说道。

李简是上蔡人,为人骁勇善战,作为马步军指挥使先后追随田覠、台濛等将领建立功业。可惜此人残忍好杀,又为人贪鄙,杨渥不怎么喜欢此人。

不过此时李简的话却让在场众人顿时大笑起来,“不错,如今的局势孙琰除了出城投降还有什么办法?”

“或许吧!”杨渥笑了笑,却又立即沉下脸道,“不过如果我是孙琰,今晚必定会出城夜袭,摧毁我军的投石机!”

众人一凛,顿时醒悟过来,“长公子是说……”

“不错,长公子提醒得对,今晚孙琰出城袭击的可能性极大啊。看来咱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主位上,周本立即严肃起来。

“不知长公子有什么建议?”

“末将觉得若是我们准备的好,今晚未尝不是一次重创敌军的机会!”

“你是说伏击敌军?”

“不错,敌军想要守城,就必须出城毁掉投石机;至于敌军的兵力,末将觉得应该尽量料敌以宽,将敌军预估得多一点为好,末将觉得敌军可能有三四千人出城袭击。还请将军提前做好准备,若是能一举重创敌军,接下来要攻下苏州就更容易了!”

三四千人大概是敌军守军的一半,依照孙琰的魄力倒是有可能派出这么多人来袭击。

周本连连点头,“长公子,既然是你提的建议,那今晚就由你的人负责守卫投石机,切不可给敌军留下可趁之机。”

“末将遵命!不过,末将觉得不如连夜将投石机转移走,免得万一敌人拼死进攻毁了投石机,到时候咱们重新制造又需要花时间!”杨渥抱拳建议道。

“嗯,那便转移走吧!”周本略微思考一下便点头同意了,“至于其余各部都要做好准备,只等待敌军到来便想办法将敌军合围起来;张可宗,你的任务最重,今晚等敌军出城以后,你就率领麾下迅速出击,负责截断敌军回城的桥梁,并且死死钉在那里,不能放一兵一卒回去!你听明白了吗?”

“末将遵命!”

“都去准备吧!今晚打得好,或许咱们明天就能破城!回去之后,本将给诸位请功;但若是谁出了岔子,休怪本将无情!”

众将凛然,不敢有丝毫怠慢,毕竟如今正是破敌的关键时刻,每个人都会小心起来。

杨渥返回自己营帐后立即召集手下部将,开始转移投石机,同时挖掘壕沟,布置防御设施。

好在这天晚上没有月光,漆黑的夜色笼罩下,伸手不见五指,城下淮南军的这番动静根本不虞敌军打探到。

“公子,您说今晚敌军真的会出城吗?”看着手下士兵正在拼命挖掘壕沟,范遇不禁小声问道。

“不知道,或许会,或许不会!不过我相信敌军今晚会出城!”杨渥笑着答道。

“既然如此,公子为何不像上次攻昆山一样趁机攻城呢?”

“没必要,若是敌军出城人数少,那咱们趁机攻城只怕也起不了作用;若是出城人数多,那咱们只要消灭了出城的敌军,苏州同样是咱们的,又何必多次一举呢?”

今晚的这场伏击本来就是一场赌博,不过赌赢了他们可以有巨大收获,赌输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最多就是让士兵们白白辛苦一场,不过相对于赌赢后的收获来说实在微不足道。既然如此,为何不赌?

事实上,此时城中孙琰已经决定了出城夜袭了,只不过兵力比杨渥想的还要多,孙琰今晚带出城的竟然足足有六千人!

然而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既掩护了他们的行动,也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孙琰一开始打算分兵从城北的两座城门出城,然而因为天色太黑,他担心分兵后不容易集中兵力,所以最后都从一个城门出城。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在经过护城河时,士兵们相互拥挤,有很多人都被挤下桥梁,掉入水中;接下来过了护城河重新整队时,因为担心被敌军发现,孙琰既不敢弄出大的响声,更不敢点燃火把,结果各营阵型混乱不堪。

孙琰不禁有些头痛,不过已经出城了,此时也只能一路往前了。

等到接近白天淮南军布置的投石机阵地时,对面突然一支火箭升空,璀璨夺目,像一颗流星一般划破天空,紧接着战鼓齐鸣,淮南军阵地点燃大量火把,将战场照的跟白天一般,还没等苏州军士兵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火箭便从淮南军阵地升空,再落于苏州军阵营时,大火迅速燃起,浓烟伴随着火焰,几乎瞬间便笼罩了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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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夜战(上)

“火攻!”

孙琰顿时反应过来,如今正是深秋季节,地上干枯的草木、树叶一点就着,瞬间就吞噬了大批士兵。

“啊!救救我!救救我!”那些身上起火的士兵们纷纷哭嚎着,有的在地上打滚,有的四处奔逃,还有的干脆就求周围士兵给他一个痛快……

好在,今天晚上固然没有月亮,同样也没有一丝风,不然火借风势,造成的损失只怕会更加的大。

“该死的!”

孙琰面色阴沉,他们已经被发现了,现在的情况已经十分危险了,若是转身回城,经过今晚一败,接下来士气肯定更加低落,再被投石机一轰,必败无疑;反过来,若是他们此时奋力强攻,未必不能攻破对方阵地,只要能毁掉敌军投石机,接下来苏州又能坚持一段时间。

孙琰只考虑了片刻便立即做出了决定,“兄弟们,随我杀上去,毁掉这些投石机!”

“杀!”

“冲上去!”一旁王良材等部将也纷纷呼喝着。

在孙琰等将领的带领下,那些安好的士兵们不顾乱飞的箭矢和周围的大火,纷纷向前杀去。

而对面早有准备的淮南军却用弓弩射出的箭雨,床弩射出的长矛一遍又一遍的洗礼他们,仅仅是一百步的距离,苏州军就倒下了至少五六百人。

“勇气可嘉,可惜都是徒劳!”

淮南军后方,杨渥立在马上静静的观看着前方的战斗。

虽然没有料到敌军人数有这么多,但他手下兵力更多,加上处于防守位置,有提前挖掘的壕沟的保护,他不信敌军能够攻破他的防线!

“公子果然神机妙算,想必今晚这一战后苏州差不多也能定下来了!”一旁范遇笑着说道。

“还不能放松啊!敌军攻势很猛,你去传令,让朱思勍他们都要谨慎小心,坚守本阵,谁让对方攻破阵地本将绝不容情!”

“属下这就去!”

“程勋,你去上报周将军,敌军已经上钩,让他尽快完成合围!”杨渥转身又对程勋吩咐道。

对面,孙琰率领的苏州军悍不畏死的往前冲,当他们冲到壕沟前面时,孙琰没有多想便带人开始填壕沟。此时的他们一排排立在壕沟前面,完全就是绝好的靶子,杨渥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发射……”

随着他一声令下,被淮南军转移到后方的投石机也开始发威,一枚枚上百斤的石弹被投掷过来,顿时大批苏州军士兵被砸得血肉模糊,当场惨死!还有后方布置的床弩此时也连连发射,一轮接着一轮,那一支支飞射的长矛呼啸着向苏州军中阵营射去,威力极大,停在最前面的苏州军士兵顿时大乱,惨叫声四起。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填出一条通道时,孙琰毫不犹豫的便带人冲了过去。

“王良材,带着你的人随我冲上去!”

“杀!”

孙琰知道这时候不能耽搁,唯一的办法就是冲上去与敌军混在一起,不然被敌军投石机这么砸下去,再怎么多的士兵都不够他们杀。

然而等他们越过壕沟冲到阵前时才发现,天黑前还竖立在这里的那些投石机早就被淮南军转移走了,迎接他们的只有大队的敌军步兵,仿佛一层层围墙一般将他们前进的道路堵死了。

与此同时,张可宗看到战斗已经开始,连忙带人截断苏州军的后路。而周本也不断调兵遣将,将出城的苏州军分割包围起来。

陷阱!

这完全就是一个针对苏州军的陷进,显然淮南军早早布下了埋伏,而他却带着苏州守军一头撞进了这个陷阱。

摧毁投石机的希望已经没了!坚守苏州的希望也没了!

看着一个个士兵被弓箭射倒,看着四周被敌军重重围住,看着背后回城道路被张可宗部切断,孙琰的心头仿佛在滴血,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后悔的时候,他当机立断,准备突围。

“李凯,带着你的人去夺回桥梁,打通回城的道路!本将会在正面挡住敌军的进攻,为你争取时间。”

“末将遵命!”

“你要记住,今晚我军能否安全撤回去就全看你的了!”

“末将定当拼死杀出一条血路!”

“好!去吧。”

李凯是孙琰手下最为勇猛的将领,十三岁就杀过人,十五岁参军,到了战场上更是跟个疯子一般悍不畏死。若是他都不能为大军打开一条生路,或许今晚全军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大伙儿随我杀回去!”

李凯也没有含糊,转身带人就冲杀回去。这时候张可宗刚刚带人杀到桥边,尚处于立足未稳之际李凯就带人杀了回来。

“夺回桥梁,为大军开道!”李凯拔出长刀大声狂呼着带头杀了过去。

“杀!”

将乃军之胆,见他如此,那些久经战阵的老兵也是仰头长呼,刀枪举起如林,一股杀气腾然而起,一双双本来带着紧张的眼睛散发出狂热之色,沸腾的战意让那些没见过血的士兵也发泄般的举起刀枪狂呼乱叫,带出了几分杀意,嚎叫着冲上去与张可宗麾下士兵杀作一团。

这已经是苏州军最后的退路来了,士兵们都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拼杀起来丝毫不含糊,加上李凯本来就是一员勇将,身边带领的亲卫更是精锐悍勇之士,一时间把张可宗部杀得节节败退。

“守住这里,不要后退!”

张可宗怒发冲冠,大声呼喊着。他拔出大刀见到有后退的士兵便亲手砍杀掉,在他的督战下淮南军渐渐守住了阵脚,开始与敌军混战起来。

张可宗乃是无锡守将,无锡地处苏州、常州交界之处,经常遭到苏州守军的袭扰,当初张可宗刚到任时,就遇到两千多敌军夜袭,张可宗毫不畏惧,带着手下一百多精锐士兵奋勇杀敌,居然反过来将敌军杀得节节败退。

如此一员猛将与李凯这个孙琰麾下猛将正好是针尖对麦芒,难分高下。一时间喊杀声震动四野,彻夜不休。

城头上,留守的苏州守军都在观望着城下的战斗。

“将军,咱们要不要开城门接应我军回来?”有士兵看不下去,开口询问着留守的将领。

“还是不要了,孙将军只说让咱们坚守城池,等他回来才开城,可没说让咱们出城接应他的话。所以咱们还是看着吧!”

这个被孙琰留下来守苏州的将领名叫刘丹,生的五大三粗,脑子却有些笨,只知道遵守孙琰给他的命令。此时听了士兵们的建议,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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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夜战(下)

在张可宗与李凯展开大战时,杨渥部与孙琰带领的主力也冲杀在了一起。

孙琰乃是智将,不是勇将,但此时发起狂来的他同样勇悍异常。

杨渥命令手下将长矛兵全部选出来立在前方作为屏障,而弓弩手全部立在后方拉弓搭箭猛烈射击。

这些手下士兵们在他的训练之下,早就有了精锐的模样,又经过常熟、昆山等地的磨砺,此时临阵,在军官号令之下,排成一队队迈着整齐的步伐,鱼贯推进,丝毫不乱,隐隐中,一股肃杀之气便已充斥于军阵之间,就好像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而后方的弓弩手则在军官带领下采取仰射的方式,不断将箭矢射入天空,循着优美的抛物线越过长矛兵阵列,雨点般落在敌军阵中,苏州军士兵立时齐刷刷倒了一地,有的直接命中要害,直接哼也不哼一声的栽倒在地,而更多的则是中箭未死的,哀鸣惨叫声立时响成了一片。

至于床弩和投石机等大杀器,这时候因为双方已经很接近了,所以这些利器此时反而不能使用,以免误伤。

“杀上去,杀光他们,大伙儿跟我冲啊……”

孙琰在刚才的箭雨中也被射中了肩膀,但他二话不说便抽刀砍断了箭竿,带着侍卫在前方冲锋,有了孙琰的带头,其他士兵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继续冲了过去。

一夜混战,苏州军在李凯的带领下虽然悍不畏死的猛攻,但张可宗同样骁勇异常,加上他的部下人数远远多于李凯,死死守卫着自己的阵地,根本没有后退一步。而到快要天亮时,李凯本人更是被淮南军士兵暗中用弓弩给射杀了,张可宗趁机猛攻,大败李凯所部。苏州军最后的希望也就此断绝。

至于孙琰所部,杨渥带人死死的顶住了他们的冲击,加上周本调过来的援军开始从侧翼攻击他们,孙琰的努力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天光渐渐放亮,地面上逐渐起了一层雾,整个战场上的厮杀声渐渐减弱,战场也在逐渐朝着孙琰这里围拢过来,随着李凯手下的败兵回来报告,孙琰知道他们已经彻底被包围了。

此时,经过一夜混战,不管是苏州军还是对面的淮南军都已经非常疲惫,各自罢战休息。

淮南军还好一些,毕竟人多势众,可以轮流上阵杀敌,加上士气如虹,此时精神还很振奋。他们没有立即发起进攻,而是先将对方围起来再慢慢收拾。

而苏州军此时却已经疲惫不堪,有了休息的空挡此时都坐在地上起不了身,一个个精神萎靡,要不是他们的将军孙琰还在他们身边,此时他们早就投降了。

“将军,趁着敌军休息的时机,咱们快突围吧!再不突围就来不及了!”眼看着身边士兵越来越少,王良材连忙劝道。

“突围?”孙琰惨然笑道:“哈哈哈哈,退路已经被敌军截断了,前面是层层包围的敌军,咱们如何突围!今晚就是敌军的一个局,只等着咱们钻进来送死啊!”

从一开始投石机的轰炸,到接下来连夜转移走投石机,再到后面张可宗迅速切断他们的后路,周本调兵遣将将他们分割包围,这一切很显然就是一个完整的陷进。但他却不得不钻进这个陷阱来,因为他不出城夜袭,敌军依靠投石机依然能够摧毁苏州。

“这,将军何出此言?只要咱们全力向前冲,总能够找到出去的路的!”

孙琰摇了摇头,他知道一晚上的奋战,他们虽然各个悍不畏死,但自身损失实在太大了,昨晚跟着他出城的有六千大军,然而此时他身边还能杀敌的却已经不足千人,其余士兵不是战死了就是趁着夜晚四散逃走了。

而对面敌军依旧阵型严密,人数众多,已经彻底将他们包围起来,想要突围出去实在太难。

更何况,自己这些人已经奋战了一晚上,早就精疲力竭了,而敌军却能够轮流休息,体力显然比自己一方要强,加上对方还有骑兵,他们即便突围出去在骑兵的追击下也难以逃多远,又何必继续折损士兵呢。

想到这里,孙琰抬头看了看远处灰蒙蒙的苏州城墙,有转身看了看周围剩下的残兵败将,不禁叹道:“瓮中捉鳖啊!咱们就是这只被人捉的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他对自己的守城能力向来很自信,本来以为敌军无论如何也攻不进苏州,却没想到敌军仅仅用了一种新式投石机就让他无计可施,只能带兵出城夜袭。

“当初杭州发生叛乱,湖州的援军也覆灭在灵隐山后,咱们苏州就已经被抛弃了!不过本将却依然幻想着能够坚守城池等待救援,现在看来,一开始或许咱们就已经注定了守不住啊!”

既然苏州已经不可能守住了,大家也被团团围住难以突围,那么为何还要白白牺牲士卒呢?

孙琰自认不是一个残忍好杀的人,他看了看周围士兵,从他们脸上孙琰看到了满是渴求的神色,那是对生的渴求!

“王将军,你去传令,让士兵们都放弃抵抗吧!”

“这?”王良材大为惊讶,没想到孙琰居然会下投降的命令。

要知道苏州城内抵抗淮南军最坚决的就是孙琰,而昨晚力主出城夜袭的也是他。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人,王良材本来以为他会拼死一搏,没想到他居然会选择投降。

“去吧,再厮杀下去也没多少用处,不如让士兵们少流点血吧。这些天的血流的够多了!”

“是!”对于王良材来说,是继续战下去还是投降淮南军他都没有意见,都会服从孙琰的命令。

不一会儿,随着孙琰的命令被传达下去,周围还聚拢在孙琰身边的苏州军此时都纷纷放下武器。他们早就对这场战争疲倦了,此时听到投降的命令反而一个个都松了口气。

“孙琰投降了?快,带我去将他!”

而当杨渥听说孙琰已经下令投降后,顿时大喜不已,他本来立在战场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上观战,此时大喜之下立即骑马赶往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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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收服孙琰

对于孙琰,杨渥是久仰大名了。

虽然这次防守苏州孙琰似乎没有表现出多少能力,但杨渥却知道那不是孙琰的能力问题。

事实上,自古以来守城最重要的都是士气,而维持士气最需要的则是胜利的希望。历史上苏州城能够在周本围攻下坚持八个月,最终在援军配合下一举打败周本,那是因为那个时候钱镠一方政局稳定,援军众多,他们有坚持下去的希望。

但如今武勇都之变后,钱镠自己的生死都没人知道,援军的到来更是遥不可及,再加上前所未见的投石机的打击,守军的士气已经降落到极点了。

这个时候不管是谁处在孙琰的位置上都必须出城毁掉淮南军的投石机。对于孙琰来说,这是一个不得不做的选择,要么冒险出城发动袭击,要么坚守城池直到士气完全崩溃。

而淮南军又提前预料到了他们的行动,设下伏兵,这才大败孙琰,不能因此就说孙琰能力不行。

这样一位擅长防守的将领杨渥自然想将其收服。

匆匆来到阵前,只见前方朱思勍正陪着一位穿着黑色铠甲的中年武将在说话,心中一动,便觉得这人应该就是孙琰了。

“这位想必就是孙将军了吧?在下杨渥,久仰将军大名!”

孙琰正在向朱思勍询问杭州的情况,听杨渥自报名号,顿时一惊,连忙行礼道:“败军之将孙琰,见过公子!”

“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不必如此!”杨渥笑着说道。

“在下听朱将军说,昨天那种能发射上百斤石弹的投石机乃是公子所发明,不知是否属实?”

他实在不敢相信昨天那让他束手无策的攻城利器居然就是眼前这位贵公子所发明的。

朱思勍不悦道:“自然是我家公子发明的,难道在下还会骗你不成?”

杨渥在一旁也笑到“不过是在前人发石机的基础上做了些改进而已,算不得什么!”

孙琰这才相信了,他叹了口气说道:“公子过谦了,发石机出现至今已经不知多少年了,但别人都想不到改进之法公子却能想到,实在让在下佩服!”

他语气诚恳,虽然在夸赞杨渥,但没人觉得他是想要巴结杨渥。

“孙将军过奖了,自我军围困苏州一来,攻城之法百变多端,将军却能随机应变,如此手段才让杨渥佩服。还请将军能为在下效劳,在下定当委以重用!”

孙琰一愣,显然没想到杨渥居然会开口招揽他。

对他来说,效忠杨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杨渥是吴王的长子,又颇有才干,在淮南军中较有威望,加上如今亲自来招揽自己,他心中当然有些心动。

不过,他毕竟是钱镠的亲卫出身,深受钱镠大恩,将守卫苏州的重任交付给他,他如今因为不想让士兵作无谓牺牲才让他们投降,但他本人却还没打算投靠淮南。

“公子厚爱,在下心中感激不尽!但在下深受越王大恩,不敢背叛越王!”

杨渥一愣,没想到此人已经下令手下投降了,但依旧拒绝了自己的招揽。

要知道现在的他可不是当初,当初他招揽一个陈彦谦都担心被拒绝。但现在的他在淮南威望与日俱增,明眼人都知道自己将来肯定能继承淮南节度使的位置,此时投靠他自然是前途一片光明的。

不过对于孙琰心念旧主他反而更加赞赏了,“将军先别忙拒绝,且听我一言。实不相瞒,将军擅长守城,那么将来不管将军是否愿意为我淮南效力,在下都不会放将军回两浙了。如此一来。将军一身本领岂不是浪费了?”

孙琰一惊,没想到杨渥说得这么直白,要知道以前也有两浙将领被淮南俘虏后又释放,所以这次投降他也指望着以后还能回到两浙去。但杨渥既然这么说了,那他日后回去的可能就不大了。

想到这里,孙琰不禁脸色一沉。

杨渥又说到:“再者,钱镠如今自身都难保,将军又何必再回去呢?本将也知道钱镠对你有恩,这样吧,只要你答应为我效力,我便向我父亲请求召回田覠。如此一来将军也算报了钱镠的恩德,而将军一身本领也能得到发挥,如此可好?”

孙琰不禁有些犹豫,他毕竟才三十多岁,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自然也不愿就此做个富家翁。

“在下愿为公子效力,但也请公子答应在下一个条件才行!”

杨渥大喜,连忙问道:“不知是什么条件,还请将军说来听听?”

“在下的条件是将来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不得让在下与越王的军队作战。如果公子答应在下的请求。那在下就为公子效劳。否则,在下宁愿做一个平民百姓也不会为公子效力!”孙琰斩钉截铁的说道,目光灼灼的看着杨渥。

“没问题!”杨渥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在他看来,孙琰是守城的专家,而将来对付钱镠肯定以攻城为主,不用孙琰也没多大影响。

孙琰却没想到杨渥答应得这么快,毕竟自己现在还只是一个无名之将,还没立下寸功就提要求,刚才他可是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的,此时不禁心中感动,连忙开口道:“多谢公子理解!属下拜见公子!”

杨渥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淮南名将不少,但真正属于他嫡系的却很少。

像朱思勍他们现在级别还低,还需要慢慢培养才行;目前杨渥手下称得上号的还只有秦裴一人。

秦裴这段时间正在积极向他靠拢,对于这种变化,杨渥自然很高兴的接纳了,如今也像对朱思勍这些心腹一般对待秦裴。

有了秦裴、朱思勍等人,再加上刚刚招揽的孙琰,如今他手下总算也有了一些合用的将领了。

这时候孙琰又主动说道:“如今苏州已经没有坚持下去的可能了,属下愿意劝说守军开城投降。只是,还请公子下令善待城中守军和百姓,在下感激不尽!”

杨渥一愣,没想到他这么配合,居然主动提出去劝守军投降,当即大喜道:“孙将军愿意去劝说,如此最好不过。至于城中守军和百姓,孙将军但请放心就是,本将向来看重军纪,即便将军不提,本将也会善待百姓的。”

“如此孙某也就放心了!”

这时候,周本带着其他将领听到消息后也匆匆赶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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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李俨

有了孙琰出面,当天苏州城内的守军就打开城门出城投降了。

而杨渥也向全军提出进城后必须注意纪律,严禁扰乱百姓等,又亲自带人四处巡视维持纪律,在他的约束下,入城的淮南军果然做到了秋毫无犯。而城中的百姓对于淮南军的到来也逐渐放心下来。

当天周本便迅速派人将攻占苏州的消息上报给杨行密。

收到捷报时,广陵正处在盛大的欢迎仪式上,杨行密亲自率领部将出城迎接,而他们迎接的对象正是天子派来的册封使者。

早在今年三月份时,岐王李茂贞劫持天子到凤翔,遭到朱全忠的围攻;为了缓解自身压力,在李茂贞的逼迫下,天子只好下诏,授予杨行密吴王爵位,让他讨伐朱全忠。

然而这道册封旨意的内容虽然早就传达到了淮南,杨行密也早就以吴王自居了,但朝廷派出的正式册封使节却因为受到朱全忠的阻扰,一直没有到达扬州。

李俨本来姓张,他的父亲张浚曾经是唐朝宰相,因为其父的功绩,李俨被皇帝赐姓为李。这一次南下册封杨行密的使节,最开始派出的并不是他,但第一批使者在经过朱全忠的地盘时被朱全忠的部将给扣押了,于是李俨作为第二批使者从凤翔出发,一路潜行,直到如今十月份才到达扬州。

对于天子派来的使者,向来以忠臣自居的杨行密自然恭恭敬敬的率领淮南文武官员出城迎接。

“大王,如今周将军、长公子他们已经攻下了苏州,而田覠在杭州却迟迟不能取得进展,这是我淮南的大喜事,加上天子使者到来,大王少不得要好好庆贺一番啊!”趁着李俨还未到,戴友规笑着对杨行密说道。

“呵呵,现在还不是庆贺的时候啊,接下来孤准备以渥儿为主将去攻取湖州,如果他能赶在田覠拿下杭州之前成功攻取湖州的话,那才是庆贺的时候!”

“大王放心就是,长公子足智多谋,加上湖州守军有八千人被派去增援杭州全军覆没了,如今湖州守军大为减少,想来长公子攻下湖州还是能够办到的。”

“但愿如你所言吧!”

杨行密笑容满面的说着,反正这次出兵能够攻取苏州他就已经满足了,如果能进一步攻占湖州自然更好,即便不能,那也没什么。

“长公子建立如此大功,足以让众多官员们信服。接下来大王就可以逐渐让长公子上位了。”戴友规笑着说着,接着却突然叹了一口气,“只是,属下也要隐退了!”

“隐退?如今局势一片大好,为何要隐退?难道是对孤有什么不满吗?”杨行密一惊,连忙问道。

他自认为对戴友规礼遇非常,加上这么多年的交情,没想到他却突然说要隐退,如何不让他惊讶。

“大王对属下如此礼遇,属下对大王只有感激,哪有不满。只是将来……”戴友规笑着说道。

他深受杨行密的信任,掌握着杨行密的密探机构“长剑都”,不过这种职务太过关键,如今杨行密执掌大权时还不要紧,等将来杨渥上台了,难道还会如此信任他吗?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规则历来都是如此,对此戴友规早有觉悟。

他本来就是个闲散人,对仕途并无多大兴趣,当初眼见江淮大乱,生民涂炭,这才出山相助杨行密;后来江淮平定,他就有退隐的打算,只是杨行密对他太过礼遇,他也不忍就此离去,于是在杨行密手下继续为幕僚。

如今既然杨行密已经打算将权利逐渐交给长子了,他自然也要开始隐退。

杨行密一愣,还要再说,这时候前方侍卫来报说天子使者李俨已经到了,于是杨行密只好止住话题,深深看来戴友规一眼,带着众官员前去迎接李俨。

“天子使者,左金吾将军,江淮宣谕使李俨到!”

随着一声唱喏,杨行密连忙向前望去,只见前方几个侍卫簇拥着一位身着官府的年轻人骑马向众人走来。

那年轻官员剑眉星目,鼻如悬胆,颇有些威严,奈何身上官服早就破烂不堪,身后除了几个衣着同样有些破烂的侍卫外没有其他随从,如此一副寒酸模样,要不是那官员手中所持的的确是象征天子的仪仗,众人只怕都会怀疑眼前之人是不是假冒的使者。

杨行密赶紧带着众官员迎上去,口中说道:“臣淮南节度使杨行密拜见天子使臣!”

虽然天子这时候早就没什么威严了,各地节度使也早不把皇帝当回事了,但必要的礼节还是要遵守的。

李俨连忙跳下马来,快步上前说道:“大王快快请起!末将奉皇上之命前来传旨,还请大王接旨!”

当今天子名李晔,这便是历史上的唐昭宗。

晚唐时期,宦官的势力完全掌控了朝堂,天子的废立都完全由宦官们掌控。李晔就是在他哥哥唐僖宗死后,被宦官杨复恭等人拥立为皇帝,那时候他才六岁。

不过李晔手段不错,他上位以后并没有依赖拥立他的杨复恭等宦官,而是借助各地节度使的力量与之对抗,经过一系列斗争,他初步掌握了权力,狠狠打击了多年以来宦官骄横跋扈的状况,使宦官势力多年来第一次遭受重创。

然而宦官的势力被打压下去了,但地方节度使的势力却迅速抬头;李晔于是决定讨伐地方藩镇势力,他选择首先对付当时最为桀骜的河东节度使李克用。然而他的想法是好的,打击的对象却选错了,朝廷派出的大军最终大败而回,李晔的威望也立即损失殆尽,朝廷再也没有一点威严,逐渐沦落为节度使们随意侮辱的对象。

去年十一月,朱全忠出兵进攻长安,打算效仿当年曹操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然而大宦官韩全诲却联合李茂贞将李晔劫持到了凤翔,朱全忠于是以李茂贞劫持天子为理由继续攻打李茂贞。

到了战场上,朱全忠的人骂李茂贞是“劫天子贼”;而李茂贞的人却反过来骂朱全忠是“夺天子贼”,实际上都想着以天子名义号令天下。

所以说,这个时代各地节度使其实已经没有一个是忠于皇帝的了,却都想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忠臣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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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册封世子

“臣杨行密听旨。”

虽然皇帝没有什么威严,但此时杨行密依然恭恭敬敬的跪下来,身后众多淮南文武官员也纷纷跪地听旨。

“……”

“今特封淮南节度使、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弘农郡王杨行密为东面诸道行营都统、检校太师、中书令,进封吴王,淮南、宣歙、湖南等道立功将士,皆听其号令,以都统牒文承用皇帝制书迁升补官,然后上表奏闻……”

“……”

之后又册封杨行密夫人朱氏为燕国夫人,史氏为武昌郡君,任命朱瑾为平卢节度使,冯弘铎为武宁节度使,朱延寿为奉国节度使等。

这些任命是早就确定好的,淮南众多官员也早就心中有数,此时自然没谁感到惊讶。

不过这些任命书还是让众人心中浮想联翩,比如任命朱瑾为平卢节度使,此时的平卢节度使乃是王师范,这道旨意不知道是不是想挑拨淮南和王师范的关系。

再比如让“淮南、宣歙、湖南诸道立功将士”都听从杨行密号令,这淮南就不说了,宣歙道就是如今田覠统领的宁国军节度使之位,这相当于再一次确定了田覠与杨行密之间的效忠关系;至于湖南,现在正处在马殷的统治之下,杨行密即便有了这道旨意也难以号令马殷。

这道圣旨极为冗长,但总的意思还是为了拉拢杨行密让他出兵讨伐朱全忠。

等李俨宣读完后,杨行密突然对戴友规使了个眼色,戴友规立即心领神会。他快步上前小声对李俨说道:“吴王的长公子名渥,位居南面招讨副使,多有功劳,还请使者为其册封!”

李俨一愣,连忙向杨行密看去,见他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顿时醒悟过来。

当初天子下达旨意时,杨渥还是一个十五岁的毛头小子,根本没什么威望,加上他虽然是杨行密的长子,却并非嫡子,所以旨意中并没有关于册封杨渥的内容。

此时听戴友规提起,他赶紧小声问道:“不知大王想要如何册封?”

“暂时就册封为世子吧!”

虽然这段时间杨渥立功甚多,在淮南军中威望与日俱增,上上下下的文武官员基本都接受了杨渥,现在就册封杨渥为淮南节度留后也不是不可以,但杨行密觉得还可以再缓一缓,官职升得太快未必是好事,暂时册封他为吴王世子再说。

李俨点点头,拿着刚才的诏书接着念道:“吴王长子杨渥,性情谦恭,品行上佳……”

他口才不错,虽然是临场发挥,但洋洋洒洒的念了一大段,都是夸赞杨渥的话,仿佛圣旨里面真有册封杨渥的内容一般。

“今特封吴王长子杨渥为吴王世子,钦此!”

杨行密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臣杨行密领旨谢恩!”

身后众多官员也纷纷跪拜道:“臣等领旨谢恩!”

今天这道圣旨其他的册封其实都是提前知道了的,对淮南的影响并不大,但其中有一句关键的话却是杨行密最看重的,那便是“以都统牒文承用皇帝制书迁升补官,然后上表奏闻”。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杨行密以后能够名正言顺的自行册封手下官员,而无需再受朝廷的掣肘。

之后,杨行密开始建立制敕院,每当需要封爵授官,发布重大军令时,都会派人告诉李俨,然后将制书在紫极宫唐玄宗的画像前陈列,再跪拜两次,然后退下。整个过程都有淮南自行完成,不再需要经过朝廷之手。

自此,后世吴国的雏形开始正式建立起来。

而杨渥被册封为吴王世子的消息也迅速在淮南各地传播开了。

******

寿州地处淮水北岸,南岸便是著名的八公山,东晋时淝水之战谢玄大破前秦大军于此,成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便是出自于此,自东晋以来这里便是南北要冲,兵家必争之地。

而淮南目前防备北方朱全忠的防线也是以这里为核心的。

此时寿州刺史朱延寿却满脸不甘心的独自坐在院子里。

他今年才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作为杨行密的小舅子,他一直觊觎着淮南节度使的位置。而杨行密的几个儿子都还年幼,加上以前的杨渥没有表现出什么能力,正好给他留下了上位的机会。

因此,作为黑云都的指挥,朱延寿曾经为了他那位姐夫立下无数功勋,同时也默默为他背了不少黑锅,但为了能够成为节度留后,这些他都装作不知道。

上次杨行密讨伐宿州时,他还带着寿州军队,特别是他手下的精锐部队“黑云都”奋勇作战,希望让杨行密看到他的忠心,看到他的能力,将来能将淮南节度使的位置传给他。

然而谁知道最近几个月杨渥异军突起,连连建立功勋,在淮南军中的威望与日俱增,而杨行密对杨渥也越来越看重,这让他成为节度留后的希望越来越小。

这一次,杨渥更是被封为吴王世子,虽然还没正式成为节度留后,但朱延寿知道那也是迟早的事情了。

一句话,现在他已经出局了,想要通过“合法”的手段成为节度留后已经不可能了。

“难道真要与田覠联合起兵造反吗?”

田覠早就派人过来联络他了,去年冬天杜荀鹤就作为田覠的使者来传达与他结盟的意思。然而那时候朱延寿心中还存在着幻想,觉得自己还有希望成为节度留后,所以对田覠的想法直接拒绝了。

然而现在他却有些犹豫了,很明显,杨渥将来即位基本已成定局,他想要当淮南节度使已经只有一种办法了。

独自坐在院子里面,朱延寿看着满地枯黄的落叶,半天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不禁叹了口气,“或许真的需要走那一步棋了!”

他站起身对着屋檐下招了招手,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立即出现,“使君有何吩咐?”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嗓子被割破了一般。

“朱五,你立即动身前往广陵,将这封信交给‘那一位’,记住了,此事务必要小心谨慎,不要露出马脚!长剑都的人可不是好惹的!”

“是,属下定当小心从事,还请使君放心!”

“嗯,去吧,记得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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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凤翔

与朱延寿不同,田覠从来就没打算过要用“合法”手段成为节度留后,自从六月份从广陵受辱回来后,他起兵造反的决心就一天比一天强烈了。

不过他知道自己的实力还远远不如杨行密,所以他一边暗中寻找盟友,一边努力向外扩张。

然而前些日子出兵杭州以后,战局却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迅速占领杭州。即便有徐、许二人带着武勇都投靠他,宣州军对钱镠占领的内城不断发起猛攻,然而钱镠的军队却一次次反扑,甚至经常击败田覠。

而九月最后一天,当顾全武率领越州军队突然杀到时,宣州军那时候正在全力攻城,猝不及防下被顾全武打得大败而逃,损失军队上万人,要不是部将康儒奋力拼杀,只怕这次损失还要更加惨重。

好在越州军队本来就只有几千人,加上他们为了突袭倍道而行,战胜了宣州军后自身也疲倦不堪,结果虽然取得了大胜但也无力扩大战果,给了田覠喘息的机会。

田覠一面收拢败兵,重新布置好防御;一面继续从宣州调集军队来援,如今在杭州与钱镠的大军陷入对峙之中。不过随着增援部队的到达,田覠的宣州军又重新占据上风。

“听说周本攻克苏州是依靠一种新式投石机,可以在五百步外发射上百斤重的石弹,不知道这种投石机咱们宣州能否造出来?”

对于这种攻城利器,田覠自然羡慕不已,五百步外能发射上百斤石弹,而且还只需要少量士兵操作,若是能造他个几十上百架,这对着杭州内城日夜猛轰,何愁杭州攻不下来。

“这个,只怕有难度!”

一旁沈文昌苦笑着说道:“大王对节帅的忌惮节帅又不是不知。苏州那边周本对投石机的消息可是守得很严实,那些制造投石机的工匠都被严密看守起来了,咱们的人根本接近不了。不过一些大致样子却是搞清楚了,据说他们的投石机不是用人力拉梢绳,而是用重物来代替人力。”

“用重物代替人力?这怎么代替的?”

“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想必其中还另有精巧,只是咱们的人暂时搞不到具体消息罢了。”

田覠点点头,他也知道这是实情,“那就召集工匠想办法,我就不信他杨渥能设计出来,我宣州就没有这样的能人了?”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嗯,另外,杨渥那小子被封为吴王世子,想必朱延寿那家伙此时一定很失望吧?”

田覠本来对节度留后的位置就没什么念想,心中想的就是如何起兵造反,所以他对杨渥册封为世子的消息并不怎么看重,反而有些幸灾乐祸的说着。

去年田覠曾经派杜荀鹤去联络朱延寿时,朱延寿还梦想着能合法当上节度留后,所以对他结盟的请求一口拒绝了。

如今想必他已经认识到自己不可能被立为节度留后了吧?是不是再派杜荀鹤去联络一番呢?

田覠想了想便下了决心:“让杜先生再辛苦一趟,前往寿州联系朱延寿吧。另外,如果朱延寿答应了的话,让杜先生也不要回来,直接北上前往中原,给梁王带一封信去!”

梁王就是朱全忠,田覠想造反肯定少不得寻找朱全忠的支持,至少希望他能在北方牵制一下杨行密的大军。

“好了,就这些事情。让大军稍加休息,继续攻城!”

******

凤翔城外,汴州军的大营中。

“听说如今越王钱镠那边发生了叛乱,杨行密趁火打劫,已经出兵苏州了,不知如今情况如何了?”朱全忠高坐于主位之上淡笑着问着身边谋士敬翔。

朱全忠今年刚好五十岁,身形高大,皮肤黝黑,身穿紫袍,头戴黑色纀头,显得很有威严。

他当年参加过黄巢起义,但后来见黄巢军大势将去便投降了唐朝,被封为宣武节度使,领有汴州一地。

朱全忠虽然生性狡诈,残忍好杀,私德上更是不堪,但他为人有远大志向,在一帮能臣良将的辅佐下居然越战越强,竟然以汴州一州之地在中原四战之地骤然崛起,并迅速发展壮大,到如今更是成为天下间最强的藩镇势力。

自从去年十一月出兵攻打李茂贞以来,如今快一年过去了,虽然汴州军屡战屡胜,如今已经将李茂贞的老巢凤翔给围住了,但要想攻破城池一举消灭李茂贞却还做不到。

上个月凤翔这边秋雨连绵,攻城的士卒有很多都因此而患病了,加上围城日久,朱全忠曾经一度准备撤兵回去,但被他的亲军指挥使高季昌和左开道指挥使刘知俊给劝阻了。

后来高季昌提建议准备将李茂贞给诈出城来。

于是朱全忠招募一个叫马景的死士,趁着一次攻城的机会假装投降混入凤翔城中。

马景对李茂贞报告说朱全忠军中发生瘟疫,已经连夜逃走了,只留下将近一万负伤患病的人守营;而按照安排,这些守营的伤病士兵今晚也要逃走了,请李茂贞赶紧出城攻击他们。

李茂贞相信了马景的话,于是打开城门,让城内守军全部出城攻击朱全忠的营寨;而朱全忠则在中军亲自击鼓,麾下伏兵齐出,全力攻击李茂贞的军队,又派遣数百骑兵前去占据凤翔城门,凤翔军队顿时大乱,自相践踏,损失惨重。

李茂贞好不容易逃回城中,从此以后意志消沉,开始起了与朱全忠和谈的心思,不断派人出城与朱全忠商议,准备让天子返回长安。

不过在具体的和谈细节上双方依然有分歧,比如朱全忠想把曾经得罪过他的大宦官韩全诲等人全部杀掉;但韩全诲却是李茂贞的盟友,他自然不愿杀韩全诲等人。

如此一来双方就僵持下来了,虽然偶尔还会有战事发生,但总的来说双方还是以和谈为主。

不过李茂贞的即将服软却让朱全忠的声威达到顶峰。

如今天下强藩里面,与他为死仇的晋王李克用早就被他打残了,岐王李茂贞如今也即将服软了,蜀王王建更是一心割据蜀地,放眼天下,唯一让朱全忠感到不爽的,恐怕就是江淮的吴王杨行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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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朱全忠

第九十六章朱全忠

“大王,根据最新传来的消息,淮南军对如今已经攻克了苏州。”身旁敬翔恭敬的答道。

敬翔字子振,同州冯翊人,乃是唐朝侍中敬晖之后。他少时好读书,尤其擅长写文章,思虑敏捷,人称少年英才。不过他赶赴长安赶考进士时却意外落榜了。

黄巢打入长安时,敬翔逃到汴州投靠同乡王发,后来得到当时执掌汴州的朱全忠的赏识,这之后他跟随朱全忠前后已经有二十年了。

在这二十年时间里,朱全忠对他始终言听计从,而敬翔对朱全忠也同样忠心耿耿,夙兴夜寐,为朱全忠的霸业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已经攻占了苏州?”朱全忠皱了皱眉,“苏州守军虽然不多,但如今才过去两个月,淮南军怎么会这么快就取得了苏州?”

按照这个时代的攻城速度来说,像苏州这种大城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失陷才对。

“属下听说吴王杨行密的长子杨渥设计了一种全新的投石机,可以在五百步外发射上百斤重的巨石,苏州守军就是被这种全新的武器给打崩溃的。”

“新的投石机?”

这是朱全忠第一次听说杨渥的名字,对于他这个天下第一枭雄而言,能够入得他眼的,就算不是杨行密这种同等级的枭雄,至少也要是像顾全武这种名将。

至于杨渥,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之前也没立下什么大功劳,还不值得他去重视。所以此时他感兴趣的只是这新的投石机是不是能够帮助他攻下凤翔城。

“是的,不过这种投石机淮南方面看守得很严密,我方细作根本得不到具体的消息。”

“此外,大王可不要光顾着新式投石机而小瞧这个杨渥。据属下所知,此人自从今年出仕以来,已经屡次建立功勋,这次进攻苏州他就是作为淮南军的副统帅,先率领偏师攻迅速占了苏州周围的县城,将苏州彻底孤立起来;然后在苏州城下又制造出这种投石机,一举拿下苏州城。如此功绩,让杨渥在淮南军中的威望与日俱增,将来对大王统一江淮可是会造成麻烦啊。”

“子振说笑了!”朱全忠不由得笑了起来,“想那杨渥乳臭未干,即便有些才能又能如何?再说了,淮南军中本来就有不少名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他这一生征战,遇到的名将不在少数,他自己麾下的名将也不在少数,区区一个杨渥又哪里值得他关注。

“大王,淮南固然多名将,但杨渥却是不同的!”敬翔却摇摇头说道。

“哦,不知这个杨渥有何不同?”

“大王应当知道,江淮之地向来与我北方不同,那里河流密布,水路纵横,我北方骑兵根本不适合在那里作战,上次清口大战我军失败便是如此。更何况,杨行密也是一方枭雄,深得淮南众将的拥戴,我军想要消灭淮南只怕很难做到。所以属下觉得,要想一举攻下淮南,最好要等到他们内部出问题的时候。”

“不错,但这与杨渥有什么关系?而且,孤听说宣州刺史田覠对杨行密很不满,若说淮南内部出问题,使些手段让田覠起兵造反不是更好吗?”

田覠对杨行密的不服由来已久,连远在北方的敬翔、朱全忠等都听说了,然而朱延寿对杨行密的不满却还是个秘密,毕竟他们之间是姻亲关系,加上朱延寿过去一直为杨行密镇守着北方,为淮南立下了很大功劳,所以朱全忠等人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让田覠起兵造反自然很好,属下听说宣州大概有六万兵力,加上田覠在淮南威望较深,若是他起兵造反,应该能给杨行密造成点麻烦。不过属下觉得在杨行密还活着的时候,不管谁造反都很难动摇淮南的根基。田覠造反,即便有大王支持,但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平定。”

朱全忠皱了皱眉,对敬翔的判断不置可否。

敬翔继续说着:“所以属下觉得,要想平定淮南,最好办法是等杨行密死后。而若是那杨渥没多少能力,等将来杨行密死后即便他继承了淮南节度使位置,他的部下也会不服他,到时候淮南就算不出什么内乱,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上下一心,而咱们攻占江淮也就有了可能;但如今杨渥能力卓越,这也就意味着即便杨行密将来死了,他的下一代依然很强,淮南依然是个强大的整体,我军要攻下淮南只怕还是很难啊!”

朱全忠这才缓缓点了点头,敬翔的分析是有道理的。经过二十多年的乱世,如今天下诸多藩镇根基都已经变得深厚起来。

比如晋王李克用多次被他击败但却始终无法消灭,岐王李茂贞同样如此,虽然已经被他打残了,但想要彻底消灭李茂贞却很难。

想要彻底消灭这些藩镇,最好的时机便是等这些创业的老一辈枭雄都死了之后。但如今杨渥才能不俗,又逐渐得到淮南军将的拥戴,将来即便杨行密死了,淮南依然不是那么容易攻伐的。

不过这些也就让他稍微变得重视一点,朱全忠还是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如今李茂贞即将服软,咱们的大军可以撤一些回中原了。另外,钱镠毕竟有些实力,孤还指望他在南方牵制一下杨行密。这样吧,命朱友宁率领六万大军南下宿州,威胁杨行密的后方,也算是帮钱镠减轻一点压力吧!”

对于这个决定,敬翔自然没有异议。朱全忠对于南方的策略向来都是打压最强的势力,不让任何势力得到统一南方的机会。

当初孙儒强大肆虐江淮,杨行密屡战屡败时,朱全忠曾经多次派兵南下联合杨行密牵制孙儒,那也是杨行密和朱全忠的蜜月期;但后来杨行密击败了孙儒之后,双方关系就迅速分裂。

为了阻止杨行密一统江南,朱全忠曾经两次派兵南下,第一次南下时规模较小,只是起到牵制作用;第二次南下便是清口大战,那一次朱全忠想要一举消灭杨行密,谁知道在清口遭到大败,损兵折将七、八万人,连大将庞师古也战死了。

好在朱全忠实力雄厚,并没有因此就动摇根基,而是将精力重新转移到北方去,在南方则联合钱镠、杜洪、钟传、马殷、雷彦恭、成汭等势力组成一道包围网,阻止杨行密统一南方的步伐。

但如今钱镠内部出了问题,朱全忠自然要出力拉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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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南征

第九十七章南征

册封杨渥为吴王世子的旨意是在十月十三日到达苏州的。

对于这个消息,大家都很支持,过去两个多月的战争中,杨渥连建功勋,足智多谋,早就折服了这些军中将领。而杨渥本人对此也感到兴奋,毕竟历史上的那个杨渥直到杨行密死都没有被册封为世子,最后是以吴王长子的身份继承的弘农郡王之位。

与这道旨意一同到达的还有两封任命书,一封是任命杨渥为南面招讨使,都率张可宗、秦裴等将领继续南下攻打湖州;而另一封任命书却是任命徐温为苏州刺史。

对于前面一封任命书大家早就有所预料,但对于后一封任命徐温为苏州刺史的旨意却让在苏州的各位将领大吃一惊。

按理说,这次南征攻破苏州城应该任命周本为刺史才对,即便不以周本为刺史,那也可以任命秦裴或者李简甚至杨渥为刺史,如今却让没有立下多大功劳的徐温当苏州刺史,却是何道理?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任命徐温为苏州刺史却是杨渥在暗中给杨行密提的请求。

杨渥忌惮徐温,但因为徐温一直低调行事,他根本找不到好的办法去对付徐温。杨渥觉得,既然难以对付他,那干脆就来个明升暗降吧,任命徐温为苏州刺史,这样看似给徐温升官了,但实际上却将徐温赶出了广陵这个权利中心。

历史上杨行密死后,地方大将像刘威、陶雅、李遇等,各个威望深厚,但他们却不能把持淮南权利,反而是徐温这个威望较浅的将领能够独掌大权,他依靠的就是坐镇广陵以杨氏的名义发号施令。

但如今杨渥提前将徐温赶到苏州去了,那他还有机会来“挟杨氏以令诸侯”吗?

再者,苏州乃是富庶之地,当初江南尚未彻底大乱时,江南每年给朝廷提供的赋税高达六百万贯,其中苏州就提供了一百万贯赋税;历史上明朝初年,苏州一地每年提供的钱粮赋税达到全国赋税的十分之一;而如今的苏州即便没有后世那么繁盛,但依然是南方最富庶的州之一,为钱镠提供了至少三分之一的赋税。

这样一个富庶之地,杨渥可不希望将它交给一个不懂治理地方的武将。而徐温相对来说在治理地方的能力上还是不错的。所以杨渥希望徐温能治理好苏州,让苏州成为淮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政来源。

至于说徐温会不会在苏州坐大,这点杨渥倒不担心,毕竟徐温就算想要坐大,至少也要近十年的时间,而那时候杨渥早就继承了淮南节度使的位置,并且稳固了自己的权利。

好在杨渥最近连续立功,在杨行密心中的地位与日俱增,说出来的话分量自然更足;而且他给杨行密提出请求时用的理由也是苏州繁华,需要一位善于治理的人来当刺史,苏州众将中只有徐温最适合,所以杨行密没有多想就同意了杨渥的提议。

如今旨意已下,在苏州的诸位将领虽然有所不满,但还是接受了这个任命。至于周本,则率领本部兵马返回扬州休整。

不过杨渥没有立即率领大军出征,毕竟之前攻打苏州的近两个月时间淮南军也非常疲惫,需要休整。趁着这个时机,杨渥开始着手整编手下的军队。

目前他手下能够掌控的嫡系部队包括两部分,一是秦裴手下的四千人,一是他自己手下朱思勍三人率领的三千人。如今杨渥得到了苏州降兵的补充,干脆将部下整编为左右两卫,每一卫都为五千人。

其中左卫指挥使由朱思勍担任,下面五个都分别由陈璠、范思从以及上次在昆山受过军棍的谷承恩、狄元以及钟离三人担任。这三人自从上次受了军棍后,知耻而后勇,不但对杨渥忠心耿耿,而且作战更加勇敢,这次苏州之战多次率军攻城,立功不小。所以杨渥将他们提拔为都头。

至于右卫指挥使自然是秦裴担任。秦裴一直以来都在积极向杨渥靠拢,经过杨渥的观察,如今已经完全接纳秦裴为心腹将领。这次整编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处,虽然没有提升他的职务,但将他手下军队补充到了五千人。至于下面的都头,却是由秦裴任命,杨渥没有干涉。

除了左右两卫共万人的嫡系部队外,杨渥还组建了一支上千人的骑兵都。

前些天,他的父亲杨行密派遣了一位擅长骑兵作战的将领来他麾下效力。

这位名叫侯瓒的骑兵指挥官乃是随着朱瑾、李承嗣他们一起南下的北方人,当年在朱瑾手下就是骑兵将领,追随朱瑾身边大小数百战,履立功勋;如今来到杨渥麾下更是带来了八百多骑兵,加上杨渥本来就有的骑兵,如今他麾下骑兵数量已经达到上千人。

相比于侯瓒,杨渥以前任命的骑兵统领田能当初毕竟只是一个队长,统兵能力自然比不上侯瓒,不过他对于杨渥说的“线式冲锋”战术掌握得很好,所以被杨渥任命为新的骑兵都的副统领,专门负责训练士兵们整齐划一的冲锋。

至于孙琰,一来他说过不愿和钱镠交战,二来杨渥现在对他也不那么放心,所以杨渥暂时让他返回广陵,没有参加这次南征。

麾下士兵大增,加上多了一支强大的骑兵都,如今杨渥手下掌握的军队终于强大起来,而他这个都指挥使的头衔也总算名副其实了。

除了整编军队以外,杨渥还做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让范遇派出细作前去湖州打探消息。毕竟湖州与苏州不同,苏州虽然地处前线,但与钱镠的根基之地杭州却相距较远,因而守军较少,只有万人。

而湖州离杭州更近,防御也更加严密,守军更是达到两万人。好在之前湖州刺史派他儿子高渭和湖州指挥使屠环智率领八千人去增援杭州,结果在灵隐山遭遇徐绾的伏击而大败,只有少数人在部将朱行先的率领下回到湖州。如今湖州的兵力应该只有一万三千人左右。

等到一切准备做好以后,十月二十日,杨渥率领张可宗、秦裴、朱思勍等将领共一万五千大军继续南下,目标直指湖州。但在攻打湖州之前,他还必须先拿下位于湖州和苏州之间的嘉兴。

相比于苏州、湖州这些大城,嘉兴这时候还只是一个县城,然而嘉兴如今同样人口众多,守备严密。

七年前,淮南军曾经一度围攻嘉兴,但当时的嘉兴守将曹圭极擅守城,在他的坚守下,淮南军队围攻嘉兴长达一年多却始终无法攻破城池,最后更是被前来解围的顾全武给打得大败。

这场多年前的防守战说明嘉兴虽然是个县城,但其防御设施却足够与苏州、湖州相比了。事实上,在历史上的三十多年后,吴越国正式将嘉兴划分出来,成立了新的秀州,治所就在嘉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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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嘉兴之战(一)

此时嘉兴城内,守将盛师友正愁眉苦脸的伏案疾书,

而身后侍卫们不用看猜到了他在写什么,如今这种情况,除了写求援信还能干什么?

“这都不知道是第几封求援信了。”侍卫暗自嘀咕着。

当年曹圭守嘉兴时,守军可是有七千多人,但后来苏州被两浙占领后,嘉兴成为后方城市,其防守重要性自然下降很多,如今的守军只有三千人了。

更何况,前些天苏州城外淮南军使用新式攻城器一举攻陷苏州的消息可是早就传开了,五百步的射程,上百斤的巨石,加上只需要少数人操作,日夜轰击,盛师友可没有信心在那种攻城利器的轰击下守住嘉兴。至于说出城与杨渥一战?别开玩笑了,他才三千人,对方却有足足两万人,所以出城一战绝对不可能。

“将军,我军细作回来了!”这时候,外面一个亲兵进来报告。

“有什么消息,说就是了。”盛师友头也没抬,有气无力的道了一句。

盛师友今年才三十多岁,在嘉兴担任守将却有五年了,自从曹圭离任以后,他便是这里的守将,而那时候嘉兴已经成了后方城市,既没有敌军来攻,也没有不开眼的盗匪肆虐,可以说他的日子过得很不错。

然而自从武勇都造反以后,淮南军出兵苏州,盛师友的逍遥日子也就到头了,整日里愁眉苦脸的,好像一下子老了足足有十岁。

一个多月前,杨渥率领的偏师先是攻占了常熟,接着又迅速攻下昆山和华亭,而苏州更是早早就被淮南军包围了。那时候他还在犹豫着是不是要出兵救援苏州,虽然他的兵力不多,但到底也是一份力量。然而,不等他作出决定,苏州被攻破的消息就迅速传来。

嘉兴这里本为后方,如今一下子也成了前线,淮南军要来攻打嘉兴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城中军民更是早就丧胆,许多部将都在劝说盛师友放弃嘉兴,然而盛师友却还想做一番努力。

倒不是他觉得自己能挡住淮南军,而是他认为淮南军一旦打下嘉兴接下来前往杭州的路就被打通了,淮南军有可能直接南下攻打杭州,使得本就危急的杭州局势更加危险。

所以他不断写信给湖州刺史高彦,希望他能派兵增援嘉兴。只要嘉兴守住了,杭州和湖州才会安全。

然而高彦给他的回信却是让他继续坚守嘉兴,对于援兵的事却只字未提。

“启禀将军,我军细作在苏州城外发现敌军出兵的迹象,目标应该就是嘉兴!”

盛师友先是一震,接着颓然叹了口气:“这么快就出兵了吗?”

他低头想了想问道:“你说,湖州那边到底会不会派援军来?”

或许在高彦看来,相比于嘉兴,湖州自身也需要守备。自从高渭和屠环智率领的湖州援军在灵隐山覆灭后,湖州的兵力同样捉襟见肘。更何况,杭州才是钱镠的根基之地,所以湖州即便有多余的兵力也肯定会用于增援杭州。

然而在盛师友看来,嘉兴的重要性不在湖州之下。高彦他们要是不来增援嘉兴,或许等到嘉兴失守了他才会后悔。

“高使君应该会派出援军吧?”侍卫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盛师友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回答他也没感到失望。他想了想,将刚才那封没写完的信撕掉又重新写了一封,“你带着这封信亲自去湖州,告诉高刺史,本将会在嘉兴坚守五天,五天后如果还不见湖州援军到来,本将就会放弃嘉兴,撤往杭州了!”

侍卫一愣,连忙接过信答应了,匆匆离去。

湖州刺史府中,大小官员此时已经汇聚一堂,共商眼前战事。

刺史高彦坐于主位上,下首坐着的便是朱行先、盛师友和沈行思等湖州将领。

“诸位都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吧!”高彦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些天为了战局他早就操碎了心。

高彦是钱镠的老部下了,当年湖州刺史李继微投降淮南后,钱镠便任命他为新的湖州刺史。

而高彦也没有辜负钱镠的信任,这一次杭州刚发生变故他便派儿子高渭和湖州指挥使屠环智前去救援,不想在灵隐山遇伏兵败。

来不及为自家儿子的死感到悲痛,接下来他就面临着保卫湖州的重任。

湖州与杭州一样,都是钱镠的根基之地,其重要性更在苏州之上。所以当苏州被围的消息传来后,他不仅没派一兵一卒去救援苏州,反而拼命加强湖州的防御。

然而苏州迅速失陷的消息依然让他感到震惊。接下来淮南军肯定会继续攻打嘉兴,对于是否要救援嘉兴,手下众多将领却有了分歧。

湖州和嘉兴所处的位置有些特别。湖州北临太湖,东面是嘉兴,西北面是升州、常州等淮南领地,西边是田覠的宣州,可谓三面都是敌人;而嘉兴北面是苏州,西面是湖州,南面却是杭州。

大部分将领都认为,湖州自身也处在前线,若是出兵救嘉兴,湖州防御就会空虚。淮南军只要在嘉兴拖住湖州主力,然后从升州、常州等地出兵从攻打湖州,到时候不仅嘉兴守不住,连湖州也有危险。

但也有人提出,若是不去救援嘉兴,等淮南军攻占嘉兴后直接南下杭州,凭借投石机之利,杭州只怕真要危险了。

毕竟田覠和淮南虽然不和,但名义上仍然是一家人,在对付两浙时两家有共同的敌人。要是淮南和田覠达成个协议,比如说淮南先帮田覠攻下杭州;田覠再反过来帮淮南攻下湖州,那么两家就有可能联合起来,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派军救援嘉兴。

两方人争论不休,连高彦也难以下定决心。

接着嘉兴守将盛师友又派人来威胁说,淮南军已经出兵南下了,若是湖州不派出援军,他就只会坚守嘉兴五天,五天时间一到他就会撤到杭州去。

对于这个消息,高彦等人除了大骂盛师友无耻以外,也没有别的主意。毕竟若是嘉兴真的迅速失守了,到时候万一淮南军南下与宣州田覠汇合,那他们如今坐视不理就真是两浙的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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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嘉兴之战(二)

随着盛师友发来的威胁信,湖州这边的意见终于开始统一了,接下来就是该派多少人去救嘉兴,又应该让谁领兵去救的问题。

湖州守军本来有两万人,但上次派高渭、屠环智二人率军八千人救援杭州在灵隐山遇伏大败,最后只有都头朱行先带着上千残兵返回湖州。如今湖州守军只有一万三千余人;而攻打嘉兴的淮南军却有一万五千大军。

若是去救援嘉兴的湖州军人数少则可能救援不成反被杨渥击败;但如果派较多人去救援,则湖州的守军就不足了,一旦对方从升州等地派兵围攻湖州,湖州自身就有危险。

所以派多少兵力去救援嘉兴是个问题,高彦必须慎重决定。

经过一番商议后,高彦终于决定冒险派出一万大军前去救援嘉兴,自己只带着剩下的三千人留守湖州。

一万人即便不能击败杨渥,但加上嘉兴城内的三千人,与杨渥对峙一段时间却是足够了。而高彦留下来的三千人即便面对敌军围城也足以守住湖州一段时间。所以这个方案最终得到了众人的认可。

但接下来关于谁领兵的问题,高彦又难以下决心。毕竟之前灵隐山一战,湖州守军中善战的将领几乎都阵亡了,如今剩下来的三个指挥使许俊、沈行思以及朱行先三人都是匆忙由都头提拔起来的。

这三人若论资历,许俊、沈行思二人资历比朱行先要高一些;若论职位,三人都是刚刚从都头升职为指挥使;但说到能力,许俊、沈行思二人虽然骁勇,但失之于谨慎,高彦担心让他们作为统帅的话可能会冒险与杨渥一战,而朱行先却要谨慎小心的多,正是此时需要的统帅。

所以高彦稍微考虑之后还是决定让朱行先来统兵,希望他在成功带领残兵回到湖州后,再成功的完成这次的任务。

“朱将军,敌军兵多,我军兵少,所以你率军到了嘉兴以后,先不要忙着去解围,要先防守好自己,再寻找机会击败敌军。你这一万人已经是咱们湖州能够调动的最后一支部队了,必须慎重行事!”

“末将明白!”朱行先郑重答道。

“还有,虽说要谨慎行事,但你要是看到了战机也不要多犹豫,最好能一举击败淮南军,这个任务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完成的?”高彦拍了拍朱行先的肩膀,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朱行先毕竟只是刚刚从都头升迁为指挥使,如今立即就要担当起如此重任,不免感到有些沉重,面对高彦的目光他只能说道:“末将定当尽力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务!”

高彦有点失望,不过他也知道这个要求有点高,朱行先不可能给他保证什么,所以他又笑着说道:“不要这么沉重,或许那杨渥年轻气盛,露出破绽,到时候你一举击败了杨渥大军也说不定。再者,大军前出到嘉兴后,湖州这边守军毕竟太少,如果你没有击败敌军的把握,那就尽量拖延时间,至少帮助嘉兴坚守一个月!一个月后你就要想办法撤回湖州。!”

朱行先对拖延淮南军一段时间却有把握,当即大声答道:“末将保证完成任务!”

高彦这才点了点头,笑着摆摆手让他下去准备出兵。

二十二日,杨渥率军抵达嘉兴城外时,城中早已关闭城门等待淮南军的到来。

还是老规矩,杨渥先让大军修筑城寨,挖掘壕沟,做好防御准备,再设法切断嘉兴与外界的联系。

然而第二天,湖州出兵救援嘉兴的消息就迅速传来。

“什么?湖州这次竟然这么快就出兵了?”

本来按照杨行密的部署,应该是杨渥先攻占嘉兴,再西进湖州,到时候广陵会再派一支大军直接从升州方向南下,与杨渥汇合攻打湖州。不过现在情况显然有变动。

上次围攻苏州时,自始至终湖州都没有派出一兵一卒的援军,这次攻打嘉兴前杨渥还以为湖州同样不会排除援兵的。不过随即他就反应过来,高彦肯定是担心自己占领嘉兴后继续南下攻打杭州,所以才这么快出兵救嘉兴。

“领兵将领是谁?敌军到底有多少人?”

“领兵的将领叫做朱行先,以前是个都头,因为灵隐山兵败后带领残兵回到湖州,这才被高彦看重,提拔为指挥使。至于敌军兵力,应该在一万人左右。”

“敌军行军速度如何?阵型可严整?士气如何?”

“他们开始行走很快,但距离咱们五十里时突然放慢了速度,如今缓缓而行,阵型严整,士兵们看上去士气高昂,随时都可以作战。”

杨渥不禁有些失望,如今的情况,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先击败朱行先的援兵,到时候援兵已被击败,嘉兴守军说不定会不战而降。

但朱行先为人谨慎,不给他突袭的机会。而且敌军士气高,人数也有一万人;自己虽然有一万五千人,但必须分出一部分去牵制城内守军,真正能与朱行先交战的兵力并不怎么占优势,加上有大量苏州降兵被编入自己麾下,士气和战斗力肯定会有所下降。若是贸然和朱行先交战说不定还会被对方击败。

随即杨渥又想到一个问题,“湖州共有一万三千守军,如今敌军派了上万人前来解围,就是说留在湖州的只有三千人左右。”

想到这里,杨渥不禁眼前一亮。只留三千人想要守住湖州这种大城肯定不够,或许应该让广陵那边出手了?

“这次敌军派来救援嘉兴的有一万人,要是正面强攻,即便自己能击败对方,损失也不会小;而若是先避其锋芒,与朱行先对峙一段时间,同时派人去围攻湖州,这样朱行先肯定会撤军回去,而我则可趁着他撤军的时机发动进攻,这不是更稳妥吗?”

杭州那边现在已经完全成了一个泥潭,田覠和钱镠双方在那里征战不休,一时半会只怕分不出胜负。所以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来攻打湖州,不急于这一时。

“传令,让张可宗率部牵制嘉兴守军,本将将会率领一万大军前去拦截敌方援军!”杨渥稍微思考后便下令道,随即又迅速写了一封求援信让信使带去广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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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嘉兴之战(三)

而广陵淮南节度使府中,杨行密接到求援信后立即召集众将开始商议。

“诸位将军,世子从嘉兴传来消息,说湖州主力一万大军已经前往嘉兴解围,他会在那里拖住敌军,希望咱们提前出兵围攻湖州。对于这个建议诸位如何看?”

在拿下苏州以后,杨行密脸上的笑容多了很多,整个人也显得神采奕奕,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这段时期,他的侍妾王氏又怀孕了,据医者崔先生说,这次可能怀的是男孩,这让杨行密更加高兴起来。

长子有出息,统一南方的事业有了进展,膝下儿女也有不少了,如此完美的日子,他自然会高兴。

即便朱全忠派他侄子朱友宁率军六万南下宿州威胁到淮南北方防线的消息也没有让他感到忧虑。

毕竟他知道朱友宁只是想牵制一下他,不是真的想要南下,有寿州刺史朱延寿、涟水制置使台濛等人镇守他并不担心北方。

“大王,末将以为应该同意世子的请求,末将愿带麾下将士南下进攻湖州!”第一个站出来请战的是王茂章。

王茂章以前是杨行密的侍卫,因为作战勇敢很早就升迁为都指挥使了,然而他这几年始终没有得到立功的机会。

上次围攻宿州却因为军粮供应不上而草草撤军,让王茂章大为失望:这次围攻苏州又没有他的事,更是让他大为恼火。如今听说杨渥请求援军,他第一个便跳出来请战。

“末将也愿带兵前往!”有王茂章带头,在广陵的将军们一个个都站出来请战。

“诸位将军忠勇可嘉,孤甚是欣慰。孤以为,这一次出兵还是让王将军带兵前往吧!”

淮南经过多年征战,早就锻炼出了一大批能征善战的将领,可谓人才济济,南方诸多藩镇里面没有哪个能比得上。而诸多将领中,王茂章骁勇善战,是他极力培养的将领,如今见他请战,杨行密没多想就同意了。

“多谢大王信任,末将必定为大王拿下湖州!”

……

湖州城内,高彦独自看着最新的消息。

朱行先到达嘉兴后,果然没有找到击败杨渥军的机会,双方在嘉兴城外就此对峙了起来,而淮南军迅速派遣王茂章从背后围攻湖州。这些虽然高彦之前就有所预料,但他依然有些失望。

毕竟他最希望看到的还是朱行先能够创造奇迹,一举击败杨渥大军;只有击败了杨渥,嘉兴、湖州两地才能同时保全下来;而如今却不得不放弃嘉兴,接下来且不说杨渥一旦南下杭州可能造成的后果,即便对方西进湖州与王茂章汇合,湖州依然会陷入被动之中。

好在如今二十多天过去了,朱行先虽然没有击败对方,但同样没有给对方击败,而阻止杨渥迅速占领嘉兴的目的也基本达到了,所以这个结果高彦勉强也能接受。

“接下来就等朱行先带兵回来了!”

湖州的重要性同样不在嘉兴之下,甚至比嘉兴更加重要。

毕竟嘉兴只是关系到南下杭州的道路,湖州却是钱镠手中最重要的州之一。所以如今湖州遭到围攻时他就必须先撤军守住湖州。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该如何把朱行先的大军安全的撤回来。临阵撤兵向来都是兵家之大忌,历史上淝水之战前秦军只是稍微后撤了一点,结果就酿成了一场惨败,高彦可不希望朱行先遇到这种情况。

“传令给朱行先,就说湖州虽然被围困,但本官会尽力守城,让他不要担心,撤军时务必要小心行事,不要匆忙,免得给敌军可趁之机!”高彦写了一道命令,召来亲信侍卫,让他火速给朱行先带去。

虽说城中只有三千人,但王茂章才刚刚到达,等他彻底围城还有一段时间,而他修建攻城器械又需要一段时间;修好攻城器械后再到攻下城池还需要时间。

所以现在湖州看似情况危急,但实际上时间还充裕,他最担心的就是朱行先为了快速赶回来而匆忙撤军,到时候很可能会出现一场惨败。

打发了侍卫后,高彦重新坐下来长吁短叹着,“唉,还是兵力太少,良将太少啊!”

在平时,淮南军主力都被牵制在北方,每次进攻两浙时兵力都不会太多,而钱镠却能集中全部兵力去反击淮南;但如今朱全忠主力不在,淮南可以将北方的部分军队调过来进攻两浙,钱镠一方却因为杭州的变故而兵力大损,如今苏州失陷后,兵力不足的困境就更加显露无疑。

除了兵力不足以外,缺少名将也是钱镠的重要软肋。北方李克用、朱全忠那些强藩就不说了,单说淮南杨行密手下,李神福、周本、台濛、张训、陶雅、刘威等等,每一个拉出来都足以独当一面;如果再算上安仁义、朱延寿、田覠这三个不怎么听话的将领,以及李承嗣、朱瑾等不怎么领兵的北方将领的话,淮南一方的名将实在太多,远远不是南方其他藩镇能比。

至于钱镠麾下,最能让人称道的也就是顾全武一人了,其余将领相对来说就要差了一点。而具体到湖州,自从上次灵隐山之败后,湖州严重缺乏大将,以至于他只能临时从都头中提拔将领。

好在朱行先虽然没能击败对方,但至少也没被对方击败。

“只希望他能安全的把大军带回来吧!”想到这里,高彦微微叹了口气。

“老爷,小的何被求老爷做主!”这时候,他家中管家忽然前来求见,一进门便跪倒在地嚎嚎大哭,声音凄惨,像是死了亲人一般。

高彦闻言皱了皱眉,他此时心情非常烦躁,本来就对如今的时局感到焦虑,却不想何被这个时候跑过来。不过这个管家跟了他很多年了,一直忠心耿耿,平时也是个沉稳的人,没什么大事应该不会来麻烦自己。

高彦走上前去想将他扶起来,“老何,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起来再说!”

“请老爷为小的做主,小女被三公子给,给害死了,呜呜呜……”何被非但没有起来,反而哭得更加伤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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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嘉兴之战(四)

高彦一心指望着朱行先能将大军安全带回来,然而与他想象的不同的是,朱行先此时其实已经控制不住手中大军了。

他以前只是个都头,因为带着残兵回到湖州才被提拔为指挥使。要不是灵隐山之败中,那些高层将领都兵败战死了,他们这些都头是很难被提拔为指挥使的。

不过,朱行先虽然以前职务低,但他却是个谨慎的人,头脑也比较清醒,知道自己实力不如杨渥,应该先防守好再找机会破敌。

他带兵来到嘉兴城外后,在距离杨渥的大军还有五十里时就放慢速度,缓缓而行,不给杨渥任何突袭的机会;之后在距离嘉兴城二十里扎营,把营地建得非常厚实。

对面杨渥面对朱行先的大军也没有发动攻击,而是一分为二,让张可宗率部牵制嘉兴守军,自己则带着秦裴、朱思勍负责拦截朱行先。

如今二十多天过去,双方始终没有交战,一直处于对峙之中。

杨渥是觉得没有把握击败对方,而且时间在他这一方,只要对峙下去,等到王茂章包围了湖州,朱行先肯定会撤军,到时候就是趁机进攻的时候。

而朱行先同样没把握击败杨渥,他性格谨慎,在没有看到战机前宁愿撤回湖州也不愿轻易开战。

然而他的想法是好的,奈何他以前只是一个都头,威望难以服众。他的部将沈行思、许俊等人以前也是都头,但在军中的资历比朱行先要高得多,如今同样为指挥使,在军中的号召力比朱行先还要高,暗中已经将朱行先架空了。这却是高彦当初安排朱行先为统帅时没有想到的问题。

这两人对朱行先担任统帅本来就极为不满,对于此次用兵的方略更是有分歧。

在来嘉兴的路上,二人认为兵贵神速,应该趁着杨渥在攻城的时机日夜兼程,迅速发起突袭;朱行先却主张缓缓而行,不能给敌军露出任何破绽。两方争执不下,最后朱行先以主帅的名义强行压服了二人。

后来抵达嘉兴城外后,二人主张出兵急攻一举击败杨渥;朱行先却认为应该先立下营寨,防守好自身再做打算。结果杨渥在他们面前从容立下大寨,并且防御越来越严密。

有了这些分歧后,许俊、沈行思二人对朱行先更加不满,他们干脆暗中联络其他主战将领将朱行先给架空了;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会来朱行先的大帐内要求出兵强攻杨渥大营,且一次比一次激烈,朱行先每次都好生相劝才勉强安抚住他们。

但朱行先知道,以许俊、沈行思为代表的主战派已经越来越不耐烦了,他很担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今天高彦传来消息说王茂章已经率军包围了湖州,希望朱行先寻找机会尽快将大军带回来,至于嘉兴就不要管了。因此朱行先急忙召集麾下众将,向他们传达了这一消息。

“诸位,如今高使君给咱们的命令大家都听到了,接下来咱们要做的就是安全撤退,关于这一点诸位有什么意见?”宣布完消息后,朱行先淡淡的问道。

许俊当即便冷笑道:“现在还能撤吗?”他指着帐外杨渥大营的方向,大声说道,“那杨渥的大军距离我们不到十里,此时撤退,后果是什么?”

“不错,这个时候撤退,万一敌军趁机急攻,咱们难保不会大败一场!”沈行思点头说道:“如今之际,唯有发动强攻攻破对方大营,然后赶到湖州解除对方的围城!”

这二人依然坚持不能撤退,总觉得撤退时更加危险。他们的观点其实也不能说错,自古撤退变成溃退的例子可不在少数。所以他二人坚持与朱行先唱反调倒也不能说完全处于私心。

“咱们若是撤退时小心一点,未必没有机会安全撤回去,大不了,本将愿意亲自带人断后,总不会给敌军机会的;但发起强攻的话,现在敌军大营修得非常坚固,我军去攻不可能攻得下,强行进攻只有失败一途。这么明显的道理二位将军如何就不明白呢?”朱行先苦口婆心的劝道。

“朱将军愿意亲自断后,固然勇气可嘉,末将佩服。但不知将军准备带多少人断后?若是断后的兵力少了根本起不来作用,若是断后的兵力多了,那我军撤退又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自古打仗就没有容易的,咱们不去试试,如何知道对方大营攻不破呢?当年击败董昌后,顾将军带着咱们北上时,那时候淮南军何等强大?我军何等弱小?但最后还不是被顾将军一举攻破了?”

当年钱镠讨伐盘踞在越州的董昌时,北方的湖州、嘉兴等地全部被淮南军包围,而苏州更是被淮南军攻克,与如今的局势非常相似。

那时候顾全武在彻底击败董昌后才带兵万人北上,他连续解了湖州、嘉兴之围,又继续北上,在苏州附近大败淮南军,又经过一年多的围攻后终于攻克苏州,前前后后击败了周本、秦裴、台濛、安仁义等淮南名将。

如此辉煌的战绩即便多年后的今天依旧让许俊、沈行思等人热血沸腾,只想着自己也能像顾全武一样创造那样的奇迹。

“不错,顾将军当年率兵北上时未必就有把握击败淮南军,但他依旧努力去做了,这才大获成功!如果顾将军也像你一样畏畏缩缩,不敢发起进攻,又哪有后来的辉煌战绩?”一旁许俊也出声附和道。

“说得好!不试试,如何便知道不能击败敌军?”

大帐里面其他将领也纷纷出言赞同。在他们看来,如今的局势和当初实在太像了,奋力一搏未必不能成功;撤军回去却有可能导致大败。所以,为什么不进攻?

朱行先有些苦涩,他觉得自己很难说服这些人,但他又觉得自己才是对的,强攻只会将大军带上绝路。可惜的是,他的威望、资历比许俊二人要低,说出来的撤军计划本身又存在风险,反而是许俊二人提出的进攻计划让人觉得虽然有风险,但也有大获全胜的机会。

“诸位,高刺史交给咱们的命令就是迅速返回湖州,诸位难道要违背高使君的命令吗?”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况且我军即便安全退回湖州,嘉兴也必将失陷,到时候杨渥率军南下杭州怎么办?即便他不南下杭州,而是西进湖州与王茂章汇合,到时候我军依然处在被动之中。所以要想改变这种被动局面,最好的办法便是先击败杨渥保证嘉兴的安全,再回湖州击败王茂章。诸位以为如何?”

“不错,许将军的意见最合当今形势,末将附议!”

“末将也附议,还请朱将军出兵攻击敌军大营!”

……

一时间大帐内众将纷纷请命要求进攻,朱思勍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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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嘉兴之战(五)

第一百零二章嘉兴之战(五)

“阿六,沈将军和许将军刚刚提出的意见你怎么看?”

刚刚一场商议最终还是不欢而散,朱行先未能劝动众人撤军,但他最终也拒绝了许俊二人出兵强攻的要求。

这些天压在他身上的担子实在太重了,他还没做好准备就要肩负起如此重任,这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当然也知道先击败杨渥再回守湖州的好处,但现在的情况却是杨渥部防守严密,贸然进攻很可能葬送掉自己这一万大军,到时候不但嘉兴完了,连湖州也彻底没希望了;撤兵的话,虽然有风险,但只要大部分人能撤回去,湖州就有希望守住。

阿六是个老实人,他作为朱行先的侍卫已经很多年了,当初朱行先还是个小小营指挥时就跟着他了。

他看着朱行先额头上的皱纹一天比一天多,不由小声劝道:“将军,既然沈、许二位将军还有其他将军都主张要打,您又为何非要反对呢?小的说句不好听的话,这大王如今到底能不能撑下去还说不准,将军您还是尽人事听天命,顺着大家的意思发起进攻,若是成了自然大喜,若是败了,您不如就投了那边算了!”

“投了那边?你让我投降?”

朱行先眼神一瞪,厉声喝问,把阿六骇得双腿直打颤,接着又叹了口气,如今两浙正是风雨飘摇之际,想要投靠淮南的又不止阿六一人,自己哪里管得过来呢?如今还是好好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办吧。

这时候,外面一阵骚动传来,接着战鼓鸣响,声震整个大营。

“怎么回事?谁下令擂起战鼓的?”

朱行先大惊,没有他的命令,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擂鼓?要知道擂鼓就意味着准备出营与敌军一战,而自己下的命令却是坚守大营,寻找机会撤退。

“难道是沈行思他们?”想到这种可能,他心中不禁咯噔一声,大叫不好。

朱行先匆匆走出营帐寻了人一问,顿时得知果然是许俊二人带着其他将领绕过他这个统帅出兵了。

“混账!王八蛋!该杀!……”

朱行先只觉得眼前一黑,接着破口大骂。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前些天他就感觉到许俊二人在暗中联络,奈何他对大军的掌控本来就不强,加上他提出的撤军的主张没有受到部将们的认可,所以这几天他一直担心许俊二人会私自行动,而如今,他的预感成真了。

“将军,咱们现在怎么办?”这时候,总算还有一些忠于他的将领过来向他询问军令。

“将军,他们如今才刚刚出营,不如咱们迅速出兵将他们拦截下来吧?”

朱行先看了一下,现在还留在营中的士兵大概有三千多人,若是全部出营去拦截,未必不能阻止这场进攻。

然而,真要那么做了,湖州军就有可能陷入一场内乱,那是比发起强攻更加可怕的事情。如今许俊二人已经来了个先宰后奏,自己除了像阿六说的那样遂了他们的意,还有什么办法呢?

想到这,朱行先苦涩的摇了摇头:“传令,出兵攻打淮南军大营!”

十一月十八日,因为部将沈行思、许俊等私自出兵,湖州军队被迫大举出营发动了对杨渥大营的攻击。

而此时,杨渥正优哉游哉的坐在大营中与皮光业喝茶。

皮光业是杨渥在苏州期间寻到的一个人才。他是晚唐诗人皮日休的儿子,从小聪颖好学,十岁能属文,容貌俊美,擅长言谈,是苏州有名的才子。

此人尤其喜爱喝茶,历史上有一次皮光业在宴席上对满桌佳肴视而不见,急呼要茶喝,侍者只好捧上一大瓯茶汤,皮光业手持茶碗,即兴吟到:“未见甘心氏,先迎苦口师”。从那以后茶就多了个“苦口师”的别名。

历史上皮光业最后在吴越国做到宰相之位,杨渥与他一番交谈后觉得此人颇有些才能,所以任命为秘书郎,负责打理一些琐碎的事物。

“世子这段时间一直很悠闲,难道就不怕一直对峙下去杭州会被田覠先攻破吗?”闲坐下来时,皮光业也会询问一些军国之事。

杨渥笑着摇了摇头:“攻破杭州?我看他至少还需要三个月时间,现在嘛,还早!”

这倒不是他小瞧田覠,而是历史上田覠一直到下个月都无法攻破杭州,而这一世杭州更是得到了顾全武带领的近万越州军的支持,加上顾全武大败田覠后,两浙之前在观望的各州援军此时也已经到达,双方力量一增一减,所以田覠要想攻破杭州必然要更多时间。

“虽然时间充足,但世子这些天一直都不慌不忙的在练兵,可是已经想到了破敌之策?”

这段时间杨渥也没闲着,而是加紧时间整合手下士兵。当初苏州城外一战他手下士兵在正面抵抗孙琰,损失较大,战后有大量苏州降兵加入了他的麾下,所以杨渥必须进一步整合他们。

“初步计划倒是有了,不过还需要等一个机会!”

“不知世子等的是什么机会?何时可以等到?”

“等机会来了你自然会知道,至于时间,应该快了吧?”杨渥笑着说道。

他要等的机会无非就是敌军撤军的时候。朱行先率部来援时士气高昂,不宜强攻;但等到他被迫撤退时,那时士兵人人想退,必然没多少战心,而行军时也很难保持阵型,那时候就是自己发起突击的时候。

这时候,范遇忽然匆匆闯入营帐:“世子,敌军出兵了!”

“出兵?撤退吗?”杨渥一喜,连忙问道。

“不是撤退,而是朝着我军大营而来,看样子似乎是想要发起强攻!”

“什么?发起强攻?”

杨渥先是一惊,接着大喜,敌军主动来攻也不错。若说自己正面进攻还会担心失败;但敌军强攻的话,他的营寨四周防御措施做得很严实,他不信敌军能攻破自己的营寨。

而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集中兵力防守,等到敌军强攻失败,士气泻了后再发起反击,定能一举击败敌军。

“传令朱思勍和秦裴,让他们做好防御准备,不得私自出营与敌军交战!”

杨渥赶紧命各部做好防御准备,同时让侯瓒做好出击准备,只等对方围攻营寨失败后便以骑兵发起突击。

“咚、咚、咚……”

随着一声声擂鼓响彻战场,湖州军排成阵势逐渐向杨渥大营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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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嘉兴之战(六)

第一百零三章嘉兴之战(六)

“自寻死路!”

望着营外的敌军,杨渥冷笑一声。对于防御战,杨渥和朱思勍等部下已经非常熟悉了,上次苏州之战孙琰军的夜袭就是他的手下在正面负责阻击敌人。且不说正在牵制嘉兴守军的张可宗部,光自己麾下就有一万步兵,一千骑兵,对方不过是一万步兵,凭什么能攻破自己营寨?

一开始杨渥见朱行先处处谨慎,不轻易发动进攻,那时候他还觉得朱行先为人谨慎,接下来见无机可趁肯定会撤回湖州;而他的打算就是趁着朱行先撤退时发起攻击,但如今对方居然作死到发起强攻,他自然不会客气。

“传令给秦裴,等敌军进入射程后,床弩和投石机不要停,刀盾手和长矛兵都上城墙,弓弩手在后,尽可能杀伤敌军。无关人等一律撤到后面去。”

“传令给崔肃,让他率宪兵队负责督战,若有怯懦畏战者,一律杀无赦!”

“传令给侯瓒,让他将马匹喂饱,等本将令下便开始突击!”

传令完后,杨渥慢慢穿上铠甲,登上高出纵声狂呼,“必胜……”

身旁皮光业一楞,随即反应过来,大声应着:“必胜!必胜……”

一旁程勋等侍卫也瞬间明白过来,他们狂热的举起手中长刀,拍打着身上的甲胄,放声应和,“必胜,必胜……”

好像传染一般,越来越多的人望向这里,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进来,汇合在一起,震动整片营地。

而对面正在向营寨进发的湖州军先是一震,骇然望着对面,接着在他们的军官指挥下安静下来继续前进。

等他们进入五百步后,随着杨渥的令下,淮南军的床弩、投石机等纷纷朝对面发射,在湖州军中拉出一条条血路。

“稳住,继续前进,继续前进!”战场上敌军军官们的呼喊即便在大营中都能听见。

不得不说这些湖州军都是些精锐,士气也很高,即便受到这种打击也在不断前进。杨渥暗自庆幸自己之前没有主动发起进攻,不然面对这支湖州军说不定真会吃个败仗。

等敌军靠近壕沟、进入弓箭射程范围内后,大批弓弩手纷纷弓弩齐射,铺天盖地的箭雨不断覆盖敌军冲锋的士兵,而湖州军士卒们纷纷举起抵挡,但依然有很多士兵像割麦子般倒下,鲜血开始肆意流淌在地面,很快便汇聚成溪,血腥的味道,也开始飘散在空气之中。

“冲上去,先把壕沟填出一条道路来!”战场上,到处都是军官们的喊叫声。

如今冲在最前面的是沈行思带领的三千士兵,他们各个悍不畏死,一面竖起大盾抵挡对面的箭雨,一面疯狂的填壕沟。

虽说对沈行思二人的擅自出兵感到不满,但朱行先此时也只有咬咬牙上了。他指挥其余大军迅速压上来,向杨渥大营中不断的射去箭雨,压制对方弓弩手,希望能缓减沈行思的压力。

然而当初杨渥修建壕沟时可是特意修得又宽又深,沈行思短时间内哪里能够填平?不过他也是勇悍之人,如今发起狠来亲自带人填壕沟,虽然损失很大,但半个时辰后居然让他们成功填出了三条宽十步的通道。

“传令,大军向前,推倒寨墙,攻进去!”

朱行先不再犹豫,指挥大军沿着通道杀向杨渥大营。

喊杀声响彻天地,潮水般的湖州兵几乎毫无间歇的向寨墙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许俊、沈行思等将领各自率部轮番上阵,他们的进攻非常坚决,几乎一个照面,便已将这短暂的战事进行到了最惨烈的阶段。

士兵们在许俊、沈行思的带领下开始攀爬寨墙,而寨墙后面的淮南军也丝毫不退缩,各个举着手中长枪往外刺去,将一个个登墙的敌军士兵捅下去。没过多久寨墙外面就堆满了尸体,而大批的湖州军也已经成功登上寨墙与淮南军发起肉搏战。

刀枪挥舞,一条条上一刻还鲜活的生命在下一刻便变成血肉模糊的尸体,尸体迅速在寨墙上累积起来,血水让周围地面变得分外泥泞。

这毕竟只是一道临时修筑的寨墙,高度和厚度都比不上那些真正的城墙,而杨渥也没指望一道寨墙就能挡住对方,但他相信,敌军倒下的人数远远比自己一方要多,而敌军如此猛攻也坚持不了多久,等他们士气泻了就是自己发起反击的时候。

与此同时嘉兴城内,盛师友也在暗自发愁。

“这个朱行先,怎么傻到去强攻敌军营寨?”

当初他为了让湖州派出援军,故意威胁说若援军不到他就只会坚守五日,在他的威胁下,湖州果然派出了援军。

虽然援军到来后就一直坚守营寨,并没有向淮南军发起攻击,但他对于这种僵局还是感到满意的。

他觉得就这么对峙下去嘉兴再坚守几个月也没问题,然而如今谁知道朱行先突然出兵去攻击敌方大营,这个有些疯狂的决定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疯了!朱行先肯定是疯了!”

由于嘉兴城已经被切断了联系,所以他并不知道湖朱行先大营中发生的变故,也不知道王茂章正在攻打湖州的消息。他只在城楼上远远看到对面杨渥大营正在发生大战。

“或许我也该想办法突围了!”盛师友觉得嘉兴已经不可能坚持下去了,他还不想为嘉兴陪葬。

杨渥静静的立于帅旗之下,冷冷望向前方激烈的战事。

这时候范遇突然骑马来报说嘉兴守军突然出城了,张可宗正在趁机围攻。

“什么?突围吗?”杨渥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过对于张可宗这员猛将他还是很放心的,所以他只要应对好这边大营的战事就行了。

“知道了,让张可宗去对付盛师友吧!”他淡淡的吩咐道。

如今朱行先这边发动的进攻正是最激烈的时候,他可没工夫去关注城内的情况,只要城内守军不过来给他捣乱就行了。

“世子,请让末将率部出击吧!”这时候骑兵统领侯瓒也过来请命,他的骑兵在河流众多的江南本来就很少派上用场,这一路又是攻城战,同样没有他的用武之地;如今好不容易敌军出营,他就急不可耐的过来请命。

杨渥摇头笑道:“将军何必如此心急,如今敌军正在势头上,还是等等再说吧。”

侯瓒是个有些憨厚的人,心里只想着打仗,对于升官发财、讨好上司等弯弯绕绕的事情他都没有半点兴趣;更加难得的是,他对军令看得很重,不管他心中有多么的想打仗,但只要没有命令他都会按捺住自己的想法静静等待命令;而一旦命令下达了,不管有多大难度他都会尽全力去执行。

可以说这就是一个天生的好军人,杨渥对他非常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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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嘉兴之战(七)

第一百零四章嘉兴之战(七)

打发了侯瓒,杨渥又吩咐道:“传令给朱思勍,让他小心点,要是哪个营的士兵损失较大就赶紧换下去休整,不要给敌人留下空子。”

“传令给秦裴,让他好生鼓舞士气,不要让敌军攻破了营寨。”

对于朱思勍那一卫他并不担心,毕竟是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军纪严整,这点伤亡还打不倒他们;但秦裴那一卫他就没那么放心了。要是真给敌军攻破了营寨,那自己这次就丢大脸了。

半天时间过去,太阳渐渐西沉,凛冽的寒风开始肆虐,伴随战场上的厮杀声仿佛鬼哭狼嚎一般传来。

大营依然牢牢掌握在淮南军手中。寨墙附近地面上早就铺满了数千具尸体,有淮南军的,但更多的却是湖州军的。

“将军,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此时,湖州军的猛烈攻势已经维持不下去了,而众多之前还在苦劝朱行先出兵的将领此时都反过来劝他撤军了。

朱行先何尝不想撤军,他本来就不愿发起这场强攻,但此时湖州军一方和对方早就混战在一起了,即便他再不愿意也不敢轻易退却,不然敌军趁机尾随进攻,必然导致大败。

至于许俊、沈行思等将领现在面对如此重的伤亡,心中也明白湖州军已经没希望攻破大营了。

嘉兴城那边之前也传来了厮杀声,如今却已经安静下来,不知道那边是如何情况了。不过此时众人已经没心情去关注那边的情况了。

他们所关心的只是接下来自己一方能不能成功撤下去,事实上,此时他们才撤军已经晚了,在他们的攻势稍微显露颓势时,杨渥已经下令让侯瓒率领骑兵绕到敌军后面发起冲击了。

此时,马蹄的轰鸣已经震动地面,他们这些久在江南很少见过大队骑兵冲击的人也知道是什么来了。

“骑兵!”

众人脸色惨白。对于骑兵的冲击力他们是早有耳闻的,可惜江南之地马匹很少,钱镠即便对杨行密的骑兵很羡慕却无法建立起自己的骑兵。

“结阵!排成密集阵型!长矛对外,弓弩手在内,挡住对方骑兵!”朱行先迅速反应过来,大声呼喊着部下结阵。

在这个时代,步兵对抗骑兵冲锋最好的办法就是结成严密的阵型,长枪兵在外,弓弩手在内,用远程射击不断给骑兵放血。

然而湖州兵本来对于对抗骑兵就没多少训练,更何况此时他们经过大半天的战斗早就疲倦不堪,阵型也早就混乱了。

此时,骑兵统领侯瓒正在大声呼喊着:“冲锋,全速冲锋……”

这里是一处难得的平地,最适合骑兵的冲锋。骑兵战士大声叫喊着,全身趴伏在马背上,身躯随着战马有节奏的上下起伏着,好象他们本来就是战马的一部分。战马的速度越来越快,风驰电掣一般排着严密的队形朝对面湖州军冲了过去。

仅仅是接触的一瞬间,湖州军的后阵就被打得不成阵型,大批士兵更是直接被马匹撞到,继而惨死在马蹄之下。湖州军的士兵恐惧,慌乱,毫无目的地跑来跑去。一部分士兵已经转身冲着湖州军本部跑去了。

“把他们驱赶过去!”

侯瓒并不急于消灭已经被他击败的湖州军的后阵,而是驱赶着这些败兵向前方湖州军本阵冲去,用他们来冲散对方的阵型;与此同时,大营里的杨渥也抓住机会全军杀出,与后面侯瓒的骑兵前后夹击湖州军。

朱行先站在中军大纛之下,不停地下达着各种命令。

“沈行思,你带人先在这里顶住对方!”

“许俊,你随同本将杀回去,先击退敌军骑兵,不然咱们都得死在这里!”

“不要慌!大家不要慌!结成阵型对抗骑兵!”

……

然而经历了大半天的血战后,士兵们早就疲惫不堪,如今面对前后夹击,更是惶惶不安,惊惧万分,一个个象没头苍蝇一样,跑来跑去,上窜下跳,乱哄哄的根本没有人听他的,大家跑得更快了。

朱行先看着从身后冲出来的骑兵摧枯拉朽,气势磅礴,犹如飓风一般咆哮而来,更多的士兵面如土色,本能地掉头就跑,哪管得上他的呼喊。

眼见着士兵们根本没有抗击敌人的勇气,一个个落荒而逃,抱头鼠窜,朱行先气得破口大骂,恨不得拿刀上去杀了他们。

“将军,咱们还是先撤吧!大军已经完了,再不走,咱们也要留在这里了!”一旁沈行思早就没了之前的悍勇,此时留下的只有深深的恐惧。

“是啊,将军,大家都乱了,现在根本集结不起来!不如先撤吧!”

朱行先望了望周围奔逃的士兵,不由得感到绝望,这一万大军可是湖州最后的主力,高彦还指望他率领这一万人回去救援,如今他却把这支生力军葬送在这里。

回想着出兵时高彦对他说的话:“如果你没有击败敌军的把握,那就尽量拖延时间,至少帮助嘉兴坚守一个月!一个月后你就要想办法撤回湖州!”

朱行先不禁苦笑着叹道:“使君,末将无能,辜负了你的信任!

如今局势难以收拾,末将只有以死谢罪了!”

说完,朱行先挥动手中长刀便准备自刎,一旁忠勇的侍卫阿六吓了一跳,大喊一声“不可!”

阿六反应敏捷,飞身扑过去准备阻止,然而已经迟了,朱行先手中长刀已经决然的划破了他自己的脖子,鲜血长流,无人能救。

“将军!”阿六放声大哭,没想到自己追随了这么久的将军居然就这么死了。

许俊、沈行思二人也没想到他如此刚烈,在众人还没来得急反应前朱行先就已经自刎死了。

二人一时间心中大悔,同样大哭道:“将军!这都是末将私自出兵造成的!都是末将的错啊!”

他们固然不服朱行先,但如今他们强行出兵以至于大败,心中岂能无愧?更何况,虽然今日大败可以说都是他们造成的,但朱行先却自始至终没有责怪他们,反而自刎谢罪,此时此刻,二人心中除了悔恨就是愤怒了。

“沈将军,本将愿带人在此断后,还请沈将军带领其他人先行撤退!能逃走多少算多少吧!”或许是出于悔恨,被朱行先的自刎所激的许俊拔出战刀,纵声狂吼着:“亲卫营,随我杀上去……”

“许将军何必如此,如今之事哪里还有逃的希望,不如同死于此吧!”一旁沈行思也拔刀怒吼着,“杀上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便是赚了!”

第一百零五章 嘉兴之战(八)

第一百零五章嘉兴之战(八)

在二人的带头下,周围的湖州军士气为之一振,纷纷追随他们的将军开始反扑。

然而人力有时而穷,更何况如今湖州军早就大乱了,即便是顾全武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翻转战局。

当沈行思带着亲卫营冲上去时,仅仅往前冲了十几步他便被流矢射中头颅,倒地而亡;而许俊死的更惨,他被淮南骑兵的一个将领居高临下砍在肩膀上,接着被战马撞到,葬身马蹄之下。

“不知死活!”

调转马头后,高坐马背上的侯瓒看了一眼刚刚被他砍倒的敌将,不由得露出满意笑容。

此时的他正处在兴奋之中。他已经很久没有打过这么酣畅淋漓的大胜仗了,上一次这么骑马在敌军大队里面冲杀是什么时候?

大概还是当年清口大战时吧!

这几年跟着朱瑾投靠淮南后,除了在清口有一场大战以外,其余时间淮南大多数时候都在和南方钱镠作战。而江南之地多河流,加上又是攻城战为主,他的骑兵已经很少上战场了。

如今这场大胜让他终于有了以前纵横疆场的感觉。

“还是跟着世子打仗痛快!或许以后还能再回到北方去与朱全忠大战?”

大营里面,静静看着整场大战的杨渥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一次出兵南征,他在嘉兴城外和对方对峙了近二十天,为的就是寻找一个一举击败敌军的机会。

在之前,他的打算是等到对方撤军的时候发起进攻,他知道对方一定会撤退的,只要王茂章出兵湖州,朱行先就必须作出决定放弃嘉兴退保湖州。

而自古以来临阵退兵就是最容易暴露出破绽的时候,到时候以骑兵大队冲锋,说不定就能以极小代价击败对方。所以他选择了静静的等待时机。

但如今对方发起强攻,自己坚守营寨,这个结果也不差。至少如今的他已经知道自己取得了一场大胜,而且这场胜利非常彻底,依靠着骑兵的绕后突击,可以预料的是敌军能逃出去的绝对不会多。

“恭喜世子今日大获全胜!”一旁,皮光业笑着说道。

“还不能高兴得太早啊,张可宗那边的战斗还不知道如何了?”

这边的局面已经完全定下来了,杨渥也有了精力去关注嘉兴城那边的战斗。然而这么久过去了,张可宗那边却一点音讯都没有传过来,这不由让杨渥感到担忧。

“以张可宗的能力应该不会被盛师友击败吧?”皮光业皱眉答道。

“范遇,你去张可宗那边看看战事如何了,速速回来报我!”

“属下遵命!”

不管怎么说,今日一场大胜是可以确定了的。而随着朱行先部的覆灭,接下来只要攻下嘉兴城,就可以率部西进和王茂章汇合。而失去了朱行先部一万兵力,只剩下三千守军的湖州肯定无法阻拦淮南军的进攻。等攻下湖州,这一次出兵南下的目标就全部达成了。

而此时的战场上,随着朱行先的自杀和许俊二人的战死,仅仅一刻钟的时间,整个战场上湖州军已经彻底崩溃了,到处都是奔逃的士兵,到处都是哭爹喊娘的惨叫。甚至经常出现几个淮南兵就俘虏几十个湖州兵的场景,而地面上此时更是遍地尸骸,基本上都是战死的湖州军士兵。

“传令,让侯瓒快点结束战斗,天色马上就要黑了!本将可不希望挑灯夜战!”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天色黑的早,如今太阳刚刚落下不久天色就有些暗淡。

没过多久,范遇打探消息回来,“世子,张将军派人来报,他们正在追击突围的嘉兴守军。”

“追击?敌军已经被他击败了吗?”杨渥神情一震,连忙问到。

“嘉兴守将先派数百人从西门突围,声势浩大的向咱们这边杀过来,张将军以为敌军是要和朱行先汇合,所以连忙调兵到西门这边来围攻;谁知道盛师友只是虚晃一枪,他率领的真正主力从东门出城,向海盐方向突围去了!张将军正在后面追击。”

海盐在嘉兴东部,是一个沿海县城,如今还在两浙军手中。嘉兴守军逃到海盐去即便不能坚守海盐也能乘船出海逃往杭州等地。

“既然如此,那就让张可宗顺路攻取海盐吧!不过记得提醒他不要中了敌人的埋伏!”杨渥摇了摇头,反正嘉兴这里也需要留人防守,到时候就让张可宗留下来就是。

又过了一会儿,整个战场已经安静下来,湖州军除了少量还在逃窜的外,其他人不是做了俘虏就是已经成了冰冷的尸体。

“一将功成万骨枯!”

望着尸横遍野的战场,杨渥不禁想起了这句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那些伤亡的士兵已经变成了一个个冰冷的数字,早就不能引起杨渥内心的丝毫波动了。

“派人打扫战场吧!那些尸体都要赶紧埋了,以免发生瘟疫。至于受伤士兵,不管哪一方的都尽量予以治疗吧!”

“世子,经过统计,这场大战咱们的人共损失了六百多人,伤一千余人!敌军全军溃散,光是俘虏就抓了六千多人!目前侯将军还在率领骑兵追击逃走的少量敌军!”这时候,满脸笑容的秦裴匆匆进来报告。

收到这份战报,杨渥这才最后放心下来。这种数万人的大战他还是第一次指挥,之前攻取常熟、昆山等地的战斗规模都不大,而苏州之战他只是作为周本的副将存在。只有这一次他才是亲自指挥上万大军与同等数量的敌军在野外交战。

六百多战死,一千多受伤,这个伤亡数字相对于一战击溃上万敌军的战果来说不算很大,至少杨渥能接受这个结果。

“朱行先等人可曾抓住了?”

回想起朱行先之前一贯小心谨慎,今天却突然发兵强攻的反常,杨渥不禁对其中原因产生了兴趣。若是朱行先还像之前那样小心谨慎,率军缓缓撤退,或者留少量精兵断后,那么即便自己趁着他撤军的时机发动进攻,或许也难以取得如今这样的大胜。

“启禀世子,据俘虏交代,在侯瓒将军的骑兵冲垮了他们的阵型后,朱行先自知难以抵挡便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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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湖州之变

“自杀了?”

杨渥有些难以置信。在这个时代一般打了败仗的将军要么选择当俘虏,要么奋力战死,选择自杀的并不多。

“是的,据说湖州军里面有两个指挥使资历比朱行先要深厚,他们联合架空了朱行先,今日出兵强攻我军大营就是这两个指挥使作出的决定。”

接着秦裴又介绍了从俘虏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杨渥这才明白其中的缘由。

“令出多门果然是最容易导致战败的缘由!”他不由暗自感叹。

历史上周本攻苏州八个月不能攻破,最后兵败而回,后来他谈到这次失败时曾说其中原因是主将权利太轻,副将权柄太重,全军调度不灵才导致的。事实上,这也是杨行密刻意造成的结果,目的就是防止某个将领权柄太大造成尾大不掉。

对于这一点杨渥暂时也没有改变的打算,反正现在对付南方这些藩镇,每次出兵都不需要太多,主将权利分散的危害也不算很大;至于以后需要大规模征战时,想必自己已经足够驾驭大军了。

“那么那两个指挥使现在如何了?”杨渥显得很平静。

“那两人在朱行先自杀后都先后战死了!”

杨渥一怔,随即叹道:“钱镠果然非常人啊!麾下忠臣如此之多,不可小觑!”

历史上钱镠能够建立起吴越国并且成为淮南的劲敌果然是有原因的。即便是如今钱镠一方局势糜烂到这种地步,不仅杭州被重重围困,苏州也已经失陷,接下来湖州的失陷也是能够预料到的,然而到了这种地步依然有忠臣能够为钱镠效死,这不能不让杨渥感叹。

“传令,厚葬三人!”

杨渥当即下令道。对于忠臣,即便是与自己作对的人他也必须给予尊重。

“走吧,现在嘉兴已经打下来了,朱行先也被咱们打败了,奋战了一下午,现在也是时候好好庆贺一下了!”处理完这些事情后,杨渥感到尤为兴奋,当即传令好生庆贺。

三日后,杨渥正在嘉兴城中看望受伤的士兵,就在这时候,朱思勍匆匆带着一位信使进来,满脸喜色的说道:“世子,王茂章将军刚刚派信使来说,他们已经攻下了湖州,生擒湖州刺史高彦!”

“什么?这么快?那高彦应该不会这么无用吧?还是说他开城投降了?”杨渥震惊了,从王茂章出兵到现在这才几天时间,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打下了湖州。至于说高彦会开城投降的可能他也没做考虑,毕竟高彦对钱镠的忠诚他是早有耳闻的。

“那高彦自然不会这么无用,不过他那个儿子嘛,嘿嘿……”向来沉默寡言的朱思勍此时也笑得有些合不拢嘴。

“高彦的儿子?”杨渥有些疑惑,随即他想起历史上的一些记载,连忙问道:“是不是那个叫高澧的?”

“世子知道他?”朱思勍有些疑惑,按理说高彦的儿子又没什么名声,杨渥不应该知道才对。

“真是他?快给我说说王茂章攻破湖州与此人到底有何关系?”杨渥没有回答,反而连连问道。

“是这样的,高澧杀了人,害怕被他父亲惩罚,于是就打开城门向我军投降了!”

五天前,湖州城内。

高彦乃是海盐人,今年快五十岁了。他的父亲早就亡故了,倒是母亲如今还在,被高彦好生孝敬着。而他的妻子赵氏为他生了三个儿子,其中次子早夭,只有长子和幼子养大了。

然而长子高渭,前段时间与屠环智率军前去救援杭州时战死了。

而高澧这个儿子当年出生时有些奇异的事情发生。据说当初高彦有一天做梦梦到有个长着翅膀的怪人手持利刃闯入他的卧室,他大惊之下连忙问那怪人所为何来,那怪人答道:“我是特意来为你儿子将来害死的几千条人命报仇而来的!”随即,高彦梦醒了,而他的夫人赵氏也立即为他生下了幼子高澧。

高母上了年纪,心中念叨的本来就只有两个孙儿,如今长孙好端端的却被高彦送到战场去战死了,自然对高彦极为不满,而对幼孙的溺爱更是到了极点,整个高家谁都不敢惹这个高澧。

要说高彦向来都是一个宽厚的人,对待百姓非常不错,自然深得百姓的拥戴;而他的长子高渭虽然当初并不想率兵救援杭州,但最后毕竟还是去了,而且战死在了战场上。

这样一个忠义、宽仁的家庭,却不想高澧却是一个生性残暴之人,虽然有他父亲管着在公开场合都表现得宽厚仁德,但暗中却凶狠残忍,嗜血好杀,自从十三岁害死第一条人命以来,这些年死在他手中的人不下百人,因为他隐藏得很好,加上高彦忙于政务,没时间管他,所以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凶残本性。

前几天,因为王茂章大军围城,高澧心中烦躁,正巧他的侍女小何为他端茶时不小心将茶杯打翻了,滚烫的茶水将他的手烫起了几个水泡,暴怒的高澧顿时命家奴将小何拉出去往死里打。

要说这几个家奴平时就没少跟高澧干坏事,暗中打死的平民百姓不在少数,如今得了高澧的命令二话不说就将小何拉出去暴打,任由小何如何凄惨的求饶也丝毫不放过,仅仅片刻功夫小何便被几人打死当场。

要是平时高澧自然不敢在家里行凶杀人,但今天也是那小何倒霉,刚好碰到高澧心中烦躁的时候犯了错。

不过这小何也不是一般人,她的父亲是府中管家何被,小何被高澧打死后虽然极力遮掩却没有瞒过何被,最终事情闹到高彦那里去。

而高彦派人一查,发现高澧不仅打死了小何,在过去数年中更是暗中打死了上百个平民,这下顿时怒火攻心,差点没当场气死。

想他高彦平时宽仁爱民,有什么好处都只想着能不能惠济百姓,有什么害民之政都想着尽快取消,遇到了残害百姓的盗匪都从严处理;却没想但自家儿子竟然是个如此残暴之人。

暴怒的高彦立即让人将高澧打入死牢,准备当着百姓的面将他明正典刑。

以高彦忠义而忘私情的性子,即便是他儿子犯了如此重罪他也准备杀掉。

第一百零七章 湖州之变(续)

赵氏和高母二人自然不肯,毕竟这已经是她们唯一一个儿子了,怎么舍得就此杀掉?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她们不断苦劝,希望能够绕过高澧,又暗中派人打开死牢放高澧出来,准备让他先逃出城外去躲避几天。

因为此时王茂章大军刚刚到达城下,还没彻底切断湖州内外的联系,所以高彦从南门顺利的逃出了城,并且装扮成普通人混在难民之中。

就在这时候,朱行先大军被杨渥击败以至于全军覆没的消息也传来了,整个湖州一片惨然,守军上下人人战心全无。

而高澧之前在听说杭州之变和这段时间苏州失陷的消息后,本来就对钱镠一方不看好,加上如今朱行先部全军覆没,湖州被围,城中却只有三千守军,高澧顿时觉得湖州这次肯定完了,心中便起了投靠淮南一方的心思。

他本来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逃难出来藏在难民中更是受够了苦头。他总觉得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他那个不近人情的父亲,所以怀恨在心的他觉得还不如直接打开城门放淮南军进来,到时候有了这个功劳,不仅他自己能够身免,将来还能继续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如此两全其美的事情他为何不做?于是他当即逃入淮南军大营投靠了王茂章。

当晚,在高澧主动劝降下,本来就没了战心的守将背叛高彦打开了城门。这样来到湖州城下仅仅几天的王茂章便拿下了湖州,而猝不及防的高彦也被淮南军生擒活捉。

听完整个过程,杨渥不禁目瞪口呆。

“这真是没有最作死,只有更作死啊!想那高彦和高渭父子都算得上忠义之士,如今一世英名只怕都被自家儿子给毁了!”

随即杨渥又想起,历史上在四年后,高彦病死,因为他和高渭的功劳,高澧成功的继承了高彦的职位,成为新的湖州刺史。

而失去了高彦的监管又掌握了湖州的大权后,高澧更加变本加厉的残害百姓起来。

史载他喜好杀人而饮其血,每天黄昏时都要在大街上掳一个路人杀了喝血。湖州刺史府中的小吏们每天早晨进入府中前都要哭嚎着与自己的妻子告别,生怕一进府中就再也出不来了。

而每当他登上高楼凭栏而望时,城中大街上都会行人绝迹,纷纷吓得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有一次,他在全城发下布告,让百姓三天之内都要在额头上刺字,若是过了三天还没照做的就全部杀掉。而他又亲自带头刺字,等到三天后百姓们都已经在额头刺字后,他却将自己额头上刺的字给抹去了。

又有一次,他将麾下士兵中对他有不满的数百人全部召集到开元寺,骗他们说要给他们发军饷,让他们一个一个进去领,然而这些人进去后却一个接一个的被高澧杀了。直到这几百人被杀了一半后大家才发现,于是四散而逃。

高澧的残暴好杀自然引起了钱镠的不满,高澧害怕受到惩罚,于是举州投降淮南,并暗中召当时的常州刺史李简率兵前来,结果事情没成功,部将盛师友和沈行思二人关闭城门不让淮南军入城。高澧只好带着家人和五千士兵逃亡淮南,后来被徐温所杀。

回想起历史上高澧作出的那些事情,杨渥突然觉得王茂章能够轻松取得湖州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置信了。

不管如何,王茂章成功拿下湖州也算为自己省了一番功夫。

当初在广陵劝杨行密出兵时,杨渥提出来的目标就是拿下苏州和湖州,实际上那时候杨行密虽然同意出兵了,但对于能否同时拿下两个州也抱有怀疑,而如今成功取得二州也算是完成了杨渥当初许下的目标。

接下来不管是继续南下攻打杭州还是就此罢手派人召回田覠,主动权都掌握在淮南一方手中。

“或许应该派人召回田覠了?”杨渥暗自嘀咕着。

召回田覠的好处显而易见,一来此时淮南已经得到了足够的利益,继续攻打钱镠可能会让田覠获利,不值得;二来也算兑现当初对孙琰的承诺吧!当初为了让孙琰答应效忠自己,杨渥可是答应过在合适的时间召回田覠,现在无疑就是最合适的时间;三来经过三个多月的苦战,淮南军此时也有些疲惫了,需要好生休整一番。

至于说钱镠会不会因此得到喘息之机,杨渥对此倒不怎么担心。一来苏州、湖州都是大州,苏州为钱镠提供大批钱粮,湖州提供了大量精锐士兵,失去这两州后钱镠的实力必然会大损,远远不如历史上的那个钱镠;二来这次武勇都之乱对钱镠的影响比历史上更加严重,历史上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钱镠麾下的各州接连发生反叛之事,如今钱镠实力比历史上更加削弱,杨渥相信钱镠麾下各州的反叛只怕会更加剧烈。所以钱镠想要整合自身肯定需要几年时间,而到时候自己肯定已经扫平了田覠等势力,有了足够的功夫继续南下攻打钱镠。

“恭喜世子成功夺取湖州!”这时身旁众人道喜的声音打断了杨渥的思路。

虽然拿下湖州的是王茂章,但在场之人都知道如果没有他们击败朱行先大军,湖州是不可能这么快就投降的。更何况这次南征杨渥才是统帅,王茂章只是他的副将,所以这次攻下湖州自然是他的功劳最大。

“这也全赖诸位将军用命才得以今日建功啊!”杨渥笑着说道。

他现在心情尤其不错。从三月底来到这个时代后,他先是在宴席上吟诗博取了一点名声,接着任家庄之战后初步建立自己的威严,再到苏州之战后得到众将认可,最后这一次南征攻取嘉兴大胜朱行先,他的威望已经足够让众将信服。

他相信此时如果杨行密任命他为节度留后,反对的人肯定不会多。而历史上发动兵变杀死了他的张灏和徐温二人也一个被赶出了亲军,另一个更是被赶到了地方上去;接下来他只要想办法平定田覠、安仁义、朱延寿三人的叛乱将来接管淮南大致上就没什么问题了。

天复二年十一月十五日,吴王世子杨渥率军击败湖州军主力,而淮南大将王茂章也兵不血刃攻克湖州。自此,淮南此次南征的全部目标已经完成。

第一百零八章 谋划(一)

广陵,淮南节度使府。

杨渥全歼朱行先的胜利消息让整个节度使府都一片沸腾,诸位将军脸上都布满了笑容,既是为胜利而感到高兴,又是为淮南将来的继承人如此能征善战而感到欣喜;而不等他们从兴奋中平静下来,湖州不战而下的消息更是点燃了大家的情绪。

此时,杨行密与他的几位心腹幕僚正在书房中商议着刚刚接到的消息。

“渥儿在信中提到,现在应该派人去召田覠回来,以防止他真的打下杭州后扩大势力。对这个建议诸位怎么看?”

此时的杨行密满脸笑容,南方战事出奇的顺利,以至于他此时都有些不敢相信,仅仅三个月时间苏州、湖州就落入了他的手中。要知道按照这个时代的攻城速度,三个月时间攻取一座大城都可能不够,更何况是两座城。而且田覠此时在杭州也没有取得进展,淮南这一次毫无疑问是赚翻了。

除了战事的顺利外,杨渥在战场上的优越表现更让他感到高兴,对于一个父亲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自家儿子的杰出而更值得喜悦。

“属下同意世子的建议,现在召回田覠对我方有利,继续攻下去却可能让田覠趁机扩大势力。”严可求答道:“目前钱镠麾下多个州暗中都在与田覠往来,若是钱镠被彻底打倒,只怕这几个州就会投靠田覠了。”

这段时间他已经完全得到了杨行密的认可,经常参与谋划这些机密事宜。

“属下附议!”一旁高勗答道。

打压田覠已经是在场几人的共识,当初若不是杨渥提议要趁机攻打苏、湖二州,杨行密只怕早就派出使者去召田覠回来了。如今既然淮南的目标已经达到了,自然不会再给田覠扩大势力的机会。

“而且属下觉得大王不仅要派使者去召回田覠,而且速度要快,言辞要尽量重一些!”这时严可求又补充说道。

“哦,这是为何?”

“属下担心我军攻占湖州的消息会造成钱镠军的士气大减,甚至有可能让钱镠觉得我军还会继续南下攻取杭州,如此一来彻底丧失信心的钱镠有可能放弃杭州退保越州。”

杨行密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此事的确是需要加紧办理。那么你觉得派谁为使者为好呢?”

“属下以为尚公乃可以担当此任务!”

“尚公乃?”杨行密笑着说道:“不错,他倒是个好人选!”

当初尚公乃还在冯弘铎麾下时,曾经作为冯弘铎的使者来广陵讨要润州,那时候尚公乃可是当着杨行密的面口出威胁之语。如今作为使者去召回田覠正需要他这样强硬的人来担当。

至于说召回田覠的理由,在场之人都是人精,随便就编造了一个理由。

杨行密接着又问道:“那么湖州刺史诸位觉得应该派谁担任?”

湖州不比苏州,苏州有嘉兴、湖州挡着,如今已经是一个内部州,在守卫方面不需要太多考虑,让不擅军争的徐温担任就行了;而湖州却与田覠的宣州和钱镠的杭州都交界,今后这里肯定是三家交战的集中点,所以必须派一员猛将来担任刺史才行。

“属下觉得可以让王茂章将军担任!”高勗提议道。

虽说是运气好刚好碰到高澧这种“坑爹”的存在开城门配合,但王茂章毕竟是迅速攻下了湖州,以他的功绩和能力担任刺史倒也可行。不过杨行密却摇了摇头否决了:“王茂章另有安排,还是看看别的人选吧!”

“李简将军怎么样?”这时一旁严可求开口问道。

“李简?”

杨行密微微沉吟。李简对他的忠诚无需怀疑,而且能力也很不错,资历也够了,在这次南征更是立了不小功劳,担任湖州刺史正好合适。至于李简为人贪鄙残忍嗜杀等缺陷,这些相比于他的忠诚和能力来说目前还不是最重要的,只要他能够在接下来田覠之乱里面守住湖州,不给田覠还有钱镠任何可趁之机就行。

“好,便是他了。”

杨行密稍微思考后便同意了,转而又向负责情报的戴友规问道:“朱延寿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上次田覠派杜荀鹤前往寿州联络朱延寿的事情虽然做得隐秘,但戴友规手下的情报机构“长剑都”还是掌握了一些情报。

戴友规虽然有了退隐之心,但这事也不是想退就立即能退的,至少在他麾下掌握的情报机构有了新的掌控人之前他还不能退下来。听了杨行密的问话,立即介绍起来。

“启禀大王,据属下了解的情况,去年冬天杜荀鹤到过寿州一次,目的似乎是代表田覠拉拢朱延寿,不过那时候朱延寿拒绝了,并且对杜荀鹤非常冷淡;而上个月长公子册封为世子后,田覠再一次派杜荀鹤前往寿州,不过这一次朱延寿态度大变,对杜荀鹤非常热情。虽然具体情况还不知道,但可以预见的是朱延寿如今已经有了造反之心。所以还请大王早作决断!”

对于朱延寿,杨行密对他的看法更加复杂,但也更加忌惮。

历史上,在田覠、安仁义造反前,杨行密掌握了朱延寿与二人勾结的情况后,采用严可求的计策诛杀了朱延寿。

杨行密此前得过一次重病,不仅头痛欲裂,而且双目看不见东西,虽然后来痊愈了,但医者却说以后还有可能复发。

于是杨行密依照严可求的计谋,装作旧病复发,眼睛看不见东西,每次接见朱延寿的使者时,总是故意说错使者所看到的,以此表示他的眼病。走路时又故意碰到柱子而倒地,朱夫人扶起他后过了半天才苏醒。

杨行密哭着对朱夫人说道:“我的事业成功了但丧失了眼力,这是上天废弃我啊!我的儿子都不足以成大事,如果能够托付给三舅(朱延寿),那我就没有遗恨了。”

朱夫人信以为真,忙召朱延寿来广陵接位。朱延寿到达后,被杨行密派人刺杀,接着又休掉朱夫人,让她改嫁他人。

但这一世中杨渥表现这么突出,又被封为世子,接下来即便暂时不加封为节度留后,历史上装病的计谋只怕也难以成功,朱延寿和朱夫人还没傻到那种地步。所以要对付朱延寿显然要想别的办法。

第一百零九章 谋划(二)

朱延寿镇守寿州,虽然寿州兵力不如宣州那么多,但也有三万大军,更重要的是淮南军的王牌部队黑云都就掌握在他的手中,论起总体实力,绝不比田覠差多少。

更何况寿州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是淮南北方防线的核心,一旦朱延寿起兵谋反甚至勾连朱全忠南下,其造成的危害更在田覠之上。

当然,即便历史上装病的计谋难以成功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杨行密就没有办法对付朱延寿了。

毕竟像他这种雄霸一方的枭雄,虽说以宅心仁厚而闻名,但如果他光有仁厚而没有手段的话只怕早就被手下那些人精给推翻了。

“崔太初、吕师周还有李厚在三人联络得怎样了?”杨行密淡淡的问道。

崔太初乃是朱延寿的亲军的指挥使,深受朱延寿的信任。当年朱延寿刚刚加入杨行密手下为他四处征战时,崔太初便已经投靠了朱延寿。这么多年的征战下来多次立下战功。加上朱延寿为人刚猛,经常亲自上战场厮杀,每次都是崔太初在身边护佑着。

杨行密当初曾经对崔太初的父亲有大恩,在他开始猜忌朱延寿以后,自然便派人联络上崔太初父亲,希望他亲自出面劝说崔太初为杨行密所用。

至于李厚和吕师周二人,他们都是淮南最精锐部队黑云都的将领。黑云都的统领是朱延寿,下面的指挥使便是李厚、吕师周二人。

其中李厚当初只是黑云都的一个队长,一次朱全忠派数万大军南下攻打寿州,攻城甚急,朱延寿派李厚率二百五十人出城袭击,结果自然是大败而归。朱延寿军法严苛,准备斩杀李厚以正军法,恰好当时为寿州牙将的柴再用为他求情,最终朱延寿让李厚再次统领五百人出城攻击,这一次人人奋勇,大破城外朱全忠军,斩首级上千,并被提报为黑云都指挥使。

所以如今已经升官为光州刺史的柴再用对李厚是有救命之恩的。这一次杨行密派了柴再用写信去劝说李厚。

而吕师周则是承袭父亲吕珂的职位做的黑云都指挥使,不过此人与节度判官周隐关系亲密,历史上因为杨渥杀了周隐,结果导致吕师周心中畏惧逃到了湖南马殷那里去了,后来成为马殷麾下名将。这一次杨行密让周隐出马劝说吕师周。

只要能够拉拢到这三人,朱延寿麾下即便大军数万也没有多少威胁了。

“刚刚收到的消息,这三人已经答应效忠大王!”戴友规答道。

相比于杨行密的宽厚待人,朱延寿却刚猛好杀,他的部下对他也没有多少效忠之心;在以前,靠着杨行密的威名他还能让部下令行禁止为他效力,但如今他和杨行密离心离德起来,在杨行密和朱延寿之间,这些人很自然的就选择了杨行密。

“嗯,这就好。不过此事太过重大,万万不可出任何差错。”

“大王放心就是,这三人属下都是单线联系,整个过程做的很隐秘。而且,属下决定立即前往寿州,亲自去确认这三人是不是真心为大王效力。”

杨行密这才点了点头,戴友规办事很细心,有他亲自去盯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

同一天内,凤翔城外。

自从上个月李茂贞和朱全忠二人开始和谈后,因为某些细节没有谈拢,双方再一次开战。

十一月初一,李茂贞的弟弟保大节度使李茂勋统率部众一万余人救援凤翔,在城北山坡上驻守,点燃烽火与城中相互呼应。朱全忠派遣他的部将乘虚袭击李茂勋的后方,夺取了坊州,抓住了李茂勋及他麾下将士们的家属。李茂勋听到消息后,被迫逃走。

如今的凤翔大雪连绵,城中食物早就吃完了,冻饿而死的人不可计数;甚至有的躺下还没有死的人就已经被别人割肉离骨拿去吃了。市中卖人肉的价格甚至达到一百钱一斤,而狗肉则是五百钱一斤。李茂贞贮存的食物也用完了,用猪狗供应天子李晔的膳食。李晔在市上卖掉自己及小皇子的衣服以供日用,削松木片浸水来喂御马。

不过到了这种地步李茂贞已经完全没了还手之力,前几天李茂贞的使者出城求见朱全忠时语气已经软了很多,双方基本已经达成妥协,接下来李茂贞将会杀掉韩全诲等太监来作为劫持天子的替罪羊,同时天子车架不日也将返回长安。

近一年的努力成功就在眼前,朱全忠心情自然愉快,更何况,就在刚才他送走了一位来自南方的使者,这便是上个月从宣州出发的杜荀鹤。

杜荀鹤上个月代表田覠出使寿州传达结盟之意,朱延寿非常热情的接纳了他,并且表示“愿为执鞭”。接着按照田覠的意思,杜荀鹤又匆匆北上来到凤翔求见朱全忠。

此时的凤翔城外还是一座巨大的兵营,十万大军驻扎在此,那一个个军营依次而立,放眼望去完全看不到尽头。即便杜荀鹤在田覠麾下也算见多识广的人物,但到了这里也不免心中惴惴。

更何况他毕竟在南方待久了,在淮南不遗余力的宣传下,朱全忠早就成了无恶不作的吃人魔王,加上他进了大营后见到辕门前悬挂的那一颗颗人头,更是相信了朱全忠杀人不眨眼的传闻。所以等见到朱全忠时,他早就面色惨然,神不附体,背上更是冷汗淋漓。

杜荀鹤为人傲气,十一年前在长安中了进士,以第八名及第,正好有个叫张曙的人与他一同赶考,也得高中进士。这两人都很自负,便相互打趣。张曙说:“杜十四你是多么幸运啊,竟然能与张曙同年!”杜荀鹤答道:“哪里哪里,我看还是张五十郎更幸运,竟然能与杜荀鹤同年!”

不过杜荀鹤虽然傲气冲天,但一生却追求功名,贪慕权势,此时见到朱全忠这位天下第一枭雄,心中的傲气早就转化为阿谀奉承之意了。

当时,天上艳阳高照,天空没有半片云朵。但等杜荀鹤入见的时候天上却忽然下起了大雨。

朱全忠久闻他的诗才,当即让他作诗一首,结果杜荀鹤抖擞精神果然作了一首:“同是乾坤事不同,雨丝飞洒日轮中。若教阴阳都相似,争表梁王造化功!”

一首马屁诗将朱全忠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对不仅当即答应了田覠的交好之意,同时还将杜荀鹤留下来,并授他翰林学士、主客员外郎等官职。

第一百一十章 谋划(三)

“大王,不知田覠造反的话大王打算派多少人南下?”等杜荀鹤离开后,一旁敬翔连忙询问起来。

虽然对于田覠等人造反的结果不看好,但趁机南下攻打淮南倒也是个好主意,更何况杜荀鹤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寿州刺使朱延寿如今也对杨行密不满,已经暗中与田覠达成了同盟。

寿州乃是淮南北方防线的核心,过去朱全忠曾经多次派兵南下,但有朱延寿这位猛将镇守着,汴军每次都在寿州城下失败而回。若是这次田覠造反真能将朱延寿拖下水,再加上朱全忠大军在北方接应,只怕真有攻占淮南的可能。

“杨行密与孤做对已有多年,过去孤一直都被李克用、李茂贞等人牵制着,这才让他在江淮立足。如今李克用、李茂贞都被孤打垮,淮南一方却可能出现内乱,这正是孤消灭杨行密的大好时机,到时候孤会起二十万大军南下,一举荡平淮南!”朱全忠笑道。

“大王英明,不过如今要落实天子车架返回长安的事情还需要一些时间,接下来清理朝堂又需要一些时间,即便中间不出差错,这前前后后没有几个月只怕难以返回中原。若是田覠他们再此期间便发动叛乱,到时候我军主力还在关中,光靠宿州朱友宁部六万人只怕不够啊!”敬翔答道。

田覠他们在此期间就造反的可能性是有的,一来杨行密并非坐以待毙的人,若是觉察到了危险说不定会趁朱全忠主力尚未返回中原前就逼迫田覠他们造反。

二来田覠他们造反的目的是为了自己据有江淮,而不是为朱全忠做嫁妆,所以他们也可能趁朱全忠主力不在时就造反。到时候只有宿州朱友宁六万人南下,既能够帮助田覠他们夺取淮南,又不至于喧宾夺主使得整个淮南落入朱全忠手中。

“你说得对,所以接下来处理朝中事情时速度就需要快点,该抓的抓,该杀的杀,抓一批再杀一批,想来朝中大臣们就老实了,早点结束早点回中原啊!”朱全忠淡然说着。

他现在在朝中的主要盟友乃是宰相崔胤,此人阴险狡诈,工于心计,又善于阿谀附合,外表看上去老成持重,实则内心险恶。去年便是此人写信给朱全忠,让他出兵迎驾,想借他的手除掉他在朝中的政敌宦官韩全诲,没想到在朱全忠到达之前韩全诲就先劫天子到凤翔投靠李茂贞了。

如今朱全忠即将掌控朝廷,不过他显然没兴趣再陪着朝中那些官员“玩游戏”,他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反对他的人全部杀掉,然后拉拢一批像崔胤这样投靠他的官员。

他相信在他的屠刀之下,朝廷中那些看着光鲜实则奸险的官员们会乖乖配合他的。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此时在长水县,一位早就被他遗忘了的“老朋友”即将给他带来一些“惊喜”。

“父亲,刚刚得到的消息,诏书和您的书信都已经到了青州,想必不久王师范就能看到了。”

说话之人大约二十三、四岁,头戴细纱小冠,身穿素白单襦,身高七尺,容貌端秀;而他对面坐着的老者年约五旬,额头布满皱纹,一脸忧愁模样。

这青年人名叫张格,而他的父亲张浚便是上个月来淮南传旨的天子使者李俨的父亲,曾经做过唐朝宰相,一心忠于当今天子。

不过想要在这个时代的朝堂中立足,地方藩镇势力的支持是不可缺少的,而当初张浚当宰相时选择的支持者便是朱全忠。当初朱全忠刚刚背叛黄巢起义军投降唐朝时,势力较弱,又处在中原四战之地,急需在朝中寻找盟友为他说话;而张浚想要立足朝中同样需要地方藩镇的支持。二人一拍即合,迅速勾结在一起。

所以此人在过去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朱全忠的同党,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此人如今致仕退隐在家后竟然在暗中挑动藩镇讨伐朱全忠。

“已经送到了吗?接下来就看王师范的选择了!我大唐昔日兴盛之时富有四海,何等强盛;没想到如今竟沦落至此!”张浚叹了口气。

虽然他也曾与朱全忠勾结过,但他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是忠于皇帝的,与朱全忠的勾结不过是立足朝堂的一种手段。

或许是与朱全忠打交道比较多的缘故吧,张浚逐渐看穿了朱全忠那忠臣外表下的奸雄本质,越来越觉得朱全忠一旦掌控了朝堂,接下来就必然会弑君篡位。

所以在但得知李茂贞即将投降,天子即将落入朱全忠手中后,退隐在家的张浚便开始了挑动地方藩镇起兵的谋划,而他选定的对象便是平卢节度使王师范。

平卢节度使乃是唐朝最早设立的十个节度使之一,唐天宝初分范阳节度使置平卢节度使,治所在营州,统领卢龙军治理河北省东部、河北省南部等地;后来迁移到青州,实力雄厚,曾经一度是天下最强大的藩镇之一,并且一度成为听命于朝廷的藩镇。

但二十年前,亲军将领王敬武驱逐当时的平卢节度使安师儒,重新在青州一带割据。后来王敬武死了,王师范十六岁子承父业,成为新的节度使。

他为人文雅,喜欢文学,又有御众之术,军纪严明,因此辖境内人民安居乐业,邻道也颇为称颂。

不过此时的平卢节度使早就没有了当年的风光,实力在天下诸多藩镇里面只算一般,最多也就和武勇都之乱前的钱镠差不多,与朱全忠相比实力差太远。

而王敬武父子也知道自己打不过朱全忠,所以一直以来对朱全忠都采取较为恭顺的态度,仿佛朱全忠的附庸一般,这才得以保全。

而在外人看来,王师范的平卢镇与朱全忠就是一伙的,比如天子发给杨行密的诏书中就任命朱瑾为新的平卢节度使,这明显就是李茂贞想挑拨杨行密去打击朱全忠的“小弟”王师范。

“父亲,这平卢节度使在天下藩镇中实力不过中等,而且与朱全忠关系亲密,即便他如您说的那样是个忠义之人,但为了实际利益他难道真的敢起兵吗?”张格依旧有些迟疑。、

第一百一十一章 谋划(四)

当初在选择时,张格认为应该依靠像淮南杨行密、河东李克用这种强大藩镇来对抗朱全忠,毕竟这两个藩镇不仅实力强大,而且与朱全忠都有大仇,让他们出兵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然而没想到的是张浚最后却选择了王师范这个实力相对较弱,而且和朱全忠关系较好的藩镇。

张浚摇了摇头道:“不然,杨行密六月份出兵宿州无功而返后,如今他的心思完全放在了南方,只想着如何争夺土地,心中哪里还有半点忠义之心?至于李克用,嘿,那就更不用说了!”

提到李克用时,张浚明显有些不屑。当初李克用便是天下最早起兵造反的势力,时间甚至在黄巢起义之前,乃是那时候最为桀骜不驯的藩镇。

所以当年天子李晔威信尚存时,为了削弱地方藩镇他第一个选择的讨伐目标便是李克用。而张浚那时候也是力主讨伐李克用的,深知此人也不是什么忠臣。

更何况李克用现在已经被朱全忠打残了,目前正在抓紧时间恢复实力,短期内哪里敢再去挑战朱全忠。

至于说王师范会不会起兵,张浚觉得是有可能的。

一来张浚了解到王师范虽然一直都与朱全忠保持良好的关系,但双方的关系实际上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好,至少王师范就经常担心朱全忠会吞并他。

二来则是王师范文雅好儒,爱慕名利,对于“起兵勤王,报效天子”这种口号或许难以说动杨行密、李克用这些枭雄,然而对王师范这种人却很有吸引力。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王师范实际上心中也有起兵逐鹿中原的野心。如今朱全忠主力尚在关中,中原空虚,再加上为了牵制淮南,朱友宁率领中原剩下的军队主力驻屯在宿州,造成了靠近青州地带州县的进一步空虚,这正是起兵偷袭的大好时机。

所以张浚相信王师范一定会忍不住起兵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一面伪造了一封让王师范勤王的圣旨,一面又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亲笔信,为王师范陈说利害。

“好了,这件事你就不要多想了,咱们张家世代忠良,饱受皇恩,自然要为我大唐效忠。这次若是能够说服王师范起兵也就罢了,若是不能,那也是天意如此!”

******

同一天,谁都没有想到的是,一直以来都被认为是朱全忠附庸的平卢节度使王师范的府宅上正在上演着一出好戏。

只听一位身着锦衣,仪表堂堂,年约三十岁的青年人正在堂上嚎嚎大哭着:“我等诸多藩镇之所以各自拥有大军,那都是用来护卫天子的;如今天子有难,即将受辱于朱全忠,而诸多藩镇却只想着拥兵自保;我青州虽然兵力不多,但不管成败如何,我都要起兵讨伐逆贼!”

原来此人便是平卢节度使王师范。就在刚才他收到了一封“密诏”,诏书中既没有罢免王师范任命朱瑾为平卢节度使,也没有斥责王师范与朱全忠沆瀣一气,反而热情洋溢的赞扬了王师范对天子的忠心,并表明天子如今正在凤翔受难,朱全忠有弑君自立的野心,希望王师范能立即起兵讨伐朱全忠。

而张浚的书信中更是劝王师范立即兴义兵,做当世郭子仪、李光弼,匡扶社稷,再造大唐,建不世之功。

得到诏书和张浚的书信后,向来喜好儒学经典的王师范深受感动,不禁泪流满面。

“节帅,这……”听了王师范的话,下方肃然侍立的平卢诸将纷纷色变。

虽然刚才天子的诏书他们都听到了,不过,这关他们什么事?而且过去平卢镇不是一直都对朱全忠恭顺的吗?

当初平卢节度使因为太过强大,所以被朝廷一分为三,其中郓、曹、濮三州为天平节度使,淄、青、齐、登、莱五州仍为淄青平卢节度使,沂、海、兖、密四州为泰宁节度使。

而天平节度使朱瑄和泰宁节度使朱瑾早就被朱全忠消灭了,朱瑾更是和李承嗣率军南下投靠了杨行密,而王师范的平卢节度使之所以能生存下来,所依靠的不就是一直以来对朱全忠的恭顺吗?

如今要是按照诏书所说的起兵讨伐朱全忠,这不是去送死吗?更何况,在他们眼中,王师范也不像是对天子这么忠心耿耿的人啊?

当初王师范刚刚继承平卢节度使位置时,天子李晔以为找到了收回平卢镇的机会,于是立即下旨派太子少师崔安潜为新的平卢节度使,在不服从王师范的棣州刺史张蟾的接应下来到棣州准备就职。

如果王师范真是个忠诚的人,那么那时候他就应该接受朝廷任命才对;但王师范不仅拒绝了天子的诏书,反而命都指挥使卢宏率兵攻棣州。

没想到,这个卢宏也叛变了,准备率军回袭青州。王师范得知后,遣使重赂卢宏,告诉他说:“我只是因为先父的关系,得到众人的推举,才居于今天的位置,这并非我的本意。您也知道,我年纪幼小,什么事也干不好,卢公您如果还记念与先父的情意,不让王家断绝后祀,那就是您的大仁大义了;如果您认为我不适合继续在位,那我也情愿让位,把军府的事都交给您来主持,只求您不要杀我,让我能为先人守灵就行了。”

卢宏见他言词恳切,年纪又轻,便丧失了戒备,只以为王师范是心中害怕了。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等他进入青州城想要接位时,王师范暗中命牙将刘鄩将他于座上,并诛杀同乱者数人。然后,王师范以刘鄩为副手,又犒赏士卒,亲自率大军攻棣州,擒斩张蟾,迫使崔安潜遁还长安。之后李晔也被迫任命王师范为平卢节度使。

若说王师范是个忠臣吧,当初李晔下那封旨意时,至少天子权威还有,圣旨的意思也可以肯定是李晔本人的意思,然而王师范当初却选择了武力讨伐;这样一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忠臣,至少在场的这些平卢镇大将们没有一个相信。

不过如今的王师范却对着一封明显代表着李茂贞的意志的圣旨嚎嚎大哭,这不能不让众人诧异。

“诸位难道对天子的遭不遇感到痛心吗?天子蒙难,我等岂能坐视?”上方王师范依然痛哭着说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召回

场下众将依然有些发懵,这时王师范的心腹大将刘鄩开口道:“诸位,节帅的意思大家怎么就不明白呢?天子蒙难,我等作为藩镇正应该起兵勤王;更何况那朱全忠野心勃勃,过去之所以不吞并我们不是他没有野心,而是他被反抗他更激烈的李克用、李茂贞等牵制住了而已,如今朱全忠的主力都在关中,我等若不能趁着这个机会扩大势力,等将来朱全忠空出手来,接下来遭殃的除了我们还会是谁呢?”

刘鄩自幼便胸怀大志,好论兵法,喜读史传,其人又非常聪明,颇能融会贯通。其人用兵好设奇谋,善于用出敌不意来取胜,有“一步百计”的美誉。

作为王师范的心腹,刘鄩自然明白王师范的想法。其实在天子诏书和张浚的书信到达之前,他便劝说过王师范出兵,只不过那时候王师范还有些犹豫;但等见到天子诏书和张浚的信后,王师范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时王师范的弟弟王师鲁也开口道:“诸位,如今中原空虚,兵力极少,况且我青州对朱全忠向来恭谨,他肯定想不到我军会起兵讨伐他。所以现在正是我等建功立业的好时机,还请诸位不要迟疑!”

王师范的亲信们也都纷纷开口劝说,这下在场众位将领终于反应过来,知道王师范并不是听了圣旨后临时起意,而是早就有了起兵的想法,甚至与他的心腹们也商量好了。

对他们这些将领来说,建功立业才是他们的理想,既然他们的主帅都已经下定决心要战了,他们这些做部将的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末将等愿誓死追随大帅,讨伐逆贼朱全忠!”这一下,众人意见终于统一了。

不过虽然决定了要起兵,但王师范也知道光靠平卢镇的力量,即便趁着中原空虚发动突袭,等朱全忠主力回来后他依然打不过,所以寻找盟友是必要之事。

而目前最合适的盟友毫无疑问便是淮南杨行密和河东李克用了,王师范当即下令派遣使者前往两地寻求援兵。

******

两天后,从广陵出发的使者一路不停的奔入了杭州城外田覠的大营中,而他给田覠带来的消息更是让众将浑身一震。

“大王有令,让田使君立即撤兵返回宣州,不得继续与越王交战!”刚进了大帐,尚公乃便大声宣布着杨行密发来的军令。

尚公乃很有“拿谁家的薪水就为谁家办事”的“职业道德”,当初在冯弘铎手下时兢兢业业,如今到了杨行密麾下依然如此。

“什么,为什么要我军撤兵?”田覠又惊又怒。

当初武勇都之变刚发生时,他不是没想过杨行密可能会阻止他出兵杭州扩大势力,不过等淮南先行发兵攻打苏州后他便松了口气,心中想着自己在名义上与淮南毕竟是一伙的,即便杨行密忌惮自己扩大势力也不会放过这个削弱钱镠的机会。

之后等到徐绾、许再思二人邀请他出兵杭州后,即便没有得到杨行密的军令他也兴冲冲的率军围攻杭州,而对他私自出兵的做法杨行密也没有派人来阻扰。有鉴于此,田覠自以为他和杨行密之间已经达成了默契:淮南攻取苏州和湖州,自己攻取杭州、越州等地。

有了这个“默契”,即便他知道自己进攻杭州会间接帮助淮南分担压力,他也丝毫没有抱怨。

而这段时间他与钱镠的交战虽然各有胜负,但总的来说却是他这一方逐渐占据了上风。

当苏州、湖州二州失守的消息传来后,虽然有些担心杨行密会不会给他拆台,但他觉得杨行密一直都是个厚道人,所以也没有多想,反而期盼着苏州、湖州失陷的消息能够沉重打击钱镠一方的士气。

事实上钱镠一方的士气也的确因此大减,接下来即便淮南不出兵帮助他,他也有信心击败钱镠夺取杭州,没想到这种关键时刻杨行密竟然发来了让他撤兵的命令。

“卑鄙!无耻!感情你刚刚攻下了苏、湖二州就翻脸给我拆台来了?”田覠不禁在心中大骂着。

“如今我军即将攻占杭州,此时此刻为何让我军撤兵?”一旁王坛诸多将领也都愤愤不平。

这些将领这段时间也都奋战不休,好不容易才占据了一点上风没想到杨行密竟然在这种时候发来了撤兵的命令。此时他们心中除了骂娘也只有骂娘了,不过当着尚公乃的面他们还没这么大的胆子。

尚公乃摇摇头道:“大王有令,现在朱全忠派他的侄子朱友宁率军六万驻守在宿州,随时都有可能南下。所以在这种时候我军不能两面作战,必须与钱镠和谈。”

“这算什么理由,且不说朱友宁只有六万人,即便南下也奈何不了我淮南,更何况钱镠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当此之时正是一举扫平他的时候,怎么能就此撤军呢?”

田覠怒气冲冲,若不是一旁的沈文昌不住对他使眼色,只怕他早就早已发作起来,他勉强压住怒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今正是消灭钱镠的大好时机,我军决不能就此撤退,你且先回去,我自会修书一封给大王好生解释。”

“田使君,大王让在下来时曾经说过,无论如何宣州军都必须撤退,不得再与越王交战,这是军令,还请使君不要让在下为难!”

田覠怒不可遏,大声说道:“此乃乱命。那钱镠野心勃勃,当初与大王更是交战多年,一直是大王的心腹大患,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消灭钱镠了,却让我军撤兵,这一定是有奸险小人在背后蛊惑大王!”

尚公乃丝毫不为所动,冷笑说道:“怎么,田使君是不是还要来个‘清君侧’不成?”

田覠面色气得通红,虽然他的确有“清君侧”的想法,但这种时候哪敢承认,他伸手指着使者道:“你,你……”

尚公乃不等他说完接着又道:“大王还让在下带话,说使君若是不撤兵,大王就要另外任命一个宣州刺史了代你守宣州了!”

这下大帐里面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田覠怒到极致大声吐息的声音,尚公乃却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那里等着田覠回话。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这杨行愍完全是不给我活路啊!”

田覠暗自咬牙切齿的叫着杨行密的名字,杨行密原本叫做杨行愍,当初高骈嫌这个名字不好才改成了现在的名字。不过如今早就没人敢称呼他当年的名字了,也就是田覠怒极了才敢这样。

第一百一十三章 撤军

第一百一十三章撤军

半晌后,田覠才重新镇定下来,颓然说道:“使者且休息一番,撤军之事毕竟重大,待本帅与部下先商议一番如何?”

此时的他还没有做好起兵的准备,加上要攻下杭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杨渥、王茂章率领的两万多大军就在湖州,若是他不同意撤军,湖州大军直接南下断他归路,加上钱镠从杭州出兵袭击,那时他就真的万事休矣。

尚公乃举目遍观四周众将,见他们各个脸上都有不忿之色,知道不能逼迫太过,于是点头说道:“好,那在下就等候田使君的消息了。不过大王说了三天之内不撤军,他就会让王茂章将军来当宣州刺史了!”

待尚公乃退下后,首先站出来的便是徐绾、许再思二人:“启禀田帅,我等大军围攻杭州数月,日夜奋战,眼看破城在即,如今杨行密一句话就想让我军撤退,此事万万不可答应啊!”

这两人当初先后在孙儒、钱镠麾下时就与淮南征战不休,如今背叛钱镠投靠田覠后自然对杨行密没什么恭敬之心;更何况在场诸将中,他们对攻破杭州的渴望只怕不在田覠之下,此时撤军他们同样不甘心。

其余诸将如王坛、汪建、郭行等人都纷纷表示赞同,倒是他的部将康儒站出来说道:“启禀使君,大王既然已经下达军令让使君撤军,属下以为臣属听从主君的命令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使君应当遵从军令立即撤军。”

康儒也算田覠麾下老将了,建立的功劳不在少数,上次顾全武率越州军突袭时就是他率部坚决抵抗,这才避免了进一步的大败。不过他性格正直,向来有什么说什么,在军议时常常与田覠意见不合。

田覠顿时脸色便黑了下来,虽然他心中已经打算撤军了,但这仅仅是害怕杨行密真的任命王茂章为新的宣州刺史,然后断他归路;康儒的意见却让他乖乖听命,自然让他不满。

还不等他开口,场中王坛等将领便破口大骂了,“康儒,使君向来待你不薄,难道你想忘恩负义,准备投靠淮南吗?”

康儒脸色不渝:“在下本来就是淮南将领,何谈投靠二字?还有在座诸位将军,包括田使君在内难道都不是淮南将领了吗?”

王坛脸色一沉道:“田使君乃是朝廷册封的宁国军节度使,本将乃是田使君麾下将领,只知道效忠于田使君,与淮南吴王何干?”

虽然从道理上说,这时候唐朝还没灭亡,王坛非要说田覠是朝廷册封的倒也说得过去。但实际如何在场之人都清楚,在场诸将包括田覠在内,大部分都是当年追随杨行密起家的将领,自然可以算是淮南的将令,更何况,前段时间李俨带来的圣旨里面也重申了宁国军听候杨行密号令这一事实。所以王坛之言显然是强词夺理了。

康儒正要反驳,只见主位上田覠沉声喝道:“够了!”

随即冷冷的目光向康儒扫来,盯着康儒半晌才说道:“康将军对大王如此忠心耿耿,本帅佩服!只是不知大王准备何时给康将军加官进爵啊?”

“使君……”

康儒并没有背叛田覠的想法,但他也不认可田覠背离淮南自立一方的想法。

这段时间特别是上次田覠从广陵回来之后,康儒眼见着田覠以及宣州的诸多将令与淮南之间越走越远,从一开始只是有不满淮南的言行在暗中流传,一直到如今满堂将领公然宣称自己与淮南无关,他心中满是忧虑,总觉得不能这样下去,这才出言劝说田覠。

奈何田覠非但不听他劝,反而对他有了猜疑之心。听着田覠满是嘲讽的话,康儒心中不免一片冰凉。

田覠摆摆手不等他多说便下令道:“传令准备撤军!殷先生,有劳你进城去与钱镠好好谈一谈!”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如果他起兵造反,在场诸多将领除了康儒外其他人肯定都会支持他,有了这个认知其他的都不怎么重要了。

至于康儒,此人跟随田覠也有十几年了,在宣州军中颇有威望,加上能力也很不错,所以虽然康儒屡次与他意见不合,但他都没有杀掉康儒。当然此时的田覠心中对康儒的不满也达到了顶点,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

“节帅!不能撤啊!此时撤退我等这几个月岂不是白费功夫了吗?”王坛的将领纷纷叫嚷着。

“好了,我等都是吴王麾下将领,大王让我等三日之内必须撤军,本将怎敢违背军令呢?”说完,田覠似笑非笑的看了康儒一眼。

“使君深明大义,末将感佩不已!”康儒本来还以为田覠这次就准备与杨行密闹翻,没想到最后还是决定撤军,不禁又惊又喜。

可惜他却不知道这件事更加坚定了田覠的造反之心,此时之所以不反,不过是还没做好准备罢了。

“节帅,即便要撤军那也还有三天时间,请让末将率军再做最后一次尝试,末将愿亲自率领死士发起冲锋,不破内城绝不后退!”

“不错,请让末将再做最后一次冲锋吧!”下方众多将领纷纷叫嚷着,显然都不愿意就此撤军。

“好了,诸位都回去做准备吧!本帅已经决定撤军,汝等无需再言!”田覠脸色一沉,厉声说道。诸位将领这才知道他决心已定,难以劝说,只好告辞回去。

当天,殷文圭代表田覠进杭州内城与钱镠谈判退军之事,两天后,双方达成了撤兵协议,宣州军开始缓缓撤退。

自此,这场因为武勇都左右指挥使徐绾、许再思二人发动叛乱而引发的大战在持续了三个多月后终于结束了。

总体而言,淮南目前当然是得到利益最多的一方,不仅得到了苏州、湖州两个大州,而且付出的代价也极为微弱;而钱镠自然是损失最大的一方,损失了两个大州的同时,杭州也因为战火变成一片废墟,甚至其他州县也出现了不稳的迹象,历史上在接下来的几年接连有反叛的事件发生;至于田覠,他辛辛苦苦忙了这么久,损兵折将不说,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反而在杭州间接帮淮南拖住了钱镠的大军,应该算是最郁闷的一方。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杭州

杭州城中,钱镠肃然立在内城城墙之上,望着城外宣州军逐渐退去,一阵无言。

与历史上不一样的是,这一世中因为有顾全武率领的越州军来援,所以杭州的战局田覠虽然占了上风,但并非压倒性优势,田覠想要攻破杭州显然比历史上要更加困难;另一方面,杨渥和王茂章的大军就在湖州,随时都可以南下截断田覠的归路,这一现实性压迫显然要比历史上来得更重。

所以这一世的田覠虽然最后也派人和钱镠和谈了,但最后只向钱镠索要了五万贯“劳军费”。而历史上的田覠不仅向钱镠索要了二十万贯钱,同时还要钱镠的儿子钱传瓘去宣州做人质。此外,田覠撤军的时间也比历史上的要早了一些。

不过宣州军虽然已经撤退了,但此次武勇都之乱给钱镠造成的打击依然有些过重。之前还在为杭州而苦战时还不觉得,此时等宣州军退去了他才深刻意识到武勇都之乱造成的后果。

杭州是他的起家之地,当年董昌攻占越州后雄心已失,一心只想当皇帝,于是将这坐富饶的城市留给了钱镠;而钱镠以这里为核心四面扩张,并接着董昌僭越称帝的时机消灭了他,最终成为割据两浙的地方豪雄。

为了经营杭州这个根基之地,在过去的十年中他不知在这里投入了多少财力物力,加上这里避开了多次兵祸,成为江南最繁盛的州之一。然而经过这次武勇都之乱,尤其是武勇都那些蔡州人的残害后,如今的杭州已经是一片废墟,饥民遍地,让钱镠欲哭无泪。

苏州、湖州也更不必说,这两州都是农业发达人口众多的州,苏州为他提供大量钱粮,湖州则作为杭州的屏障为杭州分担了来自淮南的压力。如今随着这两州的失陷,钱镠一方实力大损不说,杭州也完全落入淮南一方的包围之中,今后只怕再也没有安宁之日了。

除了这些已经造成的损害外,地方各州的不稳也让钱镠头痛不已。比如温州将领丁章就趁着杭州变乱驱逐了钱镠任命的刺史朱敖,自己占领温州,如今和田覠眉来眼去,大有联合之意。

还有衢州刺史陈璋,前段时间田覠围困杭州时,修筑堡垒断绝往来的道路,钱镠为此很忧虑,召募能够夺取堡垒的人赏给他州刺史之位。而当时的衢州制置使陈璋当即率领兵卒三百人出城奋勇夺取了堡垒,钱镠对他的骁勇深表赞赏,当即依照承诺让陈璋担任衢州刺史。

但他没想到是,这个陈璋做了刺史后立即对钱镠三心二意起来,温州丁章派遣使者去联络田覠时大摇大摆的经过衢州,陈璋却对此视如不见,任凭两方使者来往,所以此人心思显而易见。

此外睦州刺史陈晟死后,他的儿子陈绍瓘因为陈晟的功劳而得以继承刺史之位。但武勇都之变后,陈晟的弟弟陈询趁机废除陈绍瓘自立为刺史。因为担心钱镠会追究此事,陈询这段时间也多番勾结田覠,如今名为钱镠麾下之臣,实际上已经自立一方了。

而处州刺史卢约在武勇都之乱前就只是名义上臣服于钱镠,他与钱镠的关系就仿佛当初冯弘铎与杨行密的关系一般。如今钱镠实力大减,卢约的野心自然更加膨胀。

钱镠在武勇都之前拥有十一州,但如今苏州、湖州失陷,温州、睦州、衢州、处州名义上属于他,实际上却大有自立之意,这样一来,现在他实际能掌控的州已经只有杭州、越州、明州、台州和婺州这五个州了,损失之大让钱镠痛心不已。

“大王,难道我等就这样看着他们安然撤军吗?”身后,望着宣州军缓缓撤退,部将们脸上露出不甘之色。三个多月的奋斗损失惨重不说,到了最后还要向田覠缴纳“劳军费”,而且徐绾、许再思这两个罪魁祸首也只能看着他们逍遥在外。

钱镠叹了口气,部将们的心思他自然都清楚,但说道不甘,难道还有谁比他更不甘心吗?

“诸位将军,田覠也是长于军事之辈,虽然与我军达成协议,但他岂能没有防备?而我军经过三个多月苦战,好不容易打退了敌军,如今士兵们心中早就没了战意,我军追上去只怕未必能取得胜利!”一旁杜建微解释道。

如今城中两浙军只有两万人,而田覠一方却有近四万大军,双方兵力差距太大,若是守城还好,但出城进攻就有些吃力了。

“不错,更何况田覠之所以退军,并不是他打不过我们,而是被杨行密的使者召回去的,我军若是此时出城进攻他们只怕会给他们继续进攻的借口。”顾全武也开口说道:“更何况,田覠素来不怎么服杨行密,加上此次被淮南利用了,他心中怨气难消,以末将之见,接下来田覠肯定会起兵造反!”

钱镠这才来了兴趣,“你说得对,孤也是这么看的。所以此时我军非但不能出城进攻田覠,还要想办法和他交好,解除他的后顾之忧,让他放心大胆的去造反。以田覠的实力,只要他起兵造反,孤相信武勇都之乱给孤造成的损失一定会让他杨行密也品尝一遍!”

说道最后,钱镠有些咬牙切齿起来。相比于田覠,他心中更加记恨的是杨行密。一来相对于田覠,杨行密连续攻占他的苏州和杭州,说造成的危害自然更大。

二来当初对抗孙儒时,在杨行密最困难的时候钱镠曾经出手帮助过杨行密。虽然这仅仅出于“唇亡齿寒”的想法,但帮助就是帮助,如今杨行密非但不思报恩,反而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落井下石,钱镠自然更加痛恨他。

“大王,杨行密不仁不义,我等自然无需和他客气。不过如今我等外有淮南压迫,内有睦州、温州、处州、衢州等地不服大王,内忧外患之下,还请大王先设法稳定内部!”

历史上的顾全武在劝钱镠向杨行密求援时,曾盛赞杨行密是仁厚长者,必不会做出助贼为祸的事,但如今的他自然不会这么觉得了。不过他毕竟头脑清醒,对时局看得透彻,知道钱镠目前最需要做的不是去报复淮南而是尽快稳定内部。

钱镠点点头,他知道顾全武说的是对的,转身环顾众人,深深一拜道:“如今局势为难,还请诸位精诚合作,勠力同心,共度危难!钱镠感激不尽!”

众人吓了一跳,但也被钱镠的举动深深感动,当即拜倒在地:“我等愿为大王效死力!”

四周士兵们也为他们大王的诚意所感,纷纷拜倒:“愿为大王效死力!”

声音震动四野,大家精气神纷纷一震,过去三个月的苦战造成的创伤仿佛也在这一瞬间被抚平了一般。

……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使者(上)

广陵,淮南节度使府。

收到田覠撤军的消息时杨行密并没有什么反应,他知道此时的田覠还没做好造反的准备,至少在湖州的数万大军就足够逼迫他作出撤军的选择。

当然他也知道距离田覠起兵造反的时间更近了一步。虽然对当年亲如兄弟的二人逐渐走到了如今这一步感到有些惋惜,但杨行密并不为此后悔,田覠的勃勃野心注定了二人之间必然会走向分裂。

“戴先生那里有什么消息传来吗?”杨行密淡淡的问道。

早几天戴友规已经暗中启程前往寿州为联络崔太初、李厚和吕师周三人做准备,从时间上看此时应该有回信了才是。

“启禀大王,戴先生那里还没传回消息,想必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不过属如今李茂贞已经投降,还请大王早做打算!”一旁高勗答道。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底了,根据最新得到的消息,李茂勋已经派遣使者向朱全忠请求归降,并改名李周彝,答应将所辖的山南州镇都割让给蜀王王建,关中州镇都割让给朱全忠,并且密谋杀死宦官韩全诲来为他洗清“劫持天子”的罪行。

当初宰相崔胤召朱全忠起兵迎驾的目的就是借他之手除掉大宦官韩全诲,而韩全诲为了自保就与李茂贞勾结把天子劫持到凤翔,如今李茂贞已经坚持不住了,自然就想到用韩全诲来为自己赎罪。

对于这个结局,在场众人也早有预见,并不感到惊奇。

毕竟如今的朱全忠正处在全盛时期,实力之强大其他几大强藩都无法单独抗衡。王建处在蜀中,因为道路艰险又不与朱全忠接壤,所以与朱全忠没什么仇怨,反倒是与李茂贞为争夺山南州镇而发生战争,这一次更是站到朱全忠一方出兵趁火打劫。

而杨行密和李克用虽然是朱全忠的老仇家,两方很早前就结为同盟共同对抗朱全忠。但李克用自今年三月被围攻晋阳后,实力大不如前,即便想救李茂贞也有心无力;而杨行密如今战略重心又转移到了南方,也没有出兵讨伐朱全忠的想法。

失去了这两家的支持,李茂贞打不过朱全忠根本不奇怪。

“属下觉得虽然李茂贞已经投降,但朱全忠这次攻打凤翔的主要目的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所以朱全忠接下来还必须花几个月的时间来把持朝政。大王如果要解决田覠等人之事,最好要抓住这最后几个月的时机。”一旁严可求开口说道。

这时外面有黑衣侍卫匆匆进来道:“大王,青州平卢节度使王师范派使者前来求见!”

“王师范?”在场众人一愣,王师范与淮南可没有什么交情,况且这个王师范不是与朱全忠一伙的吗?他难道不知道淮南与朱全忠势如水火吗?此时他派使者来淮南若是被朱全忠知道了必然没他好果子吃。

杨行密皱了皱眉,转身问道:“严先生,你看这王师范派使者前来究竟是何目的?”

严可求也皱眉思索着,不过片刻后他便笑了起来:“恭喜大王又多了一个盟友!”

“盟友?”杨行密一愣,“严先生的意思是王师范是打算来结盟的?”

“不错,属下以为王师范这是觉得中原空虚,想要趁机起兵讨伐朱全忠,所以派使者来寻求大王的支持来的!”

“王师范要讨伐朱全忠?”杨行密等人大惊,纷纷难以置信。

要说在几个月前朱全忠和李茂贞之间的战事还在胶着时王师范有可能趁火打劫,但到了现在李茂贞已经投降了,王师范却忽然发来消息说打算起兵讨伐朱全忠,这有可能吗?

不过如今使者已经到了,想要知道王师范究竟怎么想的只要将使者召进来问问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王师范派来的使者觐见。

“平卢节度使麾下使者袁立拜见大王!”王师范的使者袁立年约三十岁,身量中等,面容清瘦。

“使者请起,不知你家大帅派你前来所谓何事?”杨行密温言问道。

“谢大王!我家大帅眼见朱全忠逼迫天子,有弑君自立之野心,所以大帅想起兵讨伐逆贼朱全忠,特来与大王结盟!”袁立没有多废话就说出了他的来意。

杨行密心中一惊,转头看了看严可求,心中想着:“这位严先生料事如神,几乎不在当年袁袭之下啊!”

不过这也是好事,当初袁袭病逝后,高勗、戴友规二人虽然也能为他出谋划策,但高勗更加擅长处理政务,而戴友规更是个闲散人,主要帮杨行密打理情报,如今多了严可求这个擅长筹谋之人对他接下来处理田覠三人造反之事更加有利。

“你家大帅深明大义,能够起兵讨伐逆贼朱全忠这自然是好事,只是据我所知平卢节度使以前向来与朱全忠交好,不知如今为何突然想要与他决裂?”

虽然有了严可求提前提醒,但杨行密等人此时依然感到惊讶,毕竟根据王师范过去的所作所为来看,此人怎么看都不像忠于天子的人,至少在场之人没有谁相信王师范是个忠臣。

更何况,王师范如果要救援天子,那从去年十一月到如今的这整整一年时间他去干什么了?如今李茂贞都快要服软投降了他才准备起兵,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袁立大声说道:“效忠天子讨伐逆贼,这难道还要什么理由吗?我家大帅素来听说大王忠于天子,一直反抗着逆贼朱全忠,所以在此关键之时派在下前来向大王求援,还请大王能与我家大帅共同起兵,讨伐朱全忠!”

接着,袁立又将王师范收到天子诏书和张浚劝他起义兵的详细经过介绍了一遍。

听完整个过程,不仅杨行密更加费解了,便是严可求等人也是皱眉不已。

“诏书?张浚?”

杨行密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不对,当初发到淮南的诏书里面可是任命朱瑾为平卢节度使的,换句话说就是,在名义上此时的王师范已经被天子给免职了。如果是面对一封将他免职的诏书,杨行密觉得王师范不破口大骂就不错了,还起兵勤王,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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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使者(下)

“看来肯定是这个张浚在暗中搞的鬼!”

杨行密等人相互对视一眼,各自都有了猜测。不过王师范起兵讨伐朱全忠这也是对淮南大大有利的事情,在场之人自然不会戳穿,反而大加赞赏道:“王节帅果然为我辈楷模,孤深表佩服!”

虽然对王师范起兵的理由感到困惑,但这并不妨碍在场之人对此感到高兴。毕竟平卢节度使还是有点实力的,趁着如今中原极度空虚之时起兵,说不定还真能给朱全忠造成点麻烦,这样一来解决淮南内部问题的时间又多了一点。

杨行密暗自欣喜:“不知你家大帅打算何时起兵?又需要我淮南如何配合?”

袁立听了杨行密的问话顿时一喜,知道杨行密已经答应了结盟之事。虽然地处北方,但杨行密宽仁的名声他是早有耳闻,知道这是一个“厚道人”,只要他答应了的事就肯定不会反悔,信誉比起阴险狡诈、反复无常的朱全忠、王建之辈要不知道好到哪里去。

至于说最近淮南趁火打劫夺取两浙的苏州和湖州,两家本来就是敌对关系,自然不能因此说杨行密的信誉不好。

“我家大帅说,如今朱全忠的主力都在关中,剩下中原的兵力又有大部分驻守在宿州,靠近青州的诸州兵力都很少,我平卢军足够对付他们,只希望大王能在我军起兵后尽量拖住在宿州的朱友宁部就行。至于时间,大帅说会很快,大概在明天一月!”

如今是十一月底,到一月份也就一个月的时间,期间还要秘密调动军队,联络盟友,所以时间并不算长。

“晋王向来与朱全忠不和,你家大帅既然打算起兵讨伐朱全忠,不知可曾派使者去联络晋王?”

李克用与朱全忠乃是老仇家了,而且这人性子有些直,对于那些跟朱全忠作对的人向来都很支持,而且李克用和杨行密也是盟友,所以杨行密希望将李克用也拉入这次“反朱全忠同盟”里来。

“大王放心就是,我家大帅也久闻晋王大名,如今前往晋阳的使者应该早就到了才是。”袁立笑着答道。

接下来杨行密又细细询问了一番王师范的打算,最后说道:“王节帅若是愿意为天下百姓而举义兵,救大唐社稷于倒悬,将来成就必不下于郭令公!我淮南虽然兵力不多,但为天子效力也是理所应当,只要青州兵起,我淮南必起兵响应!”

“若是大王同意此次结盟,还请大王亲笔作书一封,好让在下带回去给我家大帅。”

“这是当然,不过使者远道而来,想必已经累了,来人,带使者下去休息!”

……

等袁立离去以后,书房里面顿时响起了几人爽朗的笑声。

“大王,我等刚刚都还在担心朱全忠击败李茂贞后腾出手来南下对付我淮南,如今有了王师范起兵,即便他不能趁机攻占中原州县,但也足以激怒朱全忠,让朱全忠将精力转移到青州去。”一旁高勗笑着说道。

王师范的实力虽然弱了点,但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即便打不过朱全忠,但朱全忠要想彻底消灭他至少也要半年以上的时间,这样一来淮南对付田覠等人的时间又充裕了一点。

“是啊,王师范将朱全忠的怒火点燃了,不过接下来想要平息他的怒火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严可求也笑道。

如今的朱全忠正有打遍天下无敌手之势头,举目四望,天下诸多藩镇里面,最强的四大藩镇中李克用早就被揍得浑身是伤,李茂贞已经投降,王建躲在蜀中一心割据,杨行密也远远不是对手;至于其他小藩镇更是纷纷听命于朱全忠,甚至连天子和朝廷也即将落入朱全忠的掌控。

在这种情况王师范胆敢起兵摸朱全忠这只大老虎的屁.股绝对会死的很惨,不过在死前却肯定能帮淮南争取时间,倒也算“死得其所”了。

“传令,让李俨前来见我!”杨行密想起之前的猜测,连忙派人将李俨叫来问话。

李俨乃是张浚的第三子,张格的亲弟弟,或许他对这件事的其中缘由更加清楚一些。而这段时间杨行密对李俨也非常礼遇,将他安置在制敕院作为天子的代表。

李俨到后也不隐瞒,将张浚起意挑动王师范起兵的经过详细说了,在场众人不禁感激起远在长水的张浚起来。

“天子蒙难,我父担心朱全忠会弑君自立,这才筹划了此事,还请大王到时候起兵响应!”李俨最后拜倒在地请求道。

他本人其实对天子并没多少感情,不过他父亲既然一心想要报效天子他自然也要帮忙说话。

“你放心便是,朱全忠狼子野心,当年便是黄巢贼子,后来即便投降朝廷了,但他本质上还是奸贼一个;如今天子和朝廷即将落入此贼手中,孤深受天子厚恩,自然不能坐视!”

“孤已决定,明年一月份王师范起兵之时,孤也会起兵讨伐朱全忠!”

******

在晋阳,晋王李克用听说王师范打算起兵讨伐朱全忠后,虽然也感到很兴奋,并当即答应了会起兵响应,但等王师范的使者离开后他却迅速冷静下来。

如今的李克用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勇猛急躁的“李鸦儿”了,此时的他经过这么多年的起起伏伏早就知道了该藏拙时就藏拙,该缩头时就缩头,而不是一味的强硬。

十多年前的李克用还是当时最强大的藩镇势力,然而他性格急躁,经常感情用事,结果得罪了太多的藩镇,在外交上搞得一塌糊涂;而他的老仇家朱全忠地处中原四战之地,却凭借良好的外交手段越战越强,到如今更是完全压制住了河东。

今年三月河东军进攻晋州、绛州时在蒲县大败,而朱全忠的大军则乘胜攻下汾、慈、隰三州,并围住晋阳。要不是他运气好,恰好朱全忠大军发生瘟疫而被迫退兵,接下来晋阳能不能坚持下去都难说。

不过朱全忠的军队虽然退去,但李克用一方的损失也非常巨大,他深知此时还不是重新对朱全忠发动挑战的时候,所以对接下来王师范起兵的事情兴趣寥寥。

“到时候就派支偏师去意思一下吧!”李克用心中想着。

第一百一十七章 回广陵

扬州城外,素裹银妆。

如今已经是十二月初了,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终于在这一天纷纷而下,漫天雪花忽散忽聚,飘飘悠悠,轻轻盈盈,在地上覆盖起薄薄的一层,踏上去咯吱咯吱的作响。

今天是杨渥率军回到广陵的日子。从八月出兵到如今功成返回,前后近四个月的时间,并不算很久,但杨渥却感觉像是过了很多年一般。

“记得当初弟弟长得又矮又胖,如今是不是长高了一些?姐姐那时正在练字,如今是不是有了长进?还有梦洁,之前一段时间因为军中事务繁忙,都忘了给她写信,她是不是在心中埋怨?对了,还有依依,不知道她最近过得如何了?”杨渥骑在马上想着自己的心事。

在十多天前他率军击败朱行先后,先在嘉兴休整了几天,等得到张可宗攻克海盐,盛师友带着嘉兴和海盐两地守军乘船退往杭州的消息后才率军前往湖州,那时候湖州已经不战而下了。

到了湖州后,他本来还打算去看看湖州刺史高彦,却没想到高彦因为自家儿子高澧的不孝而怒急攻心,得了重病,在湖州城破的第三天便病死了。至于高澧,虽然有献城之功,但他的作为却让王茂章等淮南将领极为不齿,最后赏赐了一些钱财打发了。

这之后,因为要留在湖州给田覠施加压力,所以杨渥并没有立即撤军,正好湖州下面的各县如今尚未落入淮南手中,于是杨渥令陈璠、范思从等各自领兵前去攻取。好在当初高彦为了集中兵力防守湖州,将这些县城的兵力都调到湖州城了,所以下面各县并没有什么守军,大军一到便纷纷开城投降。

等到诸多事物全部完成,新任湖州刺史李简也到达后,他才率军与王茂章一同返回广陵。

“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兵湖州,结果却一仗都没打,太过无趣。世子,若是下次打仗的时候,还请您在大王面前为末将美言几句,让末将也能立立功劳!”一旁王茂章笑着开口道。

当初杨渥第一次进军营时,王茂章表面上对他客气,实际却也没怎么把他放在心上,最多就是看在他是吴王长子的份上给他点面子。

如今的王茂章对杨渥的态度却大为不同了,虽然二人的级别都是都指挥使,但两人并骑而行时,王茂章却很自觉的落后半个马头,以示上下之别。

“王将军何必担心没仗打呢?如今正逢乱世,各地征战不休,以父亲对你的看重,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让你独自领兵了吧?”杨渥笑着说道。

他记得历史上接下来便是王师范起兵讨伐朱全忠的战争,而王茂章正是在这场战争中率军七千人前往救援,并且与王师范联合大败朱友宁,接着又与朱全忠亲自率领的二十万大军交战,多次击败对手,虽然最后因为寡不敌众而失败,但王茂章也成功率军撤回了淮南。

正是这次战争中王茂章的卓越表现而让他一举名扬天下,成为淮南最顶尖的名将。

“不知道这一世王师范会不会还像历史上那样起兵?该不会因为我的缘故而导致历史发生改变吧?”杨渥暗自想到。

在历史上,接下来的天复三年仿佛是淮南的幸运年一般,淮南军队在各条战线上都纷纷取得大胜,先是李神福西进讨伐武昌节度使杜洪时将荆南节度使成汭率领的十万大军打得全军覆没,接着王茂章援助青州时大败朱友宁,将朱友宁传首淮南,再接着田覠、安仁义相继叛乱又迅速被压制下去,其中田覠在这一年年末便被斩杀,而安仁义则困守孤城,又过了一年才破城被杀。

光从战绩而言,这一年的淮南军无疑是战果辉煌的,但从结果上看却并没有得到多少好处:援助青州王师范的战争最终因为寡不敌众而失败;李神福西进讨伐杜洪的战争虽然大获全胜,但还没等攻破武昌就因为田覠、安仁义的造反而撤军;唯一算的上收获的或许就是击败田覠、安仁义叛军,除掉朱延寿,拔除了这三个淮南的隐患。

这时程勋打马上前来打断了杨渥的沉思,“世子,咱们已经到城郊了,您看前面,应该是迎接世子的官员!”

杨渥闻声连忙往前望去,只见广陵城外果然沿着道路依次站列着数十位官员,领头的人正是节度副使李承嗣和节度判官周隐。

“属下等恭迎世子得胜归来!”见杨渥等人到来,在李承嗣、周隐二人带领下诸多官员齐齐唱喏道。

杨渥心中一动,立即醒悟过来。如今他的身份已经不是当初出征时的那个他了,且不说他现在有了王世子的身份,便是他这次出征一路告捷便在广陵众官员中建立了深厚的威信。如今的广陵上至李承嗣等高官,下至普通民众,大家都知道杨渥将来继承淮南节度使位置已经成了定局,这种情况下杨渥的地位自然更高了,所以这次回城受到的欢迎虽然没有杨行密出征回来时那么隆重,但规模也算不小。

杨渥不敢怠慢,连忙下马上前见礼,“小子何敢让诸位大人在此久候?”

李承嗣是个武人身子硬朗倒还好,周隐一介文官,年纪又不小了,在冷风中站了这么久,脸色已经冻得通红,此时却笑着说道:“世子第一次独领大军,又是大获全胜而回,我等自然要好生迎接。”

杨渥赶紧上前轻轻的帮周隐拍掉身上的雪花,“如今天寒地冻,周大人若是因此而受寒,岂非小子之过?”

他明显能感受到周隐如今对他态度的改变,历史上的周隐一直反对立杨渥为节度留后,但如今的周隐对他的态度就恭谨多了。

“世子客气了,老夫虽然身子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但也不是这点冷风就能吹倒的。”

杨渥点点头,转身又对李承嗣笑道:“李将军乃是北方人,见惯了大雪的,到了南方这点小雪想来也放在心上吧?”

“这倒是,北方最冷的时候,比如今可要冷多了;有时候下起雪来一连十几天都不停,地面积雪有一人深。广陵这边毕竟是南方,即便冬天最冷时也不过如此啊!”李承嗣笑着说道。

杨渥又和其他人寒暄了几句,最后道:“外面天冷,咱们还是先进城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商议

回到节度使府后的第一件事情当然是去见杨行密。

同样是在前厅的书房之中,这一次相见时却比几个月前劝说杨行密出兵苏州时少了两个人,一个徐温去苏州担任刺史了,另一个戴友规却是去了寿州。

一番见礼后,杨渥开门见山的问道:“父亲既然派使者召回了田覠,那田覠造反的时日肯定不远了。不知父亲可都做好了应对?”

若是以前刚穿越过来的他询问这种军国大事,杨行密只怕未必会告诉他,但如今自然不同。尤其是上次劝说淮南出兵苏州,最后却大获全胜的结果让在场众人印象深刻,所以此时他们也想听一听杨渥的看法。

“田覠对下属非常礼遇,所以他的部下对他比较忠心,若是田覠造反,这些人只怕都会支持。倒是朱延寿那边,朱延寿的部下有几个对为父还比较忠心,已经答应若是朱延寿造反他们会做我们的内应。”

杨渥一喜,朱延寿因为他的缘故而比历史上更早下决心造反的事他也知道了。在历史上田覠、安仁义二人额已经造反之后,朱延寿并没有立即起兵响应,说到底历史上的杨渥只是一个纨绔子弟,所以他那时候还没放弃合法成为节度留后的幻想,而等到杨行密装眼病让他去广陵接位时,他更是放弃了起兵的想法前往广陵,结果被杀。

但如今装病的计策显然行不通,朱延寿起兵造反的决心肯定也比历史上更加坚定,所以杨渥曾经还为此感到担忧,没想到杨行密已经提前准备了内应。

随即杨渥又担忧的问道:“有内应自然很好,但不知这几个内应是不是可靠之人?如今担任的又是何职务?”

“世子放心便是,戴先生已经亲自过去盯着了。就在你回来的前一天戴先生也发来了信件,说他已经亲自与那几个内应交谈过了,据他的观察,这几人应该都很可靠。”开口的是高勗。

一旁严可求又补充道:“内应一共有三人,朱延寿的亲军指挥使崔太初,黑云都的左右指挥使李厚、吕师周。”

“是他们!”杨渥暗自欣喜,这三人的职务可不低,而且非常关键,若是有他们做内应,朱延寿就不足为虑了。而且崔太初也就算了,黑云都那可是淮南最精锐的部队,若是因为内乱而就此折损那就太过可惜了。而且吕师周这人历史上因为杨渥杀了周隐而心中恐惧,逃到湖南投靠马殷去了,后来成为马殷麾下名将,为楚国的建立立下大功。

这时杨行密开口说道:“朱延寿残忍好杀,军法严苛,军队战斗力固然很强,但也造成他的手下对他没多少忠心。在以前有为父做他后盾时还好,他麾下那些将领都会听他的军令;但如今他准备起兵反抗为父时,那些将领自然不会和他一条心。”

“当今世人多有武夫当道,都觉得仁义这种东西一点作用都没有,却不知军队、地盘都好收服,唯独这人心却难以收服。那朱延寿只以为自己手下强军数万,但真到了危难时刻又有多少人会为他效力呢?”

“所以重视军法没有错,但必须有个度,光是杀戮是不能让士兵们信服的。渥儿你可记住了?”杨行密大有深意的看着杨渥说道。

杨渥心中一凛,回想起自己过去为了迅速掌控军队,整饬军纪而多次杀人,甚至其中许多时候被杀之人虽有小过,但实际上却没并没有取死之道,自己为了杀人立威却都下令处决。如此作为到底是为了正军法还是为了立威?

“或许军法也该改一改了?”杨渥心中想到。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过去做法的弊端,不过一来他觉得时间紧迫,自从三月份进军营开始,为了迅速掌握军队,赶在六月份冯弘铎之乱和八月份武勇都之乱前建立一支能战的军队,所以他选择了杀人立威这种急功近利的办法;二来也是觉得乱世用重典,如今藩镇士兵桀骜不驯的太多了,就应该用重刑来警示士兵。

不过如今回过头来一看,他用重刑虽然也让士兵们的军纪有了很大改善,但他不可能时时刻刻去抓军纪的事情,等时间一久,这些严苛的军纪还能维持下去吗?

历史上朱元璋诛杀贪官的手段难道还不强硬吗?但后世明朝的贪腐还不照样触目惊心?说到底动辄杀人的手段短期用用还好,长期的话就难以实行了。

更何况,就像杨行密说的,一味杀人对争取人心太过不利,谁都不想自己的上司是一个残酷好杀之人吧?

“或许应该让负责军纪的崔肃重新制定一份军法细则了!”杨渥暗自决定。

一旁杨行密见他陷入沉思,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笑着说道:“渥儿明白了就好,不过此事不急,下去后再想想也不迟。前段时间青州的平卢节度使王师范派使者来说,他打算起兵讨伐朱全忠,希望我淮南能够起兵呼应,对此事你可有看法?”

杨渥眼神一亮,“王师范要起兵?这可是好事啊,能为我淮南平定内乱争取一段时间,只是王师范的结局嘛,只怕就有些不妙了。”

听到王师范已经派使者来联络的消息,杨渥这才松了口气。若是因为他的出现不仅导致朱延寿坚定了造反的决心,更导致王师范没有起兵拖住朱全忠的话,接下来淮南内乱爆发,朱全忠又趁机南下那淮南就真的危险了。

严可求也笑着说道:“世子所言甚是,我等也觉得王师范去挑战朱全忠完全就是去送死,不过以平卢节度使的实力,没有大半年时间朱全忠也别想击败他。”

“那我们就应该在这几个月的时间内消灭田覠三人,若是运气好那时候王师范还没有被消灭,我淮南还能出兵支援他一下!”杨渥接着说道。

对于杨渥的想法在场之人都表示赞同,若不趁此机会消除淮南的内患那才是傻子。

“不过田覠等人虽然狼子野心,心怀不轨,但他们如今毕竟还没造反,若是贸然起兵讨伐他们只怕淮南诸将心中都有不服啊!”

杨行密还有些迟疑,田覠、朱延寿他们毕竟功劳很大,没有足够的理由是不能随便动他们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定计

如果从兵力上来说,淮南的全部兵力大概有近二十万人,其中田覠、安仁义和朱延寿便拥兵十万,所以从兵力上淮南一方并没有多少优势,唯一的有事便是人心。

而杨行密的个人魅力和威望也为争取人心提供了可能,历史上淮南之所以能安然度过内乱,主要依靠的便是淮南上下的通力支持。所以在讨伐田覠等人时就必须要有足够理由。

“或许可以用计诱使田覠等人起兵?”

高勗开口说道:“如今王师范不是想要大王起兵接应他吗?大王不妨答应他的请求,派遣大军出兵讨伐朱全忠,给田覠他们造成‘广陵兵力空虚’的错觉,这样一来他们觉得时机成熟自然会起兵造反。”

这个计划还是有一定可行性的,而且这也是最能让淮南众将们信服的办法,杨行密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们的事,他们却在野心的驱使下起兵谋反,这种情况下众将自然会选择支持杨行密。

历史上杨行密就是采用的这个办法,并且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他一方面派李神福西进讨伐杜洪,另一方面又让王茂章率军北上青州援助王师范,同时还派军数万进攻宿州,这一切都是为了诱使田覠等人起兵造反;但结果田覠等人一直到八月份都没有起兵。

于是杨行密开始采取分化逼迫的时段,将田覠麾下大将康儒册封为庐州刺史,这下田覠以为康儒已经投靠了杨行密,他的造反计划也被康儒泄露,于是田覠将康儒全家诛杀,并且立即起兵。

不过杨渥觉得像历史上那样做时间未免拖得太久,中间足足留了七个月的时间给田覠等人做准备。此外,这个计划有些冒险了,虽然历史上李神福和王茂章都大获全胜,但杨渥不知道他的穿越会不会造成影响。

“小子觉得高书记的办法很好,不过除了诱使他们造反外,父亲其实也可以先采取措施使得安仁义首先造反。”杨渥笑着答道,“在田覠、安仁义和朱延寿三人中,实力最弱的是安仁义,最不得人心的也是此人。他在润州为刺史多年,干过很多不法之事,父亲完全可以借机发作,罢免他的官职。”

当初杨渥刚来到这个时代时也曾向杨行密提出过罢免田覠等人官职逼迫他们造反的办法,但那个时候的他还只是毛头小孩一个,说出来的话自然不被杨行密重视;更何况,如今杨渥回想起来也觉得在没有合适的理由的情况下同时罢免这三人未免做得太难看,淮南的众将心中肯定会有不服的,对于争取人心非常不利。

不过相比于田覠和朱延寿二人,杨渥觉得罢免安仁义的刺史之位却是可行的办法。

田覠、朱延寿二人都是淮南的老人,田覠曾经在“三十六英雄”中的地位仅次于杨行密,而朱延寿更是杨行密的小舅子,这两人在淮南的威望深厚,轻易不能动他们。

但安仁义却大有不同,此人乃是沙陀族,而且是一个降将。当初秦宗衡率领蔡州军南下江淮时,安仁义便是秦宗衡的亲信,后来孙儒杀了秦宗衡夺取军权后,安仁义担心自己也会被孙儒杀掉,于是投靠了杨行密。

从资历和威望的角度上说,安仁义远远比不上田覠、朱延寿二人,论建立的功劳也不如田覠他们,而且在淮南众多官员中也不怎么得人心。或许同时对付田覠三人会让淮南上下官员心中不服,但只对付安仁义一人却不会引起他们的反感。

这就像当初杨渥对张灏发难时一样,一开始众人对与周隐提出的严惩亲军指挥使感到疑虑,但听说要对付的是张灏时大家便纷纷同意了。如今的情况也是如此。

后世历史上建文帝削藩时,因为燕王朱棣的实力最强,所以他选择了先对付实力较弱的周王和齐王,结果给了朱棣足够的造反准备时间。

但如今的情况和建文帝时期是不同的,历史上的周王、齐王实际上并没有造反的打算,建文帝对付他们其实作用并不大;但安仁义却是田覠的盟友,如果能使得安仁义起兵造反,那么距离田覠的造反也就不远了。

“世子此策可行,安仁义在润州为刺史多年,做过的不法之事不在少数,大王只要暗中找到证人,让他们前来告状,并且把事情闹大一些,大王再公开审理案子,然后借机罢免安仁义刺史之位,将他调往边地。”严可求笑着补充道。

当初大将台濛在海州担任刺史时就曾经因为贪腐而被百姓告发,刚好田覠和台濛不和,借机要求罢免台濛的职务,杨行密只好将他贬为涟水制置使。

台濛的资历威望都远在安仁义之上,既然连他贪腐都被免职了,那么如今再有百姓告安仁义的状,借此免除安仁义的刺史之位谁也不能反对。

接下来安仁义要么选择造反,要么就只能乖乖认命。一旦他选择认命,那他失去了润州后在钱粮上就会受制于淮南,即便手中还有军队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而且,从历史上的情况来看,首先起兵造反的并不是田覠,反而是安仁义;杨渥觉得如果罢免安仁义的刺史之位的话,此人定然不会乖乖认命,而会选择起兵造反。更何况,即便他不造反,淮南也可以进一步采取措施逼迫他,一定让他首先起来造反。

一旦安仁义都起兵了,田覠难道还会继续坐视吗?

如此一来便是安仁义、田覠等人主动造反,而非杨行密对他们不仁了,淮南上下自然也会支持杨行密。

一旁高勗也说道:“不错,而且如今各地刺史都是武将担任,虽然有像歙州陶使君这样为政宽厚待民的,但也有很多残暴不仁之辈;公开审理安仁义横行不法的罪行也能够起到警示其他刺史的效果。”

杨行密这才点了点头,只要能让田覠他们在王师范拖住朱全忠的时间内起兵造反啊,使些手段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安仁义本来就做了不少不法之事,如今要对付他也很容易就能找到理由。

“既然如此,那寻找苦主的事就由严先生去办理吧。记住此事务必要暗中进行,而且最好要撇清节度使府与苦主之间的关系,不要让人觉得是孤故意要对付他安仁义!”

“属下明白!”

第一百二十章 火药

几人又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应对措施,杨行密这才笑道:“渥儿好不容易回来,如今心中肯定急着去见你那个小情人吧?好了,赶紧回去看看吧,你那小情人一大早就到了你姐姐那里,如今肯定也等得不耐烦了!”

杨渥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禁脸上一红,一旁严可求和高勗也笑着说道:“恭喜世子了,不知道何时能吃上世子的喜酒?”

杨渥落荒而逃。

此时在杨静的住处,周梦洁早就坐立不安了。

她的样子倒是没有多少改变,毕竟只过去了四个月时间,但对杨渥的思念却越来越浓。在杨渥出征在外的这段时间里她几乎每天都会诚心祈求着上天的庇佑,只希望他能够平安回来。

然而最开始的时候杨渥还经常给她写信,托信使寄回来让杨静转给她;但后来一段时间写的信却越来越少,让周梦洁心中幽怨不已。

好在大军不断取得胜利的消息总算让她放心不少,而到了上个月她父亲告诉她南征即将结束,杨渥即将回广陵的消息才总算让她放下了心。而得知今天杨渥便要回府后她更是放下了矜持一大早便来到了杨静这里,想要第一时间就见到他。

“怎么还没回来?不是说早就回府了吗?”周梦洁暗自嘀咕着,一旁杨静或许看出了她的心思,开口笑道:“瞧把你急的,当初弟弟出征的时候你急得要命,后来一段时间没收到信你也急的要命,如今他已经回府了你还是急得要命,你就不能镇定一点吗?”

周梦洁脸色一红,她的父亲常常出征,她曾经也很担心过,但后来习惯了也就不怎么着急了;没想到如今却又为另一个男人而着急。

好在正当周梦洁第三次走出杨静的闺房向外望去时,杨渥终于来了。

他身材似乎长高了许多,面庞更加瘦削,但眼神却更加锐利,龙行阔步之中显得更加有威严了。显然这几个月的军中生涯,特别是独自率领大军的经历让他显得更加成熟了。

“公子,你回来了!”周梦洁一喜,她的心中似有千言万语,但到了最后却只有这么几个字。

“嗯,梦洁,我回来了!”杨渥答道,语气同样很平静。

他深深吸了口气,走上前去,看着更加靓丽的红颜,忍不住便将她抱在怀中。

“啊……”周梦洁一惊,连忙挣扎着想要摆脱,她还从没被一个男子这样搂抱过,之前杨渥也从没对她做过这么亲密的动作。

“别动!让我抱抱你!”杨渥用力的抱紧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周梦洁只感到芳心越跳越快,心中充满了甜蜜,却下意识的忍住了羞涩,任由眼前男子将她搂住。

“由他去吧!反正父亲他们也知道了我们的关系,而且似乎也很赞同我们在一起。”她暗自安慰着自己。

前段时间她的母亲刘氏已经和她正式谈过了,所以周梦洁也知道自己嫁给杨渥之事差不多可以定下来了。

两人温存了许久方才分开,回到自家院子后,少不得又要好生安慰一下何依依,这段时间的她也消瘦了不少。

……

三天后,广陵城外的一处农庄里。

这里地势偏僻,很少有人来造访。此地便是杨渥设立的火药制造基地了。

当初杨渥从升州返回广陵时,意外救了黑火药制造专家宁中,于是特意将他安置在节度使府后宅僻静处的一个小院子里。

不过那里虽然僻静,但毕竟处在节度使府中,而宁中经常做黑火药实验时会发出爆炸响声,节度使府的侍卫们都被惊动过好几次,要不是有杨渥特意掩饰,只怕黑火药的秘密早就暴露了。

不过在节度使府中做火药实验还好说,但要大规模生产那就不安全了,杨渥可不希望后世史书上记载说纵横江淮二十年的吴王一家因为黑火药爆炸就此挂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杨渥只怕就成了史上最大的笑话。

如今经过几个月的实验,由宁中制造出来的颗粒状黑火药的成分配比已经非常合理了,与后世研究的最佳比例非常接近,不过考虑到这个时代的三种成分的纯度问题,可以认为这已经是最好的配比。

当初为了保密,在攻打苏州和湖州的过程中杨渥都没有使用黑火药,不过接下来平定田覠等人的造反时杨渥自然不会再客气。

黑火药这种武器本来就是拿来用的,攻打苏州和湖州的战争对淮南来说无关生死,但田覠等人的造反却是一场生死存亡的内乱,加上杨渥的原因,这一世的内乱可能比历史上来得更加猛烈,所以黑火药也无需再藏着了。

“如今黑火药每天的产量如何?已经储备了多少?”

黑火药的三种主要成分中的木炭、硫磺十分容易获得,但天然硝石却几乎没有产出。历史上在合成氨工业发展起来之前,硝石一直都是重要的战争资源。

当初英国为了获取硝石曾经派出大批人员在民房、谷仓甚至教堂附近进行勘探和挖掘,后来依靠从印度大量进口硝石才缓解了硝石的缺乏,而这为其在18世纪建立霸权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而后世智利同玻利维亚、秘鲁为了争夺硝石、鸟粪产地也曾发生过战争,最终智利一方获胜,而玻利维亚因为战败而割让土地,最终失去出海口,成为内陆国。

好在如今杨渥对的黑火药的需求量还没有那么大,毕竟他现在还不打算用火枪火炮等武器,光只用来爆破的话用不了多少,所以依靠在阴干的墙角、猪圈的泥巴里获取的硝石差不多就够了。

“硫磺和木炭都好说,就是硝石不够,人手也有些不足,刚开始每天都只能制造出十多斤黑火药,如今产量增加了,每天差不多能制造三十多斤。至于储量,如今已经储备了上千斤。”宁中不卑不亢的答道。

这位年轻人如今被杨渥任命为火药监察使,专门负责淮南的火药制造,以后或许还会让他进一步负责火炮的制造。

杨渥点点头,“很好,不过每天的产量还要提高点,人手不足我就给你提供人手,硝石不足就要想办法多收集,总之必须在两个月内将储备量提升到三千斤以上!”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军纪

如今是十二月,两个月后杨渥觉得田覠他们差不多就要造反了,到时候杨渥肯定会率军参加平叛。

按照他的打算,目前的黑火药主要用于爆破城墙。后世江宁城何等雄伟坚固,若是用一般的办法太平军不可能攻破城池,但他们却想出了个好主意,那就是用棺材装入大量的黑火药进行爆破,将狮子山正面城墙炸出一个宽两丈多的缺口,从而攻破江宁。

而历史上安仁义据守润州孤城长达一年多时间,王茂章率领的大军始终攻不破城池,严重拖累了淮南对外扩张的步伐,最后还是趁安仁义不备时挖地道破城的。如果用火药进行爆破,那么平定安仁义的叛乱肯定会快得多。

“让你实验的榴弹做的怎么样了?”杨渥继续问道。

除了用来爆破外,杨渥还打算制造一些类似于后世“榴弹”的爆炸装置,实际上也就是用大型陶罐装入黑火药和带有棱角的石子,点燃后用抛石机投掷出去,在敌军之中制造混乱。

“已经制造好了,就是爆炸的时间不好控制,为了防止榴弹在投石机上或者空中就爆炸,我们只能尽量将引信做长一点,这样一来榴弹落入敌军之中后就会给敌人留下足够的躲避时间!”

杨渥点点头,实际上他本来就没指望这种榴弹能给敌人造成多大的伤亡,他仅仅指望用它来制造混乱,更何况这种爆炸武器乃是第一次在战场上使用,未必就不能大量杀伤敌人。

“这点我知道,你只要造出来就行了,现在有制造好的可以试验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宁中转身对一旁的一个工匠吩咐了几句,过了一会儿,他们便准备好了。

“世子请随我来!”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一个试验场地,只见远处立着一台旧式的发石机,一枚榴弹被装上了抛石机后端,随着工匠的号令,二十几位守卫这里的士兵围了上去,他们将负责拉曳投石机前端的绳索。

“点火!”

那工匠大声下令着,一名士兵走上前去点燃榴弹的引信,又迅速逃离开去。

“发射!”

二十几个士兵一齐用力,只听“嗖”的一声,榴弹被迅速抛上天空,在空中飞了大概三百步后落地,又过了大约三秒钟时间才听到“轰!”的一声巨响,一团白烟冲天而起,接着便是溅射的石子向四面八方飞速射去。

“过去看看!”

杨渥一行人来到爆炸点,只见地面上已经被炸出了一个半米深、三米多宽的坑,地面上还在冒着黑烟,而榴弹里面预先装入的石子都散布在这个大坑周围五米范围内,可以想象如果爆炸发生在敌群中的话,肯定能造成不小的伤亡。

“很好!”杨渥满意的点点头,这种榴弹的装药达到十斤,在后世那些重磅炸弹面前什么都算不上,但在这个时代却是一种威力惊人的武器,杨渥注意到周围那些工匠和士兵们虽然之前都见识过了,但此时依然神情震骇;至于跟杨渥一起过来的程勋等侍卫此时早就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了。

“这种榴弹要加紧生产,两个月内至少要储备一百枚,能做到吗?”

宁中略微思考了一下,点头答道:“应该没问题。”

接着杨渥又视察了一下他们黑火药的储备情况,特意指点了一些储备安全上需要注意的地方,这才满意的离去。

不过黑火药等武器都只是外在手段,关键时刻用来还成,但一支军队最重要的地方还是军队本身的战斗力。

昨天杨渥回到军营后便让崔肃领头,朱思勍、秦裴等人作为副手协助,希望能制定一部新的军法,对各种具体的违纪行为作出相应的规定,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军法太过粗糙,有的地方又太过严苛,以至于许多实际上并没有多大危害的行为按照军法却需要除以斩首,这些都太过不合理了。

再次回到军营后,杨渥先四处巡视了军营,再回到大帐接见了崔肃等人。

“让你们修改新的军法如今做的怎么样了?”

“回禀世子,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不过有些地方还需要世子定夺。”崔肃将一本册子递了上来,“请世子过目。”

杨渥接过来仔细查看,只见整个军纪不再是像以前那样到处都是“犯者斩之”的字样,而是每种违纪行为根据情节的轻重给出了“关禁闭”,“军棍”,“鞭刑”,“体罚”,“斩首”等刑罚,杨渥对此表示满意。

更让他感到高兴的是,崔肃虽然是个文士,但他在修改军纪的时候却将文字写得非常直白,非常详细,既没有什么“微言大义”也没有什么华丽辞藻,只要是识字的军官基本都能看懂。这一点尤为重要,若是具体负责执行军法的军官们都看不懂,那么这军纪制定了又有什么用处?

杨渥连连开口赞赏,并指出了一些容易引起歧义或者表述得还不够清楚的地方,让崔肃回去再修改一下。

除了前面这些条文是崔肃等人一致认同的外,在一些地方崔肃几人却起了争执。

比如说侵扰百姓,崔肃就主张从重处理,无论是谁,只要敢侵扰百姓的没有杀死百姓的都会除以“杖刑”,而有百姓死亡的案件则一律斩首,就像当初在昆山时那样;而朱思勍等人却认为量刑太重,并且太过笼统,必须依照具体情况予以处罚。

听完众人的争执后,杨渥最后还是决定听出朱思勍等人的意见,毕竟太过严苛的军纪很容易流于虚言,在实际中难以执行下去。而且如今毕竟不是后世,在这个时代大多数军队都认为侵扰百姓算不得什么大事,对此即便是杨渥这个来自后世的人也不得不选择妥协。

“你们赶紧把新的军纪制定好,然而迅速施展下去,还是像当初那样,首先让军官们知道新军纪,然而逐渐让士兵们知道。此外,如今的军纪已经不像之前那么严苛了,诸位在实行的时候就务必要依法实行,切不可再姑息养奸,诸位明白了吗?”

“属下等都明白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奇袭

天复三年正月。

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

这是我国最早出现的一副对联,由五代十国后蜀国君孟昶所创。不过这一时空有杨渥在,自然不会将此头衔留给孟昶;在他的带头下,广陵城中迅速兴起了对对联的风气。

此时,中原大地上各处都还在过年的喜庆之中,即便是农村里面最穷苦的百姓此时脸上也有了一丝笑容。

正月初三这一天,兖州城外来了一批商贩,人数大概只有数百人,他们大多推着小车向前赶路。

“大哥,咱们应该快到兖州了吧?这都连续赶了四十多里路,是不是要歇一会儿?”开口之人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操着一口青州口音。

那为首的“大哥”此时神情非常严肃,一双浓眉大眼正紧张的四处张望着,似乎随时都在警惕着周围。

“嗯,就在这里休息吧!”那带头大哥仔细查看了一下周围情况后点了点头,“刘丹,你带几个人扮作一个卖油郎进城去查看一下情况,务必搞清楚城中虚实,尤其是驻军的分布,今晚闭城之前务必要出城将消息传给我,听清楚了吗?”

那汉子刚才还在嬉皮笑脸,此时听了带头大哥的话立即神情一肃,抱拳答道:“属下遵命!”

举止言行之间居然行的都是军礼,显然这并不是一队商贩而是一支数百人的军队!

而带头的那一位便是平卢节度使麾下的行军司马,王师范的心腹大将刘鄩。

王师范在决定要起兵讨伐朱全忠后,又联络好了杨行密和李克用这两家援军,终于开始采取行动。

他制定的行动计划非常有创意:他分别派遣麾下的亲信将领假扮成进献贡品的使者及商贩,分别带领数百人军队,将兵器都捆绑起来,藏在车上,秘密潜入汴、徐、兖、郓、齐、沂、河南、孟、滑、河中、陕、虢、华等州,并且约定时间,准备在正月初四这一天一起发动,攻占这些州县。

这场奇袭正可谓是后世特种作战的翻版,此时朱全忠主力都在关中,留在中原各地的兵力也因为要给淮南施加压力而被集中在了宿州朱友宁的麾下,如果运气好,说不定王师范还真能创造奇迹,一天之内夺取十几个州。

当天晚上,刘丹果然在天黑之前出城,给刘鄩带来了兖州城中的最新情况。

“将军,根据属下打探到的情报,泰宁节度使葛从周将他的军队全部驻扎刑州,如今兖州城中的驻军并不多,只有三千余人,他们目前的驻扎情况是,在这里有三百多人,这里有五百多人……”刘丹指着一张草图为刘鄩解释着。

过了许久后,刘鄩下令道:“传令大伙儿现在开始好好休息,到凌晨时出发!”

第二天,正月初四,刘鄩亲自率领五百精锐兵士从城门水洞里钻入城中,按照刘丹得到的情报对守军发动突袭,等到天明时,泰宁军主帅所居的牙城已经全部平定,整个过程进行得非常顺利,守军完全没有想到会遭到突袭,在睡梦中就做了俘虏,而城中百姓们完全不知道兖州已经易主了。

“传令下去,有谁胆敢侵扰百姓的一律杀无赦!城中地痞无赖有趁机闹事的一律杀无赦!”

刘鄩迅速发布了戒严令维持城中秩序,并且派兵保护泰宁节度使葛从周的府宅,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扰;又亲自入堂拜见葛从周的母亲,每天早晨都去探望。对待葛从周的妻子也甚有恩惠礼貌;至于葛从周的后辈子弟的职守、日常供给等都一切照旧。

这一切都使得兖州虽然已经易主,但城中百姓和被俘的守军士兵没有一个起来闹事的,反而迅速接受了刘鄩的治理。

同样的奇袭在其他各州也纷纷上演,然而王师范的计划毕竟太过冒险,其他将领并非人人都是刘鄩这样有勇有谋的,加上运气似乎也没有刘鄩这么好,所以其他各州的奇袭都以失败告终。

其中王师范的亲军将领张居厚率领二百精锐士兵推着小车到华州东城,想要冒充商贩潜入城中,恰好主持华州事务的娄敬思路过城门,觉得他们有异常,于是命令守城士兵打开小车上的东西查看。

张居厚的部下立即纷涌而上杀死了娄敬思占领东城,并且继续进攻西城。但他们已经惊动了城中的守军,在守军的顽强抵抗下,人数较少的张居厚抵挡不住只好逃亡商州,结果在路上被擒获。

王师范的奇袭虽然最终只有刘鄩一人取得了成功,但却震惊了整个朱全忠势力。

消息传到凤翔城外朱全忠的大营时,朱全忠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说王师范造反了?”

他的脸色极为难看,王师范这一次的行动虽然取得的成果并不多,却在朱全忠的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王师范过去对他恭恭敬敬的,从来没有违背过他,加上平卢节度使的实力也就一般,所以过去朱全忠向来都没把他放在心上。没想到如今连实力强大的李克用和李茂贞都被他打残了,连杨行密也只能据地自保的时候,他从来没放在心上的这个王师范居然起兵了。

更重要的是,如今中原腹地实在太过空虚,他的主力大军不是放在关中对付李茂贞,就是在河东对付李克用,再不然就是驻扎在宿州准备对付杨行密;如果王师范大举进攻,中原各州都会遇到危险。

“打脸,这是赤.裸.裸的打脸啊!”

朱全忠虽然不知道打脸这个词的意思,但此时他的心情便是如此的。

不过他毕竟征战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虽然刚刚收到消息时非常震惊,但仅仅过了片刻他便迅速做出了应对决策。

“传令,让康怀贞率军三万迅速返回中原,与葛从周一道负责青州战事!让朱友宁率军北返,对王师范发动反击!”

“嘿,王师范,过去不动你不过是因为你比较老实,但如今既然你活的不耐烦了,孤也只好成全你了!”

朱友宁的大军驻扎在宿州是为了牵制淮南,拖住淮南攻打钱镠的脚步,但如今苏州、湖州都已经落入了淮南手中,南方的战事也已经停了下来,那么让朱友宁继续驻扎在宿州也就没有多少意义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发动

当王师范起兵发起奇袭的消息传到广陵时,杨行密等人同样也被震惊了。

他们虽然提前就知道了王师范即将起兵的消息,但对于他如此富有想象力的手段依然感到惊讶,派遣少量精锐士兵发动偷袭的办法很早前就有了,但像王师范这样大规模进行偷袭的却是第一次见到。在场众人中唯一不感惊讶的或许就是杨渥了。

“与历史上的情形一模一样,唯一发生改变的或许就是朱友宁此时还在宿州,而不是像历史上那样还在汴州。”他暗自对比着。

“父亲,如今王师范已经起兵了,经过这次突袭,朱全忠肯定不会再放过他,接下来他的主力肯定没时间南下找我们的麻烦。所以咱们的计划也该实施了吧?”

这些日子淮南一方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严可求已经在润州找到了一些苦主,各个都是真实存在的案子,有的是家人被安仁义的手下无故杀死,有的是女儿被安仁义抢走了,甚至还有个村子因为缴纳的赋税没有达到要求而被被安仁义派兵屠村……

严可求办事非常细致,这些案子都是人证物证比较详实可靠的,而且每件案子都直指安仁义这个润州刺史,有这些人出面告状,已经足够罢免安仁义的官职了。

此外,李神福率领的升州水军也早就枕戈待旦,只等王师范那边发动便起兵西征,一来是响应王师范起兵,二来也是因为李神福名声太大,田覠、安仁义二人非常忌惮他。升州地处润州之旁,如果李神福还驻守在这个关键之地的话,田覠等人只怕未必敢起兵造反。

所以按照杨行密的计划,他会以西征的名义将李神福调走,当然,调走了李神福后升州的守备力量未免显得过于空虚,历史上田覠造反后就率军袭破升州,并且擒获了李神福的妻儿,这也算杨行密计划中的重大疏漏。

后来李神福率军从鄂州返回准备平叛时,田覠将李神福的儿子李承鼎绑到军前作为威胁,想要逼李神福投降,并且许诺只要李神福投降就会与他平分淮南的土地。

结果李神福严词拒绝了,并且亲自下令让弓弩手射死李承鼎,然后发兵大举进攻。李神福的士兵们为他的忠义所感动,无不奋起力战,最终大败田覠叛军。

虽然历史上并没有记载李承鼎在这场战争中是否活了下来,但杨渥觉他被射死了的可能性更高。而且因为历史上李神福仅仅一年之后就病死了,杨渥觉得这可能与他亲自下令射死自己儿子有关。

不管怎样,杨渥如今自然不会让这样的悲剧再度发生。既然升州之地不能让名将镇守,以免田覠心存忌惮不敢造反,那就派一个名气较小的将领去。

而杨渥提的建议就是当初的苏州守将孙琰。孙琰在守城上的能力非常不错,加上如今的他因为守苏州仅仅一个多月就被攻破了,所以他的能力完全没发挥出来,在田覠等人眼中自然属于无能之将,并不会让他们因此感到忌惮。

当初孙琰在苏州投降后,因为他不愿与钱镠为敌,所以接下来的嘉兴之战他并没有参加,而是与周本一起返回了广陵,并且受到杨行密的礼遇,如今对杨行密极为忠心。

这次李神福西征后便是由孙琰率军五千留守升州。

“传孤的命令,加授朱瑾为东面诸道行营副都统、同平章事,任命升州刺史李神福为淮南行军司马、鄂岳行营招讨使,以舒州团练使刘存充任他的副手,率升州水军讨伐叛将杜洪!”杨行密没有多犹豫便下令道。

既然已经与王师范结盟了,那么朱瑾这个天子任命的平卢节度使自然也要改改官位了。

至于杜洪,此人当初曾经是杨行密的部将,但后来投靠了朱全忠被封为武昌节度使,凭借朱全忠的支持,这些年来杨行密多次讨伐他却没能取得成功。

“告诉严可求,计划可以开始了!”

“传令,以世子杨渥为主帅,王茂章为副将率军两万五千人北上海州与台濛将军汇合,随时准备出兵援助王师范;让李承嗣率领三千精骑随军出征!”

杨行密毫不停留连续发出一连串的命令,这些都是计划好的事情,一切都只等王师范起兵便开始发动,所以在场之人都没有感到诧异。

“诸位,接下来能够安然度过内乱就看大家的了!希望大家同心同德共度难关!孤在此谢过大家!”杨行密起身向在场几位重臣拜道。

在场众人都是杨行密的心腹,参与了此次密谋的整个过程,此时他们见了杨行密的举动不禁吓了一跳,赶紧连连谦逊回礼。

杨行密又看了看一旁肃立的李承嗣,“李将军,当年清口大战的时候,孤一开始打算率军与朱延寿汇合,先击败葛从周,然后再攻打庞师古;众将也都赞同孤的意见,唯独将军极力反对,要求先攻打庞师古再攻葛从周。那一次孤最终听从了你的意见而获得了清口大捷。”

“如今北方的局势同样危险至极,朱延寿已经有了起兵造反的打算,若是他投靠朱全忠引梁军南下,那我淮南就危险了。”

“如今孤将平定朱延寿的大任交托给你,希望你不负重托,再创辉煌!”

李承嗣虽然是河东李克用的将领,投靠淮南以后李克用也曾派遣使者想要接李承嗣返回河东,但因为杨行密对他极为礼遇,不仅加封高官厚禄,还亲自帮他在广陵安家,并让他娶了南方人为妻,他的儿子李禅如今也与陶雅的女儿成亲了。如今的李承嗣已经完全在广陵安顿下来,一心为杨行密效力,没有返回河东的心思。

这一次按照计划,李承嗣率领的三千精锐骑兵将在随杨渥北上后便偷偷离开,暗中潜伏到寿州去,一旦朱延寿起兵谋反后,他便会在寿州城中崔太初、李厚、吕师周等人的接应下迅速杀入寿州控制局势。

这里面最关键的就在于隐秘行动,不能走漏消息,所以让他随王茂章一起行动以掩饰他的真实目标。好在李承嗣乃是用兵老手,对于如何隐秘行军自然谙熟。

“末将定不负大王所托,此次北上必将为大王拿下寿州,生擒朱延寿至广陵!”李承嗣沉声答道。

作为一个外来人,他自然知道该忠于谁,反对谁;更何况杨行密对他无比礼遇,他也希望能建立功勋以报杨行密的大恩。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安仁义

第一百二十四章安仁义

两天后,升州刺史李神福和世子杨渥、都指挥使王茂章、淮南节度副使李承嗣等将领各自率军出征,数万大军从升州和广陵各自乘船出发,旌旗蔽空,淮南上下都认为这是吴王响应平卢节度使起兵讨伐朱全忠的举动,没有谁怀疑其中包含的更深层目的。

又过了几日,一群来自润州的穷苦百姓敲响了设在淮南节度使府门前的“登闻鼓”,控诉润州刺史安仁义在州郡里横行不法,滥杀无辜等罪行,请求吴王杨行密为他们做主。

杨行密当时正召集淮南上下官员公议与王师范结盟之事,听到登闻鼓被敲响的消息后立即下令让节度判官周隐负责调查取证,再得到初步确认后又派出使者传唤安仁义前来广陵问话,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不过安仁义并没有亲自前来,只派自己儿子来接受问话。

于是不久坊间便有传谣大肆传播,有的说安仁义罪行累累,这一次之所以不敢亲自前来也是因为心中畏惧,害怕与苦主们当场对质;也有的说安仁义是桀骜不驯,自侍功劳对杨行密的诏令不屑一顾;甚至有人暗自说安仁义之所以不敢来广陵是因为他暗中密谋想要造反,陡然听到让他来广陵问话以为是造反之事发了所以心虚;总之如今广陵城内的舆论对安仁义非常不利。

而周隐素来为人公正,威望深厚,为淮南上下官民所敬重,对于这次杨行密让他亲自出马调查取证的任务他表现得非常公正严明,每次审讯都是公开进行,允许普通官民旁听;而每次取得的物证也向大家展示;加上审讯时他对每个苦主所告之事都仔细问询,对于有疑点的地方也并不武断下结论,而是多番查证后才进行取舍;而安仁义的儿子在大堂之上虽然极力狡辩但也多次被周隐问得哑口无言。

经过多日的审讯,最终周隐认为润州百姓所告安仁义所犯之事人证物证具在,事实确凿,不容抵赖。

这一结论也得到了淮南上下官民的一致信服,并且因为安仁义在润州横行不法,所犯之事太过残暴,杀害的平民百姓众多,情节之严重让广陵舆论一片哗然,群情激愤的众人都一致认为应该予以严惩。

审讯结果上报后,杨行密当场大怒,命麾下官员共议如何处置安仁义的罪行。

众人皆以为昔日大将台濛战功赫赫,又是与杨行密一起起兵的老兄弟,但也因为贪腐之罪便罢免刺史之位;如今安仁义资历、功劳皆不如台濛,而所犯之事却远甚于台濛,所以即便考虑到他的功劳而免除他的死罪,那至少也应该将他贬为平民。

杨行密沉吟后否决了众人的提议,他认为安仁义虽然所犯之事太大,但毕竟为他效力多年,当初与孙儒对抗时也多次立下大功,加上他也是难得的将才,就此贬为平民未免太过,最终决定罢免他的刺史之位,贬为先锋指挥使调往海州世子麾下效力,也好戴罪立功。

淮南上下众官员对杨行密的宽容大度深受感激,但大家都认为这个处罚依旧太轻了,即便爱惜安仁义的才能而让他戴罪立功,至少也要将安仁义手下那几个直接出手犯下大罪的将领予以重处,不然何以平息民愤警示他人。

而对于众人的请求这一次杨行密终于表示同意,并且下令派使者前往润州拘捕安仁义麾下有罪将领,并传达将安仁义贬官的旨意。

消息传出,对这个结果众人虽然还有些不满意,但勉强也表示接受了;接着杨行密又下令让节度使府对那些控告安仁义的苦主进行妥善安置,并且用自己的私钱赏赐他们来作为赔偿,这一举动让百姓们纷纷称道吴王的仁义,而安仁义的名声自然就臭大街了。

润州刺史府中。

“啪!”

随着一声清响,一件精美的青釉水波纹四系罐被摔成碎片,周围几个懂行的文士不禁嘴角连连抽.动,显然心疼的不行。

这已经不是安仁义摔碎的第一件精美瓷器了,几天前润州百姓在节度使府前敲响登闻鼓控告他的诸多罪行,杨行密传令让他前往广陵问话的时候他便意识到了不妙,不过他那时还以为仅仅是少数几个刁民告状,只要没有什么重要证据,以他过去立下的功劳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所以那时他心中倒也不怎么在意。

作为一个蔡州军出生的将领,加上他又是沙陀胡人,残暴好杀的性格早就深入骨髓了,即便投靠了杨行密依然改不了他的性格。

当年杨行密攻占江淮各州时,都以一些为人正直的将领担任刺史,比如陶雅担任歙州刺史,李遇担任常州刺史都得到了当地百姓的热烈欢呼;唯独润州以安仁义为刺史,当地百姓听说后像是死了爹娘一样纷纷大哭道:“各州都有一个好刺史,为什么唯独我们润州却是安仁义这个胡人做刺史?”

所以从一开始润州百姓就对他极为不满,而后来的事实也证明百姓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在担任刺史之后,这些年安仁义在润州做过多次破家灭族或者屠村的事,大部分事情他都做的隐秘,知情之人也都尽量灭口毁掉证据。

然而不管他做得多隐秘总会有证据留下来,也会有证人活下来,并且最终被严可求发动的密探寻找到。

等到杨行密下令让周隐彻查此案,而各种相关证据接连浮现时他才知道大事不妙。毕竟过去几年虽然有人逃脱了他的灭口,但那些人都只是些普通百姓,侥幸活下来后如何能收集到如此详实的证据?

而且他们竟然是在同一时间聚集在节度使府门前敲响登闻鼓,安仁义觉得如果没有人在暗中组织,光靠这些苦主自发行动这一切是不可能做到的。

不过不管是不是有人暗中在对付他,这些事情他却是实实在在的做过,加上有周隐这个公正的老家伙出面审查,即便他想要反驳都没有机会。

如今广陵那边审讯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周隐毫不意外的宣布了他所犯的罪行,而这一结果也同样毫不意外的被广陵上下一致信服。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决定

虽然杨行密还没做出最后决断,但广陵那边群情激愤,从官员到百姓都纷纷要求对他进行严惩,有的官员甚至叫出了杀安仁义以平民愤的口号。

如今安仁义的儿子在广陵更是寸步难行,除了去衙门接受问话外平时根本就不敢出门;而安仁义派去打探消息的密探更是不敢透露出与润州的半点关系。

“到底是谁在暗中密谋想要对付我?这种手段绝对不是那几个刁民能做到的。”

发泄了一会怒火后,安仁义渐渐平静下来开始反思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他虽然不算多么英明的人,但毕竟身居高位这么多年,基本的政治嗅觉还是有的,联想到他和田覠、朱延寿最近密谋的造反之事,他不禁怀疑暗中想要对付他的人是不是就是他的那位顶头上司吴王杨行密。

有了这个判断他自然不敢去广陵接受问话,反而迅速派使者前去联络田覠,询问是不是立即起兵造反。

“坐以待毙肯定不行!唯一的办法只有立即造反!”安仁义心中思忖着。

虽然还不知道杨行密最后会如何判罚,但他知道杨行密既然起意对付他,那么这一次肯定不会轻易饶他;如果真的轻易饶他,那就说明接下来的手段会更加严厉。

总之一点,安分地等待杨行密的处罚是不行的,那只会让绑在他身上的绳索越来越紧。

不过立即起兵的话又有些担心,毕竟如果真是杨行密在暗中想要对付他,那他此时起兵造反可就正中对方下怀了。

更何况如今他的儿子还在广陵,而杨行密的最后判决还没出来,想到杨行密过去的宽仁,他心中始终还存在一点侥幸心理。

“你们说,如今的情况本府该如何应对?”想了许久后安仁义始终拿不定主意,最终转头看向周围几个幕僚。

这些天为了广陵的案子他心中常不自安,脾气也更加暴躁,昨天他最心爱的小妾因为服侍他的时候没让他如意,结果被他亲手掐死了;家中有几个奴仆在打扫书房时因为疏忽以至于地上有些没打扫干净,结果暴怒的安仁义立即命人将几人全部杖毙。

如今府中众人都知道他们的刺史大人脾气不好,正是想要杀人的时候,所以各个都谨慎小心不敢犯下任何过错。而此时书房里仅有的几位为他出谋划策的文士也都大气不敢出,每句话都说得小心翼翼的,生怕为自己找来祸害。

“使君当年为吴王南征北战,立下的功劳何其之多?如今吴王就因为那几个泥腿子的几句话就派重臣来审问,广陵坊间谣言四起他也没有半点掩盖之意,显然吴王自己也有借这件事大肆发挥的想法。”过了半晌后眼见安仁义神色越发不耐烦,一位幕僚终于开口了。

“这其中的原因以在下之见定然是吴王想要让世子上位,又担心世子年轻驾驭不住军中大将,所以猜忌像您这样的功臣。以属下之间,使君莫不如和宣州的田使君还有寿州的朱使君一起反了吴王便是。”有人带头后其幕僚见安仁义并没有发火这才大着胆子说道。

“就是,如今李神福和杨渥等人率军出征在外,广陵兵力空虚,使君若是趁机起兵渡江攻破广陵,到时候田使君和朱使君起兵响应,必能成就大事!到时候与二位使君平分了淮南的土地,说不定使君您也能被朝廷封个郡王做做。”

安仁义素来瞧不起文士,所以身边虽然也有几个文人为他谋划,但这几人的才能比起杨行密身边的戴友规、高勗、严可求等人可就差远了,即便是与田覠身边的沈文昌、殷文圭等人比也差的太远。

若是平时帮安仁义想点主意如何盘剥百姓杀人灭口他们倒是很擅长,不过真正的军国大事他们就拿不出什么创见了。

不过他们也知道安仁义心中本来就有造反的打算,所以如今顺着安仁义的心意说,果然,安仁义听了他们的话后脸色一喜,“你们也觉得本府该立即起兵吗?只是进攻广陵的话是不是太冒险了?”

后面一句话却是他自言自语着,关于行军打仗,安仁义向来不容别人置喙。

在他看来,润州军队只有一万人,而在广陵附近的淮南军队却多达五万人,即便李神福和杨渥已经率军出征,但留在广陵的淮南军队依然人数众多,远远不是他的润州军能对付的。

加上杨行密真要是暗中对付他,那难免对方不会在广陵设下陷阱等着他去钻。

正当他在犹豫时,从广陵来的最新消息也传到了。

“什么?贬为先锋指挥使去海州效力?”

安仁义又惊又怒,虽然他早就预料到了杨行密会借此机会罢免他的官职,但等最后结果出来后他依然感到愤怒,对杨行密假惺惺的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更是深表不屑。

先锋指挥使也就先锋官,在行军时负责为大军开道。这不仅意味着他的职务被连降数级,而且失去润州的钱粮供应后他的大军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更重要的是担任先锋时若是在后方坐镇的杨渥暗中使些手脚,比如断绝他的军粮供应甚至故意泄露他的行军路线等,这些都有可能让他陷入险境。

而且因为地处前线,即便杨渥使了手段让他兵败,但只要杨行密在后面帮忙遮掩,淮南上下肯定不会觉得世子有什么过错,反而可以轻易给他加个轻敌冒进的罪名。

总之一点,只要他选择接受杨行密的处罚前往海州,那么接下来杨行密要对付他的手段可就多了去了。

“看来除了立即起兵没有别的路子可走了!”安仁义终于下定了决心,不过此时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他的儿子如今还在广陵,虽然他为人残暴不仁,但对自己的儿子还是看得很重的。

正当他开始与幕僚商量如何趁着杨行密的使者尚未到来之前将自己儿子接应出来,这时外面侍卫来报说有一位不肯透露来历的使者前来,说是可以帮安仁义解决心中困扰。

安仁义大喜过望,连忙接见了来使,一番商议后他当即决定再派一位使者前往宣州通告他起兵的决议。

不过起兵也不是说发动就发动的,许多事情都需要时间来准备,所以安仁义一边等待田覠的回信,一边做好起兵准备。至于杨行密即将派来的使者他自然想办法拖延时间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宣州

正当安仁义刚刚下定决心准备起兵时,远在宣州的田覠却比他更早就作出了起兵的决定。

三天之前,在周隐刚刚宣布安仁义所犯罪行时,田覠也收到了杨行密发来的一道诏令,内容是任命田覠的部下康儒为庐州刺史。

康儒是淮南的老将,在田覠麾下效力多年,无论是资历还是功劳他担任刺史之位都是足够的;加上这些天广陵上下都在讨论安仁义的案子,所以对于这道任命书没有任何波澜就被通过了。

然而也正是这道诏令让他感到无比担忧,甚至比杨行密即将做出的对安仁义的判罚还要担忧。

其中的原因就在于康儒追随他的时间实在太久了,对他的许多秘密都了如指掌,甚至他的军中经常出现的造反之言都没有避过。

如果此人一心忠于他也就罢了,但此人却经常与他唱反调,上次从杭州撤军时,面对杨行密发来的军令,众将都认为那是乱命,应该继续进攻,唯独此人觉得吴王军令无论对错都必须服从。

由此可见此人在忠于他与忠于杨行密之间的选择了。加上这一次杨行密突然传令任命康儒为庐州刺史,田覠心中不免会觉得是不是这个康儒已经出卖了他,所以杨行密才会给他加官进爵。

而田覠心中本来对康儒的忍耐就到了极点,加上此事后心中杀心更是难以抑制。

不过康儒为人正直,资历较老,过去的功劳也很大,在宣州军中的威望较高,与杨行密不能无故讨伐田覠、安仁义他们一样,田覠若是冒然杀了康儒那么宣州众人心中也可能会不服。

而且无故斩杀杨行密刚刚任命的庐州刺史也意味着与杨行密的彻底翻脸,接下来也就只能立即起兵了。

然而若是任由康儒去担任庐州刺史,那么宣州也就没什么秘密可言了。如果康儒离开了宣州后大肆宣扬田覠将要造反的事情,凭借他在宣州多年的经历,难免他不能掌握一些实际证据,那么接下来杨行密也就有了足够理由去对付他,这与他直接起兵造反又有何区别?

可以说杨行密这一招完全是戳中了他的痛脚,让他左右为难。

事实上,杨行密等人当初商议好的计划便是用这些不起眼的手段来逼迫田覠等人。像寻找苦主告发安仁义的罪行,因为安仁义本来就犯过这些罪行,所以杨行密借机对付他不仅没有遭到淮南上下的反感,反而获得一致叫好。

再比如任命康儒为庐州刺史,这只是一个很正常的人事任命,加上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安仁义的身上,所以大家都没怎么将此事放心上,但这个任命对田覠来说却很致命。

历史上杨行密在使出这一招后田覠不久便起兵了,如今在杨渥建议下杨行密提前使出这一招效果同样很好。

倒是朱延寿那里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反而在新年期间派使者送了一些赏赐,完全一副不知道朱延寿已经与田覠他们勾结的样子。

就在田覠左右为难时,安仁义派出的第一批使者到了。

一番询问后,田覠知道,安仁义陷入了巨大的麻烦,如今与他一样正处在是否立即起兵的犹豫之中,这反而让田覠下定了决心。

在他看来,若只是他一个人犹豫那也就罢了,如今安仁义也派使者前来询问,如果他不给出积极回应,那么他们这一方的士气就泄了;而如果连主帅的造反决心都不坚决的话,接下来造反的前景也就不难想到了。

“几位先生,如今的情况你们也知道了,本帅决定立即起兵进攻升州,你们觉得如何?”

事实上田覠造反的准备早就做的差不多了,此时之所以犹豫不过是想要等待更好的时机;而现在的时机虽然还没到最佳,但也不差。

首先是军队,当初宣州军队只有三万多人,但去年六月份他从广陵回来后便大肆扩军,这才在武勇都之乱前将兵力扩充到了六万人。之后虽然在杭州的战事中损失了近万人,但徐绾、许再思的武勇都投靠他后又补充了近万人,所以他的麾下大军一直都维持着六万大军。

以一州之地维持六万大军已经到了极限了,即便宣州富裕,加上从钱镠那里得到的五万贯钱也不过勉强维持,想要继续扩军却很难。

而在盟友方面,历史上的朱延寿因为对节度留后的位置还抱有幻想,迟迟没有下定决心与田覠一起造反,一直到八月份朱延寿才同意与他共同起兵;但等后来杨行密使出装病计谋后朱延寿又中计丧命。

但这个时空的朱延寿却在去年就下定了决心,有了朱延寿的更早加入,田覠对造反的前途自然更有信心。

最后在造反的时机上,此时起兵或许却未必是最佳时间,但在军情的角度来看也是不错的机会。

杨渥率领的广陵大军一路缓行,如今虽然刚到海州还没有和朱全忠大军交战,但急切间想要返回也没那么快。

而升州李神福足智多谋,素来为田覠所忌惮,如今更是已经和杜洪的军队交战了,急切之间想要撤军返回难度更大。

更何况如今升州兵力空虚,守将孙琰不过是一员降将,未必能让守军信服。要是自己趁机出兵袭破升州,一来可以断掉李神福的归路,二来也能用升州城中李神福的家人逼他投降。

那样的话造反的成功率就大为提高。

所以有了这些原因田覠也就比安仁义更早下定立即起兵的决心。

“节帅,虽然我军已经做好了起兵的准备,但毕竟没有合适的理由,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若是出师无名则只怕淮南上下多有不服啊!”殷文圭开口劝谏道。

作为一个文士,他考虑的自然更多的是淮南的人心,或许此时造反在军事上或许是较好的时机,但没有合适的理由就冒然起兵对争取人心非常不利。

不过田覠虽然看上去礼贤下士,但有的地方却很刚愎自用,此时他开口询问其实更多的是想得到幕僚的支持,所以即便殷文圭出言劝阻他,他也不想改变自己的决定,反而转头看向沈文昌。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安排

相比于比较正统古板的殷文圭,沈文昌就显得变通多了。

他知道田覠此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起兵,旁人即便劝阻也难以改变他的决定,于是他开口说道:“不然,江淮之地向来都是我大唐的财帛贡赋所处之地,我大唐历经劫难之所以能始终屹立不倒,所依靠的就是淮南的财帛贡赋;但自从当今吴王当上淮南节度使后,江淮的财物就没有向朝廷进贡过哪怕一文钱,这便是对皇上的不忠不义!节帅大可以此为理由起兵,怎么能说出师无名呢?”

田覠心中一喜道:“沈先生此言极好,甚合我意!”

一旁殷文圭见了田覠的神色知道难以劝阻,只得叹息作罢,不再出言。

“若是节帅不嫌在下才疏学浅,在下愿为节帅草书起兵檄文!”沈文昌肃然请命。

田覠欣然笑道:“沈先生文采斐然,愿为本帅作檄文自然最好!”

当即命沈文昌作起兵檄文,又下令将康儒全家收监,准备三天之后杀了祭旗!同时派使者前去润州和寿州两地向安仁义二人通报起兵的决定,让他们立即起兵响应。

三日后,田覠在宣州起兵,将康儒全家族灭以祭战旗;而康儒在临死前,心中一片冰凉,口中狂呼着“我死了,田使君你也活不了几天”的话。

田覠哂笑不已,下令立即行刑祭旗,又当场祭拜天地,宣读沈文昌作的檄文,其文字慷慨激昂,将杨行密骂得声文并茂,神工巧铸,不仅历数杨行密在江淮割据一方,对天子不忠不义,又列举杨行密各种罪行数十条,让在场众将听了激动不已,一时军心大振。

天复三年二月初三,宁国节度使、宣州刺史田覠率军在宣州起兵造反,一场席卷淮南的巨大考验迅速降临。

正当田覠在宣州发檄文起兵造反时,广陵节度使府的杨行密也收到了田覠起兵的消息。

倒不是说他的消息这么灵通,而是田覠派往寿州联络朱延寿一同起兵的使者在经过广陵时被尚公乃的手下士兵截获了。

田覠的使者共有两人,当时他们化妆成商人想要过境,不想最近几日淮南已经加强了南北通道上的巡逻力度,尚公乃正亲自率领士兵在附近巡查,看到两个使者时见他们神色有异于是上前盘问。

使者心中畏惧想要逃走,结果被当场杀死一人,并且从他身上搜到了田覠写给朱延寿的亲笔信,而另一人也交代了他们此行的任务。

“终于来了!”

这个消息迅速上报到了杨行密那里,杨行密深吸一口气,知道最关键的时候已经来了。他纵横江淮已经有二十年,自从清口大战一举挫败朱全忠南下的步伐后就从没遇到过这么重大的危机了。

整个淮南总共才二十万大军,其中卷入了这场造反的就有近十万。好在此时朱全忠的主要精力都还放在朝中,一心想要尽快掌控朝局;而留在中原的大军此时也在葛从周、朱友宁的率领下正与王师范激烈大战着。

没有了朱全忠的干涉后,杨行密就能集中全力去应对内部叛乱!

他抬头看了看下面站着的严可求、高勖、周隐等人,见他们都纷纷松了口气,知道他们心中也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慨。

“高书记,给李神福将军传令让他撤军回来平叛!”

李神福在一个月前率领升州水军沿着长江逆流而上进攻叛将武昌节度使杜洪,前些天刚刚与杜洪的军队交战,但没想到田覠这么快就反了。

虽然临阵撤军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但杨行密相信足智多谋的李神福一定能安然完成任务的。

下达完让李神福撤军的命令后,杨行密又下令让已经秘密潜伏到寿州城外的李承嗣立即展开行动。

这也是事关这场战争成败的最重要一环,同时也是最容易出问题的一环。

无论是李承嗣的三千沙坨骑兵被朱延寿提前发现了,还是在李承嗣发起突袭时寿州城中负责接应的人没有及时打开城门,再或者崔太初、李厚、吕师周三人中有谁出了变故,这些都有可能导致整个突袭行动的失败。

而一旦李承嗣不能迅速掌控寿州,逮捕或者杀死朱延寿,那么接下来北方战线都有可能陷入危局。

毕竟崔太初三人掌控的军队只是寿州军队中的小部分,若是等反应过来的朱延寿带领剩下的士兵造反,甚至直接投降朱全忠,然后引朱全忠大军南下,到时候整个淮南北方防线都有可能陷入一场灾难。

好在一直到现在从北方传来的都是好消息,李承嗣那边没有出任何差错就潜伏到了寿州城外;而寿州城中的情况都是戴友规在暗中负责,据他传来的消息,如今寿州城中没有任何异动,这一点得到了崔太初三人的分别确认。

这三人都是由戴友规单线联系,彼此并不知道对方的情况,所以由三人一致确认的消息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传令立即着手封锁南北往来,在得到寿州的最终消息前禁止任何人前往寿州!”

在几天前杨行密便下达过命令严查往寿州去的行人,结果果然抓住了田覠派出的使者。而如今杨行密更是进一步下令禁止行人北上寿州,这却是为了防止还有漏网之鱼提前返回寿州给朱延寿报信使得他有了警觉。

“传令给世子,让他迅速率军前往寿州,若是寿州局势不妙就命他务必迅速拿下寿州;若是李承嗣将军的行动成功的话,就命李将军为寿州刺史镇守北方,其余大军以世子为主帅南下参与平叛!”

杨渥率领两万五千大军北上后,李承嗣中途率领骑兵秘密前往寿州,其余大军一直停留在海州,作出一副随时准备进攻密州的样子。

他们的本来目的就是为了给田覠他们造成广陵兵力空虚的假象,如今既然田覠已经造反了他们自然也要迅速行动起来。

“再传令给台濛将军,让他率军一万随同世子一同行动!”

台濛虽然为人有些贪财,但打仗却是一把好手,手下士兵也是征战多年的精锐,加上他与田覠素来有仇怨,用他去对付田覠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兵变(上)

“大王,既然田覠已经造反了,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宣布他们的罪行并且让在广陵大军渡江讨伐安仁义了?”一旁高勖开口问道。

杨行密微微沉吟便否决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如今寿州那边消息还没传来,在得到那边成功的消息前广陵大军一个也不能动!”

按照他的计划应该是先北后南,先确定寿州和北方防线的安全再渡江平定田覠和安仁义。

而在江南南,苏州和湖州乃是新得之地,不到危急时刻这两处的驻军一个都不能动,必须留下来防止钱镠趁火打劫;池州、歙州地势较偏,肯定不会是叛军的进攻方向;只有常州和升州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加上守军相对较少,极有可能成为叛军的攻击目标。

好在常州刺史李遇和升州守将孙琰都是军中宿将,即便不能击败敌军但守住城池却应该办得到。

“那么是不是要让广陵的军队全部戒严,以防敌军偷袭?”

杨行密依旧摇头道:“不必了,目前广陵附近能发起突袭的也就润州安仁义,不过此人性格孤素来知道,起兵造反时的胆量很大,但在具体用兵上却素来胆小。润州军队人数较少,远不如广陵大军,他定然不敢袭击广陵的,最多也就放把火烧掉停泊在东塘的水军战船迟滞我们渡江的速度,然后撤军回江南和田覠联手。”

广陵城外的东塘停泊着淮南的水军战船,不过真正最新建造的战船基本都运载着杨渥大军北上了,留在东塘的都是些多年前的老船破船,即便被烧掉也不可惜。

反而可以将自己进一步争取到淮南上下的支持,试想自己调动大军出征在外,而安仁义趁机起兵造反,并且一举烧掉了东塘战舰,那么淮南的官员们自然会觉得安仁义这是因为刚刚被杨行密贬官而心怀不满才造反的。

反过来,若是杨行密现在就下令戒严,但广陵上下官员却还不知道田覠已经造反的消息,等到安仁义起兵造反后,他们或许心中还会嘀咕杨行密是不是故意将安仁义逼反的,不然怎么会提前就有了准备。

这效果自然就差了一点,用一些老旧的战船换取淮南上下的一致支持,杨行密觉得这个交换是值得的。

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何况杨行密还算不上顶尖的智者,在考虑问题时难免会出差错,而这个差错即便是严可求这样的智者也没有觉察出来,即便是杨渥这个后世来人也没想到。

历史上因为疏忽而导致升州被田覠袭破,李神福的家人落入田覠手中,若不是李神福忠心耿耿拒绝了田覠的招降,接下来淮南局势会如何都难说。

而这一世虽然有杨渥提醒派了孙琰去防守升州,或许能避免历史上的那个悲剧;但另一个疏忽却又发生,最终同样导致了一出悲剧。

******

对于即将到动乱,一般人根本就没有意识到,甚至即便是那些官员见到这几日里节度使府中各路人士进出的更加频繁,但他们都以为那是因为世子和李神福将军率军出征的正常应对。

只有很少部分人才感受到了越来越紧张的气氛,知道一场动乱即将到来。甚至有的聪明人联想到最近坊间有安仁义、田覠想要造反的传言,都觉得传言或许不是空穴来风。

当然聪明人总是极少数,更何况这里是广陵,是吴王的治所之地,在众人心中即便有动乱发生也很难波及到这里。

所以如今的广陵城中大大小小的店铺、酒楼等依旧开着,那些货郎们叫卖的声音依然响彻着,甚至因为今天是开春以来晴的最好的一天,所以大街上的行人都比往常要更多了。

这天,杨静带着自家妹妹杨雯还有周梦洁二人正在街市上闲逛,她们已经逛了很久,一路上也买了不少东西,都让跟在身后的侍卫们拿着,不过她们的兴趣依然没有减少,反而愈发浓厚起来。

就在此时,大街上传来一阵骚动,一开始似乎只是一群人在围观议论着什么,惹得杨静几人纷纷望去,但还不等他们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人群中忽然有人惊呼“杀人了!”

接着刚刚还在围观议论的人群立即一哄而散,随即便见到一大群全副武装的士兵跟在身后追杀,他们见人就砍,还有大群士兵排成一排拉弓搭箭,上百支羽箭如同暴雨般射向了毫无准备的人群中,顿时惨叫声四起,不一会儿便已经倒下了一片尸体。

而因为之前街道上行人众多,此时逃跑的人群混乱不堪,大街两旁摆放的各种货摊此时也被打翻在地,整个场面一片大乱,许多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人群裹挟着往外逃去。

“兵变了!”

“造反了,快跑啊!”

全乱了!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哪里是士兵们的对手,此时除了逃命以外什么都顾不上了。

杨静几人毕竟都是深闺里长大的姑娘家,骤然见了眼前发生的变故一个个都有些吓傻了,都在发愣,一旁几个侍卫却打了个机灵,当即反应过来。

“不好,有人造反了,咱们快走,离开这里!”

“快走,赶紧回牙城!”

侍卫们心中猛地一跳,他们被挑选出来担当侍卫,更重要的一点便在于他们的忠心,此时一发现变乱便立即围拢过来将三女护在中间,并迅速向他们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跑去。

“砍断缰绳,让三位姑娘上马!”

此时再乘坐马车显然速度太慢,好在几个侍卫出来时都骑着马,此时上了马迅速躲避倒也暂时避开了危险。

虽然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刚刚的情形明显是兵变的节奏,这里是广陵,若是普通乱兵绝对没胆量在这里胡乱杀人。

想到广陵可能发生了兵乱,侍卫们齐齐打了个冷颤。

“发生了一场兵变!而且还是在广陵,吴王的治所之中,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时候造反?李涛?米志诚?李德诚?或者是其他将领?不会是周本将军吧?”侍卫们一边护佑着三个惊慌失措脸色煞白的姑娘逃跑,一边忍不住胡思乱想着。

不过他们也知道目前最安全的地方只有牙城之中,那里驻扎着杨行密最信任的三千亲军,谁都可能背叛吴王,但这些亲军却不会。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兵变(中)

“快,快,快!”

“加快速度,不要停留!”

这时候街道上不时传来军官们的大声吆喝,士兵们在军官的催促下快速奔跑着。

那些士兵们一开始虽然大肆杀人,但他们的目的似乎仅仅是想将大道上的人群驱散,以方便他们快速通行,等街道上的人群一哄而散后,此时他们若是遇到那些还在大道中间逃跑的百姓自然会顺手一刀杀掉,但对于避开大道逃进巷子的人群却视而不见,任由他们逃走。

而杨静等人运气较好,一开始离发生屠杀的地点比较远,加上他们都骑着马,所以避开了一开始的危险;而接着因为侍卫中有人对广陵的大街小巷非常熟悉,带他们抄近路返回牙城,走的是巷道又正好避开了士兵们的屠杀。所以此时他们一行人都还安然无恙。

此时过了许久后杨静等几个姑娘家总算从慌乱中镇定了些,这才大着胆子询问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周围侍卫们自然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能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不好,这些造反的乱兵想要进攻牙城!”

听了侍卫们的猜测,平时性格大大咧咧的杨静此时反而最早反应过来,意识到那些士兵们的真实目的。

“不错,他们之所以大肆屠杀百姓是想迅速驱散道路上的百姓,以方便他们尽快赶路,而从他们的行军路线看他们的目标必然是牙城。现在牙城守军可能还没得到兵变的消息,周伟,你对这一带地形更熟悉,而且马术好,骑得快,你赶紧先回牙城去让守军关闭城门,不要放乱兵进去!”一旁周梦洁也镇定下来,虽然脸色还有些煞白,但说话语气已经非常平稳了。

此时还在惊慌之中的也就杨雯这个小姑娘了,她与杨静同骑一匹马,若不是杨静在后面扶着她,此时浑浑噩噩的她只怕早就掉下马了。

“姑娘,若是关闭了城门那等会你们怎么进牙城?而且咱们都是骑马的,叛军却都是步兵,加上我们又是走的近路,赶到城门的时间肯定比乱军要快,还是等咱们进了城再提醒吧,不然他们肯定会立即关闭城门的!”周伟出言反对道。

他知道守军将领的习惯,若是他现在跑去告诉他们发生了兵变,那么他们肯定会立即关闭城门。

毕竟城门不是说关闭就能关闭的,中间需要花一点时间,而且关上之后还要用一些东西抵住城门以免敌军撞门。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肯定不会等待后面杨静等人到达,而是立即关城门,即便告诉他们吴王的两个女儿此时都还在城外也没用。

吴王的两个女儿或许重要,但相比之下保住牙城却更加重要。

而若是他们不能迅速迅速回到牙城内,接下来的情况就不妙了。

虽然还不知道这次叛乱的规模有多大,但外城如今非常危险却是可以预料的,这一点想想武勇都之乱杭州外城遭到的摧残就知道了。

所以他们必须将三个姑娘迅速安全的送回牙城去。

“不行,虽然刚才看到的叛军都是步兵,但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骑兵?若是叛军先到城下而守军没有关闭城门,接下来连内城都可能失陷,到时候整个淮南都有可能变天!”周梦洁一口否决道。

虽说牙城中还有三千亲军,但若是城门没关闭又遭到突袭只怕会遭到大败,而且相比于外城居住的都是平民百姓,牙城中居住的都是淮南的高官重将,若是叛军杀入牙城接下来肯定是一场灾难。

这么重要的事情她自然不敢去赌,至于自己三人的安全相比之下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快去让他们先关闭城门,至于我们,你先回去让他们准备好吊篮,等我们到了后便可缒城而入!”一旁杨静接口道。

此时的她冷静下来后迅速想明白了局势,迅速做出安排。一旁周梦洁也连连催促,周伟这才加快速度朝着牙城飞奔而去。

离开了杨静三个不怎么会骑马的累赘后,他的速度果然提高了一大截,加上对这附近的道路非常熟悉,所以仅仅过了一刻钟他便赶到了牙城之下,只见此时守门士兵似乎已经觉察到了外城中发生的骚乱,但他们都只是聚在一起议论着,却没有一个人敢去关闭城门。

毕竟牙城的城门重要性无与伦比,无论是关闭还是打开都必须按照时辰来,若是有特殊情况也必须有专门的命令才能关闭城门,若有谁胆敢随意关闭或者打开城门那都是重罪,轻则罢官免职,重则掉脑袋。

此时外城虽然似乎有些骚动,但毕竟没有证实发生了兵变之类的事情,所以士兵们都不敢关城门,领头的队长也只是迅速派人去通知他们的顶头上司,不敢私自做决定。

“牙城前面禁止驰马!”见到周伟骑马飞奔而来,守军士兵纷纷结成阵势长枪向前逼向周伟。

“有人造反了!速速关闭城门!”

还没靠近城门,周伟便高声疾呼着,“快点关闭城门!有人造反了!叛军在外城大肆屠杀百姓,目前正在急速向牙城赶来!”

“什么,有人造反?”

“不可能吧,这个时候谁有胆量敢造反?”

守军士兵们有些惊疑不定,毕竟自从杨行密击败孙儒第二次攻占广陵后,这里已经有十几年没有战火了。作为吴王的治所之地,城外可是有数万大军驻扎的,即便有人胆敢造反也应当不能攻到牙城前面来。

周伟厉声喝道:“我是节度使府的侍卫,负责保护三姑娘的安全,这是我的令牌,赶紧带我去见你们的长官!”

周伟也知道这些士兵没有关闭城门的权利,此时可没时间和他们多解释,他一边提着要求,一边取出令牌递过去。

那几个士兵相互对视一眼,他们之前便感觉到外城似乎发生了变故,这时候听周伟一说立即就信了,也没有去查看周伟的令牌,迅速带他去见他们的军官。

事实上他们的队长刚刚在城楼上也看到了城门处发生的事情,他迅速走下城楼,在半路上便碰到了周伟。

第一百三十章 兵变(下)

周伟见来人穿着的也只是下级军官穿的铠甲,知道眼前这人级别也不够,不由皱眉说道:“你的上级呢?赶紧带我去见他!”

那队长名叫何布,见他神色焦急,心知不妙,连忙说道:“这里就我的官职最高,今天负责守城的将领是营指挥林城,在下已经派人去通知他了,不过此时他还没到!”

周伟不由大骂,这些亲军拿着丰厚的俸禄,各种待遇都比牙外军要高得多,但他们养尊处优已经很多年了,虽然还没有成为像魏博军的牙军那样桀骜不驯的军队,但军纪松弛却是不争的事实。

本来按照纪律,此时负责守城门的营指挥应该一直呆在城楼上,直到下一批接班的人到了才能离开;但此时的营指挥林城显然严重失职。

见了周伟的神色,何布开口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有人造反了?或许我能下令关闭城门!”

“你?”

周伟有些惊讶,随便关闭城门对他这么个小小队长来说可是天大的干系,他没想到眼前之人竟然胆敢这么说。

不过此时情况紧急,而林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到,所以周伟立即将他们遇到的情况说了一下。

“真有人造反了?”何布有些惊讶,刚刚在城楼上看到外城有些骚动发生,所以他迅速派人去请林城过来,不过此时听说是兵变依然让他感到震惊。

“不错,叛军正在迅速向这里赶来,随时都有可能赶到,所以我们必须立即关闭城门!”

队正稍微一犹豫,便决然下令道:“关闭城门,立即关闭城门!”

士兵们也松了口气,他们听到造反的消息后心中便十分紧张,担心叛军立即杀到这里来,此时见他们的队长下令关城门,也不管这样的命令合不合规矩,十几个士兵便迅速行动起来。

见他们开始采取行动,周伟这才有时间提起杨静他们的事情,让何布赶紧准备吊篮。

“吊篮?”何布皱了皱眉,这种东西城楼上自然准备得有,有时候夜间城门关闭后却有人需要进出牙城,这时候肯定不会开城门,而是用吊篮将人吊入或者吊出城。

不过吊篮一般都只需要一个就够了,毕竟在夜间需要进出城门的人并不多;而此时急切间根本没地方去准备更多的吊篮。

何布将其中缘由向周伟说明,周伟额头上顿时便冷汗直冒。他知道这种吊篮一次只能吊起一个人,杨静一行人却有十几个人,等他们一一进城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到时候叛军早就赶到了。

“有多余的绳索没有?只要长度能从城楼上一直吊到城下去,够结实就行!”

“有,而且数量足够!”何布立即答道,绳子这种东西虽然不起眼,但有时候作用却非常之大,守城的时候经常会用到,所以城楼中也储备了许多。

听到有足够绳索周伟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不过接下来杨静他们依旧非常危险,所以此时的他不由在心中祈祷叛军迟一点到。

过了片刻,杨静他们也骑马赶到了,不过从城楼上向外望去,此时叛军似乎也快到了,而且隐约间还能感受到地面的震动,显然是有大队骑兵在飞速奔驰产生的效果,只不过有房屋遮挡,看不出具体有多少人而已。

好在此时城门已经彻底关闭,后面还加塞了许多重物抵住城门,短时间内想要打开城门都很困难,至于叛军要想短时间内攻破牙城更是不可能办到。

“快,放吊篮和绳索下去!”周伟知道此时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说话的语气都有些结结巴巴。

吊篮和绳索放下之后,城下杨静等人也迅速商量起来。

“妹妹,梦洁,你们两个体态娇小,身子又轻,可以一起乘坐吊篮上去,至于其他人就用绳子绑着让城上士兵拉我们上去。”杨静连忙说道。

虽然一般情况下吊篮一次只能装一个人,但如今情况特殊装两个小姑娘倒也勉强可以办到。

“可是……”

周梦洁还要推脱,杨静却不由分说的将杨雯和周梦洁二人推向吊篮,她注意到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知道叛军正在迅速逼近,此时不是犹豫的时候。

周梦洁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也没有多说便和杨雯上了吊篮,城上士兵通过绞盘迅速收起绳索,吊篮以较快的速度上升着。

而其他人也迅速用绳索将自己绑好,当然杨静是在侍卫的帮助下第一个绑好的,随着城上士兵们一起发力,她也迅速被吊了起来。

“叛军来了!”这时候城上士兵有人一声大喊,顿时众人纷纷望去,便是在空中的杨静等人此时也转过头去。

只见上百骑兵以飞快的速度向城门飞奔而来,后面卷起一阵尘土。

“大伙儿使劲拉,快点,再快点!”城上的士兵们顿时大声鼓劲起来,而周伟这时候更是一颗心都紧张得快跳出来了。

好在杨雯和周梦洁二人因为乘坐的吊篮是用绞盘拉上去的,所以速度要快一些,此时已经上了城墙,而其他人也已经接近了城墙,只要再过一会儿便能彻底安全,而叛军此时距离城墙还有一百多步,即便他们想要用弓箭射击在这种距离上也难以命中。

然而就在这时,叛军骑兵后面一人飞速疾驰,迅速奔到了骑兵队伍的前列,他身材高大,白袍银甲,生得极为雄壮,显然是个叛军将领。

那人眼见城门已经关闭,不由大怒,看到杨静他们此时正在缒上城墙,满腔的怒火顿时便向着他们发泄过去。他反手摘下马背上的角弓,开弓搭建,在距离城门尚有百步时,借着飞驰的马速便向着尚在空中的几人射去。

“中!”那将领大喝一声,羽箭脱弦而出,飞速划过天空,而它的目标赫然对准了已经快到城墙上的杨静。

杨静本来在即将登上城墙,而叛军骑兵距离这里还有上百步,她只道自己已经安全了,没想到就在这一瞬间一枚箭矢破空而来,不由大骇,然而她在空中无处借力,虽然极力想要避过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箭矢越来越近。

“不!”

杨静只感到胸口一痛,那箭矢已经透胸而过,接着浑身力气仿佛在这一刹那便从身上抽走了。

“不要!”

“快躲开!”

城墙上众人纷纷大喊,然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一瞬,想要改变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只能手忙脚乱的将满口鲜血的杨静拉上了城墙。

第一百三十一章 张灏

而城下那将领在百步外飞驰的马背上射中杨静后尚不满足,又一次拉开弓弦,不过这次他同时搭上了三支羽箭向其他几个还没登上城墙的三个侍卫射去。

“中!”那将领再次大喝,松开手指,射出三支羽箭。

目睹了杨静刚刚被射中的瞬间,此时空中的三个侍卫还来不及悲痛便再次遇到危险,然而他们虽然有了准备,但毕竟还在空中很难躲避,只过了片刻三个侍卫中两个就被射中胸口,只有第三人在关键时刻挪动了一下身子,避开了要害之地,只被射中手臂。

此时城墙上面一片大乱,有像周伟这样脸色煞白冲了过去想要对杨静施救的,有像杨雯这样见她姐姐被射中胸口后便晕了过去的,有像周梦洁这样一边自责一边哭得死去活来的,当然也有像何布这样立即下令反击的。

守军士兵们在何布的提醒下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向城外射箭,然而城外的骑兵在距离城墙七八十步便停了下来,在这个距离上弓箭的准头差的惊人,而杀伤力更是十分有限。之前城下那将领若不是借着马速,这种距离上即便射中目标也不会有多少杀伤力。

此时城门外面,那大队的骑兵们见了他们首领的神射顿时大声喝彩起来,同时发射三支羽箭,其中两支都命中要害,第三支也射中了目标,更何况他还是在百步之外飞驰的快马之上射的箭,这种技艺已经足够与历史上那些神射手比肩了吧?

然而那将领不仅没有半分得意,反而放下角弓轻轻摇了摇头,他脸色阴沉,显得极为恼怒,也不知道是为第三支羽箭没有射中目标要害而感到愤怒,还是为城门已经关闭了而感到恼火。

这时身后又有一将领骑马飞奔而来,远远的便朝着之前那银甲将领喊道:“安使君,情况怎么样了?”

原来刚刚射箭的那银甲将领便是润州刺史安仁义,他的箭术极为惊人,在淮南军中向来以“朱瑾的槊,米志诚的箭”最为出名,然而安仁义却对此不屑一顾,曾经说过“米志诚的箭术抵不上朱瑾长槊的十分之一,而朱瑾的长槊也敌不过我的弓箭的十分之一!”

当然他也并非妄自尊大,而是有着足够的实力,刚刚一箭三矢的绝技便证明了这一点。

而这一次偷袭广陵并差一点便获得成功的行动自然便是他的润州大军发动的。

在这一点上杨行密犯了大错,他以为以安仁义的用兵习惯,必然不敢进攻广陵,最多就是烧掉东塘战舰来迟滞广陵大军渡江的进度,结果却没想到当他派遣李承嗣准备对朱延寿的寿州发起突袭时,安仁义也率军对他的广陵发起了偷袭。

事实上杨行密对安仁义的了解并不能算错,在历史上安仁义就没敢进攻广陵,只是烧掉了东塘战舰了事。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时空有一人给了安仁义偷袭广陵的信心,而这人便是早就被杨行密、严可求、杨渥等人忽略掉的张灏!

当初杨渥接着遭到行刺的由头,在广陵众将的支持下一举将张灏赶到了牙外军,接下来在前亲军都头马三爷因为对自身待遇不满而借机闹事的时候,杨渥将马三爷斩杀以正军纪。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个马三爷却是张灏的小舅子,杀掉马三爷更是彻底激怒了张灏,这个本来就没有多少忠义之心的将领更是下定了决心要给杨渥一点好看。

不过张灏也知道自己在淮南不得人心,所以从那以后他反而更加低调起来,低调得让他人都有些难以置信,做什么事情都规规矩矩的,以至于其他将领都有些下意识的忘了他的存在。

即便是杨渥这个从后世而来,知道张灏历史上所作所为的人,也因为前段时间在战场上的连战连捷而产生了一些自满情绪,加上他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到了徐温、田覠、安仁义和朱延寿等人的身上,对于张灏关注的也就少了很多。

有时偶尔想起也只是询问一下负责情报消息的范遇,在得知“张灏最近很老实”后便没有多想了,这一来二去他的警惕性自然也下降了,以至于忘了张灏也是一条毒蛇,还是一条将自己的身影深深藏了起来的毒蛇!

不过张灏虽然低调行事,但他的不满依然被人注意到了,而这个人便是寿州刺史朱延寿。

当初杨渥被册封为世子之前朱延寿便留心到了张灏的不满,等到杨渥被册封为世子的消息传来他下定决心要起兵造反后,便派了一个密使前往广陵联络张灏。

这一切做得极为隐秘,便是戴友规的“长剑都”都没有收集到相关情报,甚至朱延寿的两个盟友田覠和安仁义二人都不知道此事,还是在前几天张灏派人拿着朱延寿给的令牌去两处联络他们才知道张灏也参加了造反。

有了张灏这个内应,田覠、安仁义二人造反的胆量自然更加足,而安仁义留在广陵的儿子也是由张灏暗中出手救下,所以没了顾虑之后的安仁义便下定了立即起兵的决心。

此外,安仁义本来只打算烧掉东塘战舰便迅速返回润州,然后联手田覠对润州旁边的升州、常州发起进攻,然而有了张灏的暗中接应后他的胆子自然更大。

张灏如今是牙外军指挥使,麾下有三千士兵。本来他们都驻扎在城外,但张灏借口练兵偷偷带领士兵前去接应安仁义的部分精锐士兵登陆,又亲自率领少部分精锐汇合后向广陵进发。

他们伪造杨行密的手令,想要骗取外城城门,而外城城门守将乃是张灏以前的旧部,此人暗中也投靠了张灏,所以见了张灏的假命令后便下令将城门移交给张灏。

若是真让他做成了,接下来他们就可以不动声色的先调遣少量精锐部队进城,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对牙城发起突袭;然而没想到的是城门守将的副将却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认为并没有接到上级的命令,光有张灏拿出的没法证明真伪的手令是远远不够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撤退

那副将在军中也有些人脉,此时据理力争,一番争执后张灏只好下杀手杀死了副将,结果守军大乱之下有人意识到情况不妙便乘机逃脱。

见此情景安仁义只好仓促发动,命手下士兵立即向牙城进军,考虑到大街上行人众多,为了加快行军速度也就只好制造一场屠杀来驱散街道上的百姓了。

接着安仁义又亲自率领骑兵向着牙城飞奔而去,只是没想到他们依然晚了一步,此时牙城的城门已经关闭了,守军显然提前知道了消息。

功亏一篑!

见到张灏飞马赶来,安仁义连忙问道:“张将军,你不是说过会安排人手杀掉今日负责看守城门的亲军将领吗?为何城门还是关闭了?”

张灏以前虽然是亲军指挥使,不过他被调出牙外军后他原本的手下马三爷率领的亲军不久后也被调出了亲军,所以他在牙城中很难安排人手。

不过他以前也是亲军将领,知道要关闭牙城城门至少也要营指挥一级的将领下达命令才行,虽然没法安排更多的人手进牙城,但派少量几个刺客去刺杀今日负责守城门的将领却还是做得到的。

只要刺杀了今日负责守城门的营指挥,等他们发动进攻时守军即便感觉到了异常但因为没有营指挥下达命令也必然不敢关闭城门,那么他们的机会也就来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林城虽然被他的人刺杀了,但守城的何布虽然只是个队长,却也算有些担当,在关键时刻下达了关闭城门的命令,而他手下的士兵们居然也不顾这不合规矩而选择了服从命令,不然的话今日局势还真要危急了。

当然其中的缘由此时张灏等人却不知道,他还以为是不是刺杀行动失败了。

“安使君,具体是什么情况本将也不清楚。不过现在城门已经关闭了,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安仁义咬牙暗恨,此时的他心中要多恼火就有多恼火。

这次参加行动的军队并不多,只有两千多人,但各个都是精锐,在突袭的情况下用来对付牙城中那些养尊处优的亲军是绝对足够了,当然前提是对方没有关闭城门。

本来按照他们的打算是先杀入牙城中抓住包括吴王杨行密在内的淮南上下官员,再以他们为人质要挟城外的广陵驻军,接下来或是接应润州军主力过来,或是将杨行密等人劫持到润州去,甚至还可以学曹操来个“挟吴王以令诸侯”,总之他们可做的选择有很多,而且整个淮南的局势都能因他的这次突袭而发生改变,或许他真能像他的幕僚说的那样混个郡王当当。

然而现在攻不破牙城那一切梦想都化为乌有,并且此时的他们已经处于危险之中,城外的驻军随时都有可能反应过来,若等他们在城外堵住他们的退路,到时候他们就插翅难飞了。

所以现在他们除了在城外驻军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撤退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如今既然守军已经关闭了城门,短时间内想要攻破牙城已经很难做到了。从我们发起进攻到现在已经过了一段时间,现在城外的驻军说不定都已经被惊动了,咱们为了隐秘行动所以带的士兵并不多,所以还是先撤吧!”

安仁义也不等张灏回答便调转马头开始下令让大军回撤,接着又大声骂道:“妈的!该死的混蛋,自己找死也就算了,偏偏坏了本府的好事!”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骂之前在外城城门处被他杀掉的那个副将,还是在骂张灏的安排没有做好。

张灏见他如此,不由心中恼怒,不过如今可不是发火的好时机,张灏也知道情况危险,除了迅速撤退外没有别的办法可走。

“希望此时城外驻军还没反应过来才好!他妈的,真背!”张灏骂骂咧咧的说着。

安仁义有安仁义的野心,张灏自然也有自己的野心。想到自己“挟吴王以令诸侯”的希望没有了,接下来只能去润州寄人篱下,而安仁义现在的态度也不怎么友好,张灏的心情不由更加恼火起来。

二人不敢怠慢,既然做了撤退的决定自然立即执行,此时每多耽搁片刻都可能会让他们陷入深渊。在军官们的催促下刚刚还在向牙城飞奔的士兵们又调转方向迅速撤离,不到一会儿城下叛军便已经撤得干干净净。

城墙上此时正一片哀鸿,三个被安仁义射中的侍卫当场就被射死了两个,只有一人活了下来,更重要的是杨静此时已经气若游丝了,显然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叛军撤了,他们已经撤了!杨静,你听到了吗?这是大伙儿在欢呼呢!”周梦洁一边忍者悲痛一边强颜欢笑,看着眼前已经呼吸困难的杨静,她知道接下来或许就是永别了。

这是一个悲伤的时刻,她们认识的时间已经很久了,从小便是闺蜜,一同长大的两个姑娘间一直都是无话不谈,而周梦洁和杨渥确定关系后她们两个也更加亲密了。

想着从小一块长大的好友此时就躺在自己怀中渐渐死去,此时的她心中一震剧痛。

“若是早知道叛军这么快就撤退就好了,我们只要在城外躲避一会儿就行,哪里需要这么冒险缒上城墙,结果发生如今的事情!”周梦洁心中大悔。

然而她却忘了她不过是个普通人,周围的侍卫也只是普通士兵出身,又哪里有那份见识,加上当时情况危急,根本没有时间让他们考虑清楚局势。

在那种情况下他们能想到要迅速通知牙城守军关闭城门就很难得了,除此之外,他们脑海中留下的就只有当初武勇都之乱中杭州外城遭到摧残的消息,下意识的便想要逃进牙城之中,又如何预料到安仁义叛军会这么快就撤走呢?

更何况这次他们也是运气不好,刚好遇到了安仁义这个天下有名的神射手,不然这一次他们最终也能安然无恙的逃上城墙。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躺在周梦洁怀中的杨静此时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仿佛回光返照一般,她奋起余力终于说了一句连贯的话。

“照顾好弟弟!”

……

第一百三十三章 震惊

节度使府中。

安静!

此时的书房之中安静得连众人的呼吸都能听见。

杨行密得到安仁义率军偷袭广陵的消息时,震惊不已的他甚至连手中的茶杯都失手跌落在地。

他自以为自己很了解安仁义,觉得他必然不敢偷袭广陵,最多也就烧掉东塘战舰来迟滞广陵大军的行动。

所以他的主要注意力都集中在寿州那边,甚至为了让淮南上下都觉得这是安仁义发动的有预谋的造反,他并没有下令让广陵大军戒严,除了最高层的少数一些心腹外,其他官员、将领都不知道安仁义将要造反的消息。

可笑他还想着让李承嗣率领三千沙陀骑兵对寿州朱延寿发起突袭,却没想到安仁义竟然也用同样一招对付他。而他之前竟然半点消息都没收到,要不是守城门的那个小小队长下令关闭城门,他们这些人说不定这时候都做了人家的俘虏。

如今虽然安仁义叛军已经离去,不过为了防止安仁义去而复返,牙城的城门依然保持关闭状态,进出城门的人都要通过吊篮上下城墙,这也极大的影响了消息传递的速度。

甚至如今他们都不知道安仁义到底是如何办到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就杀到了牙城外的,只能确定一点的是,安仁义肯定得到了内应的帮助,而且这个内应的级别还不低!

除了为安仁义偷袭的事情感到震惊外,他女儿的死也让万分悲痛。

之前当得知之前叛军在外城大肆屠杀百姓时,他虽然感到沉重,但也并没有更多的情绪;然而在得知自己的女儿也被叛军射死后,他便仿佛被一柄重锤在胸口砸了一下,险些站立不稳。

饶是他见惯了生死,对自己女儿的不幸依然让他备受打击。说实话,他对女儿的看重是远远不如对自家儿子的,毕竟对他来说儿子将来可以接过他的基业,可以延续他的血脉,而女儿长大后却要嫁给别的人家,在感情上就差了一点。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疼爱自己的女儿,此时他的心中所想的也就是抓住安仁义将他碎尸万段了。

过了不久,终于有消息传来,一切都已经查明,作为内应的人便是他曾经信任过的张灏!

“张灏!”杨行密咬牙切齿,暗自大恨。

与当初钱镠得知徐绾、许再思二人造反的消息时才大悔一样,此时的杨行密也深深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将此人杀掉,结果留下了这么个祸害。

要知道当初可是有不少人认为张灏反复无常,乃是无信小人,应当立即杀掉以除后患,但那时的他出于种种考虑最后却放过了此人。

接着他又反思起这些年蔡州降军将领造反的事件,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钱镠那边徐绾、许再思已经造反了,越州指挥使张洪想要造反结果被杀,衢州刺史陈璋如今与淮南也多番接触,也有造反的打算;而他的麾下如今张灏、安仁义二人也已经造反了,这些都是蔡州军出来的将领。

想到这里杨行密心中不由大骂:“蔡州人皆可杀之!”

当然这句话他还不能说出口,毕竟他手下还有不少蔡州军出来的将领,他们可没有加入造反,更何况他淮南最精锐的黑云都可不就是从蔡州军里面挑选出来的精锐?

若是他这句话说出来又被传扬出去只怕那些将领就要人人自危了,不过接下来他也要开始考虑打压一下那些蔡州将领了。

又过了不久新的消息传来,安仁义趁着城外驻军围上来之前亲自率领上百骑兵断后,他箭术无双,骑在马上拉弓射箭,每次发射都会有一名追兵中箭而亡,所以追兵不感太过逼近。

等到周本等大将亲自率部赶到时,安仁义和张灏二人已经焚烧了东塘战舰后乘船扬长而去。

“丢脸!实在是丢脸!”

被人率军突袭险些连牙城都被攻破,连自己都差点成了俘虏,然而人家安仁义却带着手下毫发无损的撤回去了,这把广陵当成什么地方了?狩猎场吗?

场中众人脸上都有些火辣辣的发烫,不过却没有人提出来要立即出兵征讨安仁义,毕竟在场几人都是智谋之士,心志坚定,不会轻易乱了方寸,他们知道如今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先确保寿州那边的情况。

想到寿州,高勗有些担忧的道:“大王,我等都忽略了张灏这个贼子,如今看来他早就和田覠、安仁义他们勾结在一起了。如今的问题是张灏一直都在广陵,他会不会提前知道了些什么而去提醒朱延寿?”

被他这么一说,场中几人都有些不镇定了。张灏可不比安仁义他们,这人隐藏得更深,若是他提前打听到什么消息再派人通知朱延寿,寿州那边就危险了。

反过来,只要寿州完好无事,接下来淮南就可以从容渡江南下平定叛乱。

别看田覠有六万大军,但那些士兵大多都是去年六月份后才招募起来的,比起淮南的精兵可差远了;而且除了士兵以外,将领的差距就更加大,田覠麾下那些将领最多只能算合格,但杨行密这边许多将领却都能算当世名将;所以在场众人对田覠的六万大军反而有信心对付。

所以目前的关键还是寿州!

“这一点大王可以放心,当初安仁义的案子刚刚告发之前大王便派人在城北拦截前往寿州的密探了,张灏肯定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即便他察觉到了什么,但为了他自己的安全他也未必有胆量派密使冒险北上;更何况戴先生生性谨慎,若是寿州真有什么不妥他肯定能提前发现,既然到现在他都没有消息传来那就说明一切正常,所以大王尽可放心。”一旁严可求开口分析道。

听了严可求的话几人这才松了口气,要知道戴友规不仅亲自去了寿州,长剑都的密探也大量北上严密监视着朱延寿的一举一动,他即便有什么动作也不可能瞒过戴友规才是。

而正是因为戴友规带走了大量长剑都的密探,才使得对广陵的监控下降了许多,结果被暗中潜伏的张灏找到了空子。

“传令,对今日城中死伤百姓进行安抚,那个下令关闭城门的队长立即予以提拔,另外今日外城门那个被杀的副将他的家人也要好好抚恤……”

平静下来后,杨行密迅速做出决定,此时他还没来得急去看看他的女儿,如今事情平定了他自然匆匆离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寿州(上)

事实上严可求的分析非常准确,当初润州百姓开始告发安仁义横行不法时,张灏便察觉到了其中的阴谋气息,感觉这是杨行密准备对付安仁义的举动。

当然他并不知道杨行密已经暗中让的李承嗣的骑兵准备偷袭寿州,所以在得知北上寿州的道路都被封锁,所有过境之人都受到严密审问后,他也不敢再派人去联络朱延寿;不过去寿州的道路虽然封锁了,但南下润州的道路却还是通畅的,所以他派出了密使拿着朱延寿的令牌和安仁义、田覠二人直接联络上了。

至于朱延寿却因为南北消息被切断此时根本没有得到安仁义二人已经造反的消息,而且前些日子杨行密还传令给他,让他做好准备在杨渥率军攻打密州时也一同起兵攻打宿州。

因而如今的他还以为自己的阴谋没有败露,却没想到杨行密准备的手段已经发动了。

城外,李承嗣在接到杨行密传来的让他动手的军令后便立即行动起来。

与安仁义、张灏二人的做法不同的是,李承嗣选择动手的时间是在夜晚,一来夜间城中百姓已经休息,他们动手时可以迅速行动而无需顾忌百姓的伤亡;二来夜间行动寿州军队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必然不敢轻举妄动,便于他们掌控局势。

这天晚上,李承嗣的副将史俨率领上百骑兵打着火把先行一步赶到南城门下,而李承嗣则率领其余大队骑兵埋伏在阴影之下。

“速速打开城门!我乃骑兵指挥使史俨,奉大王之命前来传达军令!速速开门!”一到城下,史俨便大声呼喊着。

城楼上,寿州乃是边疆重镇,守备森严,即便是平时城楼上也有大量士兵把手;而他们的头领一般都是营指挥。

不过今晚似乎有些不同,黑云都指挥使吕师周今晚居然亲自来城楼上视察!好在大将亲自视察城防的事情以前也有过多次,所以大家都没有感到奇怪。

“终于到这天了吗?”

此时吕师周听了城下史俨的呼喊顿时深吸一口气。他乃是将门出身,他的祖父当初便是个将军,而他父亲吕珂跟随孙儒南下,后来投降杨行密被任命为黑云都指挥使,再后来他父亲死后他便子承父业成为新一任指挥使。

作为将门世家出身的他深知在乱世中保命的最好办法便是向强者效忠,在杨行密和朱延寿之间他更加看好杨行密。毕竟不管是大义名分也好,还是具体实力也好,杨行密都比朱延寿要强得多。

更何况相比于朱延寿的残暴好杀,杨行密的宽仁性格更让他感到放心;加上有他的好友周隐亲自写信过来劝说,他自然没有犹豫便投靠了杨行密。

“下面的将军请见谅,现在天色太晚,根本分不清你们的身份,寿州地处边境,极为重要,请恕本将晚上不能开城门,有什么军令明天再传!”

虽然想要打开城门,但吕师周也知道不能表现得太反常,这些守军中难免没有朱延寿的心腹,若是自己没有什么犹豫便贸然下令打开城门那才会让人怀疑。

要是这些守军士兵都是他的手下也就罢了,偏偏这些士兵并非他的手下,虽然他视察时也带了不少黑云都士兵,但若真引起了众人的怀疑只怕会引起冲突,到时候整个行动都可能失败。

“你是何人?本将带来的是吴王的紧急军令,必须以最快速度传达给朱使君,若是耽误了时间你担当得起这个罪行吗?”

与吕师周不同,史俨只知道在城楼上会有他们的内应,却不知道内应的具体身份,此时见吕师周不愿开城门便立即恐吓起来。

“本将黑云都指挥使吕师周!史将军也是军中宿将,自然知道夜间不得开城门,还请将军不要让本将为难!若是将军真有吴王的重要军令便请将军先证明自己的身份!本将知道史俨将军昔日随李承嗣将军一起南下,与朱全忠乃是死敌,肯定不会投靠朱全忠!寿州与朱全忠交界,最担心的的就是朱全忠派人冒充吴王的使者骗取城门。所以你如果能证明自己是史俨将军,本将才会开城门!”

吕师周的本意就是要开城门,同时又不想其他人怀疑,所以便提出了这么个要求。周围众人果然没有怀疑,就像吕师周说的那样,他们所担心的就是朱全忠冒充吴王使者骗取城门;若城下的真是史俨将军,加上他们的顶头上司吕师周亲自下令开城门,他们自然也不会有意见。

史俨听了吕师周的答复顿时心中雪亮,对方的话完全是给他出主意啊!若是对方坚持让史俨天亮后在传军令,或者要求让史俨一个人乘坐吊篮缒上城墙只怕他就难办了。

不过证明身份却很容易,他在去年六月时都曾随杨行密一起出征宿州,那时候也经常和寿州军队打交道,想必对方肯定有人能认出他。

至于拿出杨行密的诏令,这件事对于安仁义、张灏二人来说是件难事,只能伪造一份手令,最后还被城门副将以无法证明真伪而拒绝了;但对于史俨来说却是小事一桩,这些东西杨行密早就准备得妥妥帖帖,没有任何漏洞。

史俨慢慢骑到城门下面,接着火把照亮自己的容貌,又对城楼上众人大声喊道:“看清楚了吗?本将便是史俨,难道还有谁敢冒充本将?吕师周,上次路过寿州时本将还和你一起喝过酒,难道你便忘了本将?还有其他人,本将当初在寿州也待了一段时间,难道你们都不认得本将了?”

城楼上吕师周对旁边众人笑道:“应该是史将军本人无疑,上次本将和他喝酒时见过他,他脸上的那道疤痕本将可没有忘记;李指挥,你觉得如何?”

李指挥便是这些守军士兵的头领,去年六月也曾见过史俨,此时他借着火光向城下仔细辨认,确认那人正是史俨后便点头答道:“的确是史将军。”

吕师周点点头,又大声对城下喊道:“史将军请不要见怪,夜间开城门太过危险,必须慎之又慎!还请将军把令牌扔上来,待本将检验无误后才能开城门!”

第一百三十五章 寿州(中)

史俨此时差不多也感觉出来了吕师周便是内应,不然不会这么配合他;当下没有犹豫便将自己的令牌扔了上去,他的身份没有半点虚假,自然不怕城上之人查看。

过了一阵后,见李指挥等都确认了令牌无误,吕师周这才下令道:“开城门!”

寿州军队的军纪极为严格,即便吕师周并不是这些守军的直接上司,但他作为黑云都指挥使,级别比李指挥这个小小的营指挥级别可高多了,下达的军令自然也要执行。

更何况城下史俨的身份也得到了证实,他们知道其他人或许会投靠朱全忠,但此人却绝对不会;加上最近淮南正要与朱全忠大打出手,所以史俨说他有吴王的紧急军令也很正常。

在这种情况下士兵们没有多想便听从了命令。

不一会儿,随着一阵“吱呀吱呀”的声音传来,城门终于被打开了。

见到城门开启,史俨心中大石终于落地;后面隐藏在阴影中观望着的李承嗣也终于松了口气。

“进城!”随着史俨一声令下,上百骑兵缓缓进城。

不过这只是第一步,史俨进城后第一件事并非直扑内城,而是上城楼接管城门!

上了城楼后,史俨一见到吕师周便问道“是你?”

这句话问的有些莫名其妙,但吕师周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当即笑了笑答道:“是我!”

史俨心中一喜,有吕师周出面帮忙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就更加方便了。

“南门守军将士都在这里吗?有没有在别处的?都召集过来!”

安仁义、张灏二人袭破广陵外城时露了破绽,结果一场冲突后有人趁机逃走,使得张灏二人被迫立即发动以至功亏一篑;但史俨他们行动就更加严密了。

吕师周知道他的意思,立即传令召集附近守军士兵,等他们都聚拢在一起后,史俨这才取出一张令旨大声宣布道:“奉吴王旨意,命我部立即接管城门,不得有误!迅速接管城楼!”

史俨大手一挥,他手下士兵们立即取出弓弩对准了守军士兵。

“将军,这是干什么?”

“我等无罪,凭什么这么杀我?”

毫无准备的守军士兵们立即被史俨的命令吓住了,他们还以为史俨是准备夺取城门将他们全部杀掉,他们刚刚接到吕师周下达的命令才集结起来没想到被人包围起来。

李指挥也被这一幕给吓住了,不由怒道:“史将军,难道你也投靠了朱全忠,想要用我们寿州作为你的晋升之阶吗?末将听说将军当年与朱全忠大小上百战,连你的亲兄弟都死在了朱全忠的军队手中,与朱全忠乃是死仇;而且大王待你何等恩重,你就是如此报答大王的吗?”

他此时脑中一片雾水,还以为史俨是投靠了朱全忠,却没想到是杨行密想要对付他们的刺史朱延寿。

“大家不要惊慌,不要慌,诸位只要安静呆在这里就不会有危险的!本将能保证大家都能安然无恙!”

这时吕师周连忙开口安抚惊恐的士兵。他在寿州军中的威望较高,见他出面保证,士兵们这才稍微放心下来。

这下李指挥却更加愤怒起来,“吕将军,难道你也背叛了淮南吗?末将听说将军父子两代人都深受大王重用,想不到连你也背叛了大王!”

吕师周和史俨二人对视一眼,不由笑了起来。

“没看出来李指挥还是如此忠心于大王的人!不过本将可没有投靠朱全忠,倒是有人投靠了朱全忠,本将星夜来此便是奉吴王之命前来抓捕背叛了大王的逆贼!”

“逆贼?谁是逆贼?为何不下令给朱使君让他抓捕,却要让你们来此抓人?”

“呵呵,若是这个逆贼便是朱延寿他自己呢?”

“什么?朱使君投靠了朱全忠?”

……

史俨可没多少时间和他多解释,匆匆说了几句后便道:“如今李承嗣将军已经亲自率领大军为先锋,世子也率领数万大军向寿州赶来,目的就是进城抓捕逆贼朱延寿!你等寿州将士在此抵抗朱全忠多年,为我淮南北方屏障,有功而无过!只要接下来不投靠朱延寿逆贼,便是大功一件;若是从贼,杀无赦!何去何从诸位可一言而决!”

李指挥等人自然选择服从,只要史俨他们不是真的投靠了朱全忠,那么杨行密是不是要对付朱延寿就不是他能管的。

更何况他又不是傻子,在这么多弓弩瞄准之下他可不敢乱来,反正他本来就是为杨行密效忠的,此时听从他们的军令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过了不久,等李承嗣率领上千骑兵进城后,李指挥更是庆幸自己没有做傻事,连李承嗣都亲自出面了,那么肯定不是史俨、吕师周二人投靠朱全忠了,而是杨行密要对付朱延寿了,至于朱延寿是不是真的投靠了朱全忠这时反而不重要了。

不久,一位长剑都的密探从阴影中钻了出来,见到李承嗣后立即说道:“启禀李将军,崔将军那边已经控制了内城城门,没有惊动朱延寿,但唯恐生变还请将军速速赶过去!”

这也是李承嗣比起安仁义他们来更有优势的一点,张灏在广陵牙城中只能安排几个刺客进去,但李承嗣他们却有崔太初这个朱延寿的亲军指挥当内应。

负责守卫内城的士兵都是崔太初的直接手下,有他亲自接应,自然比安仁义他们方便很多。

李承嗣点点头,这些都是提前计划好的事情,如今听了密探的话他也不奇怪,当即下令道:“缓步前进,尽量不要造成太大动静!”

他们已经在没有惊动城中其他守军的情况下成功控制了城楼,所以此时并不需要像安仁义他们那样全速奔行去抢占内城。

毕竟骑兵全速冲锋起来动静太大,极有可能会惊动内城中正在休息的朱延寿,而缓缓前进的动静就小多了。

寿州城乃是大城,与广陵相比也一点都不小。李承嗣率领骑兵缓缓前进,过了许久才接近内城城门。

城楼上,崔太初正在焦急的等待着,虽然他率领心腹控制了城楼,但谁也说不准他的手下有没有朱延寿的死忠,若是他们意识到不妙暴起发难,必然会惊动朱延寿。

好在等到李承嗣骑兵赶到后守军士兵还安安静静的呆在那里,并没有人作出反抗。

第一百三十六章 寿州(下)

刺史府中,虽然崔太初尽力维持局面,李承嗣也尽量不弄出大动静,但朱延寿依然被惊动了。

并不是有谁来给他报信,事实上他为人残暴好杀,在寿州军队中并不怎么得人心,在崔太初出面控制局势的情况下,内城士兵并没有被惊动;然而李承嗣率领的毕竟是上千骑兵。

上千骑兵即便是缓缓前进造成的震动依然在寂静的夜空中能传播得很远,事实上李承嗣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快要接近内城时他便下令全速冲锋,迅速杀入内城。

骑兵冲锋的震动虽然称不上地动山摇,但地面的震动却能感受得到,更何况朱延寿这样的宿将,在感受到地面的微微颤动后便反应过来。

“骑兵冲锋!”

顿时他的脸色惨白,且不说他没有下过让骑兵行动的命令,单单是造成这种震动的情形他便知道这是至少上千骑兵才能造成的效果。

而寿州军队中骑兵数量少得有限,主要都是步兵,哪里来的这么多骑兵?

有这么多骑兵的要么是朱全忠的手下,要么就是他那位姐夫吴王杨行密的麾下。而朱全忠一来正在全力对付王师范,加上与他暗中已经结盟,所以应该不是他的部下骑兵。

二来对方能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就杀到这里来,这绝对是是有内应在帮助,而寿州城晚上内外城门都会关闭,对方的内应肯定不止一人,这绝对不是朱全忠能够办到的。所以能够做到这些的就只有杨行密一人了。

想起杨行密他脸色更加惨白,回想起这段时间杨行密又是派人给他送礼物,又是下令让他准备出兵攻打宿州响应杨渥的行动,他知道这些都不过是为了迷惑他的。

杨行密肯定早就已经知道了他和田覠之间的往来,如今他的杀招才真正使出来了!

虽然还有些疑惑为什么杨行密在他还没有明显反迹的情况下就出手了,但他知道此时不是犹豫的时候,还是保命要紧。他一边穿上铠甲,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打算。

寿州军队除了内城、城北和城西有军营驻扎着近万军队外,其他军队都在城外驻扎。

其中内城驻扎的是他的亲军,然而这个时候杨行密的骑兵都攻入内城了,要说他的亲军没有出问题他绝对不相信!

回想起这几天崔太初表现得有些不自然,他当然明白过来崔太初已经出卖了他,不过这时候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咒骂了。

城北军营中驻扎的是数千黑云都士兵,按理说他作为黑云都的统领,黑云都应该可以算他的亲信,然而连崔太初都背叛了他,那么如今留在城北军营中的黑云都指挥使李厚还能相信吗?

要知道当初李厚可是差点被他杀掉,后来在柴再用的劝说下他才饶过李厚,命他率军数百人向朱全忠的上万大军发起冲锋;那一战李厚拼死一战大获全胜,胜利后又是杨行密听说了李厚的武勇才下令任命他为黑云都指挥使。

如果连崔太初都背叛了他,那么李厚就更难让他信任了。

至于城西军营驻扎的数千军队就更难让他信任,想到这里,朱延寿不由心中大悔,平日里军纪太严,杀人太多,结果如今军中将领竟然没有一个是他敢相信的。

“将军,如今情况危急,妾身见将军左右为难,可是不知道该相信谁?若是将军难以下决心何不出城去广德的军营?别的将领可能会背叛将军,但广德可是您的儿子,他难道也会背叛吗?”一旁他的妻子王氏此时也被惊动,连忙开口说道。

他的儿子朱广德自从派刺客刺杀杨渥后,回到寿州依然被朱延寿大骂没出息,只知道用些派刺客的下作手段,所以将他送入了军营,如今靠着朱延寿的关系在城外掌控了五千多士兵。

朱延寿眼前一亮,的确,这种时候还是自家儿子更值得信赖。他立即点齐身边两百多名侍卫和豢养的死士,准备骑马出府。

转身一看,见王氏没有半点动作,不由一愣道:“夫人为何不动?赶紧上马与我一同出城!”

王氏摇摇头道:“妾身自从知道将军想要背叛吴王后便知道有这么一天了,如今情况危急,妾身一介女流,不善骑马,要是与将军同行只会成为将军的累赘的。”

“你要留下来投靠杨行密?也好,杨行密性子仁厚,不会为难你们这些女流的!”朱延寿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王氏又摇摇头道:“将军且去,妾身不会落入淮南手中的。”

这时候街道上骑兵快速接近的动静越来越近,虽然也有一些亲军士兵出来抵抗,但一来他们是遇到突袭,又没有统一指挥,面对李承嗣的骑兵突击时迅速奔溃;再者,即便有些负隅顽抗的士兵在崔太初出面后也迅速放弃了抵抗,所以李承嗣他们并没有受到多少阻拦。

听着外面的动静,朱延寿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他深深看了一眼王氏,率领手下出了刺史府。

“奉吴王之命捉拿逆贼朱延寿,无关人等速速闪开!”

街道上李承嗣骑兵的呼喊声越来越近,朱延寿片刻都不敢耽搁,急忙往城东方向奔去,朱广德的军营就在东城之外五里处。

就在他急匆匆的奔到东城城门下时,刺史府中也燃起了熊熊大火,通天的火焰照亮了整个天空。

“使君你看!”他手下侍卫有人注意到了,连忙提醒着朱延寿。

朱延寿回头一望,想着王氏之前说过的不会落入淮南手中的话,不由叹了口气。

造反的路是他自己选的,如今落到如此局面也是他自找的。后悔吗?

不,朱延寿一点都不感到后悔。在他看来淮南节度使的位置杨行密能做,他朱延寿为什么就不能去做?

杨行密当年也不过是个穷苦百姓,庐州街头的一个小混混,当年在庐州还因为得罪了人曾经被远远发配到宁夏做戍守朔方的士兵,等戍边期满回到庐州后不久,当初得罪的那个人准备再次将他发配去守边疆,这种情下杨行密起兵造反多年征战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正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杨行密既然能当吴王,他朱延寿又凭什么不能当?

第一百三十七章 毙命

东城城楼上,守军将领廖弘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到朱延寿亲自率领侍卫赶到这才松了口气。

“使君,城中大乱,是不是有人投靠朱全忠引敌军进城了?末将愿随使君杀回去驱逐敌军,光复寿州!”

廖弘还不知道是杨行密在派人偷袭,还以为是朱全忠的人打过来了。

不过朱延寿可不敢听他的,一来杨行密到底派来多少人进城他根本不知道,二来城中到底有多少人背叛了他也不知道;第三点也是更重要的一点,如今这个廖弘说要随他回去击退敌军,但那是因为廖弘还不知道是杨行密在动手,若是他知道了所谓敌军就是杨行密的人时,他还会乖乖听自己的话吗?

所以在赶到自家儿子朱广德的军营前这些寿州将领他是一个都不敢信任,至少也要等自己安全了再考虑反攻的事情。

“嗯,是朱全忠的人,本将的心腹将领崔太初造反了,接应数千敌军进城,如今城中一片大乱,我军都处在混乱之中,根本没法抵抗敌军的进攻,就凭咱们这点人手想要反攻谈何容易!所以你先打开城门,本府要出城去城外军营,率领城外驻军再回来反击!”

廖弘一愣,有些诧异的看了朱延寿一眼,按照朱延寿的习惯这时候肯定会留在城中坚持抵抗,即便崔太初造反了也可以派其他将领出城召集驻军;此外,朱延寿一向喜欢令行禁止,也没有向下级解释自己想法的习惯,如今却详细对他说明自己的打算,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那使君赶紧出城召集军队,若是敌军追击,末将愿带人抵抗,为使君守住东城门!”

朱延寿这才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的是眼前这个营指挥也投靠了杨行密,此时见到城门打开他才放下心来,不由又连连夸赞了廖弘几句,将廖弘喜得嘴角都有些合不拢,心中更是生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想法。

除了城,朱延寿转头看向他驻守了八年的寿州城,心中满不是滋味。

“驾!”

他毕竟也是杀伐果断的将领,仅仅过了片刻便调整好情绪迅速离去。

“广德那里现在如何了?杨行密既然要对付我,是不是也派了人去对付他呢?嗯,应该不至于!杨行密这次行动这么突然,之前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这说明杨行密为了保密派来的人手肯定不多!能够全力对付我就不错了,哪里会专门想办法去对付广德?”

“不过万一他在广德的军营中也安排了内应怎么办?若是广德被内应劫持了怎么办?他太年轻,没多少威望,若出了什么事情只怕难以控制局势啊!”

……

一路上朱延寿忍不住胡思乱想着,这时候他身边侍卫突然开口道:“不好,有埋伏,使君小心!”

只听得不远处有阵阵弓弦拉动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数百支羽箭如同暴风骤雨般从黑暗中射了出来,朱延寿等人猝不及防下顿时有十几人被射中,惨叫声连连响起,加上有些中箭战马的痛苦嘶鸣,整个场面立即陷入混乱。

“保护好使君!”侍卫们连连叫嚷着,这些人都是朱延寿的真正心腹,有些还是他培养的死士,此时纷纷围成一圈将朱延寿护在中间。

“快把火把灭掉,会暴露咱们位置的!”这时朱延寿看到有几个侍卫手中还拿着火把,连忙下令。今晚没多少月光,只要没有火把敌军就难以发现他们的位置,不然光用弓箭就能消灭掉他们。

熄灭了火把后,四周伏兵虽然依旧在射箭,但准头果然差了许多,不一会儿对方干脆就停止了射箭。不过从刚才四面八方都有箭矢射来的情况来看,他们现在已经被包围了!

朱延寿暗暗心惊,但隐隐间却又觉得正常,杨行密也不知道准备了多久才突然发动对他的杀招,怎么可能不防备他趁乱逃出寿州城?之前他一路没遇到任何阻拦就逃到了这里时就有些感到不安,如今见了伏兵心里反而镇定下来。

“是哪位将军在此伏击本将,还请出来说话!”朱延寿大声喝道。

然而对面黑暗中却没有任何人回答他,这让他感到有些不妙,对方太冷静了,不给他任何可趁之机。

若是对方出言答话,至少可以让他判断出伏兵的主将位置所在,而对方主将所在一般也是对方兵力更多的方向;但对方一声不吭他就难以判断伏兵的分布了。

而且就这样对峙下去也不行,对方肯定在暗中布置兵力,他必须尽快选择突围的方向。

回忆了一下刚才伏兵射箭时的密度,朱延寿注意到只有南方来的羽箭最少,顿时心中醒悟,“是了,对方肯定觉得我北上可以投靠朱全忠,继续往东是广德的军营,往西是来路,这三个方向对方都布置了重兵,反而往南因为是前往淮南领地的方向,所以对方布置的兵力反而更少!”

朱延寿不敢犹豫,从刚才箭雨的密度来看,对方至少有上千人,而他们只有一百多人,若是对方立即冲上来混战他还有希望趁乱突围,但如今对方不慌不忙的准备彻底包围他那就麻烦了。

“朱五,等会本将会带人往南突围,你带着死士留下来断后,负责阻挡敌军追兵,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属下宁死也要护佑使君杀出重围!”朱五便是他的心腹死士,随时愿意为他效死,若不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朱延寿也舍不得将朱五这种忠心的属下留下来送死。

朱延寿又道:“事不宜迟,咱们速速行动!”

决定了突围方向后,朱延寿迅速带领其他人往南突围。

他不知道的是,黑暗中,有一个人影见到他们向南突围后非但没有感到惊讶脸上反而露出了笑容!

只见朱延寿他们在往南飞奔了不到三十步,突然最前面的马匹被绊马索绊倒在地,紧接着前方忽然点燃大批火把,在火把的照耀下只见前方伏兵竟然有四五百人之多!

地面上除了密布的绊马索外也有许多坑坑洼洼,这是专门防备骑兵而挖掘的,朱延寿的侍卫们骑马飞奔时一不留神坐骑就会失蹄将主人甩下来。

这才是伏兵兵力最多的一个方向!

朱延寿大惊失色,然而他们已经处在飞速奔驰之中,即便想要调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还不等朱延寿做出反应,忽然对面数百支羽箭齐齐射过来,朱延寿只觉得脖子一痛,顿时摔下马来。

“使君!”

侍卫们的惊呼在耳边响起,朱延寿捂着脖子,呼吸困难,只感觉周围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安静,渐渐的,周围完全安静下来,眼前也漆黑一片。

“我,这是要死了?”

……

第一百三十八章 退隐

“恭喜戴先生多日筹谋,今日一举建功,斩杀逆贼朱延寿!”

许久后,当战场上彻底安静下来,绝大部分侍卫都已经战死或者投降,当朱延寿的尸体也被找到并且确认以后,一旁骑兵统领走上前来连连贺喜。

是的,主持今晚这场精彩伏击的便是久未露面的戴友规!

他过去一段时间仔细研究了朱延寿的性格,不断寻找他的弱点,并且作出相应安排。

在今晚行动开始前戴友规便做好了准备,他让李承嗣只率一千骑兵进城发起突袭;其余两千骑兵又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只有五百人埋伏在西门城外;另一部分一千五百人由他亲自率领在东门外提前设下埋伏;至于北城方向则交给了在城北军营驻扎的李厚所部黑云都。

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他了解到朱广德率领五千士兵驻扎在东门外五里,他料定在崔太初都背叛了的情况下朱延寿肯定不敢再轻易相信他人,此时最能让他相信的无疑便是他的儿子朱广德,所以朱延寿如果逃出城后肯定会选择东门方向。

而在东门外的伏击战中,他一开始又故意让其他三面士兵都全部射箭,南边的士兵却只让其中的一小部分射箭,给朱延寿造成南方伏兵最少的错觉,引诱对方往南突围。结果朱延寿果然中计丧命。

当然在其他三个方向他也做了很多布置,只是没有南方这么严密,若是朱延寿往其他三个方向突围,虽然不能说一定就能突围出去,但至少成功的概率要大一些。

成功伏击了朱延寿,戴友规心情大好,当即下令将朱延寿的首级砍下来保存好,又下令派出使者去各个军营传达杨行密的军令,宣布朱延寿谋反已经被杀,让各营的寿州军队安安静静的待在军营里面不得闹事,等待命令。

回到寿州城后,李承嗣已经完全控制了城内局势,城中还在抵抗的士兵都已经投降,四处城门的守军也乖乖放弃抵抗,连东门外那个想要为朱延寿效死的廖弘在得知真相后也立即请罪,说自己只是不明真相把突袭之人当做了朱全忠的人,并非故意依附叛逆。

对此李承嗣也没有多理会,训斥了几句后便轻轻放过了,如今局势差不多定下来了,李承嗣可不想再闹出别的乱子。

他迅速派人去扑灭刺史府中的大火,并且尽量抢救府中之人,好在大火起得仓促,又被扑灭的及时,造成的损失并不大,还抢救出了大批金银财宝,只是朱延寿的夫人王氏却早就烧得面目全非了。

听说朱延寿已经授首后,李承嗣不由大喜。这次北上的任务就是除掉朱延寿,只要此人一死,其他人再稍加安抚,寿州自然就平定了。

“将军,如今朱延寿已死,寿州之事也即将了结,接下来的事情将军一人就能办好,所以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等诸事已定后,戴友规突然笑着对李承嗣说道,语气轻松,似乎有种得偿所愿的感觉。

李承嗣一愣,连忙问道:“戴先生要去哪?”

“退隐!”

“什么?退隐?”和杨行密当初刚听到戴友规想要退隐时一样,李承嗣也被他的话惊呆了。

这些日子的合作让李承嗣对他深表佩服,知道此人是个难得的智者,加上这段时间相处得也很愉快,没想到他却有了退隐的想法。

“不错,我平生所向往的便是像陶渊明那般,‘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当年之所以出仕,便是看到江淮大乱,群魔乱舞,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才想要帮助大王平定江淮,如今江淮已定,加上世子即将上位,我掌控着长剑都这样的重要机构,自然也要退隐了!”

李承嗣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问道:“戴先生想要退隐,大王知道吗?长剑都又该怎么办?”

“大王已经知道我要退隐之事,至于长剑都,如今长剑都已经后继有人了,又何必让我操心呢?”戴友规笑了笑,目光投向站在一旁角落里的一人。

那人站出来对李承嗣行礼道:“在下新任长剑都指挥使范遇,见过李将军!日后还请李将军多多关照!”

这人竟然便是杨渥的心腹范遇!

当初嘉兴之战刚结束不久,戴友规便派人便告诉范遇,希望他将来接自己的班,那之后范遇便一直跟随戴友规,这次来到寿州戴友规也特意将范遇带在身边,一来让手下之人知道这是他选定的继承人,二来也让范遇与他的手下密探相互熟悉。

李承嗣显然也认出了范遇的身份,知道他是杨渥的人,不由对戴友规的安排深表佩服。

出仕的时候为只为平定江淮,解救百姓而来;离开的时候潇潇洒洒,丝毫不眷恋权势,甚至对于刚刚立下的大功也丝毫没放在心上。

如此进退自如之人才是真正洒脱之人,他是无论如何都学不到的。

“将军,这些日子咱们相处甚是愉快,临走之前有数言相赠,将军姑且听之!”戴友规又肃然说道。

李承嗣见他说得严肃,知道接下来所说的定然是很重要的事情,不由打起精神道:“先生请讲,承嗣洗耳恭听!”

他此时心中起了敬佩之心,连说话时都恭敬了许多,完全是一副请教的样子。

戴友规摆摆手笑道:“将军言重了!我不过随意说几句,不知将军觉得世子是个怎样的人?”

李承嗣一愣,没想到戴友规突然提到杨渥身上去了,而一旁范遇听他提起杨渥也立即来了精神,仔细听了起来。

李承嗣斟酌了一番才道:“世子为人宽厚,有大王之风范,又擅于用兵,将来定能成为一代明主!”

范遇听了不由一喜,李承嗣可是军中重将,二十年前便随晋王李克用讨伐黄巢起义军,十几年前便是天下闻名的骁将,威望深厚远在王茂章、周本等人之上,连他对世子都如此评价,范遇自然感到高兴。

当然他也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在场,即便有什么坏话李承嗣肯定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说。

不过他能感觉到李承嗣在说话时是出于真心诚意的,绝不是随便胡言,所以他当然非常高兴,又转过头来想听听戴友规的意见。

第一百三十九章 劝说

戴友规点点头道:“不错,我也这么认为!不过世子想要成为一代明主,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解决地方藩镇问题。”

“如今我淮南已经形同一国,之所以会出现田覠、安仁义、朱延寿之流,说到底还是这些人在地方既掌握了兵权,又掌握了民政,甚至对地方的人事都有很大的决定权,这些人与独.立的藩镇又有什么区别?”

李承嗣连连点头,这一点稍微有见识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各地刺史权利太大,若是野心小的还好说,最多在自家领地里面为所欲为;若是野心大的便会像田覠他们这样生出不该有的想法,说到底还是他们的过大的权利给他们造反提供了可能。

然而这种制度却是中唐以来节度使制度泛滥造成的,当初天宝年间天下只有十个节度使,而且都设在边陲;后来朝廷对地方掌控越来越弱,封出去的节度使也越来越多,而且封底也更多集中在腹心之地。

这种制度在如今的天下早就深入人心了,以至于那些当上了节度使的拼命想要保住自己的权利;而那些还没当上节度使的将领们则一心想着建功立业然后被封节度使;同样的,各个藩镇之主虽然都是从节度使发展来的,但他们为了拉拢手下将领保证他们的忠心又不断册封新的节度使。

到了如今,许多节度使甚至不过一州之地,而那些州刺史虽然没有节度使之名,却有节度使之实。

只听戴友规接着说道:“世子曾经提出过要解决地方藩镇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实行军政分离,地方刺史不再掌握军权,而负责地方守备的将军则不再掌握民政。以武将负责地方守备,选文官负责民政,使之相互制约,减弱地方专权的可能性。将军觉得这个办法如何?”

李承嗣皱了皱眉,这个办法当然可以削弱地方藩镇,历史上地方割据势力的出现都是从军政、民政合一开始的,东汉末年的州牧,本朝的节度使,都是这样。

然而这与他有什么关系?戴友规为什么要专门和他说这些?

“世子所言甚是,此法的确可见成效,只是……”李承嗣有些疑惑的说着。

戴友规却笑着问起了别的:“将军自从六年前与史俨将军还有朱瑾将军一起来到淮南,但将军与史将军二人在得到大王厚遇的同时,还能深受大王信任,屡次委托重任;而朱瑾将军虽然也得到厚遇,却始终在广陵赋闲,将军可知这是为什么?”

李承嗣一愣,没想到戴友规突然扯到这里去了。他与史俨、朱瑾三人同时受到杨行密的礼遇,但朱瑾这些年却半点权利都没有,连他当初带来的数千军队也被杨行密暗中使手段给剥夺了,比如他的心腹将领侯瓒如今就跟随杨渥征战,虽然对朱瑾还很恭谨,但却不再是朱瑾的部将了。

而李承嗣和史俨却受到更多重用,上次杨行密征宿州便是让李承嗣留守广陵,署理节度使府大小事务,这一次对付朱延寿也是让他出手;而史俨也曾多次随军出征。他们二人掌握的实权都不小。

当然这其中的原因李承嗣也知道,毕竟李承嗣和史俨当初就只是李克用的部将,而且心中只想带兵打仗,没多少权力欲.望。

而朱瑾当初却是泰宁军节度使,而他当上节度使的手段就是先假装迎娶当时的泰宁军节度使齐克让的女儿,再率军装扮成迎亲队伍,在成亲之夜突然发难俘虏了齐克让,最后才当上节度使。

当上节度使后朱瑾大肆扩军,又与朱全忠征战十余年才落败逃到江淮投靠杨行密。这样一个猛人,即便现在落难在广陵,杨行密也不敢信任他,军权是半点也不给他的。

李承嗣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但这种话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便答道:“想来是大王看在下为人谨慎的缘故吧。”

戴友规笑着摇摇头道:“将军之所以能得到重用,那是因为你在淮南没有根基,而且你没多少权利欲.望,所以大王才能信任你!”

李承嗣没想到他说得这么直接,不由愕然,只见戴友规接着说道:“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些,便是希望等这次田覠之乱平定下去后,你能带头上书辞去刺史之位,只保留军职,并且主动提出实行军政分离之策!到时候李神福将军也会与你一同上书!当然,这也意味着你可能会得罪其他将领!”

“这……”

李承嗣震动了,他没想到戴友规突然提出这么个要求。的确,若是由杨渥或者杨行密提出来搞军政分离那就太得罪人了,容易引起部将反弹,毕竟大家心中或多或少都有当一当地方“土皇帝”的想法,军政分离之策一提出来肯定会导致一些人的不满。

但由李承嗣、李神福这样的威望深厚的将领提出来效果那就不同了,李神福和李承嗣一样,在淮南军中威望深厚,对杨行密忠心耿耿,而且没多少权欲,当初戴友规暗中找到他时,李神福没有半点犹豫便答应会辞去升州刺史之位,专心担任将军之职。

如果这两位将军带头提出要搞军政分离,其他将领的不满肯定能降低许多,加上刚刚平定田覠之乱,接着这股威势肯定能顺利推行军政分离的政策。

只不过对杨行密父子的不满可能就转移到李承嗣、李神福二人身上。

李承嗣稍微沉吟,便点头道:“好,只要能为大王和世子效力,便是得罪其他将领又有何妨?”

他早在二十年前就担任过刺史之位,那时候杨行密也不过是个庐州刺史,对于如今刚刚被任命的寿州刺史之位自然也没多少眷恋。

至于说得罪人,反正他也是外来将领,在淮南军中本来就隐隐受到排挤,得罪点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而借此可以让已经注定是下一任吴王的杨渥对他信任,何乐而不为?

见得李承嗣点头应承,戴友规这才笑了,起身说道:“好了,这也算我为大王办的最后一件事情。自从当年在庐州遇到大王后,如今一晃已经是二十年了,当初山间茅房想来早就破败了吧?不如离去,不如离去!”

言罢,戴友规飘然而去,自此之后再无音讯。

第一百四十章 南下

第一百四十章南下

戴友规走后,范遇也告辞离去。

李承嗣怔怔的坐了一会儿,这时外面侍卫来报,说是城外各营的驻军听说朱延寿已死后也都纷纷表示效忠杨行密,服从李承嗣的命令,唯独朱广德带着自己的数十亲卫得到消息后连夜逃走,史俨已经派骑兵去追杀。

对此李承嗣没什么表示,不过是个无权无兵、也没什么威望的毛头小子而已,连他父亲都被杀了,即便他逃走了又能成得什么事?

天亮以后,李承嗣下令各营都头以上将领全部前往李承嗣大帐议事,各将领没有一个胆敢不到的,即便那些曾经被朱延寿倚为心腹的将领此时也战战兢兢的进城拜见,恭听杨行密的诏令。

等人都到齐后,李承嗣先宣布了杨行密的诏令,又将朱延寿的首级遍传诸将,见到朱延寿首级后,这些将领更是绝了反抗的想法,纷纷起誓效忠。

李承嗣又好好安抚众将,让他们各守其职,同时对驻军将领作出一些必要的调整,防止有人暗中图谋作乱。

自此整个寿州完全落入李承嗣的掌控,而淮南内乱爆发的消息也迅速传开。

杭州,钱镠乃是最早得到田覠起兵消息的人之一。

当初田覠从杭州撤退时钱镠、顾全武等有识之士都预料到了田覠将要造反,所以他手下的密探一直都关注着宣州的情况,在田覠起兵誓师的第二天他就得到了消息。

不过在当初田覠撤军时他还想着将来要起兵趁火打劫,将淮南当初所做之事全都还回去,但这段时间他手下各州又出现了新的变化,让他不得不改变主意。

历史上的钱镠在经历了武勇都之乱后虽然威望有所衰减,但实力犹在,所以他手下各州虽然有不稳的趋势,但在钱镠的弹压下不敢做得太过分;但这一世因为苏州、湖州被攻占,钱镠实力大损,远远比不上历史上的他,所以地方上野心勃勃的几个州刺史也就更加肆无忌惮,甚至已经公开起兵征伐。

上个月,当淮南两路出兵响应王师范的时候,睦州刺史陈询起兵进攻兰溪,因为担心田覠和淮南再次趁机攻打杭州,所以钱镠只敢派出少量军队在方永珍的率领下前往抵御,因为兵力较少一直只能勉强维持局势。

而之前趁着武勇都之乱驱逐了钱镠任命的刺史自己当上刺史的温州将领丁章又非常神奇的被一个木匠杀了,丁章的部将张惠于是趁机自称刺史;但还没等张惠坐稳自己的位置,处州刺史卢约又派遣他的弟弟卢佶率兵攻打温州,张惠猝不及防下被打得大败,连温州都丢了,只能独自一人逃奔福州。

此外,衢州刺史陈璋这段时间也在大肆扩张军队,虽然还没起兵造反,但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面对地方上的乱局,钱镠早就感到焦头烂额了,田覠起兵造反的消息传来才让他松了口气,在幸灾乐祸的同时,钱镠也下定决心趁着这个机会出兵平定那些不稳的州县。

二月初七,在田覠出兵水陆并进攻打升州时,钱镠也在杭州誓师,以顾全武为将起兵攻打离杭州最近的睦州刺史陈询。

永兴县。

这里是属于鄂州的一个大县,是武昌节度使杜洪的军需粮饷的重要来源。

自从上月出兵以后,李神福和他的副将舒州团练使刘存率军西征后的第一个目标便是这里,然而杜洪手下大将骆殷在得知淮南起兵后没等与李神福交战就直接放弃了这里。

兵不血刃的占领了永兴后,李神福笑着对刘存说,“得到了永兴便等于已经得到鄂州的一半了。”

他们这次西征虽然主要目的是为了引诱田覠起兵造反,但西征杜洪也是他们的重要目标,如今能轻松拿下永兴李神福也感到很满意。

二月初八,当李神福率军继续西征,一路长驱直入包围鄂州城时,田覠造反的消息突然传来,与此同时到达的还有杨行密让他迅速撤兵平叛的诏令。

在历史上,当田覠造反的消息传来时李神福已经大败杜洪的主力,又在洞庭湖一战击败了荆南节度使成汭的十万大军,正是声势惊人之时,所以他收到诏令撤军时,胆战心惊的杜洪根本不敢出兵拦截他,最终轻而易举的撤兵返回。

但这一世李神福还没有取得一战击败成汭十万大军的惊人战绩,而杜洪的主力也还在,士气也不低,所以他若是贸然撤军杜洪肯定不会像历史上那样坐视不理。

当然这也难不倒足智多谋的李神福,当天李神福一边放出谣言说自己准备撤兵,一边又大张旗鼓的撤退,同时暗中安排刘存设下伏兵。

结果杜洪果然派兵来追被刘存的伏兵击败,李神福这才施施然撤军返回。

升州。

与历史上不同,这一世的升州因为有杨渥的提醒,在李神福出征以后,杨行密又派了孙琰前来镇守。

孙琰一到升州后便开始加强警戒,让因为李神福出征在外而有所懈怠的升州守军军纪为之一振,所以当田覠率军水陆并进想要像历史上那样袭取升州时,却在这里碰了钉子。

接下来田覠自然没法像历史上那样用李神福的妻子儿子去威胁他,而李神福也不必亲自下令向自己的儿子射箭,这也是杨渥在这一世所带来的积极改变。

泗州。

收到李承嗣发来的消息杨渥才松了口气。

历史上田覠三人造反没有起多少波澜就被镇压下去了,然而这一世因为杨渥的到来而使得情况发生了巨大变化。

当初一手推动他父亲杨行密将田覠三人提前逼反的他,在最初是满怀信心的,但等到安仁义在张灏的接应下偷袭了广陵,甚至只差一点就攻破牙城,这让他吓出一身冷汗的同时也庆幸不已。

当然这还是杨行密考虑到他和杨静关系亲密,担心影响到他指挥作战,所以隐瞒了杨静死去的消息,不然他肯定要悲痛自责了。

接着因为张灏的突然反叛太过出乎他的意料,让杨渥也担心寿州那边是不是也会出现意外,所以这几天不断催促大军加速前进,此时已经赶到了泗州,直到收到朱延寿已死的消息才彻底放下心来。

既然朱延寿已死,李承嗣也控制了寿州局势,那么他也就没必要再赶到寿州去了,而接下来才是这场战争的重点。

“传令,调转船头南下,目标润州!”

ps:今天只有两章,另一章在晚上,明天会补一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常州

常州城周长七里,方直雄固,城西门外有连绵数理的上千营帐,这里便是安仁义、张灏的叛军大营。

夜半时分,大营之中的火光大多都已经熄灭了,周围一片漆黑,只有一队队巡逻的士兵手中持着的火把发出一些微光。

“这次攻打常州的情况不怎么妙啊,安使君,要不咱们还是先退回润州如何?等田使君那边拿下了升州咱们再做打算?”幽暗的灯光下,张灏有些忧虑的问着。

前些天他和安仁义一同突袭了广陵后,在撤军时顺手焚烧了东塘战舰,回到润州又马不停蹄的直奔常州而来,想要先拿下常州扩大地盘。

然而常州以前与苏州接壤,在湖州、苏州被淮南攻占之前这里便是对抗钱镠的前线,经常会有激烈的战事发生,杨行密将李遇这位老将放在常州自然也是看中了他的能力,觉得他能够担当起重任。

在苏州、湖州被攻占以后,常州由一个边地州郡转为内部州郡,其军事地位便下降了许多,加上无锡守将张可宗带着五千常州士兵转为嘉兴守将,常州的守备力量也进一步下降。

所以安仁义、张灏二人满以为一番突袭便能拿下常州,却没想到常州虽然成了内部州郡,但李遇的警戒之心却丝毫没有下降,作为安仁义的老邻居,他一直都知道安仁义内心的不安分,所以常州的守备丝毫都没有松弛,安仁义二人发起的突袭根本就没有起到作用。

与此同时,田覠突袭升州的计划也遭到失败,如今正陈兵升州城下日夜攻城。收到消息后安仁义二人才知道之前对造反的困难预估得还是太少了。

在此之前他们觉得只要朱延寿在江北拖住杨行密主力,田覠拿下升州,自己拿下常州,到时候再不济也能与杨行密隔江对峙;但如今他们的计划刚刚实行便受了当头一喝。

“张将军言过其辞了,咱们虽然受到了些许挫折,但要说情况不妙却也未必!”安仁义摇头笑道。

虽然他的心中也有些不妙的感觉,但他作为久在军中的宿将,一生不知道打过多少次仗,知道不能轻易丧失信心,更不能轻易说这种丧气话以免动摇军心。

此时下面还有他们的部将在,安仁义必须给他们打气。

“虽然咱们突袭的计划遭到了挫折,但这不过是李遇据城而守,咱们急切之间不能攻破城池而已。但此时杨行密留在广陵的水军战船已经被咱们焚毁,其余的战舰都随杨渥北上海州了,加上还有朱使君在寿州起兵响应,杨渥率领的大军必然会以平定寿州为首要任务。在此期间咱们有足够的时间来攻打常州,而且本将有一办法定能一举攻破城池活捉李遇!”

因为在造反之后南北消息进一步中断,朱延寿已经被干掉的消息此时还没有传到叛军这里来。所以安仁义还以为朱延寿已经收到消息起兵响应他们了。

以寿州兵力的雄厚,加上地处北方前线,位置极为重要,安仁义自然觉得杨渥大军此时定然在与朱延寿交战。

“诚如安使君之言,杨渥此时很可能在与朱使君交战,但广陵城外同样有数万大军,虽然咱们焚烧了东塘战船,但末将以为,只要时间足够,他们同样能征集到足够的船只渡江。所以咱们实际上拥有的时间并不多啊,不知使君有什么好办法啊在短时间内攻破常州?”

此时的张灏完全是以下属的态度对待安仁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张灏虽然名义上和安仁义是同等地位的叛军首领,但实际上他们不管是造反前双方的地位还是造反后双方的兵力都有差距,所以张灏很自觉的以下属自居。

安仁义笑道:“首先咱们两家合兵在一起共有一万五千军队,除了在润州留守的五千人外,还有一万大军可以调动;而李遇那边却只有三千守军守城,从兵力上来说咱们大占上风。”

“其次一点,本将在起兵之前也不是没有做过准备,如今的常州城内早就有本将的内应,他掌握的人手有上百人,只要他们在夜间突然发动占领城门便能接应咱们进城!”

“有内应?使君怎么不早点使出来?”张灏大喜,连忙问道,心中却在奇怪既然有内应为什么安仁义之前不用要等到现在突袭失败了才用。

“咳,这个,之前在联系上出了点问题,所以没有用上他们,早两天时才突然联系上的。”

说道内应,安仁义有些尴尬,给出的解释也不怎么清楚,张灏听了更起疑心,又连连追问。

他虽然以下属自居,但毕竟在名义上是安仁义的盟友,所以安仁义不得已只好详细解释。

原来这个所谓内应名为任分,虽然以前的确是他的手下,被派到常州城中已有多年,为人豪爽,在常州做起了粮食生意,依靠安仁义的帮助混得风生水起。

他一边给安仁义暗中打探消息,一边享受自己的富贵生活,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但也正因为日子过的不错,所以任分也渐渐有些不满于继续当安仁义的提线木偶,加上当初任分留在润州给安仁义当人质的父母在一年前突然病死了,目前只有一个与任分不怎么亲的侄子留在润州,所以如今的安仁义和他的关系有些微妙。这也是为什么安仁义当初发动突袭前没有去联系任分的原因。

但如今突袭行动失败了,他自然只能把主意打到了任分身上,这几天趁着攻城时不断向城中射入信箭传递暗语,而任分的手下伙计也有被征召守城的,今天趁着攻城时给出了回应答应了他的要求。

听完事情前后,张灏不由皱眉道:“使君觉得这个任分还能继续相信吗?不会是什么阴谋吧?”

要知道现在让任分去做的可不是之前那种提供情报的小事,而是直接出手帮他打开城门的大事,一旦失败了绝对是被杀的下场。

更何况如今这个任分留在润州的父母也已经过世了,剩下的一个侄子安仁义刚才也说了和任分并不亲,他有这个胆量和必要继续为安仁义卖命吗?

安仁义苦笑道:“谁说得准呢?不过本将还有攻破常州的第二个办法,肯定能够成功,而且不需要冒险!”

安仁义之所以提到任分本来就是想要鼓舞士气,没想到被张灏给当面戳穿了,只好略过继续说第二个办法。

听说还有第二个不需要冒险却能攻破城池的办法,张灏和其他将领不由得来了兴趣。

第一百四十二章 苏州炮

“本将说的第二个办法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投石机!”

“投石机?这有用吗?而且如今建造还来的及吗?”

张灏有些奇怪的看了安仁义一眼,投石机这种攻城利器大家都知道,但一来投石机准备起来有些麻烦,需要较长时间才能制造,如今他们哪里有那么多时间?

而且投石机的威力他又不是不知道,绝对无法对付常州这样的坚城,除非是杨渥当初攻苏州用的那种配重式投石机才能做到。

但杨渥对配重式投石机的建造技术控制得很严格,不要说田覠和安仁义这两个早就上了“黑名单”的人,便是张灏都没有机会得到。

“一般的投石机自然没用,不过若是杨渥当初用来攻打苏州的那种苏州炮呢?”

“苏州炮?”张灏有些惊讶,这个“苏州炮”的名字也是因为当初杨渥用配重式投石机一举攻占苏州而得名,如今早就名声在外了。

“不错!”安仁义得意洋洋的道:“当初建造苏州炮的工匠有一部分是我润州人,本将暗中通过他们的家人搞到了图纸,让润州工匠试着制造了一部分,经过试验虽然达不到苏州炮那种能够发射一百多斤巨石弹的程度,但也能发射八、九十斤的石弹!”

配重式投石机的秘密本来就不复杂,当初杨渥虽然下令要严格保密,但他也知道不可能隐瞒多久,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安仁义给搞到手了。

“那么时间呢?时间上是不是来得及?”

“没问题,润州的工匠不但制造出了苏州炮,而且发现苏州炮实际上可以被拆解成许多部件,以利于运输。本将在起兵之前便建造了三十台苏州炮的部件,今天刚刚运到营中,只需要花一两天时间将它们组装好便能发起不间断的轰击了!”

张灏又惊又喜,没想到安仁义连苏州炮这种大杀器居然都提前准备好了。当初苏州炮轰击苏州城墙的场景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证过,但后来听曾经亲眼看过的将领提起时都说道过场面如何壮观,苏州守军仅仅一天时间就奔溃了。

显然这个用苏州炮攻城的计划比起依靠任分那个有些难以信任的内应要好得多。

“使君英明!如此定能攻破常州!”张灏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开始与安仁义等人饮酒谈笑起来,心中憧憬着攻破常州后是不是可以请求安仁义将常州赏赐给自己做领地,这样一来自己也有了真正的根基之地。

“嗯,接下来攻城我也要更加积极主动了,不然战后如何提出要求?”张灏暗自想着。

……

距离此处不远的南方,同样有一处营地,规模比起安仁义的大营却要小了很多,从其中营帐的数量来看他们的人数只有大约千人,但相比安仁义营中都以步兵为主,这个营帐里的军队显然却是纯粹的骑兵。

一支人数整整有上千人的骑兵队在江淮一带还是很少见的,像李承嗣他前去平定寿州时率领的骑兵就只有三千沙陀精骑,至于其他将领麾下的骑兵数量就更少了,少的只有上百骑兵,多的也不过数百,而拥有上千骑兵的在淮南除了李承嗣外也就只有杨渥一家!

是的,这支骑兵队便是杨渥的麾下骑兵。当初在泗州下令全军南下时,虽然杨渥极力加快速度,但船只前进的速度却提高的有限,按照现在的速度要赶到常州起码要十天时间。

不过他注意到有一部分船只是轻便的小船,航速要比其余船只快得多,而李遇那边求援的信使又接连赶到,让他意识到常州的情况不怎么好,所以杨渥干脆亲自率领骑兵乘坐快船先行一步,果然只用了五天时间便进入了长江。

因为船只数量较少,有利于隐蔽,所以他们趁着夜色掩护瞒过了江岸边安仁义派出的探子,绕到常州东面才登陆,一边派人通知李遇,一面从南面绕过常州来到安仁义大军的南面隐藏下来,寻机发动突袭。

“世子,咱们如今已经成功的隐蔽接敌,但在这里每多等一天被安仁义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正好今晚没多少月色,咱们要不要今晚就发起突袭?”骑兵将领侯瓒出言问道。

他们因为是乘坐快船提前赶到,所以除了这一千骑兵外没有带其他步兵前来,虽然更加利于作战的机动性,但也因此导致了兵力的不足。

所以此次作战最关键的地方就在于发动突然袭击,趁着安仁义还不知道他们已经赶到就发起突袭。而安仁义若是知道了他们的存在,只要派出一部分兵力牵制他们,他们这千人骑兵能起到的作用就小了很多。

“不必了,咱们刚刚赶到这里,即便士兵们能够受得了,但马匹此时肯定受不了;加上安仁义也是打老了仗的人,他或许没想到咱们的存在,但肯定会考虑到李遇出城夜袭的可能,所以咱们贸然夜袭未必能成功!”

杨渥摇头否决了侯瓒的提议,除了刚才说的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今晚没有月光虽然有利于突然袭击,但也不利于骑兵的夜间行动。他们毕竟是初到此地,对地形还不熟悉。

“所以咱们还是等吧,等到白天安仁义攻城的时候再看看有没有突然袭击的机会!更何况李遇不是说苏州徐温已经派出了一支三千人的军队前来支援吗?咱们如今的兵力还是太少了,要想一举击败安仁义还有些不够啊,最好等到苏州援军到了再说!”

第二天,安仁义叛军没有出营攻城,杨渥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然而第三天,当三十架苏州炮被推到常州城下时,杨渥不禁吓了一跳。

如今苏州援军还没赶到,常州守军才三千人,在苏州炮的轰击下能不能守住呢?杨渥不禁担忧起来。

当初因为苏州没有援军,所以淮南军没有趁着巨石轰炸的同时发起进攻以免误伤,但安仁义如今为了赶时间肯定会同时发起攻击,这样一来守城难度就要大了许多。

果然,安仁义在苏州炮轰鸣的同时又派出步兵发动进攻,仅仅一个上午的时间便多次冲上城墙,在守军的拼死反击下才退了下来,但局势也有些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被攻破城池。

“不行,这样下去城中只怕坚持不到苏州援军到了,咱们必须立即发起进攻,至少也要毁掉这些苏州炮!”杨渥当机立断。

第一百四十三章 行动

安仁义不愧是军中宿将,即便在攻城最紧要的时刻依然留下了足够的军队守住阵脚,又派出大批斥候打探周边情况,防止被人突袭了,所以杨渥并没有看到较好的突击机会。

但如今常州守军局势危急,随时都有可能被攻破城池,所以此时的他也不能继续隐藏了。

“世子,如今虽然局势危急,但咱们如果就这样冲上去只怕非但不能解围,还有可能让骑兵遭到损失啊!末将以为咱们还是再等等看,李刺史应该还能坚持许久。”侯瓒提出了反对意见。

此时安仁义对周边情况的戒备还很严密,想要突袭谈何容易,他们只要一出现就会被安仁义的斥候发现,从而失去行动的突然性。

“直接冲上去当然不行,咱们人少,不可能一举击败敌军,但摧毁他们的投石机却能办到!本将不求一举败敌,只求摧毁投石机就行!”

但即便只求摧毁投石机依然很危险,他们毕竟人少,若是被步兵方阵给围住了一样会损失惨重。

虽然心中依然担心,但见杨渥说得坚定,侯瓒微微犹豫后也只能点头应道:“既然如此,那末将愿率领骑兵发起冲锋,请世子带着侍卫在战场外观战!”

“不然,本将虽然想要摧毁投石机,但怎会傻到直愣愣的去冲击敌军步兵方阵?”杨渥笑着摇了摇头道:“这样,你率领两百骑兵绕到敌营西面去,然后在马尾后面挂上柳枝在地上拖行,这样可以扬起尘土,伪装成大批骑兵,等到敌军注意力被吸引到西边去后,本将再亲自率领其余骑兵在南面发动进攻,只要摧毁投石机后便立即撤退,想来应该能成!”

侯瓒喜道:“世子此计大妙,只是突击投石机的任务依旧危险,还请世子负责在西面吸引敌军注意力,末将保证率领其余骑兵完成任务!”

“不错,还请世子不要冒险亲自率军冲锋!”一旁程勋也连连劝阻。

杨渥无奈,知道侯瓒和程勋等人都不会同意他亲自冲锋,只好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随即,杨渥先率领两百骑兵绕道敌营西面,等安仁义休整之后再次发起攻城时,杨渥估计侯瓒那边也准备妥当了,于是下令斥候开始出击驱逐安仁义军的斥候,同时让手下骑兵开始行动。

这里是一处小树林,刚好遮蔽了安仁义斥候的视线,当杨渥麾下三百骑兵开始在树林中飞奔驰骋时,挂在马尾上的柳枝在地上卷起阵阵尘土,而那些安仁义斥候果然立即发现了这一情况。

“不好,是大队骑兵突袭,人数至少有上千人!王小六,你赶紧回去报告使君,让大军做好准备迎接骑兵突击!”斥候队长张老三大声喝道。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大规模骑兵冲锋的样子,只是听说过骑兵冲锋会造成地面的震动。

从此时地面传来的感觉加上远处的尘土他立即做出了判断,不过具体的数量他却不能肯定。

“好的,我这就回去禀报使君,驾!”

王小六没有犹豫立即策马回去报信,从这里到大营还有至少五六里路程,虽然骑兵速度较快,但这么远的路程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已经足够安仁义作出应对了。

“其余人随我过去看看情况,确定敌军的人数!”

张老三是一个勇敢的老兵,而且对自己的马术也有自信,所以胆敢亲自去查看敌军的人数。

其余斥候也都是军中最勇敢的士兵,加上人人都有马匹,所以此时没有犹豫便随着张老三一起出发了。

然而他们刚刚往传来尘土的方向前进了一小段距离便遭到了杨渥麾下斥候的拦截。

杨渥手下的斥候许多都是当初侯瓒从北方带来的泰宁军士兵,弓马娴熟远超张老三这种南方兵,双方一交手张老三这边便连连有人坠马而亡。

“老张,咱们不能再前进了,敌军人数众多而且极为精锐,马上功夫也比咱们要强得多,再往前就是送死啊!”一番交手后其他几个斥候连连叫喊着。

这时候的张老三自然也不敢继续向前,只好迅速返回向安仁义报告。

安仁义大营中,此时新一轮攻城战刚刚发起,在苏州炮的掩护下,叛军士兵发起的冲击比以前的威胁要大了很多,而守军的抵抗似乎也越来越微弱,这一轮冲击仅仅过去了一刻钟时间攻城的士兵便再次登上了城头。

“传令,让苏州炮暂时停止轰击,以免造成误伤!”

见到自己人已经登上城墙,安仁义连忙下令。之前在登城时负责掩护的投石机投出的石弹固然给守军造成较大伤亡,但有些石弹也误中了攻城的部队,造成了重大误伤。如今既然已经登上城墙安仁义自然不想继续误伤。

见到如今登上城墙越来越轻松,张灏等将领脸上露出的笑容也越来越多,在他的眼中拿下常州城应该已经没有多少问题了,不由开始斟酌起等破城后如何提出让自己当上常州刺史来。

“张将军,你的人作为第二批,继续发起进攻,希望你能一举攻破城墙!”过了一会儿等第一批登上城墙的士兵在守军反击下接连倒下,这时安仁义又下令道。

“使君放心,末将保证完成任务!此次定要一举破城!”张灏大喜,这时候正是他表现自己的时候,自然没有半点犹豫。

正当张灏准备率领部下发动第二批攻击,这时候斥候王小六骑马飞奔而来,一路高声喊道:“大队敌军骑兵突袭,大队敌军骑兵突袭!”

“什么?大队骑兵突袭?到底怎么回事?这附近哪来的大队骑兵?”

安仁义大惊,连张灏此时也不敢再去准备第二批攻城之事,再搞清楚怎么回事前他们可不敢乱动。

王小六连连道:“使君,我等斥候在西边负责侦探情况,突然感觉到地面震动,从远处卷起的尘土来看,肯定是大批骑兵来袭,人数至少有上千人,甚至数千骑兵!”

王小六赶紧将他们看到的情况详细报告,让安仁义等将领大惊失色。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是不是看错了?”张灏满脸不信。

要知道这里可是江南,根本没有大批骑兵,杨行密的麾下倒是有数千骑兵,但他们都随着杨渥率领的北伐大军去了海州,此时应该在与朱延寿交战才对。

第一百四十四章 骑兵突击(上)

“难道是杨渥麾下的骑兵回来了?但速度应该没有这么快吧?”

若是杨渥麾下骑兵回来了,他的手下可是有四千骑兵,其中李承嗣的沙坨骑兵就有三千人,而侯瓒麾下也有一千骑兵,若是他们到了那还真麻烦了。

虽然还不明白这些骑兵是如何突然杀到这里来的,但安仁义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必须迅速做出应对。

“传令,立即转变阵型,长枪兵在前,弓弩手在后,组成密集阵型,准备迎接骑兵冲击!”

“各部紧守阵型,万万不可乱了阵脚,谁要是被骑兵攻破的阵型别怪本将不客气!”

“鸣金,让攻城士兵先撤下来,就在城门外驻扎,防止城中守军出城突袭,至于攻城之事等击退敌军骑兵之后再想办法!”

……

安仁义连连下达命令,若是之前推测的情况是真的,那么敌军可能真有四千骑兵,他们这里虽然有上万步兵,但若是应对得不好还有可能被敌军击败,甚至是大败。

虽然对于放弃即将到手的胜利有些遗憾,但张灏也知道此时继续攻城是不明智的选择,无奈之下只能放弃。

随着安仁义的命令,叛军开始作出调整,一队队士兵组成严密的阵型,而他们的主力也开始集中到西面去。

不过安仁义毕竟是宿将,虽然将主力集中到西面,但他也没有放下对其他方向的警惕,他在城下留下了两千士兵以防止城中守军趁机出城毁掉投石机,又在南面留下了一千士兵以防南面还有敌军突袭,只有北面因为背靠长江敌军不可能从那边突袭,所以没有布置士兵防备。

南面五里外,听到斥候来报敌军的调动,侯瓒知道杨渥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不由心中大喜。

“弟兄们,世子率领的两百骑兵已经成功吸引了敌军注意力,现在是咱们上场的时候了!现在我命令全军发起突袭,目标是先毁掉投石机,若是局势好,咱们再考虑击败敌军;若是敌军迅速反应过来咱们便立即撤退,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士兵们大声呼喝着。

“好,随我去杀他娘的!”

五里地对于骑兵来说并不算远,不过骑兵冲锋需要保持旺盛的体力,若是全速冲锋,等过了五里地后马匹早就没有力气了,自然也就冲不动敌军。所以侯瓒有意控制了马速,一开始缓缓前进着,直到被惊慌失措的敌军斥候发现后才开始提高马速。

骑兵的特点就在于强大的冲击力和极快的攻击速度,按照他们现在的速度,等到南面的斥候将他们的消息传到安仁义那里后,即便安仁义立即做出调整也不可能那么快反应过来,更何况有杨渥率领的疑兵在西面,他们肯定不敢立即将主力转移到南面来,所以他们此时被安仁义斥候发现了也没多少关系。

骑兵的冲锋是需要一定距离的,并且地形上的限制也很大。之前他们隐藏在一片树林中,但接近战场一里地时骑兵便进入了一大片草地,正是骑兵突击的大好地形。

“全速突击,全速突击!”

进入草地后,视线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侯瓒一眼就望到在叛军主力如今还放在西面,在南面他们突击的正前方叛军只留下了一千步兵,组成两个密集方阵,掩护着敌军的侧翼,至于投石机此时反而守护的士兵并不多,而且没有组成阵型。

侯瓒注意到眼前密集步兵方阵中,那些士兵都是追随安仁义多年的老兵,训练有素,面对八百骑兵的冲击虽然各个脸色苍白,阵型中也有些骚动,但随着军官们的号令又重新安定下去。

“从一旁绕过去,先毁掉投石机!”

侯瓒没有犹豫,立即下令绕道,面对组成严密阵型的敌军步兵,骑兵往往很难取得好处,而他们的目标乃是投石机,只要毁掉了投石机他们的目标就达成了。

随着侯瓒的命令,八百骑兵在飞驰的快马上迅速改变方向,这也就是侯瓒手下骑兵训练有素才能做到这一点,若是训练稍微差点,就这种变向就会导致自己发生混乱。

叛军大阵中央,眼看着侯瓒率领的八百骑兵突然杀出来,像一阵旋风般杀入战场,安仁义不由大惊。

“不好,上当了,敌军目标是那些苏州炮!西面的敌军骑兵肯定是吸引我军注意力的!”

但此时想要调整阵型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西面之前王小六报告过有数千骑兵杀来,虽然因为西面到现在连半点动静都没有,让他怀疑西边是不是故意引诱他的注意力,但他也不敢将主力再调转回南面。

毕竟在转移阵型的时候是最容易出乱子的,如今虽然西面敌军还没杀到,但谁又能说得准敌军是不是又在用南面的这支八百人骑兵充当诱饵,再次吸引他的主力到南面去,然后从西边主力骑兵杀出来,到时候全军就完蛋了。

“张将军,带着你的人去围剿这支杀进来的敌军骑兵,记住要保持阵型的严整,不能给敌军可趁之机!”

“末将明白,这就去办!”张灏也是征战多年的将领,对抗骑兵最基本的原则他还是知道的,不过步兵对抗骑兵一边要维持阵型,那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

还不等张灏的人赶回来,八百骑兵已经像一阵风一般杀入了守卫投石机的士兵中,这些骑兵经过不断加速,此时速度已经达到最大,冲击力正是最强的时候,仅仅在接触的一瞬间,便如同一群猛虎杀入了羊群般,将叛军士兵一个接一个的砍倒。

“快逃啊!抵挡不住了!”

叛军士兵哪里承受过这种冲击,他们被派来操作和守护投石机,就是因为他们的战斗技能较弱,此时面对骑兵的砍杀顿时被打得哭爹喊娘,只恨为什么爹娘没有给他们生一双翅膀。

驱散了周围的士兵,侯瓒发现敌军主力大阵里面张灏正在率领部下赶过来,而南面他们之前绕过的那一千士兵此时也调转方向准备与敌军合围,加上城下那两千敌军也调转了方向,知道此时不能久留,连忙下令毁掉投石机。

骑兵们纷纷取出挂在马背上的油袋将里面装的油淋在投石机上,这些投石机都是木质结构,被淋油后一点就燃,熊熊大火短时间内休想扑灭。

第一百四十五章 骑兵突击(下)

看着燃起的熊熊烈火,侯瓒知道这些投石机算是被毁了,正想着在敌军步兵合拢过来前突围出去,他可没兴趣和有准备的步兵方阵正面交战,就在这时,常州城门打开了,一千多名步兵迅速杀出城来,直扑城下那两千敌军的背面,使得这支敌军阵脚出现漏洞。

“兄弟们,随我冲杀过去!”侯瓒心中一动,立即发现战机,向城下敌军杀了过去。

单纯的骑兵在面对纪律严明的步兵时其实能做的并不多,若是那些擅长骑射的游牧骑兵还好些,至少能用弓箭骚扰影响敌军阵型,等到步兵阵型出现漏洞时再发起冲锋。

然而侯瓒的这八百骑兵虽然也算精锐骑兵,但他们在马背上射箭的水平可有限得很,加上杨渥力主的线式冲锋战术本来就不主张骑马射箭,所以在面对阵型完好的叛军只能避其锋芒;但有了常州守军步兵的出城支援就不一样了。

当发现城下的两千敌军阵型出现漏洞,侯瓒没有丝毫犹豫便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冲啊!”

“杀!”

……

大队骑兵的冲锋总是让人热血沸腾,侯瓒之所以喜欢打仗也是因为这一点,当他骑在马上冲锋的时候他才能忘掉别的一切,心中只有“冲过去碾碎敌军”的念头。

不过骑兵们虽然都有些热血上头了,但几个月的训练让也他们逐渐适应了线式冲锋的方式,在飞奔的快马上他们逐渐将阵型调整排成两排战列线,像是两堵石墙一般向敌军冲锋。

这些骑兵虽然阵型还不算很严整,但相互之间却排列得非常密集,他们手中高高扬起指着天空的骑兵刀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道道光芒,让他们前方本来就有些骚动的步兵阵型更加混乱起来。

“稳住阵型,不要乱!”

“弓弩手准备,放!”

“准备迎接冲击!”

……

敌军阵营中,那些军官们竭尽全力的大喊着,他们心中也有恐惧,但他们知道此时乱了阵脚就是找死。

在军官们的竭力维持下,叛军士兵勉强维持住了,弓箭手也开始拉弓射箭,但他们在惊慌失措下准头大失,数百羽箭射出去仅仅有几个倒霉的骑兵中箭掉下马来,而等到他们想要再次发射时却已经来不及了,士兵们脸上满是惊骇之色,显然被大队骑兵冲锋的气势给压倒。

“轰!”八百狂飙的骑兵杀进了步兵阵型中。

虽然之前为了烧掉投石机而停下来,八百骑兵是从静止状态重新加速的,以至于速度比不上之前冲击守卫投石机的敌军步兵,但他们造成的杀伤力却丝毫不逊色,仅仅在接触的一瞬间便冲倒了大批敌军,而他们却丝毫没有停留,只是不断向前冲锋。

“保持阵型,跟着我杀出去!”

侯瓒大声呼喊着,他知道骑兵需要速度才能体现出威力,若是被步兵缠住了,那么他们就要反过来受到重创了。

此时的他们刚刚杀进敌军阵型,但向前突击了三十步后速度便开始迟缓了,显然冲击到了这里已经很难维持住了。

随着侯瓒的命令,跟在他身边的骑兵迅速转向从敌军阵型薄弱的地方杀出去,而其他士兵虽然听不到侯瓒的呼喊,但他们注意到队列中央开始转向后便知道的侯瓒的想法,于是与他一同转向。

“呼、呼、呼……”

随着一阵阵喘气声传来,侯瓒知道这时马匹经过一段时间的冲锋后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限,接下来要不了多久马力就会下降,不过再发起两三轮刚才那样的冲锋还是能做到的。

没等多久,在侯瓒的率领下八百骑兵便从敌军步兵阵型中杀了出来,到了百步之外才停下来调转马头整理阵型。

侯瓒大致估计了一下,刚才这轮冲锋他们大概损失了二三十人,对于八百人的骑兵来说这个损失并不算大,而且相比于他们对敌军造成的损害就更显得微不足道。

此时经过一轮冲锋后两千敌军步兵已经难以维持阵型了,加上常州守军的冲击,他们已经出现了较大混乱,侯瓒相信只要再来一次冲锋敌军肯定会被冲散。

他转头去看了看张灏他们围过来的步兵,发现他们距离这里还有数百步,以他们为了维持阵型而缓慢前进的速度来看,在敌军包围圈完成之前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打垮眼前的敌军再离开。

判断了一下局势,等阵型再次调整好后,侯瓒再一次发动冲击。

“向前冲锋!”

这一次因为冲锋的距离更近,所以当冲进敌军方阵时的速度更小,但更近的距离也使得他们的冲锋阵型更加严整,加上敌军经过刚才一轮冲击已经有些胆寒,所以这一次当八百骑兵杀进去时,仅仅一个照面敌军便崩溃了。

“全速前进,搅乱敌军阵型!”

侯瓒的骑兵并没有用长枪和弓箭,他们的训练主要便集中在队列冲锋和用手中马刀进行砍杀,此时一把把马刀在骑兵士兵手中上下挥舞着,每次落下都会带起一阵血雨。

因为这一次敌军阵型已经被冲散,所以这次他们受到的抵抗也少了很多,当他们突进敌军阵型四十多步后,侯瓒发现坐下马的速度并没有降低多少,只是喘气的声音更加大了。

不过此时的他哪里还顾得上马力,而且因为敌军已经彻底被击溃,所以他们也无需再维持什么线式阵型,而是不断挥舞马刀收割一条条生命。

与此同时,常州守军见敌军已经崩溃也立即发起了冲锋,步兵冲锋起来虽然气势不如骑兵,但面对没有了多少抵抗力的敌军这时候也像猛虎下山一般吞噬着叛军。

“前面的可是侯瓒将军?敢问世子何在?”

侯瓒正砍杀得兴起,却突然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连忙转头一看,不由惊讶,“李使君,没想到是你亲自率军出城支援我们!”

原来李遇在敌军使用苏州炮轰击城墙后,为了鼓舞士气已经多次亲自上阵杀敌,在他的带头下守军士气大振,这才一次次的杀退敌军的进攻。

之前他们本来在城墙上和敌军厮杀,却突然发现敌军开始调整阵型,而且登上城墙的敌军也开始撤退,李遇心中一动便料到必然是杨渥他们的骑兵发起了进攻。

由于担心杨渥的安全,李遇不敢犹豫便带兵出城接应,刚好见到城下敌军反身准备围攻侯瓒的骑兵,于是从后面发起了进攻。

第一百四十六章 矛盾

“世子现在在哪里?怎么没有看到世子?”李遇急切的问道。

“李使君放心便是,本将可不敢让世子亲自率军冲锋,如今世子率领两百名骑兵在西边吸引敌军注意力呢!”侯瓒简单介绍了一下啊情况。

李遇这才松了口气,抱拳感激道:“将军援手之情在下感激不尽,要不是将军及时毁掉了投石机,今日常州只怕就要陷落了。”

“使君言重了,以使君之能,即便没有本将出手想必使君也能继续坚守!”

侯瓒看了看战场,只见被击溃的敌军正被步骑兵联手追杀,而不远处张灏率领的增援叛军也渐渐合拢过来,连忙提醒道:“叛军快要围上来了,还请使君且先回城,本将为使君压阵,之后再寻机离开!”

李遇点点头,在追杀敌军溃兵上步兵的效率远远不如骑兵,留在这里作用不大,不如先回城再说。至于侯瓒他们倒不需担心,只要不是太作死,在现在的情况下敌军想要围歼侯瓒的骑兵是很困难的。

“费子明,你先率军撤回城中,本府随后便回城!”李遇转头对身旁一将说着,等费子明下去安排后,他又道:“侯将军,以在下之见,今日一战我军成功摧毁了叛军的投石机,安仁义再想攻占常州的机会并不大,所以在下认为他接下来会撤军返回润州,不知将军如何看?”

“使君所言甚是,本将也觉得安仁义撤军的可能性较大,毕竟江淮的骑兵大都跟随世子去海州了,随着今日一战,安仁义肯定会怀疑世子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如果我是安仁义,接下来肯定会撤军回去!”

“所以,当他撤军之时也是我军趁机进攻的时机!”李遇笑道。

他也是一员老将,知道若是安仁义率军返回润州据城而守,短时间内要想平定就难了,还是想办法在城外削弱叛军来得容易。

“但如今叛军主力犹在,今日一战真正给敌军造成的损失最多也就一千多人,我军兵力依旧太少,只怕不能做出有效追击啊!”侯瓒皱了皱眉道:“世子麾下的步军至少还要三天时间才能赶到,等他们登陆又需要时间;苏州援军更是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到,而安仁义说不定明天就会撤军啊,从这里到润州若是急行军,只要两天就能赶回去,我们的时间只怕不够啊!”

“将军放心就是,苏州陈将军之前已经传来消息,说是今天晚上他们就能到达常州;加上他们的三千人援军,我军如今便有七千人,虽然还是少于敌军,但用来追击已经足够了。”

今日一战后安仁义一方损失了千余人,加上这几天攻城的损失,他们现在能用的兵力大约在八千多;而己方兵力除了一部分留下守城外,可用之兵有六千左右。

两千人的兵力差距其实并不大,加上自己一方有一千骑兵,又是追击作战,这种兵力对比足够一战了。

侯瓒眼前一亮,立即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等安仁义撤军时咱们再战!”

和侯瓒交换了一下意见,李遇见费子明已经带兵回城了,便与侯瓒告辞离去,而侯瓒随即也率军撤走。

骑兵的威慑力来自强大的机动力,若是进入城中就是自缚手脚,侯瓒当然不会做这种事情。

而安仁义见到侯瓒离开后,又等了一段时间见西边敌军骑兵依然未到,自然明白过来是中计了,也只能收兵回营。

“时间太紧了,时间太紧了啊!”回到营帐后,安仁义不由抱怨着。

若是时间足够的话,他们在围城时肯定会挖掘好壕沟,布置一下防备骑兵突袭的障碍物,那样就不需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的担忧骑兵突袭了。

“安使君,接下来咱们该如何办?立即撤军吗?”张灏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不撤军还能怎样?既然有上千骑兵突然出现在战场,那就有可能还有更多的敌军出现。而且苏州炮已经被焚毁,常州已经不能继续攻了,必须明天就撤回去!”安仁义阴沉着脸道。

张灏不由皱眉,虽然他也知道情况紧急,但相比于还有润州作根基的安仁义,他才是真正的没有根基,所以他反而比安仁义更想打下常州。听到安仁义想要撤军,他不由提出反对。

“安使君所言甚是,但不知使君有没有想过今天这一千骑兵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张灏突然问道,见安仁义若有所思,他又继续道:“将军对从润州到常州这一带的江岸都监视得很严,若是敌军大队人马登陆,必然瞒不过我军的探子;然而到现在为止却没有任何密探说有敌军登陆的消息,难道将军不感到奇怪吗?”

杨渥的大军当初从广陵离开时光乘坐的战船大小就有近千艘,前后排列数里,这么大规模的船队若是进入长江肯定瞒不过安仁义的探子。

“所以末将认为杨渥肯定只派了少量骑兵先行南下,其余大军一定是被朱延寿牵制住了没有南下。咱们现在抓紧时间攻城还来的及!大可不必这样急着回去!”

安仁义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张将军提出的疑点很有道理,而且今日西面斥候报告说有大批骑兵接近,最后却一个人影都没看见,这一点也让本将有些怀疑。不过杨渥既然能派一千骑兵南下,就有可能派更多的军队南下。而且,有一千骑兵游走在周围,咱们想要攻城也无法使出全力。”

“更何况咱们虽然觉得朱延寿会拖住杨渥的主力,但寿州那边的实际情况如何谁也说不准啊,本将可不能继续留下来冒险!”

“将军,或许咱么还能……”

“好了,张将军不必多言,本将已经决定明日无论如何也要撤军,将军这就回去准备吧!”张灏还要劝说,安仁义却有些不耐烦了,三言两语便打发了张灏。

张灏只能脸色阴沉的起身出了安仁义的营帐。

“哼,你以为你的心事瞒不过本将吗?不过是个反复小人,还想当刺史?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嘴脸!”身后,安仁义轻声冷笑着。

对于张灏,便是安仁义也有些不齿,加上前几天突袭广陵最后功亏一篑,让他感到极为不满,这几天表面上对他客气,但实际上也很防备。

第一百四十七章 撤军

第二天一大早,安仁义果然开始撤军。

随着军令下达,各个指挥使按照安仁义提前做好的安排,命心腹部将刘远志率两千人作为先锋开道,那些伤兵、辎重随后而行,他的另一个心腹部将则与张灏一同率领中军四千余人缓缓而行,至于安仁义则率领剩下的两千精兵断后。

安仁义作为军中宿将深知阵前撤军的危险,一不留神就可能被敌军所趁,所以他选择亲自率军断后,一路上又缓缓而行,不露出丝毫破绽。

常州城中,刺史李遇正披甲站立在城墙上,远远观望着城下叛军的行动。

“陈将军,你看叛军是真的撤退了,还是故意引我军出城,然后在城外消灭我?”看了一阵后,李遇转身问道。

站在他身旁的便是苏州刺史徐温派来的援军将领,名为陈佑,乃是徐温的心腹。

他想了想道:“末将觉得应该是真的撤退,安仁义与使君认识多年,深知使君的性子,必然知道以使君的谨慎,即便出城追击也不会给他一举消灭使君的机会。而他如今最缺的就是时间,世子的骑兵已经到了千人,其余大军也随时可能赶到,所以他应该不敢继续留在这里。”

李遇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又过了一段时间后,斥候来报说安仁义的大军已经离城十里了,这个距离上敌军就算迅速返回也不可能袭取城池,所以李遇留下包括伤兵在内的一千名士兵,率领其余五千人出城追击。不久后,杨渥率领的骑兵也赶来与他们会合。

“世子,在下见到安仁义在撤军时亲自率军断后,显然也考虑到了咱们追击的可能,如今要想一举击败他们只怕有难度啊!”一见到杨渥,李遇便开门见山的说道。

撤军的时候为什么危险?主要就是因为断后的人若是无能或者胆怯,不能有效抵挡住追兵,到时候就可能被追兵突破断后的军阵杀入毫无准备的行军中的士兵,引起整个大军的混乱。

但如今安仁义亲自断后自然不会出现无能、胆怯的情况,追兵若是逼得太紧安仁义就可能全军掉过头来与杨渥决战;若是不敢全力追击安仁义就安然无恙的回到润州了,在城外削弱叛军实力的计划自然也无从说起。

“先跟在他们后面吧,保持五里的距离,不要靠的太近,但也不能离得太远,五里的距离刚好合适。安仁义为了防止咱们突击必然不敢全力行军,所以他想要回到润州还需要时间,咱们可以先看看情况。”

如今的情况就好比一头的狮子想要捕捉一头比他个头还大得多的水牛,若是水牛一直保持警惕,用头上的尖角对着狮子,狮子也难以奈何得了水牛,甚至一不小心还会被这头水牛用尖角在身上戳几个窟窿;不过水牛要是想要转身逃走,那他就会将自己脆弱的部位露出来,也就给了狮子可乘之机。

就目前来看,安仁义这只水牛还保持着警惕,但按照杨渥的估计,以安仁义现在的速度至少也要三天时间才能回到润州,而杨渥麾下的其余大军乘坐的船队在这期间应该会进入长江,到时候接到大批战船抵达的消息,不信安仁义还耐得住像现在这样缓缓行军。

“对了,陈将军昨晚刚到,又是从东城进的城,想必安仁义现在还不知道苏州援军已到的消息吧?”杨渥忽然想起,连忙问道。

李遇眼前一亮,道:“世子的意思是?”

“嗯,可以让陈将军的援军跟在咱们后面,保持隐蔽,关键时候或许能建奇效!”

当即杨渥率军不慌不忙的跟在叛军后面,始终保持着距离,安仁义前进他们也前进,安仁义停下来他们也停下来,紧紧缠着他们。

第一天很快过去,叛军仅仅前进了四十多里路,距离润州还有大约一百里路程,按照这个速度只怕还要两天半的时间才能回到润州。

大营之内,安仁义召集诸将商议时有些将领不由有些焦急。

“使君,敌军始终跟在咱们后面随时准备咬上来,大伙儿为了防备敌军突袭都一直保持着警惕,这一天下来都累得不行啊!末将觉得敌军人数并不多,只怕未必敢与我军交战,如今之所以缠着咱们,不过是为了迟缓咱们的行军速度啊!”一位姓黄的将领开口道。

“以末将之见,不如返回去和敌军交战,敌军兵力少,我军兵力多,只要大伙儿奋力一战,击败敌军追兵并不难!”

“黄将军说得容易,但敌军如此狡猾,不可能与我们正面交战。若是我军返回去寻找敌军交战,他们肯定也会后撤避战的!”

……

部将们纷纷提着自己的意见,这种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住的感觉让他们感到浑身不自在,他们一路上想了许多办法,比如突然加快速度,或者突然停下来,但追兵也和他们一样行动,始终保持着五里的距离,既不离得太远,也不靠的太近。

“够了,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见场面上众将争执起来,安仁义不由大喝道,场上顿时一静。

“张将军怎么看?”安仁义又转头看向张灏,虽然对此人不屑,但张灏也是一员老将,当年同是蔡州军中一员,知道此人有些本事,不由询问起来。

“末将以为敌军这样缠着我军,定然有什么阴谋!就如之前黄将军所言,敌军人少,正面和咱们交战不可能有胜机;敌军一直纠缠,要么是想要等到咱们露出破绽的时候发起突袭,要么就是像黄将军所说,是为了迟滞咱们撤军的速度!”

“迟滞咱们撤军的速度?张将军是说敌军可能会有援兵赶到,而且时间就在这两天?”安仁义也是熟知军务的人,一听便明白张灏的意思。

“不错,末将觉得敌军的援军在接下来的两天里肯定能到,所以将军必须迅速摆脱追兵,加快速度赶回润州!”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若是我军加速前进,敌军也会加快速度,甚至抓住我军的破绽发起突袭;而我军若是返回和他们交战敌军却可能会避而不战,不知张将军可有什么好办法败退追兵?”安仁义点头道。

“既然敌军若是抓住我军的破绽会发动突袭,那么将军为什么不故意露出个破绽呢?”张灏笑了起来。

“故意露出破绽?”安仁义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趣。

ps:抱歉,第二章来得晚,接下来第三章可能也要晚点。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夹岗

第二天,安仁义下令加快速度前进,又让士兵们将不必要的东西全部抛掉,行军速度顿时比昨天快了许多。而随着行军速度的加快,队伍阵型也出现了一些漏洞,不再是昨天那样严整了。

五里后,杨渥听着斥候打探到的新情况不由沉思起来。

“安仁义是意识到了不妙所以加快行军速度呢,还是说他故意露出破绽引诱我军去攻?若是意识到不妙所以加速行军,那么他们露出的破绽就有可能是真的;但也有可能是他故意如此啊!嗯,安仁义虽然比不上李神福那种智将,但也是征战多年的老将,肯定是感觉到了危险才加速行军的,但引诱我军前去进攻应该也是真的!这是一石二鸟的计谋啊!”

若是杨渥趁机发动进攻就可能中计,但他若置之不理,安仁义就可能提前回到润州。尤其是润州还有五千守军,这些人只要派出一部分来接应敌军的兵力就会更多,想要吃掉他们就更难。所以要发起进攻最好就选择今天。

杨渥还在沉思,一旁侯瓒已经开口道:“世子,敌军既然露出破绽我军当立即发起进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何况敌军肯定不知道陈将军率领的援军已经赶到,这时候进攻定能击破敌阵!”

杨渥摇头道:“不妥,敌军突然加快行军速度,这其中只怕有诈,我军还是小心为妙。反正时间还早,先看看再说!”

一旁李遇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开口道:“侯将军不必心急。不过,世子,以在下之见,既然安仁义很有可能是故意露出破绽,那么我军何不来个将计就计呢?”

“将计就计?不知李使君有何计划?”杨渥来了兴趣,连忙问道。

“简单,让侯将军和在下率军前去突袭,陈将军率军在后面埋伏,如果敌军是故意引诱我军前去,那么我们就假装败退,反过来引诱敌军到陈将军的伏兵处;若是敌军真没有防备,被我军一举击败,那么凭借侯将军的骑兵也足以扩大战果了。世子觉得如何?”

杨渥连道:“这个主意好,若是敌军是引诱我军进攻,那么当他们看到我军中计后肯定会尾随追击,从而给陈将军的伏兵创造机会。不过这里面的关键有两点,一个是陈将军必须隐藏得好,不能让敌军提前发现了;第二点也更重要,那就是既然要装败引敌军前来,就要装得更像一点,不然以安仁义的谨慎肯定能看出不对来。”

“既要装得像,又不能损失太多士兵,这一点可不好办啊!”侯瓒皱眉道。

“那就打一场真正的败仗,侯将军的骑兵先别忙着投入,在下亲自领兵先发起进攻,安仁义见到在下亲自到场,必然以为我军中计,从而发兵进攻我部;等我麾下步兵战败逃跑时侯,因为侯将军的骑兵还没出现,安仁义必然不敢全力追击,这也就给了我军步兵与敌军追兵拉开距离的机会。”李遇笑道。

“等我军和敌军拉开了一点距离后,将军的骑兵再出手接应,而安仁义见到骑兵出动后反而会放松警惕,他没想到陈将军的苏州援军已到,在看到在下的常州军以及侯将军的骑兵都出现后,必然以为咱们的手段已经尽了。这时候他肯定会分兵一部分去拦截你们,其余人却会继续追击在下。这时候在下就可以将其余敌军引诱到陈将军的伏击点去了。”

他这个计划并不复杂,而且有很大的可行性,一旁侯瓒等人也连连赞同。

“这样使君所部会不会损失太大?要知道使君前几天守城的时候就损失不小,若是再故意战败一次,只怕损失会更大啊,到时候即便我军击败叛军只怕也有些得不偿失。”杨渥有些担心。

若是为了诱敌而让常州军损失个一两千人,加上之后战斗的损失,别到时候用伏兵击败了敌军结果发现自身损失竟然比敌军更大那就可笑了。

“不然,陈将军若是能成功伏击敌军,加上侯将军的骑兵重新杀回来,定能给敌军造成重大杀伤,敌人的伤亡肯定会比我军大。而且,即便到时候敌军损失更小,但我们在城外削弱敌军的目的却已经达到了。现在在城外每多杀死一个叛军士兵,将来攻城时就能少损失至少两个我军士兵,这个交换值得!”李遇笑着摇了摇头。

按照这个时代的攻城效率,攻城一方的损失一般都在守城伤亡的两倍以上。杨渥虽然这次准备用黑火药爆破城墙,但黑火药也不是万能的,若是敌军众多,士气又足够,到时候即便炸开城门敌军也能在城门口挡住淮南军的进攻。

当初武勇都之乱中的杭州就是这种情况,杭州外城已经被田覠、许再思、徐绾他们攻破,但钱镠以内城为根本和田覠的士兵在外城街道上交战,因为地形限制,田覠的兵力优势发挥不出来,结果损失惨重也没法攻下杭州。

安仁义的叛军士气肯定比不上钱镠,但安仁义麾下那些将领若是拼命抵抗起来大小也是个麻烦。

想到这,杨渥也不由点头,“李使君说的不错,在城外尽量削弱敌军实力的确很重要。但是让李使君亲自去担任诱敌任务未免太危险了,若是有个万一本将不好给父亲交代。李使君还是让部将去担当这个任务吧。”

“世子一番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担当此任务必须在下亲自出面才行,在下与安仁义相识多年,只有在下亲自出马才能激怒他,让他对在下穷追不舍;而且也只有在下亲自出面才能让他放下警惕,全力追击我军。”李遇笑道:“更何况,世子不要看在下当刺史多年,如今都是一副文士模样了,但在下当年追随大王也曾身经百战,这点小事还难不住在下,世子放心就是。”

在李遇的坚持下,最终杨渥同意了他的计划。随即,杨渥加快速度尾随安仁义前进,等到一个名叫夹岗的地方时,杨渥见这里地形起伏不定,加上树木繁茂,正是伏击的好地形,正准备下令让陈佑埋伏下来,斥候突然来报说,叛军扎营了,而且他们的防备并不严密,士兵们手臂比较松散,正是突袭的好时机。

“果然如此,看来与我想到一块去了。”听了斥候带来的消息,杨渥不禁笑了起来。安仁义肯定也是看中了这里的地形想要在这里伏击他们,却不知杨渥也是打着这个主意。

第一百四十九章 直接进攻

杨渥猜的不错,安仁义的确打算在这里伏击追兵。他一开始加快行军速度让手下露出破绽想要引诱追兵来袭,但后面敌军一直没有行动,而是与他们一样加快了速度继续保持着五里的距离。

安仁义随即便从对方没有发起突袭这一情况推测出对方一方的兵力有些不足。

正当他考虑下一步的计划时,斥候传来了两个消息,一个算是好消息,另一个却是坏的不能再坏的消息。

好消息是斥候证实了侯瓒的骑兵是几天前趁着夜色的掩护进入长江的,而他们的船只并不多,最多也就运载两千步兵或者一千骑兵。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几天都只看到上千骑兵在外面活动,或许真的像张灏说的那样杨渥只派了一千骑兵提前南下。

但坏消息却是杨渥麾下的船队已经到了广陵,即将进入长江,那前后绵延数里的船队让安仁义的斥候胆战心惊,急忙将消息传递了过来。

这也使得安仁义更加下定决心迅速返回润州。

不过虽然知道了敌军最多也就一千骑兵和两千多人的步兵,但那一千骑兵的威胁依然很大,不设法消灭掉他依然难以安心撤军,尤其是在这个敌军大批援兵随时可能登陆的情况下,迅速赶回润州才是当务之急。

所以安仁义引诱敌军来攻的决心更加坚决了,甚至决定冒险露出更大的破绽,而为了计划的实行,他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地形。

到了夹岗后,与杨渥的反应一样,安仁义立即发现这里是个伏击的好地方,于是当即下令停下来休息。

他在一个山头后埋伏了一千精锐士兵,由他的心腹刘远志率领。又让明面上负责警戒的一千士兵都松懈下来,给敌军突袭的机会。

至于其余人马都将旗帜放倒,将身上铠甲卸下,手中兵器也扔下,又下令埋锅造饭,完全一副没有准备的样子。

实际上这些士兵人数虽多,但其中一部分乃是老弱士兵,另一部分是张灏的麾下,真正的属于安仁义的精锐士兵并不多。

这些人可不是演戏,而是真的没做防备,本来他们就是作为诱饵,即便被敌军突袭造成较大损失安仁义也不会太心疼。在他看来,只要能一举击败追兵,或者摆脱追兵的纠缠,让他能快速赶回润州,有些损失也值得。

“嗯,前天交战时那支骑兵统领打着的旗号是个‘侯’字,应该是杨渥麾下的侯瓒,按照级别他比李遇要低得多,所以如今应该是李遇在指挥敌军。而按照李遇的谨慎性格,之前的那点小破绽的确不足以让他上当;但如今我可是实实在在的没做防备,不信这样你还忍得住。”安仁义暗自想到。

总共只有八千多军队,其中一千人负责警戒的士兵戒备得很松弛,其余近六千人都毫无防备的在这里休息,只有一千人埋伏在一旁,不能不说安仁义的胆子大,关键时刻敢于冒险。

甚至可以说他现在的计划已经不是阴谋,而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了:“我设下了伏兵,但人数不会太多,这一点想必你也能猜到;但同时我也给了你击败我的机会,若是你果断出击未必不能取胜,具体如何选择就看你的了。”

而这个场景落在李遇等人眼中果然让他们产生了疑惑,甚至都怀疑安仁义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诱敌的迹象也太明显了,只要稍微有头脑的人都不会上当吧。

“虽然看上去他们的全部兵力都在营地里没有防备,但诸位都是久在军中的将领,应该知道用五六千人伪装成全部兵力是很容易的事情;也就是说安仁义暗中可以埋伏下一两千兵力。可以肯定是个陷进!咱们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行动吧。”李遇迅速判断清楚情况,并且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杨渥、陈佑等也纷纷点头,谁知侯瓒却忽然反对道;“李使君将计就计的计划固然不错,但实行起来却有些困难,其中不可控的地方太多。比如李使君进攻失败后,安仁义不追击怎么办?或者追击的时候安仁义也没有放松警惕不给咱们伏兵发动的机会怎么办?甚至说句不怎么好听的话,使君亲自率军诱敌若是出了万一怎么办?”

李遇皱了皱眉,之前他提出计划时也知道这其中的漏洞,不过打仗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计划。而且侯瓒之前不是赞同了吗,现在怎么突然又反对起来了?

“那以侯将军的看法咱们该怎么办?”

“很简单,直接杀上去,趁着安仁义没反应过来击败他!”

“你是说明知道是个陷进也要踏进去吗?”李遇惊讶问道。

“不错,以末将之见,或许安仁义真的安排了伏兵,但他应该针对的是咱们只有两千步兵和一千骑兵的情况。但实际上咱们加上陈佑的三千人援军就有六千兵力,比安仁义只少了两千人,加上其中一千骑兵的优势,安仁义的优势其实比咱们大不了多少。所以直接冲上去吃下安仁义的诱饵,未必就不能击败敌军。这就好比安仁义本来只想冒险引诱一只饿狼进入他的伏击圈,却没想到他引诱的不是一只饿狼而是一只猛虎。”

“反正末将觉得越简单的计划越容易取得成功,使君之前的计划太复杂了。”侯瓒沉声说道。

杨渥一愣,不由有些惊讶的看着侯瓒,在他心中侯瓒一直都是个猛将,打起仗来勇往直前,没那么多的歪歪道道,所以用来领军冲锋陷阵绝对是个上好的选择,但当做作战参谋来用就不行了。

不过听了侯瓒刚才的话杨渥却不由对侯瓒另眼相看起来,战场上不管怎么算计,总有算不到的意外发生,想要掌控一切是不可能的,越是复杂的计划越容易出意外,而越简单的计划反而越容易取得成功。

李遇也楞了一下才道:“越简单的计划越容易取得成功。嗯,这句话的确有道理,不过明知道前面是个陷进咱们也要去踩吗?”

他依然有些难以接受,不过侯瓒提出的意见也有道理,不由看向杨渥,希望他作出选择。而侯瓒的目光也转到了杨渥身上。

杨渥皱眉沉思,不过片刻后他便作出了决定。

“侯将军,或许你说得对,之前的计划不可控的的确太多了,所以本将决定按照你说的来!”

“直接进攻?”李遇皱眉问道。

“直接进攻!”杨渥点点头。

第一百五十章 临阵脱逃

杨渥下定了决心直接进攻,接下来就是排兵布阵了。

安仁义虽然摆出一副没有准备的样子,但名眼人都能看出他布下的是个陷进,卸下来的铠甲还能再穿上去,扔在一旁的兵器也能重新拿起来,倒伏的旗帜可以再举起,混乱的阵型也能恢复过来,埋下的伏兵同样能突然杀出来,只不过这些都需要时间。

所以这一战的关键就在于速度要快。也就是说从被敌军发现到冲入敌阵与叛军交战的时间要尽可能短,而杀入敌阵后就要在敌军反应过来之前尽可能的给敌军造成较大的伤亡,让他们从“假没防备”变成“真没防备”,从一个诱敌的陷进变成作死的举动。

一处山坡上,杨渥带着李遇等人观察着安仁义营地的布置。

“诸位,你们看,安仁义的军队按照营为单位分布在那里,最靠近我们的敌军看旗号应该是张灏的人,再往后估计是一些老弱,他的真正精锐排列在最后面,加上前出五百步警戒的一千士兵和山头后面可能埋伏的一两千人,这应该就是敌军的兵力分布了。该怎么打诸位都说说看。”

“前出警戒的敌军虽然兵力只有千人,防备也有些松懈,但大小也是个麻烦,咱们不能和这些人多纠缠,所以末将觉得进攻开始后用五百人缠住这一千敌军,其余人直扑敌军主力。”侯瓒率先开口道。

“从敌军大营到山头之后大概有两百步,也就是说敌军伏兵杀出来很快就能居高临下对我军的突袭部队发动进攻,所以必须派出一部分人去阻击敌军的伏兵,为了保险起见,人数最好在一千五百左右。”

“这样一来担任突击任务的兵力就只有一千骑兵和三千步兵了?”

“已经不少了,至少按照安仁义的估计咱们的突击部队就只有一千骑兵,他的打算应该是用营地里没有防备的六千步兵来对付咱们的骑兵,他赌的是在咱们的骑兵在彻底击溃对方大营之前就将主力整合好,反过来围剿咱们的骑兵。”

“然而他没想到咱们有陈将军的三千援军!”侯瓒点头道。

“不错,所以陈将军的三千步兵要放在最后投入,以免敌军提前发现。”

……

商量了一番后,杨渥最后作出安排,进攻开始。

考虑到骑兵的速度远远快于步兵,所以为了让各部突击部队能同时到达,首先出动的是李遇率领的两千步兵,当接近敌营一千步的时候,侯瓒率领的骑兵和陈佑的三千步兵才开始行动。

其中陈佑的三千步兵之所以与骑兵一起出动,是为了保持行动的突然性,当安仁义发现他们时,侯瓒的骑兵和李遇的步兵应该都已经开始与敌军交战了,那时候安仁义即便发现了杨渥一方兵力比他预料的多也没时间作出调整了。

安排好出兵次序后,杨渥骑马却留在了山坡上观战,毕竟侯瓒、李遇他们都不会允许杨渥亲自上阵,所以他被留在了战场之外,与他一起留下来的还有他的数十侍卫和一百名骑兵。

首先展开交战的是安仁义一方负责警戒的一千人和李遇麾下的两千步兵,当他们开始交战时,侯瓒的骑兵也追了上来,他们并没有参与围攻,而是直接绕过去直扑敌军大营。

而杨渥这时候也注意到安仁义大营中开始出现骚动,显然他们已经开始整理阵型了,这也是可以预料到的,毕竟打仗不是儿戏,不是过家家,当杨渥一方开始突击时这一仗就已经开始了,安仁义这时候就开始整理阵型也不必担心对方又突然缩回去不打了。

与上次一样,侯瓒率领的骑兵一开始并没有全速前进,而是等距离对方营地只有一千步了才开始加速,绕过对方的警戒士兵发起突击。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山坡上杨渥远远望着安仁义大营中士兵们已经在各自军官的号令下开始整队,不由深吸了口气,口中喃喃着:“快点,再快点!”

好在,附近的地形虽然不怎么平坦,对骑兵冲锋的速度造成了一定影响,但当侯瓒他们接近敌阵时,安仁义一方的准备显然还没有做好。

最前方,张灏的部下此时虽然已经穿好了铠甲,拿好了武器,开始在军官们的呼喊下整理队形。

然而他们已经来不及了,侯瓒的骑兵距离他们此时已经只有不到三十步,在这个距离上他们甚至连拉弓射箭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冲上来。

“全速突击,不要管什么阵型!全速突击!”马背上,侯瓒竭力大吼着。

这个时候速度才是最重要的,加上敌军阵型还没有形成,所以不组成阵型冲锋也能冲破敌军的抵抗。

“轰!”

随着一声大响,站在最前面的叛军士兵被飞奔的骑兵撞上后,有的当即被撞翻在地,随即丧命在马蹄之下;有的士兵则直接被撞飞起来,还有的在接触的瞬间被骑兵手中的马刀砍倒……

“挡不住了,快逃啊!”

双方刚刚接触,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接着张灏麾下的军官们纷纷转头便跑,而在他们的带头下,那些还没与骑兵接触的士兵也没有丝毫抵抗便转身逃跑。

“这……”

侯瓒有些目瞪口呆,虽然敌军没怎么准备好,但也决不至于这么快就崩溃吧?甚至连一点抵抗都没有就逃跑了。

而且那些逃跑的士兵一眼看去便知道他们其实并不是真的奔溃了,至少他们的军官还能有效发布命令,也就是说这些敌军是在有组织的逃跑。

“难道又是诱敌的?引诱我军深入敌阵?”侯瓒有些不解。

但都到这个时候了,双方的情况一目了然,现在就是比速度和实力的时候,阴谋诡计的用处已经不大了,而且张灏逃跑的那个方向地势平坦,根本藏不下伏兵。

若是张灏所部留下来抵抗,虽然因为准备不足最终肯定会被骑兵击溃,但总能为后面安仁义的军队争取一点时间吧?就这样逃跑了岂不是让后面那些还没做好准备的敌军也暴露在骑兵的打击之下?

侯瓒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战机出现他可不会放过,他让一部分人继续追击张灏所部,另一部分在他亲自率领下继续向前突击。

而前方便是安仁义所部的老弱士兵,此时他们同样没有做好准备!

营中大旗下,与侯瓒的反应一样,安仁义等人此时也是目瞪口呆。

“张将军这,这是在干嘛?为什么没有抵抗就把道路让开了?”他的心腹有些结结巴巴的问道。

“他疯了吗?让我们的士兵在还没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就暴露在敌军打击下,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其余将领也都震惊不已。

然而其他人不明白为什么,安仁义此时却明白了,他知道自己犯了个大错,他将张灏放在最前面的目的就是为了借敌军之手削弱张灏,却没想到张灏居然临阵脱逃了!

ps:今天只有两章,明天补一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混战 (上)

安仁义的算盘打得很好,他以统帅的名义向张灏下达命令,告诉他说为了迅速撤回润州就必须打掉后面的追兵,又用大局为重的名义压服了张灏,迫使他听从自己的命令在最前面挡着敌军的第一波进攻。

然而他却忘了张灏可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菜鸟,更不是什么大局为重之人,虽然在势不如人的情况下同意了安仁义的计划,但转过身来便将他卖了。

开战之前张灏就暗中对自己的手下下令,让他们和敌军一交手便撤退,虽然这种做法很不厚道,而且阵前逃窜很有可能被敌军趁机追杀,导致重大伤亡;但他仔细想过,若是他和敌军骑兵死扛,因为他准备不足,肯定敌不过对方,最后还是要逃跑而且损失可能会更大;而若是他一开始就逃跑,把道路让开,对方骑兵见到有攻击后面没准备的中营老弱的机会,肯定不会放过。

这样一来相当于安仁义帮他分担了一些压力,他的损失自然就小多了。至于说大军会不会因此战败那就不是他能管的,毕竟如果按照安仁义的安排他的手下军队都可能会全部葬送在此,这种情况下哪里还管得了其他。

见到张灏让出了道路,侯瓒没有多想便分兵两路,一路三百骑继续追杀张灏的败兵,不让他有重整旗鼓的时机;另一路六百骑则由他亲自率领直接向着前方尚未准备好的安仁义部杀去。

混乱!

此时的战场随着张灏的逃窜完全陷入了混乱之中。安仁义的那些老弱兵本来战斗力就差些,加上还没准备好应对骑兵冲击,许多人此时还没找到自己的位置就被迎面冲来的骑兵吓得转身就逃,使得本来就有些混乱的阵势更加混乱起来。

“就是这样,杀上去冲垮他们!”侯瓒大声呼喊着。

战斗进行到现在无疑是顺利的,营地里面安仁义本来将大军分为三个大阵,最前面是张灏的部下,中间是那些由老弱士兵组成的安仁义所部,只有后面才是真正的精锐,人数大约有三千人左右。

而在营地左侧的山头后则是安仁义设下的伏兵,这时候见到战斗开始已经从山头后出来,准备攻击侯瓒的侧翼。

不过按照他们的速度,等到他们到达的时候李遇的步兵应该也能赶到挡住他们。

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清楚了,安仁义那支负责警戒的千人队被李遇部将费子明率领一营人马牵制住了,而安仁义的伏兵在赶到战场前也会被李遇亲自率领的一千五百步兵挡住。

现在的关键就是侯瓒能不能在安仁义的后阵那三千步兵准备好之前就彻底击溃安仁义的老弱和张灏的部属。

若是能做到,那么等安仁义的后阵准备好后,陈佑的三千步兵也差不多赶到,加上侯瓒的骑兵足够击败对手;若是等到对方完全做好准备自己还没彻底击败安仁义的老弱和张灏的部属,那么接下来安仁义的老弱和张灏的部属就有可能在安仁义后阵的接应下重整旗鼓,再次投入战斗。

不过总体来说杨渥一方目前占据优势却是可以肯定的。

此时,安仁义的大营中,众将依旧吵闹不休,叫嚷着要张灏给个说法,不然决不罢休,甚至有人都开始提出战后要如何处置张灏起来。

“够了,这里的军营中,吵吵闹闹像个什么样子?”安仁义大声呵斥道,他知道自己被张灏将了一军,而且他还没办法指着张灏,毕竟张灏可以说是没准备好才被击溃的,并非他故意逃跑,而且这件事安仁义本来就做的不厚道,自然不好去指责张灏。

当然,虽然被摆了一道,但安仁义也不怎么担心,毕竟他还有后阵三千精锐完好无损,只要这些人准备好,对付对方一千骑兵还是没问题的。

“彭右,你立即去中营督战,营指挥一下军官若有不服号令者你可以直接斩杀,务必让他们坚持到本将的后阵准备好为止,若是能办到,回头本将给你升官;若是出了岔子,本将唯你是问。听明白了吗?”安仁义目光看向坐在他下方的一员猛将道。

“末将听明白了,请使君放心,就算丢了性命末将也要坚持到使君到达之前!”彭右坚定的说着,转身前去准备。

这人乃是追随安仁义多年的老将领,打起仗来悍不畏死,而且这人对逃兵尤其厌恶,只要见到逃跑的不管何人都直接砍头,久而久之,在军中得了一个彭砍头的名号。

此时他得了安仁义的军令,带着身边十几个亲信侍卫匆匆赶到,见到中营那些老弱士兵正在溃退,不由大怒,当即命身边亲信砍杀逃兵。

“都回去,谁敢当逃兵立斩不赦!都会去抵抗,不许逃!谁再逃跑这些人就是下场!”

在连续砍杀了几个逃跑的队长后,逃跑的势头为之一顿,那些战战兢兢的士兵们看着彭右亲信手中那滴血的大刀,不由打了个寒颤。

“完蛋了,居然是彭砍头在这里督战,看来逃跑是不成了!”

“妈的,彭砍头在这里,逃跑也是死,反身一战也是死,不如回去和敌人拼了!”

……

逃跑的士兵眼见彭右在这里督战,不由感到战栗,在砍刀的胁迫下只得回去继续战斗,使得中营的局势为之一变。

接着,彭右命亲信击鼓鼓舞士气,又亲自带人对侯瓒的骑兵发起反击。随着一阵阵战鼓鸣响,那些溃败的士兵也逐渐稳定下来,在彭右的带领下开始反击,虽然他们没有组成阵势,但在混战中也给侯瓒的骑兵造成了一些损失,至少局面不再是刚才那种一边倒的情况。

因为此时已经陷入了混战中,侯瓒的骑兵早就没有了冲击力,若是敌军胆气已丧的时候倒没什么,但如今敌军开始反击侯瓒就迅速感到了不同,不由皱了皱眉。

“将军,敌军正在重整旗鼓,我们要不要先撤出来再重新发起冲锋?”身旁副将询问道。

先脱离再重新发起冲锋这是骑兵的一种战术,前天在常州城下就是用这种战术一举打垮了两千排好阵势的步兵。

第一百五十二章 混战(下)

“不必了,此时敌我双方已经混战在一起,想要脱离出去有些困难;而且敌军本来就开始重整了,若是脱离出去岂不是正好给了他们重整旗鼓的时间?”侯瓒摇头否决了副将的提议。

他观察了一下后,指着正在冲杀的一员猛将道:“你们看到那里了吗?就是那位将领带头发起反击,这才使得敌军士气有所恢复。他才是迅速击败敌军的关键,只要杀了此人,敌军肯定会重新陷入混乱!”

“诸位随我来,先杀掉此人,敌军必败!”他大喝一声,招呼周围上百骑兵朝着那将领杀去。

侯瓒为将多年,经验丰富,迅速便找到了敌军重整旗鼓的关键点。他刚刚指着的那将领正是彭右。

彭右勇猛无匹,杀起逃兵来丝毫不留情,但亲自上阵杀敌时同样一点都不含糊。此时他带着身边十几个亲信侍卫不断往前冲杀,接连有几个落单的骑兵被他用长枪捅下马来。

而随着他不断向前砍杀,周围的侍卫却越来越少,这并不是说侍卫们被人干掉了,而是他骑在马上杀得兴起,而侍卫们没有马渐渐追不上他的速度,结果使得他逐渐落单。

彭右丝毫没有在意,他的马上功夫不错,自诩骁勇根本不在意是否落单,却不知道此时已经有人盯上他了。

“贼将休得猖狂,让本将来会会你!”正当彭右将一个骑兵砍下马背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喝,紧接着一员大将举刀杀来,当头便砍。

彭右心中一紧,连忙抬起手中长枪去挡,不料他刚刚举起长枪,却感到胸口突然一阵剧痛传来,不由出手慢了半分,结果没有架住眼前砍下来的长刀。

“不……”彭右绝望的大喊一声,随即被长刀看在肩头,掉下马去。而在他的胸前,赫然插着一直弩箭。

“干的不错,好多年没使出来了,没想到你的技艺丝毫没有落下啊!”侯瓒大笑着对十步外他的副将道。

原来他和他的副将搭档多年,当初在北方和朱全忠的骑兵大战时,如果遇到对方的猛将,就会由侯瓒发动进攻吸引对方注意力,而副将着趁机在一旁用弩箭偷袭。

他们用这一手对付过不少朱全忠的猛将,如今再次使出来依旧取得了战果。

“贼将已死,兄弟们,杀过去……”侯瓒跃马挥刀怒吼着。

随着彭右的战死,中营那些老弱士兵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士气也彻底崩溃了,士卒们纷纷丢掉武器抱头鼠窜,而侯瓒的骑兵则精神一震,纵马狂奔,对着叛军士兵挥刀猛砍。

那些已经胆寒的叛军士兵鬼哭狼嚎着拼命向后阵逃去,侯瓒的骑兵毫不留情,追在后面杀得敌军尸横遍野。

安仁义的后阵,见到中营重新陷入混乱,安仁义不由皱了皱眉,对身边侍卫吩咐道:“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刚才士气不是开始恢复了吗,怎么又混乱起来?”

此时他们还没准备好,还需要一点时间,而他的伏兵已经被李遇的步兵死死挡住,没法威胁到敌军侧翼。在这个时候中营的彻底崩溃也意味着局势已经对他们不利了。

“启禀使君,似乎、似乎彭右将军已经战死了!”不一会儿,侍卫探得消息回来禀报。

“什么,彭右战死了!他的侍卫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没有保护好自己的主子?”安仁义脸色一黑,暴怒不已。

彭右说宁死也要坚持到他们做好准备,然而他们这边还没做好准备,彭右却已经战死了,这算什么情况?

更何况彭右这员心腹猛将的损失让他痛心不已,恨不得将那些失职的侍卫全部杀掉。

就在他暴怒不已时,更坏的消息传来。

“使君,那边又有一支敌军出现了,人数足足有三千人!”

“什么?又一支三千人的敌军?怎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安仁义大惊。

现在的局势已经对他不利了,而这个时候突然再出现一支三千人的敌军可会要了他的命的。

如果说之前的战局意味着他伏击敌军的计划失败了,他可能会有不小的损失,但依靠手中掌握的两千精锐安仁义还有把握击退敌军;但如今这支三千人敌军的突然出现却让他浑身发冷。

现在的他能够调动的军队也就手中这两千人,对方只要用新到的三千步兵拖住自己这两千精锐,然而骑兵继续追杀溃兵,等到溃兵被杀尽或者赶出战场后再回过头来与三千步兵一起围攻自己这两千精锐,那今天一战他就要彻底失败了。

“难道今天真的要彻底战败吗?”安仁义有些焦急,他立即下令让已经做好准备的一个营在前方列阵待敌,又催促其余人尽快列阵。

后方山坡上,杨渥见到侯瓒的骑兵开始四处追杀敌军,不由松了口气,只要保持这种状态,不让已经被击溃的张灏部和中营老弱有重整旗鼓的机会,等到陈佑的苏州军进入战场后整个战局就会完全转向他们这边,今天的这一仗也就拿下了。

然而战局的变化总是出人意料,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就在杨渥松了口气时,天空却突然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更重要的是地面也开始变得泥泞起来,非常不适合骑兵行动。那些步兵还好,但骑兵在泥泞的地方飞奔却很容易失蹄。

侯瓒只好下令让骑兵减慢追击速度,结果给了敌军喘息的机会。没过多久,之前派去追击张灏的骑兵回报说张灏所部已经重新整合完毕。

由于追击他们的骑兵并不多,只有三百人,张灏麾下却有两千多人,在逃到一处山坡时,他亲自率领侍卫阻击,为他麾下其他士兵的重整争取时间,恰好那时候开始大雨瓢泼,骑兵的行动受到阻碍,果一番厮杀后,虽然前后损失了近千人,但张灏还是成功的重整旗鼓,聚集起了一千多步兵组成阵势开始反击。

与此同时,安仁义所部的两千精锐也完成重整,两支部队从两个方向向着侯瓒的骑兵发动反击。

“嗯,看来是天不让我获得一场全胜啊!不过今日一战至少消灭了三千敌军,而我军损失不大,也算一场胜利!”后方,眼看着侯瓒的骑兵因为行动不便而陷入危险,而大雨又下个不停,杨渥只好下令收兵。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追击

杨渥为了不让骑兵损失过大,只好下令收兵;而安仁义一方也没多做纠缠,双方就此罢战。

最终一场大战下来杨渥一方损失了六百多步兵,一百多骑兵;而安仁义一方的损失应该在三千人以上。

从损失对比来看杨渥毫无疑问是胜利的一方,可惜天公不作美,一场瓢泼大雨却阻止了他扩大胜利,最终只能草草收场。

好在这一战也大大削弱了叛军的力量,只要等到天色放晴,即便是正面交战杨渥一方也不会比对方弱了。

撤出战场后,杨渥下令先为伤兵搭建遮雨的营帐,派遣随军医者为他们包扎伤口,然后才开始搭建营地,建立防御措施。

在大雨之中搭建营地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加上刚刚经历了一场激战,士兵们都有些疲惫,不过杨渥的规矩却是无论什么情况下野外宿营都要建立防御营地,以防敌军偷袭。

为了鼓舞士气,杨渥只好亲自带领侍卫动手,在他的带头下,士兵们迅速搭建好了营地,这才开始埋锅造饭。

“虽然敌军今天遭到了重创,但他们还有一战之力,所以今天晚上依然要做好防御,以防敌军偷袭。”吃过饭后,喝了一杯热腾腾的姜汤杨渥才感觉好受了点,就着营帐里的篝火烤干身上的湿衣服。

“世子放心就是,守备不会放松的。只不过安仁义会不会借机逃走呢?”李遇笑着说道。

若是安仁义趁着大雨连夜行军也不是不可能,今天的一战不仅重创了安仁义,也让安仁义明白了杨渥一方隐藏的实力,他肯定知道继续纠缠没有好处,不如连夜逃走。

“那就让斥候们辛苦一点,在夜间也要监视对方的动静,一旦发现他们有逃跑的迹象就追上去!”侯瓒道。

“那就这么安排吧,总之一定要死死缠住叛军,在我军援兵赶到前决不能放他回到润州。”杨渥点头同意道。

当天,大雨一直持续到深夜才渐渐变小,而真正停下来时却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天色刚量的时候了。

然而,当杨渥率领骑兵再次赶到安仁义的大营时,不由愕然,只见安仁义的营地中遍插旗帜,还有一些士兵在营中来来往往,见到杨渥他们的骑兵这才惊慌失措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安仁义今天不打算走了,要留下来与我军决一死战吗?”侯瓒疑惑道。

杨渥开始也很疑惑,觉得安仁义应该不会这么笨才对,当他仔细观察一阵后才发现,营中虽然还有士兵来往,但所见士兵人数太少了,倒是各种旗帜立了不少,不由醒悟。

“看来我们的斥候上当了,安仁义肯定已经连夜撤军了!”

等到李遇他们的步兵赶到后,刚派人靠近安仁义的营地,里面的士兵就乖乖出营投降了。

原来营地里已经只留下几百名伤兵和一些老弱打着各种旗帜伪装成叛军主力,加上昨晚夜色太黑,连绵大雨更是进一步阻碍了斥候的视线,结果成功的瞒过了斥候的注意,安仁义的主力在昨晚就已经连夜冒雨逃走了。

“世子,刚刚问了投降的士兵,安仁义昨晚天刚黑就开始撤兵了,到现在此时至少有五六个时辰了,按照他们的速度与咱们至少拉开了三四十里的距离,咱们还要不要追?”一旁李遇问道。

四十里的距离并不算远,以骑兵全速追击的话未必不能追上,而且安仁义的士兵也不是铁打的,昨晚连夜冒雨行军,如今肯定累得不行了;反观杨渥一方昨晚却好好休息了一晚上,体力充沛,行军速度肯定要快得多。

“追,当然要追!”杨渥稍一思考便作出了决定,“本将率骑兵先行追击,李使君,你留一些人负责看守俘虏和照顾伤兵,然后率其余步兵以正常行军速度赶上来就行。”

随着杨渥下令,骑兵队迅速出击,向着叛军撤退的方向追去。不过为了防止安仁义再次伏击,他们并没有把马速提到最大,一路上小心翼翼的前进。

如此追击了一个多时辰后,杨渥惊讶的发现路边上居然碰到越来越多的叛军士兵,都是累得不行而掉队的。

这些叛军士兵在见到骑兵后纷纷抛下武器乖乖投降,这一路上前前后后这样投降的叛军士兵就有五百多人。

杨渥不由大喜,这便是安仁义连夜冒雨撤军的后果,他没有过多理会这些投降的士兵,留下上百骑兵一路收留俘虏,等待后面李遇的步兵,自己则继续前行。

如此又追了十余里后,却忽然失去了安仁义叛军的踪迹。

“奇怪,叛军的踪迹到了这里怎么突然没了?不好,有埋伏!先撤回去!”

杨渥大惊,赶紧率军后撤,然而过了一阵后前方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他观察了一下周围地形,见四周虽然有些草木,但要想隐藏大军却很难,派斥候一番查探后发现周围果然没有伏兵,却是杨渥太紧张了。

“看来是我谨慎过头了,都有些草木皆兵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又亲自带侍卫在周围查探,这才发现叛军的踪迹到了这里后并不是消失了,而是离开了大道往运河的方向行去,继续追到运河边,这才发现了一些叛军遗弃的物品。

“世子,看来叛军找到了船只登船沿水路离去了,可能是润州那边派来接应的。”侯瓒满脸不爽的道。

对这个结果杨渥也不怎么满意,不过这一路追击下来,光是收容的掉队敌军就有近六百人,而且肯定还有一些掉队的士兵没有留在大道上,那些人逃入周围树林里谁也找不到他们,这样算来光是掉队或者逃跑的敌军士兵应该就有七、八百人之多,再加上留在营地的那些老弱和伤兵,等到最后安仁义身边能有四千人与他一同返回润州就不错了。

这样一想,杨渥也就释然了,一万人出兵常州,最后大败而回,丢掉了近六千人,安仁义的实力绝对大损。如今加上留在润州的五千人,安仁义的军队连万人都不到,要攻克润州的难度就降低了不少。

接下来只要等到王茂章他们率领的主力赶到,就能对润州进行合围,战争的主动权已经彻底转到了杨渥一方。

ps:晚上还有一章,补昨天缺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率军西进

正当杨渥率领骑兵追击叛军未果时,在长江上游的吉阳矶,李神福也刚刚在此地大败田覠的水军。

当初田覠起兵后迅速率军水陆并进想要袭取升州,结果没想到在升州城下碰了个钉子,只好顿兵城下猛攻,就在这时李神福率军顺江东下的消息传来,田覠于是派遣部将王坛、汪健率领水军两万多人前去抵挡,结果在吉阳矶与李神福的一万升州水军遭遇。

李神福兵力较少,知道不能力敌,只能智取,于是选择在黄昏时分与叛军交战,开战不久便佯败而退,率领水军逆流而上,王坛二人在后追击,等到天黑后李神福突然折返回来发动进攻。

由于田覠的水军战船多是新建造的,船体较大,上面点燃大批火把照亮江面,传递消息,却也暴露出了自身的位置。

而李神福麾下船只小巧灵活,他们依靠黑暗的隐藏在高大的叛军战船中纵横往来,借着对方战船上的火把发动进攻;王坛、汪建二人很快发现不妙,立即下令将火把熄灭来隐藏自身,却没想到熄灭火把后他们各船之间的联系也被切断,反而陷入混乱之中,他们的兵力优势也因此无法发挥出来。

战斗进行了一段时间后,风向也逐渐对李神福一方有利起来,他趁机下令发动火攻,结果王坛、汪建二人大败而逃,七百多艘战船被焚毁大半,最后只有八千多残兵逃了回去。

田覠听说王坛二人战败,又见到升州守将孙琰将城池守得严严实实的,心知升州短时间内不可能打下来,于是解除了对升州的包围,亲自率领水军西进攻打李神福。

五天后,润州城下,一座新建的军营之中,杨渥与王茂章、台濛等将领在此汇合,而李遇所部因为这段时间交战伤亡较多,所以返回常州去了,只有陈佑的三千苏州军留了下来。

大帐之内,各路将领济济一堂,依次而坐。

最上首中央自然便是这次平叛的统帅杨渥,旁边则是台濛,王茂章二人与他同坐,他们的级别仅次于杨渥,是这次平叛的副帅;至于下方坐着的则是三人的部将:杨渥麾下的秦裴、朱思勍等,王茂章麾下朱虔佑、张崇,以及台濛麾下的李德诚,米志诚、王绾等将领。

看着这些军中大将,杨渥不由感到喜悦。回想起当初在广陵宴席上,杨渥还曾担忧过将来不能被军中大将信服,而如今这些将领却一个个都成了他的麾下,恭恭敬敬的等候着他下达军令,到现在刚好是一年时间。

“诸位,今日召集大家前来便是讨论父亲刚刚发来的诏令,让本将率军西进,而润州这里只留一部分人负责牵制安仁义。诸位将军谁愿意留下来?”

五天前,李神福在吉阳矶击败田覠的水军后,田覠亲自率军前往。

李神福认为田覠不返回宣州据城而守,却西进与他交战,乃是自取灭亡,于是给杨行密派了个信使,让杨行密出兵南下截断田覠的归路。

而杨行密见润州大局初定,安仁义短时间内没法作乱,但要攻克润州也需要一定时间,于是决定让杨渥先率军西进击败田覠。

杨渥开口后,众人却没人开口,连平时最为好战的王茂章此时也不说话。

毕竟大家都不是傻子,留在润州牵制安仁义可不是什么好事,不仅要时刻盯着安仁义不能让他出来捣乱,还要为以后的攻城做好准备,像修建攻城器械、挖掘战壕等粗活、累活肯定也是他们的,更重要的是,留下来什么功劳都混不上,而西进进攻田覠却能建立功业。两相对比,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杨渥笑了笑,也没有在意,而是继续说道:“既然诸位都不开口,那么本将就只能点名了。王将军,还是由你留下来牵制安仁义吧。”

他转头在台濛和王茂章之间看了看,最后还是选择了王茂章。毕竟安仁义还有近万大军,留下来的军队至少不能比他少,而要率领上万大军至少也要都指挥使级别的将领才行。

在场实际上也就台濛、王茂章、李德诚和王绾等几人才有这个资格。不过相比于李德诚等才能一般的将领,还是王茂章让他放心些。至于台濛,虽然才能也足够了,不过他与田覠本来就有仇怨,加上历史上也是他为主将率军平定了田覠的,杨渥可不想改变这些。

王茂章苦着脸道:“世子,如今安仁义、张灏二人刚刚兵败,如今被困在城中,士气正衰,正是一举攻破城池消灭二贼的时候,世子何不先彻底平定润州再率军西进?末将愿请命攻城。”

杨渥笑着摇头道:“王将军何必如此?如今田覠率军西进,正是截断他的归路一举击败他的时候,岂能放过?而且相比于安仁义、张灏这两个困兽,田覠才是我们的大敌。只要击败了田覠,再集中兵力攻打润州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更何况,将军不是一直想要独当一面的机会吗?如今将军独自率军留在这里,若是能一举攻克润州,岂不是大功一件?”

王茂章眼睛一亮,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如果想要攻城,那世子必须留下足够多的兵力给我才行!”

“王将军放心便是,本将会给将军留下一万五千人的军队,足够攻城之用了。而且,本将还会留下一些秘密武器,足以帮助将军攻破润州了。”

他说的秘密武器自然便是黑火药了,他刚刚已经派人去广陵通知宁中前来,这次由他负责爆破润州城墙,帮王茂章攻破润州。

至于将攻破润州的功劳留给王茂章,却也是杨渥故意如此了。如今的他地位已经稳固,根本不需要这些功劳来证明自己,相反可以用这个功劳来拉拢立功心切的王茂章,岂不更好?

“秘密武器?”众将有些疑惑,杨渥却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说以后他们会见识到的,又嘱咐他们将来务必要保密。

安排好一切后,杨渥率领其余大军西进,准备与田覠交战。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台濛之计

在润州通往宣州的道路上,一支军队正在缓缓而行。他们人数多达数万,前后望不到尽头,将整个大道塞得满满当当,他们前进的步伐震动地面,正是由杨渥、台濛率领的淮南军队。

“世子,如今田覠正率领大军在芜湖与李将军对峙,后方空虚,正是长驱直入的好时机。如今按照我等行军的行军速度,等到了宣州只怕田覠也撤军返回了,这难得的战机也就失了!”

说话的这人身材高大,相貌粗犷,正是台濛的部将米志诚。

此人骁勇善战,武艺精熟,尤其是使得一手好箭法,在淮南军中极为有名,与朱瑾的槊法齐名。

按照他的看法,如今就应该趁着田覠主力不在,率领一支精兵日夜兼程南下攻击宣州那些空虚的城池。

但杨渥一路上却行军十分缓慢,每天只行军三十里便开始安营扎寨,停下休息。而如今进入宣州地界后,更是只走了二十里便下令安营,并且每次建造营地都修建得十分坚固,将各种防御措施都修建齐全。

这让急于立功的米志诚满脸疑惑,还以为杨渥是不是心中胆怯了,不由出言询问。

其实心中感到疑惑的可不止米志诚一人,其他将领像李德诚、朱思勍等都有些疑惑,不过他们城府更深,没有问出来,而米志诚却要心急得多。

杨渥没有直接回答,却笑着向台濛问道:“当初本将下令全军缓行的时候,诸将都有些诧异,唯独将军笑着点头。将军乃我淮南名将,想必知道本将的想法?”

台濛笑着用手指点了点杨渥道:“世子这却是想考校起老夫了。”

他的资历很老,加上战功多,在淮南军中的威望极为深厚,加上他与杨行密乃是同乡,从小便是旧识,后来又是一同创业的老兄弟。在他眼中杨渥就像他的子侄一般,所以说起话来也更加随意。

“米将军,以老夫之见,世子下令缓缓而行的目的共有三点:这第一点便是出于谨慎。田覠此人也是军中宿将,打了几十年的仗了,麾下将领也多是良将,加上兵力众多,万万不可小觑。我军若是轻兵急进,很容易被对方所趁。”

“第二点嘛,这平叛的关键在于击败田覠的叛军,击杀田覠本人,而不是夺取无用的地盘。长驱直入的办法若是能够一举攻下宣州倒还罢了,但宣州城防备森严,根本不可能一战而下,光夺取那些无关紧要的县城有什么用?”

“这第三点,我军南下的消息必然瞒不过田覠,所以他定会率军前来与我军交战。而我军南下的速度越慢,也就意味着田覠赶过来需要行走的路程越远。他们当初便是急匆匆的从升州赶到芜湖去的,如今又急匆匆的赶回来,到时候就是一支疲兵了。而我军以逸待劳,定能一举击败敌军。”

杨渥大笑,“还是将军看得透彻,本将本来只想到了将军说的前面两点,没想到将军却想到了第三点,本将自愧不如啊!”

而米志诚、李德诚等之前还在疑惑的将领此时也纷纷醒悟过来,连连表示拜服。

一番笑谈后,杨渥问道:“如今我军南下,田覠必会率军来与我交战。从兵力上看我军虽有两万多兵力,但田覠麾下却有六万人,即便他要留下一部分驻守各地,加上吉阳矶之战被李将军消灭的一万人,但他能调动的大军应该也比我们要多,加上田覠骁勇,麾下良将众多,接下来这一战可不会轻松啊。”

“将军乃我淮南名将,深谙用兵之道,不知将军可有什么妙计可以应对?”回想起历史上台濛迅速平定田覠的叛乱,杨渥不由有些期待。

见杨渥虚心请教,台濛不由点头满意。他虽然知道杨渥最近指挥大军作战,接连获得胜利,但也担心杨渥就此志得意满,起了轻敌之心,将田覠当做了他之前遇到的朱行先、安仁义之辈,那就有些不妙了。

但此时见他头脑清晰,没有因为接连大胜而自满,不由放下心来。

“世子担忧的是田覠会调集太多兵力前来,以至于敌众我寡,难以击败。老夫这里却有一计可以消除此患,让田覠带来的兵力不会比我军更多。”

杨渥眼睛一亮,连忙喜道:“小子愚钝,还请将军教导!”

这却不是他故意谦虚,而是他之前虽然也取得了许多胜利,但每次都是在敌军处于不利的情况下与敌人交战,并且在兵力上也从来没有这么多过。

苏州之战敌军兵少,外面又没有援军,加上有周本这个统帅坐镇,杨渥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并不大啊;嘉兴之战对阵朱行先时,他与敌军各只有万人,而击败对方也是靠的朱行先主动进攻他的营寨,等他们疲惫后再一举克敌制胜;常州之战更是依靠安仁义不知道苏州援兵已到的优势取胜的。

而这一次对阵田覠可是数万人的大战,而且田覠一方兵力上明显占有优势,由不得他不谨慎。

更何况适当的对这些老将表示尊重也有利于拉拢这些人,并让其他将领看到自己的气度,何乐而不为呢?

“老夫的计策很简单,那就是在宿营的时候做文章。我军可以多派斥候,防止敌军的斥候靠近,这样一来敌军要判断我军的兵力就只能从我军营地的大小和营帐的数量来判断……”

“妙,实在是妙!”

不等台濛说完,杨渥便反应过来,连连叫好道:“将军此计甚妙,定能迷惑田覠,让他起了轻视之意。如此我军与田覠尚未交战,便已经先胜一场啊!”

一旁米志诚等人却还在疑惑,想要询问,却见杨渥、台濛二人满脸笑意,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显然不想多解释,只好作罢。

好在杨渥二人也没有让众将多等,接下来在安营扎寨的时候便解开了众人的疑惑。原来杨渥在安营的时候下令将营地建造得比正常情况小了一半多,许多士兵都挤在一起,共用一个营帐。又派遣斥候遮蔽周围三里范围,使得田覠的斥候不能近前观察。

这样一来当田覠的斥候从远处观看营地里面营帐的数量时,便能得出杨渥一方的数量只有一万人多人的结论,自然就没有必要调集太多的兵力前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两军阵前

芜湖。

自从田覠率军匆匆西进后,就在这里与李神福的水军遭遇,然而李神福见敌众我寡却立下大寨坚守,始终不与田覠交战。

田覠素来对李神福忌惮非常,这也是为什么一听到王坛、汪建二人战败后他没有犹豫便率军前来的原因。但此时李神福据寨自守,田覠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在这里与他对峙。

然而,还没过几天,杨渥率军南下,目标直指宣州的消息传来却让他不得不再次率军返回。

好在斥候打探到的消息表明杨渥的淮南军数量并不多,只有一万多人,这让他松了口气。毕竟芜湖这边也要留兵据守,而遍观他麾下众将,同等条件下可没有一人是李神福的对手,所以只能留下更多的军队来挡住李神福。

一番思量后,田覠决定让部将郭行宗、王坛、汪建三人率军两万与李神福对峙,自己则率兵两万前去和杨渥交战。

要说淮南与南方其他藩镇势力相比最有优势的一点,并不在于兵力更多,地盘更大,而在于淮南有一批能征善战的名将。

而名将要想锻炼出来则需要不断的战斗,只有在不断的战斗中才能历练出名将来。

当初杨行密为了争夺淮南,先后与秦彦、毕师铎、孙儒等势力交战,尤其是与孙儒的连番恶战,淮南各将连战连败,败到后来都有些麻木了,但也正因此让淮南的将领得到了充分的锻炼,后来许多人都成了能够独当一方的名将。

而台濛虽然有些贪财,但在率军打仗方面却的确有过人之处,他的一个简单计谋便让田覠乖乖中计,错以为杨渥兵力不多,结果只带了两万人前来交战。

四月初三,广德县内,骄阳当空。

当田覠率军两万来到广德县与杨渥的大军正面遭遇,排好阵势准备交战时,却惊讶的发现对面的淮南军根本不是斥候之前报告的只有一万多人,而是整整多了一倍,达到两万余人,兵力甚至比田覠带来的大军还要多一些。

田覠此时早没了当初造反时的意气风发。在造反前,他与朱延寿、安仁义联合,本以为能趁着李神福西进讨伐杜洪的时机袭取升州,没想到造反后的第一仗就碰了钉子,而接下来王坛二人率领的水军又在吉阳矶被李神福打得大败。接连的战败让他意识到造反真不是他想的那么容易的事情。

而田覠麾下的那些将领此时也没了当初的那份自信,要不是害怕投降会被杨行密清算,这些将领中只怕早就有人忍不住要投降了。

此时,见到对面杨渥大军比他们预先得知的要多了一倍,众将士气不由为之大降。而士兵们见到对面军阵严整,军容鼎盛时,也都有些骚动。

正当此时,淮南军的阵中冲出数十骑兵,这队人马到了宣州军阵前大约一箭之地时才停下来。

为首的那将领样貌极为年轻,银甲白袍,颇有威仪,正是杨渥。他到了阵前举起手中一张诏令高声喊道:“大王诏令,宣州诸将接旨!”

宣州军中众将不由面面相觑,他们此时已经是叛军将领,造的就是杨行密的反,如今杨行密却派人来对他们下诏令,却是何意?

“该不会是听错了吧?”诸将暗自想到,没人开口答话。

见对面没人敢答,杨渥又高声喝道:“宣州诸将昔日曾在大王麾下效力多年,多受大王恩义。如今大王有诏令,诸将为何不下马恭听?”

两方阵前鸦雀无声,只有“为何不下马恭听”这句话的回声不断传来,宣州诸将这才知道刚才并非听错,不由沉思。

过了片刻,先有一将翻身下马,拜倒在地道:“末将司空贯,恭听大王诏令!”

接着,又有一将下马拜倒:“末将谭刚,恭听大王诏令!”

随着这二人带头,其余宣州将领也都纷纷下马拜倒:“末将等恭听大王诏令!”

这便是杨行密的威势,是他纵横江淮二十年打出来的威势!即便是这些将领已经举兵造反了,但听到杨行密的诏令后依然会下马拜服。

那些宣州士兵见自家将领都拜倒了,也纷纷跪拜下来,一时间宣州军中只有田覠一人脸色黑得吓人,他恨恨的看着最先带头下拜的司空贯,心中恼怒不已。

而对面的杨渥却不管田覠的脸色有多黑,他见到其余宣州将领已经下马拜服,心中不由大喜,连忙展开那诏令宣读。

“廖天韵,你十八岁时被孙儒的军队抓住,差点做了孙儒贼军的口粮,是大王的军队救了你。后来你参加军队做了大王的侍卫,再后来,你在二十岁时就升任队长,二十三岁升为营指挥,二十六岁成为都头,这一路升迁,固然与你的功劳有关,但没有大王的照顾,哪有你今日的富贵。你如今却不思报效,反而助贼,岂不羞愧?”

廖天韵以头杵地,掩面而泣,不敢答话。

杨渥又继续念道:“柳宗,你幼时贫困,全家险些饿死,是大王的军队接济了你才得以活下来。后来……”

杨渥一个个点明这些将领的履历,说明他们当初受到的恩义,将这些将领说得羞愧不已。

杨渥又道:“古人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大王待你等不薄,如今你等不思回报,反而或受人蒙蔽,或为人挟持,以至助贼为祸,与我王师交战。如今还不速速归降,以大王的宽厚,定会既往不咎!尔等好自为之!”

言罢,杨渥不再开口,打马回到己方阵前,而对面宣州军中却顿时吵闹起来。

杨渥刚才念的都是范遇的长剑都收集到的情报,或许在场有的将领没有被念到名字,有的念到名字的将领却并不在场,但那句“以大王的宽厚,定会既往不咎”却让这些将领牢牢记住了。

杨行密的宽厚乃是出了名的,而且信誉极好,他既然说了既往不咎,那就真的会既往不咎,绝不会再来个秋后算账。

这些将领本来因为接连的失败对造反的前途就有些不看好,而如今得了只要投降就既往不咎的保证,有些将领当即就有了动摇。

当然如今可是两军阵前,田覠那张阴沉得可怕的脸正死死的盯着他们,让他们不由打了个寒颤,所以心中虽然有了些动摇,但在田覠的积威之下也没人敢当场投降。

不过他们士气进一步下降却是一定的,在接下来的交战中,这些将领只怕也不会再那么死战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试探

宣州军阵田覠将旗周围鸦雀无声,气氛十分古怪。

田覠那张阴沉得可怕的脸上,一双阴鸷的眼睛没有往日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额头上一根青筋微微的跳动着,显然已经恼怒到了极点。

他知道自己失误了,之前杨渥让宣州将领下马接受杨行密诏令时,他在吃了一惊后却满不在意的想要看杨渥的笑话。

他觉得杨渥此举肯定是自取其辱,那些将领都已经追随他造反了,怎么可能还会去听杨行密的诏令?

当初造反之前,给他信心的不仅是安仁义、朱延寿这两个盟友,也不仅是北方朱全忠这个潜在的靠山,他知道那些都只是外力,并非他的根本;真正给他信心的是他麾下这些将领。

当初造反前这些将领一个个都或者默认,或者带头鼓动他造反,加上有沈文昌、殷文圭、骆知祥等一大批文人为他摇旗呐喊,让他觉得自己是得民心的,只要他造反一定有人追随他。这才是他信心的来源。

所以一开始他非但没有阻止杨渥,反而饶有兴趣的想要看笑话。若是能在两军阵前羞辱杨渥,定能让对方士气大减,而己方士气大增。

等到司空贯、谭刚二人带头下,其余将领一个个下马拜服在地时他才感到大事不妙,不过这时候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毕竟他也是大有身份的人,事情都已经发生,他再气急败坏的上蹿下跳想要阻止那会更加丢脸。

当然以田覠的城府,这时候自然不会发作,仅仅过了片刻便淡淡笑道:“杨王自然大度,有容人之量;不过本帅的容人之量也不会比他差。诸位将军若是想要投降淮南,本帅也绝不阻拦,反而会好好照顾诸位家人的!”

众将心中一凛,顿时清醒了不少,他们大多数人的家人都在宣州,若是此时他们投降了,说不定就会给家人带去灾祸,他们可不想去试一试田覠的容人之量。

“末将等昔日都是杨王麾下将校,受过他一些恩惠,所以见到诏令一时忘形,还请大帅恕罪。末将等誓死追随大帅,不敢背叛!”众将连忙伏地请罪。

田覠见了他们的神情,将他们的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知道暂时将他们稳住了,若是接下来自己能接连取胜,他们肯定不会背叛,但若继续打败仗,接下来就有些不妙了。

“诸位知道便好。更何况诸位也不要忘了,当初起兵的时候大家都是上了条陈赞同的,如今杨王在时或许能容忍大家,不过将来哪天杨王不在了,他的继任者还会如此吗?”

众人听了顿时冷汗便冒出来了,他们如今年纪大多才三十多岁,而杨行密却五十多岁了,肯定死在他们前头,将来继任的杨渥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他们也不会投降了。

或许是知道刚才带头下马拜服的事情已经恶了田覠,想要弥补,这时候司空贯、谭刚二人对视一眼,出阵请命道:“大帅,请允许末将率部出战,为大帅打头阵,必破敌军!”

数万人的大战不可能一下子打完,尤其是这种双方兵力势均力敌,谁都没有把握一举战胜对方的情况,所以一开始也会有些试探。

而田覠一方在战前没有预料到淮南军人数有这么多,加上刚才众将下马拜服的事情让自己一方士气大减,所以这时候也希望在战前试探中能挫败对方的勇气,恢复一下己方的士气。

司空贯、谭刚二人都是都头,各自有兵一千,极为骁勇,让他们打头阵也是不错选择,加上此时田覠也想安抚一下二将,于是点头道:“二位将军勇气可嘉,定能担当此任,为我军开个好头!”

得了田覠的军令,二将各自率部出阵,缓缓向淮南军阵推进。而在他们身后,田覠亲自率领五千精锐压阵。

而对面,杨渥打马回阵后,台濛笑着赶上来道:“世子此计大妙,一举重挫敌军,我军尚未交战已经先下一城啊!”

杨渥笑着摇了摇头道:“刚才那一计虽然能小挫敌军,但真正要战胜叛军还是要靠忠勇的士兵啊!以田覠只能,想必这点计谋还难不倒他,接下来应该会派人出阵与我军交锋。”

“世子所言甚是。”台濛点头赞同道。

不一会儿,对面宣州军阵中战鼓擂响,两千人的步兵按照营为单位列成四阵,缓缓向前推进。

杨渥转身看向麾下众将:“谁愿率部应敌?”

话音刚落,便有两人应声而出,“末将二人愿率部迎战。”

杨渥见这二人正是他麾下亲信范思从、陈璠二人,不由欣喜道:“二位将军出战,若能一举击败敌军,本将定当提拔你们为指挥使!”

这短时间他升官速度太快,短短几个月时间就从指挥三千人的都指挥使升为了指挥数万人的大军统帅,而两人因为资历和功劳有些不足的原因,直到如今还只是都头。

虽然以自己的关系也能强行将他们提拔上去,但那样会让他们出现根基不稳的情况,所以一直没有过多提拔。不过如果今天二人能立下此功,自己趁机提拔也没人能说什么。

范思从二人得了杨渥的许诺,不由大喜,连忙回到自己所部。不一会儿,在营指挥、队长等军官的调度下,同样列为四个军阵,随着战鼓响动向前缓缓而行。

杨渥下令米志诚率领五千士兵为二人压阵,若是二将战败,那么他就会上前接应,若是取胜,他们就趁机掩杀。又让侯瓒率领骑兵保护侧翼,防止对方偷袭,这才率领侍卫与台濛等将领耐心观战。

不一会儿,双方先头部队开始交战。宣州军一方布的是倒三角阵型,也就是前面三个营平行排列,后面一个营放在中间。这种阵型堂堂正正,主力放在中间。

而杨渥一方摆的也是堂堂正正的阵型,甚至与宣州军用的一个布置。在杨渥看来,范思从、陈璠二人的麾下也是他当初一手训练出来的,他对自己训练出来的兵还是很自信的。

反观宣州军一方本来就因为去年的大肆募兵而掺杂了太多新兵,导致军队战力下降,加上这段时间的不断战败和之前下马拜服杨行密诏令的事情,他们的战斗意志肯定比不上自己一方。

果然,当战斗刚刚开始,陈璠、范思从的两千人便不断向前推进,连连挤压对方的阵型,使得宣州军阵出现了一些骚动,在司空贯二人的连连呼喝之下才勉强平息下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全军进攻(上)

双方的前锋刚一交战,淮南一方便战据上风,但司空贯二人主动请命就是害怕自己之前率先下马拜服会让田覠记恨,所以打起来的时候还是非常拼命的。

在两将领的连连催促下,宣州军逐渐稳住了阵脚,而淮南一方向前推进的脚步也开始停下,双方开始你来我往的交锋。数千士兵厮杀在一起,入眼之处都是长矛刺出,刀剑挥砍之景,入耳的都是喊杀惨叫声,双方士兵都在拼命给对方造成更大伤亡,短短时间便有大批士兵倒下。

从战术上来说,宣州军之前就是淮南军的一部分,所以他们的兵种配置,战术习惯等方面都差不多,甚至因为都是各自的精锐,所以连装备也是最好的。所以当宣州军稳住阵脚后,两方就此相持起来,难分出高下,连双方的伤亡上,或许淮南这边稍微有优势,但也不多。

杨渥一方,在后压阵的米志诚派信使前前来问道:“世子,米将军让小的前来询问,如今敌我双方这样僵持着,短时间内只怕难以取胜,而且我军伤亡只怕不会小。是不是该派人上去接应一下,一举击败对方先锋再说?”

杨渥摇头道:“不必了,你回去告诉你家将军,让他耐心等候,没有本将的命令不得擅自出兵!”

淮南这边若是派人上去接应,对面宣州军肯定也会派人,那就成了添油战术,除了继续给双方放血外,不会有其他作用。

而且,杨渥对自己亲自训练的麾下有信心,这信心的来源就在于他的士兵经历过严格训练,能够耐得住久战;而宣州军一方在战前就接连受到打击,士气大减,在气势上更是弱了许多,如今仅仅是靠司空贯二人的临时鼓动下才振作起来,等他们这一波提升的士气再次衰竭后,对方肯定会抵挡不住。

果然,交战持续了半个时辰后,宣州军士气泻了,打起仗来没有刚才的那股狠劲了,渐渐处于下风,被淮南军打得连连后退,甚至连己方阵脚都有些守不住了。

宣州军阵前,田覠见此脸色微变,这一场前锋战眼看他们是输了,在经历了连续打击后,连前锋战也输了,士兵们岂不是士气更加低落?

他转身去看麾下将士,见到他们脸上果然带着些颓然和惶恐,心知今日战况有些不妙。

“张嘉胜,你带人上去接应司空贯他们撤下来!”田覠连忙对负责压阵的将领下令,打算先收兵回营重整。

不过田覠想要收兵也要看对面淮南军答不答应。

当见到陈璠二人将宣州军的先锋杀得连连后退时,还不等杨渥下令,台濛便大喝道:“敌军就要败了,肯定士气大挫,此时不进攻更待何时?传令,全军发起进攻!”

“让米志诚率军五千负责进攻田覠本阵,本将亲自率领三千人在后接应。”

“李德诚率军三千负责进攻敌军左翼,秦裴将军率军五千进攻敌军右翼!”

“让陈璠二人率军退下来休整,与朱思勍将军麾下一同作为预备队!”

“侯瓒将军的骑兵先留下来等待时机,随时准备出击……”

台濛过去都是作为独当一面的将领,习惯了给别人下令,这时候一激动起来便开口下令了,一条条军令不断从他嘴里发出,等到命令全部下达完后,见那些传令信使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这才想起身旁的杨渥才是大军主帅,不由尴尬不已。

“啊,世子,抱歉,老夫一时激动,竟然忘了……”

杨渥知道台濛这是见到战机太过兴奋下的反应,所以只是笑了笑也没在意,他对那几个还在犹豫的传令信使摆摆手道:“台将军的命令便是本将的命令,还不去传令!”

这个时候可不是犹豫的时候,他与台濛多番使出计谋,就是为了在今日一战前尽量打击敌军士气,如今敌军士气正是最低的时候,还不趁机进攻更待何时?

“咚、咚、咚咚咚……”

鼓声大作,震动战场。

随着激昂的战鼓响起,之前还肃然而立的淮南军阵立即活了过来,一队队步兵以营为单位组成阵型,迈着整齐的脚步向前推进,黑压压的人潮仿佛蚂蚁般向前涌动,遮蔽了大地。

这一次的全军进攻依然采用的是堂堂正正的阵型,没有用任何阴谋诡计,就是趁着对方士气衰落的时机,用堂堂正正之兵不断进攻,不断碾压,直到对面宣州军守不住阵脚而出现混乱,出现溃逃的时候。

宣州军前,见到对面战鼓鸣响,田覠顿时知道了淮南军的打算,即便是他处在杨渥的位置上也肯定不会放过这个进攻的机会。

望着对面阵型严整,刀枪蔽日,军容鼎盛的军列,隔着数百步田覠都能感到那逼人的肃杀之气,知道对面的都是真正的百战精锐,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寒意。

不过虽然他也知道此时决战对自己一方不利,想收兵再战,但敌军已经进攻了,他们也没有逃避的机会,只能硬着头皮开战。

“李文浩,你负责守住左翼,柳宗,你负责守住右翼,本将自领中军。各部务必坚守自己的位置,不能给敌军任何机会……”

田覠也连连下达命令,让各部做好接敌准备,最后又饱含深意的说道:“诸位将军,大家随本帅一同起兵,共创大业,如今正是与敌军交战的关键时刻,诸位可要好好为家人想想!”

“末将定当誓死奋战!”众将心中一凛,纷纷抱拳答道。

这是一场决战,在双方遭遇的第一天就打响的决战,淮南与宣州共四万大军汇聚于广德北面的一处草地上,摆出了一战决胜负的架势。

不过正如台濛所说的那样,在开战前他们便接连胜了两场,开战后又在前锋战中再次击败对方,使得宣州军士气大减,此时如何是淮南军的对手?

陈璠、范思从二人在击败对手后,见到对方开始撤退,没有犹豫便追击上去,将本来就有些不稳的宣州军阵脚打得彻底奔溃,狼狈而逃,四散的士兵甚至冲击到了后面前来接应的张嘉胜所部,使得他们的阵型也有些不稳。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全军进攻(中)

陈璠二人见到对方的溃兵将前来接应的张嘉胜所部都冲得阵型有些不稳,当即奋起余勇,不顾一番激战后的伤亡和疲惫,趁胜继续向张嘉胜所部发起了突击。

张嘉胜本来是率领五千人上千来接应的,人数比陈璠二人多了一倍不止,但这一交战后却被对方给冲击得有些混乱,大有一触即溃之势,吓得张嘉胜连斩了几个不得力的队长,试图稳住阵脚。

“开弓,一百步,连续发射!”

这时候陈璠他们已经杀进了田覠本阵弓箭手的射程,后面弓箭手不断开弓射击,在他们的掩护下,张嘉胜终于稳住了阵脚,并依靠兵力优势发动反击,使得陈璠二人的部属伤亡不少。

这时候米志诚率领的五千压阵之兵也赶到,开始与张嘉胜交战,并将已经累得不行的陈璠他们换下去休整。

而在左右两翼,秦裴和李德诚率领的麾下也在朝对面行进着,当他们进入弓箭射程后,同样遭到了对面箭雨的打击,但他们丝毫没有畏惧,而是在己方弓箭手的掩护下继续推进。

过了半刻钟后,他们终于挺过了密集的箭雨打击,与宣州军的左右两翼展开激烈的搏杀。

李德诚所部只有三千人,而他们负责的左翼却有四千敌军。不过李德诚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本事,但胜在性格沉稳坚毅,让他担任左翼进攻任务本来就是为了牵制敌军的右翼,倒也不是难事。

而相比于李德诚,秦裴这位杨渥的心腹极为骁勇,他与宣州军的左翼一碰撞在一起,便立即向前突入了三十多步,与对方混战在了一起。这一侧翼的宣州军兵力不多,只有三千人,所以秦裴想要迅速击溃敌军,然后从侧翼与台濛一起夹击田覠的本阵。

当左右两翼的战斗激烈展开时,中路张嘉胜和米志诚二人的大战也迅速激烈起来。不过此时,因为张嘉胜所部之前为了接应司空贯二人返回,故而已经前出了一段距离,反而与后面田覠的本阵出现了一断五十步的空挡。

若在平时,这点空挡根本没什么危害,但如今正是决战的时刻,台濛已经亲自率领本阵压了上来,他注意到了空挡后立即下令向那里发起冲击,想要将前出的张嘉胜分割包围起来。

而田覠也迅速发现空挡,立即下令本阵前移,填补这个空挡,结果双方大军在中路展开激烈大战,谁都不敢轻易后撤一步。

淮南军想要在中路击退田覠的本阵,彻底包围消灭张嘉胜的五千人,而田覠则拼命维持阵线,想要将张嘉胜接应出来。

这一番碰撞,刀剑挥舞,不停有无数生命消逝其中。而为了维持住阵型,当前排士兵倒下后,后面的士兵又源源不断的补充上去。

淮南军的后方,杨渥静静坐在马上观战。在他的身后,刚刚退下来的陈璠、范思从二人以及之前被留下来的朱思勍等将领也在仔细观察着战局。

虽说在战前采用各种办法打击敌军士气,但正面交战起来也并非那么顺利,左翼李德诚部在宣州军的进攻下只能采取守势,而中路米志诚和张嘉胜的交战又迟迟占不到上风,让杨渥有些焦虑。

“这个米志诚,开战前就他叫得最厉害,但真打起来怎么没他嘴巴厉害了?”范思从小声嘀咕道。

之前他和陈璠二人率领两千疲兵尚且将张嘉胜给冲得险些立不住阵脚,而米志诚率领五千人却迟迟打开不了局面,自然让范思从不满。

“好了,你也不想想之前你们不过是靠着对方被自家溃兵冲乱了阵型的机会才占到上风的,而等米志诚率军赶到时对方已经恢复了。这个张嘉胜有些本事,米志诚一时拿不下他也很正常。”杨渥摇头说道。

“不过这一战大势在我,敌军虽然暂时能挡住我军的进攻,但时间一久,他们依然会败的!无论是米志诚部取得胜利还是秦裴击溃敌军左翼,都意味着咱们的彻底胜利。所以你们都放心等待就是。”相比于陈璠二人,此时的杨渥反而极为镇定。

如今秦裴的右翼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只要他们能迅速击溃敌军,接下来就能从侧翼包抄敌军。而米志诚的骁勇也是军中闻名,杨渥相信他与张嘉胜的交战取得上风是迟早的事。

事实上杨渥的判断丝毫没错,米志诚见迟迟占不到上风不由大怒,他让侍卫在一旁为他守护,自己则开弓搭箭,每箭射出都会射中敌军的一个军官,吓得宣州军的将领们纷纷躲避,而周围淮南军一方则士气大振,向那些被射杀了军官的敌阵不断发起冲击,打得张嘉胜苦不堪言。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做些改变,不然迟早会被打得大败的。”宣州军中,田覠发现了局势的不妙。如今整个战线他的左翼和中路都落在下风,只有右翼面对李德诚部能占据上风,但也迟迟拿不下对方。

这时候田覠手中还有四千人的预备队,加上六百多人的骑兵,所以他决定将这些人投入战场,希望能够改变战局。

不过在中路双方兵力众多,继续投入预备队也起不到多大作用,而左翼面对秦裴的五千人完全落入下风,所以必须投入一些兵力稳定一下局势。

不过要想挽回战局却要在他们的右翼想办法,那里的淮南军只有三千人,如果能够投入预备军迅速击溃敌军的左翼,然后从侧翼夹击敌军中路,那么这一战还有机会,否则一直这么被动下去,迟早都是输。

“刘鼎,你率兵千人立即赶到左翼稳定那里的战局,务必要守住那里,坚持到我军右翼取得突破!”稍一沉吟,田覠便下令道。

“王凯,你率领三千人赶到右翼,帮助柳宗迅速击溃敌军。在进军的时候,你们要先装作前往救援中路的样子,等快到了再转向右翼,以迷惑敌军,防止他们提前增援右翼,知道了吗?”

“末将明白。”

田覠将最后的四千步兵都派出去了,身边只留下那六百多骑兵没有动,一来这是他最后的底牌,若是接下来战局崩了,他还指望这些骑兵保命。更何况,对面淮南军也有一千骑兵没有出动,在此情况下他可不敢将骑兵也放出去。

第一百六十章 全军进攻(下)

而淮南军的后方,见到对方预备军出动,杨渥知道接下来就是决定胜负的时候了。

不过看到对方的布置,杨渥不由感到奇怪。

派一千人去稳定秦裴那里的局势这一点可以理解,但对方派出三千人前往中路,在他看来田覠增援中路一点意义都没有,中路要想迅速取得突破很难,而那时候自己早就将预备队派上去了。

他注意到敌军援兵在向中路进发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在向左翼李德诚那边偏转,顿时醒悟过来。

“陈璠、范思从,你们率部前往增援左翼,务必帮助李德诚将军稳定那里。”杨渥当即下达命令。虽然对方派出了三千援军,但杨渥只采取守势的话,派出陈璠二人差不多就够了。

“朱思勍,你率领其余三千人迅速前往秦裴将军处,与秦将军一同消灭敌军右翼!”杨渥的选择依旧是守住左翼,从右翼突破。

战到这个时候,双方的底牌都已经打出,接下来就看是秦裴先取得突破还是李德诚先被对方击溃了。至于骑兵,此时田覠的骑兵没有出动,杨渥自然也不会出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渐渐西移。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交战,此时双方都已经非常疲惫了,但杨渥和田覠都没有撤退休息的打算。如今的双方就好比两只公牛正角对着角的角力,谁敢后退半步就有可能被对方趁势而入,导致大败。

不过在开始一段时间的僵持后,战前接连计谋这时候也渐渐显出作用,士气更低的宣州军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彻底陷入颓势。

在李德诚的左翼,得到增援的宣州军发起猛攻,但等淮南一方的援兵也赶到后,他们失去了迅速击败对手的机会,不由更加焦虑起来。而他们的将领柳宗也越发失去耐心,每次进攻时甚至都没有调整阵型,而是凭借血气之勇发动进攻,那些已经战斗了许久的士兵也没有得到休整,连连大战后越发疲惫,面对阵型严整的李德诚部根本不能撼动。

而在中路,双方兵力差不多,且都没有获得增援,但随着米志诚的发力,中路淮南军此时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不过这里也是双方角力的重点,加上有田覠亲自督战,倒还能支撑得住,淮南想要一举突破敌军中路还需要很长时间。

真正彻底改变战局的是秦裴的右翼,他们本来就大占上风,将对面宣州军打得可不堪言。后来在得到朱思勍的进一步增强后,实力更是彻底压倒了宣州军,他们排着阵型发起潮水般的进攻,加上有朱思勍为人沉稳,在一旁调度兵力,将疲惫了的各营换下来休息,换上体力充沛的士兵,不断寻找敌军薄弱环节,轮番冲击之下,敌军阵势已经越来越不完整。

终于,又过了一个时辰,当太阳快要落山时,秦裴一举击破敌军左翼,惊恐的宣州军士兵四散而逃,不管军官怎么喝骂,怎么杀人立威也无法阻止士兵们的溃退。

击败了敌军左翼后,秦裴立即率部向中路发起进攻,与台濛、米志诚一起夹击田覠本阵。

后方,见到秦裴终于击溃了敌军左翼,不由大喜,连忙下令让侯瓒的骑兵警戒,并缓缓向前推进,以防关键时刻田覠的骑兵出动。

不过田覠在见到自己的左翼被击溃后,自然知道这一战已经彻底输了,他可不敢再把骑兵压上去,不然可有全军覆没的可能,连他能不能逃脱都不知道。

既然战局无法挽回,田覠开始尝试减少损失,他从右翼抽调一部分兵力,从中路也抽调一部分兵力,想要拦截秦裴、朱思勍的进攻,又让中路本阵开始后撤,以免陷入敌军包围,遭到两面夹击。

不过田覠却没想到,当他下令让中路缓缓后撤时,他的本意只是做出调整,好继续与淮南军周旋。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天色便会黑下来,到时候他们就能趁着夜色逃脱。

但谁知道随着他的命令下达,后撤的中路军渐渐出现混乱,一开始还只是少量几个营出现混乱,有些士兵开始逃跑,接着是一群人,在恐惧的驱使下开始逃走,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能约束他们,甚至那些军官也感到大势已去,开始为自己性命寻求出路。

于是,混乱不可抑制的蔓延到整个中路,有奋起余勇还想往前冲的,有已经胆寒想要逃跑的,还有已经丧失抵抗意志,只想大声咒骂的,混乱的士兵们自相践踏之下,立时死伤无数,使得整个战局再也无法维持了。

见到敌军大乱,台濛自然不会客气,他立即下令全军压上去,准备一举击溃敌军。

兵败如山倒!

这一仗打到这个时候已经彻底倒向淮南一方,田覠知道这种情况下任谁来了都无力回天。

“逃!”

田覠当即带着尚且完好的骑兵,趁大军尚未彻底奔溃便逃离了战场。而杨渥见此情景也不再犹豫,下令侯瓒的骑兵立即出击,追杀溃兵。

随着田覠的逃离,这一仗也彻底失去了悬念。大批宣州军开始缴械投降,但也有一些将领带着手下趁乱逃离,数万大军的奔溃在缺少骑兵的情况下不可能将他们全部消灭的。

……

天色渐渐暗淡,阵前已经点起了火把。

战场上的厮杀声已经沉寂下来,经过一场剧战,淮南军士兵终于收获了一场大胜,但也已疲惫不堪,加上天色已黑,杨渥下令收兵,只让最后投入战场的朱思勍部和侯瓒的骑兵继续追击败兵。

今日一战完全是场硬仗,宣州军固然伤亡惨重,但淮南军的伤亡肯定也不少,好在最后能够获取胜利,这一切就是值得的。

更何况,自古以来造反的势力要想取得成功都必须在前期取得压倒性优势,而田覠他们自从造反后就连战连败,加上近日决战的失败,可以说田覠的气数已尽,失败已是必然。

加上战前杨渥宣读的杨行密的诏令,其中“只要投降便既往不咎”的消息肯定会传扬出去,田覠的部下接下来肯定有不少见势不妙的会选择投降。

第一百六十一章 整军再战

一场大战刚刚结束,此时战场上遍地都是尸体,血流成河。却见淮南军的将士们个个疲累不堪,许多人都直接躺到地上气喘吁吁,伤痕累累,不过他们的脸上却露出了胜利的喜悦。

经过一番清点,整场大战淮南军一方光战死的士兵就有一千多人,还有四千多人受伤,可谓伤亡惨重,不过他们取得的战果也很辉煌。

现在追击敌军的朱思勍、侯瓒还没回来,但光是战场上遗留的敌军尸体就有三千多,加上被俘的有八千多,敌军至少损失了一万一千多人。这还没算朱思勍、侯瓒追击敌军的战果。

而等朱思勍他们返回后,他们也抓到了三千多俘虏,也就是说这一战就消灭了一万四千宣州军,完全称得上一场大胜。

看着这可观的战果,秦裴喜道:“田覠刚造反的时候何等气势汹汹,没想到今日一战却被我军打得如此狼狈,损兵折将一万四千人。他的兵力总共也就六万人,在吉阳矶被李将军消灭了一万人,加上今日的损失,他余下的兵力已经不多,想必离覆灭也为期不远了。”

杨渥道:“还不能高兴的太早了,即便我军多番击败田覠,但他在宣州经营多年,储备的钱粮更是数不胜数,余下的兵力也比我们要多。如果他将芜湖的兵力紧急调回来一部分,再加上宣州留守的兵力,接下来的仗还有的打,诸位不能掉以轻心。”

话虽如此,杨渥却相信接下来田覠已经翻不起什么大浪了,当他气势最盛,兵力最强的时候都不能取胜,接下来他还有什么希望呢。

“世子说得不错,田覠此人老夫很了解,绝不是轻易认输的人,接下来他肯定会从别的地方调集大军与我军再战。而这一次他不会再上当了,调集来的兵力肯定会比我军多很多。而我军刚刚经过一场大战,伤亡不小,兵力减少很多。所以接下来的这一战我们要做好以寡击众的准备。”台濛点头赞同道。

众将听了不由心中一凛,刚刚升起的一点轻敌之心迅速收起,脸色也严肃了很多。

杨渥笑道:“好了,台将军的意思是让你们不要轻敌,但诸位将军也没必要这么严肃,今天咱们毕竟打了一场大胜仗,大家可以庆祝一下,不过可不许饮酒啊!”

……

第二天,杨渥亲率大军进围广德,而城中守军不足千人,根本不敢抵抗便乖乖投降了。

广德是宣州下属的一个县城,打下这里后,淮南在宣州也就有了一个前进基地,可以用来转运粮草和安置伤员,而淮南军刚刚经历一场大战,也急需一处地方休整。

宣州城中。

刚刚从失败的沮丧情绪中恢复过来的田覠开始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他的幕僚沈文昌、殷文圭等人在一旁为他筹谋着。

“节帅,如今淮南军大举压境,必须尽快将外地的守军调回来才行,不然等到淮南军进围宣州,隔绝外援,则宣州危矣!”殷文圭沉声说道。

虽然在战前并不赞同此时起兵造反,但事情已经发生,他也只好打起精神为田覠筹谋。

“先生所言极是,本帅其实早就派人去调兵了,不过该如何将援兵安然调回来却让本帅有些头痛啊。”田覠用手指轻轻的揉着自己的额头。

在三天前的决战中,兵力士气等各个方面都不占优势的田覠被淮南军打得大败,等他逃离战场后,他的大军便彻底崩溃了。

那时的他心中充满恐惧,想都没想便率领麾下数百骑兵逃走。后来回想起来颇为后悔,觉得应该留下来断后,至少可以接应更多的军队撤离,总好过他独自逃回宣州。

好在大军崩溃时天色将晚,加上淮南军也非常疲惫,所以后来陆陆续续有败兵逃回宣州,一番清点后,逃回来的共有四千多人,其余大军不是被淮南消灭或者俘虏了,就是被打散后在附近乡野流落,不愿返回宣州。如此惨重的损失让田覠欲哭无泪。

好在当初出兵的时候为了防止偷袭,田覠在宣州也留下了一万多兵力,如今加上逃回来的也有一万五千人,守住宣州暂时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作为一个头脑清晰的人,田覠深知光是坚守宣州是不行的,那不过是取死之道,自古以来在外援断绝的情况下坚守孤城的很少有取得成功的。更何况他造反的目的是为了扩大地盘,而不是坚守一个宣州,所以他还想要和杨渥再战一场。

而要想要想与士气正旺,又挟大胜之威而来的淮南军交战,如今宣州城中的兵力肯定不够,得调集外兵。

上次就是中了杨渥的奸计,误判了淮南军的兵力,以致于只带了两万兵力前去交战。这一次他自然不会如此。

而目前他能调集的外兵主要集中在三处,一处是芜湖郭师从、汪建、王坛三人率领的两万大军,正与李神福对峙中;第二处是宣州城内;第三处便是驻扎在宣州、杭州边界处由徐绾、许再思二人率领的武勇都,兵力也有八千人。

田覠返回宣州后没有犹豫便派出信使前去调兵。他决定将武勇都的八千兵力全部调回来,毕竟如今淮南才是他的大敌,而杭州钱镠那边正在全力进攻睦州的陈询,所以边界处只要留少量兵力就行了。

更何况,这次杨渥阵前宣读杨行密诏令的举动也让他对自己麾下的那些将领产生了猜忌,觉得那些曾经的心腹似乎也没那么让他放心了,反倒是徐绾、许再思二人与杨行密从来没有瓜葛,所以更让他信任。

除了武勇都的八千人外,田覠又决定从芜湖调集五千兵力返回,由他的小舅子郭师从率领,这样一来加上宣州城中的兵力,他的兵力能达到两万八千人,肯定超过淮南军。

不过如今的问题是该如何将援军调回来,武勇都那边还好说,毕竟距离较近,但郭师从要率领五千人从芜湖返回却有可能遭到淮南的拦截,让他有些头痛。

“如今也只能希望郭师从能安然返回了!”想了一下没有什么好办法,田覠只好暗自想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 拦截

田覠担心郭师从率军从芜湖返回会遭到淮南军拦截,于是等徐绾的八千人到达宣州后便留下五千人守宣州,亲率一万八千大军直达广德城外,想要牵制留在这里的淮南军。

广德城中,这座人口并不算多的小县城如今却成了淮南军的驻地,之前的县衙自然成了淮南军的大营。

此时,淮南的诸位将领正在商议军情。

“诸位,我军在广德也休整了几天,如今也是再次交战的时候了。刚刚得到的消息,田覠率领一万八千人离开了宣州,目标直指我军。以一万八千人的兵力想要击败我军只怕有些困难,所以田覠的目的肯定是想要牵制我军,好方便他从芜湖调集兵力。”台濛率先开口道。

“我军经过前些天的大战后伤亡不小,如今能够调动的兵力在一万六千人,其中一千是骑兵。目前与田覠的兵力相差不大,不过田覠如果再得到芜湖兵力的进一步增强,那么下次交战我军就有些吃力了。”

“所以必须在芜湖那边的军队返回之前就想办法打掉!”杨渥斩钉截铁的说道。

“世子说的是,在芜湖与李将军对峙的将领主要是王坛、汪建和郭师从三人,不过老夫觉得这个时候田覠肯定会选择让他的小舅子郭师从率军返回。至于调回来的兵力,应该在五千左右。”台濛点点头道。

“将军为何这么认为?在芜湖的宣州军现在有两万人,为何将军觉得田覠只会调五千人回来?”一旁米志诚有些疑惑。

“很简单,因为田覠对李神福将军太过忌惮了,所以他不会调太多兵力返回,以免留在芜湖的宣州军被李将军迅速击败。但调回来的兵力太少的话又没多大意义。所以老夫觉得他大概会调五千人回来。”

台濛不愧是对田覠最了解的人,一下子就把他的心态分析的清清楚楚,连从芜湖调回来的兵力数量也猜得丝毫不差。

“不过田覠亲自率军前来牵制我军,那么我军要派人去拦截芜湖军就难了。不知能否让李将军那边想办法?”米志诚皱眉道。

李神福在淮南威望很高,众将都知道他足智多谋,百战百胜,此时听到米志诚提起,不由神色一振,露出希冀的看向台濛。

台濛笑着摇了摇头道:“李将军固然百战百胜,但诸位却也不能把他当成无所不能了。芜湖军即便被调走了五千人,但剩下的也有一万五千兵力,更何况汪建、王坛二人上次战败后肯定对李将军更加防备,所以一心防守的情况下李将军短时间内肯定也奈何不了他们。要拦截返回的芜湖军还是要靠我们自己。”

诸将不由失望,但一回想却不由失笑起来,那些普通小兵有的把李神福视若淮南的军神,觉得他无所不能,没想到他们这些将领居然也有这种想法。

既然李神福那边难以指望,那就要他们这边分兵前往拦截。不过田覠这边本来就兵力众多,若是淮南一方派去拦截的兵力过多,则留下来的兵力可能被田覠趁机击败;而派去拦截的人过少又有可能拦截失败。一时间众将都有些头痛。

杨渥沉吟一番后开口道:“台将军,你率领步军留下来与田覠对峙,我当亲自率领骑兵前去拦截。定不会让芜湖军安然返回宣州!”

“这,是不是太冒险了?芜湖军若要返回,人数至少都有五千人,光靠一千骑兵要对抗他们的五千大军,无异以卵击石。”杨渥话音刚落,米志诚等将领便纷纷反对,便是台濛也沉吟不语,显然也不怎么赞同。

“诸位将军放心便是,本将率领骑兵前去拦截即便失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更何况郭师从这个人能力也就一般,不过是靠着田覠的关系才身居高位的,本将前去拦截也未必就没有机会。”

“世子如今可有了具体的办法?”台濛还是有些不放心,想要听听杨渥的打算。

“郭师从虽然能力平庸,但肯定也会想到我军会去拦截他。从芜湖到宣州这一路地势平坦,最适合骑兵突袭,所以郭师从一路上肯定会小心翼翼的防备。不过这就意味着他的行军速度不会很快,要想返回宣州也就需要更多的时间。”

“而本将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先不断骚扰郭师从,不管是他在行军途中,还是安营扎寨的时候都不得安宁。在一开始他肯定能保持高度戒备,但一直维持高度戒备的状态会让士兵很容易疲惫。等过上几天后,即便他还能保持戒备,他手下的士兵难道也能继续戒备吗?所以到了那个时候就是我军突袭的时候了,说不定能一举击溃敌军。”

“台将军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吗?”杨渥说出自己的打算,开口询问道。

台濛没有说话,他站起身来仔细思索着,而其他将领也在等着他的意见。在这个时候,即便杨渥是主帅也必须好好听听他的意见。

过了许久后,台濛点头道:“可以试试,郭师从能力平庸,难以驾驭麾下士兵,世子如果小心行事有成功的可能。只不过若是世子没有寻到好的机会,万万不可冒险。世子应当知道,即便放芜湖军回到宣州其实也没什么,田覠得到了增援,我军在广陵也还有留守的军队,若是军情不妙,我军大可向大王请求援兵就是。”

……

一番商议后,最终同意了由杨渥率领骑兵前去拦截芜湖军的任务,而台濛则率领步兵前去牵制田覠。

芜湖,郭师从率领的五千大军就像当初杨渥南下时一样,每天只行军三十里便安营扎寨,一路上小心戒备着。

这天,芜湖军在吃过晚饭后,除了负责警戒的士卒,其余人都开始建立营寨。

此时天色尚未黑下来,昏黄的天边倒映着夕阳的余晖。大群士兵在军官们的监督下正在砍伐树木准备建造营寨。

突然,象滚雷一般急促密集的马蹄声从远处响起。正在伐木的士兵吓了一跳,急忙去捡起放在一旁的武器,三五成群迅速聚集起来。然而,不等他们做好准备,上百骑兵便杀入了毫无准备的士兵之中,树林里顿时沸腾起来,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不好,敌军劫营了!”军官们大喊大叫起来。

ps:这几天有些感冒,头脑昏昏沉沉的不在状态。昨天只更了一章,缺的两章会在今天或者明天补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出击

听到外面传来的骚动,郭师从等将领纷纷出了营帐,只见上百骑兵在人群中来回驰骋,他们尽量避免宣州军正面交战,当遇到聚集在一起的士兵时都会绕道而行,而遇到落单的士兵自然毫不客气的杀掉。

等过了一会儿,见大批芜湖军士兵已经做好列好阵势,准备包抄他们,这些骑兵才飞快的在敌军合围之前逃了出去,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战场和地上的十几具尸体。

“将军,自三天前我们从芜湖出发起,这些骑兵就不断骚扰我们,但从不与我们正面交战。将士们已经疲惫不堪了,这么下去大伙儿都有些挺不住啊。”副将抱怨道。

仅仅过去三天时间,他们就遭到了不知多少次袭扰,有时是行军途中,有时是安营扎寨的时候,有时是停下休息的时候,甚至连到了深夜士兵们都不得安宁,必须时时刻刻防备着。

但那些袭击他们的骑兵从来不与他们正面打,而是等这边防备稍有松懈时便像一阵风一样冲过来砍杀,等到这边做好准备他们就立即逃离。

结果三天时间下来,这支五千人的芜湖军的士兵不管是行军途中还是夜晚休息,甚至吃饭的时候都必须小心翼翼的,如今已经疲惫不堪,心中充满恐惧。

郭师从面对这种情况有些束手无策,只知道让士兵们严加防守不能松懈,至于如何打破僵局却没有半点办法。

“将军,敌军每次出来袭击的兵力都没超过百人,这点规模的兵力肯定是想用不断的骚扰使得我们疲惫,等我们彻底疲惫后才下手进攻。所以以末将之见,咱们必须主动出击才行。”副将苏志河躬身说道。

郭师从听了沉默不语,他也想过要找到敌军主动出击,但每次派出的探子离开大军还不到两三里便被敌军的斥候给干掉了,如今对敌军的情况是一无所知。

“还请将军不要犹豫,节帅率军在宣州拖住了淮南军的主力,所以这附近的肯定只有敌军的骑兵,人数也就一千不到,我军却有五千士兵,只要找到敌军一举将其消灭,那将军可就立下大功了!”苏志河见他不开口,又继续劝道。

郭师从听到“立下大功”几个字不由有些心动,作为田覠的小舅子,他也知道自己能身居高位依靠的不是自己的能力,而是田覠的关系。所以他也更加希望能够证明自己的能力。

这时其余几位都头也开口劝道:“还请将军下令,让我等主动出击,消灭敌军!”

郭师从见众人一直开口,便笑道:“既然如此,那本将便答应诸位的请求。只是敌军来去如风,如何才能找到对方的营地呢?”

“将军放心,属下早就留意过。敌军既然能不断袭击咱们,那他们的营地肯定就在附近。不知将军注意过没有,敌军每次袭击我军的时候都是从东面进入,而每次撤离的时候也是向东逃去,所以敌军的营地必然在我军的东面,而且距离我们并不远。”苏志河笑道。

郭师从喜道:“苏将军足智多谋果然名不虚传,若是我军今日能一举破敌,将军当居首功,本将也会在节帅面前为你美言!”

“这都是将军的功劳,末将不敢居功。”苏志河心中大喜,却尽量沉稳说道。

郭师从随即又道:“虽然判断敌军营地在东面,但他们都是骑兵,来去如风,而我军都是步兵,速度太慢,想要追上他们只怕很难啊,不知苏将军可有什么妙计?”

“从这里往东有一条河流,如今水流充足,难以涉水渡河。等下次敌军再来袭击我们时,将军可以将大军一分为三,可以一路从北面包抄,一路从南路包抄,将军亲自在后追赶,只要将敌军赶到河边去,他们不就无路可退,只能乖乖的被我军包围吗?”

郭师从大喜,连连点头道:“此计甚妙,此计甚妙。”

当即下令将全军分为三路,只等敌军再来袭营便出去追击。

当晚,经历了连续三天的骚扰后,芜湖军的士卒们都很疲惫。吃过晚饭后,除了负责警戒的士卒,其他人都倒头睡了。不过那些将领们却得到消息说今晚会出击,所以他们强撑着没有入睡。

夜色中的营地非常安静,轻凉的夜风吹起田野里的青青绿草,随风飘荡,草丛中时不时有不知名的各种昆虫的鸣叫声传来。天上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巡逻士兵们手中火把时不时的传来一些光芒。

这些士兵也都疲惫不堪,昏昏欲睡。但他们知道今晚肯定还有敌军士兵前来袭击,所以一个个都强撑着睁开眼睛打量着周围的黑暗,想要提前发现敌军的袭击。

突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响起,迅速接近。正在巡逻的士兵吓了一跳,急忙聚集到大营起来张开手中弓弩,随时准备着给隐藏在黑暗中的敌军发起一击,凄厉的报警号角声震动了黑夜。

大营内顿时沸腾起来,人喊马嘶,乱成一团。刚刚睡熟的士兵睡眼惺忪的被各级军官从营帐内叫了起来,他们骂骂咧咧的冲出军帐,迅速集中到一起,做着各种应对敌人突袭劫营的准备。

“果然又来了,今晚定要给敌军致命一击,让这些不断纠缠咱们的人也尝尝咱们的厉害!诸位将军,打起精神来准备出击!”听到号角,郭师从连忙起身对一直留在他营帐的其他将领说道。

还是和之前一样,来袭的敌军骑兵隐藏在黑夜中向他们射箭,用各种办法让他们不得安宁,却始终不与他们正面交战,等到郭师从带领士兵出营后便迅速向东面退去。

“追上去!苏将军,你率军一千五百人从南面包抄,刘将军,你也率一千五百人从被北面包抄,本将亲自率领其余人从后追击,务必要找到敌军营帐,一举消灭他们!”

“末将遵命!”众将纷纷躬身道。

“好,速速出击,不要让敌军跑了,当然,追击的时候也要小心防备,不要被敌军所趁!”郭师从叮嘱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诱敌

随着郭师从命令的下达,各将纷纷回去集合部队,不一会儿便出营排好阵势,点燃火把,按照之前的安排向三个方向包抄过去。

当然,为了不被敌军所趁,三支军队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即便敌军突袭其中一路,另外两路也能迅速赶过去支援,三路合攻,定能击败敌军。

苏志河是宣州本地的土豪,当初田覠大肆募兵的时候,苏志河率领乡民数百加入田覠的大军,被委任为营指挥,去年围攻杭州时因为作战勇敢得到升迁,这升官的速度也是极快的。当然他之所以能这么快升官也是因为他与郭师从有旧,作为郭师从的亲信才得到飞速提拔。

所以郭师从立功的想法非常迫切,苏志河的也不小,此时的他满心都被消他灭敌的功劳所占据,哪里还顾得上谨慎行事。

“加快速递,不要让敌军跑了!”

他率领的一千五百人走的是南路,为了防止敌军在他们完成合围之前就逃走,不由得下令让士兵们走得更快一点。

“将军,若是行军速度继续加快,阵型就会混乱起来,到时候敌军突袭可就完了!”苏志河的手下营指挥不由提醒道。

“你放心就是,我军有一千五百人,比敌军的数量更多。而且另外两支部队离我们不远,敌军只要胆敢前来,我们只需拖住片刻就行了。但若是我们速度慢了一步,让敌军提前逃出包围,那我军今晚的行动就白忙了。”苏志河不以为然的道。

“那也比被敌军突袭来得好吧?”

“好了,不要再说了。敌军肯定是想用这种频繁骚扰的办法来让我军无法休息,等到我军彻底疲惫后才会发起进攻。这三天下来我军士兵们早已精疲力竭,如果今夜让敌军逃了,接下来再这样骚扰下去,我军迟早都会崩溃!”苏志河沉声说道。

部将无奈,只好下去传达命令,让士兵们加快速度。

黑夜中,十几个骑士正盯着这支正急速行军的步兵。

“世子,看这样子敌军是觉得我们的营地在东面了,准备迅速出击包围我军,还好世子谨慎,每次前去袭扰的人都是从东面进入,东面撤离,果然误导了敌军。”侯瓒笑着说道,“不过敌军的胆量还真大,居然敢在晚上出营寻找我军决战,不知道该说郭师从傻大胆呢还是无知?”

这支骑兵自然便是杨渥他们,不过与苏志河推测的不同,杨渥的骑兵事实上一直都在芜湖军营地的西边。当今晚袭营的上百骑兵撤离后,隐藏在暗中的斥候回来报告说敌军全军出营追击,这让杨渥等人都吃了一惊。

最开始杨渥还打算等到敌军完全疲惫后再寻找机会发起进攻,没想到郭师从竟敢在夜间出营寻找包围他们,更重要的是郭师从居然还选择了分兵三路,让杨渥立即便觉得战机到了,当即便率领骑兵前来。

此时见了苏志河还在催促士兵们加速前进,杨渥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这是哪里来的将领,一点带兵打仗的才能都没有,即便郭师从的才能再怎么平庸,也不至于这么笨吧?”

南方缺少骑兵,所以各个势力的将领都缺少和骑兵交战的经验,不过只要在军中带兵多年的将领,至少也应听说过步兵对抗骑兵需要依靠阵型的帮助吧。

眼前这个下令让士兵进一步加速行军的将领一看就是刚进军营不久的将领,经验太少,真不知道田覠怎么会任命这种人为将,难道也是像郭师从那样靠关系升迁的?

不过不管如何敌军将领表现得越拙劣他们的机会也就越大。

这时候前往其他两路侦查的斥候也回来了,将另两路敌军的情况做了汇报。

另两路敌军显然更加谨慎,虽然是夜间行军,但也尽量保持阵型,不给敌军突袭的机会。

“世子,看来其他两路敌军都不好动,咱们还是先进攻眼前这一路敌军吧!”听完敌情的汇报,侯瓒建议道。

他们的骑兵经过历次大战后,如今只有九百多人,之前派出去袭击敌营的一百多人此时正被敌军三面追击着,不过其他八百骑兵却在敌军包围网的外面,随时都能发起进攻。

“不,咱们先进攻北面那支敌军!”杨渥却摇头否决道。

“先攻北路?”侯瓒不由一愣,显然有些不明白杨渥的打算。

“不错,眼前敌军虽然加速行军,但警惕之心并没有放松,而且他们此时的行军速度还不够快,阵型还不够混乱。”

“所以本将会让两百骑兵去袭击北面敌军,务必要把场面闹大一点,让其他两路人都知道北路遭到袭击,这样一来另外两路敌军就会迅速赶过去救援,而他们这个时候警惕也会放松,阵型也会更加混乱。,那时候才是我们趁机进攻的时候!”杨渥笑着答道。

……

一刻钟后,北面行军中敌军的敌军突然感到地面震动,接着战鼓鸣响,黑暗中不知道多少骑兵正向他们冲来。大伙儿顿时便像炸了锅一样,士兵们狼奔豕突,惊惶失措,而军官们则手忙脚乱,声嘶力竭地叫喊着,试图让士兵安静下来。

“敌军来袭,快发射火箭,通知郭将军和苏将军前来救援。”这一路的芜湖军将领反应不慢,立即便下达了求援令。

一支火箭被发射升空,划破漆黑的夜色,让数里外的另外两路芜湖军纷纷抬头望去。

接着,在军官们的喝令下终于稳定下来的士兵们纷纷列阵准备迎接敌军的突袭。不一会儿,震动越来越近,马蹄声也越来越近,近的士兵们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五十步,弓箭手发射!”随着军官的号令,士兵们张弓搭箭向着黑暗中射去。

不过黑暗中的敌军骑兵却一直接着夜色的隐藏,只是在周围不断制造动静,时不时的发射一些冷箭,却始终没有冲上来与他们交战。

而在另外两路,郭师从和苏志河在看到火箭后也立即知道了北面遭到袭击的消息,当即下令迅速赶过去增援。

随着他们这一动,杨渥一直等待的战机也出现了。

“侯将军,立即进攻,不要给敌军任何喘息的机会!”

第一百六十四章 突击

黑夜之中,一支一千五百人的队伍正打着火把急速向北行进着,想要赶在敌军完成突围前将他们彻底包围起来。

是的,在苏志河眼中敌军肯定是发现自己被包围了,所以想要从北面突围出去。而敌军都是骑兵,速度极快,自己要是不迅速赶过去,今晚就白费力气了。

所以在苏志河的催促下,士兵们都振作精神飞速奔跑着,至于阵型什么的自然也顾不上了。

“快点,再快一点,只要我们及时赶到将敌军包围起来就能一举消灭敌军,立下大功。”苏志河暗自想到。

然而当他拼命的催促士兵们向北赶去时,突然地面上传来一阵阵震动,接着马蹄飞奔的声音迅速传来,在黑夜中显得如此清晰。

苏志河大惊失色,不仅是为遭到突袭而惊,更因为此时马蹄声居然不是来自前方他设想的包围圈内,而是从他们的后面传来。

此时士兵们还在向北急速行军,突然遭到敌军骑兵从后方发起的突袭,顿时便混乱起来,许多士兵不等军官号令便立即开始逃跑,使得本来就有些混乱的大军进一步大乱起来。

侯瓒亲自率领的骑兵纵横驰骋,他们以万夫莫当之势迅速杀入混乱的敌军中,搅起一片血雨腥风,让最前面的敌军士兵完全不敢抵抗,纷纷转身逃走。

而苏志河一开始为了迅速赶到北面增援,亲自在大军前面带队,此时却反过来处在了大军的最后面。

他站在战场边缘,看到敌军的骑兵们在最前头一位将领的指挥下,排成一道严密的阵线,肆意残杀,所向披靡。而自己麾下的士兵们早就已经精疲力竭,一个个被杀得毫无还手之力,死伤惨重。

由于事出突然,他的麾下正处于向北急速行军之中,措手不及,完全没有时间结阵,只能临时集结,以松散的阵形反击,自然不是淮南骑兵的对手。

他虽然带兵经验缺乏,没有想到会遭到敌军骑兵的突然打击,但此时也知道大肆已去,要想坚持到另外两路大军前来支援都很难,当即下令让那些还能指挥得动的士兵迅速撤出战场,趁着敌军骑兵还没突击过来,全力向北逃窜,想要和另两路芜湖军汇合。

侯瓒正率军突击,突然发现前面的敌人飞速向北逃离,心中狂喜,纵声高吼:“全力突击……”

侯瓒知道,若是苏志河选择留下来抵抗,或许要击败他们还要很多时间,那时候自己的骑兵也会很疲倦,未必还有体力去攻击另外两路敌军;但苏志河此时选择逃离却给了他们轻易击败对手的机会。

听到侯瓒的狂呼,骑兵们更加振奋,一个个纵马如飞,不断向前突击,一时间喊杀声惊天动地。

北面,那支组成阵线等待敌军突击的步兵都头沈英杰在见到敌军迟迟没有发起进攻后正在疑惑中,突然听到南面厮杀声传来立即便知道自己是中计了。

他不是像郭师从、苏志河这样依靠关系得到提拔的将领,而是有实打实的战功,论起带兵打仗的能力更在郭师从二人之上。即便是知道自己中计了也没有全军返回,而是在留下五百人在此断后,自己带领其余人前去接应南面苏志河部。

而郭师从亲自率领的两千人主力本来正在全速向北赶去,这时候突然听到南面传来厮杀声,当即便迟疑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南面和北面都有敌军突袭?如今我该去救哪一出?”

他有些难以相信,敌军总共也就一千骑兵,怎么可能同时对两处发起进攻,所以其中一路一定是牵制,另一路才是真的。不过在选择救援哪一路上他却有些迟疑。

南面苏志河逃跑的时候并没有发出遭到敌袭的求援火箭,而北面却很早就发出了求援信号,所以郭师从一番思考后觉得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向北增援,知道半路上遇到沈英杰后才明白过来,又立即带兵去增援苏志河。

这一来一回自然耽搁了许多时间,等郭师从率军抵达时,只见战场上已经尸横遍野,到处都是纵横驰骋的骑兵在追杀败兵。那些骑兵见到援兵到达依旧没有停止追杀,直到双方完全接触后这才施施然离开。

郭师从又惊又怒,连忙下令收拢溃兵,救护伤员。过了一会儿,见到淮南骑兵已走后,那些溃败的士兵才三三两两的从隐藏的地方走出来,这其中便包括了之前逃离的苏志河。

“苏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千五百士兵,怎么连一刻钟都不到就被敌军彻底击溃了?”郭师从脸色铁青,大声怒道。

就在刚刚这一场突袭,苏志河所部一千五百人现在就只剩下了五百人,许多还带着伤,而其余的人不是被杀了就是趁夜逃走没有返回。

“末将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末将见到沈将军发射的火箭,便立即带兵北上增援,谁知道突然有大批敌军骑兵从背后冲上来,我军猝不及防当即便崩溃了……”苏志河有些羞愧的说道。

“将军,末将为了在南下时不被北面的敌军趁机突袭,所以留下了五百人在那里断后,如今既然南面战事一定,末将请求立即派人去接应那五百士兵。”这时候沈英杰连忙请求道。

郭师从有些头痛,这个时候他可不敢再分兵了,当即率领全军北上,想要接应留在那里断后的五百人。

然而,当他们还没赶到之时,北面也传来了厮杀声,郭师从心中顿时咯噔一声,知道情况有些不妙。苏志河部已经损失了一千人,若是北面留下来断后的五百人也损失了,那么他今晚出兵非但没有剿灭敌军,反而折损了一千五百名士兵,这个损失就有些惨重了。

“希望他们能多抵抗一段时间,等到我们到达。”

等郭师从率领麾下赶到时,北面的战斗也已经结束,留给他们的只有遍地的尸体和一些重伤未死的伤兵在那里呻吟着,让郭师从等将士心中不由一阵阵发凉。

ps:今天会补前天缺的两章,这是第一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休整

一晚上的辛苦奔波到现在非但没有消灭敌军,自身反而损失惨重,更重要的是他们现在还处在危险之中,谁也不知道今晚淮南骑兵还会不会继续袭击他们。

郭师从脸色发白,显然有些慌乱,一旁的苏志河也是垂头丧气,没有想到最后是这么个结果。

“将军,末将刚刚检查过了,那些重伤之人基本都不行了,还是给他们一个痛快吧。不然会影响到我军的士气的”这时候沈英杰走过来低声说道。

郭师从闻言一凛,转身去看其余将士,只见他们脸上都充满着惶恐,不由醒悟过来,知道淮南军之所以没有杀那些被留下的伤员显然也是想用这些人的惨状来打击其余芜湖军的士气,当即点头同意沈英杰的提议,派人上去处理。

不过此时还不是松懈的时候,淮南骑兵随时都有可能再次袭击他们,此时他们唯有返回之前的营寨据守才能安全,在野外始终会遭到威胁。

“诸将听令,带上那些轻伤的士兵立即返回营地,不要停留。”郭师从当即下令。

这一次虽然心中焦急,想要立即返回营地,不过大家都知道敌军随时可能来袭,此时若是心急乱了阵脚反而可能被敌军所趁,所以郭师从一路上缓缓而行,又不断停下来整顿队形。

正当郭师从忧心忡忡的想要返回时,营地那边却陷入了大乱。

之前郭师从分兵三路想要包围淮南骑兵时,在营中只留了三百多辎重兵,没想到这时候却遭到了淮南骑兵的突袭。这些辎重兵本来就是负责押运粮草辎重的,不善打仗,遭到突袭后哪里低档得住,纷纷四散而逃。

“不要管那些逃走的敌军了,快点放火,烧掉敌军的辎重!”侯瓒大声下着命令。

在击溃了苏志河后,他们又迅速北上击溃了留在北面断后的敌军,接着马不停蹄的杀向敌军的营寨,趁着敌军尚未回营之前攻陷了这里。

郭师从率领剩下的军队一路小心翼翼的生怕再次遭到袭击,却不知他们此时有三千五百人聚集在一起,又是小心防备,这种情况下杨渥怎么会再去攻击他们?反而是趁机攻陷他们的营寨来得轻松。

在营寨中四处点火,直到确认这场大火能完全烧掉敌军辎重后,侯瓒才下令撤退,飞速出了营寨,再次消失在黑夜之中。

东面,郭师从等将领望着营寨方向传来的熊熊大火,不由浑身发冷。那里可是囤积着随军携带的全部辎重,就这样被敌军一把火给烧了。

若是在平时,即便携带的辎重被烧也没什么,毕竟他们现在是内线作战,运送粮草辎重的补给线都不长,运送起来方便。但在这个时候辎重被烧掉对他们的士气可就大了,士兵们本来就惶恐不安,接下来只怕会更加惊慌。

此外,营寨被烧掉也意味着他们今晚必须重新修建一个营寨,这个时候没谁胆敢在野外宿营。

心中忧虑的郭师从率军返回营寨后,面对依旧不熄的大火只能一边派人扑火,一边尽量抢救那些粮食辎重。等好不容易扑灭大火后,一番清点,发现他们抢下来的粮食勉强还够士兵们支撑四五天,这倒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不过郭师从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更加忧虑起来,今晚的来回奔波已经让士兵们够疲惫了,接下来他们还要继续保持警惕,防止敌军再次发动突袭。若是这种情况再继续两天,只怕不要敌军来攻这支军队都要崩溃了。

然而预想中的袭击却没有到来,士兵们在惊恐中度过了一个疲惫的夜晚。

中午。

杨渥在距离郭师从的营寨约五里的河岸边扎下了大营。

昨晚一战淮南军虽然损失不重,但经过大半夜的来回奔波同样非常疲劳,在烧掉敌军营寨后便来到了这里休整。

在杨渥看来,敌军此时已经是惊弓之鸟了,昨晚肯定会一直保持警惕,所以也没必要继续发动袭击。这几天的连续袭击下来,虽然使得芜湖军非常疲惫,但淮南骑兵同样好不了多少,不如趁机休整一番。

杨渥这段时间同样非常疲惫,昨晚一觉睡到现在才醒来,他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讲话,赶忙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侯瓒正在不远处和几个斥候小声交谈着。

见杨渥醒来,侯瓒连忙上前道:“世子,刚刚斥候去查看过,敌军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启程,看来昨晚累得够呛。”

杨渥摆摆手,请他们两人坐下,笑着问道:“还没有动身吗?难道是想好好休整一番再启程?”

“早上我们的斥候抓了几个俘虏,似乎是郭师从派去宣州的求援信使,还搜出了一封写给田覠的信。信中郭师从说明了他这几天的困难,请求田覠派人来接应他。不过,我们虽然杀了几个求援信使,但依旧有人逃出看追杀,想必田覠最后还是会收到消息。”侯瓒道:“世子,这是搜到的信,请世子过目。”

杨渥结果信件看了看,见内容与侯瓒说的差不多,笑着摇摇头道:“这个郭师从能力太过平庸,也不知道田覠怎么会让他担任主将。”

“不过,他既然还敢留下来,看来昨晚一把火烧得还不够彻底啊。”

侯瓒道:“毕竟没带引火油料,如今又是春天,草木中水分足,不易燃烧,留下一些辎重没烧干净也正常。”

“昨晚一战我军损失如何,有没有统计出来?”杨渥又问道。

“有,我军战死了四十多人,伤八十多人。这些伤亡主要是在北面进攻那支敌军时造成的。”

杨渥点了点头,北面那支负责断后的敌军虽然只有五百人,但阵型严整,给进攻的骑兵造成了一些麻烦,反而是进攻苏志河部和之后进攻敌军营寨时没有多少损失,这便是有没有严整阵型带来的不同。所以在面对阵型严整的敌军步兵时杨渥都不会轻易发起进攻。

“敌军伤亡呢?”

“消灭的敌军应该在一千五百人左右,可惜没多少时间继续追杀溃兵,不然敌军的损失会更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为了抓住战机速战速决,他们没有与敌军多做纠缠,结果大量被击溃的敌军最后被郭师从重新收拢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伏击(上)

“也就是说敌军大概还有三千五百人,而我军还有八百人的骑兵。不过郭师从若是铁了心要固守在此,短时间内我们只怕也奈何不了他啊!继续骚扰效果也不会太大,等郭师从他们足够疲惫时,只怕田覠派来接应的援军也到了。”侯瓒苦笑道。

如今广德那边田覠一方的兵力占据优势,加上宣州城中还有五千人留守,抽调一些兵力过来接应也大有可能。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尽快拿下郭师从,不然等敌军援兵到后就没机会了。”杨渥皱了皱眉,这个任务有些难度,若是强攻只怕伤亡不会小。

沉吟一会儿后,杨渥忽然问道:“要是我们留下一部分人在这里继续骚扰郭师从,让敌军以为我军主力还在这里随时准备进攻,而其余人却埋伏起来突袭田覠派来的援兵怎么样?”

“这……”侯瓒一愣,这边的郭师从都没消灭,却调转方向去突袭田覠的援兵,这也太冒险了吧?

“田覠派来接应的人数应该不会太少,他们知道我军骑兵在此,一路上必定小心翼翼的防备着,想要埋伏他们只怕很难啊!”侯瓒摇头道。

“是很难,不过也不是没有机会。如今郭师从一心固守待援,他们的粮草并不多,所以田覠若是派人接应行军速度必定不会慢,这就给了我们一定的机会。更何况,田覠的援兵固然知道我们都是骑兵,会防备我军突袭,不过我们若是将埋伏地点设在宣州城外不远的地方呢?”杨渥笑道。

“将埋伏地点设在宣州城外不远的地方?”这下侯瓒比刚才还要吃惊了,毕竟宣州周围敌军的斥候肯定不会少,到时候很可能被敌军提前发现,想要伏击谈何容易。

不过转念一想侯瓒又觉得有一定的可行性,毕竟越是将伏击地点放在不可能的地方反而越能出其不意,更何况自己一方都是骑兵,即便被敌军发现了也奈何不了自己。

“末将觉得世子这个主意太过奇思妙想,但听起来又有一些可能性,末将觉得可以试一试。”

杨渥刚才只是随便那么一说,没想到却得到了侯瓒的支持,当即仔细思索起来。

跑到宣州城外去伏击敌军就好比在人家家里有人的时候跑到人家家门口去砸人家的东西,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

不过后世某岛国偷袭某港后,大洋对岸的花旗国为了鼓舞士气也曾冒险派出航母靠近岛国本土去轰炸,其危险性可比杨渥的想法大多了,但最后因为出乎岛国人的预料而获得了成功。

杨渥觉得只要小心一点未必不能成功。

想到这,杨渥当即下令道:“吃过午饭后,全军集合去郭师从的营地外,向他们施加压力,免得咱们主力离开后他们再整什么幺蛾子!”

……

广德城外田覠大营内。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见到郭师从派来的求援信使后田覠不由怒火朝天。这些天台濛率军在广德与他对峙,一直没有交战。

而田覠虽然兵力稍多,但也没有什么优势,所以耐着性子想等郭师从率军与他们会合后再发起进攻。谁知道这么多天过去,收到的消息居然是郭师从被打得大败,如今在芜湖和宣州之间固守待援,这让他如何不气。

除了咒骂郭师从外,田覠也有些恼怒王坛、汪建他们,在一心防守的时候也需要留下一万五千兵力才敢和李神福对峙,若是他们能力更强一点,这次就能调集更多兵力南下了,自然就没有如今的困境。

不过骂归骂,如今郭师从粮草被烧,剩下的余粮可坚持不了多久,必须尽快派人接应。

不过若是从广德这边派兵,且不说自己一方的兵力会因此被削弱,便是时间上就有些来不及,从这里去接应需要先到宣州再北上到达郭师从的营地,这一绕道时间就不那么充裕了。所以田覠最后还是决定从留守宣州的兵力中派出三千人前往。

一天后,一支三千人的步兵从宣州出发,领兵将领便是张嘉胜。

当初广德大战田覠大败,许多将领都被淮南军俘虏了,但张嘉胜却运气较好逃回了宣州。不过也因为那一战的失败,张嘉胜如今不怎么受田覠重用,这段时间被留在了宣州,没想到却碰到了这么个差事只好重新披挂上阵。

“将军,当初您在节帅麾下何等受重用,没想到只是广德一败便遭到冷落,这次节帅出征将军都被赋闲在家,如今又被派了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末将都为将军感到不值啊!”张嘉胜的副将有些不满的说道。

在他看来上次战败的责任主要在于田覠自己的轻敌,率军在中路与米志诚大战的张嘉胜虽然处于下风,但也是最后时刻才崩溃的,而且最终也带着一千残兵回到了宣州。没想到田覠最后却把战败的责任归结到手下将领身上了,连张嘉胜也跟着倒了霉,所以他的副将为他不值。

“好了不要多说了,咱们还是办好这次的差事吧,只要办得好未必不能让节帅重新重用!”张嘉胜摇摇头道,不过脸上的沉闷却表明他的心中也有些不平。

副将见了他的神色不由了然,他转身看了看周围,见旁边的侍卫也离得比较远,这才小声说道:“将军,以末将之见,如今节帅的情况可不怎么妙啊,从开战到现在就没打过胜仗,润州的安使君那边也是如此;还有寿州的朱使君听说也是节帅的盟友,结果还没起兵便被杀了。如今的局势……”说到这,副将不由摇了摇头,显然不怎么看好。

张嘉胜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以末将之见,将军不如直接投了那边?”副将试探着问道。

张嘉胜脸色一沉道:“放肆,这种话你也敢说?留在宣州的家人难道不想要了吗?”

不过张嘉胜绝口不提为田覠效力的事情,只说留在宣州的家人,显然对田覠也没有多少效忠的想法,只是担心家人才不得不继续为田覠效力。

副将不敢多言,唯唯诺诺了一阵,一时安静下来。

过得不久,远处突然传来阵阵马蹄声,副将不由皱眉,“这附近哪里来这么多骑兵?节帅的骑兵不是都在广德吗?”

“不好,是淮南军偷袭!”张嘉胜大惊失色。

第一百六十七章 伏击(下)

张嘉胜大惊失色,要知道这里距离宣州城只有不到五里,完全可以算是宣州的家门口。他率领的三千步兵刚刚出城没走多远居然就碰到了伏击,敌军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随即他又醒悟过来,敌军都是骑兵的话,即便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宣州军唯一的一支成建制的骑兵只有六百多人,直属于田覠指挥。

淮南缺马,田覠虽然四处搜刮也没法建立更大规模的骑兵,自然对仅有的一支骑兵队看得很紧,轻易不敢送上战场。

至于不成建制的骑兵则主要是将领们的护卫或者军中的信使、斥候等,一般的将领麾下骑马的士兵都不会超过百人。

至于张嘉胜的麾下更是没多少骑兵,都被用来充当斥候了,只不过这里刚刚离开宣州,不仅是士兵们毫无准备,便是张嘉胜自己也太过大意了,没有想到敌军胆子这么大。

此时,措手不及的士兵们乱做一团,像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跑。他们刚刚才出了宣州城,心思还没彻底转到战场上来,加上此时他们是行军阵型,队列拉得老长,非常不利于指挥。见到敌军骑兵的突然袭击,便是那些军官们都慌了神,一个个跟着普通士兵在乱跑。

张嘉胜大声喝道:“大家不要乱,迅速组成阵型!这里是宣州城外,来袭的敌军数量肯定不会很多。大家镇定下来击败敌军!”

张嘉胜努力想要让士兵们恢复镇定,却没看到他的副将眼中一道精光闪过,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副将转头观察了一下,见张嘉胜将自己的侍卫都派出去传达命令了,不由向张嘉胜靠拢了一些。

此时,飞奔的淮南骑兵已经将马速提到了最大,铁骑狂奔,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有些士兵不等军官下令便张弓搭箭向来袭的敌军射去,但更多的士兵却在惊慌之中,只顾着逃命,哪里敢留下来。

三三两两的羽箭破空向飞驰的骑兵射去,取得的战果却寥寥无几,丝毫不能阻止淮南铁骑的突击。

“加速突击!加速突击!”

虽然马速已经达到最快了,但侯瓒依旧有些不满意,望着毫无准备而陷入混乱的敌军,此时的他只觉得热血沸腾,一股股豪情自心里喷吐而出,刺激的他恨不能随着飞奔的战马跃空而去。

“跟着世子打仗就是痛快!”侯瓒心中不由想到。

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

等到了距离敌阵只有三十步的时候,这点距离对于飞奔的快马不过转瞬就到,敌军已经不可能准备好了。

“杀……”

侯瓒的喊杀声骤然响起,周围的骑兵听到了他的高呼声,也纷纷用尽全身力气的力气跟在后面大吼起来:“杀……”

在震天喊杀声中,淮南骑兵飞快的越过了最后的三十步,像一道洪流一般,以雷霆万钧的气势一路摧枯拉朽一般的杀向敌军。

“轰”一声巨响,许多宣州士兵被疾驰而至的战马躯体重重地撞上,立时飞上天空,又迅速摔落在地面上。还有更多的士兵却是被撞到在地,然后被马蹄碾压。一把把马刀飞速挥舞着,在宣州军士兵中收割着一条条生命。

宣州士兵在这一瞬间便随着骑兵的突袭而崩溃了,许多士兵们开始了绝望而杂乱的大逃亡。整个战场到处都是战马奔腾,杀声震天。

“稳住阵脚!不要慌乱!”张嘉胜还试图着想要恢复士气,但混乱的战场上根本就没人去听他的。

“将军,都到这个时候将军还不明白吗?咱们败了,彻彻底底的败了!这个时候打败仗,即便逃回去节帅只怕也饶不了咱们。将军,咱们不如投降吧?”副将忽然来到他身边。

张嘉胜一愣,见副将神色郑重,比之前提起投降二字时更加认真,不由一沉,正要拒绝,却见副将的侍卫已经围拢过来,隐隐将他包围在中间顿时知道不妙。

“你跟我也有快十年了吧?本将一直把你当心腹,当朋友,想不到连你也有背叛的一日!”张嘉胜声音有些苦涩。

“将军,末将也不愿如此。不过末将觉得如今节帅大势已去,而大王为人宽厚,又许诺过只要投降就既往不咎的。当初节帅起兵的时候,咱们这些麾下将领可都上过条陈支持,若是此时不投降,等以后肯定会被清算。末将还有家人,不敢连累他们!”

张嘉胜更加苦涩,树还没倒猢狲就散了吗?

“家人?既然你顾念家人,不想连累他们。难道你就不怕节帅知道你投降后杀掉你全家吗?”

副将摇摇头道:“将军,实不相瞒,上次广德之战后,不少将领都秘密的将自己最重要的家人送走了,大家都想着投降,谁都不看好节帅。所以如今还留在宣州的家人其实都不是什么重要的家人。即便末将不投降,其他将领也会投降的!”

张嘉胜这才知道副将为什么敢于投降了,重要的家人送走后,留下来的人即便被田覠杀了也最多让他心疼一下。然而,他这段时间却没想到这一点,他的家人还全部在宣州啊。

“将军,末将知道将军心中有顾虑,担心连累家人。不如这样,将军将自己的盔甲换给别人,装扮成一个小兵,末将将穿着你盔甲的人斩首掉,宣称你已经死了,这样一来节帅也不会对你家人怎么样了。将军觉得这个办法如何?”副将提议道。

张嘉胜抬头看了看周围包围着的副将的侍卫,又望了望不远处已经接近崩溃的大军和狂飙突进的淮南骑兵,默默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当侯瓒还在带兵猛攻时,却忽然听到一声大喝传来:“张嘉胜已死,将士们速速放下武器投降!”

却是副将手中提着一个首级,与侍卫们一同高呼着,声音传遍整个战场。刚才还嘈杂的战场此时仿佛突然安静了一般,士兵们纷纷向副将看去,只见副将手中提着的首级满脸是血,看不清模样,但头上的头盔却的的确确是他们的主将的头盔,不由呆了。

“张嘉胜已死,将士们速速放下武器投降!”副将和侍卫们又大喝了一遍,此时张嘉胜“死了”,自然便是副将负责指挥,他下达投降的命令迅速传遍了全军。那些军官们在楞了一下后,立即做出了选择。

“挡”的一声,一个军官手中的兵器被抛到了地上,接着,更多的军官做出了同样的选择,然后是士兵们,也一个个都选择了投降。

事实上,此时他们本来就快要崩溃了,加上副将下达的投降令,众人自然会选择投降。

第一百六十八章 再次诱敌

仅仅一刻钟时间,一场漂亮的伏击战就结束了,这其中固然有副将主动下令投降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淮南骑兵伏击的地点选得好,出其不意之下让敌军立即陷入了混乱。在胜利无望的情况下,这些敌军才会乖乖听从副将的投降命令。

不过现在事情还没结束,投降的敌军有近三千人,而他们这支骑兵因为要留下部分牵制郭师从,所以只带了六百人到这里来,兵力相对来说还是太少。

这里是宣州城外,刚才的动静说不定就会惊动宣州城中的守军,若是他们出城来攻,而刚才投降的敌军又趁机造反,他们就有麻烦了。所以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不远处,杨渥见到战局已定,连忙打马赶来。

“末将乐宜拜见世子!末将当初受人蒙蔽,以至于背叛大王,与王师对抗,请世子责罚。”不一会儿,张嘉胜的副将心情忐忑的过来拜见。

虽然当初杨渥宣读过杨行密的诏令,说只要他们投降便能既往不咎,但到底会如何处置他们还是要看杨渥的,所以心中非常紧张。

杨渥看了看眼前的副将,顿时温声笑道:“乐将军请起,将军能够弃暗投明,实乃深明大义之举,想必父亲知道后也会很高兴。至于说罪过,父亲当初便已经下过诏令,本将自会依诏行事,乐将军放心就是。”

“多谢世子宽容!”乐宜这才松了口气,心中暗自想到:“看来世子也比较好说话。”

“乐将军,我等还要尽快离开这里,将军可以暂时统领这支降军为本将效力,若是能建立功劳,本将也不吝提拔!”杨渥许诺道。

乐宜是第一个主动投降的将领,杨渥觉得可以优待一些,也算给田覠麾下其他将领做个示范,吸引更多人投降。

“世子,咱们现在只有不到六百骑兵,人数实在太少。而此人刚刚投降就让他率领三千降兵,只怕有些不妥啊。若是万一……”侯瓒一惊,连忙小声劝道。

“不必了,本将相信乐将军绝不是那种人的!”杨渥笑着摇了摇头。

到了这个时候了大家都能看出田覠将败,相信乐宜只要不是个傻子就不会再作出背叛的事情,反而会为了洗刷他之前跟随田覠造反的罪行,接下来定会拼命与宣州军厮杀的。

“再说咱们还要去对付郭师从,到时候可以让乐宜带领他的降兵打头阵,减少我们的损失。”

安抚了乐宜后,杨渥迅速率军北撤,准备去对付一心固守的郭师从。而宣州城中留守的兵力只有两千多人,不敢出城追击,田覠他们离得较远,所以一路上没有出什么乱子便安然撤离了。

郭师从的营寨中,天色已是黄昏。

前几天晚上的那一战已经将郭师从等将领的胆子吓破了,所以这两天虽然淮南骑兵前来袭扰的次数没以前那么多了,但郭师从依旧不敢继续南下,只想着等待田覠派兵来接应。

他们剩下的粮草并不多,几天下来虽然尽量节省,但依旧坚持不了多久,然而预想中的援兵依旧没到。

正当郭师从焦虑等待时,忽然听到营帐外面欢声雷动,士兵们纷纷叫着:“援兵来了!我们有救了!”

郭师从连忙出了营帐向外望去,只见远处一支军队正朝着营寨行来,他们人数大约有三千人,都是步兵,少数几人骑马,最前方打的将旗是个“乐”字。

“好,援兵终于到了,终于到了!这下总算可以安然返回宣州了!”郭师从心中大喜,虽然不知道打着“乐”字将旗的是哪位将军,但郭师从却觉得这些人肯定就是宣州派来的援兵了。

而一旁苏志河等将领此时也各个脸上露出笑容,连忙下令让士兵们聚集起来列成阵势,只等一会儿验明这支军队的身份后便开寨门迎接。

然而正当营寨中众人欢声雷动之时,只见距离那支援兵不到五百步的树林里突然传出阵阵喊杀声,接着大群骑兵伴随着飞奔的马蹄杀出树林,向着那支“援兵”冲杀而去。

那支援兵似乎没想到会遭到突袭,立即乱做一团,许多士兵根本没有做丝毫抵抗便转身就跑。混乱的大军中隐隐还能看到一些将领正在嘶声力竭的高呼着什么,似乎是在让士兵们镇定下来抵抗敌军。

那支突袭的骑兵人数并不多,看上去也就三四百人的样子,但冲锋的气势却非常吓人,即便距离他们有上千步的郭师从他们都能感受得到那惊人的冲击力。

“不好,援兵遭到突袭了!肯定是他们觉得快到营寨了所以放松了警惕,结果给了敌军突袭的机会!”看着“援兵”就在自己眼前被突袭,并且渐渐陷入崩溃,郭师从不禁大惊失色。

回想起那天晚上苏志河的一千五百人就是被敌军的骑兵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击溃了,郭师从不由面如土色。这可是他一心期盼的援兵,若是在看到希望的情况下被敌军消灭,那种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而那些刚刚见到援兵抵达而欢呼的普通士兵们此时更是一片哗然啊,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情景。

“将军,咱们快开寨门接应他们吧!不然等援兵被击溃咱们就彻底完了!”苏志河急急说道。

沈英杰连忙上前来道:“不可,敌军狡诈,诡计多端,将军必须小心防备。末将看刚才突袭的敌军骑兵也就三四百人,其余骑兵说不定就埋伏在一边等着咱们出去。”沈英杰毕竟就久在军中,这个时候还能沉得住气,开口劝着。

“休得胡言!我们的援兵都要被敌军击溃了,此时不出去接应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援兵都完蛋吗?更何况敌军即便有伏兵也最多几百人,只要咱们小心防备,敌军奈何不了咱们。”郭师从还没开口,苏志河却已经开口喝道。

“将军,敌军的伏兵或许奈何不了咱们,但如今天色昏暗,交战地点距离我们太远,根本没法看清那支军队是不是我们的人。若是来的军队根本不是咱们的人,咱们出寨接应岂不是中了敌军的奸计?”

“胡说八道,此时来的肯定是咱们的援兵,乐将军阻止我们去接应是何居心?”苏志河怒道。

“可是……”

沈英杰还要再劝,郭师从摇了摇道:“好了,沈将军未免太多疑了,最近的淮南步兵都在广德和节帅对峙呢,不可能是淮南的人。更何况都这个时候了哪里还管得上是不是有诈?咱们现在粮食已经不多了,根本坚持不了多久。所以不管眼前这只军队是不是咱们的人都必须去接应!”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的郭师从倒是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当即不顾沈英杰的劝阻下令出营接应。

第一百六十九章 击溃

战场外,一处小树林中,杨渥等人正在静静观看着。

那支遭到突袭的“援兵”自然是乐宜统领的降兵所装扮的,而突袭他们的骑兵自然也是装样子,这个时候天色渐黑,战场距离郭师从他们较远,模模糊糊的只能看到双方正在激烈交战,他们的“援兵”正处于下风,随时可能崩溃。

此时,见到郭师从打开营寨出来接应,侯瓒不由笑道:“世子略施小计便让郭师从乖乖中计,末将佩服。”

“郭师从本来就是个无勇无谋之辈,靠着田覠的关系才得以身居高位,让他上当又有何难?更何况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不管他是不是觉得有诈,他都必须出来接应。”杨渥摇了摇头,没怎么在意。

“世子所言甚是,只是郭师从的粮草辎重被我军焚毁大半,这几天下来剩下的肯定也支撑不了多久,世子为何不等到他们粮草彻底尽了再发起进攻?”侯瓒还有些疑惑。

“你说的本将何尝不知?只是,田覠得知我军在宣州城外伏击了张嘉胜后,这些天已经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强攻台将军,所以咱们必须尽快解决这边的战事过去接应。”

这时候,郭师从部已经全军出营列阵,开始向着战场前行,想要接应他们的“援兵”。

“让部队列阵,准备出击!”杨渥大声下令道。

在他的身后,数百骑兵开始排成一排,打起精神,马刀出鞘,随时准备发起冲锋。

战场之中,正假装乱手乱脚抵抗骑兵冲击的乐宜见到郭师从他们出营后也心中大喜,暗自觉得建功的时机到了,暗中下令让各营指挥、都头等将领开始准备,只等郭师从他们再靠近一点便翻脸进攻。

“王老八,你带着田覠给本将的手令还有其他令牌去见郭师从,就说本将奉命前来接应他们,一路小心谨慎防备突袭,谁知在此处快到营寨了,大家都放松警惕时遭到突袭。如今大军随时可能崩溃,让他加快速度赶紧来增援我部!”乐宜对身边侍卫吩咐道。

“属下遵命!”

“赶紧去吧,记得务必要让他们加快速度赶过来,具体该怎么说你都清楚吧?”

“属下知道该怎么说。”

不一会儿,王老八骑马匆匆朝着郭师从部奔去,而为了做戏做得更逼真一些,几个淮南骑兵立即出阵在后面尾随追击,一直追到郭师从这边弓箭射程之内才停下。

“郭将军,在下是指挥使乐宜将军麾下侍卫,奉命前来接应将军,此时正在与敌军激战,请将军速速赶过去围攻敌军!”

王老八呈上当初田覠让他们出兵时的手令和乐宜自己的身份令牌,又解释说他们这支军队本来是由张嘉胜指挥,但途中张嘉胜突然病重,所以现在大军由乐宜指挥。

见到手令和身份令牌无误,郭师从又问了一些问题,王老八都一一应对,没有丝毫差错。郭师从这下再无疑虑,当即命手下大军加快速度前去接应。

而随着他们越走越快,阵型也越来越松散,距离战场也越来越近。当他们距离战场只有两百多步时,渐渐有人发现不对劲。

“奇怪,怎么他们打了这么久地上却没看到什么尸体?”有人惊声说道。

更多人也看出了不对,纷纷惊疑不定。

“将军,好像有些不妙,他们打来打去看上去很激烈,但实际上像是在演戏一般。而且,敌军突袭的骑兵毕竟只有两三百多人,其余的敌军哪去了?”沈英杰连道。

“停止前进,整顿队形!”

郭师从等几个将领这时候也看出了许多疑点,渐渐冷汗直冒,连忙下令大军停下来。

然而都这个时候了哪里还来得及,前方刚刚还打得“激烈”的双方这时候迅速分离,乐宜率领步兵迅速从正前方发起进攻,而那只两三百人的骑兵则从侧翼发起进攻。

郭师从的士兵们本来兴冲冲的赶来,想要接应自己的“援兵”,此时见援兵突然翻脸向他们冲杀过来,一个个都被打蒙了。那些之前就感到有些不妙的士兵转身就想逃离,而直到这个时候都没反应过来的士兵却依旧向前行进着,似乎想要更快与“援兵”汇合。

“他们不是援兵,是淮南兵伪装的!大家不要乱,大家不要乱,赶紧列阵防守,列阵防守……”郭师从大声疾呼着,试图让士兵们安定下来,挡住敌军的进攻。

一旁沈英杰的心却象掉进了冰窟窿一样,冰凉冰凉的。他默默地望着前方向他们冲杀过来的“援兵”,苦笑着说道:“将军,都这个时候了咱们还拿什么抵抗,大家都没有战心,还被敌军两面夹击,而且敌军还有数百人的骑兵埋伏着,肯定要趁机从后面进攻咱们。此时还是尽快突围吧。”

沈英杰刚刚说完,一阵马蹄声从后面传来,只见一只人数同样数百的骑兵队排成一道严密的战线向他们的后阵飞奔而来。他们的速度飞快,比之前从侧翼包抄他们的那几百骑兵还要快一些,造成的冲击力自然也更大。

那支从后方冲出来的骑兵距离这里还有五六百步,但那惊人的气势却让郭师从部的士卒们更加慌乱,士兵们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想留在最后面直面骑兵的冲锋。

而给他们更大打击的却不是从后面和侧翼冲击的淮南骑兵,反而是那支人数和他们差不多的敌军步兵。他们之前满怀希望的认为是援兵到了,所以兴冲冲的出来接应,却不想他们以为的“援兵”就是想要他们性命的杀手锏。

此时,面对三面围攻,郭师从冷汗直冒却没有半点主意,他想起之前那个前来催促他加快速度的信使不由想要抓住那人,却发现那人早就趁乱逃走了。

“将军,这个时候了咱们不可能抵挡得住,赶紧弃车保帅,留下一部分人在这里断后,其余人趁着夜色将至赶紧突围吧,能逃走多少是多少,总比留在这里全军覆没的强!”沈英杰连连劝道。

“突围?好,立即突围。咱们立即突围,传令,大家不要抵抗了,赶紧突围,能跑多远是多远,能跑多少人是多少人。赶紧突围吧!”郭师从慌里慌张的只听明白了沈英杰的话中突围的主张,但留一部分人断后的话却被他忽略了,让沈英杰不由脸色一黑。

不过其他将领这时候也早就慌了神,听到突围的命令哪里还有谁愿意留下断后,当即各自选择一个方向逃去,想要趁着夜色逃出生天。

第一百七十章 润州

郭师从自从芜湖出兵以来,一次次受到打击,从刚出兵时的信心满满到后来的焦虑不安,再到那天晚上主动突击被打得大败后的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到了现在则完全崩溃,一心只想逃命了。

不过他越是想要逃命,越是惊慌失措,就越是容易犯错误。刚才下令手下士卒不要抵抗四散突围后,沈英杰还要出言劝阻,想让郭师从留下一部人断后,谁知郭师从顺手就让沈英杰留下,而留给他的兵也只有不到五百人,让他心中大怒不已。

沈英杰乃是指挥使级别,掌管的却只有一千兵力。一路上他虽然不断向郭师从提建议,想要避免败局,奈何郭师从对他并不信任,不怎么理会他的建议。到了这个时候还想把让他只率五百人断后,这和让他留下来送死没什么区别。

结果沈英杰回到自己麾下那一千士兵中后便下令投降淮南军,还反过来帮淮南军追杀郭师从的士兵。

……

半个时辰后,整个战场安静下来,郭师从最终还是没能逃出去,而他麾下三千士兵最后被俘的就多大两千五百多人,另外还有三百多人被杀,逃出去的连两百人都不到。至此,当初郭师从从芜湖带来的五千大军已经彻底被消灭。

“世子,咱们终于歼灭了郭师从,还顺带歼灭了张嘉胜的三千援兵,这一战下来世子的威名将传遍整个江南啊!”侯瓒策马过来贺喜道。

“这只是个开始,田覠当初气势汹汹,他麾下将领也都支持他造反,所图的不过是升官发财得享富贵。如今宣州军节节败退,气数已尽,之前还只是乐宜一个将领投降,接下来要不了多久田覠麾下其他将领也会接连投降的。那时候那才是田覠败亡之时!”

“速速打扫战场,今晚好好休整,明日一早咱们便出发,尽快赶到广德去。”

“这么急?咱们不是都击败了郭师从吗?何不好好休整几天?”侯瓒有些惊讶的问道。

这段时间他们来回奔波,也累得够呛,此时士兵们还能坚持得住,但他们坐下马匹却有些坚持不了,许多骑兵的坐骑都在今天的冲锋中口吐白沫而死,让侯瓒心疼不已。

“时间不等人啊。田覠和台将军的决战就在这两天就要开始了,咱们必须尽快赶过去,不然田覠麾下的那支骑兵就不好对付了!”

“那这些俘虏怎么办?”

“让乐宜率部留下来看住俘虏吧。他的麾下都是步兵,咱们都是骑兵,留下他们可以尽快赶到广德。”

润州。

安仁义与张灏二人站在城楼上,一脸忧虑的望着城下淮南兵的营寨。

当初在返回润州的路上虽然安仁义和张灏不和,两人暗中一番算计使得大军被打得大败,险些全军覆没在战场上。不过这段时间随着淮南军的围城二人反而齐心协力起来,虽然还有勾心斗角,但在守城之事上倒也相互配合。

城外的淮南军由王茂章率领,这位淮南猛将虽然官职较高,但在淮南众多都指挥使中却只是个资历较浅的将领,除了去年运气好攻破了湖州外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所以安仁义二人心中对他还有些轻视。

就在十几天前,安仁义亲自率领大军出城,想要趁着杨渥带走了淮南主力的机会一举击败王茂章,不想王茂章假装战败,暗中却设下伏兵,等安仁义率军追击时伏兵骤发,把安仁义打得大败,要不是留守的张灏见势不妙出城接应,只怕安仁义就要交代在城外了。

不过那一次大败安仁义也损失了三千多人,如今整个润州的守军只有不到五千人。安仁义下令在城中招募壮丁守城,但这个时候城中不管是当官的还是普通百姓都看得出来安仁义大势已去,所以没有一个壮丁前去应募。

恼羞成怒的安仁义又下令强行征兵,却遭到城中百姓激烈反抗,不得不调兵镇压,屠杀了不少百姓才得以镇住百姓,但征兵的事情最后也不了了之。

而城外的王茂章则建造大批攻城器械,数十架苏州炮在城外排成一排日夜轰击城墙,把润州城砸得摇摇欲动。好在安仁义的工匠也懂得制造苏州炮的技术,在城中也建造了一些与城外的苏州炮对轰。

这二十多天下来,王茂章发起了几次攻城都没有得逞,但润州守军也损失惨重。

“安使君,末将听说宣州田使君那边战况不利,已经接连战败,咱们这边也被敌军团团围困,必须想个办法打破僵局啊。”

张灏以前长得有些胖,脸上满是横肉,但这短短一个多月过去早就瘦了许多,显然是劳心劳力所致。

“怕什么,润州城高墙坚,敌军想要靠苏州炮轰塌城墙是不可能的。而且城中粮草充足,足够大军吃上两年时间。短时间内王茂章攻不进来的,等时间一长,北方梁王肯定会南下,而钱镠、钟传等藩镇也会趁势而起,只要咱们坚持到那个时候就还有希望。”安仁义坚定的说道。

如今的他也不再对田覠报有希望,自从田覠起兵突袭升州以来,升州城下、吉阳矶、广德,三战三败,尤其是广德一战,田覠亲自率领的两万大军被打得大败,田覠自己都只能带着数百骑兵狼狈而逃。这种情况下安仁义等人自然不再把希望寄托在田覠身上。

这时候,城外淮南军营中战鼓擂响,一队队士兵出了营寨开始列阵,那些负责操作投石机的士兵们也开始将投石机推到城下来。

“看来王茂章又要发起新一轮的进攻了!不过他手段早就被本将看穿了,每次都是投石机轰完步兵冲,步兵冲完投石机又轰。王茂章除了这点战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本将只要好好应对,能奈我何?”安仁义嘿嘿冷笑着。

“将军不要轻敌,你看,这一次营寨里的敌军全部出动了,显然这次进攻的规模非同小可,将军还是小心点为好。”张灏指着王茂章的大营道。

之前王茂章每次进攻时都会留下一部分人看守营寨,显然只是试探性进攻,而这一次全军出营列阵,应该就是动真格的了。

“嗯,让大家都做好准备。张将军,敌军又要用苏州炮轰击了,咱们还是先去安全的地方躲一躲!”

第一百七十一章 爆破(上)

第一百七十一章爆破(上)

润州城外,淮南军阵前。

双方的交战已经持续了近一个月时间,却始终不能攻破城池。

润州城的护城河有八十多步宽,与长江相连,乃是活水,根本无法切断。而安仁义自从成为润州刺史后,不断加固城墙。如今的润州的城墙不仅很高而且很厚重,修筑城墙用的都是石砖,极为坚固,石砖只见涂抹上糯米汁、鸡蛋清等粘稠之物胶合而成,缝隙之间,连钢针都无法钻入。

这样的城墙,就是用上三十架苏州炮连续轰炸了二十多天,但收效甚微。加上城中武器齐备,粮食储备充足,更有流动水源,想要攻破城池谈何容易。

当初杨渥率军南下时,将王茂章留下来进攻润州,并给他留下了一万五千军队,让他独自进攻润州。然而虽然他在十几天前趁着安仁义轻敌出城与他交战时大败润州军,但要在杨渥率军返回前独自攻下润州,建立大功却还有些不够。

三天前,一个名叫宁中的年轻人来到他的军中,说是奉杨渥之命前来助他破城的。想起当初杨渥曾经说过会留一些秘密武器帮他破城,王茂章不由来了兴趣。

但等到亲眼见了杨渥口中的秘密武器时,他却不由失望了。在他心中,能用来攻城的要么是像苏州炮那种大家伙,要么是某种能帮他轻而易举登上城墙的攻城云梯,再或者是能帮他撞破城门的冲城锤。

然而宁中展示给他的却是一种被称作“黑火药”的东西,看上去黑乎乎的,呈颗粒状,丝毫不起眼。宁中告诉他说这东西能帮他炸塌城墙,让他做好攻城的准备。

但王茂章却倍感怀疑,觉得眼前之人是不是胡言乱语,不过宁中毕竟是杨渥介绍来的,所以将信将疑的王茂章只好按照宁中说的去准备。

“宁先生,那个黑火药威力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大,能把润州城墙炸塌吗?”王茂章依旧有些怀疑。

“将军放心便是,只要那东西按照要求运到了城下,在城墙下挖个洞将它放进去,然后点燃,炸塌城墙绝对不成问题。若是运气好,安仁义、张灏刚好在那段城墙上,甚至能将这两人直接炸死!”宁中笑着说道。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如何把这东西安全运到城墙下,如何成功的在城墙下挖好洞将这玩意放进去,不能让敌军提前毁了。此外,爆炸时会产生巨大的震动,爆炸点附近的人都可能会受伤,所以我军攻城的士兵必须在规定时间内逃到安全的区域去。”

王茂章见他说得信心满满,也不再多言。等各项准备都做好后,王茂章下令按照往常一样攻城,尽量不引起安仁义的警觉。

最开始发动的依然是苏州炮,数十架苏州炮不断轰鸣,将一颗颗巨石砸向润州城头。而城内的敌军也不断用苏州炮展开反击,双方你来我往,打得好不激烈。

好在这么多天下来,润州军的苏州炮被击毁了不少,剩下来的也不多了,加上这么多天的消耗,城中储备的巨石也被消耗的差不多了,所以给淮南军造成的损失并不大。

在足足轰鸣了半个多时辰后,真正的攻城战开始了。一队队淮南军按照营为单位组成阵势,推着巨大的攻城云梯开始向前推进。而城中的苏州炮也迅速调整目标,开始攻击这些攻城云梯。

攻城云梯因为太过笨重,被推着前进时速度缓慢,当进入苏州炮的射程中时,便不断有云梯被巨石击毁,躲在里面和后面的淮南军纷纷转身逃离。

这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城中的安仁义等人也非常疑惑,不明白为什么之前王茂章摆出一副大阵仗,最后使出来的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大部分淮南士兵都还在后方等候着,没有加入攻城的行列,攻城的器械也并不比往常多多少。

然而在众多巨大的攻城云梯中,却有那么几十件攻城器械并不怎么起眼。这是一种有着八个轮子的攻城车,里面有一些空间可以用来装载士兵,外面用铁皮包裹着,再上面又铺着沙袋,既可以防止弓箭,又能抵挡火攻,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会不会被敌军的投石机砸到。

好在相比于那些又高又大的云梯,攻城车却显得非常不起眼,加上目标较小,用苏州炮轰击起来要想命中非常困难,所以城中的守军一般都不会用苏州炮来攻击攻城车,而是将他们留给城墙上的守军对付。

毕竟按照过去的攻城经验看,这种攻城车中也藏不了几个人,对守军的威胁要比那些巨大的攻城云梯小多了。

更何况,这种攻城车制造相对简单,之前的多次攻城战中,淮南每次都会出动许多攻城车,用苏州炮对付它们显然有些困难。

然而,今天的这场攻城战中,在那数十架攻城车里面却有一架攻城车非常特别,在车中隐藏的不是十几个士兵,而是一个巨大的棺材,棺材里面装的自然便是黑火药了,足足有两千多斤。

黑火药的爆炸威力自然远远比不上后世的炸.药,但两千多斤黑火药若是爆炸的话就像宁中说的那样足够将城墙炸塌。

这些攻城车到了城墙下后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向城上射箭掩护攻城的士兵,反而在攻城车的保护下拼命的在城墙下挖起地洞来。

而其余的士兵在推着云梯抵达城下后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始攀登城墙,反而不断射箭压制城上守军。

“看来敌军是想要挖掘地道进城!”安仁义心中一凛,顿时反应过来。

挖掘地道进城的办法在这个时代也并不少见,要对付地道的办法也比较多。不过很奇怪的是,一般挖掘地道都要在暗中进行,趁着敌军不知道的情况下从地道进城。

但眼前淮南军却丝毫没有掩饰的想法,就在城上守军的眼皮底下开挖,一点都不担心被守军发现。

“难道是要将城墙挖塌?”安仁义皱眉。不过虽然想不出敌军是如何打算,但这并不妨碍他下令阻止敌军的行动。

随即,城上守军的箭雨越发凛冽,朝着挖掘地道的地方不断放箭,阻止淮南军挖掘地洞。

第一百七十二章 爆破(下)

“奇怪,若是敌军想要挖掘地道进城,这样大摇大摆的进行又有什么作用?若想挖塌城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更何况,不管是想挖掘地道进城,还是想直接把城墙挖塌,这都不是一天时间能办到的。本将不信你王茂章能持续几天几夜不停的攻城,只要等到攻城停下来,本将就可以派出军队出城将你挖掘的地洞给填上,又能奈我何?”安仁义不住冷笑着。

安仁义见对方不断挖掘地洞,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自忖王茂章的举动根本奈何不了自己,所以只是派人射箭妨碍淮南军挖掘地洞的速度,却没有进一步的措施。

不一会儿,城墙下已经挖掘出了一个一米多宽,两米多深的洞口,士兵们手忙脚乱的将装着黑火药的棺材从攻城车里取出来,装进那个洞口里。

一个随着宁中一起来到军前效力的工匠在攻城车的保护下立即通过棺材上的一个洞将一根长长的引信一端插入棺材内的黑火药中,又将引信铺开,放在攻城车的保护之下。

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后,工匠这才命令士兵发出火箭给后方观战的王茂章传信号。

“将军,看来一切都准备好了,可以下令让攻城的士兵迅速撤离了。”宁中也有些兴奋,毕竟两千斤黑火药爆炸的场面他也没有亲眼见识过,所以心中也很期待。

“好,传令,速速鸣金让攻城的士兵都撤下来,动作一定要快,不能有丝毫犹豫。”王茂章沉声下令,又让正在后方列队等候的士兵做好攻城准备。

随着鸣金声响,之前就得到通知的攻城士兵们忽然像退潮的潮水一般,立即丢下各种攻城器械,也不管城上守军的攻击,只是拼命的逃离城下。而之前那个工匠在点燃引信后也撒腿就跑,奔跑的速度甚至比那些久经训练的士兵还要快。

城墙上,看着淮南军士兵忽然撤退的举动,守军士兵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淮南军这到底是在干嘛。

“安使君,城下的淮南兵忽然之间都在撤退,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诡计?”张灏惊讶的问着。

安仁义脸色铁青,盯着淮南军迅速撤退下去,心中猛的感觉到一阵不祥,口中低语着:“王茂章难道有什么阴谋诡计不成?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任凭安仁义怎么左思右想,却始终想不明白王茂章的打算,只能本能的感到危险。

“快,派士兵出城去查看一下,看看敌军到底搞的什么鬼?”

不等城中士兵打开城门出来查看,在攻城车的内部,一条十几米长的导火索正噼啪的燃烧着,以极快的速度,迅速燃烧到地洞里的棺材之中,将里面的黑色颗粒点燃。

“轰!”

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一个巨大的蘑菇云出现,这一段城墙本来就被淮南军的苏州炮给轰炸得伤痕累累,此时更是在漫天沙尘碎石中轰然倒下,出现一个十米多宽的缺口。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随着一阵地洞山摇的轰鸣,那些刚刚逃离城下还不到两百步的攻城士兵们立即被爆炸引起的冲击波给震倒在地,有些士兵们当即受了波及被震伤,甚至有些倒霉的士兵被乱飞的碎石击中当场丧命,而那些只被震倒在地没有受伤的士兵此时也是眼冒金光,头脑晕乎乎的,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而在后方观看的王茂章等人也被剧烈的轰鸣给震倒在地,好在这里距离爆炸点已经足够远了,所以没有谁受伤。

等到王茂章起身时只感觉耳朵“嗡嗡”直响,抬头往爆炸点一看时却看呆了,显然被刚才爆炸的巨大威力所震惊。

他还以为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左右一看,只见周围侍卫们都是目瞪口呆,这才知道自己并没有看错。

一旁,宁中以前毕竟见识过黑火药爆炸的场面,所以心中虽然惊骇于两千斤黑火药造成的威力,但他还是第一个清醒过来。

“没想到威力居然这么巨大,不好,那些攻城的士兵距离爆炸点太近,会不会都被炸死了?”

宁中暗自后悔,他虽然提醒过让攻城的士兵们听到鸣金后便立即撤退,但依然没想到爆炸威力会是这么大,结果留给攻城士兵逃离的时间有些不足。

“出击!全军出击!”一旁王茂章也清醒过来,当即下令道。

他们这里距离爆炸点这么远都被剧烈的爆炸给波及到,那么城墙上那些近距离直面爆炸的守军受到的伤害就可想而知了,此时还不攻城更待何时?

其余将领也都纷纷醒悟,立即催促着手下士兵发动进攻。

这一次的进攻规模达到极致,王茂章打算倾尽全力就此一攻,除了少量预备队外,一次性把其余士兵全部投入进攻。

潮水一般的淮南士兵高声呐喊着发疯一样的向着炸出的缺口扑了上去,这个时候什么阵型,什么保持体力都不重要了,只有攻入城中才是最重要的。

一时间,趁着守军被炸得晕头转向之时,缺口处,大批淮南军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攻入城中。

几乎在同时,王茂章亲自敲响了战鼓。轰鸣的鼓声震动战场,让攻入城中的淮南军气势更盛,不断猛攻。

城楼上,安仁义、张灏二人运气较好,距离爆炸点比较远,虽然刚刚也被剧烈的爆炸给震得七晕八素,但毕竟保住了性命。

安仁义躺在地上过了好半天才爬起来,他伸手抹了一下脸上,只见手中全是血,随即感到浑身剧痛,心知自己已经受了伤。

“这是怎么了?淮南军使用妖法了吗?”

还不等二人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淮南军便已经潮水般的涌入了城中。

守军士兵毕竟距离爆炸点要近得多,受到的损失也要大了很多,许多士兵都被当场炸死或者受了重伤,那些离都较远没有受伤的士兵也往往觉得淮南军使用了妖法,面对进攻根本不敢抵抗,只想着远远的逃离。

汹涌而上的淮南军迅速分成两路,一路开始向最近的城楼奔杀而去,想要攻下城楼打开城门,另一路则立即向内城进发,试图在守军反应过来之前攻下内城。

第一百七十三章 润州平定

“安使君,淮南兵已经进城了,外城已经守不住了,咱们赶紧退守内城吧。”相比于安仁义,张灏受的伤稍微轻一些,此时迅速反应过来,开口提醒着。

安仁义晃了晃有些晕眩的脑袋,尽量让自己清醒一点,他转身看向周围的将士,只见他们大多人也像他一样脸上满是血迹,心知这个时候不要说淮南兵已经进城,便是还没进城他们也难以守住。

“撤退,立即撤退……”安仁义声音有些沙哑,在侍卫的护卫下立即下了城楼,只见源源不断的淮南兵正蜂拥而来,迅速和侍卫们战作一团,心知情况危急,连忙振作精神,让侍卫取来他的宝弓,拉弓搭箭连番射去。

安仁义的箭术非同小可,即便是被爆炸震得有些发晕的情况下依旧准头十足,每次开弓都有一个淮南兵被射中倒地,将淮南兵攻势打得为之一顿,不敢过分逼近。

安仁义且战且退不断向内城逃去,而城中还有些距离爆炸点较远没有受到波及的守军此时也有人零零星星开始抵抗。最终,当淮南兵来到内城城门前时,安仁义、张灏等人带着数百亲信已经逃入了内城。

王茂章的部将张崇一面带人堵住各处城门,防止外城还在抵抗的守军继续逃入内城,一面派人前去禀报王茂章。

王茂章听着侍卫不断传回的城中的消息,得知外城已经攻占,心情不由大喜,知道此战大局已经定下了。

内城的坚固不下于外城,虽然安仁义的兵力极少,但内城需要守卫的城墙也少得多,所以急切之间想要攻占也是很难。

“传令给张崇,让他带兵堵住内城的各个城门,不必急于攻城,一切等外城彻底肃清了再说。再传令给朱虔祐,让他带领其余大军先彻底消灭外城还在抵抗的残兵!”王茂章冷笑一声,让传令兵前去传达他的命令。

不久,朱虔祐传来消息说,外城的抵抗已经被彻底粉碎,各处守军士兵不是被消灭就是在见到大势已去后纷纷投降了。

“宁先生,今日一战能一举破城全靠先生之助,先生当居首功。如今安仁义困守内城,本将当亲自前往,先生不如与本将同去?”转过身,王茂章客客气气的对宁中说着。

“将军言重了,在下不过是遵照世子的命令前来军前效力,不敢居功。安仁义残暴不仁,张灏反复小人,这二人如今穷途末路,在下也想亲眼见到他们他们的下场。”宁中谦虚道。

接着,王茂章亲自带着侍卫和预备队来到内城城门处,只见安仁义、张灏二人立在城楼上亲自带兵守城,不由笑道:“安仁义,到了此时此刻你尚不投降,还想困兽犹斗吗?”

“投降?王将军何必多言,到了如今这种时候了,本将就算投降大王又会放过我吗?”

城楼上,安仁义一脸冷笑,他也知道如今大势已去,继续抵抗也没什么用处,不过他更知自己犯的罪行之大,杨行密不可能再放过他。

“你既然知道你造反的罪行有多大,想必也知道让大王放过你是不可能。但你当初追随大王征战多少也有些功劳,你如今若是立即投降,送上张灏逆贼的头颅,以大王的宽厚说不定能饶过你的家人呢?”王茂章笑道。

他清楚的知道安仁义箭术惊人,此时若是强攻肯定还要折损他不少士兵,所以想要离间他与张灏二人。

当然,王茂章也做了另一手准备,他已经下令将城外的苏州炮运到城中来,只等运到便巨石轰鸣,直接轰塌内城就是。

城楼上,安仁义听到家人二字,心中不由一动,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再奢求活命,但若能保下家人倒也不错。想到这,安仁义不由有些心动,看向张灏的目光也有些闪烁不定。

一旁,张灏见了他的眼神不由暗道不妙,他曾经多次背叛过故主,对于背叛杨行密自然也没感到有什么愧疚。

不过杨行密已经接纳过他两次了,所谓事不过三,杨行密还会第三次饶过他吗?想一想都不可能。

“王茂章,你暗中勾结妖道,施展妖法,不算什么真本事。安使君箭术无双,城中存粮充足,足以坚守待援,只要等到梁王起兵,大事尚有可为!你就休要在此妖言惑众,离间我与安使君的交情。看箭!”张灏大喝一声,张弓向王茂章射去。

王茂章的位置距离城楼还有两百多步,自然不可能被射中。

他转身看向张灏,不由笑道:“这不是张灏将军吗?张将军别来无恙啊?只是本将都不记得你这是第几次背叛故主了,朱将军,你记得吗?”他笑着看向一旁的朱虔祐。

“末将记得似乎是第六次了,只是不知道张将军这次投靠安使君后,如今穷途末路是不是还打算第七次背叛呢?”朱虔祐答道。

“若是张将军肯再次背叛安仁义,将他的人头献上,以此功劳向大王求饶,说不定大王还能饶过你呢?”王茂章大声笑道。

周围其他人纷纷大笑起来,各个都伸指对着张灏指指点点,鄙视不已。

张灏被笑得脸色通红,却又难以反驳,他转身见安仁义看向他的眼神更加不对,连忙对他解释着自己没有背叛之意。

这两人都是豺狼心性,叛服不定,本来对对于方就颇为忌惮,此时就更加提防起来。

不久,城外的苏州炮运到,王茂章见安仁义虽然二人相互提防,却都没有投降的意思,当即下令投石机发射。

内城城墙毕竟没有外城坚固,当天晚上,随着一声轰鸣,城墙轰然倒塌,淮南兵一拥而入,彻底占领内城。

安仁义、张灏二人虽然狼子野心,曾经在战场上也是悍不畏死的猛将,但毕竟过了这么多年的富贵日子,心中早就没了自杀的勇气,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留有幻想,最终选择了束手就擒。

三天后,二人并其家人被押送到广陵,杨行密下令将他们并其家人全部斩首。

至此润州彻底平定,这场声势浩大的叛乱到此时已经只剩下田覠一人还在坚持着。

第一百七十四章 广德

深夜,广德城外,宣州军大营中。

田覠神情疲惫,背着双手在大帐内走来走去,高瘦的身躯在忽明忽暗的烛火映射下,显得落寞而冷寂。

案几上,斥候打探来的最新消息并排放着。

这些消息中,最让他在意的有两个,一个是杨渥率领的淮南骑兵已经彻底击败了郭师从部,而从宣州派出去接应郭师从的张嘉胜部也投降了敌军。这个消息意味着他指望的芜湖援军永远也到不了了。

不过相比于这个消息,另一个刚刚收到的消息却更让他震惊,甚至让他觉得有些不寒而栗。润州,他的那位老伙计安仁义以及他的新盟友张灏二人镇守的润州,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就被王茂章率领的淮南军给攻破了。

斥候打探的消息中说,淮南军使用了妖法,仿佛引动了天怒一般,在一声巨大的轰鸣声中,润州的城墙轰然倒塌了,猝不及防的守军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坏了,没人敢于抵抗淮南军的进攻。仅仅一天时间,润州就被彻底占领了。

安仁义、张灏二人是死是活他已经不再关心了,他所关心的是淮南到底用了什么武器使得城墙倒塌的。妖法?他可一点都不相信。不过淮南军既然能够使得润州的城墙突然倒塌,也一定有办法让宣州的城墙倒塌,这才是他感到担忧的地方。

除了淮南的“妖法”外,另一个让他不安的地方就是,王茂章既然攻破了润州,也就是说他麾下的淮南军随时都可以南下与杨渥汇合了。

如今的广德城外,田覠一方在兵力上还能占据一点优势,但如果田覠不能尽快击败对手的话,等到王茂章南下,他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如今情况紧急,如何才能在王茂章南下之前击败杨渥?如何才能在击败杨渥的同时还尽量减少损失,使得他还有余力对付即将到来的王茂章?

为了这两个问题田覠已经在营帐了思考了整整一天了,此时他脸色发黑,双腿乏力,整个人仿佛在云端里飘一样,不知如何应对。

他很想立即带兵回守宣州,将希望寄托在敌军的秘密武器已经用完之上,不过他也知道即便淮南军的秘密武器已经用完,但所谓久守必失,一心坚守宣州是没有任何希望的,所以他必须战斗,必须尽快击败杨渥!

田覠思考良久,始终没有想到一举破敌的好办法,最后还是决定给杨渥写一信,让信使连夜带去。

田覠本来与杨行密约为兄弟,算是杨渥的叔父,但在信中,他不惜放低姿态,对他屡次以寡击众却连战连胜的战绩表示敬佩,自承有所不如。后面提起说如今双方兵力接近,邀请杨渥来日决一死战。

“不知道杨渥会不会接下挑战书?若是本帅肯定不会接受,必然是一心坚守等待王茂章的援兵到达。不过还好杨渥回来了,如今淮南军肯定是由他指挥,若是台濛指挥,那个老家伙一定不会接受战书。但杨渥却有可能,这段时间他连战连胜,年轻人难免会有些傲气,应该会接受本帅的挑战吧?或许这也是本帅在王茂章赶来之前击败淮南军的唯一希望了!”田覠暗自想着。

对面,淮南军大营中。

杨渥是今天上午赶到军中的。这些天台濛率领的淮南军与田覠的宣州军交战多次,双方各有胜负。当杨渥赶回来时正巧双方在交战,侯瓒率领骑兵发起突袭打了田覠个措手不及,不过淮南军的骑兵毕竟远道而来,疲惫不堪,虽然取胜但实际获得的战果并不算大。

此时,杨渥与台濛正在商议接下来的军情,忽然有田覠的使者前来,呈上一封田覠的亲笔信。

杨渥询问信使一番,又打开田覠的书信观看,这才笑着对信使道:“本将还以为田使君派你来是何目的,原来是让你来送挑战书的。你这便回去告诉田使君,就说战书本将收下了,就如他所愿,明日一早决一死战便是。”

“世子万万不要中了田覠的奸计,如今战与不战的主动权在我,王将军已经攻克了润州,只要等到他率军南下咱们再与田覠交战,那时取胜把握更大啊。”台濛大惊,连忙劝阻道。

他从杨渥那里要来田覠的信,看过后却更加反对起来,说如今交战胜败难定,甚至田覠取胜的机会更大,劝杨渥不要答应田覠的战书。

“台将军所言有理,还请世子不要答应田覠的战书!”

“不错,咱们只要坚守营寨不出,等王将军率军与我等汇合后,三万大军以泰山压顶之势,足以一举击败田覠。世子何必在这个时候与田覠交战?”

其他将领像米志诚等人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既然田覠要战那便和他战就是,但听了台濛的话也纷纷醒悟,出言劝阻。

杨渥看了信使一眼,笑着说道:“诸位放心就是,本将自从入军中为将以来,哪一次不是以寡敌众击败敌军?郭师从和张嘉胜二人有兵八千人,本将都只用了一千骑兵就彻底消灭了。如今本将有一万六千大军,田覠也不过一万七千人,便是明日决战也定能一举击败他。诸将何必担忧?”

“世子怎能用郭师从、张嘉胜之辈与田覠想比,郭师从不过是个无能的废物,田覠却是征战多年的宿将,世子万万不可轻敌!”台濛等将领大惊,还要劝阻杨渥。

杨渥也却有些不耐烦了,厉声喝道:“诸位休要多言,本将才是主帅,在这里本将说了算,诸将必须听从本将的命令。本将已经决定明日决战,再有多言者必当严惩!”

经过这段时间的征战,杨渥在军中的威严越来越重,平日里说话和和气气的时候还不见得,但此时一严厉起来诸将顿时感受到了他的威势,不由暗自心惊,当即不敢多言。

但众将脸上都有些惊疑不定,不知道平时一向足智多谋的杨渥为什么这一次却如此蛮横独断起来,各个脸上都有些忧虑,觉得杨渥可能是屡战屡胜而骄傲了。

“唉,世子如此天人一般的人物,自从领兵以来未尝一败,到底还是有了轻敌之心。或许明天交战让他尝尝败仗能让他的傲气消减一些,只希望明日一战损失不要太大才好。”

杨渥不管众将的想法,当即写了一封回信让田覠的信使带回去,约定了明日决战的时辰。

第一百七十五章 缘由

等信使走后,场上众人因为刚才杨渥的发飙而显得有些沉闷,相互之间望了望都不愿主动开口。

杨渥见了他们的样子也不以为意,只是端起茶杯慢慢饮茶。

过了一会儿,台濛忽然开口笑着问道:“世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莫不是想到了什么破敌的计策?”

杨渥笑道:“本将不是说过吗?自从本将入军中领兵以来,屡战屡胜,明日决战定能大获全胜。诸将不必担忧。”

台濛笑着指了指他道:“世子何必隐瞒?如今田覠的使者都已经走了,有什么想法不妨说一说,让大家都听听。老夫可不认为世子是如此无智之人,在众将提醒你之后还要执意在明天与田覠决战,其中定有什么考虑。”

其余将领本来还以为杨渥真的只是轻敌了,但此时听了台濛的话也不由得心中一动,想起杨渥往日并非听不得劝的人,今日却一意孤行,说不定真有什么内在想法。当即看向杨渥,眼中露出期待之色。

杨渥放下茶杯笑道:“本将就知道瞒不过台将军。其实本将的打算也很简单,诸位将军,若是本将一心坚守,想要等到王将军到达后再决战,诸位觉得田覠会如何做?”

米志诚等人不由沉思,过了片刻,秦裴最先开口道:“若是末将是田覠,见到世子一心坚守待援,那末将可能会选择退守宣州,依托宣州城坚固的城墙继续坚守,等待时局变化。”

“不错!”杨渥点头肃然道:“本将也是担心继续坚守的话,田覠见在野外交战没有机会获胜,有很大可能会退守宣州。诸将试想,如今田覠还有一万七千大军,加上宣州城中的两千多人,若是他一心退守宣州,城中就会有近两万守军;而宣州素来富庶,钱粮储备十分充足,我军若要攻破宣州不知要花多少时间,损失多少兵力才能办到。所以本将希望尽量在城外交战中尽可能削弱田覠的兵力。这才是本将一力主张明日决战的原因。”

诸将沉默,随即也不得不承认杨渥说得在理。王茂章能在一个月内攻破润州是靠的一种叫做“黑火药”的秘密武器,但杨渥也说了,那种黑火药剩余的并不多,想用来炸塌宣州城墙只怕有难度。

而且当初钱镠的杭州外城完全失陷的情况下通过巷战都坚持了两三个月时间,给田覠造成巨大伤亡,更何况即便成功炸塌了城墙也不过打开一个进城的缺口,距离攻占城池还不知道要损失多大。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在城外就尽可能的消灭敌军。

“世子所言有理。不过如今决战我军毕竟兵力处于下风,打起来只怕未必能取得胜利。若是运气不好还可能落败,那岂不是给了田覠将我军和王将军各个击败的机会?”米志诚还是有些疑惑。

“本将既然答应明日决战,自然也是有些把握的。首先一点便是士气,这一点不需多言;第二点,说道兵力,田覠虽然兵力比我军稍多,但他们的主力除了徐绾、许再思的武勇都比较厉害外,其余大军其实都是新兵居多,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田覠会把这些人留下守宣州。而我军却是真正的百战精锐。所以兵力上其实田覠并不占优势。”杨渥笑道。

一旁台濛也点点头道:“不错,这一点从这几天的交战情况想必大家也能感受到。田覠这些日子与我军的试探战中,取得胜利的都是武勇都的人,而其余的宣州兵与我军交战时就没有赢过。他们的战阵还有些生疏,军令执行上也有些不彻底,显然是军中的新兵太多的缘故。”

众将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只见杨渥继续说道:“除了前面说的两点外,田覠还有第三个弱势,那就是他比咱们更急于取胜,更加希望在以最少的损失击败我军,然后进一步击败王茂章将军的援兵。而这就给了咱们利用的机会。”

“不知世子想到的是什么机会?”

“简单,本将之前在面见信使时便表现出一幅信心十足的样子,又当着信使的面强行压下诸将的建议,力主与田覠决战。想必田覠现在一定会觉得本将是屡战屡胜后轻敌了。那么本将明日交战就如他所愿,装作轻敌故意败给他,暗中却设下伏兵诱他来攻。”

“田覠见到取胜的机会定然不会放过,肯定会趁胜追击,等咱们的伏兵骤然发动何愁不能一举败敌?”杨渥笑道。

“世子此计甚妙,田覠以为世子是轻敌而败,所以不会防备世子的伏兵;更何况他到了那个时候也一定会抓住机会乘胜追击的,不然等世子重整旗鼓再汇合王将军后他就危险了。所以,田覠必然会追击!”台濛点头道。

米志诚等将领听了杨渥的安排这才知道他真的不是轻敌,而是对战局有清醒的认识才做出的决定,不由心中佩服。

杨渥当即下令让朱思勍率领麾下三千人连夜出营到距离此地三里的一处山头后埋伏下来,又让其余士兵好生休息,等待明日决战。

宣州军大营中,虽然已经是深夜,但田覠的营帐内依然灯火通明。

一刻钟之前,收到杨渥的回信后田覠不由大喜过望,当即将宣州军都头以上的全部将领都会聚召集过来。

他没想到自己的战书杨渥竟然真的接受了,不由暗自嗤笑杨渥也不过如此,竟然轻易就答应了他决战的要求。

他细细询问信使在杨渥营帐中的整个过程,听完后才彻底放下心来,觉得自己的计谋果然成功了,那位屡战屡胜,甚至上次交战都打得他差点全军覆没的年轻人真的产生了骄傲自满,真的对他轻敌了。

“诸位将军,本帅刚刚派人去给杨渥送了挑战书,还以为他会选择继续坚守等待王茂章前来汇合,但没想到这位世子殿下在连战连胜后对本帅起了轻视之意,居然把本帅当成了郭师从那种废物。结果轻易的答应了本帅的战书,与本帅约定明日上午决战!”

“诸位,这是咱们的机会!是在王茂章赶到之前就击败杨渥的唯一机会,所以诸将务必奋起杀敌,给杨渥一个狠狠的教训,让他知道咱们宣州军也不是好惹的!”

“此战,本将当亲自督战,诸将凡是畏惧怯战者,无论是谁,定斩不饶!”

“末将遵命!”

第一百七十六章 战(上)

第一百七十六章

第二天上午,初夏的阳光穿过云层照耀在大地上,将地面晒得有些温热。

一万三千淮南军在空旷的平野上摆下阵势。米志诚的三千人为前锋,居于最前端,左翼是李德诚的部下,右翼是秦裴的部下,中间则是杨渥与台濛亲自率领的主力。至于侯瓒统帅的骑兵则被安排来保卫大军的侧翼。

高高飘扬的将旗下,杨渥坐于乌黑骏马之上,神情冷峻的望着对面宣州军。在那高高飘扬的旗帜下,同样有一员大将正向他们望来,显然,那就是这次淮南内乱的主谋,宁国节度使田覠。

田覠驻马立于山坡之上,望着远处旌旗飘扬,军容整齐的淮南军,脸上露出浓凛的杀气。

这一战可以说是他最后的机会了,若是能一举击败当面的淮南军,那他掀起的这场兵乱就还有机会;若是打输了,接下来就只能坐困宣州,而他手下那些本来就有些不稳的部将们肯定也会选择投降,那个时候他就真的大势去了。

田覠转身望了望身后将士,他将右手高高举起,然后狠狠的挥下。

“咚、咚、咚……”

战鼓突然擂动,惊天动地的鼓声顿时响彻战场,宣州军首先发起进攻,领兵将领是田覠的心腹刘鼎。

如雷般的喊杀声冲天而起,八千多宣州军士兵高声吼叫着,正对着淮南军的前阵疯狂杀去。这些士兵军阵并不算严整,许多士兵脸上还有些稚嫩,显然不是什么久经战场的老兵。

“看来田覠是打算先用那些老弱来削弱我军,等到我军久战疲惫之后再用武勇都的精锐发起突袭,一战定胜负。这个主意倒是不错,本将就如你所愿!”淮南军阵前,杨渥看着田覠的部署暗自沉思着。

“传令下去,让床弩立即开动,务必要重创敌军!”

“弓箭手放敌军进入五十步内再发起齐射!”杨渥立在军前下达命令。

“床弩上弦……”

与上次大战不同,这段时期双方不仅仅是在对峙,同时也在不断运来床弩等兵器,列在阵前。随着杨渥的命令下达,一百架床弩吱吱嘎嘎拉开了,床弩由六个强壮的士兵负责绞轴上弦,弦上绑有二十支箭的铁兜子,一次可将二十支箭发射出去,威力极大。

“发射……”

巨大的轰鸣声和箭矢飞速划过发出的厉啸声霎时充斥了整个战场,犀利的打击转瞬即至,一些宣州兵非常倒霉的被巨石击中,当即惨死,尸体血肉模糊;侥幸活下来的也发出凄惨的痛叫,让周围士兵不禁毛骨悚然。

一个手持盾牌的军官正一边向前行进,一边不时向麾下士兵大声吼着,“冲,冲过去……”忽然,一支床弩发出的弩箭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带到天上,又重重落下。这个军官已经被钉死在地上了。

好在床弩上弦的速度极慢,宣州军士兵在扛过了这一轮打击后便迅速进入弓箭手的射程,士兵们纷纷拉弓搭箭向对面发射,密集的箭雨不断收割着宣州军士兵的生命。

又过了不久,进攻的宣州军总算扛过了淮南军的远程打击,双方开始正面厮杀,战作一团。一时间刀剑挥舞,杀声震天。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不断倒下,又有后面的士兵填补上去继续战斗着。

在宣州军的后方,两千名手持大刀的士兵并没有上千与淮南兵厮杀,而是在后面作为督战队,只要见到有宣州军士兵逃离便上前斩杀,丝毫不留情面。

在这些督战队的铁血督战下,那些宣州老弱此时也爆发出了不小的战斗力,各个拼死战斗,在与淮南兵的正面厮杀中也不落下风。

宣州军阵前,田覠望着前面的战斗默默不语,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紧握住的拳头表明他内心的紧张。

“节帅,虽然用督战队的办法让这些老弱暂时有了与敌军精锐相持的战力,但时间久了士兵肯定会迅速疲惫而败下阵来,这一点无论如何都难以改变。若是到时候敌军趁机追杀,只怕我军损失不会小啊!”身旁,一位面相儒雅的中年人忧虑的提醒道。

这人便是田覠的心腹幕僚沈文昌,这些被田覠召入军中帮忙处理军务提供建议。

田覠摇摇头道:“不过是些老弱,损失了就损失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最关键的是击败敌军,只要能击败敌军这些损失都可以接受!”

这时,对面淮南军有了新的动静,杨渥让台濛率领部分主力压上去增援米志诚部,试图从正面发起强攻,又让李德诚与秦裴二人率军从两翼进行包抄,同时命侯瓒率领骑兵出击,绕道宣州军后方发起进攻,大有一举包围宣州军的势头。

见到杨渥的举动,沈文昌连忙开口道:“节帅,敌军打算包围刘鼎所部,节帅应当让武勇都立即出击,阻止敌军的企图啊!”

不料田覠却不惊反喜道:“看来杨渥那小子的确是志得意满,竟然这么快就把手中大军派出去了!如今他一心想要围歼刘鼎所部,胃口倒是不小。就是不知道他的牙齿有没有那么锋利!”

“传令,让骑兵出击拦截敌军骑兵,护卫刘鼎所部的后方。”

“再传令给刘鼎将军,本将除了保证他的后路安全外,不会给他派出一兵一卒的援兵。让他自己想尽一切办法务必要坚持住,只要他坚持下去,等到敌军攻势疲软之时便是我军突击破敌之时。今日一战能否取胜就全靠刘将军了!”田覠沉声下令道。

他用手中的马鞭轻轻地拍了拍马头,显然心中更加紧张了。

如今的局势就在于刘鼎率领的那些老弱能坚持多久,若是刘鼎不能挡住淮南军的进攻,很快就露出颓势,使得田覠不得不尽快投入武勇都,那今天田覠的打算就完全落空了,想要取得大胜就有些困难。

但刘鼎如果能挡住淮南军的进攻,并且坚持一段时间,使得淮南军攻势受挫,士气下降,那时再投入武勇都发起猛攻,今日一战取胜的机会就大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战(中)

对面,杨渥见到田覠只派出骑兵拦截侯瓒,对淮南军从两翼发起进攻的秦裴、李德诚部却不予理会,当即便知道了他的打算。

“果然是打算先消耗我军的体力,等到我军疲惫之后再发起进攻吗?那本将就如你所愿就是。”杨渥沉思着。

战阵之中,刘鼎正冷静的指挥着手下各部进行防守。

他今年才三十多岁,白面长须,额头宽广,说话起来非常温和,一双眼睛总是笑眯眯的,让人觉得非常亲和,加上他待人和善,为人真诚,体恤下属,在宣州军中很有口碑。

此人本来只是一个都头,上次广德大战时他被田覠派遣,率领一千人去增援正遭到秦裴猛攻的左翼,在这次战斗中他的表现颇为不俗,在兵力远远不如对方的情况下让左翼崩溃的时间拖延了很久,虽然最终没有挽回战局,但名眼人都知道那不是刘鼎的错。

也正因为这一战中的不错表现,刘鼎得到了田覠的重用,将他提拔为指挥使,希望他在这一战中能好好表现,尽可能的扛住淮南军的进攻,给武勇都的进攻争取机会。

此时,面对淮南军两翼包抄的势头,刘鼎当即下令派兵前往拦截,又让麾下士兵缓缓后撤,避免陷入包围。在他的努力下,宣州军保持阵型不乱,一边战斗一边调整,将伤亡较重或者疲惫不堪的营调到后面去,又派上经过休整体力充足的士兵到第一线去,始终保持士兵们的体力。

与此同时,刘鼎又不断填补防守的漏洞,不给淮南军任何机会。而当他发现淮南军的薄弱处时,甚至会大胆的调遣兵力发起突然反击,迫使淮南军不得不后退填补薄弱之处。

在他的调遣下,宣州军士兵居然与占有优势兵力的淮南军精锐打得有声有色,虽落下风,但一时半会也不会失败。

反观他的对手淮南军却因为进攻不顺,仿佛陷入急躁的情绪中,各部将领在发动进攻时都只是一味猛攻,似乎是想毕其功于一役,结果进攻起来阵型散乱,久久不能取得成功。

后方,田覠眼神越来越亮,心情也越来越紧张,“很好,很好!这个刘鼎本帅果然没有看错,没想到打起仗来如此有头脑,若是今日一战能够取胜,本帅定要好好奖赏你!”

一旁沈文昌等幕僚也渐渐看出了局势,一个个都紧张不已的看着战局的发展。

“节帅,许将军让在下前来请战!”这时一个信使骑马赶到,却是许再思身边侍卫。

“本帅不许。你回去告诉许将军和徐将军,让他们不要着急,再等一等,刘鼎还能坚持下去,敌军也还没露出颓势,还不是进攻的时机。”田覠一口拒绝了。

对面,迎风飘扬的将旗下,杨渥也在暗暗惊讶。

他将朱思勍的三千人派出去埋伏下来,所以此时留在战场上的兵力实际上只有一万三人,其中一千人还是骑兵。另外杨渥身边还留下了三千步兵作为预备队,真正负责进攻刘鼎部的也就一万步兵左右。

不过兵力上虽然淮南一方只比刘鼎多了两千人,但淮南军基本都是百战精锐,战力远远超过刘鼎麾下的那些老弱,所以刘鼎能够坚持到现在不落下风是真有些本事的。

“虽然本将让米志诚他们故意防水了,但眼前这个宣州将领看不出还真有些能耐啊!不过这样也好,等会我军显出颓势来,等到田覠的武勇都发起进攻后我军趁势装败他也就不会怀疑了。”杨渥暗自嘀咕着。

他身边还留有三千人,不过这些士兵都是等会儿用来断后的。杨渥是打算来场佯败,而不是来场真正的溃败,等会若没人负责断后,佯败就有可能变成溃败。所以这三千人是务必不能动用的。

望了望被宣州骑兵越带越远的侯瓒所部,杨渥转身对传令兵道:“传令各部,让士兵们减缓攻势,尽量让敌军觉得我军已经疲惫!一会儿敌军武勇都若是趁机进攻,诸部当在交手一段时间后再装作溃败,不能让田覠看出任何疑点!”

“是……”传令兵抱拳行礼道。

一会儿,随着杨渥军令传到,各部攻势渐渐放缓,士兵们冲杀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凶猛,一个个仿佛疲惫不堪了一般。

淮南军的变化刘鼎立即就感觉到了,他心中一喜当即大声喝道:“敌军气势已泻,大伙儿再坚持一会,定能打退敌军!”

近两万人的大战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结束的,随着淮南军攻势的放缓,刘鼎打得越发顺手,他不断调整部署,防守起来越发轻松,刚才的一次反击甚至打得淮南军连连后退,不得不立即做出调整才守住防线。

后方,田覠、沈文昌等人脸上笑容越来越浓厚,显然都看到了局势在向好的一面发展。

“上次淮南军能够取胜不过是本将轻敌的缘故,如今本将认真起来这淮南军也不过如此嘛。当然,刘鼎将军的表现也非常不错,若不是他细致的指挥,光靠那八千老弱只怕早就在淮南军潮水般的进攻下崩溃了。”

“节帅,敌军攻势受挫,士气大受影响,看他们的表现此时肯定也很疲惫了,如今是不是让武勇都进攻的时机了?”沈文昌问道。

“还是再等等!让敌军再进攻一会,等到他们进攻彻底失败后,那时才是他们士气最低的时候,我军进攻起来才能取得更大进展。”虽然心中紧张无比,但田覠还是忍住了立即进攻的想法,想要再看看。

又过了许久,当刘鼎再一次击退淮南军进攻时,对面淮南军大营中忽然令旗摇动,接着各部士兵开始缓缓后撤,与刘鼎部脱离接触,似乎打算先退下去休整一番。

“淮南军完全疲惫了,此时不进攻更待何时!”

田覠大喜过望,连忙传令道:“让刘鼎率部缠住淮南军,不要给他们撤下去休整的机会!”

“让我军骑兵尽量缠住淮南骑兵,不要给他们任何机会!”

“告诉徐绾、许再思二将领,让他们率部立即发起最猛烈的进攻,本将在这里看着他们一举破敌!”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战(下)

淮南军自然不是真的无法再攻下去,而是打到这个时候已经足够迷惑田覠。接下来的一场佯败也需要留着体力“逃跑”,不然还没等逃到伏击点去就被宣州军追上,那这场佯败就可能变成真的溃败了。

见到对面武勇都终于出动,杨渥当即下令让各部按照原定计划展开行动。

先是之前两翼包抄的秦裴、李德诚二人各自率领所部继续后撤,将防线与中路的米志诚、台濛两部保持齐平,以免被敌军包围。接着在刘鼎部纠缠上来后,各部淮南军且战且退,作出一副不想与宣州军继续纠缠的样子。

见到淮南军在己方攻击下连连后退,刘鼎心中越发兴奋起来。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天下名将,指挥大军进攻时也越发得心应手,甚至有一种李神福、台濛、杨渥等将领也不过如此的感觉。

而刘鼎麾下的那些老弱这时候也仿佛打了鸡血一般,冲杀起来极为骁勇,仿佛他们已经摇身一变成了真正的精锐一般,仿佛他们只要再努力一点就能攻破敌军防线一般。

“将军,许将军和徐将军派小的来给您下令,让你让开道路不要挡着他们进攻的路线。”就在刘鼎心中喜悦,想要一鼓作气攻破对面淮南军防线时,一位信使匆匆跑来说道。

刘鼎虽然得到田覠提拔成为指挥使,但无论资历还是职务都远远不如许再思、徐绾二人,所以这两人都是一副下令的口吻。

“你回去告诉二位将军,本将的麾下足够攻破敌军防线,让二位将军从两旁包抄就是。”刘鼎心中有些不喜,此时的他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哪里受得了许、徐二人的颐指气使。

“将军,恕小的直言,对面淮南军防线都是由精锐士兵组成的,不是将军麾下那些老弱能够攻破的,将军防守倒是可以,但要攻破敌军防线却还要看我们武勇都的!”那信使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语气冷漠,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刘鼎心中大怒,本来要发火,但转念一想却又笑道:“本将让开道路便是,倒要看看武勇都的本事是不是也和嘴皮子一样厉害。”当即传令麾下让开道路。

徐绾、许再思二人的打仗风格又和刘鼎完全不同,这个时代的南方藩镇的正规军大多都比较重视战阵,士兵们往往按照营为单位协同行动,这样的士兵打起仗来往往韧性更强,可以让并不怎么悍勇的士兵发挥出较强的战斗力。

但相比于其他各部的士兵,这些武勇都的士兵都是当初孙儒的蔡州军旧部,大多是些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主,打仗的时候很少顾忌自己的生死,同样也很少顾忌什么阵型,他们所讲究的就是一股狠劲,一股凶性,因此在战场上最擅长冲锋陷阵,田覠让他们担任这个破阵的任务却是最合适不过。

此时,当武勇都士兵穿过刘鼎部让开的道路后,便立即嗷嗷叫着向对面淮南军杀奔过去,甚至都不讲究阵型,但是气势却非常强悍。

“冲上去,干掉他们……”许再思怒声大喝着。

“杀,干掉他们……”

士兵们大声应喝着,转眼就冲入了淮南军的阵势展开血战。

对面淮南军士兵仿佛被武勇都士兵的气势压倒了一般,被他们这种悍不畏死的打法给打得阵脚大乱,连连后退。

在中路,米志诚连连大吼,似乎在竭力维持阵型,阻止麾下溃退;在右翼,秦裴一改往日骁勇风格,在面对武勇都的冲击时反而在竭力防守着;而左翼的李德诚部在武勇都士兵的进攻中更是苦苦抵抗,一副随时都有可能崩溃的样子。

“这……”

后方,刚刚还想着看徐绾二人笑话的刘鼎不由得目瞪口呆起来。

“难道这些蔡州贼打起仗来真的这么厉害?本将刚刚多次进攻都不能取得突破,武勇都的人就这么一冲竟然就快要取得成功了?嗯,一定是淮南军经过本将之前的猛攻早就是强弩之末了,一定是这样!”

刘鼎暗自安慰着自己,又连忙下令麾下尚未来得及退下去休整的士兵从两翼包抄过去,想要一举击败敌军。

“继续进攻,继续进攻……”田覠手舞足蹈着,显得非常兴奋。

他也没想到武勇都士兵发起进攻来效果居然这么好,这才刚刚接触就把敌军打得阵脚大乱苦苦支撑,要是再努力一把岂不是就能攻破敌军的防线了?

“孙儒当年横行江淮打得本将苦不堪言,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当初的旧部依旧如此犀利。看来当初厚待这两个降将却是做对了!”

没过多久,只见战场突然发生混乱,淮南军的防线仿佛被彻底突破了一般,从李德诚的左翼,到米志诚、台濛率领的中路,再到秦裴的右翼齐齐陷入大乱,大批士兵调转头来便亡命逃跑。

接着更多的士兵也加入了逃跑的行列,那些军官仿佛还在嘶声力竭的维持着阵势,但溃逃的士兵们已经完全丧失了胆量,根本没有人留下来继续抵抗。

“冲上去,杀光对面的淮南贼……”徐绾大声喝骂着。

这一刻,整个战场仿佛都被武勇都士兵的气势所震撼,那些打疯了的士兵各个悍不畏死的发起冲击,而淮南军却被他们打得完全崩溃了一般,无论是两翼的李德诚、秦裴,还是中路的米志诚、台濛都仿佛放弃了抵抗,率领部属加入了逃跑的行列。

“追击,全军追击。万万不可放过敌军!”此时的田覠心中完全被兴奋所填满,只想着趁势一举击败杨渥,将上次战败的耻辱完完整整的还给他。

不等田覠的命令传到,前方负责指挥的徐绾、许再思二人早就下令发动追击了,八千多武勇都士兵像是疯了一般追在淮南军后面丝毫不停,仿佛不彻底消灭敌军誓不罢休一般。

“陈璠,你率部留在这里断后,务必要迟滞武勇都的进攻速度,给我军撤退争取时间!”看着武勇都士兵的气势,杨渥不由有些担忧起来。虽然他想来个诈败诱敌,但他也没想到武勇都士兵冲锋起来居然这么猛,秦裴他们甚至都有些难以摆脱他们的追击。

“末将遵命,定当完成世子交代的任务!”陈璠一脸坚毅的道。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截断

“节帅,淮南军败的似乎太快了,这其中是不是有诈啊?”一旁,沈文昌有些忧虑的提醒道。

作为一个文士,他并不怎么懂得带兵打仗,但也正因为他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问题,所以沈文昌越发觉得今日战事进行得未免太顺了了,这与上次的大败以及这段时间交战中的胜少败多的局面相差太远。

“有什么诈?那杨渥还是本帅看着长大的,当初他小的时候还不是要叫我一声叔父?他的本事本帅清楚得很。虽说最近他运气好打了几场胜仗,不过他还是太年轻了,经不起夸,一夸这傲气就来了。今日有此一败并不为奇。”田覠不以为意道。

“节帅,或许杨渥有些轻敌,但他手下那些将领比如台濛、秦裴、米志诚等,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们不可能与杨渥一样也轻敌吧?”

田覠摆摆手道:“沈先生打仗的事情你不懂,就不要多言了。等会与本帅去看看如何破敌吧!”

沈文昌无奈,只好闭口不言,心中想着:“希望是我想得太多了吧!”

武勇都的士兵继续向前推进,他们进击的势头似乎势不可挡,将淮南军打得大败溃逃,直到迎面撞上陈璠率领的三千人才被暂时挡住。

陈璠上次大战中立下功劳得到提拔成为指挥使,他昨天晚上就被告知今天的任务便是断后,所以一上午的大战中他的麾下都没有投入战斗,而是养精蓄锐等到此时的战斗。

“保持阵型,挡住敌军!”

陈璠嘶声力竭的大吼着,杨渥已经率领他的侍卫先行撤退了,而武勇都的追击势头太猛,之前米志诚他们在撤退时就有些士兵因为撤退不及时,结果被敌军包围消灭,损失了至少数百人。

所以若是陈璠不能将敌军追击的势头缓一缓,今天说不定真会有一场大败。好在陈璠所部准备充分,成功的挡住了武勇都士兵。

得到这个机会,米志诚、李德诚等部才终于摆脱了敌军的追击,继续向后撤退;而陈璠见此情况在继续抵抗一会儿后也没有多做纠缠就继续“溃退”,将武勇都的人引向朱思勍的伏兵之处。

“追击,继续追击……”混乱的战场上,徐绾、许再思分别率领数千士兵衔尾追击,大有将淮南军一网打尽的气势。

而刘鼎见到淮南军全面溃退,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战机,同样催促部下继续追击。

这样一来整个战场迅速向朱思勍伏兵的方向移动,最前面“仓皇”撤退的是淮南军士兵,中间是疯狂追击的武勇都士兵,最后面便是刘鼎的麾下士兵。

不过刘鼎的麾下毕竟是老弱居多,体力本来就比不上淮南军精锐或者武勇都的士兵,加上之前一番苦战,士兵们早就疲惫不堪了,跟不上前面两方的速度,所以在他们与武勇都之间就留下了一断很长的空挡。

“沈先生,你看如何?如今敌军已经全面溃退,只要我军继续追杀下去,不让他们有停下来休整的机会,今日一战必胜!”田覠笑容满面,催动马匹带着侍卫们追上战场的移动。

“还是节帅高明,在下之前多疑了。”沈文昌压着心中的不安,勉强答道。

三里外的山坡后,一支三千人的大军埋伏在这里。而他们的前方,不到百步的距离便是一条大道。

这条大道从战场直通往淮南军的大营,此时,道路上尘土飞扬,不一会儿,万余淮南军士兵出现在伏兵的眼前,他们人数众多,却显得有些混乱,前后数百步,将整个大道铺得满满当当。

“传令下去,让各营指挥注意,没有本将的命令各部不得随意出击,违令者斩!”朱思勍沉声下令道。

又过了不久,后面追击的武勇都士兵也出现在伏兵视野之中,那些武勇都的人本来就不怎么讲究阵型,此时队伍更是被拉得很长,最精锐的士兵因为体力好处在最前面,而体力稍弱的就拖在了后面。

朱思勍深吸口气,等到武勇都大半士兵都经过了伏击点后,他才下令道:“擂鼓,发起冲锋。将敌军截为两段!”

“杀啊……”伏兵欢声雷动,迅速从山坡后杀出来,向着武勇都猛冲而去。一百步的距离在平时显得很短,但这个时候却显得那么漫长,仿佛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冲到武勇都的面前。

徐绾、许再思二人见到从侧面突然杀出的大军顿时大惊失色,一时间竟然忘记了下达命令。而他麾下那些普通士兵更是被吓得大乱起来。这些人的优点很明显,那就是打起仗来气势很强,可以说是悍不畏死;但他们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不耐久战,在最初的那股气势泻了之后就与普通士兵差不多了,甚至还比不上那些精锐士兵。

“调整阵型,转为防守!”徐绾清醒过来,大声下令。

“随我出击,击溃敌军!”许再思也同样清醒过来,不过他却下达了完全相反的命令,试图像之前击溃米志诚他们一样击溃眼前突然出现的敌军。

然而朱思勍养精蓄锐这么久,怎么可能被他击溃?一百步的距离转眼便完,发起突击的伏兵迅速冲入武勇都大军之中,将他们截为两段,前面一段约有五千多人,后面一段有近三千人。

“大伙儿杀回去,与我军伏兵一同夹击敌军!”见到朱思勍成功的将敌军截断,杨渥奋力疾呼道。

而随着命令的下达,刚才还在“溃逃”的淮南军士兵也纷纷转身杀回去。这一刻,战场上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喊杀声。

“消灭他们,不要顾及伤亡!”

“冲进去,冲垮他们!”

到了这个时候战局已经非常明显,朱思勍的三千人将武勇都截断后,就相当于淮南军一万五千人在包围武勇都的五千人,这是绝对的兵力优势;但同时朱思勍也处于敌军的包围之中,受到前后夹击。

“冲过去,接应我军突围!”处在后面的许再思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他们的处境,带领麾下三千人向朱思勍部发起猛攻,希望突破他的防线与徐绾汇合。

第一百八十章 战局已定

徐绾、许再思二人毕竟久经沙场,知道当务之急就是要逃出敌人的包围,而要逃出包围圈首先要做的便是攻破朱思勍的防线,使得被截断的前后两部重新连接一来。

然而要迅速攻破朱思勍的防线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在后部,许再思率领麾下拼命的进攻,根本不顾及自身伤亡,给了朱思勍部很大的压力;但前面徐绾部却没有给出足够的帮助。

与许再思的处境不同,徐绾面对的是一万余疯狂进攻的淮南军,他必须集中全部兵力防守,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去配合许再思攻打朱思勍。这样一来战场上的形势就变成了徐绾独自抵挡一万余淮南军进攻;而许再思却只能用三千人去攻击朱思勍同样兵力的防线,自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取得突破。

徐绾狠狠吐了一口吐沫,纵声狂吼着:“击鼓,列队防守……”

战鼓想起,一部分士兵从混乱中恢复过来,开始向徐绾的大旗靠拢,但武勇都的士兵本来就不以战阵出名,所以更多的士兵依旧处于混乱中,军官们找不到自己麾下的士兵,士兵们也找不到他们各自的军官,结果便是各自为战。

“弓箭兵居中,刀盾手在外,结阵……”徐绾望了望那些依旧混乱不堪的士兵,知道指望不上他们了,当即让集结在周围的士兵开始结阵。

远处,杨渥也在不断的下达命令,试图尽快消灭徐绾的这五千人。

“秦裴,你去战场的右侧,凡是处在徐绾部右侧的我军都由你负责指挥。”

“米志诚,你去战场的左侧,凡是处在徐绾部左侧的我军都由你负责指挥。”

“台将军,你负责中路的指挥。”

“各部不要顾忌伤亡,尽快粉碎敌军的抵抗!”

战斗到了这个时候双方其实都有些乱,淮南军的混乱不比武勇都的好多少,许多士兵同样是在各自为战,而且开战之初划定的左翼、右翼等到了这个时候也混在一起了,所以杨渥下达命令时只能笼统的给出指令。

不过相比于徐绾,淮南军的优势就在于他们掌握了战争的主导权,将敌人死死包围起来,所以他们的士气更加高昂,爆发出了比平时更加强悍的战斗力,再加上他们的兵力是敌人的两倍,使得他们的优势越发明显。

后方,当田覠得知前面追击的部队遭到伏击,被敌军截为两段时,他只感到眼前一黑,接着面色潮红,大吼大叫着下令让刘鼎赶紧上去接应,希望他还能像先前那样表现优异。

然而让田覠失望的是,激战了一上午后,又随着武勇都一起追击了一路的刘鼎部早就精疲力竭了。

若是此时前方的战局是武勇都大败淮南军,那这些士兵还能奋起余力向前追杀;但此时眼见前方武勇都遇伏,被敌军分割包围起来,刘鼎麾下士兵自然心惊胆战,不敢上前,也没有力气继续向前。

许多士兵扔下手中兵器,坐在地上不愿起来,还有些士兵虽然没有扔下兵器,却也在左右顾盼着,似乎担心周围还有伏兵突然杀出。

“杀上去,阻挡我军的只有三千人,咱们只要突破这三千人的防线就能将徐将军他们接应出来,胜利还有希望!”刘鼎大声对手下几个都头说着。

“将军,弟兄们打了一上午的仗早就跑不动了,今日这一战咱们已经败了,还是省点力气赶紧逃吧。”一个都头大声叫苦道。

“是啊,之前武勇都的人追击的时候跑得倒快,咱们根本赶不上他们的速度;如今咱们和战场的距离都被拉开了一里多,等咱们赶过去只怕徐将军都被消灭了。咱们还是不要去送死吧,趁着敌军没有打过来赶紧撤吧。”另一个都头点头道。

正所谓大难来时各自飞,这些将领本来就对武勇都飞扬跋扈的作风感到不满,这时候各个都头们目光闪烁,都不愿意上前接应徐绾他们。

“这是节帅亲自下达的命令,诸位难道敢违抗命令吗?”刘鼎大怒道。

“刘将军何必用节帅来压我们,不是末将等人抗命,而是大伙儿实在是筋疲力尽,如果不休息一下就上去厮杀,铁定是送死的份。”

刘鼎愕然,但无论他怎么催促,几个都头就是不愿动身,一直等到田覠亲自赶到,这些都头们才不情不愿的带兵上前,却也是行动迟缓,好半天才赶到战场与许再思汇合。

然而这个时候的战局已经注定,朱思勍在顶住了许再思的第一波攻击后,后面应对起来越来越轻松,毕竟他的麾下精力充沛,而许再思的武勇都士兵却是久战疲兵。

而在战场的另一端,徐绾麾下五千人此时只剩下两千人不到,他们都是之前听到战鼓集结在徐绾大旗周围组成阵势的那部分士兵,而那些依旧处于混乱中的士兵却已经被淮南军消灭了。

到了这个时候杨渥反而不急着消灭处于团团包围中的徐绾部,而是让李德诚率领两千人与朱思勍汇合,将宣州军打通道路与徐绾汇合的希望彻底断掉。

与此同时,杨渥又让秦裴等人各自调整阵型,结束之前那种各自为战的局面,又让那些筋疲力尽的士兵轮流休息,恢复体力。

望着被进一步增强的朱思勍部防线,田覠不由痛苦万分,到了这个时候即便他还心存幻想,但也必须做出理智的决断了。

继续进攻?很明显突破防线救出徐绾的希望并不大,而且淮南军若是彻底恢复过来,那时就不是徐绾被消灭的问题,而是他自己能不能活着逃回宣州的问题。

然而就此放弃又太过不甘心,徐绾的武勇都士兵是他手下最精锐的士兵,损失了他们后自己手中就只剩下刘鼎的那些老弱了。更何况在前几天乐宜率部投降杨渥的事情发生后,这个时候反而是徐绾、许再思二人更能让他信任。

“节帅,撤吧!趁着敌军还未彻底消灭徐绾,赶紧带着其余大军撤回宣州坚守,以待时局变化。”一旁,见到田覠还有些犹豫,沈文昌连忙劝道。

“坚守宣州?宣州又能坚守多久呢?”田覠不由苦笑。

第一百八十一章 各地反应

广德城外,残阳如血。

乌云横亘天边,将夕阳遮去,云边也迅速被落霞的余晖染成绚丽的金色。这场让交战双方都精疲力竭的大战终于落下帷幕。

在这次决战中,淮南军以诈败诱敌之计成功将宣州叛军引入伏击圈,最终消灭了田覠的主力精锐武勇都共六千余人,另外还有两千余刘鼎的麾下因为精疲力竭无力逃走而被淮南军追上消灭。

整场大战总共消灭宣州军近万人,另外徐绾在突围无望的情况下率领残部数百人投降,不过杨渥觉得此人天生反骨,又为人残暴,所以下令将其斩首,将他麾下降兵分散到各部。

当然,淮南军自身的损失也不小,光是战死的就有近两千人,此外还有四千伤兵。不过相比于他们取得的战果,这些损失都是能够接受的。

而淮南取得的最大战果并不是消灭了多少叛军,而是这场胜利本身。两天后,当胜利的消息传播开来后,在芜湖与李神福对峙了近一个月时间的王坛、汪建二人当即率领麾下一万五千人投降,其他还在田覠掌控下的各县也迅速反正。

等杨渥率领大军进围宣州时,依旧效忠田覠的军队就只剩下城中不到万人,而且是老弱居多,不堪大任;将领们纷纷对战局绝望,惶恐不安。

考虑到这段时间的征战导致麾下伤亡较重,士兵疲惫,所以杨渥没有急于攻城,而是在宣州城外五里安下营寨,等待王茂章后续援兵的到达。

杭州。

当得知田覠在广德再次大败,田覠带着数千残兵逃回宣州的消息时,钱镠便明白淮南的这场内乱已经接近尾声了。

当初,在武勇都之乱刚刚平息之时,他就预料到了淮南会发生一场内乱,那时候他还想着趁火打劫,将淮南当初做的事情悉数还回去;然而后面局势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首先是之前在名义上臣服于他的地方各州多有不稳,睦州、温州、处州、衢州等地纷纷发生变乱,尤其是睦州刺史陈询,竟然公然起兵进攻杭州下属的各县。

钱镠的实际职务是镇海军节度使兼镇东军节度使,其中镇海军节度使才是他的本职,然而他这个职位如今已经完全名不副实了,除了治所之地杭州还在他的掌控中外,其余润州、常州、苏州、湖州等地都被淮南军夺取,剩下的睦州如今也公然反叛。

而镇东军节度使管辖的州郡中也只有越州、台州、明州、婺州等地还在他的掌控中,其余处州、衢州、温州则形同独.立。

在这种情况下钱镠自然不敢再去找淮南的麻烦,当田覠造反的消息传来后,他便下令以顾全武为将统兵讨伐睦州刺史陈询。好在顾全武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一个月前的一天晚上率兵发起突袭,大败睦州军,并趁胜进围睦州。

经过一个月的围攻,如今的睦州城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相信不久就有捷报传来。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田覠却如此不顶用,居然这么快便要失败了。若是他还能坚持个几个月,让自己拿下睦州后再消除衢州、处州等地的隐患该多好。

不过事已至此,钱镠也只能迅速做出应对。

“命杜建微去越州募兵,编制一万人。”

“命成及去明州募兵,编制同样为一万人。”

钱镠下定决心扩大军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上次武勇都之乱中损失了太多的军队,光是苏州、湖州就有三万五千人被淮南军消灭,而杭州保卫战中同样损失了近万人,再加上武勇都本身就有万人,前前后后钱镠共损失了五万多军队,使得陈询最初反叛的时候他都没有太多兵力去镇.压。

而苏州、湖州的失去让钱镠失去了两个最为重要最为繁华的州郡,加上杭州被打成废墟,在武勇都之乱刚平息时钱镠在钱粮上也有些捉襟见肘,直到最近才缓过来,才有多余的钱粮去招募新兵,不过想要维持像之前那样规模的军队却有些困难。

稍微沉吟一下,钱镠继续下令道:“传令给顾全武,让他尽快结束睦州战事,率军返回。命方永珍为新的睦州刺史,留守睦州,陈询所部降兵全部交给方永珍统领。”

汴州。

梁王朱全忠最近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在二月份,当田覠在宣州举起叛旗时,迫于他的压力,天子李晔下诏将大宦官韩全诲诛杀,同时被杀的还有宦官第五可范等七百多人。

朱全忠尤不满意,又下令各地方藩镇诛杀当地镇守宦官,结果只有李克用、刘仁恭、杨行密、王建等素来不服朱全忠的藩镇没有理会天子的诏令,而其他藩镇则听从诏令诛杀了当地的宦官。

自此,唐代中期以来长期专权的宦官势力受到了彻底的打击。

三月份,天子加封朱全忠为天下兵马元帅,这样一来,朱全忠就有了指挥各地军队的名分,气焰更加嚣张。

而朱全忠的盟友崔胤仗着朱全忠的势力,独揽朝政,恣意妄为,天子的行止动静都要禀报他。朝廷的刑罚、赏赐都取决于他的喜好,朝廷内外的官吏都对他敬畏非常。

不久,朱全忠将天子的亲军统领改为他的儿子朱友伦担任,又任命部将张廷范为宫苑使,王殷为皇城使,蒋玄晖为会街使。

自此之后,朱全忠的党羽遍及宫禁宿防及京辅各处,彻底把持了朝廷的权势。

而朱全忠也能从关中抽出手来,重新考虑下一个对手的问题。可惜此时朱延寿早已被杀,淮南的内乱也基本平定,只有田覠困守宣州孤城,无法作为朱全忠的内应,让他徒呼奈何。

“当初敬翔说田覠造反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被杨行密平定,孤那时候还不信,如今看来还是他看得更透彻啊。”朱全忠叹道。

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他带兵南下去给杨行密找麻烦了,而是杨行密在平定内乱后会不会起兵北上响应王师范的问题。这段时间朱友宁率军进攻王师范却始终打不开局面,在博昌城下围攻了一个多月没有攻克,让朱全忠大为不满。

“传令给朱友宁,让他加快进攻速度,三个月之内务必要消灭王师范!否则休怪孤不认他这个侄儿!”

第一百八十二章 商议

四月下旬,宣州城中。

天早已开始变得炎热起来,天空中很难见到一丝云朵,火辣辣的太阳照耀着地面,让人感觉心中焦躁不安。

城楼上,田字大旗无力的下垂着,失去了往日里迎风招展的气势。田覠手掌紧紧握着栏杆,双眼望着城外连绵数里的淮南军营地,心中不由感到苦涩。

正所谓“众志成城”,守城之中最重要的便是守军的士气。若是士气高昂的军队,即便城墙被破也能继续坚守,就像当初钱镠守杭州那样;而守军士气低落的话,即便城中守军众多,钱粮充足,也经不住敌军的猛攻。

而可惜的是宣州守军现在刚好就是后一种情况。

在广德境内接连两次大败给淮南军的后果已经凸显,王坛、汪建等各地守军纷纷投降,即便是宣州城中的守军也人心不定,惶恐不安,显然对战局感到绝望。

到了这个时候,即便是再乐观的人也不再抱有期望,而田覠所能做的也只有不断提高士兵的奖赏,希望用宣州城中充足的钱粮来鼓舞守军士气。

不过这显然也不是长久之计,城中的钱粮虽然储备充足,但总有用完的时候。更何况钱粮也不是万能的,或许在短时间内能够提升士兵士气,但城中守军和城外的淮南军在绝对实力上的差距却没法抹平。

所以他必须想出破局的办法来。

“节帅,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用土石将其余三城门洞堵死了,只留下北城门洞没有堵塞。”这时候,身边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

田覠转身一看,见来者身着重铠甲,脸上几道狰狞的疤痕显得非常可怖,正是许再思。然而此时的他眼神中却丝毫没有光彩,显然对于战局同样感到绝望。

“是许将军啊,让你在军中挑选三千精锐重新组建武勇都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田覠点点头,沉声问道。

当曾经被他倚为心腹的将领王坛、汪建等一个个都投降了淮南军后,到了这个时候,田覠最能信任的将领竟然便是许再思这个凶残狡诈之人,却是让人感到好笑。

武勇都在前些天的大战中被彻底打残,最后逃回宣州的只有不到三千人,而且多数带伤,所以田覠让他重新挑选精锐重组。

“回节帅,末将已经办好了。不过末将不明白的是,敌军攻城显然会把北城门当做攻击重点,但节帅为何下令将其他三城门都堵起来,偏偏留下北城呢?若是敌军用攻城锤撞破北城门岂不是大事休矣?”许再思有些疑惑的问道。

“正所谓久守必失,我军若是一味守城根本没法持久,必须寻找到破局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在本帅看来只有一个,那就是防守反击。”

“淮南军已经彻底消灭了安仁义,接下来他们肯定会猛攻宣州城,而我军唯一的机会就是等淮南军攻城不下,士兵疲惫之后再突然出城发起反击,而武勇都就是本帅选定的反击的主力。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你的人尽量养精蓄锐,等到反击之日到来时就指望你破敌了!”

田覠将自己的想法完完整整的和许再思说了,到了这个时候他必须向部下表明胜利还有希望,敌军并非不可战胜。

果然,听了田覠的想法后许再思的神色振作了许多,至少不再像先前那样绝望了。

稍微停顿一下,田覠又装作无意中说道:“可惜了徐将军没有安全撤回城中,他征战沙场冲锋陷阵起来可是一员猛将,谁知道他主动投降杨渥却被杀了,实在是可惜。”

许再思心中一凛,知道田覠是在用徐绾的下场提醒他不要动投降的念头。徐绾和他的经历基本相同,既然徐绾投降被杀,那他投降被杀的可能性同样很大。所以此时的他是真的和田覠绑在一起了。

“末将定当为节帅效死!”许再思连道。

“好,走吧,随本帅一起去巡视各处城防!”

……

深夜,淮南军大营。

杨渥、台濛以及刚刚到达的王茂章等人围在宣州城防图前,商议着明天攻城的事。

“经过这些天的休整,我军士兵体力已经恢复,而且父亲从广陵派来的补充兵员也已经到达,再加上王将军带来的一万二千人,如今我军兵力已经达到三万人,足够发起攻城战了。”

“兵力倒是足够了,不过宣州当年乃是大王的根基之地,当初为了对抗孙儒军曾经两次将宣州城墙加固,如今的城墙高五仗,厚三仗,城上箭楼密布,号称十步一楼,要想攻破此城只怕伤亡不会小。诸位将军都有什么建议不妨说说看。”杨渥率先开口介绍情况。

“世子,末将攻破润州时便是靠的黑火药炸塌城墙,这宣州的城墙虽然很厚实,但也未必就比润州的更坚固,我军何不用黑火药把宣州城墙也炸塌掉呢?”

王茂章一边说着自己的建议,一边暗地大量杨渥。

自从在润州分别后,这才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但王茂章却感觉此时的杨渥与之前有了很大的变化。

当初在润州时的杨渥虽然也是大军统帅,指挥大军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但那时的杨渥在王茂章看来还缺少一种威严,这种威严并不是靠权势就能获得,无论是王茂章还是台濛等其他淮南大将,在那时候虽然敬畏他的地位,但心中未尝没有把他当做一个靠着运气取得胜利的人。

然而此时的杨渥给人的感觉却不同了,经过两次广德之战的大胜,以及独自率领不到一千骑兵先后消灭敌军八千人的胜利后,即便是台濛等大将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承认杨渥在带兵打仗方面已经算是名将级别了。

而观感的变化也让杨渥威严日渐深厚,即便他温和收敛的坐在那里,众将依旧不敢有任何怠慢。

“用黑火药炸塌城墙的办法倒也可行,广陵那边储存的黑火药足够再进行一次爆破。不过经过了润州一战后,田覠肯定知道我军的这种秘密武器,而只要他加大防备,我军要想炸塌城墙就有些困难了。”杨渥摇头道,对王茂章的建议不置可否。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定下策略

“既然像上次在润州城下那样明目张胆的在城墙下面挖洞,然后将黑火药塞进去爆破的办法行不通,那么就挖地道,从城外挖掘地道直达城墙下面,然后放入黑火药,一样可以炸塌敌宣州城墙。”王茂章道。

“王将军的办法有些想当然了,挖掘地道的办法耗时太久,若是我们迟迟不能拿下宣州,只怕时局会有变化。而且若是田覠提前有准备怎么办?他可不是新出茅庐的无能之辈,在守城时肯定会防备我军挖地道的。”一旁台濛摇头问道。

挖地道的办法在攻城战中一般都不是首选,守城一方往往会在地下埋放水缸,上面裹牛皮。派专人监听。当攻城方用锄槁挖地道时,在一定的距离内都能听得很清楚的。而发现挖地道的敌军之后,一般可以从城中同时开挖,与敌军的地道连通起来,然后派士兵进去消灭敌军。

“那就需要在明面上不断发起攻城战,吸引守军的注意。”

“王将军,若是为了挖掘地道而不断强攻,那么我军将会因此损失多少士兵?如今田覠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再为了他而做出太大损失只怕有些不值得。”台濛依旧否决。

“台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将说什么你都提出反对,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吗?”王茂章微微有些动怒,他刚刚攻破润州,虽然是依靠宁中的帮忙,但毕竟是他独自建立的功勋,所以如今的他正有些意气风发,如何耐得住台濛的不断反驳。

“本将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王将军的办法耗时太久了,并非良法。”

……

看着身边两个主要副手为了攻城之事相互争吵起来,杨渥不由苦笑。

攻城从来都不是个容易的活,这也幸好两次广德之战消灭了田覠的主力,不然要想攻克城池的难度只怕更大。

“历史上的台濛最终是怎么攻克宣州的呢?”杨渥不由努力回忆起来。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有一年多了,当初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模糊,他只记得历史上台濛率军破田覠,从他出兵渡江南下到最终杀死田覠平定叛乱,前后只用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

反而是王茂章攻打润州安仁义却始终不能破城,直到田覠死后又过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王茂章才趁着安仁义防备懈怠用挖掘地道的办法攻破润州。

不过历史如今已经被杨渥完全改变,在黑火药的帮助下,润州城在一个多月内就被王茂章攻破了,而田覠如今率军坚守城池却让他想不出好办法。黑火药炸城墙?挖掘地道?以田覠的能耐只怕都会防备。

看着二人相互争吵,杨渥连忙出言制止道:“好了,两位将军都坐下来,这样吵闹像什么样子?大家都是为了攻城而出谋划策,不要为此吵闹伤了和气。”

他亲自起身将台濛按在椅子上,又出言让王茂章也坐下,这才重新坐下道:“挖掘地道的办法的确耗时太久,台将军,既然你不同意王将军的办法,那不知将军可有什么好办法?”

台濛轻抚长须道:“世子,王将军,你们对田覠这人毕竟不怎么了解,老夫却与他相识了三十多年,对他的性格一清二楚。要想攻破宣州城,一味攻城会损失太大,而且耗时太久,这不是个好办法。”

“哦,那不知如何做才是好办法?”

杨渥不由有些期待,想看看历史上只用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平定田覠的台濛到底用的什么办法。

“很简单,以田覠的性子,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会轻易认输。而他也知道一味守城绝不是正道,所以等过一段时间后他必然会率领麾下精锐主动出城袭击我军,到时候我军断了他的归路,将他出城的精锐士兵消灭掉,他只剩下老弱又如何守城?”

杨渥目瞪口呆,没想到台濛的办法居然这么简单,不过细想起来却又有些道理,或许历史上台濛就是等田覠出城后杀死他的,然后一举平定了宣州?

“那么该如何让他主动出城袭击我军?”杨渥连忙问道。

“宣州的情况其实和当初世子攻苏州时差不多,一样是援兵断绝,困守孤城。我们可以用苏州炮不断轰击,让守军感到绝望。当初苏州守军因为是第一次见识到苏州炮所以感到恐慌,宣州守军或许在面对苏州炮的轰击时会表现得好一些,但持续轰下去他们一样会受不了。”

“守军士气本来就不高,为了鼓舞士气,田覠就必须出城来攻。这就给了我军断他后路的机会。”台濛笑道。

“以将军之见,该如何断他归路?还是像上次世子攻苏州时那样吗?”王茂章冷声道。

上次攻苏州时是以张可宗率领麾下伏兵突然杀出,夺取桥梁,截断苏州军归路。但田覠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出城袭击他们都不知道,又如何提前设下埋伏。

“不必,黑火药既然可以用来炸塌城墙,那就同样可以用来炸塌桥梁。敌军出城后不到五百步就要经过一道桥梁,我们只要在桥下提前布置黑火药,让几个死士日夜守在那里。等宣州军经过桥后便引燃火药,将桥炸毁。如此敌军自然就无路可退了。”台濛非常自信的笑道。

“好,就以将军之见,先用苏州炮轰上一个月!”杨渥欣然笑道。

随着攻城策略的定下,淮南军开始集中工匠打造苏州炮,并没有立即发动攻城。

而城中田覠见此不但没有感到轻松,反而心情更加沉重起来。

他知道若是杨渥急于求成,一上来就发动猛攻,那么他们攻的越猛,就越是容易出差错,士兵也越容易疲惫,自己也就越容易找到他们的漏洞发动反击。

但淮南军却像现在这样不慌不忙的先大规模修建攻城器械,摆出一副长期战斗的样子。这种“黑云压城”的气氛反而让守军压得喘不过气来,田覠刚刚用丰厚的奖赏提升起来的士气只怕也会在等待敌军攻城的过程中消磨一空。

而且等到淮南军准备妥当开始攻城时,那泰山压顶般的攻击就有些难以扛住了。

“杨行密啊杨行密,你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第一百八十四章 田覠的突袭

五月初,淮南军在做好充足准备后才正式开始攻城,一百架苏州炮在宣州城外一字排开,对准城内发起猛轰,破空的巨石呼啸着将城墙砸得摇摇欲坠。仅仅一天时间,城墙上曾经密布的箭楼便被轰击得面目全非,失去了其本来的作用。

虽然田覠早早就做好了准备,也预料到了当淮南军开始攻城时必然来势凶猛,但他还是被铺天盖地的巨石轰鸣所震惊。

他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但他所熟悉的攻城套路是用云梯、冲车、挖地道、木幔等方式,而像淮南军这种集中大批投石机不断轰击城墙的攻城方式虽然听说过,但却是第一次亲眼见识。

在这种霸道的攻击方式下,被他用丰厚的奖赏所提振起来的士气又迅速变得低落,士兵们心中满是恐惧和惊慌,根本没多少抵抗的心思。

而那些将领如今也是一副得过且过的样子,他们因为家人还在城中,加上田覠多年积威之下,这才不敢投降;但指望他们积极守城却也很难。也只有许再思率领的新的武勇都才表现好些。

过了两天后,淮南军的苏州炮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到了这个时候城墙上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目标可以砸了,而要砸塌城墙又很困难,按理说这时候就应该投入步兵开始攻城了,然而杨渥却没有下达步兵攻城的命令。

他让苏州炮向前移动,直达城下三百步的距离才停下来,在这个距离上投出的石弹能够轰击的范围而更大,但城内守军若是出城摧毁投石机也更加容易了。

面对这个情况,守军将领们纷纷提出出城毁掉投石机的建议,然而田覠却拒绝了,他认为淮南军既然敢将苏州炮抵近射击,那么他们也一定会预料到守军可能出城袭击,自己若是听从部将的意见只怕就会中了杨渥的埋伏。

又过了几天,到了五月中旬,杨渥感觉城中能被苏州炮砸到的范围内已经基本没有完好的建筑物了,这才下令让步兵开始攻城,而他首先要做的便是将护城河截断。

宣州的护城河并不宽,将其截断的难度不算很大。在密集的箭雨掩护下,数千淮南军士兵高举盾牌,扛着沙袋开始填护城河,而田覠没有出城交战,只是下令守军士兵上城墙用弓箭阻止他们的行动,不过效果不怎么明显。

五天后,淮南军成功的将护城河截断,修起三条宽三十步的通道,足以支撑大军攻城。

杨渥又下令大军在城下修筑两个高台,打算等高台筑起后让弓箭手在上面居高临下压制城墙上的守军,掩护步兵攻城。

到了这一步田覠终于不能再等了,若是高台筑起,那就不仅是在守城时会遭到压制,更重要的是城中将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他的一切部署都会被高台上的淮南军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即便最佳突袭时间尚未到来,但田覠还是下达了命令准备出城反击。

五月下旬的第一天,天气较热。

田覠并没有选择在夜晚发动突袭,而是选择了黎明时分。

他认为淮南军在晚上肯定会小心戒备守军的突袭,而到了黎明时反而会放松警惕,所以田覠下令在天亮前半个时辰集合部队。

短短时间内,各部准备就绪的消息传到了田覠这里。

“擂鼓……”田覠拔剑向前狠狠劈下,纵声狂呼,“出城突袭……”

“咚咚咚……”战鼓擂响,令旗飞扬,突击行动正式开始。

在最前方打头阵的是新组建的武勇都,虽然掺杂了许多新兵,但武勇都的彪悍作风却没多少改变。

“杀……”一队队的精锐高举盾牌,奋力奔行,吼叫声直冲云霄。

城外,淮南军的两处高台才刚刚出现雏形,而为了防止守军出城破坏,杨渥派了三千人的步兵直接在高台旁边安营。

这三千人连日来又是填护城河,又是修筑高台,到了此时都有些疲倦,再加上田覠一直以来都安安分分的呆在城中,没有出城与他们交战过,所以下面的军官们都有些松懈了,直到城中战鼓擂响时才反应过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撤退,立即大营方向撤退!”负责指挥的陈璠高声狂呼着。

陈璠看了看守军来势凶猛的架势,知道自己还是大意了。此时,敌军距离他们已经只有不到百步,而他麾下那些士兵却远远没有准备好,很多人都是刚刚从睡梦中惊醒,这种状态下要想挡住敌军的进攻实在没有可能。

陈璠带着麾下急速撤退,阵形极为混乱,士兵们慌慌张张的没有任何抵抗便丢掉了两处高台,许多士兵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在匆忙之中竟然跑错了方向,一头扎进了突袭的武勇都士兵群中,当即送命。

望着亡命奔逃的淮南军,田覠先是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根本没有料到敌军竟然一点准备都没有,轻易间就被他们击溃了。

接着他又仰天狂笑,欣喜若狂,连驻扎在城下直接负责戒备他们的淮南军都没有丝毫准备,那么那些后方大营内的淮南军肯定更没有准备。看来自己这些天的隐忍已经取得了效果,如今正是一鼓作气击溃敌军的时候。

田覠连忙下令道:“告诉许再思,敌军完全没有准备,让他率领武勇都继续突击,一直打到淮南军的大营去!本帅将率领其余大军在后面接应!”

“节帅,这两个高台直接威胁到咱们守城的士兵,如今被咱们攻占,是不是留些人在这里毁掉高台?”一旁,随同田覠一起出城的刘鼎问道。

“不必了,我军即便毁掉了高台,但只要淮南军主力没有受损,过两天他们又能重新修建好,根本没什么意义。所以如今最关键的是集中兵力一举击溃淮南军主力!任何会削弱我军突击力量的举动都是不必要的,也是非常危险的!”田覠厉声喝道。

“吹号!全军发起突击,随我击溃敌军!”

号角长鸣,以武勇都为前锋,田覠亲自带着宣州军主力,向着淮南军的大营急速杀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 刁彦能

田覠的突击行动来的非常突然也非常凶猛,即便是杨渥、台濛等人也没有料到他会选择在这么个时间发起,结果有些措手不及。

好在淮南大营和宣州城之间有一条小河,宽三十余步,河上只有一道石桥可以通行,乃是田覠突击淮南大军的必经之地,位置险要。

陈璠在一开始因为准备不足,面对蜂拥而来的敌军显得非常混乱,匆忙之下只能选择撤退。

但他知道后面大营中的淮南军都没有准备,若是自己就这样一路溃退到大营去,只怕会将本来就有些混乱的友军变得更加恐慌,整个大军都有崩溃的危险;所以当他退过河后便下定决心依托这道桥梁阻挡敌军的攻势,为后面淮南大营争取时间。

“停下来,不准再退!谁敢再退,以逃兵论处……”陈璠一边嘶声力竭的大吼着,一边挥舞着手中大刀,将仓皇逃窜的军官们阻拦下来。

在他的努力下溃逃的淮南军才算停了下来,依托石桥抵挡武勇都的进攻。

“突击,继续突击……”后方,许再思身先士卒,冲杀在最前方。他麾下将领舍生忘死,带着已经疯狂起来的士兵们奋勇突击,不断冲击着陈璠的防线。可惜石桥毕竟狭窄,容纳不了太多的士兵,宣州军的兵力优势有些发挥不出来,被陈璠的三千士兵暂时挡在了这里。

再后面,田覠亲自统率大军紧随在后,一队队的宣州军士兵在这个时候爆发出了最后的勇气,他们虎视眈眈地瞪着血肉横飞的战场,随时准备上去支援。

“杀杀杀……”惊天动地的厮杀声响彻整个战场,无论是城中留守的宣州军还是大营中的淮南军都被这喊杀声震动。

不过武勇都的士兵毕竟彪悍,陈璠的麾下虽然暂时挡住了他们,但也只是苦苦支撑,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突破防线。

“他们的突击太过猛烈,我们根本挡不住。”陈璠猛然回头,冲着传令兵大声喊道:“快去急报世子,让他迅速派遣援兵过来,不然我军防线抵挡不了多久!”

大营外,靠着陈璠在武勇都冲击下苦苦支撑赢得的时间,淮南军各部渐渐调整过来,开始出营列阵。

听到陈璠求援,杨渥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转头看向程勋道:“石桥下面的炸.药安置妥当了吗?刁彦能一直守在那里吧?”

黑火药是淮南军的秘密武器,这么重要的东西自然要尽量保密,所以这次炸毁石桥的任务杨渥本来是打算交给程勋来做,没想到他的另一个亲信侍卫,才十四岁的刁彦能却自告奋勇担任了这个任务,这些天一直都守在石桥下面。

“世子放心,刁彦能这小子做事严肃认真,不会出问题的。”程勋点头道。

杨渥这才转身对传令兵道:“你回去告诉陈璠,让他尽量坚持,若是感觉抵挡不住了可以撤退,但本将不会派出援兵的。”

传令兵得了答复赶紧回去复命,不久,陈璠听了传令兵带来的答复,当即明白了杨渥的意思,知道大营内的淮南军差不多已经做好了准备。

又抵挡了片刻,陈璠的防线终于被突破,大批淮南军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恐慌,份份额溃退。

“追击!”田覠勒紧马缰,扬声大吼着,“吹号,继续追击,不要让敌军有喘息的机会……”

他麾下那些老弱也为成功突破敌军防线的胜利而振奋起来,多日来被淮南军的苏州炮压着打的郁闷也一扫而光,士兵们带着无比的兴奋追着武勇都的步伐通过石桥继续向前进发。

“刘鼎,你带一千人留在这里,务必要守住石桥,作为我军的退路!”

过了桥后,田覠望着满地的血迹和尸体,在微微犹豫后向刘鼎下达了命令。虽然他也想带着全部兵力对淮南军大营发起突袭,但理智告诉他,淮南军或许一开始是没有准备,然而经过刚才陈璠的阻拦后,淮南军或许已经准备好了,这让他不得不谨慎一些。

“末将遵命!”刘鼎沉声答道。经过上次大战的失败后,他也知道了那次淮南军在他的抵挡下迟迟打不开局面不过是为了诱敌,他们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容易对付。

而这一次的突击行动和上一次有许多惊人之处,也是一开始极为顺利,敌军在武勇都的突袭下迅速溃退,但刘鼎心中却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听到田覠让他留下来守住退路后他反而松了口气,当即派出斥候去周边打探情况,以防淮南军留下伏兵。

石桥下,刁彦能藏在桥洞里面,紧张的听着桥上的动静。

他跟随杨渥已经有一年了,虽然年纪还小,但他长得人高马大,与成年人差不多,乍看上去完全难以相信他才十四岁。

此时,即便桥上有着数千敌军,随时都可能发现自己,但刁彦能却始终镇定自若。他静静盘坐在地上,将身子紧紧贴在石壁上,以隐藏自己的身形;旁边一大包黑火药用丝绸包裹着,紧紧绑在桥底下,一条并不算长的导火线紧紧抓在他的手中,随时准备点燃。

听着桥上的喊杀声渐渐远离,刁彦能知道这是宣州军已经突破了淮南军的防线,正在向大营方向突袭。

“赶紧过桥,都不要停下来……”他心中暗自低语着。

过了一会儿,喊杀声已经离得很远了,桥上的脚步声也渐渐平息,虽然还时不时有军官们大声吆喝的声音传来,但刁彦能知道宣州军的主力已经过桥了,但田覠显然留下了一部分人在这里守桥。

“嗯,现在就炸掉桥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田覠就会迅速得知消息从而做出调整;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继续等待,等到田覠发现自己无法击败世子,率军撤退到这里时我再突然炸掉石桥,那时他就没时间作出调整,只能被世子消灭了。”

刁彦能人不算大,胆子却不小,在这种随时可能被发现的时候都能沉得住气。好在这时候太阳还没升起,天色还没大亮,加上刘鼎等人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人藏在桥洞里,所以一直都没有人发现他。

第一百八十六章 田覠之死

田覠发起的突袭行动一开始进展的非常顺利,在城下负责守卫高台和敌情的陈璠部被他打得大败而逃,前后光是被他们干掉的淮南军就有一千多人,许多都是逃跑过程中被杀的。

然而他的好运气也仅仅到此为止,先是陈璠退到桥边后依托桥梁奋起抵抗,接着等武勇都突破陈璠的防线继续向淮南军大营突击时,约有五千多淮南军士兵已经完成列队,正在营外等候宣州军的到来。

许再思率领武勇都到来后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对淮南军发起进攻,在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中,六千名彪悍的士兵发起了潮水般的冲击。他们的人数比列队阻击他们的淮南军还要多,而且他们进攻起来的气势也更加凶猛,打得淮南军阵列不稳,险些溃败。

然而在经过最初的慌乱后,镇定下来的淮南军还是坚持了下来,顶住了武勇都的进攻。

武勇都的人数毕竟只有六千人,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淮南军列队完毕,开始投入战场,试图从两翼包抄武勇都。

见此情况,田覠知道今天的突击行动算是失败了,好在到目前为止,自己没有多少损失,而消灭的淮南军却至少有两千多人,算是小胜一场。

他知道将士们现在最缺乏的就是胜利,自从二月份起兵以来,宣州军在战场上不断的失败才是导致士兵士气低落的原因,而有了今天的这个小小胜利,至少可以让麾下将士们明白淮南军也并非不可战胜。

“吹号,命令柳宗率军断后,其余大军立即撤退!”田覠看了看淮南军大营,有些不甘的下令。

好在上次广德大战中淮南骑兵虽然最终击溃了宣州骑兵,但自身也损失惨重,加上接下来都是攻城战,所以战后已经返回广陵休整去了。如今撤退时不需要考虑敌军骑兵的追杀,相比之下就要容易了许多。

“呜……”低沉而急促的号角声穿透战场,已经渐渐落入下风的武勇都士兵听到讯号,没有丝毫犹豫便开始与淮南军脱离接触,而被田覠留下来断后的柳宗则率领两千士兵顶了上去,接应武勇都的人退下来。

不久,武勇都与淮南军脱离接触,开始撤退;接着,柳宗率领的两千人也一边抵抗淮南军的进攻,一边在武勇都和田覠的亲自率军掩护下,向着石桥方向撤退。

“告诉柳宗,让他不要惊慌,大家保持阵型,只要过了石桥,依托那里的有利地形,淮南军奈何不了我们的!”田覠冷声说道。

用来断后的士兵一般都是精锐,而柳宗的两千人正是如今的宣州军中仅次于武勇都的精锐。之所以不用武勇都断后是因为他们已经战斗了很久,体力有些不足,而柳宗这两千人之前一直都没有投入战斗。

不得不说胜利是鼓舞士气的最好办法,即便今天的突袭行动仅仅取得了一场小胜,但士兵们还是振奋了许多,在田覠的调度下始终保持阵型严整,缓缓后退。

而淮南军在追击的时候有些士兵追得太急,结果一头撞上宣州军的大阵,损失不小。杨渥见此,也没有太过逼迫,反而下令大军主动与宣州军脱离接触,尾随在他们后方,保持五十步的距离。

“刁彦能那小子没有在敌军过河的第一时间炸掉石桥,难道是想等敌军撤回城中时再炸桥?还是说出了什么差错,他被敌军发现了?”大旗之下,杨渥坐在马上皱眉看着对面宣州军的大阵。

“世子放心就是,刁彦能这小子鬼得很,胆子也特别大,他既然自告奋勇要做这件事,那就一定会做成的。”一旁,侍卫首领程勋看出了他的心思,用他那尖细阴柔的嗓音小声劝解着。

杨渥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没等多久,宣州军已经退到了石桥边上,与刘鼎的人汇合,开始准备渡河。

“诸位将军都看到了吧?只要我军不乱,淮南军也不能将我们怎么样。所以等会渡河之时,诸位将军必须按照次序来,千万不能慌乱,本帅当率领大军首先渡河,接着是许将军的武勇都,柳将军的人依然最后渡河。”

“等到渡河之后,刘将军,你带你麾下士兵在此阻击敌军,本帅会带其余大军去毁掉敌军的高台,等到高台毁掉后,本帅再回来接应刘将军回城。诸位都听明白了吗?”

见淮南军没有逼近,田覠将柳宗、许再思等将领召集过来,亲自下达命令。

“末将明白了!”许再思等人抱拳答道。

他们知道,这里已经离城下不远,只要过了石桥,想要撤回城中并不困难。在双方都是步兵的情况下,宣州军甚至可以不顾阵型直接逃回城中,淮南军即便想追击,在这点距离上也追不上。所以刘鼎等人也不怎么担心。

诸多事物安排妥当后,田覠带着数千千老弱步兵,排成两列开始过桥。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兵器铠甲相互撞击发出的声音,让石桥为止震动。

桥洞之中,刁彦能听着桥上的脚步声,知道炸桥的时机已经到了。他连忙取出火折子准备点燃导火线。

不过他毕竟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即便为人稳重,但到了这一刻依然不可避免的感到非常紧张,以至于火折子怎么吹都吹不燃,急的他额头上汗水不断冒出。

“桥洞里面有人!”这时候,天色已经放亮,桥岸边有宣州军士兵终于发现了他,当即大喊大叫起来。

“是淮南军的斥候,抓住他,别让他跑了!”有军官大喊着。

一些士兵拉开弓弩准备设计,另一些人则准备下到桥洞里面去捉拿刁彦能。

见到自己被发现,刁彦能反而镇定下来,他轻轻的吹着火折子,终于吹出火苗来。

“不行,敌军士兵快要过来了,不能留下太多的时间。”他看了看二十多步外的几个宣州军士兵,一咬牙,直接将导火线掐掉大半,这才点燃。

没有丝毫犹豫,刁彦能迅速跳入河中,潜到河底。

“轰!”随着一声巨响,石桥在漫天飞舞的碎石中轰然倒塌,正在通过石桥的大军当即遭到重创。

没过多久,等到尘土渐渐平息后,一个悲痛欲绝的声音传来,让整个宣州军一片大乱。

“节帅死了!”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宣州平定

烟尘散尽,石桥崩塌。

田覠及其侍卫刚好路过爆炸点,结果当场被炸死,甚至连尸体都有些不全。

桥上的士兵更是伤亡惨重,许多人当场死去,其余大军也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倒在地,身受重伤,使得宣州军一片大乱。

这一次藏在桥底下的黑火药分量要少了许多,不过爆炸的威力依然传到了淮南军这里,许多士兵都被震倒,好在受伤的并不多。

杨渥乘坐的马匹也在受惊之下将他掀倒在地,摔得他眼冒金星,但重新爬起来的他却丝毫没有生气,反而连连喜道:“好小子,干的不错!这次这小子若是回来,必当重赏!”

他这时候还不知道爆炸发生时田覠刚好在桥上已经被炸死了,但这并不妨碍他趁机发动急攻。

“吹号!全军发起突击!”

两万余淮南军将士立即发起疯狂进攻,他们的喊杀声响彻战场。在这种情况下,宣州军如何抵挡?

没过多久,杨渥从俘虏那里得知田覠在爆炸时正好在石桥上,当即便猜到他可能已死,于是立即下令将这个消息传遍战场。

那些还想着负隅顽抗的宣州将领们也纷纷放弃抵抗,向淮南军投降。许再思深知自己若是落入杨渥手中可能也会像徐绾一样被斩首,所以他还想带人继续抵抗,奈何他的部下见大势已去,都不愿再战,将许再思绑了投降。

仅仅小半个时辰,刚才还阵型严整,气势汹汹的宣州大军就全军覆没了,只有不到百人因为之前爆炸时已经度过了石桥而得以逃脱。

“立即寻找田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大局已定后,杨渥下达命令。虽然田覠死了的可能性很大,但没有见到他的尸体总是不能让人放心,也没法向杨行密交待。

不久,有个浑身是血,身受重伤,衣服破破烂烂的士兵,自称是田覠的侍卫,此人交待说,田覠被炸死后尸体掉入河中,也许已经被河流冲走了,杨渥当即命人去河中寻找。

当天下午,田覠的尸体也在下游被找到,而大军也重新在河上搭建起一座桥梁。杨渥下令将田覠首级割下来,命人带到宣州城下去,展示给城中守军,城中守军见到后也不再抵抗,打开城门投降了。

至此,这场声势浩大的淮南的内乱终于结束,四个造反的元凶田覠、朱延寿、安仁义以及张灏,都先后被杀,而一度尾大不掉的宣州、润州和寿州这三州也重新回到广陵的控制之中。

而宣州投降的消息也迅速传播出去,在各大势力之中引起轩然大波。

杭州。

顾全武还想着在平定了睦州陈询后继续进攻不服从钱镠的衢州刺史陈璋,却被钱镠匆匆召了回来,到了之后才得知田覠已死,宣州已经投降的消息。

“大王,这淮南军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这么快就消灭了田覠?还有之前王茂章攻破润州,到底是用什么办法使得城墙倒塌的?这些不尽快弄清楚,只怕我军也要危险啊!”顾全武忧心忡忡的问道。

现在的淮南军最让他感到担忧的并不是兵多将广,而是这种令人震惊的攻城速度。湖州也就罢了,不过是内部有人投降,但苏州和润州,这两地都是城中守军拼命抵抗的情况下,却依然在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面被攻破。

破苏州时让杨渥发明的苏州炮闻名,这种武器虽然犀利,但总算可以理解,知道是从以前的抛石机改进而来的。但破润州时,那惊天动地的巨响,和随之而来的城墙倒塌,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田覠率军出城与淮南军交战,结果就像润州的城墙一样,他撤退时经过的石桥在一声巨响中倒塌了,田覠当场死去,而他的麾下群龙无首也纷纷投降了。孤已经派人去打探淮南军的秘密武器了,只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得到消息。”

钱镠同样神色憔悴,显然也被这个消息给镇住了。

既然淮南的内乱已经结束,那么杨行密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呢?武昌杜洪?北方梁王朱全忠?都有可能。不过攻打他钱镠的东浙的可能性同样不小。

如今的钱镠还远远没有做好准备,成及、杜建微招募新兵还没取得成效,若是这个时候淮南军来攻,他就只能据城坚守。

然而润州和田覠的教训就在眼前,若是不搞清楚淮南那可以发出巨响,可以弄倒城墙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他也难以说清杭州能坚持多久。

顾全武沉默半响,这才缓缓道:“怪不得大王这么快把末将召回来,不过光是召回末将还不够,大王得尽量想办法转移吴王的注意力,让他不要把大王当做下一个进攻目标。最好让他北上去和梁王大战一场,打成两败俱伤才好。”

钱镠点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将顾全武召回来,尽量不引起杨行密的注意。

“全武,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转移吴王的注意力,不妨说一说?”

“末将听说吴王杨行密素来重信义,当初青州平卢节度使王师范起兵之前曾经派人来与杨行密结盟,约定共同讨伐梁王朱全忠。如今王师范遭到梁军的猛攻,淮南却在对付自身内乱,没有派出一兵一卒的援兵。

如今淮南内乱已经结束,吴王也没有理由再不出兵帮助王师范了吧?”

大王只需派人在广陵大肆宣扬吴王的信义,再暗中宣扬王师范惨状,想来吴王也不能无动于衷吧?

钱镠伸手抚了抚胡须道:“此计可行。不过还不保险啊。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武昌杜洪,昔日向吴王称臣借兵,这才得以打下鄂州成为武昌节度使。不大此人在做上节度使后却背叛吴王,转而向梁王效忠,并将吴王派去的使者都杀了,军队也被吞并了,这种仇恨可谓极大。王可以派人在广陵加以宣扬,或许吴王会重新征讨杜洪。”

“至于最后一点,却是大王要主动放下苏州、湖州被夺的仇恨,暂时与吴王交好。昔日抗击孙儒时,吴王大军屡战屡败,大王那时候曾经帮助过他,对他有恩。大王只需提到这些恩义,以吴王的厚道性子,或许会暂时不攻打大王。而大王也能趁机恢复实力了。”

钱镠沉思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道:“好,既然如此,全无可以为使者,带着孤的儿子传璙,前去向吴王求亲!”

第一百八十八章 杨行密的安排

广陵,淮南节度使府书房中。

杨渥派出的信使仅仅用了一天多的时间便将消息传到了这里,与此同时,田覠的首级也被传到。

看到田覠那有些狰狞的首级时,杨行密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大喜过望,反而是泪流满面。

二人自幼相识,乃是同乡,又约为兄弟,交情极深。后来年岁稍长便与台濛、刘威、陶雅、李遇等人一同在庐州趁着天下大乱建立了一个小团伙,杨行密因为在众人中年纪最大,加上待人诚恳,又极为义气,所以得到其余兄弟的信服,被推为这个小团伙的首领。

而田覠因为为人雅兴,又多谋略,在那个时代大家都还懵懵懂懂不知道该怎么训练军队,该怎么扩大势力,该怎么带兵打仗,是田覠在背后为杨行密出谋划策,使得杨行密的小团伙得以度过最初的难关,并且开始扩大实力。而田覠也因此在这个小团伙中威望日深,成为仅次于杨行密的二把手。

后来他们应募为兵,因为得罪了上司,结果被发配到宁夏守边,在那里杨行密认识了同样戍守宁夏,还只是个小兵的河北洺州人李神福,并且将其折服,吸纳进了自己的小团伙,使得他日后一直追随。

再后来,杨行密带着他的小团伙回到庐州后,因为当初得罪的那个上司还不愿放过他们,所以他干脆杀官造反,自称八营都知兵马使,后来得到当时的淮南节度使高骈的认可,被任命为庐州刺史。

而田覠也因为在小团伙中出力极多,而被任命为仅次于杨行密的马步军都虞候,算是正式确立了他的二把手地位。

那之后,朱延寿、徐温、张训、李简、刘金、王茂章等一系列后世的淮南大将纷纷来投,再加上袁袭、戴友规、高勗等一大批优秀文士的效忠,使得杨行密的实力迅速扩大,也渐渐摆脱了对田覠的依赖。

不过那时候的两人关系依旧很好,为了共同的事业而同心同德,共同奋斗。他们一起四处出兵,占领了庐州周边几个州,后来又一同击败毕师铎、秦彦的大军,第一次攻占扬州。

不过这次攻占扬州后没多久蔡州将领孙儒便带着他的那支吃人军队来到淮南,在孙儒的进攻下,杨行密抵挡不住,只好退守庐州。这时候袁袭给他提出了一个重要的建议,那便是袭取宣州,以宣州作为对抗孙儒的根基。

田覠率军成功的执行了这次行动,击败了当时的宣州刺史赵锽,打下了宣州城。而周本、李德诚等原本赵锽的部将也是在这期间投诚杨行密的。

后来杨行密以宣州为根本,迅速占领周边各州,扩大势力。

然而这一系列的胜利让杨行密实力大增的同时,内部也开始出现分裂的迹象。田覠觉得自己在这一系列战事中出力最多,但因为杨行密麾下人才越来越多,越来越充足,所以他感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其他将领的威胁,开始在军中拉帮结派起来。

而杨行密对田覠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信任了,后来在与孙儒军的交战中甚至还借着田覠大败仗的机会将他免职。可惜这时候的田覠在军中已经根基深厚,没过多久,在部将们的要求下,杨行密只好将田覠官复原职。

等到杨行密击败孙儒统一淮南后,为了表彰田覠的功绩,也为了避免淮南的立即分裂,杨行密将田覠任命为宣州刺史,后来又进一步成为宁国节度使。

在各自成为一方节度使后,两人当初的情谊随着权利的争夺而越来越疏远,最终导致了如今的彻底决裂。

杨行密痴呆呆地坐着,回想着过往种种,望着眼前那熟悉而陌生故人头颅,此时什么背叛之恨,什么争权夺利,什么尔虞我诈,全都不重要了,这位淮南的霸主此时像个孩子一样痛哭着。

虽然对田覠造反的事情深恶痛绝,但田覠毕竟是他多年的老兄弟,如今既然已死,以他重情重义的性格岂能不悲痛万分。

“大王,大王……”

一旁,严可求、高勗轻声叫着,让杨行密渐渐回过神来。

“田覠为我兄弟,虽然他起兵谋反,犯下不赦大罪,但如今既然已死,以他过往的功劳,足以赦免他的家人。”

“传孤的诏令,田覠之母年岁已大,让她回庐州养老,各方不得惊扰。田覠其余家人亦予以赦免,贬为庶人。”杨行密压住悲痛,沉声下令。

“是。”严可求二人躬身道。

“另外,将田覠首级与其尸身缝合,以庶民之礼安葬。对了,还有康儒,昔日孤为离间田覠,而使康儒罔死,如今田覠既败,当好生安葬康儒。严先生,康儒可有后人留下?”

“不曾有后,都被田覠杀光了。”

杨行密沉默不语,半晌才叹道:“可惜了。”

“如今宣州已定,叛乱已平,各有功将领该如何封赏大王也该决断了吧?”一旁高勗赶紧问道。

“先不急!”杨行密摇头道:“这次平叛,除了寿州那边是李承嗣主持,孤已经封赏外,其余润州、宣州都是渥儿主持平叛的,各将领有无功劳,有多大功劳,也只有渥儿自己最清楚。所以这次封赏有功将士还是让渥儿自己来做决断吧。”

严可求与高勗对视一眼,显然都有些诧异,没想到他连这种事情都打算让杨渥来决断,看来是想帮杨渥进一步掌控军队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如今乱世之中最为重要的便是军队,而杨渥能够提早掌控军队对他将来即位也大有帮助,对于维持淮南的稳定更是大有好处,高勗、严可求二人自然心中感到高兴。

杨行密看了看高勗二人,又继续说道:“二位先生一直在孤身边,也当知道孤最近身子不好,到底还是老了。好在渥儿表现突出,没有让孤失望,所以今后孤会将淮南的大权逐渐转交给他,这一次不过是个开始而已。日后孤要是有个万一,你们也当好生辅佐他,不得怠慢。”

“臣等遵命!”严可求二人连忙躬身道。

第一百八十九章 骆知祥

青州。

王师范神色憔悴,面色阴沉,完全没有往日的那种儒雅气度。最近的战事极为不顺,让他心情极为恶劣。

当初他起兵之时,只想着朱全忠主力不在中原,又有杨行密和李克用为外援,所以才听信张浚等人的劝说贸然起兵。

谁知道等起兵之后才发现事情完全不是他之前想象的那样,首先是他的奇袭计划几乎破产,只有心腹大将刘鄩以巧计袭破兖州。

接着李克用收到王师范起兵的消息后,仅仅写了封书信去赞扬他的义举,后来在河东监军张承业的劝说下,李克用才派出一支不到万人的军队去攻打晋州。

这支军队一路上行动缓慢,在听到李茂贞已经投降朱全忠,天子车驾已经东归的消息后便退回晋阳去了,一点作用都没起到。

而杨行密那边一开始还调动数万大军北上海州,声势浩大,一副大举进攻朱全忠的样子,谁知道没过多久淮南内乱爆发,这支大军也同样退回去镇.压叛乱了。

这样一来,王师范的两个盟友先后失去作用,使得他只能独自面对朱全忠的进攻。从一月份到三月份,他还趁着朱全忠主力尚未返回的时机不断发起猛攻,试图占据主动权,却被朱友宁率军给击退了。

四月份,王师范以重兵坚守博昌,希望在这里挡住朱友宁的进攻。而朱友宁最初面对坚城也的确束手无策,迟迟拿不下来。

然而就在王师范松了口气的时候,战局却急转直下。朱全忠发来死命令,要朱友宁尽快消灭王师范,又派部将刘捍前来督战。

逼急了的朱友宁当即下令,驱赶附近平民十余万人,背着木头石块,牵着牛马骡驴,前往城南挖掘泥土,修筑攻城土山。完工之后,朱友宁把平民、畜牲、木头、石块,一同推挤到壕沟之中,立即用土填满压平,呼痛喊冤的声音,数十里以外都听得清楚。

不久,朱友宁大军沿着攻城土山源源不断的登上城墙,终于攻克了这座军事重镇,城中军民无论男女老少全部都被朱友宁士兵屠杀。

而带着屠城气焰的朱友宁大军攻势也越来越猛烈,他先率军攻克临淄,抵达青州城下,派遣别将率兵攻打登州、莱州。

而王师范则在朱友宁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好在他在这个时候麾下军队依然众多,足足有八万多人,虽然战斗力也就一般,但坚守一段时间还是没多少问题。

“听说,淮南那边的内乱已经快要结束了,想必吴王现在也能抽出手来援助本帅了吧?他是个厚道人,这几十年来的信义一直很好,断然不会弃我于不顾的。二弟,你作为求援使者,立即前往淮南求援,务必让吴王派出精兵来援!”

“小弟一定完成任务!只是,如今密州被梁军占据,淮南与我青州的联系早就被截断了,淮南即便派出援军也过不来啊!”一旁,王师范的弟弟王师鲁道。

“那就走海路,淮南水军强大,足够运送大军前来。”

“是,小弟这便出发。”

……

宣州城中,曾经的宁国节度使府内。

杨渥看着从广陵发来的信件,心里不由觉得暖暖的。

在信中,杨行密告诉他,让他处理完宣州事物后尽快回广陵,等他回广陵后便会册封他为淮南节度留后。

同时,杨行密又叮嘱他,当上节度留后就意味着他正式成为淮南的接班人。而在以前,或许他还只需要带兵打仗就行了,但成为节度留后之后,他便需要接触文治。如今天下大乱,固然需要杰出的将领来打天下,但同样需要优秀的人才来治理地方。

宣州田覠麾下就有不少优秀人才,他们虽然追随田覠造反,但毕竟才能难得。所以杨行密在信中让杨渥好生拉拢,不要因为这些人的罪过而弃之不用。

杨渥看着这满是慈爱的信件,不由笑了。他的父亲让他拉拢宣州的人才,但实际上他早在进入宣州的第一天便开始这么做了。

田覠这人与只懂得带兵打仗的安仁义,朱延寿两个不同,他尤其擅长招募文才,礼遇士人。

比如殷文圭,此人品行高洁,不慕名利,当初曾经作为唐朝进士而得到梁王朱全忠的重用,但殷文圭却拒绝了朱全忠的任命,反而逃回淮南老家隐居。田覠知道后以子侄之礼尽心尽力的侍奉殷文圭的母亲,这才得到殷文圭的效忠。

而沈文昌的情况与他类似,同样是得到田覠的礼遇而为他所用,此外还有杨夔,王希羽等人,皆为田覠座上宾,再加上骆知祥等本来就在宣州为官的人才,田覠将宣州治理的非常繁华,富庶冠于淮南。

杨渥也早就听说过这些人的名声,所以在进入宣州的第一天便去拉拢这些文士。他先是以子侄之礼去祭拜田覠,又下令保护好田覠家人,以取得这些受过田覠恩气的文士们的好感,然后多加招抚,最终得到了殷文圭等人的效忠。

不过在宣州的众多文士中,杨渥最看重的还是宣州长史骆知祥。

历史上,骆知祥作为徐温手下的三大谋士之一,乃是与严可求、陈彦谦齐名的人。他尤其擅长理财,乃是五代时期有名的理财家。宣州之所以这么繁华,与他的精心治理密不可分。

当初来到这个时代杨渥便想着招揽骆知祥,奈何那时候骆知祥乃是田覠的亲信,根本不可能为他所用。

不过如今的他今非昔比,地位名望远超当初,而骆知祥也深知自己的才能想要得到发挥,就必须得到上头的信任。而还有什么能比杨渥这个淮南的继承人的信任更重要的呢?所以在杨渥的拉拢下,骆知祥迅速向杨渥靠拢,成了他的心腹。

而这几天的相处下来,杨渥发现骆知祥的理财能力的确不错,对得住他在历史上的名声。

这样一来,历史上徐温的三大谋士除了严可求还在为杨行密出谋划策外,其余二人就完全成了他的人了。

在宣州又留了两天后,杨渥下令让台濛留守宣州,自己带着其余大军返回广陵。

第一百九十章 封赏

六月初,广陵。

吴王杨行密的世子杨渥率军平定叛乱,大获全胜,在返回广陵的第三天,杨行密下诏册封其为淮南节度留后,正式成为淮南的接班人。

而在册封仪式上,杨行密还特意宣布了由杨渥拟定的各有功将士的封赏,其中像陈璠、范思从等人正式提拔为指挥使;而像朱思勍、米志诚、李德诚等将领则或是因为功绩还不够,或是因为资历有所不足,所以没有得到进一步提拔,只是赏赐了一些良田美宅与金银财帛;唯一从指挥使提升为都指挥使的是秦裴。

然而,作为平叛副使的两位大将王茂章与台濛的封赏却没有宣布,让人感到疑惑。

淮南节度使府书房中。

“父亲,对于王茂章、台濛两位将军的封赏,孩儿有些拿不定主意,还请父亲代为决断。”刚刚被册封为节度留后的杨渥恭敬的问着。

对于他来说,之前被册封为世子固然让他身份变得更加尊贵,但其重要性说到底还不如如今的淮南节度留后这个指挥。

毕竟对于杨行密来说,他的吴王爵位是因为他乃是淮南节度使而得到册封的,而不是反过来;同样的,对于杨渥来说,只要他是节度留后,将来继承节度使之位,那么不管他是不是世子,吴王的爵位都跑不了。

“你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说来听听。”杨行密看着身子又长高了许多的长子,欣慰的问道。

“王将军那边还好说,他的资历毕竟还浅,虽然有攻破润州的功劳,但多赏赐一些良田美宅也能说得过去;不过台将军就不好决断了,他的资历太老,多年以前就当过刺史,后来才被贬为涟水制置使的。这一次攻打宣州,以他的功绩和资历,如果赏赐太少,只怕诸将都有些不服啊!”

“更重要的是宣州这个地方,刚刚得到平定,加上地处边疆,周边局势复杂,随时都可能与钱镠发生冲突,所以必须派一员猛将前去镇守,而最好的人选自然是台将军。”

“不过孩儿顾虑的是,台将军到了宣州该担任何职务?若是担任刺史,这与逐步用文士担任地方刺史的方针未免有些不符;若是不担任刺史,那么又该让他担任何职务才能让众将信服?”杨渥虚心请教着。

逐步改用文士担任地方刺史的方针早在去年武勇都之乱后便已决定,那时候戴友规还没有退隐,他主动提出来会去劝说李神福和李承嗣二人在合适的时机主动提出放弃刺史之位。

不过用文士取代武将的过程显然不可能一蹴而就,而且用武将担任地方刺史也未必都有问题,比如歙州刺史陶雅,他便是武将出身,但在治理地方上却做得非常不错,得到当地百姓的拥戴,而陶雅本人又是一员不错的将领,加上他为人谦逊,没什么野心,即便让他担任地方刺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此外,一些边疆地区,随时可能打仗,若是用文官担任刺史,只怕不能有效应对错综复杂的战事。

杨行密点了点头,这些问题他也考虑过。任用武将担任刺史的情况在这个时代普遍存在,一方面是习惯使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乱世之中战事频繁,让武将担任刺史可以集中全州的力量作军事斗争。

“既然如此,那便让台濛担任宣州刺史便是,宣州需要保持稳定,用一员大将镇守才能让人放心。”

杨渥点了点头,也没有太多在意。他现在的打算,是先让已经变成内部州郡的润州、常州、升州、和州、滁州、庐州等地,用文士取代武将担任刺史,至于边界各州,暂时继续用武将担任刺史,等到淮南开疆拓土,将边疆州郡变为新的内部州郡后再用文士取代。

另外,如今淮南有足够资格担任刺史的文士也有些不足,想要一次性把所有州郡的刺史全部改为文士担任也有些困难。

“那么润州刺史的职务呢?你打算让谁去担任?还有用文士取代武将担任地方刺史的事情你打算如何进行?”杨行密又问道。

“润州刺史的位置,孩儿打算让升州长史王令谋担任。此人在升州长史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好几年了,足够提拔为刺史了。”

王令谋这人历史上乃是徐知诰(也就是徐温的养子,后来南唐开国皇帝李昪)的谋主,不过他这人老来无耻,年纪一大把了,卧在病榻上好几年都不愿致仕回家养病,说什么要在任上看到徐知诰成功篡位登基才行,结果最后还是没等到,在徐知诰篡位前不久病死了。

“至于用文士取代武将担任地方刺史的事情,孩儿的意思是,过一段时间,对我淮南军队做一次大的整编,借着整编的机会,将内部各州担任刺史的将领调离刺史之位,以后专注于带兵打仗,不再过问地方民政。至于边地各州,可以暂时让武将继续兼任刺史。”杨渥将自己的打算大致说了一下。

“而这个整编军队的事情,可以以李神福、李承嗣二位将军带头,引导其他内部州郡刺史放弃民政之权。”

杨行密沉吟了一下,又问道:“整编军队?你打算如何整编?”

“孩儿以为,目前我淮南军的编制太过混乱,而且级别设置过少,结果就是许多资历、功绩相差较大的将领,级别却是一样的。比如说都指挥使,同样是都指挥使,有的将领只能指挥两三千人,而有的手底下却有上万大军;所以孩儿的想法是将全军整编为几个军,军下可以设立师这个单位,再下面为卫,再往下便是都、营等。这样一来,不仅级别更加清晰,而且有更多的职务可以安排那些如今担任刺史的武将。当然具体如何进行,目前还没想好,等过些天孩儿再给父亲禀报。”

“嗯。”杨行密点点头,他也感觉淮南军队的级别设置过少,这是因为这些年淮南军队规模急速扩大的原因导致的,当年清口大战时,杨行密东拼西凑也不过找出了三万精锐,开赴北方与朱全忠交战;但如今的淮南却可以轻易动用五六万大军,规模比当初几乎翻了一倍多。

第一百九十一章 初步设想

军队人数的扩大其实也很正常,毕竟当初清口大战时,杨行密夺取淮南的时间还不长,加上江淮各州还没完全从孙儒军的残害中走出来,但接下来几年里淮南军大举扩张,如今全军的规模已经有近二十万人。

当然,随着军队规模的扩大,军队中的精锐士兵的数量增加得并不多,反而是老弱士兵却越来越多,有些十二三岁的孩子或者五六十岁的老人都被招募到了军中,这样的士兵打不了什么仗,却消耗了大量的钱粮。

杨渥的打算是趁着整编的机会,一方面将一些担任刺史的武将改为纯正的军事将领,另一方面也是要把军队中的老弱剔除出去,组建一支只属于节度使府指挥的“禁军”。

历史上,宋太祖赵匡胤即位后,于乾德三年(公元965年),将各地的精兵收归中央,成为禁军,剩下的老弱士兵留在本地,称为“厢军”。

杨渥也打算这么这,仿照宋朝的制度,从整个淮南军队中进行拣选,将其中精锐选出来,组成“禁军”,而由其余老弱组成的军队,则交给地方刺史用来承担维持治安等次要任务。

这样一来既可以保证“禁军”的战斗力,也可以保证节度使府对地方势力的绝对强势。

当然,即便是建立禁军,也不能说节度使府就能完全控制军队了,保证地方势力造反的事情不再发生了。

如今的淮南军队被分为节度使亲军、牙外军、外镇兵、州兵,其中亲军、牙外军还好说,因为驻地就在广陵,节度使府完全节制得了,但外镇兵和州兵就不好说了。

外镇兵理论上也是淮南节度使所有,只不过驻扎在地方,比如说台濛的军队,以前驻扎在海州,如今驻扎在宣州,都是外镇兵。而州兵顾名思义则是属于地方刺史所有的军队,并不直接属于节度使。

这次内乱中,安仁义、田覠的军队就完完全全是州兵,而朱延寿的军队里面一部分是州兵,一部分是外镇兵,因为距离广陵较远,节度使不能完全掌握。

而拣选禁军,实际上不过是加强了牙外军和外镇兵的实力,削弱了州兵的实力,而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外镇兵上。

历史上的北宋,即便是将军队划分为禁军和厢军两种,也不过是将相当于州兵性质的厢军给削弱了,但禁军中依然分为三种,一种是天子的亲军,一种驻扎京城,一种驻扎地方,与淮南军如今的划分方式其实并无区别。

真正让北宋中央掌握全部禁军的手段其实是换防制度。

宋太祖规定,禁军约半数驻守京城及其附近,半数分戍边境及内地若干重镇;禁军每一年或两年必须换防一次,一则习于劳苦免于怠惰,二则因统帅并不随地易防,从而造成“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兵无常帅,帅无常师”“将不得专其兵”的局面。

而如今的淮南军队却没有这种制度,结果就是外镇兵在地方一呆就是很多年,完全变成将领的私人所有了。而驻守广陵的牙外军虽然情况好点,但实际上将领对军队的把控也很严重。

虽然说换防制度造成的“兵不识将,将不识兵”的局面让后世多为诟病,认为这是造成宋朝军队战斗力低下的重要原因。

不过杨渥觉得事情有轻重缓急,换防制度虽然会造成军队战斗力下降,但对于解决军队为私人把持的情况效果却非常好,如今的淮南急需解决的是比较严重的军队私有化的问题,而军队战斗力下降的问题却还在次要。

另外,宋朝军队战斗力低下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说马匹数量不足,比如说以文制武等等。杨渥觉得换防的影响力或许并没有那么大,更何况,在北宋初年,赵匡胤时代,禁军的战斗力还是非常强大的,可见宋朝军队战斗力下降还是后世子孙的问题居多。

所以杨渥打算仿照宋朝制度,将淮南军的主力也一分为二,分别属于驻守广陵的牙外军和驻守地方的外镇兵,而外镇兵和牙外军也每隔三年就换防一次,以免造成将领把持军队的情况。

当然,这些都是杨渥的初步设想,具体细节上他还要好好想想。

一旁,见杨渥陷入沉思之中,杨行密也没在意,笑着说道:“好了,关于军队整编的事情,你回头想好了再告诉我。如今为父有一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青州王师范派了他的弟弟王师鲁来我淮南求援,为父打算派兵走海陆前去救援,不过领兵大将还未决定,你有没有领兵前往的打算?”

杨渥一听是这件事,连忙摇头道:“父亲,孩儿这一年打仗立功已经不少了,暂时没必要再领兵出征,还是帮助父亲管管淮南文治的好。”

他与杨行密之间说话也非常随意,有什么就说什么,完全没有一般皇帝和太子说话时的严肃小心,这一来是因为杨渥的那些弟弟还年轻,没有竞争对手,二来也是杨行密的性格随和,对自家儿子非常满意。

杨行密欣慰的点点头道:“不错,你是为父的接班人,将来会成为新的淮南节度使,光是带兵打仗怎么能成?你能想到要多涉及文治,这一点很好。”

赞了杨渥一句,杨行密又继续问道:“那么让哪位将军带兵前往,你可有建议?”

杨渥有些疑惑的问道:“父亲为什么非要出兵援助王师范?以孩儿的意见,不要等到年底,王师范就必然会失败,我淮南为何还要出兵呢?反倒是钱镠,此人野心勃勃,又善于用人,深得其百姓的拥戴,可谓根基深厚,是我淮南的劲敌;好在武勇都之乱后其势力遭到重创,加上地方各州多有背叛,如今正是大举进攻,不让钱镠喘息的时机,怎么能舍弃钱镠却出兵青州呢?”

杨行密看了他一眼,认真的道:“因为信义!在战场上兵不厌诈没有关系,但在其他地方务必要讲究信义。你是我淮南的继承人,就更要重视信义,不能做背信弃义的小人,否则总有你吃亏的时候!”

第一百九十二章 回到原点

“父亲,信义固然重要,但我淮南与青州就好比两个不同的国家,各有各自的利益。当初与王师范接下盟约,不过是为了安他的心,让他放心大胆的起兵攻打朱全忠,以为我淮南平定内乱争取时间。如今王师范正节节败退,就为了当初一个盟约,而将我淮南将士派到一场最终注定会失败的战争中去,这根本不值的啊!”杨渥有些急了。

信义这东西,在这个时代,除了杨行密和李克用或许还会重视一下外,其他藩镇基本都是无视,尤其是朱全忠和王建,这两人撕毁盟约翻脸比翻书还快,根本没有信义可言。

即便是在后世,那些有盟约的国家之间也经常出现翻脸的情况。

“好了,不管当初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为父总是和王师范达成了盟约,如今我淮南既然能抽出余力,怎么能弃盟约于不顾呢?此事你无需多言,只要说说你对领兵将领有什么建议?”杨行密摆摆手,止住杨渥的话语道。

杨渥听了顿时知道杨行密已经下定决心,于是不再多言。

他也知道自己父亲对信义二字的看重,更何况他知道从海路运兵肯定运送不了多少兵力,以淮南的兵力,即便出兵青州,剩下的军力也足够发起对钱镠的进攻。

“既然如此,那孩儿觉得可以派王茂章将军领兵前去。”杨渥道。

历史上的王茂章便是在援助王师范的战争中一举名扬天下,被朱全忠看到后称赞为“若能得此人,天下就不够我平定的了”。

所以让杨渥推荐领兵将领他自然会想到王茂章。

“王茂章?”

“是的,孩儿觉得王将军骁勇善战,足够担当此重任!”

杨行密点点头道:“那就是此人了,为父也很看好他。”

“父亲,那么钱镠呢?孩儿听说此人正在越州和明州大肆招募新兵,有恢复实力的可能。孩儿觉得应该趁着钱镠的新军还没训练好之前,先行发兵消灭他!”杨渥又建议道。

“钱镠根基深厚,比田覠还要强大,没那么容易彻底消灭。”杨行密摇头道。

“那至少也要先将杭州、睦州夺取下来,让钱镠的镇海节度使变成虚职才行。”

没有了杭州、睦州,钱镠就只剩下镇东节度使下设的几个州,而其中实际上能被钱镠控制的只有越州、明州、台州和婺州。而这四个州里面,除了越州,也就是后世的绍兴比较发达外,其余三个州在这个时代还是不毛之地,根本供养不了多少军队。

所以杨渥觉得只要攻占杭州,钱镠的实力就会下降近一半。

谁知杨行密再一次摇头道:“如今可没有武勇都拖他的后退,而且杭州乃是钱镠的根基,我们若是想要夺取杭州,钱镠肯定会与我淮南拼命。这样一来,我淮南至少要出动五万以上的大军才有可能。而这几年来淮南连连大规模用兵,钱粮都有些耗尽,要支撑这么大规模的动兵还有些困难,所以还是先缓缓吧。”

“攻破宣州不是缴获了大量的钱粮吗?难道还不够我淮南使用?”杨渥疑惑道。

宣州富庶可不是吹的,杨渥攻破宣州光缴获的粮食就有八十万石,钱四十多万贯,按理说这些钱粮足够发起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了,再加上如今已经是六月份,等到秋收后,又能收上来一批赋税,进攻钱镠应该也没问题才是。

“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如果不是宣州缴获的钱粮,广陵的粮仓只怕早就空了。即便秋收后还会有新的赋税,但那时候朱全忠只怕也彻底打败了王师范,那么接下来他会不会对我淮南用兵呢?而且,即便他朱全忠不打算南下,但我淮南如果大举进攻钱镠,朱全忠难道会坐视不管吗?所以,在朱全忠的主力没有被牵制住之前,进攻钱镠并不可取。”

杨渥听了不由失望,只听杨行密继续道:“对了,钱镠已经派遣顾全武为使者,带着他的第六个儿子钱传璙前来向我求亲,那孩子为父已经见过了,很不错,为父已经决定将你妹妹杨雯嫁给他。所以今后他便是你的妹夫了,有空你可以见见他。”

杨渥听了大惊,当初得知他姐姐杨静死于安仁义之手时,他心中悲痛,过了很多天才从悲伤中走出来。

而他本以为随着他的搅合,使得历史上武勇都之乱时本来应该发生的钱镠与杨行密联姻的事情泡了汤,没想到历史转了一圈后居然又回到了原点,钱镠还是派了他的儿子钱传璙前来求婚,而杨行密也像历史上那样答应了。

不过按照如今的情况看,钱镠派自家儿子前来,应该有让钱传璙作为质子的意思在里面,以帮助钱镠争取时间,避免立即遭到淮南的进攻。

而杨行密考虑到淮南的实际情况,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这次联姻,双方都知道不可能长久,等到时机成熟,双方肯定会再次交兵。

“好的,有时间,孩儿一定回去见见他。”杨渥点头答应道。

他的心中却嘀咕着:“钱镠与父亲的联姻还是发生了,而虽然淮南的内乱因为我的缘故而提前了半年多,但王茂章出兵青州的事情却没有发生改变,那么接下来李神福是不是会像历史上那样提出再次领兵西征呢?”

果然,杨渥刚动了个念头,杨行密便道:“进攻钱镠需要大规模用兵,不过进攻杜洪却要不了多少军队。如今李神福将军主动提出要带兵继续进攻杜洪,为父已经答应了。另外,你麾下的朱思勍是个不错的将领,为父打算好好培养他,这一次西征,让他带五千人去李神福军前效力吧。”

杨渥大喜,虽然如今的他已经得到了淮南军队上下的一致信服,但老将领固然要拉拢,亲信将领也要大力培养。在如今淮南诸多将领之中,真正能算他的亲信的,依然还是朱思勍、陈璠、范思从、秦裴这几个。

而在四人之中,秦裴已经是都指挥使了,其他三人都是指挥使,而最有希望在短时间内升为都指挥使的也只有朱思勍一人。如今杨行密既然打算好好培养,他自然感到高兴。

“孩儿先代朱将军多谢父亲了。”杨渥满脸喜色的道。

ps:看到评论里面有人在讨论国号问题,主角将来肯定是要称帝的,但作者君还没想好用什么国号,大家不妨帮忙想一个。

第一百九十三章 占城稻

对于李神福的能力,杨渥当然很清楚,让朱思勍跟随他去攻打杜洪,这基本上就是在为他提供立功的机会。

朱思勍要想迅速升为都指挥使,最大的难点在于他的资历不够,去年的时候他还是杨渥身边一个曾经担任过营指挥的侍卫统领,短短一年时间就升迁为了指挥使,这升迁速度已经够快了。

不过资历这种东西是需要时间来熬的,杨渥现在等不了那么久,他打算今年之前就完成军队整编,而要想在军队整编过程中为自己的亲信将领捞到足够好处,那就要在整编前尽量将他们的级别提拔起来。而熬资历既然来不及,那就只能以功绩来补了。

和杨行密又聊了一会后,杨渥告辞离开。

刚出了书房,便见到范遇一脸喜意的过来道:“世子殿下,有好消息啊!”

范遇自从当了负责整个淮南情报的长剑都指挥使后,便留在杨行密身边,不过在他眼中还是杨渥更加亲近一些。

“哦,不知是什么好消息?”杨渥缓步走回自己的院子,一边走一边对范遇说着。

“年初殿下不是让属下派人去闽地寻找占城稻吗?如今派去的人已经回来了!”

“什么?已经回来了?可曾找到我说的占城稻?”杨渥大喜,连忙问道。

“是的,已经找到了,而且这次还带回了一些种子。”

中国自古就是一个农业大国,“农为本,商为末”的话也被历代统治者奉为至理,即便是宋朝号称商业如何发达,但农业的发展依然被放在了首位。

江南之地之所以在宋朝后成为天下最为繁华的地区,与江南农业的迅速发展也离不开关系。这其中,占城稻的推广对于江南的开发起了重要作用。

占城稻是出产于中南半岛的高产、早熟、耐旱的稻种,以其原产地,位于今越南中南部的占城为名,又称为早禾或占禾,属于早籼稻。

占城稻有很多特点,一是“耐旱”。二是适应性强,“不择地而生”。三是生长期短,自种至收仅五十余日。

杨渥记得,这种优良的稻种就是在这个时期传入闽地的,历史上一百年后,北宋时期,1011年,宋真宗因江淮、两浙地区遇旱少水,遣使到福建取占城稻,多达三万斛,分别在长江、淮河以及两浙地区推广,极大的提高了作物产量。

自此以后,水稻才真正成为中国最主要的粮食作物。

这种作物产量非常高,农民撒下去的种子通常可以收获二十倍左右的稻谷。这与小麦四倍于种子的产量相比显然是非常可观。再加上长江流域以南地区气候温暖湿润,一年可以种植两季甚至三季,这意味着同样面积的土地,可以种植的水稻要比小麦多出好几倍。

若是能在淮南先行推广这种占城稻,让淮南的粮食产量大大提高,或许也就不会遇到之前杨行密说的广陵粮仓快空了的情况吧。

所以在年初的时候,杨渥便让范遇派人前往闽地寻找稻种,并且告诉他,如果在闽地找不到,那就算寻到占城去也一定要找到。没想到还真的在闽地找到了。

“总共带回来多少种子?”杨渥连忙问道。

“是这样的,属下派去的人在闽地虽然找到了占城稻,不过当地种植的人也不多,能够提供的种子还不到一百斤,如今已经运回来了。不过这点种子实在太少,所以咱们的人决定通过在泉州那边认识的一个经常跑占城的商人,亲自跑一趟占城,到那里去购买稻种。”

“哦!”杨渥有些失望,不过这个结果倒也正常,历史上宋真宗能在闽地一次性取得三万斛稻种,那是因为占城稻传到闽地已经有一百多年时间了,种植的面积比如今大多了。

不过大规模推广占城稻可不是一件小事,农民早就习惯了种植原本的本土稻种,突然改种别的稻种,若是到时候水土不服导致颗粒无收怎么办?即便杨渥是淮南节度留后,是吴王的世子,但要强行推广这么重要的事情在节度使府中肯定也会有较大争议。

如今既然已经有一百斤稻种运到,就可以先种植这些稻种,用事实来说服淮南的主要官员,让他们同意自己的计划。

当然,要试种乃至推广占城稻,杨渥自然没有那个时间亲自去做,所以他必须找到一个对此上心,又在淮南具有一定威望的人来做才行。而这个人杨渥也想到了,那便是掌书记高勗。

高勗素来对农业发展非常重视,当初杨行密刚刚平定淮南时,他便多次建议杨行密劝课农桑。而且他担当掌书记的职务多年,作为杨行密的心腹谋士,在淮南威望深厚,是作为推广占城稻的极佳人选。

想到这,杨渥重振精神,匆匆拉着范遇道:“走,随我去见高书记!”

高勗正在书房不远处的一间房里办公,刚进去,只见房内正有十余个小吏在忙前忙后,高勗本人也非常忙碌,时不时对那些小吏吩咐着。

见到杨渥进来,高勗连忙起身道:“世子殿下大驾光临,老朽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哪里的事,倒是我打扰了高书记办公才是。高书记如今很忙吗?我如今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与先生商议一下。”杨渥点头笑道。

高勗微微一犹豫,道:“老朽还有一件重要的公务需要及时处理,耽误不得,若是世子殿下的事情不急的话,还请殿下稍等片刻如何?”

杨渥一愣,见旁边范遇像是要发火的样子,连忙给他打眼色制止,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高书记先忙,我的事情不急,就先在隔壁等候高书记。”

回到隔壁房间,范遇有些不满的道:“殿下,这高书记也太不近人情了吧?仗着自己是大王心腹,资历又老,连殿下也敢如此怠慢。”

杨渥摇头笑道:“也算不上怠慢,事情有轻重缓急,高书记执掌节度使府各种具体事务,想必是真有什么急事不能耽搁吧。”

他看得出来,高勗真的不是有意怠慢他,而且他为人谦逊守礼,过去杨渥还只是个小孩子时,高勗便从没怠慢过,不可能说到了如今杨渥被册封为节度留后了反而去怠慢他。

第一百九十四章 心满意足

所以杨渥对于高勗这种公事为重的做法不但没有怪罪,反而对他更加敬重起来。

同时,在杨渥心中也不由想到,当初杨行密身边三大谋士中,袁袭死的早,不知道性情如何,但戴友规和高勗二人的品行却都是上佳之选;而历史上徐温身边三大谋士严可求、骆知祥和陈彦谦三人据杨渥的观察也都不错;所以杨行密时代才是淮南最为强盛的时代,到了徐温时代虽然表现差点,但也算不错。

可惜等到了徐知诰那一代人,徐知诰的心腹谋士就成了宋齐丘、王令谋这种心理阴暗,品性恶劣的有才无德之人了;至于更往后的,就成了既无才,又无德的人,怪不得后世南唐越来越衰弱。

在心中吐槽了一阵子,又等了一会儿,高勗才匆匆赶到,连连告罪,这才问起正事。

“高书记一心为了百姓,又素来重视农业,如今我正有一件关于农业,关于百姓的大事,若是能够做成,必将大大惠及我淮南百姓。不过这件事却需要有人来具体实施,所以便来找高书记您了。”杨渥笑道,又将占城稻的事情详详细细的对他说了。

“世子所言当真?”高勗大喜过望,随即又非常认真的问道。

若是真像杨渥说的那样,不仅可以将以前无法种植的土地改为农田,还能一年两次成熟,这其中的优势可就太大了。

“当然是真的,我岂会用这么重要的事情来欺骗你呢?所以我想让你……”

“好了,既然是真的,那无论如何老朽都会将此物在淮南推广下去,世子有什么事情需要老朽出力的,尽管吩咐,老朽就算舍了这条老命也要将此事贯彻下去。”还不等杨渥开口劝说,高勗便斩钉截铁的道。

杨渥喜道:“我就知道高书记必然不会拒绝的。”他连忙将需要高勗去做的事情交代了一番。

高勗沉思道:“你说得对,此事太过重大,的确需要先实验一番。也罢,一百多斤种子,省着点大概只能种十亩地,那就在水田旱田里面各选种几亩吧,先看看成效如何。”

从兴奋中清醒过来的高勗也认识到了这其中的严重性,不由谨慎起来,不过他还是答应了亲自负责此事以及后续进一步推广的事情。

“只是,最近我淮南大军调动频繁,事物实在繁忙,只怕没多少时间啊?”高勗犹豫,随即一咬牙道:“也罢,这件事如此重要,做成了就是利国利民的大事,相比之下其他事情又算得了什么?既然忙不过来,那老朽这便去向大王请求,辞退这掌书记的职务便是。”

“先生大义!若是先生能做好此事,将来必将留名青史!”杨渥肃然拜道。

“留名青史?这倒没想过,不过若真能留名青史倒也不错!”高勗笑呵呵的道。

当即,高勗直接去了杨行密的书房向他请辞,而杨行密在听了高勗的话后连忙将杨渥召去问明原因,又询问杨渥是如何知道占城稻的优点的。

杨渥只好推脱说是偶然间听一个商人说的,派人去闽地一打听才确认下来。

一旁范遇有些奇怪的看着杨渥,心道当初杨渥不是说的言之凿凿吗?怎么又变成了是让他派人去确认的。不过他自然不敢去揭发,反而在一旁帮杨渥圆谎。

听了事情的经过,杨行密点头道:“此事的确重大,必须小心行事。高先生亲自去处理此事倒也很合适,只是高先生若是辞去了职务,那么这掌书记的职务由谁来担任呢?”

杨渥心念一动,连忙建议道:“孩儿知道一个人,或许能担任此职务。”

“哦,不知你有什么人选?”杨行密有些感兴趣的问道。

“以前田覠的幕僚殷文圭殷先生,以他的才能品行,足以担任此职务。”

“殷文圭啊?”杨行密点点头,他也久闻殷文圭的名声,知道此人的才能担任掌书记的职务是足够了,只是他听说这人当初放弃朱全忠封的高官不当却回淮南隐居。

而田覠之所以能得到他的效忠也是走的他母亲的路线,先以子侄之礼侍奉殷文圭的母亲,殷文圭感念他的恩德而为他效力。这样一个人自己能让他来为自己效力吗?杨行密有些怀疑。

杨渥看出了他的想法,笑着说道:“父亲放心就是,殷文圭之所以不愿为朱全忠效力,无非是因为朱全忠为人残暴,阴险狡诈,如此奸人,怎么能与父亲相比呢?孩儿觉得,只要父亲出面,他一定会答应出任掌书记职务的。”

杨行密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自信,当即醒悟过来,同样笑道:“看来为父让你拉拢田覠麾下的那些文士,你的收获是不小啊,连殷文圭这种声名在外的名士都被你收服了!也罢,为父便任命他为淮南掌书记便是。”

杨渥趁机又道:“父亲,既然殷文圭被任命为掌书记了,那么孩儿还有几个人选要向父亲推荐。”

说着,杨渥又将骆知祥、沈文昌、杨夔等人一一推荐,杨行密听了之后笑道:“其他人也就罢了,为父也听说过他们,品行才能都不错,便是为他们加官也没什么。不过,那沈文昌当初在田覠造反时,曾经作檄文骂过我,将为父骂得狗血淋漓,仿佛真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为父凭什么要给他加官?”

杨渥笑道:“父亲何必戏言?当年陈琳为袁绍作檄文痛骂曹操,但后来曹操却爱其才而不咎。如今沈文昌的才能也不差,以父亲的性子,怎么可能怪罪他?”

杨行密大笑道:“不错,渥儿知我!曹操何等雄才,何等胸怀?世人无知,竟然把朱全忠与曹操相提并论,简直是笑话!他朱全忠可差远了!”

感叹了一句,杨行密又道:“也罢,既然这些人都有才能,那为父便给他们一一加官便是。”

随即,杨行密下令封骆知祥为淮南支计官,负责打理淮南财政;殷文圭为掌书记,接替高勗的职务;沈文昌为节度牙推,协助周隐;杨夔为馆驿巡官,同样作为周隐的属官。其余文士也各有加官。

带着这份人事安排,杨渥满脸喜色的告辞离开,而高勗则留下来等待殷文圭前来与他交接公务在殷文圭熟悉公务之前,他自然不能离开。

第一百九十五章 讨论

推广占城稻的事情交给高勗去做杨渥还是放心的,不过以高勗的才能,若是只负责这么一件事未免有些浪费人才,所以杨行密虽然让他去负责推广的事情,但他的掌书记的职务也没免去,只是让他与殷文圭一同处理那些繁琐的事物。

出了书房,杨渥再次向自己院子走去,没想到,刚走到半路就再一次被人给拦下了。

“聚会?什么聚会?都有哪些人参加?”杨渥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两个年轻公子。

眼前这两公子年纪都在二十岁左右,其中一人长得极为高大,面相粗犷,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正是周本的长子周邺;而另一人则身形秀拔,气质温雅,正是李神福的儿子李承鼎。

这两人与杨渥的关系都非同一般,其中周邺几乎已经确定会成为他的大舅子;而李承鼎除了是李神福的儿子的身份外,他还有另一个身份,那便是杨渥的姐夫。

杨渥上头共有三个姐姐,除了杨静外,其他两个姐姐在杨渥穿越前就已经出嫁了。其中他的二姐便是嫁给李承鼎,至于大姐,他的丈夫乃是濠州刺史刘金的长子刘仁规。

历史上,李承鼎在淮南内乱中因为田覠袭破升州而被叛军擒获,田覠下令将他送到军前去威胁李神福,结果李神福非但没有投降,反而下令用弓箭将他射杀,以表明自己绝不投降的决心。杨渥都有些怀疑后来李神福在一年后便死去是不是与亲手下令杀死自己儿子有关。

好在,这一世有杨渥的提醒,总算避免了这个悲剧。

“还能有什么,这不世子你平定叛军大获全胜回来,又被大王加封为节度留后了吗?大家都想为世子你庆贺一番。至于参加的人嘛,都是我淮南一些将领家的公子,许多人你应该都认识的。”李承鼎笑道。

杨渥心念一动,点点头道:“那么时间呢?在哪里聚会?”

将领的儿子,那就是所谓将二代了,淮南的功勋之后。这一次他回到广陵又被加封为节度留后,看来那些勋贵们也有些坐不住了,有的本来就与杨渥走得近,应该是真心想为杨渥庆贺,以加强关系;还有一些之前与杨渥走得并不近的应该就是想要通过自家公子们来试一试杨渥对他们的态度。

这样的聚会杨渥自然要参加,况且,勋贵集团毕竟是目前淮南的一股重要力量,即便自己已经是淮南的节度留后,但将来能不能坐稳位置,也要得到他们的支持,至少是其中大部分人的支持。

“时间就是今天晚上,地点是我家里。”一旁周邺道。

“好,今晚小弟一定准时参加,说起来,咱们也有很久没聚过了,是该好好聚一聚了。”杨渥笑道。

和两人又聊了一会,约定今晚到场的时间后,二人告辞离去,而杨渥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去见他的那些亲信们。

如今的他身份非同一般,他住的院子也不再是以前那件简单的小院子,而是包含了书房、客厅、花园等的大院子。如果不是他还没有成婚,或许他早就搬出去自己开府建衙了。

此时,客厅之中正会聚着杨渥这一年来拉拢的各种人才,文的有崔肃,皮光业,骆知祥,沈文昌,杨夔等,武的有秦裴,侯瓒,朱思勍,陈璠,范思从等,此外还有被杨行密召去的范遇、殷文圭和远在升州,已经升职为升州长史的陈彦谦。虽然还说不上人才鼎盛,但也不是当初那番紧迫的情况了。

这些人中,其他人还好,都已经追随杨渥一段时间了,对他的性子比较熟悉,所以表现得还比较随意,但骆知祥等最近收纳之人,因为曾经做过田覠亲信,又是第一次这么正式的与杨渥其他亲信共聚一堂,未免有些紧张。

“好了各位,大家都是自己人,所以客气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刚刚我从父亲那里回来,有一些新的情况告诉大家……”杨渥将刚才对骆知祥等人加官的情况和让朱思勍带兵前往李神福军前效力的安排说了一下,几人连连表示感谢。

杨渥又道:“崔肃,军纪的事情以前是你在负责,以后同样由你负责,这件事你要是做好了,今后我定不会亏待你!”

“多谢世子!”崔肃人如其名,不管什么时候都显得有些严肃,执掌军纪起来同样如此,在军中向来不讲情面,将士们都有些害怕他。

杨渥点点头,看向侯瓒:“侯将军,你的骑兵都重建的情况现在做得如何了?”

侯瓒的职务是骑兵指挥使,不过淮南马匹太少,没法组建大规模的骑兵,所以像侯瓒这样纯粹的骑兵将领想要升迁上去也很困难。

在平定田覠的大战中,侯瓒麾下骑兵损失极大,一千骑兵出征最后只有六百多人活下来,其中还有许多人失去了马匹,所以在后来的攻城战之前就返回了广陵重组。

“已经重建完成了,大王对骑兵的重建非常上心,特意从各军中调集马匹,使得末将麾下骑兵迅速得到恢复。”侯瓒沉声道。

“这就好,骑兵的作用实在太大了,可惜我淮南缺马,想要扩大骑兵数量实在太难了!”

杨渥感叹道,历史上,后周与南唐为争夺江北十三州而展开大战,其中有一次后周军队打得一支三万多人的南唐军队全军覆没,结果最后缴获的马匹却不到五百匹,可见淮南缺马到了什么程度。

杨渥又看了看其他几人道:“今天让诸位过来,主要的还是讨论军队整编的事情。这一次淮南内乱,说到底,田覠他们能发动叛乱,主要还是他们把持了军队,所以可以依仗手中军队为所欲为。诸位都是我的心腹,所以我也不瞒诸位,这种军队为私人把持的情况决不能继续下去!”

“另外,经过这大半年的多次战争,大家对军队中存在的各种问题想必也有些了解。”

“所以今天让你们各自想想,军队中到底存在哪些问题,有哪些办法可以解决?不妨都说一说。”杨渥沉声道。

第一百九十六章 讨论(续)

眼前之人都是他的心腹,在此讨论如何防止军队被私人把持的问题他也并不忌讳。其中崔肃,皮光业等文士更不用说,早就想要限制武将权利了,杨渥的想法正合他们的心意;至于秦裴、侯瓒等人,目前都是野心不大的人,所以也并不反对军队整编。

对于军队中存在的问题,众人很快提出了一些,主要集中在军中老弱较多,军纪较差扰乱百姓,逃兵问题,以及军官贪污克扣军饷问题,当然军队被将领个人把持的问题是最严重的。

而在解决办法里面,老弱较多的问题还好说,大家提出的办法都是拣选精锐,裁汰老弱。

军纪较差扰乱百姓的问题,这一点主要还是在将领个人,有的将领为人仁厚,手下军队自然在这一方面也做得好些;有些将领自己就很残暴,手下军队军纪自然也不怎么好。所以崔肃认为在扰乱百姓方面,重点应该放在将领身上,对那些为人残暴的将领进行惩罚,做到以儆效尤。

至于贪污克扣军饷的问题,这一点崔肃认为可以让士兵自行举报监督,但秦裴等将领却一致反对,他们认为这可能会出现士兵故意陷害的情况,甚至会导致将领权威受损。对于这个问题杨渥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在后世,工资什么的一般都是直接打到个人的卡上,但在这个时代此法显然行不通。

而让士兵监督的办法杨渥想象得到会在军中受到多大的阻力,在他们看来,军队是事情从来都是军官将领们自己的事情,与士兵无关。便是眼前几个亲信将领都在反对,其他将领的态度可想而知。杨渥可不想做个独夫,所以这一条只能作罢,最后让崔肃加强监督了事。

而在逃兵问题上,其实这个问题自古就有,目前的淮南军中还不是很严重。淮南一带自古便是出精兵的地方,士兵们战斗力较强,战斗意志也较强,所以在与北方朱全忠的大战中经常做到不落下风。不过不严重并不代表就没有,朱思勍提出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在士兵脸上刺字,不过却被杨渥拒绝了。

在士兵脸上刺字以防止逃兵的办法最早就是朱全忠想出来的,后来一直流传到宋朝,而最为出名的也许就是北宋名将狄青了。淮南的军队目前还没有刺字的习惯,杨渥也极力反对这一手段。毕竟在此之前只有囚犯才会刺字,把士兵当做囚犯对待对士兵士气的打击太大。

此外,几人还提到了其他一些问题,不过严重性相对较小,众人讨论一番提出一些意见也就是了。

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问题,军队私有化的问题。

与军队私有化相对的自然便是军队国有化,战国时期乃至秦代或许是军队国有化做得最彻底的时期,军队只认虎符不认人便是其中的重要体现,而汉朝时期的情况就要差点,到了东汉末,各种私兵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比如部曲,在这一时期就非常普遍。到了唐朝,尤其是中唐节度使泛滥以后,军队私有化的问题就非常严重了。

如今淮南的情况也一样,将领们下意识的把手中军队当成自己的私产,不愿转让出去。

历史上,杨渥在成为节度留后之前乃是宣州观察使,手中有三千亲兵;后来杨行密病重,急召杨渥前往广陵接班,而宣州则交给王茂章镇守。杨渥成为新的淮南节度使后,派使者前往宣州讨要当初因为走得急没有带走的三千亲兵,结果这三千人当时已经被王茂章给吞并了,自然不愿再交出去,愤怒的杨渥于是派兵讨伐,王茂章自知不敌,只好逃到钱镠那里去了,后来又进一步被极为欣赏他的朱全忠召到北方去效力。

而杨行密本人对于军队私有的问题也不够重视,他只要保证军队在现在能听从他的命令就够了,比如王坛、汪建二人,率领驻守芜湖的叛军投降后,杨行密并没有处罚这二人,反而让他们继续带领他们手下的那一万五千士兵。这一点让杨渥非常不满,不过杨行密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也没办法去改变,只能日后趁着整编的时机加以整合。

好在这次杨渥回广陵后着重与他谈到了军队私有的问题,这才引起了他的重视。

对于这个问题,杨渥提出了换防的办法,而秦裴等人也提出了这个办法会造成“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军队战斗力会因此受到影响。

不过杨渥觉得,所谓“兵不识将将不识兵”,说到底无非就是将领和手下士兵之间相互不够了解。这个弊端可以通过建立军校,培养将领,以及加强士兵训练等办法来缓减,相比于军队私有,随时可能造成动乱的问题,军队战斗力受到一点影响其实是可以接受的。

更何况,换防制度即便到了后世也一样在使用,人民军队中经常出现高级将领对调的情况。

而宋朝军队战斗力低下的原因也有很多,最重要的乃是马匹缺乏、重文轻武搞得太过导致的武将地位太低、冗兵太多、军队长时间没有打仗导致的军纪败坏、将领能力低下等等,相比之下换防造成的“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只是其中一个较小的原因。

最终,在杨渥的坚持下,同时也在其他人没有更好办法的情况下,换防的制度被确定下来,只不过换防的周期从杨渥设想的三年一次变为五年一次。五年时间,只要不是太无能的将领,足够他们与麾下将士们熟悉了;而相比于如今从来没有换防一说,一支军队在一个将领手中一呆就是十几二十年的情况,也好了许多。

决定了换防制度后,剩下来的事情就要好办多了,杨渥决定仿照后世制度,向杨行密提出建立枢密院,专门负责军令;同时成立专门负责军队的日常管理和训练的部门,考虑到如今唐朝还在,淮南不能明目张胆的建立兵部,所以杨渥打算将这个部门命名为统兵司,等将来再改为兵部。

这样一来,可以做到统兵权和调兵劝的分离,避免任意一方独掌军权,拥兵自重。

第一百九十七章 讨论(再续)

枢密院在唐朝就有了,但它的职责并不是负责军事,而是掌接受朝臣以及四方表奏并宣达帝命的,由宦官担任,且不常设,所以淮南建立枢密院并不犯忌讳。

在场众人听了杨渥的提议后纷纷点头,将统兵权和调兵劝分离并不是杨渥的首创,这一点其实自古就有,唐初府兵制时代,各地的折冲府为府兵的基本组织单位,负责府兵的日常管理;府兵的调遣、指挥权则属于朝廷。按照规定,凡发兵五十人以上,除紧急情况外,都要有尚书省、门下省颁发的皇帝“书”和铜鱼符,州刺史与折冲都尉勘契后才能发兵。

只不过到了后来节度使泛滥的时代,各地统兵将领在没有得到授权的情况下就自行发兵的事情多了去了,根本管不过来。

杨渥要做的不过是将被破坏殆尽的制度重新建立起来而已。

“那么,接下来就是具体军队编制的问题,目前我淮南军队存在编制混乱的情况,我打算进行调整,初步的方案是建立军-师-卫-都-营-队的编制,具体的情况是,每百人为一队,设队正;五队为一营,共五百人,设营正;两营为一都,共千人,设都头;五都为一卫,共五千人,设指挥使;两卫为一师,共一万人,设都指挥使;两师为一军,共两万人,设都督;军是最大的编制单位。”

杨渥看向众人道:“对于这个安排各位有什么意见没?”

几个文士对军事并不怎么懂,所以听了后没都在沉默,而几个将军因为涉及到各自的切身利益,所以也在仔细考虑其中的厉害,一时间谁也没有答话,客厅里显得有些沉静。

杨渥的编制方案最主要的好处就在于官阶分明,一个将领是什么职务能带多少兵都一目了然,不像之前,同样是指挥使,有的能指挥数千兵力,有的却只能统领一千兵力;而都指挥使这个职务的分化就更加严重了。

所以这个方案的主要特点就是明确了指挥使和都指挥使具体能指挥的兵力数量,同时,在都指挥使之上又设立了都督的职务,这个职务显然只有淮南资历最老,功劳最大的那几个人才有资格去担任,一般的都指挥使不可能担任。

比如秦裴,他虽然是都指挥使,但他的资历和功劳就有些不够,想要担任这个职务就有些困难。而朱思勍、范思从、陈璠三人都是指挥使,按照杨渥的方案,应该会担任卫指挥使的职务,指挥五千人军队。

当然,如果这次随李神福出征,若是朱思勍能够立下功劳,或许杨渥可以将他提拔为都指挥使,将来指挥一师兵力。

“如果按照世子殿下的方案,只怕如今的指挥使和都指挥使中,有一部分人将无兵可带啊。对于他们,不知您打算如何安排?”过了许久,秦裴首先提出疑惑。

目前的指挥使带的兵基本没有超过五千的,有的还只有一千余兵力,将来却会统一为五千人,再加上杨渥还打算裁汰老弱,那么可以肯定现在的这些指挥使里面有相当一部分会“失业”。都指挥使这个职务也同样如此。

“我不是说了要成立枢密院和统兵司吗?多余的将领或者调入这两个新设立的部门去,另外,那些裁汰的老弱将作为州兵负责地方治安等任务,这也需要将领去指挥,所以多余的将领也可以放到地方去担任地方守备。总之,多的就是的地方可以安置,这一点不必担心。”杨渥笑道。

秦裴等人都点点头,对于这一点其实他们都不担心,毕竟他们都是杨渥的心腹,杨渥再怎么整编,他们也不可能成为“多余”的将领。

至于说那些“多余”的将领会不会激烈反对,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从一线带兵将领变成地方守备或者是枢密院和统兵司里面供职,这其中肯定会引起他们的不满。不过在场之人都不怎么在意,毕竟有人权益受损的话,自然就有人会受益。

而按照杨渥的方案,最后受益的肯定是留下来的人,比如指挥使,他们中大多数人之前指挥的兵力都不到五千人,整编后却增加到五千,自然会高兴;都指挥使也是一样的道理,指挥的兵力增加到了一万人;更何况还有都督这个新增的职务,那些当上都督的肯定都是淮南资历最老,功劳最大,能力最强的一批人,有他们的支持,其他将领即便反对也没多少用处。

“一个军两万人,对付一般程度的战事是足够了,但若是遇到需要动员更多兵力的大战呢?”朱思勍问道。

如今南方的战事都还好说,一般两万人一下,或者两万人的兵力就足够完成一场大规模的战争了,不过这只是在战争还不激烈的时候,之前两次广德大战中,淮南军的兵力就只有两万人左右。

但可以肯定将来的战争中必然会出现需要投入五六万人甚至上十万人的情况。

“那就临时设立大都督的职务,由节度使府临时任命,负责统领几个军的大军作战,战事结束后便立即撤销。”杨渥沉声道。

一个都督最多指挥两万人,而超过两万人的大军则由临时设立的大都督来指挥,这样一来,在平时,一个将领所能掌握的军队最多也不会超过两万,自然能减少将领拥兵自重的可能性。

“那么节度使的问题呢?将来还会不会用人被册封为节度使?”

“不可能!”杨渥断然道:“节度使这个职务将来肯定不会再册封了,即便册封那也是虚职,不会有实权的。”

如今的淮南,节度使的问题其实还不是很严重,像田覠的宁国节度使和朱延寿的奉国军节度使,自从二人被杀后,这两个职务都没有册封,以后应该也不会册封。

至于说目前权利与节度使有一拼的各州刺史,他们虽然实际上拥有同时执掌军、政、财的权利,但却没有那个名分,到时候对付起来自然就容易多了。

几人又问了一些问题,杨渥一一回答,这才点头同意。

第一百九十八章 聚会

在前面的问题讨论完后,杨渥看向负责记录的皮光业道:“刚才讨论的这些都记下来了吧?回头记得给我一份报告。”

“是,属下记下了。”皮光业躬身答道,他目前的职务相当于杨渥的秘书,专门负责这些事情。

杨渥点点头,本来他还打算再说说军衔制和建立军校的问题,不过这时候何依依进来给众人上茶,又送上一些点心,众人纷纷起身说着“多谢夫人”的话,把何依依羞得脸色通红,倒完茶水后匆匆逃了出去,临走前还狠狠瞪了杨渥一眼。

她和杨渥的关系在场之人基本都听过了,即便是骆知祥等新投效的人从朱思勍等人的话中也听明白了。不过她的身份地位太低,即便杨渥很喜欢她,但也没有成为正室夫人的可能。

因为何依依的打断,杨渥这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们这一番讨论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很久,距离和周邺、李承鼎约定的晚上聚会的时间也没多久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咱们所讨论的事情大家记得要保密,万万不能泄露出去!”杨渥严肃的看了看在场几人,沉声叮嘱道。

军队整编的事情何等重大,若是被泄露出去,杨渥想象不到后面会出现什么麻烦,在场几人也明白保密的重要性,连连点头表示明白。“骆先生,沈先生还有杨先生,你们几人既然被封官了,那就尽快去报到,把该担负的职务给担负起来。朱将军,这一次去李将军军前效力,你要尽量建立功勋,回头我也好为你升迁。”杨渥直言道。

“是,属下明白。”

“多的就不说了,今晚我还有一个宴会,就先告辞了。你们再讨论一下,回头也好好想想,看还有没有别的问题,下次讨论的时候再提出来。”

杨渥起身离开,先去他母亲史氏那里问好,当初朱延寿被杀后,朱夫人自然被杨行密给休掉了,如今史氏母以子贵,成了后宅的主人。

一番问好后,杨渥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在程勋等侍卫的护佑下动身赶往周家。

实际上,这个时候距离宴会开始还有段时间,杨渥之所以这么早过来自然是为了见见意中人。

这段时间他因为战事或者公务,一直都忙得不可开交,回到广陵后虽然和周梦洁也见过两次面,但每次都只是匆匆聊了几句便离开了。今天趁着来周府的机会杨渥自然要好好见见她,与她聊一聊。

刚到周府,便见到周邺和李承鼎二人匆匆来到府门前迎接。

“世子怎么这么早就到了?如今距离聚会的时间不是还有半个时辰吗?”周邺有些奇怪。

杨渥有些尴尬,心中想着周瑜的后人怎么会出这么个憨厚的人,难道他就真不知道自己这么早来的目的吗?

一旁,李承鼎打趣道:“世子这么早过来自然是去见令妹的,好不容易来你家一次,咱们还是不要耽搁世子的时间了。”

李承鼎是杨渥的亲姐夫,关系自然亲密,说起话来也非常随意。见他还要取笑,杨渥赶紧将话题扯到他那位很久没见的二姐身上去。

聊了几句后,杨渥向二人告罪,在周家下人的带领下去见周梦洁。

与此同时,淮南各个功勋家的公子,只要是现在在广陵的,都纷纷赶往周家,参加宴席。

这一次宴席说是庆贺杨渥成功平叛归来和加封节度留后,但内里的意思无非就是想知道杨渥对他们这些勋旧的态度如何。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随着杨渥被加封为节度留后,将来他肯定会培养自己的亲信,这一点大家心中都有素,也能够理解。

不过勋旧们担心的是,杨渥会不会只顾着培养自己的亲信,对他们这些追随杨行密创业的老臣弃而不用,甚至大肆打压。

杨渥记得,历史上的那个他似乎在即位后就有打压勋贵,大肆任用亲信的行为,其结果就是徐温、张灏二人造反后,各路大将们虽然心中不满,但当他们发现徐温二人并没有废除杨氏自立为王,而是立了杨渥的二弟杨隆演为新的吴王后,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好在这一世的杨渥通过这一年的征战,不仅成功的在军中建立了自己的威信,同时也与一批将领建立了牢固的关系。比如一同共事过的李神福、周本、台濛、王茂章等,这些都是军中威望深厚、功勋卓著的一批将领,他们对杨渥的性格较为了解,知道他虽然竭力培养亲信,但对淮南的老将也非常礼遇。

所以这些将领也是最支持杨渥的勋旧,与杨渥的关系较为亲密,并不担心将来杨渥上台后会打压他们。

除了这些打过交道走得近的将领外,还有一批资历老、威望深的将领与杨渥却没有打过交道,比如远在海州的大将张训,歙州刺史陶雅,庐州刺史刘威等,相对来说与杨渥就要走得远些,对他的了解比较少,所以对今晚的聚会也更加重视。

除了这两种将领外,还有第三种将领,可以算是中立派系。这类将领以李承嗣为代表,主要包括朱瑾、史俨等外来将领,以及功劳不多,但资历较老的将领。这些将领或者是在淮南没有什么根基,或者是能力比较平庸,所以一般都比较低调。

当然,不管是哪一类将领,到了如今都已明白,杨渥在将来继位已经成为定局,他们这些勋旧即便心中不满也没办法反对。

说到底,如今的淮南地盘还不算大,所以吴王府对地方的掌控力度还比较强,加上有田覠叛乱在三个月内就被完全镇.压下去的事实震慑着,这些将领们都没有造反的胆量。

更何况,杨行密对这些有功之臣极为宽厚,凭借他的威望和恩义,只要杨渥自己不逼迫太过,这些勋旧们主动造反的可能性都不大。

有了这个判断,杨渥的底气也更加充足,所以他对那些勋旧们的态度就是:对那些愿意向他靠拢的加以拉拢;对那些态度比较中立的则选其中有能力的加以重用;至于剩下的人自然就是加以打压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杨渥的愤怒

杨渥如今的地位一半来自他父亲的威望,另一半却是他自己这一年的征战打出来的,有李神福,周本等将领的支持,底气充足。

相比之下,那些勋贵将领们的底气就不是那么充足,所以这次杨渥册封为节度留后,各方将领即便是远在各地担任要职的,也派了自家儿子前来广陵庆贺,刚好赶上今晚的聚会。

等到宴席只有一刻钟时间时,各家公子就差不多到齐了。这些公子们虽然都是淮南勋贵家族,不过他们身后的父辈在身份背景上也有不同,所以在来到周家后便渐渐分为几个小圈子。

首先自然是以李承鼎、周邺为首的一系,这一系毫无疑问都是完全支持杨渥的;第二个系以陶雅之子陶敬昭,刘威之子刘成为首,这一派的特点是,其身后的父辈往往担任地方刺史,又与杨渥没什么交情,所以今晚来得最多,聚在一起小声聊着,话题主要是即将开始的救援青州王师范之战和西征杜洪之战;第三系则以李承嗣之子李禅为首,这些人聚在一起反而谈论一些风花雪月或者广陵趣闻的较多。

等杨渥告别周梦洁,来到宴席场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三个小圈子各自交谈着。

“不好意思来晚了,诸位聊得这么开心,不知都在聊些什么啊?”杨渥笑道。

“不晚不晚,见过世子殿下!”众人连忙起身行礼。

这些人除了那些就住在广陵的杨渥还比较熟悉,其余父辈在外地担任刺史的杨渥就不怎么认识了,好在有李承鼎在一旁将在场众人一一向杨渥介绍,倒也避免了他的尴尬。

“这位是歙州陶使君的公子陶敬昭……”

“这位是王绾将军的公子王崇文……”

“这位是光州刺史柴再用的公子柴克宏……”

“这位是……”

当来到一个年轻贵公子面前时,李承鼎笑道:“世子,别人你不认识,这一位你应该认识吧?苏州徐使君的公子徐知诰,差点做了世子你的弟弟啊。”

听到徐知诰这个名字,杨渥忍不住心中一怒,历史上最终篡位自立,建立南唐的便是此人。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他根基已经稳固,自然不会再像当初那样去忌惮徐温了。而且,回想起历史上,徐温与张灏二人发动兵变,其中固然有他们的个人野心在作祟,但杨渥自己的作死也起了很大作用。

当初,杨渥纵容亲信打压功臣,又性喜游猎,不务正业;有一次,他单独骑马外出游玩,随从的人在道路奔走,不知他到哪里去了。徐温前去劝谏,杨渥却勃然大怒说:“你们认为我没有才能,为什么不杀死我自己当节度使!”张颢、徐温二人非常惧怕,这才暗中谋反。

而这一世的徐温到目前为止对杨行密还是忠心耿耿的,他被杨渥派到苏州去当刺史,听说在当地治理得不错,去年大战造成的影响已经完全消除,苏州已经有了盛世之像。所以杨渥自然不会再刻意针对他。

然而对徐温他可以释然,可以原谅,对徐知诰却不能。

徐知诰小名彭奴,他的父亲李荣在战乱中不知所踪,所以他自幼便在濠州、泗州一带流浪。

后来,在他六岁时,乾宁二年(公元895年),杨行密攻打濠州,得到了彭奴,将其收为养子。

后来杨行密的儿子们却不能容纳彭奴,杨行密只好将彭奴交给部将徐温抚养,取名徐知诰。

对于这一点记载,杨渥是不怎么相信的,徐知诰那时固然只有六七岁,但杨渥那时候也不过十岁,他的弟弟们更是还没出生,又哪里谈得上容不下徐知诰,最多也就是小孩子在一起打架罢了。

至少杨渥从他的前身得到的记忆中,对徐知诰就没什么印象。

不管如何,杨行密对徐知诰有收养之恩这一点却是没有疑问的,但后来徐知诰篡位后对杨氏族人又是如何对待的呢?

史载,公元937年,吴王杨溥将皇位禅让给徐知诰。不久,杨氏子孙被全部囚禁在海陵(后世的泰州)的永宁宫内,禁止走出宫门半步。在此后的十八年内,杨氏子孙仅允许在宫内互为婚配。宫内若有男孩长到五岁,则被封以官爵,然后赐死,葬于宫外荒地,邑人称之为小儿冢,永宁宫外的小儿冢,合计有十余座。

然而,即便是杨氏一族已经如此悲惨了,但徐知诰的后人还不愿放过杨氏。

后周显德三年(公元956年),周世宗柴荣就以下诏安抚杨氏子孙为由,征伐淮南。南唐中主李璟听说后,大惊失色,急忙派园苑使尹廷范,将杨氏族人由海陵迁往润州。但在过江时,尹廷范担心杨氏作乱,便将杨氏族人全部杀害。李璟知道后大怒,为了平息民愤,下令杀尹廷范并灭其族。然而这一切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明眼人都知道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就是李璟本人。

以杨行密的功绩和对徐知诰的恩情,最终他的后人却落得如此下场,让杨渥想起来就对徐知诰心中痛恨不已。

历史上的篡位之人,对于前朝皇族一般都很防范,但即便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后人不会被人以同样方式对待,在对待前朝皇族时一般都不会做得太过,比如曹丕篡汉,汉献帝被封为山阳公,最终得到善终;还有像赵匡胤对待柴荣后人也比较礼遇。

像徐知诰及其后人这样对待杨氏的,千古少有。所以李煜被赵匡义一杯毒酒毒死,在杨渥看来也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一旁,见杨渥神情厌恶的看着徐知诰,李承鼎有些疑惑的道:“世子,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啊,没什么!”杨渥这才反应过来,看到徐知诰正一脸疑惑的看着他,连忙说道:“嗯,徐公子,真是抱歉,刚才有点不舒服,不过现在没事了!”

对面,徐知诰感受到了杨渥那浓厚的敌意,口中说着:“世子客气了,在下愧不敢当。”

他脸上丝毫不显,心中却暗自想着:“世子为什么对我有这么重的敌意?难道说我在什么地方得罪过他?”

杨渥不愿与他多说,向他点了点头便转身对李承鼎道:“姐夫,你继续为我介绍。”

李承鼎也感受到了杨渥对徐知诰的敌意,不过此时不是问出心中疑惑的时候,他笑着说道:“那好,咱么继续,宴会就要开席了,到时候喝起酒来若是连名字都叫不出来,那就要多罚几杯酒了。”

第二百章 柴克宏

杨渥知道自己刚才情绪有些失控了,刚才或许已经被徐知诰感觉到了自己的敌意。

当然,以如今杨渥的身份地位也无需去忌惮他,只不过对于该如何对待他,杨渥一时没有想好。

杀了他?似乎有些不妥。徐知诰在历史上固然做得过分,但如今的他毕竟还只是个少年,总不能用还未发生的事情来定他的罪吧?而且目前在其他人看来,徐温是可以算到自己这一派系的——当初徐温曾做过杨渥的副将,而以徐温那时候的功绩而言,如果不是杨渥的推荐,他根本没可能担任苏州刺史;这样算的话,徐知诰也被大家理所应当的看作杨渥的人。如果他在没有足够理由的情况下就干掉徐知诰,到时候他的部下铁定会与他离心离德。

不过就此放过他又有些不情愿,心中总是存了一个疙瘩,难以解开。

“以后再做决定吧。”

杨渥还没想好该如何对待徐知诰,不过他的神色已经调整过来了,在李承鼎的介绍下又开始与其他人交谈。

身后,徐知诰暗自皱着眉头,他觉得自己刚才的感觉应该没错,世子对他有敌意,而且很深的敌意,这让他感到非常疑惑,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

这个少年今年虽然才十四岁,但非常精明,而且喜好读书,善于骑射。据说一年多前,杨行密有一次见到徐知诰后还说他是个俊杰,众将的儿子中没有能比得上他的。

这一次徐温本来打算派他的长子徐知训来广陵庆贺杨渥成为节度留后,不过徐知训为人跋扈,骄横恣肆,是个典型的纨绔,徐温担心他做不好这差事,所以才派年纪虽小,但更加精干的徐知诰前来,不想却出了这档子事。

“父亲派我来是为了交好世子殿下,不想世子对我却如此充满敌意,那么他的敌意到底是针对我还是针对的我父亲呢?嗯,应该是针对父亲吧?我和世子小时候虽然打过架,但那时候都还小,那点事情想来世子也不会记恨到现在吧?而除了小时候的事情外,似乎也没有别的事情得罪过他。所以,世子的敌意来自父亲,他对父亲很不满!”

得出这个结论,徐知诰顿时有些坐不住了,恨不得立即回到苏州去给徐温报信,让他好好想想到底在什么地方得罪了杨渥,然后尽量化解。

至于说与杨渥对抗?徐知诰还没那个胆子,而且他相信他父亲徐温也没有那个胆子,当初田覠、安仁义他们何等强大,根基何等深厚,但还不是在三个月内就灰飞烟灭了,徐温的根基实力可是远远不如田覠的。

杨渥可不知道徐知诰在想什么,在与到场的各家公子一一认识了后,杨渥的情绪也完全调整了过来。

重新入座后,杨渥高居上首尊位,笑着问道:“刚才进来之前我看到诸位聊得很热闹,不知都在聊些什么?”

“还能聊些什么,无非是王将军领兵救援青州王师范和我父亲出兵攻打杜洪的战事。”李承鼎坐在杨渥旁边,笑着说道。

“这么快你们就知道了?”杨渥有些惊讶,今天中午杨行密才和他提到这两件事,没想到晚上大家就都知道了。

“在座的都是些什么人世子也知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大家?听说,让王将军带兵救援青州,还是世子殿下提的建议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个年轻公子笑道。

杨渥看去,见那人正是陶雅之子陶敬昭,不由拍了拍额头道:“这倒也是……怎么,对我的提议陶兄觉得如何?”

“世子的建议当然极好,王将军骁勇刚悍,足以当此重任。”陶敬昭笑道:“对了,世子这一年来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连田覠、安仁义这些名将都被世子轻易消灭了,如此战功,我等佩服不已。”

“刚才我们几个在聊到这次救援青州的战事时,大家都有些担心,觉得梁军势大,王师范节节败退;而王将军又是走海路前去救援,能带的兵肯定不会多,在这种情况下,对上梁军只怕难以取胜啊。不知世子对这个问题是怎么看的?”

众人一听他的问题,也纷纷来了兴趣,便是李禅几个在一旁聊着广陵趣事的人也纷纷看向杨渥。这些各家公子们都是将门出身,耳濡目染之下对战事或多或少都有些了解,所以也想听听杨渥这个最近风头正盛的名将是怎么看的。

“朱全忠势大这一点毫无疑问,王师范最后会以败亡告终,这一点也没有什么疑问。”杨渥笑着开口道。

众人听了都有些失望,觉得杨渥似乎也不过如此,他刚才说的这些是大家都知道的,也正因此大家才有些不看好王茂章的这次出征。

“不过,在我看来,只要王将军指挥得当,击败朱友宁却没有问题。”只听杨渥接着又道。

众人纷纷惊讶,一旁周邺问道:“为何世子殿下觉得击败朱友宁问题不大?最新的消息不是说朱友宁攻破博昌后,士气旺盛,攻势如虹,已经连续攻克临淄和登州,而王师范的平卢军却在朱友宁的攻势下节节败退。难道说朱友宁还有什么致命的弱点吗?”

杨渥笑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也!”

这时,一个声音接道:“世子的意思是,朱友宁当初在博昌城下受挫,却强行发动猛攻,后来靠着屠城的手段,虽然攻破了博昌,但士兵实际上已经非常疲惫了;之后,他不但没有停下来休整,反而攻势越来越猛,临淄、登州都是大城,他却不顾士兵体力,连连破城,所以他的士兵到了这个时候必然是最疲惫的时候。王将军若是找到机会,只需数千精兵,一举破敌也并非难事。世子是这个意思吗?”

杨渥有些惊讶,待看清说话之人乃是光州刺史柴再用的儿子柴克宏,这才了然。

原来,这个柴克宏在历史上也是有名的将领,淮南的将二代不少,有些在后世也担任了要职,但真正算得上名将的也就是那么两三个,眼前这个柴克宏便是其中之一。只是让杨渥没有想到的是,如今的柴克宏还只有十五六岁,也没有带兵打仗的经历,没想到对于军事已经这么的了解了。

第二百零一章 宴席

杨渥记得,历史上,南唐中主李璟以唐朝宗室自称,常常以北伐中原,恢复大唐为己任,大臣们纷纷迎合,多说一些大话来讨好李璟,唯独柴克宏绝口不提兵事,结果大家以为他不知兵,所以他得不到提拔。

后来,柴克宏担任抚州刺史,当时后周南下攻打江北十四州,吴越又趁火打劫,围攻常州,柴克宏于是主动请命出征,带兵前去解常州之围。

那时南唐的精锐都在江北和后周交战,柴克宏手中只有数千老弱,而枢密副使李征古又与柴克宏不和,给他的兵器铠甲都是破旧的。柴克宏上书争辩,却被李征古骂回来了。

无奈之下,柴克宏只好带着这几千人赶赴常州。就这样,李征古还不放心,又派了使者想要召柴克宏回去。这一次,柴克宏终于出手了,他将李征古的使者直接当成吴越的间谍给斩了,又说即便是李征古亲自到这里他也一样会斩掉。这才发兵猛攻,大败吴越军,斩首一万多,俘获吴越将领数十人。

柴克宏又率军渡江,准备北上救援被后周军包围的寿州,可惜行军到半路他就病死了。

这个事实对杨渥来说有两点教训,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将来枢密院这种执掌军令的部门绝对不能落入不懂军事的文臣手中,不然将来会死的很难看。如今各藩镇的问题是武将权利太大,导致政权更迭频繁,自然需要治理;但像宋朝、明朝那样搞得文官完全凌驾在武将上面,甚至到了有时候一个七品小官都敢对朝廷大将指手画脚的地步,这无疑是矫枉过正了。

最好的局面还是文人治政,武将领兵,双方互不干涉。

第二点则是,如今的淮南固然名将辈出,但随着这些追随杨行密创业的老将渐渐老去,淮南也必须培养出新的接班人来,不然就会出现历史上南唐那样的情况,士兵战斗力依旧较强,但领兵将领太过无能,结果打起仗来胜少败多。

杨渥今天过来参加这个聚会,一方面固然是为了拉拢安抚一下功勋老臣,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见一见淮南的这些将二代,看看这些人里面有没有值得拉拢的将才。

此时听了柴克宏的话,杨渥不由起了爱才之心,想将此人拉拢到自己麾下来。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柴公子好见识,不负令尊之名啊!”

“世子过奖了!在下不过是听了世子的提点才想到这些的,算不得真本事。”柴克宏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

虽说如此,但杨渥可不会这么想,毕竟他不过提了一句,柴克宏紧跟着就将自己的想法完全说了出来,这说明他自己心中也有类似的想法。

杨渥又和他聊了几句,发现这个柴克宏对军事的了解的确很多,将他拉到自己麾下的想法也更加坚定了。当然,现在还是宴席上,不是拉拢他的好时机,还是等宴席过后再说。

“既然世子说,王将军击败朱友宁没有什么问题,那世子为何还说王师范最后必定会以败亡告终呢?”这时,大将刘信之子刘彦贞有些疑惑的问道。

杨渥听了暗自摇头,这个刘彦贞的见识比起柴克宏来就差远了。

“击败朱友宁不难,难的是朱友宁败了之后,朱全忠必定会亲自率军来攻。朱全忠的能力可不是朱友宁能比,加上他麾下精锐众多,名将辈出,仅凭青州兵和王将军带过去的几千淮南兵,根本没希望击败他。所以说王师范最终必败。”李承鼎为他解释道。

这时,见客人都已经就坐,周邺也就吩咐开始上菜,不一会儿,酒菜像潮水般送了上来,酒是最好的酒,菜则牛羊野味俱全,宴席可谓丰盛至极。

周邺作为主人也没怎么多话,他家中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加上他本人性格憨直,不怎么善言辞,所以只是简单说了两句,便将话题交给杨渥。

而杨渥今天下午一直在与秦裴他们讨论整编军队的事情,今晚的宴席又搞得比较晚,所以此时的他也有些饿了;再加上在场的都是些年轻公子,杨渥也不想搞得太正式,所以也只是简单说了两句便宣布开席,然后便带头大口吃喝起来。

见他这个样子,众人都放下心来,觉得杨渥就和传言中说的那样,是个性子随和的人,并不是那种难以打交道的人。

所以那些本来还有些放不开的人也立即加入了大吃大喝的行列,当然,杨渥作为这里身份最高的人,也是今天宴席的中心人物,是闲不下来的,在场众人包括心里存了心事的徐知诰,都纷纷向他敬酒,不一会儿,酒量本来还不错的杨渥便面红耳热,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而在场之人毕竟都是些年轻公子,喝了点酒后也就更加放得开,就着酒兴畅谈起来,他们毕竟出身将门,加上杨渥又在场,大家都有些表现自己的想法,所以聊的话题更多还是如今各地的战事。

而杨渥虽然喝了不少酒,但头脑还很清醒,这时候开口的次数便少了下来,而是饶有兴致的听着众人的话,想看看这些将二代们还有没有值得培养的人才。

这一观察下来,他还真有一些发现,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的本事如何,但就这份见识就比其他人强了不少。

台濛、周本、陶雅、刘威等如今的淮南名将也不是天生的,而是在不断的战争中逐渐成长起来的;今天发现的这几个不错的人若是将来好好培养,未必就不能成为像台濛他们那样的名将。

想到这,杨渥将周邺召了过来,对他小声说了几句,让他待会将自己刚才留意的几人留下来。

又过了许久,杨渥见宴席也差不多了,他来这里的两个目的中,寻找将才的目标已经差不多达到了;而另一个目的,看看这些功勋家族对他的态度的目的也基本达到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些勋贵们基本都是对他示好的,即便是那些行事低调的将领也有示好之意。

所以在宴席结束前,杨渥大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追随杨行密创业的那些功勋老臣,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会受到优待。

而这一意思也让来此的各家公子们更加放心下来,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厚。

第二百零二章 新军

宴席完后,时间也不早了,众人相互告别开始离去。

不过有几个人却被周邺悄悄派人留了下来,这几人还以为周邺有什么事情,都有些诧异,等进入书房中看到坐在那里饮茶的杨渥才明白过来。

“怎么样?是不是有些奇怪为什么要将你们留下来?”见到几人脸上的疑问,杨渥笑着起身道。

被杨渥留下来的一共九人,其中除了与杨渥关系亲近的李承鼎、周邺二人外,还有柴克宏、王舆、王崇文、李禅、何敬洙、李建勋以及陶敬昭七人。

这些人都是杨渥精心选择的,不仅有之前的观察,还考虑了范遇提供的情报和他自己对历史的记忆才作出的决定。

其中,王舆是大将王绾的弟弟,王崇文则是王绾的儿子,李禅是李承嗣之子,何敬洙是湖州刺史李简的养子,而李建勋则是李德诚的儿子。

当然,并不是说没被杨渥留下来的就全都是纨绔,只不过杨渥目前就只看中了这么几个人,此外还有一些将领家的公子今晚没有到场,比如杨渥的大姐夫刘仁规这一次就没有来。

“在下的确有些疑惑,还请世子直言!”陶敬昭与其他几人对视了一眼,开口问道。

留下来的这些人中,以陶敬昭的岁数最大,所以大家隐隐都以他为首。

杨渥点点头,放下茶杯笑道:“不急,大家先坐下来再说吧。”

等众人落座,周家的侍女们前来给几人上茶后,杨渥才道:“是这样的,大家也知道,去年我刚刚出仕时,是担任的衙内诸军使,统领的是一千亲军;不过后来我那支亲军规模不断扩大,又随我参加了各次大战,如今早已失去了亲军的作用,倒像是一支牙外军了。”

“所以我打算组建一支新的亲军,人数不多,只有两个营,共一千人,由我亲自统领;在座诸位都是将门子弟,对于军务肯定都有了解,所以我想请几位兄弟来帮我训练这支新的军队。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陶敬昭等人听了不由有些疑惑,一千人的军队,也就是一个都,即便算上正副都头两人,正副营指挥四人,一共也才六个职位;而在场被杨渥留下来的却有九个人,难道杨渥打算让他们出任这六个职位吗?那么其他三个人担任什么职务?或者说每个职务都设立两个副职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不错,亲军的将领一般都是心腹,若是能在杨渥的亲军里面担任职务,哪怕只是个副都头甚至副营指挥,那也算不错了,毕竟他们还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升迁。

只是不知道杨渥到底是不是这个意思。

“世子的意思是让我们来担任这支亲军的正副都头和正副营指挥吗?”这一次,陶敬昭还没开口,倒是周邺首先问出了他们的疑问。

“不,大家都是将门子弟,从小耳濡目染,想来对军务都有些了解。不过恕我直言,诸位毕竟年轻,带兵打仗的能力到底如何,我也不知道,甚至连你们自己都未必清楚。所以我初步的打算是,这支军队暂时不设都头,或者说都头就是我本人。也不设正副营指挥,你们进去后先担任队长的职务。而两个营的正副营指挥则由大家轮流担任,这既是为了考察大家的能力,也是为了锻炼各位。若是诸位做得好,将来再做提拔。”

听了杨渥的解释,众人不免都有些失望,甚至连周邺、李承鼎二人都不免有些疑惑,不知道杨渥为什么要这么安排。以他们的身份背.景,只要出仕,就算不能像杨渥那样一出仕便是指挥使,但至少担任个营指挥甚至都头的职务是没问题的,何必跑杨渥这支新军里面来当个小小的队长?

场面一时有些沉默,过了片刻,李承鼎到底是杨渥的姐夫,这种时候自然要站出来:“按照世子的意思,我们进去后都担任队长,那么两个营就应该有二十个队长,那么其他队长由谁担任呢?”

“其余队长嘛,我会在全军里面挑选十一个年轻人来担任,他们也会是你们的竞争对手。”

“当然了,队长的职务的确是低了点,不过正所谓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我相信以诸位的能力一定能发光的。而且,我也不瞒诸位,这支新军我极为看重,虽然是让大家去做队长,但我也会请军中名将,比如李神福将军,亲自来为大家讲解兵法,讲解一些带兵打仗的经验等。所以,这支新军的主要目的其实就是为我淮南培养将来的名将。这么说,大家明白了吗?”

是的,杨渥的目的其实就是建立军校,为淮南培养将才。

不过杨渥担心直接称作军校的话,又可能多出一系列的麻烦。比如说,兵法这种东西,历来都是严格控制的,一般人根本获取不到。杨渥若是公然宣称要开学堂教授兵法,淮南上下反对的人肯定不少,还不如用建立新军的办法间接达到目的。

另外,是军校的话就肯定会有校长,有老师等,这就会在上下级的关系之外再多出一个师生关系出来;而师生关系往往又比上下级关系要稳固的多。杨渥不能不担心将来万一出一个常凯申怎么办。

所以为了避免这些麻烦,杨渥决定暂时先以建立新军的名义培养将领,至于以后,看情况再决定是正式成立军校还是直接取消吧。

听了杨渥的话,九人这才明白过来,不由得再一次沉默了。

杨渥的意思很明显,这支亲军就是为了培养将领的,他们进去后若是表现得好,将来得到提拔升迁肯定不是问题,加上杨渥还说了,会请李神福等淮南名将来教导他们该如何带兵打仗,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

而且,杨渥亲自将他们九人留下来,这本身就是一种拉拢,代表着杨渥对他们的看重。即便按照杨渥的说法,他们进去后只担任队长,级别并不高;不过杨渥同样也说了,这支军队不设都头,营指挥也是由大家轮流担任,也就是说,大家进了这支军队后会直接向杨渥负责。

ps:真倒霉,昨晚码字完后,今天早上起来一看,发现竟然没有保存,只好临时又码了一遍,结果就搞到现在了。

第二百零三章 同意

见到众人有些心动的表情,杨渥故意笑道:“怎么,大家不会是在担心将来被那十一个从军中选拔出来的队长给比下去了吧?我可是事先明言啊,那十一个从军中选出来的队长都是些没什么背.景的,你们这些将门子弟,功勋之后,都是从小就耳濡目染的,这起点本来就比他们要高,若是还担心将来比不过他们,那你们就趁早死了当将军的心,回头多读点圣贤书,去做个文士吧!”

这几人本来就有些心动,再加上他们都是些年轻公子,心高气傲,除了对杨渥这个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那赫赫战功都远超他们的同龄人服气外,对其他同龄人可是半点都不服气。

此时听了杨渥的言语相激,陶敬昭当即便拍胸脯道:“既然世子殿下开口了,目的又是为了培养我们,那么别说是让我们去新军担任队长,便是去担任个小兵也没问题!在下这条命就交给世子殿下了。”

“就是,世子不必用言语相激,我等答应加入新军就是。”

“不错,能为世子效劳,在下深感荣幸!”

……

见众人纷纷答应,杨渥反而沉声道:“诸位可要想清楚了,不要急着作出决定。我知道各位兄弟都是有门路的,若是在你们各自的父亲那里出仕,至少担任个营指挥是没问题的。但你们若是选择加入新军,那就只能从队长做起。而且你们在各自父辈那里出仕的话还可以得到一些关照,而若是你们选择加入新军却不可能有特殊关照,必须与其他十一个从军中选出的队长保持同样的待遇。这其中的差别,你们可要慎重考虑!”

杨渥话音刚落,何敬洙便率先表态:“不必了,在下早就已经考虑清楚了,世子的这支新军,小弟还非得参加不可!”

他对这种从队长做起,一步一个脚印升迁上去的做法很有兴趣。更何况,相比于其他几人,他的出身条件其实是最差的。

他本来是扬州本地人,自幼父母双亡,被李简收养。不过李简性情残暴好杀,何敬洙在李家过得并不怎么好,地位也就比那些下人稍好一点。好在后来何敬洙长大一些后,李简发现他有些才能,再加上当时有个擅长相面的人,指着何敬洙对李简说,他的诸多儿子里面只有这一人将来成就能超过他。

从那以后何敬洙在李家的待遇才提高了不少,李简对他也非常看重起来。

也正因为小时候的这段经历,所以何敬洙比其他人更加努力,而杨渥提供的这个机会对何敬洙来说也更加显得珍贵。

见何敬洙率先答应下来,其他人也连连点头应承,表示自己已经想好了。

这些人又不傻,一开始固然有些纠结于队长的职务太低,说出去都担心丢人;不过后来转念一想,觉得在场九个人之中,李承鼎和周邺二人与杨渥的关系可都是非同一般,杨渥肯定不会去害他们二人。

而其他几人虽然与杨渥接触得不多,但他们都知道杨渥将他们留下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拉拢他们,而他们今晚来参加宴席的目的也是为了向杨渥示好的,既然如此,那自然没什么好犹豫的。

杨渥这才笑了起来,让几人各自回去准备。

与此同时,徐知诰也在自家的府宅内有些坐立不安。

今晚他没有喝多少酒,头脑一直清醒着,只要一想到之前李承鼎将他介绍给杨渥时,从杨渥的表情中见到的那深深敌意让他惊慌不已,若不是知道如今已经是深夜,广陵的城门早已关闭了,只怕他早就派人回苏州向徐温报信了。

徐知诰坐在椅子上仔细回忆着,他觉得自己的确没有得罪过杨渥,记得上次见到杨渥还是好几年前的事情,那之后两人就没什么交集了。所以问题应该不是出在他这里,而是出在他的义父徐温那里。

再一次确定自己的判断后,徐知诰不由更加惊慌起来。

他知道,若是问题出在自己这里,那么反而不会很要紧。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即便是无意中得罪了杨渥,那么补救起来还比较容易;不过若是得罪杨渥的是他的父亲,苏州刺史徐温,那么事情就有些严重了。

即便他再怎么精明干练,但他现在毕竟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若是遇到一些小事上他还能沉得住气,但骤然遇到这种大事就有些扛不住了。

一旁,陪同徐知诰一起来到广陵的管家见他有些坐立不安,连忙询问其中缘由,听了徐知诰的话后,这位管家笑道:“公子想多了,你父亲是何等谨慎之人,平时即便是对那些级别比他小很多的将领都不会轻易去得罪,又怎么会去得罪世子殿下呢?更何况,当初老爷能担任苏州刺史还是世子殿下推荐的,不然以老爷那时候的功绩根本不够担任苏州刺史的。若是老爷真有得罪世子的地方,他又怎么会推荐老爷呢?所以在下就得一定是公子看错了!”

不过见徐知诰反复确认自己绝对没有看错后,管家这才认真起来,他也知道眼前这位公子年纪虽小,但是个机灵人,这么重大的事情绝不会胡言乱语的。

“是不是你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世子自己却不知道?”管家皱眉道。他还是有些不相信,以徐温那低调做人的性子,怎么会惹到杨渥,再加上杨渥推荐徐温为苏州刺史,这明显是将徐温当作自己人的信号,按理说不会出现徐知诰说的情况。

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什么结果来,管家最后只能道:“嗯,记得严可求严先生当初还在府中担任过宾客,后来又是你父亲将他推荐到大王身边去当幕僚的。有这个情分上,若是老爷真有得罪世子的地方,或许他会知道一些。这样吧,明天一早你先别忙着派人去报告你父亲,你就先去见严先生,看看他怎么说。等有了结果再回报你父亲。”

“严先生?”想起严可求,徐知诰不由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应承。

第二百零四章 后续反应

第二天,徐知诰一大早便匆匆出了门,赶在严可求去节度使府上班之前找到了他,并将他的问题告诉了严可求。

对于徐知诰说的事情,严可求当然不知道其中原因,事实上他的看法和大家其实是差不多的,也是觉得杨渥将徐温当成自己人,这才会推荐徐温为苏州刺史。他记得那时候在公议以何人为苏州刺史时,很多人都提出让周本出任,杨行密那时候也是这个意思,后来还是杨渥亲自上的条陈才让杨行密改的决定。

所以严可求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杨渥会对徐温有敌意,不过他毕竟是个智者,在想不出个所以然后,他便对徐知诰说,让他回去转告徐温,如今的杨渥根基深厚,军中将领都支持他,加上还有吴王杨行密在后面支持着,想要与他对抗是非常危险的。所以不管杨渥是不是对他有敌意,他都要继续保持低调行事。

另外,严可求又透露,说杨渥最近正在想办法削弱地方刺史的权利,实行军政分离,以后武将领兵专职打仗,治理地方的事情则交给文官来做。严可求说,杨渥对这件事情很重视,下的决心很大,而且已经得到了杨行密和一部分军中大将的认可,若是徐温能帮助杨渥把这件事给办成了,那么不管杨渥对他是不是有所误会,以他的功绩杨渥都不能亏待他。

得到这个消息,徐知诰总算有了些底,他见严可求也到了去节度使府当差的时候了,于是赶紧告辞。一出了严府,便立即派人回苏州将这个消息报告徐温,自己则留在广陵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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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渥还不知道昨天晚上他的一个表情就闹出这么多事,而且还导致他原本对军政分离作出的计划出现巨大变化,最终不得不提前实行。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回到节度使府睡了一觉后,第二天,他去送了王茂章和朱思勍二人出征,回来后,又抽时间见了见那位钱镠的儿子,即将成为他妹夫的钱传璙。

不过这一见之后,杨渥不由觉得这个钱传璙的确很不错,不仅人长得帅气,符合这个时代对男子的审美标准,而且文质彬彬,有一种特别的气质;更重要的是,这个钱传璙不但熟读经史典籍,能诗善词,而且还弓马娴熟,据说在武勇都之乱时还亲自带兵上阵,打过几场胜仗,可以说是文武双全。怪不得杨行密在见到他后便决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而杨渥在与他闲聊时也发现,钱传璙性格沉稳有大气,即便是在广陵做质子也能安之若素,说话时始终不卑不亢,让杨渥不由得心生好感,感叹钱镠别的本事还不好说,但这教导子孙的本事却是名不虚传的。

他得历史上钱镠临终时曾立有家训,给子孙留下“心存忠孝,爱兵恤民,勤俭为本,忠厚传家”等十条遗嘱,这些家训和遗嘱世代相传,激励着钱氏后人,使得他的后代中名人辈出,光是在后世非常著名的就有钱钟书、钱学森、钱伟长、钱三强等人。

仅凭这一点,杨渥觉得钱镠此人比起这个时代其他藩镇之主就要强多了。

他记得,如今天下藩镇中较有实力的还有十多个,不过其中绝大多数都在传到第二代的时候出了问题,比如如今江西的钟传,湖南的马殷,都是在二人去世后不久便被淮南趁机灭掉;而如今声势浩大的梁王朱全忠、蜀王王建,也同样是在第二代时就灭亡了;甚至若是没有杨渥的穿越的话,杨行密打下的基业最终也会在他儿子们手中被败掉。

与钱传璙一番交谈后,杨渥也在心中认可了这个妹夫,交谈时对他的态度也不由热情了许多。可惜杨渥也知道这次两家联姻只是暂时的,等到将来任意一方做好了准备后双方都有可能撕破脸再次开战。甚至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将来这个首先撕破脸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杨渥他自己。

与钱传璙一番闲谈后,杨渥又和与他一同来广陵的顾全武交谈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告辞离去。

在回到节度使府后,杨渥立即召来范遇,让他派遣更多的细作前往杭州、越州等地,甚至连相对不怎么重要的台州、明州他也要求派遣更多的人去打探消息,把范遇搞得还以为钱镠那边出了什么大乱子。

打发了范遇后,杨渥回到自己的院子继续准备军队整编和军政分离的问题。如今的他看似地位稳固,但他却知道这两件事牵扯到的利益关系实在太大,不要说是他,即便是他父亲杨行密都不能保证在实行这两个政策的过程中会不会出乱子,所以在此之前他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

与此同时,杨渥在聚会上的表态也迅速传了出去,那些将领们在听说后都暂时放下心来;而陶雅、李承嗣、王绾等那天晚上被杨渥留下来的九人的背后大佬们在得知杨渥准备建立新军培养将领后,也纷纷表示支持,不仅同意他们的儿子加入这支新军担任队长,还表示想要推荐更多的人进来当队长。

这些老家伙们的眼光可比陶敬昭他们长远多了,不仅立即感觉到了杨渥在向他们示好的目的,而且他们作为军中老将,也知道淮南目前看上去名将辈出,但老一辈已经渐渐老去,新一辈将领还没成长起来却也是事实。

作为淮南这份基业的共同创立者,这些老将们深知创业的艰难,在这个天下大乱的时代,他们可不希望淮南将来会因为将领的断代而陷入困境。

所以在得知杨渥打算建立新军培养新的将领时,这些老将们表现得非常积极,这一点却是大大超出了杨渥的预料。

不过杨渥却拒绝了增加培养人数的要求,他觉得这毕竟是第一次,什么经验都没有,仅仅是作为一种尝试;而且,这一批虽然只会选出二十个队长,但这二十人中的每一个他都会精挑细选,若是将来能从中培养出十个表现优秀的将领他就心满意足了。

第二百零五章 徐温的上书

当然,在拒绝了这下老将们的要求的同时,杨渥也趁机提出,让他们以后在空闲的时间来新军为大家讲一讲带兵打仗的各种经验。而老家伙们虽然口头上同意了,但杨渥知道日后少不得还需要他亲自去催一催才行。

这样一来,仅仅过了三天时间,当军队整编的其他方面还没有落实之前,这支仅仅一千人的新军就在广陵建立起来了。按照杨渥说的,一共是二十个队长,其中九人是那天晚上被杨渥留下来的李承鼎、陶敬昭等人,另外十一个队长中有五个都是从杨渥当初那支五百人的老亲军中选拔出来的,另外五个则来自扩充后的那三千人中,至于剩下的一个却是在宣州之战中立下大功的刁彦能。

这些人本来就是他的嫡系部下,在忠诚上没有任何问题,而且这些人在过去一年中追随杨渥参加了历次战斗,实战经验比较丰富,不过他们的缺点就是没有系统的学过兵法;而李承鼎九人的情况和这十个队长的刚好相反,他们跟着各自的父辈读过一些兵书,但实战经验却很少。杨渥将这两方安排到一起也可以让他们进行互补。

与一般人的想法不同,杨渥的这支新军在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教授那些行军打仗的谋略,而是教授众人各项军纪。

杨渥对军纪的看重诸位将领都有了解,当初杨渥进军营第一天就让部下拼命背诵军纪的事情到现在都还在军中流传着,甚至传着传着还变了样,如今军中有的传言说杨渥在进军营的第一天就让手下士兵背诵军纪,那些背诵不出来的都被杨渥砍了脑袋,这让杨渥听后不由哭笑不得。

而这一次设立新军后,杨渥更是让崔肃制定了更加严格的军纪,甚至对大家的行止坐卧都做了明确的规定。他觉得,只有如此长年累月下来,才能教导出将军纪融入骨子里的真正的军人。

除了对军纪要求极为严格外,杨渥的这支新军的第二个特点就是对基础的要求非常严格。

按照李承鼎他们想的,培养将领就应该派人来讲解兵法,然后教授他们该如何分析敌情,如何做出应对,如何临阵指挥等等;然而等他们进入新军后才傻眼了,新军中根本不教授这些大的谋略,而是一些非常具体的东西,比如在列阵之时,士兵之间应该间距多大;比如在野外宿营时应该如何安营扎寨等等,都是这种类似的细节。

用陶敬昭抱怨时说的一句话就是,这支新军教导他们的都是些营指挥干的活,甚至是队长干的活,至于该如何做一个未来的名将却一点都没教。

陶敬昭的话其实一点都没错,杨渥现在教授给他们的还真就是如何做一个合格的营指挥。按照他的想法,这些人在成为出色将领之前首先要学会的应该是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营指挥。

如今这第一批二十个队长,如果将来都能成为合格的营指挥,那就是二十个营指挥,能带出一支万人的军队;而随着一批批新人被培训出来,将来会有更多的合格的营指挥出现,这样一来,至少在中级军官的层面上淮南军队不会出现问题。

至于这些营指挥将来能不能进一步成为优秀的都头,优秀的指挥使,甚至是真正的名将,那就要是以后的事情了;更何况,名将可不是教出来的,而是战场上历练出来的。

当然,如今的杨渥可不比当初,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亲自训练和教授这些人,所以他专门请了几个教官来协助他。

这些教官包括擅长防守的孙琰,负责教授该如何进行防守作战;还有性格沉稳,打起仗来有些循规蹈矩的李德诚,负责教授如何在野外安营扎寨;而在发现田覠叛乱的过程中立下了大功的尚公乃也被杨渥请了过来,负责教授该如何训练士兵等等。

杨渥选择的这些将领都是有些能力,但没什么野心,也没多少资历和威望,甚至因为种种原因目前在淮南军中没有受到重用的将领,让他们担任教官杨渥自然放心。

另外,新军里肯定也需要一个德望深厚,能够镇得住场子的人来担任总教官,杨渥选择的是一个名叫丁袗的老将领,是个都指挥使,当年杨行密在庐州起兵时他便加入了,后来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功绩,但胜在沉稳,不断积小功成为都指挥使。

丁袗德望深厚,但为人非常低调,而且深知进退,明白如今的淮南正是新旧两代人权利交接的时候,既存在机遇,同时也有巨大的风险,所以他很早就递上了辞呈想要回家养老,后来在杨渥的劝说下才来这里担任总教官了。

搞定了教官的人选后,新军的也就正式建立,开始逐渐走上正轨,而杨渥也能从这些繁杂的事情中抽出神来。

这天,杨渥刚刚从他的母亲史氏那里问安出来,便被他父亲派的人给请到了前厅书房之中。

“什么?徐温上书说要搞军政分离,还主动提出辞去军职,只负责民政?”杨渥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手中的这道奏章。

就在刚才,一封从苏州紧急送来的奏章被摆在杨行密的桌案前。奏章中,徐温提到,自从淮南彻底平定至今已有十余年,虽然杨行密一直要求各地宽以待民,休养生息,但各地百姓依旧生活困顿,比起战乱时来好不了多少。

徐温说,这其中的原因主要在于各地担任刺史的多是军中武将,本来就不擅长治理民政,加上他们还要忙于军务,就更没时间去处理民政了。

他还特意举了个例子,说他在接任苏州刺史的职务后,整天都忙于政务,比如即将来临的秋赋,他就发现如今秋赋使用的账册居然还是十几年前的老账册,有的家庭的田地早就卖出去了,但还是需要按照旧账册上写的来缴纳赋税,而有的家庭则刚好相反,在这十几年中变得富裕了,但因为旧的账册上没有他们的田地信息,结果他们根本不需要缴税。

这种种情况都需要徐温去理清,让他深感地方的治理实在不易,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担负带兵打仗的职责。

第二百零六章 徐温的上书(续)

苏州的情况是如此,想来其他各州的情况也差不多,所以徐温主张实行军政分离,让那些担任刺史的武将或者选择以后专门负责带兵打仗,而将治理民政的事情交给更加擅长的文官去做;或者选择专门负责文治,将带兵打仗的职责交给他人。

在奏章的最后,徐温又提到,他本人不擅长带兵打仗,倒是对治理地方有些心得,所以恳请杨行密同意他辞去军职,今后做个只负责民政的文官。

看完整个奏章后,杨渥不禁皱起了眉。

军政分离可不是件小事,牵扯的关系实在太多。他不知道是有人泄露了他正在准备军政分离的计划,还是说徐温的奏章只是个巧合。不过不管如何这封奏章已经递上来了,而且说不定里面的内容已经泄露出去了,再想在暗中为军政分离做准备是很难了,这无疑打乱了他之前的计划。

“难道是朱思勍他们有谁不小心泄露了秘密?还是说眼前书房中的这几人里面有人泄密了?”杨渥不由思索着。

一旁,严可求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站出来苦笑道:“世子殿下,这件事却是在下的失误,前些日子徐使君的公子徐知诰来拜访我,在与他聊天的时候无意中提到了世子殿下关于实行军政分离的计划,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才让徐使君得知消息的吧!总之,这件事的责任全都在在下身上,还请世子责罚。”

严可求心中有些惭愧,他觉得自己向徐温泄露秘密本来就有些对不住杨渥,如今又以言语相欺,就更加不好意思了。不过他也没有办法,徐知诰对他提到的杨渥对徐温有敌意的事情毕竟难以说清楚,也没法明说,所以只能用自己在无意中泄露秘密的理由来解释了。

事实上,严可求也没想到徐温竟然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并且采取了行动,按照他的想法,应该是先和杨渥进行沟通,按照杨渥的安排了进行上书。就像李承嗣和李神福二人那样,虽然很早就做好了上书的准备,但要等到杨渥下达命令后再采取实际行动。

不过严可求却不知道的是,当徐知诰将消息传到徐温那里时,却让徐温心中更加惊骇起来,因为他以前还没意识到,但如今被徐知诰一提醒,他就回想杨渥以前每次和他见面时态度总有些奇怪,似乎有些堤防的意思,不过那时候徐温并没有多想,毕竟他和杨渥也是第一次正式打交道,杨渥对他有些提放也很正常,加上杨渥后来又推荐他做了苏州刺史,所以徐温也就没把当初的那点奇怪感觉放在心上。

但加上如今徐知诰的感觉,那问题就有些大了。思来想去,徐温最后还是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得罪了杨渥,但在应对措施上他却想明白了。

他觉得与杨渥直接对抗是不可能的,他刚到苏州没多久,一点根基都没有,如何与杨渥对抗?而且他手下也没多少军队,自己又不擅长带兵打仗,就更不可能造反了。

至于说投降其他势力,周围的也就钱镠距离比较近,不过苏州与钱镠的杭州之间还隔着一个嘉兴,嘉兴守将张可宗可不是他的人;再加上如今的钱镠正在极力避免与淮南发生冲突,所以投降钱镠的办法也不可取。

既然不能对抗,也不能投降别的势力,那就只好按照严可求说的,主动提出辞去军职,帮助杨渥做好军政分离的事情,以此功劳来作为投名状,向杨渥示好。

想来只要杨渥还有志于做一个好的统治者,就不会对他这种既有资历,有功劳,而且还主动向他靠拢,又没犯什么错误的人下手吧。

所以徐温按照严可求的建议立即付诸行动,结果使得杨渥也有些措手不及。

杨行密不等杨渥开口便摆摆手道:“好了,这件事不怪你,你毕竟当过徐温的幕僚,与他的公子在交谈时泄了密也情有可原,只是以后要注意就是。”

见他如此说了,杨渥也只好点道:“父亲说得没错,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追究责任没什么意义,还是讨论一下该如何应对这件事吧!严先生,你来说说这件事对我们都有什么影响?”

杨渥口中说着,心中却感叹着,严可求与徐温关系实在不一般,看来以后在用他的时候还真得防着点。

“影响的话肯定会有一些,最主要的影响还是现在许多准备都还没做好,若是贸然实行军政分离,万一出现什么动乱,要应对起来就有些麻烦了。”

杨渥点点头,这的确是个问题,如今各地刺史都是军、政、财一把抓,虽然不是节度使,但与节度使的权利也差不多;如今杨渥想要实行军政分离,这肯定会受到一些刺史们的反对,倒不是说他们敢于直接抗命,毕竟有广陵城外数万大军镇.压着,还有刚刚平定田覠叛乱的威势震慑着,应该还没人有这个胆量敢于直接对抗。

不过不敢直接对抗不意味着他们就不会反对,许多刺史都已经在当地经营多年,根基比较深厚,若是他们暗中鼓动当地势力搞些暴乱等,虽然不会对整个淮南造成冲击,但大小也是个麻烦。

此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些处于边境地区的州刺史,他们会不会就此投降别的势力以保全自己的权利?要知道,越是边境地区,节度使府对他们的掌控力就越小。尤其是北方靠近朱全忠势力的州刺史,当初为了拉拢他们,同时也是为了保证当地刺史能够集中力量对抗北方强敌,杨行密给那些刺史的权利非常大,人事任命都是由当地刺史说了算。

甚至有的刺史在死后还会将自己的位置传给他们的后代,比如杨渥的那位大姐夫刘仁规,历史上刘仁规的父亲在濠州刺史的位置上病死,刘仁规接任,后来刘仁规死去,其子再一次接任,连续三代人都是濠州刺史。

若是这些边境地区的刺史投降别的势力,那才是对淮南的巨大危害,由不得杨渥等人不谨慎对待。

第二百零七章 问题

只听严可求继续道:“按照咱们的计划,这一次军政分离的计划主要包括三个方面,首先是内地各州的刺史改为文官担任;第二个方面是边境各州的刺史继续用武将担任,但考虑到许多刺史在当地已经经营多年,为了防止尾大不掉的情况出现,所以这些刺史的具体人选也有有所调整;第三个方面便是与军政分离计划相配合的军队整编计划。”

“这三个计划本来应当在时机成熟后同时进行,以集中解决问题。如今因为徐使君的上书,恐怕咱们不得不提前进行了。”

这时候,已经完全接任的掌书记殷文圭问道“那以严先生之见,如果现在就实行军政分离,会有哪些地方可能出现动乱?”

“不好说,如今毕竟是乱世,人心难测,谁也说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各地刺史会作如何反应。不过在下觉得,将内地各州的刺史改为文官担任这一点受到的阻力应该是最小的,这几个州毕竟距离广陵最近,节度使府对这些地方的掌控较强,而且其中的润州已经是由王令谋担任了;升州的李神福将军也不必担心,其余几个州只要大王稍加安抚,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说的不错,那么第二个方面呢?”杨渥问道。

“第二个方面,对各边境州的刺史进行调整,这一点的话,苏州、湖州、宣州、寿州都是新任命的刺史,不需要调整,其余州里面,因为种种原因,在下觉得最容易出问题的在两个地方,若是这两地处理的好,没出乱子,那么别的地方也能保持稳定;反过来,若是这两地处理得不好,别的地方也可能会出现动荡。”

“第一个地方是光州!”严可求道。

光州那边因为靠近蔡州,加上一些历史原因,当地豪强势力的力量很大,而且许多都与当年的蔡州军有关系。当初朱延寿率军攻破光州时取了巧,这才打下了光州。但后来随着朱全忠势力的卷土重来,光州又随时有不保的可能。为了安抚当地豪强,杨行密任命孙儒军的降将出身的柴再用为光州刺史,这才稳定了当地局势,不过柴再用带去的兵力并不多,对当地的掌控力度较小。

这一次如果对光州进行调整,只怕当地豪强势力会感到不安,甚至可能会背叛淮南,投降朱全忠。

“光州可能会出问题,这一点很好理解,那么严先生说的第二个地方呢?”

“第二个地方是濠州!”

“濠州?濠州那边是刘金担任刺史,为什么严先生觉得他那边很可能出问题呢?”杨渥有些疑惑。

刘金也是三十六英雄之一,对杨行密忠心耿耿,而且他儿子刘仁规还是杨行密的女婿,娶了杨渥的大姐,按理说他那里应该不会出问题才是。

严可求躬身道:“濠州刺史刘金对大王忠心耿耿,这一点没有疑问。但问题是如今刘使君身染重病,卧床不起,很早前就让他儿子刘仁规负责打理州务了,州中大权几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大王,世子殿下,请恕在下直言,刘仁规虽然是大王之婿,但他对大王可就未必有那么忠心了。”

“大王试想,咱们的军政分离计划对别的刺史影响虽有些,但也可以接受;不过对刘仁规来说,他既没什么资历,又没什么威望,唯一让他有希望登上刺史之位的,是他父亲在濠州的多年经营。如果这个时候对濠州刺史进行调整,这就相当于将他当上刺史的希望给完全毁掉,在这种情况下濠州会发生什么真的很难说啊!”

这下杨渥懂了,看来历史上刘金死后刘仁规能接任在濠州担任刺史,除了他是杨行密的女婿和刘金的情分外,也与刘仁规已经掌控了濠州大权有关。换句话说,如今的濠州看上去是刘金为刺史,但实际上却是刘仁规在当家了。而刘仁规如今是有实无名,若是离开了濠州,那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听了这个情况,众人不免有些凝重,过了一会儿后,殷文圭问道:“能不能进行一番权宜,比如将这三个方面分开进行?先实行内地刺史改为文官担任的事,后两个方面的计划放在以后再实行?或者,虽然还是三个计划一同实行,但濠州和光州两地先保持原样?”

杨行密心中本来就有这种想法,他说到底,杨行密毕竟出身草莽,身上还保留着许多江湖义气,对那些共同创业的老兄弟非常礼遇,再总觉得刘金是他老兄弟,刘仁规又是他女婿,让他继任为刺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虽然支持杨渥的军政分离计划,但实际上他只不过是因为支持杨渥才会支持杨渥的计划,他本人对这些并不怎么重视,不然历史上也不会出现刘金死后其子继任的事情。所以在听了殷文圭的计划后就准备点头同意。

杨渥见了赶紧站出来大声道:“不可!”

杨行密一愣,不由笑道:“有何不可?先将容易做成的做了,剩下的留到以后不是更好吗?”

杨渥抬头看了看书房中几人,见众人都向他望来,笑了笑道:“父亲,咱们实行军政分离的计划,主要目的不就是为了避免地方势力过于强大以造成动乱吗?比如说光州,这个地方名义上属于咱们,但实际上却相当于一个独.立势力,难道就因为害怕出现动荡,所以就让这种情况继续放任下去吗?”

“再说濠州的问题。濠州,是父亲的濠州,不是他刘家的濠州!刘金固然功劳极大,但这绝不是濠州可以搞世袭的理由。若是父亲想要赏赐刘仁规,可以给予别的赏赐,但用濠州来赏赐,这一点决不可行!”

“更何况,咱们为什么担心两地动荡?无非就是担心他们投降朱全忠罢了。如今不趁着朱全忠主力还被王师范牵制着,尽快处理两州的问题,难道还要等到将来出现更大的动乱吗?”

“所以孩儿请求,不管如何军政分离的计划都要彻底执行下去,如今天下未定,正是锐意进取的时候!遇到问题就要立即解决,决不能坐视不理!”

第二百零八章 应对

杨行密本来准备说出口的话被杨渥堵了回去,不禁有些恼火。

他也是一个锐意进取的人,淮南能有今日,靠的不就是这二十年的不断征战吗?这二十年里面,淮南几乎无一日不战,所以才有如今淮南军队士兵骁勇,良将辈出的局面。

实际上如今天下藩镇里面,那些强大的藩镇都是在不断征战中打出来的,朱全忠,李克用,李茂贞,杨行密,王建,这几个藩镇在最开始都不是什么强大势力,是通过锐意进取才取得如今的地位的。

而像平卢节度使王师范,幽州节度使,魏博节度使,这些有过辉煌历史的藩镇,到了如今实力却不如前面这几个藩镇,说到底还是缺少这种进取之意。

不过杨行密虽然进取之心不减,但年纪渐老的他毕竟已经沉稳了许多,不愿再出现动荡;而且田覠之死也让他更加不愿对当年那些老兄弟动手。

所以此时面对对杨渥的强势不禁有些无奈,过了片刻才叹息道:“是啊,锐意进取!为父已经老了,属于我的时代也过去了;你却还年轻,如今是你的时代了!”

杨渥这才察觉自己的话可能触到了杨行密,因此连忙向他道歉,心中却有些惴惴不安,觉得杨行密在田覠死后似乎变得消极了许多,曾经意气风发的他最近却经常叹息起来;而且也比以前更加念旧了,对当年的老兄弟也比以往纵容了许多。

杨行密摇摇头道:“你无需道歉,为父还不至于为这点事情动怒的。”

说到这里,杨行密走到杨渥身前,仔细的打量了片刻,这才继续道:“你明年就十八岁了,也是时候成亲了。周家的那个姑娘为父也见过了,很不错,回头便把婚事定下来吧。”

杨渥不由愣住,他和周梦洁的婚事早就可以定下来了,不过他却不知道杨行密为什么忽然说道他的婚事上去,正想着怎么回答,只见杨行密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重新坐下后沉声道:“军政分离的计划还是按照之前的来,不做任何改变。至于徐温的奏章,暂时先不要回复,不过内容可以宣扬出去,看看大家都有什么反应。”

见到杨行密已经做出决定,众人纷纷躬身应诺,殷文圭问道:“那么李神福、李承嗣两位将军那边要不要派人通知一下,让他们也上书?”

“不必了,只要消息传到他们那里,他们会知道该怎么做的。”杨行密摇摇头,又看向杨渥道,“既然计划不变,那么接下来几天你就要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军队整编计划出来,你可能办到?”

“孩儿会在三天之内拿出计划!”杨渥连忙点头。

杨行密点点头,又交代了一些事情,便去议事厅召见淮南群臣公议去了。

不久,徐温的奏章迅速传开,果然在淮南引起巨大的震动。

那些文士们虽然没有喊出来,不过他们心中自然在为徐温的举动而拍掌叫好。自从中唐以来,天下便是武夫当道,他们这些文士仅仅只能作为武将的附庸或者幕僚而存在,自然让他们感到不爽。而徐温的上书虽然没有直接提到让文官来担任刺史,但话中意思却差不多是。这无疑让他们看到了与武将们平起平坐的希望。是的,此时的他们,在心中的要求也不过是与武将们平起平坐而已。

而武将们却觉得作为武将出身的徐温,却上书要求军政分离,此举分明是在讨好那些文士,这是一种背叛。在他们看来,淮南是他们这些武将一手一脚打出来的,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何干?那些文士也就知道躲在后方吟诗作词,然后就是对他们这些在前方流血的人指手画脚,一点真本事都没有,凭什么当上刺史?

当然,不管是支持的还是反对的,实际上都不是什么高层人物;那些真正的淮南高层,除了节度判官周隐在第一时间就站出来支持外,其他人在杨行密表态之前,却没有一个人出来说什么,都选择了静观其变。

他们不知道徐温的上书到底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杨行密或者杨渥的意思,所以在搞清楚之前,都只让下面的官员们打打嘴仗,自己却不插手。

过了几天后,寿州刺史李承嗣上书节度使府,提出辞去刺史之位,只担任军职。当天下午,正在鄂州军前的李神福也送来奏章,其中的意思与徐温、李承嗣二人差不多,但话语却比两人要直接尖锐多了,不仅直言武将担任刺史的各种危害,还公开宣称文武分离,要求武将不得干预民政,文官不得干预军务。

相比于以前一直低调,去年才刚刚担任苏州刺史的徐温,李承嗣、李神福二人的影响力就要大多了,尤其是李神福,这位淮南的常胜将军,在军中的威望极为深厚,他的奏章刚刚递交,那些之前还在反对的将领们便纷纷闭口不言了。

而两人的上书也让那些淮南的高层看清了局面,知道徐温的上书并非是他自己的意思,而是节度使府提前安排好的。

李承嗣作为外来将领,在淮南没有什么根基,之前除了忠于杨行密以外,对淮南的事情也一直保持中立态度;而李神福更不要说,对杨行密忠心耿耿。这两人几乎同时上书,大家如果还不明白这是谁的意思,那就该趁早卷铺盖回家养老了。

不过虽然知道了军政分离是节度使府的意思,但淮南高层依旧风平浪静,没有谁出来表态,连之前公开支持军政分离的周隐也没有之前活跃了。

而吴王杨行密也依旧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对于徐温等人的先后上书既不批准,也没有反对,平日里照常召见臣子,照常召开公议,决断淮南的大小事务,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过了两天,杨行密又忽然亲自操办起世子杨渥的定亲之事来,等到定亲之事忙完后,杨行密才忽然宣布,将要亲自巡视淮南各州,而淮南大小事务,由留守的世子杨渥全权处理。

ps:今天还缺一章,不过可能要过十二点才能更了。

第二百零九章 捷报

杨行密忽然宣布出巡,不仅震惊了淮南上下官员,便是杨渥也没有丝毫准备,等到杨行密在公议上忽然宣布时才得到消息,但那时候出巡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完了。

按照安排,这一次除了掌书记殷文圭以及其他少数几个幕僚会随同杨行密出巡外,其余淮南高层包括严可求在内,都被留了下来协助杨渥处理公务。

而在护卫安排上,除了由亲军将领袁稹率领的一千亲军外,大将周本也会率领五千人随行。此外,杨渥在得知出巡计划后,因为不放心,又让侯瓒率领一千骑兵随同护卫。

临行前,杨行密才笑着对杨渥说,自从去年六月出征宿州不胜而返后,他便一直想要到各地去巡游一下,不过那之后因为杨渥一直在外征战,为了保证后方的稳固,所以他只能一直待在节度使府内,感觉快要闷出病来。

如今杨渥好不容易成长起来了,能够独自处理淮南事物了,他也要外出巡游轻松轻松了。

一番话说得非常随意,但杨渥却深受感动,知道杨行密这次肯定不是去游玩放松的。

如今淮南的局势有些微妙,节度使府这边没有直接宣布实行军政分离,各地刺史们也没有作出反应,显然都还在观望。

杨行密选择在这个时候巡视各地,显然是在间接的表明自己的态度,同时也能亲自与各地刺史们谈一谈,让他们主动选择支持军政分离的政策。

当然,直接将各地刺史召到广陵来也能达到这些目的,所以杨行密选择出巡各地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留下杨渥处理朝政,进一步为他树立权威。

这次出巡杨行密将他的第一个目的地定在了滁州,他将要经这里前往老家庐州,然后在那里见一见在淮南有深厚威望的庐州刺史刘威。

在杨行密离开后,杨渥也在严可求、骆知祥等人的协助下开始处理政务。

如今的淮南最主要的事物便是正在同时经历的两场战事,好在其中一场发生在青州,其粮草辎重等都有平卢节度使王师范负责,淮南这边需要过问的事务并不多。

唯有另一场战事,李神福的西征军,其后勤保障等都需要节度使府这边随时接应,所以杨渥要处理的事物主要是这件事。

自从六月份再次出兵西征后,如今李神福率领的西征军已经再次包围了鄂州城,城内的武昌节度使杜洪无力抵抗,于是只好向朱全忠求援。

而朱全忠暂时因为主力被王师范拖住了,所以他一方面派出一支万人军队前去增援,另一方面又以天下兵马副元帅的身份对荆襄一带的几个藩镇下达命令,让他们联手起来出兵鄂州,赶走淮南军。

荆襄之地目前的诸多藩镇中,较为强大的分别是荆南节度使成汭,武安节度使马殷,以及武贞节度使雷彦威。

而这三个藩镇里,以江陵为中心的成汭实力又是其中最强的。他麾下有雄兵十余万,良将众多,曾经与蜀王王建为了东川而发生过激烈的战争,直到如今东川都还控制在他的手中。

不过成汭最得意的却是他的水军,各种战舰上千,其中很多都是新造的巨型战船。在很早以前成汭就有沿江顺流而下与淮南一决雌雄的想法,所以在接到朱全忠的传令后,他立即派人去另外几个藩镇处寻求结盟,最终和雷彦威、马殷二人达成盟约,一同出兵。

于是兴致勃勃的成汭迫不及待的便尽起十万大军,乘坐水师巨舰东进与李神福交战。

他却不知道,就在他起兵东进后不久,他的两个盟友就已经联手将他给卖了。

雷彦威、马殷都不是什么善茬,其中雷彦威是标准的土匪出身,在武陵专门打家劫舍起的家,而马殷则是孙儒军的旧部。

这两家都与成汭交战多年,多有仇怨,这次成汭起兵东进后,后方难免有些空虚。雷彦威、马殷二人见到机会后立即结盟,准备派出军队对江陵发起突袭。

七月中旬,青州那边首先传来捷报,王茂章率军在青州城外大败朱友宁。

与杨渥当初分析的一样,朱友宁的军队看上去气势如虹,但实际上却早就是强弩之末了。

王茂章到了青州后,在城外安下营寨,而王师范也派人出城设下营寨,与王茂章成掎角之势。

朱友宁见王茂章大军严整,气象森严,而一旁的青州兵情况就差了许多,于是决定先攻青州军的大营。

朱友命不断猛攻,打得青州军节节败退,王师范多次请王茂章发兵救援,却都被他给拒绝了。

第二天,王茂章估计大战了一整天的朱友宁军队到了这时候应该彻底疲惫了,于是发兵急攻,果然大败敌军。朱友宁本人因为坐骑失蹄,坠下马来而被杀死。

王茂章于是率领两家联军在后面一路追杀,最终在米河河畔追上敌军,一番大战后,再次大胜,共斩杀敌军数以万计。

消息传到广陵后,节度使府一片欢呼。而当初那些听说过杨渥对战局分析的人这时候也对杨渥拜服起来。

又过了几天,李神福那边也传来捷报。

成汭率军东进后,李神福也得知消息,于是率领水军前来交战,双方在在洞庭湖的君山遭遇。

李神福亲自乘坐小船前去观看敌军阵势,发现成汭军的战舰虽然数量众多,声势浩大,但他们阵型不整,前后难以相顾,于是决定发兵急攻。

当天,朱思勍与李神福的部将杨成一同率领八千余人发起猛攻,以火攻之法大败成汭军。

而与此同时,雷彦威和马殷的联军突袭了成汭的老巢江陵,在大肆劫掠一番后将这座繁华的荆襄重镇付之一炬。

得到消息的成汭最终在绝望中投湖自尽。而他麾下的十万大军也就此全军覆没。

至此,荆襄的局势随着曾经的荆襄最强藩镇的覆灭而为之大变,而马殷这个之前实力并不算强的势力也因为在此过程中的趁火打劫而实力大增,后来成为淮南的劲敌。

同时,两场大战的胜利也节度使府的权威推向极致,淮南内部的情况也为之发生改变。

第二百一十章 军队整编

接连传来的捷报让淮南上下欢欣鼓舞,不过杨渥对这些却是早就有所预料,与历史上发生的并没有多大变化,所以他并不感到有多兴奋。

青州那边,王茂章虽然与历史上一样大败朱友宁,但随着朱全忠得知消息后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前来征讨,使得双方实力差距拉得太大,王茂章再怎么能打也不可能产生奇迹,所以最终的失败依旧不可避免。

而李神福那边,随着成汭迅速败亡,荆襄原本的势力平衡被彻底打破,原本实力较弱的几个藩镇将会展开角逐。而如今淮南的势力还不能投放到那里去,只能看着当地势力的角逐。而按照历史的发展,最终崛起的应该还是马殷。

杨渥不知道成汭若是不亡的话对淮南是不是会更好些,但他知道,马殷的崛起却是对淮南最不利的局面。历史上,淮南最终未能统一南方,就是在钱镠和马殷这两处地方碰了壁。

与钱镠一样,马殷也是一心保境安民,他建立的楚国虽然进取不足,但自保却足够了,直到数十年后马殷离世,他的几个儿子为了争权内发生内乱,南唐才趁机灭了楚国,不过没多久又被马楚的残余势力给赶了出来。

所以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南方的整体局势并没有发生大的偏差,淮南的主要敌人应该还是钱镠和马殷这两家。

当然,并不是说这两个捷报就没有什么好处,在李神福那边,随着成汭的败亡,杜洪的援军也就只有朱全忠派来的那支一万人的杂牌军,杨渥相信,以李神福的能力应该足够对付他。而一旦鄂州落入淮南手中,淮南就在长江上游得到了一个重要的门户,依托这里,淮南才能做到进可攻退可守;再加上已经经营多年的淮北重镇寿州,淮南在战略安全上可以得到初步的保证。

而在王茂章那边,随着朱全忠的亲自上阵,他的主力也将彻底被王师范牵制住,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直到王师范被彻底消灭,杨渥将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内部的整合。

所以在捷报传来的第二天,杨渥便趁机公布了军队整编的具体计划,准备对全军进行调整。

按照计划上说的,杨渥将会派一批人前往各地对目前的淮南军队展开选拔,将那些精锐士兵挑选出来进行整合。为了配合选拔,杨渥专门制定了选拔标准,对士兵的年龄、身体状况、力量、武艺等等都做了规定,凡是年龄太小或者太老的,身体有残疾的,身高太矮的,力量不够的,武艺不熟的,射箭的准头太差的等等,只要是不符合标准的,都会编入州兵;而符合标准的精锐则会重新整编,按照军-师-卫-都-营的编制进行编组。

计划一出炉便引起轩然大波,许多将领当即便跳出来表示反对,其激烈程度比之前徐温上书提出要搞军政分离时还要大。

这些反对者们大肆攻击着这份整编计划,有的认为如今正是战时,军队不宜作出太大调整,以免影响前线将士们的士气;有的认为杨渥的整编计划提出得太过草率,之前都没有和大家商量过;还有的干脆就在具体细节上做文章,专门寻找计划中可能出现的问题。

不过在众多反对者的声音中,也有许多支持的声音,而且这些支持者大多都是军中能力较强,功劳较多的将领。

对于这些人来说,都想建功立业,就必须有一支更加强大的军队,杨渥的整编计划毫无疑问就能让淮南军队战斗力变得更强。

而那些反对者之所以反对,并不是说他们就看不到整编计划将会带来的好处,不过这些人或者是能力缺乏,依靠混资历得以提拔的,或者干脆就是降将出身,考虑到当时的具体局势才让他们担任高位。这些人早已失去了进取之意,只想着就这样得过且过下去,加上他们大多与杨渥没什么交情,所以担心整编之后会将他们手中的军队给整没了,自然会反对。

不过相对来说,支持整编计划的都是军中的一些实权将领,比如在广陵的秦裴、李德诚等,以及远在外地的台濛、李承嗣、王绾、张训、李简等人,甚至连远在军前的李神福在得知消息后也立即上了奏章表示欢迎。这些将领实际上早就觉得如今淮南的军制有不少问题了,严重影响了军队的战斗力,所以在得知消息后都选择了支持。

而在反对者那边虽然反对的声音很大,但真正拿得出手的将领却一个都没有,自然没法与支持者一方相对抗。

而接下来杨渥又趁机宣布将会成立枢密院和统兵司这两个衙门,那些不再负责领兵的将领可以安置到这两个衙门中去。

有了这个安排,那些反对者的声音进一步弱了下去,最终在那些军中实权人物的大力支持下,军队整编的计划被通过了,唯一存在疑点需要讨论的地方就是,按照的杨渥的选拔标准,只怕淮南军队能够通过考核的连一半都不到,需要降低标准。

对此杨渥的对策是制定一高一低两个标准,只要能通过较低的那个标准的士兵,就可以进入整编后的新军,称为正兵;而能通过较高标准的士兵则被称为上等兵,享受比正兵更高的待遇。

当然,所谓的低标准也只是相对于较高标准而言的,实际上并不算低,杨渥估计最后能通过低标准的士兵数量或许只有六成左右。也就是说整个淮南军队大约有二十万,最终能够通过选拔,编入新军的兵力或许只有十二万人左右;剩下的八万人,尚可一用的将被编入州兵,在地方各州担任守卫工作;而那些老弱病残较为严重的就只能退役了。

不久,那些前往各地负责选拔士兵的使者开始离开广陵,军队整编的事情正式开始。

而淮南上下除了继续议论尚未有定论的军政分离之策外,整编后的军队各级将领人选也成了大家议论的重点。

同样与前些日子徐温上书时的风平浪静不同,这一次在各级将领的人选上,众人表现的非常积极,而节度使府也变得车水马龙起来,整天都是前来拜访的将领们;也只有像台濛、秦裴等这些资历、威望、功劳等样样不缺,又与杨渥关系亲近的将领还能稳坐钓鱼台。

第二百一十一章 将领安排

这天上午,刚送走了几个前来打探情况的将领后,杨渥不由得对身旁的高勖苦笑道:“这都是今天的第五批了,再这么下去,咱们还要不要办公事了?”

高勖今天有空闲,占城稻的试种已经走上了正规,他也能将更多经历放到政务上来,这些日子的具体事物都是他在办。

“这也正常,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嘛,能不着急吗?不过,这人事安排上世子殿下心中可有数了吗?大王又是怎么考虑的?”

一旁,骆知祥、崔肃等其他几个杨渥的亲信听了高勖的问题也非常好奇的看着他。

像这种将领安排的事情何等重大,根本不能假手他人,必须自己亲自把握。

历史上,赵匡胤为何能掌握禁军发动陈桥兵变?他起家的本钱还不就是当初后周世宗柴荣让他整顿禁军时,许多后来的大将都是他发现和推荐上来的吗?

所以这次军队军队整编的具体人事安排都是杨渥亲自安排,连高勖等人都不是很清楚。

?“父亲那边只给了我一个名单,其他的都让我安排了。”杨渥笑道。

杨行密对他的信任可以说是自古少见的。虽然他们是父子,但历史上父子反目的事情还少了吗?

而且,他还是确定了的继承人,历史上的那些储君们实际上许多人在真正接班前都是小心低调的过日子,不仅他们的其他兄弟们可能会觊觎他的位置,而且即便是他们的父亲对他们往往也是小心提防着。

而这一切在杨渥这里都有不同,他不仅没有什么竞争对手,而且他父亲对他也非常满意,不仅没有提防他,反而在大力支持,连这种将领安排也只是给了个名单就让他去安排了。

“具体安排目前已经有了大致的考虑,到时候你们自然就知道了。”杨渥笑了笑,却是没有透漏出半点风声。

他看了看下方有些失望的秦裴、范思从等人,不由笑道:“其他人担心紧张也就罢了,你们几个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我还会亏待你们不成?”

秦裴等人相互对视一眼,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知道杨渥不会亏待他们,但心中难免会患得患失,这也是人之常情。

倒是侯瓒满不在乎,他知道不管怎么整编,他手下能指挥的骑兵也就那么点,没办法,淮南缺马。

不过侯瓒本来就是个很纯粹的人,一心只想打仗,对其他事情反而不怎么看重,所以这时候反而能够坦然自处。

见其他几人神情,侯瓒笑道:“殿下,其他人的安排也就罢了,我看您还是将对秦将军几人的安排给大家透露一下吧,不然大家怎么安心工作呢?”

杨渥心中一动,知道侯瓒说的是实情,也就开口道:“好吧,那我就说说对你们几个的安排吧,大家心中有数就好,不要外传。”

秦裴等人精神一震,连忙保证不会外传。杨渥这才说道:“这次整编,最后大概会有六个军,十二万人。六个军的都督,目前考虑的是李神福,李承嗣,台濛,周本,王茂章,以及我本人!”

六个都督里面,台濛和李神福代表的是淮南功勋老将,李承嗣代表的是外来势力,王茂章代表的是新崛起的将领,周本则是杨渥的岳父,自然是他的支持者。这样一来,六个都督中至少有两个是支持他的,其余四个都督与他的关系也不错,只有李承嗣与他关系要远一点,但李承嗣作为外来者,向来保持中立。

当然,像秦裴,朱思勍等将领却是杨渥自己的心腹,自然不可能交给别人,但这些人里面,资历最高的秦裴都有些不足以担任都督,所以只能杨渥亲自担任,等以后再将秦裴提拔上来。

“你们几个自然会安排在我的那个军,秦裴,你和朱思勍分别担任左右两师的都指挥使,秦将军,你再兼任副都督职位,其他人暂时担任卫指挥。”

杨渥又转向侯瓒道:“另外,骑兵会单独拿出来,直属于节度使府,你的职位暂时不动。”

听了这个结果,秦裴等人这才放心下来,既觉得有些失落,但又觉得理所应当,与他们之前预想的没什么区别,他们毕竟资历威望都不够,暂时只能这样了。

得知了自己的安排,秦裴等人也有了心情关注别的安排。

“殿下,那么像张训,王绾等将军又该如何安排呢?还有陶雅,刘威等使君,如果让他们在边境各州担任刺史,那他们不是只能指挥那些州兵了吗?”

张训,王绾等人的资历威望并不低,甚至比王茂章和周本两人还要高一些。而各地刺史之中,也以刘威和陶雅二人的威望最高,若是他们两个能安排好,这一次军政分离和军队整编就不会出大的问题。

既然已经开了个头,杨渥索性也就不再瞒着他们:“张训、王绾他们会作为各军的副都督,再让他们兼任一师的都指挥使,另外再赏赐一些荣誉职衔,差不多也就够了。”

说到这,杨渥看向秦裴、范思从等人沉声道:“倒是你们几个,能当上一个师的都指挥使或者卫指挥使,虽然也有实打实的功劳,但你们的资历威望毕竟还不够,骤然与张训等功勋老将们平级,难免不会有人看你们不顺眼。所以以后务必要低调谦逊,对那些老将们也要客气点,不该做的事情不要做,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要给我惹麻烦,知道吗?”

他虽然知道在场几人都不是那种得志就猖狂的小人,但还是要敲打一下,免得他们自恃是杨渥的亲信,打压别的功勋老将。

范思从等人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应诺,同时在心中也反思起最近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刚才询问起各级将领安排的事,可不就是有些逾越了吗?想到这,刚刚有些躁动的几人又重新镇定下来。

杨渥暗自点点头,知道他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于是继续道:“至于刘威、陶雅等人,我准备设立巡抚之职,让他们出任。”

Ps:这是昨晚的一章,昨天断网了,没有更新。

第二百一十二章 正式施行

“敢问殿下,这巡抚是什么职务,老夫为何没有听说过?”高勖抚了抚花白的胡子,一脸疑惑的问道。

“巡抚啊,这是我自己设置的一个官职,位置在刺史之上,负责巡视各地的军政、民政。”杨渥笑道。

巡抚这个职务,最早出现于明朝初年,不过在一开始,巡抚只是一个临时差遣,负责督理税粮,总理河道,抚治流民,整饬边关等,后来才成为逐步偏向军事,并且形成制度,成为凌驾于三司之上的地方大员。

其实按照杨渥的本意,他是不愿在这个时候设立巡抚的,毕竟如今的淮南也就这么点大,节度使府完全管理得过来,没必要在州之上设立一个更高的行政层级。

后来杨行密曾特意叮嘱过他,军政分离固然要执行,但那些刺史却要安抚好,他们都是追随杨行密打天下的功臣,不能让这些功臣心寒。

杨渥自然也知道,这些功勋老将才是淮南最大的支持者,即便要对他们防范,但也不能做得太过。所以对这些担任刺史的武将他准备加封一些荣誉职衔,再多加赏赐就行了。

结果杨行密却说,其他人那样安抚还行,但以刘威和陶雅二人的资历威望却不能那样草率封赏。而且这两人作为刺史中的标杆人物,若是处理得好,军政分离的事情差不多就能成了;反过来,若是处理得不好,那么将来肯定会有波折。

杨渥考虑到这两人在治理地方上做得很好,即便是换个文官去做也很难做得更好了;而且他们二人带兵打仗的本事也不差,更重要的是两人的野心都不大,对杨行密又极为忠心,所以杨渥最后决定让他们担任巡抚的职务。

当然,这个巡抚不是后世的偏重军事的巡抚,而是类似于早期的巡抚,偏重于民政,对军事也有过问的权利,不过仅限于各州的州兵,而驻扎在当地的外镇军是不受巡抚节制的,而是直接受命与吴王府。而所谓巡抚过问军事,其实主要就是为外镇军出征时打理后方,转运粮草等。

所以巡抚虽然也位在刺史之上,可以过问辖区内的军事、民政,但相比于节度使,巡抚的权利却要小多了;节度使对于地方是完全掌控,手握军、政、财的全部大权,还有对下面官员的直接任命权,完全就是一方土皇帝,巡抚的权利自然比不了。

即便是与如今的州刺史相比,巡抚对地方的掌控力度也小了很多,毕竟以前的刺史对更下面层级的官员有直接任命权,而巡抚却不能任命刺史,加上刺史也直接受命于吴王府,所以巡抚虽然能指挥刺史,但在某种程度上也受到刺史的掣肘。

听了杨渥的解释,高勖等人若有所思。

就在众人还想继续问一些问题时,负责情报的范遇忽然进来禀报道:“世子,有好消息,庐州刺史刘威已经上书请求实行军政分离了,并且他还说自己不擅带兵,希望辞去军职,转为负责民政。我们的人在得到消息后便立即传了回来,至于刘使君的奏章,想必要不了多久便能抵达广陵。”

杨渥闻言大喜,刚刚还在说他,没想到这么快他便主动上书了,这可是徐温、李承嗣、李神福之后的第一个上书请辞的刺史,而且他在各个刺史中的威望很深,他的主动请辞,意义重大。

杨渥知道,刘威担任庐州刺史已有多年,在当地根基很深,牵扯到的利益也就更多;相比之下,徐温等三人担任刺史都是最近的事情,与地方上的牵扯也不深,没多少利益,在请辞的时候自然更加爽快。

不过如今既然刘威已经主动请辞了,那就说明各地刺史已经知道了吴王府实行军政分离的决心,虽然杨行密父子还没有直接下令,但有些事自己主动做和在命令之下被动的去做效果自然是不同的。

“我父亲现在到哪里了?是还在滁州还是已经启程去往庐州了?”想起不久前得知的杨行密的行程,杨渥连忙问道。

“大王还在滁州,应该要过两天才会离开。”

“还在庐州?那就是说刘威是在父亲到达庐州前就决定上书了?”杨渥点点头,又继续问道:“那么滁州刺史王安是什么态度?”

“滁州王安使君目前还没有什么消息,不过属下听说他与大王交谈得非常畅快,他的态度应该也是支持军政分离的。”范遇道。

杨渥点点头,王安当初乃是杨行密的贴身侍卫,不仅为人沉稳有气度,而且对杨行密极为忠心。他当上刺史的时间也不长,想来有杨行密亲自出马,王安那边也没什么问题才是。

果然,两天后,当杨行密离开滁州继续前往庐州时,王安的奏章也递交上来了,意思与刘威的差不多,不过他却不想转为文职,而是请求做一个领兵将领,建功立业。

有了刘威和王安两人的带头,其他刺史到这时候也知道了,军政分离已成定局,他们这些刺史是不可能还像以前那样军政一体了。所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常州刺史李遇,湖州刺史李简,宣州刺史台濛,歙州刺史陶雅,舒州刺史刘存等都先后上书,请求实行军政分离,并且或是请求辞去军职专管民政,或者辞去刺史之位转为完全的领兵将领。

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动静也就只有濠州刺史刘金和光州刺史柴再用了。

杨渥知道,光州和濠州这两地看来是被严可求说着了,不会那么容易就接受节度使府的安排的,或许一场新的战事又要爆发了,只是不知道是在濠州还是光州,又或者,两地都有战事爆发。

不过这两地虽然可能出现动荡,但正式宣布军政分离的时机却已经成熟了,再等下去,只怕朱全忠都已经彻底击败王师范了。

所以到七月底,等选拔新军士兵的事基本完成后,杨渥便宣布了包括军队整编后的各级将领名单,以及对各地刺史作出的调整,正式宣布实行军政分离。

Ps:还是缺一章,郁闷。

第二百一十三章 人事安排

七月底,杨渥正式宣布实行军政分离,并且发布一系列人事调整。

其中,处于淮南内部的升州,常州,润州,和州,滁州,庐州等八个州全部改为文官担任,其中升州刺史为陈彦谦,润州刺史王令谋,这两人都是以前在地方上担任长史的,而其他六个刺史则是从节度使府的属官里面选拔的,比如淮南巡官沈颜,主簿卢枢等,都是在节度使府做过多年文职的官吏,才能不错,又有一定威望,这才得到提拔。

歙州刺史陶雅升为淮北巡抚,负责监管光州,寿州,濠州三州军政民政;庐州刺史刘威转为涟水巡抚,负责泗州,楚州,海州等地的军政民政。

而其他几个边境州的刺史虽然还是以武将担任,但都做了一些调整。只有滁州刺史刘金没有调动。

倒不是说杨渥不想动他,而是他父亲考虑到刘金如今身染重病,随时可能病死,在这个时候他不想节外生枝,所以暂时不动。

而杨渥考虑到光州极有可能出乱子的情况,也想尽量先稳住濠州,所以就同意了。

至于光州,光州地方势力太强,刺史柴再用根本没法掌控,不过这一次杨渥下定决心要改变这种情况,所以直接将柴再用转为统兵将领,刺史之位改由原本的常州刺史李遇担任,同时调兵五千人随同他去上任。

这样一来,虽然在边境地区的刺史依旧是武将担任的,但许多刺史都调离了经营多年的地方,前往新的地方上任。这样一来,至少在短期内不用担心他们的势力太大。

而且,剩下来继续担任刺史的武将,也都是一些在治理地方上做的较好的,比如李遇,这些人实际上已经完全转为文官了,只是他们的武将出身使得他们比那些真正的文官更懂军事,在边境地区担任刺史是个很好的选择。

杨渥觉得,这么一批既懂得军事,又懂得治理地方的人,实在是担任边境刺史的最好人选。将来随着淮南地盘的扩大,这些人或许就是担任巡抚的最佳选择。

除了对刺史的调整外,杨渥同时还宣布了对各军统兵将领的人选安排。

按照前往各地选拔士兵的工作基本完成,共计有十万士兵通过了选拔标准,可以进去新的禁军中,考虑到唐朝如今还在,所以禁军的名字自然不能用,只好按照原来的称呼还是分为牙外军和外镇兵。

当然,杨行密的亲军本来就是从军中选拔的精锐士兵,加上人数较少,这一次没有进行筛选。而王茂章和李神福二人的部下还在战争之中,暂时也没有进行选拔。杨渥估计,等这两部进行选拔后,最终能通过的应该与他预料的差不多,在十二万人左右,可以组成六个军。

至于六个军的都督人选也公布了,其中李承嗣,李神福和台濛,杨渥这四个人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唯独对周本和王茂章二人的任命让人有些质疑。

周本乃是原宣州刺史赵煌的部将,杨行密第一次被孙儒赶出扬州退守庐州时,在袁袭的建议下攻破宣州,周本就是在那个时候加入杨行密帐下的,资历并不算高,至于功劳,除了去年攻破苏州外,也没有什么重要功劳。

而王茂章虽然很早就在杨行密帐下担任侍卫,但他的情况有些类似杨渥的侍卫刁彦能,虽然是杨行密的亲信,不过当初打下淮南时,王茂章年龄还小,所以没有什么功劳,只是因为杨行密见他作战勇敢,这才极力提拔的。

相比于这两人,许多人觉得像老将张训,王绾,刘信等才更有资格担任都督,结果这几人却都只担任了副都督兼师都指挥使。

不过考虑到周本与杨渥的关系,以及王茂章与杨行密的关系,再加上这两人也的确有真本事,又长期留在广陵担任牙外军将领,比起长期镇守在外的张训等人自然更适合一些,毕竟新军将来肯定还是会分为驻守广陵的和镇守地方的两种。

所以这点质疑仅仅过了两天就没有了,唯一让人们争议不休的是各师都指挥使的人选。

六个军十二个师,就有十二个都指挥使,其中张训,王绾,刘信就占了三个,秦裴和朱思勍又占了两个,剩下的七人分别是原湖州刺史李简,原舒州刺史刘存,台濛的部下米志诚,李神福的部将吕师造,黑云都的指挥使吕师周,原光州刺史柴再用,以及王茂章的部将朱虔佑。

说起来,淮南的都指挥使有很多,最终当选的却只有这么几个人,大家不服的自然很多。

不过杨渥却拿出了强硬手段,将那些不服都一力压制了下去,加上还在庐州的杨行密大力支持,最终这个安排还是被接受了。

在都指挥使之外,杨渥又设立了副都指挥使,算是对部分有资历,有功劳,又有能力,但没能成为担任都指挥使的人一个安排,比如黑云都的另一个指挥使李厚,王茂章的另一个重要部将张崇等,再加上对这些将领在别的地方进行了补偿,比如加封一些类似检校工部尚书的荣誉职衔,算是安抚住了他们。

至于剩下的一大批人则被安排进了新成立的统兵司和枢密院任职。

这其中,统兵司负责军队日常的训练管理,战时负责后勤供应,这一职务由暂时闲下来的高勖掌管。

高勖以前做过淮南的掌书记,对于这些事物非常熟悉,所以让他来担任这个职位比较合适。

而负责军令的枢密使则由杨渥亲自担任,而他的副手枢密副使则由朱瑾担任。

虽然同样是外来将领,但朱瑾曾经作为泰宁军节度使,与朱全忠争锋了十年之久,这样一位猛人杨渥自然不敢相信他,军队是半个也不敢给他的,不过让他在枢密院当个参谋出出主意却是无妨。

除了朱瑾外,严可求也被授予枢密副使的职位。

严可求虽然是文士,但他在军事上也颇有谋略,再加上杨渥以后肯定有亲自率军出征的情况,不留个人制衡朱瑾他怎么放心。

第二百一十四章 刘仁规

安排好了都督、都指挥使和枢密使等职务,再下面的卫指挥使就要容易多了,一般都是那些都督或者都指挥使的部将来担任,这一点只要按照如今的情况进行安排就行,引起的争议相对也较少。

等到一切都宣布以后,杨渥心中反而却有些空荡荡的,有些忐忑,有些不安,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虽说各地刺史基本都已经公开上书要支持这次军政分离的计划,但尘埃落定之前,这一切都还存在太多的变数。更何况,这一次杨渥为了赶在朱全忠从王师范那边彻底抽出手来之前尽快完成内部调整,这一次可是同时进行了几个大计划,调整的力度之大,让杨渥如今回想起来都有些佩服自己的气魄。

用文官来担任刺史,对边境各州的刺史作出调整,对军队进行重新整编,这三件事每一件都牵扯巨大,杨渥曾经也想过要不要缓一缓,慢慢来,不过在权衡了许久后还是决定立即进行了。

让他下定决心同时进行三件事的原因有三点,第一点是如今的周边整体局势,朱全忠、钱镠等敌对势力或者被牵制,或者正处于虚弱期,无法干涉到淮南,而淮南内部刚刚平定田覠的威势也能震慑住内部一部分野心家。

第二个主要原因是淮南的地方割据势力其实并不是很强。

五代十国时期,地方割据的问题虽然严重,但主要却集中在中原五个朝代,十国方面情况却好了很多,淮南的情况也不严重。

究其根本,主要有两个,第一个便是地盘的大小有差别。后梁有七十八个州,后唐一百二十六个州,后晋一百一十一个州,后汉一百零八个州,后周一百一十九个州。而淮南呢?如今也就二十个州,这么一点地方,从广陵派出的军队只需几天时间就能到达各地,对地方的掌控能力自然好了很多。

第二个则是历史因素,如今淮南的地盘都是一手一脚打出来的,掌控力度自然较高。

而五代却有不同,后梁中大部分地盘都是打下来的,所以后梁对地方的掌控也是最强的。不过后梁有些地方势力,却是唐朝遗留,比如魏博节度使罗弘信和义武军节度使王处直,他们名义上服从后梁中央朝廷,实际上却有很大独立性。

后唐灭后梁,是李存勖个人军事才能的集中体现,他避开后梁大军主力,率领骑兵直捣后梁都城开封,并且一举攻克,灭掉了后梁。不过这也导致许多后梁的残余势力直接向后唐投降,这样一来,后唐虽然在名义上掌控了中原,但对地方的掌控力却未必有多高。那些投降的后梁残余就成了新的割据者。

至于更后面的后晋,后汉,后周,这一次次政权更迭下来,朝廷的权威受到极大削弱,对地方的掌控自然越来越小,这才使得地方割据的形势极为严重。

淮南目前的情况自然还没那么差,各地刺史都是杨行密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杨行密还在,他们的威望还不足以挑战他,唯一有资格挑战的田覠却已经败亡了。

而让杨渥下定决心同时进行这三件事的第三个原因,却是对淮南军队的掌控。

从后周到北宋,中央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力度越来越强,究其原因,却是因为这两朝的中央禁军实力强大,能够绝对压制住地方势力,使得那些节度使们没人敢起来闹事。

与之类似,如今淮南的军队,不管是牙外军还是外镇军,大部分还是在节度使府掌控之中的,无论是李神福、李承嗣,还是台濛,王茂章,周本,这些人如今还是节度使府的坚定支持者,还没有成为强大地方势力,这一次军政分离对他们来说非但没有利益受损,反而得到了更多好处,自然会支持杨渥。

有这些军中重将的支持,节度使府对地方各州来说才具有压倒性优势,这才是杨渥有底气实行军政分离的根本原因。

这么一想,杨渥心中的忐忑不安也荡然无存了,随之出现的是满腔的豪情。他知道,如今的淮南仿佛处于一道坎上,只要越过去了,就能获得一场蜕变,淮南也能集中全部力量去对付外敌,而不需像现在一样随时防备内部的问题。

濠州刺史府,书房之内,天色已黑,只有几支蜡烛微微发着光芒。

“混账东西,连我的奏章你也敢私自拦截?这濠州什么时候成了你刘仁规的濠州了!”

刘金怒气冲冲的向着自家儿子大声咆哮着,声音之大,连书房之外都能听见。那些下人们只听到了一点便纷纷远离开,生怕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下首,刘仁规恭恭敬敬的束手垂头,恭听着刘金的训斥,额头上满是汗水,却不敢伸手去擦,对于刘金的训斥也一句都不敢反驳。

他的年龄比杨渥大不了多说,不过相比于最近一年才开始出仕的杨渥,刘仁规早在五年前便开始帮他父亲刘金处理州务了;两年前,刘金得了一场重病,无法处理州务,只能让刘仁规代替他执掌全州政务。

而刘仁规倒也有些能力,将濠州打理得井井有条,久而久之,刘金对他也放下心来,干脆将更多的权利转交给他,自己安心养病。

哪知道过了几年,刘金的病情始终没有好转,而刘仁规却在帮助他父亲处理政务的过程中渐渐把持了州中大权。

这一次,杨渥下令实行军政分离,刘仁规自然是反对的,不过他知道刘金对杨行密忠心耿耿,担心他知道消息后会主动上书支持,于是暗中派人将消息隐瞒了。

不过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最终刘金还是知道了消息,于是在病榻中上书要求辞去刺史职务,回家养病。

然而,这个时候刘仁规对濠州的掌控已经达到了一定程度,所以刘金的上书还没有出濠州便被刘仁规的人给拦截下来了,直到如今尘埃落定,杨渥公布的调整中没有涉及濠州,刘仁规才将事情的经过交代了,自然引得刘金大怒。

ps:上午那章补昨天的,这是今天第一章

第二百一十五章 刘金的告诫

刘金到底是重病在身,仅仅训斥了几句后,便已经大汗淋漓,咳嗽不止,显得非常虚弱。

刘仁规赶紧上前扶住,将他扶到竹席上坐下,又喊了下人进来服侍,过了许久才好些。

重新稳定下来,刘金借着烛光看了看自家儿子的脸色,见他一副关心焦虑的样子,心中的怒火到底是消了很多。

作为一个父亲,哪里有不希望自己儿子过得好的,便是刘金,他虽然对杨行密忠心耿耿,但这不意味着他就没有私心。实际上,他如今已经病入膏肓了,也没指望再进一步,之所以主动上书请求辞职,正是为了他的儿子着想。

对于刘仁规的想法,刘金自然清楚得很,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调离濠州后,他在濠州的根基也会受到影响,将来不能成功继承刺史之位。而若是刘金不主动上书请辞的话,以杨行密的厚道,应该不会主动调离他。这样等到将来自己死了,刘仁规以杨行密女婿的身份,加上他父亲的功劳,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实际把持了濠州的权利,或许到时候就能直接继承刺史之位了。

不过,作为淮南的老功臣,刘金觉得他这个儿子虽然有些聪明,却都是些小聪明,或者说自作聪明。

杨行密父子实行军政分离的决心如此之大,哪里是刘仁规反对就有用的;而且,刘仁规作为杨行密的女婿都不支持他,那么将来他死后杨行密会如何想?杨渥又会如何想?如今,他倒是成功的留在了濠州,但却因此让杨行密父子心中存了疙瘩,这怎么看都有些愚蠢。

反过来,若是他主动上书请辞的话,却能给杨行密留下好印象,将来等到自己死了,杨行密或许出于补偿心理,会对刘仁规更多的优待。更何况,刘仁规还是他的女婿,将来肯定不会亏待他。

刘仁圭听了刘金的分析,心中也有些后悔不跌,觉得当初自己怎么就被眼前利益蒙蔽了心智,一心只想着留在濠州呢?不过,如今再说这些都已经晚了,现在事情已经定下来,再纠结于此没多少意义,他连忙向刘金请教该如何补救。

而刘金也强撑着道:“如今再做什么都晚了,而且会显得太过刻意,所以你现在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切照常便是。”

“一切照常?”

“不错,当然,一切照常并不是让你什么都不做。”刘金点点头道:“你媳妇如今已经快生了吧?”

“是的,还有一个月时间,父亲您就要当爷爷了,孩儿也要当父亲了。”说到即将出生的孩子,刘仁轨不免露出笑容。

“这些天有空的时候多在你媳妇身边陪陪她,我这里可以少来点。她是大王的女儿,世子殿下的亲姐姐,她的孩子也是大王的外孙,世子的侄儿。到时候你带着她们娘两去趟广陵,多和大王还有世子交流一下,或许还能补救。”

“另外,你这次去广陵,将你小弟也带去,那孩子很机灵,也很讨人喜,上次大王见到他时便很喜爱,曾经多次夸赞过他。而且,听说世子殿下正在为他的亲弟弟寻找伴读,这一次你去广陵就把他留在节度使府吧,给大王的二公子当个伴读也不差。”

“小弟?他今年才三岁啊,是不是太小了?而且,如今二公子年纪还小,又能济得什么事?即便将来二公子长大了,只怕也难以与世子抗衡啊?”刘仁规有些疑惑,让自家媳妇回广陵这点很容易理解,不过将自己小弟送到杨渥的弟弟杨隆演那里,却有些看不明白,还以为刘金是想让他支持杨隆演,将来与杨渥争夺权力。

其实,刘仁规能被杨行密看中选为女婿,在为人上自然也不差,对自己父亲极为孝顺,对妻子也算不错,对小弟也比较友爱,可惜就是权力欲.望有些重,所以有时候不免被迷惑了心智,作出一些傻事来。

“糊涂!我怎么生了你这么笨的儿子!”刘金气得要吐血,连连咳嗽,好半晌才接着说道:“世子即位已成定局,二公子如今才六岁,如何能与他抗衡?让你小弟去二公子身边当伴读,不过是找个理由好将他留在节度使府,这样你弟弟从小在节度使府长大,将来自然会得到世子的重用!”

刘仁规这才明白过来,见刘金的病情又有发作的迹象,连忙上前为他喂药。

……

在刘金的劝说下,刘仁规总算没有做出进一步的动作,而濠州也因此避免了一场动荡。不过濠州的局势没有恶化,但光州的局势却迅速出现大变。

在唐末,若要说到天下局势,就不得不提一位重要的人物,这便是蔡州奉国军节度使秦宗权。

中和三年(883年),黄巢起义军退出关中,进入河南。当时秦宗权率部迎战,却为起义军所败,于是投降黄巢。

第二年,黄巢起义军被李克用的沙陀军大败于山东,黄巢本人也在狼虎谷被杀。自此,完全失去控制的秦宗权,野心也随之极度膨胀起来。

光启元年(885年)二月,秦宗权在蔡州称帝,国号仍沿用齐,以示继承黄巢之传统,并大封亲信为官,建立起自己的小朝廷,并分兵攻取了陕州、洛州、怀州、孟州、唐州、许州、汝州、郑州等二十余州,一时成为中原地区实力最为强大的军阀集团。

在他的淫.威之下,即便是朱全忠那时候也只能与其他几个节度使联手起来与之对抗。

而秦宗权为人极其残酷,所克州县无不焚杀掳掠,百姓或被杀绝,或逃散殆尽,因此军队的后勤补给很成问题。秦宗权却并没为此发愁,他下令部下杀光当地百姓,再把尸体用盐腌制起来充作军粮。

因此这个军阀集团在成为当时害民最烈的强盗团伙的同时,也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所以在他们内部反而比较抱团。

后来,秦宗权被剿灭后,他的许多残部却留了下来,并且形成了一系列新的军阀势力。

光州,便是众多秦宗权的残部之一。

第二百一十六章 光州

秦宗权虽然被众多节度使共同剿灭了,但随着秦宗权的败亡,曾经的反蔡州军联盟也迅速瓦解,朱全忠、朱瑄、朱瑾这三个曾经的结义兄弟也迅速决裂,为了争夺中原霸权而展开激战。

于是,那些秦宗权的残部就存活了下来,形成一个个新的军阀势力。

这些新势力中,一部分像孙儒那样继续残害百姓的,虽然能猖狂一时,但因为始终得不到民心,所以最后还是被剿灭了。

另一部分则吸取秦宗权等人迅速败亡的教训,开始发生转变,不再像以前那样大肆残害百姓,反而加以安抚,恢复生产,再加上他们运气比较好,所处的地方没有什么强大的藩镇,所以逐渐在唐末众多势力中存活下来,甚至发展壮大。这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被杨渥视作心腹大患的湖南马殷。

而除了这两种情况外,还有一种蔡州军的残部也保留了下来。这一部分残兵的实力其实并不算差,不仅保留了当初蔡州军的那种虎狼作风,而且兵力数量也有不少。只不过他们的运气较差,相对于周边势力来说实力却差了很远,无法在周边强大藩镇的夹缝中独 . 立存在,所以只能选择投靠一方。

光州的情况便是这一类,地处淮南和朱全忠这两大强藩之间,根本没有独 . 立存在的可能性。

不过,他们作为蔡州军的残部,当初与朱全忠也是死敌,而淮南虽然也剿灭了蔡州军的残部孙儒军,但与光州的蔡州军残部却没什么仇怨,所以七年前,当朱延寿率军以有些取巧的手段袭破光州时,当地的的蔡州军残部就顺势投靠了淮南。

不过当时清口大战还没爆发,淮南面临着很强的北方压力,所以对光州的这些蔡州军残部也非常纵容。而且为了不刺激到他们,杨行密特地任命了孙儒军的降将,曾经也是蔡州军一员的柴再用为光州刺史,同时,柴再用带去的军队也只有一千多人,而当地蔡州军的残部却有四千多,所以柴再用在当地基本没什么话语权。

不过随着这一次军政分离政策的实行,光州的这种平衡状态自然被打破,当地蔡州军残部都意思到了局势的不妙;而等到杨渥正式宣布任命李遇为光州刺史,并且带兵五千前去上任,这显然是来着不善。

这些蔡州军残部同样不是什么善类,对外来者抱有极大的敌视,所以很早以前柴再用就被他们架空了。

而这几年,这些蔡州军的残部虽然比当年秦宗权时代收敛了许多,但在残害百姓方面却并不比当初要好多少,因此在淮南也颇受诟病。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初与朱全忠之间的那点仇怨也逐渐淡去,而许多人又重新不满足于一辈子待在小小的光州;尤其是,光州经过他们多年的盘剥,早就民不聊生了,按照蔡州军的习惯,也是时候换换地方了;再加上,这几年朱全忠的势力越来越强,声势之大远在淮南之上。所以很多人渐渐有了背叛淮南投靠朱全忠的想法。

杨渥还记得,历史上就在明年,光州便发生了叛乱事件,当地势力赶走了柴再用,投靠朱全忠。

那时候,朱全忠早就彻底击败了王师范,大有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气势,又完全掌控了朝中局势,势力几乎达到了最巅峰,所以在得知光州叛乱后,立即亲自带领大军南下接应,围困光州的淮南军队只好撤离。

而杨渥之所以力主要动光州,一来是为了用光州立威,二来也是想要提前激化矛盾,赶在朱全忠腾出手来之前就解决掉光州问题。

如今随着杨渥开始实行军政分离,他的目的显然达到了。

八月初,就在整个淮南忙于秋收之时,光州叛乱暴发,当地蔡州军残部共推一个叫王言的都头为首,发兵攻打柴再用的刺史府。

柴再用虽然提前有准备,但依旧寡不敌众,最终率部只能逃出城外,等待援军。

当天,叛军在光州大肆掳掠,又派遣使者北上请求朱全忠派来援军。

消息传到广陵后,杨渥反而松了口气,知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叛乱在这个时候爆发,总比在明年爆发要好,至少不需要直接面对朱全忠亲自率领的大军。

他知道此时淮南上下许多人都在看着,若是应对得好,军政分离的事情差不多就能成;应对得不好,难免别的地方不会出现波澜。

杨渥的应对方式当然是出兵弹压,面对叛乱其实也没别的选择。不过如今杨渥需要坐镇广陵,不可能亲自率兵前去,这统兵将领的人选就需要好好考虑一番了。

目前淮南能打的将领,自然便是已经被杨渥任命为都督或者都指挥使的几人了。

不过六个都督之中,李神福与王茂章出征在外,周本在杨行密身边,台濛镇守宣州,李承嗣镇守寿州,杨渥自己又要镇守广陵,都不能轻动,所以只能在都指挥使中选择。

最后杨渥决定让秦裴为招讨使,率军五千人,再加上李遇将会带去的五千州兵,以及柴再用的数百残部,应该是足够了。

其实按照杨渥的想法,这次平叛最好的带兵人选却是柴再用。

别看柴再用在这个时期还不出名,而且他担任光州刺史多年,却始终只能做个傀儡,所以在淮南被许多人称为无能刺史,很受人轻视。

不过杨渥却知道这个柴再用的能力其实很强,是李神福、台濛这一批老将之后最能征善战的将领,统兵之才不比周本、王茂章他们差。这一次杨渥力排众议让他担任都指挥使就是这个原因。

不过如今军队整编还没彻底完成,柴再用手中能用的兵力只有他手中那几百人,临时给他增加兵力显然不现实,容易出现指挥不协调的问题。

好在用秦裴为将也不差,还可以为刚刚任命为都指挥使的他刷刷功劳。所以,在得知消息的当天,秦裴便率军离开了广陵,速度之快,让淮南上下咋舌不已。

Ps:有人提到杨渥姐姐的儿子应该是杨渥的外甥,这一点的确是作者的失误,已经改正,多谢指教。

第二百一十七章 各处战局

青州城外,一场大战刚刚结束,战场之上满是尸骸。

淮南军的大营之中,虽然今天与梁军的交战并不顺利,但王茂章的部将们脸上都有些兴奋,仿佛还没有从战场厮杀的兴奋中清醒过来一般。

自从朱全忠听说朱友宁死后,便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日夜兼程前来,在抵达临朐后,便命令各将领攻打青州,王师范率军出城迎战,但被朱全忠麾下将领杨师厚给击败。

之后,王茂章示敌以怯,坚守营寨不出,以迷惑梁军;等到攻击他的梁军有所懈怠后,才突然推倒寨墙,以最快的速度从营中杀出来,对梁军发动突袭;不过朱全忠毕竟是征战了数十年的老家伙了,他的部下也都是真正的百战精锐,除了在一开始有些混乱外,接下来便与淮南军相持起来,所以王茂章的突袭并没有取得成功。

但王茂章丝毫不气馁,在与敌军一番厮杀打得尽兴之后,便率部返回营内,命人取来酒食,就在营地里当着众多将士的面前摆上,又召来麾下众将,与他们席地而坐,谈笑饮酒;将士们见了他谈笑自若的气度不由为之心折,刚才作战不利带来的影响也随之消失。

不久后,王茂章又率部冲出大营,奋勇杀敌,极为骁勇。

朱全忠登高观战时望见他,问投降梁军的青州兵,这才知道是王茂章,朱全忠不由叹道:“假使我能得以此人做将领,天下就不够我平定了!”

这一战从早上一直激战道黄昏时,最终以梁军的主动撤退告。

在这一战中,凭借王茂章的骁勇和镇定,淮南军并没有落在下风,所以部将们此时都有些兴奋。

不过作为主将的王茂章此时却极为清醒,回想起当初从广陵出兵时,杨渥就曾提醒过他,让他以保全自身实力为主,在击败朱友宁后就可以撤兵了,没必要为了青州而与朱全忠死战到底;那时候,王茂章还有些不服气,觉得打不打得过还要等与朱全忠较量一番后才知道。

不过如今这一番较量下来,虽然表面上淮南军队不落下风,但王茂章却知道,今天这一战实际上自己是有许多优势的,比如说梁军日夜兼程而来,必然很疲惫,自己一方却是以逸待劳;比如说自己占了突袭之利等。但即便如此,这一战最终还是只能打成这样。

说到底,淮南军队只有一万人不到,而作为盟友的王师范的军队又不给力,王茂章即便他怎么骁勇,也改变不了双方绝对实力上的差距。

所以,王茂章觉得或许真的到了该撤离的时候了。

当天晚上,在知会了王师范一声后,也不顾王师范的反应如何,王茂章率领麾下淮南军队连夜登船离去。

相比于青州,李神福那边的情况就要好多了。

杜洪虽然很早就向朱全忠求援了,但朱全忠的主力都在与王师范交战,所以只能向成汭,马殷,雷彦威等荆襄藩镇发出命令,让他们派出大军救援鄂州。

至于他自己的军队,则只派出一支万人左右的杂牌军,不仅下面的士兵以老弱居多,基本没什么精锐,连领兵将领也是不是什么得力的名将。所以这支军队的主要目的就只是为了牵制一下李神福,让他不能全力攻城。

而在得知成汭被打得全军覆没的消息后,这支人数近万的梁军更是连夜逃走了。

这样一来,鄂州也完全成了一座孤城,被淮南军团团围困。

与此同时,杨渥发明的苏州炮也被大规模的制造出来,通过水路运往鄂州城下,帮助李神福大军攻城。

历史上,杜洪坚守鄂州城,直到围城一年多后才最终拿下;而那时候,李神福早就病死了。

而如今有了苏州炮的帮助,攻城效率比以前高了何止一倍?按照李神福估计,若是没有意外的话,最多三个月时间,杜洪的鄂州城就能攻克。

广陵节度使府之中,杨渥静静听着范遇汇报从各地发来的最新情报,心中不由感叹,所谓天下大乱,真的不是虚言。如今不说别的藩镇,光是淮南,现在竟然就同时在青州、鄂州和光州三个战场上与敌军交战。

这么频繁的战争,自然给百姓造成极大的负担,而淮南军队的扩大,又何尝不是百姓生存不下去,除了成为流寇,也就只能加入军队导致的。所以虽然如今募兵的待遇并不算高,但参军的士兵却始终不缺。

所以杨渥觉得,等到这一次军政分离和军队整编的事彻底完成后,或许也是时候整顿一下民政了。

而在民政之中,主要集中在两大块,一是赋税,二是司法,目前在这两点上地方刺史拥有极大的自主权。

在司法方面,若是和平时期,那些大案重案都是需要刑部审核的,而那些判处死刑的案件更是需要皇帝的亲自批准才行。

然而随着天下动乱,武夫当道,刀剑取代了法律,成为这个乱世的基本准则,原本应该由朝廷掌握的司法权也早已落入地方势力手中。

如今的淮南,许多比较残暴的刺史或者将领,别说是对普通百姓,便是对一些小吏,那都是想打就打,想杀就杀,丝毫不用顾忌什么法律;毕竟对这些人来说,连叛乱的事情都随时有可能作出,又何况只是杀几个人呢?

至于那些较为仁厚的刺史和将领,虽然杀人的时候比较慎重,不会草菅人命,但也只是比那些残暴些的要好点而已,当他们真的需要杀人时,也丝毫不会顾及什么法律,更不会更不会顾及节度使府的态度。

这些在和平时期却是难以想象的。

在这一点上,杨渥也没指望一步到位,将司法权一次性全收上来,毕竟如今还是乱世,有时候地方刺史和将领必须有便宜行事的权利。所以杨渥打算先集中打击那些残暴滥杀的官员和将领,让他们明白如今已经不是过去了,在行事之时需要收敛一些。

至于进一步收归司法权就要等日后局势进一步稳定了再考虑。

第二百一十八章 光州平叛

至于赋税方面,自从中唐以来,各地节度使专权,武夫当道,征什么税,征多少税,基本都不是朝廷说了算,而是由地方刺史一手决定。

所以在这个时代,若是遇到个仁厚点的刺史,那百姓绝对会欢呼庆祝;相反,则只能唉声叹气了。

历史上,如今王茂章的部将张崇,后来官居庐州刺史,在任上横征暴敛,州中百姓苦不堪言。

后来有一次张崇回广陵述职,庐州百姓以为张崇这一次要调走了,所以相互庆贺道喜说:“渠伊不复来矣!”这里的“渠伊”就是“他”的意思。不过州民的庆贺有些早了,张崇并没有被调走,他返回庐州后,听说了这个事情便下令按照人口挨家挨户征收“渠伊钱”。

第二年张崇再一次返回广陵述职,这一次百姓不敢再言语相庆,只敢捋着胡须相互示意。结果这次张崇还是没被调走,返回庐州后又开始按照人口征收“捋髭钱”。

张崇用搜刮来的财物大肆贿赂朝中权贵,他在庐州前后镇守近二十年,始终没有得到制裁。

如今淮南虽然正在实行军政分离,逐渐用文官替代武将担任各地刺史,但赋税权却依旧在地方刺史手中,即便用文官来担任刺史,杨渥也不能保证这些文官就不残暴害民了。

只是对于武将出身的刺史,若是他们残暴害民,要处置起来总会有所顾忌,担心造成动乱。而相对于武将,要处置一个文官出身的刺史就要容易多了。

赋税权掌控在地方节度使或者刺史手中,除了对百姓可能造成巨大损害外,也是地方割据势力壮大的一个重要原因。

要想割据,首先就得有人有兵,而这个时代的募兵是需要大量钱粮来维持的,所以地方割据往往都是从赋税被把持开始的。要治理地方割据问题,赋税权就不能这样任由地方把控。

杨渥在思考对策时,少不得要参考同样面临地方割据问题的北宋,不过北宋的许多制度虽然取得很大成效,但在后来也造成了大量问题,杨渥在借鉴的同时自然也要吸取教训。

后世在赋税方面,乾德二年(964年),赵匡胤下过一道命令,就是将各地每年所收的民租和专卖收入,除地方支用外,一律运往京师,地方不得占留。

这条制度在加强中央集权和防止地方势力过大的问题上取得了一定效果,不过其结果就是导致地方被削弱得过了,什么事情都只能依靠朝廷,地方上却很难起到什么作用,不免有些矫枉过正。

如今的淮南正处在战乱之时,各地也必须留有足够的赋税来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战乱;而且与司法不同,赋税牵扯到的利益更大,也更容易引起反弹,如今军政分离和军队整编的事情还没彻底结束,在短期内杨渥还不打算大幅度改制。

当然,不打算大幅度改制,并不代表就不做调整。前段时间徐温上书中提到,苏州那边收税的账册还是十几年前的老账册,许多百姓的家庭状况已经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但账册上却没有调整过来,还是按照老账册上记载的来收税。

除了账册外,如今各地在收税上面还存在太多问题,这些不合理的地方对百姓造成的影响十分巨大,但对地方官员的影响相对较小,也不会牵扯太多利益,那些刺史其实只要有心,解决这些问题并不会太难。可惜那些武将出身的刺史们忙于军务,哪里有时间去解决这些问题。

这次等到文官担任刺史的政策落实下去后,杨渥就打算先集中解决这些问题。

光州城外,淮南军大营之中,秦裴、柴再用与李遇三人并坐在主位上。

这一次的平叛行动虽说是以秦裴为主,但柴再用和李遇两人的地位却不比他低,所以议事的时候三人是平等的关系。

“情况大家也知道了,这次光州叛乱虽说直接原因是军政分离的改制引发的,但其根本原因却是多年前留下来的问题,却在此时爆发了。如今淮南上下许多人都在关注着,有些心怀不轨的人此时只怕还想看看世子殿下的笑话,想要借题发挥,攻击军政分离的政策。所以我们就要尽快平定叛乱,不仅要胜,而且要胜得漂亮,胜得迅速!”秦裴沉声说着。

“目前城中的叛军虽然有四千人,又是据城而守,但他们仓促之间肯定准备不足。所以本将觉得应该发起急攻,今天连夜赶制攻城器械,明日便开始攻城!”

这还是他第一次独自统领大军负责一次重要战事,而且正如他所说,光州平叛不仅影响他自己的前途,而且也会影响到军政分离的政策能否贯彻落实,所以对于平叛之事有些着急。

一旁李遇也道:“不错,虽说朱全忠的主力都在青州那边,但随着王茂章将军主动撤退,剩下来的青州军战力较差,朱全忠没必要将全部主力留在那里,若是他抽调一部分南下来找我们麻烦,只怕事情会有波折,所以平叛必须要尽快才行。不过我军急速行军到此,固然打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但我们的将士也很疲惫,本官觉得,连夜赶制攻城器械还是有些太急了。”

李遇转头看向柴再用,见这位在淮南一直被称作无能刺史,却被杨渥力排众议提拔为都指挥使的中年人,此时脸上丝毫没有被叛军赶出光州的窘迫,反而一脸镇定,仿佛对平叛之事颇有信心。

想起柴再用毕竟在光州呆了多年,对这里的事物了解得比他和秦裴要多得多,李遇不禁心中一动,笑着问道:“柴将军,本官见你镇定自若,仿佛对平叛之事并不担心,可是有了必胜的手段?”

秦裴也转过头看向柴再用,心中同样一惊,当初杨渥任命柴再用为都指挥使,负责指挥一师兵力时,秦裴作为杨渥的心腹那时候也出言反对过,认为淮南军中足以担任都指挥使的将领很多,为什么去选一个没什么能力,与杨渥也并不亲近的柴再用。那时杨渥却只说柴再用并非无能之将,只是缺少一个表现的机会而已。

如今见了他的神情,秦裴心中同样起了疑惑,连忙询问起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光州平叛(续)

“本将的确有个主意,不过能不能成却难说,而且至少还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准备好。”柴再用是个爽快人,见二人问起,也不藏私便沉声道:“当初我在光州任刺史时,见这些蔡州军残部横行乡里,残害百姓,虽然有心加以约束,不过力有未逮。加上那时候江淮初定,大王为了维持光州的稳定,不愿多生事端,所以光州的事情就这么拖下来了。”

“不过本将觉得,以这些蔡州残部将领的性子,将来只怕还会出乱子;所以为了到时候提前有个准备,在两年多以前,本将便派人挖掘了一条地道,从城外直通城中。”

“可惜的是,为了不被叛军察觉,本将在挖掘地道时做得非常隐秘,却也因此耽误了挖掘的速度。这两年下来,如今这条地道已经挖到城墙下面了。如果按照我们原本的速度,要彻底挖通可能还要一年多时间。不过如今既然已经兵临城下,挖掘地道的速度自然可以更快点。如果按照正常的速度来看,或许一个月时间就能彻底挖通了。”柴再用有些遗憾的说道。

“一条快挖到城墙下的地道?”秦裴和李遇二人又惊又喜,没想到柴再用表面上在光州什么都没做,暗地里居然快要挖掘好了一条地道,真是让他们感到惊讶。

挖掘地道入城的手段并不新鲜,只不过这种手段不仅费时费力,而且在战时,守城的一方往往都会有专人负责监听地底,以防止敌军挖掘地道。所以不到没有办法的时候一般攻城一方都不会用挖地道的手段。

不过在和平时期对地底的监听就要松弛得多,但与之对应的,因为柴再用的权利早就被架空了,身边有很多蔡州人在监视着他,所以为了不被他们发现,柴再用只派了少量人手挖掘,效率自然低了很多,用了两年多时间,也才挖到城墙底下。

不过,对别人来说,挖掘地道要挖进城中才算完成,但对如今的淮南军来说只要挖到城墙底下就可以了。

“柴将军,你能确定这条地道已经挖到城墙底下了吗?”秦裴坐直了身子肃然的问道,一旁李遇也面色严肃起来,显然对这个问题非常关心。

柴再用仔细回忆了片刻,这才点头道:“不错,本将能够确认。当初本将还亲自去丈量过,按照长度来算,此时地道正好在南面城墙脚下。只是,秦将军,李使君,不知二位为何对这个问题如此感兴趣?”

李遇二人对视一眼,脸上不由露出笑容。

“柴将军这几年一直呆在光州,想必对如今的淮南军队了解得不多吧?只是,别的东西将军可能没听说过,黑火药总该听说过吧?”秦裴呵呵笑道。

黑火药一直都是淮南的秘密武器,它最重要的便是其三中成分的最佳配比,只要这个配比不泄露出去,即便敌人能搞到黑火药实物也没有多大用处。

所以相比于早就流传出去并且被一些势力仿造的苏州炮,黑火药不仅保密起来更加容易,而且保密的力度也要更大,至今各方势力虽然知道淮南有种东西点燃之后会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然后城墙就会突然塌陷;然而对于这种秘密武器大家也只知道叫做黑火药,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

这个时代虽然也有黑火药被各方势力应用到军事上,但那种黑火药在配方中就存在天然不足,不仅炭和硫的分量被放多了,而且还加入了许多引火之物,点燃之后只能引起爆燃,却不能引发爆炸,与淮南的黑火药的特点不合;再加上黑火药这个名字还是第一次出现,所以虽然也有一些人联想到了,但最终却不能确认。

而柴再用虽然也是淮南将领,但他长期呆在光州,对黑火药知道得不比别的势力的将领更多,此时听了秦裴的话不由有些惊声问道:“可是当初王茂章将军攻破润州时用的那东西?”

“不错,正是王茂章将军用来攻破润州时的秘密武器!”

当初为了平定田覠叛乱,杨渥可是提前储备了大量黑火药,足够在炸塌润州城后再去将宣州城墙,只是后来田覠出城一战兵败身死而没有用上。

这一次光州平叛杨渥特地命秦裴带上足够黑火药,足足有三千斤,以在合适的时机对城墙进行爆破。

而要进行爆破,就需要在城墙下面挖洞,这也是最为麻烦的一点,只是没想到柴再用已经帮他们完成。

秦裴二人脸上喜不自胜,又将他们的想法告诉柴再用,柴再用这才知道其中究竟。

当天,三人再一次进入地道进行丈量,确认了地道的确是挖掘到了城墙脚下这才返回来继续讨论作战计划,最终决定在当晚便发起攻城战。

深夜。

光州的叛军虽然都是当初蔡州军的残部,是真正的虎狼之师,然而这么多年的安逸生活下来,曾经的百战精锐也退化了许多,不仅在秦裴率军迅速赶到城下时有些惊慌失措,而且这一整天下来许多守城的准备工作也没有做好。

作为首领的王言虽然心中有些不安,却也没有多想,毕竟淮南军来得虽急,但也不可能这么快便发起攻城战,所以只是督促大家尽快完成守城准备。

正当王言与其他几个叛军将领在商议对策时,外面忽然来报说,淮南军正在城下集结,似乎是准备攻城。

王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淮南军远道而来,不说士兵疲惫,就是攻城器械都没有修建好,如何攻城?难道说他们提前打造好了攻城器械随军运过来的?

他匆匆来到城楼,只见城外淮南军手持火把在城外八百步外列队,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柴再用在光州多年,不会是有什么内应吧?准备今晚打开城门攻城?”王言猜测着,连忙派人去其他各门巡视,又亲自带人在附近巡查。

然而,等待他们的不是什么内应,而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轰鸣之中,光州城墙轰然倒塌,淮南军趁机发起潮水般的进攻,经过半天激战,在第二天上午最终拿下外城,将叛军彻底包围在内城。

当天晚上,经过一下午休整后,淮南军再次发起进攻,终于攻破内城,彻底消灭了光州叛军。

自此,光州叛乱仅仅六天时间便被平定,消息传出,淮南上下一片震动。

第二百二十章 政策落实

光州的叛军乃是当年蔡州军的残部,兵力虽然不多,但极为骁勇,盘踞在光州已有多年,虽然表面上效忠于吴王杨行密,但实际上却是一个独.立小王国。

而且这个独.立小王国还非常排外,节度使府的力量根本渗透不进去,连原本的光州刺史柴再用都只能作个傀儡,由此可见当地势力的强大。

再加上光州地处边境,除了东连寿州外,其他三面都是朱全忠的地盘,若是淮南逼之过急,当地势力就会投靠朱全忠。所以这么多年下来,节度使府对光州的局势虽然不满,但却一直保持容忍。

这次杨渥实行军政分离,有些人不敢明着反对,见杨渥准备动光州,就在暗中想看杨渥的笑话,只要这次光州平叛出现什么变故,这些人或许就会跳出来。

只是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秦裴率军从广陵出发,仅仅用了六天时间便平定了叛乱,而且这其中四天时间都是用在行军赶路上面,真正用来攻城的时间也就两天而已。

这恐怖的平叛速度让淮南上下为之震动,那些本来在心中还有不满,想要借着光州之乱制造事端的人还没有来得及跳出来便只能退了回去。

虽然说淮南军从来都不缺胜利,这一年多时间以来,无论是冯弘铎,钱镠,田覠,还是成汭,杜洪,朱友宁,都先后败在了淮南军之下,但这一次的胜利又有不同,仅仅六天时间便攻破光州,这等攻城速度实在太快,快到北方的朱全忠都没有反应过来的地步,对那些心怀不轨者的震慑自然也更大。

在这次胜利的震慑下,军政分离的政策也开始落实下去,分赴各地担任刺史的文官逐渐接过民政权利,而那些边境各州的刺史调整也渐渐到位。

这期间倒也不是一点乱子都没发生,比如陶雅离开歙州时,当地有上万百姓自发出来挽留,希望他留下来继续担任刺史。

这件事情搞得杨渥脸都黑了,一开始他还以为是陶雅自己不愿离开经营多年的歙州,所以派人弄出来的。后来调查后才知道这些都是百姓自发的行为。

当年杨行密发兵围攻歙州,当地军民极力抵抗,不愿投降,说当时的池州刺史陶雅为人雅信,治理地方很有成效,除非是他来担任歙州刺史,否则他们绝不投降。

杨行密最后同意了歙州军民的请求,让陶雅担任歙州刺史。

后来陶雅在当地安抚百姓,恢复生产,开垦农田,疏通水利等,将当地治理得非常富庶。

在这个乱世之中,这么一位擅长治理地方的武将,完全是沙漠中的绿洲一般可贵。他在歙州担任刺史近十年,自然是当地百姓的幸事,所以才有了这次自发挽留的事情出现。

搞清楚了事情经过后,杨渥在对陶雅更加敬重的同时,将他调离歙州的决心也更重了。这么得人心的刺史,若是在当地再待几年,歙州岂不彻底成了他陶雅所有了?将来是不是又要出个田覠出来?

这倒不是杨渥故意猜忌他,而是人的野心都是根据环境发生变化的,如今的陶雅的确没有野心,但谁知道他将来会如何呢?

这就好比徐温,历史上杨行密在的时候他肯定没什么野心,后来杨渥说那句“你们认为我没有才能,何不杀了我自己做节度使”的话时,徐温心中肯定也没有什么野心,有的应该只是恐惧和自保之心;然而等到他与张灏成功发动兵变掌握大权后,这野心自然就来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防范于未然的好。

陶雅也担心百姓的自发行为可能引起杨渥的猜忌,所以根本没有与百姓见面便离开了歙州前去寿州赴任他的淮北巡抚之职。

等到两天后,百姓见陶雅始终没出来,加上如今正是秋收之时,耽误不得,所以汇聚的百姓也最终散了。

而新上任的歙州刺史陈知新虽然也是武将出身,但他为人厚道,恭谨守法,对陶雅的许多旧制一条不变的执行,久而久之,当地百姓也就适应了新的刺史。

除了歙州以外,湖州那边也出现了一些动荡,李简为人残暴好杀,不是个担任刺史的好人选,但他在镇守地方上却做的不错,当地势力不敢有所异动。

等到李简离任,新的刺史李涛到任后,当地一些心向钱镠的势力便趁机发动叛乱,准备占据城池投靠钱镠。

不过李涛却提早有所准备,他虽然没有李简身上的那股暴戾,但发起狠来也极为残酷,连夜命驻扎在城外的大军入城,将参与叛乱的势力全部绞杀。

之后他又趁机发动清洗,将那些没有参与叛乱但暗中支持钱镠的势力全部清洗掉。甚至有的骑墙派势力在支持钱镠的同时也支持淮南,但在这次清洗中也有部分被波及到了。

经过这次清洗,湖州城中支持钱镠的势力被清洗大半,剩下的要么隐藏下来,要么连夜逃离了湖州。

总的来说,虽然小的动荡陆续发生了一些,但军政分离的政策却有条不紊的落实下去了。

到了八月底,各地人事调整已经基本结束,而军队整编方面的进展也比较顺利,除了李神福的大军还在前线没有整编外,其他各部包括已经从青州返回的王茂章部也完成了整编,开始按照新的编制进行训练和调整。

这也意味着淮南最容易出现动乱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无论是朱全忠还是钱镠,再想要借机攻打淮南就要困难多了。

当然,也并不是说如今已经万事大吉,毕竟军队整编后,各部将领和士兵只之间相互不熟悉,这会大大影响到军队战斗力的。

再加上从今年年初以来,淮南经历的战争已经太多了,也是时候休整一番了。所以从现在起到明年年初的这几个月里面杨渥都不打算有大动作,尽量维持稳定就行了。

不过一些必要的调整还是要做的,所以在各地新的刺史到任后,杨渥便发布了第一个命令,那便是各州对百姓进行重新登记造册,编制新的户籍。

第二百二十一章 选拔人才

户籍制度是一种对全国人口进行管理的重要制度,不仅可以根基户籍信息掌握全国的人口情况,还能以此为基础进行征调赋税、分配劳役以及征集兵员。

所以历史上各王朝对户籍登记非常重视,统治者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保证赋税收入,往往在掌握政权的第一时间就对国家的户籍进行整顿和制定。

如今的唐朝也不例外,对户籍的管理比较严格,并且形成了一套专门的管理制度,规定国家每三年就会对各地户籍进行一次排查,将所得的户籍信息一式三份,一份留县,一份送州,一份送户部。而收税用的计帐则在户籍的基础上进行编制;并且为了尽可能的保证账册的准确性,一般每隔一年就会对计帐进行一次调整。

然而到了如今乱世,流民遍地,民不聊生,户籍制度也随之失去效用,与之相应的计帐则更是很长时期没有调整了,以至于许多地方出现了还在用十几年前的老账本进行收税的现象。

自从十年前杨行密彻底击败孙儒平定江淮以来,曾多次下令让各地招抚流民,恢复生产,虽然也取得了一些效果,使得江淮恢复了一些元气,但最重要的户籍制度却没能重新建立起来。

倒不是说淮南就没有有识之士提出要重新编制户籍,而是任何政策都是需要人来完成的,在实行军政分离之前,各地刺史都是由武将担任,对民政方面不怎么重视;加上这些年各种战事激烈,各地刺史们往往忙于征战,自然没有时间去做这些事情。

这一次杨渥实行军政分离,不仅将内地各州的刺史都换成了从节度使府选拔出来的文官,而且在边境各州的刺史人选上也非常慎重,挑选的都是一些相对奉公守法,又有一定民政能力的武将担任。

在这些新的刺史到任后,杨渥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重新编制户籍,尽量查清百姓的情况,同时也为今年的秋税编制计账。

这天,节度使府中一片欢声笑语,这是自田覠之乱后很久没有出现的情况了。杨家上下,从后院各夫人,到杨渥的那些弟弟妹妹们,都聚集在史夫人的院子里。

之所以这么热闹,却是因为两个新的生命的到来,其中一个自然是杨渥那刚出生的小外甥,随刘仁规一同来广陵了;另一个却是杨行密的妾室王氏前些天又为他生了个儿子,为此杨行密还匆匆结束了出巡赶了回来。

杨渥的姐姐难得回来省亲一次,所以拉着她的母亲以及其他几个夫人围着两个小生命聊着家长里短;而杨行密则向刘仁规询问起他父亲的病情,当得知刘金的病情依旧没有好转后,杨行密不由有些心情沉重。

就像上次他对杨渥说的那样,他这一辈真的开始老了,不仅是是刘金,还有张训,台濛最近也出现了身体不好的状况,便是杨行密他自己,最近身体也有些不适。

这一次出巡,仅仅走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去的地方也不多,不过他却感到非常疲倦,这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力举三百斤,日行三百里”的年轻人了。

好在,他有一个好的继承人,而且已经建立了权威,开始接掌大权了,这让他不必担心身后之事。

所以在与刘仁规聊了一会后,也有了心情去逗弄一下自己的儿子和外孙。

一旁,杨渥的注意力却没放在自家的外甥和弟弟身上,对刘仁规向父亲解释的这一次为什么没有主动支持军政分离政策的原因也没多少兴趣,他的注意力被那个跟在刘仁规身后的小小孩童给吸引住了。

“这就是后来的南唐名将刘仁瞻吗?”杨渥心中忍不住想到。

眼前这个只有两三岁的孩童,正是随同刘仁规一同来广陵的弟弟刘仁瞻。

历史上,刘仁瞻作为寿州守将,曾经在后周世宗柴荣的进攻下坚持了一年多时间,后来南唐军队多次解围寿州,却均以失败告终。

但刘仁瞻却始终不降,后来他的部将趁着他病重打开城门投降了,而仁瞻也在不久之后就病死了。

随着寿州的陷落,南唐丢掉江北十四州也就不可避免了。

或许在这个时代,能够坚守一座城池长达一年多的将领,肯定不止一人能办到,但相比之下他们在历史上的名气却远远不如刘仁瞻的大,让杨渥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随即,杨渥又苦笑起来,不管刘仁瞻将来会如何,此时的他却还只是一个三岁大的孩子而已。

在听说刘金准备将他留在节度使府给弟弟杨隆演当伴读后,虽然还有些不确定刘金的目的,但他还是欣然答应了。

毕竟这样一个有成为名将潜质的孩子,若是好好培养,说不定只要十多年时间,等他长大后就能提前成为淮南的一大名将呢。

十多年时间看着很长,但想要在十多年内就平定天下,显然有些困难,而且即便到时候天下已经一统了,那也还有北方契丹,西北党项等异族需要平定,远远没到马放南山的时候。

接着他又想起,这一次军政分离,虽然是考虑到边境各州因为随时有战事发生,需要擅长军事的武将去担任刺史,但实际上即便没有战事发生,那些有足够才能和资历担任刺史的文官的数量也有些不够,许多都还是杨行密在很多年前招募的幕僚。

如今还能支撑着,若是将来淮南的地盘进一步扩大,需要更多的文官去担任刺史时,就有些不够了。所以必须尽快选拔和培养新的文官了。

另外,当初他刚穿越来这个时代时,曾经想过招募一些人才,可惜那时候的他却因为威望不足等种种原因而没法去做,或许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了。

如今天下打乱,不得志的文士想必不少,若是开始正式选拔,肯定能够获得一批不错的人才。即便如今唐朝还在,公开进行科举的办法有些不妥,但用别的名义选拔人才却是没有问题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战事再起

杭州。

校场之上,众军环列,数千大军聚集于此,场中声音却是微不可闻,士兵们静静肃立,阵列严整,间隔有序,一股森严之气便散发开来。

钱镠立于高台之上,看着下面这么多新练士兵,心中豪情油然而起。

去年的武勇都之乱让他的实力大损,不仅丢掉了苏州和湖州,更重要的是那些征战多年的精锐军队损失了。

所以在稍微恢复一些元气后,钱镠便下令让杜建微和成及二人分别去明州和越州两地招募新兵。如今三个多月时间下来,钱镠也想看看这两只新军的训练成果,于是命二人各选数千士兵前来杭州,再加上杭州城外驻扎的军队,一同在此演武。

好在去年一战损失虽重,但连番鏖战却也锻炼出了一批不错的下层军官,所以这两只新军的伙长,队正,营指挥等,都是经过战火淬炼的,又经成及、杜建微二人这几个月的整治演练下来,已经粗略有了些规模了,虽然比起当初那些百战老兵还有些差距,但也不再是什么乌合之众了,将来再到战场上去锻炼一番,或许又是两只精锐。

见到这份成效,自武勇都之乱以来便一直有些焦虑的钱镠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大王,成及、杜建微两位将军的能力还是很强的,虽然不知道别的士兵如何,但眼前这些士兵却已经堪称精锐了!”身旁,一位瘦骨嶙峋的老者捻着胡须赞道。

眼前这老者正是钱镠的谋士罗隐,在当今天下具有极高的声望,名气之大,连各方藩镇之主都想聘任他为幕僚,甚至魏博节度使罗弘信因为与他同姓,所以一直称他为叔叔。不过罗隐却是拒绝了各路藩镇的聘任,却是选择了投靠钱镠,毕竟他本人就是杭州本地人。

罗隐虽然为钱镠的谋士,平时说话却非常不客气,此时见他难得夸赞了一句,成及二人自然高兴,连忙逊谢道:“多谢罗老赞誉,这两只新军离精锐差的还远呢。”

岂知罗隐转过话头便道:“嘿,你们倒是有自知之明,这几千人看上去不错,但到底是样子货还是有真本事,还是要上了战场才知道啊!”

他这话本来说的是个事实,但被他说出来却把成及二人气的够呛,不过他性子历来如此,二人也没办法。

钱镠摆摆手道:“好了,如今新军演武也搞过了,至少在军阵纪律这些方面还是不错的,两位将军,你们给孤说实话,让你们训练的两万新军里面,其余军队与这些演武的相比到底有多大差距?”

钱镠也知道被送来演武的肯定都是训练中表现得好的,所以为了摸清这两只新军的实际情况,他必须问清楚。

见钱镠问得急切,成及心中一惊,连忙问道:“大王,是不是又要打仗了?难道是淮南军有出兵的迹象?”

“不是淮南军要出兵攻我,而是孤想要出兵攻淮南了!”钱镠沉声道:“前些日子,全武从广陵发来消息说,如今那杨渥搞什么军政分离,又对军队进行整编,如今淮南上下是一片混乱。而且,靠近咱们的湖州、歙州等地的刺史已经换人了,换成了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将领担任,这可是趁机收回湖州的好时机!”

广陵的消息根本不可能瞒过钱镠,加上有钱传璙和顾全武两个使者在,淮南发生的诸多事情都被源源不断的传了回来,让钱镠觉得或许收回湖州的时机到了。

湖州与别的地方不同,那里是杭州的门户,当初丢了苏州,虽然从嘉兴南下也能攻打杭州,但有湖州在的话,杭州的局面还不会太差;然而等到湖州也丢了,那杭州就成了最前方,随时都可能被淮南军从湖州、苏州、宣州三面夹击。

面对这种局势,当初还有很多人劝说钱镠退保越州,钱镠也一度心动,想要将治所迁移到越州去。不过顾全武却力主不能退,若是退了,表面上治所之地是安全了,但所谓一步退步步退,安逸之心一旦起了,将来面对淮南军的步步紧逼,就只能不断败退。两浙如今的地盘不大,即便再怎么退,又能退到哪里去。

所以顾全武不但主张不能退保越州,反而要以杭州为根基,寻找机会图谋湖州。

钱镠对顾全武的意见深以为然,所以在听说杨渥搞军政分离使得淮南上下出现动荡后,便有意出兵湖州,前些日子湖州叛乱的事其实就是他在背后搞出来的。可惜新来的湖州刺史李涛虽然在淮南军中的名气不大,但能被杨渥选为湖州这种重要地方的刺史,自然也是有些能力的,所以钱镠的谋划不仅没有成功,反而使得湖州亲近他的势力也遭到了清洗。

既然鼓动当地势力叛乱的手段不起作用,那么就只能起兵来攻了。这一次淮南出现动荡,尤其是军队整编肯定会对淮南军队造成巨大影响,若是不趁着这个机会收复湖州,等将来淮南内部调整彻底结束后,只怕就再也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了。

成及二人这段时间一直在军中训练新兵,对这些情况不怎么了解,听了钱镠的话不由肃然。

思虑片刻后,成及答道:“大王,末将麾下的其他士兵的训练情况比眼前这些是要差些,不过差不了多少,末将觉得,让他们上战场也可以了。所以大王若是下定决心动兵,不必以此为念。”

杜建微也是同样的意思,他们两个都知道湖州的重要性,也知道眼前趁着淮南内部调整期发动进攻是个不错的机会,而且很可能是最好的机会了。

钱镠叹了口气道:“其实在杨渥开始搞军政分离之初就发起进攻才是最好的时机,可惜那时候两只新军训练刚开始,孤还不想将那些未经训练的乌合之众送到战场上去送命。”

“更重要的是,派去联络南平王钟传的使者到如今才有回信,钟传,毕竟是老了!”钱镠摇了摇头,语气中有些不屑。

第二百二十三章 钟传

平南王钟传在江西割据一方至今已经有近三十年的时间了,相比之下,杨行密不过是十年前才彻底击败孙儒的,钱镠更只是在八年前才脱离董昌成为一方独.立势力,至于鄂州杜洪,湖南马殷等势力更是最近五年内才崛起的。所以钟传在南方诸多藩镇里面绝对是个老前辈。

他年少时英姿倜傥,不事农桑,却以勇武闻名乡里。

年轻时有一次与朋友相聚喝醉了酒,回来时在山谷里遇到了一头猛虎,酒气上胆的钟传便与猛虎赤手搏杀起来,一番周旋到了最后,与猛虎纠缠在一起,猛虎的前足搭住钟传的双肩,钟传用双手抱住猛虎的颈脖。过了许久,猛虎难以用爪子伤到钟传,但钟传也难以将猛虎拿下,于是就这样相持下来。

当时天下方乱,盗匪遍地,他的家人见他久不回来,还以为他遇到了盗匪,所以带着刀兵出来寻他。等到在山谷里找到他时,却见他还在与猛虎僵持在一起,这才急忙上前将他救下来。

这次与猛虎搏杀的经历虽然比不上武松独自一人将猛虎打死的神勇,算不上真正的打虎英雄,但钟传的名声也传了出去,成为远近有名的勇士。恰好那时王仙芝起义军席卷江西,声势浩大,各地官员畏惧其兵峰不敢抵挡,所以当地一些豪雄便自发组织军队,并推举钟传为领兵将领前去抵挡。

后来王仙芝攻克抚州却没有留兵据守,钟传便乘机入据抚州,被朝廷任命为抚州刺史。然后钟传以抚州为根基,在短短数年间便掌控了整个江西,成为名副其实的江西王。

不过自从割据江西以来,当初以勇略闻名的钟传却变得对文事非常看重起来。

他主政江西二十余年,对文教颇为重视,当时各藩镇的州县都不搞乡贡了,只有钟传还坚持,想用这种办法来吸引士人;又在江西大力选拔人才,吸引了许多外地的士子来到江西,以求进取。所以此时的江西文风较浓,晚唐诗人许多或出自江西或来往于江西。

除了对文事看重外,钟传还变得极为迷信佛教。在他治理江西时,也是江西佛教的繁盛期。

当初钟传微贱之时,经常受到高安上蓝山的一个和尚令超禅师的器重与礼遇。后来他得势后,便在洪州建寺,将令超禅师接到寺里来居住,寺名沿用高安旧名,就叫做“报国上蓝寺”。平日里不管大小事务,往往都会先在佛像前祷告后再实行,便是出兵征战时都会如此。

两年前,抚州刺史危全讽作乱,钟传率兵前去平叛,当大军围困抚州后,城中忽然起了大火,部将们纷纷请求趁机发兵急攻,谁知钟传不但不同意趁火打劫,反而亲自在佛像前祷告,请求火神不要伤害百姓。结果城中的危全讽听说后,觉得钟传是个仁义之人,于是便出城向钟传请降了。

钟传兵不血刃收复抚州的事在江西一时传为佳话,但消息传到钱镠这里时却被他讥笑不已,觉得当年的打虎勇士此时也变成了一心向佛的活菩萨了。

不过,虽然心中不屑,但如今的局势却让他不得不与钟传联合起来。

他知道,虽然淮南因为军政分离的事情会对他们的军队造成一些影响,但仅靠钱镠一家想要主动进攻淮南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说别的,光是淮南最近几个月取得的那一场场胜利就足以让钱镠忌惮了。

所以早在淮南军政分离的事情刚刚显露出一些端倪时,他便意识到进攻淮南的机会到来了;与此同时,他迅速派出使者去联系钟传,想要与他共同出兵对付淮南。

只是没想到,钟传自从“一心向佛”后,早就没了对外扩张的想法,甚至上一次与别的藩镇交战还是十年前孙儒残部过境时的事情。

所以在佛像面前祷告后,钟传对钱镠的使者回复说,淮南从来没有攻打过江西,两家素来没有仇怨,反而是当初对付孙儒时两家有过盟约,所以不愿主动进攻淮南,不仅拒绝了钱镠的提议,反而让使者回去后劝说钱镠不要妄起刀兵。

对于这个结果,钱镠的使者自然不甘心,所以一直留在洪州想要继续劝说。

同时,虽然钟传不愿主动进攻淮南,但他的诸多儿子们却不这么想。钟传如今已经六十多岁了,按照这个时代不到五十岁的平均寿命,他已经是随时可能挂掉的老人了,但关于继承人方面却迟迟没有确定下来。钟传的几个儿子里,长子钟匡时和在江州担任刺史的次子钟延规,为了争夺继承权早就在各个方面展开竞争,相互之间争得非常激烈。

这次钱镠的使者前来,让其中自认为知兵的钟延规看到了表现自己,建立战功的机会,所以连夜赶回洪州,不仅在暗中帮助钱镠的使者说话,还以重金向钟传信任的令超禅师行贿,在他的劝说下,钟传这才有些意动。

钱镠的使者趁机对钟传说,他这次来洪州的路上,在路边听到有童子在唱歌谣,说什么“杨老抽嫩枝,堪作打钟锤”,等他循着声音去寻找那童子时却早已没了踪影。

这“杨老抽嫩枝”,说的可不就是如今杨行密已经老了,但他的儿子杨渥却正在逐步掌控淮南权利吗?这“打钟锤”嘛,就更好理解了,显然是说杨渥这个嫩枝将来会灭掉钟传这个“钟”了。

而且,淮南这一年来的攻势有些咄咄逼人,向南攻占钱镠的苏州、湖州,剿灭田覠的叛党,向西猛攻鄂州杜洪,又一战击溃了荆南节度使成汭,向北出兵青州,大败朱友宁,这一次次胜利下来,本来就让钟传感到了威胁,只是他自恃江西兵力充足,足以自保,但主动进攻淮南却没有什么把握,所以才没有答应钱镠的提议。

不过听了这句童谣后,本来就对这些谶语非常迷信的钟传终于被说动了,最终答应出兵,约定在钱镠攻打湖州之时也会派兵攻打歙州。

得了钟传的回复后,钱镠立即下定出兵湖州的决断,这才有了今日的演武之事。

第二百二十四章 出兵

听了这前后整个过程,成及等人都笑言钟传的确是老糊涂了,居然对如今淮南的强大威胁视而不见,反而是对这些童谣谶语深信不疑,看来江西距离灭亡也不久了。

不过钟传是不是老糊涂了和他们的关系不大,只要能出兵牵制住淮南军就行。

“只是,当年的江西兵或许还有些战力,但毕竟已经很多年没有打仗,两年前兵围抚州的那一次更是一个笑话,不知道如今的江西兵还能有多少战斗力,可别刚上了战场就被淮南兵给干掉了。”成及忽然问道。

杜建微等听了也有些迟疑。一支军队要强大,要有战斗力,最好的办法便是在战场上历练;若是有个十几二十年不打仗,不管何等精锐的军队,其战斗力绝对会下降。若是真像成及说的,刚上战场就被击败,那这次联合出兵就成了一个笑话了。

见众人脸上的疑虑,罗隐笑道:“不管江西兵能不能打,那都是钟传要头痛的事情。当初大王可是决定,即便钟传不发兵,大王也会出兵湖州的;如今既然钟传已经同意出兵了,大王又何必再纠结他们能不能打呢?”

钱镠不由苦笑,刚才却是有些钻牛角尖了,此时出兵湖州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哪里还能管别的。

又商议了其他几个问题后,杜建微问出了自己最后的疑惑:“大王,若是现在出兵湖州的话,那还在广陵的顾将军以及六公子二人该怎么办?”

杜建微与顾全武关系不错,与钱传缭也有些交情,不愿他们两个出什么事。

钱镠摇头沉声道:“杨行密若是想动他们,即便如今咱们不发兵进攻湖州,将来两家也会再次交战,到时候难道杨行密便会放过二人吗?更何况,这次出兵湖州的建议就是他们两人向孤极力主张的!”

杜建微闻言不由叹了口气,像钱镠这种有很深根基的割据势力,自然有他的死忠,顾全武显然便是钱镠的死忠,为了抓住进攻湖州的机会,连自己的安危也不顾了。

成及见气氛有些沉重,连忙笑着出言劝解道:“大王,杜将军,顾将军毕竟是作为使者前往广陵的,所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吴王是个厚道人,当初我不过是个俘虏,尚且受到吴王厚待,想来更加不会为难顾将军的。”

杨行密的名声还是不错的,当初成及有一次与淮南军交战时兵败被俘,杨行密对他甚厚,不仅让他住在节度使府内,还对他丝毫不做防备。成及住的地方有兵甲陈列,但杨行密却身穿常服去见他,这让成及深受感动,直到如今对杨行密都非常感念。

听了成及的劝解,杜建微这才稍微放心下来。

接下来,出兵湖州的命令也迅速下达,分驻各州的军队也开始向杭州集结。

如今钱镠麾下军队共有六万多,除了留下必要的防守兵力外,这一次一共出动三万大军,对钱镠来说差不多是全力以赴了。而湖州那边,根据最新打探的情报,前刺史李简离开湖州时带走了一部分军队,加上军队整编时有一部分精锐士兵被调离了,所以剩下的湖州守军也就五千多人。

至于新的湖州刺史李涛,钱镠一方对此人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他是杨行密麾下老将,当年与秦彦毕师铎交战时有过一些功绩,但后来就没多少消息了,关于他的性格如何,能力如何都一概不知。

不过,钱镠觉得,若是他们行动迅速,运气好,在淮南援兵赶到之前拿下湖州还是有希望的。

广陵。

送走了刘仁规一家人后,杨行密返回书房中沉声对杨渥问道:“对你这位姐夫你是怎么看的?”

他知道杨渥对于刘仁规想继承濠州刺史的职务十分不满,不过他本人却对此并不在意,而且今天与刘仁规一番交谈后,对他还是很满意的,所以起了重用他的打算。

“孩儿觉得,姐夫还是有些才能的,可以加以重用。不过,濠州刺史的职务不能让他继承,这是原则,不能破坏!”杨渥同样清楚杨行密的想法,见他有征询自己的意思,不由答道。

杨行密有些无奈,他毕竟也是雄踞一方的霸主,若是其他人,他肯定早就直接下令了,但阻止他重用刘仁规的人却是杨渥,是他自己选定的继承人,并且如今羽翼渐丰,连他也不好随意呵斥了。更何况,为了刘仁规而与自家儿子闹僵显然不划算,而且,他能管得了现在还能管得了将来吗?

杨渥其实也并非不想重用刘仁规,毕竟杨家的宗族势力并不强,那么对这些姻亲就要更加重视点;而且刘仁规也并非无能之人,即便让他担任刺史也能胜任,至少比许多武将出身的刺史做得好吧。

只是杨渥反对的却是世袭,若是濠州刺史之位被刘仁规继承了,将来别的功勋大将是不是也要来个世袭职务呢?到时候像明朝那样,军中什么百户,千户,指挥使等等,都成了世袭了,这军队不腐化才怪。

见杨行密脸上有些不愉,杨渥心念一动,转过话题道:“父亲,之前孩儿还想着,如今我淮南堪用的文官实在太少,许多文职都是武将在担任,甚至许多地方的县令都是由武将兼任的。所以孩儿想要开选举,选拔一批文士担任地方职务进行培养。不如让姐夫直接通过这次选拔,然后先到地方上去历练几年,以他的本事和这几年在濠州锻炼出来的能力,肯定能有上好的表现。到时候再提拔为刺史,想必也就没人能说什么了!”

“选举?你是说科考吗?”杨行密来了些兴趣。

如今唐朝虽然衰败,但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唐近三百年的影响力还是很恐怖的,加上如今的淮南本来就四面受敌,不想授人以柄,所以对科考这种犯忌讳的事情是能不做就不做的。

不过这两年来淮南的周边局势有了一些改观,加上李茂贞、朱全忠先后挟持天子,将天子视作傀儡,导致天子的权威丧失殆尽,唐朝最后的影响力也开始消散,所以那些过去可能会犯忌讳的事现在做一做也无妨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科举

“是的,科考!”杨渥笑道:“自从中唐以来,朝廷虽然坚持科举取士,但内里黑幕重重,舞弊的情况甚是严重。众多有才能的士子晋升无门,所以随着天下大乱,许多人只能依附于各方藩镇,或者给一些地方刺史担任幕僚,但更多的士子却是选择隐居山野,或者耕读传家,或者开设私学。”

“并非这些人不想出来为官,而是他们根本没有为官的途径,毕竟能够让各方势力重用的只是少数人。孩儿觉得,若是给他们一个公平竞争的途径,肯定会有很多优秀人才前来的!”

天下从来都不缺人才,缺少的是选拔人才的合理机制,乱世的时候更是如此。唐朝虽然在武则天时期通过改革,使得科举的公平性有了提高,科举取士成为选拔人才的重要途径。但唐朝时期各种科举舞弊依旧很严重,到了唐末,科举更是被一些权贵掌控,许多有才能的世子只能流落草莽。

若是能用一种相对公平的手段来选拔,肯定能吸引众多有才学的文士前来。不过科考的好处虽然显而易见,但如今诸多藩镇里面都没有实行科考的。

究其原因,还是如今各藩镇都是武夫当道,对文教不怎么重视,官员多数由武将担任,真正需要文士出任的职位并不多,也就是一些幕僚谋士而已,靠着投效他们的士子就足够胜任了,没必要再开科举。

也就是江西那边,对文教比较看中,有过一些类似于科考的举动,使得许多外地士子都跑过去了。

不过钟传可不是什么明主,他虽然重视文教,也任用一些士子,但他在江西割据多年,却没有多少声势,看上去前途也不大,所以那些真正有能力的士子其实也没多少前去投靠他的。

但淮南就不同了,淮南可是天下有名的强藩,加上杨行密的声誉在整个天下都是有名的,他若是开科考,想来许多真正有才能的士子也会愿意前来。

“开科考倒也是个可取的法子。”杨行密点点头,“只是,你打算开哪一科?明经?明算?还是进士科?你要知道,那些读死书的人未必有什么真实能力,许多有真实能力的人却未必懂那些儒家经文。你开科取士,可别尽招些读死书的人来!”

若说如今各藩镇对科举不怎么感冒,其实也因为真正有能力的人其实很多都不善于科考,像朱全忠的幕僚敬翔,当初就是落榜士子;还有杨行密当初的谋士袁袭,也是科举上不如意之人,还有戴友规,严可求,高勗等等,这些都没有走科举的路子,但同样才能不俗,所以杨行密以前对科举也不怎么重视。

“暂时只开明经科和明算科吧!”杨渥道。

明经科是唐朝科举的基本科目,主要科试帖经和策论。其中帖经主要便是背诵经义,只要肯下功夫,一般人都没有多大问题;而策论则是议论当前政治问题、向朝廷献策的文章,这才是真正考察一个人的才能的地方。

相比之下,进士科则是考察诗文歌赋和策论,其中诗文歌赋是需要极高的天赋的;若是考进士科,许多有才能却不擅长诗词歌赋的只怕就要倒在这一关了。所以杨渥选择了有利于那些在策论方面更加擅长的士子发挥自己能力的明经科。

明算科则是考察数学的,是一种自然科学的考察。不过明算科在唐朝并不受重视,即便是盛唐时期,明算科录取的人数就很少,选拔出来的也是去了钦天监等清净衙门,所以愿意去考的人并不多;到了唐末,明算科更是被废除了。

杨渥作为后世来人,自然对数学非常重视,即便此时开明算科也许什么人才都招录不到,但总还是要试一试。

当然,不管是哪一科,其实杨渥还是有极大的不满意的地方,只不过如今万事俱废,第一次开科举时还是保守一点,按照以前的科目进行,等以后走上正轨了再来做调整。

“既然你已经有了想法,那就放手去做吧。至于你姐夫那里,你要记住,不管如何他都是你姐夫,应该是你最亲近的人,最得力的人,不要一味信任外人却忘了培养这些姻亲。”杨行密最后叮嘱道,显然是同意了杨渥对刘仁规的安排。

杨渥连忙点头应是。

洪州。

自从钟传割据江西以来,江西之地因为远离兵祸,这十几年来大量外地百姓逃亡此地,给当地的开发带来了极大好处,如今的江西早已不是当初的不毛之地,许多地方的繁华之处不下于江淮。

镇南节度使府中,一场争论依旧在持续着。

虽说出兵歙州的命令早已下达,负责出征的六万大军也已经准备妥当,然而最关键的地方,由谁来领兵的问题,却始终没有个结果。

按理说,六万大军出征,在南方也是一场较大规模的战争了,所以最好的领兵人选自然是钟传自己,然而最近一段时间钟传有病在身,没法亲自出征,只能在几个儿子里面选择一人为主将,然后让一位军中宿将为副。

只是,究竟选哪个儿子为将却让钟传感到为难,毕竟这不仅是一次领兵出征的人选问题,更重要的是会影响到将来继承人的问题。

他的长子钟匡时既是长子,又是嫡子,本来是最好的继承人选,在诸多官员中有很多支持者,军中将领也有很多支持他的。但钟传却对他不怎么满意,觉得他性格有些柔弱;钟传虽然重视文教,但他也知道,一个柔弱的继承人在这乱世之中可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次子钟延规,他在各个方面都与钟传有相似之处,最受钟传的喜爱。而且他对军事也有些了解,本来是最好的领兵人选,然而他他性格有些偏激,得罪了许多人,导致他在众多官员中的支持者相对较少。

所以这两方比较起来,钟传始终下定不了决心该选择何人为继承人,自然就没法决定由谁去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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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钟传的决定

“杨老抽嫩枝,堪作打钟锤。这杨行密倒是生了个好儿子,不必去纠结这些问题。”看着下方依旧争吵不休的两个儿子,钟传不由得暗自叹气。

这一次的争吵,不过是这些年的不断争吵中的一个重复而已,早就已经让他感到厌烦了,曾经有好几次他都下定决心要作出决断,但最终还是不了了之,这一次也不例外。

“够了!吵吵闹闹的,有完没完?孤有些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钟传自己都没有个主意,下面人再怎么争论又有什么用处?若是这些人争吵能争个定论出来,那么继承人的问题只怕早在几年前就决定了。

等众人退下后,却有一位中年人留了下来,独自对钟传道:“大王,以臣之见,大军集结已经有好几天了,但统兵人选却迟迟没有定论。若是两位公子再争吵下去,只怕淮南方面早就做好准备了。所以臣请大王尽快做出决断。”

这人名叫徐延休,乃是钟传的头号谋士,曾经做过天子的近臣,为天子草拟过诏书;不过后来权宦把持朝政,徐延休不愿为宦官效力,听说江西钟传四处招募文士,于是前来投效。

作为一个旁观者,徐延休非常清楚继承人迟迟不能定下来的危害,所以曾经也多番劝谏过钟传,奈何钟传在别的地方对他言听计从,但在继承人问题上却没有听从他的。

“哦,你又有什么见解?那些陈词滥调就不要说了,孤已经听够了!”钟传有些不耐的道。

“臣的意思是,既然大王不能做决断,那么为何不把这一次出兵歙州作为一次考验呢?”

“考验?你来说说,如何作为一次考验?”钟传来了些兴趣。

“简单,将出征的大军一分为二,让两位公子分别统领,大王再派军中宿将协助他们,这样他们的能力到底如何,大王也能看得清楚了。将来立谁为继承人也能作出决断了。”徐延休缓缓道。

“将大军一分为二?这未免太过弄险吧。”钟传有些犹豫。

大军征伐可不是儿戏,而且交战对象也不是抚州危全讽这种小角色,而是雄踞南方的强藩淮南军。六万大军看似不少,但一分为二后会不会被淮南军趁机各个击破?他可知道两个儿子势如水火,到了战场上只怕会出现一方陷入危险另一方见死不救的情况。

“大王放心就是,两位公子都是聪明人,在平时相互争吵也就罢了,到了战场上,肯定不会傻到再针锋相对的。”

“而且,以臣之见,这一次出兵应该没多少危险。臣的理由有三点,第一点,淮南这一年来连连用兵,虽然屡战屡胜,但肯定也是强弩之末了;加上其内部刚刚进行军队整编,对军队战斗力肯定会造成不小的影响;第二点,听说梁王已经击败了王师范,让部将领兵继续攻伐,自己已经率领主力返回大梁了。若是我们对淮南出兵,梁王或许也会趁机南下。第三点,相比于我们江西,梁王和越王才是淮南的大敌,淮南即便要集中兵力先对付一家,也会先对付他们两个的。”徐延休满脸自信的分析道。

钟传沉思,过了许久才道:“也罢,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当即,钟传下令将刚刚散去的众官员又召集了回来,一开口便道:“关于领兵将领的人选,争论了这么久一直没个定论,也是时候做个决断了。这一次孤决定……”

下面钟匡时和钟延规二人以及诸多官员纷纷紧张起来,想要知道钟传到底如何决断的。

只听钟传缓缓说道:“孤决定,这一次兵分两路,由匡时和延规两人分别统领,互不干涉……”

大梁。

自从王茂章率领的淮南军在八月初撤回广陵后,剩下的青州军士气更加低落,接连被梁军击败,只能困守青州。所以朱全忠留下部将杨师厚继续进攻青州后,自己率领梁军主力返回了大梁。

如今的局势,王师范已经基本平定,李克用自从去年大败以后,实力尚未恢复,如今正在休整之中,所以威胁也不大;倒是最近的淮南杨行密,四面出击,闹出的动静不小,尤其是王茂章在青州一战击杀朱友宁,之后又连夜乘船逃走了,让他心中耿耿于怀。

所以回到大梁后,朱全忠便召来敬翔、李振等谋士,开始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他打算亲自率兵南下,一来是报青州的一箭之仇,二来也是解救被李神福围困起来的鄂州杜洪,不过却遭到了敬翔的反对。

“大王,我军自去年以来,连续征战,一刻都没有休整,这一次又是从青州匆匆赶回来的,若是立即南下,只怕准备有些不足啊!”敬翔大声道。

他觉得,淮南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光从王茂章的青州之战就能看出来,若是没有充足准备的情况下就匆忙南下,说不定又是一次清口之败。

“大王亲自率军南下有何不可?”另一位谋士李振却是站在了朱全忠一方:“我军虽然疲惫,但淮南军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自从去年以来同样征战不休。更何况,鄂州杜洪乃是大王用来牵制淮南的妻子,如今危在旦夕,岂能坐视不理!”

“杜洪自然要救,不过大王没必要亲自去!以臣之见,攻打杜洪的淮南军兵力也不多,大王只需命一大将,率领数万大军南下就是了。”敬翔道。

这时,外面有侍卫进来,呈上一份文书,朱全忠接过来展开看了眼,皱了皱眉,敬翔沉声问道:“大王,怎么了?”

朱全忠将文书递给敬翔,怒声道:“是李茂贞。最近李茂贞和他的义子静难节度使杨崇本再次起兵进逼京畿,恐怕他们想再次劫持天子西去凤翔!”

也由不得他不恼怒,从前年十一月到去年十一月,朱全忠用了一年时间才彻底击败李茂贞,迫使他交出天子,而朱全忠为了尽快劫持天子,更重要的是,凤翔城太过坚固,实在没法攻破,所以答应了李茂贞的议和。

谁知道,这才半年时间,刚刚恢复一点实力的李茂贞居然又有了起兵与他一争高下的野心。

第二百二十七章 谣言

“看来天子是不能继续留在长安了,得想办法迁到洛阳来!”朱全忠抚了抚额头道。

对李茂贞这样一个有一定实力,难以彻底消灭,却又始终与他为敌的藩镇,实在是让他感到头痛,加上就像敬翔说的那样,最近一两年里打的仗实在太多了,或许也是时候休整一番了。

就在朱全忠准备暂时放弃南下计划时,又有侍卫进来呈上文书,这一次,朱全忠看后却是满脸喜色道:“好好好!没想到这一次连钟传都被说动了!或许是还真是一次攻灭淮南的机会!”

原来,当初钱镠派去洪州的使者在成功说服钟传出兵后,便立即北上大梁,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朱全忠,请求他从北方出兵夹击。

钟传虽然一心割据地方,很少与别的藩镇打交道,不过他经营江西近三十年,自然有较强的实力,别的不说,光这一次出兵六万攻打歙州,就是一次大手笔,绝对能让淮南感到头痛。

看过文书后,敬翔不由沉默了,而李振等其他本来就支持立即南下的谋士这时更加得意起来,纷纷劝说朱全忠亲自率兵南下。

不过自从将天子掌控在手中后,朱全忠心中那篡位称帝的野心便一日强过一日,在面临亲自南下,剿灭淮南,和坐镇洛阳,防止李茂贞再次劫持天子的选择上,朱全忠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坐镇洛阳。

当然,出兵南下夹击淮南的计划也不会放弃,朱全忠下令道:“传孤的命令,以宿州刺史康怀英为将,领兵五万南下,与钱镠、钟传一同夹击淮南。若能趁势剿灭淮南则更好,若不能,至少也要帮杜洪解围!”

……

广陵。

杨渥虽然打算在今年剩下的几个月里不再进行大动作,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淮南想要休整,钱镠等人却不让他休整。

这些能在乱世之中崛起一方的枭雄,都不是目光短浅之辈,自然知道在这个时候不能坐视淮南休整。

所以在九月初,钱镠出兵三万,目标直指湖州;两天后,新任歙州刺史陈知新报告,歙州境内发现大批江西兵,人数有数万人;这还没完,北方的光州刺史李遇也汇报,宿州刺史康怀英率兵五万南下,一部分驻在光州城外,有攻城之意,另一部分却分兵南下,应该是为鄂州杜洪解围而去。

三大藩镇分三路来攻,兵力多达十几万,一时间淮南震动,谁都看得出来,这是周边势力针对淮南的一次有预谋的进攻。

不过,外部的局势固然险恶,但对淮南更加不利的却是内部。

在淮南内部,军队整编的进度刚刚展开不久,没有一两个月时间难以完成整合;同时,因为连绵的战事,广陵府库中存的钱粮也快要空了,而各地秋税最早也要到十月前才能上缴完毕。

与此同时,坊间却开始出现诸多谣言,有说湖州已经被钱镠攻破的,有说歙州刺史陈知新与江西兵交战兵败被俘的,还有说梁王朱全忠亲自率领三十万大军南下的,各种说法莫衷一是。

不过这些谣言虽然造成了一些恐慌,但经过节度使府出面安抚后,恐慌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唯独有一条传言却是用心险恶,而且显然是某些有心人在故意传播,短时间内难以澄清。

这谣言是说,今年节度使府在江南各州大规模推广什么占城稻,说什么是从海外流传过来的稻种,能够大幅度增加产量。

结果农民种植以后,因为水土不服,导致大量土地颗粒无收,所以要不了多久广陵市面上的粮价就会暴涨。

似乎是配合谣言一般,没过两天,市面上的粮价真的大幅度上涨了,虽然各个粮店的店主都出面澄清说,粮价之所以上涨,不是因为粮食减产了,而是因为有人在暗中大规模收购粮食导致的。

不过他们的话却没多少人相信,因为又有传言说,收购粮食的人就是节度使府派出去的,因为各地粮食减产,导致今年税收会出现不足,加上如今正在打仗,节度使府却没有粮食储备了,所以需要大量收购粮食。

总之,在有心人的煽动下,广陵居民纷纷抢购粮食,将本来就很高的粮价进一步推高了,仅仅几天时间,粮价就涨到了每石五贯的地步,而且还在进一步上涨。

为了阻止粮食价格的增长,只好下令粮价不得超过一石五贯。然而不久之后,等到粮店里的粮食卖完后,店主们便发现,曾经卖给他们粮食的上家都纷纷表示没有粮食了。

一时间,广陵竟然有断粮的危险,靠着从周边各地紧急运来的粮食才维持住。不过如今淮南各地秋税还没收上来,仅靠以前储存的粮食,只怕也支持不了多久。

节度使府中,杨渥不禁有些头痛。

说实话,他虽然预料到这次军政分离肯定不会一点波澜都不产生,但他还是有些低估了其带来的反弹。

不仅是军政分离导致的利益受损者,还有军队整编的过程中的利益受损者,再加上一部分投机商人见到机会后,趁机发难,共同导致了这场粮食危机。

本来如今正是秋收季节,只要各地粮食运到,粮价的问题肯定能够解决,然而在投机商人的加入下,不仅是广陵,其他各州也有人开始囤积粮食起来。

加上节度使府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事,的确派人去市面上大量收购过粮食,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十几万敌军从三面发起进攻,不多储备点粮食怎么让人放心。

“杀!那些故意放出谣言的人都该杀掉!那些趁机囤积粮食的不法奸商也要杀掉!”向来是个老好人的高勖此时也有些怒了,说出这么一番杀气腾腾的话来。

书房之中,不仅杨行密,杨渥在,高勖,严可求,殷文圭,骆知祥,周隐等文官幕僚也都在,每个人脸上都很不好看。

杨渥苦笑道:“那些暗中放谣言的人固然该杀,但高先生此时能查清楚是谁在暗中放的谣言吗?即便查出来,那又有证据吗?”

第二百二十八章 应对

其实是些什么人放的谣言大家都有猜测,不过那些人暗中放谣言时却做得比较隐秘,很难抓住他们的首尾。

而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动他们,这不仅是杨行密不愿做的,也是杨渥不愿做的。

“至于说那些不法奸商,所谓法不责众,总不能全都杀了吧!而且如今的律法中也没有哪一条规定不卖粮食就要杀头。”

高勖不由一滞,他也就是在怒火头上才这么一说,他也知道杨渥说的这些有道理,只是心中怒火却难以平息。

“那世子殿下觉得该如何做?如今时间不等人,十几万敌军逼近,必须尽快储备足够钱粮,出兵击退敌军才是至关重要的事啊!”

“高先生关心则乱了,如今局势虽然紧急,但还没到最危险的时候。”杨渥转头看向众人,见众人脸上都有些忧虑,最后又看向脸色同样有些凝重的杨行密,不由笑了笑道:“敢问父亲,如今局势,比之当初清口大战之前如何?”

提到清口大战,许多经历过当年情景的老人不由神色一动,想起了当年的局势。

那时候的局势比之如今可要乱多了,因为,杨行密那时候面对的是刚刚剿灭了天平军节度使朱暄和泰宁军节度使朱瑾的朱全忠,二十万大军南下,声势何等浩大?

其中庞师古率领的七万大军在东面涟水,葛从周率领的一万大军在西面寿州,朱全忠又亲自率领十二万大军驻扎在宿州为后应,声势之大,江淮为之失色。

而如今虽然三面来攻的敌军声势也很强大,但除了康怀英的五万人能算精锐外,钱镠的三万人中有太多新兵夹杂在其中;至于钟传的六万江西兵,不是在场之人小觑他,而是江西兵这么多年没打仗下来,战斗力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这一次的敌军实力肯定比不上清口大战时的朱全忠大军。

反观淮南一方,当初朱全忠骤然南下时,杨行密急切间只能拼凑出三万精兵北上;而如今的淮南却坐拥十余万精锐,实力增长了何止一倍。

所以杨行密听了杨渥的问题后,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答道:“如今的局势虽然险峻,但比起清口之时来,却还差远了!清口之时,咱们淮南都能安然度过,而且大获全胜,这一次也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不错!清口大战时,我淮南初定,骤然听到朱全忠大兵南下,人心有些不稳还能理解。如今江淮安定十多年,遇到的也不过是几个跳梁小丑而已,诸位何须如此忧虑!”杨渥笑了笑,接着说道。

高勖等人听了不由有些惭愧,他当年也是经历过清口大战的老人了,没想到如今居然还比不上杨渥这个后辈镇定。

其实也不能怪这些人,而是囤积炒作粮价这种事他们还是第一次遇见,不免有些慌了手脚。

在这乱世之中,杀人真的不需要什么特殊理由。所以即便是那些被称为唯利是图的商人也老实了许多,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官府给拿去砍了脑袋。

不过这十余年的安定日子下来,也没见淮南有什么雷霆手段,于是有些人的胆子又重新大了起来;加上这一次杨渥用文官代替武将担任刺史,面对那些文绉绉的文官,这些商人的胆子自然更大了,所以在暗中有心人的鼓动下,这才敢联手掀起这次的事。

而若是没有内部的这档子事,仅仅面对外部敌人的话,局势虽然还有些险恶,但在场的众人也不会有丝毫担心。

所以听了杨渥的劝解后,高勗不由苦笑道:“如果只是外敌,我等自然不担心。但正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如今咱们的粮草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心里自然会有些不安啊!”

杨渥笑道:“有什么不安的,一来湖州、歙州、光州等地,虽然敌军来势汹汹,但以当地的守军力量,加上三位刺史的能力,多了时间不好说,但至少一两个月时间是能守住的;等一两个月后,即便市面上的粮价还是这么居高不下,但那时候各地秋税的钱粮也到了,足够大军出征之用。所以粮食储备问题,大家不要担心。”

像淮南最近这种恐怖的攻城速度,那都是有特殊情况的,比如攻破苏州,是因为苏州炮的第一次投入使用;破湖州,是湖州刺史高彦的儿子高澧主动投降了;破润州,是黑火药第一次用于爆破;破宣州,是因为田覠自己出城一战身亡了;破光州,更是有柴再用提前作的准备。

这一次次快速攻城,其背后的条件都是不能复制的。所以到了李神福攻鄂州时,就需要至少三个月的时间。

只要守城得力,钱镠他们想要攻破湖州、歙州和光州这三座城池,绝对不是短期内能办到的事情。

杨渥继续说着:“这第二嘛,如今军队整编还只是起了个头,要初步完成整合可能还要一个月时间,所以在一个月内,即便广陵储备了足够的粮草,也难以出兵。大家还是先好好想想该如何稳定广陵的粮价吧。”

听完杨渥的分析,众人不由默然。

“不错,如今还是要想办法尽快稳定粮价啊。对于这些方面,大家都没什么经验。骆先生,你是淮南的支计官,你先来说说今年秋税的情况吧”杨行密也沉声道。

“是!”骆知祥躬身道:“按照往年的情况估计,今年的秋赋应该有一百万贯左右,其中很大一部分都会折成粮草上缴;不过考虑到今年粮价波动这么大,最终会有多少百姓选择用粮食缴税就很难说了。”

如今各地的税法都是沿用唐朝的两税法,不过唐朝的两税法是将百姓按资财多少划分成几个等级来征税的,而淮南如今则是按土地面积和肥瘦定额征收一定的税钱,其中上等田每顷收税足陌现钱二贯一百文,中等田一贯八百文。另外,还实行丁口税,计丁口征现钱。

因为征税的时间分为夏税和秋税两次征收,所以这种税法被称为两税法。

第二百二十九章 应对(续)

考虑到普通百姓在收获季节里往往是手中的钱少而粮食多,所以每当收税之时,百姓一般会以一定的价格折合成粮食来缴税。

“而在这一百万贯里面,目前已经征收上来的一共是二十贯,其中包括十万石的米,如今还在各州的仓库中。”骆知祥继续道。

高勗有些疑惑的问道:“今年怎么才只收上来这么一点?按照往年的情况,到这个时候不是至少都收上来了一半的吗?”

骆知祥苦笑道:“今年世子殿下不是下令要登记户籍,重新编制计账吗?有的地方搞得快,自然征收得快,有的地方还没搞完,自然还没开始征收。所以今年的秋税只怕很大一部分都要拖到十一月才能征收完。”

两税收入理论上应该上缴一部分朝廷的,不过淮南在多年以前就不再向朝廷上贡了,理由自然是为了防止被朱全忠截流后资敌。

而在淮南内部,两税收入同样是部分留在地方,部分上交节度使府,具体分配上却没有定论。

“传令,让各州留下必要钱粮后,其余全部运到广陵来,各地不得截留!”杨行密沉声道。

如今广陵这边钱粮紧缺,自然是尽量收集各地钱粮。

不过即便如此,短期内能够获得的粮食也不过十万石,供应大军出征都还有些不够,更不要说用来压低广陵的粮价,所以秋税暂时是指望不上了。

这时周隐道:“既然不能将那些奸商全部杀掉,那就在其中选择几个杀鸡儆猴,让其他奸商知道厉害,将囤积的粮食卖出来如何?”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人们的一种习惯性思维,在面对商人与他们对着来的时候总是会想起用刀剑来解决问题;而商人自身的唯利是图的本性也难以让人有好感。

在这种外敌大军压境的时候都敢玩投机,不进行一番反击,那么节度使府的权威就全完了,将来商人们只怕动不动就要搞囤积居奇了。所以杨行密想都没想便点头道:“好!周判官,这件事就由你负责,你尽快拟定一份名单,将那些奸商中平时就有恣意妄为的,抓几个典型出来,杀杀他们的威风!”

杨行密虽然仁厚,但不代表他就不杀人。他不愿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对那些暗中放谣言的人动手,是因为那些人中很有一部分都是他的老部下,是在这次内部调整中利益受损的人;这些人毕竟在淮南待了这么多年,关系盘根错节,不能随意乱杀,以免引起动荡。但杀几个不法奸商却没这种问题。

杨渥来自后世,他虽然知道,商人唯利是图的本性若是驱使得好,可以爆发出多么恐怖的力量;然而若是不加以限制,这把双刃剑很有可能就会伤到自己,所以对杨行密的决断也没有阻拦。

同意了周隐的提议,同时众人的的心中也开始思考起来。

目前的局势看似有些麻烦,但实际上整个淮南并不缺粮,各地也没有发生粮食歉收的情况,只不过因为一些有心人的谣言,加上某些商人的投机行为,使得运到广陵的粮食有些不足而已;而节度使府方面又恰好因为战争的缘故,目前存粮不多,秋税也因为重新编制计帐而无法及时完成征收,造成节度使府暂时没有足够的粮食来平抑粮价。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淮南如今的官员都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所以有些措手不及而已。

“如今正是秋收时节,各地百姓手中肯定有不少存粮,那些奸商的粮食也是从百姓那里买来的,既然他们想要囤积居奇,咱们只要派人直接向那些手里有余粮的百姓购买?”殷文圭忽然道。

“很难!那些百姓手中多余的粮食早就被粮商买走了,剩下的还要留下种子,要留下足够食用的口粮,只怕能卖给咱们的不多。而且,这个办法太慢了!”严可求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有没有办法?”高勗有些焦虑道。

“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不知大王愿不愿意实行。”骆知祥忽然说道。

“哦,你有什么办法,不妨说说看!”

“有什么办法不妨说来听听!”

“是,属下的办法,就是放开对粮食价格的限制,任由粮食价格上涨!”

“什么!任由粮食价格上涨?”众人都有些惊讶,如今讨论的就是如何抑制粮食价格,他倒好,不但不限制粮食价格,反而直接放开限制,任由其增长,这一看就让人觉得荒谬。

杨渥却心中一动,当即理解了骆知祥的意思,不由有些惭愧,自己来自后世,在这些经济方面的见识应该比骆知祥多得多,居然连这么简单的办法都没想到。

只听骆知祥解释道:“大王,其实如今淮南并不缺粮,真正被谣言蛊惑囤积居奇,故意与咱们对着干的奸商其实也只是很少一部分,绝大多数粮商,即便有投机的想法,但实际上他们的胆量并不大,只要能多一点赚头他们就会将手中粮食卖出来的;而且如今毕竟是秋收季节,新的粮食很快就会上市,那些商人也会担心手中囤积的粮食会烂在手里的。所以只需放开粮价管制,广陵缺粮的事情自然就解决了。”

“既然大部分商人都只需多点赚头就会卖出粮食,那么如今一石五贯钱,难道还不够他们赚的吗?”

“因为粮价管制,反而让那些粮商觉得粮价还能涨很多,所以不愿意出手。等到放开价格管制后,一部分觉得已经有足够赚头的粮商自然会率先出手,接下来其他商人见到有人出手了,自然也会跟着出手卖掉手中粮食。到时候周判官再抓几个不法奸商作为典型,进行严办。如此,广陵粮食风波便能度过,而且趁着粮价最低的时候,节度使府还能大批购入粮食,到时候大军出征所需的军粮也就齐备了。”

听了骆知祥的解释,众人都有些反应过来,感情这次的事情他们其实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够度过这次粮食危机,只是,那些广陵百姓岂不是要利益大受损失了?那些粮商岂不是要大赚一笔了?这让众人都有些不甘。

第二百三十章 应对(再续)

“大王,这次风波虽然是因为有人在暗中传播谣言引起的,但广陵粮仓空虚才是这次风波得以成功的必要条件。若是以后一直保持足够的粮食储备,即便还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咱们也不至于这么被动了。”骆知祥道。

杨行密点点头,广陵缺粮的确是个重要因素,而造成缺粮的主要原因还是战事太多所致。

“至于说广陵百姓,这一次肯定会有些损失,不过广陵作为我淮南的中心,又经过了这十年的休养生息,城中百姓相对富足,他们对损失的承受能力比普通农户要大些。另外,这次风波据属下估计,前后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月,即便对城中民户有些影响,但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骆知祥说着自己的判断,众人听了脸色这才好些。

殷文圭怒声道:“那么那些粮商呢?他们什么都没做,就靠着囤积居奇就能大赚一笔,而且法不责众,要惩罚他们只怕也难。对这些人又该如何?”

骆知祥苦笑道:“大王,世子殿下,诸位大人,说到那些粮商,其实他们操作粮价以谋取利益的事情,又哪里是这一次的事?这些年他们几乎每年都在做啊。”

“大王,咱们的两税法如今都是征收现钱,不过普通农户手里哪有那么多现钱?所以每到缴税之时,他们就不得不卖掉手中粮食以换取现钱来缴纳税款;而那些粮食每当这个时候便会趁机压低粮价,以此谋利。”骆知祥躬身道。

“在征收现钱时,不是也考虑了农户手中现钱不足,所以允许他们以实物按照市价进行折抵吗?为何这些农户还要去受那些无良奸商的盘剥?”殷文圭有些疑惑。

“任何政策都需要人去实行啊,那些下面的官吏,盘剥起百姓来比商人更甚,所以百姓一般宁愿受商人盘剥,也不愿直接用粮食折抵。”骆知祥苦笑道。

众人听了不由默然,骆知祥趁机提议道:“所以属下觉得,在加强监管,防止下面的官吏任意改动实物折抵价格的同时,还应该直接废除征收税钱,改为征收实物,以减轻农户负担!”

对于骆知祥的提议,众人都觉得有些道理。即便是杨渥,他虽然知道征收税钱不仅十分方便,利于结算,而且也利于运输,可以降低征收的粮食等在运输过程中的消耗,是税制发展的必然方向。

但同时他也知道,在这个商品经济不发达的年代,给民户反而会造成巨大损害,尤其是这个战乱年代,更是如此。

所以他也没有反对骆知祥的提议。而杨行密更是直接点头道:“不错,你说得有道理,不过今年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再贸然改为征收实物未免不妥,还是明年夏税时再改吧。”

听到自己的建议得到杨行密的认可,骆知祥不由欣喜,又躬身说道:“大王,除了加强监管和改征实物外,臣还请求大王,在折价之时,应该虚抬时价,如今的市价,每匹绢为五百文、绸六百文、绵每两十五文。属下建议把每匹绢抬为一贯七百文、绸为二贯四百文、绵每两四十文,总之,在收租税时,应该用高于市价三四倍的虚价来折合实物。另外,丁口税有害无益,应当予以废除!”

似乎是担心自己的提议会遭到反对一般,骆知祥一口气便将自己的话都说完了,然后满脸期待的看着杨行密,希望得到他的认同。

如果说之前改为征收实物的提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可,那么这虚抬市价的法子就遭到了众人的一致反对。

杨行密当即便摇头道:“虚抬市价,固然有利于百姓,但对节度使府的税收影响太大,所以此法不可行!”

见自己的意见被否决,骆知祥不由有些急了,他上前一步大声道:“大王,岂有民穷而国家富有的道理!虚抬市价,让百姓获利,不仅可以养民,而且可以鼓励百姓多事生产。大王曾多次下令劝课农桑,虽然取得了一些效果,但淮南如今依旧有大量的田地荒芜,若是大王实行属下之策,只需十年时间,定能让百姓富足,府库充盈!”

杨行密等人这才细细思考起来,在场之人除了范遇外,对于民政都有一些了解,自然知道骆知祥的办法乃是真正的休养生息之策,对于恢复被战乱严重破坏的经济的确大有好处。若是认真实行,十年以后或许真能出现他说的那种情况。

见众人有些意动,杨渥却赶紧出来劝阻道:“父亲,此策虽然有道理,不过在这个时候实行却是不妥。如今天下大乱,正是大争之世。各藩镇无不竭尽全力增加赋税,我淮南即便不加税,但大幅度减税却是不可,还是等以后天下安定了再说吧!”

其实杨渥之所以劝阻,除了刚才说的理由外,还有便是他根本不看好这一政策。

在杨渥看来,淮南的正税其实并不高,或者说大部分朝代的正税都不高,真正给百姓造成巨大负担的,其实是下面官吏的乱收税,地主过高的地租,以及征收对象的极大不公。

那些不合理的地方不去改正,却要降低本来就并不高的正税,这在杨渥看来才是不可取的。

不过如今显然不是争论税法的好时机,所以他连忙把话题岔开道:“那些在暗中传播谣言的究竟是些什么人,范遇,你可查清楚了?”

“根据属下的初步调查,这次事件的主谋应该是以预想和贾玲为二人为首,下面还有其他几个指挥使,不过不是主谋。”

贾令威,以前乃是都指挥使,能力一般,不过在淮南资历较为深厚,当年与如今的濠州刺史刘金一同投靠杨行密。

至于瞿章,追随杨行密的时间比贾令威更久,以前担任过黄州刺史,后来因为战败丢了黄州而被免职,最近几年又被任命为蕲州刺史。

这一次军政分离时,这两人都因为能力一般所以被免去了原本的职务,如今在统兵司担任职务。

听了这个结果,众人都有些默然。尤其是杨行密,这两人都是很早前就追随他的人,不想如今却到了这种地步,虽然是因为杨渥把他们调离了原来职务在先,但他还是感到非常恼怒。

不过,怒火规怒火,这两人在淮南资历深厚,在没有切实证据的情况下还真不能随意动他们,不然很容易造成上下离心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幕后之人

将这些人抓起来的话,没有实际证据,容易离心离德;但放任不管,众人心中又有些不甘,而且保不住他们将来不会再闹出别的事端出来。

“要不,直接将两人抓起来,然后再给他们弄点证据出来?”一旁,见众人脸色都有些阴沉,范遇提议道。

杨行密当即不悦道:“不可,孤岂是这种捏造证据之人?而且…”

他遍视场中众人道:“若是今日孤捏造证据惩办了这些人,那么将来若是孤对你们中的什么人不满了,是不是也能以捏造的罪名惩办你们呢?”

其他人本来还觉得范遇的提议可行,但听了杨行密的话当即闭口不言。没办法,杨行密的性子摆在那里,他既然已经发话了,便是杨渥也不好违背。

而且,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杀功臣,这的确会引起很大的动荡,别的不说,如今天下诸多藩镇里面,不知有多少走向衰亡都是从擅杀功臣开始的,

与此同时,广陵城北的一处庄园内,七八个富态中年人正会聚一起,谈笑饮酒。

“贾将军,这一次多亏了将军在后面出主意,才让我等大赚了一笔啊!”一个相貌精明的中年男子笑着说道。

“是啊,如今正是丰收季节,按理说大家都会尽量将粮价压低,好从百姓手中收到更多的粮食,不想贾将军却反其道而行之,抬高粮价反而大赚一笔。在下佩服!”另一人也笑容满面的奉承道。

众人中间,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皮肤黝黑,相貌平平无奇的中年人,听了众人的奉承,他满脸得意的摆摆手道:“你们不要光说我一个,这主意可是瞿将军出的,我也不过是听他的。不过他今日有事,不能来与诸位相见,在下代他向诸位请罪了。”说完,他举起手中酒杯向众人敬了一杯酒。

这人正是贾令威,这次风波的幕后主谋之一。至于一旁围着他的几人,却是参与了这次事件的江淮一带的专门做粮食生意的富商;瞿章则因为生性谨慎,这一次却没有露面。

或许心情高兴的缘故,再加上饮了酒,所以今天贾令威不由有些话多,对着一众人抱怨道:“你们别看大王如今名声有多好,世人都说他厚道。不过,那都是假的,糊弄人的!”

“我跟你们说,当年的时候,我与如今的濠州刺史刘金,还有那时的海陵镇遏使高霸等,各自手下都有几百或者上千军队,大王他自己在那时候也不过数千军队,这还是竭尽全力拼凑出来的。在面对占据了广陵的强敌秦彦、毕师铎时,完全处于下风;所以他就将主意打到了我们身上,以军令将我们召了过去,等我们到了他的军营中便立马翻脸。”

“我与刘金那时候见机得早,当即便投靠了大王,这才保住性命;其余人,像海陵镇遏使高霸,他本来是那之前的淮南节度使高骈的族侄,仗着高骈对大王有恩,根本不服大王,所以就被大王给当场斩杀了。与他一同被杀的,还有其余十几个统兵将领,他们麾下军队全都被大王给吞并了。我那时候,完全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也被大王‘咔嚓’一下给杀了!”

说起当年之事,贾令威有些唏嘘不已。

在那个群雄并起的年代,杨行密其实也只是众多豪雄之一,或者说是众多盗匪之一,只不过他运气好,占据了庐州,这才被高骈任命为庐州刺史,有了正统的名义。

而像刘金、贾令威等人,在那时候兵力其实不必杨行密少,但就是缺了这个名,所以他们只能算地方盗匪,或者说地方豪雄。

之后秦彦、毕师铎杀了高骈,杨行密便从庐州起兵讨伐二人,刘金、贾令威等人也起兵响应,他们本来是杨行密的盟友,但就是缺少这个名份,所以只能奉杨行密为盟主,听从他的军令;但杨行密依旧不满足,这才有了后面将众多盟友召到军中,夺取军权的事情。

这件事也是杨行密身上的一个黑点,虽然后来袁袭死后,杨行密将这次事件的过错全部推倒了袁袭身上,不过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听了当年旧事后,在场几人不由有些胆战心惊。

虽说商人是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但这几个富商还没疯狂到那种程度。

他们都是从乱世活下来的,知道这些节度使们杀起人来是真不需要理由的,只是他们见这么些年下来,地方刺史虽有滥杀百姓的,但杨行密却从来没有滥杀过,所以还以为他的性子真的是人畜无害,没想到当年居然也做过这种事情。

“这……”其中一人有些惶恐道:“贾将军,咱们如今做的事情,不会让大王给拿去杀头立威了吧?”

贾令威笑道:“这有什么,咱们一不杀人,二不犯法,三也没通敌;不过是做点生意罢了。而且,若是大王还在外地巡游,如今是世子坐镇广陵的话,咱们还要担心世子会不会不顾一切的将咱们给办了;不过如今既然大王回到广陵了,那不管他是真的变得仁厚了,还是假的,至少他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乱杀人的!”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你们都记住了,只要咱们坚持不卖粮食,过几天粮价管控肯定会取消,到时候咱们再将手中粮食卖出去,就能大赚一笔了。拿了这些钱,你们若是觉得不放心的,大可将家人转到别的地方去嘛!”

又交代了几句后,贾令威告辞离去。

回到府中,只见他的另一个同伙瞿章已经在那里等候,贾令威连忙过去招呼。

“瞿兄,咱们这一次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了?要说大王和世子虽然将咱们调到了统兵司,但毕竟没有赶尽杀绝,而且大王这些年对咱们也算不错,在这种时候拉后腿,是不是……”在瞿章面前,贾令威没了刚才那种镇定,反而显得有些慌乱,神色中带着一丝后悔。

ps:明天正式上架,第一章在下午一点。

第二百三十二章 通敌

这一次的幕后之人,自然不止他和瞿章两个,不过论起资历和之前担任的职务,却是以二人最高,加上两家的粮食生意都做得比较大,所以主谋却是这两人,其余人只能算是参与而已。

不过说起来,贾令威虽然丢了军队指挥权,只能在统兵司担任闲职。但他这么多年下来,也早就明白了自己并不是什么领兵打仗的将才,加上这次被调到统兵司,所以心中那份功名心反而淡了许多,只想安安稳稳过上富贵日子就行。

这一次之所以参与谋划这件事,主要还是被瞿章蛊惑,一时怒气上头,便答应下来,到了此时却有些后悔了,生怕杨行密再拿出当年的手段,直接将他们干掉。不过如今他已经上了贼船,哪里还有回头路可走?

“有什么过的?世子殿下把咱们的兵权都给剥夺了,调到统兵司赋闲,如今咱们不过是做点生意小赚一笔而已,算得了什么大事?”

“但这一次闹出来的动静可不小啊,而且又有十几万敌军压境,这种情况下,要是大王不管不顾,直接将咱们拿去砍了脑袋怎么办?”贾令威有些患得患失。

“放心吧,大王这几年的性子越发沉稳了,断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杀人了,尤其是对咱们这些功勋老臣,就更不会轻易动的!更何况,咱们事情做得隐秘,大王也未必能查到是咱们在幕后做的。”瞿章不以为然的道。

杨行密的情报机构长剑都毕竟不是后世的锦衣卫,其设立的主要目的就是对外收集情报的,在对内监管上还没有那么强大,威慑力也相对有些不足。而且,自从范遇担任长剑都的指挥使以来,长剑都内部似乎也出了一些问题,这个情况偶然间被瞿章得知了,所以他心中更加不担心了。

将贾令威还有些担忧,瞿章笑道:“你若实在担心,倒是有个简单的办法可以自保,回去后,咱们各自上书,就说愿意无偿捐献五千石粮食,再在坊间宣言一下,肯定能得个善名,这样一来大王就更加不能随意办我们了。”

贾令威眼前一亮,连连点头道:“这个办法好。”

随即,他又有些担心的问道:“这个办法固然能自保,但若是因为咱们的缘故导致淮南战败了怎么办?毕竟这么多年都在为大王效力,淮南能有今日,也有咱们的功劳在里面啊!”

“你以为你还是之前的指挥使吗?还在为大王分忧解烦?醒醒吧!咱们现在不过是为了自己而已。”瞿章嗤笑道:“而且,我可是记得,当年你与高霸也是拜了把子的兄弟,当初情谊可是深厚啊。这么多年下来,难道你就不想为他报个仇什么的?”

贾令威有过富贵日子的想法,但瞿章却不同,他本来是蕲州刺史,品尝过那种大权在握的感觉后,再让他去统兵司担任闲职,自然心中暗恨,比之贾令威更甚。

“那都是当年的事情了,现在还提他做什么?”贾令威有些不悦道。

瞿章笑了笑,没有再提,而是道:“好好好,不提当年之事。不过,如今毕竟是秋收时节,各地新粮要不了多久就会上市,所以这次广陵的风波,即便节度使府什么事情都不做,恐怕要不了多久也会平息的。咱们要见好就收,等过两天后,不管粮食价格管制是不是取消了,咱们都要把手中囤积的粮食卖出去了,别攒在手中出了问题。”

“好,那要不要提醒一下其他几人?让他们也卖掉手中粮食。”贾令威问道。

“不必了,让他们给咱们打掩护不正好吗?”瞿章嘿嘿笑道。

……

“嘿,年纪越来越大,胆子却越来越小!”

离开贾令威的府宅,瞿章回想着刚才贾令威的神情,不由摇了摇头,对贾令威深表不屑。

他转身对身旁一相貌平常的老者道:“回头告诉你家大王,就说广陵缺粮,军队整编可能也至少还要一个月时间才能完成,不过这些对淮南军来说都只是小麻烦,若是情况紧急,他们还是能在一个月内出兵的。所以你家大王要尽快拿下湖州!还有,答应本将的事情,希望你家大王不要忘了!”

那老者点头应道:“好,我这就安排。至于答应将军的条件,还请将军放心,我家大王不会忘记的!另外,我家大王也希望将军能够提供湖州刺史李涛的性格、能力等各方面的消息。”

瞿章点点头道:“李涛吗?没问题,关于他的具体情况,回头我再告诉你。”

节度使府中,对于该如何处置瞿章、贾令威等人却一直没有个定论。

众人之中,有的认为非常之时就应该行非常之法,应该使出雷霆手段,直接了当的将几人抓起来再说,至于证据,可以等以后再来收集;有的相对稳妥一些,主张先将几人监管起来,等收集到了证据再动手抓人。

不过,因为杨行密坚持要有证据才能动瞿章二人,结果众人一番商议后,最后只能让范遇加强监视,继续收集证据,并且防止他们搞出更多事端来。

而在应对三路来敌方面,杨行密给李涛,陈知新以及李遇三人分别下达命令让他们坚守待援,又给驻扎在寿州的李承嗣下令,让他率领麾下相机给光州解围。

北方的情况其实不需要担心,主要的问题还是江南的衢州和湖州。

在这次军队整编后,各州州兵的人数有所上升,一般边境各州少的都有三五千不等,多的更是有八九千人。而牙外军和外镇军里面,按照如今的规划,李承嗣部驻寿州,台濛驻楚州,这两个军分别负责北方防线的东西两翼;而王茂章驻宣州,负责江南各州;剩下李神福、周本和杨渥率领的这三个军则作为牙外军驻广陵。

其中台濛和李承嗣两部因为驻守北方要害,受到的重视更多,所以整编的进度要更快一些;而王茂章部因为从青州回来不久,整编情况自然慢了很多;至于李神福部,因为一直在交战中,到至今都没有展开整编之事。

总的来说,有李承嗣和台濛的四万精锐机动兵力在,只要朱全忠不是倾力南下,北方的情况就不需要担心。

而南方目前的情况就要严峻一些,歙州那边,江西兵虽然多年没有打仗,战斗力值得怀疑,不过毕竟有六万大军,也不是好惹的;至于湖州,当地驻守的州兵只有五千人,而且钱镠虽然只有三万大军,但杨渥等人却对他更加忌惮。

所以在让两地坚守待援的同时,杨行密又迅速下令让史俨为将,侯瓒为副,率领两千骑兵南下增援湖州,以骚扰为主,牵制钱镠军的攻城速度。

做完这一切后,杨行密也只能看李涛和陈知新两人的守城表现了。

至于有人提到的将顾全武和钱传缭二人杀了的提议,却是刚提出来就被杨行密否决了。

钱传璙已经和他女儿订亲了,他还不打算毁掉这门婚事;至于顾全武,毕竟是以使者名义前来广陵的,不好杀他。

不过,将两人监管起来却是必要的,而且顾全武这种名将,自然不能轻易再放回去了。

事情商议完后,众人告辞离去。

杨渥准备去城外视察一下军队整编的情况,却被众人拦下。

“世子,大王的宽厚是众所周知的,不过这一次对瞿章等人却有些不妥啊!那瞿章在统兵司里分管后勤,若是他暗中动点手脚,后果不堪设想啊!”高勖小声道。

“是啊!大王顾念旧情,不想对这些老将动手,但如今敌军压境,局势险恶,这种时候世子殿下就应该站出来,劝一劝大王才是,或者直接下令将这些人抓起来,绝不能继续放任他们了!”一旁,严可求也躬身建议道。

对于杨行密的坚持,这些老臣在心中感动于他的仁厚的同时,也对他的做法有些不同的意见,所以这时候都找上杨渥来了。

杨渥不由苦笑,说实话,他也想直接将瞿章等人拿下,明知道是他们在暗中造谣,还执着于证据,这不是自缚手脚吗?

不过,因为刘仁规的事,还有其他许多事情,杨渥与杨行密之间已经有了不少分歧。

而每一次的分歧到了最后,往往都是以他的主张被杨行密认可而告终。这一次,面对杨行密的坚持,杨渥哪里忍心再驳掉他的意见。

所以他想了想后道:“既然父亲坚持要有证据才能动手,那咱们就给他找点证据就是。范遇,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想来你能够办好吧?”

杨渥意味深长的看了范遇一眼,严可求等人对他的意思也听明白了,不由放下心来。

却在这时,殷文圭忽然走出来,见众人还在,连忙道:“世子,诸位大人,就在刚才,瞿章和贾令威二人分别上书,说愿意各自捐献五千石粮食,以帮助节度使府度过难关,如今这个消息已经在坊间传遍了,百姓们纷纷夸赞二人的义举。所以大王让在下叮嘱范指挥使说,抓捕瞿章等人必须有实实在在的证据,绝不能捏造!大王到时候会亲自过问的!”

Ps:一刻钟以后第二章

第二百三十三章 战况

听了殷文圭带来的消息,杨渥等人神色一滞,不由有些面面相觑。

等殷文圭回去后,杨渥勉强道:“没想到这个瞿章和贾令威两人居然这么狡猾,竟然故意博取名声,实在可恨!”

之前还想避开杨行密,让范遇在暗中制造点证据来,不过如今杨行密既然特意交代了,那他们就不好再违背了。

“如今父亲的意思大家也听见了,诸位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范遇,回头你仔细盯住了瞿章、贾令威等人,尽快收集到足够的证据!”

“是,属下明白!”范遇躬身应道。

等杨渥等人走后,他的脸上却出现了一丝忧虑。

他没有和杨渥等人说的是,自从执掌长剑都后,虽然已经有半年时间,然而长剑都的内部依然有人对他这个外来者不满,

尤其是长剑都的副指挥使,当初戴友规离开后,他满心以为自己会接任,没想到最终却是被范遇给抢走了,所以这段时间还在暗中给他找麻烦。这大大削弱了长剑都的力量。让范遇心中有些不安。

湖州城外,军营密布。

中军大营之中,钱镠端坐于上首,听了密探从广陵发来的消息,钱镠不由欣喜不已,广陵缺粮,军队整编也还要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虽说淮南军还是有可能不顾整合没有完成就前来与他交战,不过那样的话他取胜的可能性就要大一些了。

当然,即便如今局势对他有利,但要攻下湖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问题。

根据刚刚得到的消息,城中的李涛乃是一员老将,不仅性格沉稳,而且擅长防守,淮南让他来担任湖州刺史,显然对他们趁机来攻也是有所防备的。

“大王,这就是当初淮南军用来攻破苏州的苏州炮,经过这么久的研究,总算是造出来了!”这时,杜建微匆匆闯进来,挥了挥手中一张图纸满脸喜色的对钱镠说道。

当初苏州炮一出,立即便将之前的各种抛石机给淘汰了,钱镠也非常重视这种新出现的攻城利器,所以很早就下令研究了。

经过这么久的不断实验,工匠们总算在这次战争之前拿出了合用的苏州炮的设计方案,并且将其制造出来。

“可曾试验过,效果如何?比之淮南军的是好是坏?”钱镠心中大喜,连忙问道。

“已经试验过了,可以发射一百斤巨石,射程七百步,比之淮南军的也丝毫不差!如今已经在杭州制造了六十多架,而且还在继续制造之中,要不了多久就可以从水路运过来!”

这几天钱镠率军围住湖州后,并没有急着攻城。

他虽然心中焦急,担心不能在淮南援军到来之前攻克湖州,不过他知道必要的防御措施却是要做的。

所以钱镠下令一边修建攻城器械,一边让部下攻打周边县城,占领周围要道,修筑防御工事,以免将来被敌军援兵直接杀到城下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除了做好外围防御外,钱镠又在营地周围设下拒马,挖掘战壕。钱镠打算等到这些防御都做好了之后才开始攻城,却是有耐心得很。

湖州城中。

刺史李涛得知钱镠没有急于攻城,反而在做各种准备时,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反而对驻军的指挥使王羽道:“钱镠来势汹汹,却不急于攻城,等到发动之时,必然极为猛烈,所以咱们必须得谨慎点。大王给咱们的军令是让咱们至少坚守一个月,只怕这一个月不好守啊!”

“使君放心就是,时间长了不好说,但一个月时间还是能办到的。这也好在前些日子使君刚对城中作了一番清洗,不然钱镠大军围困在外,若是城内还有他的内应趁机发动,那局势才是真的危险啊。”王羽一脸庆幸道。

“不能大意,城中虽然有五千守军,但精锐士兵基本都被选拔走了,剩下的虽不能说都是老弱,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是,属下会注意的。”

虽说提前就有心理准备,但真等到钱镠发起攻城时,李涛还是感到有些心惊。

在正式攻城的第一天,八十架苏州炮在城外一字排开,对着城中不断猛轰,给守军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好在淮南军作为苏州炮的最先使用者,对于如何应对这种大型攻城利器也有一定的经验,知道在地方苏州炮发动时应该将士兵撤下来躲避,等到敌军步兵发起进攻时再上城墙防守。

所以一段时间下来,虽然城墙受到了苏州炮的不断洗礼,但城中守军的伤亡不算太大。

对此钱镠并不着急,反而将此当做了一个锻炼新兵的好机会。

他将杜建微和成及的两万新军轮流送上去攻城,让士兵们经历实战见见血,仅仅几天时间下来,这两支新军经过战火的淬炼,已经洗去了身上的稚嫩,开始有了一点精锐的气势。

当然,锻炼新军固然取得了一定效果,但也为此耽搁了一些时间。所以当两支新军都有了一些实战经验后,钱镠开始逐步加大攻城力度,准备一步步的消耗城中守军,等到守军筋疲力尽后再发起最后的总攻,一举攻入城中。

歙州城外。

相比于钱镠的大军,江西军队虽然有六万人,兵力是钱镠的两倍,但在这次攻打歙州的战事中却表现得非常拙劣。

一开始,这支军队便被钟传一分为二,分别由两个儿子钟匡时和钟延规指挥。

为了防止两人初到军营,在不懂军务的情况下就瞎指挥,钟传又给两人分别安排了一个军中宿将,以帮助他们决策军务。其中安排给钟匡时的副将名叫刘楚,乃是江西军中难得的骁将;而给钟延规安排的副将名为彭彦章,为人沉稳。

钟传作为割据江西三十年的枭雄,在给两个儿子安排副将时考虑得还是很清楚的,长子钟匡时性格柔弱,就安排了一个骁勇的将领为副;次子钟延规性格桀骜,就安排了一个沉稳的将领协助他。

不过钟传没想到的是,兄弟二人在率军出发前,虽然曾在钟传面前立誓说会精诚合作,但进入歙州境内后便将誓言抛之脑后,开始在各个方面针锋相对起来。

刚进入歙州境内,钟匡时在刘楚的鼓动下,便抛下钟延规,独自率军倍道而行,想尽快赶到歙州城下,钟延规自然不甘落后,不顾彭彦章的劝阻,也下令加快行军速度。

于是两支军队你追我赶,连最基本的警惕都失去了,结果歙州刺史陈知新抓住机会,在离城三十里处,突然发动袭击,将处在前方的钟匡时部打得大败,钟延规见势不妙,非但没有上前救援,反而迅速后撤,置其兄长于不顾。

好在钟匡时部的兵力毕竟有三万人,而突袭他们的淮南军只有数千兵力,在突袭成功后没能继续扩大战果便退回了歙州。所以虽然遭遇大败,但战后钟匡时收拢兵力后还是有两万六千余人。

经历了这场大败后,兄弟二人总算知道打仗不是儿戏,开始谨慎小心起来。所以接下来二人一路缓行,用了两天多时间才赶到歙州城下,开始围城。

围城之后,彭彦章建议先分兵攻取歙州周边的县城,将歙州彻底包围起来,截断淮南军的援军,然后再来攻城。

这本来是个很合理的建议,刘楚也表示同意,不过钟匡时兄弟二人却表示反对,他们认为周边县城取之无用,还是尽快攻城为好;至于淮南援军,即便有,也会先去救援湖州。

当然,更重要的是,兄弟二人都不愿分兵去攻取周围县城,他们担心对方会趁着自己分兵的时候先把歙州打下来了。

所以为了比另一方更快攻下歙州,二人根本不顾大军连日赶路的疲劳,在到达歙州城下的第二天便开始修建攻城器械,第三天便发起攻城战。

而在这个时候,城中的陈知新却始终坚守不出,任由江西军发起攻城。

等过了几天后,钟匡时二人的警惕性逐渐降低,攻城之时又重新肆无忌惮起来。结果有一天正当江西军攻城时,陈知新却突然率军从城内杀出来,打了江西军一个措手不及,不仅大量杀伤江西兵,而且趁机将他们的攻城器械焚毁殆尽。

如此一来,江西军为之气沮,只能暂时停下攻城,先休整一番。

九月下旬,广陵。

就像骆知祥提到的那样,在放开对粮价的管控后,虽然一开始粮食价格暴涨了许多,但接下来随着许多粮商开始供应粮食,其价格也开始稳定下来,并开始下降。

不久之后,周隐又以雷霆手段,接连拿下几个还不愿卖出粮食的奸商,以囤积居奇,蓄意哄抬粮价等罪名直接处决,其家产也全部没收,并从他们的仓库里搜出了粮食五万石。

消息一出,不仅广陵的粮价应声下跌,剩下的那些粮商们见势不妙,心惊胆战之余,也纷纷抛售囤积粮食,使得粮价进一步大跌,甚至比平时市价都低了许多。

节度使府趁机购入大批粮食,加上抄家得到的五万石粮食,广陵的粮仓迅速充盈起来,大军出征需要的粮食准备妥当,只等时机成熟便可出兵解围。

第二百三十四章 怒火

书房内,气氛终于轻松了许多。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府库再次填满后,众人自然松了口气。

“大王这次施展雷霆手段,将那几个不法奸商明正典刑,这可是大快人心的喜事。广陵民众没有不拍手称快的。有的人还抱怨,为何大王不早点拿出这种手段,不然他们也不会被奸商祸害这么久。”周隐捻着胡须笑道。

“嗯!百姓拍手称快就好。”杨行密笑着点点头,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不过,那些不法奸商是伏法了,贾令威和瞿章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回禀大王,这段时间瞿章和贾令威二人表现得比较正常,平日里除了去统兵司当差外,别的时间一般都呆在家里,没有别的动作。”范遇躬身答道。

“就是说没有别的进展吗?”杨行密对这个结果有些不满,心中不由念起戴友规的好处来,觉得若是戴友规还在,这个时候或许早就有了突破。

“是,属下定会加紧办理此事。”范遇有些羞愧,长剑都内部依旧有人不服他,所以办事的效率不高。

不过这都是长剑都内部的事情,他自然不好意思拿出来跟杨行密等人说,而且他这次也是发了狠,准备彻底解决内部的问题。

杨行密点点头,又转头看向杨渥道:“渥儿,军务目前基本都是你在负责,如今已经是九月下旬了,各军整编的情况如何了?”

“北边李承嗣和台濛两位将军回报说,他们的整合已经完成,并且李承嗣将军已经按照命令准备解围光州了。”

“而其他各军里面,孩儿所部和周本将军所部大概再有个十天时间就能完成整合,王茂章将军应该会慢点,不过也能在十一月之前完成。”杨渥答道。

“还需要十天时间?湖州和歙州目前的情况如何了?可以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歙州目前的情况很不错,江西兵的表现比咱们之前预料的还要差点,而且,钟传的两个儿子都不是什么将才,又分兵两路,相互争斗,结果他们进入歙州这二十天,非但没有取得进展,反而两次被陈知新击败,目前士气低落,已经转入休整之中。所以歙州不需要担心。”杨渥道。

“只是,湖州的情况可能比预想的要差了许多,钱镠也制造出了苏州炮用来攻城,而且他用兵稳重,一点都不急躁,一步一步的消耗城中守军。虽然因为消息不通的缘故,城中如今的情况咱们并不清楚,不过想来不是很乐观。”

“不是让史俨和侯瓒二人率领骑兵去牵制钱镠了吗,难道一点效果都没起到吗?”杨行密皱眉道。

钱镠这个老对手,从十年前共同对抗孙儒时起便开始与他打交道了,后来两家为了争夺江南各州多次发生战争。

虽然从实力对比上看,钱镠的实力自然远远比不上杨行密,不过杨行密要对付的敌人实在太多了,诸多牵制下来,真正能用来对付钱镠的也不多。所以许多年下来,淮南一直都奈何不了钱镠。

这也就是去年趁着武勇都之乱的机会才夺取了苏州和湖州,将钱镠势力彻底打压下去。

这一次要是让钱镠再把湖州夺回去了,岂不是说这个老对手又要咸鱼翻身了?

“钱镠提前做了准备,通往湖州的要道都被他派兵把守了,而且许多地方都修筑了防御工事,紧靠两千骑兵要想突破,实在有些困难。”

杨行密沉默,过了一会才道:“即便丢掉歙州,湖州也不能丢。歙州丢了,将来重新夺回来就是,对我们的损失不大,对钟传的实力增长也不大。但湖州,对钱镠太重要了,绝不能让他夺回去!”

“渥儿,不能再拖了,拖得越久,变数越大,湖州必须尽快解围。所以,虽然军队整合还没彻底完成,不过剩下的可以到战场上去整合嘛。过两天你就率领大军出征,你那一军和王茂章的那一军一同出征,尽快解围,若是能一举击败钱镠则更好!”杨行密果断下令道。

杨渥有些惊讶,没想到他居然比自己都急,不过尽早出兵解除湖州之围也好,若是真让钱镠打下了湖州,那时才让人头痛。

就在这时,有侍卫匆匆进来禀报:“大王,贾令威贾将军前来求见,说是有重要事情禀报,如今正在外面等候。”

众人听说居然是贾令威求见,不由感到惊讶。要知道之前他们都还在讨论如何对付他和瞿章两人,没想到他居然主动求见了。

只听侍卫接着说道:“贾将军担心大王有重要事情不见他,所以写了这个条子让属下交给大王。”

说着,将一张纸条呈递上来,杨行密接过来看后,不由大怒,抓起身前桌子上的杯子便狠狠砸在地上:“混账,好大的胆子!真当老夫的刀就不杀人了吗?”

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向以宽厚仁义出名的杨行密居然也说出了这么杀气腾腾的话来。而且他显然也是怒极,都没有自称为“孤”了,而是以老夫自称起来。

“这…”

“大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惹得杨行密如此大怒,连忙出言询问。

半个时辰前。

贾令威前往瞿章府上寻他,正巧他家的管家说瞿章有重要客人正在书房中交谈,所以请他先在客厅里等候。

等了一会儿后,见瞿章还没出来,有些无聊的贾令威于是提出在府中四处转转。因为他平时就与瞿章走得近,最近几天与他更是来往频繁,所以瞿章的管家也没把他当做外人,没有多想便答应了。

没想到,贾令威在瞿章家里瞎转悠,转着转着就转到了书房外,正巧书房中隐隐约约还有声音传出来。

贾令威心中一动,想知道瞿章究竟是在和哪个重要客人交谈,他见周围没人注意,便靠过去凝神听了起来,不想这一听便将他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书房中的两人听生意,一人正是瞿章,另一人的声音比较陌生,不过听上去有些苍老。

只听那有些苍老的声音说道:“这次的事情做得实在太大,将军难道就不担心事情发生后,吴王不管不顾直接便将你拿下正法了?”

只听瞿章笑着答道:“刘兄放心就是,吴王非常爱惜自己的名声,绝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擅杀功臣的。当年他杀高霸,固然迅速扩充了军队,却也让他丧失了很大的威望,后来给他造成了很多麻烦。所以从那以后,他便从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了。”

“即便当初他对田覠、安仁义等人那么忌惮,一心想要除掉他们,但他也是等到田覠他们主动造反后才动的手;甚至为了让淮南上下觉得三人造反不是他所逼的,事先他还故意将安仁义的名声搞得臭不可闻。”

“相比之下,本将可不是安仁义他们,也不是前些天被周隐随便安了个罪名就杀掉的商人,本将可是当过一州刺史的,而且如今在广陵百姓中名声好得很,他又没有什么证据,不会随便动我的。”书房中,瞿章那有些得意的声音传来。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一次毕竟不同,若是咱们的谋划成功,将广陵城中五座粮仓全部烧掉,难保吴王不会在暴怒之下将你拿下!所以你还是早点准备的好。”老者道。

外面,贾令威听到“将五座粮仓全部烧掉”的消息不由大吃一惊,他担心自己听错了,连忙凝神继续听下去。

“你多虑了,放火之人都是你的部下,他们要查也只能查到你家大王头上去,与本将何干?本将最多有失职之罪,不会有事的。”

……

倾听了一会儿,贾令威终于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这两人讨论的竟然真的是烧掉广陵中那几个刚刚充盈起来的粮仓,以拖延广陵大军出征的速度。

而且听他们的意思,似乎已经派人去做了,不久就应该有“好消息”传来。

贾令威虽然伙同瞿章一起制造了这次广陵粮食风波,但他只是在怒火上头时被瞿章蛊惑了才出手的,目的也只是发泄一下怒火,以报复杨渥,顺便也能大赚一比。

不过事情在做过了之后他就有些后悔了,只是已经上了贼船,一时也找不到下来的机会而已。

如今听到瞿章竟然打算将广陵的粮仓全都烧掉,这就不是发泄怒火了,而是真正的通敌了。

贾令威目前还没有通敌的打算,而且经过杨行密以雷霆手段处决了那十几个奸商的事后,他心中也非常畏惧,如今听到这么大的消息,他在感到震惊的同时也看到了为自己赎罪的机会。

于是贾令威平复了一下心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回到客厅,对管家说他还有要事要办,等下次再来见他家老爷。

告辞离去后,贾令威立即策马疾奔,来到节度使府向杨行密告发。

听了这么惊人的消息后,杨行密自然大发雷霆,赶紧派人去接管广陵城中的五个粮仓,又下令立即捉拿瞿章等涉案之人,那些之前被怀疑暗中传播谣言的,如今也不管什么证据便直接捉拿。

他是真的愤怒了,广陵粮仓好不容易重新充盈起来,湖州解围也要依靠这些粮食,若是真被一把火烧掉了,只怕大军出征之事又要耽搁,到时候湖州真有陷落的可能。

“大王,这个瞿章如今正在统兵司任职,他负责的职务是分管军队后勤的,与粮仓正好打交道,只怕他暗中已经派了人手潜伏进去啊!”高勖有些忧虑道。

杨行密皱了皱眉,不过此时他也没有办法了,杨渥不愿在此干等着,于是主动提出前往现场巡视。

然而还不等他动身,又有侍卫前来报告,说是五座粮仓中有两个失火了,如今正在扑救中。另外三个粮仓也有火起,不过发现得早,很快就被扑灭了。

得知消息,杨行密等人都有些不淡定了,杨渥更是匆匆告辞离去,前往现场指挥救火。

瞿章府中,送老者离开后,管家上前禀报道:“老爷,之前贾令威贾将军前来求见,不过那时老爷正在与客人交谈,所以小的按照您的吩咐,让他先等候了。”

“嗯,那他人呢?”瞿章不怎么在意的问道。

“开始他还在这里等候,后来见老爷您一直没出来,所以提出在院子里面四处转转。小的见他与老爷您平日里就走得近,所以没有阻拦他。不过过了一会儿,贾将军忽然说另有要事,便告辞离开了。”

“忽然告辞离开了?”瞿章听了心中不由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沉声问道:“贾将军在府中转转时,可有人陪同?”

见他问得严肃,管家还以为是在怪他没有招待好贾令威,于是道:“老爷恕罪,小的本来也说过给他找个下人带路,不过贾将军说只是四处走走,不必派人跟着。小的没有多想便同意了。若是老爷觉得小的怠慢了客人,还请老爷责罚!”

瞿章心中的不安更加浓烈了,虽然他之前和老者交谈时,自信杨行密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动他,但若是有贾令威主动告发那就不同了。

瞿章虽然还不知道贾令威是不是背叛了他们,又到底知道多少内幕,不过生性谨慎的他还是当即决定做点准备。

“幸好当初来广陵时将家人都留在了蕲州,前些日子又让他们先离开淮南了。如今我也要赶紧出城去躲一躲,看看情况如何决定行止了!”瞿章暗自想着。

刚说完,只听见外面一阵嘈杂,接着,管家来报说,有大批士兵闯进府来。瞿章脸色一变,知道最坏的事情发生了,贾令威将他告发了,如今杨行密肯定是得到了消息直接抓人了。

他赶紧回到书房,将书架推开,里面居然露出一条密道,瞿章顾不得带什么东西,当即进入密道,又将里面将书架推回原地,匆匆逃离。

第二百三十五章 国债

节度使府中,杨行密怒气冲冲。

他过去之所以反对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处置瞿章等人,主要原因便是要顾及影响,这次杨渥搞军政分离本来就触及了很多人的利益,所以不愿随意动瞿章等人。

只是没想到竟然贻害如此之大,看来以后对这些人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放任了。

杨行密在书房里焦急得走来走去,严可求等人也非常焦急,时不时的走出书房看有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过了不久,粮仓那边首先传来消息。

杨渥赶到现场时,火势已经基本得到控制。

毕竟是粮仓重地,平时对火灾就防范得比较严格,不仅专门建在河边以方便取水,附近还驻扎了一小队士兵,在火起的第一时间便开始施救。

经过一番努力后,火势已经不再蔓延,但要彻底扑灭还需要一点时间。

接着,负责抓捕瞿章等人的范遇派人来报,这次暗中参与制造谣言的十余人基本都被抓获,另外还抓住了十几个钱镠的探子,唯独瞿章一人逃了,贾令威提到的那个老者也没有抓住。

又过不久,新的消息传来,五个在仓库纵火的人被抓住了两个,其余三个被包围后见突围无望,当场自尽了。

这几人一看就是死士,不说那三个自尽的,便是被抓住的三人除了承认他们是越王的人,受命前来搞破坏,以延迟广陵大军的出征时间外,对于其他的事情就什么也不交代了。

对这个结果杨行密等人自然不满,他们知道,或许这几人真是钱镠的人,不过若是没有内应的接应,光靠这几个在广陵无权无势的人,连接近粮仓都办不到,更不用说纵火了。

而有这个能力将他们放进粮仓的人自然就是瞿章了。

杨行密没想到瞿章在长剑都的监视之下,还是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而且更重要的是,瞿章和那个老者竟然一个都没抓住,这让他实在恼火。

杨行密当即将范遇招来狠狠训斥,命他在三天之内,必须抓住瞿章和那个老者,否则这长剑都的位置就要让贤。

范遇连忙请罪,回去后,他终于发起狠来,将带头不服他的副指挥使直接拿下,又整顿纪律,下令要迅速一天内抓住瞿章等人,并且查清他们的各种罪行。

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长剑都的其他几个副手自然知道不能再耍滑头了,当即拿出十二分的本事来。

……

当晚,两个粮仓的大火都被扑灭,可惜其中储存的粮食已经全部被烧毁了,剩下那三个粮仓虽然在第一时间便扑灭了大火,但也损失了不少粮食。

按照杨渥的估计,这一次被烧掉的粮食至少有二十万石,剩下的粮食虽然勉强还够大军出征,但若是考虑到需要留下一定储备,以及为李神福大军调运粮草的话,就有些不足了。

“如今的情况,大家都说说该如何办吧,是按照之前的计划继续出兵,还是先等一等,等到重新备齐全了粮草再说?”杨行密的声音有些疲倦。

“大王,臣以为钱镠越是使尽手段的阻拦咱们出兵,咱们就越是应该趁早出兵。若是耽搁几天时间,湖州再出现什么意外,那才是悔之晚矣。”严可求躬身说道。

“属下附议!”其他几人也赞同道,如今的局势,谁都看得出来,钱镠肯定是到了攻城的关键时刻,或者说已经看到了破城的希望,在这个时候绝不能按照他的步子来,必须走出自己的路。

“那么粮草怎么办?如今到底有多大缺口?”杨行密同样是主张尽快出兵的。

“回禀大王,这次火灾后,粮仓里剩下的粮食加上从瞿章等各家缴获的粮食,如今的缺口大概在十五万石左右,若是从市面上收购的话,因为之前收购粮食就花了府库很多钱,剩下的钱即便全部用来收购粮食,也还缺十万贯。若是考虑到防备一些突发事件,还需要购入更多粮食。”负责后勤的高勖沉声道。

十万贯不算多,甚至在场各人凑一凑都能凑齐,不过杨行密自然不会这么不厚道。

“十万贯,这次的事情都是孤的责任,若不是孤一力主张要有证据才抓他们,也不会闹出如今的事来。孤家中还有一些私钱,全部算上,勉强可以堵住这个缺口……”杨行密稍微沉吟,准备从自己的私钱里面出。

“大王不可,此事属下等也有责任,属下家中余钱不多,但也愿意尽一份心意!”见杨行密都如此说了,其他几人自然不好没有表示。

这时杨渥赶紧开口道:“父亲,诸位大人,大家都不必如此。既然还有十万贯的缺口,那就向城中富户去借就是,何必让大家来出这个钱!”

他的嗓子有些沙哑,却是今天在火灾现场大声嘶喊导致的。

“向富户借钱?他们愿意吗?”高勖表示怀疑,虽说节度使府亲自找上他们,有前几天那些奸商的下场震慑着,众人肯定不敢不借。

不过这样做肯定会丧失民心,前段时间的粮价风波就已经给百姓造成很大影响了,再这么做只怕会出乱子。

“简单,答应他们,借一贯钱,三个月除了归还本金外,还给出一百文的利息,总共借十万贯。节度使府以秋税作保,给他们立下文书,想必他们会答应的!”

“这……”高勖皱眉道:“给的利息会不会太多了?”

三个月就有一成利息,这与高利贷也差不多了,高勖自然不愿意。

“这是第一次向百姓借钱嘛,百姓心中未必信任咱们,利息高一点正常。等到下一次百姓见咱们说到做到,双方有了信任,这利息就可以下调一点。”杨渥笑道。

“以后随着信任的加深,利息可以逐步下降,到时候即便是比正常利息低一点,想来也会有人借钱给咱们的。对了,诸位大人若是有余钱,也可以借出来。”

杨渥的意思其实就是发行国债。

历史上,许多时候,因为突发事件等原因,导致朝廷税收的收入相对不足,这时候解决办法往往就是三种,一种是开征新税,一种是预征税收,第三种便是皇帝自掏腰包。但这些都不是好办法。

前面两种办法无疑是自掘根基,后一种办法一般是那些相对仁厚的皇帝的选择,不过这对皇帝的私人腰包损失太大,也不是长久之策。

而国债却没有这些缺点,反而有诸多好处。

严可求眼前一亮道:“此法可行,而且可以获取民心,只要百姓借钱给咱们,他们就和咱们绑在一起了。将来咱们若是打仗打赢了,他们才能得到好处;若是输了,他们也要受到损失。如此一来,他们岂有不支持咱们的道理?”

骆知祥更是赞同道:“不错,以后若是临时有什么需要增加花销的地方,也可以用这个办法解决,这样一来就不必临时加税,给百姓造成巨大负担了。”

增加税收造成的动荡实在太大,而且一般税收增加后再想要取消就有些困难了,这样百姓的负担就会越来越重。

至于说向百姓借钱会不会丢了面子,如今在场这些人却没有人考虑,毕竟他们都是身处乱世,讲究实用,没有那么迂腐之人。

听了杨渥和骆知祥等人的意见,杨行密点头道:“那就照你说的办,只是此事要快,不要耽搁太久。”

“是。”杨渥点头答应。

“大王,瞿章等人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他在淮南多年,肯定有不少亲近旧部,对这些人要如何处置?”这时候,殷文圭躬身问道。

杨行密皱眉,他虽然在气头上,不过也没有因此就昏了头,想了想才道:“瞿章是瞿章,他的旧部是旧部,这是两码事,不要随意牵连。不过必要的防备还是要做的,那些处在关键位置的,尽量调离吧。”

“属下遵命。”

……

当晚,杨渥命人连夜写好文书,第二天一大早便发布告示。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看到告示后,广陵百姓,尤其是那些富裕大族,第一时间便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一来杨行密这么多年下来,名声极好,节度使府又以秋税作保,并且立下文书,不必担心节度使府将来反悔;二来,给的利息的确很高,三个月便有一成的收益,平常哪里去找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

广陵经过这十多年的休养生息,已经有许多富户储备了大量的钱财没处花,不是用来买地就是堆积在自家府库里面,如今有这种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更何况,前段时间广陵粮价暴涨,让百姓吃了大亏,这时候正好将损失补回来。

至于说淮南战败的可能,若是朱全忠全力南下,或许大家还会担心;如今的局势,随着各地战报不断传来,尤其是江西那边的情况,让大家都明白,这一次的局势并不危险,至少不会威胁到淮南的生存,所以他们不需担心。

结果,百姓们爆发出极大热情,再加上杨行密、严可求等人自掏腰包,仅仅半天时间便借到了十万贯钱,并且将所需的粮食购买完备。

第二百三十六章 出征

军粮重新备齐,长剑都那边也有了新的进展。

范遇回去后一番大力整治,使得长剑都使出十二分的力气,终于在广陵城外的一处庄子里将瞿章抓获。至于贾令威提到的那个老者,却是躲进了顾全武和钱传璙的住所,被范遇亲自带人去抓了起来。

瞿章等人不仅制造谣言,哄抬粮价,还暗中勾结越王,纵火烧掉粮仓,打算拖延广陵大军出征,消息一出便让淮南上下一片哗然,纷纷要求诛灭瞿章全族。

而杨行密虽然宽厚,但到了此时也知道自己之前对处置瞿章等人的犹豫不决反而造成了更大损失,所以此时也拿出了雷霆手段,直接下令将暗中制造谣言的人,全部处斩,家人罚为奴婢,家产抄没。

只有贾令威因为首告,又没有参与后面纵火之事,所以并没有降罪于他,不过他在统兵司的职位也被罢免了。

不过在抓捕瞿章的家人时,却发现瞿章提前有准备,他的家人在他前来广陵任职时,就留在蕲州,如今更是早已经逃离淮南了。

处置了涉案众人,杨行密依旧怒火难消,在广陵的淮南上下官员一大早就被召集到了节度使府进行议事。

议事厅里,杨行密那怒气冲冲的声音不断传来:“滑天下之大稽,你们说,二十万石粮食放在广陵城中,还被钱镠的细作给一把火烧掉了;若是出兵在外,大军的粮草是不是也要被烧掉?范遇,你作为长剑都的指挥使,瞿章勾结钱镠细作,犯下这么大的事情,你却一点消息都没收到,难道没有责任吗?”

“是,末将有失职之罪,请大王惩罚……”

“失职之罪,失职之罪,孤都听得腻了,就是这么个失职之罪吗?钱镠的细作如此凶顽,在广陵都能将二十万石粮食烧掉,难道一句失职就能脱罪吗?高勗,你执掌统兵司,那瞿章也是你的部下,他犯下如此大罪,你是不是也要承担责任?”

众多官员都垂着头,任由杨行密发泄怒火。

他们中许多人追随杨行密已经有十几年了,却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气,要知道高勗乃是最早追随杨行密的谋士,资历与袁袭、戴友规一个级数,深受杨行密的信任,如今连他都被问罪了,对其他人的震撼可想而知。

不过杨行密的怒火似乎没有尽头,在问了高勗的罪,让他回家闭门思过后,又将怒火转向了其他人。

那些平时受到杨行密厚待的官员,包括李简、张崇、刘信等等,这些军中重将,一个个都被杨行密点了名,历数着他们过去做过的种种不法之事。

这让众官员胆战心惊之余,还以为杨行密是被这次的事情气得失去了理智,连向来信重的李简等人都被训斥了,接下来对其他人是不是就要将他们罢官免职了?

所以众人浑身汗水直冒,大气不敢出,同时也在心中反思自己这些年是不是做了太多不法之事。

杨渥知道杨行密这是想趁机整治一下吏治,他虽然对手下宽厚,得到了众人的信重,不过却也造成了许多官员横行不法,肆意妄为;如今趁着这次的事件敲打一下,也是件好事。

所以在杨行密发泄得差不多了后,他很配合的站出来为众人求情。

杨行密依旧怒火不消,在杨渥的再三恳求下才宣布既往不咎,让众人好生做事,不可擅自妄为。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看向杨渥的目光中也带着感激之色。

回到书房后,杨行密一脸歉然道:“高先生,这次委屈你了,你先在家中修养几天,过几天再出来为孤办事。”

高勖连忙逊谢,他对杨行密的意图看得很清楚,自然会配合他。

严可求道:“大王虽然是借着这次的事件敲打众人,不过事后还需要安抚一番,以免让众人离心离德才是。”

“这个自然。”杨行密叹了口气道:“孤过去对他们仁厚,对他们做的许多事情视若不见,这并非孤不知道,而是孤看在他们过往功绩的份上不愿计较。不过他们还以为孤软弱好欺不成?”

见杨行密自有主意,众人不再多说。

杨行密又趁机下诏,要求各地官员将领必须奉公守法,不可肆意妄为。

淮南上下官员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脾气,各个心中凛然,办事之时也比以前认真守法多了,各种不法行为也下降了许多,生怕撞到了杨行密的枪口上。

后来,见淮南上下风气改善许多,杨行密这才召见各路官员,温言安抚。

众人见他还是与从前一样宽仁,也放心下来。不过有了之前那次敲打,众人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恣意妄为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杨渥在粮仓大火扑灭的第三天便已经出征了,而在出兵之前,杨渥也没忘了去一趟新军。

广陵城外,当初杨渥练兵的军营里,如今已经成了一支新军的营地。

营地里面。

杨渥静静的站在队伍的前端,望着眼前李承鼎等二十个队长,以及他们身后站得整整齐齐的队伍,不由感到满意。

说实话,当初组建这支新军,虽然目的是为了培养基础军官,但在他看来,这第一批的二十个队长里面就有九个都是将门子弟,有较为深厚的背.景,尤其是像李承鼎和周邺,这两人和杨渥的关系可是非同一般。

这些人虽然都是些可堪造就之辈,不过性子只怕也多倨傲,加上杨渥选出来担任教官的人里面,也没有能在资历、威望等方面与他们父辈比肩的将领,所以杨渥觉得教官们要让这些心高气傲的贵家公子们乖乖的听从命令,努力训练,只怕不是容易的事情。

不过后来他才发现,自己却是多虑了。

此时的广陵正是细雨蒙蒙,不过李承鼎等人却无一例外的努力挺起胸脯,任凭雨水顺着面颊滑下浸湿衣服,也没有一个人动上一动;甚至于,连他们的眼睛都是过上半天才眨上一下。

“别的不好说,但纪律严明,意志坚定,有一股军人气质,这一点却是无疑!”见了众人的表现,杨渥不由在心中评价着。

这段时间,虽然很忙,但杨渥还是经常来新军巡视,对新军的训练看得很重。

不过李承鼎等人之所以这样服服帖帖的,却不是杨渥的功劳,而是此刻正站在他身边,一脸肃然的尚公乃。

尚公乃认为,军人最重要的便是服从,军规军纪必须严格贯彻,这一点得到了杨渥的认同。

所以,自从新军开训以后,尚公乃每天都会让士兵们排队列,尤其是夏季最热的那几天,更是天天在太阳底下排成队列暴晒,目的据说是为了锻炼他们的意志力和服从性。

而且,尚公乃还带着几个侍卫时常在队伍里面来回巡视,只要有人敢稍微动上一动,立马上去便是一阵老拳。

这些公子哥们,哪里受过这种苦,有去找尚公乃理论的,结果挨了一阵老拳;有向杨渥反应的,结果杨渥推脱说,这是教官训练,他不好干涉;还有自恃学过武艺的,想要武力反抗,却不料尚公乃的武艺更加精熟,他们根本不是对手,结果同样是挨了一阵老拳。

除了站队列外,尚公乃还变着花样的折腾李承鼎等人,只要他们稍有违背纪律的情况,便是一阵老拳下来,同样是一点情面不讲。

这一来二去,就像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一般,李承鼎等人也就放弃了抵抗,最终只能认命。

到了如今,这些队长们在纪律服从性方面已经取得了极大成效,这让杨渥觉得,让尚公乃来当这个教官,却是选对了。

除了锻炼意志力和服从性外,新军里面还教授了许多东西,比如该如何在野外扎营,作战时该如何分配兵力等,不过教的都比较散乱,不成系统;杨渥选的这些教官们,虽然身经百战,实战经验丰富,带兵的本事也没的说,不过让他们来教书育人,却还差得远。

而且杨渥看得出来,这些教官之中,除了丁袗这个性格谨小慎微的总教官,以及尚公乃这个不管让他去干什么他都会尽心尽职的职业模范外,其他几个教官,比如孙琰、李德诚等人,对于将他们放在这里教授新人,心中是有些不情愿的。

他们毕竟是有本事的人,又还存有建功立业的想法,自然不愿呆在这种没什么晋升机会的地方。

合格教官的缺乏,这肯定会成为制约军校发展的一大因素,可惜杨渥暂时也没有什么办法解决。

当然,他这次来此的目的却不是巡视的,而是想要带这些人上战场的,尤其是李承嗣等九人,他们作为将门子弟,虽说从小就接触过,但真正上战场却还是第一次。

解散队伍后,杨渥将李承鼎等二十个队长召集起来宣布道:“这一次南征,我会带上你们,不过不是要你们上战场,而是让你们去看的。你们这些天学了很多东西,不过你们肯定也留下了很多疑问,这些疑问,光靠想是没有用的,必须到军中去看看。看看你们实际见到的,和你们学到的有什么不同,然后回来写一份报告!”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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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水战

湖州城外,月明星稀。

这段时间的攻城战,钱镠一开始是采用稳扎稳打的方法,先消耗守军实力,再逐步加大进攻力度。

这种正规的攻城战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取巧的,拼的是攻守双方的士气和攻城守城的技艺。钱镠作为攻城的一方,展现出了极强的实力,给城中守军造成巨大的杀伤。

然而经过这么多天的战斗,两浙兵虽然多次攻上城墙,但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最终被守军赶了回来,无法破城池。

尤其是今天白天的战斗,钱镠亲自到第一线督战,两浙兵士气大振,在苏州炮的掩护下,近千名士兵不久一举登上城墙,甚至完全消灭了那一段城墙上的守军,正在向城楼方向攻去。

然而眼看就要成功之时,城中却忽然杀出一支数百人的生力军,他们人数虽少,但各个养精蓄锐已久,将攻上城头的两浙军打得节节败退。

而这个时候两浙军一方,却在后续部队接应的环节上出现失误,杜建微率领的后续部队未能及时登上城墙,最终导致功败垂成。

营帐之中,气氛有些沉重。

众将纷纷盯着杜建微,目光充满责备之意。

随着广陵消息不断传来,瞿章等人在广陵虽然给淮南制造了一些麻烦,但哄抬粮价、烧掉粮仓,这些手段终归是没能拖住淮南军出兵的速度。

如今淮南军已经从广陵出发,最多五天时间就能抵达。

更重要的是,随着淮南主力的出动,苏州、嘉兴等地的守军也随之出动,这些军队已经在无锡集结,由嘉兴守将张可宗率领下,准备通过太湖,从北面进入湖州。

湖州背靠太湖,西面和南面多山,钱镠只需派出少量军队把守住道路,就能截断这两方淮南军的援兵;而湖州东面一马平川,却是钱镠主力的驻地,敌方援军同样很难通过。

唯有北方,因为地势关系,钱镠只能派出一千人的步军包围城外,再派三千人的水军封锁太湖;不过这支水军人数较少,平时拦截一下信使和小规模援兵还成,若是遇到大队敌军增援湖州,他们就没办法了。

所以如今的局势只能与敌军抢时间,尽快拿下湖州。

见气氛有些沉闷,钱镠沉声说道:“诸位将军,今日一战,因为配合的问题,最终我们功亏一篑。不过大家都能看得出来,守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所以只要咱们再加把劲,湖州湖州必能攻陷!”

他并没有过多指责杜建微,毕竟谁都有出现失误的时候,而且在这种时候,再去指着亲信部将,反而可能造成不利影响。

“如今的局势,大家也明白了。所以,明日,既是决战之时,也是咱们最后的机会,诸位将军必须勠力同心,拼死一搏,务必一举突破。诸位都听明白了吗?”

“末将遵命!”众人大声应诺着,气势震动长空。

同一时刻,湖州城中,刺史李涛也在对着他的部下们训话打气。

“诸位,今日本官将大家召集到此,第一个便是要感谢大家,这二十多天一来,大家齐心协力共同守城,一次次的将敌军挡在城下。大家的功绩,大王和世子殿下定然不会忘记的!本官在此先行谢过了!”

在场众人赶紧还礼,连称不敢当。

这段时间以来,李涛已经得到了守军众人的信任和拥戴。

作为一位老将,李涛虽然在淮南军中名不见经传,但实际上他却十分擅长防守。在战事之初,他便预料到了守城时的种种困难,并且提前做了准备。

为了补充守军兵力的不足,李涛下令将城中青壮集中起来,协助守军守城。

为了防备城中还有钱镠的势力暗中作乱,李涛很早便下令实行宵禁,又规定三人以上聚集在一起就视作谋反,可以直接格杀。

为了让守军保持秩序,李涛下令将城墙分成几段,每段都安排一人负责。

而为了防备日后最危急的时刻,李涛又特意留下了一支五百人的预备队,今日一战在关键时刻,便是这支预备队突然杀出,这才挽回了局势。

不过,激战到了此时,城中的青壮和其他四千五百守军都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如今还能一战的守军加上五百预备队已经不到两千人,其余之人,不是已经战死了,便是身受重伤,无法再战。便是李涛的副手,湖州守军指挥使王羽也在三天前战死了。

李涛有些沉重的道:“本官知道,大家虽然这些天连挫敌军与城下,但自身伤亡也很惨重,也很疲惫,今天下午险些被攻破城池便是明证。”

“不过本官要告诉大家的是,随着约定的一个月时间到来,咱们的援军随时都可能抵达。此时此刻,城外的钱镠一定急了,这从他们今天的猛烈攻势之中就能看出来。所以可以预料,明天的战斗肯定将会更加激烈。”

“本官相信,只要诸位敢于用命,一定能顶住这最后几天。等援军到达,便是我军大败敌军之时!”

到了这个时候,李涛不仅要鼓舞守军士气,更重要的是给他们胜利的希望。

当然,光有士气还不行,城中守军毕竟已经伤亡惨重,而且疲惫到了极点,如果不采取措施的话,再高的士气也没用。

所以李涛拿出了新的兵力布置方案,将城中所有能上阵的人都做了详细安排;考虑到钱镠军的主力都在城东,城西和城北敌军不多,李涛冒险将这两地本来就不多的守军全部调到东面,而在城北和城西的城墙上则用稻草人穿上军衣假扮守军,以此迷惑敌人。这样一来他又挤出了三百多人的生力军。

除了对兵力进行重新分配外,李涛对各种守城物资也进行了重新调度。经过这二十多天的消耗,箭矢等还充足,但滚木礌石等物资却消耗得差不多了;李涛下令,将靠近城墙的众多民房全部拆掉,拆下的砖石、木材全部堆积到城下,随时运到城上使用。

此外,如今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李涛最后的杀手锏,三百颗榴弹自然也不会再藏着了。

黑火药一直都是淮南的秘密武器,用黑火药填充的榴弹也很早就被制造出来,不过为了保密,却还没有用于实战过。

这一次湖州之战前,杨渥特意让李涛带去了三百颗榴弹,并且叮嘱他只有到最关键时刻才能使用,所以之前一直没有使用。不过到了现在,李涛显然不会再隐藏了。

他明白,只有在接下来的一战里彻底挫败敌军的进攻企图,才能让钱镠明白,湖州,是打不下来的!

清晨,当深秋的太阳再次升起时,一场惨烈的攻城战再次上演。

战鼓声在城内城外两个大营中同时响起,一队队两浙兵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走出大营,在东城城门外排列阵势。

城下,钱镠眼中充满血丝,死死的瞪着眼前的这座城池。

湖州,本来应该是他的湖州,是他在多年以前亲自带兵打下来的。他应该以这里为桥头堡,不断向淮南发动挑战才是;可惜,去年的武勇都之乱,却让失去了这里。

当他再次领兵前来时,面对的敌军却早已不同了。

感慨良久,钱镠高高举起手臂,然后奋力向下一劈,“攻城!”

“儿郎们,随本将冲啊!第一个登上城墙者,重重有赏!杀!”随着命令下达,今日主动请缨的杜建微大声疾呼着。

憋足了劲的两浙兵紧跟着杜建微的步伐,推着各种攻城器械,缓缓向城墙移动。

与此同时,城外还剩下的数十架苏州炮也开始发动,将一块块巨石抛向空中,又重重砸向城内。

城中,守军对于这一幕已经习以为常了,士兵们早就没了最初的惊慌,神色坚定的在城墙下面的死角处躲避着。

面对苏州炮的轰击,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反击的办法,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减少伤亡。

过了一刻钟后,只听留在城墙上的观察哨大声喊着:“敌军上来了!”

接着,不用李涛下令,军官们便已呵斥着各自的手下登上城墙。

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敌军并没有用在攻城士兵接近城墙后便停下苏州炮,而是不顾误伤继续轰击。

在这种不顾伤亡的攻城手段下,守军不可避免的出现较大伤亡,而攻城敌军同样有许多误伤出现。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城中的李涛,还是城下的杜建微,都毫不畏惧的站在了队伍的最前面。在他们的带头下,双方士兵都镇定下来,准备厮杀。

……

太湖中,一场水战正在进行。

南方之地河流密布,四通八达,不仅方便了交通往来,也使得战场除了在陆地上展开外,水面上的争夺也显得极为重要。

淮南作为南方最强的藩镇,自然有一支强大的水军,虽然大部分主力都随着李神福西征去了鄂州,但剩下的兵力也不可小觑。

相比之下,钱镠因为崛起的时间较晚,而且整体实力不如淮南,再加上去年武勇都之乱带来的灾难性后果,使得钱镠的水军目前还比较弱,远远没有达到历史上那战船五六百艘,水军数万人的规模。

更重要的是,进入太湖的通道就在湖州城外,钱镠水军中的那些大船根本无法通过,能够进入太湖的,只有一部分小船。

此时,面对人数只有三千多,连自己的一半都不到的两浙军,张可宗毫无疑问的选择了以进攻为主。

“本将观敌军水军人数虽少,但阵列严整,贸然进攻,只怕难以取胜。必须得有骁将为先锋,挫敌锐气,方可破敌。诸位将军谁愿当这个先锋将?”

“末将愿往!”张可宗话音刚落,便有部将出列应道。

“苏将军不可独占功劳,末将也愿率部为先锋!”又有一部将出列道。

如今敌军兵少,己方兵多,明显是立功的好时机,众将自然不会放过。

张可宗扫视了一番,不由笑道:“诸位将军不必相争,此番大家都有立功的机会的。苏立新,这次就由你为先锋吧!”他看向其中一人道。

“末将遵命!”苏立新心中一喜,连忙应道,接了军令,率部出击。

接着,张可宗亲自率领其余战船为后应,借着风势向对面敌军扑去。

张可宗本来对只能担任地方守将还有些不满,不过这一次杨渥让他率领苏州、嘉兴守军为先锋救援湖州,却是给了他一个独自带兵的机会,当然要好好表现一下。

不久,苏立新率领的二十多艘小型战船,作为先锋率先杀入敌阵,不断利用船小轻盈的特点,在敌阵中来回攻击,搅乱敌军阵型。

不到一会儿,两浙军船队阵型中出现空挡,张可宗大喜,连忙率领其余船只趁着空挡发起进攻。一时间,喊杀声,惨叫声,在江面上不断响起。

这是一次以绝对实力进行碾压的战斗,两浙军的水军虽然奋勇抵抗,但他们兵力毕竟太少,又都是些小船,被淮南军大船上的士兵居高临下射击,仅仅半个时辰的时间,便被打得四散溃逃。

“启禀将军,敌军已被击溃,我军伤亡六百余人,损失船只十二艘,击沉敌船五十艘,俘敌六百人。目前敌军残部正在溃逃,敢问将军,我军是不是要追击?”

张可宗听了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军此来的主要目的是救援湖州,消灭敌军水军只是次要。传令,留下少量船只打捞落水之人,其余船只继续前进,争取在下午之前到达湖州城下!”

救兵如救火,这个道理张可宗自然明白,不会因为一些不成气候的残敌就忘了自己的主要目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援军抵达

就在张可宗击败钱镠水军,继续南下准备救援湖州时,湖州城下,激烈的攻防大战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大将杜建微亲自率部攻城,城中守军虽然在李涛的率领下拼死反击,弓弩,滚木,礌石,火油,梭枪,狼牙拍,各种手段都用尽,给两浙军造成了巨大损失,但依旧未能阻止两浙军登上城墙。

这不是守军无能,而是到了这个时候守军兵力太少,又过于疲惫,再加上攻城一方不顾伤亡带来的结果。

与头一天的攻城大战不同,这一次钱镠在兵力配置上更加激进,一次性就投入了一万五千大军进行攻城,要知道除了这些天的伤亡和在外围负责截断敌军援兵的兵力外,钱镠总共也就一万八千人,这一次就投入了一万五千人。

不仅是东城,南城也同时遭到攻击,甚至连湖州的水门也遭到了进攻。

在这种多点同时进攻的情况下,守军兵力不足的弱点暴露无遗,最终,东门这边率先被突破,大批两浙军登上城墙;接着,南门方向也派人前来请求援兵。

到了这种时候,守军将士们都有了一种无力感,从早上开战,道现在已经快中午了,虽然奋力拼搏,杀伤大量敌军,但依旧不能挡住敌军吗?

“兄弟们,跟我上!”李涛看着越来越多的敌军开始登上城墙,终于下令让预备队出击。

随着命令下达,五百名最后的生力军开始登上城墙,在他们的最前方,是十几个身披重甲,身材高大的武士,这些人都是李涛自己的侍卫。在他们的胸前,挂着几个黑溜溜的陶罐,手中缠着一根点燃了的火绳,装束显得有些怪异。

这些人登上城墙后,没有立即向敌军发起冲锋,反而是组成队列,缓缓向前推进;当他们遇到小股敌军时,便由身后穿着轻便甲胄之人上去厮杀。

然而当他们遇到大股敌军时,只见领头的几人立即便从身上取下一个陶罐,用火绳点燃陶罐上的引信,奋力向敌军人多的地方扔去;接着,不管是扔陶罐的人,还是他们身后那些人,都赶紧俯下身子躲避着。

“轰!”

随着一股股黑烟冒起,上百碎片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飞溅开,将周围密布的两浙兵梨倒一大片,即便那些没有被碎片击中的人,也在爆炸中被震得七晕八素。

“冲啊!”反应过来的预备队趁机发起冲锋,将那些倒在地上惨嚎的伤兵一个接一个的砍死。

“淮南军使用妖法了!快逃啊……”

“不好,天公发怒了……”

“完蛋了,淮南军的秘密武器……”

两浙军中,各种声音纷纷传来,有的以为是淮南军在施展什么妖术,有的以为是上天发怒了,一时间慌乱无比。当然也有些明白人,听说过润州之战和宣州之战的情况,知道这就是淮南军的秘密武器。

然而,不管什么时候,这种明白人总是少数,而且很多时候明白人会死得更早。

“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是淮南军的秘密武器而已,数量不多,咱们顶住一会儿就好了……”一个有些见识的军官大声呼喝着。

“轰!”

没等军官说完,又是一个陶罐扔了过来,“轰!”在一声巨响之中,这位明白人便被炸得血肉横飞了。

“跑啊……”

这下,再也没人敢面对这种“上天的怒火”或者“淮南军的妖法”了,任凭军官们如何呼喝,却无法阻止士兵们沿着登城云梯溃逃下去。

这是两浙兵第一次面对黑火药武器,更重要的是,过去虽然也听说过淮南军有这种能够造成巨响的武器,但那都是用来炸塌城墙的,却没想到,如今竟然也能用来对付步兵,所以恐慌之下,两浙兵根本无法抵挡。

城墙下,刚从城墙上退下来,准备组织后续部队上城的杜建微,没想到自己仅仅退下来这一会儿,两浙兵就被赶下了城墙,不由大怒:“回去,都回去,第一个攻占城楼者,重重有赏!谁若继续逃跑,以逃兵罪论处!”

他连连斩杀几个率先逃跑的军官,这才挡住溃逃之势。

“将军,淮南军使用妖法啊!”有士兵哀嚎着。

“不是妖法,是上天震怒了!”旁边一人还在竭力纠正。

杜建微一愣,随即想起刚才听到的几次巨响,他一开始还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终于明白那是什么,不由感到寒气直冒。

“淮南军的秘密武器!”

随即他又想到,即便淮南军有秘密武器,但他们之前没用,现在才用,肯定是数量不多所致;而且这种时候,不管敌军有什么秘密武器,他都得向前冲锋,今天若是不能攻下湖州,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混账,什么妖法,什么上天震怒,再敢胡言乱语乱我军心者,定斩不饶!淮南军他们兵少,我军兵多,任凭他们使出什么手段,也难以敌过咱们。不趁着这个机会一鼓作气攻破城池,更待何时?”

他挥舞着手中长刀,当即沿着一架云梯就准备上城墙,“兄弟们,随我上!”

刚呼喊完,旁边几个面如土色的侍卫便一把将他拉住道:“将军,不能上啊!敌军有,有……”他本来想说“敌军有妖法”,但想起杜建微刚才的话,又连忙打住。

杜建微大怒,手中大刀一挥动,刚才那个开口的侍卫便被他斩杀了,“当此之时,有进无退!谁敢言退,定斩不饶!”

话音刚落,从城墙上忽然扔下来十几个黑溜溜极为不起眼的东西,那上面还有一根引信“嗤嗤”的燃烧着。

“不好,淮南军又要施展妖法了……”有士兵大声惊道。

不等他说完,一声声爆炸声接连响起,等黑烟散尽后,只见大批士兵被爆炸波及而倒地惨嚎着,刚才还在大声呼喊的杜建微也已经倒在城墙下,身受重伤。

杜建微感受着自己的意识开始迷茫,浑身上下有如被大群的虫子啃食一般,他艰难的转头看向众人,只见大家脸上都是惶恐,显然半点战心都没了,没有立即崩溃都是好的。

“退,速退……”杜建微勉强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主将一死,将士们一片哗然,当即溃逃,有几个侍卫连忙上前背起杜建微的尸体也跟着死命往后撤。

后方,望着城墙上突然出现的混乱,以及攻城士兵的溃逃,虽然钱镠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将,还是知道今日一战再次失败了。

“难道是上天要灭亡孤,这才不让孤得到湖州吗?”他不由得叹息着。

不久,前方有士兵来报,钱镠这才知道城墙上发生的事情,尤其是,他麾下大将杜建微阵亡的消息。

“唉!”听闻这个消息后,钱镠不由仰天长叹,没有多说什么,心中却感到一阵悲痛。

杜建微乃是他麾下心腹,年纪虽轻,才三十岁不到,却能力突出,更重要的是对他忠心耿耿,去年武勇都之乱时,他是第一个率兵驰援的外地将领,在抵抗田覠等人的战争中立下大功。

钱镠还指望这杜建微能成为下一个顾全武那样的名将,没想到却在这湖州之战中阵亡了,不由得他不感叹。

“鸣金收兵吧!”钱镠果断下令,准备整顿兵马后再做打算。

此时,守军一方五百名预备队已经肃清了没能及时退下城墙的敌军,重新掌控了这段城墙。

“万胜!”

望着城下敌军开始后撤,守军将士们无不欢欣鼓舞,顿时欢呼声在城上响成一片,个个都长长的松了口气。

“总算是击退了敌军……”

李涛同样喘了口浊气,看着城墙上遍地尸体,很多都是刚才发起突击时造成的,许多敌军实际上并没有被炸死,只是被炸伤了,后来才被补刀的。

不过不管如何,榴弹第一次投入战斗,取得的效果还是非常惊人的,敌军暂时是被击退了,东城这边也暂时安全了。

不过,这一次能取得如此大的战果,也是因为榴弹第一次投入,打了敌军一个措施不及才取得的成果;但敌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湖州之地,对钱镠实在太重要了,等他做好准备,肯定会卷土重来。

“将猛火油取来,赶紧将这些云梯烧掉……”

“将伤员带下去救治,没救的给他一个痛快!”

……

李涛一面发号施令,一面焦急的想着援兵到底何时才能到达。

正当他心中焦虑不安时,忽然有士兵骑马疾驰而来:“我军的援兵到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撤退

张可宗的援军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就到达,到达的不过是乘坐快船的前锋,人数也就数百人而已,连钱镠军留在城北的一千人的防线都突破不了,更不用说进城增援守军。

但是,他们在城下与两浙兵交战的情况被城北城楼上的守军看到后,却极大的振奋了守军士气。

仅仅片刻时间,援军到达的消息便传遍了城内,在城南方向,士气大涨的守军居然在拼死奋战之下,将已经开始登上城墙的敌军赶了下去。

在这里负责督战的成及听到城中守军口中呼喊着“援军到了”的消息,不由心中一沉,感到不妙。

不过他没有就此放弃,只要敌军援兵还没有出现在城墙上,他就不会轻易放弃。所以攻防大战继续进行。

而城东方向,对钱镠来说,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更加不会轻易放弃。所以在稍事休整后,同样展开了第二轮攻城行动。至于伤亡和士兵的疲惫,在这个时候却是顾不得了。

“杀啊,攻下城池,人人有赏!最先入城者,赏钱万贯,官升三级!”

“挡住敌军!我军援军已经到了,就在城外,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入城,兄弟们再坚持一会!”

城上城下的双方都已经拿出了全力,惨烈的攻城战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之时才最终结束。

中间有数次钱镠军都已经冲上了城墙,甚至都已经开始攻打城楼了;然而,在援兵即将抵达的消息激励之下,守军士兵爆发出了极大的勇气,再加上投掷榴弹的巨大杀伤力的威慑,他们一次次顶住了敌军的进攻。

终于,当太阳落山之时,张可宗的援兵最终的入城了,部分援兵已经登上城墙代替原本的守军守城。

望着城墙上越来越多的守军,城下,钱镠握着马鞭的手越来越用力,青筋在手上突起,他知道今天想要攻破湖州已经不可能了,或者说,这一次讨伐湖州的战事已经失败了。

“大王,不能再攻下去了,我军现在已经是人困马乏,如果再这样打下去,等到杨渥率领的淮南军主力到达,到时候我军就会陷入险境的。”身旁,部将们纷纷劝道。

钱镠这个时候比谁都知道,继续进攻没有意义,如今是时候收兵了。他虽然感到不甘心,但他毕竟还没有老糊涂,不会在这个时候意气用事。

“鸣金收兵吧!让成及那边也退下来,还有城西和城北两处地方的我军,都让他们撤下来吧。”钱镠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道。

随着一阵急促的鸣金声响起,还在攻城的两浙兵纷纷如潮水般撤下去。

城墙上,那些张可宗的援兵还只是感到高兴,欢呼着他们的胜利,然而那些已经奋战了二十多天的守军此时却一个个喜极而泣。许多士兵坐在地上嚎嚎大哭,不敢相信湖州之战就这样结束了。

过了许久,不知是谁带头下,守军士兵们才开始庆贺起他们的胜利来。

“终于结束了吗?”李涛同样有些恍惚。

最开始守城之时,无论是他还是远在广陵的杨渥等人,都觉得坚守一个月时间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城中有五千守军,湖州又是一座坚城,护城河又宽又深,再加上来广陵前,杨渥还特意给他准备了三百颗榴弹,所以最开始时,他对于坚守一个月是满怀信心的。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在这种防守条件下,攻城一方花费几个月时间都不能破城的例子都不在少数。

然而,李涛和杨渥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钱镠的决心。

对于钱镠来说,湖州实在太重要了,得到它,钱镠才有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失去它,钱镠就只能困守一隅之地,然后在淮南军的进攻下一步步消亡。

所以为了攻克湖州,钱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包括在攻城时遭受的巨大伤亡。

湖州攻城战,仅仅二十多天,两浙军便损失了四千多人,另外还有六千多伤兵,如此大的伤亡,若是别的情况下,攻城大战早就停下来了,但钱镠却没有,而是咬牙坚持,这才是湖州多次出现危局的原因。

不过不管怎么说,如今钱镠已经破城无望,开始退军了。接下来的,就不是湖州能不能守住的问题,而是淮南军能不能将这次北上的三万两浙兵一举消灭的问题了。

长兴县南。

杨渥率领的大军一路急速行军,仅仅三天时间便赶到了这里,到此时距离湖州已经只有三十里路程。

此时,即便天色已晚,但杨渥还是坚持连夜赶路。

“世子,咱们这几天已经连续急行军赶路了,如今士兵们疲惫不堪,甚至有些士兵已经掉队了,再这样下去到湖州,即便我军在天亮前赶到湖州,也可能会被钱镠打得大败啊!而且,张可宗将军不是已经率兵救援湖州了吗?咱们没必要这么急着赶路,大军必须停下来休息啊!”一旁,秦裴大声劝道。

“我不是担心湖州能不能守住,我担心的是能不能咬住钱镠的大军。”杨渥摇摇头道:“张可宗的援兵已经出发几天了,现在说不定已经到了湖州。在这种情况下,钱镠肯定会意识到攻取湖州无望,那么接下来他会如何做?若我是他,必然连夜撤军!”

话音刚落,前方便有信使匆匆赶来,送上一份文书道:“殿下,这是湖州李使君送来的。”

杨渥接过来一看,淡淡的道:“湖州已经安全了,下午太阳落山时张可宗便赶到了城中。”

秦裴闻言道:“世子,既然张可宗已经赶到,有他率部牵制,再加上史俨和侯瓒两位将军的骑兵在一旁窥视,即便钱镠连夜撤军,速度也不会快的!咱们可以休整一下再继续前进!”

“不可冒险!张可宗所部虽然有六千多人,不过都是苏州和嘉兴的州兵,其中老弱居多,守守城还可以,未必能拖住钱镠。”杨渥还是摇头:“而若是放任钱镠安然回去,那么当初围城刚开始的时候,本将便可派出援兵为湖州解围,何必等到现在?”

虽然九月初的时候,广陵大军整合没有完成,粮草也没有储备足够,但在那个时候出动个一万大军,甚至是数千军队,只要沿着水路走太湖进入湖州,则湖州之围也就解了。

不过那样一来,钱镠也会立即撤退回去,这就意味着,将来杨渥出兵南征时,就必须多对付三万敌军!

所以杨渥才会等到此时才出兵解围,目的就是用湖州拖住钱镠,消耗钱镠,然后找到机会一举消灭他!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就必须要快,要在钱镠完成撤退前以最快的速度追上他,为此,即便是大军疲惫,他也顾不得了。

“告诉张可宗,让他率部拖住钱镠,若是让钱镠溜走了,本将拿他是问!”

湖州城下,钱镠在草草集合部队后,便决定连夜撤军。

他虽然不是李神福、顾全武那种百战名将,不过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在战场上的决断力还是很强的,所以当攻破湖州已经没有希望时,他很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立即调整部署,安排成及率部断后,开始撤兵。

城中,虽然杨渥的军令还没传到这里,但张可宗还是敏锐的意识到这是一个重创钱镠的好机会,所以他顾不得休整,同样连夜出城追击。

湖州之南,三十里处,东林镇。

东林镇只是一个小镇子,人口不到一千,没有修城墙,镇子里面也就一家地主修筑了一个坞堡,以防备可能出现的盗匪。

此时,镇子里面却显得极为安静,整整两千骑兵进驻这里,给当地百姓带来极大恐慌,各家各户都紧闭门窗,担心遭了兵祸。

“史将军,你觉得钱镠会选择这条道路撤退吗?他若是走东边的道路怎么办?”

说话之人满脸络腮胡子,手持马鞭,身披将甲,显得极为干练。在他的对面,却是一位身穿白色甲胄的中年人。这两人正是史俨和侯瓒二人。

当初二人奉命南下骚扰牵制钱镠,让他不能全力攻城。但因为钱镠提前有所准备,派出大军分布在外围,负责截断道路,阻挡援军,结果二人率领的骑兵根本难以靠近城下。

不过牵制钱镠的目的却是达到了,毕竟钱镠不得不派出大军来阻截,这本身便拖住了钱镠的不少兵力。

所以侯瓒二人面对占据地利优势的两浙军,没有选择硬拼,而是在外围游荡,寻找着攻击的机会。可惜江南之地水路纵横,钱镠大军的粮草辎重都是通过水路运输的,他们即便想要袭击其粮道都难以成功。

好在湖州最终还是坚守下来了,如今淮南主力即将赶到,钱镠撤军,在行军途中,其防备肯定会下降,那时骑兵的机会就会降临。

“侯将军放心就是,我军主力随时都能到达,这种时候钱镠肯定会选择最近的道路撤退,若是他选择东边那条道路,至少要多行走五十里,这会让他的撤军更加危险的!”史俨笑着说道。

选择东林这个地方伏击钱镠,一来因为这里是南下杭州的必经之路,二来这里离湖州才三十里距离,钱镠若是南下,行军三十里后刚好是最为疲惫的时候,那时候发起袭击,更容易取得成功。

“传令下去,各部必须保持警戒,随时准备出发!”

ps:晚上还有一章,今天同样是一万字。

第二百四十章 伏击与被伏击

史俨和侯瓒两人想要伏击钱镠,然而最早遭到伏击的却不是钱镠,而是跟在钱镠身后的张可宗。

当天晚上,张可宗在得知钱镠撤军后,没有多想便率部出城追击,然而钱镠征战二十多年,也算沙场老将了,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他先率领大军南下行军了近二十里,此时时间也到了深夜之时,正是人的警惕性最差的时候。

钱镠暗忖到张可宗应该不会戒备了,于是亲自率领主力继续南下,却让成及率部埋伏在道路旁边。

等到张可宗继续向南追击时,成及突然杀出来从张可宗的后面发起猛攻,而钱镠也同时回头与成及一起夹击张可宗,张可宗在毫无防备之下当即大乱。

东林镇,听着北方传来的若隐若无的厮杀声,侯瓒等人纷纷惊醒过来。

如今正是深夜寂静之时,加上周围数十里地都是一马平川,没有什么阻挡,所以声音传播得极远。

“似乎距离这里有七八里路程?”凝神听了一会后,史俨皱眉道。

“不错,在这个时间点,世子肯定还没有赶到,交手双方应该是张可宗和钱镠!只是不知他们怎么打起来了?按理说张可宗只要率军尾随钱镠,牵制一下,让他不能全速南下就行,怎么会突然交战,难道他发现了突袭的机会?”

“有这个可能,但本将觉得,更有可能是张将军遇到伏击了。张将军的性格是勇猛有余,而谨慎不足;相比之下,钱镠却老谋深算,若说张将军被他伏击,本将觉得有很大的可能!”史俨脸色凝重道。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意味着敌军已经不远了,他们也该出击了。

“让兄弟们准备好,一刻钟之内出发!”史俨作为主将,当即下令道。

这些骑兵都是最精锐的士兵,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当年随着李承嗣、朱瑾南下的北方人,在战场上厮杀的时间至少都有十年了,绝对称得上身经百战,所以在听到命令后,仅仅半刻钟时间便准备好了。

“兄弟们,出发!”

史俨二人率先出动,两千名全副武装的骑士尾随其后,浩浩荡荡向北疾驰。

江南之地多河流,不过史俨特地选择的东林镇这附近虽然也有一些河流,但河水都不深,加上如今正是枯水季节,骑马可以直接躺过去,只是这样一来骑兵的速度就无法提起来,冲锋的效果也要大打折扣。

战场之上,张可宗本来兵力就远远少于对方,加上又是遇到伏击,所以在第一时间便陷入混乱之中。

“撤退,快撤退!退到河对岸去重整!”张可宗一边率领几十个侍卫抵挡追兵,一边大声急呼着。

在这种时候,不管是谁来了都只能暂时后撤,先跳出敌人的前后夹击,进行一下整顿,再重新投入战斗。好在周围时一片荒野,虽然遭到前后夹击,但还没有被包围起来,算是有路可逃。

不过他的应对虽然及时而且正确,但大军混乱之下还能听到他的命令的却不多。这支军队本来都是由州兵组成,在各个方面都算不上精锐,若是用来守城,或者像昨天白天的水战中以多敌寡还行,但是一旦出现混乱之后,便成了一群无头苍蝇,在两浙军的前后夹击之下陷入更大的混乱。

“杀啊!冲上去!”成及纵声高呼着。

这段时间的攻城战打得实在是太憋屈了,尤其是昨天,在最接近成功的时候,居然被敌军投掷的榴弹打了个措手不及,连杜建微都因此阵亡了。而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各部虽然拼死进攻,但最终还是没能在敌军援兵赶到前攻破城池。

而现在,让他们这一个月希望破灭的罪魁祸首,终于在他们的伏击下大败溃逃,这让两浙兵精神大振,各个都打疯了,纷纷怒吼着,将这一个月来的怒火向敌军倾泻而下。

在他们这种疯狂攻势之下,张可宗麾下那些由苏州、嘉兴的州兵组成的军队哪里能够抵挡,纷纷四散而逃。

“大王,湖州城下打了这么久,还是今天这一仗打得痛快啊!”与钱镠重新汇合后,成及笑容满面的说着。

钱镠脸色也满是喜色,可随即便想起了阵亡的杜建微,不由叹道:“若是杜建微还活着看到今天这一仗,该多好!”

成及默然,这次攻打湖州他们的损失实在是太大了,若是成功打下了湖州,那些损失就是值得的;但如今,即便击败了张可宗,但这对于钱镠的整体局势却没有多少改善。

沉默片刻,钱镠反应过来,不禁笑道:“不管如何,击溃了张可宗后,咱们便能一心一意的南下,再也不用担心敌军纠缠了。传令,让方永珍率部继续追击敌军残部,其余大军迅速集结,准备南下!”

“遵命!”传令兵打马离去。

这时,地面忽然传来轻微的震动,接着,马蹄的轰鸣声从远处响起,并且越来越近。

“不好,是淮南骑兵突击!速速整顿阵型!”钱镠大惊失色,这个时候正是两浙军最得意的时候,他们刚刚用一场完美的伏击击溃了张可宗,正在四处追杀敌军残部,各部阵型早已乱了,没想到却在此时遭到了敌军骑兵的突袭。

“末将先去顶一会儿,大王速速整理阵型!”成及连忙大声道:“兄弟们,随我来……”

在他的带领下,离他最近的上千名将士纷纷向南而去,试图抵挡敌军片刻,为主力重整赢得时间。

仅仅过了片刻,淮南骑兵便在史俨、侯瓒二人率领下冲出黑暗,向成及匆匆布置起来的防线冲去。

“杀……”

两支军队狠狠的碰撞在一起,成及的防线毕竟只是匆忙布置的,面对飞奔的铁骑,仅仅在接触的片刻就被打倒大半,剩下来的也只能在敌军的冲击下苦苦支撑。

“挡住敌军,挡住敌军……”成及一边挥舞着手中大刀,一边嘶声力竭的对自己的那些手下怒吼着。

他们兵力不多,阵型也不严整,然而在成及的率领下却爆发出了极强的战斗意志,居然在淮南骑兵的冲锋下都坚持了片刻。

不过实力上了差距不会因为他们的拼命而改变结局,一刻钟后,成及身受重伤,在侍卫的掩护下逃入一条小河中才捡得一条性命;至于其他人,不是被当场杀死,便是倒在地上无力再战。

与此同时,钱镠军中战鼓擂响,那些分散在各处追击张可宗溃兵的各部也迅速返回,重新在钱镠大旗下集结。

“冲上去,搅乱他们!”史俨疾声大呼着。

今晚一战有极大的巧合性,他虽然率兵在东林镇设伏,想要突袭钱镠,却没想到钱镠也设下伏兵伏击张可宗。结果,当他率部赶到战场时,钱镠已经击溃了张可宗,大军正在四处追杀敌军,正好给了他们突袭的机会。

此时,两浙军主力还没有准备好,淮南骑兵就已经如同猛虎一般,杀到了他们的眼前,士兵们手中马刀上下挥舞着,不断收割着敌军的性命。

准备不足的钱镠被淮南骑兵这一番猛烈突击,本来就是匆匆重组的阵型更是大乱起来。

尤其是杜建微和成及新设立的两支新军,本来就有些训练不足,在攻城战和之前的伏击战中,因为他们掌握了战场主动权,可以随时针对不足之处作出调整,所以战场上的表现还算不错。

但此时,面对敌军骑兵的突击,他们训练不足的弊端就暴露出来了。大批新军士兵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骑兵,混乱的士兵在心惊胆裂之下,除了四散溃逃,也没有别的办法。

钱镠望着混乱的战场,想着仅仅片刻之前,他们还是作为胜利的一方追杀着张可宗,而如今陷入大乱的却成了他们,不由睚眦俱裂。

“擂鼓,应战,给我挡住敌军!”钱镠仰天大喝着,声音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大王,快撤吧!”方永珍神色慌乱,一把抓住钱镠的手臂,大声吼着:“大军已经混乱了,被敌军骑兵这样冲起来,根本挡不住啊。咱们还是先后撤一下,至少退到河对岸去,用河流挡住敌军冲击啊!”

他指着前方一条不足十米宽,半米深的小河道,就在片刻前,张可宗处于混乱时也是从那里逃走的,只是没想到现在轮到他们了。

“不能后撤,一撤,大军就会彻底失去斗志,那时才真的完了!给我顶住!”钱镠咬牙切齿,双手紧握成拳,大声怒吼着。

“咚、咚、咚……”轰鸣的战鼓声在黑夜中远远传播开,激励着那些还在抵抗的士兵们。

两浙兵本来就在湖州城下激战了近一个月,昨夜又是一番剧战之后,没有丝毫休整便连夜撤退,再加上之前伏击张可宗部的战斗,到了此时,完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一个个浑身浴血,筋疲力尽。

“大王,末将愿意在此抵挡敌军片刻,请大王率部退到河对岸去重整旗鼓,再接应末将突围!”望着士兵们惊恐不安的神情,方永珍一咬牙便说道。

钱镠有些犹豫,他已经失去了杜建微,顾全武也被拘禁在了广陵,成及目前也是生死未知,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在失去方永珍,那么即便他带领大军逃回杭州,到时候他有兵却无将,又有什么用处?

更重要的是,那些追随他的老将,到了如今真的已经不多了!

“大王,到这个时候了,还犹豫什么?”方永珍大声问道,见钱镠神色中的不舍,他明白了钱镠的想法,心中感动的同时,也更加坚定了留下来的决定。

“兄弟们,随本将来,挡住敌军,为大军重整争取时间……”

随着方永珍的怒吼,又有数千军队主动向着淮南骑兵冲了过去。

“后撤,到河对岸去重整……”

钱镠虽然不愿,但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接受方永珍的建议。

号角冲天,声震四野。

淮南骑兵虽然骁勇,又是在平地上发起突袭,然而到了此时冲击力也有些不足了,加上他们兵力毕竟较少,虽然突击起来还是很犀利,但在冲垮方永珍部后便完全丧失了速度,而此时钱镠已经率领余部退到了河的对面,并在那里重组阵列。

“将军,咱们继续冲过去,将敌军全部歼灭,活捉钱镠如何?”望着一河之隔的钱镠大军,还处在兴奋之中的侯瓒大声问道。

也怪不得他如此兴奋,在他们面前的可是两万多敌军,在他们两千骑兵的突击下一战而败,这种战绩不管是什么时候都值得终身记住了。

相比于侯瓒,史俨的头脑却很平静,他知道有一条河流相隔的情况下,即便这条河既不宽也不深,但想要涉水渡河击溃敌军,却也有些困难。

而且,战斗到了此时他们至少已经消灭了五六千敌军,自身伤亡却很小。在这种情况下再继续强行进攻,无疑会对骑兵造成较大损失,未免得不偿失。

更何况,在今晚一战之后,想必钱镠也不敢在自己的威胁下全速南下了,只要自己在一旁牵制住他,再等到杨渥率领的大军主力赶到,敌军就休想逃出升天,何必再冒险进攻呢?

想到这,史俨下令道:“保持警惕,收拾战场,咱们准备撤退!”

对岸,看着淮南骑兵没有选择继续进攻,而是停下来收拾战场,钱镠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开始担忧起方永珍的安危起来。

之前在混乱的战场上,借着微弱的火光,他亲眼看到看到方永珍被一个敌军骑兵砍倒在地,又艰难的爬起来继续战斗。

不过后来的情况却没有看清楚,不知道方永珍是最后倒下了,还是随着四散而逃的败兵逃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此外还有成及,刚才也有士兵报告说,成及并没有战死,而是受了重伤,倒在了河里面。

“整好队形,咱们准备杀回去!”钱镠沉声下令,想要尽快杀回去,搜救这两位大将以及其他幸存者。

第二百四十一章 追击

天色渐渐明亮,战场上也渐渐安静下来。

刚才的一场大战虽然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给钱镠造成的杀伤却是极为惊人的,至少有两千多人当场战死于马刀与铁蹄之下,另外还有四五千人受伤倒在地上,至于趁着夜色逃跑了的就难以计数了。

“两位将军,这些伤员怎么处理?要不要……”一个军官走过来一边请示,一边用手比划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这么多的伤兵俘虏,带走的话是不可能的,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看守这些俘虏;直接放过的话似乎又有些不妥。

侯瓒沉吟道:“不如将那些轻伤之人全部杀掉,重伤之人则放掉,将军以为如何?”

他这话一出,旁边众人就感到一阵阵寒意,没想到侯瓒这个满脑子只有打仗的厮杀汉子居然也会想出这么毒辣的计谋。

将重伤士兵放掉,这就是给钱镠找麻烦,他若是接纳这些伤员,就会多出许多累赘而无法快速行军;若是抛弃这些人,则势必对其麾下将士的士气造成影响。

史俨听了面露不忍之色,这里面轻伤之人至少占据一半以上,全部杀掉那就是两三千人个人头落地。史俨虽然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但战后屠杀俘虏的事情还没做过。

“在那些轻伤者的腿上补刀吧,让他们不能行军赶路就是了。”想了想,史俨下令道。

“史将军这个主意好,本将也觉得将轻伤者全部杀掉太残忍了。不过那些军官就不必了。史将军,本将觉得,可以将俘虏中队长以上的军官全部带走或者杀死,这样一来,即便钱镠运气好能够全身而退,但失去了这些经验丰富的军官,其军队战力肯定会下降很多。”侯瓒笑道。

“好,就按照你说的办。”

那军官得了军令立即去办,这时,有几个士兵背着一个重伤之人过来道:“将军,这人似乎是钱镠的大将成及,身受重伤,掉在河里被我军俘虏了!”

“成及?”史俨大喜,这可是最早追随钱镠的大将之一,甚至当初钱镠还是董昌麾下八都兵中的一都统领时,成及也是另一都的统领,资历之深厚,钱镠军中无人能比。

这样一位老将被抓住,就相当于淮南军中的台濛等人被俘一般。

他赶紧过去看看,只见那人身上至少有七八道伤痕,浑身血迹,已经昏迷不醒了,赶紧命随军的医官给他治伤。

“一定要治好他的伤势,若是他死了,本将拿你是问!”

……

史俨并没有在战场上留多久,仅仅一刻钟时间后便离开了。

不过等钱镠率领大军渡河返回战场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满地的伤兵。

之前在见到淮南骑兵在对着俘虏下手时,钱镠大怒之下本来准备立即率军渡河与之一战,谁知他麾下将士却已经丧胆,根本不敢渡河。

钱镠无奈之下只能在心中感叹“忠臣良将已去,余者皆是碌碌。”

“立即搜救成及、方永珍两位将军,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

当天色彻底大亮时,钱镠也得知了他最不想知道的消息,他的老兄弟成及重伤被俘了,这让他感到莫名的悲痛。

“啊……”他仰天长啸,尽情发泄着。

杜建微死了,成及被俘,顾全武被囚禁在广陵,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方永珍还活着,他虽然受了些伤,到还是趁着夜色与十几个侍卫一同逃走了,等到淮南军离去后才回来。

除此之外,与成及一同被带走的还有一百多名军官,那些都是军队的根基,少了他们,他即便招募新的军队,也很难在短期内训练好。

“大王,这些伤兵怎么办?他们都被敌军在腿上补了一刀,无法行走。这种时候咱们根本不可能带走他们,会拖累咱们的速度的!”方永珍沉声问道,言语中的意思却非常明显。

“都留下来吧!将我军军中的轻伤也一同留下来照顾他们!”钱镠稍微沉静一下,勉强答道。

这种时候了,便是他自己都不能保证能不能活着回到杭州,又哪里顾得上这些伤病?

方永珍听了他的命令不由松了口气,接着又问道:“那接下来我军该如何行事?”

“先休整一番吧,大军激战到现在,早就筋疲力尽了,如今淮南骑兵退去,若是不休整一下,如何再战?”

“大王,现在休整只怕不妥啊。将士们的确是精疲力尽,但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垮掉,是因为大家都强撑着一口气在坚持,如今若是松懈下来休整,只怕这口气就泄了,到时候敌军趁机进攻,大军危矣!”方永珍连忙劝道。

钱镠皱了皱眉,若是留下来休整,的确可能出现像方永珍说的那种情况,但不休整继续行军的话,这里距离杭州至少还有七八十里路程,以现在大军的状态,若是被淮南骑兵不断袭扰,根本不可能安然回去。

他思索片刻,还是难以决断,于是道:“方将军,孤此时心神已乱,难以做出判断。你是军中老将,追随孤也有十余年了,此时此刻孤和这一万大军的性命就托付给你了,该如何行事,都由将军决断!”

到了这种时候,钱镠也只能相信方永珍的判断了。

方永珍听了不由感动道:“大王言重了,末将敢不效死?大王,如今大军疲惫,又有强敌窥视在侧,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南下。距离此地二十里,有一座县城德清县,我军可以先撤到那里去,依托城墙防备淮南骑兵突袭。在那里休整一日后再继续撤回杭州!”

“同时派出信使,咱们可以让杭州方面派兵前来接应。从德清到杭州不过五十里,有接应的话,淮南骑兵奈何不了我们!”

钱镠点了点头道:“好,一切都有将军决断!”

湖州城中。

杨渥率领的大军一路急行军,直到昨夜赶到湖州城后才开始休整。

望着满目疮痍的城墙和尚未洗净的斑驳血迹,杨渥可以现象得到之前在这里发生的战斗有多么激烈。

“世子援军所来何迟啊!若是再迟一天,只怕湖州就被钱镠攻破了!”见到杨渥后,李涛忍不住埋怨道。

昨日见到张可宗时他还没有埋怨,毕竟那时的他心中只有喜悦,而且他也知道张可宗也不过是奉命而为罢了;但今天见到杨渥,这些日子的怨气就忍不住发泄出来。

“李使君辛苦了!诸位将士们都辛苦了……”杨渥叹道,连连安抚,才让这位老将平息下来。

钱镠攻势之猛烈,实在让他没有想到,不过他攻得越猛,消耗就越大,这次击败他就更加容易。

只是敌军昨晚已经连夜撤军,虽然张可宗已经追击去了,不过能不能缠住钱镠却难说。

这时候,有侍卫匆匆来报:“殿下,城外有我军败兵来报,张可宗将军率军追击敌军,结果追击二十里后遇伏,全军大败,四散而逃,张可宗将军下落不明!”

杨渥一惊,最坏的事情发生了,张可宗非但没有牵制住钱镠,反而被打得大败,若是钱镠就此南下,自己还能追上他吗?

想到这,杨渥连忙下令道:“传令大军,一刻钟之内做好准备,立即出城追击敌军!”

“殿下,我军将士连连赶路,昨夜到湖州才开始休息,到现在不过两个时辰,再这样下去,士兵们会有怨言啊!”王茂章连忙劝道,一旁秦裴等人也连连点头。

杨渥沉声道:“去传令!告诉大家,胜利就在眼前,让大家咬牙坚持一下,等击败了钱镠再好好休整!”

见他语气坚定,不容置疑,秦裴等人只好前去传令。

杨渥转头看向李承鼎等人,只见他们脸上也满是疲倦,不由笑道:“诸位都是想当将军的人,怎么能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呢?你们看王茂章将军他们,和你们一样行军赶路,但他们却神采奕奕,你们呢?却都是一副累死了的样子。”

李承鼎苦笑道:“那是因为王将军他们有事情做,他们又是发号施令,又是向你提出各种建议,这一忙起来,自然精神好。”

周邺也道:“就是,我等随世子出征一来,一路上除了行军还是行军,别的什么都不能做,自然感到疲倦。若是世子有什么事情交给我们做,大家忙起来,自然就不会感到疲倦了!”

其他几个公子也纷纷起哄,倒是原本从军中选出来的那十个队长在杨渥面前还有些放不开,平时很少说话,见了杨渥更是神情紧张,甚至会出现不知所措的时候。

这十人和李承鼎等九个将门出身的公子以及刁彦能,平时在新军里面便是泾渭分明的两个派系,此时相互之间的差别就更加明显了。

杨渥不由暗自叹气,觉得从军中选出来的这十人,虽然勇敢,而且会读书识字,可惜毕竟在底层待得太久了,性格等各个方面都已经养成,做个中层军官还有可能,但要成为真正的将军却是难了,和李承鼎他们相比,他们缺少一种气度,一种将军才有的气度。

或许以后军校的学院应该从幼童开始培养起?杨渥不由想到。

一刻钟后,大军准备妥当,继续出发向南追击。

第二百四十二章 德清

在杨渥的坚持下,淮南大军不顾疲惫继续南下追击敌军,虽然王茂章等将领极力安抚,但还是在军中引起了一些争议。

争议最多的地方主要在于这样急匆匆的南下会不会像张可宗一样被敌军伏击了;即便不被伏击,但到底他们能不能追上敌军都是个问题。

好在所有的争议在出兵半个时辰后便消失了。一位史俨派出的信使匆匆找到了他们,给他们带来了发生在今天凌晨时的伏击战的消息。

“干得好!”杨渥忍不住赞道。

“史将军和侯将军这下可是立下大功了,竟然一举击败了两万敌军,当场干掉近半,这份大功足以让他们睡觉都乐醒的!”王茂章不无嫉妒的说到。

如果说之前他还担心杨渥这样急行军会不会给大军带来危险,那么此刻的他就恨不得长翅膀直接飞过去了。

敌军本来就在湖州城下激战了一个月,昨夜连夜行军,虽然成功的伏击了张可宗,却没想到在他们最得意的时候遭到骑兵突袭,结果损失惨重。

在种情况下,敌军不仅比淮南军更加疲惫,而且士气低落,再加上还有史俨他们的骑兵在一旁牵制,可以确定的是,只要追上敌军,接下来肯定能收获一场大胜。

“将这个消息通传全军,让将士们也知道,只要追上敌军,我军必胜!”杨渥满脸喜色的下令。

不一会儿,消息传遍全军,欢呼声此起彼伏,本来还对连日强行军感到不满的将士们顿时士气大振,脸上的疲惫也消失不见了。

杨渥见此不由感到满意,当然,他更满意的是这些将士的体力,经过这次军队整编后,选拔出来的士兵在各个方面都比以前有了极大提高。

若是以前的军队,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行军之后,即便士气再高只怕也不得不停下来休整,因为他们的体力完全跟不上了。

继续向南不久,便遇到张可宗带领三千多败兵迎面而来。

一见到杨渥,张可宗便满脸羞愧的拜倒外地请罪道:“末将擅自出兵追敌,如今兵败而归,请世子责罚!”

杨渥赶紧上前去扶起他道:“将军何罪之有?昨日本将特意发过军令让你出击,将军在没有接到军令之前就出动了,这是临机应变,本将岂能因此责罚?至于战败,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无需担心。”

杨渥并不想责怪他,毕竟夜晚追击敌军,本来就是一件难事,再加上张可宗的性格就是一个猛将,打起仗来勇猛直前,但在谨慎小心这一点上却有所欠缺;杨渥让他担任这个任务,本来就有些勉强他。

“多谢世子不怪罪,昨夜兵败之后,大军溃散,末将竭力收拢败兵,得到三千余人,愿追随世子南下,继续追击敌军!”张可宗抱拳请命道。

“好,若是你的麾下还有一战之力,就让他们跟随我军一起行动吧。”

杨渥很理解张可宗想要戴罪立功的想法,当即同意。

这位猛将杨渥可不打算一直让他担任地方守备,只不过如今暂时找不到更合适的嘉兴守将人选才让他做的,将来肯定会有重用。

收拢了张可宗的败兵,杨渥的兵力达到四万余人,将整个道路都塞得满满当当,前后绵延数里,行军之时,地面为之震动。

德清县北三里。

“大王,必须挡住敌军片刻,不然大军连安然入城都做不到啊!”望着远处已经清晰可见的那座并不算大的小县城,方永珍沉声说道。

从天刚量时出发,一直到这里,这短短二十里路成了两浙军的噩梦。

持续不断的袭击成了催命的符咒,淮南骑兵仿佛不知疲倦一般,每一次马蹄声响起时都有数百人被他们吞噬掉。

他们一开始还与两浙军保持两三里路的距离,只有在钱镠大军出现漏洞时才会扑上来狠狠的咬上一口,然后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又迅速退走。

但到了后来,淮南骑兵的胆子越来越大,甚至直接跟在他们身后追杀,连摆好阵势的大队步兵都敢冲击。

更重要的是,到了此时将士们实在是疲惫不堪了,许多人干脆选择停下来向敌军投降,也不愿继续行走了。

这一路走来,一万大军至少又折损了三四千人,总算看到了前方的德清县城。

然而越是这种时候,局势反而越发危险。之前大军军阵相对严整,大家都知道只有团结在一起才能保命。

但此时,眼见逃入城中就有活命希望,大家心里都想尽快逃入城中,在这种时候非常容易引发混乱,一旦应对不好,极有可能全军覆没在此。

所以在这种关键时刻,方永珍再一次站了出来,“大王,这里有座桥梁,末将愿意率领一千人在此断后,为大军安然入城争取时间!”

“不可,此时让你留下来断后太过危险,绝不可行!”钱镠当即否决,昨晚已经让方永珍留下来断后过一次了,如今他怎么忍心再让他留下来断后呢?

“大王多虑了,此处桥梁狭窄,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敌军骑兵虽然犀利,但也未必能奈我何。”

方永珍说得轻松,但实际情况自然没他说的那么简单,敌军只需从不远处绕道,从他们的后方发起攻击,便能轻松击溃他们。

“还是太危险了,将军昨夜为大军断后,今日岂能再让将军担任这么危险的任务?可惜孤的军中除了将军以外,竟是无人了!”钱镠一边叹息,一边看向其他将领。

其他将领被他目光扫过,纷纷脸色通红,却一个个低下头去,不敢与钱镠对视。

钱镠见了更加失望,他倒是能在众人中点一个将,不过正如方永珍所说,此时乃是关键时刻,若是留下来断后的将领不给力,甚至干脆就不想出力,那么即便强行将他留下来断后又有什么用处?

他不由想起他的谋士罗隐作的一句诗来:“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此时的他可不就是如此?

当初他起家之时,顾全武像开挂了一般,连连击败淮南名将,其他将领,成及,杜建微,方永珍,屠环智等,都表现非凡,这才打下了后来他成为越王的基业。

然而这仅仅一年多的时间,屠环智在武勇都之乱中兵败身死;接着,顾全武被扣在广陵;然后是如今,杜建微阵亡,成及被俘,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方永珍了,难道今日就要折损在此吗?

就在钱镠满心失望之时,众人之中有个队长忽然站出来大声道:“如今局势危急,正是将士用命之时,怎能惜命!大王,小的职务虽然低微,但也愿意为大王分忧,还请大王允许小的留下来断后!”

钱镠大喜,连忙向那人看去,虽然见他只是个队长有些失望,但还是勉励道:“你愿留下来断后,孤心甚慰!”

“末将(小的)也愿意留下来断后!”这时候又有几人主动提出,这些人都不是高层将领,大多数都只是个队长,最高的也不过是个都头,不过人数不少,有十多个。

看到这些人主动站出来,钱镠不由笑了,至少他麾下还是有人愿意为他效死力的。他毕竟统领两浙多年,对百姓也算仁厚,部下也算宽宏,若是关键之时连个为他效死的人都没有,那才是他的悲哀。

“看来以后要多从底层提拔一些新的将领起来了!”钱镠一边暗自想到,一边同意了这些人的请求,并且将他们的名字一个个都用心记下来。

“诸位务必慎重,孤在德清城楼上看着你们安然回来……”

在这些下层军官带领下,数百位将士站出来,沿着桥梁设下防线,而钱镠则率领其余大军迅速撤往德清县城。

正如钱镠想的一样,面对两浙军断后之人,淮南军没有选择正面强攻,而是一分为二,史俨带着一千人在正面牵制,侯瓒则率部从不远处的河流较浅处渡河,绕道后方,仅仅一个冲锋便打垮了这支疲惫的两浙军。

然而,他们却也成功的为钱镠主力争取到了时间,等淮南骑兵追击到德清城下时,钱镠主力大部分已经入城,但还有数百人堵在城门口,来不及进城。

见敌军已至,方永珍下令立即关闭城门,不想那些尚未进城的乱兵挤在门洞里使得城门无法关闭,方永珍只好下令将用长枪乱戳,终于逼退了乱兵,将城门关闭。

“终于进城了!”城楼上,钱镠叹息。

这一战,他的损失实在太大了,不说那些将领的损失,光是出征的三万大军,此时就只剩下四千多人,其中大部分还带伤,让他欲哭无泪。

然而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此时的他还未彻底安全下来。德清只是一个小县城,用来抵挡淮南骑兵还可以,但若是杨渥率领的淮南主力赶到,德清还是守不住,所以只有撤回杭州才算得上真正的安全。

不过此时大军疲惫,急需休整,他也只能暗自祈祷淮南大军不要来的太快,同时杭州那边的援军速速到来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突围

杭州。

自从钱镠率军出征以后,两浙的军政大事就由钱镠的第三个儿子,曾经在武勇都之乱中立下大功的钱传瑛负责。

此时,越王府的议事厅里,两浙的众多官员正在争吵不休。

就在今天上午,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越王钱镠在率军撤军回杭州的路上,遭到淮南骑兵突袭,大军溃败,损失惨重,如今正撤往德清县,让杭州这边出兵接应。

且不说钱镠是如何战败的,如今的情况又如何了,如今让众人争议的地方集中在两点上,第一点是由何人领兵前去接应;第二点则是用多少兵力去接应。

两浙的大将不少,有能力担任此任务的将领同样不少,然而大部分都随钱镠率军出征了,剩下来的又各自在越州等地驻守,以防止地方势力乘机作乱,此时留在杭州的却是一个没有。

至于说兵力,湖州之战前钱镠有大军六万,其中三万随钱镠出征,剩余三万人中又分守各地,留守杭州的兵力不过一万人,无论如何分配都有些不足。

更重要的是,此次淮南大军南下,兵力至少有四万人,若是前去接应的大军也被淮南军击败了,那么连杭州都有失陷的危险。

此时,众多官员争吵了许久,却始终拿不出一个主意来。

这时,一直闭目不言的罗隐终于忍不住了:“够了,这里到底是你们说了算还是三公子说了算?你们在此吵闹,完全就是浪费时间,置大王的安危于不顾。三公子,以老夫之见,此时大家再怎么争吵都没有意义,还是请三公子独自拿定主意!”

老头子急吼吼的让众人闭嘴,转眼却将问题推给了钱传瑛,没办法,事情实在重大,谁都不敢轻易拿定主意,便是罗隐也不敢。

钱传瑛今年不过二十多岁,生的英气逼人,却是个极有主张之人,听了罗隐的话也丝毫没有客气便道:“诸位,此时争吵,的确没有意义。父亲既然命我署理节度使府大权,如今局势危急,我不能坐视。”

“我意有三点,其一,我将亲自率领八千大军前往接应;其二,我走之后,杭州诸多事物,皆有我七弟传灌署理;其三,传令睦州、明州、台州、婺州四地,调集四州之兵赶赴杭州勤王;越州之兵暂且不动。”

他话音刚落,各种反应的声音便此起彼伏,对于前面两点,大家都没有什么争议,事实上之前也有人提出过,钱传瑛虽然没有独自统领大军的经验,但此时的杭州却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争议的地方主要在于第三点,在这种时候调集各州兵力回杭州,岂不是将四州弃之不顾吗?

要知道这四个州可都是钱镠一手一脚打下来的,如此轻易就放弃了,岂不可惜?

“三公子,此时调集四州之兵,无异于将大王披荆斩棘才打下的基业一朝败尽啊!”一位老者惶恐不安的道,“三公子,大王的来信中也只提到遭到淮南骑兵突袭,并没有提到淮南大军南下的消息。更何况,此时不是还有江西钟传以及北方梁王都在派兵围攻淮南吗?淮南未必会全力南下对付我们啊!大王只要在德清休整一下,然后返回,光靠那点淮南骑兵,根本奈何不了我军啊!”

“够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淮南若是不全力南下,我们便是将四州兵力调到杭州来又何妨?若是他们大军压境,便是没有将四州兵力调来,到时候淮南分兵进攻这四州,难道这四州又能坚守住吗?”钱传瑛沉声问道:“大家要明白一点,如今关键的问题在于,湖州大败,导致我军兵力折损太大,如今根本就无力再守住如今这么多地盘!必须收缩兵力,坚守杭州、越州两地!”

钱传瑛能被钱镠留下来署理两浙大小军政事物,头脑还是很清醒的,一番话说出来,当即便让众人哑口无言。

罗隐叹了口气道:“三公子所言甚是,老夫这就去召七公子前来听命!”

……

德清县城楼之上。

钱镠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率领大军南征北战,不仅击败了那几个不服他的地方刺史,还率军北上,数次击败淮南军。而且,在梦中,不仅湖州没有丢失,连苏州也还在他的手中。

不仅如此,他还向朝廷派出使者,请求天子册封他为吴越王,虽然被天子拒绝了;不过经过梁王朱全忠的从中斡旋,他最终被改封为吴王。

再后来,梁王朱全忠篡位自立,他上表称臣,被封为吴越王,并且兼任淮南节度使;又过了许多年后,他的谋士罗隐劝他登基称帝,却被他拒绝了;他在众多忠臣良将的拥立下,建立了吴越国。

然而,就在他最为得意之时,梦中的情景忽然一变,变成了他被数万淮南大军围困在一座小县城里面,脱困不得。

“大王,快醒醒!大王,快醒醒!”

这时候,身边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接着,钱镠渐渐清醒过来。

“唔,是方将军啊,有什么事吗?”钱镠脑袋依旧有些昏昏沉沉的,这两天实在累坏了,居然在城楼上靠着桌子就睡着了。

“大王,杨渥率领的淮南大军主力已经到了!”方永珍神情凝重,面沉似水。

“什么?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赶到了?”钱镠大惊失色。

要知道按照他在湖州时得到的消息,此时淮南大军最多能赶到湖州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赶到这里来?难道他们都长了翅膀不成?

钱镠连忙起身,随着方永珍来到栏杆处,向远处眺望,只见远处沙尘扬起,旌旗蔽空,一看就知道至少有数万大军前来,从规模上看,只有可能是淮南主力到了。

钱镠眼前一黑,差点站立不稳。

德清只是一个小县城,城墙不高,城外护城河也不宽,想要依托这里抵挡住淮南军的进攻无疑是痴人说梦。

更重要的是,德清其实并不是钱镠麾下的县,而是湖州下面的县。一个多月前,钱镠率军攻湖州时,德清县令自知无法抵抗,便提前逃走了,同时被带走的,还有城中的钱粮。

也就是说,即便钱镠有足够兵力,德清也没有足够的钱粮供他坚守。

尽快突围才是唯一的办法!

“杭州那边有消息了吗?前来接应的大军什么时候能到?”钱镠勉强镇定下来,沉声问道。

“还没有!按照时间来算,即便杭州那边得到消息后便立即出发,只怕也要到天黑时才能赶到。”方永珍摇头道。

局势的确很危急,守?不可能守住;逃?敌军有骑兵,根本逃不过他们;更重要的是,不管是选择坚守还是选择逃跑,他们都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此时淮南军主力刚刚出现在地平线处,从他们的速度上看,最多半个时辰,他们就能赶到城下来,然后开始将城池彻底围困起来。

“方将军,如今该怎么办?”钱镠长长的叹了口气。

方永珍双眉紧锁,沉吟片刻才道:“立即突围!大王,从当初的消息来看,淮南大军有四万人;而德清只是一座小县城,以敌军的兵力,完全能够将德清围得水泄不通,到时候即便杭州那边的援军赶到,也很难撕破敌军的防线接应我军出去。”

“甚至,若是杨渥有心的话,他完全可以以德清为诱饵,诱使我军接应部队前来,然后集中兵力围城打援!”

“围城打援?”听到这个词,钱镠不禁心中一沉。

方永珍说的是完全有可能的,杨渥自从出仕为将以来,便以诡计多端著称,在战场上向来不拘泥于常势,若是真的将钱镠围困在德清城中,极有可能会像方永珍说的那样,以钱镠为诱饵,逐步消灭两浙生力军,最后再攻克德清,一举消灭钱镠势力。

“那你的意思是,立刻突围?”

“不错,乘着敌军尚未到达,立即突围!”方永珍沉声道。

立即突围也是一招险棋,从德清到杭州还有五十多里路程,在敌军骑兵的追杀之下,甚至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连他钱镠都未必能逃出升天;不过若是留在这里也极有可能被敌军来个瓮中捉鳖,逃出去的希望更加稀少。

“大王,时间不等人,此时万万不能犹豫,留下来必败无疑啊!”见钱镠还没下定决心,方永珍连连劝道。

“好,传令全军,立即突围!”在方永珍的劝说下,钱镠终于做出了决断,让传令兵去传达命令。

这时,方永珍却忽然道:“大王,淮南骑兵早就在四座城门处巡游,若是简单的突围,只怕难以逃脱,还请大王将身上甲胄与末将调换。末将愿先行出城,为大王引开敌军!”

“你……”钱镠感动得无以复加,在这种时候,还能时刻以他为重,如此忠臣,岂能不让他动容?

“大王,两浙可以没有末将,却不能没有大王。”方永珍神色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道:“而且,实不相瞒,大王的甲胄颇有威仪,末将觊觎很久了,如今难得有机会能穿在身上显一显威风,难道大王连末将这点请求都不准许吗?”

方永珍一边说着,一边让亲自上前为钱镠脱下铠甲,口中说着:“大王,得罪了!”

钱镠叹了口气,只能任由方永珍行动,此时,不管什么语言都是苍白的。就像方永珍说的那样,两浙若是失去了方永珍,还可以选拔别的将领出来代替;但若是失去了钱镠,又有谁能代替呢?

他的儿子虽然众多,甚至年满十五岁的都有七个,然而,在这种时候,若是失去了钱镠,他的诸多儿子谁也没有那个能力挡住淮南的进攻。

那些分驻各地的将领们也只会听命于他,只有他多年的积威才能镇住那些将领,让他们乖乖听命;换了他的任何一个儿子,都不能做到这一点。

方永珍换好了钱镠的盔甲,又帮钱镠穿上自己的盔甲,这才笑问道:“大王看末将穿这身盔甲,可有大王的威仪吗?”

钱镠默然,片刻后才突然道:“若是被敌军俘虏了,那你便降了吧!淮南如今蒸蒸日上,以你的能力,到了淮南军中肯定会受到重用的!”

方永珍一愣,不由笑道:“大王说笑了,末将忠于大王,此心不悔,岂会随便投靠淮南?而且末将早就听成及说过,说淮南节度使府的伙食很不错,他当年在吴王那里当俘虏时可没少吃,末将说不得也能去吃一次。”

成及当年被淮南俘虏,却坚决不降,准备碰壁自尽,结果被杨行密拦下,受到礼遇;后来钱镠也俘虏了淮南大将,便将成及交换了回去。

方永珍在这时候提到成及,显然是说自己会像成及一样,在淮南节度使府等着钱镠将他换回去。

钱镠苦笑,到了此时能不能安然回到杭州都不知道,哪里能想那么远,不过此时却只能勉强笑道:“那方将军就等孤来赎人吧!”

与此同时,麾下众将得到命令开始整顿兵马,连日的激战和行军带来的疲惫,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就休整好,但到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随着战鼓擂响,第一批近千人出城向南突围,不过方永珍却没有随这一批出城。

果然,在城外巡游的淮南骑兵也有防备,同样只分出一部分兵力前去追击,其余人依旧堵在城下。

这时候,第二批数百人出城突围,淮南骑兵同样分兵追击,大部分兵力还是留在城下。

接着,方永珍亲自率领一千多兵力大举出城,当头一人,身着一身耀眼铠甲,胯下宝马,浑身黑色皮毛。据淮南抓到的俘虏辨认,此人正是“钱镠”。

这一下,淮南骑兵不再犹豫,大举出动追击。

“世子有令,活着钱镠者,赏钱万贯!官升三级!”只听城下敌军骑兵大声呼喊着,呼啸而去。

钱镠不由大怒,心道自己的赏钱怎么只有一万贯,加上升三级官,这也太对不住自己身份了?

随即,他又苦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还在想这个。

淮南骑兵既然被吸引走了,钱镠也不敢怠慢,连忙率领城中剩余的不到千人的军队出城突围,一路向南,直奔杭州而去。

第二百四十四章 罗隐的计策

德清城外。

得到钱镠已经率部出城突围的消息,杨渥不禁苦笑,这钱镠还真是能逃,而且他下决断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从湖州到德清六十里的路程被淮南军只用大半天的时间就走完了,速度虽然很快,但将士们却实在太累了。

好在,有“活捉钱镠”这个口号激励着,大家还能勉强支持。

“殿下,城中残敌已被肃清了,如今是继续追击钱镠还是先休整一番?”

“先休整一番吧!”想了想,杨渥觉得还是稳妥一点为好。

此时不说大军疲惫,光是为了快速赶路,大军就只能沿着不同道路行军,有的已经赶到城下了,有的还在几里之外,总体上还处在行军状态,分布得极为散乱。

德清毕竟离杭州不远,杭州那边很可能会派出援军,若是以大军如今的状态,骤然遇到大队敌军的话,只怕未必打得过。

更何况,追击敌军这种差事,让骑兵来做才是最合适的。

随着杨渥军令下达,大军开始在城外安营扎寨,至于杨渥,则带着少数军队进驻城中。

城南。

方永珍的突围方式几乎就是放弃抵抗,听天由命了。不过他做出这个选择也是出于无奈,若是全军组成阵势一起突围,倒是在面对淮南骑兵追杀时还能有一丝反击之力,但那样也会大大降低突围的速度,若是等到杨渥主力追上来,照样挡不住。

更何况,全军一起突围目标实在太大,想要逃出升天反而不易,还不如一开始便分散突围,由他自己来引开淮南军的注意力,以掩护钱镠突围。

他的计划基本上成功了,大批淮南骑兵正跟在他的身后追击。

德清的地势东西两面多山,南北两面却是平地。所以方永珍率军突围后,第一时间便钻进了山林之中,利用这里的地形尽量拖延时间。

而在另一边,钱镠带着近千人突围,跟在他们身后的敌军骑兵并不多,也就一百多人,然而就是这一百多人,同样在一个冲锋之下,便将他的大队冲散了。

望着在乱军之中纵横驰骋的敌军,钱镠不由苦笑,随即对着周围侍卫大声吼道:“分散开,分散开,都各自逃命去吧!”

钱镠遣散了周围大部分侍卫,只留下三个最为信任之人,又将身上铠甲脱下来,将坐下马匹也赶走,转身钻入山林之中。在这种时候,留着太多侍卫在身边用处并不大,反而会因为目标太大,吸引敌军注意力。

而如今,他装作一个普通小兵,目标就小了很多,敌军毕竟只有一百多人,他们这边上千人四散逃跑,敌军也没法一一追击,只能选择人多的目标。

说起来,在乱军之中如何逃跑,他还是很有经验的。

他有些想起当年来,那时他还年轻,天下大乱,盐价飞涨,村里人吃不起盐,钱镠就带着几十个村中小伙子出去贩卖私盐。

那时候经常被官军捉拿,局势甚至比如今还要危险。

不过依靠着丰富的经验,他还是一次又一次的躲过了官军的追杀。

只可惜如今转眼数十年过去,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年轻人了,才跑了片刻时间,便已经累的不行了。

“大王,先歇一歇吧,敌军并没有追过来。”侍卫劝道。

“不能歇,就是要趁着敌军暂时还没留意咱们,跑得越远越好。”钱镠气喘吁吁的道,在两个侍卫的扶持之下,继续逃命。

此时的他,哪里还像一个高高在上的亲王,倒是像那些打了败仗的土匪头子,仓皇逃命。不过也正是他这种不顾威仪的逃命方式,反而让他躲开了淮南骑兵最初的追杀。

随着时间推移,各路追杀的情况也渐渐清晰,最开始突围的两路两浙军中被证实了钱镠并不在其中;接着,到了天色快黑时,第三路突围敌军中,那个被俘虏认定就是钱镠的人也被抓获了,然而经过辨认,却发现此人不是钱镠,而是钱镠麾下大将方永珍。

这一下,各路骑兵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第四路突围敌军身上了。然而,此时天色渐黑,第四路突围的敌军被冲散后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再想要找到钱镠,实在太难。

德清城中,杨渥听着各方的汇报,不由苦笑。

这一次累死累活的南下,到头来什么功劳都没捞到,几乎都落在史俨和侯瓒两人手中了。

他作为领兵统帅,又是淮南的继承人,对这点功劳倒不介意,只是他麾下那些将领,如王茂章等人,那脸色就非常难看了。

“殿下,前方来报,我军骑兵前锋与一支敌军交战了,敌军不仅人数众多,而且军阵严整,我军猝不及防之下吃了点小亏,如今暂时撤回来了。请问殿下,如今该怎么处置?”这时,有信使前来报告。

“交战发生在什么地方?”

“距离德清城二十里,靠近大路的位置。”

“应该是杭州派来接应的敌军到了!”杨渥判断道。

“殿下,咱们要不要迎上去消灭他们?”王茂章顿时来了兴趣,两眼放出光彩。其他秦裴等人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杨渥苦笑一声道:“二十里路程,又是黑夜之中,而且敌军的情况不明,就这样赶过去,遇到伏击都不知道。”

王茂章不由一滞,他也知道自己的提议有些冒失了。

“让前锋暂时停止行动,尽量与敌军周旋,秦裴,你率领五千人先赶过去看看情况。其余大军,就地休整,明日天亮后再做决断。”

“另外,派人连夜赶赴德清周围的各村,各镇,发布告示,捉拿钱镠。无论百姓还是官兵,有将此人生擒者,赏钱万贯,官升三级!有提供此人消息者,一经证实,赏钱三千贯,官升一级……”杨渥大声宣布着。

如今这个时候,大军已经取得了全胜,钱镠北上的三万人已经被彻底消灭,成及、杜建微、方永珍,这三个钱镠麾下大将也不是被俘便是阵亡,经过这一战,钱镠已经元气大伤,根本没必要再冒险与敌军来场夜间混战。

至于说钱镠,如今已经天黑,想要继续搜寻也很困难,只能等到天亮再说。到时候能不能抓到他全看运气了。

夜色之中。

钱传瑛脸色极为难看,他没想到自己一路急速行军,还是没能赶在敌军主力之前到达德清,如今在距离德清二十里的地方与敌军遭遇,这意味着,敌军很可能已经占领了德清,正在追击残部,不然敌军没有必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三公子,如今的情况咱们该怎么办?”部将们见钱啊脸色很不好,却还是小心翼翼的问着。

“还能怎么办?便是父亲不幸被敌军所害,本将也要率军与敌军一战,为父亲报仇,难道还能就这样退回去吗?”钱传瑛大声呵斥道。

他知道部将的想法,无非就是看到敌军势大,自己一方兵力太少,胆怯之下想要撤回杭州去。

部将们被他说中了心思,不由脸色一红道:“末将岂敢就这样退回去,末将的意思是,咱们这里临近河边,又有水军战船依靠,不如暂时坚守此地,一来可以牵制敌军,给大王突围创造机会;二来若是大王有个万一,咱们撤退时也安全一些。毕竟,杭州那边,还指望三公子您回去主持大局呢!”

钱传瑛气得浑身颤抖,双眼赤红,大声骂道:“主持个屁的大局,若是父亲不在了,杭州还有个屁的大局需要主持的!”

这时,因为担心钱镠而不顾老迈,一同随军前来的罗隐突然出言劝道:“三公子且不要动怒,以老夫之见,暂时留在这里反而更加稳妥。”

罗隐毕竟是德高望重的老人,钱传瑛听了也只能沉声道:“留在这里为何更加稳妥?”

“三公子是关心则乱了。三公子试想,若是大王此时已经落在敌军手中,那么我军这样急哄哄的冲上去,除了送死还有什么意义?若是大王还没有落在敌军手中,那就更不能急着赶到德清了。”

钱传瑛愣道:“这是为何?”

罗隐道:“我军越着急,敌军便会知道大王还没返回我军军中,就越会在德清附近加紧搜索;反过来,若是我军不怎么着急,或者采取一些手段,让敌军误以为大王已经安然回到我军军中,那么敌军搜索的力度就会下降,大王突围的希望反而更大。”

“此外,刚才众将说的,留在这里坚守,不仅更加安全,将来撤退也更方便,这一点本来就是事实,三公子无需动怒。”

听了罗隐的话,钱传瑛这才冷静下来,沉思半晌,这才长叹口气道:“如今也只能按照先生说的办了!”

当即,钱传瑛下令收缩兵力,在河岸边依托水军战船,修筑营地,进行防守。同时,又在中军营帐召开宴会招待军中将领,并且赏赐将士,遍传钱镠已经回到军中的消息,并且找来一个与钱镠长得相似的兵士,让他装扮成钱镠的样子,让将士们远远看到。

一时间,两浙军大营中欢声震天,都以为钱镠已经安然返回。

之后,又在秦裴率军赶到后,故意在交战之中让淮南军抓了一些俘虏回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逃脱

第二天一大早,杨渥便收到秦裴派人带来的消息,钱镠已经与杭州的援军汇合了。

杨渥不禁皱眉,若是消息属实,没有抓到钱镠,想要彻底消灭他的势力就要花费太多精力了。

“杭州来的敌军援军如今如何了?”

“启禀世子,敌军援军在河口处依托水军正在与我军对峙。”

“对峙?就是说他们没有撤回去?”杨渥面露喜色,连忙问道。

“这……”信使道:“小的来的时候的确如此,不过敌军现在是不是撤退了就不知道了。”

杨渥笑着对王茂章等人道:“这就是了,敌军肯定是故意放出假消息,以让我们误以为钱镠已经安然逃脱。他们军中有高人指点啊!不过他的计策虽然不错,但却忽略了一点!

王茂章刚才听到钱镠已经逃脱的消息,本来还有些失望,听了杨渥的话连忙问道:“忽略了什么?”

“若是钱镠已经与敌军汇合了,那么他们为什么不立即撤退回杭州,还留在这里干什么?难道等着咱们上前去消灭他们?”杨渥笑道。

“所以,钱镠一定还没有与他们会合,他肯定就在这德清附近的某个地方隐藏着。”

“陈番,范思从,你二人各带五千人去增援秦裴将军,只需与敌军对峙,不让他们突破进来即可!”

“其余各部分散开来搜索,一定要找到钱镠!”

“末将遵命!”

听了杨渥的判断,众将精神大振,纷纷去各地展开搜索。

对他们来说,抓到钱镠就意味着升官发财;而对杨渥来说,若能生擒钱镠,接下来平定两浙就要容易太多,由不得他不重视。

在淮南大军纷纷出动,想要捉拿钱镠时,他们却没想到,钱镠居然拿出了当年为盐贩子时躲避官府捉拿的手段,一路咬牙坚持,如今居然已经逃出了德清县,向西进入了安吉县。

安吉县距离德清并不远,同样是湖州下面的县城,不过与德清不一样的是,这里如今还在两浙的控制之下。

到了这里,钱镠总算是安全了一点,不过他依旧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不敢轻易进入县城。

要知道如今人心难测,若是有人认出他来,然后将他作为富贵之途卖给淮南军,他岂不是要悲剧了。

好在,如今淮南大军与两浙军正在临近县交战的消息还没传来,所以钱镠与三个侍卫从一个村子里买了几件衣服换上,又装扮成普通百姓,这才敢进城去。

不过自己暂时是安全了,钱镠又开始考虑起杭州援军的安危来了。

他能确定,杭州肯定会派出援军,可是他们会派出多少人,如今状况又如何,这些他却不知道。

最好的办法还是赶紧回到杭州,至少也要把自己已经安全了的消息传出去。

可惜,在回到能完全相信的人的身边之前,他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暴露,又如何传递消息呢?

“继续向南,前往衣锦军!”稍事休整后,钱镠带着自己的三个侍卫,再次踏上了逃往之路。

德清。

在继续搜索了两天,却一无所获之后,杨渥不由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难道说钱镠真的已经安然返回,只是出于别的目的,杭州援军才没有撤回去吗?

“殿下,根据最新的消息,睦州,婺州,明州,台州这四州的敌军已经开始向杭州进发了,只有越州的兵力没有调动。看来他们是准备放弃这四州,死守杭州与越州两地了。”这时王茂章提出另一种可能:“殿下,会不会,钱镠早就与敌军汇合了,不过为了给四州军队赶到杭州争取时间,这才留在这里与我军对峙的?”

“嗯?”杨渥一楞,王茂章说的还真有可能,而且,在最开始三天都没有抓住钱镠的情况下,接下来再要抓到他的可能性的确越来越小。

“殿下,还是立即起兵赶赴河口,与秦裴将军汇合,先消灭这支有八千人的敌军援军再说吧!”王茂章劝道。

杨渥皱眉沉吟,不由叹了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传令,聚拢部队,准备东进与敌军交战!”

与此同时,钱传瑛的大营里面,罗隐也在劝说他退兵回杭州。

“三公子,杨渥此人狡诈多端,如今咱们大军继续留在这里,反而让他生疑,所以这三天他非但没有前来与我军交战,反而在德清附近加紧搜索。”

“好在,到如今他们既然还在继续搜索,那就说明他们还没有找到大王,或许大王已经安然突围出来了。若是我军此时撤退,敌军肯定以为大王是真的安然返回了。如此,不管大王现在在哪里,他都能更加安全!”罗隐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着说道。

在度过了这艰难的两天时间后,钱传瑛此时早就两眼布满血丝,疲惫不堪,完全是强行打点精神坚持着。

“此时撤军的话,万一父亲还没有到达安全之地呢?”钱传瑛犹豫道。

“三公子,你这可小看你父亲了。当年你父亲贩卖私盐时,被官府追捕起来,比之如今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最后如何?还不是让你父亲逃出来了,最后还建立了如今的基业。所以,你父亲啊,奸滑着呢!不必担心,不必担心!”罗隐嘿嘿笑道,他的笑声倒是显得非常奸滑。

钱传瑛无奈,也只有罗隐这个老头子才敢这么说他父亲吧。

不过被罗隐这么一说,他的心中也不由有了一种期待。

“如今明州等地的军队已经快要赶到杭州了,咱们还是趁着淮南主力没有压上来之前撤回去吧!”

“罗先生,您说,咱们现在趁着各州的军队到达,集中兵力就在这里与淮南大军决战如何?”这时,钱传瑛忽然起意道。

罗隐吓了一跳,连忙劝道:“不可,且不说我军即便集中兵力,在兵力上也比不过淮南;便是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如今我两浙军中又有哪位将军能够与杨渥一战呢?”

钱传瑛默然,他虽然在去年武勇都之乱中立下大功,自认也是知兵之人,但若是与杨渥那位比他小了近十岁的年轻人相比,他这所谓的“知兵”也就不怎么靠谱了,至少他是没有多少信心与杨渥一战的。

至于其他将领,顾全武,成及,杜建微,方永珍等人或许还能与杨渥一战,但他们如今不是被俘,就是战死,再要不就是如今下落不明。

钱传瑛思前想后,始终想不出能在野战中与杨渥匹敌的将领,与淮南军决战的想法也就只能作罢。

“传令各部,做好准备,半个时辰后开始撤军!”钱传瑛最终决断。

两浙军撤退的时间选定得非常及时,恰好赶在杨渥率领的主力到达之前。秦裴倒是率部前去追击,不过两浙军沿着河流行军,有水军战船掩护,追击取得的效果并不大。

等到杨渥率部赶到时,两浙军已经离得远了,再想追上他们就有些难了。

同时,因为两浙军的突然撤退,反而让杨渥觉得王茂章的判断或许是对的,敌军的确是在为各地援军赶到杭州争取时间,这让他不由有些懊恼。

不过事已至此,杨渥也只好下令先留在德清休整一下,一来连日行军操劳,将士们也需要休息;二来从后方转运粮草辎重也需要一定时间。

他打算将德清作为后勤基地,先在这里囤积足够粮草,再考虑进一步进攻两浙,毕竟,钱镠不是那么容易灭掉的。

“张将军,你带领麾下前去攻占安吉县,并且留下部分兵力驻守!”杨渥向张可宗下令道。

既然准备将德清作为后勤基地了,那么安吉这个靠近德清的县城自然也要打下来。可惜的是,在张可宗领兵攻打安吉之前,钱镠早就已经带着自己的三个侍卫逃走了。

衣锦军便是后世的临安市,乃是钱镠的家乡。一年多以前,便是因为为衣锦军修理护城河之事,引起武勇都的极大不满,这才直接导致了武勇都之乱的发生。

不过虽然因为这里而导致了武勇都之乱,但钱镠对家乡百姓的厚待丝毫没有减少,也正因此,这里的百姓都是他的绝对支持者。

只有逃到了此地,钱镠才彻底感到安全了。

此时,军营之中,鲍君福看着眼前这位自称越王的老者,有些难以置信。

仅仅一个月之前,他都与钱镠见过,那时候的钱镠精神饱满,脸色圆润,极有威仪;而此时眼前之人却显得萎靡不振,怎么看都不像当初那位叱咤风云的越王。

不过,鲍君福也知道在衣锦军这个地方是没人敢假扮越王的,而且他也听说了钱镠在德清被淮南大军围困,最后突围的消息,所以心中不由信了。

在钱镠收拾一番,换上新的衣服之后,那身上的威严和气度,就更加表面眼前之人除了钱镠不可能是别人。

“孤,回来了!”

钱镠沉声宣告着他的回归,同时又命鲍君福将他已经回到衣锦军的消息传出去,以稳定两浙各地的人心。

第二百四十六章 陈璋

衢州城外,一片肃然。

议事厅中,刺史陈璋端坐于最上首,他身穿一身儒袍,头戴士子巾,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很文雅。不过他脸上的那道有些狰狞的刀疤手上厚厚的老茧却破坏了这种文雅感觉,让人知道,眼前之人绝不是什么善类。

在他的对面坐着的是钱镠派来的指挥使叶让,下首则站着衢州的大小官员。

“叶将军,本官听说,大王攻打湖州的战事进行得不怎么顺利,不知如今的情况如何了,可是已经打下湖州了?”

虽然与钱镠已经是貌合神离了,不过陈璋如今毕竟还没有与之翻脸,所以此时对于钱镠派来的叶让还是比较客气的。

当然,客气归客气,在暗地里他却早就架空了叶让的权利。换言之,如今的衢州军队,叶让这个名义上的指挥使实际上却连半个兵都指挥不动。

“使君的消息只怕未必准确,末将听说,前些日子我军攻打湖州虽然遇到了一些麻烦,不过这几天已经取得了极大进展,杜建微将军亲自率领将士攻城,已经多次登上城墙,甚至有几次只差一点就攻破了城池。想必将军也知道,这种情况意味着守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随时都可能被我军攻占!”叶让自信的笑道。

此时钱镠战败的消息还没有传来,毕竟那一天的局势变化得实在太快,以至于叶让但此时还以为湖州那边局势大好,言语之中自然充满信心。

他看着眼前这位使君,心情有些复杂。

说实话,来到衢州担任指挥使并不是什么好差事,陈璋与钱镠的关系紧张并不是什么秘密。在这种时候来到衢州当官,还是作为钱镠的眼线来监视陈璋,只怕将来陈璋若是谋反,他第一个就会被杀掉祭旗。

不过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叶让已经四十多岁了,之前却还只是个普通的营指挥,若是不博一博,又如何能当上指挥使?而且,眼前这位陈使君,当初不就是在武勇都之乱中拼死一搏,才有今日成就的吗?

当然,作为代价,他的父母妻儿都必须留在杭州作为人质,他则必须作为钱镠的眼线在衢州监视陈璋。

“是吗?”陈璋笑了笑,不置可否的说道。

他心中十分犹豫,他自认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不过同样的,他的野心也非常大,大到一州刺史的职务都无法满足。

可惜,如今的天下局势,尤其是这南方周边局势,很明显已经容不下新的独.立势力崛起了,投靠一方强大势力,才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

本来,最开始他是有投靠淮南的想法的,毕竟淮南强盛,而且以杨行密一贯的做法,他投靠过去还能继续担任衢州刺史;相比之下,钱镠却因为武勇都之乱而实力大衰,连带对地方上的掌控都降低了许多,继续留在钱镠麾下不是长远之计。

不过那时候他刚刚担任刺史,对地方上的掌控还有些不足,所以没有轻举妄动;等到后来他完全掌控了衢州时,却突然发现,淮南发生了让他难以接受的变化。

军政分离!

连淮南那些执掌地方多年的功勋老臣都被调离了原来的岗位,不能继续独占一州,他如果带着衢州投靠过去,将来衢州肯定不保。

这让他这个野心勃勃之人如何能接受?

所以当钱镠起兵讨伐湖州时,他并没有起兵造反,而是选择了观望。

若是钱镠攻破湖州,重新有了与淮南对抗的实力,那他也会继续老实的当他的衢州刺史,坐看两家争斗,他在乱中或许还有机会崛起,将来成为与杨行密、钱镠平起平坐的藩镇也不是不可能。

但若是钱镠这次失败了,甚至是大败而回,面对淮南的进攻无力抵挡,那么他就得考虑一下以后了。

他是个有大野心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傻,相反,他的目光看得很长远。若是钱镠不能与淮南对抗,那他就更难与淮南对抗,想要崛起为一方独.立势力的可能性就不大,只有投靠淮南才是最好选择。

至于说与钱镠联合共同对抗淮南,那就更是一个笑话了,淮南不是曹操,他与钱镠也不是孙权、刘备,便是联手起来也难以对抗淮南;更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是,淮南在短期无法彻底消灭钱镠的情况下,先出兵南下,把他给剿灭了。

所以如果钱镠不能对抗淮南的话,那他还不如趁早投靠淮南。

见陈璋对他的话不怎么相信,叶让又道:“使君,湖州那边的捷报随时都可能传来,使君且耐心等候便是。”

话音刚落,便有侍卫匆匆进来,呈上一个文书,陈璋看过后,脸色阴晴不定。

下首,衢州众官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又不敢去问,只好小心的盯着陈璋,希望从他的脸色中看出点什么来。

“可是湖州那边的捷报传来了?”

相比于其他官员,叶让此时的心情就更加紧张了,毕竟这个时候传来的消息,很可能便是湖州那边的战报。对于其他人来说,湖州的战报重要,但不会关系到他们的性命;而对他来说,湖州的战报却很可能关系到他的前程乃至性命,这让他如何不紧张?

听了叶让的问话,陈璋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捷报?嘿!淮南援军抵达湖州,你家大王只能匆忙撤军,结果在德清县被淮南军追上,一战之下大败溃逃,在淮南骑兵追杀下最后全军覆没,连你家那位大王如今都生死不知!”

“什么?这不可能!”叶让不由呆住,浑身感到冰凉,双腿战栗,有些站立不稳。

若是钱镠真的败得这么惨,陈璋岂能不趁机造反?那么自己的性命还能留下来吗?

而且,从陈璋的话语中他也感到了不妙,“你家大王”,这个词岂不是说他与钱镠划清界限了?就差公然起兵造反了?

陈璋不去理会面如土色的叶让,虽然之前早就对钱镠战败的情况想好了对策,但到了此时还是难以下定决断。

从长期来看,投靠淮南才有前途;然而同样的,投靠淮南将来衢州肯定保不住,想要趁乱崛起更是不可能;而且淮南良将众多,根本不缺他一个,他到了淮南想要出人头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犹豫了许久,陈璋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传令,本官决定,弃暗投明,归顺吴王,以吴王号令是从……”

德清县城中。

“什么?衢州刺史陈璋公开宣称归顺淮南了?”

听到消息,杨渥又惊又喜。他还以为自己在淮南搞军政分离之后,除非兵临城下了,否则就没有别的小势力愿意主动投靠了,没想到这个陈璋居然会主动来降。

只是,陈璋此人的确有能力,但他的野心也非常大,这从他刚刚被钱镠破格提拔担任衢州刺史起,便与钱镠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上能看出来。

当然,到了他如今的地位和实力,像陈璋这种有野心的人还是不需要太过忌惮的,毕竟他作为一个外来者在淮南根本没有什么根基,最多就是要防备他在偏远地区割据,剿灭起来会有些麻烦。

所以此人用还是要用,不过不能让他有割据地方的机会就是。

“将这个消息迅速传到广陵那边,对于该如何封赏陈璋还是让父亲他们来决断吧!另外,给陈璋下达命令,让他率部给歙州解围!”杨渥沉声道。

“还没有决定如何封赏陈使君,就开始给他发号施令,这只怕有些不妥吧?而且,江西军虽然战力不怎么样,但毕竟还有五万多人,陈使君的衢州,最多也就出个五千兵力,如何能解歙州之围?”杨渥的书记官皮光业提醒道。

杨渥哈哈一笑,却没有多说,皮光业见他有了主意也不再多言。

“处州卢约那边有什么反应吗?”杨渥又问道。

处州刺史卢约在去年年末时,趁着钱镠实力大衰的机会出兵攻占温州,成为地跨两州的小势力。

“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不过处州和温州地方偏远,可能卢约还没收到战报吧;而且即便他收到了战报,仗着地方偏远,他只怕也未必会怕了咱们。”

“嗯,不管卢约如何反应,这一次南下都要先攻占周边各州,先将钱镠的杭州、越州两地孤立起来再说。”

杭州和越州,本来就人口众多,城池坚固,又是钱镠经营多年,重兵防守之地,尤其是杭州,一年前田覠的兵力不比如今的淮南少,又已经攻破了杭州外城,只需要攻下内城就可拿下整个杭州;然而在这种情况下,钱镠都能坚守三个多月时间。

如今换了淮南军来攻,虽然他自信淮南军的战力应该强于田覠,而且还有苏州炮和黑火药的帮助,但考虑到如今杭州外城也完整无缺的掌握在钱镠手中,加上杭州作为钱镠的首府,城中储备的钱粮肯定非常充足,想要在短期内攻下来只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杨渥决定以部分兵力牵制杭州、越州两地,先把周围各州攻下来,再集中兵力围攻杭州和越州。

两天后,衢州。

收到杨渥发来的军令,陈璋先是面沉似水,接着又突然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着头。

一旁,他的部下有些奇怪的问道:“陈使君,您才刚刚投效过去,这位吴王的世子就开始对您发号施令,这未免也太心急了吧?这其中到底隐含着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担心本官会趁着睦州、婺州两地兵力空虚的时机,出兵攻占这两州罢了。”陈璋笑道。

当然他也知道,杨渥的意思肯定不止这么点,比如说提前敲打他,让他知道以后到了淮南要乖乖听从命令,不能再像在钱镠麾下时那样对钱镠军令置若罔闻等。

不过,防止他趁机攻占睦州、婺州等地扩大势力却是杨渥的主要目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他当然也能不顾杨渥的军令强行起兵攻打这两地,不过那样一来自己投靠淮南就没什么意义了;他是个聪明人,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会随意乱来。

不过,从目前来看,杨渥这位淮南将来的继承人,有些不好伺候啊。

所以虽然心中不愿意,陈璋还是决定按照军令起兵北上,先为歙州解围再说。

当然,他在心中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虽然本官手中只有五千人,但未必就不能一举击败江西军!”

广陵。

杨行密最近的心情非常不错,南北三大势力联手围攻淮南,如今歙州那边陷入僵局,江西军只能围困而无力攻城,在歙州城内粮草充足的情况下,根本不需担心。

而北方光州那边,李承嗣不负厚望,已经击退了康怀英率领的梁军,解除了光州之围。

而前去鄂州准备给杜洪解围的由大将韩勍率领的梁军,更是被李神福打得大败。李神福又趁机下令将俘虏的梁军压到鄂州城下向杜洪示威,城中守军见他们的援军兵败,不由士气大减,看来攻破鄂州为时不远了。

当然最让杨行密感到高兴的,还是对钱镠这一战的胜利,可以说意义十分重大。

钱镠的军队不过六万人,这一战就消灭了一半,接下来若是彻底将其消灭,那就意味着淮南四面受敌的局势可以得到改变,甚至能以此为契机,逐渐消灭钟传、马殷等其他敌对势力,最终统一南方。

至于统一南方之后,能不能更进一步统一天下,暂时他就没想那么远了。

“大王,衢州刺史陈璋到底该如何对待,还请大王作出决断。”殷文圭笑问道。

“渥儿这人什么地方都好,就是对部属未免太严苛了点!”杨行密摇头道:“陈璋不管怎么说,也是主动来投效的,不能不封赏。渥儿既然已经命他为歙州解围了,那就任命他为江南招讨副使,暂且在渥儿麾下效力吧。”

“另外再告诉渥儿,这一次南征,即便不能彻底消灭钱镠,至少也要将杭州之外的城池攻下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 钟传的提议

与广陵的轻松气氛相比,杭州的气氛却显得极为凝重。

在德清战败之前,湖州那边传来的消息都还是节节胜利,百姓欢欣鼓舞,只以为一场大胜就在眼前;却没想到转瞬之间局势大变,从前线忽然传来钱镠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甚至连钱镠自己都生死不知。

接着,又有消息传来,淮南大军在击败两浙军主力后又大举南下,有一举攻占杭州,消灭钱镠的架势。

这一消息当即让杭州百姓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而率领淮南军大举南下的吴王世子杨渥更是被传成了长着六只手,三个脑袋,成天以小孩为食的怪物,他的名字足以让杭州百姓用来止小儿夜啼。

好在百姓的混乱没有持续多久,无论是钱传瑛还是留守杭州的钱传瓘都是优秀干练之人,第一时间便下达了戒严令,不仅在城中的百姓不得随意行走,城门更是被严密封锁起来,整个杭州许近不许出,任何人想要出城都必须有越王府颁发的手令。

等到钱镠返回后,戒严令进一步被加强,同时,城中又进行大规模排查,凡是从淮南掌控的地方来的人,一律都被驱逐出城,以免其中夹杂着淮南的细作。

从明州、台州等四州调集来的军队也在不久之后赶到了杭州,并且在杭州城外拼命的加固城防。

对于这个放弃周边,集中兵力防守杭州、越州的决策,钱镠并没有觉得不妥,反而大力夸赞了两个儿子的表现。

到如今,淮南军虽然还没有抵达城下,但城中的守军却已经有了两万多,足以依托坚固的城墙坚守下去。

然而越州那边守军却只有八千多,让钱镠有些担心,甚至一度准备将越州也放弃,集中全部兵力防守杭州。

好在关键时候罗隐出言劝阻了他,杭州、越州两地离得很近,可以相互支援,并且可以牵制淮南军的兵力,这样重要的地方若是轻易放弃了,那时杭州就真的成了孤城一座,即便守军再多又能坚持多久?

十月中旬,当杨渥亲自率领四万大军抵达杭州城下时,却发现这里已经完全成了一座巨大的兵营。

城外靠近城墙的民房已经全部被拆除,附近五里的树木都被砍倒并运回城中,这样做一是为了囤积更多的擂石和滚木,制作拒马、鹿砦等守城之物;二是为了防止淮南军利用这些来制作攻城器械。

城墙被加高了,护城河也被临时拓宽了,守军又在城外挖掘了两道壕沟,位置刚好在城墙上弓箭手的射程范围之内,再加上密布的拒马,鹿砦等障碍物,可以想象将来淮南军攻城时要清除这些障碍需要损失多少兵马。

从高处向城中望去,杭州的大小街道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许多拥挤的街道都被清理干净,以方便战时快速转移兵力;空地上还有大批民壮在接受训练,显然是被临时动员起来的。

此外,杭州的城墙上除了密布的箭楼外,还树立起了上百架苏州炮,显然是打算在淮南军用苏州炮攻城时来个以炮对炮,阻挡淮南军的攻势。

望着这座防备森严的城池,杨渥不由苦笑,杭州城本来就是一座坚城,又被钱镠这样丧心病狂的加固,根本不是他区区四万兵力能攻下来的,至少没有很长时间的围困,是别想攻下这座城池。

“殿下,这么坚固的城池,咱们将来真的能攻下来吗?便是能打下来,这得用多少人命去填啊!”王茂章不由倒吸口凉气,这位骁勇的将领此时心中也有了一丝畏惧之色。

“是啊,咱们还是先把其他城池打下来吧!睦州、婺州,这些都没有多少兵力防守,可以很轻易的打下来。”一旁秦裴也提出建议。

杨渥点点头,“先修筑营地,加强防御,再把周围的道路截断,尽量将敌军困在城中!”

两天后,初步的防御建立起来,杨渥命王茂章率领两万人先行南下,攻打睦州、婺州两地,自己则率领其余兵力牵制城中的两浙军。

睦州、婺州的守军极少,面对王茂章的进攻根本无力抵挡,其中睦州城在淮南军兵临城下时就选择了投降。

而婺州一开始虽然坚持抵抗,不过婺州刺史沈夏平时就在当地横征暴敛,素来不得人心,结果当淮南军抵达时,百姓主动反抗,打开城池迎接淮南军入城了。

杨渥当即下令将这两地的大家族全部强行迁移到升州去,这一来是为了增加升州的实力,为今后迁都升州做准备;二来则是扫清当地强力势力,方便淮南军尽快掌控两地。

打下这两州后,王茂章休整了两日又继续东进,目标直指明州和台州两地。

明州和台州两地虽然不是钱镠统治的核心地带,但当地人对淮南军的到来却并不欢迎,甚至在两地刺史的带领下坚决抵抗。

十月下旬,王茂章攻打台州失利,加上处州刺史卢约有起兵攻打婺州,截断淮南军后路的迹象,所以只好暂时退回婺州休整。

就在这期间,之前被杨渥派去解围歙州的陈璋却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惊喜。

十月初,陈璋听从杨渥的军令,却没有直接率领五千大军北上歙州,而是选择了绕道。

他先率军绕道睦州,然后从歙州北面进入,一路上旌旗蔽空,浩浩荡荡,打的将旗也是杨渥和王茂章二人的将旗。

钟匡时和钟延规兄弟二人本来听说杨渥在德清一战将钱镠大军打得全军覆没后,便已经感到心惊胆战了,犹豫之中想要退兵,却又怕丢了面子。这时听到淮南大军来援,还以为是杨渥在击败钱镠后又转过头来对付他们,一时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陈璋趁机率领一千精兵发动猛攻,再加上城中陈知新率部出城,内外夹击,竟然将江西军打得大败溃逃。

陈璋与陈知新尾随追击,一直抵达饶州境内才停下来。这一战斩获无数,光是俘虏就抓了近两万人,江西兵为之胆寒。

这一战的胜利让杨渥也不得不感叹,这个陈璋统兵打仗的能力还真不错,若是早出生十几年,说不定还真能崛起成一方势力。

事实上,如今的淮南就有一人与陈璋相似,也是外来者,能力强,野心大,这人便是朱瑾。只不过,朱瑾除了以上三点外,还有巨大的声望,所以杨渥不敢信任他,只能供起来,而对陈璋却没这么大的防备。

十月中旬,在收拾了钟匡时和钟延规兄弟后,陈璋又趁机向杨渥提出要率领大军进攻江西,这个建议杨渥自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江西虽然损兵折将,但要一举消灭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淮南早就制定好了战略规划,如今的进攻重点就是钱镠,怎么会因为在江西看到了一点机会就放弃既定的战略呢?

所以此时杨渥非但不想进攻江西,反而准备设法稳住钟传,别让他再次过来给淮南捣乱。

洪州。

收到歙州大败的消息,钟传气的差点没当场吐血。

六万大军,相当于江西全部兵力的一小半,让两个儿子率领前去攻打兵力不到一万的歙州,结果一个多月时间什么成果都没取得,反而被敌军五千援兵就打得大败,最后逃回来的不到两万人。

如此惨败,让钟传连连大骂,结果怒火攻心病倒了。

“悔不该当初啊!我江西与淮南素来没有仇怨,反而有过盟约,如今听信钱镠的蛊惑,妄自动兵,以致今日之败。徐先生,你说孤如今再与淮南请和怎样?”躺在病床上,钟传不禁后悔不迭。

“此时请和?淮南会同意吗?”徐延休有些担心的问道。

这一次三家联合攻伐淮南,看上去气势汹汹,但到了最后居然只有康怀英统领的梁军仅仅被淮南军击退,没有受到多大损失,其余各路大军都是以惨败告终;甚至于钱镠亲自率领的三万大军不仅被打得全军覆没,连他本人都差点被生擒活捉。

“可能性应该还是有的,毕竟淮南如今一心想要攻打钱镠,若是孤主动请和,杨行密应该会答应的。只是,孤担心将来钱镠被消灭了,我江西也不能独存啊!”

钟传叹息道:“只恨孤如今年老多病,无力亲自征讨淮南,而膝下诸子无能,根本不是统兵之才;诸将之中更是废物居多……”说到这,钟传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徐延休连忙上前服侍。

如果说当初钱镠前来宣扬淮南威胁时他还没有引起重视,那么今日一败后他就不会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了。可惜如今的江西是打又打不过,请和的话又担心将来。

钟传毕竟已经年老,他活着的时候淮南或许还不会进攻他,但他又能坚持多少年呢?等到将来自己死了,只怕当初那谶语就会成为现实了。

“徐先生,你说孤若是将小女嫁给吴王世子,两家结为姻亲,将来能避免我江西被淮南吞并吗?”钟传咳嗽了一阵后,突然提议道。

第二百四十八章 回广陵

钟传突然提到与淮南联姻,让徐延休惊讶不已,江西与淮南不久前都在打生打死,此时忽然提出联姻,这转变未免太大了。

而且,钟传提到的女儿乃是他老年所得,平素极为宠溺,曾经多次说过将来会让她自己择婿,没想到如今也准备将其用来联姻。

当然这些都不关徐延休什么事,他仔细想了想后道:“大王,两家联姻,或许暂时能稳住淮南,不过要想避免将来被吞并,只怕未必有用关键的还是看我江西有没有足够的实力与淮南对抗!试想若是大王处于淮南的位置上,若是面对一个没有多少实力的江西,会因为两家联姻而不动手吗?”

钟传默然,其实这个道理他何尝不知道,赵匡胤的那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虽然还没出现,但其中意思却早就被人所知了。

钟传之所以提出联姻,却是如今局势危急,让他不得不如此。

要知道这一次交战,江西这边他的两个儿子且不说,给他们配的两个副将,刘楚和彭彦章,这都是号称江西军中最能打的名将,带领的六万大军也是江西军中选出来的精兵;反观淮南那边,陈璋、陈知新,这都是在淮南中排不上号的将领,那些真正的名将可是一个都没出动,带的兵也只是地方州兵,精锐也没出动,就这样,还是被人家杀得大败。

试想若是将来他不在了,淮南派出杨渥或者李神福、台濛等名将,带着那足以与梁军争锋的精锐部队前来攻打,以江西的实力,和两个儿子的能力,如何能挡住?

想到这,钟传长长叹道:“孤这两个儿子实在太不争气,没有足够的能力却又不识时务,将来搞不好会给钟家带来灭族之祸啊。”

徐延休连忙道:“大王言重了,以吴王的仁厚,即便将来攻灭我江西,也断不会作出毁家灭族之事的。”

“杨行密是不会,但你能保证杨渥将来也不会吗?即便他不灭我钟家的族,再想要保持富贵,这可能吗?”

徐延休默然,在外人眼中,吴王杨行密毫无疑问是个极为仁厚之人;但他的儿子杨渥,虽然算不上残暴,不过相比于他的父亲,杨渥就没有那么仁厚了。

历史上多少藩镇在覆灭之后,其家族也跟着覆亡,钟传作为一代枭雄,到了这个时候头脑还是清醒的,知道要为将来做打算。

“大王顾虑得是,不过属下听说,吴王的世子已经定亲了,对方还是淮南大将周本的女儿,大王想要联姻,只怕……”徐延休又提到一个问题,让钟传不得不沉思。

过了半晌后,钟传叹道:“孤如今老了,也放不下身段在杨行密面前卑躬屈膝了,两个儿子又不省心,只能委屈小女了;两家联姻,势在必行,即便做不了正妻,做个平妻也行,甚至……”

后面的话,钟传没有明说,但徐延休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徐先生,回头你作为孤的使者去广陵,向吴王传达孤的交好之意和两家联姻的想法吧!”

“属下遵命!”徐延休躬身道。

广陵,节度使府书房之中。

“诸位,这次钟传突然派遣使者前来请和,还主动提出联姻,大家觉得孤该不该答应?”主位上,杨行密笑问着。

钟传那可是南方最早的藩镇,当初杨行密还刚刚在庐州造反之时,钟传就已经在江西割据了。

后来孙儒肆虐江淮,杨行密无力抵挡之时,也曾想过放弃庐州,避开孙儒的锋芒,转而以轻兵急进的方式袭击洪州,不过这个主意实在有些冒险,那时候钟传已经割据江西多年,统治稳固,想要袭破洪州可不是容易的事情,搞不好就会全军覆没。

关键时刻,还是袁袭提出建议,渡江南下袭取了宣州,这才有了如今的基业。

“当然是答应他,这么好的事情不答应更等何时?”高勗笑呵呵的道。

“不错,如今咱们的主要精力都要用来攻打钱镠,暂时稳住钟传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而且,钟传毕竟也是天子钦封的南平王,他的女儿也不辱没世子的身份。徐延休不是说了吗?钟传的女儿做平妻,正妻还是周家的姑娘。”严可求也点头同意。

“属下也觉得联姻之事可行,钟传毕竟执掌江西近三十年,部众众多,将来咱们攻破了江西,有这个联姻的身份在,也能够拉拢一部分钟传的旧部,减少当地人的反抗。”殷文圭笑道。

这一点其实大家都没什么反对意见,毕竟只是一场联姻,暂时能够稳住钟传,对集中兵力消灭钱镠大有好处。而一旦联姻,大不了将来攻破江西后,给钟家一个富贵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反而可以以此来拉拢江西军民,一举两得。

至于杨渥的意见,此时却被大家给忽略了,一来这是为了淮南发展的大计,杨渥作为将来的继承人,必须做出有利于淮南的选择;二来,大家都觉得,杨渥能够娶一个漂亮姑娘为妻,肯定只有高兴的,不会提出反对。

见众人一致同意,杨行密当即便做出了决定。同时,杨渥如今也快满十八岁了,他与周梦洁的婚事也被杨行密提上了日程,至于与钟传的女儿,婚事就只能更靠后了。

杭州城下。

杨渥还不知道自己的婚姻已经被人算计了,如今正面对杭州坚城一筹莫展。

虽然杭州这边的主要任务是牵制城中敌军,不过杨渥当然不会什么事情都不做,至少也要试探一下城防情况。

几天前,淮南军建造好了数十架苏州炮,再加上从后方运来的数十架,总共凑齐了近百架,于是杨渥下令将这些苏州炮推到城下准备试探攻城。

结果,城中守军也不甘示弱,用城墙上的一百架苏州炮来了个对轰,一时间到处都是乱石穿云发出的呼啸声。

一天之后,杨渥被迫下令暂时停下来,因为淮南一方的苏州炮被敌军苏州炮居高临下轰击,一个下午就损失了二十多架,再加上人员伤亡,实在有些撑不住。

而敌军虽然也有不少伤亡,但敌军的士兵大部分躲在城墙下面,因此伤亡要小一些。

对轰进行不下去,杨渥只好休整一天。第二天晚上将剩下来的苏州炮转移到敌军没有部署苏州炮的城墙段发起轰击,一开始的确打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但等到他们的苏州炮也迅速转移过去后,淮南军这边又承受不了巨大伤亡,只能再一次停下来。

没办法,对于淮南来说,如今还没到拼命的时候,而对于钱镠来说,此时就是拼命。所以同样的伤亡对淮南来说有些难以承受,钱镠却能够承受。

望着城墙上一字排开的苏州炮,杨渥不由苦笑,这种他自己“发明”的攻城利器,如今竟然被钱镠用来守城,而且还成了让他头痛的武器,却是他当初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杭州攻城暂时停下,杨渥只好让将士们先沿着杭州城修筑一道壕沟,将城中守军围困起来,等到王茂章席卷了南方再回过头来攻打杭州。

十一月初,王茂章再一次率领大军从婺州出征,目标还是台州。

不过与上一次相比,这一次,王茂章却是一路大张旗鼓的向台州进发,中途却让部将朱虔佑率领五千人悄悄返回了婺州,并且潜伏下来。

十一月中旬,处州刺史卢约起兵攻打婺州,准备像上次一样威胁王茂章后路,但王茂章不为所动,继续攻打台州。不久,卢约兵临婺州城下,正准备攻城,结果遭到朱虔祐突袭,大败而逃。

接着,王茂章从台州撤军,与朱虔祐合兵一处,攻打处州,卢约不敢抵挡,出城逃往温州投奔其弟卢佶,王茂章于是攻占处州。

占领处州后,王茂章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向温州进军。

十一月底,温州刺史卢佶听说淮南军来攻,当即派遣精锐前往青澳抵挡,王茂章坚守不出,暗中却派朱虔祐抄小路直接进攻温州城。

结果温州城守军溃散,被朱虔祐轻易占领,卢约、卢佶兄弟都被活捉,送往广陵,后被斩杀于市。

至此,仅仅一个月时间,盘踞在处州多年的卢氏兄弟终于被剿灭,而淮南的地盘则急速扩张。

不过,战争持续到此时,却也暴露出一个问题,那就是最近淮南在南方扩张太快,新得的睦州、婺州、处州、温州四州此时都需要派遣兵力留守,结果就是用于进攻的兵力显得有些不足。

杨渥于是下令暂时停止攻势,先等广陵任命的四州刺史到任,将地方民政和守备体系建立起来再说。

十二月初,杨渥将杭州战事交给秦裴,自己则返回广陵。

第二百四十九章 父与子

对于杨行密等人不声不响就给自己定了门亲事,杨渥感到哭笑不得,不过正如严可求他们想的那样,如今的局势与钟传联姻对淮南有好处,所以他也没有反对。

政治联姻嘛,对于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是难以避免的,即便是与周梦洁的婚事,那也是因为周本乃是淮南大将,娶了他的闺女就是拉拢了周本,这何尝不是一种政治联姻?只不过恰好杨渥与她私下便有了感情而已。

所以他并不反对与钟传联姻,唯一让他感到担心的是,这个钟家的女儿出生高贵,又是钟传老来所得,备受看重,其成长的环境肯定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会不会是个性格刁蛮,任性胡为之人,将来搞得他后宅难以安宁?

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身后往往都有一个贤惠的妻子,不说历史上唐太宗长孙皇后,朱元璋的马皇后等那些著名的皇后,便是如今朱全忠的妻子张氏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张氏为人贤明精悍,敢做敢言,动有法度,深受朱全忠的爱重;而朱全忠性格暴戾,喜怒无常,容易动辄杀人。每当朱全忠大动肝火要降罪于无辜人等时,只有张氏敢于进言规劝,挽救无辜之人。

这为后梁前期保持上下团结,减少内耗,一致对外,从而以汴州四战之地迅速崛起提供了保障。

后来朱全忠到了晚年干出了不少荒唐之事,又肆意诛杀功臣,闹得后梁内部上下离心,动荡不安,后梁也随之开始走下坡路,直至最后被后唐所灭。这虽然不能说完全是因为张氏病逝,失去了能够劝谏他的人导致的,但其中也大有关系。

杨渥虽然没有像朱全忠那样的性格缺陷,不过一个贤惠的妻子镇守后宅却是必不可少的。如今他已经准备娶回家的两个姑娘中,周梦洁性格温婉,不是难以相处之人;何依依更是有些天真烂漫。这两姑娘娶回家,肯定是他的福分。

但若是娶回一个不明事理,一味胡缠蛮搅的女子回家,那将来就有得受了。

“渥儿,你和周家姑娘的婚事,时间最好定在明年一月。当然,具体的时间还需要和周家的人商量。”后宅之中,杨行密笑呵呵的说着。

他今年已经五十二岁了,按照这个时代的说法,五十岁就是知天命的年纪;相比于其他人,如今的他贵为一方诸侯,又有一个出色的儿子将来继承他的家业,可以说在各个方面都是完美的。

唯一让他遗憾的是,到了如今的年纪还没有抱上孙子。如今杨渥作为他的长子,终于到了成家的时候,他当然感到欢喜。

“明年一月,那就是下个月了?怎么这么急?”杨渥有些惊讶的道。

按照这个时代的礼仪,结婚必须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这六个流程,操办起来有些复杂。而且这还只是普通平民的,像杨渥这种身份的人,结婚起来更加复杂。

好在今年七月份的时候,六个流程已经走了一大半,如今只有后面请期、迎亲这两个流程。

其中请期,便是男方派使者去女方家中告知选择好的结婚曰期,在女方家长笑纳聘礼后便能定下婚期,然后女子正式待嫁闺中,等着新郎来亲迎。

“不着急不行啊,如今南方战事紧急,消灭钱镠已经到了关键之时,没有渥儿你亲自去盯着,孤也不放心啊!”杨行密笑道。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杨渥能有如今这么出色的表现。他还记得去年杨渥第一次上战场时,正是随李神福征讨升州刺史冯弘铎。那时候,他倒不担心杨渥的安危,唯一让他感到忧虑的是,杨渥到了战场上会不会做出什么有失身份的事情来,比如临阵逃跑等。

不过之后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一次次感到难以置信,同时也一次次感到惊喜。这一年来,一次接一次的胜利,已经让杨行密感觉到,自己的儿子在带兵打仗上的能力的确远超过他。

其实很早以前,就有将领反应说,淮南军队的指挥权分散,很多时候将领们都是各打各的,只有杨行密亲自出征的少数时候才有一个统一指挥。

对于这一点,杨行密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弊端,不过他本人并不怎么擅长统兵打仗,若是将指挥权集中起来,那肯定会出现某个将领独掌军权的可能,这是杨行密极力反对的。

不过如今出了杨渥这个能征善战的儿子,自然会将指挥权交到他的手中。

“一月就一月,反正这些事都是父亲你说了算,孩儿的意见不重要。”杨渥笑道。

“怎么,还在生气为父不告诉你就给你安排了一门婚事吗?”

“和钟传联姻倒是没什么,不过那位钟家姑娘到底性格如何,样貌如何,这些孩儿都不知道啊。怎么说也要打听清楚了再做决定不是!”

“放心好了,为父早就派人打听了,那姑娘虽然听说有些任性,不过却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搅得你的后宅不安的。再说了,这里是吴王府,不是他钟传的南平王府,还由不得他的女儿来此闹事!若是将来她真的闹得你后宅不宁,你便直接将她休了便是!”杨行密一脸轻松的道。

杨渥不由翻了个白眼,他不由想起杨行密当初的正妻朱夫人来,朱延寿被杀后,这位本来也没什么大过错的朱夫人便被杨行密直接休了。

不过让杨渥感到好笑的是,一般这种情况,休了妻子之后都会让她出家,或者在某个院子里让她独居,就像打入冷宫一般,杨行密却没有选择这两种方式,反而主动将朱夫人嫁给了原本的蕲州刺史石膳,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这时候,史夫人忽然走过来笑道:“这次娶亲,你那位小侍女也一并娶了吧,她和你从小一块长大,感情深厚,上次还是她帮你挡了一劫呢,怎么也要给人家一个名分。”

杨渥一愣,想起何依依那天真无邪的样子,连忙请求道:“父亲,说起依依,孩儿正想跟您提这个事。孩儿却想娶她为平妻,但依依她出身太低微,又是父母早亡,所以孩儿想让她认一个义父,给她一个出身,父亲觉得如何?”

“让她认个义父?”杨行密顿时严肃起来,认义父可不是一件小事,尤其何依依毕竟只是个侍女,若是贸然提出,别人愿不愿意接纳都不知道。

不过,自家儿子这么郑重的提出来,他也不愿直接拒绝,于是问道:“你准备让她认谁为义父?”

“李承嗣将军如何?”杨渥道。

“李承嗣?”杨行密皱眉,心中却盘算开了。

让何依依人李承嗣为义父,然后作为平妻娶回家,这样一来可以对何依依有个交代,二来也能拉拢李承嗣,倒也是个好办法。

李承嗣在军中威望极高,如今更是六个都督中的一个,统领两万大军,掌握军权。而且如今的淮南六个都督之中,除了杨渥以外,李神福、台濛,这两个都是杨行密的老兄弟,王茂章是他的侍卫出身,周本如今成了姻亲,唯独李承嗣,虽然对杨行密忠心,但若是没有其他关系羁绊,他的心中总不是那么放心。

本来若是李承嗣有个女儿,杨渥直接娶回家是最好的,可惜的是他没有。杨渥如今提出的想法却是另一种思路。

想到这,杨行密道:“让那丫头认李承嗣为义父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李承嗣会答应吗?还有那丫头是个什么想法?”

杨渥喜道:“父亲放心,依依那边肯定没有问题,至于李承嗣将军那边,就要父亲去和他说了。”

杨行密笑了笑,道:“为父还以为你都和李承嗣说好了,也罢,为父便找个机会帮你去问问就是。”

这时候,史夫人又道:“那么另一个丫头呢?听说你正在撮合她与你麾下一个将领,现在如何了?”

“母亲说叶翠翠啊,她和朱思勍的婚事差不多也可以定下来了。对了,父亲,要不你也将叶翠翠认为义女吧,她本来就是在节度使府养大的。”

这个时代认义子义女的事情本来就很普遍,尤其是义子,在这个乱世中,认义子也是各方藩镇用来拉拢手下的重要手段。

比如著名的“十三太保”,其中除了二太保李存勖外,其他十二人均为李克用的养子。

朱全忠也非常喜欢收义子,比如朱友文,他多才多艺,而且年长,深得朱全忠的宠爱,朱全忠甚至想立朱友文为嗣君,结果引发他的亲子朱友珪的不满,朱友珪发动政变,将朱全忠与朱友文一并杀死。

传位给自己的义子,除了像朱友文这种失败的情况外,也有成功的,比较著名的,比如历史上的徐知诰和柴荣,都是以义子的身份继承的。

此外,还有李克用的义子“十三太保”中的大太保李嗣源,后来也成了后唐明宗。

所以对于杨渥提出让何依依和叶翠翠两人分别认一个义父,杨行密并不感到惊讶。

“你是想借此进一步拉拢朱思勍吧?那朱思勍的确是个不错的将领,这次随李神福西征可是立下大功了。你拉拢他倒也有必要,不过你要知道,任何时候都不能只信任一个人,对其他将领你也必须尽力拉拢,不可怠慢了。”

“是,孩儿知道。”杨渥点头应道。

“至于叶翠翠,为父就如你所愿,认她为义女就是。”杨行密笑道,接着又拍了拍杨渥的肩膀:“好了,这些事情就不多说了。这次让你回广陵,主要就是你成婚的事情。不过这些事情主要都是为父操办,你不必操心,这段时间你就先做好科举的事情吧。”

“科举?已经确定了时间吗?”杨渥有些惊讶,上次他和杨行密已经提到了要开科举,不过后来因为三大藩镇一起来攻的事情,加上那时候广陵内部的诸多事物,这科举之事就被暂时停下了。

“不错,已经确定了,时间就在明年三月,先由各州进行一次粗步选拔,再到广陵来由节度使府直接出面进行进一步的选拔。”杨行密道:“之前还不觉得,这一次南征,王茂章在几个月之内便打下了四州之地,都需要治理,如今我淮南堪用之人却不多,不尽快培养怎么能行?”

杨渥道:“是要尽快培养了,孩儿估计,若是一切顺利,应该要不了几年就能彻底消灭钱镠,到时候江南许多地方都直接转为内部州,需要大量的文官去治理,若是如今不尽快培养,将来就要继续用武将担任刺史了。”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他也能理解当年杨行密为何会大量使用武将担任刺史了,没办法,四周都是敌人,不用武将担任刺史,根本难以让人放心。

比如如今打下来的四州,睦州、婺州直接面对钱镠,将来说不定还会受到钱镠的反扑;而处州和温州的局势更差,东边是目前还在钱镠手中的台州、明州,西边则是盘踞福建的王审知。

如今淮南与王审知之间倒是没有仇怨,不过随着淮南势力的大举扩张,王审知肯定会感受到严重的威胁,此时有王茂章大军驻扎还好说,将来一旦王茂章撤离了,很难说王审知会不会趁机出兵进攻。

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任命武将为刺史才能让人放心。不过,这些都只是暂时的,一旦各地平定,如果继续使用武将担任刺史,很难保证这些武将中不会有人在偏远地方仗着天高皇帝远而搞割据。

所以等南方平定之后,使用文官代替武将担任刺史还是必要的。

“你这次需要注意的事情,一个是确定这次科举的题目,第二是确认考官人选,第三则是为我淮南的科举制定一套制度。”杨行密继续道。

“是,孩儿定会将此次科举办好的。”

这时候,有侍女前来告知,午餐已经准备妥当,询问什么时候开始午宴。

“好了,咱们父子俩也有很久没有单独在一起了,今天中午就好好喝一杯!”杨行密满脸笑意的说道。

第二百五十章 鄂州城陷

从史夫人院子出来时,杨渥已经颇有醉意了。

这一年多时间常常在外征战,即便在广陵的时间,与杨行密也多是谈论公事,很少有这样饮酒畅谈之时,所以不免喝多了一点。

刚出门,杨渥正准备回自己院子歇息,便听到不远处有人叫他:“世子请留步!”

杨渥转身向那人看去,只见来者是个中年男子,身形微胖,衣着豪奢,头戴金冠,正是他的族叔杨炎,顿时打了个哆嗦。

杨行密幼时丧父,家庭贫困,没什么兄弟姐妹,倒是有几个族兄弟,不过大多不成器。杨行密发达后对这些族兄弟们倒也照顾,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赏赐,对其中稍微堪用一点的更是安排了体面的职务。

眼前这位族叔杨炎,却是一个好吃懒做之辈,平日里没少打着杨行密的名号在外干坏事,广陵的百姓多有怨言。

不过他却是杨行密众多族兄弟中血缘最近的一个,所以杨行密也不愿多责罚他,加上他做的坏事虽多,那些真正伤天害理的事还是不敢做的,所以杨行密也就由得他去了。

这几年杨炎年岁大了,也渐渐沉稳一点,便在老家庐州找了个差事,很少来广陵,所以杨渥与他见的次数也不多。

“世子,这才几年时间不见,不想世子已经长这么高了,只是不知还记不记得叔父?”杨炎满脸谄笑。

杨渥有些头痛,这位族叔虽然变得沉稳了点,但记忆中的谄笑却是半点没变啊。

“记得,小侄怎敢忘记叔父呢?小时候叔父被广陵差役拿了去,还是小侄亲自出面才摆平了这事呢。”杨渥笑道。

杨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接着又道:“唉,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叔父我早就不做那些坏事了,我如今在庐州老家……”

见到杨炎准备滔滔不绝的开始到处闲聊,杨渥耐着性子听了一会,这才打断他道:“叔父,您最近几年不是一直在庐州吗?怎么忽然到广陵来了?”

杨炎听了,满是抱怨的道:“世子啊,是这样的,你那族兄今年及冠了,现在却在家中死读书,没什么正事做;你也知道,他那人脾气犟,又性格要强,不愿求人。我让他到广陵节度使府来求个差事,他却死活不愿,说什么要靠自己的本事去考取功名。”

“考取功名?他也不想想,如今朝廷败坏到了这个地步,别说他根本考不取,便是他考上了,去朝廷当官又有什么用处?”杨炎有些气急败坏。

杨渥想起他那位族兄,不由心中一动。杨炎虽然不堪,但他那个儿子却性子沉稳,而且一心用功读书,杨行密当初也多次夸赞过,说杨家下一辈没什么堪用之人,唯独此子将来或有些成就。

当然,那时候的杨渥还没被穿越,同样也是属于杨行密口中的“不堪用”之人。

杨家本家的势力太过薄弱,这一直都让杨行密感到担忧;对于杨渥来说也是一样,几个弟弟都还年幼,想要培养成才还很遥远,这让他不得不完全依赖外姓的力量。

若是这个族兄真有才能,也不需要他能比得上严可求这种层次的谋士,只需他能与殷文圭相比,那就足够将其好好培养了。

正好,这一次杨渥主持科举,便让他也来考一考,若是有才,便将其重用,也是培养一下杨家的本家势力。

想到这,杨渥笑道:“叔父的意思是,让族兄他来节度使府做官吧?”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杨炎笑道:“世子啊,你也知道,咱们老杨家自从大王发达以后,都没少沾好处;不过我那一辈,从小贫穷,大家没读过什么书,不懂什么道理,所以没法帮得上大王的忙。不过这下一辈,毕竟小时候过得好些,有能力培养了,自然不会像我这一辈这样没用了。”

杨渥听了不由点头,这个时代,想要成才可不是容易的事情,那些贫困家庭的孩子,往往在教育培养方面跟不上,结果下一辈也只能跟着贫穷,真正能够摆脱命运的只是极少数,而且也多是走武将之道。

像如今文官中的严可求、高勗、戴友规等等,他们上一辈都是做官的,虽然只是小官,但维持个小康还是没问题的。

只听杨炎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所以我想,世子能不能给他安排个职务,到底也是咱们老杨家的人,不能这官都给外人做了吧?”

杨渥不由暗笑,不过这话听着不怎么对,意思却还是很对的,这淮南的确不能没有杨家本家的人,杨隆演他们还小,暂时指望不上,那就只能指望这些族兄弟了。

“族叔啊,你还不知道吧,咱们淮南如今也要搞科举了,时间就在明年三月份,先在各州粗选,然后到广陵复选。想来以族兄的本事,来参加这个科举肯定能考中,到时候给他安排官职,外人也不能说什么不是。叔父觉得这样如何?”

“科举?”杨炎有些犹豫,毕竟让杨渥直接安排职务岂不是更加方便,也更加保险,不必担心落榜。

“不错,科举,让族兄先在庐州参加粗选,再来广陵复选。嗯,若是族叔还不放心,可以让他直接来广陵参加这边的粗选,小侄再帮忙打招呼,肯定没问题。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杨渥快刀斩烂麻的决定道:“对了,族叔,小侄还有点事情,先告辞一步!”

“哎,世子……”杨炎还想说什么,见杨渥已经走远,只好作罢。好在,虽然杨渥没有直接给自己儿子安排职务,不过也给了一个不错的解决办法,这一次来广陵的主要目的却也达到了。

杨渥返回自家院子,刚进门,何依依便一脸嗔怪的走上来道:“公子怎么又喝这么多酒?满身都是酒气。”

虽然杨渥早就被册封为世子了,但何依依还是习惯叫他公子。

帮杨渥换上一身衣服后,何依依道:“如今节度使府都传遍了,说公子你和周家姑娘就在下个月成亲,这次大王召你去,是不是就是这件事?”

杨渥笑着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只有好奇,却没有半点妒忌之色,心中更加怜惜道:“是啊,下个月。对了,我刚刚已经禀报父亲了,准备让你认李承嗣将军为义父,这样你就有了一个好的出身,将来我也能明媒正娶的接你过门。只是这样一来,你有一段时间就要去李承嗣家中住了。”

“认李承嗣将军为义父?”何依依呆了,她虽然天真烂漫,但也知道这件事对她的好处。而且自幼父母双亡的她,也非常想要一个父亲,即便是义父,只要是真心对她,她也会感到满足。

她不由带着一丝颤音道:“多谢公子为依依想得这么周到!”

一旁,见杨渥对何依依这么贴心,叶翠翠不由有些难受,不过路是自己选的,她也不是那种随便改变心意的人,只是心中却还是有些难过。

杨渥和何依依说了一会儿话,转头看到叶翠翠的神情,顿时知道她的想法,不由笑道:“对了,翠翠,今后这伺候人的事情你也不要做了,刚才我也和父亲说了,他准备认你为义女,所以今后你便是我的义妹了,该由别人来伺候你了!”

叶翠翠不由愣住,只听杨渥接着道:“另外,你和朱思勍的婚事也尽快定下来吧,听说鄂州那边战事进行得很顺利,估计要不了多久他便能班师回广陵了,到时候你们便把婚事办了吧!”

……

鄂州城下,上百架苏州炮齐齐轰鸣着。

从七月份淮南大军围城,到现在已经有五个月时间了,如今鄂州守军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说起来,杜洪当年能够崛起,靠的便是淮南的帮助,不过后来打下鄂州后便立即与淮南翻脸,转而投靠了朱全忠。

这几年来,淮南多次出兵讨伐,却一次次的靠着朱全忠的援军帮助而挡住了。然而这一次,杜洪明白自己或许挡不住了。

成汭的十万大军溃败了,韩勍率领的梁军援兵也溃败了,如今,鄂州已经没有半个援军敢来了,城中的守军也在苏州炮的不断轰击之下而士气低迷。

就在之前不久,李神福派出使者前来劝降,部将们都十分心动,却被杜洪拒绝了;他还想要杀掉使者以坚定部将们的抗敌决心,谁知却遭到了部将们的坚决反对。

见此情景,杜洪知道部将们已经不愿再战,没有献上他的头颅向李神福请降就已经是万幸了,别的事情,他已经管不了了。

“突围吧!大家立即突围,能逃走一个就是一个,逃不走的,就降了吧!”杜洪面无表情的下令。

作为一个乱世枭雄,他并不后悔当初背叛杨行密的决定,在这个时代,想要崛起一方就要有失败的准备。

“节帅,你难道不突围吗?末将愿率部保节帅杀出重围,北上投靠梁王!”这时,见杜洪丝毫没有突围离开的打算,部将中终于有人开口了。

“不必了,本帅哪也不去,就在这鄂州城,你们都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不要管本帅了。”杜洪依旧面无表情,却坚定的拒绝了部将的提议。

……

城外,中军将旗之下。

见城中守军调动频繁,李神福心中顿时明白过来,敌军或许想要突围了,“传令,敌军突围,诸部不得阻拦;朱思勍,等会你率部尾随追击敌军,但不可追得太急,知道吗?”

“末将得令!”朱思勍抱拳答道。

虽然他已经升为都指挥使,能指挥一师万人兵力,不过对于李神福的军令他还是没有任何意见就准备执行,这才是让李神福感到满意的一点。

一旁,刘存有些疑惑的问道:“都督,敌军突围,为何不阻拦?而且让朱将军尾随追击,又不能追得太急,这能消灭敌军吗?”

李神福笑道:“用兵之道,有时候需要舍弃城池而集中兵力消灭敌军有生力量;有时候却要反过来,舍弃敌军有生力量而攻取城池。这一次咱们西征的主要目的,乃是夺取鄂州,其余的不过是附带的而已。如今敌军突围,我军若是阻拦,敌军突围不得,就会返回城中坚守,到时候夺取鄂州说不定还会出现什么变数。”

“而且,不过是群丧家之犬,让他们突围出去也没什么大的干系!”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咱们西征军本来兵力便不多,这几个月连番大战下来,损失也不小,尽快拿下鄂州,才是如今的首要之事啊!”

刘存等人听了深表佩服。

不久,城中守军大部分都突围而去,李神福率部再次攻城,终于一举拿下鄂州,生擒在城中不愿突围的杜洪及以下官员数十人。

后来,杜洪被押到广陵后,杨行密亲自去劝降,杜洪却以忠于朱全忠为由,拒绝投降,杨行密于是将其斩于市。对于杜洪的部众,则选择其中有才者加以重用。

自此,淮南在上游一带终于建立了一个稳固的防御核心,并将势力逐渐扩张到了荆襄一带。

第二百五十一章 隐忧

鄂州的陷落对于淮南来说是在上游获得了一个坚固的防御门户;对于钱镠等藩镇来说是少了一个对抗淮南的盟友;对于朱全忠来说则是损失了一个牵制淮南的盟友;不过这所有的影响都不及对荆襄藩镇带来的震动大。

如今的荆襄,随着成汭败亡,他原本的地盘也迅速被瓜分,如今的荆襄周围已经只剩下三大藩镇:以朗州为核心的雷彦恭,刚刚击败了雷彦恭取得江陵的山南东道节度使赵匡凝,以及以潭州为首府的湖南马殷。

鄂州陷落的消息一传开,势力较弱的雷彦恭和原本就与朱全忠有些嫌隙的赵匡凝便选择了遣使来广陵表明依附之意,言辞之中,对杨行密极为恭谨,并且以部属自居;唯独湖南马殷对于淮南抱有极大的敌意,开始在岳州加固防御。

广陵。

“对于最近几天许多官员上书要求讨伐湖南马殷的事,渥儿觉得如何?”书房之中,杨行密语气平淡的询问着。

最近几日,随着鄂州的陷落,淮南上下官员中突然有许多人上书节度使府,说荆襄诸藩镇,在见识了淮南之威后纷纷前来依附,唯独湖南马殷反而迅速向朱全忠靠拢,对淮南表现出极大的敌意,所以应当趁着如今大胜的时机继续进攻湖南。

这里人面最重要的,也是第一个上书之人,便是西征军的副统帅刘存。前段时间李神福攻破鄂州后便启程返回广陵,鄂州军务全部交给刘存处置。

在奏章之中,刘存说道:马殷当初乃是孙儒的部将,曾经祸害过江淮百姓;后来孙儒在宣州城下被杨行密击败时,马殷作为副将正随刘建锋率部在旁边州郡大肆掠夺,反而躲过了杨行密的打击。

后来刘建峰率部西进,一路来到湖南,这才开创了一番事业;之后刘建峰死,马殷被推举为主帅,正式割据湖南。

如此算来,马殷也不过是宣州城下一群侥幸逃得性命的败将。

接着,刘存又列举了许多理由来证明马殷的虚弱,最后说到,若是举兵讨伐马殷,定能轻易取得胜利,为淮南开疆拓土。

这一说法在淮南官员中得到了极大的认可,便是高勖、殷文圭等人,虽然知道刘存的话肯定有所夸大,但也大体认可他的主张,认为应当趁胜南下讨伐马殷。

不过,对于如今淮南上下的这种态度,杨渥却深感不妙,因为他在众人神色之中,看到了骄傲自大。

“终究是这一年多以来的连续胜利,让大家都变得有些不可一世起来。”杨渥在心中叹息。

当然,杨渥知道,刘存上书请战在淮南获得如此多的支持,其中肯定不只骄傲自满这一个原因。

比如刘存,他上书请战除了瞧不起马殷外,也有为自己捞取战功的想法;毕竟攻打湖南他才会受到重用,有机会建立功勋。

高勖、殷文圭同意他的上书,除了心中有自大情绪,瞧不上马殷这个宣州城下的败军之将外,同时也有好名的原因。

作为传统的读书人,他们心中总是有种“万邦来朝”的情怀,如今钟传、雷彦恭、赵匡凝都纷纷向淮南示好,后两人更是派遣使者来表达了依附之意,开始以部属自居;这种情况下,马殷却极为敌视,殷文圭等人自然觉得应该教训他们一番。

至于其他上书的官员,更是想法众多,难以说清。

“父亲,湖南,绝对没有那么容易对付!以孩儿之见,在南方诸多藩镇之中,也只有钱镠和马殷才是我淮南真正的大敌。别说是如今还要对付钱镠,便是消灭了钱镠之后,也需要经过充足准备才能举兵,万万不能这么轻敌,否则必定有一场大败!”杨渥沉声说着。

“是吗?”杨行密不置可否,又看向严可求,“严先生,你怎么看?”

“属下觉得可以让刘存试一试,李神福将军回广陵不是给他留下了一万多兵力吗?就让他率领一万人进攻岳州,胜了则可进一步图谋湖南,败了损失也不会太大!”严可求沉声道:“当然,鄂州的防御必须先做好,免得万一刘存被马殷击败后,一个反攻连鄂州都丢了。”

杨渥见了大急,他从杨行密的态度中看出,他也是支持进攻湖南的,本来还想从严可求这里寻求支持,一同劝阻杨行密,谁知道严可求竟然也支持进攻马殷,难道他也以为马殷还是十多年前宣州城下仓皇逃走时吗?

“父亲,马殷没那么好对付啊,他这几年在湖南实力增长极为迅速,又重用贤能,麾下兵精将广,若是冒然进攻,很难取得胜利啊!”

杨行密摇摇头,沉声道:“马殷这人,为父很清楚,没你想的那么厉害!”

殷文圭、高勖等人也纷纷赞同,认为马殷取代刘建峰,被朝廷正式册封为武安军节度使还是两年前的事情;就这两年时间,他能不能收服原本刘建峰的那些将领都难说,实力又会强到哪里去?

杨渥听了更加感到不妙,连连出言劝说,然而在众人一致支持之下,杨行密最后还是决定,等鄂州的防御做好之后,让刘存继续率部进攻岳州。

出了书房后,杨渥直接找到严可求,有些不满的问道:“严先生,如今淮南上下都充斥着一股浮躁,都觉得自己天下第一了,看不起别的藩镇。马殷实力强劲,绝对没那么好对付,我相信以严先生的聪明才智,肯定能看出这一点,为什么之前你也要支持进攻湖南呢?”

严可求拱手叹息道:“既然世子知道如今淮南上下充斥着自大的的情绪,都瞧不起湖南马殷,那么世子何必还要阻拦呢?”

杨渥一楞,惊声问道:“严先生的意思是,堵不如疏?”

“不错!”严可求道:“世子难道看不出来吗?如今淮南中骄傲自满情绪最多的,不是别人,正是大王自己啊!”

杨渥不吭声了,这一点他也看出来了,只是,真的没有办法劝阻吗?

只听严可求继续道:“世子,你是知道的,淮南上下如今这种自大情绪很危险,若是这一次进攻湖南遭到失败,或许还能让大家清醒一番;否则,若是将来面对朱全忠或者钱镠时,大家还是这么个情绪,其后果只怕更加可怕!”

“所以与其劝阻大王,将隐患留到以后,还不如现在就将其爆发出来。”

杨渥不得不承认严可求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不过他还是问道:“那若是刘存进攻岳州侥幸之下成功了呢?岂不是让这种自大情绪更加强烈了?”

严可求一愣,沉思半晌才道:“淮南总归是要打一场败仗才能重新沉静下来的。而且,大王有时候很固执的,世子只怕也劝不动他。况且,进攻岳州的后果或许也没世子想的那么严重。”

杨渥默然,不是他反应太激烈了,而是历史上刘存率军进攻湖南,就是在这样一种自大的心态之中出兵的。结果刘存大军一战而败,损兵折将数万人,战船损失八百艘,连刘存和陈知新这两个领兵将领都被俘了,后来因为不愿投降而被马殷杀害。

如今众人的心态,若是再这样下去,将来少不得也会有一场大败,不是征湖南时,就是在别的战场上。

见杨渥沉默,严可求笑了笑道:“世子的婚期也快到了,还有科举的事情,明年三月份就要举办了,世子还是尽快拿出一个章程来,然后正式发布,不然那些考生可就没有多少时间准备了。”

杨渥点了点头,同时,在心中也第一次迫切想要正式继位,亲自来执掌淮南,为淮南的前进方向掌舵!

严可求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这时候,殷文圭走出来道:“大王让殿下过去,如今在书房中。”

“好,我这边过去。”杨渥点了点头,再次回到书房。

“渥儿,是不是觉得为父老糊涂了?”一见面,杨行密便笑道。

杨渥沉默不语,杨行密见状便道:“看来你是默认了?其实你可以放心,为父不会不知道马殷的难缠的。”

“那为什么……”杨渥有些疑惑。

“为父知道你是在担心淮南上下的急躁情绪,还觉得为父是不是也有些骄傲自满?”

杨渥有些惊讶,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猜到了。

只听杨行密继续道:“其实你多虑了,你看严可求就比你镇定多了。马殷,的确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不过正因为难以对付,就要趁着他如今实力还不够强的时候加以打压。这一次征讨湖南,并不是要一次性灭掉他,而是夺取岳州这个门户,为以后进攻湖南做准备!”

“岳州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四个月前,马殷部将许德勋袭击江陵,返回途中路过岳州,在他的劝说下,当时的岳州刺史邓进忠这才完全投靠马殷。换言之,马殷实际掌握岳州的时间也只有这几个月时间,如果不趁早将其攻占,难道要等到以后岳州防御严密时吗?”

杨渥道:“那么以后呢?若是这一次战胜,让大家都进一步觉得湖南好对付怎么办?”

“以后?”杨行密笑道:“以后那就是你的事情了,你若是尽快将钱镠消灭了,然后集中兵力对付马殷,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道:“对了,这一次上书请求继续进攻湖南的官员之中,有一部分人是受了钱镠细作的贿赂,这些人为父已经重重处置了。所以你放心吧,尽快把钱镠消灭掉才是现在最紧要的事情!”

杨渥见他还是把消灭钱镠当做第一目标,这才松了口气,至于以后,或许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ps:晚上还有一章。

第二百五十二章 科举

既然不能劝动杨行密改变主意,杨渥也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科举上面。

就像严可求说的,明年三月份就要开始科举了,必须尽快拿出一整套流程来,好让有心应考的士子有足够的准备时间。

经过和众人商议之后,杨渥最终将流程公布了出来。

这次科举事先不确定录取人数,而考试的内容也不是按照如今唐朝的分科方式,而是只有“进士科”这一科。

不过与如今朝廷的进士科不同,杨渥在设计考题时主要参考了后世公务员考试的办法,将试题分为策论和选择题两部分。

其中策论的考核方式和如今的科举差不多,也就是以当今的时政、农事、民风等问题进行出题,由考生对答阐述自己的看法;而选择题部分则包括儒家经文、律法条文、诗词、数学、历史地理常识等内容。

同样的,在阅卷时也按照后世的办法进行打分,选择题部分和策论部分各占一百分,这样一来虽然还是不能做到绝对公平,不过至少能相对公平一些,在选择题部分不会出现因为考官的主观不同而评分出现差异的问题。

当然,考虑到这个时代不可能有ABCD的选项,只能用甲乙丙丁代替;另外,这个时代的人都用毛笔写字,字体较大,在全是选择题的情况下相互抄袭起来更加方便,为了防止这种情况,杨渥暂时只好采用后世AB卷的办法了;或许等以后有条件了,可以像明清时期一样,给每个考生建立一个相互隔绝的小房间,以防止相互抄袭。

至于考生自己带小抄这种作弊方式,杨渥想到的办法是增加题目数量,以将抄袭带来的影响尽量降低。

总的来说,有科举就有舞弊,这一点很难杜绝,只能想办法降低舞弊的可能性。

另外,因为考试内容的简化,考试时间也不需要像后世明清时期,一考就是几天时间的情况,尽量在一天之内考完。

当然,这些都是杨渥的初步设想,将来肯定要在实际施行过程中进行修改。

确定了考试流程后,下面第一件事便是确定考官和出题之人,因为是第一次科举,淮南上下都非常重视,出题的考官最终选定了殷文圭、高勗等高官来担任,他们首先要做的便是为各州的粗选出题。

至于考官的人选,各州粗选由州刺史担任,而广陵这边的复选则由资历威望深厚的高勖担任;在复选之后,还会由杨行密亲自进行一次考核,相当于“殿试”。

总的来说,杨渥提出的科举方式非常新颖,一提出来便引起了节度使府上下官员的争议,好在如今这些官员中大多数都是讲究实用之人,在杨渥的坚持和说服下,最终他们还是同意了这个流程。

就在年前的最后几天,杨行密正式在节度使府的公议中发出了科举公告,并且在整个淮南设立了多处考场,以方便进行粗选。

消息一出,便立即在各地引发轩然大波。

唐朝朝廷虽然到了如今都还在坚持科举,不过随着朝廷局势一日日的糜烂,如今也没有多少士子愿意去参加朝廷科举了;另外,因为天下战乱不休,盗贼遍地,加上各藩镇之间相互隔绝,许多士子即便想要去长安参加科举也很难到达。

所以如今天下有太多的士子出仕无门,有的运气好还能给一些刺史甚至节度使担任幕僚,更多人却只能在家中以耕读为生。

歙州,休宁县。

不久之前刚刚结束的江西军入侵之战,虽然给当地百姓带来了一些破坏,但好在持续的时间不长。

这天,歙州城外一处书院之中,唯一的先生汪台符正在教导学生读书。

他是歙州本地人,少时好学,博览群书,善于做文章,被人称为有匡王定霸之才。

几年前,他在当时的歙州刺史陶雅的麾下担任幕僚,不过前几个月陶雅被调离歙州之后,他因为家中母亲年纪已老,不愿离开歙州,所以辞去了幕僚之职,返回老家开了这个书院。

书院中的学生除了少数几个是附近人家的孩子外,其他多数人倒是其他州县的慕名前来求学的,共有六十多个。不过这众多学生之中,最让他看重的,则是其中一个名为查文徽的学生。

这个查文徽今年十八岁,也是歙州本地人,与汪台符乃是同乡。

他自幼好学,读书非常刻苦;等到年纪稍大,便任气好侠,有时候听说某人贫困,即便是他不认识的人,他也会去接济一番;他的家庭本来很富有,结果因为这一点,导致家庭开始变得贫困,不过查文徽却始终不后悔,这让汪台符尤其看重。

此外,查文徽与其他学生还有一个很大的不同之处,他是个聋哑人!

一个聋哑学生,却能有如此表现,也怪不得汪台符会重视他。

“汪兄,还在教导学生呢?如今外面都传遍了,你倒是一点都不着急吗?”这时,突然有个声音将汪台符的讲课声打断。

汪台符闻言有些不悦,转过身来,见是他的好友,浔阳人江梦孙,不由没好气的说道:“江兄,你也是开私学授课的老师,应当知道先生讲课之时不能随意打断才是。”

“哈哈,汪兄所言甚是。不过,如今外面真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由不得小弟我不着急啊。”江梦孙笑道。

“有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匆忙?连这些规矩都不顾了?”王台符还是有些不悦,不过他还是打发了学生自己温习功课,带着江梦孙到隔壁一间客房里坐下休息。

“你真不知道?如今吴王已经在淮南正式通告,将要实行科举了,时间就定在三月份!”江梦孙带着一丝兴奋的说道。

他今年的年岁还不大,也就三十多岁,如今正值壮年,自幼饱览群书的他自然不甘将一生所学荒废掉,可惜如今朝廷局势糜烂,科举无路,出仕无门,这才在家乡也开了一家书院,以教授弟子获得的酬劳养家。

这一天他在自己家中忽然听到淮南将要开科举的消息,当即便心动了;又想起好友汪台符,便匆匆前来寻他,想要约他一同参加这次科举。

“什么?淮南开科举了?这,这不是僭越吗?”汪台符有些难以置信。

江梦孙笑道:“僭越?如今的朝廷已经如此模样了,各路藩镇僭越的事情做得还少吗?别的不说,就说这一个个亲王,如果是太宗时,这些人不被……”说到这里,江梦孙赶紧停下不敢再说,不过意思却表露无疑。

汪台符也不是迂腐之人,只是最初听到淮南开科举的消息时有些惊讶罢了,话一出口便反应过来。

“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快说说看?”虽然目前要照顾老母亲,汪台符还没有出仕的想法,但这不代表他就不关心。

“等等,你先别急着说,我去叫个人来一起听听。”江梦孙正准备介绍情况,却被汪台符制止了,只见他匆匆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带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进来,不由有些惊讶的问道:“汪兄,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学生,名叫查文徽,他是个聋哑人,不过不是全聋,只是耳朵很不好使,也不能说话。但是他的学问非常好,这次淮南科举,或许可以让他去试一试。”汪台符介绍道,随即又以非常大的声音在查文徽的耳朵边向他介绍江梦孙。

查文徽听了后,连忙向江梦孙鞠躬行礼,口里咿咿呀呀的说了一大通。汪台符笑着“翻译”道:“这是在向江兄问好呢!”

江梦孙不由感到新奇,一番见礼后,他开始给二人介绍情况起来,“……三月考试,四月放榜,到了五月时,再去广陵参加复选。听说复选之后还会在节度使府中由大王亲自进行考核,然后才会授官。”

“当然了,这次科举,最奇特的地方在于考试的内容和方式,听说内容里面,不仅有四书五经,还有数科、历史地理,法律条文等内容,而且出题的方式听说也不是问答,而是什么选择题,真是奇怪。”江梦孙显得非常兴奋。

他将他将整个告示的内容一一向二人介绍,最后问道:“怎么样?这一次科举有兴趣参加吗?反正我是决定了会参加的。若是你们也参加,到时候去了广陵就有个伙伴了!”

他显然对自己的才学非常自信,觉得自己等人若是参加的话一定能通过初选,进入复选。

“这次科举真的还会考试数科,律法,历史地理等内容吗?”汪台符有些惊讶,不过他却是对这种考试内容极力赞同的。

在他看来,那些诗词歌赋,四书五经中的东西,并非完全无用,不过在应用之中,却还是有些脱离实际了。

不仅是他,江梦孙也非常赞同这次淮南的科举方式,所以他才会这么感兴趣。

“去,当然会去参加!”汪台符当即表态道:“即便将来不做官,但这科举却是要参加。”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大婚

除了像汪台符三人这种隐居山野的以外,许多父辈本来就是淮南官员的士子听说开科举后也纷纷来了兴趣。

殷文圭府中,他的儿子殷崇义正有些兴奋的向人打听着这次科举的各种细节,听说他父亲便是出题人之一,当即便苦着脸道:“我若是参加科举中了,大家岂不是要说我父亲舞弊?那么我要不要过几年再参加呢?”

庐州,杨炎家里,一位年约二十岁的年轻人正手捧着一本《九章算术》仔细研读着,这人正是杨渥的族兄杨信,自幼爱学习的他,对于数科也有一些涉猎,然而终究只是作为一种兴趣,所以此时听说淮南科举考试内容后,当即便找来这本书开始温习起来。

“信儿,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倔呢?世子是你兄弟,不是外人,你去找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会丢你面子的。相比于那些实惠,面子值几个钱?”见到杨信宁愿临时抱佛脚也不愿前往广陵求杨渥,杨炎不由有些急了。

“父亲,这不是面子问题,这是立身的问题!”杨信坚定说道:“孩儿即便这次科举因为才能不足而落选,但至少是凭着自己的努力。孩儿想做个好官,首先立身就要正吧?一开始出仕的方法都立得不正,将来肯定会走上邪道!”

“你……”杨炎被他气得够呛,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最终无奈只能由他去了,暗中却开始想着如何给庐州刺史打个招呼。

濠州,听到科举的消息,刘金当即便准备让自己儿子参加,不过刘仁规自然不愿,他还想直接接任为濠州刺史,怎么会去参加科举呢?而且,那么多淮南高官,他们的公子只怕都不会选择科举之途,他若是一个人去参加,肯定会被笑话死。

不过刘金这一次却是铁了心让他去参加,在他的严厉要求之下,最终刘仁规只能答应下来。

……

在淮南之外的各地,吴王举办科举的消息也同样带来了巨大震动,许多士子也动了应试的心思。

对这些人来说,淮南如今正如日中天,虽然还比不上梁王朱全忠的势力,不过相比于其他藩镇,无论是被打得势力大衰的李茂贞、李克用,还是割据蜀中的王建,杨行密的声势如今都是最强的;至于其他藩镇就更不要提了,势力差得更远。

而从名声上来说,吴王杨行密的宽厚爱民是天下皆知的,对于士子也比较重视,而朱全忠、李克用、李茂贞这些藩镇在天下士子眼中却不过是粗俗的武夫而已,自然没有杨行密的声望高。

更何况,如今的淮南在南方已经彻底压制了钱镠,又迫使钟传主动前来联姻,赵匡凝、雷彦恭更是主动遣使来依附。以如今淮南的威势,或许将来统一南方也为时不远了。对于南方诸多士子来说,趁早加入淮南集团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洪州,一位十七岁的少年正在听着枯瘦中年男子说话。

“齐丘,这次淮南科举,你虽然年纪还小,不过也可以去考上一考,以你的才学,应该能够考中了!”

“父亲,咱们宋家不是世代都在江西为官吗?您怎么忽然想起来让孩儿前往广陵参加科举?”少年有些疑惑,他虽然聪明绝顶,不过毕竟年少,许多问题还看不透,自然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父亲要让他去别的藩镇参加科举。

“是啊,世代在江西为官,不过如今天下大乱,咱们的大王也已经老了,两位公子又争权夺利,内乱不休,加上兵备松弛,将来只怕会被淮南所灭。所以你也没必要继续留在江西了,还是趁早谋个出路吧!”中年男子叹息道。

江西的颓势,只要稍有见识的人都能看出,许多人自然想到了另谋出路,这次淮南科举,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重要的机会。

……

总的来说,淮南科举的消息传开以后,各地士子出于各种原因,都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应试。不过除了像汪台符等涉猎广泛,对于数学,律法,历史地理等都有了解的士子外,更多有心科举的士子却对淮南科举的内容提出了质疑。

在这个时代,科举最受重视的进士科考的是诗词歌赋,明经科考的是儒家经义,他们这些士子即便有走科举道路的想法,平时所学的也都是诗词歌赋和四书五经,对于那些刻苦专研数学,律法等内容的人,都会被他们看做是不务正业。

杨渥却没有理会这些质疑,对他来说,治理地方需要的恰好是那些被他们认为不务正业的士子。

如今南方战事暂时停了下来,王茂章那边还需要一段时间等刚打下来的四州做好了准备才能抽出兵力继续进攻,秦裴更是无力发动攻城战,只能继续留在杭州牵制钱镠主力。

不过为了防止钱镠突然出城袭击,杨渥还是多次派人去提醒秦裴,让他提高警惕。

一月,过完年后不久,广陵城中新年的余韵尚未散去,又再一次陷入张灯结彩的忙碌之中。

不过与过年的那种节日喜庆不同,今日城中百姓欢呼,只为了一个人的婚礼——吴王的世子,淮南的继承人杨渥,将在这一天迎娶周家的姑娘周梦洁为妻。

自从杨行密占领江淮以来,一直致力于休养生息,积蓄民力,使得遭受战乱而残破不堪的江淮逐渐恢复往日景象,所以这里的百姓发自内心的拥戴杨行密,将他看作淮南的主人,至于皇帝,毕竟太远。

如今既然是吴王的继承人娶亲,广陵上下官员早就被动员起来,从年前便开始准备,到现在依旧有许多官员感到显得时间紧迫,心中焦急。

此外,为了保证婚礼的安全,杨行密下令调集近万大军进城负责维持治安。范遇的长剑都更是四面出击,竭尽全力保障安全。

没办法,杨渥的身份地位太高,他成亲,前来道贺的人实在太多了,由不得不谨慎对待。

光是淮南内部,二十七个州里面,除了刚刚平定的温州、处州、鄂州等地刺史没有亲自到来,只派了使者前来外,其余各州刺史都是亲自赶到广陵来;唯独的两个巡抚陶雅和刘威二人也是亲自到场。

而在将领方面,除了正在前线的李承嗣、王茂章、台濛等人,其他将领也尽量到场了;至于身处广陵的各路官员更是不敢缺席。

除了淮南内部以外,周边藩镇里面也有派遣使者道贺的,主要便是江西钟传,山南道赵匡凝,以及朗州雷彦恭的使者。

这么多宾客,若是再加上相对前面这些高官大将有些上不的台面的各地豪商大族,这次来参加婚礼的人数,总共足足有六百多人,加上其随从,便有三四千人。

最让人感到惊讶的是,在众多宾客之中还有一些讲着各种语言的外国人,有身穿唐服,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的日本人,有来自占城的,真腊的,勃泥等地的,操着一口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在相互交谈着的商人;当然也有一些来自更西边的大食人。

杨渥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知道他大婚的消息的,或许他们本来只是前来广陵做贸易的商人,然后被负责这次婚礼的礼官给临时看中,拉过来应景凑热闹的。

不过不管如何,这次婚礼绝对算的上杨行密当上淮南节度使以来最为奢侈的一次宴席,要不是他事先说过会从私人府库出钱,光是那花销只怕就能让骆知祥这个财物管家心疼死。

没办法,杨行密本来也不是奢侈之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非常节俭的人,不过杨渥这个儿子实在让他满意,这一高兴起来,也就难得奢侈了一回。

到了宴席正式开始之后,杨渥这个新郎官,就得从主桌开始挨桌敬酒,好在他毕竟是世子,身份尊贵,大家也不敢让他多喝,加上有资格进入宴席正厅,让他敬酒的人也不多,所以这一轮酒喝下来,倒也能支持的住。

接下来,他便要赶往周家去迎亲了。周家也同样住在牙城之内,距离节度使府并不远,这一路迎亲倒是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不过到了周家之后,杨渥却遭到了一些刁难才得以进门。

这些胆敢刁难杨渥的人,当然便是那些以李承鼎为首的淮南将领们的公子了,这些人因为节度使府那边高官贵人太多,都不愿往那边去,所以都聚在了周家,与周邺混在一起。

他们难得有机会刁难一下杨渥,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好在这些人也知道分寸,没有让杨渥难堪。

成功将新娘接到后,杨渥赶紧返回节度使府,接下来才是婚礼最重要的仪式,也就是一拜天地祖宗,二拜高堂,然后夫妻对拜,至此,婚礼才算是完成了。

整个仪式下来,搞得本来没有喝醉的杨渥都有些昏昏沉沉的,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将新娘送入洞房之后,杨渥只是稍微坐了一下,便被一群婆子给撵出来,他还要给外面的宾客敬酒,中午的那些宾客已经散去,如今还留在节度使府的,才是淮南真正的最高层人物。

高勗、严可求、李神福、朱瑾、周隐等等,此时大家欢聚只为喜庆,却不论尊卑。好在,大家也知道今晚是杨渥的大喜之日,所以只是和他喝了一杯,就放他去洞房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洞房

洞房之内,新娘周梦洁身穿大红色喜服静静坐在床前,呼吸轻柔,她看似平静,实则双手绞在一起,显然心中还是很紧张。

身旁,陪着她的侍女屏儿不由抱怨道:“世子怎么还没来?都这么晚了!姑娘,要我说,姑娘你就赶紧先睡了,别管他了!”

周梦洁不由感到好笑,她的这个小侍女作为从小和她一块长大的,这一次自然也要作为她的陪嫁丫头,不过看她还是这么一副迷糊样子,让她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想起出嫁前,她的母亲给她说过的洞房之内将要发生的事情,她不禁羞得脸色通红,“死丫头,要你乱说!”

此时,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却是是新郎进了房。周梦洁不由“啊”的一声惊呼起来,心中砰砰直跳,“他喝多了吗?怎么这么晚才来?”她在心中不由胡思乱想起来。

“你先出去,让我和你家姑娘独处!”一进门,杨渥便道。

屏儿虽然迷糊,但也不是真的什么不懂,闻言赶紧吐了吐舌头便出去了,又在外面重重的关上了房门。

这下房中只剩下两个人,周梦洁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更快,心情也更加紧张,即便是如今天气还冷,她的额头上也在冒着细汗。

杨渥见她那副紧张不安的样子,不由感到好笑。他走过去牵起她的手道:“怎么了?这么紧张?为夫又不会吃了你,不必这么怕我!”

周梦洁被他逗乐了,心中的紧张也减少了一些。

只听杨渥又道:“这次回广陵,本来还想去找你,结果被他们死活拦着,不让我去见你,你不会怪我吧?”

“这是规矩,我们之前都定亲了,在拜堂之前怎么能相见呢?”周梦洁笑了起来。

“是吗?那么现在呢?”杨渥走过去,将她的盖头揭开,又帮她摘下凤冠,只见烛光下容颜娇美,眼眸中藏着初为新人的娇羞与不安。

他伸手轻轻托起她的下颌,凝视着眼前这张俏脸,当即忍不住低下头吻了过去。

周梦洁被他吻得心慌意乱,见他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开始在自己身上作怪起来,连忙伸手按住,口中焦急道:“夫君,还没喝过合卺酒呢。”

“那就赶紧的,为夫已经等不及了。”

……

第二天一大早,杨渥从梦中睡醒,感觉身体仿佛从来没有如此舒坦过,一觉醒来,外面居然已经日上三竿了。

他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这一动,便发现身边的异样,扭头一看,一位佳人如同小猫一般蜷缩在他身旁,正酣睡甜梦,长长的睫毛挑起,使她的脸蛋看上去极为纯真美丽。

他这才回想起昨晚的事来,快两年不知肉味的他,在吃下了眼前这位玉人之后还没有满足,只是周梦洁毕竟是初次,经不起折腾,杨渥怜惜之下便放过了她。

此时掀开锦被,看着不着寸缕的俏佳人,杨渥又有些心迷神驰起来。

周梦洁被凉气一激,顿时醒了过来,睁开眸子看到杨渥正盯着自己,当即羞得脸色通红,随即又想起自己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了,更何况今天还是成婚第一天,她还要去给公公婆婆奉茶,眼看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了,连忙挣扎着起身埋怨道:“夫君醒了怎么不早点叫我起来,今天还要去见公公婆婆呢……”

杨渥一愣,刚刚升起的一点欲火也熄灭了,现在时间的确不早了,若是去得太晚,只怕会被人笑话,杨渥自己倒是脸皮厚,不怕人笑话,不过周梦洁就会难看了。

见过了杨行密和史夫人,给他们奉茶之后,杨行密满脸都是笑意的看着杨渥,甚至还有些促狭的对他眨了眨眼睛,让杨渥哭笑不得。

不一会儿,周梦洁被史夫人拉到一边去说话去了,杨行密则与杨渥单独聊着。

“渥儿,如今婚事也办完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嗯,应该会带着梦洁到周边各地去看一看吧!”杨渥道。

自从穿越以来,他不是忙着练兵,便是率军在战场上征战,真正闲暇的时间反而不多,这一次新婚,正好带着妻子来个蜜月旅行。

杨行密沉吟道:“去各地转转也好,正好考察一下民情。为父出身贫寒,知道民生之苦,所以当上节度使后爱惜民力;渥儿你却出身富贵,对民间疾苦所知不多,这一次好好看看也是件要紧事。那么,你打算先去哪里?”

“先去一趟升州吧!”

“升州?”杨行密皱眉道:“渥儿,你是不是准备将治所迁到升州去?”

杨渥没想到他居然看出来了自己的想法,当即也不隐瞒道:“是的,孩儿觉得升州人杰地灵,又是六朝古都,正好适合作为我淮南的都城。”

杨行密沉默一会儿才道:“可是渥儿,你可有想过,迁都到升州后,大家会不会因为环境更安逸了而变得不思进取了?广陵虽然没有升州的诸多便利,但也正因此,大家就只能同心戮力,积极进取,这一点比迁都升州的好处可要重要多了。”

“另外,经过前朝和本朝的长期打压,如今升州还只是一座小城,若是迁都升州,岂不是还要消耗大量民力来扩建城池?”

杨行密坚持以广陵为中心,一来是因为广陵乃是历代淮南节度使的治所所在,他已经以此地为治所多年,不愿意迁移;二来也是现在的升州虽然人口众多,但城池却不大,重建起来麻烦。

至于第三点,则是他提到的锐意进取之心,担心淮南上下官员会被江南的繁华给弄得安逸起来。

“不然,孩儿倒是觉得,安逸还是进取,与是不是定都江南可没有必然联系。若是一个锐意进取之人,即便是在升州,难道就不进取了?反过来,若是一个心怀安逸之人,便是他以寿州那种边城为治所,同样不会改变他心中的安逸之心的。”杨渥摇头道。

在他看来,北宋以开封为都城,但北宋历代皇帝还不是一样没有进取的想法,反而为了防守开封这个几乎无险可守的都城,而不得不大量驻军,极大的加重了国家负担。

而明初,朱元璋定都南京,还不是一样统一天下,并且发动了八次对元朝残余势力的北伐,可见定都南京也没有那么不好。

至于说朱棣迁都北京,后世人总说他是为了“天子守国门”,但杨渥觉得,那不过是因为北京是他的根基,而南京是他的敌人建文帝的老巢罢了。当然,迁都北京也有一部分边防的需要,但绝不是最主要的。

杨行密见他已经拿定了主意,便也不再多言,反正那都是将来杨渥自己拿主意的事情,他管得了现在,难道还能管将来?

“这个你将来看着办吧!总之,你这次出去转转为父也不反对,节度使府这段时间也没什么大的事情,杭州那边估计也要到王茂章彻底攻破了钱镠的其他几州后才能展开全面进攻,所以最近几个月你都不会有什么重要事情要你去做。不过,你也不要在外面玩得太久,或许一两个月之后,你和钟传女儿的婚事也要办理了。”

“怎么这么快?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啊!”杨渥有些惊讶。淮南这边肯定不需要这么急,所以应该就是钟传那边的问题了。只是,钟传即便想要尽快完成联姻,但他好歹也是一方郡王,总不会这么急着送女儿上门吧?

杨行密笑道:“还能什么原因,钟传老了,最近又因为歙州兵败之事而病得不轻,据说随时都可能死去,偏偏他那两个儿子还不省心,还在内斗,钟传自己又不能拿定主意选定一个继承人,你说,在这种情况下他能不着急吗?”

杨渥不由感到哭笑不得,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在搞内斗;看来今后自己的后代教育一定要抓好,而且继承人的问题也一定要尽早确定下来才行。

洪州,一位身穿绿色罗裙的妙龄少女正坐在窗前,打开窗户,看着院子里薄薄的的一层积雪,不由心中感到孤寂。

在洪州,她身为江西之主钟传的女儿,受到的是万千宠爱,从小就不知愁滋味。她的父亲更是对她说过,将来会让她自己选择夫婿,那时的她心中羞涩,只顾着娇嗔不依。

然而,就在几个月前,父亲突然对她说,她将会远嫁广陵,成为广陵那位吴王世子的妻子,不过却不是正妻,而只是平妻。

虽然还不知道那位已经被确定了将要成为她夫婿的人到底性情如何,将来嫁过去后会不会因为江西与淮南的敌对关系而对她不好,但想起父亲对她说过的如今江西面临的危局,她也只能将这些不安与忧虑深埋心中,准备去承担起本来应该由她的几位兄长承担的职责。

今天,听说就是他与他的正妻成亲的日子,想到自己还没嫁过去,对方就有了一位正妻,她也只能在心中无比惆怅的轻叹。

PS:感谢书友提醒,四书五经是宋朝才正式提出来的,已经改正。

第二百五十五章 巡视

升州。

刚从码头上下来,还没到达升州城下,杨渥等人便望见前方城外的房屋鳞次栉比,街道上的行人更是川流不息,好一番繁盛气象。

杨渥不由对身边陈彦谦笑道:“陈使君,这升州规划的很好,看来要将这里建设成我淮南的都城,所缺少的仅仅只是一道城墙啊!”

作为六朝古都,这里曾经是世界上第一个人口超过百万的大都市。然而,随着隋朝的统一,尤其是隋朝末年,杜伏威、辅公佑在此起兵失败,这座城池也随之遭到毁弃。

后来,一直到安史之乱前,这里都是作为江宁县而存在,安史之乱时虽然有短暂时间升格为州,但不久又废弃,直到十六年前才再次复立为升州。

所以此时的升州,虽然人口众多,商贸繁华,但它的城墙却只是一座县城的城墙,大多数居民都是在城外居住。相比于这城外的繁华气象,升州城墙就显得实在太矮小了。

好在,除了城墙矮小外,在其他方面升州都非常适合作为都城。而且,自从陈彦谦当上升州长史以来,他便开始对城外的街道房屋进行重新规划,尤其是这一次杨渥下令将南方刚刚攻陷的四州富户大族强行牵移到这里来,陈彦谦更是进行了精心安排。

所以这一次杨渥到这里来,看到的便是一排排错落有致的房屋和四通八达的街道。这样一来,以后将升州扩建成都城时,需要做的事情就少了许多,最重要的便是修建城墙。

“世子当初便提到过,有将此地建为我淮南治所的打算,属下如果还不知道提前进行规划,那就是严重失职了。”陈彦谦笑道。

经过这两年的历练,此时的他显得极为沉稳干练,当初初次见到时的那种书生意气也很少见到了。

“夫人,咱们这一路上在船上坐得久了,也该活动一下了。不如就步行回刺史府如何?也好看看这升州的风土人情。”杨渥转向自己的妻子笑道。

这次南下巡视,第一站到的便是升州。自从两年前随李神福攻占升州之后,虽然有几次领兵经过这里,但很少停下来好好巡视。

不过他还是能看出来,这两年升州的变化很大,尤其是当初城外显得杂乱无章的房屋街道已经被整改好了,至于人口的增加,倒还没有明显变化。

“好,夫君你来做决定吧!”周梦洁看着自己的丈夫,满是甜蜜的说道。

对她来说,只要自己的夫君能多陪一陪她,别的倒是不在意。

“既然如此,还请陈使君在前面带路吧。”

“世子请!夫人请!”陈彦谦躬身道。

周梦洁脸色微红,还有些不适应被人称呼为“夫人”。

按照唐朝的爵位制度,亲王的正妻被册封为王妃或者国夫人,妾室一般为郡君,比如朱夫人当初便被册封为燕国夫人,杨渥的母亲史夫人被册封为武昌郡君。

而郡王的妻子可以册封为郡夫人,妾室一般会被册封为县郡。

不过如今朝廷制度崩坏,天子自身难保,哪里还有时间和心情去为各路藩镇的夫人加封。若不是当初形势的需要,杨行密在天子使者李俨到达广陵时特意提起,只怕杨渥如今也只能和他的弟弟妹妹们一样被人称作公子或者姑娘。

当然,杨行密如今倒是可以不经过皇帝同意就自行封官,不过爵位的册封牵扯较大,而且也不是目前最紧迫的,所以直到现在,杨渥的母亲依旧只是武昌郡君,而没有得到提升。

杨渥目前的爵位是郡王这一等级,按道理周梦洁作为他的正妻,能够被封为郡夫人,但目前也没有正式册封,好在周梦洁也并不在意这些。

再说了,以淮南如今的发展势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淮南将来肯定会建国称尊,至于说是先称国王,还是直接称帝,那就是看以后的局势了。周梦洁身为杨渥的正妻,将来不是王妃便是皇后,自然也没必要这么心急。

此时,在陈彦谦的带领下,杨渥带着周梦洁在侍卫的保护下,开始步行返回刺史府。

升州的百姓多是从江南各州慢慢迁移过来的,尤其是最近从南方四州迁移来了许多富裕人家。这些人家因为居住在尚未得到充分开发的南方之地,受到当地原住民习俗的很多影响,在许多方面都与广陵风俗有极大不同。

面对这完全迥异的风土人情,周梦洁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很多时候看到街边小店里摆的新奇物品,都有些跃跃欲试,不过想起如今的她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了,而是杨渥的妻子了,加上还有陈彦谦在,所以只好安捺住自己的心情,陪着杨渥继续走动。

“怎么?想进去看看就进去吧,不用这么矜持!”杨渥见她的神色,不由笑道。

周梦洁脸色一红,不由嗔道:“谁说我想进去看了?我是看你们走得太慢了,照这个速度,走到明天都回不到刺史府!”

杨渥笑了笑,也不与她争辩,走了一会儿后,杨渥见她有些疲倦之色,知道她到底只是个富家姑娘,便召来马车,一行人直接返回刺史府。

书房之中,只留下杨渥和陈彦谦二人谈论公务,周梦洁则由陈彦谦的夫人陪着说话去了。

“殿下这次巡游,准备持续多少时间?在升州又准备住多久?”陈彦谦开门见山的问道。

“总共一个多月吧,或许三月份就要回去,最迟不会超过四月。所以这次在升州也住不了多久,最多也就是花个五六天时间大致上看看。”

陈彦谦听了不由有些失望,“属下还指望殿下能在升州多住几天,也好带殿下和夫人好好见识一番升州景致,若是只有五六天时间的话那时间就有些紧了。”

“放心吧,等以后将治所迁移到这里来后,有的是时间来游玩的。”杨渥道:“对了,如果升州现在就开始扩建城墙的话,四十里的城墙长度,平均四丈的高度,全部用砖石营造,以这个规模计算,需要多少花费?时间又需要多久?”

他来升州的主要目的,便是准备将营造新的升州城的事情提上日程安排。修建城墙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历史上朱元璋修筑南京城,调动了全国1部、3卫、5省、28府,152州县共28万民工,约3.5亿块城砖,历时达27年,才最终完成应天府四重城垣的格局。

杨渥如今既没有那么多的人力物力可以调动,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筑城,自然不可能修建这么大规模的城墙。

而历史上南吴修筑金陵城,一开始只是徐知诰担任升州刺史期间,以升州一地之力进行修建,用了三年多时间,城墙建成之后,周长二十五里四十四步。

这在这个时代来说只能算是中等规模的城池,后来徐温看中这里后,有意迁都于此,于是进行了扩建,使金陵城周长达到四十里。

但南唐的金陵城依旧远远比不上隋唐的长安城,也同样比不上宋朝开封,和后世元明清的南京、北京也同样不能比,甚至连如今的苏州、杭州都比不上,这对杨渥来说显然不能接受。

他虽然不打算像朱元璋那样将南京修得那么宏大那么坚固,但至少也不能太寒酸了。所以杨渥打算先建四十里的城墙长度,以后再进行下一步扩建。

陈彦谦对于扩建升州城的事情也仔细思考过很久,这时听了之后便直接答道:“若是只以升州一州之力修筑,至少需要六年时间才能完工,花费的话属下没经过仔细计算,也难以说清,不过仅仅依靠升州只怕难以支撑。”

“那么若是以整个江南诸州的民力物力进行修筑,需要多少时间?”

“如果能得到周边各州的大力支持的话,三年时间大致可以建成。”陈彦谦思索一番后答道。

“三年时间?”杨渥沉吟起来,三年时间并不算长,若是现在就开始建造,三年之后,若是顺利的话应该可以消灭钱镠,不过想要统一南方只怕还有些难度。

而且,若是历史没有发生改变的话,三年后刚好是朱全忠篡位建立后梁的时间,到时候杨渥也可以趁机建国称尊,并且将都城迁移过来。

只是,接下来要彻底消灭钱镠,只怕江南诸州的大量民力物力都要被用到攻打杭州上去,能用来修筑城墙的只怕不多。

想到这,杨渥对陈彦谦道:“这样吧,你先找人进行勘探,以刚才说的进行规划,先制定一个筑城的详细计划出来,将需要的民力物力都列举好,然后上报节度使府,到时候再做决定。”

陈彦谦神色一喜,“属下遵命,一定会尽早拿出一个方案来的。”

“嗯,你可以尽量参考这周边的山水走势,因地制宜,所以城墙的形状不必苛求为方形,也可以为不规则的形状;另外,四十里只是暂时的,你在做规划的时候,还必须考虑到以后的扩建。如今南方未定,暂时拿不出太多财力,但以后肯定会将城池进行扩建的。”

一座新的城池的修建不是一下子就能决定的,需要做的准备工作还有很多,要考虑的问题也有很多,自然需要一个详细的计划。

第二百五十六章 朱全忠的怒火

就在杨渥准备带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在淮南各地巡游之时,如今的大唐天子李晔却处于惶惶不可终日。

这一段时间,朱全忠夺权篡位的野心越来越强烈,而耐心也越来越少。

先是在去年十二月,致仕在家的前宰相张浚,因为挑拨青州王师范起兵反对朱全忠而遭到他的忌恨;等到朱全忠彻底击败王师范,开始密谋篡位后,便以此为理由杀掉了张浚,以防止他继续煽动藩镇起兵反抗。

接着,当初勾结朱全忠,想要以他的力量来对抗宦官势力的宰相崔胤,因为担忧朱全忠篡位,于是以防备李茂贞再次劫持天子为由,向朱全忠提出重建天子的六军十二卫。

然而崔胤在朝廷上玩弄权势,耍耍嘴巴皮子的功夫是厉害,但在面对朱全忠这种强势人物时未免就显得有些天真了。如今的朱全忠恨不得把天子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怎么可能再给他建立亲军的机会?

所以,没过多久,崔胤以及他在朝中的党羽,刑部尚书郑元观,威远军指挥使陈班等人,都被朱全忠处死了。

之后,朱全忠开始了他的下一步计划,同样是以李茂贞随时可能再次劫持天子为由,强迫皇帝李晔迁都到洛阳去,李晔只能乖乖照办。

随即,朱全忠征发河南、河北各镇民夫工匠数万人,命令东都留后张全义建造东都宫室,各地归附朱全忠的藩镇,都运送钱物到洛阳来帮助修建。

同时,为了防止长安城被李茂贞占领利用,朱全忠又下令以他的部将张廷范为御营使,负责拆毁长安的宫室、官署及民间房舍,取出木材,抛入渭河之中,顺黄河漂浮东下,自此,规模宏大的长安城成为一片废墟。

李晔车驾到达陕州后,因为东都洛阳的宫室还没有建成,只能在陕州停留暂住。

当晚,李晔在昏暗的行宫里面环顾四周,不禁凄然对何皇后、晋国夫人等嫔妃道:“常言道:‘纥干山头冻死雀,何不飞去生处乐!’朕这只快要冻死的雀儿,如今东奔西走,行止无定,又该到何处去求得活路呢?”一时悲从中来,涕泪满襟。

何皇后等人也同样哀泣不已,唯独晋国夫人小心的看了看四周,见没有旁人,便小声道:“陛下遭逢此难,究其源头就是逆贼朱全忠而已。陛下只要能将此人除掉,再召各地藩镇起兵勤王,纵不能兴复大唐,至少也能够避免死于旦夕之间吧!”

李晔心中一喜,随之又颓然叹道:“朕岂不想除掉朱全忠,只是如今朱全忠势大,各路藩镇都只顾着自己,没有哪一个敢出头,还有的藩镇竟然助贼为祸。当今之势,要除此逆贼,何其艰难?”

晋国夫人道:“要除掉此贼,只需一杯毒酒便是,又何必指望那些靠不住的藩镇?”

何皇后似乎看到了希望,连忙问道:“妹妹的意思是,给他毒酒喝?只是此贼一贯小心谨慎,如何能让他喝下毒酒?而且,如今此贼势大,行宫之内到处都是他的人,陛下又上哪里去获取鸩毒?”

“陛下,我大唐立国三百年,岂会没有忠诚之士?妾身听说,医官阎之、内都知兵马使韦周,还有忠武节度使韩建,这几人素来对朱全忠有怨愤,常常说自己报国无门。陛下不妨将他们召来,医官阎之可以帮助陛下得到鸩毒,再加上内都知兵马使韦周和忠武节度使韩建可以在事成之后帮陛下掌控军队;陛下再发密诏,召集各方藩镇起兵勤王,如此内外夹击之下,失去了朱全忠后,他的部下除了向陛下投降以求得性命外,还有什么路可走?”

“此言当真?”李晔大喜过望,随即又有些犹豫:“若是这几人中有谁贪图富贵,转而向朱全忠告密该怎么办?”

晋国夫人怒道:“陛下,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若是事情泄露,陛下便将全部责任推到妾身身上便是!”

一旁,何皇后也连连劝说,李晔终于鼓起勇气,下定决心,将阎之等四人召集过来,一起密谋。

几天后,李晔与朱全忠一起宴请群臣,等到宴席结束后,李晔只留下朱全忠与忠武节度使韩建继续饮酒。

饮到正酣,何皇后忽然站起来,亲自捧着玉杯走到朱全忠面前哭泣道:“妾身素来知道全忠是个忠诚的人,这次去洛阳后,陛下与妾身的安危就托付给全忠你了。这杯酒乃是妾身代陛下所敬,还请全忠务必要喝下!”

朱全忠听了不由有些犹豫,大唐虽然落魄,但李晔毕竟还是天子,何皇后也毕竟还是皇后,她亲自代李晔敬酒,自己也不好拒绝,不过,这不会是一杯毒酒吧?

他抬起头向李晔看去,只见晋国夫人正贴着李晔的耳朵在小声说话,李晔见他看过来,还面色如常的向他点头示意,神色之中带着一丝哀戚,一丝愤怒。

见此,朱全忠反而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或许想多了,若是天子神色之中满是笑意的向他示好,他反而要感到担心了,如今的神色却是理所应当的。

所以他笑着点点头道:“陛下与娘娘放心便是,臣深受陛下大恩,连臣的名字全忠还是陛下所赐,岂敢有一日忘记。这一次之所以请陛下移驾洛阳,不过是担心李茂贞那个奸贼再次惊扰了陛下而已。等到了洛阳后,陛下便安心看臣为您平定天下!”

李晔冷冷的道:“朕自然知道爱卿的忠心!只希望到了洛阳后,爱卿能好好待朕。”

朱全忠笑了笑,丝毫不在乎他的态度,从何皇后手中接过酒杯,便准备喝下。李晔等人顿时神情紧张,却尽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朱全忠将酒杯举起,正准备喝下,却忽然感到有人踢了自己一脚,他心中不由一惊,抬头一看,见踢自己一脚的人正是忠武节度使韩建,不由惊疑起来。

韩建并不是他的人,而且听说平素还经常对他有怨言,他正想找个机会除掉此人,却不想在这种时刻此人却暗中踢了自己一脚,这其中的缘由可就值得深思了。

朱全忠一时想不明白韩建的用意,却也知道手中这杯酒不管是不是有问题,他都不能喝了,当即装作失手,将手中的酒泼在了袖子上。

“陛下,臣喝醉了,还请恕臣失礼了!”当即,朱全忠连与李晔等人客气的心思都没有了,一摆袖子,转身匆匆而去,只留下场中李晔、何皇后等人,脸色惨白。

“陛下,此事全是妾身的主意,与陛下无关,若是朱全忠问起来,陛下就全部推脱到妾身身上吧……”晋国夫人满脸绝望的道。

韩建看着眼前哀嚎的几人,心中冷笑几声,也匆匆告辞而去。

朱全忠返回自己住所后,脸色阴沉,一边将刚才发生之事告诉敬翔、李振等谋士,一边召来心腹医官,将沾有酒渍的衣服交给他,命他查清酒中是否有毒。

不久,医官来报说,酒中有一种剧毒,饮下之后一刻钟之内便会倒毙,并且绝无解药。

朱全忠听了当场怒火冲天,大声咆哮道:“贱人!亏得孤还这么以礼相待,难道你是天子孤便不会杀你吗?朱友恭、氏叔琮,你二人立即带兵进宫,将那几个贱人全部杀光!”

敬翔听了连忙劝道:“大王且息怒,天子等人企图加害大王,固然可恨,不过如今弑君,只怕会引起天下人不满啊!”

“是啊,此时还不是弑君的时候,大王且忍耐一二!等时机成熟了再动手不迟!”其他谋士也纷纷相劝。

如今的大唐看上去风雨飘摇,似乎连一个忠臣都没有了,而朱全忠看上去威震天下,各路藩镇莫敢不从,不过众人却知道,那些反对朱全忠的人不过是在暗中潜伏着而已,若是朱全忠真的敢明目张胆的弑君,大家即便是做做样子也会起兵反抗他。

更何况,朱全忠身为臣子而弑君,这名声他虽然不看重,但怎么说也不能做得太难看不是?

所以朱全忠想了想,最后还是平息了一下怒火道:“天子与何皇后孤可以暂时不动,不过,其他几个参与此事之人,孤若是不做出回应,岂不是告诉他们孤无胆吗?”

朱全忠指使医官许昭远告发阎之、韦周、晋国夫人等人暗中谋害梁王朱全忠,将他们全部处决。同时,朱全忠又奏请将长安改为佑国军,任命韩建为佑国节度使,任命郑州刺史刘知俊为匡国节度使,留守关中。

而为了防止李晔再搞出什么乱子来,朱全忠又下令将跟从李晔车驾的击球供奉、内园小太监等共二百余人,一并暗中杀死,又预先挑选年龄与他们相似的二百余人,穿上他们的衣服,代替他们负责侍从护卫的职责。

自此之后,李晔完全落入朱全忠的监视之下,而朱全忠弑君篡位的想法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没有耐心。

几个月后,他指使朱友恭、氏叔琮二人进宫弑君,自己却装作不知道此事;等到事发之后,朱全忠又将全部罪名推脱到二人身上,命二人自杀谢罪。结果,朱友恭临死前大喊:“卖我以塞天下之谤,如鬼神何!行事如此,望有后乎!”

朱全忠不知道的是,随着他加紧弑君谋权的步伐,他一手创立的后梁集团也开始人心分裂,自此之后逐渐走向衰亡。

第二百五十七章 钱镠的惊喜

杭州城中,虽然自去年十月淮南军围城以来,已经有四个多月的时间了,不过城中秩序依旧良好,曾经慌乱的百姓也逐渐镇定下来。

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杭州作为钱镠的治所之地,本来就储备了大量的钱粮,加上去年围城之前正值秋收之时,杭州下面各县新收割的的粮食都被运到了杭州,结果为城中又积蓄了一批粮食。

再加上从围城第一天起便开始实施的粮食管制,所以直到此时,城中粮食储备依旧充足。

此外,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初在城中招募的民壮如今虽然还不堪大用,但用来守城却已经足够了。

不过,老是被淮南军这么围着也不是个事,别的不说,如今已经二月份了,若是不能尽快击退敌军,今年的农时就会被耽误;而一旦今年没有收成,即便城中储备粮食再多,又能坚持多久呢?

这天,钱镠将杭州城中的高层官员和军中将领都召来,于越王府中排开酒宴,宴请众人。

宴席之后,钱镠沉声道:“诸位,如今淮南军围城日久,我军虽然能与敌军僵持,但长久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诸位若是有什么建议可以打败敌军,不妨都说出来,若是有用的法子,孤不吝重赏!”

众人本来突然接到钱镠的邀请,来府中赴宴时便猜到了他的目的,心中都有些想法,所以此时听了钱镠的话当即便有人站出来道:“末将以为,淮南军围城日久,防备必定松弛。我军可以趁夜出城突袭,定能一举击败敌军!”

话刚说出,便有几人站出来赞同道:“末将(属下)附议!”

趁着夜色出城突袭,这是最容易想到的,也是在场众人中赞同者最多的。

不过罗隐听了之后却皱眉道:“趁夜突袭之法,老夫很早以前便想过,只是,杨渥那厮虽然回广陵了,却将大军交给秦裴统领。”

“这个秦裴当初被顾全武将军俘虏,曾经在杭州多年,他的性格和能力想必大家也都有些了解,勇猛而不失谨慎。杨渥让他担任此重任,肯定也是知道他的性格特点的。诸位都觉得淮南军围城日久,便会防备松懈,不过在秦裴领军的情况下,只怕未必会松懈啊!”

钱镠听了不由点头,趁夜突袭的法子他自然也想过,罗隐提到的也是他担忧的。所以在没有更好办法之前,他不会采用这个办法。

众人中又有人提到:“末将觉得,淮南军有两万人,我军守军也有两万人,再加上大王亲自领兵,将士们为守卫家园而战,肯定士气高昂。所以大王无需使用什么计谋,只需出城与敌军堂堂正正一战便是!”

钱镠有些惊讶,连忙向那人看去,只见说话之人正是鲍君福。

说实话,鲍君福的意见其实不无道理,自从王茂章分兵去攻打南方各州后,淮南军在兵力上就不占优势了,如果再加上城中的民壮的话,淮南军在兵力上更是处在下风。

不过钱镠对于正面交战却有些不愿,一来他不想这么冒险,正面交战,自己一方兵力没多少优势的情况下,想要获胜的确有较大风险。

二来,德清之战全军覆没的结果让他对自己的统兵能力产生了一些怀疑,对于麾下部将的能力就更不相信了,所以他下意识的想要避免与敌军正面交战。

至于第三个原因,则是对敌军士兵战斗力的惊讶和担忧。

这段时间虽然双方处于僵持状态,不过并不是一直没有交战。前段时间钱镠便多次派遣军队出城与淮南军交战。

然而,在交战中,钱镠发现在同等条件下两浙军的士兵战斗力竟然比淮南军差远了。

虽然听说过淮南军进行全军整编,将老弱士兵全部淘汰到州兵里面,剩下的都是精锐,但如此强的战斗力还是说让钱镠感到惊讶,甚至心中还有一丝恐惧,若是经过整编后的十二万淮南军都是这种战斗力,那也太可怕了。

当然他也知道,同等条件下两浙兵打不过淮南兵,除了对方大多是精锐外,也因为两浙一方这两年损失了太多精兵的缘故。光是武勇都之乱和之前的德清一战,两浙一方就损失了不下六万精兵,剩下的将士中又掺杂了太多新兵,自然战斗力比不上对方。

所以,钱镠在心中是不愿正面与敌军展开决战的,他向鲍君福点点头便继续问道:“诸位还有什么意见吗?”

鲍君福知道自己的意见差不多被否决了,不由有些失望地坐下。

这时钱传瑛站起来道:“父亲,孩儿觉得我军可以采用积小胜为大胜的办法来击败敌军!”

见是自家儿子提出的建议,钱镠不由来了兴趣问道:“哦,怎么个积小胜为大胜法,你不妨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我军有杭州坚城作为退路,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而淮南军却没有什么依靠。所以我军可以出城与敌军交战,若是战局对我军有利,则趁胜进击;反过来,若是战局不利于我军,则可以退入城中。如此进退自如,总有能击败敌军的一日。”

钱镠听了不由沉默,这个办法有没有道理?当然有。不过,可控性实在太差了,比如说战局不利的时候,大军撤回城中,若是敌军趁势追击怎么办?到时候说不定就会在城下来一场大败。

另外,即便能在交战中小胜敌军一场,但敌军可是有整个淮南为后盾,难道他们不知道补充兵力吗?反观自己一方,不过是杭州一州之地,论起消耗来如何能耗得起淮南军?

所以只有找准机会一战彻底击败淮南才能解除杭州之围。

正面交战钱镠又有些不愿意,趁夜突袭又担心秦裴有防备,钱传瑛提出的办法也被钱镠否决了,一时之间众人都有些沉默。

过了许久,忽然有人提出:“大王,或许我们可以召越州兵前来,到时候与城中大军内外夹击,定能大败淮南军!”

听到这个主意,众人不由眼前一亮,倒不是说这个主意真的就好到让所有人都赞同,而是,一年多以前的武勇都之乱,当局势最为危险的时候,正是顾全武率领的越州军以极快的速度,突然杀到城下,将措手不及的田覠宣州军打得大败,这才扭转了一些局势,使得杭州坚守下去成为可能。

如今的情况虽然与当初有些不同,但大体却是一样的,也是杭州被围攻,越州却相对安全。而在驻军方面,虽然如今的越州军队只有八千多人,不过如今的淮南军也只有两万人,比不上当初的宣州军,若是再加上城中的守军,兵力上就占有绝对优势了。

想到这,众人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便是钱镠都对这个意见有些心动。

罗隐道:“大王,这个办法倒是有些可行性,不过关键的地方在于该如何发起突袭上!敌军在越州肯定会有细作,我军若是调兵,只怕难以瞒过他们。而若是秦裴有了准备,要击败他就有些难了。”

“另外。如今王茂章虽然驻扎在婺州,距离越州较远,不过也难保他不会在得到消息后趁着越州兵力空虚立即出兵攻打,别到时候杭州之围还没解开,就先把越州丢了!”

“罗先生放心,越州到杭州只有近百里路程,若是我军行军速度快点,只需要两天时间便能到达。而从王茂章驻扎的婺州到越州城下却有近三百里路程,加上王茂章得知消息需要的时间,集中大军需要时间,再加上出发前来越州的时间,前后没有十五天时间难以到达越州,所以只要我军能迅速击败秦裴,越州不需要担心。”之前提出意见的人说道。

钱镠点点头问道:“孤没有记错的话,你是司马福,苏州人?”

那人有些激动的道:“末将正是司马福!”

这人不过是个营指挥,能来参加越王的宴席便让他感到幸运了,居然还能被越王这么清楚的记得,他心中自然感到激动。

钱镠不由笑了笑,他想起当初在德清时也是这些下层军官主动为他断后,他的主力才能顺利进入德清城中,虽然对后面的战局并没有多大的意义,不过钱镠还是心中感念,所以这一次特意把这些军官也召了过来。

“你继续说下去,把你的想法都说出来!”

“是,末将是这样想的,我军可以先派人联系越州,不过越州军队却不是一次调过来,而是分批。因为越州很早之前就已经关闭了城门,所以城内的敌军细作不需要担心,只需要瞒过城外的敌军细作就行。”

钱镠的兴趣更加浓厚了,“不错,你接着说!”

只听司马福道:“越州军可以以军演的名义大批出城,但在返回时却将一部分军队留在城外隐藏起来,大部分则返回城中以迷惑敌军细作。这样一来,我军就可以调过来几百人。既可以保证在调兵过来的途中不会被敌军发现,又只需多进行几次,就能将大军秘密调到杭州来,与城中我军内外夹击,一举击败敌军。”

钱镠不由露出笑容,这个办法的确有可行性,而且考虑得比较周到,将许多地方都想到了。

“好,这个办法很好!这一次不管能不能一举击败敌军,你都立下大功了!”钱镠非常满意,当即下令将司马福的职务提升为指挥使,若是以后立下大功,再进一步升迁。

“司马将军,既然这个主意是你出的,你可敢亲自去越州执行这个计划?”钱镠笑道。

司马福慨然道:“末将遵命!”

……

润州,一艘船高大的楼船安稳的行驶在江面上,船头一对年轻的夫妻正倚着栏杆向前方眺望者。

“夫君,为何咱们这次经过润州还是不下船呢?”周梦洁靠着杨渥的肩膀有些好奇的问道。

在升州游玩了几天之后,二人再一次乘船离开,不过这一次却是顺江而下,前往苏州。

杨渥虽然说是带着妻子出来游玩,不过也要顺便考察一下周边各州的民情。而如今,他最想去的地方自然便是升州和苏州两地了。

去升州是因为他将来准备迁都那里,而去苏州则是因为他想把苏州完全开发成后世的鱼米之乡,而如今的苏州却还差得远。

不过这样一来他就要来回奔波,连续多次路过润州了,只是,他每次路过润州却是连船都没有停过,这让周梦洁有些奇怪。

“润州没什么好看的,而且即便要看,也要等到回来时,那时候正好是春耕之时。如今润州被选定为第一批推广占城稻的地方,到时候正好去实地考察一下。”杨渥笑着解释道。

经过这么久的培养和试种,目前占城稻的优点已经被很多人认同了。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今年还是只选定润州和广陵这两个州进行推广,其他地方则要等以后再逐步推广。

这时候,前方忽然有船只正向他们的船靠拢。

“殿下,船上打的似乎是润州刺史的旗号,他们正在向我们示意想要觐见殿下呢,咱们是不是要停下船来?”眼尖的侍卫程勋在仔细观察之后说道。

“王令谋?”杨渥有些奇怪,不过既然人家都追到江面上来了,那就见一见吧!

“靠上去,让他登船!”

第二百五十八章 王令谋

杨渥对于王令谋的印象并不怎么好,因为他觉得此人对权利太热衷了。为了向上爬,他可以作出任何没底线的事情来。

比如现在,他在刚上杨渥的座船见到杨渥夫妇的第一时间便行大礼参拜,然后口中一大串阿谀之词便很轻松自如的说了出来,让杨渥听得不由皱眉。

这个时代还不是后世明清时期跪拜礼泛滥的时代,下级见了上级不需要跪拜的,便是臣子见了皇帝,只要不是太正式的场合也不需要行跪拜礼。所以一般官员见了杨渥只需要拱手为礼就行了,像王令谋这样的,别说杨渥,就是别的官员心中都有些瞧不起。

当然,杨渥也不会因此就彻底厌弃此人,毕竟此人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只可惜,此人没有把主要精力放在治理地方,做好本职上,而是用在了如何巴结上官上面。

“王使君登船来见我,不知有何要事?”杨渥面色平静的问道。

“属下听说世子与夫人巡视地方,体擦民情,果然是体恤百姓……”

王令谋张口便是一大段,杨渥赶紧打住他道:“好了,直接说重点吧!”

“是,属下这次来主要是想请殿下前往我润州考察,自属下去年蒙殿下看重,委以润州刺史之职来,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然而属下虽有心为百姓谋福,却因能力所限,在治理地方上依旧有许多欠缺。所以属下想请殿下莅临润州指导……”

杨渥知道他肯定是想让自己去润州看一看,一来好表一表他的功劳,二来肯定也少不得各种巴结和攀附。很显然,杨渥出巡两次经过润州都没有下船去看一看,这让王令谋有些着急了。

“是这么回事啊?我没到润州巡视,是因为时机没到。今年不是选定了你们润州为占城稻的试种区吗?如今春耕还没开始,等到我返回广陵时,肯定会去看看的。你若是将这件事做好了,我自然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王令谋听了在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开始认真思考起今年春耕的事情来。

“好了,王使君若是没什么事情的话,便先回去吧!”杨渥毫不客气的准备撵人。

王令谋听了连忙说道:“世子恕罪,属下还有一件事要禀报!”

“嗯?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是这样的,今年三月份不是就要开始科举了吗?属下斗胆问一句,这科举最后中了的士子,不知大王和殿下准备如何安排?”

杨渥皱了皱眉,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虽然润州也是地方科举的一个考点,不过这怎么用人显然不是他应该过问的,以他的聪明,怎么会突然询问起这个来?

“现在还没有决定下来,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吗?”杨渥有些严厉的问道。

“属下是有些拙见,想向殿下请教。”王令谋见杨渥神色中有些不耐烦,也逐渐摸准了眼前这位贵人的性情,当即不敢再绕,直截了当的道:“是这样的,科举之路本来就很艰难,许多士子考中之时都已经很大年纪了,再加上当今朝廷科举之路不通,所以更是积累了一大批上了年纪的士子。这些人听说如今淮南开了科举,很多人都纷纷前来报名,比如润州,有的来报名科举的世士子竟然都已经六十多岁了。世子试想,这样大年纪的考生,即便考中了,又能有什么用处呢?所以属下觉得应该限制考生的年龄!”

杨渥听了顿时便严肃起来,当初制定科举规则时他更多考虑的是如何保证公平等,没有限制考生年龄的确是他的失误。

虽说这报名科举不一定就意味着能考中,年纪大了也不能说明他就没有才能,可是让这些一大把年纪了的士子还这样拼命的考科举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一来这些士子本来年纪就大了,即便考中也当不了几年官;二来,他们一辈子就被考科举耽误了,却又反过来挤压那些年轻士子的科举之途,这将导致更多的士子被科举耽误,结果就是恶性循环。此外还有许多不好的影响,杨渥随便就能想出一些来。

“你说的很不错,科举必须限制年龄!不过你觉得应该限制在多少岁为好?”杨渥当即便表态。

王令谋见杨渥接受了他的观点,还进一步询问他的意见,当即激动得面色潮红起来,他赶紧压下心中激动道:“属下觉得,将考生的年龄限制在三十岁为好,三十岁以上者,除非有真正过人的才学,经过大王或者殿下的特许才能参加科举!”

“三十岁?”杨渥点点头,不置可否,接着又问道:“对于科举,你还有什么看法吗?”

此时的他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漫不经心了,至少就凭刚才这个建议,杨渥就不能再轻视此人。

王令谋知道限制考生年龄这种大事肯定不会就这么轻率的决定,所以见杨渥没有明确表态也不感到奇怪,继续说道:“属下觉得,这些士子往往读书读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一出来就担任地方县令,对如何治理地方却是一窍不通,只得请幕僚帮忙治理,或者依靠下面的小吏,不单使得大权旁落,并且还多事钻营,容易形成上下勾结,党政横行。”

杨渥默然,科举的不好之处就在这里,中考之前读死书,中了之后就直接担任地方要职,对政务却完全不懂,脱离实际。

“那你觉得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吗?”杨渥不由问道。

“属下觉得,要想彻底解决此问题只怕太难,不过可以缓减。属下觉得,可以扩大科举的招录人数,然后中考之人出来授官时,先从最基层的九品官做起,让他们脚踏实地的逐步升迁。不知世子觉得属下的办法如何?”

他提到的办法杨渥其实也有想过,不过他觉得如今刚刚平定了数州之地,急需要派人治理,若是将招录的士子全部放到最底层去锻炼,未免时间上来不及。

所以杨渥点头道:“你的想法很不错,不过暂时只怕难以实行,等以后再说吧。你能够想这么多实际问题,这一点很好,今后也希望你将心思都用在这些实际问题上来!”

王令谋脸色一红,知道杨渥的意思,赶紧躬身道:“殿下教训的是,属下知道了!”

“嗯,回去把占城稻推广的事情做好,我不会忘了你的功劳的。”

……

将王令谋打发后,杨渥当即就把限制考生年龄的一些想法写了个奏章,让人送往节度使府,自己则继续东进,前往苏州。

不过杨渥在苏州并没有留多久,他只是匆匆巡视了一下苏州的治理情况,到下面各县去看了看,对徐温的治理表示了肯定和赞赏。

到了现在,他对徐温也早就释怀了,所以见到徐温时也能用平常心去对待;而徐温同样感受到了杨渥神色中的肯定和赞同,知道不管当初杨渥对他有没有不满,此时却是肯定没有了,所以也就放下心来,踏实做他的苏州刺史。

不过杨渥在苏州只住了几天便启程返回广陵,一路上连之前计划好的润州之行也只能取消了,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他又要忙起来了。

回到广陵后,首先便是朱思勍和叶翠翠的婚礼。朱思勍要不了多久就要率部去杭州,正式回到杨渥的麾下来,所以他的婚礼必须尽快进行。

然后就是钱传璙和杨渥的妹妹杨雯之间的婚礼,他们自从去年确定婚事,到现在都快一年时间了,之前是因为杨渥这个做哥哥的还没成婚,所以拖延了下来;如今既然杨渥已经成亲了,她的婚事自然也该办理了。

说来好笑,杨行密此时的大军正把他的亲家翁给团团包围在杭州城内,他的女儿与钱传璙的婚礼却是照常进行,而且杨行密对自己的女婿也依旧非常满意,言语之中居然丝毫都没有芥蒂。

既然连杨行密都很满意,杨雯她自己也没什么意见,杨渥自然也不会去反对。再说了,让杨雯和钱传璙成亲,或许以后还能成为劝降钱镠的契机呢。

唯一的问题是,钱镠还被围困在杭州城,即便想来广陵参加婚礼都不可能,所以只能让顾全武代表了。

同样因为这场婚事,成及和方永珍这两个死活不肯投降的俘虏对于淮南的态度也发生了一点改变,虽然他们还不打算投降,不过却曾隐晦的提到过,若是淮南将来彻底击败钱镠后,能够善待钱镠及钱氏家族,那么他们将来也愿意为淮南效力。

得到这个承诺后杨行密自然感到非常高兴,毕竟成及和方永珍都是钱镠麾下有名的将领,放到淮南来当个都指挥使还是胜任的。

可惜的是,顾全武却始终坚持自己是钱镠的使者,不是淮南的俘虏,对于投降之事更是死活不肯答应。

等到朱思勍和杨雯两人的婚事办完后,又轮到了他自己和钟传的女儿之间的婚事,结果这一通婚事忙完,时间也到三月底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艰难的决定

三月底,杨渥与钟传女儿的婚事刚忙完,各州的科举初选也结束了。

虽然杨渥之前上过要限制考生年龄的奏章,不过那个时候距离地方初选的时间已经不久了,许多年纪不合格的士子已经报名准备参加考试了,如果临时出台规定限制他们只怕会引起太大争议,所以杨行密等人一番讨论后,决定这次初选暂时不限制年龄,等到了复选时,除了成绩的确优秀的士子留下外,其他年龄超过四十岁的都黜落掉。

至于以后的科举就要对年龄作出限制了,不过在具体年龄上限上却还存在一些争议。

三月的最后一天,杨行密接到一份天子诏书,却是当初李晔在被彻底监视起来前发出的,他在诏书中写道:“朕若是到了洛阳,就会被朱全忠彻底幽禁,诏令敕书都出自他的手中,朕的旨意不能再传达到你们这里了。”

诏书言辞恳切,请求杨行密能够纠集南方诸多藩镇一同起兵,讨伐逆贼朱全忠。

宣诏完毕,杨行密嚎啕大哭,哀戚不已,打算立即起兵北伐,救天子于危难之中。淮南众官员虽然感念于杨行密对天子的忠义,不过却认为如今朱全忠势大,不宜与之相争,应当保存实力,缓缓图之。

幕僚严可求更是急忙劝阻说道,诏书中有言,命杨行密召集南方诸藩镇讨伐朱全忠,如今南方各镇中却有湖南马殷不思天子恩义,反而勾结逆贼朱全忠,视天子如无物,不如先行讨伐马殷,等将其打服了再一同发兵北伐不迟。

杨行密不听众人劝阻,执意要发兵北伐,并且声称将亲自率领大军出征。

众臣纷纷苦劝,加上世子杨渥也说道,讨伐朱全忠不是淮南一家之事,河东晋王李克用和蜀中蜀王王建肯定也收到了诏书,所以淮南不应该急着出兵北伐,而是要和李克用、王建约定好了之后再出兵。

杨行密听了之后这才同意,他一边下令派使者前往河东和成都,一边又下令以都指挥使刘存为湖南招讨使,率军一万进攻岳州。

四月初,朱全忠派遣使者到广陵来,请求杨行密与钱镠息兵罢战,他愿意与淮南重归旧好。

杨行密回答道:“等到天子什么时候回到长安了,孤才会考虑你的建议。”

不久,杨行密下令让都指挥使朱思勍率军五千增援杭州,命衢州刺史陈璋率兵五千增援王茂章,准备进攻台州。

接着,升州刺史陈彦谦经过一个多月的实地考察,最终上书节度使府,提出扩建升州城。

按照他的计划,整个扩建计划在前期由升州单独出力,用一年时间先将原本的升州城进行改造,并且将城中百姓逐渐迁移出去,使其改造完成后成为杨行密的江南行宫。

等到这一阶段的工程完毕后,将进行第二阶段,由升,润,常,和,宣等十余州共同出力,进行第二阶段的城墙修筑,计划用三年时间依托秦淮河,钟山等地修建一道全长四十二里的砖石城墙。

整个工程计划用时四年,完成之后,升州将成为一座真正的江南重镇。

杨行密与众人商量之后,最终同意了这个计划,并且让升州在不耽误农时的前提下开始修建工程。

四月中旬,科举初选的结果开始公布,同时,复试的时间也确定下来,就在下个月月中,距离发榜时间也就一个月时间,一时之间,各地通过了初选的士子们纷纷启程赶赴广陵。

杭州。

江南本就多雨,如今又是梅雨季节,雨水更多,连绵不绝。

王家村是钱塘江边的一个小渔村,位于杭州城东部三十多里的位置,地方偏僻,很少有外人到此。

此时,这个小渔村的宁静却被数千大军的到来而被打破。

经过近两个月时间的准备,越州军队在没有惊动淮南军的情况下成功的将五千大军调集到了这里,准备与杭州城中的守军联合夹击淮南军。

然而,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钱镠却发现了一件十分尴尬的事情,那就是雨水实在太大,在这种天气下,根本难以出兵征战,即便强行出兵,并且击败了淮南军,也很有可能会因为天气的原因而难以继续发起追击。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自从连绵大雨之后,附近河流暴涨,淮南军为了安全起见,已经撤出了原本的营地,向北后撤十里,到了一个更加安全,也更利于防守的地方安营。

这样一来,原本做好的内外夹击计划就不得不暂停下来,这让钱镠感到十分焦虑。虽然王家村很偏远,无论是淮南军的后勤补给,还是斥候队伍,都很少到去那里去,但凡是就怕万一,越州大军在王家村停留的时间越久,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

“大王,看这天气要等到彻底雨停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不如等哪天雨水小了一些就发动吧?而且下着小雨,运气好的话,正好能让淮南军的警惕性下降!”身旁,罗隐同样满脸忧虑。

如今万事俱备,如果在最后环节出了问题,那就太可惜了,而且后果也太可怕了,到时候在淮南军的牵制下,越州军无法返回越州,只怕连越州都有丢失的可能。

想到这里,钱镠不由有些烦躁的道:“这么重要的战事,难道就准备寄希望于运气吗?”

罗隐默然不语,钱镠见状察觉到自己的心乱了,勉强沉静下来道:“去侦查的斥候可有消息了?目前淮南军的情况如何?”

虽然出战的时间还没确定,但城中的斥候却从来都没停过对淮南军的侦查,钱镠可不希望等到要开战了才派出斥候去侦查。

“没什么新的消息。”罗隐摇头道:“大王也知道,这种天气下,斥候的视线都会受阻,而且因为道路泥泞,斥候的马匹行动也受到限制,想要随时打探到敌军情报只怕很难。”

罗隐虽然是钱镠的谋士,不过他本来很少过问这种军事,只是如今杭州危急,他也只能打点精神将这些事情都担负起来。

不过,他终究是老了,今年已经七十一岁了,虽然一直信奉道家的他深得养生之道,但这段时间操劳下来,还是让他感到吃不消。

见罗隐满脸的疲倦之色,钱镠揉了揉额头道:“这段时间辛苦罗老了,你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让传瑛来代替你一会。”

“多谢大王,老朽还能撑得住。”罗隐道:“对了,说起斥候,还有件事忘了和大王说起,前天晚上有个斥候,据说看见了数千大军进入淮南军的营地,不过当时天色太黑,又下着雨,他也不能肯定,只能通过听声音作出判断。”

“什么?数千大军?这么重要的消息,罗老怎么不早点告诉孤?”钱镠顿时就坐不住了,这种时候增加数千大军可不是一件小事,若是大战打起来的时候才突然发现,到时候说不定就会吃个大亏。

“这还不是因为消息无法确认吗?那么黑的天气,又是下雨,跟他同去的几个斥候都说无法确认是不是有数千敌军进入了营地,只有那么一个斥候提到了,而且他自己也不能肯定。这样的消息老朽自然要等斥候先确认了再告诉大王。”罗隐解释道。

钱镠理解的点点头,接着又急忙问道:“那么消息后来确认了吗?是不是有大批敌军抵达?”

“还是无法确认。在夜间很难看到什么有用的,到了白天,淮南军的斥候也大批在外面活动,想要靠近敌军营地侦查实在困难。”罗隐摇头道。

一旁,鲍君福、钱传瑛等人纷纷感到失望,同时心中也有些不好的感觉,现在都随时准备开战了,却连敌军的兵力都难以确认,这仗就不好打了。

“曹将军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他有什么建议没有?”

曹将军便是曹圭,多年前曾经以坚守嘉兴,抵抗淮南军长达一年多时间,并且最终等到顾全武出兵解围而出名,如今乃是越州刺史,王家村的那支越州军便是由他亲自率领的。

罗隐正要摇头,这时候,外面忽然有侍卫匆匆跑进来道:“大王,这是曹将军命人火速传来的,说是有万分紧急的情况!”说着,将一份文书呈递上来。

钱镠接过文书,打开一看,只见上面用非常潦草的字迹写着“情况有变,我军已被敌军斥候发现,望大王速速作出决断!目前我军正在向杭州靠拢。”

钱镠见了不由身子一晃,险些站不稳。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如今的应对之法要么就是趁着敌军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立即发动,要么就是将计划取消,让越州军队立即撤退回越州。

一时间,场中众人纷纷看向钱镠,希望他尽快作出决断。

然而,这么重要的决定,钱镠又如何立即做出?若是立即展开行动,似乎有些冒险了。若是将计划就此取消的话,且不说这次难得的机会就此丧失了,杭州之围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解除。而且,敌军有了这次的教训后,下次还会上当吗?

“大王,时间紧急,不能犹豫啊!”罗隐沉声道。

钱镠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道:“传令下去,大军立即出城,准备对淮南军发动进攻!”

第二百六十章 一场混战

发现王家村的越州军的是一支十几人的斥候队。

昨天晚上他们本来负责在杭州附近巡游,却因为大雨遮挡视线,结果这几人不知不觉中竟然偏离了原本的方向。等到天亮之后才发现。然而,当他们准备掉头返回时,却突然发现前方那个偏远的渔村里面竟然有大片营帐!

还不等这十几个斥候更近一步去确认情况,他们也被越州军的斥候发现,一场追逐战后,虽然最终逃了回来,不过时间却已经过去了很久。

此时,听到居然有一支数千人的大军就隐藏在杭州城外三十里地,而他们之前竟然一无所知,无论是秦裴还是其他将领都被这个消息惊呆了。

“将军,斥候发现的会不会是城中的守军?”说话之人,却是刚刚率军来此的朱思勍,前天晚上才到达,这便是钱镠的斥候隐约间看到的那支军队。

“斥候可以确认那支军队人数有数千人,本将觉得,如果那是城中的守军的话,那他们无缘无故跑到那里去干什么?这实在是有些奇怪,所以本将怀疑,他们应该不是城中守军。”秦裴沉声说道。

“那么将军觉得那会是哪里来的军队?难道是越州军不成?”范思从有些开玩笑的问道。

如果说杭州守军趁着夜色掩护出城还有可能瞒过淮南军斥候的话,那么越州守军又是如何瞒过淮南的细作,行军上百里跑到这里来的呢?

“不错,本将觉得,他们就是越州军队!”

“什么?这不可能吧?他们是怎么瞒过我军细作的?难道越州那边的细作都被敌军收买了吗?”范思从有些不相信。

“范将军别忙着下结论,至少,若是本将的话,绝对有办法在不惊动我军细作的情况下将大军调集到杭州来。”朱思勍沉声说道。

“好了,诸位不要纠结那是哪里来的军队了,如今的情况,还是加强防御吧!如此大的雨,又是突然出现的敌军,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不可不防备啊!”秦裴制止了诸将的议论,沉声说道:“如今距发现敌军已经过了这么久,若是敌军真有什么行动,又在被我军发现的第一时间就开始进攻,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抵达这里!”

“呜……”这时,远处凄厉的号角声突然响起,不过被外面雨点声一掩盖,却显得若有若无。

“怎么回事?两浙军已经打过来了吗?”秦裴心中一惊,连忙命人出去打探情况。

“报,启禀将军,敌军大军正在向我军营地杀来,距离这里已经只有不到两里路程了,目前最外围的我军即将与敌军交战!”不一会儿,外面有侍卫闯进来禀报。

“怎么让敌军到这么近的距离了才发现?”秦裴皱眉,不过如今也不是追究这些问题的时候,敌军已经打过来了,他麾下这些将领们却还在这里参加军议,这敌人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他赶紧下令道:“诸位将军速速回去做准备,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诸位要记住,这么大的雨,一会儿想要有效指挥起来肯定会有问题,所以你们一定要多观察形势,多相互配合,不要陷入混战之中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本将只怕也不能给你们有效命令!”

这么大的雨天交战,不仅视线受困,而且声音也传播不远,其结果肯定是秦裴这个大军主将既无法有效掌握战斗情况,又难以及时发布军令,所以在这个时候也只能提前提醒众将,然后希望在接下来极有可能出现的混战中淮南军凭借更强的战斗力击败敌军。

“末将遵命!”众多将领知道情况紧急,不敢怠慢。

“朱将军,你刚刚到达这里,这一次先留下来担任预备队!”

“末将遵命!”朱思勍躬身领命。

望着诸将接受军令鱼贯而出,秦裴不由在心中庆幸,前些天因为连绵大雨,他出于谨慎,命令大军后撤了十里地,却在无意之中跳出了敌军内外夹击的的险境。

此时,当秦裴开始下达命令时,处在营地最南端的军队早就已经开始与敌军交战了。

正如罗隐说的那样,连绵的大雨还是让淮南军的警惕性下降了许多,虽然提前得到了斥候打探的消息,不过钱镠大军来势太快,让淮南军准备还是有些不足。

因为下雨的缘故,弓箭的作用基本都失去了,投石机更是在前些天转移阵地时为了方便转移而拆卸了,此时还没组装起来,结果敌军根本没有受到多少阻拦,便成功跨过壕沟,接近营地,并且推到寨墙,向营地里面的淮南军发起进攻。

更加对淮南军不利的是,因为钱镠军到的时间有些巧,结果,淮南军此时因为各部将领都在秦裴大营中参加军议还没返回,在面对两浙军的突袭时显得有些混乱。

而处在最南端的正是范思从所部的五千人,在刚开战的时候更是吃了大亏:当初修建营地时,为了排除营地里面过多的雨水,结果分给他们这一部的驻地和后面淮南军其他各部有一段空隙,此时这段空隙却成了敌军加以利用和包围他们的机会。

“司马福,看到那里那个缺口了吗?你立即率部穿插到那里去,堵住周围敌军的增援!”

钱镠刚刚随大军杀入营地,便发现敌军完全还没有准备好。他仔细观察了周围的地势,迅速便发现了敌军安营时留下的破绽,当即便准备先包围眼前这支近五千人的敌军,若是能成功将其消灭,定能大大打击敌军士气,接下来再趁胜对其余敌军发动进攻,以扩大胜利。

“末将遵命!”司马福大声应诺,随即一挥手中大刀,大声喊道:“兄弟们随我来!”

因为这次成功的将越州军秘密调集到了杭州,所以钱镠特意将新成立的一支军队交给了司马福指挥。

“鲍君福,你去敌军右翼,占领前方那座山头,以阻挡敌军右翼援军到来。”钱镠毫不停留的沉声下令着。

“末将领命!兄弟们,随我来!”

“诸位速速发起进攻,务必要迅速消灭眼前这支敌军!”

钱镠脸上满是兴奋,他本来只是在无奈之中才决定发动突袭,没想到居然真的打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钱镠没有想到的是,虽然遭到敌军的包围,而且这五千大军因为范思从不在而没有人指挥,显得有些混乱,但这支军队毕竟是经过整编后的精锐大军,而不是当初张可宗所部的那些州兵,所以虽然有些混乱,但他们还是坚持抵抗着。

见此情况,钱镠不由有些焦急,这连绵的大雨虽然让他们成功突破了敌军营寨,甚至成功的将眼前这五千敌军包围起来了,不过也同样是因为大雨的缘故,使得地面十分泥泞,双方士兵只能在泥水之中厮杀,这大大降低了杀人的效率,结果,两浙军在局部取得的优势却无法发挥出来,战斗反而有陷入混战僵持的趋势。

“这该死的大雨!”钱镠不禁咒骂道,好好一场包围歼灭战,却打成了如今这个混战的情形,让他的心情不断下沉。

同一时间,秦裴也在咒骂着天气,雨水太大,使得他无法有效掌握战局的发展情况,也就无法有效进行指挥,这一点他虽然之前就有所预料,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因为当初修建营地时的失误,使得范思从部在第一时间就陷入了敌军包围。

而连绵的大雨却使得他不能迅速有效的展开营救,只能指望各部将领自发与敌军交战。

“朱思勍,你立即率部出击,务必要撕开敌军包围圈,将陷入围困的我军接应出来!”一咬牙,秦裴便下令将手中预备队打出去。

“将军,这么早就把预备队用了,若是接下来有什么突发情况该怎么办?”朱思勍有些惊讶,预备队一般都是不到紧急情况都不会动用的,甚至很多时候都是用来撤退时断后的。

“如今双方混战,争的就是一口气势,若是我军能将陷入敌军包围的将士成功解救出来,那我军就会因此士气大振,在混战中更能取得上风;反过来,就是敌军士气大振,那么接下来我军就有些难熬了。”

“是,末将这就出击!”

……

一场大战随着双方兵力的不断投入而逐渐演变成了混战,钱镠一方无法迅速消灭包围圈中的淮南军,淮南军也无法迅速将包围圈中的友军给解救出来,双方就这样在大雨之中相互混战着。

到天黑之时,钱镠见已经无法彻底击败淮南军了,只能不甘心的下令撤军。

而在另一方,秦裴大军虽然成功挡住了敌军的突袭,不过也未能占到上风,甚至因为最开始时的混乱,,使得他们在接下来的混战中还处于下风。

此时,见到敌军主动撤退,秦裴大军并没有选择追赶,在这种天气下,又是天色已黑的情况,即便是出兵追击只怕效果也不会好,还有可能被敌军所趁。

最终,一番清点之后,淮南军损失了近四千人,伤四千多人;而战场上两浙军的遗留尸体也高达两千多具,至于伤员就难以查明了。

得知此消息,秦裴反而松了口气,虽然算是打了一场败仗,但至少没被敌军彻底击败,接下来大家继续这么僵持下去,也不算最差的情况。

“来人,速速将越州军出现在杭州的情报传到王茂章将军那里去,让他先出兵进攻越州!”

秦裴立即下令,接着,又开始思考起该如何广陵汇报今日一战的失利了。

……

深夜,越王府中灯火通明。

虽然激战了一整天而感到非常疲惫,但钱镠与其麾下众将却都在此商议着。

如今突袭淮南军的计划已经失败了,接下来摆在他们面前的局面就有些麻烦了。

越州军悄悄来到杭州的消息肯定瞒不过淮南军,所以驻扎在婺州的王茂章肯定会趁机率部进攻越州。

而要在秦裴大军的牵制下将越州军撤回去却有些困难,走陆路是别想了,即便是走海路,也可能在登船的时候遭到敌军突袭。而且,淮南军并不是没有水军,之前不过是没有防备,如今有了防备,他们还能安全的走海路返回越州吗?

此外,因为今日一战的损失,若是再将五千越州军调回去,接下来万一敌军突然集中各处大军直接攻打杭州,那么杭州守军就会显得有些不足了。

钱镠有些头痛,正面交战又打不过,继续坚守又不是办法。此时,他无比想念起顾全武来,若是顾全武在此,或许能想出主意帮他解决难关。

“大王,今日一战我军虽然未能彻底击败敌军,不过总体上我军却是获胜的一方,而且至少消灭了四千敌军,至于敌军受伤者更是难以计数。”

“整个淮南军也不过两万多,今日一战便消灭了五分之一,只要再来几次,敌军就被咱们彻底消灭了,所以大王和诸位也不必这么担忧。”见场中众人气氛有些凝重,罗隐忽然笑了起来。

闻言,钱镠不由苦笑,此时或许也就这个老头子还能保持乐观吧。

不过,今日到底也是一场胜利,钱镠也不愿打击大家的信心,所以听了罗隐的话后勉强笑道:“不错,今日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军取得了一场胜利,接下来大家先好好休整,养好精力以后才能再战。至于越州军是不是立即返回,待孤仔细思考后再作出决定。诸位先散了吧!”说完,钱镠率先起身离开。

闻言,众官员都有些面面相觑,却也只能告辞离开。

第二百六十一章 保守与激进

一场混战之后,到了第二天,连绵的大雨反而停了下来,一轮骄阳悬挂天边。

庭院里,整整一宿未睡的钱镠感受着初夏阳光照耀的温暖,不由长长叹息。

昨日一战从取得的战果上来看,两浙军一方毫无疑问是胜利的一方;但如果从整个战局的角度来看的话,钱镠的主要目的却没能达成,杭州之围依旧没能解除。所以两浙军可以说是不败而败。

更让钱镠难以接受的是,前些天一直大雨,使得他迟迟不能按照计划发动突袭,而到了今天,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天色却晴朗了。这是不是说,连老天也不愿看到他取胜呢?

此外,昨日一战,虽然有天气的因素,使得两浙军迟迟无法将陷入包围圈的淮南军消灭掉,但反过来,若是两浙军陷入了敌军的包围,只怕早就彻底崩溃了吧?

那在敌军围困之中依旧竭力抵抗的百战精锐,才是他对淮南军最为恐惧的地方。若是淮南军都像昨日那支军队一样,那么他还有什么希望取得胜利?

“罗老,你还是去劝劝父亲吧,昨天他一晚上都没有睡,一直在庭院里面走来走去。他毕竟身体不如当年了,如果再这样下去,若是病倒了,大家只怕就要乱了!”不远处,钱传瑛小声的对罗隐说道。

“哎!筹划了这么久,眼看就要看到成功希望了,结果最后却因为天气的缘故而功亏一篑,大王有些难以接受也很正常。”罗隐有些忧虑的道:“三公子,老朽现在担心的其实还不是大王的身体,而是大王的心态!”

“父亲的心态?”钱传瑛望了望远处的钱镠,不由有些奇怪的问道:“父亲的心态有什么问题吗?”

“有,当然有!”罗隐沉声道:“当初的大王自信而不自大,他坚信自己能够开创一番事业,坚信自己的实力不比淮南弱,坚信再怎么艰难的局面都能挺过去。然而,如今的大王却不一样了,难道你没有感受出来吗?”

钱传瑛默然,他当然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当年的钱镠可是敢跟淮南对攻的,苏州,湖州这些地方都曾经陷落入淮南之手,那时候钱镠的西面是强大的淮南,东面是董昌占据的越州,钱镠可以说是两面受敌。

如今的局势虽然差,但比起当年来其实并不更差,甚至还要好一些,至少如今的钱镠没有两面受敌。

而当初的钱镠在面对危机时,采用顾全武的建议,先集中兵力向东进攻董昌的越州,西边则全力防守。结果,苏州,湖州先后失陷,嘉兴也被敌军围困,甚至连杭州都遭到了进攻。

但钱镠那时候却能沉着应对,丝毫不为所动,最终攻下越州,然后全力西进,击败入侵的淮南军,并且收复苏、湖二州,成就了越王的基业。

但现在呢?钱镠在有三万大军的情况下面对淮南军却显得有些束手束脚,完全没有了当初那种豪气,甚至钱传瑛还能感受到,如今的钱镠对淮南军有一种畏惧心理!

是的,自从德清一战全军覆没以后,钱镠就表现得有些畏惧起来,甚至当初还想把越州也直接放弃,将军队全部调回杭州来防守,最后还是在罗隐的劝阻下才没那么做。

不过这一次越州军队来杭州,只怕钱镠就不想让他们回去了,这可是个极为危险的信号!

当一个曾经的枭雄开始变得保守起来,心中有了畏敌的想法,有了依靠某座坚固城池来抵挡敌军进攻时,其败亡只怕也不远了。

钱传瑛不是什么饱读诗书之人,却也知道东汉末年有个公孙瓒,最开始时割据幽州,实力强大,等到后来与袁绍交战接连战败后,开始起了畏敌之心,便修筑易京想依托坚固的城池来抵挡袁绍的进攻,结果没过多久便败亡了。

“再坚固的城池也有陷落的一天,这个道理大王也明白,但他还是想依靠杭州坚城自保,这说明大王心中不仅有畏惧,而且也失去了取胜的信心,只有杭州坚固的城池才能让他感到安全!”罗隐低声说着自己的观察。

在罗隐看来,杭州城即便不算越州军队,再除去昨天的损失,如今也还有一万七千多兵力,再加上城中民壮,即便面对淮南军的大举进攻也能够坚守;而越州军队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回到越州,比如说现在就趁着敌军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让曹圭率军走海路返回。

这样一来,越州有七千多军队,加上曹圭这个防守名将镇守,肯定能牵制大批敌军,这对于杭州的坚守也是有重要意义的。

然而,看现在的情况,钱镠只怕不会再让他们回越州了。

如今的钱镠就好比一个极度口渴之人,明知道鸩酒有毒,但依旧会饮下止渴。

听了罗隐的分析,钱传瑛也感到事态极为不妙起来,他连忙问道:“罗老既然知道问题之所在,那么可有什么办法劝解父亲吗?”

罗隐苦笑着摇摇头道:“老朽又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看大王自己能不能想通了!”

他昨天之所以特意提到他们才是战胜的一方,他们一战就消灭了敌军四千多人等等,其目的就是为了恢复钱镠的信心,但如今看来却是半点作用都没起到。所以他的心中越发坚信起自己当初的那句诗来:“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若是越州军昨天没有被敌军发现,使得他们不得不提前发动的话,到了今天天晴了他们就能按照原定计划展开行动,或许此时他们已经彻底击败了城外的淮南军,解除了杭州之围。

或许真是连上天都不再帮助两浙了,他罗隐不过是考了一辈子科举都考不中的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罗隐的预感是没有错的,这天上午,等两浙上下官员再次齐聚越王府时,钱镠宣布了他的决定,越州军队将留在杭州继续坚守,至于越州,只能依靠留守的三千人了。

对于这个决定,钱传瑛和罗隐、鲍君福、曹圭等少数几人当即便站出来提出反对,然而其余众人绝大多数都选择了支持,剩下的也选择了沉默。

在他们看来,淮南军的实力如此强大,杭州城中目前的守军都还不够,怎么能将本就不足的军队再派到别的地方去呢?

在这种争议之中,越州军队最终还是被留了下来。

接着,为了能够坚守更长时间,钱镠下令将之前招募的民壮大量编入军队之中,又征发更多的百姓来加强城防,甚至于连杭州城内的许多街道都修筑起了堡垒,内城也进一步被加固。

此外,为了保证粮食的供应,钱镠下令将位于城南的一大片空地改造为农田开始耕种,同时进一步对城中粮食进行管控。

至于为杭州解围,钱镠则将希望寄托在了北方的梁王朱全忠身上。

……

与钱镠的不败而败相反,秦裴虽然是昨日一战失败的一方,大军士气也受到了一些影响,不过总的来说问题不大。

至于秦裴等将领,昨日一战他们遇到了太多的不利因素,最终导致小败一场,这固然也是他们的责任,但牵制杭州守军的总体任务却没有失败。

所以众将觉得,这个消息传到广陵之后,或许广陵那边对他们会有一些指责,但最终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惩罚。

果然,几天之后,广陵那边的回信到了,杨行密对他们的表现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让他们小心防守,不要让敌军有可乘之机,至于这一战损失的兵力,将会在过几天后补充。

收到这个回信,众将最后的担忧也去掉了,开始将心思放在如何防止下一次出现类似情况上面。

与此同时,驻守婺州的王茂章在得知越州军主力已经悄悄前往杭州后,没有多少犹豫便率军直扑越州而去,与他同往的还有陈璋率领的五千衢州兵。

因为还不知道越州军被钱镠留在了杭州,所以王茂章为了加快行军速度,抢在敌军返回之前抵达越州,采取了只携带少量补给,轻装急进的方式,终于在得到消息后的第五天便赶到了越州。

而为了攻下越州,王茂章采取了极为激进的手段,命大军驱赶越州周边百姓数万人为前驱进行攻城,而他的大军则跟在后方随之登城。

这种攻城手段在过去天下刚乱,盗贼横行的年代经常见到,然而到了如今这个年代,天下虽然依旧大乱,但除了北方朱全忠等藩镇的军队偶尔还会用这种手段外,南方藩镇的军队已经很少用这么残酷的方式来攻城了。

结果,本来兵力就不多,而且以本地人为主的越州守军,在面对就来自周边的父老乡亲时,根本下不了手,最终选择了出城投降。这样一来,王茂章以极小的代价便打下了越州。

越州的失陷,也意味着淮南对杭州发起最后总攻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如今剩下来的明州、台州两地,不仅人口较少,守军不多,更是没有什么强力人物坐镇,或许要不了多久就能攻破。

第二百六十二章 行刺

大唐天复四年闰四月,天子抵达洛阳光正门,遂改元为天佑元年,大赦天下。

随着时间的一天天流逝,淮南举办的第一次科举也即将开始(前文有误,这一年有闰四月,所以科举复选时间是闰四月而不是五月),而各地通过了初选的士子也汇聚广陵,准备参加复选。

这天,杨渥在处理完公务后,准备带着侍卫去探望一下前来应考的士子。

临出门时,他的侍卫统领程勋却拦住他道:“殿下,前来参加复选的士子都是来自各地,人员复杂,很难保证安全啊。殿下要去探望他们何不等到复选完了,再把那些通过了的士子召来?那样的话也安全多了。”

杨渥当即便摇头道:“等到复选完了那还叫探望吗?那就是公事公办了,这效果可就差了太多。至于安全,不过是些柔弱书生,有什么不安全的,你多心了!”

对他来说,这一次科举既是淮南的第一次科举,更是他的一次机会,如今淮南的大部分官员都是他父亲一手培养出来的,真正由他发掘和培养的却很少,这一次科举,正好是他拉拢那些真正有才学士子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而且,在这次初选之后,那些通过了的考生的名单以及他们初选的答卷也被送到了节度使府,杨渥曾经抽时间仔细看了一下,在其中还真发现了不少有才学子。

比如他曾经想要寻找招揽的宋齐丘,还有后来南唐时期的大臣查文徽等,此外还有一些士子虽然杨渥对他们的名字没有什么印象,不过从他们的答卷中却能看出来那几人的学识是不错的。

程勋劝道:“虽然都是些学子,但很难保证他们中就没有别的藩镇派出的奸细藏在其中啊!所以世子即便要去探望,也必须做好万全准备才行。”

“万全的准备?”杨渥乐了:“你不会是说让我穿一身铠甲去见那些考生吧?那会成什么样子?肯定会被人笑话死!”

“属下当然不敢让殿下穿一身铠甲去,不过可以在里面穿一身软甲,外面再套上衣服,总比什么防备都没有强吧!”

杨渥心中一动,觉得程勋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当即照着他说的去办了。

城中一处宅院,这里本来是瞿章当初留下的宅子,后来瞿章犯法被杀后,这里经过一番改造,如今刚好用来供这次前来应考的外地士子居住。

来自不同地方的考生们相聚一堂,自然要相互认识交流一番,而他们谈论最多的当然是这次科举的题目了。

“诸位兄台,这次科举初选的题目,大家做完后有什么感觉没有?反正小弟我当初做完后是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很多题目都不会做,都是是胡乱答的。我原本还以为自己要落选了,没想到还过了!”说话之人,神色显得有些兴奋,同时也对即将开始的复选感到有些担忧。

“你也有这种感觉啊?在下也一样,也是很多题目不会做,尤其是那些数科的,还有律法的题目,很多听都没听过!”另一人附和着。

“就是,其实有很多人都与你们有同样的感觉,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有个个子不高的锦衣公子小声说道。

众人一听,连忙问道:“可是这里面有什么内幕不成?”

“当然!我听说啊,这次初选因为是第一次出题,所以难度没有把握好,出的题目太难了,大家都普遍不会做,但复选总要让足够数量的士子来参加吧?所以就只能降低初选的标准,在矮子里面选长子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考得那么差都能通过初选,原来是别人考得比我更差啊!”众人恍然大悟:“那么这次复选的题目还会那么难吗?”

“这个小弟就不知道了,毕竟小弟也不过是个普通考生而已。”那锦衣公子笑道。

其他人纷纷起哄,觉得他一身锦衣,加上时不时的爆料一些内幕,一看就不是他自己说的什么普通考生。

不远处,刘仁规与其他几个前来应考的士子静静坐着,一边饮酒,一边听他们相互闲聊。

作为濠州的实际掌控者,还是杨行密的女婿,他对于参加这次科举本来是极为不情愿的,不过在他父亲的极力要求下还是来参加了。

刘仁规这人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只要他准备做的事情,那还是会认认真真的去做,比如这次初选,他虽然很早之前便负责起了濠州的州务,各种见识也是不缺的,但说到考试他却并不擅长。

所以为了上考场后不至于考得太差而出丑,他请了许多有学识的人来做他的老师突击学习,只用了这么几个月的时间居然还真让他学到了许多东西,至少这次初选他就是完全凭自己的真本事通过的,而且得分也不低。

到了这次复选的时候,他更是拒绝了到节度使府居住,搬到这里来与其他考生一同居住,倒也让他结识了几个有真才实学的士子,或许以后还能引为助力。

“刘兄,对他们说的,你怎么看?”这时,身旁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操着一口江西口音向他问道。

这年轻人名叫宋齐丘,与他刚好分在一个院子里居住,这些日子也没少交流,这一来二去,对方也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经常会向他打听一些消息。

“那年轻公子说得没错,这一次的确是临时降低了初选的标准。”刘仁规极为肯定的沉声道:“别的地方的情况我不知道,不过我们濠州那边,据说原本按照大王定的规矩,两百分的总分里面至少要得到一百二十分才能通过初选,不过后来发现按照那个标准,能通过的人实在不多,最后只能降低了标准。”

宋齐丘点点头,这次淮南初选的题目出得有些怪异,便是他这个自认为学识广博之人也感到有些吃力,其他人觉得很难也正常。

不过他更感兴趣的是接下来的复选出的题目会不会更难,若是更难的话,只怕他也得不了多少分。

“其实这一次科举,那些选择题都不是重点,重点还是在策论上,若是你策论做得好,别的答得差点也没多大关系。”刘仁规提醒道。

作为杨渥的姐夫,他自然也能得到一些内幕消息,所以此时提点一下,正好留个人情。

旁边几人听了纷纷眼前一亮,这几人的学识相比于宋齐丘就差了一些,他们过去学的多是儒家经典,准备的也是朝廷科举的那一套,对于淮南科举要考的数科、律法等掌握得就差了不少,不过说到策论,他们却不担心的。

这时候,外面忽然出来一阵骚动,接着,一个年轻公子在一群侍卫的护佑下走了进来。

“淮南节度留后,吴王世子殿下到!”那年轻公子身旁一个侍卫统领刚进来便朗声唱喏道。

众多前来应试的学子不由感到非常震惊,同时又觉得受宠若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杨渥这个在淮南仅次于杨行密的贵人竟然这么平易近人,不仅如此年轻俊朗,而且还在忙碌之中来探望他们,一时间都有些激动莫名,纷纷围上去向他行礼。

这下可把程勋给吓坏了,这些学子都来自各地,有些还是从别的藩镇前来应试的,若是其中藏着几个刺客,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他们只怕就难以招架了。所以侍卫们一个个都如临大敌一般围在杨渥身边,试图隔开这些考生们。

见到杨渥,刘仁规不由脸色一僵,他虽然按照他父亲的要求来参加这次科举了,不过心中还是感到有些丢面子,此时在这里遇到杨渥前来探望众考生,这就让他有些尴尬了,一时间坐在那里不知道该迎上去还是该避开。

一旁,宋齐丘毕竟不是淮南的人,所以对于杨渥的到来也没有其他那些士子一样激动,只是站起身远远观望起来。

杨渥却是被这些士子们的热情给弄得有些手忙脚乱,他本来觉得自己来探望众学子只是件很平常的事情,加上他毕竟还年轻,应该不会让这些士子们如此激动才是。

他却不知道他这一年来率军南征北战,为淮南扩大了大片领地,如今南方谁不知道杨渥在这淮南的地位比起他父亲来也差不了多。

“学生徐融,见过世子殿下!”

“学生刘源广,见过世子殿下!”

……

一个个士子纷纷行礼,面色激动,然而就在这时,众多士子之中突然有个人影闪电般的冲了出来,这人普通士子打扮,看上去显得文文弱弱的,却没想到身手居然极为敏捷,他手中拿着一把泛着蓝光,还带着一点绿光的利刃,直接向杨渥扑了过去。

“殿下小心……”周围人群一片惊呼之声,侍卫们更是手忙脚乱的准备围上去。

“还真有刺客?”杨渥心中一紧,脸上却丝毫不显,极为镇定的看着那刺客向自己扑来,他相信,自己的侍卫若是这点问题都不能解决的话,未免也太无能了。

何况,身旁的程勋寸步没有离开他身边,这可是一位高手,有他在,杨渥能够放心。若是再加上衣服里面的软甲,那就是三重防护,若是这都能被刺客所趁,那也是他的运气不好了。

果然,只听“啊”的一声惨嚎,那刺客已经倒在地上惨叫起来,原来却是这人想要朝杨渥猛扑过来时,却忽视了围在他身旁的侍卫,结果被一个侍卫看中机会狠狠的来了一下。

杨渥不由摇了摇头,这个刺客实在太不专业了,对他根本没有造成多大的威胁就被打倒了。

“将他抓起来,好好拷问一番,记住防止他自杀!”杨渥沉声下令。

几个侍卫连忙扑上去将那人按住手脚,立即有人找来绳子将其结结实实的捆绑起来带走。

听到院子里面的动静,大批留在外面的侍卫也纷纷涌进来,刀枪齐出,虎视眈眈的看着这些士子们。

“殿下,这里很危险,咱们还是先回去吧!”程勋脸色焦急,连连劝道,眼神却在众人之中来回扫视着,生怕再有刺客杀出来。

此时,院子里面那些士子们更是一片大乱,他们没想到居然有人潜藏在他们之中,在这关键时刻突然行刺,一个个都吓得面如土色。

虽说吴王杨行密的仁厚是天下出了名的,不过眼前之人可不是他,而是他的儿子啊,若是他在愤怒之下迁怒到他们这些士子身上,别说他们这次科举的前程没了,连他们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一时间,众多士子脸色苍白,有几个人忍不住就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说他们是清白的,与刺客绝对没有瓜葛云云。

对于杨渥来说,虽然没有受到多大的威胁,不过毕竟是遇到了一场刺杀,接下来众多学子之中是不是还有别的刺客隐藏很难说,所以他的脸色也有些阴晴不定。

他这次来本来是要拉拢一下这些士子,在他们中树立起一个好的形象,所以即便他知道在场众多士子绝大部分都会被淘汰掉,但他还是要在复选之前来探望,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来探望才更能体现他对士子们的看重。

此时发生了这次刺杀事件,若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巡视下去肯定不妥,不过迁怒到众人身上也不是杨渥的性格。

更何况,他这次来的目的是为了拉拢众士子,若是胡乱牵连起来,肯定会让士子们觉得自己喜怒无常,还不如暂时什么都不问,还可以表现自己的大度,一切等审问了那个刺客之后再来追究。

想到这,杨渥笑道:“诸位不要惊慌,这一次行刺与你们无关,我不会迁怒于你们的。等会儿,我会让人给大家送上一些酒菜压惊,诸位且好生准备应试,等到过了复试之后,再准备酒席招待各位!今日还有要事要办,在下就先告辞了!”

他向程勋点点头道:“咱们走!”

身后,士子们见杨渥果然丝毫都不迁怒于他们,顿时连连道谢起来。

众多士子之中,宋齐丘不禁赞叹道:“这才是真正的明主啊!就凭这胸怀,钟匡时和钟延规二人,连给这位世子殿下提鞋都不配啊!”

第二百六十三章 科举

这已经不是杨渥第一次遭到刺杀了,不过相比于上一次的刺杀,这一次刺客虽然成功的借着科举之便接近了自己,不过接下来的表现却显得极为不专业,被侍卫们很轻松的就放倒了。

发生了这种事情后,杨渥自然也没心情继续探望考生了,匆匆交代了几句便离开。

然而,他的宽宏大度却给那些还以为会遭到迁怒的士子们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他们一个个私下里说起这件事时,都觉得杨渥有明主之相,完全继承了他父亲的宽厚的同时,还是一位天下知名的统帅,遇到这样一位继承人,不仅是淮南的大幸,更是他们这些士子们的大幸。

所以无论是淮南本地的士子,还是那些从别的藩镇千里迢迢跑过来参加科举的士子,到了此时都更加觉得参加这次科举是无比明智的选择。

结果,杨渥无意中的一番举动,反而收获了大批士子之心,即便是一些杨行密的老部下,在得知杨渥的处置方式之后,也不由感叹杨渥的仁厚不比他的父亲差,甚至许多曾经还觉得他比较严苛的官员对他的看法也发生了改变,这也算是意外之喜。

回到节度使府后,杨行密听说自己儿子遇刺,顿时大怒,到了这个时候,他对杨渥可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若是失去了这个优秀的继承人,他难以想象他的基业将来还能交给谁。

所以勃然大怒的杨行密便打算对这些士子来一次大清查,不过在杨渥的劝说下最终还是罢手了。

倒不是说杨渥就不想进行清查,而是如今科举的复选只有三天时间就要开始了,如果此时大规模搞清查,肯定会影响到许多考生的发挥的,所以最好还是在暗中秘密进行调查。

当然,这件事也还给杨渥提了个醒,自此之后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极为注意自己的安全,倒是让他在以后避过了许多次刺杀。

至于这一次抓获的刺客,经过范遇的调查和审问后,发现这人竟然不是杨渥预想中的钱镠派来的人,而是北方朱全忠派来的。

这个士子本来是个货真价实的书生,这次淮南科举的消息传开后,朱全忠的人便找到了此人,以他的家人作为威胁,要他来淮南进行行刺。这也是为什么这人的行刺过程表现得如此不专业的原因。

刺客经过一番审问后,没有得到更多的消息,最后只能将其处决了事,不过范遇的人却借此机会对广陵进行了一番清查,成功破获了一个朱全忠的密探机构,这却是意外之喜。

三天后,淮南的第一次科举复选正式开始。

这一次通过初选来到广陵参加复选的士子共有五百多人,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淮南本地士子;在外地士子之中,又以北方来的士子居多,毕竟如今北方的开发程度还是远远高于南方的,大量士子因为出仕无门,加上北方连绵战乱而选择了南下参加这次科举。

和初选时一样,这次复选的题目也是包括了儒家经典,数科,律法等各个方面的内容,但因为初选时题目出得太难,导致大量士子都不会做,只能胡乱猜测答案,这就失去了考试的意义,所以复选时的题目难度反而下降了许多。

不过“行测”部分的难度下降了,但策论的难度却相应上升了许多。

一天之后,考试结束,和初选时一样,众多考生还是对考试结果没有半点信心,便是宋齐丘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通过。他虽然有才学,但毕竟年纪还小,在阅历见识上还有些不足,所以这次面对难度较大的策论就有些没底了。

考试完毕后,便是阅卷。不过与如今唐朝的科举阅卷方式不同的是,淮南有两项新的制度专门用来防止舞弊。

首先就是弥封制度,也就是在考生考试结束后,由专人将考生试卷上的姓名、籍贯等部分用纸糊起来,再交给考官评判。直到最后统计成绩时,才能拆封公布姓名。

第二个就是誊录制度,也就为了防止考生在试卷上书写标记、暗语的问题,在考生交完试卷后,节度使府专门雇请一批人将考卷重新誊录一遍,再交考官阅卷。

这两个制度却是杨渥参考后世制度定下。等到这两个步骤完成之后,阅卷才正式开始。

按照这次科举的规则,通过这一次复选的考生在接下来的“殿试”中将不再淘汰,只进行排名,所以这次复选就必须严格把关,不能出了岔子。

好在,这次科举担任主考官的两人中,高勖虽然没有中过进士,但他各方面的能力都很强,担任这个阅卷的职责自然能够胜任;至于殷文圭,他乃是正儿八经的唐朝进士,学识渊博,那就更加没问题了。

再加上这次前来应试者里面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书呆子早在初选时就基本被淘汰了,剩下来的反而是那些文采虽然差点,但其他各方面都表现不错的学子,所以在阅卷时就更加轻松。

两天后,五百多份试卷全部都阅卷完毕,高勖二人按照分数高低选出了排名前五十名的答卷,又将接下来五十到八十名的答卷也选出来准备好,再在剩下的考生答卷中将那些策论做得好,但前面“行测”做得不好的答卷,以及策论做得不好,但“行测”做得极好的答卷各选出十份,总共一百分答卷,这才给杨行密送过去。

“这就是你们选出来的这一批中试考生的答卷吗?”杨行密将摆在眼前的答卷随意翻了翻,便笑着说道:“这阅卷之事,孤可不在行,还是让渥儿来吧!”

“是!”

杨渥也没有客气,这是淮南第一次科举取士,即便他再怎么相信高勖二人的能力和眼光,但这种事情还是要自己亲自来才放心一些,所以他又花了一整天时间将二人送过来的这一百份答卷一一阅过,最终才作出决定。

不得不说,高勖二人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杨渥也挑不出什么问题来,所以他只是对前面五十名答卷中的几份的排名进行了一些调整,又剔除掉了其中四份,然后在其他五十张答卷中挑选出了四份考卷,放到了这次录取的名额之中。

也就是说,这一次的科举杨渥最终只决定录取五十人,其余考生全部落榜。

说起来,一次录取五十人,在这个时代绝对是录取人数较多的。在唐朝,一般按照宁缺毋滥的原则,一科也就录取个二三十人;即便是历史上的北宋初年,一科甚至只录取十几人。只是到了后来,科举录取的人数才大大增加的。

杨渥这一次之所以准备录取五十人,主要还是因为如今南方即将平定,正需要大批人才去治理,这些录取之人里面,即便有些能力相对差一点的,但怎么说也比那些武将担任地方官强些吧。

阅卷完毕,开始拆除封条,这时杨行密突然问道:“当初你答应过要让刘仁规和你族兄杨信二人中试,若是这次他们二人不在你选定的这五十人名单里面,你打算怎么做?”

杨渥一楞,这才想起还有这两人的事情来,当初他答应过杨行密要让刘仁规中试,也答应过杨炎要让杨信中试,更何况,杨渥也希望培养一下杨家族人和姻亲的势力,所以这两人还真有必要让他们通过。

“那就以父亲的名义赐予他们同进士出身的身份吧!”杨渥想了想答道。

“同进士出身?”杨行密点点头,这也是个变通的办法,当即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开始拆封条吧!”

封条拆开,结果考取第一名的是一个叫做汪台符的人,第二名江梦孙,第三名徐融,居然都是杨渥在历史上没怎么听说的人。

不过这三人当初初选的答卷杨渥就非常看好,对他们获取这一次复选的前三名他也不感到惊讶。

接下来,宋齐丘第四名,殷崇文第五名,查文徽第六名……

让杨行密和杨渥松了口气的是,刘仁规以第二十三名名列其中,而杨信则排名四十九,这两人都中试了,也就不需要杨行密专门给他们开后门了。

总的来说,这一次科举的结果杨渥还是比较满意的,尤其是前面几名的答卷,不管是“行测”还是后面的策论,都答得非常好,比排名在后面的几名要强了许多,绝对算得上真正有学之士。

经过杨行密同意后,第二天,万众瞩目的淮南科举录取名单正式公布。

第二百六十四章 闹事

今天乃是发榜之日,一大早,宋齐丘便匆匆出门,来到贴榜处等候,却不想,他来得早,很多人却比他来得更早。

许多士子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周围人闲聊着,一边却又时不时的张望四周,看发榜的公差来了没有。

虽然听说这次淮南科举招录的人数将会比朝廷科举增加许多,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大家也不知道。

至于复选之后还会有杨行密亲自主持的考试,那却只是用来排名的,不会淘汰人,所以大家反而对这次复选的名单更加重视。

“刘兄,你也来了?”这时,宋齐丘忽然一楞,却是在众人之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正是这段时间与他住在一起的刘仁规。

刘仁规是濠州刺史的公子,这一点宋齐丘也知道,不过他是杨行密的女婿的身份宋齐丘就不怎么清楚了,毕竟他只是个外来学子,在广陵没什么消息来源。

不过即便只是濠州刺史的公子的身份也是非常不凡的。

在这个时代,许多地方刺史都是世袭的,虽说淮南的刺史经过这次军政分离后权利减少了很多,但依旧是一方豪雄。他们的公子若是出仕,随便都能得到一个好的差事,所以宋齐丘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他要走科举的道路。

此外,唐朝的科举舞弊的情况比较严重,许多权贵都会干涉最终的结果,淮南这次科举虽然听说吴王和世子都非常重视,但要说其中没有什么舞弊的情况,宋齐丘是绝对不信的。

此时见他也到场等候发榜,宋齐丘连忙问道:“刘兄,令尊听说也是大王的老部下了,这次科举难道没有帮你疏通一下?至少,你提前也应该有门路搞到中试考生的名单吧?”

“我父亲?他什么都不管的,只是非要我来参加这个科举。至于说中试考生的名单,我也不知道。”

刘仁规不由苦笑,他并不知道杨行密等早就定下了让他中试,如今是既盼望着自己中,又生怕自己中试后会引来非议。

事实上与他有类似想法的还有几个,比如殷崇文,他的父亲就是这次科举的主考官,他比别人更加担心非议。而且殷文圭当初也曾要求他过几年再参加科举,以避开嫌疑,后来还是杨行密直接出面劝解,最终才让他今年就参加。

倒是杨渥的族兄杨信,此时却是心中坦然,他虽然不知道杨行密和杨渥会不会特意帮他开后门,但他却也不是那么迂腐之人,只要自己没有主动走关系,至于别人怎么做他就不在意了。

过了不久,发榜的公差终于到来,引得众考试纷纷向前挤过去,想要尽快看到结果,宋齐丘很不巧就被挤到了后面,反而是刘仁规挤进了最前面。

“与这么多士子这样乱糟糟的挤在一起,真是……”刘仁规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好在,因为只录取了五十人,所以名单也不算长,不到片刻便张贴完毕。

“第一名,翼舟士子,汪台符……”

“第二名,浔阳士子,江梦孙……”

“第三名,广陵士子,徐融……”

……

刘仁规一个个名字看下去,希望能从中找到自己的名字,忽然他看到宋齐丘的名字,不由心中一喜,毕竟这也是这段时间自己认识的一个朋友,他能够中试也不枉自己这段时间的交好。

“宋兄,你中试了,还是第四名……”见宋齐丘还在外面满脸焦急的试图挤进来,刘仁规连忙大声将消息告诉他,却引得周围大片考生一阵惊叹。

宋齐丘心中猛的一跳:“真的中了?这么说今后我就是淮南的一员了,与江西再无关系了?可是父亲还在洪州做官,他又该怎么办?”

宋齐丘心情复杂,不过随之又被满腔的喜悦所取代,毕竟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被承认,这也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

不一会儿,刘仁规也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心中喜悦,总算没有落榜而丢面子吧?只是,这其中有没有大王的关系呢?

他却不知道如今淮南科举与如今朝廷科举在防止舞弊上要严格多了,至少这一次在阅卷这一步是没有任何猫腻的。

有人榜上有名而得意,自然也有更多人因为落榜而失意,那些心理承受能力强的人还好,在得知自己落榜之后只是心中难受一番,感叹几句。

但那些承受能力弱的就不同了,当场就有几个士子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诉说自己多年努力,何其艰难,头悬梁,锥刺股,最后还是落榜,引得周围落榜士子心中戚戚。

说到底,淮南科举虽然录取名额比朝廷的确多了许多,不过相比于前来参加复选的士子依旧只是少数,这还不算那些在初选就被淘汰掉的。

这时,众士子中,忽然有人满脸悲愤的大声喊道:“科举不公,公然舞弊,这个叫殷崇文的,乃是主考官殷文圭的儿子,还有这个叫刘仁规的士子,乃是吴王的女婿,这个杨信更是吴王的族侄!为何他们都能中,而我却落榜了?”

“我王珂虽然不才,但自认这次科举策论答得很好,不敢说高中第一,但中试却应该没问题,为何榜上无名?”

“更何况,这些世家子弟,本来就有各种做官的途径,何必用这种舞弊的手段来参加科举,挤压我等普通士子的名额呢?”那士子显然有些消息来源,对这些内幕消息竟然都了如指掌。

宋齐丘一楞,却是没想到刘仁规居然还是杨行密的女婿,作为一个中试之人,再加上与刘仁规这段时间交往下来,他倒是对刘仁规中试感到高兴;不过若是这次科举真的这么黑,那就太让人失望了。

周围其他士子对这个王珂的其他事还不怎么在意,但对他说的世家子弟挤压他们这些普通士子的名额的问题感触就深刻了。

若是此人所言属实,那问题就有些大了。刘仁规和杨信,一个是杨行密的女婿,一个是杨行密的族侄,若说这两人没有别的途径出仕做官,只能来参加科举,他们是绝对不信的。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非要来占普通士子名额呢?

而殷崇文的问题更严重了,他作为主考官的儿子来参加科举,最后还中了第五名,这其中没有黑幕?

一时间,场中数百个落榜士子群情激奋,纷纷要求给个说法,尤其是那个叫王珂的,在一旁更是煽风点火,甚至还提议到节度使府门口去抗议,说什么不给个说法就堵住节度使府的府门。

好在众多士子还没昏头,知道这种事情闹一闹是可以的,但若是做得太过了那就反而会引起不好的结果,甚至连他们今后参加科举都可能受到影响。所以最后几百个士子也只是将发榜的公差给堵在里面,闹着要讨个说法。

公差们自然不敢怠慢,好说歹说才劝动众考生,让开一条道路放一个公差作为代表出去将此事禀报上去,至于其他的公差却还是被他们围在中间。

一旁,刘仁规见众人以他和杨信等人为理由闹事,不由勃然大怒,这一次他可是一点关系都没去找,都是靠的自己的真本事考的,而且来参加科举也不是他自己的本意,而是他父亲要求的,如今众人却准备将污水泼他身上,他自然不干。

宋齐丘见他要发火,连忙将他拦住道:“刘兄,此时大家正群情激愤,不宜和他们对着来,甚至连你的身份也不能暴露,不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到时候事情闹大,就难以收拾了。刘兄还是先等等,看大王和世子怎么处理此事吧!”

节度使府中,听说有落榜士子闹事,杨渥不禁皱了皱眉。

“这些读书人就是这样,殿下对他们客气点,他们就自以为上天了,这一次还只是闹点事,若是以后是不是还要翻天?”一旁,高勗怒气冲冲的说道。

他也是读书人,从他的本心来说也是希望能够加强文治的,不过正是因此,他就对这些闹事的士子更感到不满。

这倒不是因为他作为主考官遭到了质疑的缘故,而是因为他经历过战乱,知道乱世之中,武将当道,读书人的地位之低,令他感到忧虑。

如今好不容易重建科举了,杨行密父子也表现出了对文治的极大兴趣和高度重视,若是因为这些人的乱来,使得杨行密父子对文治表现出反感,那就罪责深重了。

所以在得知士子闹事的时候他比其他任何人都感到愤怒,更想从重处置他们。

“高先生先不要忙着生气,你先把他的答卷找出来,让我先看看再说吧!”杨渥摇了摇头。

这些士子这样得寸进尺实在让他恼怒,不过他也没有因此而昏了头,他转身对范遇问道:“这个叫王珂的士子是什么来历?有没有人在他背后指使?”

“这个王珂是个鄂州考生,今年三十多岁,听说当初曾经多次前往长安赶考,但都落榜了。至于他是不是受人指使,故意挑动考生闹事,这个在短时间内就难以查清了。还请殿下恕罪。”

杨渥点点头表示理解,这么多考生来应试,光靠范遇的那么点人去查,怎么可能短时间内就全部查清楚?最多也就是考试结果出来后,对那些考中了的士子进行调查,防止有别的藩镇派来的奸细混进来。

“既然短时间内查不清楚,那就先不管他。”

这时候,高勗也已经将王珂的答卷找出来了,是排名八十名之后的,杨渥之前没有亲自看过,此时他接过来一看便皱起了眉。

这个王珂的答卷先不说他的策论作得如何,光是他“行测”部分过低的得分就很难让他通过复选,再看他的策论,杨渥更是摇了摇头。

这人的策论作的文章倒是不错的,对仗工整,文采华丽,书法也非常不错,然而最关键的内容上,却显得华而不实,一点有用的意见都没有。这种策论,也难怪讲究实用的高勗只给了他六十分,这或许还是考虑了他的文采和书法的情况下才给的这么多分,不然只怕也就给个三四十分。

“言之无物!”杨渥笑了笑,评价道,又取来朱笔,将这四个字批在他的答卷上。

“范遇,你去将这次中试的五十个考生的答卷都张贴出去,再将这份王珂的考卷也张贴在旁边,让那些考生们自己看看这一次科举到底有没有黑幕。你再告诉考生,我淮南取士,需要的是那些有真才实学的士子,不是那些只懂得堆彻词藻之辈。另外,由我父亲亲自主持的最后一轮考试,将会在三天后举办,你去告诉那些通过了复选的士子这几天好好准备一下!”

“属下遵命!”范遇恭恭敬敬的将那些答卷接过,又询问道:“那么那些闹事的士子要不要……”

“不必了。”杨渥要了摇头,“我相信在事实面前,他们会明白这次科举的真相的。”

一旁,高勗见杨渥并没有对科举改变态度,不由松了口气道:“殿下,属下是这一次科举的主考官,这一次出了乱子属下责无旁贷,请殿下允许我去现场处理这件事!”

杨渥点点头道:“你亲自去一趟也好,更有说服力!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这次你要带些士兵去现场维持秩序,可不能由着这些考生乱来。对了,这一次考生闹事可以不追究,不过下一次如果再有考生闹事者,一律取消科举的资格!”

张榜处,许多落榜士子之前被王珂一挑拨,便群情激愤之下闹腾腾的要给个说法,此时见大批全副武装的士兵赶到,顿时面如土色,还以为要大开杀戒了,不由心中大悔。

倒是那个叫王珂的士子此时还能很镇定的大声喊着“科举不公”。

好在这些士兵们到场后只是将士子们驱赶到安全的距离,然后将中试士子的答卷以及王珂的答卷张贴出来。

“这些,就是这一次通过复选的考生答卷,有没有舞弊的情况你们自己看,看完之后若是觉得自己比这些考生的答卷做得更好的可以提出来。至于这一份考卷……”高勗指了指王珂的答卷,大声道:“这就是这位名叫王珂的士子的答卷,世子殿下亲自对他的答卷做了批示,你们知道殿下是这么批示的吗?”

“言之无物!”

众士子一片哗然,不过高勗却是不管不顾的将杨渥交代的话说了,最后不无警告的道:“这一次的闹事者,既往不咎;下一次,如果再有考生无理取闹,一律取消考试资格!”

第二百六十五章 平息

高勖一番话说得众士子心中一震,取消考试资格可以说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他们这些考生中许多人读书读了几十年,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如今大唐朝廷的那个帝王眼看已经不行了;朱全忠嘛,不是他看不上这些士子,就是这些士子看不上朱全忠;其他藩镇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

好不容易有淮南这么一家在各个方面都很好,而且还看得上他们这些士子的,若是因为闹事而被取消了考试资格,那不是一辈子都要后悔死?

只听高勖又道:“你们都是读书人,不是三岁小孩子,听了人家几句话一鼓动,你们就群情激奋,自以为受了天大委屈,不过你们自己考得如何难道真的心里没素吗?”

一些士子听了不由脸色通红,回想起刚才的举动,不由暗自庆幸起刚才没有作出更过激的事情来。

至于王珂,此时则恼羞成怒的道:“高大人说我们无理取闹,但学生还没看过那些中试考生的答卷,如何能让学生信服?”

其他考生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虽说心中后悔之前的举动,不过都到了这种形势了,不去看看别的考生的答卷怎么安心。

高勖没好气的道:“这些答卷公布出来就是让你们看的,自然不会阻拦你们。不过,你们这里有几百个士子,若是都上来观看,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看完?所以你们自己推选出十个考生作为代表吧!至于这位考生……”高勖指了指王珂冷冷道:“你不在这十人之列,因为你代表不了这些士子。当然,为了让你死心,你可也可以和十个代表一起上前来。”

王珂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过在高勖面前却不敢放肆。

不一会儿,十个考生代表被选出来,上前观看张贴出来的答卷。

这选出来的十个考生都是平时比较有信服力的,他们看完后不由默然,很显然,那排名前几名的答卷的确比他们做的要好了一大截,他们无话可说。

而上榜的考生中最后几名的答卷,这十人里虽然有几个看完后,自觉自己考得并不比他们的差,不过策论在评分时本来就有很大的主观性,在差距不大的情况下,就以此为理由质疑,那就属于胡缠蛮搅了,这几个考生还没那么不理智。

至于王珂则冷汗直冒,面如死灰,垂头不语。

这时,那十个考生代表相互商议了一番,之后又从中推举了一人站出来,躬身对高勖行礼后才道:“学生湖州士子陈长官见过高大人,学生等看完诸位中试学兄的考卷后,对他们的才学深表佩服,对他们能够中考也并无意见。不过学生还是有两点疑问想向大人请教。”

这人仪表堂堂,颇有气度,说话时不卑不亢,高勖见了心生好感;而且,陈长官这个名字他还记得,他的答卷正是他之前挑选的十份“行测”做得差,而策论做得好的答卷中的一份,那策论的确做得非常好,可惜“行测”做得差了点,高勗觉得若是他回去以后努力一番,下次中试应该没问题。

所以高勗不由放缓了语气道:“你有何疑问但问无妨,本官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长官道:“多谢大人!学生的疑问有两点,第一点疑问是,学生听说殷崇义、刘仁规和杨信三位学兄或者与大王有亲,或者与主考官殷大人有亲,那么他们参加科举是不是得到了特殊照顾?”

高勖见他说得比较委婉,不由笑了起来:“你们放心就是,这三位考生在考试过程中和后面的评卷过程中都是公平公正的,不存在任何舞弊的可能。”

他将这次科举采取的弥封制度和誊录制度向众考生宣布。

这两个制度可以说是直接针对如今朝廷科举中存在的众多舞弊现象,那些曾经去长安参加过朝廷科举的士子对此感触尤为深刻,相比于那些苍白无力的辩白,和各种没多少意义的保证,这两项制度才是实实在在的从制度上来避免舞弊现象,其说服力才是无与伦比的。

所以高勖刚宣布完两项制度,他们便大声欢呼起来,之前的那些怀疑在这欢呼声中迅速被淹没。

过了许久,欢呼声才停下来,陈长官继续问道:“大王定下这两条科举制度,实是我等有心科举的学子之幸事,学生深感谢意。学生的第二个疑问是,虽然三位学兄都是依靠自己的真本领考中的,不过,以他们的身份背景,应该都有别的出仕途径,那么为何还要来参加科举,占用我等普通士子的名额?”

这个疑问,也是其他士子非常关心的一点,录取的人数本来就不多,若是再被那些官宦大族的子弟占去几个,剩下的就更少了,他们这些普通士子能够中试的可能性就更低了,所以众人纷纷看向高勖,看他对此怎么说。

高勖却忽然冷笑起来,道:“为何允许他们参加科举?这个问题让本官该怎么说你们这些士子才好?以前,那些宦官人家的公子不参加科举就能做官,结果你们都觉得不公平;如今让他们参加科举才能做官,结果你们也觉得不公平,难道要让他们做不了官你们才觉得公平?”

众考生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陈长官虽然知道高勗的回答里面其实还有漏洞,比如说那些官宦人家的公子以后是不是都要参加科举才能做官,这一点高勗却没说。

不过陈长官犹豫了一下却没问出来,他知道这种事情其实是很难避免的,问出来只怕也没多大用处,再加上他有信心下一次就能中试,所以在转身与其他考生代表商量了一下后,陈长官又对高勖躬身道:“多谢高大人为学生等人解惑,学生等感激不尽!”说着,他与其他考生代表退回了人群之中。

高勖见众考生没有了什么疑问,知道这次风波差不多过去了,不由松了口气。

这是淮南的第一次科举,若是任由这些落榜士子闹下去,说不得事情就会闹大,到时候不仅会对淮南刚刚开始的科举取士造成巨大影响,对争取民心也没有好处。如今这样平安度过,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所以他苦口婆心的劝说众士子,要他们安心读书,好好做学问,不要听风就是雨,要有自己的主见。

“三天之后,大王会在节度使府亲自主持最后一轮选拔,凡是通过了复选的考生,这三天一定要好好准备,莫要以为不再淘汰人了就掉以轻心!须知,三日后的考试才会决定你们最后的排名。而这个排名,不仅将伴随你们一生,而且会对你们将来的前途造成极大影响,切记要好生准备。”高勖最后叮嘱,这才。

身后,宋齐丘等上榜士子也赶紧收拾通过复选带来的喜悦,开始沉下心来准备三天后的终试。

节度使府中,对于高勖在现场的处置方法杨渥表示了肯定,第一次科举,能不出乱子才是最好的。

三天后,淮南科举的最后一轮考试在节度使府正式举行。

因为不进行淘汰,只进行排名,加上“殿试”实际上就相当于一次面试,是对考生的综合能力进行考核,所以不再有“行测”,只考核策论,也就是以如今的时政来考核。

不过如今的淮南乃是多事之秋,可以用来作为策论的题目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在确定题目方面也让众人头痛了许久,最终才确定以如何治理新得南方诸州为题。

随着王茂章大军的不断进攻,如今两浙之地,除了杭州、明州和台州还在钱镠手中外,其余各州皆以被淮南攻占,不过该如何治理当地,却是一个难题。

这种题目出得很大,不过也很容易分辨出考生的见识、阅历和其他各方面的能力。那些死读书之人,或许面对此题就只能泛泛而谈的说一些空话了,只有真正有才能的才能提出具体有用之策。

不过,出这么大的题目也有不好之处,那就是考生要在短时间内将问题考虑得明白周到基本是不可能的。

比如此时,宋齐丘看着摆放在身前的试题就有些傻眼,他虽然聪明过人,但毕竟还只有十七岁,在阅历见识上南面有些不足,而且他作为江西人,江西这么多年都没有打过仗,对于如何治理新得之地上也没什么经验可谈,所以对于这道策论题目不由有些头痛。

这时,他听到眼前有人走近,不由抬头看去,只见一位年轻贵公子静静站在身前,饶有兴趣的正在向他看来,却是那天见过的吴王世子杨渥,顿时心中一紧。

今天的科举杨行密只在考场上坐了一会儿,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后便离开了,反而是杨渥一直留在这里监考。

不过与初试和复试时监考官高坐最前端不同,杨渥这个监考官喜欢四处走动,到各考生中间去看他们的答卷。所以宋齐丘察觉到杨渥来到自己身前后不免有些紧张。

好在,杨渥也只在他身前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他不由松了口气,开始仔细思考起考题来。

这次“殿试”的时间比较充足,从早上一直到下午,总共有五个时辰的时间,而题目只有一道,所以宋齐丘也不急于答题。等到了中午,宋齐丘心中才有了一些具体的想法,虽然还有些不严密,不过此时时间已经过去一半,周围考生都在奋笔疾书,他也只能提笔开始答卷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科举结束

当天日暮之时,考试结束,众考生交卷后离场,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等待最后的结果。

因为是最后一轮考试,所以杨行密这一次亲自阅卷,杨渥、高勗、殷文圭三人在一旁协助。

不过,只是粗略看了一下考生的答卷后,杨渥就发现,这一轮考试的题目出得实在太大了,看上去可以让考生更加自由的发挥,但实际上却让考生更加伤透脑筋。

要想治理南方新得之地,大部分考生都能想到要休养生息,招纳流民,收取当地百姓民心等等,但具体该如何去做,这些没有什么实际政务经验的考生们就两眼一抹黑了。

结果大部分考生为了尽量的求稳,最终交上来的答卷中,往往只提出那些绝对不会出错的意见,再尽量把文章写华丽些,把字体写得工整一些;对于那些可能引起争议的意见却很少涉及。

这样一来,最终交上来的答卷质量反而比复选时的差了许多,像极了那些只知道高谈阔论的书呆子,让杨行密等人为之皱眉。

要知道这几人都是极为务实的,最需要的就是那些能有实干才能的士子,对这些长于清谈的考卷自然不满意。

好在,并不是所有人都一味求稳,还是有一些人提出了一些具体有用的意见。比如江梦孙就在答卷中提到,当初钱镠虽然占据了两浙,不过他实际上能够完全掌控的也就是杭州、越州两地而已,婺州、睦州、处州、温州等地都掌控在当地大族手中。

所以为了尽快收取当地民心,可以在南方诸州单独开一次“恩科”,招录当地有才学之人做官。这也是获取当地民心最快捷的方式。

再比如,汪台符在答卷里面提到了可以减轻当地赋税,具体来说就是在收税时提高粮食的市价,以减轻百姓负担,这与骆知祥当初提到的观点有异曲同工之处。

此外,宋齐丘、徐融等人也各自提出了一些意见,虽然还很粗浅,不过比起其他那些考生却要好多了。

看到这些答卷之后,杨行密等人的眉头才松开了,觉得这次科举总算没有全白费。

最终,杨行密亲自作出选择,将江梦孙定为第一名,汪台符为第二,宋齐丘为第三,后面的名次也与复选的名次基本差不多。

一切都忙完后,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了,杨行密用印之后,誊录官赶紧将最终的榜单填完,等一切准备妥当,所有考生们都再次齐聚节度使府,等待最后结果的宣布。

卯时整,伴随着肃穆的钟声响起,已经在府外整齐排好队列的众考生依次进入议事厅内。

这是淮南第一次举行科举,所以各项礼仪制度都还不健全,不过这次科举也意味着一大批人才将要加入淮南,为官为宦,或者造福一方,或者建功立业。所以节度使府对于这次科举极为重视,安排的典礼也更加隆重。

基本上淮南的高层官员只要还在广陵的都来参加了,文官里面的高勗、严可求、殷文圭等,武将里面的李神福、周本、朱瑾等,甚至连天子使者,如今还留在广陵的李俨也来参加了这次典礼。

到了卯时三刻,所有考生和官员都已经到齐,杨行密和杨渥也先后进入议事厅落座。

殷文圭作为掌书记和这次科举的主考官负责宣布最后的榜单:“各位考生听宣……”

众多考生们不由提足了精神,忐忑不安的向殷文圭手中的榜单望去。

“……淮南取士,只论才学,不论出身。今次科考结束,由大王亲自测试,定下诸多考生排名,赐进士及第者三名,进士出身者四十七名,名单如下……”

说到这,殷文圭顿了一顿,抬头向众考生望去,见他们一个个心情紧张的模样,这才继续宣读道:“第一名,浔阳江梦孙!”

江梦孙顿时头脑一片空白,他虽然对自己的学识能力很自信,不过他也知道众多考生之中就有不少才学不比他差的,所以对于自己能考中第一名还是感到非常意外。

他抬头向前方望去,只见最上首,杨渥正在朝他微笑,不由心中一定,赶紧出列拜谢。

接着,殷文圭的声音不断响起,“第二名,歙州王台符!”

“第三名,洪州宋齐丘!”

……

总的来说,这次科举最后得中进士者,多数还是淮南本地士子,这其实也很正常,毕竟外地士子如今大多数还想观望一下,所以除了宋齐丘外,外来士子中基本都不是最有才学的那部分人。

再加上,外地士子前来参加考试的,往往因为消息阻隔的原因,对于淮南科举要考数科、律法等内容知道得晚,自然准备得少,最终考不过本地士子也很正常。

倒是江西士子有好几人中试了,不过除了宋齐丘外,其余几人表现得就要差了很多。

最终成绩宣读完毕后,杨行密在节度使府开设盛大宴席,招待这些新科进士们;等宴席结束,接下来就是新科进士们在这次科举中最为荣耀的活动:游街夸官。

广陵虽然是淮南节度使的治所之地,但这里的百姓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见识到这番盛况,一时间热闹非凡。许多百姓都沿街围观起这些新科进士起来。

高坐在马背上,看着街边夹道欢迎的广陵百姓,宋齐丘心中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在唐朝有个说法,叫做“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说的是考中进士的很多都是五十多岁的人,而他呢,今年才十七岁,居然就考中了进士,而且还是第三名,这简直让他如在梦中。

好在他毕竟出身官宦世家,在度过最初的兴奋之后,他渐渐镇定下来,开始想着之前吴王杨行密在宴席上对他们说的话。

这一次科举,按照杨行密的打算,他们这些新科进士本来都要从最基层的九品官做起,不过考虑到如今南方初定,急需要人才去治理,所以为了尽快培养人才,起那些进士出身的将被安排到地方上担任县令。

至于他和汪台符、江梦孙三人作为这次科举的前三名,将得到特殊培养,先留在世子杨渥的身边作为书记官历练见识一番,然后下放到地方担任职务。

结果汪台符因为家中母亲年老需要赡养,所以想直接回到家乡去,杨行密有感于他的孝心,便任命他为歙州休宁县的县令。这样一来,三个到杨渥身边担任书记的名额就空出来了,最终由第四名徐融接替。

也就是说,他宋齐丘接下来就要到杨渥身边担任书记官了,想起这位不管是在广陵还是在洪州都有极大声望的年轻公子,宋齐丘不由开始期待起来。

几天后,各种庆典活动基本结束,那些授官外放的进士也即将赴任。

自此,淮南的第一次科举就此落下帷幕,而杨渥等人的工作重心也再一次转移到如何尽快消灭钱镠上来。

在淮南进行科举的这段时间里,杭州那边打探到的各种情报也源源不断的传来,如何尽快拿下杭州也逐渐成为淮南需要慎重思考的问题。

杭州的情况,与淮南军之前攻克的各个城池都有一些区别。

首先一点便是城池更加坚固,以如今淮南占领的各州城池来看,即便是寿州、宣州等城都不能与杭州相比。

第二点则是军心民心稳定,钱镠在杭州统治多年,对当地官员、百姓多有恩义,在他的亲自率领下,杭州守军目前基本没有主动投降的可能。

第三点则是城中储备充足,钱镠将一部分空地改造为耕地进行耕种后,想要以围城战的方式攻破城池,需要消耗的时间就更长了,这其中难免不会出现别的意外。

至于最后一点,则是城中守将的防守经验非常丰富,尤其是曹圭这个防守名将被钱镠留在杭州之后,他对杭州的防御进行了进一步的调整,使得杭州比之前更加难以攻破了。

再加上城墙上的那上百架苏州炮,杭州可以说在各个方面都没有短板,想要在段时期内攻破,的确有难度。

所以对于如今的情形,杨渥不由想起了历史上的张士诚。

同样是盐贩子出身的张士诚,同样是立足江淮的朱元璋的心腹大患。钱镠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争,如今已经困守杭州一地,却因为各种原因难以攻克。

而张士诚在与朱元璋交战的过程中,不断败退,势力衰微,但因为他为人仁厚,能得当地军心民心,据苏州坚城自守,死活不肯投降。结果朱元璋以二十万大军攻打苏州,最后也不得不采取长期围困的办法,经过了长达十个月的围攻,才最终将其消灭。

如今淮南的兵力可没有二十万,在外部也还有朱全忠、马殷等藩镇虎视眈眈,难道说最终也只能发动大军进行长期围困吗?

想到这里,杨渥不由感到头痛:“若是能够将其劝降该多好!历史上的钱镠建立的吴越国一直都奉中原王朝为正统,最终也是以钱弘俶纳土归宋而结束。那么,劝降他是不是有希望呢?”

更新计划

说说本书的更新计划吧。

作者君不是那些手速5000,甚至手速8000的大神,码字速度一向很慢。之前这些天的每日一万字的更新都是咬牙坚持的,每天从一大早便开始码字,除了吃饭和午休一个小时外,其余时间都坐在电脑前码字。

然而即便是这样,一天下来也就刚刚码一万字,全部发出去后,第二天又得陷入同样的窘境;若是遇到思路不好的时候,更是会坐在电脑前几个小时都码不出一个字来。若是再遇到作者君有别的事情的时候,一天的更新就更加没有保证了。

比如昨天下午,作者君喝多了,结果就只有后面就没有更新了。

综合以上情况,作者君考虑到自己的能力,特地制定了一个更新计划,具体如下。

首先是保底更新,每天两章,每章三千字左右;当然,若是哪天码字速度快,码了三章,那也会一并发出来,作者君表示不喜欢存稿,都是现码现发的。而若是哪天因为有事情请假,那也会在之后补上。总之,一个月以内保证更新七十章,此计划从下个月月初正式施行。

然后是加更计划,打赏每个舵主署名加一更,堂主署名加两更,以此类推,上不封顶;对于零散打赏,累计一万起点币同样加一更;月票每满一百张,就加一更,同样上不封顶。

到目前为止,打赏的总额为17400起点币,其中书友“何似先生”单独打赏了一万,所以在下个月会署名加更一章。

作者君表示,从新书上传到现在已经有四个月时间了,成绩一直不理想,能坚持到现在实在让作者君感到意外。

这中间有很多次都想要放弃的,不过每次想要放弃时,似乎是知道了作者君的想法似的,每次都有书友及时打赏,虽然数额不多,一般就是100起点币,不过这却是一种鼓励,让作者君知道还有人在看,所以作者君一次次坚持下来了。

到了现在,不管接下来的成绩如何,作者君都会坚持码下去的。

最后,感谢大家的打赏、收藏、推荐票、长评等等支持,谢谢,非常诚恳的道谢。

第二百六十七章 杭州攻略

杨渥不知道以后钱镠会不会选择投降,不过他知道,至少在当前的情形之下,钱镠是不可能选择投降的。

作为一个乱世枭雄,即便是如今屡战屡败,势力衰微的情况下,但想要钱镠投降也必须先彻底打破他坚守杭州的幻想才行。而要做到这一点,没有足够的兵力围攻是不可能的。

目前淮南经过整编后的十二万机动兵力里面,有四万人长期驻守在北方防线,轻易不能动用;一万人在鄂州,如今正在刘存的率领下攻打岳州;剩下七万人里面,有三万人驻守在广陵,其余四万人在南方。

考虑到广陵必须留下足够兵力以应对各种突发事件,所以能够调动南下的兵力就有些不足了。

“征发各州的州兵!”

这天,在节度使府的书房里展开的军议上,严可求提出了他的建议。

“大王,属下以为,不管是以重兵攻破杭州,还是以绝对的兵力优势逼迫钱镠投降,这没有十万大军是不可能办到的。而如今外镇兵和牙外军里面最多出动五万人,剩下的就只能依靠各州的州兵!”

“各州的州兵虽说以老弱居多,主要承担的是防守的职责,不过杭州围城战中,即便不用他们出力,只要他们到城下去吓唬一下敌军也是好的。更何况,围城战中,那些次要任务,比如修建堡垒,挖掘壕沟,运输辎重等,这些州兵还是能担任的。”

“如今乃是关键之时,我军必须调动每一份力量,集中全力才能消灭钱镠;所以属下觉得,除了调动各州的州兵外,各州的百姓也必须征发起来!”

“十万大军,十万民夫!再作好将士伤亡一万以上的准备!属下觉得,以此绝对实力和攻城决心,完全能够将杭州压服!而且,这些代价对于消灭钱镠来说也是完全值得的!”严可求一改往常谨慎小心的作风,这一次却提出了这么个激进的办法。

不过,他这个办法却不是没有道理的,杭州城池坚固,守军抵抗的决心又很坚决,在这种情况下,要想以少量代价就攻破城池未免太天真了。

所以,听了他的建议之后,众人都仔细思考起来。

一旁,李神福也带着忧虑的道:“要攻破杭州,只有两个办法,要么以绝对兵力优势,付出较大代价攻破,要么就必须做好长期围困的打算,等到守军士气衰落之后,再一举破城。不管哪种办法,都需要充足的兵力才行啊!”

倒是枢密副使朱瑾提出了另一种看法:“大王,在下觉得,在考虑如何彻底消灭钱镠之前,大王首先还要考虑如何击败朱全忠可能派出的大军。”

“对朱全忠来说,失去了鄂州杜洪,最多算是失去了一枚牵制我淮南的小棋子;但若是失去了越王钱镠,那就相当于朱全忠这十几年在南方的布置全部崩溃了,到时候,我淮南一举统一南方的趋势将不可避免。这种情况下,即便是有再怎么重要的事情,朱全忠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小打小闹,只派小股兵力南下牵制骚扰了。”

“所以属下觉得,要不了多久时间,朱全忠肯定会亲自率领大军南下,以迫使我军解除杭州之围!”

众人心中一凛,便是杨渥都仔细思考起朱瑾的话来。朱瑾的能力一直是不错的,而且在对朱全忠的了解上,这个曾经和朱全忠打了十多年仗的枭雄要比在座众人都要了解得多。

的确,从朱全忠过去十几年的布置来看,他都是极力避免在南方出现一个统一的政权,所以最开始孙儒强盛,有席卷南方的势头时,他联合杨行密剿灭孙儒;等到孙儒被消灭后,朱全忠立即与杨行密翻脸,多次派遣大军南下,以阻止杨行密统一南方的步伐。

等到清口大战时,他更是集中大军倾力南下,想要一举消灭杨行密,不过却在清口大败而回。自那以后,朱全忠的策略又回到了之前,也就是拉拢那些小藩镇,让他们来牵制对付杨行密。

钱镠、钟传、杜洪等等,这些都是朱全忠用来牵制包围淮南的棋子,而在众多棋子之中,常年与杨行密交战,又有较强实力的钱镠又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所以朱全忠对钱镠的拉拢力度也是最大的。

然而朱全忠用这一系列棋子布置的包围圈却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面却出现了极大的漏洞:杜洪被消灭了,钟传被打服了,唯一剩下的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棋子钱镠,如今也被围困在了杭州城中,在这种情况下,朱全忠还会坐视不理吗?

杨渥觉得不可能。

更何况,过去一年时间里朱全忠之所以没有以大军南下,主要还是各方势力的牵制,以及他本人想要尽快掌控朝廷以方便他篡位夺权才导致的。然而到了如今,在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势力站出来牵制朱全忠,而朱全忠掌控朝廷的计划到了如今也执行了一大半,剩下的也就是弑君这个环节了,等这一步完成后,朝廷也就彻底落入了朱全忠的掌控。

换言之,大概到了今年下半年的时候,朱全忠就能彻底腾出手来,到时候不再有任何力量阻止他全力南下。

想到这,众人的心情不由有些沉重起来,朱全忠,如今正处在他的全盛时期,乃是真正的天下第一藩镇,李克用、李茂贞、王师范等等,这些在北方都算实力较强的藩镇,却先后都倒在了他的兵锋之下。

淮南这一年多时间里面别看有打遍南方无敌手的架势,但真要与朱全忠对上,大家谁都不敢说有绝对的信心击败他。

“哈哈!”杨渥却忽然笑了起来,“父亲,诸位,你们都觉得朱全忠难以对付,我却觉得,朱全忠全力南下,未尝不是咱们的一次机会!”

“一次机会?”

“不错!钱镠为什么会坚守杭州?正所谓久守必失,这个道理他不可能不懂,但他却依旧选择了坚守。所以,唯一能让他有信心坚守下去的,就是朱全忠的援军了。若是我们能够击败朱全忠的援军,甚至不需要击败,只要让朱全忠无功而返,让钱镠知道即便是朱全忠也救不了他时,或许他就会考虑投降了!”

“至于说如何击败朱全忠,如今的淮南,可不是多年前的时候了,兵多将广,内部又团结一心。而朱全忠呢?要知道,如今北方并非完全安定,李克用、李茂贞、杨崇本,这些都是他的腹心之患,他不可能将大军长期驻守在南方!所以以寿州城的坚固,即便我军什么都不做,只是坚守不出,也足以让朱全忠无功而退。”

杨行密点了点头道:“渥儿说得对,击败朱全忠或许有难度,但只是击退他却容易得多。只要击退朱全忠,打破钱镠的幻想,到时候再派人去劝降,的确有可能让他投降。即便他不投降,只要我军击退朱全忠的消息传出,杭州守军也会士气大减,到时候就算是正面攻城也足够攻破了!”

“传孤的命令,命王茂章在两个月内,务必拿下明州、台州两地,然后率军前往杭州!”

“命苏、湖、宣、常、润、和、滁、庐等州,共征调五万州兵南下,赶赴杭州参与攻城!再从各州征调民夫十万,到军前效力。今年之内,务必消灭钱镠!”

杨行密最终下定了决心,一时间,整个淮南都开始为攻打杭州而动员起来。这是淮南的倾力一战,也是统一南方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一个月以后,天佑元年五月,淮南以杨渥为统帅,李神福为副统帅,共计八万兵力以及十余万民夫都云集在杭州城下,开始为攻城大战做准备。

与此同时,虽然没有报多大希望,但杨渥还是派出了使者进杭州城去向钱镠劝降。

这个使者,正是跟随杨渥身边担任书记官的皮光业,他自告奋勇的担任了此任务。

越王府前,解开绑在眼睛上的黑布后,皮光业感到有些不适,他努力的眨了眨眼,才渐渐适应突然明亮起来的光线带来的刺激。

“这些守军可真是小心谨慎!”他不由苦笑起来。

他刚进城便被蒙上了眼睛,被几个守军士兵带着转了很久才到这里,身上也被搜索了几遍,若不是有身上带着的钱传璙的亲笔信,只怕他还要受到更多的苛待。

不过这也能理解,毕竟如今淮南围城日久,最近更是大规模增兵,显然最后的攻城战即将开始。在这种形势下,守军表现得谨慎些也很正常。

过了一会儿,一位年轻公子走了出来,见到皮光业便躬身道歉道:“将士们有些怠慢了皮先生,还请皮先生见谅!”

皮光业连道不敢,心中却猜测起眼前之人是钱镠的第几个儿子起来。

“在下钱传瓘,不知我六兄在广陵如今过得如何?”那年轻公子颇为客气的问道。

“原来是七公子。在下失礼了!令兄已经于今年三月在广陵与我家大王的女儿正式成婚了。作为我家大王的女婿,他在广陵自然过得很好,没人敢对他不敬的!”

钱传瓘脸上喜色一闪而过,“没想到七兄已经成婚了,可惜我这做弟弟的却是不能去喝他的喜酒了。”

接着,他又向皮光业打听顾全武,成及,方永珍等人的情况,皮光业都一一回答,最后他才道:“久闻吴王仁厚,如今看来,果然不是虚言。只要他们在广陵都过得好,在下就放心了!皮先生,我父亲准备在前厅见你,请跟我来。”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失败

初次见到钱镠时,皮光业有些不敢相信眼前之人就是越王钱镠。

他虽然以前没见过钱镠,但他却跟随杨渥见过几次杨行密。

在他的心中,杨行密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威严气度,行事之中充满自信豪情,让人一见之下便为之心折,愿意为他效劳。

而钱镠虽然以前没见过,但他觉得,作为一个同样开拓了一方事业的枭雄,至少也应该与杨行密一般充满威仪,充满豪情才是。

但此时在他面前的越王钱镠,虽然表面上显得很镇定自信,但皮光业却从他的神情中看到了深深的疲倦和颓废。

看来这位曾经的两浙之主,已经在屡次战败之中丧失了曾经的锐意进取之意,这个发现让他感到非常欣喜。

“你就是杨渥派来的使者?如今你我两家正在交战,而且孤的使者顾全武将军如今都还被扣押在广陵,你难道就不怕孤也将你扣押起来吗?”见了皮光业,钱镠沉声喝道。

他一直觉得,如果顾全武还在他的身边出谋划策的话,或许如今他早就打下湖州了;至不济,也不会有德清一战的全军覆没和狼狈而逃了。所以直到如今他还在为顾全武被扣押的事情感到愤怒和后悔,或许当初就不该派顾全武作为使者前往广陵的。

“大王说笑了,顾将军并非是被扣押在广陵的,他当初来广陵的任务就是送令公子和我家大王的女儿成亲,二人的婚事没有完成,顾将军怎么能不顾自己的使命就回到杭州呢?况且,在下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而已,大王即便将在下扣押了也没什么用处。”皮光业不卑不亢的说道。

钱镠紧紧的盯着他看了一会,这才道:“罢了,既然你说顾将军留在广陵是为了完成使命的,那么如今他的任务完成得如何了?”

“恭喜大王,前些日子令公子与我家大王的女儿已经完成了婚事,如今令公子已经是我淮南的驸马了。”

“你是说,传璙已经和吴王之女在广陵成婚了?”钱镠一惊,连忙问道。

他还以为两家重新交兵后,他的儿子即便在广陵不受到苛待,那至少之前定下的婚事肯定是没戏了。

他倒也不是非要让自己的儿子娶杨行密的女儿不可,但杨行密的这种大度还是让他受到触动。至少,杨行密的仁厚和信义他自问是比不上的。

“自然是真的,这里是令公子写给大王的亲笔信,大王可以过目!”皮光业取出一个密封的锦盒,打开后里面露出一封书信。钱镠的侍卫上前接过书信,转身呈给钱镠。

钱镠接过来一看,果然是自家儿子的笔迹。

在信中,钱传璙除了向钱镠问好外,主要便是提起自己在广陵的生活。

除了不能随意离开广陵城外,他在广陵的生活都很自由,淮南上下的官员对他并没有什么歧视或者偏见。杨行密也经常召见他,对他非常随和,并没有因为他是钱镠的儿子就对他另眼相待。

总之,他在广陵的生活都好,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杭州这边。

另外,钱传璙还在信中提到了顾全武、成及等人,说他们在广陵也受到了礼遇,但他们没有一个人选择投降。这让钱镠也松了口气。

看完钱传璙的信后,钱镠默然半晌。

此时,他的心中感到非常复杂,杨行密坚持将女儿嫁给自己的儿子,这至少说明他并没有对钱氏一族赶尽杀绝的想法,不然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坚持让两人完婚。

而且,杨行密的仁厚也是天下有名的,这么看来将来自己万一失败了,至少不会连累到家族;甚至,在实在抵抗不下去的时候,自己或许也能选择投降,想必杨行密也不会将他赶尽杀绝的。

这么一想,钱镠的心中竟是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天来心中的那一丝担忧也顿时消散。

但随之,他又警觉起来,想起自己刚才竟然会感到松了口气,钱镠心中悚然一惊,开始反思起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来。

似乎自从那天出城与淮南大军一战,最终因为连绵大雨而未能一举击败敌军之后,他已经有多久没有派兵出城与淮南军交战了?

平日里他除了命将士们加固城墙外,对于如何击败淮南军,如何解除杭州之围竟是半点都没有想过,甚至连麾下官员将领们都有很久没有见过了。

而在对外方面,除了派遣使者前往汴州求援外,他也很少主动派人去外面打听消息了,甚至连外面如今发生的诸多大事情都不知道。

意识到自己已经颓废到如此地步,钱镠心中不由有些后悔。

不过,如今淮南军已经大举围城,从城墙上向外看去,光是那连绵不断的营帐就多得吓死人,若是淮南军没有使诈的话,如今城外的淮南军至少都有七八万人,民夫更是多达十万,再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解除杭州围就有些难了。

不过作为一个心智坚定的枭雄,他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投降了;相反,意识到自己的颓废后,钱镠竟然开始重新振作起来,连神色中的疲倦都少了许多。

对面,皮光业不知道刚才自己一番话对钱镠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不过他却从钱镠的神色之中看到了心态的变化,不由感到非常惊讶。

“刚才都有些颓废,怎么忽然振作起来了?难道刚才我的一番话起了反作用?”皮光业在心中胡思乱想着。

过了半天,钱镠才问道:“杨渥派你来做什么的?”

皮光业想了想,最后还是直言道:“启禀大王,在下乃是为劝降而来!”

“大胆!杭州城池坚固,守军众多,更兼有大王亲自驻守,我两浙上下军民一心,你淮南军又能耐我何?”

“不错,我军上下一心,士气高昂,岂会投降?”

……

皮光业话音刚落,那些肃立在旁边的文臣武将们便纷纷呵斥起来。

“杭州虽然坚固,不过我家世子殿下向来足智多谋,我军的副统帅李神福将军更是百战百胜的名将!再加上我淮南军兵多将广,攻城器械犀利,苏州、润州、宣州、鄂州,这些坚固的城池都无法挡住我军。如今我家世子殿下与李神福将军统帅十万大军,全力攻城,试问大王又能坚守多久呢?”

众人不由一滞,一时无言以对,钱镠听了却冷笑道:“这种劝降的话就不要多说了,杭州坚城,即便杨渥和李神福再怎么用兵如神,但这攻城战却是实打实的,没什么取巧之处。杨渥若是想要攻下杭州,就凭淮南如今的兵力,即便他能做到,到时候他又会损失多少兵力呢?”

“更何况,孤乃是越王,与杨行密一样,都是大唐亲王,杨渥不过一介后辈,有什么资格劝降孤?”

皮光业听了不由沉默,他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要劝降钱镠实在太难,且不说如今的钱镠还存在着坚守下去的希望,就凭他乃是大唐亲王这一点,想劝降他就不是杨渥能做到的,或许将来杨行密亲自出面还有一些希望。

不过他还是继续劝道:“在下听说,大王乃是杭州本地人,自起兵以来,一向宽厚爱民,不忍陷百姓于水火之中。如今大王势单力孤,困守孤城,即便不为大王的家族考虑,至少也要为这满城百姓考虑一二吧?”

钱镠听了却带着一丝笑意道:“孤听说杨行密向来是个厚道人,你们的世子杨渥也一向注重军纪严明,每次攻城破寨之时都会注意保护百姓,所以孤相信即便他将来攻破了杭州也会善待这里的百姓的。”

皮光业道:“我淮南军军纪严密,自然不会做出屠杀百姓的事情来。不过,若是将来围城日久,城中因为缺少粮食而导致百姓大规模饿死呢?难道大王原因看到家乡百姓为了大王的一己之私而饿死吗?”

他转身看向其他文官武将,又继续说道:“还有在场的诸位大人,诸位将军,这些都是追随大王多年的属下,难道大王就忍心让他们为了守城而战死吗?”

钱镠听了默然片刻,神色坚定的摇摇头道:“够了,劝降之话,不必再说。趁着孤如今还没有改变心意,你赶紧出城去吧!”

皮光业心中一凛,知道不能再说下去了,不然真有可能被扣押在城中,当即只好告辞。

第二百六十九章 攻与守

皮光业离开后,钱镠遍视麾下诸将,见他们大部分都目光坚定,丝毫没有为刚才皮光业的话而受到影响,不由松了口气。

若说守城之中最重要的是什么,那当然是将领的决心,若是这些守将都没有了守城的决心,都想投降了,那么即便城池再怎么坚固又有什么用处?

“诸位,刚才杨渥的使者说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敌军如今大举增兵,号称十万,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想来也差不了多少。接下来的守城战肯定不会轻松,需要大家齐心协力,才能共渡难关。若是诸位有谁心中胆怯,想要投降的,可以现在就提出来,孤不会怪罪,而且还会放他和他的家人出城,绝不留难,这一点孤说道做到!”

在场之人没人说话,过了一会儿后,曹圭站出来大声道:“大王,末将愿率军誓死奋战,决不投降!”

“不错,末将等愿意誓死奋战,决不投降!”

……

司马福、鲍君福等将领也都大声应诺着,丝毫没有因为敌军大举增援而丧失信心。接着,其他官员将领也都站出来道:“誓死奋战,绝不投降!”

钱镠满意的点点头道:“好,诸位有此决心,孤心甚慰!不过,孤也要把话所在前头,既然诸位都不愿投降,那接下来若是有谁在暗中想要与敌军接触,置我杭州城于死地,那就别怪孤翻脸不认人!”

鲍君福笑道:“大王放心就是,在场诸位都是追随大王多年之人,怎么会背叛大王而投降呢?倒是接下来的守城过程需要好好防备,我杭州虽然城池坚固,但淮南军毕竟兵力众多,加上他们的攻城之法百变多端,尤其是杨渥,各种新奇古怪的手段让人防不胜防,我军需要好生应对才是。”

“不错,淮南军当初攻打苏州时就以苏州炮而一举成功,后来攻打润州时又突然使出火药炸城之法,若是他们这次攻城再用出什么新的手段来,难保不会出现意外,所以大王必须提前留下足够的预备队才行。”司马福躬身说道。

一旁曹圭也点头道:“苏州炮如今为我所用,反而是我军的防守利器;而火药炸城之法虽然看上去很神奇,不过实际上只要我军小心谨慎一点,还是有办法可以克制的;然而若是敌军再使出别的攻城之法,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见众人已经开始讨论起具体的防守战术了,对于投降之事半点都没放在心上,钱镠不由彻底放心下来,也开始加入众人的讨论之中。

城外,淮南军大营之中。

对于劝降的失败,杨渥心中是早有准备的,所以他听到消息后只是说了句“知道了”,便没有再理会,转而开始与李神福商量起该如何攻城起来。

攻城之法历来也就那么多,杨渥来到这个时代后,虽然连续攻下了众多城池,但总的来说都是用出其不意的办法攻下的,攻苏州时突然用出的攻城炮,王茂章攻润州时突然用出来的炸.药等,这些战例的共同之处就是出其不意。

如今虽然不能说就黔驴技穷了,但要想像以前那样轻易攻下城池却是不可能了。城中守军又不是傻子,在知道了淮南军有这些武器的情况下自然会做相应的准备。

甚至于,如今的苏州炮还成了守军的守城利器,上百架苏州炮架在城墙上,成了如今淮南攻城时必须面对的噩梦。

所以对于这个时代的人的智慧,杨渥是半点都不敢小瞧的,不会以为自己有了火药就能无敌了。

“殿下,我军不是有火药吗,直接炸开城墙就是,那么多的城池都被我军攻破了,难道还攻不破这区区一个杭州城吗?”眼看杨渥和李神福商议来商议去,始终拿不出一个好办法,范思从直接问了起来。

杨渥冷笑道:“你把守军都当傻子看吗?敌军守将已经知道我军有这些攻城武器的情况下,难道就不会做防备吗?至少若是本将防守的话,就有不止一种办法可以克制火药炸城墙。”

范思从愣了愣道:“这火药炸城墙,轰的一下,城墙就被炸塌了,然后我军一拥而入,城池就破了,难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克制吗?”

杨渥笑道:“若是真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但你考虑过没有,守军的士气如今还很高,我军即便是成功的炸塌了城墙只怕也未必有用。因为缺口处比较狭窄,我军的兵力优势根本难以发挥出来,到时候堵在缺口处交战,短时间内我军根本难以攻进去。敌军只要趁着这段时间将炸出来的缺口堵住就行了,比如用专门的塞门车,用来堵塞缺口处。”

当初田覠的大军已经占领了外城,但守军依然依靠狭窄的街道进行抵抗,前后三个月时间都无法突破,说到底还是地形的限制使得田覠一方的兵力优势没有发挥出来,再加上钱镠亲自守城使得守军的士气高昂,坚决抵抗。

所以杨渥可不认为只要炸塌城墙就能万事大吉。

李神福也笑道:“不错,敌军只需要以少量兵力在缺口处先挡住我军一段时间,然后在缺口后面修建一道围墙,阻止我军突入城中就行了,至于缺口处可以慢慢来堵住。”

范思从眨了眨眼睛,显然没有想到还能这么应对。

只见杨渥接着又道:“这还是说的我军成功炸塌了城墙的情况,实际上,在守军有准备的情况下,我军能不能成功炸塌城墙都是个问题。”

“像润州之战里面,我军直接在敌军眼皮底下挖掘,然后埋入黑火药炸塌城墙,那时因为安仁义根本不知道我军有手段可以直接炸塌城墙,所以半点防备都没有;但如今杭州守军已经知道了我军有火药这种可以炸塌城墙的东西,难道他们还会让我们那样轻易的在城墙下面挖掘吗?只怕到时候上百架苏州炮就足够给我军造成极大伤亡。”

范思从道:“那么若是我军挖掘地道呢?就像在光州时一样,挖掘一条地道直接通到城墙底下,然后炸塌城墙。”

杨渥笑道:“既然你准备挖掘地道,那么我问你,以我军的挖掘速度,大概需要多久才能挖掘到城墙脚下?”

范思从在心中想了想道:“以我军的速度,若是全力以赴的话,大概需要先花半个月时间把护城河填平,然后再用半个月的时间就能挖到城墙地底下。”

杨渥道:“是啊!那填平护城河的时间且不说,只说挖地道的半个月的时间,在我看来,敌军或许只需要半天时间就能让我军的众多布置都成为无用功。”

“他们只需要在第一时间通过地听确定我军挖掘地道的方向后,在城内对应的城墙段修建一座瓮城,这样即便我军炸毁了城墙也没用,因为敌军只需要守住瓮城就行了。这样一来,我军用半个月时间才挖掘出来的地道,人家只需要半天时间就让我军白费力气。”

李神福也笑道:“除了可以修筑瓮城以外,敌军还可以在城内对应的地方进行反向挖掘,与我军的地道联通以后,用灌水或者放火甚至是直接派人进入地道的办法将我军的地道毁掉就行。”

“总之一点,黑火药只是一种攻城利器,但不是无敌的,可以用来对付没有防备的敌军或者没多少守城经验的敌军,但用来对付杭州守军只怕就不容易成功了。”

这下范思从有些傻眼了,感情他一直以为无解的攻城利器还有这么多的办法可以对付,他不由抓了抓头发道:“那我军该怎么办?岂不是说没办法对付他们了吗?”

杨渥摇摇头道:“难道你离开了火药就不知道该如何攻城了吗?以前如何攻城的,如今就怎么攻。敌军最大的弱点就是没有援军,困守孤城,我军可以慢慢消耗敌军,不断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等时机成熟了再发起总攻,一举破城。此外,刚才说的这些攻城之法也未必就不能成功,或许敌军大意之下让我军成功了呢?所以至少也要试一试,再不济也可以消耗敌军的兵力,这对我军以后的攻城也是有好处的。”

不久,在与李神福商议后,杨渥决定将主攻方向放在城东和城北两个方向,其中由他亲自率领大军四万攻打北面城墙,李神福率领剩下的四万大军攻打东面城墙,以尽量发挥淮南一方的兵力优势。

至于城西则紧挨着西湖,城南沿着钱塘江,这两个方向地势狭窄,都难以展开大军进行攻城。所以杨渥只派出水军对这两面进行监视,以防止敌军从这里出城偷袭。

与以前的攻城战不同,这一次因为有征发的十万民夫,再加上杭州周围征发的百姓,淮南军这一次有足够的人力来进行填平护城河、修筑围墙、塔楼等。

仅用了两天时间,大军就在杭州城的东面和北面修筑起了连环营垒,做好攻城准备,效率之高,比之前要高了数倍不止。

第二百七十章 岳州之败

营垒修成之后,接下来就是第二步,填护城河。

杭州的护城河有八十步宽,而且连接的还是活水,所以在填平之前要先修建一条壕沟将河水引走,然后将其截断。这个工程十分宏大,不过在十万民工的一起努力下,只用了十天时间便把护城河截断,接下来便是将其填平的过程。

战争总是残酷的,到了这个时候根本不会再去考虑伤亡,数万将士以及十万民夫,不得不冒着守军苏州炮、床弩的轰击取土填河,虽然淮南军的苏州炮也不断进行反击,但受到的伤亡依旧不小。

几天后,杭州的护城河终于被填平,但付出的代价却是数千民夫和士兵的损失,整个淮南军大营里面到处都是哀嚎声。对于这一切,杨渥虽然心中不忍,但也知道要攻下杭州这些都是必要的代价,所以只能尽量加以安抚和加大抚恤。

好在,这段时间守军的苏州炮也被摧毁了不少,加上城中的资源毕竟有限,守军的数量同样有限,能够制造和操控的苏州炮数量不会太多;而淮南一方则不同,充足的资源加上充足的兵力,使得淮南军可以制造大批苏州炮对城中守军进行轰击。

在攻城之前,杨渥便下令从后方不断制造和运来新的苏州炮;所以几天之后,淮南军的苏州炮数量不减反增,达到空前的三百架,光是操作这些武器的士兵就高达上万人,此外还有两万大军专门在一旁负责守护。

好在这些任务都只要那些州兵来担任就行了,真正的攻城任务还是由更加精锐的外镇兵和牙外军来担任。

至于石弹的供应也不需要担心,只要造窑取土烧结就行,造出来的泥弹形状比石弹还要圆溜,而且投掷出去后,砸在城墙上更容易飞溅出小块土石,给敌军造成的伤害甚至比投掷石弹还要强。

所以仅仅几天后,守军就不得不示弱,将之前直接设立在城墙上的苏州炮转移到了城墙后方,借助城墙的掩护来发射。这样一来,无论是准头还是射程都下降了许多。

接下来,淮南军开始沿着城墙修建一道围墙,以将敌军彻底包围在城中,同时也能为己方的攻城大军提供掩护。

这一过程与之前填护城河时一样,也是处在敌军苏州炮的射程之内,所以修筑围墙的过程同样损失不小;直到一个多月后,这道围墙才修筑起来,并且不断加高,直到最终与杭州的城墙齐平。

这中间,守军也曾多次冲出来试图阻止淮南军筑墙,不过都被早有准备的淮南军给打了回去。

围墙修筑好后,不仅意味着敌军将被彻底围困在城中,同时,淮南军攻城时也有了掩护,受到的损失大为减少。

淮南军的苏州炮更是可以躲在围墙后面不断发射,给城中守军造成巨大杀伤。

至此,淮南军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终于能够安心开始攻城了。

与此同时,其他各地的战局也发生了巨大变化。

首先就是王茂章那边,当初杨行密曾经下令要求他在两个月内将台州和明州攻下来,结果,王茂章倒是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面就把这两地攻下来了。但王茂章刚刚将主力撤回来,准备赶到杭州去的时候,明州又发生了叛乱,之前主动投降的一个明州将领在大军离开后便趁机起兵,想要据地自立。

结果王茂章不得不重新回军进行镇压,这一来一回,就耽误了许多时间。而且,重新攻占明州后,为了防止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王茂章不得不分兵把守各处,最终赶到杭州与杨渥大军汇合的也就一万多兵力。

而除了王茂章平定浙东以外,在湖南,刘存率领的一万大军却遭遇了重大挫折。

两个月之前,当杨渥刚刚率领大军正式开始围攻杭州时,刘存率领的一万水军也以非常微弱的代价的拿下了岳州,岳州刺史许德勋被迫逃回潭州。

这一战的胜利,使得刘存更加看不起湖南军队,再次上表杨行密请求进一步攻打马殷的治所之地潭州。好在,杨行密如今的注意力都放在杭州,自然不可能同意刘存的请求。

潭州,马殷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处湘江北去,想着最近得知的各处消息,心中焦虑不安。

让他感到焦虑的,自然是如今淮南军的凌冽攻势。

六年前,当马殷接过刘建峰的位置,开始执掌湖南时,湖南七州里面只有潭州、邵州在他的掌控之中,其余五州,衡州、永州、道州、郴州、连州都被其他人占据。

用了一年多时间,马殷终于控制了整个湖南,并且开始开疆拓土,准备开创一番事业,尤其是去年趁着成汭大军东进与淮南争锋时,马殷派许德勋率军一万与朗州雷彦恭一起劫掠了江陵,大有收获;回来后,许德勋又成功劝服当时的岳州刺史投降,这样一来,马殷的势力也急速扩张。

可以说,此时的马殷在各方面的形势都是一片大好,不过在这一片大好的形势下,淮南那咄咄逼人的攻势却让他重负在身。

成汭、杜洪,这两个荆襄藩镇的覆灭,让他意识到杨行密已近不满足于在东南进行扩张了,他的触手已经伸到了荆襄,伸到了他的家门口。

而岳州因为准备不足而在两个月之内便失陷的消息,更是除了让他感到极为震动外,也感到了极为恐慌。

刘存率领的仅仅是一万人的偏师,而岳州守军虽然有准备不足的问题,但毕竟有近万兵力,在这种情况下岳州都只守了两个月时间便失陷,那么将来若是淮南军大举进攻,湖南能抵挡的住吗?

至于说淮南军将来会不会继续向他进攻的问题,这却是不需要考虑的,岳州他都攻下了,淮南军会就此停下来吗?显然不可能。

好在,最近传来的消息表明,淮南军的主力如今正在大规模围攻杭州,看来在短期内,钱镠还是淮南的主要目标,而他则只是次要目标。所以这次淮南进攻岳州应该只是一次前哨战,接下来在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继续南下了。

不过,作为一个有远见的枭雄,马殷自然不会因为淮南暂时不会继续进攻就感到轻松,相反,他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要趁机收复岳州,只有守住了岳州这个湖南的门户,潭州才会安全。

所以,就在五天前,他已经派遣城都指挥使秦彦晖率水军两万顺江而下进攻刘存。虽然从兵力上讲,湖南军显然大占上风,但这几年来淮南军的那一场场胜利却让他丝毫信心都没有。

若是这一战湖南战败了,那么接下来湖南上下都可能会出现恐慌,将来在面对淮南的进攻时,只怕那些将领们都会出现望风而逃,整个湖南都可能出现不战而溃的情况。

所以这一战对他来说至关重要,他是能在湖南继续称雄,还是在不久的将来就在淮南的进攻下灭亡,可以说都取决于这一战。

身后,仿佛是知道了马殷的心意一般,他的部将静江军指挥使杨定真上前来笑道:“节帅无需忧虑,以末将之见,此战我军必胜,敌军必败!所以节帅只要安心等待捷报就是!”

此时的马殷不管是实力还是名望,亦或者崛起的时间,比起其他那些强大藩镇来都差了很多,所以当杨行密,钱镠,钟传等一个个都被朝廷封为亲王或者郡王时,他却还只是个节度使,没有什么爵位,所以杨定真只称呼他为节帅。

听了杨定真的话,马殷不由来了兴趣道:“杨将军如何知道我军必胜,而敌军必败呢?”

杨定真笑道:“很简单,因为淮南主力如今都还在围攻杭州,鄂州也刚刚落入淮南手中不到半年,在这种情况下刘存却急不可耐的只率领一万大军就来攻打岳州,这是何等的轻敌?虽然他侥幸成功了,但这却进一步助涨了刘存的轻敌之心。”

“反观我军,我湖南自节帅以下,诸位将军都视淮南为大敌,心中充满了恐惧和害怕。属下觉得,打仗的时候如果将领知道害怕就会取得胜利,若是骄傲轻敌就会失败。所以以如今的情况看,我军必胜而敌军必败!”

马殷听了不由信服,脸上的忧虑也渐渐散去。

就在这时,城外忽然有快马飞奔而来,马上骑士一边策马疾驰,一边大声喊着:“岳州大捷!岳州大捷!”

马殷身子一晃,险些站不住脚,“岳州真的胜利了?秦彦晖真的击败了刘存?”

……

洞庭湖君山,望着远处湖面上那数十艘正缓缓下沉的战船,和已经被敌军俘虏的上百艘战船,刘存心情十分悲痛。

就在一年前,李神福正是在这里以一万水军大败荆南节度使成汭的十万大军,威震荆襄,杜洪,雷彦恭等各方势力为之胆寒;然而仅仅一年后,当初那支无敌之师却在这同一个地方因为他的自大轻敌而葬送了。

“大王,李将军,末将自大轻敌,而有今日之败,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说完,刘存便准备效仿成汭投湖自尽,却被他的部将苗璘救下,匆匆逃离战场。

自此,刚刚占领不到一个月的岳州再次失陷,甚至于,连鄂州也有重新失陷的危险。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天佑元年七月,淮南将领刘存率军在君山应战湖南水军,因刘存轻敌之故,淮南军大败溃逃,损兵折将九千余人,不仅岳州失陷,鄂州一带的淮南主力更是几乎损失殆尽。

消息传来,鄂州震动,军民一日三惊,唯恐湖南军趁胜打过来。

好在,早在刘存出征之前,杨渥和严可求便对战败的可能已经有所预料,提前做好了防备;加上湖南军虽然击败了刘存,但自身也有一定损失,所以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继续攻打鄂州。

等到几天后,三千黄州援军抵达后,鄂州军民的恐慌才平定下来。

广陵,书房之中不时传来一阵咳嗽声,让人听着有些揪心。

“大王,各地战事无需担忧,杭州那边攻城的进展比较顺利,如今我军已经能够压制住敌军城头的守军了;便是鄂州那边,虽然有刘存的岳州之败,不过保住鄂州却也是没有问题的。所以大王还是好好修养,尽快养好身子才是!”一旁,严可求小声的劝解着。

进入七月份以来,杨行密便突然病了,让医者来瞧过之后,说是并无大碍,只是需要好生修养,不能劳累,不然病情有加重的可能。

不过,如今杭州战事正急,岳州又新逢大败,还有北方的朱全忠,听说他已经在集结大军,至于接下来是南下攻打淮南还是西进攻打李茂贞、杨崇本就暂时还不能判断清楚。

在这种形势下,不管是哪一处战场都是关系重大,杨行密又哪里放心得下。结果,到了现在他的病情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有加重的趋势,这让严可求、高勖等人都非常担忧。

杨行密摆摆手道:“孤的病情无妨的,再说了,如今也就这段时间事情多一点,等熬过了这段子,之后就能安心养病了。你们还是说说湖南的情况吧!”

湖南军暂时虽然没有继续进攻,不过马殷会放过如今的大好机会,任由杨行密先行消灭钱镠然后再对付他吗?

所以杨行密觉得接下来鄂州那边的情况或许会出现反复,但如今淮南已经没有多少兵力可以调动了,除非抽调杭州前线的兵马或者广陵本来就不多的兵力。

“以鄂州如今的防守兵力,只要湖南不是大举来犯,想必守住鄂州还是没多少问题。刘存虽然因为轻敌之故而导致岳州之败,不过他的能力还是有的,属下觉得可以让他戴罪立功,防守鄂州。”

与历史上的情况不同,历史上刘存是主动率领大军进攻潭州,是深入敌境作战,兵败之后甚至连自己都被俘虏了;而这一次却是在岳州进行防守作战,所以战败后刘存还是逃了回来。他回到鄂州后便上书请罪,到目前杨行密还没决定如何处置他。

“你是说知耻而后勇?”杨行密点头问道.“倒也可行。刘存这人有勇有谋,擅长用兵,可惜就是容易骄傲自满,有这次的大败,对他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是……”

功必赏过必罚,这是每个上位者必须做到的,如今刘存战败,如果不给他足够的惩罚,又如何为他人戒。

“胜败乃兵家常事!刘存虽败,但毕竟是敌众我寡的情况,以他过往的功劳,足以赦免。若是大王担心其他将领不服,那可以将刘存贬为指挥使,以观后效。”

杨行密点头道:“嗯,那就这么办吧!只是湖南那边,有没有办法可以调解一二?以如今的形势,最好还是不要同时与马殷为敌。”

严可求想了想道:“属下听说,以前的黑云都指挥使马賨,乃是马殷的亲弟弟。此人如今正在枢密院任职,大王可以派他回湖南,向马殷传达我淮南的交好之意!”

杨行密喜道:“你是说马賨?怪不得孤以前就觉得他的气度不凡,原来竟是马殷的弟弟!”

当初马殷和马賨都是孙儒的部将,孙儒兵败之后,马殷随刘建峰一路西进到了湖南,而马賨则随着孙儒军的主力选择了向杨行密投降,后来成为黑云都的几个指挥使之一。

去年的军队整编之中,马賨因为没有什么战功,加上作为降将出身的他在淮南也没多少人脉,结果就被调到枢密院去了。

要知道,枢密院看着光鲜,但因为除了杨渥这个枢密使外其他人都没有领兵的权利,所以在枢密院任职的人一般也失去了建功立业的机会,所以许多人都把调到是枢密院看做贬官。

想到这,杨行密赶紧问道:“这个马賨被调到枢密院,他心里会不会对我淮南有怨气?”

“大王放心就是,这个马賨乃是一个厚道人,对于大王当年接纳他十分感念,不会有什么怨气的。属下反而担心,他在广陵生活了这十多年后,不想再去湖南了。”严可求道。

杨行密点头,将马賨招来一问,果然是马殷之弟,而且就像严可求说的那样,他已经习惯了广陵的生活,不想再回湖南去了。

不过在杨行密的坚持下,最后他还是答应了。

“大王,虽然有马賨为我淮南从中转圜,但马殷毕竟是个枭雄,想要阻止他趁着我军主力不在的机会进攻鄂州,这只怕不太可能。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加强鄂州防御,让他知难而退。”送走马賨后,严可求沉声道。

“你说得不错,不能将希望都放在马賨身上,该做的防备还是要做。那么江西呢?钟传那边你觉得有没有必要派遣使者去安抚一番?”

虽说钟传目前与淮南联姻,两家关系正处在蜜月期,不过具体情况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钟传会不会趁着如今的机会再次兴兵呢?

严可求笑道:“这个倒是不需要担心,钟传是个聪明人,他不会看不清形势的。如今我淮南看似局势紧张,但这种局势却是因为我们想一举消灭钱镠才造成的。所以钟传即便兴兵,也最多迫使我军放弃消灭钱镠,对大局却没什么改变,反而会将之前联姻带来的两家关系的改善破坏掉。”

“所以属下觉得钟传不会这么不理智的。”

杨行密这才笑了起来,又咳嗽两声,接着说道:“那么接下来还是要看朱全忠的,如今他大举集结兵力,看来是在准备一场重大行动,只是不知道他这次是将目标放在了我淮南还是放在了关中!”

这段时间,因为朱全忠将天子劫持到洛阳的事情,李克用、李茂贞、杨崇本、王建、杨行密、刘仁恭、赵匡凝等藩镇在收到天子的求救诏书后,暗中开始相互“串联”。

其中,李茂贞、王建这两个多年的仇家在这段时间里相互和解,李茂贞的侄儿李继勋娶了王建的女儿为妻,至此两家有了联合对抗朱全忠的趋势。

而杨崇本虽然是李茂贞的义子,不过他作为静难军节度使是有一定的独.立性的。当初朱全忠攻打李茂贞时,杨崇本率部投降,并在朱全忠的要求下将家人迁到河中作为人质。

不想他的妻子长得很有姿色,结果被朱全忠看中了,招入自己的行宫一番宠幸。后来这件事被杨崇本知道了,视之为奇耻大辱,于是重新加入李茂贞一方。

六月份,这三家联合起来发兵讨伐朱全忠,朱全忠任命他的长子,镇国节度使朱友裕为行营都统,率领步、骑兵数万人前往讨伐;朱全忠又亲自前往关中坐镇,同时开始集结大军,显然打算大规模用兵。

对这种情况杨行密自然是心中窃喜的,不过朱全忠的举动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若说他集结大军是为了攻打李茂贞吧,这从道理上似乎又有些说不通。

毕竟在这个时候他不南下救援钱镠,却去与李茂贞对掐,怎么看都有些不智,而且也不符合朱全忠一贯的行事方略。

此外,李茂贞、杨崇本等人的联军看着来势汹汹,但实际上有朱友裕的那几万人就足够抵挡了,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的集结大军。

不过若说朱全忠是打算集结大军南下吧,但如今他却一副兴师动众准备攻打李茂贞的样子,甚至他本人都已经去了关中坐镇了,反而是宿州等靠近淮南的地方没什么动静。

所以如今杨行密有一时还拿不定朱全忠下一步的打算。

“以属下之见,朱全忠南下的可能性应该更大,至于他为何留在关中,应该是有别的目的吧!当然,不管他是不是南下,大王最好还是让李承嗣将军他们做好准备才是。”

杨行密笑道:“这个自然,与攻破杭州相比,别的都不重要。对了,听说去年渥儿开创新军,招募了二十个年轻人在培养训练,如今一年时间过去,不知道现在训练得怎么样了。趁着如今无事,咱们不妨去看看!”

第二百七十二章 病倒

杭州城下。

自从几天前淮南军成功的沿着城墙修建了一道围墙,将杭州守军彻底包围起来后,便开始逐渐掌握了主动权,士兵们从围墙后面不断用弓弩射出箭矢,用苏州炮发射出巨石,以压制城中守军并且掩护大军攻城。

不过,这道围墙的背后却是近万民夫和以及数千士兵的损失,如此惨重的损失,可谓是杨渥指挥大军作战以来最为惨重的一次,再加上如今正是七月最为炎热的时候,士兵们和民夫在烈日下攻城和修建围墙,一个个叫苦不迭。那些征召来的民夫更是哀嚎遍野,如丧考妣;甚至连军队中都出现了许多反战的情绪。

但杨渥还是不为所动,坚持继续攻城;毕竟若是能在朱全忠南下之前就拿下杭州那自然是最好的事情;那样的话,至少不用冒着北方防线可能失守的风险。

只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要攻破杭州的难度还是很大的,除非淮南军真的不顾伤亡进行猛攻。

城中的曹圭不愧是防守名将,这段时间他非常完美的向杨渥展示了在防守之中的各种技巧。

那行云流水一般的防守,让占据了绝对兵力优势的淮南军每次攻城之时都必须花费巨大的代价才能登上城墙。

然而登上城墙也并不意味着破城就在眼前,相反,每到这个时候杨渥就不得不佩服曹圭对兵力的合理调度。

因为淮南军掌握有兵力优势,加上在城外修筑起了围墙、塔楼等设施来压制守军,所以曹圭没有选择在城墙上与淮南军硬拼,而是采用更加灵活的战术。

他在城墙后面挖掘了许多可以防止巨石轰击的藏兵洞,在里面配置了较多的预备队,每当城墙上的守军开始疲惫之时,就及时将其替换下去,以保持守军士兵的体力和士气。

而当淮南军付出巨大代价冲上城墙时,这些预备队更是担当了及时击退敌军的任务。他们在曹圭的指挥下总是能在最恰当的时机投入战斗,将登上城墙的淮南军赶下去。

甚至有时候在淮南军大规模冲上城墙的危急情况,曹圭还会使用苏州炮和猛火油对城墙上的敌我双方进行无差别轰击,以阻断淮南军破城的可能,给攻城的淮南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所以到了七月中旬的时候,即便是杨渥也不由感到沮丧,觉得要想用强攻的办法来破城,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淮南军完全难以承受。

这天,随着鸣金声响,再一次攻城失败的淮南军如同潮水一般退了下来。

这一天的攻城战是杨渥在最近发动的最大规模的一次攻城战,不仅是城北杨渥这边,李神福那边也在这一天发起了最激烈的一次攻击,一次就投入了六万大军。

他们因为之前就尝试过挖掘地道到城墙下的办法,不过就像杨渥在战前预料的那样,淮南军这边刚开始挖掘地道,守军那边便通过“地听”判断清楚了地道挖掘的方向,从而提前修筑翁城,并且同时在城内向城外方向挖掘,用灌水的办法破坏了淮南军的地道。

所以这一次杨渥没有继续选择挖掘地道,而是直接挖墙脚,试图以速度来换取突破的可能。

为了尽可能的取得成功,杨渥下令从多处位置同时开始挖掘,对多处同时进行爆破。

面对这种大规模的进攻,兵力相对不足的杭州守军的确出现了一些防守漏洞,甚至在炸出的五处缺口处有两处都被淮南军突破了。

不过在关键时刻,司马福、鲍君福、钱传瑛等将领誓死奋战,竟然将突入城中的淮南军又赶了出来,随即双方将士围绕在缺口处的狭窄地带进行血战。

淮南一方的兵力优势完全不能发挥出来,便是后方进行掩护的苏州炮为了避免误伤也只能停下;结果,到天色将暗之时,守军已经修建起了几道围墙,将炸出来的缺口重新封起来了。

自此,淮南的这次大规模攻城在付出了巨大伤亡后再次以失败告终。

城外一处高岗之上,杨渥勒马静立,俯瞰着不远处那座曾经一度显得摇摇欲坠的杭州城,不由轻声叹息。

之前在最危急的时刻,这座城池就像是在惊涛骇浪中地一叶孤舟,似乎随时都可能遭到覆顶之灾,连杨渥都看到了破城的希望,但最终守军却顶住了淮南军的进攻。

这座城池,如今已经成了一台不知疲倦的绞肉机,不断地收割着人命。

从开战至今,淮南一方已经阵亡了一万三千多士兵,伤者更是多达三万多;这还只是军队的损失,民夫的损失也同样不小,甚至比士兵的损失更大。到了这种情况,即便是秦裴等军中将领也有些看不下去了,都提出了要暂时休整一番。

还要要继续强攻吗?杨渥在心中摇了摇头。

一年前,朱全忠十余万大军攻打凤翔,最终却奈何不得李茂贞,只能逼迫他交出天子便撤军了。

历史上后周世宗柴荣御驾亲征,攻打寿州城,征发了宋州、陈州、徐州、宿州、许州、蔡州等地的民夫数十万人,日夜不停的发起猛攻,但始终奈何不得寿州城。最终还是等到一年多后,寿州守将刘仁瞻病重,他的部将主动投降,这才拿下了寿州这座坚城。

安史之乱中,睢阳守将张巡,凭借数千守军就在外无援军、内无粮草的情况下,面对最多时达二十余万的叛军,坚守孤城十个月之久才最终失陷。

此外还有战国时的晋阳之战,邯郸之战,南北朝时的虎牢关之战,宋朝时的钓鱼城之战,襄阳之战,等等,这一个个战例都告诉杨渥,攻城战乃是最为耗时,也是最为惨烈的。

或许如今淮南军有了火药可以炸城,有了苏州炮可已轰击城墙,但这段时间的攻城战依旧在提醒着他,在面对坚固的城池和防守决心坚定的守军时,强攻依旧不是最好的选择。

“先休整几天吧!”杨渥无奈的想着,或许是时候休整一段时间让大军恢复一下士气了。

这时,去东面传令的信使返回来,给杨渥带来了李神福那边的情况。

“殿下,东面大军攻城损失同样很惨重,在殿下下令撤军后不久,李神福将军也下令撤军了。不过……”信使一脸焦急的报告。

“不过什么?”杨渥沉声问道,今天的攻城战本来就是协同指挥,所以这边停止攻城后,东面也停下来很正常。

“不过李神福将军在下令撤军前突然晕倒了!”“什么?!”杨渥大惊失色。

要说杨渥这段时间除了忧心于攻城不顺外,最为担心的就是杨行密、李神福和台濛三人的情况。

他记得杨行密就是在明年的十一月病逝的,而在前些日子从广陵传来的杨行密病了的消息自然让他紧张不已。好在医者诊断的结果表明杨行密的病情只要修养得好,很快就能痊愈。

而台濛和李神福两人却让让杨渥更加紧张,他们在历史上都是在下个月病逝的。

其中台濛是在宣州担任刺史的任上得的病,不久便病逝;而李神福则是在鄂州军前病倒的,回到广陵后便病逝。

如今虽然有杨渥的穿越,使得两人都不在原来的环境下了,使得杨渥也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还会如历史上那样病逝。

如今台濛远在海州他没法管到,但李神福却就在他的军中。随着八月的一天天临近,杨渥也一天天担心起李神福的身体起来,曾多次派随军的医者前去给他检查身体,而检查的结果都表明李神福身体很健康,这让杨渥还以为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没想到,这突然而来的消息却让他大惊失色。

“可惜,让范遇去寻找名医却到现在都没什么结果。”他在心中暗自想着。

为了提前预防,在去年的时候杨渥就让范遇派人四处搜寻名医,不过如今乃是五代乱世,要想找到真正的名医是很难的事情,即便是有,也多半被其他藩镇供养起来了,所以直到现在什么成果都没有。

“告诉我,李将军现在到底如何了?”杨渥抢上前,一把抓住信使急切问道。

“小的也不是很清楚,总之王茂章将军请殿下赶紧过去。”信使有些恐慌的说道。

杨渥点了点头,勉强镇定心神,对一旁同样焦虑不已的秦裴道:“本将先过去看看,这边的局势先交给你了,大军撤下来后先休整一番吧!”

不等秦裴回答,杨渥便调转马头在侍卫护卫下向东疾驰而去。

“如今李神福已经不是像历史上那样留在鄂州了,而且当初田覠之乱时还成功避免了李承鼎被田覠俘虏,以至于他不得不亲自下令将自己儿子射杀的悲剧,如果这样都还不能避免他的病逝,那么接下来台濛是不是也会像历史上那样在下个月突然病逝呢?还有父亲杨行密,他是不是还会像历史上那样在明年就病逝呢?”想到这,杨渥心情不免感到沉重。

第二百七十三章 虚惊一场

杨渥一路疾驰,等赶到城东营地时,坐下马匹已经气喘吁吁、口吐白沫了。

他顾不得其他,径直向站在营帐前值守的军官问道:“李将军现在如何了?”

也不等那军官回答,便直接闯了进去。

刚进去,便见到李神福躺在榻上,双眼禁闭,面色苍白,一旁几个侍卫在医者的指挥下正给他擦拭身体,还有几人在一旁打着扇子。

王茂章等几位将领见杨渥进来,连忙行礼。

杨渥摆摆手制止了他们,小声问道:“情况如何?”

王茂章道:“医者说,李将军是太过操劳,加上这些天的天气太热,以至于中暑了。只要好生休息一下就能恢复过来。”

听到是中暑了,杨渥这才松了口气,他上前看了一会李神福的情况,向外指了指小声说道:”我们出去说。”

几人来到帐外,王茂章将情况仔细介绍了一下,杨渥这才明白。原来李神福毕竟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虽然是武将,但身体还是比不上杨渥、王茂章等年轻人。

这些天天气炎热,他却始终在第一线指挥,加上战事一直不顺,结果就在下达撤退命令后中暑倒地了,将众人吓了一跳。

”真的只是中暑吗?“杨渥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的确没错,军中的几位医者都确认了的,不会有错。而且这段时间军中中暑之人不少,李将军应该也是如此。“

杨渥这才放心下来,中暑虽然这也是致命的疾病,不过既然医者都说了没事,那想必应该是没问题的。

他又找来医者仔细询问了一番,得到再三保证后才放心下来。

“殿下,先到末将的营帐里面坐一下吧,关于攻城之事末将正有些建议要禀报殿下。”这时王茂章提议道。

“好。”

重新落座后,王茂章有些忧虑的道:“殿下,攻城必须暂时停下来,这么大的伤亡,这么热的天气,士兵们都有怨言啊!再不停下来,说不定会出乱子啊!”

“不错,不停下来不行啊,很多将士们心中都不满,尤其是那些从各州调集来的州兵,这段时间救赎他们伤亡最大,怨气也最多,必须停下来休整一番!”吕师造等将领也都开口劝着。

“你们放心吧,本将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下令停止攻城了。怎么说也要等到这段最热的时候过去。”杨渥道。

如今的情况,别说王茂章等人都反对,即便他们打算继续攻城,杨渥也要停下来了,因为伤亡实在太大。怪不得历史上那么多的攻城战最后都变成了围城战,以长期围困来消耗敌人,光是这巨大的伤亡就难以承受。

当然,杨渥也知道,这时候城中的守军一样不好过,他们的伤亡只怕不比淮南军小多少,能撑到现在都是个奇迹。事实上之前杨渥之所以坚持继续攻城,就是觉得守军的伤亡同样巨大,同样到了强弩之末,或许自己只要再努力一把就能攻破城池。

所以他抱着这样的心理不断攻城,可惜他还是低估了钱镠等人的防守决心以及曹圭等将领的防守手段。

听到杨渥已经下令停止攻城了,王茂章等将领都松了口气,他们就怕杨渥出于面子非要继续攻城,那样接下来会出什么乱子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

他们这些将领,过去虽然也打过不少硬仗,不过像这次杭州攻城战这样惨烈的却是没有。即便是当初与孙儒交战,虽然打了不少的败仗,但每一战实际伤亡的比例反而比不上这一战。

真正经受过这么惨烈大战的或许只有秦裴当年守昆山的时候,三千军队守昆山,最终城破时只剩下一百多瘦弱不堪的士兵。

事实上,淮南这么多个州,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是通过惨烈的攻城大战打下来的,基本都是守军存在各种问题,让淮南军得以以较小代价攻占。

“殿下,如今已经是七月份,要不了多久又是秋收之时,那些征召来的百姓继续留在军营中也没什么用处,而且他们忧心家中农田收成,这段时间经常有私自逃亡回去的。属下觉得既然大军暂时不攻城了,那么不如放他们回去。”这时,一直跟在杨渥身边的宋齐丘提议道。

这段时间他与江梦孙,徐融三人留在杨渥大营里面历练,不过更多的却是帮杨渥处理后勤等事物,倒也做得很好,没有出什么差错。

杨渥点点头,转头向王茂章等人问道:你们觉得怎样?

“属下觉得,如今既然暂时停止攻城,继续留着这些民夫的确作用不大,可以放他们回去。”王茂章道。

“末将也同意。”其余将领也附和道。

“嗯,既然如此,那么便放他们回去吧。不过这段时间的攻城大战给百姓造成了较大伤亡,必须予以抚恤。”

杨渥思考一会儿后沉声道:“那些阵亡者的家属一律抚恤五贯钱,伤者视受伤程度给予一到五贯的抚恤。至于伤亡将士们的抚恤,按照刚才的标准加倍发放!”

话音刚落,便遭到众人一致反对,对士兵的抚恤这些将领们倒不觉得多,不过那些普通民夫的抚恤标准在他们看来就有些高了。

更何况,他们只需要粗略一算就知道,按照杨渥的标准,光是抚恤费用只怕就需要四十多万贯,有这么多闲钱,还不如用来大规模扩大军队或者全部用来抚恤阵亡将士。

至于普通百姓,这些将领们就不怎么看重了。

杨渥摇头道:“此事无需再议,我们既然将他们征召来攻城,就该给予抚恤,不然光是一味滥用民力,百姓如和会支持我们?所以本将决心已定,此事无需再议!”

见杨渥态度坚决,众人也无可奈何。

江梦孙道:“殿下,今年的夏收刚刚结束,因为采用了新的收税之法,如今我淮南都是征收的粮食等实物。若是按照殿下的夫婿标准,现钱只怕不足啊!”

去年时骆知祥就提出过改征收现钱为征收实物,以避免商人趁机哄抬物价,减轻民众的负担,这一建议得到了杨行密等人的认可,所以今年夏收时就正式实行了。

只是这样一来广陵府库中的粮食等实物多了,现钱却有些不足,只能依靠茶,盐等专卖的收入。

杨渥沉声道:“若是现钱不够,那就折合成粮食等实物进行发放就是,若是还不够,那就向百姓去借。去年咱们的军粮不够的时候不是就借过一次吗?今年再借一次就是。总之,抚恤一定要到位,不能因此就不管军心民心。”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要统一南方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办到的,至于统一全国需要的时间就更长。再加上南方缺少军马,开发程度不如北方等问题,所以要想统一天下,没有稳固的军心和民心是不可能做到的。

与之相比,些许钱财和暂时会遇到的困难又算得了什么。

宋齐丘道:“殿下以百姓为重,时刻不忘民心,此举大善。不过如今正是战事紧张之时,光是前线这二十万军民,加上后面负责转运粮草的民夫等,要维持这么大的行动每个月就需要消耗不少钱粮,若是再对百姓进行抚恤,只怕前线供应都会有问题。所以属下觉得最好还是等战事结束之后再一次性进行抚恤。”

杨渥点头道:“这个自然,战事所需必须优先保证。”

决定了抚恤之事后,杨渥继续道:“如今敌军士气还很高,钱镠及其麾下将领的防守决心都很强,我军急切间要攻破城池只怕不易,所以以后我军应该将精力放到长期围攻上来。各位将军务必保持警惕,不能掉以轻心。”

“末将遵命!”

这时候有侍卫来报,李神福已经醒了。

杨渥大喜,连忙带着众将一同过去探望,刚进去,便见李神福果然已经醒来,只是面色还有些苍白,整个人显得很虚弱。

“殿下,李将军如今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接下来需要好好休养,过两三天就能恢复无恙。”见杨渥进来,医者连忙说道。

杨渥点点头,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李神福道:“李将军,你终于醒了。现在感觉如何?”

“劳烦殿下挂念了,老夫现在好多了!”李神福拍了拍额头苦笑道:“老夫也没想到居然会中暑昏迷,看来毕竟是老了,身体不如你们啊!”

“这应该是将军这段时间操劳过多所致,如今本将已经下令暂时停止攻城,接下来将军也能好好休息一阵了。”

李神福点头道:“已经停止攻城吗?也是时候停下来了。其实这段时间老夫也仔细想过,钱镠他们一心坚守城池,有他亲自坐镇,我军要想在短时间内攻下城池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所以要想攻破杭州,最好的办法还是劝降!”

他接着说道:“如今钱镠的希望就是朱全忠,所以只要朱全忠南下解围失败了,钱镠失去了最后的希望,那么他投降的可能性就会大增。到时候或许只需派个使者进城就能让他投降。”

第二百七十四章 震惊

李神福的想法当初杨渥也提出来过,只是朱全忠一直都没有南下,加上淮南兵力充足,所以杨渥想在他南下之前就攻下杭州。

如今看来却是自己低估了攻城的难度和钱镠守城的决心,以至于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却未能取得成功。如今只能改强攻为围攻,不再发动大规模的攻城,转而用苏州炮、弓箭等来压制和消耗守军。

实际上,这也是一般攻打坚城时会出现的问题,也就是最开始的时候,攻城一方会发动猛攻,等到一段时间后他们就会发现伤亡太大而不得不改为长期围困。

而决定攻城战最后能不能取得成功的就是接下来这段时间,若是守军一方有强援前来解围,那么攻城往往都会以失败告终;反过来,若是围城的时间一久,而守军始终不见援军抵达,那么他们通常就会出现士气低落等现象,最终不是选择了投降就是城池最终失陷。

如今钱镠等人能够继续坚守的希望就是朱全忠南下解围,若是当他意识到朱全忠也不能救他时,投降就会成为他唯一的选择。

城墙上,闻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浓浓臭味,钱镠不由皱着眉头。

他知道这是士兵们正在烧埋两军阵亡者尸体时发出的气味,如今这么热的天气,那些尸体若是不及时进行处理,很可能会出现一场瘟疫。

往常这种时候,钱镠都会回到自己的府宅,等到尸体处理干净后再亲自登上城墙慰问守军将士;不过今天他却特意在这个时候上了城头,这不仅是因为今天守军将士的损失特别巨大,更是因为他的麾下大将鲍君福也在今天的战斗中阵亡了。

在最开始的几天,守军受到的损失实际上非常小,反而是趁着淮南军填护城河以及修建围墙的时候给他们造成了巨大损失;不过等到淮南军的围墙修建起来后,敌军同样躲在围墙后面对他们发起进攻,从那时起,守军一方的损失就直线上升。

尤其是今天的大战,淮南军用火药爆破的手段在城墙上同时炸开了五处缺口,其中三处都在第一时间被堵住了,不过另外两处却险些让淮南军突破进来。

关键时刻还是司马福、鲍君福等将领率领士兵发起决死一战,最终才击退了淮南军;不过他们付出的代价就是鲍君福当场战死,司马福身受重伤;此外还有三千多将士倒在了缺口处。

整个守城战持续到如今,城中守军也共损失了一万将士,伤者也有万余;好在钱镠将大量民壮征调起来守城,这才弥补了守军的不足。

不过到了此时钱镠也知道,若是淮南军再来一次今天这种规模的攻势,只怕外城就要失守了,守军到时候就只能坚守内城了。但如果外城都失守了的话,仅仅依靠内城又能坚持多久呢?

所以即便明知道如今守军的兵力要继续防守住整个外城有些困难,但他还是在咬牙坚持着。

与此同时,他也暗自感到心惊,淮南军这次大举攻城无论是决心还是实力都有些超出他的预料,如果说当初他还觉得依托坚固的城池守上一年时间都没问题,但如今的情况来看,即便是坚守到今年年底都有些困难。

好在,经过今天这场血战后,再加上这段时间炎热的天气,相信城外的淮南军也会暂时停止攻城吧。

只是,朱全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出兵来为他解围呢?他又能不能坚持到朱全忠南下的时候?更重要的是,朱全忠到底能不能给他解围?

这一个个问题,都让他心情沉重,可惜的是,如今杭州城被敌军团团围困,外面的消息很难传进了,只能靠偶尔俘虏的淮南军士兵打探消息。

不过通过这种办法往往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毕竟那些普通士兵一般都不知道什么,而军官则很难俘虏到,所以如今对外面的消息却是一点也不知道。

就在钱镠苦苦期盼朱全忠大军南下为他解围时,七月底,朱全忠集结的十余万大军终于出动了。

然而,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的是,他的目标既不是向西攻打李茂贞、杨崇本的联军,也不是南下攻打淮南,以解除钱镠的危局,他的目标,竟然是山南东道节度使赵匡凝!

“什么?这不可能!”淮南节度使府中,杨行密等人得知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朱全忠去攻打赵匡凝了?难道他疯了吗?”关中,李茂贞与杨崇本的联军大营里面,李茂贞得知消息后,连连瞪眼。

同样的,河东李克用,蜀中王建等,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觉得朱全忠疯了,或者不可能。

毕竟,在如今的情况下,朱全忠集结十余万大军,既不用来攻打李茂贞、杨崇本,也不用来攻打杨行密,却去攻打赵匡凝,这怎么看都不合常理。

赵匡凝的父亲当初乃是秦宗权的部将,后来背叛秦宗权而投靠了朱全忠,之后被封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后来他死后便有赵匡凝接位,如今有着包括襄州、江陵在内的九个州的地盘。

当初李克用麾下骁将李承嗣、史俨二人因为返回河东的道路断绝了,所以只好与朱瑾一起南下投靠了杨行密。不过这两人毕竟是李克用的心腹爱将,加上随他们南下的还有三千精锐沙陀骑兵,所以李克用心中舍不得,后来曾经派遣使者南下广陵,试图向杨行密要回这两人以及他们麾下的骑兵。

杨行密当时一口答应了,不过后来清口大战时见识了三千沙陀精骑的威力,加上李承嗣、史俨二人都是才能出众的名将,所以后来杨行密又反悔了,以各种理由拖着二人不放他们回去。久而久之,这两人也适应了广陵生活,也就不愿回去了。

李承嗣、史俨二人虽然没有讨回去,但出于共同对付朱全忠的目的,淮南与河东两家还是就此搭上了关系。

而两家来往的使者就是从赵匡凝的地盘上借道的,不过却有一次被朱全忠的人给截获了。

李克用和杨行密都是朱全忠的死敌,赵匡凝这么明目张胆的放任这两家来往,自然引得朱全忠大怒,派氏叔宗、康怀贞领兵南下攻打,夺取了泌州、随州以及邓州三州之地,直到赵匡凝主动求和这才罢兵,不过两家也就此接下冤仇。

前段时间,赵匡凝与王建、李茂贞、杨崇本、李克用、杨行密等人相互串联,有联手起来讨伐朱全忠的迹象。

不过说实话,且不管这讨朱全忠的联军能不能建立起来,赵匡凝这么跳上跳下的,想要和杨行密等大藩镇联合,实际上却没有哪个大藩镇瞧得上他,因为他和其他几家相比,实力未免太弱了,除了对付实力更弱的朗州雷彦恭外,根本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

所以之前无论是杨行密还是李茂贞等人,都不觉得朱全忠集结十几万大军的目标居然会是他。

然而事实却是一点都没错,朱全忠的大军就是冲着赵匡凝去的,他派出的前锋武宁节度使杨帅厚已经开始与赵匡凝交战了。

梁军大营之中,朱全忠满脸轻松的把玩着怀中柔弱无骨的佳丽,口中却与几位心腹谋士交谈着。

自从他的妻子张氏前段时间去世以后,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同时,对女人的需求也越来越多,便是在军中也携带了几位佳丽伺候着。

“敬先生,这马殷真的有足够实力可以与淮南对抗吗?若是到头来马殷不能顶住淮南的进攻,孤岂不是白白放弃了钱镠?”

“大王放心,这马殷毕竟是蔡州军的残部,麾下将领也较为出众,加上将士用命,实力还是不小的。即便他不能与淮南争锋,但淮南要想在短时间内消灭他却也不可能。所以马殷应该有为大王牵制住淮南的实力。”敬翔十分恭敬的说着,他低着头丝毫不敢去看朱全忠怀中的佳丽。

朱全忠点点头,两个月前,他本来是打算率军南下救援钱镠的,不过当时敬翔却对他说,钱镠大势已去,即便他们出兵也很难救下,即便这次救下了也难保下次,与其如此,还不如另外找个棋子来牵制淮南。

而在如今的南方,实力较强的除了已经被淮南打得奄奄一息的钱镠外,就只有江西钟传、湖南马殷,朗州雷彦恭以及山南东道的赵匡凝。这其中,赵匡凝首先就要排除,雷彦恭实力太弱也要排除,钟传已老,而且已经主动和淮南联姻,显然也不是合适的棋子。

这选来选去,最适合的棋子也就只有湖南马殷了。

恰好这时候传来了马殷在岳州击败淮南军,成功收复岳州的消息,自此,朱全忠也就确定了将马殷当做下一个牵制淮南的棋子。

而为了更好的发挥出这个棋子的作用,朱全忠便决心先消灭赵匡凝,使两家势力连成一片,避免出现如今钱镠被围,他却不能给予有效支援的窘境。

第二百七十五章军议

朱全忠选择了扶持马殷,至于钱镠自然是被他放弃了。

在他看来,钱镠如今已经只剩下杭州这一座城池,而且兵不到三万,即便自己这一次救下了他,等自己撤军之后,钱镠也没有反攻的力量,这就意味着他无法恢复实力,不能依靠他自己的力量去对抗淮南。

这样的话,等到下次淮南军再次围杭州之时,又得指望他来救。

他扶持钱镠的目的是用来牵制淮南的,可如今的钱镠非但难以达到牵制淮南的目的,反而可能成为朱全忠的累赘,自然会被他放弃。

更何况,如今淮南虽然大军围攻杭州,但淮南在淮河一线的兵力却是一兵一卒都没动过,加上以寿州为核心的防御体系较为完善,朱全忠想要在短时间内攻破这道防线显然很难。

毕竟如今的淮南不是当年的淮南,实力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朱全忠也不会再去小看淮南。在如今北方并不平静的情况下,去淮河一线与杨行密交锋未必是好的选择。

反观赵匡凝,他虽然有九州之地,但是实力比起王师范都差了很多,要对付起来自然容易得多。趁着如今的时机尽快把赵匡凝消灭掉,既可以除掉这个一直与他作对的藩镇,又能迅速扩大地盘,这个选择自然要容易许多,也现实许多。

此外,消灭赵匡凝取得荆襄之后,不仅能随时威胁到淮南,遏制淮南的扩张方向,还能与马殷连成一片,相互支援,共同对付淮南。将来等自己统一北方后,更是可以从荆襄顺流而下直取江淮。

这个计划怎么看都比去淮河一线救一个不一定能救活的钱镠要强。

再次在心中捋清了思路后,朱全忠转而向李振问道:“洛阳那边如今有什么消息没?”

“大王,洛阳目前的情况,天子还是一直不安分,据说暗中在派人与各大藩镇联合,有召集他们起兵勤王的迹象。”

朱全忠想要弑君,这一点他的许多部下都看出来了,不过部下对此的反应也是各有不同。

在众人之中,因为科举不顺而对朝廷怀恨在心的李振就是最为支持朱全忠弑君的一个,如今洛阳的局势都是交给他在打理。

“大王,以属下之见,当今天子毕竟御极天下十六年,在天下人心中具有较高威望,大王想要轻易摆布他,以达到号令诸侯的目的只怕不易。所以属下觉得不如将其除掉,换一个年幼的。”李振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朱全忠的神色,见他对自己的话非但没有不满,反而深以为然,当即知道自己猜对了朱全忠的心思。

实际上朱全忠自从上次遭到毒酒行刺之事后,便一直想要除掉天子了,只是当时时机尚未成熟,这才忍耐至今。

一旁,敬翔听了李振的话连忙劝道:“大王,此时天下不服大王的藩镇还有许多。河东李克用,凤翔李茂贞,蜀地王建,淮南杨行密,这些藩镇都没除掉,此时就弑君,只怕会引来天下人的非议啊!”

“非议?什么非议?这些藩镇素来与大王作对,即便大王对天子再怎么客气,他们还是会觉得大王将天子视为傀儡,想要起兵与大王作对。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换一个听话些的,免得那些藩镇拿天子的诏书来做文章?”李振不以为然的说道。

朱全忠连连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当今天子太会来事了。自从去年以来,孤的精力几乎都被天子给牵制住了,以至于给了淮南趁机崛起的时机;此外还有李克用,这老家伙如今正趁着这段时间想要恢复实力。孤想要抽出精力来对付这些人,就必须有一个安稳的后方,所以换个天子势在必行啊!”

为了将天子掌控在手中,他已经浪费了太多机会,也耽误了太多时间,以至于如今回头一看,淮南已经快要消灭钱镠了,李克用也有恢复实力的迹象,而他却还需要为了天子时不时弄出来的事情头痛,这让早就习惯了用大刀杀人的朱全忠极为不满了。

说到底,如今的天子已经快四十岁了,而且在他即为初期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实权皇帝,甚至一度将宦官的势力打压下去,又磨刀霍霍准备削除藩镇,这样一位皇帝可不是那么容易掌控的。

“李振,你这就回洛阳与蒋玄晖协同,务必将此事办好。这其中需要注意什么问题想必不要孤多说吧?”朱全忠沉思一会后道。

“属下明白,此事与大王无关,都是下面的将领为了表功而私自弑君,大王事先却不知道这件事!”李振连忙说道。

朱全忠满意的点点头,他之所以亲自率领大军南下,另一个目的就是撇清与即将发生的弑君之事之间的关系。

他毕竟是臣子,以臣弑君这种事情怎么说都说不过去;此外,他也知道大唐立国近三百年,虽然已经到了如今这般风雨飘摇的地步,但天下支持天子的人依旧不在少数。即便是他自己的麾下,都有一部分将领心中对天子还存在忠义之心,对于朱全忠欺压天子的行为暗中心怀不满。

所以朱全忠即便想要弑君,也需要尽量撇开自己的关系,至少将来能把罪名推脱给手下。

敬翔叹了口气,知道此事已成定局,也就不再多劝。

他虽然是朱全忠的心腹谋士,但许多时候他的建议朱全忠也不会听从的。不过他是一个懂得在什么时候应该坚持己见,什么时候就该闭嘴的人,这才是他始终能得到朱全忠信任的原因。

杭州城外,淮南军的军营连绵数里。

虽然那些从各州召集的民夫已经被遣送回去了,不过留下来的军队依旧人数众多。

此时,收到朱全忠没有渡过淮河攻击淮南北线,而是去攻打赵匡凝后,杨渥的第一反应也是满脸的不信,不过等到消息却认之后,他却是欣喜若狂起来。

“诸位,朱全忠已经放弃了钱镠,消灭钱镠就在眼前!”营帐内,杨渥满脸笑容地向众将说着。

苦苦攻打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却始终不能拿下杭州城;当他已经将精力转到击退朱全忠的大军,以彻底打消钱镠的抵抗意志时,朱全忠却突然放弃了钱镠,这变化未免也太戏剧性了。

“殿下,既然朱全忠已经放弃了钱镠,末将觉得可以将此消息传遍城中,以打击守军士气。接下来或许不需要派人劝降,我军就能将城池攻破!”王茂章当即请令道。

“不错,钱镠那厮坚守城池这么久,给我军造成这么大的损失,若是轻易就接受他的投降,那么以后其他敌对势力岂不是也要据城坚守,直到守不下去了再投降?所以末将以为,我军必须继续攻城,拿下城池后将城中守军全部杀光,以警示其他势力!”王茂章的部将张崇更是杀气腾腾的说着。

杨渥的脸色顿时黑了半边,钱镠一直不肯投降,他当然也很气愤。不过若是按照张崇的办法,等到城破之后将城中守军全部杀光,只怕将来起到的不是警示其他势力的作用,而是逼迫其他势力坚决抵抗的作用。

更何况,且不说淮南军接下来要攻破城池的话还需要付出多少代价,就说杭州守军主要就是杭州的本地人,若是将他们都杀光了,杭州以及两浙各州的民心还要不要了,杭州这么繁华的一座城池是不是也要将其推成一片废墟?

此外,钱镠麾下还有不少优秀的将领,顾全武、成及、方永珍、司马福等,放到淮南军中来也是很不错的将领,若是能够招降他们,将来淮南的人才也就更充足了。

便是城中的守军也是久经战场的老兵了,若是能够直接招降过来,也总比重新招募新兵要好吧?

至于说将这些钱镠旧部编入淮南军中会不会出现不好的影响,杨渥就更不担心了。

他又不是傻子,即便将这些钱镠残部收编,也会进行整编,将他们打乱后再编入淮南军中,若是这样都能出问题,那只能说明整个淮南军队都不可靠了。

秦裴见杨渥脸色不好,连忙劝道:“殿下,将守军全部杀光自然不妥,不过那钱镠毕竟与我淮南为难这么多年,我淮南军与之交战至今不知损失了多少将士。所以属下觉得,即便是要接受他的投降,那也要给他足够的惩罚才行。”

“不错,一定要给他足够的惩罚才行!”

“最好直接将他杀掉以绝后患!”

……

众将纷纷嚷道,看起来对钱镠的怨气不小。

杨渥不由苦笑,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钱镠,不过将其杀掉却也未必是最好选择。

那样一来两浙会不会出现动荡就难说了;同时,杀了钱镠之后接下来收降钱镠的部众或许也会出问题,何必为了钱镠一人的性命而坏了这些大事呢?

当然,对于钱镠也不可能一点惩罚都不给,不然以后其他势力真会出现抵抗到最后再投降的情况。

第二百七十六章 投降条件

杭州城中,再次见到钱镠时,皮光业的惊讶比上次还要多了许多。

上次作为使者进城劝降时,见到的钱镠虽然显得有些颓废,但至少还不见老态;而这一次见到的钱镠,却满头银发,面色憔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一般。

他知道,这肯定是这段时间淮南通过各种途径向城中散布的朱全忠已经放弃他们的消息起了作用。

劝降这种事情自然不可能由杨渥一人说了算,他必须请示过杨行密后再派遣使者进城劝降。

所以此时进城使者的除了皮光业外,还有从广陵赶过来的钱传璙。

“父亲,孩儿不孝,未能留在城中侍奉父亲……”刚见面,钱传璙便心情激动,有些哽咽。

钱镠叹了口气,到了这个时候他自然知道大势已去;实际上,前些天得到淮南军传递进城的消息时,他便感到绝望了。

不过那毕竟是淮南传递的消息,他还是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不过如今连自己的儿子都进城来劝降了,到了此时他还能怀疑吗?

他站起来拍了拍钱传璙的肩头道:“起来吧,当初将你送去广陵做质子就是为父对不住你了,怎么会怪你呢?”

他看向皮光业,直截了当的说道:“说吧,杨行密让你来劝降,开出了什么条件?”

作为一个即将走向灭亡的枭雄,他已经在心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到了此时反而能平静的面对。

倒是下手处侍立的那些两浙将领,脸上布满悲色,显然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难以接受。

皮光业见钱镠说得直接,也就不绕圈子,同样很直接的说道:“我家大王说,你我两家虽然交兵多年,各有损伤;但当初对抗孙儒之时也曾结为盟友,大王对我淮南还多有帮助,此恩情我家大王一直铭记于心。所以大王如果愿意投降的话,我家大王愿意答应如下条件!”

他抬头看了看钱镠的神色,见他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当即继续说道:“首先一点,两家交战,与杭州百姓无关,所以我淮南大军入城后不会伤害到百姓的。”

这一条说出来,钱镠脸上却立即浮现一丝喜色。

虽然知道淮南军的军纪较好,应该不会做出屠杀百姓的事情,但毕竟这段时间淮南攻城损失太大,若是杨渥为了提振军心以及发泄怒火而做出屠城之事,那也不是不可能。

作为杭州本地人,钱镠到了这种时候也不再指望什么富贵荣华了,但若是因为自己而连累这些家乡父老遭到屠杀,只怕他便是死了也会心怀愧疚。

皮光业见了钱镠脸上一闪而逝的喜色,顿时知道他的心意,心中反而对他有了一丝敬意。

到了这种时候,心中还能想着百姓的生死,就凭这一点他就比这个时代的其余大多数藩镇强了百倍不止。

“第二点,大王麾下众将虽然与我淮南为敌,给我军造成重大杀伤,但他们都是听从大王的命令行事,这是忠于职守,并非他们的罪过。所以我家大王认为这些能够忠于职守的将领不应受到惩罚。守军的士兵们也不应该受到惩罚,他们将会编入我淮南军中,享受与我淮南军士兵同样的待遇。”

下方众将一听,顿时脸色一松,他们毕竟也是人,为钱镠而战那是为了尽忠,即便是因此而遭到淮南的报复他们也不会后悔。

不过若是身为敌人的杨行密对他们的行为不仅不怪罪,反而能够肯定他们的举动,那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感到感激的呢?

所以此时众将心中对淮南的愤恨顿时大为减少。

钱镠见杨行密只是让皮光业转述了几句话就安抚住了他麾下众将,不由苦笑。

不过就像他在听到杭州百姓不会受到连累时会感到高兴一样,此时听说麾下部将也不会受到罪责,他心中也同样放心不少。

虽说他比不上杨行密那样以宽厚而闻名,不过他对部下还是很不错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部将支持和拥护他,愿意为他而死战到底。

皮光业又转头看向众将道:“我家大王说,诸位将军兵败至此,非战之罪。诸位若是愿意的话,可以加入我淮南军。以诸位的能力,相信我家世子殿下不会亏待诸位的。”

司马福等人听了心中一动,他们如今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接下来也是时候为自己以及家族的前途考虑一番了。

尤其是像司马福等年轻将领,他们如今年纪还都不大,可不愿意就此终老一生。

所以听了皮光业的话当即就有些动心起来。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如何对待钱镠以及钱家,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他们这些将领这段时间拼死奋战,为的可不就是为钱镠尽忠吗?

“皮先生,你说了这么多都没什么用处。我等只关心一点,那就是我杭州如果投降,我家大王和大王一家将得到何等待遇?若是此事不能让我等众将满意,那我等众将宁愿血战到底也绝不投降!”司马福厉声喝到。

“不错,若是不能我家大王不能得到礼遇,我等誓死不降!”

“誓死不降!”

……

其他众将也纷纷大喝着,一个个情绪激动,显然若是不能给个好的说法,这投降之事就难以达成。

皮光业冷笑道:“怎么,你们还指望你家大王到了淮南还继续当越王吗?”

众将听了不由一滞,他们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杨行密自己都只是一个亲王,怎么可能让钱镠继续与他并肩而立?

而且即便他愿意,淮南那么多将领只怕也不愿意。

还有杨渥,身为吴王的世子,淮南将来的继承人,他会允许一个爵位比自己还高的人在自己手下吗?

只怕如今即便淮南答应了保留钱镠的爵位,将来也必定会成为钱镠的取死之道。

这些将领虽然不怎么懂政治,不过这么基本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罗隐看了钱镠一眼叹道:“我家大王毕竟是朝廷钦封的越王,想来吴王虽然也是亲王,不过他应该也不敢直接将我家大王的爵位黜掉吧?”

“所以我家大王会上书朝廷,主动请求去掉越王称号。不知皮书记以为如何?”

一旁,听到要自己上书去掉王号,钱镠脸上不禁满是痛苦。

唐末以来,虽然王爵已经不怎么值钱了,不过能够被朝廷封为王爵的还是只有少数几人。

至于更加尊贵的亲王则更是只有最强大的那么几个藩镇。

除了钱镠以外,其余梁王朱全忠,晋王李克用,蜀王王建,岐王李茂贞,吴王杨行密,这五个也是如今天下最为强大的五大藩镇。

钱镠之所以能够封为亲王,一来是有朱全忠在朝中为他斡旋;二来则是当初他有平定董昌这个僭越称帝的逆贼之功;三来则是他曾经与淮南多番交战,不落下风,展现出了足够的实力。

谁知道如今封为越王仅仅过去两年时间,他就陷入了如今的惨状。

过去数十年的征战中,有兵败投降的节度使,但还没有一个兵败投降的亲王。

想到自己将成为第一个兵败投降的亲王,还要自己上书去掉王号,他的脸上满是悲戚和屈辱。

不过他还是继续沉默,没有开口说话。

皮光业听了罗隐的话后说道:“越王去王号这是必然,不过越王当初毕竟帮过淮南,这点恩情我家大王从未忘记。所以我家大王说,越王去王号后可以封为越国公。”

听说钱镠投降后也会被封为越国公,众将心中纷纷露出喜色,同时对杨行密的宽宏大度也更加感激。

“不过……”只听皮光业继续说道:“这次为了攻打杭州,我淮南大军损失惨重。所以我家世子殿下认为应该由越王一家进行补偿。”

“我家大王既然投降,那么杭州府库的钱粮就都属于淮南所有。难道这些还不够补偿的吗?”罗隐沉声问道。

皮光业摇摇头道:“罗先生也说了,越王投降后杭州府库的钱粮就属于我淮南所有了。若是用这些钱粮来补偿我军的损失,那就不是越王的补偿,而是我淮南进行的抚恤了。难道越王不该为自己坚持抵抗我军,以至于两方数万将士和百姓的死伤负责吗?”

罗隐不由目瞪口呆,而众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只听皮光业又道:“所以越王一家投降以后,除了留下一万贯财物外以维持日常用度外,其余一切财物都将用来补偿双方伤亡的将士和百姓!”

“噗……”听到这里,钱镠一口血喷了出来。

作为一个亲王,他不得不向老仇家低头,这已经让他感到极为屈辱了,若是将来还要把家财用来赔偿,那这屈辱就有些大了。

钱家这么一大家人,将来若是去了广陵寄人篱下,这各种花销只怕不小。加上自己一家身份特殊,只怕要找到足够的经济来源都很难。

若是只留下一万贯钱,钱镠可以想象将来的日子将会过得何等艰难。

他倒不是受不了艰难日子,只是,他毕竟是做过亲王的人,难道如今到老了反而要去受那种屈辱吗?

“父亲……”

“大王……”

钱传璙等人见钱镠吐血,有些坐不稳身子,连忙拥上去将他扶住。

第二百七十七章 钱镠之死

见众将和钱传璙等人眼中满是关切,钱镠摆摆手道:“无需担心,老夫无事!”

淮南提出的这些要求不会要了钱镠一家的性命,但也不会让他们好过。可以想象得到他们一家将来在广陵可能会受到的白眼和刁难,那肯定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的日子。

他已经老了,或许不愿再去受那种屈辱了,不过钱家却不能因此就被葬送。

所以他看向皮光业道:“吴王还有什么条件,不妨都说出来吧?”

皮光业看了看他的神色,沉声说道:“我家世子殿下准备在广陵建一个忠烈祠,以祭奠我淮南历年来战死的众多将士,所以还请大王在忠烈祠建成之后前去祭拜!”

钱镠没有丝毫犹豫便点了点头,前面的那几条都接受了,再增加这一条也无所谓了。

接着皮光业又提了几条条件,不过相比之下都不是很严苛的条件。

听完之后,司马福等将领都沉默了,他们虽然忠于钱镠,想要为钱家谋个好出路,但他们也知道,如今的局势乃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淮南给出的条件其实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所以他们都在心中同意了这些条件,不过最后还是要钱镠作出决定才行,所以都看向了他。

钱镠沉默半晌,最后才长长的叹了口气,用有些沙哑的嗓音说道:“多谢吴王和世子的的仁厚,这些条件老夫都接受了。”

听了钱镠这句话,不管是皮光业还是司马福等人心中都同时松了口气,若是钱镠为了自己的脸面还有顽抗到底,那么他们这些将领也很难说清自己接下来会如何选择了。

钱镠刚说了一句,便仿佛瞬间又苍老了许多,接着又剧烈咳嗽了许久,这才缓过劲来道:“皮先生,老夫想与家人以及众将说几句话,可否请贵使先去休息一二?”

皮光业对于这个要求自然不愿苛求,怎么说钱镠如今也还是一方亲王,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当即在侍卫带领下到别院休息。

皮光业走后,钱镠环顾众将,见他们脸上满是悲色,不由感到欣慰,不管如何,这些忠心的将领到了如今都没有谁弃他而去,仅凭这一点他就足以感到自豪了。

可惜如今大势已去,他已经无力回天了。

“诸位将军都是我两浙最为杰出之将领,追随老夫征战至今,一直忠心耿耿,未尝有丝毫对不住老夫之处。可惜钱镠愚钝,不能给诸位一个好的前途,却是老夫对不住大家了。”

说完,钱镠站起身来,非常郑重对众将长拜,司马福等人慌忙回礼,口中说着不敢。

钱镠看了看众将,接着说道:“此次降吴之后,虽说吴王仁厚,提出的条件都不算苛刻,对诸位将军想必都会有妥善安排。便是对我钱家也算是优待了。不过自古以来像老夫这等这般身份之人,投降之后往往都是当时受到优待,但过几年后却出会事。”

钱传璙等人心中一惊,他们其实也知道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很大,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然,也不是说就没有投降之后得到善终的,比如汉献帝,蜀后主等。

至少目前来看杨行密还是个厚道人,而且很看重信义,若是现在投降的话,只要杨行密还活着,想必钱镠和钱家也不会有事,关键的还是将来杨行密死后杨渥接位之后,会不会再来秋后算账。

只听钱镠继续说道:“秋后算账,这种事情不管如今定下什么条件都没用,关键还是决定于吴王,所以我钱家只能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

他看向司马福等将领道:“投降之后若是诸位钱氏旧将还与我钱家来往过密,这是取祸之道,不仅对你们将来的前途不利,对我钱家也可能会带来祸害。所以以后去了广陵,诸位就不要再与我钱家来往了,便是你们相互之间也尽量不要往来!”

“大王,这……”司马福等人傻眼了,虽然他们也知道钱镠说的有道理,可是从感情上却是难以接受。

罗隐叹道:“诸位,大王之言乃是至理,如今钱家已经大势已去,想要图谋复兴几乎不可能,但诸位将军若是与钱家走得近,即便吴王等人本来没有斩尽杀绝之心,只怕也会因此生出杀心来。相反,若是诸位将军将来与大王斩断联系,或许大王一家将来还能保全下去。”

“甚至于……”他看了看钱镠、钱传璙等人道:“甚至于,将来若是钱家在广陵过得越惨淡,钱家得以保全的希望反而更大。”

钱传璙、钱传瓘等人都是明白事理之人,知道如今这种时候保全家族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越是低调越好。

钱镠看向几个儿子厉声道:“今后我钱氏后人,以诗书传家,百年之内任何人不得出仕!若是有违背者,不为我钱氏子孙,死后也不得入钱家祖坟!”

“孩儿们定然谨记在心!”钱传瑛等躬身答道。

“既然决定了投降,那就不能首鼠两端,更不能犹豫不决。所以等会你们回去后便各自开始准备投降之事吧。罗先生,一会儿便劳烦你作为老夫的使者,随皮先生出城去见世子,与他商量一下投降该走的仪式吧!”钱镠沉声道。

“老夫敢不从命马福等外?”罗隐难得肃然躬身答道。

钱镠点点头,接着将司姓将领都打发走,只留下钱家人,细细交代将来要注意的事情。

当晚,等罗隐随同皮光业出城面见杨渥,并将投降的各种细节都商议妥当后,钱镠将众人都打发走,只留下自己一人在书房之中。

“……老夫纵横两浙二十年,如今年老,岂能再去广陵受折辱?更何况,老夫一日不死,我钱家就一日不能从风口浪尖上退下来,将来为我钱家带来祸害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所以老夫多番考虑,唯有一死。

老夫死后,钱家以传璙为家主,钱家众人务必低调行事,以保全家族传承为要务,不可妄生野心,以至祸端……”

书案边,钱镠奋笔疾书着,等到诸多事物都安排妥当后,钱镠坐直了身子,举起旁边的一杯酒,一口饮下。

……

城外,淮南大军依次列队肃然而立,杨渥与李神福二人骑马立于队伍的最前端。

昨日罗隐出城后便与淮南军一方就投降的各项细节达成一致,接着淮南的使者便进城开始接管府库、清点越王府各项财务等。

而城中守军或许是钱镠下过严令的缘故,对于淮南使者的各种要求都极为配合,钱家之人也没有闹出什么事端来。

而今天则是淮南大军正式入城的时候,此时,杭州的城门已经打开,最前方钱传璙已经带着城中各官员将领出城而来,一旁皮光业作为淮南的使者陪同在侧。

“殿下,钱镠与我淮南为敌十多年,如今总算是将他们消灭了!”一旁,见到投降之事终于尘埃落定,李神福不由笑了起来。

这段时间的休养下来,他已经完全康复了,经过医者检查也没发泄任何不适,这让杨渥最终松了口气。

如今已经是八月份了,而历史上的李神福是八月初就得病而亡的,既然到现在都还没事,就说明历史已经发生改变。或许历史上的李神福就是因为李承鼎被他自己亲自下令射杀,而导致郁结在心,最终得病而亡的。

这么看的话,说不定李神福还能多活上几年,这对淮南也是一件大幸事。

不过在海州,台濛却还是像历史上那样得病而亡了,让淮南失去了一位优秀的将领。

消息传来时,杨渥和李神福等人都悲伤了许久。而且听说杨行密更是因此病情加重,如今已经多次来信催促杨渥尽快处理完这边的事情然后返回广陵主持大局。

“是啊,十多年的老对手了,终于将其消灭了!”杨渥感叹道。

与李神福不同,他却是知道历史的,若是没有他的穿越,别说是现在就消灭钱镠,便是再过上六七十年,两浙都会是淮南一方的劲敌。

双方那一次次交战,淮南甚至都没能占到多少上风,有好几次淮南军队都被吴越军打得大败,损兵折将比这次的杭州攻城战可要大得多了。

这么一个强敌,居然就这样被自己彻底消灭了!想到这,杨渥都有些难以置信。

这时,钱传璙已经带着两浙文武出城来到了杨渥等人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声道:“钱传璙率两浙文武,拜见世子殿下!”

钱传璙一跪,他身后陪同的诸多文武也跟着跪下来,向杨渥等人行礼。

杨渥皱了皱眉,跳下马来向前几步扶起钱传璙道:“传璙,怎么是你在此?你父亲呢?”

钱传璙毕竟是他的妹夫,不能做得太过,至少在面子上要过得去。

钱传璙哀声说道:“殿下,我父亲已经在昨天晚上去世了……”

杨渥一惊,钱镠已经死了?

他连忙看向一直留在城中的皮光业,见他点了点头,这才相信了。

钱镠这样死了也好,既可以杜绝后患,避免一系列的麻烦,也可以给各方面有个交代。

(端午安康!)

第二百七十八章 善后

杭州城中,杨渥看了看钱镠的尸身,不由叹了口气。

对他来说,钱镠就这样死了却也是件好事,一来可以杜绝后患,省下许多麻烦,二来也算对各方面有个交代。

钱镠毕竟是一方枭雄,他继续活着,杨渥还得担心以后会不会闹出什么事端来,而且对成及等钱氏旧将用起来也需要小心防范。

再者,这次攻打杭州给淮南军造成了不小的损伤,虽然杨渥以加大抚恤以及修建忠烈祠等各种办法来安抚,但毕竟钱镠不死,难保众将心中不会没有怨气。

如今钱镠自己了结了,既免得淮南动手带来各种不好结果,又能避免诸多麻烦,却是最好的结果。

所谓人死为大,钱镠既然选择了自我了结,杨渥也没必要对他清算到底。他当即温言安抚钱传璙等人和两浙众将,又下令以亲王之礼仪将钱镠安葬。

这样也算给钱镠保留了最后的脸面,更能向两浙众将表示自己的宽宏大度,何乐而不为。

果然,听到杨渥的表态后,不管是钱传璙、钱传瑛等钱家人,还是司马福、罗隐等钱镠旧部,对杨渥都倍加感激起来。

当然,钱镠虽然死了,但之前对钱家的处置却不会就此改变。

而且之前答应封钱镠为越国公的,如今也只能改封钱传璙。按照唐朝的爵位继承之法,钱传璙也只能降级册封为郡公。

而整个投降仪式也只能由钱传璙代替其父来完成,将来广陵的忠烈祠落成之后也只能由他去祭拜了。

投降仪式结束后,杨渥亲自前去查看杭州府库,这里在昨天就被杨渥的人给封存起来了。

杭州作为钱镠的根基之地,除了前年的武勇都之乱和今年的攻城战外,这里避开了其他的战乱破坏,加上钱镠苦心经营多年,杭州的繁华之处丝毫不比广陵差。光是从府库之中得到的各种缴获,就让杨渥乐得闭不拢嘴。

刚进粮仓,杨渥便见里面的各种粮食堆积得像一座座小山似的,粗略一估计就知道至少有七八十万石。

“殿下,一共是九十二万石粮食,可惜杭州围城已有近一年时间,粮仓里的粮食被守军消耗了许多,不然应该更多才是。”见杨渥脸上露出喜色,负责进城来清理府库的徐融躬身禀报道。

九十二万石粮食是个不小的数字,要知道今年淮南的夏收也不过是征收了一百万石粮食,这一下就获得了接近夏收的收获,算是大大补偿了之前的消耗。

除了粮食以外,缴获的各种现钱更是多达百万贯,若是再加上没收钱家的财物,接下来抚恤伤亡,以及对有功将士进行奖赏都不用担心了,还能剩下许多。

此外,缴获的兵器,铠甲等更是足以再装备起至少两万大军,等到彻底将两浙的地盘给消化掉后,淮南就可以扩充新的一军。

“殿下,幸好钱镠最终是投降了,不然若是把他逼急了,将这些财物、兵甲付之一炬,那咱们的损失可就大了!”徐融满是庆幸的说道。

杨渥点了点头:“将这些缴获都运回广陵吧,打了一年的仗,去年广陵的府库就空过一次;今年为了打仗府库也一直没什么积蓄,还是先后向百姓借了两次粮才度过难关的。这次的仗打完之后说不得也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了!”

“殿下能认识到这一点,实乃百姓之幸,淮南之幸!”徐融郑重拜道。

他还担心杨渥消灭钱镠后会变得不可一世,不顾民力继续穷兵黩武,那样即便能扩充地盘,也会出现根基不稳的情况。

而若是用个一两年时间来休养生息,尤其是消化一下刚刚打下来的两浙之地,到时候就不会出现根基不稳的问题了。

接收了整个杭州后,杨渥从杭州降军中挑选精锐士兵五千人,打散后分别编入淮南各军之中,其余老弱士兵一部分直接解散,一部分则收编为州兵,担负起杭州的治安。

司马福等投降将领则按照其能力分别做出安排,不过他们基本都是被分别编入到各军之中,以免相互抱团,日后出现小团体。

至于顾全武等之前就在广陵的将领,随着钱镠已死的消息传到后,也做出了各自的选择。

成及、方永珍二人按照当初的约定,在祭拜过钱镠后便彻底投靠了杨行密;可惜的是,顾全武虽然也选择了投降,不过他却不愿再带兵打仗。

杨行密也不愿勉强他,让他在新军担任教官,也算是发挥一些余热。

另外,罗隐以年纪大了为由,也拒绝出仕淮南。他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便是出仕淮南只怕也活不了几年了,所以杨渥也同意了他的请求。

至此,割据两浙十余年的钱镠势力彻底覆灭。而淮南所掌控的地盘则从江淮扩大至两浙,不仅地盘迅速扩大,掌控的人口也迅速增加。

此外,因为没有了钱镠的威胁,湖州、苏州、嘉兴等地的驻军数量也能大大减少,在开发这些地方时也少了许多顾忌。

最重要的是,从此以后淮南就有了一个稳固的后方,在今后与其他势力相争的时候再也不必担心腹背受敌,这才是消灭钱镠最大的意义。

“钱镠已经死了,但孤的老对头死去,为什么孤的心中一点都不感到高兴,反而为钱镠之死感到悲伤呢?”广陵城中,杨行密用疲倦的声音自言自语着。

自从七月份病了之后,虽然医者嘱咐过一定要好好休养,但当时杭州战事正急,整个淮南的政务、军务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哪里有时间休息。

结果,他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许多;等到八月份台濛病死的消息传来时,他更是心中悲痛,以至于病情进一步加重,如今都只能躺在病床之上,浑身无力,而且头痛欲裂。

“大王这是累了的缘故,听说世子殿下已经在回广陵的路上了,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到广陵,到时候大王就能歇一歇了。”

一旁,严可求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起了杨渥即将回来的消息。

他知道这是杨行密年纪大了之后变得有些多愁起来。

他本来就是个重情义之人,随着当年一同创业的老兄弟一个接一个的故去,加上他自己也年老多病,自然会怀念起当年人物。

听严可求提起杨渥,杨行密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在这个乱世,能有这么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可以说是他最为自豪的事情。

“是啊,孤老了,也是该歇歇了。这次渥儿回广陵,孤准备将淮南的政务都交给他处理。”

这时,房门被打开,范遇匆匆进来道:“大王,刚刚得到的消息,朱全忠的部将杨师厚在汉水大败赵匡凝,赵匡凝放弃了襄州,带着家人和近五千部众正准备来广陵投奔大王!”

“什么?这才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赵匡凝就把襄州丢了?”杨行密皱眉不已。

这个赵匡凝也太没用了一点吧?好歹也有九州之地,竟然这么短时间就被击溃了;而且即便襄州丢了,江陵也还在他的手中,没必要这么快就放弃一切逃到广陵来吧?

“他现在到哪里了?”

“目前刚过鄂州,不过,经过鄂州时,鄂州守将刘存将赵匡凝的五千兵力给扣押了,说是要用来防备马殷和朱全忠的进攻。”范遇道。

杨行密点点头,鄂州如今守军相对不足,扣下赵匡凝的军队用于防守也无可厚非。

“那么江陵呢?如今也落入了朱全忠的手中吗?”

江陵守将乃是赵匡凝的弟弟赵匡明,去年才从雷彦恭的手中夺取过来。

“赵匡明也率领两万军队放弃了江陵,如今投奔蜀王王建去了。”范遇道。

兄弟二人一个投奔淮南,一个投奔蜀中,这也是乱世之中的一种保全家族的手段,所以杨行密对此也不感到奇怪。

只是赵匡凝太废物了,一个月之内就把整个山南东道和荆南的九州之地丢弃了,淮南连做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换言之,将来淮南要想向荆襄扩张,所要面对的就不再是杜洪这种小藩镇了,而是直面朱全忠这个目前天下的霸主。

“朱全忠攻占了江陵后,如今在做什么?是撤军回去还是继续向我淮南或者雷彦恭进攻?”杨行密又问道。

“目前的消息是,朱全忠驻军襄州,还没有什么大动作。”范遇犹豫了一瞬后又说道:“不过,有传言说,天子在几天前被弑了,动手之人正是朱全忠的义子朱友恭和部将氏叔宗!”

杨行密脸色急变:“此言当真?朱全忠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做出弑君之事?”

作为一个在大唐威权尚未彻底丧失的年代成长起来的人,杨行密虽然也不怎么看重天子,但他对立国近三百年的大唐还是满怀感情的。如今听说朱全忠弑君,那么接下来恐怕篡位自立就不远了吧?

想到这,杨行密脸色满是悲愤,连连咳嗽不止:“朱全忠逆贼,孤要亲自去讨伐他……”

第二百七十九章

朱全忠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就消灭了山南东道节度使赵匡凝,消息一出顿时震动天下。便是同一时间淮南消灭越王钱镠的消息也不能掩盖这个消息的影响。

淮南消灭钱镠毕竟用了近一年的时间,而赵匡凝的实力虽然算不上顶级大藩镇,但也算是中等的藩镇,竟然连一个月都不能抵挡,朱全忠的兵威也未免太强了。

不过与此同时,天子被弑的消息也在同一时间传了出来,让朱全忠顿时陷入各方指责之中。

他虽然躲在襄州军中,装作一副对弑君完全不知情的样子,不过又能瞒得过谁呢?

朱友恭,氏叔宗,这都是朱全忠的心腹将领,李振和蒋玄晖也是朱全忠的心腹爪牙,要说没有朱全忠的指使,这些人敢做出弑君之事吗?

如今朝廷虽然衰微,很多人也没怎么看重天子,不过大唐立国近三百年的深厚影响却不是那么容易就消除的。

像杨行密、李克用等藩镇,他们虽然都借着天子的名号行事,各种僭越的事情也没少做,不过对于取代天子,他们却没有那个想法。

甚至在朱全忠势力内部,对于弑君这一点也是有很多人大为不满的。

不过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居然不是别人,而是朱全忠的亲哥哥朱全昱,他公然指责朱全忠弑君篡位,乃是大逆不道的行为,还曾多次在公开场合指责他,让朱全忠又气又恨,却又不能把他怎么样。

除了朱全昱外,昭义军节度使丁会,更是对朱全忠的弑君之举大为不满,他亲自率领三军为唐昭宗发哀,后来更是带着潞州向朱全忠投降,而这就直接导致了后面决定朱全忠从强盛转为衰落的一系列事情的发生。

面对各方面的指责,这时的朱全忠却又出了一个昏招,他将弑君的全部责任都推脱给了朱友恭和氏叔宗两人,命二人自杀谢罪。

然而朱友恭乃是他的义子,曾经多次立下大功;而氏叔宗更是朱全忠麾下名将,两年前正是他率领的大军击败了李克用,进围晋阳,给李克用势力带来沉重打击。

这样两位功勋名将被杀,非但没能堵住天下人的指责,反而让朱全忠麾下功臣们感到寒心,这一点虽然在短时间内没有什么影响,然而在长期却对朱全忠集团的衰落造成了重大影响。

八月底,随着天子李晔被杀,年幼的太子李柷在李晔的灵柩之前继位。不久,朱全忠以杨师厚为荆南留后,自己则率军返回洛阳。

不过对于这一切,杨渥却无心关注,此时的他最为担心的就是杨行密的病情。

因为他的穿越,如今的历史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钱镠已经被消灭,赵匡凝被朱全忠攻破的时间也提前了整整一年,李神福如今还好好的,台濛却提前了一段时间就病死了……

总之,虽然历史上的杨行密是一年之后才病逝的,但杨渥也不敢保证他这次的病情就不会致命。

几天前,当天子被弑的消息传到广陵时,杨行密因为心情激荡,一时间竟然昏迷过去,这让还在回广陵路上的杨渥得知消息后大惊失色。

虽说如今的杨渥已经在淮南建立了足够的威望,即便杨行密此时就离去也不会影响到他的继位,更不会影响到淮南的日常运作。

加上刚刚消灭了钱镠,朱全忠也被洛阳之事拖住了,马殷和钟传等更是威胁不到淮南,所以外敌方面暂时无忧;不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杨渥穿越的两年多时间里,杨行密对他一直极力培养,甚至许多时候当他的意见和杨渥的意见发生冲突时,他都会听从杨渥的。

平日间对杨渥的那浓浓的舐犊之情,更是让杨渥心怀感激,如今在杨渥的心中已经与他的亲身父亲没有什么两样了。

节度使府中。

“殿下,大王的病情本来不是什么大问题,只需要好好休息一番就能痊愈。可惜大王却始终不听,以至于病情加重。”

“而前些天大王又突然心情激荡,以至于中了风邪。如今大王的病情,请恕小人医术浅薄,只怕无法治愈……”面对着双眼通红的杨渥,节度使府的首席医者崔先生有些胆战心惊的说道。

杨渥心中一沉,所谓中邪,也就是中风。他虽然不懂医学,但也知道中风即便在后世都是极为严重的病情,轻则半身不遂,重则死亡。

听了崔先生的话后,杨渥不由怒道:“既然之前只是一点小病,那你为何不早点治好,以至于变成如今的大病?你不是淮南最好的医者吗?这点病都治不好,要你何用?”

崔先生吓得脸色惨白,生怕杨渥接下来就把他给砍了。

一旁,周梦洁劝道:“夫君且息怒,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治好父亲的病。”

她转身向崔先生道:“你不必害怕,大王的病与你无关,殿下也不是随意迁怒之人,所以你大可放心。”

听了周梦洁的话,崔先生脸色才好了点。

“我知道你们医者有时候害怕承担责任,所以在给大王治病的时候都只敢用那些不易出问题的保守之法来治疗。如今的情况,你只管实话实说,大王的病情到底有没有办法可治?”

杨渥心中一动,当即反应过来,给杨行密治病和给天子治病也差不多了。

那些宫中御医给天子治病时,很多时候为了保证不出问题,医者都只敢用保守之法治疗,以免出了问题追究到自己身上来。

而用保守之法治疗,即便最后没有治好病人,大家也只以为是病情太重的缘故,而不会怪罪到医者身上来。

想到这,杨渥也连忙道:“不错,不管父亲的病最后能不能治好,我都不会怪罪到你身上来。你就直言,我父亲的病情到底如何了?有没有办法可以治疗?”

崔先生摇摇头道:“或许有办法可以治疗,不过小人医术不到,却是无能为力。当然,小人可以施展针灸之法,再以安神之药治疗,虽然不能将大王的病情治好,但保住大王的性命却是可以办到……”

听到可以保住杨行密的性命,杨渥这才松了口气,他继续问道:“那么以你的医术,有没有办法可以让他醒来?”

崔先生有些为难的摇摇头道:“这个只怕有些难度……”

那岂不是要变成植物人了?杨渥刚刚升起的希望又立即沉了下去。

“那么你知不知道,当今之世可有医术在你之上的名医?”

“当世公认的名医倒是有一个,而且以他的医术或许真能治好大王的病,至少也能让大王醒过来。不过,这位名医是蜀中人,而且喜欢云游各地,要找到他只怕很难。即便找到了,他愿不愿意来广陵也是个问题啊!”

蜀中?那里实在是太远了,而且随着赵匡凝被击败,如今去往蜀中的道路都被朱全忠给截断了,想要派人去蜀中将人接过来,这希望未免太渺茫了。

不过杨渥还是问道:“这位名医叫什么名字?我立即派人去蜀中寻找!”

崔先生苦笑道:“殿下,这位名医名叫李珣,祖上乃是波斯人,前隋时来中土定居的。他精通药理,尤其对海外传来的各种药物大有研究。不过,在去年的时候您麾下的范遇将军就派人来询问过小人了,说是他们奉您的命令要去寻找名医,当时小人就提到了这个李珣……”

杨渥听了连忙将范遇找来询问。

“殿下,去年时属下的确派人问过崔先生,后来也派人去了蜀中,只是后面就没什么消息了。所以属下也不知道派去的人到底如何了。”范遇有些担心的道。

……

升州城外。

“这里便是江南吗?风土人情果然与蜀中还有岭南大有不同啊!”码头边,一位年约五旬的老者捻着胡须自言自语道。

这老者的样貌与中土之人大有不同,似乎是波斯那边的人,不过他一口流利的蜀中方言,却让人感到有些怪异。

这人正是杨渥等人期盼的蜀中名医李珣,不过他却不是被范遇的人邀请过来的,而是作为蜀王王建的使者前来的。

李珣的妹妹嫁给了蜀王王建的儿子王衍,所以他在蜀中也是一方显贵,范遇的人如何能轻易见到他?

他之所以来广陵,却是几个月前,王建听说淮南快要消灭钱镠了,声势浩大,加上那时候各大藩镇正在暗中串联,准备共同对付朱全忠,所以王建便准备派个使者来广陵交好。

李珣向来喜欢游历各方,便主动提出担任此番出使任务。

而这一路行船过来,给他的感觉果然大为不同,让他感叹不虚此行。

“那里是在做什么?”这时,李珣发现前方一大群人围在一张榜文之下,似乎淮南发布了什么新的布告。

这让李珣当即便来了兴趣,“……募各地名医,有能治好李将军之病者,赏钱万贯,授七品官!”

听着那边传来的消息,李珣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李将军?不知道是哪位李将军?不过淮南姓李的将军里面最出名的就是李神福和李承嗣这两人,难道是他们中的一个?不过不管是谁,只要能将其治好,这与淮南交好的任务想来就算完成了!”

(抱歉,更新得有点晚)

第二百八十章 治病

节度使府中。

李神福自然是没什么病情,不过杨行密的病情却事关重大,即便是杨渥已经有足够的威权来稳定淮南,但他还是不愿让消息轻易泄露出去。

所以无奈之下就只能以给李神福治病的名义来征召各地名医了,这只能算是无奈之中的办法。

此外,让李神福装病,这也是检查那些应募前来的医者的医术的一种手段。

当然,实际上装病的也不是李神福本人,而是一个普通的而且身体极为健康的人,毕竟李神福也是身居要职,哪有那么多时间来这演戏。

而杨渥之所以让一个健康之人装病,却是想更好的看出一个医者的医术水平来。

比如此时,刚刚给“李神福”看过病的一位医者就在摇头晃脑的向杨渥介绍着他对李神福“病情”的诊断。

“……总之,李将军的病乃是多番劳累所致,只需服下在下开的药,保证三天之内就能痊愈!”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见杨渥脸色露出不耐烦,于是赶紧做了总结。

杨渥不由叹了口气,看来要在民间寻找到一位真正的名医的确是希望不大。

前些日子在崔先生都对杨行密的病情束手无策后,杨渥又把广陵的其他有名气的医者召来看过,然而得出的结论和崔先生差不多。

还不死心的杨渥想到或许“高手在民间”,于是又下令从民间征集名医,不过为了防止杨行密中风的消息到处乱传,引发动荡,之前那些名医都被下了禁口令。

而这一次征召的医者因为不知根不知底,自然不可能让他们随意见到杨行密。

所以杨渥决定先让他们给一个真正的病人看病,以初步检查他们的医术,而通过者则被带来给“李神福”看病。

而这位装作“李神福”的人实际上本来就无病,这一点只要是有些医术的人基本都能看出来。

不过节度使府这么大张旗鼓的征集名医,声称是给李神福看病,那些医者不疑有他,自然就以为是自己医术不到家的缘故。

所以那些医者中大部分人都表示自己医术不到家,看不出来“李神福”得的是什么病。

当然,也有一些胆子大的就胡乱说了一通,比如眼前这位就是如此。

对于这些胡乱诊断之人杨渥自然是直接撵出去,但对于那些直言自己看不出“李神福”得了什么病的人,虽然杨渥也知道这是自己故意误导了他们的缘故,但这也看得出来他们自己对自己的医术也不够自信。

既然连他们自己都对自己的医术不够自信,由此可见,他们的医术即便高明,只怕也高不过崔先生他们。

倒是有两个医者前来给“李神福”诊断时,一口便断定他没有什么病。

这两个医者的到来也让杨渥一度起了希望,一打听才知道,他们原来一个是以前专门给钱镠一家看病的医者,另一人则是当初皇宫里面供奉的御医,因为战乱流落到淮南。

可惜的是,这两人去给杨行密诊断后,得出的结论也是与崔先生的结论一样,可以保住杨行密的性命,但要让他醒过来却是办不到。

虽然这些医者都不能治好杨行密,但杨渥还是将这两人都留了下来,作为节度使府的供奉医者。

当然,他们的家人也被立即迁移到了广陵居住,他们的底细也被范遇的人查了个清楚,以防他们以后出了什么乱子。

至于那些给其他李神福看过病后觉得自己医术不够的,杨渥也将他们留了下来。

这些人或许不是什么名医,甚至连崔先生这种级别的医者都算不上,不过给普通人治病以及教授弟子却是足够了。

杨渥打算在广陵成立一个医学院,专门培养各方面的医学人才,当然其中也包括军医。

如今天下大乱,人口骤减,淮南虽然平定了两浙,但也缺乏足够人口去开发。而要扩大人口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提高医疗水平。

此外,这几年打仗下来,杨渥发现战场上伤兵因为得不到及时治疗而死亡的现象也有不少,所以增加军医的数量也势在必行。

成立医学院,迅速培养医者,这样或许培养不出名医,甚至是像崔先生这种级别的医者都难以培养出来,但能够培养出那些能治普通小病的医者就足够了。

可惜的是,如今医者倒是寻了一大批,但最关键的问题,如何治好杨行密的病,或者如何让他醒过来,这一点却始终没人能够办到。

“殿下无需太过忧虑,大王向来宽宏济民,想来上天也会庇佑,或许哪天突然就醒过来了呢?”

“如今淮南的诸多事物都还等着殿下拿定主意,尤其是两浙初定,各种事物都急需处理,殿下不可在此多耽搁!”一旁,见了杨渥脸上的失望之色,殷文圭小声劝道。

这段时间杨行密病倒,杨渥却是彻底执掌起淮南的各种事物起来。

与上次杨行密出巡各地时让杨渥代掌节度使府不一样,这一次淮南那些知道消息的高层官员都明白,或许杨渥不久就会真正取代杨行密成为淮南的主人了。

所以这段时间众人对杨渥表现得也愈发恭敬了。

这时,有侍卫前来报告:“殿下,刚刚又有一位医者应募前来,而且已经通过了第一轮的测试,此时正在给“李将军”看病。”

杨渥道:“又有医者前来?现在已经进去了多久?”

他心中却是不抱多大希望,最开始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有十几个医者前来,后来逐渐减少,最近更是几天时间才有一人前来。

杨渥虽然很忙,不过既然今天已经在这里了,那就不妨再看看这个医者的表现吧。

没过不久,在里面给“李神福”看病的医者出来,见了杨渥却是直言道:“里面之人健康得很,什么病都没有!你们还是带老夫去见真正的病人吧!”

杨渥愕然,没想到眼前之人不仅看出了那个假李神福没有病,而且还猜到了他不是真正的病人。

不过更加让杨渥吃惊的是,眼前之人面貌上有波斯人的特征,加上一口浓厚的蜀中方言,让杨渥想起前些天崔先生提起的蜀中名医李珣。

“先生莫非是蜀中名医李珣?”杨渥心中不禁升起了希望。

“不错,老夫正是李珣。阁下何人?也听过老夫之名吗?”

杨渥大喜,连忙行礼道:“在下杨渥,见过李先生!”

“杨渥?”李珣有些皱眉,他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听过,却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一旁,见杨渥有些尴尬,殷文圭轻轻咳嗽一声道:“李先生,这位便是我淮南的继承人,吴王的世子殿下!”

李珣吃了一惊,没想到眼前之人便是声名远扬的吴王世子。

杨渥这两年指挥淮南军着实打了不少胜仗,连远在蜀中的王建都听说过,有一次在酒宴上还叹息说“生子当如杨渥”的话,言语中对杨行密有个好的继承人是羡慕不已的。

他目前还没有确立继承人,不过膝下儿子虽多,但都不是上佳之选,而且还相互争夺继承权,让王建感到头痛。

而杨行密的儿子里面就只有杨渥这一个成年的,还恰好表现得这么优秀,杨行密甚至都不需要考虑就可以选出继承人。

这也怪不得王建会对杨行密感到羡慕。

不过,杨渥的名声却是因为王建的一句话而在蜀中广为流传起来,这却是杨渥不知道的。

此时,听说眼前之人就是杨渥,李珣先是愣了片刻,继而反应过来,慌忙行礼。

一番介绍后,李珣这才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也明白了自己所要治的病人不是什么李神福,而是吴王杨行密!

这虽然让李珣感到有些惊讶,不过他这次来广陵的目的就是为了交好淮南,既然有如此好的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

而对杨渥来说,李珣虽然是个外人,而且与王建有较深层次的联系,不过考虑到如今淮南与王建并没有利益冲突,反而在对付朱全忠上有共同点,所以他觉得李珣不会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故意乱来。

更何况,如今各方医者已经来诊断过了,都没有什么办法治好杨行密,甚至连让杨行密醒来都做不到,如此情况下,杨渥不管如何都宁愿让李珣试一试。

好在,李珣虽然不是扁鹊、华佗那种史上著名的医者,但他的医术也的确很强,能够得到崔先生认可的,自然不是徒有虚名。

在他的精心治疗之下,五天后,杨行密终于醒了过来,不过,他的双腿却失去了知觉,无法行走。

“殿下,老夫开了一些安神的药汤,让大王连续服下,老夫再给大王做针灸,应该要不了多久,大王就能完全恢复,双腿也能恢复知觉。”

听了这个结果,杨渥这才松了口气。

只听李珣继续说道:“不过大王虽然醒过来,但他还是不能操劳,以后都必须好好休养。而且,即便是这样,大王只怕也……”

杨渥心中一沉:“只怕什么?”

“只怕也活不了几年了!”

“什么?”杨渥惊呼。

第二百八十一章 父子

经过李珣的介绍,杨渥这才明白,原来杨行密的病情看似治好了,不过却落下了病根,若是好好接下来好好休息调养,或许还能活个三五年,若是继续操劳下去,那可能长则一两年,短则一年不到的时间,他的病情还会复发,到时候李珣也没有办法治好。

听到这个结果,杨渥不由伤感,想起历史上的杨行密正是继续操劳了一年多以后病逝的,看来历史在这一点上是没有多大变化的。

唯一有变化的是,历史上的杨渥在两年前出任衙内诸军使后,一直没有什么表现。而到了这个时候或许杨行密已经知道自己命不长了,所以即便杨渥表现不好,他也只能加大培养力度,让他出任宣州观察使。

而执掌淮南的重任却依旧要压在他的身上,以至于一年多后就病逝了。

而如今的杨渥却因为在战场上已经成长起来了,如今已经有了足够的威望,可以从杨行密手中接过执掌淮南的重任,从而让他能有时间好好休息了。

想到这,杨渥直接去找到已经逐渐恢复过来的杨行密,一见面,杨渥便道:“父亲,您如今虽然身子恢复了一些,但毕竟没有痊愈,所以孩儿想正式执掌淮南,还请父亲暂时归隐,等休养好了身子再来操劳不迟。”

杨行密一愣,显然没有想到杨渥会这么直接的向自己要权,甚至还说出了让自己好好休养的话。

若是那些疑心病重的人,此时只怕就要怀疑杨渥是不是准备趁着自己病重而夺权上位了。

不过杨行密却没有往那方面想,他有些惊讶的望着杨渥,他从杨渥的神色中看到了悲伤,所以他沉思片刻便反应过来了。

“渥儿,是不是为父的病还没治好,还有病根落下,而且无法治好?”他沉声说道。

“不是,父亲的病早就好了,怎么可能还有什么病根呢?父亲不要多想,孩儿只是想让父亲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杨渥神色有些不自然的道。

杨行密沉默片刻才道:“渥儿,你又何必瞒我,我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不过,这次能够重新醒过来就算是大幸了。你就直说吧,那个李珣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你都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杨渥抬头看去,见杨行密正目光坚定的看着他,微微一犹豫,最后还是实话实说了:“李珣说,父亲若是好好休养,应该还能有三五年时间,若是……,可能就只有一两年不到了”

杨行密听了反而笑了起来:“原来还有这么长的时间,为父还以为没几个月了呢!”

杨渥觉得心里有些发酸,这位他心目中的英雄,他所认可的父亲,即便是知道了自己最多只有三五年寿命,但他依旧表现得如此豪迈。

“痴儿!”杨行密叹了口气,拍了拍杨渥的肩膀道:“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事,何必做小儿态,这可不像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淮南世子啊!”

他自嘲的笑了笑道:“当年为父在宣州时,曾经遇到一位隐者,他给为父算过命,说为父最后能够封王,但最多活到五十五岁。今年为父五十二岁了,如今看来,那位隐者算得很准嘛!”

杨渥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听杨行密接着道:“不管如何,为父活了五十多岁,也不能算早亡了。本朝太宗皇帝那般英明神武,最后不也只活了五十岁吗?”

“而且太宗皇帝选的太子,最后还差点葬送了大唐,而为父却培养了你这个接班人,想来这一点上为父还是比太宗做得好吧?”杨行密忽然笑了起来。

杨渥苦笑,他来这里的目的本来是想劝杨行密好好休养,没想到到头来反而是杨行密开始劝解自己。

只听杨行密接着道:“为父活了五十多岁,如今也没什么遗憾的,但有两件事,为父放心不下。”

杨渥连忙道:“父亲有何事放心不下,还请明言,孩儿定当努力为父亲办到。”

“第一件事情,为父生在大唐尚未动荡之时,后来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百姓揭竿而起。为父也趁势在庐州起事,奋战二十年,方有如今之淮南。不过为父心中却从没想过要取大唐而代之。”

“为父知道,你对大唐并没因什么感情,而且从你积极营造升州也能看出,你将来有建国称帝的野心!”

杨渥一惊,他有这个野心很正常,虽然没有公然表露过,但很多人只怕都能看出来,所以对于杨行密能猜到他的想法他也不奇怪。

不过杨行密这个时候提出来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自己放弃称帝的想法?

只听杨行密继续道:“你有野心,为父也不反对,即便反对只怕也没什么用处。所以为父只希望你能答应一点……”

“父亲请说!”

“朱全忠弑君,这是大不逆的举动,将来亡我大唐者,必为此人!所以你要向为父保证,你将来若要称帝,必须要先灭掉此人!若此人已死,也必须灭掉其后人!你能做出保证吗?”

听了杨行密的保证,杨渥这才松了口气,这个要求并不算难,自己也没想过要急匆匆的称帝,大不了先称王嘛。

至于消灭朱全忠及其后人,这一点即便杨渥什么都不做,按照历史的发展轨迹,过上十九年后梁就被李存勖灭了,所以这一条的难度其实也不大。

他当即向杨行密郑重做出了保证。

杨行密点点头,接着又道:“至于第二条,为父能够成事,靠的都是那些老兄弟,如今不放心的也是那些老兄弟。所以你要向为父保证,只要那些老兄弟不谋反,你就必须要善待他们!”

杨渥听了也没有多想便同意了,这个要求同样比较宽泛,并没有什么严格的界定,杨渥若是真想杀某个人,总能找到理由的。

历史上各朝各代那么多有免死金牌的功臣最后还不是被杀了,所以杨渥也不担心这一点。

当然,若是那些功臣没有谋反的想法,杨渥本身也没想过要杀他们。

得到了杨渥的两点保证后,杨行密这才露出了笑容,他语气轻松的对杨渥道:“也罢,为父身体不好,以后淮南的事物都交给你打理就是,为父便退下来好好休养。”

“多谢父亲!”杨渥躬身道。

杨行密点点头,接着道:“既然公务说完了,那么接下来就该说说私务了!你和你媳妇成婚,如今也有大半年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杨家子嗣不多,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杨渥脸色一红,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这方面去。

其实他成婚也就大半年时间,而且中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杭州军前,所以周梦洁他们没音怀上不是很正常吗?

“父亲,这不是时间还短吗?哪有这么着急的?”

“还早?为父都没几年时间了,难道为父想尽早报孙子还不行吗?”杨行密有些不满的道:“而且,你娘最近都怀上了,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再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你好歹也不能一点动静没有不是?”

杨渥的母亲史氏,今年还不到四十岁,虽然年龄有些偏大,如果保养的好,生孩子却是不会出什么问题。

而且除了史夫人外,杨行密还有几房妾室也怀上了,让杨渥不得不感叹,这几年杨行密的“播种”效率实在是高。

不过杨渥对此也没什么不满的,杨家子嗣较少,能增加一点也是好事。历史上那些开国皇帝们,有许多都是有名的播种机,像朱元璋就有二十多个儿子,便是刚刚死去的钱镠,历史上光是有名字记载的儿子也有三十五个,杨行密与这些人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杨渥如今也早就确立了自己的继承地位,这些弟弟妹妹们最多也就是多给些供养,又不会威胁到他的地位,反而在将来还能够巩固杨氏政权,并非坏事。

他没在这个话题上与杨行密多说,而是提起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这时候,有侍卫进来报告说,山南东道节度使赵匡凝已经到了府外求见。

“走吧,正好也闲了这么久,咱们就一起见见这位落难的节度使!”杨行密提议道。

虽然他说过要退下来,不过见一见赵匡凝这种事情却是没关系的,只要不是太操劳的事情就无妨。

更何况,杨行密有一段时间没公开露面了,即便是要退下来,那也要给众人一个说法。

当即,杨渥推着专门给他做的轮椅,前往议事大厅。

一进去,便见到淮南上下官员已经齐聚了,众人见到杨渥推着杨行密进入,不由有些惊讶,但随即又反应过来,

“属下等拜见大王,拜见世子殿下!”

“诸位请起!”杨行密点头笑道:“最近一段时间孤身体不适,都是世子在执掌政务,诸位在协助;大家都做的很好,孤心中深感欣慰!”

殷文圭等人连道不敢,说实话,杨渥虽然已经有足够威望统领淮南了,但比起威望来还是远远比不上他父亲。杨行密仅仅是露了个面,众官员就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第二百八十二章 接位

杨行密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宣赵匡凝入见。

赵匡凝一进来,先对杨行密躬身拜见,口中唱诺道:“山南东道节度使赵匡凝拜见大王!”

杨行密点点头,接着又指了指杨渥道:“此为孤之世子杨渥,今后淮南诸多事物都由他打理。”

赵匡凝转头看了看杨渥,却只是拱了拱手,有些随意地道:“见过世子殿下!”

杨渥见了忍不住心中一怒,如今淮南上下官员见了自己哪个不是恭恭敬敬的,即便对他的礼节要比对杨行密的差了一点,但也是极为恭敬郑重,这个赵匡凝不过是落难来投,居然还敢如此轻慢。

殷文圭等人脸上同样怒色一闪,便准备站出来呵斥,不过却被杨渥以眼色制止了。

他之所以要制止,主要是考虑到赵匡凝毕竟是主动来投,如今初次见面就为了这点事大动肝火,未免不值。

反正此人以后要一直留在广陵,自己要收拾他,有的是机会,不必急于一时。

杨行密心中同样有些不悦,当即冷冷说道:“孤听说,你当初在襄州做节度使的时候,年年向朱全忠输送大批贡物,如今战败才来投靠孤,却是何道理?”

赵匡凝慨然道:“赵家世代都是大唐的臣子,年年按时入贡,这才是做臣子的本分,怎么能说是资敌呢?如今在下就是因为不肯归附朱全忠的缘故,与之力战不敌,这才前来归附大王,今后在下一家老小的生死都交托给大王了!”

杨行密听了点了点头,对他这个说法勉强认可。不过杨渥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让他过关,他当即向殷文圭等人示意。

“你说年年向朝廷进贡,这是为臣子的本分,难道你是在说我淮南不守臣子的本分吗?”殷文圭站出来冷笑道。

赵匡凝心中一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当初毕竟是一方诸侯,说话时哪里要这么小心谨慎,自然一不小心就让人拿住了把柄。

他赶紧道:“不敢,在下只是说我昔日所为并非资敌而已,岂敢指责大王?”

殷文圭道:“也罢,这一点就算是你无心之言。那么老夫问你,你当初手中怎么说也有九州之地,兵马近十万,却连抵挡朱全忠一个月时间都做不到,难道这也叫力战吗?”

赵匡凝顿时憋得面色通红,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杨行密毕竟是个厚道人,见他脸色尴尬,出来为他解围道:“罢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说了,赵匡凝,你既然到了广陵,今后便在这里好好住下去吧。”

他虽然为赵匡凝解了围,不过对于今后如何安排他却只字未提,显然心中也有不快。

赵匡凝听了有些失望,他有些恨恨的看了眼殷文圭一眼,却也无可奈何。

他本来就是带着家人落难来投的,之前还指望杨行密这个厚道人能对他好点,谁知道先是过鄂州的时候麾下的五千军队被刘存给扣下了,接着到了广陵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过因为杨行密病重,杨渥等人都在关注病情去了,对他自然就冷落了许多。

结果赵匡凝心中不痛快,觉得杨渥故意怠慢他,所以在这才觐见对杨渥的态度就显得有些冷淡。

一旁,与赵匡凝一样是外来投靠的朱瑾见他脸上还有不满之色,心中不由冷笑。

他其实算是幸运的,当初来投淮南时,一来淮南正面临着朱全忠的巨大压力,二来他可是带着一支强大骑兵南下的,并且在不久发生的清口大战中立下大功,所以到了淮南后说话的份量自然重一些。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那时候淮南当家的是以宽厚出名的杨行密,而这么多年下来他也逐步融入到淮南之中了,所以大家也不会刻意排斥他。

但如今淮南的当家人已经逐渐变成了杨渥,所以如今即便是他在淮南的日子过得也不算好,虽然位居枢密副使,但实际上却没多少实权。

而这个赵匡凝刚来淮南就得罪了杨渥,更重要的是他还没认识到自己的危险,心中还有不满之色。

如今正是杨渥即将接位的时候,所以朱瑾觉得,这个赵匡凝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要完了。

“或许我也要想个办法打消世子殿下的疑虑才是,不然老是这么被他猜忌,将来万一再有人在世子面前进谗言,只怕我也难逃一劫啊!”朱瑾心中有些忧虑。

到了这个时候,在见识了淮南的兵强马壮,人才鼎盛后,加上刚刚又灭了钱镠,有统一南方的迹象,朱瑾自然不会再有什么野心。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杨渥明显对他有些提防,他若是刻意行事,只怕反而会起到相反的效果,所以只能缓缓图之。

上手,杨行密随意打发了赵匡凝,接着接着又正式召见了蜀王王建的使者李珣,与与他约定双方盟好,共同对付朱全忠等。

处理了一些需要他出面的事情后,杨行密突然沉声道:“诸位,今日议事,孤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殷文圭、周隐等人见他神色郑重,不由心中一惊,连忙凝神细听。

杨行密转头看了看杨渥,大声道:“你们也知道,孤前段时间身体不适,如今虽然病情好转,不过还需要好生休养。所以自今日起,孤正式将淮南上下诸多事物托付于世子杨渥,诸位当好生辅佐,不可懈怠!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物,就不要来打扰孤!”

殷文圭等本来以为杨行密恢复过来后会重掌淮南大权,谁知道他居然突然宣布将权利正式转交给杨渥,一时愣在那里。

杨行密却不管这些,他直接宣布道:“正式仪式,孤会在三日之后举行。到时我淮南上下官员,凡在广陵者,当悉数到场,向世子委质效忠!”

众人虽然有些惊讶,不过毕竟之前杨行密昏迷时便是杨渥在执掌政务,如今只是由杨行密再次郑重确认了而已,加上众人心中也早有一些预料,所以众人只是愣了片刻就反应过来。

“属下等拜见世子殿下!”

众人再次齐齐躬身下拜,不过与之前不同,之前拜见杨渥,那是因为他是杨行密选定的继承人,而这一次的下拜却相当于拜见淮南之主,其中意义大为不同。

杨行密点点头,他又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便在侍卫服侍下离去,将杨渥留在这里处理政务。

三日之后,杨行密在广陵召开盛大典仪,留在广陵的淮南官员,包括天子使者李俨在内的众人基本都到齐了。

典仪之上,杨行密正式加封杨渥为东南诸道行营副都统,淮南节度留后,兼镇海、镇东、宁国、鄂岳四镇节度使,正式执掌淮南全部军政事物,而杨行密则彻底退居幕后。

主位上,望着下方拜伏在地的淮南官员将领,杨渥心中感慨不已。

他曾多少次想象过正式执掌淮南的情景,却没想到最终是以这种方式上位。

虽然像吴王、淮南节度使等重要职务现在还是由他父亲担任,不过如今淮南的地盘主要就是唐朝册封的淮南、宁国、镇海、镇东、鄂岳这五镇节度使,现在基本都由他直接兼任了,再加上他的东南诸道行营副都统的职务,已经有足够名义统治淮南了。

而杨行密退居幕后,则正好可以帮助他震慑宵小之辈,助他平安度过正式执掌淮南的最初一段时期。

……

洪州,听说杨行密将淮南大权正式交给杨渥后,钟传一边为自己的继承人问题继续头痛,一边又对杨行密感到羡慕不已。

这一年时间,他的病情曾经一度极为严重,但最终居然奇迹般的又好了。

在他病得最重的那段时间里,他匆匆忙忙的确定了自己的长子钟匡时为继承人,然而等到病好后他心中又有些后悔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儿子实在太柔弱了,根本无力担负起执掌江西的重任。

如今江西的局势,抚州危全讽和虔州卢光稠都已经在当地割据了近二十年,连他自己都只是勉强让他们听命,若是将来自己不在了,换了性子柔弱的钟匡时,还能指望这些刺史们继续听命吗?

然而若是改立次子钟延规的话,且不说如今江西官员中反对他的人有不少,便是他那有些偏激的性格就让钟传不放心。

他可以想象得到,若是钟延规上位,而淮南军又趁机打过来,以钟延规的性格只怕会和淮南军硬拼到底,那样的话就很可能会给钟家带来祸患。

就在这对两个儿子都不满意的犹豫中,一年时间就这样过去了,而钱镠也被消灭了,杨渥也开始接替杨行密执掌淮南了。

到了此时,他也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钟匡时虽然性格柔弱,但将来至少不会害得钟家覆灭,所以他最终还是决定立钟匡时为世子。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钟传还是召来徐延休向他嘱咐道:“徐先生,将来若是哪一天淮南军真的打过来的话,你一定要好好劝匡时,让他不要抵抗,尽早投降,或许还能保我钟家富贵!”

第二百八十三章一年之后

时光荏苒,转眼一年时间过去,如今已经是天佑二年的八月。

在过去的这一年时间里面,杨渥虽然开始执掌淮南军政,但他却一改当初比较激进的做法,转而变得非常沉稳起来。

除了建立忠烈祠,率领淮南上下官员举行盛大典仪进行共同祭拜,以提振将士的士气外,这一年时间里他基本上没什么大的动作,一切都以维持稳定为主。

对他来说,虽然他有足够信心保证淮南的稳定,但一来他毕竟是刚刚上位,如果现在就急匆匆的对杨行密的诸多政策进行改变的话,未免会招来非议。

二来之前进行的诸多改制实施的时间还是太短,加上两浙刚刚攻占,此时不宜进行大的变动。

当然,杨渥这一年时间里面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做。

在对外方面,这一年时间里关系到淮南的最大的战事就是朗州的雷彦恭被湖南马殷消灭了。

随着杭州围城的结束,之前用来对付钱镠的大批军队被解放出来,所以杨渥在第一时间就向鄂州增兵,使得鄂州的驻军除了五千州兵外,还保持两万精锐的外镇兵,依旧是由刘存率领。

随着这些军队的抵达,鄂州的防守也变得固若金汤,所以马殷很明智的放弃了进攻鄂州的打算。

不过马殷虽然暂时不打鄂州的主意了,却把注意力转到了朗州雷彦恭的身上。

这个雷彦恭以及其父雷满,其兄雷彦威,占据朗州数十年,说是朝廷委任的一方节度使,但实际上却与打家劫舍的土匪差不多。他们父子三人经常率领麾下四处打劫,南来北往的商队他都不放过,向来是荆湖之患。

两年前,成汭率军东进与李神福争锋的时候,雷彦恭就曾经与马殷一同起兵打劫江陵,不过因为他打家劫舍的习性太重了,所以最后一把火将江陵烧了,结果他虽然占领了江陵也最终无法守住。

就在去年十二月,他更是作出了一番大事,他把梁王朱全忠派去联络马殷的使者都给打劫了,结果终于惹怒了朱全忠和马殷,两家于是在今年初共同出兵攻打雷彦恭。

雷彦恭本来就只有两州之地,又是土匪习性深重,军队战斗力不佳,往日里打家劫舍还可以,但与湖南和梁军交战就显得不足了。

所以仅仅两个月时间他就坚持不住,派遣使者向淮南求援。

雷彦恭虽然没什么出息,而且实力较弱,但毕竟是依附淮南的势力,他被朱全忠和马殷攻打,淮南自然不好坐视。

那时候鄂州的外镇兵还只有一万人,杨渥便派刘存率领这一万人去接应雷彦恭,命他若能击退敌军守住朗州更好,若是不能也不必强求,以保全军队为首要任务。

杨渥却没想到这个刘存还真的像严可求当初说的那样,知耻而后勇,仅仅率领一万军队便大败朱全忠任命的荆南留后贺瑰率领的三万大军。

不过因为在这之前雷彦恭就已经丢了朗州,仅凭他们这点人想收复朗州根本不可能,而且也没多少意义,所以刘存接应到雷彦恭后便撤军回了鄂州。

之后,因为杨渥正式执掌淮南,加上李神福年纪已大,身体不好,所以杨渥辞去枢密使的职务,由李神福担任,而李神福的都督职务则由刘存担任。

同时,鄂州的守军兵力也进一步增加到了一个军两万人。

而在对内方面,杨渥做的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对亲军进行调整。

当初淮南进行军队整编的时候,调整的主要是外镇兵和牙外军,驻守广陵牙城之内的亲军却基本没有动过,那些亲军将领都是杨行密的心腹。

不过随着杨渥的接位,他自然要将这些亲军将领逐渐改为他自己的人。

所以在这一年时间里,他采用各种办法,逐渐将亲军将领调往外镇军任职,同时以自己的心腹加以取代。

到目前为止,整个亲军共有五千人,分属五个指挥使,由已经从新军“毕业”的刁彦能、李禅、李承鼎、狄元以及钟离五人担任。

其中李禅和李承鼎分别是李承嗣和李神福的儿子,这两人都是性情沉稳,没什么野心之人,加上与杨渥有姻亲关系,这才得以入选。

而狄元和钟离二人则是当初从杨渥自己的亲军里面选出来的十人中的两个,虽然没什么大的本领,但胜在忠心。毕竟作为亲军的指挥使,忠心才是最为重要的,能力稍弱一点倒也没什么。

至于刁彦能更是杨渥一手培养出来的,对他自然忠心可靠。

除了将亲军将领逐渐替换为自己人外,亲军的将士也逐渐改成那些阵亡将士的孤儿,而下层军官则逐渐改为杨渥最初的那支五百人老亲军中的将士。

这些老亲军的将士经过这三年的培养,还活着的一般至少都能担任队长乃至营指挥的职务;他们都是杨渥一手训练出来的,每一个人的名字他都记得,所以这些人也是对杨渥最为忠心的。

经过这般调整,如今的亲军可以说才是杨渥自己的亲军,才能做到完全掌控,不必担心出乱子。

当然,对亲军的调整都是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慢慢进行的,直到前一段时间才彻底完成。不仅在军队中基本没有引起动荡,甚至许多将领到了现在都没感觉到亲军发生的变化。

除了对亲军进行调整外,杨渥还在严可求等人的建议下开了一次“恩科”,主要针对的是两浙的士子,以收拢两浙的民心。

去年科举的时候虽然两浙已经基本被淮南攻占了,不过那时候毕竟大局未定,许多士子都还在观望,所以前来参加淮南科举的并不多。

不过今年再次科举参加的人数就多了很多,而且因为有了去年的经验,考生做的准备也要充足许多,他们考试的成绩总体上比去年的强,不过却没有什么能力特别突出的,而且最后录取的人数依然只有五十人。

这五十个新录取的进士,除了前三名留在节度使府观政外,其余人和去年的科举一样,也是外放的地方担任县令等职务。

不过与此同时,杨渥也宣布了,以后每过两年就会进行一次科举,录取的人数也会大幅度提升,不过录取的进士除了前十名直接担任县令级别的官职外,其他进士或者“同进士出身”的都必须从九品官开始做起。

为了防止有考中的士子觉得自己的排名不高,不愿去地方担任九品小官,想重复参加科举以考出好的名次,杨渥进一步规定,凡是已经录取之人,不得重复参加科举。而且在考生的年龄上也作出限定,凡是年龄超过三十五岁的禁止参加科举。

这几项规定一出来,便在淮南上下引起轩然大波。不过如今走科举之途入仕的毕竟还是少数人,他们在淮南也没什么话语权,而那些武将们更是对此漠不关心,甚至暗地里还支持杨渥的做法。

对那些武将来说,他们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才能得到高位,凭什么那些科举之人只要在家读点书,然后一朝考中了就能一步登天?

有这些人的支持,再加上杨渥的强硬表态,以及杨行密的出面支持,这些规定最终还是得以通过。

除了调整亲军和开恩科以外,在其他方面杨渥基本没做什么调整,便是明州、台州等已经成为内地各州的刺史如今也依旧是用武将在担任。

没办法,一来去年科举取士的那些人担任县令才一年时间,提拔得太快不好;二来那些地方当初王茂章攻占的时候因为要赶时间,所以他采用了许多粗暴的办法,结果到现在那几州的盗匪都很多,不用武将镇守着,难保不出问题。

总之,一切都以稳定为主,尽快让淮南上下习惯自己的统治才是最主要的。

这天,广陵城中,天气十分炎热,节度使府也变得十分热闹起来,因为今晚这里会进行一场大宴。

这次大宴的主要目的是庆贺杨渥的长子的出生。

去年十月份,他的妻子周梦洁终于怀上了,把杨渥给喜得整天乐呵呵的。那时候李珣还在广陵,他亲自把脉后说怀的应该是个男孩,这下杨渥倒是不怎么在意,但杨行密的喜色就要更浓厚了。

果然,十月怀胎后,半个月前周梦洁安然产下一子。

这个儿子既是杨渥的长子,又是他的嫡子,一出生便成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核心焦点。

而在此之前,杨渥的母亲史夫人也产下一子,另外杨行密的妾室王氏又产下一女,到如今,杨家在杨渥这一代已经有了杨渥、杨隆演、杨濛、杨溥、杨浔,以及刚刚出生不久,还没取名字的老六这六个儿子,女儿除了已经出嫁的三个外,还有三个,不过都还年幼。

再加上杨渥刚出生的这个儿子,杨家总算是三代齐全,人口不再像过去那么稀少了。

而今天举行宴席的目的除了庆贺杨家长孙的出生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给最近出生还没有取名字的三个小家伙取名。

第二百八十四章 风波

节度使府摆宴席,又是庆祝杨渥的嫡长子出生,再加上很久没有公开露面的杨行密也会参加宴席,所以这次宴席的规格自然很高,一般人根本没有资格参加。

除了殷文圭、周隐、严可求、高勗、骆知祥、李神福、周本、秦裴等身居要职的官员将领外,赵匡凝和刚刚抵达广陵不久的雷彦恭以及钱传璙等人也参加了宴席。

这些人虽然在广陵过的不怎么如意,但他们或者是朝廷册封的一方节度使,或者是淮南册封的郡公,身份较为尊贵,自然有这个资格参加宴席。

而且,因为是家宴,杨行密夫妇和杨渥夫妇都会参加,所以参加聚会的宾客同样也带了家人前来。

戊时整,随着杨行密夫妇和杨渥夫妇同时抵达宴场,宴席正式开始。

作为节度使府的正式大宴,各种酒菜自然是用的最好的,不仅种类丰富,而且色泽鲜美,让人看上去就十分有胃口;场中还有倡优、歌女等表演舞蹈,场面十分热闹。

一番觥筹交错后,宴席也开始进入最主要的环节,也就是给三个小家伙取名字的环节。

杨家取名字本来是没什么讲究的,不过自从杨行密成为吴王以来,这取名字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

不说名字取得不好会被人笑话的问题,光是避讳这一点就很麻烦。

比如说杨渥的祖父名叫杨怤,怤字的读音与夫字相同,结果历史淮南上下为了避讳杨怤的名字,不得不把类似“谏议大夫”、“光禄大夫”等官职都改成“谏议大卿”、“光禄大卿”。

此外,为了避讳杨行密的名字,淮南百姓只能称蜂蜜为蜂糖;还有“荇溪”也只能改为“菱溪”。

所以为了方便百姓,一般帝王家取名字的时候都会用那些比较偏僻的字来命名,杨家自然也不例外。

另外,如今杨行密的几个儿子取名字用的都是带三点水的字,比如杨渥,杨濛、杨浔,还有杨隆演以前的名字杨渭等;倒是他的几个女儿取名还比较随意。而杨渥的下一代,按照杨行密的意思,应该用带火字偏旁的字。

结果一番思考后,杨行密最后给自己的小儿子取名杨澈,给他的小女儿取名杨丹,给杨渥的儿子取名杨炅。

给三个小家伙取完名字之后,侍女将他们报回房间照顾,其余人则继续宴饮。

杨行密已经很久没有与众人相聚了,加上今日的喜庆,这一番宴会,他便多喝了几杯,结果他到底是身体不如以前了,宴席过半的时间便感到有些疲倦,于是先行离去,只留下杨渥夫妇继续主持宴席。

到了这时大家也喝的差不多了,场中气氛十分热闹,众人说话行事之间也没有一开始时那么拘束。

杨渥和周梦洁二人在一起,高坐在主位之上接受众人的敬酒,一时间宾主尽欢。

不过等到赵匡凝带着他的夫人前来敬酒时,意外却发生了。

杨渥这人比较喜欢吃青梅,今天的宴席上也不例外。

所谓青梅煮酒论英雄,如今虽然没有人和他论英雄,但宴席上杨渥还是吃了不少青梅。

结果这一幕被赵匡凝注意到了,他在向杨渥敬酒之后,却突然摇头大声说道:“殿下,以老夫之见,这青梅还是少吃点为妙,容易发小儿热!”

这一年时间杨渥没什么大动作,一切都以维系稳定为主,对于赵匡凝自然也没有特意打压,反而是一副不闻不问的态度。

不过当初初次见面时,赵匡凝就对杨渥不敬;如今他执掌淮南,众将自然觉得杨渥不好主动对付赵匡凝,那么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就要主动站出来为他分忧。

所以这一年时间赵匡凝一家在广陵的日子过得可不怎么样,经常受到淮南官员将领的刁难。

赵匡凝自恃年纪大、资格老,很多年前就是一方节度使了,结果到了淮南后还要受这些窝囊气,自然心怀怨恨。便是那些淮南将领的私下所为他也觉得是杨渥指使的。

所以这一年时间里没少在私下发牢骚,表达对杨渥的不满。

而今晚的宴上,杨渥之前主动到其他席位上敬酒,快要到赵匡凝这一席的时候,杨渥却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去了旁边钱传璙的席位,结果赵匡凝更是觉得杨渥怠慢他,这才有了刚才的这句牢骚话。

然而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加上场中很多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杨渥这里,所以众人都听得很清楚。

结果,赵匡凝的话音刚落下,场中顿时便鸦雀无声。

容易得小儿热的说法到底是不是真的且不说,但赵匡凝的话语中完全是没把杨渥放在眼里啊!

他这是自恃年纪大,把杨渥当小儿看,这种情况杨渥如何能忍?

他当即便将手中酒杯狠狠砸在赵匡凝脸上,口中喝道:“放肆……”

他是真的怒了,这一年多时间来对范遇多次报告说赵匡凝私下有怨言,他还没怎么放在心上。

赵匡凝毕竟从高高在上的一方节度使变成如今的寄居广陵,而且还不受重视的生活,有些不满也正常。只要他没有谋反的打算,私下发几句牢骚的话,杨渥就准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谁知道自己不闻不问,这赵匡凝居然还敢当着他的面如此,他若是还忍了,以后他的威权往哪里放?

杨渥用酒杯狠狠砸在赵匡凝脸上,顿时砸破了他的眼角,没过一会便血流满面。

一旁,赵匡凝的夫人吓得脸色惨白,她一把跪在地上,又是磕头赔罪,又是拉着赵匡凝想要让他也服软赔罪。

岂知这赵匡凝的脾气还十分倔,非但不赔罪,口中反而大骂道:“杨渥小儿,如今先帝被朱全忠逆贼所弑不到一年,朝中百官更是被朱全忠肆意屠戮。你杨家受先帝大恩,这才得以封王,你却不思为先帝报仇,反而在此大摆宴席,这难道是人臣所为?此等不忠不义之辈,将来你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今年六月份的时候,朱全忠在亲信李振的鼓动下,于滑州白马驿一夕尽杀左仆射裴枢、清海军节度使独孤损、尚书右仆射崔远、吏部尚书陆扆、工部尚书王溥、致仕前太保赵崇、兵部侍郎王赞等“衣冠清流”三十余人,投尸于河,史称“白马驿之祸”。

而李晔被杀到现在也差不多刚好一年时间,从道理上来说,在这个时候杨渥大摆宴席搞庆祝还真有些不合礼仪。

但是如今天下崩坏至此,像这种不合礼仪的事情多了去了,连杨行密都没有提出反对,这个赵匡凝却指手画脚,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杨渥气得脸色铁青,下方参加宴席的众多官员将领也气得不行,许多人当即便站出来请求杨渥将此人拉出去直接杖毙;当然也有些官员认为为了几句牢骚话就直接杖毙还是有些过了,直接流放到温州等边远之地就是了。

赵匡凝或许是酒劲上来了的缘故,加上脾气本来就犟,到了此时非但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反而开始诉说起他们一家在广陵受到的诸多刁难起来。

“……广陵的那些小差役,有事没事都往老夫府上去打秋风,找的借口不是追捕逃犯,便是清查户口,难道没有你的指使,那些微末小吏也敢如此?”

其实,广陵的那些小官吏上门刁难人的历史由来已久,连田頵当初以宁国节度使的身份来广陵讨要升州时,都受到了广陵小吏们的刁难,更何况落难在此的赵匡凝一家?

一旁,同样是外来者,朱瑾一直以来都受到淮南礼遇,自然没人敢去刁难他;雷彦恭一家刚刚到广陵,而且大家暂时还不知道杨渥对他态度如何,所以广陵小吏也不敢轻易得罪他。

唯独钱传璙一家人听了赵匡凝的话后不禁心有戚戚。

他们一家在广陵的日子可能比赵匡凝一家还要惨,毕竟赵匡凝还是以附庸的身份来投;而钱家当初却是淮南的生死大敌。

此外,赵匡凝一家来投奔广陵时,好歹还携带了不少财物,而钱家的财物却被杨渥没收大半,剩下的各方打点之后,也没多少了;再加上,钱家目前还有郡公的爵位,之前也是越王家族,为了维持基本的门面,内里自然过得更加寒酸。

所以听了赵匡凝的话钱传璙心中大起同病相怜之感,不过他却没有傻到站出来帮赵匡凝说话。

开玩笑,这种场合,本来就是赵匡凝的不是,谁敢主动出来帮他说话,绝对得不了好。

唯独赵匡凝的夫人还跪在地上磕头,头上已经满是血水了她也丝毫不停。

一旁,周梦洁到底是心善,见了这幅场景便小声说道:“夫君,今日毕竟是喜庆之日,咱们的孩儿又刚刚得名,所以不宜沾染血光;这个赵匡凝想必也是喝多了酒的缘故,这才失了礼仪吧!夫君不如饶过他一次?”

听了周梦洁的话,杨渥的怒火才消了一点,就像她说的那样,今天毕竟是自己儿子的喜庆日。

想到这,杨渥大喝道:“来人,此人饮酒无状,藐视于我,将他叉下去,打入牢中,等候发落!”

第二百八十五章 议罪

一场喜庆的盛宴,被赵匡凝这么一搅和,结果大家都没了什么好心情,一个个脸色十分难看;尤其是杨渥,更是像吃了苍蝇一般,心情极为恶劣。

将赵匡凝撵出去没多久,杨渥勉强交代几句后,便宣布宴会结束,让大家各自回去休息。

回去之后,该如何处置赵匡凝却成了难点。

本来依照杨渥的本意,在这种场合公然挑衅他的权威之人,最好是当场打死了事。

他不是什么残暴之人,不会像朱全忠那样无缘无故就要杀人以显示他的威权。

然而,如今的情形却是赵匡凝一介落败来投之人,还敢如此倚老卖老的斥他为小儿,若他不重重回击,日后大家暗地里只怕真的会把他看作小儿了,那么他这几年通过在战场上的胜利建立起来的威严就要被毁了。

即便是直接将赵匡凝杖毙有些太过,那也不能让他好过,至少也得施加杖刑,先打个半死,然后把赵匡凝全家都流放到温州去。

这时候的南方许多地区都是一片荒芜,像岭南在本朝就是专门流放犯人的地方;如今岭南不在淮南手中,不过温州也是偏远不毛之地,而且人口稀少,需要人去开发,所以这一年来淮南的许多犯人都是流放到那里去。

然而,他的想法在杨家内部就遭到了阻力,而这阻力首先就来自杨行密。

杨行密离去之后宴席上发生的事情没过多久他就知道了,然后他便将杨渥招了过去。

“今晚之事孤都知道了,对那赵匡凝你准备如何处置?”杨行密沉声问道。

这一年时间他已经很少过问政务,最近反而迷上了种些花花草草的来打发时间,日子过得倒也悠闲。

不过赵匡凝之事毕竟就发生在他离开后不久,加上事情闹得有些大,那些官员将领或许还好说,毕竟有资格参加宴席的都是淮南的高层人物,知道轻重,不会到处乱说;但那些随他们一起来的夫人们就难说了。

女人本来就喜欢八卦,亲眼见了宴席上的事情后难保不会泄露出去,便是事后想要追查都有些困难。所以只怕要不了多久整个广陵的官员将领们都会知道此事。

加上赵匡凝当初也是一方节度使,统治山南东道数州之地已经有十余年时间,如今一朝被打入大牢之中,大家都关注着杨渥会怎么处置此事。

“孩儿觉得,赵匡凝狂悖无礼,不把孩儿放在眼里,孩儿必须做出回应,不然孩儿的威严会受到损害!”杨渥道:“当然就此杀了他有些太重了,所以孩儿觉得可以将其杖一百,罚没其家产,全家流放温州!”

杨行密皱了皱眉道:“是不是有些过了?赵匡凝毕竟也快五十岁的人了,一百仗打下去那和直接杖毙有什么两样?”

“更何况,赵匡凝当初便是一方藩镇,在天下都有较高的名望;又是主动依附于我淮南,后来兵败之后主动来投,若是到了广陵才一年时间就被打死了,那别的藩镇听说后会怎么想?”

这也是一个问题,赵匡凝再怎么不是,他当初也是天下有名的藩镇,曾经与王建、李克用、李茂贞等藩镇都是称兄道弟的人物。

而已他来淮南是作为附庸的身份来投靠的,若是因为几句话的缘故就被打杀的话,那么今后淮南征服其他藩镇时,那些藩镇谁敢轻易投降?

杨行密接着道:“那些广陵小吏上赵家以各种借口打秋风的事情,想必你也是默许了吧?”

杨渥只好点点头,这一点他没法否认,毕竟他知道这些事情却不去制止,那实际上就是默许了。

“你既然默许了,那么人家有些怨气也就理所当然了,所以为了这件事,你就将其打杀有些过了。”

“但是……”

“你是担心威权受损是吧?”杨行密摆摆手道。

杨渥点点头,“不错,孩儿刚刚接掌淮南才一年时间,他便敢如此,若是不重重处置他,如何立威?”

只听杨行密忽然笑道:“那若是你已经执掌淮南多年,威权稳固呢?你还会要将赵匡凝直接打杀以彰显威严吗?”

“若是威权稳固,那自然不需如此,只需予以惩戒就是了。”杨渥道。

“这就是了,一味彰显威严,只会让人畏威而不怀德。如今天下大乱,各路藩镇残暴好杀者众多,各个都恨不得以各种手段来彰显自己的威严,然而如今天下缺的不是威严,而是仁德!”

“你看朱全忠,他如今的威严难道还不够吗?但他还是喜好杀人,那不是彰显威严,而是彰显他的残暴。如今他正强盛,他的部下都畏惧他,所以不敢违背他的命令;但如果哪天他的威权稍微出现一点动摇,那他就可能步入万劫不复之地。”

“为父机权干略都不如朱全忠,但为父与他相反,处处彰显仁德,所以我淮南才能人心稳固,能与之相争。”

杨渥不由苦笑,心中想着,若是没有自己的穿越,按照历史的发展,要不了多久杨氏的大权就要被徐温夺去了。杨行密的仁厚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徐温父子把持朝政三十年才敢篡位,不至于像这时代的其他政权,一旦有人政变成功,要不了多久就会篡位自立;但对于挽回杨氏的大局却没有多大用处。

当然这也是因为历史上的杨家后继无人,加上徐温采取了正确的做法,没有急于篡位,而是以杨氏的名义进行统治,才使得杨行密的老部下都没有起来反抗。

杨行密或许看出了杨渥神色中的不以为然,笑着说道:“当然,为父也不是要你一味仁厚,而是要你恩威并施,宽严并济。所以如何处置赵匡凝,关键不在于你怎么想,而在于淮南的那些官员们怎么想!”

杨渥一愣,连忙问道:“父亲是说,若是大家都觉得应该重处赵匡凝,那就说明说明孩儿已有足够威严,所以可以对他从轻处置,以向众人彰显仁德;反过来就要重处赵匡凝,以彰显威严?”

杨行密笑道:“不错,看来你已经明白了执掌大权的要点,那为父就放心了!”

杨渥若有所思,他又陪着杨行密坐了一会儿,见他神色有些疲倦,这才告辞离去。

第二天,节度使府议事厅内。

“诸位,昨晚宴席上发生的事情,你们中很多人或许已经听说过了,或许有的还没听说过,不过没有关系,周判官,你来介绍一下情况吧!”

“是!”周隐躬身听令,开始向众人介绍起来,他尽量从较为公正的角度介绍昨晚之事,有什么说什么,并没有刻意说赵匡凝的坏话。

听完之后,前来参加公议的众官员一片哗然,能参加昨日宴席的毕竟只是少数人,多数人还是刚刚听说此事。

杨渥如今已经是事实上的淮南之主,而赵匡凝不过一个落难来投的丧家之犬,居然还敢不把杨渥放在眼中,不加以重处如何服人?

所以周隐的话音刚落,就有人站出来道:“赵匡凝如此藐视于殿下,若是不予以严惩,如何服人?属下觉得应当直接杖毙,以警戒他人!”

“不错,赵匡凝狂悖无礼,必须加以严惩!”

“属下附议!”

……

还有人觉得光是杖毙赵匡凝还不够,必须将其家人也一并处置了;甚至有人提出,赵匡凝不过依附于淮南的一个落难之人,在广陵无权无势,若是他背后没人指使,光凭赵匡凝一个人,他安敢如此?

所以这部分人主张将此案交给范遇处置,让他严查赵匡凝背后之人,查出一个杀一个,决不能放过一个对淮南心怀不轨之人。

听了这杀气腾腾的话,一时间,连之前那些准备站出来为赵匡凝说几句公道话的人也不敢出声了,生怕一不下心就被当成赵匡凝的“同党”了。

当然,要求将此案扩大严查的只是少数人,就连之前要求重处赵匡凝的人也不支持这么做。

毕竟大家都是在淮南为官,若是今天随意鼓动杨渥掀起大案,那么今后这种事情会不会落到他们自己头上都难说。

杨渥见了当即沉声表态道:“此事只牵扯到赵匡凝一人,与其他人无关。诸位不要随意牵扯,无中生有!”

听了杨渥的表态,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不过大家的意见还是以重处赵匡凝为主,基本没人主张从轻发落;倒是有部分人站在那里沉默不语,不知道他们是赞同还是反对。

杨渥接着道:“该如何处置赵匡凝,各位不妨都说说自己的意见,不管如何,孤都不会怪罪的。”

这一年时间他已经执掌淮南,再自称为“我”或者“本将”或者“本帅”、“本官”都有些不妥,所以最后还是与杨行密一样开始称“孤”起来。当然他作为吴王世子,就算称孤也不算违背礼仪。

听了杨渥的话,那些之前就觉得将赵匡凝直接杖毙有些不妥的官员这才敢出来为赵匡凝说几句公道话。

“殿下,赵匡凝狂悖无礼,冲撞了殿下,这固然是大罪,不过就此将其打杀还是不妥,以言论杀人,这与朱全忠何异议?况且赵匡凝毕竟是主动来投,若是就此打杀,还可能会给将来劝降其他藩镇带来不好影响。”首先站出来说话的却是周隐。

第二百八十六章 扩军

“所以属下觉得可以罚没赵匡凝家产,同时将其一家流放到温州,以为他人戒!”

见到周隐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赵匡凝说话,杨渥反而松了口气。

因为之前那么多人都主张重惩赵匡凝时,周隐这个向来刚直的人却选择了保持沉默,直到他让众人可以畅所欲言后周隐才站出来,这说明自己的威权已经足够了,便是周隐都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

再加上他提出的建议也比较公允,并非是为赵匡凝开脱,所以杨渥听了之后也暗自点头。

接着,又有几人站出来,持的意见也与周隐差不多,都是主张从轻发落赵匡凝。

这些人基本都是文官为主,主张就事论事,反对牵扯过大;相比之下,反而是那些武将们基本都认为赵匡凝挑衅杨渥,其罪当诛。

其实这也正常,这些武将很多都是追随杨渥在战场上征战过的,自然觉得杨渥的权威不能受到挑战;而那些文官却多数是追随杨行密多年的,他们习惯了杨行密的宽容,自然觉得对赵匡凝不能惩处过重。

至于剩下之人却是像朱瑾、雷彦恭这些外来之人为主。

朱瑾这一年来在朝中大事上一向都是保持中立,很少发表自己的看法,即便有时候杨渥问起来,他也回答得模凌两可,久而久之,杨渥也很少询问他了。

而雷彦恭则刚来淮南不久,更是很少说话。

一番廷仪后,终究是武将的势力强过文官,最终绝大多数人都主张重处赵匡凝,

而杨渥得到这个结果后自然心中满意,开始展现自己的大度,最后决定只将赵匡凝一家流放到温州,命当地官员加以看管。

对于这个结果,文官们自然是赞叹杨渥的仁厚不在杨行密之下,便是那些武将们也暗自点头。

毕竟谁都不愿意跟跟随一个残暴好杀的主君,便是那些平时就残暴好杀的将领也不例外。

而对杨渥来说,这个结果他也能接受,只要不妨碍到他的威严,那么适当表现一下自己的宽容又何妨。

决定了对赵匡凝的处置后,殷文圭又站出来道:“启禀殿下,刚刚收到的消息,濠州刺史刘金在两日之前病故了!临终前上表请求殿下委派新的刺史前去接任。”

“什么?刘金病故了?”杨渥心中一惊,随即开始思量起来。

去年那一届的进士,到现在担任地方县令的时间还是太短了,而宋齐丘三人在杨渥身边观政一年多后,也外放到地方去了,同时外放的还有他的书记官皮光业。

总的来说,这一批进士在地方担任县令后,除了少数几个表现优异外,大多数人都表现得平庸。

不过杨渥本来就没指望那些进士都能有上好表现,只要有几个成气的就行。

杨渥打算再过一两年将这几个表现优异的提拔起来,开始逐步替代如今南方那些依旧由武将担任的刺史。

至于剩下的那些表现平庸的,杨渥对他们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他们不在当地胡作非为,横行不法就行了。

等过上更长的时间来熬资历,这些平庸一些的进士差不多也可以担任刺史了。

毕竟他们都是文官,即便是做刺史做得不好,杨渥要将他们拿下也只需一纸命令就可以了,而不必有对那些武将担任的刺史进行调动时的各种顾忌。

这也是杨渥力主用文官替代武将来担任刺史的原因。

当然,其他进士进入仕途的时间太短,还不宜过快提拔,但刘仁规却是无妨。

他毕竟是刘金的长子,更是杨行密的女婿,加上能力也不缺,提拔为刺史别人也不能说什么。

唯一需要考虑的是不能让他继续担任濠州刺史,不然时间长了,濠州还真可能变成刘家的领地。

想到这,杨渥沉声道:“刘金病逝,按照礼仪该如何进行安葬就如何进行。至于濠州刺史,可以调湖州刺史李涛担任。另外,刘金长子刘仁规,承袭其父之功,特提拔为湖州刺史!”

“殿下仁厚!”众人都躬身拜道,尤其是那些武将,更是心中欢喜。

作为武将,他们在战场上拼命厮杀,为的还不是子孙后人,如今见杨渥虽然没直接将濠州给刘仁规继承,但让他担任湖州刺史也算是一种补偿了。

处理完刘金的事情后,杨渥又问道:“诸位还有什么事情要奏?”

殷文圭道:“升州刺史陈彦谦奏报,经过一年时间的修筑,如今升州内城已经改建完毕,陈使君询问,何时正式开始外城墙的修筑?”

目前的升州城将来会作为皇城,而这次改建除了将普通百姓迁移出去外,主要的工程就是在城内建立宫城,再加上即将修建的外城,这就是内外三道城墙,至少从规格上讲已经可以作为都城了。

至于整个升州的大小,那就只能等外城墙建好后进一步扩建了。

杨渥喜道:“既然内城已经修好了,那今年就着手外城墙的修建。当然,如今正是秋收之时,不宜发动民力,以免耽误农时。正式的修建,就从今年冬开始吧!另外,对于修筑城墙所需的民夫,必须以雇佣的方式给予工钱,不得以徭役的方式征发百姓!”

“同时,也不得有任何人伸手贪污,更不得有任何人克扣百姓的工钱。周判官,这件事你要派人好好盯着,若是有人胡乱伸手,别怪孤不讲情面,将他的手剁掉!”杨渥杀气腾腾的警告着。

这么大的一个工程,而且持续几年时间,若是以征发徭役的方式对百姓的伤害未免太大;而支付工钱的话,杨渥又担心有人自恃功劳从中贪污克扣,所以提前向众人发出了警告。

又处置了其他几件事,李神福奏道:“殿下,自去年两浙之地彻底纳入统治,到今年已经有一年时间。这一年下来,两浙各州的税收基本已经走上正轨。”

“按照我淮南如如今的财力,足以再建立两个军四万人的军队。恳请殿下允准!”

一听是扩军的请求,那些将领们纷纷来了兴趣。

去年攻破杭州,虽然缴获了大量钱粮,不过那些钱粮也就勉强用来支付给百姓和将士们的各种抚恤及奖赏。

而去年的秋收除了维持日常所用外,多余的用来还清去年一战向百姓借的债务都不够,还是今年夏收之后才还清各种债务。

而随着两浙各州逐渐走上正轨,按照支计官骆知祥的预计,如今淮南每年的收入差不多可以达到五百万贯。

这其中包括夏收的一百万贯,秋收的两百万贯以及盐、茶等专卖的收入和其他各种收入,差不多就是五百万贯,比之前多出了近两百万贯。

当然,收入增加了,各种支出也会增加,比如维持南方新收各州的州兵以及官吏等,这些会消耗掉多出来这两百万贯的一大半。但剩下的钱粮也足够再招募四万精锐士兵了。

两个军,四万人,那就意味着一大把升官的机会,这些武将们自然会感到高兴,所以李神福一提出来,周本等留在广陵的武将们就站出来支持了。

然而李神福的建议却首先遭到了骆知祥的反对:“殿下,我淮南虽然新收了两浙之地,收入固然增加许多,但要多维持两个军的兵力却还不够。”

“殿下,这几年我淮南几乎年年都大规模用兵,导致府库年年都处于空虚状态,这些年下来靠着向百姓借贷,倒是没有出什么事情。但府库老是这么空虚也不是个事,至少每年要留下一点结余以防突发事件吧!”

杨渥点点头,骆知祥说的,也是杨渥所想的,虽然后世那些经济发达的国家,基本上都是年年处于财政赤字的情况,但那可是建立在经济高度发达的基础上的。

如今的淮南还处在农业时代,经济基础差,抗风险的能力更差,如今情况好的时候如果不多储备一些钱粮,万一将来碰到灾年,连借都没地方去借。

更何况,要尽快恢复被战争摧残的地方经济,杨渥打算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将更多的资源投入到修筑水利工程,开发荒地,修筑堤坝,清理运河等等事项上来,再加上修筑升州外城的消耗,能够用于扩军的余钱真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多。

此外,从目前来看,要统一天下显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而且即便是扩充四万军队也远远不够。

而统一南方的话,即便是目前的十二万机动兵力,只要策略得当,也差不多够了,若是再增加个两万人自然最好。

正好,杨渥当初建立新军培养的第一批二十人也“毕业”一段时间了,除了五人留在亲军担任统领外,其他人都还没做出安排,建立新的一军也可以以这些人为根基。

而募兵的来源就更不用担心了,两浙之地新遭战乱,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将这些人招入军队,一来可以扩大军队,二来可以减少当地动荡的可能性,算是一石二鸟。

第二百八十七章军号

募兵两万人,对目前的淮南来说刚好财政承受范围之内,同时又能缓减可能遇到的机动兵力不足的情况,是如今最适合的选择。

不过做出扩军的决定容易,但选定相应的都督,杨渥却有些头痛起来。

当初台濛病逝的时候,是由老将张训接替的;李神福升官为枢密使时,他的职务由刘存接替;杨渥辞掉的都督职务则由秦裴担任。

然而新的都督却不好确定,因为如今淮南有这个资格担任都督的将领虽然不少,但每个单独拿出来又似乎差了一点。

比如柴再用和吕师周,这两人的能力杨渥是知道的,都是历史上功劳比较显著的将领,然而他们目前在淮南军中的资历和功劳都还有些不够,加上杨渥在现实中都没有和他们见过面,对他们是否忠心可靠都不能确定,自然不能随意提拔这两人。

而刘信和王绾二人的资历是足够了,但他们的功劳却显得有些不足,至少他们还没有拿得出手的重大功劳。

至于朱思勍,那就更不用说了,各方面都还差得远,而且他的官位提拔得已经够快了,若是继续这么下去,难保其他将领不会有怨言。

所以将几个有资格担任都督的将领想了一遍后,杨渥还是无法做出决断。

“李将军,你是枢密使,我淮南军的人事安排你们枢密院也必须提出建议。这都督的人选,你可有什么想法?”杨渥索性向李神福征询起来。

这一年来,随着杨渥辞去枢密使的职务,开始由李神福担任,枢密院的各项制度和职权也逐渐走向正轨。

按照杨渥制定的规矩,以后枢密院常设枢密使和左右枢密副使,枢密使必须由武将担任,而两个枢密副使则分别由文官和武将担任。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使文武相互制衡,避免枢密院被武将彻底把持,出现武将独大的局面;而只用一个文官担任枢密副使,其原因则是避免不懂军务的文官乱来。

如今的枢密副使严可求毕竟还算懂军务的,让他担任副使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杨渥可不能保证以后的文官不会逐渐凌驾到武将之上,进而连枢密院这个最高军事机构都被文官把持。

杨渥虽然主张“以文制武”,但这个以文制武是用文官来制衡武将,而不是用文官来指挥武将。若是出现像宋朝、明朝那种文官彻底凌驾在武将之上,甚至连出征的大军都是用不懂军务的文官来统领的话,这样的军队不打败仗才怪。

此外,为了避免枢密使权利过大,杨渥又规定枢密使和枢密副使都不得亲自领兵;而作为补偿,枢密院的职权却得到极大的提升,如今已经成了淮南真正的最高军事机构。

各种军事部署,军队调动,将领安排等,都必须经过枢密院的确认才可以实行,若是遇到紧急情况来不及向枢密院汇报的,也必须在事后做汇报。这样一来,枢密院对军队的掌控力度才大幅提升。

“启禀殿下,按照殿下制定的规定,枢密院虽然要对将领人事安排提供建议,但那只是针对中层将领;而一军的都督人选,事关重大,末将不敢建言,还请殿下独断!”李神福站出来躬身道,却是不愿表态。

杨渥暗自摇头,这个李神福就是太过谨小慎微了,连个建议都不肯提出,一心只想着避嫌。

当然杨渥也能够理解他,毕竟如今淮南正是新旧交替之际,他作为淮南的功勋老臣,如今又处在枢密使的位置上,他的儿子更是杨渥亲军的五个指挥使之一,他自然会担心引来杨渥的猜忌,所以表现得谨慎些也是正常。

李神福不肯直接回答,杨渥又向其他将领询问:“严先生,朱将军,你二位都是枢密副使,这将领人选你们有什么建议吗?”

“此事还请殿下自行决断,请恕属下不敢置喙。”严可求和朱瑾二人对视一眼,连忙答道。

没办法,连李神福都说了让杨渥自己决定,他们自然也不好提出建言;更何况,他们此时不管提出让谁出任这个都督,都可能得罪其他几个有希望担任都督的将领,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他们自然不愿做。

杨渥皱了皱眉,又看向周本、秦裴等人,却见这几个刚才还非常活跃的将领此时却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显然也不打算开口。

无奈之下,杨渥最后决定提拔李简来担任这个新的都督,至于原因嘛,因为他不管是能力、资历还是功劳,虽然都不突出,但却很平衡,让他担任都督相对来说是目前最好的。

这样一来,淮南军的机动兵力也将正式提升到七个军十四万人。

而在七个军的分布上,则保持李承嗣、张训的两个军驻守在北方防线以防备朱全忠南下;王茂章的一个军驻守在南方的宣州,以防备钟传和王审知两大藩镇;而刘存的一个军则驻守在鄂州,作为淮南的西方防线;剩下的三个军则留守广陵。

如此内外相互制衡,不仅能保证三条防线的守备力量充足,同时也能保证广陵有足够机动兵力来随时应对突发事件。

确定了新建一军后,杨渥趁此机会又下令给七个军赐予军号。

当初刚刚将全军整编成六个军的时候,朝廷虽然已经很落魄了,但毕竟还有一些权威在,而且那时候是杨行密当权,所以杨渥没有给各军赐正式军号。

而如果用类似“黄头军”、“银枪都”的名号,既显得又不够响亮,又感觉有些混乱,所以那时干脆就搁置下来了。

但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先是天子李晔被朱全忠所杀;接着李晔的诸多皇子也在今年四月被朱全忠杀光了;然后又是六月份的白马驿之祸,那些朝廷重臣也被朱全忠杀得差不多了。

到了此时,朝廷的权威已经丧失殆尽,再加上有朱全忠这个“天下第一逆贼”在前面顶着,杨渥即便跟在后面做点僭越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这一次杨渥便下令给七军赐名,其中北方的两个军分别命名为左右武骧军;鄂州和宣州的两军分别命名为左右腾骧军;驻守在广陵的三军则分别命名为镇武军和镇国军和天武军。

当然,在取这些军号的时候杨渥还是避开了像“羽林军”、“虎贲军”、“神策军”等那些明显是天子亲军的称号,毕竟如今杨渥都还没建国,用那些名号还是太早了,也太过显眼了,只怕连杨行密都有可能跳出来反对。

而杨渥的亲军也被赐予了名号,称为“控鹤军”,这个名字却是本朝就有的天子亲军,历史上也是后周、北宋的亲军番号之一。

此外,杨渥又将骑兵单独成立一军,名为骁骑军,以史俨为都督,侯瓒为副都督。

骑兵的威力在这几年的多次战争中已经显露无余,即便是江南河流多,极大的限制了骑兵威力的发挥,但淮南骑兵这几年依旧取得了极大的战果。

当初平定田頵、安仁义之乱时,杨渥就凭借骑兵的强大机动力和攻击力,多次击败和消灭敌军,为平叛的胜利立下巨大的功劳。

而消灭钱镠的战争中,史俨和侯瓒二人率领的骑兵更是起了关键作用。

在德清城北的那场夜战中,若不是二人率领的骑兵的突然杀到,一举击溃了钱镠军的主力,接着又不断展开袭扰和追杀,说不定杨渥的主力还没赶到钱镠就安然逃回杭州了。那样的话,对钱镠的战争肯定不是如今这种结局,说不定直到现在淮南军还在和钱镠争夺江南各州。

所以经过这么多次战斗后,淮南诸将自然高度重视骑兵的建设。

可惜的是,虽然杨渥通过多种途径收集马匹,但如今淮南依旧严重缺马。

新成立的骁骑军目前只有三千骑兵,而整个淮南的骑兵也只有五千。更重要的是这五千骑兵中,淮南军的骑兵主要来自当初随李承嗣、史俨一同南下的那三千沙陀精骑。

这么多年和这么多次战斗过去,如今许多马匹都存在年龄过大或者受伤的问题,这也就是淮南严重缺马才将这些有问题的马留下来凑合。

好在淮南虽然缺马,但南方的地形更适合步兵和水军作战,而且淮南在南方的敌人里面,像钱镠、钟传、马殷等势力比淮南更加缺马,所以淮南军在南方才能轻易称雄。

但北方的地形却更加适合骑兵发挥,不管是李克用还是朱全忠、刘仁恭等势力,他们都有相当规模的骑兵。

尤其是晋王李克用,他本来就是沙陀族的首领,又地处最北方,骑兵的数量和质量比朱全忠的都要高了许多。历史上李存勖与后梁交战,在一次次重大战役中,他麾下的数万精锐骑兵都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

将来若是淮南军北伐,需要到北方去与梁军甚至是晋军交战时,缺乏骑兵就可能成为一个致命的问题。

所以在成立骁骑军的同时,如何获得充足的马匹就成了杨渥急需解决的问题。

第二百八十八章 筹谋

“孤听闻杨行密已死,如今淮南乃是杨渥执掌。孤打算率领大军趁势讨伐淮南,诸位觉得如何?”

在杨渥为了淮南缺马之事而头痛时,汴州城中,朱全忠捋着颔下已经开始发白的胡须向麾下谋士们询问着。

借着去年一个月内讨平赵匡凝,拓地千里的威势,朱全忠在这一年里可谓风光无限。

在外部,随着赵匡凝被剿灭的消息传开,杨崇本和李茂贞的联军当即吓得返回了凤翔,虽然没有向朱全忠服软,但这一年里也不敢再向东袭扰,生怕引来朱全忠的再一次打击。

而随着李茂贞和杨崇本的撤军,刚刚从成都动身不久,还没来得及去关中和李茂贞、杨崇本汇合的蜀军也同样撤了回去。

王建本来就地势偏远,中间又隔着岐王李茂贞,朱全忠对他的威胁还不算大,所以王建对讨伐朱全忠的兴趣也不大,如今既然李茂贞和杨崇本都撤兵了,他自然也就撤回去了。

而淮南杨行密更是刚刚消灭钱镠,如今正需要休养生息,自然无意北上与朱全忠交战。

至于晋王李克用,自从晋阳两次被梁军包围后,李克用大感沮丧,甚至一度想要放弃晋阳,回到云州去,后来虽然在部将劝说下坚持下来,但晋王的势力也大为衰退。

如今经过三年时间的恢复,晋军开始重整旗鼓,不过要与朱全忠交锋却还差得远。

所以在其他藩镇或者被消灭,或者被吓退,或者干脆就按兵不动的情况下,李克用也不打算单独出兵讨伐朱全忠,不然引得朱全忠再次北上进攻他那就得不偿失了。

如此一来,在朱全忠的威势之下,诸多藩镇各个都选择了退缩,当初那场声势浩大的“讨朱全忠同盟”,在还没开始的时候便宣告结束了。

外部的压力一去,朱全忠又借着这股威势趁机在朝中大肆打击那些亲唐势力。

四月份时将李晔的诸多皇子灌醉之后一并杀光,抛尸九曲池;六月份时,李振建言说,那些朝中大臣常常自谓清流,宜应该将他们杀掉然后投之于黄河,使其成为浊流,朱全忠笑而从之。

到了此时,整个朝堂已经彻底被他掌控,而他的目光也重新开始转向外部,他准备将淮南作为下一个打击目标。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敬翔便站出来反对道:“大王,此时讨伐淮南,属下以为不可!”

朱全忠有些不喜,但敬翔毕竟是他的心腹,所以他还是问道:“敬先生以为不妥?”

敬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得太直接了,有些拂了朱全忠的面子,他连忙躬身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觉得现在还不是讨伐淮南的最佳时刻!”

“如今为何不是最佳时刻?如今杨行密已死,杨渥继位。即便这个杨渥有些能耐,但他毕竟连二十岁都不到,淮南那些将领岂会各个心服?”李振站出来反对,他转身向朱全忠道“大王,属下觉得此时讨伐淮南,正当其时!”

这一年时间杨行密在淮南已经很少露面,即便是露面也只是极少数淮南的高层才知道,加上杨行密去年病重的消息也泄露出来了,所以朱全忠在广陵的探子就以为杨行密已经病死了,连忙将消息传到了朱全忠这里。

当初钱镠有一次遇到刺杀,在接下来两个多月时间里没有公开露面,结果杨行密就误以为钱镠已死,急匆匆的派李神福前去讨伐。

而广陵到汴州的距离还要远得多,加上杨行密没有公开露面的时间也更长,所以朱全忠对这个消息也没有感到怀疑。

此外,杨行密去年病重的事情有许多蛛丝马迹都能查到;更重要的是,朱全忠认为如果杨行密还活着,他不可能突然将权利交给杨渥,自己却退居幕后。至少朱全忠他自己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所以这诸多情报最终让朱全忠确定杨行密已死,便是敬翔也没有感到怀疑。

至于为何直到现在淮南都一点消息没传出来,朱全忠认为很可能是杨渥担心杨行密已死的消息传出后可能引起动荡,所以选择了密不发丧。

既然杨行密已死,杨渥接位,不管他如何能力出众,在朱全忠想来淮南内部都应该有不少暗中反对之人;至少杨渥应该无法像杨行密那样使得淮南上下一心。

而在朱全忠一方,如今外部没什么压力,内部的掣肘也基本消除,正是大举对外用兵,逐渐削平各路藩镇的好时候,所以他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报当年清口一箭之仇的机会。

“不然!杨行密虽死,但杨渥也是久经战场之人,并非那些无能纨绔之辈;淮南上下或许不能像杨行密时那样上下一心,但对于他们来说,大王却是他们共同的敌人。所以大王此时讨伐,淮南即便暗中有反对杨渥之人,在大王大军压境的压力下他们也会团结起来的!所以属下觉得此时应该继续观望。”

李振摇摇头道:“敬先生怎么就能肯定淮南上下面对我大军压境的情况会团结一致进行抵抗,而不是望风而降呢?”

敬翔道:“淮南上下会如何选择,在下也不能肯定。不过杨行密素来以仁厚而闻名,淮南诸将大多感其恩德,加上杨渥也并非无德之人,所以在下觉得淮南上下纷纷向大王投降的可能性并不大。”

“更何况,”敬翔接着道:“去年一战,大王一个月内就消灭了两方藩镇(山南东道和荆南),威震天下,这才有了接下来一年里各方藩镇无不俯首的局面。所以属下觉得,如今之势应当尽量保持这番势头。而保持如今这番势头最好的办法则莫过于不断的打胜仗!”

“淮南乃是天下强番,又新近剿灭了钱镠,气势正盛,即便杨行密已死,有杨渥在,大王要消灭他只怕也难;万一出现什么意外,那就更是会丢掉去年一战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势。”

“到时候那些过去一年里对大王俯首的藩镇只怕也要重新跳出来反对您了!”

敬翔知道,过去一年时间里朱全忠做的事情实在招人恨,如今各大藩镇不敢跳出来,只是因为被去年一战梁军的惊人战绩给震慑住了。

而此时南下,若是战事不顺的话,那么之前被朱全忠的威势强行压下去的各种不满就会集中跳出来了。

听了敬翔之语,朱全忠不由有些动摇,李振见了连忙道:“敬先生此言差矣,那些藩镇都是些亡命之徒,又素来不服大王,他们若是想要站出来反对大王,又何尝会被大王的威势所吓到?三年前大王将李茂贞围在凤翔城中一年多,最终迫使李茂贞交出天子请降,这种威势难道还不够吗?但第二年李茂贞还不是一样跳出来反对大王。”

“至于说淮南上下团结,难以消灭,大王,以属下之见,这天下间哪有那么多容易之事?淮南固然难以消灭,但事在人为,若是不去尝试,又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功呢?”李振慨然道,言辞激昂,连敬翔听了都有些动容。

朱全忠更是大笑起来:“不错,说得好,天下没有那么多易事,事在人为!孤决定……”

他看向众人道:“各部开始集结,孤准备亲自率领大军讨伐淮南!”

见朱全忠已经做出决定,敬翔也不再劝解。

离开议事之地后,敬翔将李振叫住,向他问道:“李兄,在下知道你憎恨朝廷科举不公,所以你用各种方式来打击朝廷官员,或者劝说大王杀死朝廷重臣,这些都没什么;但淮南毕竟是天下强藩,加上南方多河流,不利于我北方大军作战,昔日清口一战便是如此。”

“此外,晋王李克用乃是大王多年劲敌,如今虽然势力衰落,但经过这三年的的休整,他们的实力只怕已经恢复了不少。而且淮南缺马,靠着南方纵横的河流才能自保,到了北方就不足为虑;相比之下,晋王李克用才是大王的生死大敌啊!”

“如今你不顾李克用这个生死大敌,反而劝大王再次兴兵南下,一旦战事不利,各方藩镇趁机起兵来攻,到时该如何处置?”

李振冷笑道:“南方固然水路纵横不利于我北方人,但江淮之地未必就不能攻取;而一旦攻取了江北各州,不仅能极大震慑各大藩镇,江北富庶之地更是能极大扩充我方实力,如此好事,敬先生为何总是反对呢?莫不是你心中怕了淮人?”

说罢,李振一甩衣袖告辞离去。

身后,敬翔征征的看着李振离去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失语。

“唉,只希望大王这次南下能顺顺利利才好,不然,则各方藩镇起兵反对大王的日子也为时不远了!”

他却不知道,李振告别他后,又返回了朱全忠那里。

“大王率领大军南征,若是没有一位稳重之人在后方坐镇,只怕会出现什么乱子。所以属下觉得,可以将敬先生留在汴州督运大军粮草后勤,如此大王才能放心与淮南贼子一战!”

朱全忠思虑片刻便欣然道:“你说的不错,那就让他留下来吧!”

(这一章是昨天的,昨天回去得太晚,很晚才开始码字。)

第二百八十九章三大恨

就在朱全忠集结军队打算再次南下与淮南争锋时,妫州城外,已经蛰伏了三年之久的晋王李克用也重振声势,开始重新露出他的爪牙。

而这一次,李克用将他的目标选定为卢龙节度使刘仁恭。

早在二十年前,李克用与朱全忠一同讨伐黄巢军的时候,有一次李克用率军路过汴州,朱全忠在源驿设宴招待他。

这天晚上,等到酒席散后,李克用喝醉酒睡着了。这时候朱全忠埋伏的士兵突然杀出来放火烧房,幸好天降大雨把火灭了,李克用这才侥幸逃得一命,在侍卫的保护下逃会自己军中。

从那以后他与朱全忠就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从那之后,李克用便将刘仁恭视为仅次于朱全忠的仇人,时刻想着向他复仇。

而除了朱全忠这个头号仇敌外,刘仁恭则是李克用的第二号仇敌。

当初的刘仁恭不过是卢龙军中的一个小将,后来依靠李克用的势力才成为新的卢龙节度使。

不过他当上节度使后没多久就背叛了李克用。李克用大怒之下亲自率领大军前往征讨,谁知却招来一场大败。

自那之后,李克用便对刘仁恭恨之入骨。

作为沙陀族的首领,李克用将复仇之事一向看得极为重要。

所以在这之后的二十年里,李克用成了对付朱全忠的急先锋,只要是有利于消灭朱全忠的事情,他都非常积极主动的去做。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地处中原四战之地的朱全忠居然奇迹般的崛起,而且越战越强,到了如今实力已经完全凌驾在他之上了。

至于刘仁恭,如今作为卢龙节度使势力也越来越强,李克用想要报仇却是希望渺茫。

到了三年前,他率军与梁军交战屡战屡败,连晋阳都被梁军包围了,若不是运气好,梁军军中突然发了瘟疫,只怕晋阳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自那之后,李克用就有些一蹶不振,对于攻打朱全忠和刘仁恭也不再像过去那样积极主动了。

所以在这三年时间里,晋军的实力是恢复了不少,但士气和将领的心态却远远比不上从前了。

而这一次让李克用恢复斗志,重新升起报仇希望的人,却是他的儿子李存勖。

高岗之上,李克用看着前方那位骑马飞奔,所到之处都能引起将士们一阵欢呼的年轻将领,不由露出了笑容。

那年轻人正是他的长子李存勖,当初李存勖十一岁时随李克用征讨王行瑜,并向天子李晔报功;李晔非常欣赏李存勖,后来还对人称赞他“可亚其父”,意思是说,李存勖能超过他的父亲,使他的父亲屈居亚军。

所以从那以后,李存勖又被人称作李亚子。

如今在李克用看来,李存勖的确已经超过了他这个父亲。论年龄,李存勖今年刚好二十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而他却已经垂垂老矣;论能力,李存勖骁勇善战,更在他当年之上;论相貌,他自己是有名的独眼龙,而李存勖容貌俊朗,自然也在他之上。

所以李克用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比不上儿子李存勖了。

远处,李存勖向众将士炫耀了一番自己精熟的骑术后,掉转马头向李克用奔来。

“父亲,孩儿的骑术比如何?”

“呵呵,好,比为父当年好多了!为父在你这个年纪时,骑术是比不上你的!”李克用有些宠溺的道。

“那么孩儿若是与那吴王之子杨渥比,又如何?”

“想那杨渥不过一南蛮子,若是比骑术的话,他自然比不上我儿!”李克用笑道。

李存勖越发高兴,接着问道:“那么若是比带兵打仗的能力呢?”

这两年杨渥领兵打了不少胜仗,尤其是亲自率军消灭钱镠的一战,更是让他声名远播,便是远在北方的李存勖也听说了他的名声。

破苏州,取湖州,平安仁义、田覠之乱,又南下击败钱镠,之后更是一举攻破杭州城,逼得越王钱镠自尽,风头一时无二。

在那众多关于杨渥的传言中,有的说杨渥智谋多端,百战百胜,是当世难得的名将;有的说杨渥不过是侥幸得胜,而且南方藩镇实力较弱,他在那里能够不断取胜也算不了什么。

但不管那种说法,却不能否定一个事实,那就是杨渥已经是天下闻名的名将了,而他在天下间却还没有什么名声,这让他自然起来比试的想法。

两人年纪都差不多,杨渥今年十九岁,而李存勖今年二十岁;论身份,杨渥是吴王的长子,而他则是晋王的长子。相似的身份和相似的年龄就决定了他会在心里面将杨渥当成自己的对手。

当然,李存勖也知道,如今淮南与河东还是盟友,加上中间还隔着双方共同的敌人朱全忠,在短时间内他是别想与杨渥在战场上一争长短了。

听了李存勖的话,李克用笑了起来,“怎么,感到压力了?那杨渥的确是个难得的人物,杨行密能够得此子为继承人,乃是他的幸事。而为父能有你为继承人,却也丝毫不比他差!”

李克用没有正面回答,李存勖顿时有些不满意,李克用说他不比杨渥差,那就是在以杨渥为标杆了。

而他想要的,却不是他“不比杨渥差”这个答案,至少也应该是杨渥不比他差才行。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目前没什么战功的情况下,要让李克用给个更高的评价却是很难。

李克用与自己儿子交谈了片刻,又转身向身旁的监军使张承业问道:“阿保机兄弟的军队到了哪里?怎么还没有赶过来与孤汇合?”

这一次攻打妫州,李克用只率领了三万军队,其余大军都留在晋阳各处以防备朱全忠。

仅仅依靠三万军队自然难以对付兵强马壮的刘仁恭,不过他却有一位盟友与他一同出兵,而他的盟友正是契丹首领耶律阿保机率领的七万骑兵。。

半个多月前,李克用在云州邀请契丹首领耶律阿保机前来与他会盟。

严格来说,如今的耶律阿保机还不是契丹人的可汗,他只是契丹于越,相当于中原王朝里执掌军政大权的丞相。

契丹族自从隋朝时开始崛起,不过他们的风俗习惯却还还停留在原始的部落联盟时代。

按照如今的惯例,契丹各部的首领轮流来做契丹的可汗,每个可汗只能任期三年,三年之后就要换人。如今的可汗乃是痕德可汗。

而耶律阿保机正是契丹迭剌部的首领,也是如今契丹各部中最为强盛的一部族。

两年前,他率领契丹军队南下掠边,收获极为丰厚,他也因此被任命为于越,成为契丹的实际掌控者。

这次李克用邀请他南下会盟,准备一同对付梁王朱全忠和卢龙节度使刘仁恭,耶律阿保机得到邀请后便欣然率领七万骑兵前来。

一番见礼后,李克用与阿保机聊得非常投缘,他在城外营地中举办盛大的酒宴来招待阿保机。

等到双方喝酒喝到最畅快时,李克用便提出了他的请求,希望阿保机能够借兵给他讨伐卢龙节度使刘仁恭。

面对李克用的请求,阿保机欣然答应,并且与李克用约为兄弟,准备一同讨伐刘仁恭。

然而李克用没想到的是,他亲自率领的大军在妫州城下吸引了刘仁恭的主力的时候,约定的契丹军队却始终没有到。

而他的斥侯打探到的消息却是,契丹人正在其他各州县大肆抢掠。

“等我手下兄弟们抢够了的时候,兄弟我自然会带着他们前来汇合,到时候大家一起攻下此城,城中之物全部归兄长所有便是!”当李克用派使者前往契丹军中询问时,阿保机是这样回答的。

而今天则是双方约定的汇合的一天。

就在这时,远处灰尘扬起,一阵马蹄声传来,“大王,不好了,契丹人大肆抢掠一番后己经撤退走了!”

“什么?契丹人已经走了?”李克用气得浑身发颤。

他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前来讨伐刘仁恭,如今却成了给耶律阿保机做嫁衣。

更重要的是,如今刘仁恭没有了契丹人牵制,很可能已经向他杀过来,他此时的处境极为危险!

两天后,李克用在撤军途中遭到刘仁恭军队突袭,损失惨重。

“朱全忠,刘仁恭,耶律阿保机,这是孤的三大恨,你万万不可忘记!”

第二百九十章调兵遣将

李克用与耶律阿保机约为兄弟,想要共同对付刘仁恭,然而他没想到阿保机转过头来便毁约,而且还把他当做了吸引刘仁恭大军的靶子。

结果契丹人大肆抢掠一番后便回直接逃走了,让李克用留下来顶缸。

所以一向感情用事的李克用便将耶律阿保机也恨上了,将他与朱全忠、刘仁恭二人并列为他的三大仇敌。

不过在口中诅咒了一番后,李克用却丝毫都没有办法,如今他的三大敌人没有一个是弱者。

即便是三人中的刘仁恭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更何况,他在中原的大敌朱全忠如今更是威震天下,以河东如今的实力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想到这,李克用心中刚刚被激发起的一点雄心壮志又开始变得退去。

“难道说孤这一生都没有机会报仇雪恨了吗?”他长长的叹息着。

一旁,李存勖听了连忙劝道:“孩儿听说,事物不到极点就不会向相反的方向发展,罪恶不到极点就不会走向消亡。朱全忠弑杀先帝,又残害忠良,可谓是自取灭亡。我们李家三代尽忠皇室,如今虽然因为势力衰微而无法报效朝廷,但也做到无愧于心了。”

“所以父亲您现在应该隐忍下来,积蓄力量,等待朱全忠势力开始衰弱之时再图谋复兴。怎么能够轻易就灰心丧气呢?”

李克用听了之后这才释然,但对于将来能不能报仇还是感到怀疑。

这时李存勖又道:“这一次耶律阿保机背信弃义,吃了这个教训后咱们以后不再相信他就是了,父亲不必因此而伤神。既然契丹人素来没有信义,父亲为何不去向有信义的盟友求助呢?”

“有信义的盟友?你是说吴王杨行密吗?”

如今天下诸多藩镇里面,还真只有杨行密的信誉好,其他藩镇各个都是说翻脸就翻脸的主。

当然,杨行密也不是没有做过背信弃义的事情,只不过他与其他人相比,他的信誉要好了许多,尤其是这几年杨行密的势力稳固了以后,就很少做翻脸不认人的事情了。

“正是,如今吴王已经消灭了越王钱镠,声威大振,又素来与朱全忠为敌,父亲不如派个使者前去交好。”

因为有朱全忠的从中阻隔,杨渥如今已经正式执掌淮南的消息还没有传到晋阳来,毕竟杨渥并没有到处去宣传此事,而李克用也很久没有与淮南互通使者了。

他点点头,正要回答,这时张承业突然进来道:“大王,刚刚得到的消息,如今朱全忠正在各地集结军队,据说得到命令开始调动的军队就有近二十万,目前还不知道朱全忠是准备对谁用兵!”

听说朱全忠集结了二十万大军,李克用父子顿时紧张起来。

他刚刚经历了一场败仗,若是在这个时候朱全忠又趁机来讨伐他,那他就难以应付了。

“密切关注此事,务必尽快搞清楚朱全忠的动向,速速来报!”李克用连忙下令。

好在,几天后,进一步的消息传来,朱全忠的大军开始向南方开去,很显然,这一次朱全忠将目标选定为淮南。

得到消息后,李克用这才松了口气,淮南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那里有淮河阻隔,不利于北方人用兵。

最好朱全忠在淮南碰个鼻破血流才好。

李克用心中想着,同时又听从自家儿子的建议,派出使者间道前往淮南。

广陵。

得知朱全忠再一次兴兵南下的消息时,杨渥倍感错愕。

去年朱全忠消灭赵匡凝后,并没有像历史上那样在撤军途中临时起意进攻淮南,而是直接返回了汴州。

这让杨渥还以为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在淮南消灭钱镠后,朱全忠应该是觉得淮南实力大涨,不会再轻易南下了。

谁知道这才一年时间,朱全忠竟然不顾北方尚未平定的局面,再一次兴兵南下。

“看来给朱全忠的教训还不够啊!”杨渥自言自语道。

他本来还想继续休整一段时间,如今已经是天佑二年的九月份了,按照历史的发展,江西钟传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病死,所以他早就准备好了要趁火打劫。

谁知道如今钟传还没病死,朱全忠却率先南下了。

这段时间,杨渥将招募新军的事情交给执掌统兵司的高勖来做,如今两万人的募兵已经到齐了一大半,这就是新赐军号的天武军。

除了招募新兵外,杨渥又根据当初建立新军培养将领的经验,正式成立了广陵武学,他自己亲自担任山长,以原来的新军总教官丁诊为副山长,顾全武为总教授官,尚公乃为总军训官。

而这一次杨渥决定扩大学员的人数,从原来的二十人直接扩大到两百人,而且学员也不再从军中招募,而是直接招募那些年龄在十五岁左右的普通人家的识字少年。

之前那支新军培养的二十个学员,在加入军队中后,杨渥发现那十个从军队中招募的学员的表现还是差强人意,毕竟他们已经成年,思维已经开始固化,学习的能力比不上那些少年。

至于李承鼎等九人,他们的表现自然好了许多,这与他们从小就受到耳濡目染大有关系。

不过这九人的缺点就是出生太高,他们的父辈都是淮南的功勋老臣,加上其中有几人与杨渥还关系匪浅,杨渥自然不好真将他们当做队长、营指挥来使用,所以在他们毕业之后都被授予了至少是副都头的职务。

而这一批的两百名学员,杨渥明确规定了,他们将来毕业之后将会在军队里从队长做起,逐渐升迁提拔。

考虑到他们出来后只担任队长的职务,自然就没必要学习太多高深的东西,只需要教授一些最基本的知识就行了,而将重点放在了军训和培养他们的军人气质上。

考虑但目前还有许多军中将领的子嗣尚未担任军职,却又有心走武将之路,杨渥干脆开了一个“进阶班”,学习的内容更多,也更加深奥,出来后至少可以直接当上营指挥的职务,算是专门优待这些功勋将领的子嗣了。

当然,那些普通学员中表现优异的也可以进入这个进阶班,以免将来军中将领被功勋家族把持,其他人失去了进阶之途。

建立了军校,天武军的招募也走上了正轨,没想到此时却传来朱全忠准备南下的消息。

从兵力上看,淮南军显然不能与朱全忠相比,不过差距也并不明显。

如今天武军的大致框架已经组建起来,所以驻守驻守广陵的镇武和镇国两军可以全部出征。

而江西钟传如今病重,加上南方各州的州兵体系已经建立起来,在防守上并不需要担心,所以驻守宣州的腾骧右军也可以调动。

再加上驻守北方防线的左右武骧军,总机动兵力就有十万人,如果再加上北方各州的州兵,此次战争可以说淮南军的兵力并不比梁军少多少。

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十多万人的作战,后勤方面能否担任得起。

要知道淮南军作战从来没有一次性动用这么多的兵力过,每一次往往都是几万兵力,最多的一次也就是杭州围城,动用了十万民夫和十万大军。

不过那一次的作战是在江南,江南水运发达,运输粮草辎重相对要容易一些,而通往寿州前线的辎重却主要是通过大运河来运输。

然而大运河已经很多年没有疏通了,加上如今正是枯水期,许多地方已经不适合大船通行,而用小船的话,其运输量又有限。

三年前,杨行密征宿州就是因为粮草供应不上而只能匆匆撤军。

“殿下放心就是,自从三年前大王征宿州无功而返后,运往北方的后勤辎重如今大部分已经改为小船运输了,而且小船的数量足够,保证十万人以上的大军作战没有问题。”听了杨渥的问题后,执掌后勤的高勖却拍拍胸脯向他保证着。

得了高勖的保证后,杨渥这才松了口气,又转身向骆知祥询问道:“那么以广陵如今的粮仓储备,供应十五万大军作战的话,可以维持多久?”

骆知祥听了不由苦着脸,今年的秋税还没有收上来,如今粮仓里面只有夏税的余粮,虽然足够大军支撑到秋税之后,不过那样一来让将粮仓重新充盈起来的目标又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他直接道:“殿下,若是运输上没什么问题的话,广陵的粮食储备至少能保证半年的供应。不过,那样一来广陵粮仓又要变得空空如也。”

杨渥点点头,对骆知祥埋怨的话却直接忽视了,如今大敌当前,哪里还要考虑什么储备粮食的事情。

有了这两人保证,杨渥也终于放心下来,有十万机动兵力,加上北方各州的州兵,淮南的总兵力已经达到了十五万左右。

考虑到淮南是防守的一方,在有十五万大军的情况下,只要不是出现重大失误,淮南军守住淮河防线的问题是不大的。

甚至若是战事顺利,击败朱全忠乃至再打出一场清口大捷来也不是不可能。

第二百九十一章 渡河

淮河横亘于寿州之北,乃是中原和南方的交界之处,就如同一道天然的屏障,保护着江淮之地。

正所谓“守江必守淮”,江淮乃是一体,有了淮河防线,割据南方的政权才有足够的战略纵深;反之,如果来自中原的军队在江北站稳脚跟,与江南政权隔江对峙的话,那么千里江防,处处都可能成为对方的突破口。

所以十多年前杨行密彻底击败孙儒,重新占据了广陵后,没过多久便大举出兵北上,连续夺取了淮河南岸的寿州,泗州,楚州,濠州以及光州,然后依托这里的有利条件建立了一条坚固的防线,作为对抗朱全忠的最前沿。

有了这条防线,淮南的战略安全才得到了初步的保障,并且在八年前的清口之战,一举挫败了朱全忠的南下计划。

一般来说,从中原出兵征伐江淮的话,有东西两条路线,其中走东线就是从楚州渡河,沿着大运河直扑广陵。当年清口之战时朱全忠便是选择的这条路线,结果却遭到了惨败。

而这一次,朱全忠选择了西面的路线,事实上这也是历史上大多数中原征伐江淮时所选择的路线,前秦苻坚和后来的周世宗柴荣都选择了这条路线。

这是因为走西线的话,只要攻下寿州后,前方面临的就是淮南平原,地势平坦,就是有几条大江大河也是水势平缓,利于进军;而即便战事不利也可以沿原路退回便是,只要殿后的人不要过于无能,断不致全军覆没。

但这条路的最大问题就是寿州这座坚固的城池。如果寿州城里的敌人有足够强的战力,即使选择绕开寿州而行,其后路和侧翼也会受到极大的威胁。

所以要走西面路线的话,就不得不先行攻下寿州,至少也要先将寿州团团包围起来。

九月中旬,梁军集合完毕,开始渡河南下。

兵马过万便是无边无际,更何况如今梁军有二十万大军,若是全部放在一起的话,没有哪一处战场能够同时容纳这么多的士兵,同时后勤保障也难以维持,所以分兵就成了必然选择。

这一次朱全忠选择分兵三路,其中西路由杨师厚率领,共三万人,攻光州;东路由康怀贞统领,共五万人,攻濠州;剩下一路十二万大军则由朱全忠亲自率领,从颍州渡过淮河直扑寿州。

淮河南岸,望着正源源不断渡河南下的大军,朱全忠一时豪气勃发,心中充满了必胜的希望。

三天前,梁军抵达淮河边上时,一万五千淮南军已经在李承嗣的率领下在淮河南岸严阵以待了。

对于淮南军提前做好准备,朱全忠一点都不感到惊讶,毕竟二十万大军的出征声势是何等的浩大,根本不可能瞒过淮南军的细作。

不过今年淮河的水位比较浅,加上这一次南下他又刚好赶在了淮河的枯水期,如今淮河水流平缓,而且河水不深,不利于淮南水军的发挥。

所以在梁军从多个地方同时强行渡河,并且已经占领了几处坚固的阵地后,李承嗣见无法阻止梁军渡河,便率军撤回了寿州,准备坚守待援。

这样一来,梁军便以极为微小的代价的渡过了淮河。

初战的顺利让朱全忠感到非常高兴,更让他高兴的是,在投靠他的几个当地向导的帮助下,他们还成功的找到了几处河水较浅,步兵能直接涉水过河的地方,这就大大加快了梁军的渡河速度,同样也减轻了对船只的需求。

“大王,咱们北方向来缺少战船,每次渡河南下都会受到淮南水军的威胁,但这一次有这几处水浅的地方,咱们不管是渡河南下还是将来渡河北返都容易了许多。”身旁,跟随大军一同出征的李振显得有些兴奋。

他建言道:“大王,属下觉得,正所谓未虑胜先虑败,这一次南下若是不能取胜,那就要先考虑好退路;若是等到作战不利的时候再仓促撤退,就可能被敌军所趁。所以属下有个建议,我军可以在这几处水浅的地方做好标记,等到将来万一战事不利需要撤退的时候,就可以沿着这几处水浅的地方直接涉水渡河,而不必等待船只的运输了。”

朱全忠面露喜色,连连点头道:“此法甚好,可以一试。”

虽然心中有取胜的信心,但朱全忠也是打老了仗的人,自然知道战场上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而且寿州城池坚固,这一次南下能不能攻下来也是个问题,他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

所以听了李振的建议后,朱全忠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命人雕刻一块与常人差不多高的石像,然后投入水中较浅的地方,水面刚好漫过石像的腰间,以此作为标记。

做完这些后,朱全忠开始布置进一步的进军计划。

他们目前渡河的地方位于寿州城的西面,距离寿州有七十里的路程;而南面不远则是霍邱县,那里守军不多,只有一个名叫朱景的当地土豪,率领一千多部曲驻守当地。

所以朱全忠当即决定先行拿下那里,以作为大军的驻屯之地,同时也可以在这里囤积后勤辎重,为之后的围攻寿州做准备。

当晚,梁军先锋部队赶到霍邱,然而迎接他们的已经是一座空城,城中不管是守军还是百姓都已经撤走了,粮食辎重等可能被梁军利用的东西,也或者一并运走,或者干脆就地焚烧掉了。至于城外,如今已经是九月底,秋收基本也结束了,地里的粮食也早就收割完毕。

结果梁军在一顿搜刮之后只找到了几百斤被百姓私下隐藏起来的粮食,要供应大军显然远远不够。

“大王,看来敌军是打算以坚壁清野的办法来对付我军啊。”看到这个结果,李振捻了捻胡须道。

朱全忠皱了皱眉,敌军会进行坚壁清野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这一次敌军竟然做的这么彻底,将百姓和粮草辎重都撤走了,这样一来他的后勤辎重就需要完全依靠后方的运输了。

好在,经过多年的经营后,如今的中原已经恢复了一些元气,粮草的储备也比较充足。

要说梁军和晋军的交战中为何梁军能逐渐取得上风,后勤辎重上的充足保障应该算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李克用作为沙陀蛮子,不知生产,只知道抢掠;而且他不仅在其他藩镇的地盘上大肆抢掠,在他自己的地盘上也同样大肆抢掠。

然而随着战争的持续,北方许多地方已经资源匮乏,根本无处可抢了,所以在与梁军交战时,他的大军在后勤上往往得不到保证。

而朱全忠的军队虽然也喜欢抢掠,不过他一般只在敌军的地盘上抢,在他自己的地盘上军纪还是比较严明的,所以这二十年时间过去,他已经有了一个较为稳固的后方,能够保证他的大军得到充足的粮草辎重。

比如这一次,淮南虽然以坚壁清野之法来对付他们,但因为他有一个坚固的后方,所以辎重粮草在短期内是不需要担心的。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如今后勤全部依靠后方运输,一旦补给线被敌军偷袭,后勤跟不上的话,大军就可能出现粮草不继的情况。

“命颍州团练使高季兴为转运使,负责粮草辎重的补给!让他小心防备,不可给敌军可趁之机!”朱全忠当即下令,接着又令寇彦卿率军南下,准备四处抢掠,以打击淮南的经济基础。

第二百九十二章 进军方略

广陵城中。

在杨行密曾经的那间书房之内,淮南的高层再次齐聚一堂,商讨迎敌计划。

如今驻守宣州的王茂章部已经赶到广陵来汇合,六万大军的出征准备也已经做好,随时都能够出征。

现在唯一需要确定的,就是该先攻打敌军的哪一路。

这一次梁军分兵三路南下,进攻的三座城池濠州,寿州和光州,都是由李承嗣率领的左武骧军负责防守,而在具体的兵力安排上,平时濠州和光州各有五千人驻守,寿州有一万人。

当然这还没有包括三座城池里面的州兵。

在消灭了钱镠之后,以前靠近两浙的几个州,比如苏州,湖州等,其防守兵力自然不需要像以前那么多了,所以这些地方的州兵大多都调到了北方来加强淮河防线。

如今光是寿州城中的州兵就有两万多人,再加上李承嗣亲自率领的左武骧军一师万人,守军的总兵力达到三万多,依托坚固的寿州城,大家都有信心坚守到淮南援军的到达。

而光州那边,城中守军同样不少,加上进攻光州的杨师厚部只有三万人,坚守待援同样问题不大。

至于濠州,如今濠州刺史李涛刚刚接替刺史之位不久,当地人心未必稳固,再加上濠州方向的敌军兵力众多,这里出问题的可能性最大。

所以在探明梁军的动向后,杨渥便下令让东线的张训率领右武骧军向濠州移动,以牵制康怀贞部。

从如今的局势来看,西面光州显然是最不重要的。不管是梁军还是淮南军在那里都没有投入多少大军,加上当地守军相对充足,所以不必急着去增援。

然而在中路的寿州和东面的濠州这两个方向,到底该先攻打哪一处却有些难以决定。

若是直接率领六万大军前往东面,与张训汇合后再加上濠州城中的一万守军,就能形成九万人对阵敌军五万人的兵力优势。

然而这个方案的缺点也很明显。

首先就是中路的朱全忠主力没有得到牵制,到时候淮南军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击败东路的康怀贞部,那么等到朱全忠率军前来增援后,在东面淮南军就会出现以九万人对付可能高达十五万敌军的劣势(朱全忠留下两万人牵制寿州守军的情况下。)

而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因为康怀贞并不是不懂兵事的三流将领,而是梁军中的名将,战功赫赫,有勇有谋。

当他发现自己的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时候,他肯定会选择坚守待援,不与淮南军交战。

而以他的能力和梁军的兵力,如果他不主动出来与淮南军交战的话,想要赶在朱全忠大军抵达之前就击败康怀贞部的可能性是不大的。

此外,若是康怀贞在濠州坚守并且牵制住淮南军主力,而朱全忠却集中兵力攻打寿州,若是时间久了,寿州会不会被攻破都难说。

所以先集中兵力攻打东路康怀贞部的选择看上去就不是那么稳妥了。

而若是选择先攻打中路朱全忠的主力,那就必须将张训的两万人留在濠州牵制康怀贞,这样一来,在中路就是以九万人对阵梁军十二万,兵力上就不占优势,想要击败梁军就难了。

当然,这种选择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稳妥。

只要广陵的这六万大军开到了寿州,朱全忠想要拿下寿州就基本没希望了,他这次南下的计划也只能以失败告终。

然而,这并不是杨渥想要的结果,因为这样一来,梁军见无利可图就会撤军,这只是击退了梁军,而不是击败了梁军,更不是杨渥想要的像清口大捷那样的胜仗。

“殿下,可不可以派三万人去濠州对付康怀贞,剩下三万人前往寿州增援,那样的话我军既可以牵制朱全忠的主力,在东线又能以六万对五万的优势兵力对付康怀贞!”殷文圭提议道。

杨渥听了不由摇头,这个殷文圭毕竟不懂军事,看来以后像他这种文官的确不适合参加这种军事会议。

事实上,即便是严可求这个枢密副使,他在如今的淮南已经算是懂兵事的文官了,但他所懂的也只是大略方针,具体的临阵机变他就不懂了。

所以枢密使的职务还是只能让武将担任才稳妥。

李神福笑道,“用兵之道,在于尽可能的集中兵力对付敌人。若是按照殷书记的建议,将六万大军平等分为两路,那就是东西两线都不讨好,到时候增援寿州这边的三万人未必能牵制住朱全忠的主力,东线的六万人面对康怀贞的五万人也没有绝对优势,甚至若是一个搞不好,两线同时失败都有可能。”

殷文圭听了才知道自己出了个馊主意,他看了看一旁闭口不言的高勖,顿时了然,也开始学他不再开口。

朱瑾道:“殿下,末将觉得,朱全忠如今正处在鼎盛之时,去年一个月内就消灭了赵匡凝,这固然与赵匡凝实力不强有关,但也足以说明梁军实力的强大。此番梁军南下更是气势汹汹,兵力众多;而我淮南虽然已经消灭了钱镠,但论实力,只怕还不能与朱全忠硬拼。”

“此外,我淮南如今的主要方针就是先统一南方,然后集合整个南方的力量进行北伐。所以末将觉得此时还是稳妥一点的好。”

“你的意思是我军应该直接去中路,先行挫败敌军攻取寿州的计划?”杨渥有些惊讶。

他一直都有些防备朱瑾,原因就是因为朱瑾当年也是一方强大的藩镇,全盛时期甚至不比朱全忠差。

再加上朱瑾与朱全忠有着深仇大恨,多年以来都以报仇为己任,所以每当淮南与朱全忠交兵的时候,他都会提出一些比较激进的意见。

这是因为他考虑的更多的是他自己能不能报仇,而不是淮南的成败。若是用那些稳妥的办法,虽然不容易导致失败,但要取得胜利却也困难。

不过这次听他的意见,却是完全在为淮南考虑,这不能不然杨渥感到惊讶。

他抬头向朱瑾看去,见他面色平静,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到杨渥在注视他。

杨渥也不以为意,不管怎么说,这至少是一个好的变化,朱瑾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若是能真心为淮南效力,倒是杨渥的一大助力。

“正是,末将觉得六万大军直接前往寿州增援,如此以来,不管是濠州,寿州还是西面的光州,我军虽然都处于兵力劣势,但敌军要击败我们甚至攻陷这三座城池都很难。那样的话,要不了多久朱全忠就只能撤军回去,而我军再趁机追击,应该也能小有收获。”

杨渥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直接去寿州的确是最稳妥的办法,朱全忠的大军不可能在南方停留太久,只要坚守到他撤军的时候再发起追击,也能获得一场胜利。

不过因为敌军是主动撤军的,只要朱全忠留下来断后的兵马表现正常点,梁军要安然撤回淮河北岸基本上就没有问题。

“殿下,属下也同意朱将军的意见。朱全忠如今威震天下,所以天下各藩镇都不敢站出来反对他,若是此番朱全忠南下受挫而回,即便只是一点小小的挫败,天下人就会明白朱全忠也并非真的不能抵抗的。到时候各路藩镇一定会重新跳出来反对他,而我军也能放心下来继续攻略南方的计划了。”严可求也同样赞同朱瑾的稳妥计划。

如今天下人都怕了朱全忠,不敢站出来反对他,所以淮南就需要给天下人一个信号,告诉他们朱全忠并非无法战胜。

这个信号并不需要多大的胜利,它只要是一场胜利就行了,哪怕是一场微弱的胜利。

而若是采用东线较为激进的方案的话,一旦导致失败,不仅淮河防线有可能被突破,更是进一步助涨了朱全忠的威势,使得天下藩镇更加害怕他。

所以在这种时候还是用稳妥的办法好。

见两个枢密副使都主张采用稳妥的办法,杨渥不由有些不甘心。

这个时代中原的影响力还是远在南方之上的,杨渥即便在南方打了不少胜仗,彻底消灭了越王钱镠,但大家也只会觉得那是钱镠太没用的缘故,而不是杨渥的能力强的缘故。

这并不仅仅是关系到杨渥个人的名声,更重要的是杨渥如今已经接掌淮南一年时间了,他想开始对淮南内部进一步作出改革,而改革就会触及到许多人的利益。

在过去,他还有杨行密为他撑腰,有杨行密的巨大威望支持,总算没有出什么问题。

但如今杨行密即将老去,没有了他在背后支持,杨渥就只能依靠自己了。

而建立自己的威望,还能有什么比得上在正面交战中击败朱全忠来得大呢?

他不由向还没说出自己意见的李神福望去,想听听这位百战名将的意见,而朱瑾等人也一同向李神福望去。

李神福不慌不忙的饮了口茶,放下茶杯后才道:“殿下,以老夫之见,其实我军先去东线会一会康怀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不定就能取得一场大胜呢?”

第二百九十三章 榴弹

十月中旬,寿州。

如今已经是初冬季节了,不过天气依旧比较热,在阳光的照耀下,人们都感觉像是在蒸笼里面一样。

城墙上面,在寿州的各官员将领纷纷登上城墙观望着城外敌军的动向。

“看来敌军并不打算强行攻城啊!也是,寿州城池坚固,就凭朱全忠的这十万大军,若想攻破城池,至少也要半年时间,再付出几万兵力的损失才行。只要他还没疯掉,就不会直接强攻的。”看着城外梁军既没有将城池彻底包围起来,也没有修建攻城器械的打算,陶雅脸色轻松的说到。

当初杨渥让他担任这淮北巡抚的职务时,陶雅心中还是有些不情愿的,毕竟巡抚的职务看上去位高权重,但实际上却受到各种制衡,不能像以前在歙州时那样自行其是了。

不过这段时间下来,尤其是消灭了钱镠之后,他也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开始为自己的新职务而尽职。

这次朱全忠南下,他就在第一时间下达了坚壁清野的命令,寿州各县在接到命令后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把百姓和财务都转移走。

而李承嗣之所以会在淮河边上设立防线阻击梁军,就是因为那时候坚壁清野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不可大意,朱全忠向来狡猾,加上梁军兵多,我军还是要小心防备才是。”李承嗣沉声道。

守城方面,李承嗣是不担心的,寿州城墙只有十四里长,又有护城河保护,而城内有三万守军,足够守住城池。

此外,淮南军还学习当初钱镠在杭州的做法,建造了上门苏州炮架在城墙上。

在这样的防备之下,朱全忠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攻破的。

“殿下的打算是先去濠州对付康怀贞还是先来寿州这边?”李承嗣接着问道。

“目前还没有消息,不过以本官的看法,世子殿下这一次肯定会选择去濠州,李将军觉得呢?”陶雅的语气显得很肯定。

在他看来,这次朱全忠南下并非是为了一举消灭掉淮南,而是想要来个趁火打劫。也就是说,如果有战机的话,朱全忠自然不会放过,说过没有战机,他也不会强行攻城,最多也就是大肆抢掠一番就走。

在这种情况下,杨渥如果直接率军来寿州与李承嗣汇合,朱全忠见淮南军实力强大,无机可乘,肯定是大肆抢掠后就撤退回去。

那样一来杨渥兴师动众的调集十余万大军就没有多少意义了,那显然不符合杨渥的想法。

他虽然对杨渥所知不多,不过他都猜猜得到,杨渥这几年里每次作战都是采用的积极主动的进攻策略,一心防守的时候几乎没有;即便是如今敌强我弱,但陶雅觉得杨渥肯定还是会选择进攻性较强的东线方案。

李承嗣的看法与他差不多,这时,去城外打探消息的斥候返回,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诸位将军,根据小人打探到的消息,如今梁军正在各处大肆抢掠,许多隐藏到山里去的百姓都被他们找到了。而且据说,梁军的兵锋最远已经到了庐州去了。”斥候气喘吁吁的道。

对这个消息,李承嗣一点都不感到惊讶,他连忙问道.“那么我军的动向呢?可有世子殿下的消息?”

“世子殿下的军队如今正在向寿州赶来,据说我军的前锋都已经与梁军交战了,我军取得了一场胜利,消灭了三百多敌军。”

“什么?世子殿下直接来寿州增援了?”李承嗣和陶雅纷纷感到惊讶,这和两人的判断都有些不同啊。

“难道说殿下最终放弃了获取一场大胜的机会,而选择了较为稳妥的迎敌策略?”两人心中都有些疑惑。

在陶雅二人感到疑惑时候,城外的朱全忠听到淮南军援兵直冲他而来,也同样有些疑惑。

不过他所疑惑的却不是杨渥为什么会来寿州,而是在疑惑淮南军到底来了多少人。

由亳州团练使寇彦卿率领的前锋的确已经推进到庐州去了,这是因为寿州实行坚壁清野策略,各县的百姓都提前撤离了,这让他的大军连劫掠人口都不行。

这一次大军南下若是最后什么成果都没有,他的面子往哪放?所以朱全忠便下令寇彦卿率领前锋南下进攻庐州。

然而没想到的是,寇彦卿今天派人来报,说他与一支淮南军的援军遭遇了,打了一仗后损失了数百人,不过也抓获了几个俘虏。

根据那几个俘虏的交代,这一次淮南军由杨渥亲自率领,兵力达到六万多,目标正是来寿州解围。

据说这个消息还是杨渥在出兵前大阅三军时宣布的。

“大王,听说淮南军改制后,他们的军队如今已经有了新的军号,其中抓住的这几个士兵都是驻守广陵的镇国军的士兵,这些士兵极为骁勇,被抓到的几个都是受伤后才被俘虏的,不愧是淮南最为精锐的士兵。”

想着寇彦卿派人传来的口信,朱全忠有些疑惑,因为按照他之前得到的消息,淮南军的机动兵力包括在宣州的王茂章部总共也就是六万人而已,难道说杨渥都部留下一部分军队守广陵吗,还是说他把各州的州兵也征发起来了?

他却不知杨渥新近已经重新组建了一支军队,所以留守广陵的兵力并不需要担心。

疑惑归疑惑,朱全忠却也并不担心淮南军的到来,毕竟杨渥的兵力有限,不可能变出军队来。

所以如今的局势,梁军还是占有绝对数量优势的。

“传令给各部,开始收拢军队,准备与淮南军交战!”朱全忠没有多想,便开始下令。

如今乱世,各藩镇最缺乏的就是人口,这次南下若是不能击败淮南军,多抢掠一些人口回去也不错。

所以在发现淮南军坚守寿州不与他交战后,他便下令麾下各部在四处搜寻那些躲藏起来的百姓,几天时间下来收获也不小。

不过如今既然淮南军主力已经来了,他自然也要将大军集合起来。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当他的大军在霍邱停留了三天后,淮南军却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半点消息也得不到了。

正当他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寇彦卿那边突然有消息传来,说是他们与淮南军又打了一仗,这次与他们交战的却是镇武军的士兵。

之后几天,淮南军又多次与寇彦卿部交战,双方各有损失,不过淮南军的主力却始终没有出现。

“大王,那杨渥到底在搞什么把戏,他的主力会不会根本没有来寿州,而是去了濠州偷袭康将军吧?”见此情景,李振不由提出疑惑。

如果说这段时间杨渥都是在故弄玄虚,以将他们的主力都拖在这里的话,那么濠州那边的康怀贞就有些危险了。

“不可能,这一带的地形平坦,难以隐藏大军,更何况是六万大军,想要偷袭基本不可能。而且康怀贞是个谨慎的人,不会给淮南军留下偷袭的机会的。”朱全忠沉声道。

不过他还是采取了一些措施:“传令给寇彦卿,让他尽快搞明白与他交战的到底有多少兵力,是不是淮南军的主力!另外,再告诉康怀贞,让他谨慎小心点,不要让敌军给偷袭了!”

淮南军的主力到底去哪里了,这一点不仅朱全忠疑惑,便是寿州城内的李承嗣也同样感到疑惑。

然而实际上,淮南军的主力如今却还在广陵城中哪里都没去!

那天李神福支持先去濠州攻打康怀贞部,杨渥还以为李神福有什么高见,谁知李神福给出的理由却只有一点,那就是去濠州的话,淮南军可以掌控主动权,既可以选择进攻,又可以在局势不利的情况下选择坚守。

而如果去寿州的话,面对十余万梁军的优势兵力,淮南军就只有坚守这一个选择。

当然,杨渥虽然同意这个观点,但朱瑾和严可求等人可不是那么好说服的。

所以随之,李神福又提出了一种可以迅速击败康怀贞部的办法,而这个办法迅速的说服了众人。

原来,就在不久之前,杨渥任命的火器总监宁中来报,使用投石机发射榴弹的关键问题已经解决了。

用投石机发射榴弹,这种想法杨渥很早就提出来了,而且也很早就有了实践,然而取得的效果却很不理想。

最关键的问题就是爆炸时间的控制上,若是引线定得太长了,就会给敌军留下足够的反应时间,若是胆子足够大的敌军甚至能赶在爆炸之前将引信掐断;而若是引信太短,就有可能榴弹在空中就爆炸了。

此外,在投掷的过程中,引信还经常出现自动熄灭的问题,结果投掷出去的榴弹非但不能杀伤敌人,反而可能让敌人获得黑火药。

事实上,当初湖州一战中淮南军使用的榴弹就是这样被两浙军缴获了不少,不过后来攻打湖州的两浙军全军覆没了,黑火药才没有落入钱镠的手中。

虽说让钱镠得到了黑火药他也不一定能自己配置出来,但杨渥还是不想冒这个风险。

加上榴弹那高得让人震惊的哑火率,所以自从湖州一战后,杨渥就没有用过榴弹了。

而这一次,榴弹引信的问题却被宁中给基本解决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康怀贞

在这之前,用来点燃开花榴弹的都是一根火药捻子,有些类似于后世的鞭炮上的引信,可靠性一般。

而这一次,宁中根据火药的等速燃烧原理,将火药填入一根锥形木管里面,点燃后火药在木管里面匀速燃烧,既减少了投掷过程中引信熄灭的可能性,又可以在基本上保证一定长度的引信燃烧完所需要的时间大致相同。

这样一来,在使用苏州炮发射榴弹的时候,就可以先测定榴弹从发射到落地所需要的时间,然后根据这个时间来选择相应的长度的引信。

严格来说,宁中也并没有彻底解决引信的问题,不过经过他的改进后,如今的引信的可靠性已经大幅提高。

在用苏州炮进行实际实验时,发射一百次中有八十多次都成功引爆了,而且引爆的时间卡得比较好,一般都是触地后一到两秒内爆炸。

这已经是了不起的改进了,事实上即便后世工业化时代制造的那些炸弹的引信可靠性都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更何况这个时代。

不过这种引信制造起来却有些麻烦,加上是最近才发明出来,所以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制造和储备。

所以杨渥在广陵又停留了几天,为了骚扰和迷惑梁军,他又派出少量军队去增援庐州,不过尽量避免直接交战,以防被梁军看破了虚实。

等到十月中旬,引信和榴弹都储备足够了后,杨渥才率领六万大军从广陵出发,同时还携带了一千多枚刚刚赶制出来的新式开花弹以及三十架特制的苏州炮。

至于广陵的大小事务,就只能交给隐居多日的杨行密来打理。

濠州城外。

与光州那边两军一直对峙,没有发生交战不同,同样与朱全忠的本部军队忙着四处打劫不同,濠州这边的梁军却实实在在的和淮南军打了几次硬仗。

从兵力上说,自然是梁军占有优势,不过淮南军虽然兵力少,但在实际交战的过程中却并没有落在下风。

这是因为淮南军的统兵将领右武骧军都督张训虽然年纪已有五十多岁,但打起仗来却是骁勇依旧。

十几天前,当康怀贞率军抵达濠州时,张训便召集部将说,敌军大举来攻,必须先挫其锐气,然后才能坚守。

所以当天他便率领大军出城与康怀贞大战了一场,张训亲自率领三千精兵向梁军发起猛攻,打得梁军险些招架不住。

不过康怀贞毕竟是梁军名将,加上梁军的兵力占据优势,所以双方一场大战后最后以梁军吃了个小亏告终。

这一战之后,果然如同张训预料的那样,梁军锐气受挫,于是后撤十里,选了一个易守难攻之地安下东西两处营寨以成掎角之势,同时又分出一部分兵力把守渡口以保证退路的安全。

在那之后,两方大军又多次发生交战,有时候是淮南军主动挑战,有时候却是梁军到濠州城外骂阵,不过大部分交战都是以平手告终;只有一次张训设下伏兵,引诱梁军来攻,等到梁军到时,伏兵尽起,大败梁军。

最后梁军返回营地时,共损失了近两千人,结果梁军士气低迷,开始坚守营寨不与淮南军交战。

当然,双方小规模的交战却始终没有停止过,康怀贞虽然不再与淮南军交战,但也不会轻易放弃用小规模部队骚扰淮南军,同时也是保证他与朱全忠本部的联系不被截断。

梁军大营中,康怀贞看着从朱全忠那边发过来的军令,不由感到头痛。

这一次南下攻打淮南,他一开始就不怎么看好,因为淮南沿着淮河设立的坚固防线已经经营了十年了,不仅防守兵力充足,而且淮南上下人心稳固,根本不是李振说的许多将领都对杨渥心怀不满。

当初出兵时,李振说什么淮南正处在杨行密已经死去,杨渥刚刚接位的时候,必然人心惶惶,此时趁机讨伐一定能取得成功。

然而刚刚南下不久,尚未渡过淮河,便传来新的消息说杨行密最近在广陵的一次宴会上已经公开露面了;杨行密既然还没死,淮南的将领自然不可能像李振说的那样人心不稳,或者对杨渥暗中有所不满。

不过那时候大军已经到淮河边上了,自然不可能就因为这么一个消息就退回去,所以梁军还是按照计划渡河了。

不过刚渡河不久,康怀贞就感觉很不妙,因为淮南的水军根本就没有对他们的渡河行动发起干扰。

濠州这边的水流情况和朱全忠渡河的地方可不同,朱全忠渡河的地方位于淮河上游,那里水流较浅,不利于淮南水军的发挥,甚至许多地方步兵都能直接涉水过河;而濠州这边则不同,颍水在寿州境内流入淮河之中,使得淮河的水流量比上游增大许多,不仅河面更宽,而且河水也更深。

所以濠州这边不仅不可能涉水过河,而且还十分方便淮南军的水军发挥;当初康怀贞便反对过在这里渡河,不仅渡河时容易被敌军水军所趁,渡河之后也容易被淮南军水军截断后路。

不过李振却认为三路渡河并没有什么问题,即便淮南军截断了濠州这边的后路,他们也能去寿州与朱全忠主力汇合,从那里渡河北上。

康怀贞无奈之下只能下令渡河,结果却是淮南随时根本没有出现,既没有阻止他们渡河,也没有在这之后用水军来打击他们的后勤线。

轻易的渡过淮河后,部将们纷纷表示淮南军一定是胆怯畏战的缘故,所以没有派出水军拦截他们,但康怀贞的心中却不这么认为。

他曾经担任过宿州刺史多年,与淮南军打过很多交道,他可不认为这是淮南军畏战的缘故,敌军放任他们轻易渡河,一定是有信心在淮河以南击败甚至消灭他们!

结果,接下来的战斗就证实了这一点,像那张训,这都五十多岁的人了,打起仗来还这么勇猛,甚至亲自带兵冲杀,这像是畏敌怯战的样子吗?

战事不利,康怀贞很快便派人给朱全忠送信,请求尽快结束这次南征,在淮南主力来到之前就退回去,反正如今也抢掠了不少人口资源,而要攻破淮河防线又显然又不可能,还不如尽早回去。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之前杨渥用少量疑兵去骚扰迷惑朱全忠,搞得朱全忠下令大军严阵以待,准备与淮南主力交战;等到他搞清楚淮南军那时候还在广陵的时候,朱全忠却是彻底被激怒了。

想他亲自率领十多万大军,居然被杨渥的一个简单的疑兵之计就“吓得”集合大军在霍邱严阵以待,若是接下来淮南主力还没有赶到,他就率领大军撤回去了,这要是传出去,他还不被人笑话死,便是他的一世英名都可能会受损。

所以朱全忠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康怀贞的撤军请求,并且在回信中还斥责了他,说他是不是心怀畏惧等等,命他继续进攻濠州。

同时,朱全忠的本部也一改之前分兵劫掠的方针,开始建造攻城器械,有强行攻打寿州城的打算。

收到这么一封回信,康怀贞自然只能苦笑,如今的局势很显然多停留无益,可惜朱全忠有严令,他也只能继续留下来。

不过,朱全忠命他继续攻城这一条却被他直接忽视了,如今淮南军气势正盛,他还不想去与淮南军硬拼。

所以康怀贞一方面加强防守,多派斥候防备突袭,一方面又以修建攻城器械需要时间为理由来拖延朱全忠的使者要求他攻城的命令。

“大王变了,不仅变得比以前更加急躁易怒了,而且对部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信任了!”康怀贞在心中感慨着。

若是以前的朱全忠,肯定不会因为杨渥的这么一点小手段就轻易动怒,更不会在不知道他如今面临的局面的情况下就来信斥责。

尤其是去年强迫氏叔宗和朱友恭二人自杀的举动,更是让他感到寒心。

当然,目前的梁军还是天下第一强藩,朱全忠也是随时可能登上至尊之位的人;而他则是朱全忠信任的将领,位高权重,将来朱全忠若是称帝,他就是开国功臣,自然没有背叛朱全忠的打算。

就这样,康怀贞率领大军在距离濠州二十多里的地方又停留了几日。

这天,从淮河渡口处传来得一个消息却让他大惊失色:一直没有出现的淮南水军在头天夜里突然发动进攻,将梁军停留在南岸的大量船只烧毁了,他们向北返回的道路已经被截断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追击

“忍耐了这么久,终于轮到咱们水军出手了!”

司马福立在一艘小船的船头,看着远处冲天而起的火光满脸笑容的向侍卫说着。

自从投降淮南军后,当初他们这些钱镠旧将就被分派到了不同的部门去担任将领。

有的去了枢密院或者统兵司担任参谋或者转为文职,有的去了地方担任州兵的统领镇守一方,还有的去了精锐的外镇军或者牙外军任职,不过到这些精锐部队的往往只能担任副将,毕竟六个军的各级将领人选都不缺人,这些人去了自然只能先担任副将。

当然,也有像司马福这种进入水师担任水军将领的。

司马福是苏州人,从小精通水性,当初在两浙军中就是有名的水上好手,到了淮南军中同样不例外。

他参加两浙军本来是想做个水军将领的,可惜的是那时候的两浙军水军并不强大,而且人数也不多,司马福的长处并没能发挥出来。

直到投靠了淮南军后,他才真正成为水军将领,被派到淮河来防备梁军。

这次梁军南下,司马福在第一时间就提出派出水军去阻止梁军的渡河,不过却遭到了张训的反对。

这是因为张训觉得即便用水师阻止了梁军渡河,他们也能到上游去与朱全忠汇合,而在那里水流较为浅,想要继续阻止梁军渡河就难了,还不如放任他们在濠州这边渡河,然后在关键时刻截断他们的退路。

所以司马福只能安捺着自己的求战之心,等待出击的命令。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直到今天,张训才派人前来传令,让他想办法烧掉梁军的船只。

而此时,这个任务他已经很出色的完成了,淮河北岸梁军的渡口中集结的船只,都被他一把大火全部焚烧了个干净。

“人们常说北方人擅长骑兵,却不习水性,到了水上就是旱鸭子,本将以前还不怎么相信,如今看来这话果然是一点都没错啊!”望着前方满脸惊慌失措,不停的大喊大叫的敌军士兵,司马福不由感慨。

“传令下去,船队不要停留,继续向西前进,将沿河能够看到的船只全部摧毁,不要留下哪怕一艘船给敌军!”他兴奋的下达着命令。

梁军大营中,得到船只全部被焚毁的消息,康怀贞第一时间便意识到大事不妙。

“敌军水军之前按兵不动,如今却突然烧掉我军船只,这必然是淮南军准备大举进攻的迹象。以本将之见,广陵的淮南军主力必定已经出动,而且肯定是向濠州赶来,甚至距离此地已经不远了。所以我军必须立即向西去寿州与大王汇合,不然全军都会有危险!”康怀贞立即做出了判断。

“可是,大王给将军的命令却是让我部继续攻打濠州,在没有大王的命令之前,我军若是擅自撤退,大王发怒起来可就不妙了。”副将李思安有些忧虑的道。

李思安同样是梁军大将,比起级别来不比康怀贞低,目前梁军分别驻守东西两个营寨,其中东面的营寨就是由他在统领,所以他说话的分量也很重。

康怀贞摇摇头沉声道:“都这个时候了,如果还要等大王的命令,时间上肯定来不及,若是被淮南军拖住了,我军就只能留在这里与占绝对兵力优势的淮南军交战,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但李思安还是不同意:“将军,如今毕竟还没有收到淮南军已经从广陵出动的消息,或许只是将军想太多了呢?更何况,我军如今还有近五万人,即便杨渥率领淮南军主力来援,但要在短时间内消灭我军却也不可能。我军只要坚守一段时间,等到大王的主力赶到,我军说不定还能大败敌军呢,何必这么急着撤军!”

事实上,这不仅是李思安一个人这么想,其他的部将也同样是这么想的。

这么多年来都只有敌军听到梁军大举到来的消息后吓得赶紧逃走的,还没有出现梁军听说敌军大举来攻便吓得慌忙逃走的。

更何况这次淮南军是不是大举来攻都没搞清楚,怎么能这么快就不战而逃呢?

虽然这些部将们没有明着说出来,但康怀贞还是从他们的神色中看出来,他们都认为自己是畏敌避战!

他叹了口气道:“诸位都认为本将是畏敌,不过诸位有没有想过,我军这些年来的确是所向无敌,这一次大王南下也的确是带着二十万大军而来;不过淮南军这些年在南方也同样是所向无敌,连越王钱镠都被他们给消灭了,诸位万万不可小瞧他们。前些日子被张训的伏兵伏击,不就是因为你们小瞧淮南军所导致的吗?”

众将都有些愧然,前些天张训设下伏兵,同时派少量兵力前来挑战,佯装失败而逃,当时康怀贞就竭力制止过,不过部将们尤其是李思安都坚持要追击,结果遇伏兵败,幸好康怀贞有所准备,这才防止了进一步的大败。

“将军,或许淮南军的确不能小觑,甚至他们如今也正向着濠州赶来,不过我军如果就在这里牵制住敌军主力,请大王统领大军前来汇合,这不正是消灭淮南军的机会吗?”有部将问道。

康怀贞摇摇头道:“没有那么容易的事情,我军的船只都被烧毁,后勤辎重的储备目前虽然还充足,但最多也就能支持个十天时间,若是十天内大王不能赶来与我军汇合,那么我军就真的危险了!所以至少我军也要向西移动,以尽量减少我军与大王本部的距离,然后安营扎寨坚守不迟!”

他们这里距离寿州有两百多里的距离,算上消息传到朱全忠那里的时间,若是朱全忠在收到时间后便立即出发,十天内赶到濠州倒是没有问题。

不过这是在一切都不出问题的情况下,如果说中间出了什么意外,比如去给朱全忠送信的信使被淮南军截获了,或者朱全忠没有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率领大军来援,那么濠州这边就很可能出现断粮的危险。

“将军说得是,我军应当尽量与大王缩短距离,末将同意向西移动!”仔细思虑了一番后,李思安总算同意了康怀贞的观点。

康怀贞这才松了口气,其他的部将的意见都不重要,他只要拿出主将的权威来就能压服他们;不过这个李思安的级别却不比他低,他这五万大军里面差不多有一半都是由李思安指挥,若是不能说服此人,想要撤军就无法通过。

“既然诸位都同意向寿州进军,那么事不宜迟,我军最好现在就出发!不过张训那老家伙肯定会前来阻止我军,所以必须有人留下来断后,不知哪位将军愿意留下来?”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在这个时候主动留下来。

康怀贞叹了口气,这时有部将站出来沉声道:“将军,末将愿意留下来断后!”

康怀贞心中一喜,向那人望去,见是他的部将袁象先,不由感到犹豫。

这个袁象先虽然是他的部将,不过他更是朱全忠的外甥,身份尊贵,让他留下来断后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他可负不了这个责任。

“将军无需顾虑,末将只要小心谨慎一点,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康怀贞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毕竟梁军有较多骑兵可以用来断后,只要不是陷入重围之中,否则袁象先的安全是没什么问题的。

当天,梁军开始拔营西进,准备去往寿州与朱全忠主力汇合。

濠州城中,得到梁军撤往寿州的消息,张训并没有感到意外,从濠州这边既然难以渡河了,康怀贞自然会去更加安全的寿州。

只是梁军采取行动的速度也太快了,连淮南军目前的动态都没有查清楚就开始行动了,这反应不可谓不快。

不过如今杨渥率领的淮南军主力距离濠州还有近八十里的路程呢,这次又是放任梁军渡河南下,又是兴师动众的调集各路大军来援,若是就这样轻易的放梁军回去了,那之前的准备都白做了。

“追击!务必要缠住敌军,不能让他们轻易就逃走了!”张训同样没有犹豫便下达了军令。

一时间,除了留下一千多濠州州兵外,其余近三万大军悉数出城,向梁军发起追击。

张训更是打算亲自率领配属给右武骧军的五百多骑兵作为先锋,不过被副都督王绾给制止了。

如今张训已经是一军都督,统领着三万大军,身上责任重大,若是他发生个什么意外,淮南军别说缠住敌军了,甚至有可能遭遇一场大败。

所以张训最后还是只能留下来统领大军,命部将李章率领骑兵为先锋。

不过,当淮南军刚刚出发不久,便有一个好消息传来,由史俨和侯瓒统领的骁骑军已经提前赶到了濠州,距离他们已经不足十里路程了!

有了这支三千骑兵的加入,追上并且牵制住梁军的把握就大了许多。

“追击,一定不能放过敌军!”

第二百九十六章严阵以待

康怀贞率领的梁军仅仅向西行军了一天时间,才走了不到四十里路就被迫停了下来。

使得他们停下来的,正是突然出现的大批淮南骑兵。

梁军虽然骑兵较多,但这也只是相对的,具体到康怀贞部,他麾下的骑兵就远远无法与几乎整个淮南的骑兵相比了。

所以当斥候打探到有近四千骑兵正在衔尾追击时,康怀贞便明白自己很难摆脱敌军。

因为梁军除了大批步兵行军外,还需要带着他们的后勤辎重,那些装满了食物、草料、补给、战利品和伤员的马车,极大的拖累大军前进的速度。

而淮南军却因为可以就近得到补给,所以他们的步兵可以轻装上阵,行军速度要快了许多。

更何况敌军骑兵更多,他们利用速度优势不断绕道前方去发起袭扰,更是用毁掉桥梁,堵塞道路等各种办法来延缓梁军的行军速度。

所以在判断清楚自己不能摆脱淮南军的追击后,康怀贞很快就改变策略,与其在明天或者后天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敌军追上,然后打一场大会战,还不如趁着敌军还没追上之前寻找一处易于防守的地方扎营,既能养精蓄锐以逸待劳,又能占据地利之便。

没过多久,他便找到了一处地势相对较好的地方。同之前一样,这一次梁军还是布下两处营寨,相互之间距离两里,以成掎角之势,在战时可以相互支援。

虽说只向西行走了三十多里就停下了,不过三十多里也是一段不小的路程,即便是急行军的时候也差不多需要两个时辰才能走完,这在关键时刻很可能就会决定战争的胜负。

安营之时,淮南军的骑兵显然没有上前与他们交战的打算,仅仅是在不远处监视他们,所以梁军非常轻易的立下了寨墙,接着开始挖掘对付骑兵的壕沟,布置拒马等。

“接下来就看淮南军的主力什么时候能赶到,以及大王的援兵什么时候能够抵达了!”

虽说即将与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敌军交战,不过康怀贞却并不怎么担心战局,毕竟他还有五万大军在手,加上有地利优势,在朱全忠的主力随时都可能到来的时候,淮南军想要一举消灭他也很难。

第二天,一个好消息传来,朱全忠派人来告诉他说,他的先锋部队共一万人已经从寿州出发了,最多三天时间就能赶到这里与他汇合;至于剩下的军队也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最多不会超过五天,让他务必坚守住这五天时间。

“五天!若是连五天时间都无法守住,不必大王下令,本将自己就要自杀以谢罪了!”收到这个消息,康怀贞顿时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淮南军的兵力有多少,但最多也就是十万人左右,若是在有地利的情况下,以五万人进行防守还被敌军在五天之内就彻底击败了,那他真的无颜苟活了。

“看来消息是按时传到了大王那里,而且大王也没有丝毫犹豫便出兵来援了。”与康怀贞一样,李思安得到消息以后也大为松了口气。

他知道,寿州的十多万梁军很可能分布在不同地方,所以需要一点时间集合起来,然后一起开过来,以避免被淮南军各个击破。

在这种情况下还最多只要五天就能赶到,那就说明朱全忠是半点犹豫都没有就下定了决心的。

十里之外,杨渥率领的六万多将士在连续行军赶路之后,终于在这里与张训的三万大军汇合了。

这样一来,淮南军的兵力也达到了空前的九万人,除了去年围攻杭州时投入了十万大军外,就属这一次动用的兵力最多了。

当然,去年的十万人里面只有五万是精锐部队,其余五万人都是从各州调集的州兵,战力有限。

而这一次的九万人,除了右武骧军,右腾骧军,镇国军,镇武军,骁骑军这五个军八万多人外,还有五千左武骧军的人,以及四千多濠州的州兵。

另外,除了这九万多将士外,杨渥还带来了他的控鹤军三千人作为随身亲兵。

这样一来,淮南军的总兵力实际上高达九万五千人,是当面梁军的一倍。

连续赶了好几天的路程后,士兵们都有些疲惫,不过听说梁军就在前方,无论是杨渥还是淮南将士们都是精神一振。

当然,众人也知道,虽然敌军就在眼前了,但在对方已经占据了地利的情况下,淮南军必须好好规划好,才有希望一举攻破敌军大营。

此刻,杨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接见右武骧军的几位将领。

“末将张训,拜见世子殿下!”

刚见面,张训便极为正式的向杨渥行礼。

“末将王绾,拜见世子殿下!”

“末将……”

张训之后,其他杨渥之前没有见过的将领也纷纷向他行礼。

杨渥高坐马头上,任由众将向他行礼拜见。

这不是杨渥倨傲,而是第一次见面就必须确认好上下尊卑。

当然,杨渥也不会傻到一直高坐马上,他等张训等人行礼完毕后,这才跳下马来,亲自上前将张训扶起。

“将军辛苦了,孤听我父亲讲到,当年将军领兵打仗,经常身先士卒,勇冠三军;清口大战时,就是将军亲自率领部众冲击敌营,斩杀庞师古,这才有了清口这场大胜!只是没想到将军如今还是骁勇不减当年啊!”杨渥笑着说道。

听杨渥提起自己当年的光辉事迹,张训顿时便笑了起来:“殿下过奖了,当年清口大捷可不是末将一个人的功劳,那都是大王亲自领兵才取得的胜利!”

杨渥微微一笑,接着又将张训的部将王绾,王安,刘信等人一一扶起,自然也免不了提一提他们当年的功绩。

见杨渥一直谦虚有礼,对他们的态度也极为和善,更是一一提及他们的功劳,众将纷纷感动不已。

他们长期驻守在楚州,海州一带,已经很久没有回广陵了,原本还对杨渥接位感到疑虑,如今见他这般和善,又表示绝不忘记他们的功劳,他们之前的那些许疑虑自然也消失不见了。

见杨渥只言片语间便收获了这些老将的忠心,一旁作为参谋随杨渥一同出征的朱瑾不由暗自点头,心中感慨着杨渥拉拢人的手段越发纯熟了。

与杨渥见过礼后,众将的神色轻松了许多,开始询问起杨行密的身体状况来。

杨渥为他们讲解了一番后道:“诸位将军都是追随我父亲的老将了,我父亲对诸位也是念念不忘。等这一次击败了朱全忠,想必短时间内他是不敢再南下的,到时候诸位将军不妨都到广陵去,亲自去见见我父亲,想必我父亲也会感到非常高兴的!”

听了杨渥的提议,众将不由动心,这时同样随军出征负责后勤的高勖打断众人的叙旧道:“殿下,诸位将军,这些事情还是等到击败了朱全忠后再说吧!咱们如今还是讨论一下该如何击败敌军才是!”

被高勖这一打断,众将也醒悟过来,开始讨论公务,不过他们对杨渥的态度也更加亲善起来。

“殿下,如今康怀贞率部坚守营寨,而朱全忠又随时可能赶过来增援,留给我军的时间并不多啊!不知殿下可有什么妙计能迅速攻破敌军的营寨?”张训沉声问道。

说起军务,张训都极为严肃起来,不过随杨渥一同出征的周本,秦裴等人的神色却依旧比较轻松。

若是没有新式榴弹的话,杨渥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在短时间内攻破敌军营寨,不过有了这种利器,他的把握就要大多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张训的话,而是带着众将登上一处高坡向敌军营地望去。

“敌军修筑了两处营寨,另一处营寨是谁在统领?”刚看了一眼,杨渥便问道。

两处营寨,虽然靠得比较近,不过康怀贞也不可能一个人同时指挥两处,所以必然另有一人在统领。

“是朱全忠任命的踏白将军李思安!”张训道。

“就是那个打起仗来不是大胜就是大败的李思安?”杨渥听了不由笑了起来。

这个李思安很有意思,他作战极为勇敢,领兵打仗的能力也不算差,不过他在智谋上却有所欠缺,每次打仗,不是大获全胜,就是反过来大败而逃,在梁军之中比较有名。

便是朱全忠对此都无可奈何,有一次还说,见过李思安之后,他才相信像汉朝李广那样能力不缺,却经常打败仗的将领,甚至被认为是“数奇”的,的确不是虚构。

“不错,正是此人,没想到殿下也听过此人的名声了。”张训同样笑道:“怎么,殿下准备先进攻他这一营寨吗?”

“是有这种想法,不过具体的还要看过情况才能确认!”杨渥道。

接着,他又仔细观察起梁军营寨周围的地形来。

康怀贞的确不愧是梁军名将,这营寨修筑的极为合理,依山伴水而建,不仅考虑到各种防守上的便利,甚至连淮南军可能采用水攻,火功的手段都考虑到了。

他的营地就在一条小河边不远处,却又比河面出处不少,这样不管淮南军用水攻还是火功他都能从容应对。

不过他自然想不到,这一次淮南军准备的,却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攻击手段。

第二百九十七章漏洞

“真是防备森严啊!”看完梁军布置的营地后,杨渥不由叹了口气。

康怀贞的安排极为严密,几乎没有什么漏洞可以利用,营寨外那又宽又深的壕沟,密密麻麻的拒马,厚实的寨墙,密布的箭塔,让人难以想象这仅仅是一天之内就建造出来的。

好在,梁军的这个营寨没有漏洞只是针对其他藩镇的军队而言的,若是换了其他藩镇的军队,这么一个乌龟壳子还真不好攻破,但面对淮南军而言,康怀贞却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为了加快营地修建的速度,同时也为了减少防守的范围,康怀贞特意将营地修筑得比正常的要小了许多,只有正常情况下的一半大。

这样的话,可以保证在防守时的兵力更加密集,防守的效果自然更好。

然而这样做的后果却是,梁军的兵力密度越大,当淮南军使用苏州炮轰击时就越是容易命中,尤其是那上千颗新式榴弹,将更能发挥出威力来。

当然,这并不是康怀贞的能力问题,而是梁军已经很久没有与淮南军正面交战过了,对于淮南军这些年的变化他们所知并不多。

在此之前,像苏州炮这种大型兵器移动困难,建造更是需要大量时间,所以一般都只用于攻城作战,野战中很少使用。

康怀贞却不知道淮南军的苏州炮很早以前就可以拆卸运输,并且迅速组装了,更不知道淮南军已经有了新式榴弹这种利器。

对淮南军缺乏了解才是导致他将营寨修得这么小的原因。

“或许要攻破梁军营寨需要的时间会比想象的还要更短!”

想到这,杨渥脸上不禁露出了一点笑容。一旁周本等将领显然也发现了敌军营寨的这个缺陷,纷纷脸带笑意。

“寿州那边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吗?朱全忠是不是已经从那边出发了?”杨渥询问道。

自从朱全忠开始正式围城后,寿州城内与城外的联系就被切断了,所以那边的消息所知道的也不多。

“目前还没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不过基本可以肯定朱全忠已经收到了消息。至于他是不是会立即率军前来,那就不清楚了!”

杨渥点点头:“那么就要假定朱全忠已经收到消息,并且立即就出发了。从寿州到这里的距离来看,朱全忠的援军多则五日,少则三日时间就能赶到。时间非常紧迫啊!”

“殿下所言甚是,此外,还必须考虑到朱全忠分兵前来的可能性。毕竟十多万大军,即便留下一部分牵制寿州守军,那也是十万左右,其行军速度肯定不会太快,所以朱全忠为了尽快赶来增援,极有可能派部分轻装部队先行出发!”张训沉声道。

“那就让骁骑军派部分骑兵前出打探消息,避免遭到敌军突袭。秦将军,命你率领一万军队绕道敌军后方,做好拦截敌军援兵的准备,同时还要注意,一旦我军攻破敌军营寨,你就要负责拦住敌军的漏网之鱼!”杨渥沉声道。

“末将遵命!”秦裴躬身道。

这个任务比较艰巨,若是淮南军不能及时攻破梁军营寨,那么秦裴就可能要拦截兵力可能是他们数倍的敌军,以为大军争取时间,这个重任杨渥还是更相信自己的嫡系。

“张将军,这附近有什么地方适合安营扎寨吗?”接着,杨渥又向张训询问。

虽说杨渥有信心在朱全忠大军赶到之前就攻破梁军营寨,但正所谓未虑胜先虑败,战场之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所以杨渥必须先做好防守的准备。

这样一来,即便出了什么意外,让梁军成功汇合了,淮南军也能迅速转攻为守,依托坚固的营地来与敌军拼消耗。

敌军十多万大军的粮草辎重都要从颍州那边运过淮河,然后从寿州那边运输过来,这么远的补给线,很容易出现问题。

所以只要淮南军坚守不与梁军交战,朱全忠要不了多久就只能撤军回去。

张训想了想,这才答道:“据末将所知,距离此地七里有一处地方适合安营。”

他将那出地点的情况大致介绍了一下,杨渥点点头,接着又看了看濠州州兵的领军将领,下令道:“刘将军,命你部在刚才说的地方为大军修筑南北两处营地,至于营地的修筑标准…”

他一边下令,一边指了指康怀贞布置的营地道:“营地的修筑标准不得低于这种程度!”

“啊…是,末将遵命!”

那姓刘的将领没有想到杨渥会突然向他下达命令,先是感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后连忙应承。

这种脏活累活,在有州兵的情况下自然会由他们来做,让其他将士得到休息,以保证充足的体力。

部署了拦截援兵的部队,同时又安排人手修筑营地后,杨渥接着又命工匠立即开始组装那三十架苏州炮,这才是他用来对付梁军的核心,由不得他不慎重。

“敌军两处营寨,必须先试探一下虚实。周将军,王将军,就由二位将军的部众分别攻打一处如何?”杨渥转身看向周本和王茂章。

虽说周本是他的岳父,不过战场之上只有上下级关系,可没有什么岳父的说法。

周本自从三年前攻打苏州以后,就长期驻守广陵,之后的各场大战都没有参加,这一次难得有机会上战场,他显得有些兴奋。

“末将遵命!王将军,就由本将攻打李思安部,你负责攻打康怀贞部如何?”周本一口答应,并且抢先选定了目标。

相比于康怀贞这位梁军名将,李思安这个经常打败仗的将领自然更像一个软柿子,所以周本就选定了他作为自己的攻打目标。

王茂章不好和周本争,只好点头答应。

分派好各部的任务后,杨渥命各部提前吃午饭,然后休整半个时辰,开始行动。

秦裴率领他的镇武军绕道梁军后方,做好拦截敌军援兵的准备;而濠州州兵也开始为大军修筑营地。

午时刚过,杨渥率领大军逼近梁军营地一里地停下,周本和王茂章各自派部将率领五千人开始对两处营寨进行试探进攻。

其中王茂章派出的是部将朱虔佑,周本则派出部将米志诚。

随着杨渥命令下达,两部开始向敌军营地前进。

要想进攻敌营,第一步就需要填平营寨外面的壕沟。在弓箭兵的掩护下,两支军队各自开始行动。

同时,营寨内的梁军也开始以弓箭兵发起猛烈的打击。

梁军的骑兵虽然比淮南军要多,但与李克用或者李茂贞的军队相比却是少了许多,之所以梁军能够死死压制住这两方势力,主要依靠的就是强大的步兵,尤其是犀利的弓箭手,将李克用和李茂贞都打得毫无脾气。

而眼前的梁军步兵也显示出了高超的战斗素养,他们的弓箭手发射起来又快又准,给淮南军带来很大损失。

好在,淮南军的步兵也同样很强,尤其是经过杨渥的改革后,精心选拔出来的精锐将士的战斗素养并不比梁军的差。

小半个时辰后,淮南军成功的在两处营寨前各自挖掘出了三条通路,这已经足够淮南军发起进攻了;淮南军为此付出了几百人的代价。

这时候,王茂章和周本几乎同时下达命令,让其他军队上前将已经显出疲态的将士撤下来休整。

要攻破梁军营寨显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甚至双方近十五万大军即便是在野外交战,一般也难以在三天内分出胜负,所以保持将士的士气和体力就显得尤其重要了。

虽然换了两支新的军队,不过指挥将领却没有改变,依旧是朱虔佑和米志诚两人。

而这一次,梁军却没有选择继续坚守营寨,而是派兵出来,背靠营寨与淮南军交战。

无论是康怀贞还是李思安,都知道一味坚守营寨不是好办法,那样的话即便敌军淮南军撤退也可以从容撤退,而他们却不容易发起反击。

这一次交战才是堂堂正正的交战,淮南军一方虽然总兵力占据上风,不过实际投入战场的却只有一万人;而梁军投入战场的兵力也差不多是一万人。

这一番交战,就非常清楚的显示出了两军的战斗力强弱。

“殿下,梁军能够横行天下,连晋王和岐王的军队都远不是对手,看来的确不是没有原因的啊!至少这一万精兵,就丝毫不比我军最精锐的将士差!”看着前方两军交战处于胶着状态,总体上分不出到底哪一方占据上风,从来没有与梁军打过仗的周本感慨道。

王茂章点点头道:“周将军说得是,眼前这一万敌军,在梁军之中绝对算得上最精锐的将士了,或许只有朱全忠的本部士兵才能超过他们!”

王茂章当年率军七千援助王师范,与梁军大战过一个月,与朱友宁、杨师厚等将领都交过手,与朱全忠的本部也打过几场,所以在场众人里面,说起对梁军的了解,他算是最有发言权的。

张训也点评道:“梁军最精锐的部队,应该是龙骧、神捷这两军,兵力近四万人,都是跟随朱全忠起家的老兵。眼前这一万梁军,在朱全忠麾下,应该是仅次于龙骧、神捷这两军的精锐。”

第二百九十八章淮南军的撒手锏

当杨渥等人对着梁军的战斗力评头论足时,康怀贞同样也在感慨着淮南军的骁勇。

前些日子在与张训交战的过程中,他就已经发现了淮南军的步兵之强不比梁军差,不过那时候他还以为那只是一个特例。

张训长期镇守北方防线,若说淮南将最精锐的将士配属给他那也正常。不过今天这一战下来,康怀贞却知道自己错得很离谱。

“若是淮南军新整编的七个军十四万人都是这种水准的精兵,那么淮南的实力就有些惊人了!即便没有淮河的便利条件,只怕我军也很难攻破他们的防线。”康怀贞暗自感慨着。

感慨归感慨,康怀贞对于自己坚守到朱全忠到来却依旧充满信心。

他相信不管淮南军如何骁勇,想要在短时间内击败他也必须付出惨烈的代价,而那种代价,绝对是淮南军付不起的。

若是淮南军为了攻破他的营寨而伤亡过大,那等到朱全忠的主力赶到时,淮南军就无法抵挡住梁军的攻势了。

所以康怀贞觉得只要杨渥还没疯就不会不惜代价的向他发起进攻。

又是半个时辰之后,杨渥见士兵们已经有些疲惫了,便下令撤军回来休整。

这一次淮南军并没有派出军队进行新一轮进攻,而梁军见敌军虽然撤退,但军阵严整,毫无漏洞,所以也没有发起追击,直接返回营寨进行休整。

这一轮交战,双方总体上还是打平了。

不过具体来看,与康怀贞部交战淮南军是吃了一点小亏的,毕竟北方人普遍更加高大强壮一些,这是以南方人为主的淮南军没法比拟的优势。

不过在与李思安部交手时淮南军却占了上风,给敌军造成的伤亡远远多于自己一方的损失。

总体来说,双方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淮南军中军大旗之下,杨渥看向周本等将领道:“这一轮攻击之后,敌军的情况也大致清楚了。对于该先攻打哪一寨的梁军,诸位将军有什么看法,不妨都说说看?”

一般对付这种呈掎角之势的敌军,除非兵力远远多余对方的情况,否则最好的应对办法还是先集中兵力攻打其中一股,对另一股敌军则以牵制为主。

如今淮南军的兵力虽然是梁军的两倍,但除去不适合用来攻坚的五千濠州州兵,三千控鹤军,三千骁骑军以及已经绕道西边去准备拦截敌军援兵的秦裴部两万人外,剩下的兵力只比梁军多出两万而已。

更何况,苏州炮毕竟只有三十架,只有集中起来进攻一处才能保证效果。

“末将觉得可以先攻打李思安部,从刚才交战的过程中可以看出来,两部梁军都很精锐,不过具体来看又各自有其特点。其中康怀贞部的梁军纪律更加严明,阵容更加整齐。而李思安部的梁军打仗时似乎更加依赖士气。”张训首先说了一下他的观点。

刚才交战的过程中,康怀贞部的梁军表现一直比较强,其战力波动较小;而李思安部则只是最开始的时候表现得非常强,甚至都压过了淮南军,但随着战斗的持续,李思安部的梁军士气明显下降不少,表现出来的就是其战斗力下降非常快,到最后两军各自撤回时,淮南军已经大占上风了。

换句话说就是,李思安部的梁军打起仗来有些一窝风,在最开始的时候战力最强,但不能持久,若是没有迅速击败敌军,那么接下来就很可能被敌军击败。

再加上,李思安对于麾下将士又没有什么恩义,使得军队的凝聚力有些不足,这就导致他一旦打败仗后,士兵就会大量逃散。

或许这就是李思安打起仗来不是大胜就是大败的原因了。

相比之下,无论是淮南军还是康怀贞统领的梁军,其坚韧程度就要强了许多,虽然随着体力的消耗战力也会有所下降,不过其中的波动却很小。

“末将也赞同先攻打李思安,我军的杀手锏就是那一千发榴弹,而这种榴弹的杀伤效果如何目前还不清楚,不过那声势却是非常惊人,足以让人感到恐惧。若是在李思安部的士气下降到一定程度时,再突然用苏州炮进行轰击,肯定能在短时间内让敌军崩溃;若是用来轰击康怀贞部,只怕取得的效果就没有那么好了。”周本道。

杨渥点点头,他也是支持先攻打李思安的,他转头又看向王茂章和朱瑾等将领。

“末将附议!”王茂章等人答道。

“好!那就这么定了,先攻打李思安!”杨渥道:“等会而必须留下一军牵制康怀贞,这个任务谁来负责?”

王茂章等人一阵沉默,显然都不想担任这个任务,毕竟先攻破李思安大营才是头功,而牵制康怀贞的功劳自然就小了许多。

杨渥笑道:“既然大家都不想主动请缨,那么孤就直接点将了。王将军,刚才是由你负责进攻康怀贞大营,那么这牵制任务还是由你部来负责吧!”

王茂章只好应承道:“末将遵命!”

“去问问工匠,三十架苏州炮什么时候能够准备好?”杨渥接着对身边侍卫吩咐道。

不一会儿,侍卫返回:“殿下,工匠们说,最多再过一刻钟就能组装好。”

“好,让他们迅速准备好。其他各部也要开始准备了,尤其是负责攻打李思安大营的各部,不仅要对敌军发起进攻,同时还要防备敌军可能发起的反击。我军这一次就带来了三十架苏州炮,若是被敌军给毁掉了,那这一次大战就只能以失败告终了!侯瓒,你的两千骑兵负责警戒,更是不可掉以轻心。”杨渥又嘱咐道。

“殿下放心就是,若是敌军敢冲出来偷袭我军的苏州炮,末将定会让他们知道我淮南铁骑的厉害!”留在大营里担任警戒任务的侯瓒连忙道。

“诸位将军若是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那就开始行动吧!”

随着杨渥的命令下达,淮南军开始转换阵型,王茂章部开始向康怀贞大营进逼,以将康怀贞压制在营寨里面,防止他出出来支援李思安。

同时,周本和张训两部也开始向李思安的大营进逼。

或许是之前交战时处于下风的缘故,这一次李思安并没有再出来与淮南军交战,而是坚守在营寨里面,以弓弩来阻止淮南军靠近。

不久,淮南军的苏州炮终于准备好了,三十架苏州炮在士兵们的努力下被缓缓推到营寨前四百步才停下。

“是淮南军的苏州炮!”刚刚见到那几十架大家伙,李思安和康怀贞的心情便同时一沉。

“这么笨重的攻城器械,他们怎么可能运到这里来的?难道说是临时建造的?也不可能。淮南军今天上午才赶到这里,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修建好这么多的苏州炮!”

见士兵们脸上都有恐惧之色,李思安强忍下心中的不安,开始发声鼓舞将士们的士气。

“诸位兄弟无需害怕,敌军的苏州炮虽然厉害,但数量不多,而且准头更差,根本打不死几个人。大家保持阵型稳定,不要害怕……”

按照以往他们攻城时发射投石机时的经验来看,投石机的准头的确不高,很多时候都是对士兵们的心里震慑大于对他们所造成的实际损失。

所以那些参加过多次战斗的老兵们勉强还是能够镇定下来的,只有那些新兵依旧恐惧不安。

然而这些人不知道的是,苏州炮的准确性比起使用人力拉拽老式投石机要好多了,这是因为使用人力的发射时力道难以控制,会出现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现象,发射出去的石弹自然难以保证命中率;而使用配重为动力的苏州炮,只要保持配重的重量不变,重物提升的高度不变,那么其每次发射出去的石弹命中点就不会相差太多。

“将军,要不要冲出去将敌他们的苏州炮毁掉?不然任由他们用苏州炮轰击的话,只怕要不了多久我军就会士气全无的!”这时候,副将有些忧心忡忡的向李思安提议道。

李思安看了看远处的淮南军,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此时敌军防备定然很森严,我军出去只怕也没有多大作用,反而可能被敌军所趁。所以还是等待时机吧!”

他想了想,接着又道:“好在这附近可供敌军使用的巨石不多,他们发射不了多久就会停下来的,所以一会儿你们要好好安抚将士,告诉他们只要忍耐一会儿就好。”

副将眼前一亮,点头道:“将军所言甚是,这周围没有什么大石头可以发射,淮南军可以运送三十架苏州炮来,难道还能同时运输大量的石弹来吗?”

想到这里,副将心中的担忧也大为减少,重新变得振作起来。

与李思安等人的想法不同,在看到淮南军将三十架苏州炮推到李思安部营寨前的时候,康怀贞心中便大感不妙。

他知道李思安是一个只知道凭借勇气作战的将领,在变通方面就差了许多,面对淮南军的苏州炮肯定会有些束手无策。

他倒是有心想出兵帮助李思安毁掉这些苏州炮,不过营地外面那两万虎视眈眈的敌军就让他头痛了,短时间内根本没法支援到李思安。

“接下来只能看他如何应变了!希望他能多听听部将们的意见,不要一味恃勇而战!”康怀贞在心中祈祷着。

第二百九十九章 反击

淮南军阵前,三十架准备妥当的苏州炮依次排列开来,不过却没有急着发射。

这一批的三十架苏州炮都是采用相同的标准制造出来的,从抛杆的长度,到配重的重量等都保持一致,这样就大大方便了发射时的校准过程。

此时,在工匠们的指导下,位于最中间的一架苏州炮被装上了石弹,并且调整到发射的位置。

“发射!”随着军官的号令,一位强壮的士兵挥动手中的木锤,将苏州炮的扳机敲动。

“嗡”的一声,沉重的配种猛地将杠杆的一段扯了下去,另一端带着皮窝被迅速的甩了起来,当皮窝上升到最高点的时候,里面的石弹被猛地甩向梁军营寨。

“轰!”这一次的运气极好,第一发便命中了寨墙,将木质的寨墙砸出一大片纷纷扬扬的碎片,附近的士兵们顿时伤亡惨重,一片大乱。

虽然第一发就命中了寨墙,不过这更多的是运气,工匠们并没有急着让其他苏州炮也开始发射,而是接着校射了几发,等到命中次数平稳下来后,这才让其他苏州炮按照刚才校准后的设定开始发射轰击。

一时间天空中乱石飞云,不断有石弹击中寨墙,在寨墙上砸出一个个窟窿。

“大家不要担心,敌军总共也就三十架投石机,每次发射后要经过很长时间才能再次发射,而且准头很差,打中人的可能性并不高。所以大家只要各自坚守自己的位置就行……”

站在寨墙后面,营指挥刘坤一边小心的观察着敌军的动向,一边回头大声的对自己麾下士兵鼓劲。

然而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便见到前方天边多出来一个黑色的影子,直愣愣的向他们飞过来。

“不好,快躲开……”刘坤想要躲到旁边去,然而他的周围都是惊慌的士兵,大家乱哄哄的都想找地方躲藏,急切之间哪里能够找到安全的地方。

“轰!”一声巨响过后,那石弹击中地面,余劲不消,继续向前翻滚了十几步才停下来。

刘坤的运气很好,虽然被石弹击中地面时溅起的飞沙擦伤了,但命却保住了,受的伤也不算太重。

不过他麾下的将士却没有他这么好的运气,当场就被砸死了十多人,受伤的就更多了,一时间哀嚎遍野,到处都是哭爹喊娘的。

刘坤身边的一个亲兵就被刚好被砸死了,此时他的下半截身体还在,头颅和上半截身体却整个不翼而飞,他被一块石弹不偏不倚砸中了,腰以上部分全没了,成了远处地面上的一团浆糊,裹着他血肉的石头则镶进沙地里,上面沾满的红白之物显得狰狞无比,让人避之不及。

刘坤心中寒气大冒,投石机发射的石弹最让人感到恐惧的地方就在这里,面对飞来巨石,除了躲避以外,完全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抵挡;而一旦被击中了,运气好还能留个全尸,否则就是之前那亲兵的下场。

后方,见到将士们损失惨重,李思安面沉似水,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这时候他已经醒悟过来,梁军之前修筑营地时特意将营寨修的小了许多,结果导致如今将士们缺乏躲避的空间,面对淮南军的苏州炮完全只能寄希望于自己不被砸中。

“他们的石弹数量肯定不多,这附近没有那么多的石头!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只能停下来!”李思安在心中不断安慰着自己。

虽然这样被动挨打对将士们的士气打击巨大,但他现在也没什么办法可以应对,只能任凭敌军苏州炮肆虐。

同时,他又不断做出调动,让麾下各部轮流到前方去防守寨墙。

一个时辰之后,淮南军的石弹真的停了下来,这让李思安大喜过望,连忙对部将们道:“诸位看到了吗,敌军果然没有那么多的石弹可用,接下来诸位要好好安抚将士们,让他们安心下来准备迎接敌军的进攻!”

部将们同样连带喜色,他们被淮南军的苏州炮砸了整整一个时辰,却丝毫还手之力都没有,心中早就窝了一肚子火,此时见淮南军的苏州炮停了下来,各个都松了口气。

然而,李思安等人有些高兴得太早了,淮南军这次将苏州炮停下来,不是因为没有了石弹,而是因为梁军的寨墙已经被砸得破败不堪,继续砸下去也没多少用处,所以调整目标打击敌营深处的士兵,同时开始派兵发起进攻。

一刻钟过后,淮南军的苏州炮重新调整到位。这一次因为是以打击敌军士兵为主,所以不必保持那么准确,只要在不误伤到自己人的前提下以最快的速度将石弹发射到敌军最密集的地方就行了。

同时,淮南军又出动一万步兵,沿着刚才用苏州炮轰击出来的缺口向敌军营寨发起进攻。

见淮南军并没有停下轰击,李思安面容有些苍白,部将们更是面如土色。

不过淮南军已经开始进攻了,众将也只能硬着头皮率部抵挡。

“最多再过半个时辰,敌军的苏州炮一定会停下来!”

面对心中早已胆寒,宁愿冲出去与淮南军决死一战也不愿继续留在营地里面被敌军砸死的部将们,李思安这样安抚着他们。

好不容易安抚住部将,李思安登上一处高坡,一边向营寨外面的淮南军望去,一边祈祷着淮南军的苏州炮尽快停下来。

然而,又是半个多时辰过去了,淮南军的步兵倒是退下去休整了,但淮南军的苏州炮却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而他们使用的,自然已经不是石弹了,而是用泥土烧结而成的。

这种泥弹实际上在很早以前淮南军就开始使用了,效果不比石弹差多少,所以李思安指望淮南军的苏州炮因为缺乏弹药而停下来却是不可能的。

“将军,我军若是再被他们这样砸下去,要不了多久只怕就会崩溃了。还请将军下令,末将愿与淮南军决一死战!”

“是啊,趁着如今还有一战之力,与淮南军决一死战,至少也要将他们的苏州炮给毁掉,不然不但咱们会危险,便是康将军那边也很危险啊!”

“出去与敌军一战,便是战死了,也总比如今被他们砸死的好!”击退了淮南军的进攻后,部将们纷纷请命,要求出去与淮南军决死一战。

李思安无奈,他也知道到了此时再坚守营寨已经没有意义,敌军只要发起进攻就会迫使他将部队集合起来,陈列在距离营寨不远的地方,这就更加方便淮南军的苏州炮发挥了。有几个营的军队,甚至还没上到寨墙上与淮南军交手就被苏州炮给轰溃散了。

好不容易击退了淮南军的这一轮进攻,但梁军将士伤亡很大,士气低落;接下来敌军甚至不需要进攻,只要用苏州炮继续轰击,等到梁军士气崩溃时,再用大军发起进攻,就能以极小的代价击败梁军。

“诸位将军所言甚是,此时我军的确应该出去与敌军一战,不过此时出去只怕不妥。”

“将军,此时出战有何不妥?”副将们不解。

“第一,现在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若是我军出去与淮南军一战,一旦战事不利,大军连突围都很困难,不如再等一会儿,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再动手;到时候即便失败了也能趁着夜色突围。”

“第二,敌军兵力众多,我军兵少,而且士气较低,仅凭我部的话,想要击败敌军乃至破坏掉敌军的苏州炮都很困难,所以我们必须与康将军配合着一起行动。”

“若是我军单独行动,而康将军没有准备,那么我军就可能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所以需要先派人突围去联络康将军。”

李思安提了自己的两点理由,他能够做到梁军高层将领的位置,自然不是完全无能之将,至少这两点理由就非常充足,部将们听了也无话可说。

于是,李思安决定将出击的时间定在半个时辰之后,同时又派出三百名骑兵突围去给康怀贞报信,约定举火为号,一起行动。

淮南军营地里面。

杨渥满脸轻松的对周本等将领道:“这个李思安竟然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发动反击,这与传闻有些不合啊!”

在传闻中,李思安极为骁勇,打起仗来最喜欢亲自带兵冲击敌阵,但这一次他居然选择了坚守营寨不出,这着实让杨渥感到惊讶。

话音刚落,便见梁军寨门打开,三百名骑兵快速冲了出来,直奔康怀贞的营地而去。

不用杨渥下令,侯瓒便派遣了上千骑兵前去围堵。

“这是……”杨渥有些惊讶:“看来李思安终于忍不住要反击了!”

“的确如此!殿下,以末将之见,李思安应该是打算在天黑之前发起反击,趁着夜色掩护,即便战事不利也可以趁乱突围。”张训沉声道。

“殿下,现在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而我军征战了一下午,士兵们都有些疲惫了,不如提前埋锅造饭,让将士们饱餐一顿,也好为今晚的夜战做准备!”周本提议道。

“好,那就传令各部开始轮流吃饭,不过必须保持警惕,不能给敌军任何可乘之机。另外再派人通知王茂章,让他做好夜战的准备!”

第三百章 崩溃

太阳落山之前,负责操控苏州炮的部队得到了一个命令,他们将已经轰鸣了一整个下午的苏州炮停了下来,开始调整轰击目标。

这一次,因为预料到梁军极有可能在太阳落山后出营向淮南军发起反击,所以他们的目标定在了敌军营寨前的空地。

与此同时,出征时带过来的一千枚开花弹也将投入使用。

这次携带过来的开花弹总共有一千枚,看着数量不少,不过这一千枚不仅要用来对付李思安,接下来还要用来对付康怀贞,甚至之后还要继续用来对付朱全忠,这么一算,一千枚就不算多了。

而要将这种撒手锏的作用发挥到最大,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在关键时候使用。

不久,太阳完全落山,淮南军也振作精神,准备迎接今晚的大战。

“殿下,敌军营寨里面有大量狼烟出现,应该是在与康怀贞取得联系!”这时,眼尖的刁彦能叫了起来,杨渥等将领纷纷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如他所说,一道浓烟冲天而起,在很远的地方都能看见。

接着,康怀贞的大营里面同样升起一道浓烟,似乎在回应着李思安。

“看来梁军要采取行动了,各部注意保持警惕,随时准备发起进攻!”杨渥沉声下令。

过了一会儿,随着一通战鼓,李思安部率先出击,尚存的两万大军依次从营寨里面出来,准备先到营地外面列阵,然后向淮南军发起进攻。

然而就在此时,只见淮南军前接连三支火箭被发射升空,顿时,接到了命令的三十架苏州炮按照之前就设定好的目标开始发射。

而这一次,从苏州炮中发射出来的就不再是之前的石弹或者泥弹了,而是梁军将士们从来没有见过的恐怖武器。

为了尽量保证杀伤力,淮南军的开花弹里面装了足足十斤火药,用布包裹起来,同时里面还加入了大量的石子,当开花弹爆炸时,这些飞溅开来的石子将会给敌军造成巨大的伤害。

当然,一枚开花弹装的火药就有十斤,一千枚开花弹就需要一万斤火药,这几乎是如今淮南军库存火药的一半;而这却是淮南这么几年才积攒下来的,所以必须省着点用。

此时,三十枚开花弹被点燃后用苏州炮发射出去,砸向正从营寨里面出来的梁军。

梁军士兵显然没有想到刚刚出来就遭到了苏州炮的轰炸。

而更让他们感到恐慌的是,这一次的敌军投掷的“石弹”,除了落地时会砸死一大片人外,更是会在一声惊天巨响中发出一道火光,然后……

然后整个梁军就完全被打懵了。

梁军因为是刚刚出营寨尚未来得及展开,所以将士们排列得非常密集,这就给了淮南军的开花弹创造了极好的目标。

仅仅第一轮轰击,除了一枚哑火的和两枚在空中就提前爆炸的外,其余二十七枚开花弹至少命中了二十五枚,一瞬间就炸死炸伤了数百梁军。

“不好了,这是天神发怒了…”

“淮南军得到了神明的帮助,大家快逃吧!”

当初湖州之战时,面对湖州守军突然使出的榴弹,两浙军将这种能够发出电闪雷鸣般的神秘武器看作是天神之怒;而如今梁军的反应与两浙军没有丝毫分别。

一时间,受到开花弹轰击的梁军士兵们立即炸了锅,许多士兵调转方向就想返回营寨。

与此同时,营寨里面的梁军还没搞清到底楚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还在各自将领的催促下准备出营与淮南军交战。

结果,一方想要出去,一方却想要返回营寨,一时间梁军自相冲击,阵型大乱,兵找不着将,将找不着兵。

“擂鼓进攻!擂鼓进攻!全军发起进攻!”见到这么好的进攻机会,杨渥自然不会放弃。

而最前方的米志诚,王绾等将领更是在战鼓响起的第一时间便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轰!”这时后,第二节轮榴弹轰击再次在梁军阵营里面爆炸,本来就混乱不堪的梁军这一下就彻底崩溃了。

之前那些还处在营寨里面的梁军,此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种只有鬼神才应该拥有的力量,在这一瞬间便打垮了他们的抵抗之心。

“逃!逃得远远的,越远越好!”这是在场每个梁军士兵心中的唯一想法。

在这一刻,不管是那些曾经征战多年,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的老兵,还是那些骁勇敢战,号称不怕死的勇士,在这一刻都选择了逃跑。

营寨里面,看到大军彻底崩溃,李思安目眦欲裂,却是丝毫办法都没有。

“必须尽快突围,继续留在营地里面只是等死而已!”一瞬间,李思安便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下令手下还能指挥得动的三千多人不要再管什么向敌军发起反击以摧毁敌军苏州炮的命令,让他们立即突围出去,前往康怀贞的营地。

“兄弟们,随我冲出去……”在李思安的亲自带头下,在求生欲.望的支撑下,这三千多人爆发出最后的勇气,开始突围。

看到在这么短时间内梁军就彻底崩溃,无论是杨渥,还是其他将领,一时间都有些难以相信,这还是那支曾经横扫四方的梁军吗?就这么轻易的被他们击败了?

不过随之,他们又反应过来,事实就在眼前,敌军的确是已经崩溃了。

此时太阳刚刚落山,天色还没有黑下去,对于包围追杀敌军最是适合;而之前淮南军就已经吃过饭休整过了,体力充足,加上一场大胜就在眼前,所以淮南军将士们士气大振,争先恐后的向梁军冲去。

“殿下,那里应该就是敌军最后的成建制的部队了,击败他们,李思安部就能彻底消灭了!”

这时候,朱瑾注意到在梁军之中依然有一支军队保持着较为完整的建制,立即出言向杨渥提醒。

不过此时因为梁军溃兵的阻拦,淮南军一时间还无法对那支三千人的敌军发起进攻,只能任由他们向康怀贞的营地突围而去。

“殿下,要不要让骑兵出击,以骑兵的速度,即便绕道而行,想必也足够追上敌军了。”朱瑾建议道。

杨渥仅仅动了个念头便摇头道:“不必了,骑兵必须留下来保护苏州炮,越是这种大胜的时候我军就越要小心谨慎。苏州炮是我军接下来克敌制胜的关键所在,只要这三十架苏州炮不出问题,即便放这三千敌军逃到康怀贞营地去也没关系。至于拦截他们的任务,若是咱们这边拦截失败了,不是还有王茂章吗?”

在这种时候杨渥可不想因小失大,当初钱镠在德清被淮南骑兵击溃的那一次,就是因为两浙军大胜之后失去了警惕之心,杨渥不想犯同样的错误。

如果将负责戒备的骑兵派出去了,以至于三十架苏州炮出了问题,那么接下来就有得杨渥后悔的。

远处,康怀贞正率领麾下出营与王茂章交战,然而,他刚刚从营寨里出来,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阵雷鸣般的响动,接着就看到李思安部突然陷入大乱,进而在淮南军趁机进攻下彻底崩溃。

“发生了什么事?李思安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怎么突然就全军大乱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康怀贞一点准备都没有,这让他大惊失色。

李思安已经崩溃,接下来光靠他一营能够坚持到朱全忠到来吗?

更重要的是,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搞清楚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梁军在一瞬间就崩溃掉,若是接下来淮南军在对付他的时候也突然来这么一下,那种后果他想一想都有些不寒而栗。

“袁象先,你率领五千人留下来,务必要牵制住王茂章,本将去接应李思安,一定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丝毫犹豫康怀贞就把之前确定的牵制任务改为了接应。

“末将遵命!末将保证完成任务!”袁象先知道事态紧急,所以立即表态。

“兄弟们,随我来…”袁象先大喝一声,一马当先向王茂章部杀去。而康怀贞则率领其余兵马前去接应李思安。

营地外,见了康怀贞的举动,王茂章心中一动,下令道:“传令,让开道路,放他们过去!”

副将朱虔佑惊讶道:“将军,殿下给咱们的命令可是牵制康怀贞,一点阻拦都不做就放他们过去,这…”

“不然,李思安已经彻底崩溃了,若是我军在这时候拼命阻拦,康怀贞见无法突破,必然返回营寨坚守。我军即便有开花弹,但要攻破他们的营寨也要花一番心思。反过来,若是此时放康怀贞过去,正好将他们一起消灭掉!”王茂章笑道。

“将军的意思是咱们先把他们的营地占领了,让他们无路可退?”张崇眼神一亮,顿时醒悟。

“不错,康怀贞轻装出营,他的粮草辎重都在营地里面,咱们先攻破他们的营地,断了他们的退路,到时候再用开花弹一轰,便是孙吴复生,只怕也难以挽回败局!”

第三百零一章后路已断

见淮南军将道路让开,放他们通过,康怀贞先是一愣,随即便醒悟过来,心中暗道一声不妙。

淮南军这一举动显然是打算先攻破他的营寨,那样一来失去了粮草辎重的供应,梁军即便再能打,也坚持不了多久。

想明白了这一点,康怀贞却没有改变自己之前的决定,因为他在不久前就刚刚改变过一次军令,将士们都有些难以适从,若是再改一次军令,说不得大军立即就会陷入混乱,再被王茂章趁机一攻打,那就全完了。

所以康怀贞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李思安的营地赶去,只希望袁象先能够坚守到他回来。

淮南军中军大旗之下,杨渥等人见王茂章的举动,同时反应过来他的打算。

“王将军此举甚妙,若是能一举攻破敌营,或许今晚就能将康怀贞彻底击溃,也省了明天的一番辛苦!”周本笑道。

“只是这样一来,梁军很容易趁着夜色突围啊,到时候在夜色之中想要彻底消灭他们都很难!”杨渥摇头道,对王茂章的选择不置可否。

此时天色已经逐渐暗淡下来,过不了多久夜幕就会彻底降临,到时候很容易导致混战,淮南军的兵力优势就难以发挥出来,而且苏州炮在夜里也难以瞄准目标,作用会大大下降。

所以杨渥原本的打算是今晚只消灭李思安,康怀贞先围起来等到明天天亮后再进攻,有开花弹的帮助,他相信康怀贞顶不了多久。

这时候,李思安借着溃兵的掩护,已经成功的逃出了淮南军的包围圈,奋力向康怀贞的接应部队赶去。

看着康怀贞部梁军离战场越来越近,杨渥正准备分兵前往拦截,至少也要阻挡他们片刻,为大军彻底消灭那些溃兵争取时间。

这时候,朱瑾突然提议道:“殿下,末将有个提议,咱们可以将包围圈放开一个缺口,一来可以减少梁军溃兵的抵抗力度,二来可以驱赶这些梁军溃兵去冲击康怀贞的阵型,让他们自己打自己人!”

杨渥心中一动,喜道:“不错,朱将军此计大善!”他连忙派人去传令。

不久,淮南军的包围圈开始缓缓打开,面对康怀贞营地一侧出现了一个并不算大的缺口,那些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冲的溃兵们顿时发了疯一般的向缺口处涌去。

之前在没有任何逃生之路的时候,这些溃兵为了杀出一条生路来还能拼死反抗,但此时随着生路已经出现,他们的反抗意志也瞬间崩溃。

淮南军一边从其他方向加紧消灭包围圈内的梁军,一边有意识的驱赶这些溃兵向康怀贞的军阵发起冲击。

康怀贞和李思安汇合后,本来还想列阵阻挡一下淮南军,好掩护其他溃兵突围,却见一大群溃兵发了疯一般的向他的军阵冲来,顿时吓得冷汗直冒。

“挡住他们,不能让他们靠近,不能让他们冲散了阵型……”康怀贞连声大呼。

在他的严令下,各部梁军万箭齐发,无情的向那些溃兵发起凶猛的打击。

如今李思安已经彻底溃败了,若是他的阵脚也被溃兵冲乱,然后淮南军趁机发动进攻,梁军将毫无还手之力。

即便是此时在他的严令下用弓箭阻挡溃兵的靠近,但这依旧给梁军士气带来了巨大的打击。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些溃兵不久之前都还是他们的友军,现在却被他们无情的射杀在阵地前,虽然是迫于将领们的命令,但那些梁军将士们依然沮丧不已。

而溃兵们本来见生路打开,各个心中激动,以为能逃出生天,尤其是看到前方就是前来接应他们的友军,所以都没有什么防备。

然而他们却没想到,那些友军根本不是来接应他们的,反而向他们射出了致命的箭雨。

在这一刻,所有的突围希望都已经断绝,剩下来的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向淮南军投降!

在短短一刻钟之内,之前还在为逃命而拼杀的溃兵纷纷弃械投降,只有少部分见势不妙就借着夜色的掩护逃离了战场。

“殿下,这么多俘虏要抓完得到什么时候,被这些人挡着,只怕康怀贞就要趁机逃跑了,不如……”这时候朱瑾又提议道。

话音刚落,便遭到了高勖,张训等人的反对:“这怎么能行?若是为了图方便就在阵前斩杀俘虏,那么康怀贞的脸上肯定会笑开花的!”

杨渥道:“不错,屠杀俘虏的事情我淮南军从来没做过,孤希望今后也不要做!至于康怀贞,即便给他一点时间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传令各部暂时停止进攻,派人去给那些投降的梁军传信,让他们扔下武器、举起双手从战场上走出来,命濠州州兵暂时负责看押他们。高勖,你亲自去安抚一下那些俘虏,让他们不要害怕,安安静静的等待战事的结束!”

“殿下宽仁,属下佩服!”高勖连忙应承。

见淮南军真的停下了进攻,那些投降的梁军士兵们一个个喜极而泣,对淮南军的要求都极为配合,丝毫没有反抗之举。

而康怀贞见淮南军没有斩杀俘虏,心中顿时有些失望。

若是此时淮南军杀俘虏,他就能趁机鼓动士兵,而士兵们接下来见投降也是死路一条,自然就会抵抗到底。

和康怀贞的想法不同,他的部下们此时心情十分复杂,淮南军接收梁军溃兵的投降,而他们却用弓箭来对待友军,虽然是迫于形势必须那样做,但他们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全军保持警惕缓缓撤军,大家不要慌不要乱,等返回营地一切就会好起来……”康怀贞大声下令,此时不趁着淮南军的攻势停止之时撤军更待何时。

下达命令后,康怀贞这才有时间向李思安询问之前大军突然崩溃的原因。

“将军,末将也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当时末将正在指挥大军出营列阵,好与淮南军交战,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巨响,然后大军就彻底崩溃了…”李思安有些羞愧的说道。

他虽然打了很多败仗,全军覆没的败仗也打了不少,但像今天这样败得莫名其妙的却是头一次。

“你是说,你听到了几声巨响,然后大军就崩溃了?”回想起自己当时也听到了几声像是闷雷的声音,康怀贞立即就意识到这或许就是问题的关键点。

他向李思安问了几个问题,接着又找来几个直接目睹了大军崩溃的整个过程的军官,这才明白事情发生的大致经过。

“应该是淮南军的火药!”康怀贞沉声道。

淮南军的苏州炮和火药,这是他们得以横行南方的两大利器,梁军的将领们基本都听说过。

不过相比于多次使用过,而且与以前的抛石机有相似之处的苏州炮,火药这种东西就更加神秘,外界对它知道得更少。

再加上,关于火药的传言中往往都伴随着“天神之怒”,“妖术”等各种说法,所以许多梁军将领反而是不怎么相信的。

“将军,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李思安问道。

如今的局势,且不说他们能不能安然返回自己的营地,即便是能够返回,在淮南军的这种开花弹的轰击下,康怀贞也没有多少信心能够抵挡住。

但若是突围的话,虽然如今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大军要趁机突围出去或许问题不大,但此地距离寿州还有一百多里的路程,而且时间还只过去了一天,此时前来接应他们的援兵只怕才刚动身不久,想要与援兵汇合难度太大。

更何况,今天上午他还见到淮南军曾经分兵约两万人绕道去了他们的后方,那支淮南军担负的任务除了拦截梁军可能的援兵外,肯定也要担负起拦截他们的任务。

“先返回营地吧!大军目前的状态很不好,此时突围想要杀出去的可能性并不高,所以我们必须继续坚守一两天时间,至少也要等援兵靠我们更近一点再说!”康怀贞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然而他刚刚下令,便见到他们的营地里面突然火光冲天,不久又有溃兵来报:营地已经失陷了,他们的退路已经断了!

摆在他们面前的路已经只有一条,那就是今晚突围!

第三百零二章 教训

正如之前康怀贞对李思安等人说的那样,此时他们的援兵或许还在一百多里之外,加上还有秦裴的两万大军在中间拦截,现在显然不是突围的最好时机。

然而,他们的营地已经失陷,在没有了营地的保护后,梁军如果不尽快趁着夜色突围,等到明天天亮后就更加难以突围出去。

至于说摆好阵势与淮南军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正面决战,那是疯子才会想到的主意。不说双方兵力上的巨大差距,就是梁军现在低沉的士气就决定了他们不可能打得过淮南军,更不用说到了白天淮南军的苏州炮肯定会继续发威。

所以立即突围才是最好的选择。

康怀贞只思考了片刻就下定了决心:“各部立即分散突围,不要管什么阵型了,趁着淮南军还没有包围过来,大家各自逃命去吧!”

李思安一愣,连忙问道:“将军,我军毕竟还有两万多人,难道一仗都不打就直接逃跑?”

“不直接逃跑,难道还留下来给淮南军送战功吗?”康怀贞冷哼道。

“那…至少也要有人留下来断后吧?不然敌军追杀起来大家一个都逃不掉!”

康怀贞点点头道:“自然需要有人断后!”

他看了看众部将,见他们都没有主动留下来的意思,不由叹了口气道:“诸位都走吧,断后之事,就由本将亲自来完成!”

“什么?这怎么能行?”

“将军乃是大军的统帅,怎么能亲自断后?”

……

部将们当即就炸了锅,他们虽然自己不想留下来断后,但也不想将断后的重任推脱给康怀贞,毕竟康怀贞作为大军统帅平时对他们这些部将还是很不错的。

“你们不必多说,大王任命本将为东路军的统帅,负责濠州这边的战事,本将却未能好好完成大王交代的任务;等到大军被围困在此时,大王命本将至少要坚持五天时间,结果如今才一天时间,大军就陷入如今的危局。本将愧对大王,诸位就不必再劝了!”康怀贞坚持道。

倒不是说他义气深重,想要留下来掩护大家逃脱,而是,当初他把话说得太满了,说自己若是连五天时间都不能坚守住,他宁愿自杀谢罪,所以此时有些下不了台。再加上,在这种时候大家的士气本来就不高,若是没人主动提出来断后,即便他强行指派一个也没有多少用处,所以他才用这种办法想要激发手下将领的战心。

好在他在军中多年,手下也有一些得力的亲信部将,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帮他推脱,又有一个名叫黄邵的将领主动提出代替他断后,而其他将领则提出大军如今还在危难之中,需要康怀贞这位统帅带领他们突围出去。

康怀贞这才松了口气。

安排好断后的将领后,康怀贞给黄邵留下了五千步兵,便带领其他将士向西突围。

不过,除了这支负责断后的军队外,还有一支军队也同样留了下来。

“高将军,等会儿本将会率领主力突围吸引敌军的注意力,而你则必须留下来想办法毁掉敌军的火药,最好是搞到一些火药回来研究,如果没法做到,那至少也要破坏掉敌军的苏州炮,不然不光是我军会危险,接下来大王的军队也同样会有危险。所以这个任务至关重要,你务必要完成!”

想着之前康怀贞突然将他喊到一边去小声嘱咐,高敬思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苏州炮和火药这两种东西都是淮南军最为看重的,各种守卫力量肯定很森严,要想将其毁掉,其难度无异于自杀。

好在,康怀贞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之所以让高敬思来负责此任务,是因为高敬思乃是骑兵将领,负责统领随军的一千多骑兵。

以骑兵的强大机动力,再加上夜色的掩护,想要成功完成任务还是有一定的可能性的。

此外,因为梁军主力不是被击溃,就是在全力突围,淮南军肯定会因此降低警惕性,这就使得他们成功的机会更大了一点。

高敬思在心中反复盘算着,他知道此时淮南军的戒备肯定还很森严,所以他并没有在此时动手,而是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绕到了淮南军的后方五里处隐藏起来,自己则亲自带着几个斥候折返到淮南军营地外面查看。

“天亮之前肯定是淮南军警惕性最低的时候,而且那时候淮南军的主力肯定都去追杀我军去了,留下来看家的肯定不多,所以本将的机会就在那个时候!”

高敬思面色坚毅,脸上没有情绪丝毫波动,即便是他看到断后的梁军遭到数倍的淮南军围攻,他的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断后的五千梁军早已被淮南军击溃,除了少数人借着夜色掩护逃了出去外,大部分人不是被斩杀殆尽,便是直接向淮南军投降了。

总的来说,这一次留下来断后的梁军表现还是非常出色的,在看不到丝毫希望的情况下还坚持了这么久,这种表现才对得住他们百战精锐的身份。

消灭了断后的梁军后,杨渥让刚才参加了围攻的各部都留下来休整,让其他刚才没有参加战斗的近四万军队开始对梁军进行追击。

此地距离寿州的路程还有一百多里路程,梁军再怎么能逃也不可能一个晚上就逃到寿州去,再加上中间还有秦裴的阻拦,梁军想要逃出去没那么容易。

所以杨渥一点都不着急,反而命留下来的各部进入梁军修建的营寨开始休整,等休息好了再发起追击不迟。

“还是那句话,各部应当继续保持警惕,越是这种大胜的时候就越发不能掉以轻心,在战事没有彻底结束之前,大家谁都不能懈怠!”杨渥向部将们叮嘱着。

一战就击溃了五万敌军,而且还是五万精锐的梁军,留下来的将领们都有些兴奋,有个将领还提出要好好庆贺一下,结果自然是被杨渥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不过,杨渥虽然训斥了那个提出要庆祝的将领,但他的心中还是比较放松的,如今梁军的援兵还在一百里之外,而康怀贞部又被自己击溃了,现在正忙着逃跑,所以这附近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才是。

兴奋了一阵后,却是感到非常疲倦,毕竟前几天接连赶路,等最上了梁军后又没怎么休整就发起了进攻,这么几天下来,不仅是将士们,便是杨渥自己都有些吃不消。

“孤先去休息一下,若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记得叫醒孤!”杨渥叮嘱了他的侍卫统领程勋,回自己的营帐休息,不久便进入梦乡。

“军纪如此严整,怪不得能击败我军!”

营地外,见淮南军负责巡查的队伍依旧很严密,高敬思心中感慨了一句。

不过,要毁掉淮南军的苏州炮乃至火药倒也不是没有机会,淮南军将大军主力进驻到梁军的营地,不过或许是疏忽了的原因,他们的苏州炮却依旧陈列在营地外面,附近只有数千军队在保护着。

至于淮南骑兵,因为晚上不怎么适合骑兵行动的缘故,所以骑兵倒是还留在营地里面,不过士兵们都在一旁休息,没有保持警戒。

这些都说明,淮南军在经过了一场大胜之后的确是有些疏忽大意了,而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再等一等,应该会有更好的机会!”高敬思心中想着。

杨渥或许是真的疲惫了,这一觉睡得有些沉,迷迷糊糊之间,他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接着便有厮杀的声音传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杨渥惊醒过来,赶紧起身准备出去看看。

这时候程勋进来道:“殿下,有梁军袭击了营地!”

“哪里来的梁军?有多少人?我军伤亡如何?”杨渥心中一惊,连忙问道。

“敌军人数并不多,也就一千人左右,不过他们都是骑兵,袭击又发生得太突然,大家都没什么准备,结果…”

“结果如何?”杨渥已经预感到不妙了,之前便是他自己都有些放松警惕了,更何况是下面的将士们,被敌军这一偷袭,只怕损失不会小。

“结果我军的苏州炮被敌军烧毁了二十多架!”

杨渥脸色一沉,“那么剩下来的开花弹呢?”

“殿下放心,那些开花弹在使用过后就转移了到营寨里面来了,敌军不可能毁掉的!”

杨渥这才松了口气,苏州炮被毁掉他还能再建造,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但若是剩下的开花弹都被敌军毁掉了,那么再制造出这么多开花弹需要的时间就长了,而且还必须在广陵制造才行,接下来对付朱全忠时很可能就用不了。

“那么其他损失呢?我军伤亡如何?”

“伤亡目前还不知道,不过那五千负责看守苏州炮的将士在遭到突袭后都有些混乱,只怕损失不会小!”

“全力剿灭这支骑兵,不要让他们逃了。另外,传令大军做好准备,是时候继续追击敌军了!”杨渥没有去指责任何人,毕竟连他自己都有些松懈了。

这一次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其他淮南将领都是一个教训,他必须好好记住。不过现在却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第三百零三章撤军

半个多时辰后,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淮南军的营地也渐渐平静下来。

黎明前敌军发起的突袭给淮南军造成的损失并不算大,除了苏州炮被毁掉大半外,将士死伤一百多人,基本上都是混乱中被敌军杀死甚至是自相残杀而死的;至于发起袭击的梁军骑兵则趁着淮南军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撤退了。

这一次,杨渥直接下令让侯瓒率领骑兵进行追击,即便不能彻底消灭他们,至少也要避免他们继续捣乱。

随着敌军的撤离,敌军发起突袭的经过很容易就查探清楚了,从敌军骑兵的隐藏地点,到敌军的突击过程,可以判断出这是一场特意针对淮南军的开花弹的袭击。

然而因为淮南军早就将开花弹转移到营地里面去了,所以梁军的企图未能得逞。

而苏州炮却因为笨重,被有些疏忽大意的将士们留在了战场上,只修建了一个简陋的营地,派了几千人负责守卫,结果就给了敌军可乘之机。

遭到了突袭暂时却没法报复回去,心中憋屈的将士们只好将怒火发泄到还在逃窜中的康怀贞大军身上。

刚刚吃过早餐后,大军便立即出发追击敌军。

到了中午时,总算有好消息传来,因为不熟悉路的缘故,加上又是在夜里行军,梁军在逃跑的时候居然迷失了方向,等天亮了才反应过来,结果他们那时候已经偏离了三十多里路,这使得他们与淮南军的距离被迅速拉进,最终在上午的时候被淮南军抄近路追上了。

康怀贞见无法逃脱,无奈之下只好摆下阵型准备与淮南军大战一场,结果不管是兵力、士气,还是体力等都完全处于下风的的梁军被打得大败,有近千人当场被斩杀,另外还有上万梁军被俘,剩下的数千梁军无法再维持建制,各部纷纷四散而逃。

见此,淮南军干脆也将一部分兵力解散建制,分散追击,剩下的将士则继续向西与秦裴汇合。

得到这个消息后,杨渥这才松了口气。康怀贞的大部都已经被消灭,剩下的一些散兵游勇即便最终会有一些逃离出去,不过那些溃兵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所以接下来杨渥要做的就是准备好与朱全忠的交战。

虽然一战击败了康怀贞,但朱全忠手中还有十多万大军,又是朱全忠亲自率领,实力不容小觑。

当然,杨渥也不会怕他,论兵力的话,如今淮南军加上寿州城中的军队也有十二万人,并不比梁军少;论士气,淮南军刚刚打了一场大胜,而梁军则刚刚打了一场败仗,士气上肯定是淮南一方占优势;至于其他方面,淮南军的实力也不比梁军的差。

“将胜利的消息传遍全军,让大家也一同高兴一下,告诉他们,咱们继续赶往寿州去教训朱全忠!”杨渥满脸笑容的吩咐着。

不久,全军欢声雷动,士气大振,之前因为被偷袭而带来的憋屈也消减了许多。

“到寿州去教训朱全忠…”将士们神色轻松,相互鼓劲道。

到了下午,又有新的消息传来,梁军派来的援兵前锋一万多人与秦裴的前锋打了一仗,双方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所以各自罢兵,准备等候援兵的到达。

然而,又过了不久,或许是已经有梁军溃兵与他们汇合了,这支一万人的梁军大军突然向后撤了十几里路程,在一座石桥后面布下防御阵型,试图借助地形优势来抵挡淮南军的进攻。

秦裴的主力赶到后,发起了一次试探性的进攻,结果被梁军击退,损失了五百多人,只好暂时停下来,派人去河流的上游寻找地方渡河绕道敌军后方。

不过梁军却没有给淮南军包围他们的机会,等到天黑后,他们便借着夜色的掩护顺利撤退了;因为敌情不明,秦裴担心遭到敌军伏击,所以并没有没有发起追击。

深夜,梁军大营里面,朱全忠被刚刚得知的消息震得浑身发颤。

“五万大军一天之内就这么完了?仅仅一天时间!就算是五万头猪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消灭吧?”朱全忠仿佛心头在滴血。

康怀贞的五万大军都是他麾下的精锐兵力,虽然如今的他称得上是兵多将广、家底丰厚,五万人的损失他还是能承受得起的,甚至于,只要他下达募兵的命令,一支新的五万大军要不了多久就能组建起来。

然而,家底再怎么厚实也不能这么轻易败坏,新招募的五万士兵也不可能比得上之前那支身经百战的精兵,所以这一次吃的亏实在太大了。

“康怀贞呢?他死了没有?你来告诉孤,大军到底是怎么败的?”朱全忠大声咆哮着向信使询问。

信使似乎被他的怒火吓瘫了,面色惨白,却是结结巴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朱全忠大怒,当即便准备让侍卫将这信使拖下去打杀了,幸好被李振劝阻了。

“大王,康将军并非无能之将,若是一般情况下断不可能被淮南军在一天之内就消灭,所以这其中定有隐情。若是大王将此人砍了,那么这其中的隐情大王就没法搞清楚了!所以大王不妨等问清楚了再说!”

朱全忠这才稍微平静下来,挥挥手让侍卫先退下。

或许知道自己若是继续结巴的话他的性命就铁定不保的缘故,这时候缓过来的信使说话流利了许多,他三言两语便将他知道的情况交代了一遍。

“……大王,小人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还请大王饶命!”说完后,信使连连求饶。

朱全忠却丝毫不理会,他挥挥手就让侍卫进来将信使拖了出去。

不久,外面传来一阵阵惨嚎,接着声音越来越弱,最终再也没有声音传来。

部将们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为那信使求情,生怕被朱全忠迁怒了,甚至他们心中还有些庆幸有这个信使来给朱全忠发泄怒火。

果然,打杀了信使后,朱全忠渐渐平静下来,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行止。

如今康怀贞部五万人几乎全军覆没,连康怀贞和李思安以及他的侄儿袁象先等将领都不知死活。

失去了这五万人后,如今他已经只有十二万人,即便在兵力上他都不占优势,更何况在士气和、后勤等方面,梁军更是落在下风,此时与淮南军交战显然对他不利。

不过若是就此撤军回去的话,这次他亲自率领大军南下,结果被杨渥这个小辈打得大败,最终只能仓慌而逃,他想不出天下人会怎么看他。

更重要的是,如今天下不服他的藩镇还有许多,之前都是被他的强大军力所震慑,这才不敢轻举妄动;但经过这一战后,天下人都会看出他的虚实,从而觉得他也不过如此,到时候各路藩镇肯定会再次兴兵。

“悔不该当初没有听从敬先生的话啊……”想起当初敬翔劝阻他出兵时说的话,朱全忠顿时后悔不跌,可惜天下却没有后悔药可吃。

“大王,如今淮南军士气正盛,不可硬拼!要不,咱们先撤军回去,等以后再找机会来报此仇?”李振小心翼翼的提议道。

虽然出兵南下是朱全忠自己的决断,以他的固执性格,一旦下定了决心的事情别人是很难劝动的,但李振当初毕竟出言支持过,如今遭到大败,他当然也要小心一点。

好在,李振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加上他对朱全忠忠心耿耿,取代唐朝的事情也还需要他负责,所以朱全忠并没有迁怒到他身上。

“撤军?”朱全忠有些犹豫。

“不错,如今的局势,若是继续留下来与淮南军交战,我军也很难取得胜利,而一旦……”李振小声劝道:“所以还不如保存这十二万大军。只要这十二万大军还在,淮南军难道还敢渡过淮河来与我军争锋不成?若是那样的话,到了淮河之北我军的骑兵就能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了!”

“此外,我军撤退回去,也可以用这十多万大军作为震慑。可以预料的是,接下来肯定会有其他藩镇跳出来,大王可以集中兵力先好好教训一下最先跳出来的,以此来震慑其他藩镇!”

听了李振的说辞,朱全忠不由有些心动,此时与淮南军交战,他的确没有多少胜算,一旦战败的话,局势就真的不可挽回了。

见了朱全忠的反应,李振当即明白了他的心思,当即打起精神劝说起来,而众将同样不愿在这种时候与淮南军交战,所以纷纷出言请求撤军,朱全忠这才不情不愿的应准了。

“传令下去,后军变前军,立即撤退,命龙骧军负责断后!”朱全忠沉声下令。

龙骧军就是朱全忠麾下最精锐的部队,更重要的是,这是一支纯骑兵部队,人数有八千多,用来断后最适合不过。

另外,因为康怀贞败得太快的缘故,此时他的大军离开寿州还不远,所以他沿着原路撤回去要不了多少时间。

只是,这样一来康怀贞的溃兵就相当于被他放弃了,他们能否逃出来就要看他们的运气了。

第三百零四章 郭崇韬

正当杨渥率领大军大败康怀贞部之时,一位从晋阳来的使者正坐在淮南水师的战船上,面色苍白。

“郭先生,你们北方人不是都擅长骑马吗?马背上的颠簸可不比船上的轻,为何你还会感到晕船呢?这不过是半天时间的路程而已,竟然吐得这么厉害。”司马福向面前的中年人笑问道。

这中年人面色苍白,浑身冒汗,显然是有些晕船。

不过,身体的不适却丝毫掩盖不了他身上的那种昂扬和干练的气质,让人见了之后丝毫不敢小觑。

这人正是当初李克用派来联络淮南的使者,在这个时代,他还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但在历史上,他却是李存勖麾下赫赫有名的将领,被称为灭梁第一功臣的郭崇韬。

郭崇韬最早是李克用的堂弟李克修的部下,后来李克修死后被李克用任命为典谒,也就是掌管宾客请见的传达和接待事务的官员,虽然并不受重用,各种军机大事根本没资格参与,但却是李克用的亲信人员。

这一次李克用需要派遣使者前往淮南,就选中了向来精明干练的郭崇韬。

从晋王出发后,郭崇韬带着几名随从化妆成商人一路潜行,借道魏博节度使罗绍威的地盘南下,又过了十几天后才抵达宿州,却听说梁军与淮南军正在大规模交战,渡河的船只要么早就被梁军征调走了,要么就被淮南军的水军给毁掉了。

这样一来郭崇韬等人无法渡河,只好留下来等待战事的结束。

不想就在前几天,淮南军的水师突然登陆淮河之北,大肆劫掠,郭崇韬找到机会向淮南军的将领表明身份,这才得以乘坐淮南军的战船前去觐见杨渥。

只是,身为地地道道的北方人,郭崇韬刚坐上船不久就开始晕船了,一路上吐得七晕八素,浑身难受。

听了司马福的问题,郭崇韬不由苦笑道:“骑马的颠簸和坐船是不同的,只要熟悉马的性子就不会感到颠簸了,至于坐船……”

他摇摇头,没有多说,接着又转换话题道:“司马将军,在下在宿州时听说梁军大败淮南军,抓住了大批俘虏,不知此事是否为真?”

司马福瞪大了眼睛道:“梁军大败我军?如今北方都是这么传说的吗?“

他有些难以置信,不过随即又反应过来,由于战争的缘故,淮河再次隔绝,南北的消息传递也被阻断,所以梁军大败的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到北方去。

而宿州等地的官府可能为了稳定民心的需要,故意宣传梁军大胜的消息。

这么一想,司马福便明白过来,他连忙向郭崇韬解说了淮南军刚刚取得的大胜。

“……梁军虽然兵多将广,不过我淮南也丝毫不比他们差,这一次全歼康怀贞,算是给朱全忠一个教训。若是他下次还敢来,定要让他全军葬送不可!”司马福得意洋洋的说着。

胜利总是凝聚人心的最好办法,一年多以前还在钱镠麾下与淮南军死战的司马福,如今已经彻底对淮南归心,对于淮南军取得的巨大胜利也是与有荣焉。

郭崇韬听说淮南军只用了一天多的时间就全歼了康怀贞五万大军,当即惊得合不拢嘴。

他虽然预料到梁军这次南下不可能取得什么便宜,但他同样不认为淮南军能够取得大胜,最多就是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最终以平局罢手。

然而他没想到最后的结局却是淮南军的大获全胜。

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五万有准备的梁军精锐,又是在康怀贞这种名将的统领下,居然只坚守了一天时间就被攻破了营地,淮南军的这种攻坚实力也未免太强了吧?

他并没有怀疑司马福的话,一来司马福并没有欺骗他的必要,而且这种谎言要揭穿也很容易;二来他可是亲眼见到淮南军的水师登陆北岸大肆劫掠的,若不是在战场上已经取得了优势,淮南军肯定不会让这么重要的水师去承担相对并不紧要的任务。

“敢问司马将军,不知世子殿下是用什么办法这么快就攻破梁军营地的?”震惊之后,郭崇韬便满怀好奇的询问起来。

如何攻坚这是这个时代每一支军队都必须要面对的问题,而淮南军这几年里却屡克坚城,让世人震动;而这一次,他们的表现就更加让人不敢相信。

郭崇韬觉得,若是晋军也能学到这种攻坚手段,今后在与梁军争锋时就能大占便宜。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他的问题刚问出来,司马福就变了脸色,严肃的道:“这涉及到我军的一些机密,还请郭先生不要让本将为难!”

关于火药的事情,这是淮南军的最高机密,杨渥早就下了封口令禁止对外人提起的。

攻打康怀贞所用的手段即便不可能完全阻止消息的传播,但能少传播一点也是好的。

听了司马福的话,郭崇韬更加感兴趣了,不过司马福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转换话题道:“那么不知世子殿下如今到了哪里?接下来是准备继续前往寿州与朱全忠交战,还是留下来休整一番?”

……

当郭崇韬满怀兴致的向司马福打听情况时,杨渥却高坐营帐内,看着下方被捆绑起来的两位将领。

“康将军,孤可是久闻你的大名啊!三年前我父亲亲自率领大军攻打宿州时,听闻就是将军将宿州把守得毫无漏洞,最终使得我父亲无功而返!如今可想过会有一天成为我军的阶下之囚?”杨渥满脸笑容的道。

下方这两个被捆绑起来的将领正是康怀贞和朱全忠的外甥袁象先。

两天前,随着大军溃败,康怀贞等梁军只能抛下大军独自逃离。

与那些步兵们不同,康怀贞等将领以及他们的侍卫都是有马的,所以逃跑起来十分便捷,淮南军根本追不上。

不过就在康怀贞等人即将逃脱升天,与朱全忠留下来断后的龙骧军汇合时,他们却突然遭遇了一股淮南骑兵。

这支骑兵正是之前被杨渥派去寿州方向打探消息的史俨率领的一千多骑兵,不想在这个时候却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康怀贞等人仓促迎战,最终除了李思安带着部分将领和侍卫逃出去了外,康怀贞和袁象先等人却被抓了起来。

立下这等大功的史俨连忙派人将康怀贞等将领遣送到了杨渥的大营,同时带来了梁军的最新消息:朱全忠已经开始撤军了!

朱全忠撤军的消息并没有让杨渥感到惊讶,在如今的局势下,如果他是朱全忠,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不过因为朱全忠作出决定的时间太早,几乎是得知消息后便立即做出了决定,这样一来淮南军想要追上他们也很难了。

当然,杨渥并不打算轻易放弃,十几万梁军想要渡过淮河,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渡过去,若是淮南军赶到的时间把握得好的话,或许还有趁着梁军半渡时发起攻击的机会。

更何况,梁军在寿州附近大肆抢掠,虽然淮南早就开始实行坚壁清野的策略了,不过还是有几千百姓被梁军发现虏获;即便是为了这几千百姓,杨渥也要进兵寿州,尝试将他们解救出来。

所以在和秦裴等人汇合后,杨渥命史俨、侯瓒统领骑兵保护大军侧翼,防范龙骧军的偷袭,其余大军则迅速行军,追击梁军。

营帐里,身为俘虏的康怀贞满脸羞怒,对杨渥的问题只是冷哼了一声却不做回答。

倒是一旁的袁象先怒声道:“你们淮南军只知道凭借器利,算得了什么好汉?”

王茂章冷笑道:“凭借器利?若是有好东西却置之不用,那就是好汉了?以本将看,那应该是蠢材才是!”

话音刚落,场中淮南众将便大声笑了起来。羞辱战败的敌军将领,这是胜利者的特权,没人会站出来制止。

康怀贞沉声道:“殿下胜则胜矣,何必再羞辱我等败军之将?”

杨渥摇了摇头,制止了众将的笑声,直接沉声问道:“康将军,如今你兵败被俘,可愿投降于孤?”

康怀贞虽然兵败了,但毕竟此人能力不错,而且在天下有较高名望,所以杨渥还是希望能将此人劝降的。

不过袁象先嘛,这人的能力本来就一般,加上他还是朱全忠的外甥,所以杨渥一开始就不打算劝降此人。

见杨渥出言劝降,康怀贞听了后却默然不语。

杨渥笑道:“朱全忠大逆不道,弑杀先帝,对麾下将领也素无恩义,以前被朱全忠所杀的朱珍,还有去年被杀的朱友恭、氏叔宗等等,这些人的下场难道还不足以让你警觉吗?如今你兵败被俘,难道你还指望朱全忠来将你救回去不成?还是说你准备为朱全忠这种残暴之人殉葬?”

为朱全忠殉葬康怀贞自然是不愿意的,正如杨渥所说,朱全忠对部将没什么恩义,有的只是防范和猜忌,那些有重大功劳的将领,不是被朱全忠所杀,就是被他逼得投降了别的藩镇,尤其是去年杀氏叔宗和朱友恭二人的事情,更是让他感到寒心,所以对于背叛朱全忠,他心中并没有什么压力。

第三百零五章 挖墙脚

康怀贞对于投降淮南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不过他却担心自己的家人会不会受牵连。

在这乱世,许多人为了自己的富贵可以不管家人的生死,但还是有些人非常在意家人的,康怀贞便是这种人。

他知道,以朱全忠的性子,若是他投降淮南,他的家人肯定难以活命。为了自己的性命,而不顾一家人的性命,康怀贞自问自己做不出这种事。

想到这,康怀贞叹了口气摇头道:“殿下,并非末将不愿投降,只是末将的家人还在汴州,若是末将投降的话……”

杨渥笑道:“你是担心你的家人的安全吧?你放心就是,若是你愿意投降,孤自然会想办法帮你遮掩住此事,孤可以对外宣称你不愿投降于孤,已经被孤杀了,这样一来朱全忠自然不会对你的家人动手,而你也能改姓换名为孤效力,等将来孤灭掉了朱全忠后你就能与你家人再次团聚,如此可好?”

康怀贞听了心中一震,没想到杨渥为了他能做到这一点,若是杨渥心狠的话,只要对外宣称他已经投降了,到时候朱全忠肯定会将他的家人杀掉,而他与朱全忠有了血海深仇之后,除了一心为杨渥效力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但杨渥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想办法为他遮掩,这让他心怀感激。

他本来就无意于为朱全忠效死,如今既然有这种办法可以两全其美,他自然不再犹豫,连忙道:“若是殿下能帮末将保全家人,末将愿为殿下效力,万死不辞!”

杨渥大笑起身,亲自上前为他解开身上的绳索,命侍卫上酒为他压惊。

一旁,袁象先见康怀贞就这么投降了,却是只敢怒视着他,连一句话都不敢骂。

他又不是笨蛋,如今的局面不投降的话很可能就会被杀掉,他还不想就此送命;所以在他心中同样是存了投降的心思。

可惜他没想到的是,杨渥一句话都没有询问他,便直接道:“朱全忠弑杀先帝,残害忠良,罪不可赦!袁象先乃是朱全忠之外甥,又助纣为虐,为恶众多,来人,将此人拖下去斩首示众!”

这一次与梁军交战,淮南军的损失并不大,不过寿州百姓受到的损失却不小,加上淮南向来都将朱全忠看作天下最大的奸贼,对于他的家人自然不会放过。

至于说劝降此人,且不说袁象先作为朱全忠的外甥会不会投降,即便是他愿意投降,杨渥也不愿接纳。

淮南如今并不缺少将领,尤其是像袁象先这种能力一般的将领,淮南如今都多得安排不过来,自然不想再接纳这么一人。

见杨渥一声不问就直接要将他斩首,袁象先大惊失色,连忙求饶道:“殿下饶命,末将愿降啊!殿下饶命,末将愿为您效死啊……”

杨渥冷笑一声,不予理会,直接摆摆手让侍卫们去执行命令。

不久,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被高高悬挂起来。

见杨渥二话不说就杀了袁象先,康怀贞心中凛然,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犹豫,不然此时肯定也是同样的下场了。

斩了袁象先后,其他俘虏的身份地位都不够,自然不需要杨渥亲自过问,直接让高勖进行处置。

接着,杨渥命人摆上酒宴,一来算是为之前的胜利小小庆贺一番,二来也算为康怀贞压惊。

酒席上,杨渥自然少不了要询问一番梁军的底细。若说起对梁军的了解来,还有谁能比得上康怀贞这个在在梁军中待了十多年的老将,而且康怀贞还不比其他人,他在梁军中都是高层将领,自然知道很多杨渥的长剑都密探根本无法打听到的消息。

尤其是,康怀贞曾经在宿州担任守将多年,宿州等地的各种情报他都非常熟悉,这一次击败朱全忠后,若是局面有利,杨渥肯定不会放过这个趁机北伐的机会,到时候康怀贞提供的情报就会发挥重要作用。

只是,康怀贞投降了,场中其他淮南将领还没什么想法,毕竟他们都是杨渥的心腹大将,不过是多了一个降将罢了,影响不到他们的地位;不过朱瑾却是满心不乐意了。

当年康怀贞正是朱瑾麾下将领,朱瑾与朱全忠交战,战事极为不利。

到郓州陷落时,梁军乘胜进攻朱瑾的老巢兖州,那时候朱瑾正与李承嗣、史俨出兵到丰、沛一带搜括马料军粮,留康怀贞守兖州。

不过朱瑾没想到的是,他的两个儿子以及大将康怀贞等人直接出兖州城投降了梁军。

结果朱瑾没有了归路,只好与李承嗣、史俨率领部下将士南下投靠了杨行密。

如今虽说多年已经过去,但朱瑾依旧还记着当年的仇。

杨渥见了朱瑾的表情,自然明白过来,这段时间朱瑾作为他的参谋,为他提供了不少有用的建议,尤其是他能感觉到朱瑾的变化,知道此人已经放弃了自己的野心,开始为诚心为他效力。

所以杨渥对朱瑾的态度也变了不少,虽然还不打算给他兵权,但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他严加防范了。

杨渥为朱瑾和康怀贞二人劝和了几句后,在他的要求下,康怀贞向朱瑾诚恳道歉,两人一起喝了一杯,算是在面上将旧怨了结了,至于私下两人会如何,那就不是杨渥要管的。

酒宴开了一半,却有侍卫进来禀报说,有晋王李克用的使者前来。

“晋王的使者?”杨渥愣了一下。

李克用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派使者前来了,至少他主持淮南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晋王的使者前来。

“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一位中年人在侍卫的引领下走了进来,躬身朝杨渥拜道:“在下郭崇韬,拜见世子殿下!”

“郭崇韬?你是郭崇韬?”杨渥有些惊讶,眼前这个中年人竟然就是后来的灭梁第一功臣,之后又亲自带兵灭掉前蜀的郭崇韬吗?

“在下正是郭崇韬,奉晋王之命,出使淮南!”郭崇韬有些奇怪,不知道杨渥为什么会对他的名字这么感兴趣,按理说,他如今只是个小小的典谒官,而杨渥却是执掌淮南的大贵人,不可能听过他的名字才对。

杨渥这才反应过来,淡淡笑道:“原来是晋王的使者,郭先生请起!不知晋王派你前来,有何任务?”

他也是骤然听说郭崇韬,这才有点惊讶,不过如今的他毕竟不是当初的他了,所以只是惊讶了片刻便回过神来。

“晋王听说如今淮南军政都是殿下在主持,所以派在下前来向殿下恭贺;另外,我家大王有意出兵讨伐朱全忠,所以想与淮南一同出兵。”

事实上,杨渥主持淮南的消息郭崇韬还是到了宿州后才得知的,再加上淮南如今大败朱全忠,可以想象,杨渥的声望将会真正的震动天下,这就使得他这次出使的任务更重了,不仅要与淮南打好交情,还要想办法摸清楚杨渥的特点,以及他接位后对天下局势的影响。

郭崇韬一边起身,一边偷偷打量起杨渥来,同时暗自在心中将他与李存勖比较。

这一次出使淮南,李存勖就私下交代过他,让他把杨渥的情况都要记下来,回去后再好好细说。

“真是年轻!”郭崇韬暗自感叹着。

杨渥今年连二十岁都不到,而李存勖今年刚好二十岁,在这一点上,两人都差不多。

除了感叹杨渥年轻外,杨渥在他心中的印象就是极有威严,比之李克用都差不了多少。

这也难怪,杨渥毕竟执掌淮南已经有一年多时间了,尤其是这次对梁军的胜利,更是让他威望大增,足以做到在淮南说一不二。

在这一点上,李存勖却还比不上杨渥,毕竟李存勖还没有正式执掌河东,加上他如今还没有亲自领兵打仗的经历,所以在威严上自然差了点。

至于其他方面,郭崇韬没有深入接触,不敢轻易下结论。

“原来如此!晋王的心意,孤领了。至于说一同攻打朱全忠的事情,如今我淮南不正是在与朱全忠交战吗?只是不知,身为盟友的晋王现在有没有出兵?”杨渥点头道。

“我家大王新近与刘仁恭交战不利,需要休整,所以暂时没有出兵。不过,等这次休整完毕后,想必大王就会出兵攻打朱全忠了!”

杨渥没有在这个问题上与郭崇韬多纠缠,在他看来,所谓盟友,不过就是相互利用来牵制一下朱全忠罢了,至于说一同出兵消灭朱全忠,这一点杨渥暂时还没有兴趣,便是将来也要等到做好了充足准备后再动手。

毕竟消灭朱全忠会引起一系列的反应,比如失去了朱全忠这个共同敌人后,淮南与河东肯定就会翻脸,而拥有更多骑兵的晋军,其实力将会比朱全忠还要可怕,所以在没有足够把握在北方对抗河东的骑兵之前,还是让朱全忠和李存勖多对峙十几年吧!

此时,更让杨渥感兴趣的,却是郭崇韬这个人。

从刚才的介绍来看,此时的郭崇韬在河东还不受重用,那么自己是不是有机会将此人挖过来呢?

第三百零六章 杨渥的震惊

淮南如今拥有的人才并不少,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暂时都不缺的。即便是最优秀的人才方面,像严可求,李神福等人,杨渥觉得他们的能力就丝毫不比郭崇韬差。

之所以这些人在历史上的名声比不上郭崇韬,说到底还是淮南集团的影响力远远不如建立了后唐的河东集团而已。

所以杨渥如今并不缺少人才,只是,像郭崇韬这种顶尖人才依旧是稀缺资源,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想到这,杨渥当即打定了主意要拉拢郭崇韬,至少也要尝试一下将此人留下来。

“郭先生远道而来,孤身为地主,怎么说也要好好招待一番!”

杨渥当即命人给郭崇韬加了一个席位,位置就摆放在距离杨渥较近的地方,仅次于张训、周本等大将,与康怀贞的位置平齐。

虽说郭崇韬是代表李克用的使者,不过以往李克用派来淮南的使者却没有受到这么礼遇过;而淮南派往河东的使者受到的待遇也差不多。

事实上,因为道路被梁军隔绝的缘故,河东和淮南两方使者来往非常不便,而且经常会有使者被梁军给拦截了。

所以这种担任出使任务的人一般都不是什么要紧官员,不然万一被梁军拦截了那就损失大了。

这样一来,因为使者的身份地位不高,自然就难以受到出使对象的重视。

郭崇韬对这其中的细节自然很清楚,加上如今淮南军正处在战时,所以一开始他是做好了被冷落的准备的;不过如今受到杨渥这么礼遇,他虽然感到奇怪,但他只以为是杨渥新执掌淮南的缘故,所以他倒不觉得受宠若惊。

不过,接下来杨渥对他的态度就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不仅对他极为和善,更重要的是,杨渥在与他谈话的过程中更多的是询问他本人的情况,反而对他身后的晋王李克用不怎么感兴趣,这就是在他提到李存勖的时候,杨渥才会表现出较大的兴趣。

到了这时候,郭崇韬自然明白过来,杨渥并非是看在他是李克用的使者的身份上才对他礼遇的,而是因为他本人的缘故。

宴席结束后,杨渥亲自命人给他准备好住宿之地,这才返回自己的营帐。

回来后,其他人都已经离去,只有周本、王茂章等少数几个亲信之人留了下来。

“殿下,这郭崇韬即便代表着晋王,但他的身份毕竟只是个小小的典谒官,殿下对他这般礼遇,却是为何?”周本有些疑惑的问道。

“是啊殿下,属下见您刚才在宴席上对那郭崇韬极为礼遇,甚至与对康怀贞一般无二,殿下是不是打算招揽此人?只是,此人真的值得殿下如此吗?”王茂章直接问道。

其余张训等将领也都连连点头,显然都同意这两人的意见。

当然,他们倒不是觉得自己受到了冷遇,到了他们如今的地位,根本不需要担心一个外来者会不会影响到他们。

且不说如今淮南的真正高层都是他们这些淮南本地出身的功勋老将,更重要的是,如今淮南的用人制度已经逐渐走上了正轨,不可能出现某个人突然得到提拔,从而凌驾于其他功勋将领之上的情况。

文官方面,像皮光业跟在杨渥身边很久了,但在去年也被调到地方上去担任县令去了,而没有直接授予高官。

而武将方面,像朱思勍,他不仅是杨渥的亲信,而且还建立了不少功勋,能力上也不缺,但直到如今他还只是个都指挥使,没有提拔为副都督。

而陈璠和范思从两人同样是杨渥的亲信,但直到现在也只是指挥使。

这些都说明杨渥虽然会培养自己的亲信,但他不会随意将亲信置于他们这些老将之上;所以张训等将领并不担心若是杨渥招揽郭崇韬会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地位。

只是,那康怀贞毕竟是梁军名将,杨渥初次招待他时礼遇些也正常;但这郭崇韬何德何能与康怀贞一个待遇呢?

杨渥笑道:“不错,孤确实打算招揽此人。郭崇韬此人能力非凡,至于具体如何,或许以后你们就有机会看到的!”

他并没有多解释,现在也无从解释,他总不能说是因为知道此人在历史上的名声才这样礼遇的吧?

见杨渥没有多说,周本等人也就不再多问,转而询问起接下来的战事。

另一处营帐里,郭崇韬却有些难以入眠。

杨渥在告辞离去之前对他说的那句话,已经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以郭先生之才,在晋王麾下却只担任一个小小的典谒官,实在是太屈才了!”

这句话的意思,以郭崇韬的智谋自然很清楚,而且他也非常动心。

他今年已经四十岁了,在这个时代,许多人在他这个年纪早就功成名就了。

而他呢?虽然李克用将他引为亲信,但却并不重视他的能力,平时各种大事要事他都不能参与进去,在短期内想要出头却是没有可能。

若是杨渥愿意重用他的话,留在淮南倒也不错,至少淮南也是一方强大势力,甚至能够独立战败朱全忠,这等实力比起河东来也不遑多让了。

再加上,有杨渥这等明主统领,留在淮南也是大有可为。

当然,这么重要的决定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就做出来,那不是他这种智谋之人所为,他最终还是决定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反正他也不急着回到河东。

第二天一大早,淮南军继续拔营西进,到了中午的时候终于赶到了寿州,与李承嗣汇合。

寿州距离霍邱县有近八十里的路程,距离梁军准备渡河的地点的距离同样差不多有八十里路程,而此时他们距离梁军的距离却是四十多里,所以想要追上梁军肯定要等到明天才有可能了。

不过,按照如今的速度来算,梁军应该在这天晚上到达渡口,而淮南军若是不顾疲惫连夜赶路的话,在明天一大早也能抵达。

这个时间点似乎对淮南军非常不利,因为梁军虽然有十多万军队,但他们有不少船只,听说还发现了三条可以直接涉水渡河的地点。

有这三处地点,朱全忠一个晚上差不多就足够将大军渡过河去。

此外,淮南军已经连续赶路好几天了,士兵们恩都很疲惫,加上梁军还有龙骧军断后,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淮南军也不可能连夜赶路。

这样一来,想要把握时间给梁军来个半渡而击就很难了,除非淮南军愿意冒被梁军骑兵突袭的险。

不过现在淮南军已经获得了一场足够震动天下的大胜,杨渥并不想冒险将胜利变成一场大败。

所以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淮南军停了下来开始扎营,而此时朱全忠的大军则刚刚赶到渡口处。

当初梁军渡河南下的时候,因为有向导带路,梁军成功找到了三处可以直接涉水过河的地方,并且留下了石像作为标记。

此时,再次回到渡口后,见当初留下的石像还在,而且水面也只淹没石像的胸口,朱全忠这才松了口气。

这三个石像都是按照普通人的身高来打造的,如今既然水面只到它们的胸口,那就说明普通士兵直接涉水过河是没问题的。

在这个淮南军随时都可能赶到的时刻,多了三处能够涉水渡河的道路,这就能让大军渡河的速度大大加快,从而减少了被淮南军半渡而击的危险。

所以,没有半点犹豫,朱全忠便下令大军开始连夜渡河。

……

第二天,杨渥继续率领大军前往渡口,然而等到中午他赶到后,却惊讶的发现,昨晚梁军渡河的地方竟然遍地都是梁军遗留的尸体;更加让他震惊的是,河水中漂浮的梁军尸体更多,密密麻麻的,粗略估计就不下一万具尸体!

这还只是水面上的浮尸,若是算上被水流冲走的尸体,梁军的损失只会更加惊人。

“这……”杨渥难以置信的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朱全忠的大军中有人发动叛乱,导致梁军自相混战了一个晚上吗?”

第三百零七章 欢呼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不仅是杨渥的疑问,也是其他所有淮南将领的疑问。

按理说,朱全忠亲自领兵的情况下,应该不会有人敢于在梁军营地里面作乱,更别说还造成梁军这么大的损失。

至于说是被外部敌人攻击所导致的,这一点的就更让人奇怪了。

杨渥率领的大军昨夜一直留在营地里面没动,即便是淮南骑兵也被留下来负责警戒,所以不可能是杨渥的麾下动的手。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附近的军队里面,除了淮南军之外,又有什么人敢于突袭十多万梁军,而且还成功了?

“殿下,会不会是我军水师干的?”朱瑾有些迟疑的询问道。

如果说梁军是遭到淮南水军的突袭这才导致大败,那倒是有可能。

不过一来梁军不可能不防备淮南水军的突袭;二来,若真是淮南水师取得了如此大胜,他们应该早就派人来报喜了才是,不可能直到现在杨渥都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所以杨渥摇摇头道:“可能性不大,如果是水师做的,那么他们人呢?这都到已经到中午了,怎么不见他们一个人来?”

这一仗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梁军被人打得大败,这当然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但到底是谁突袭了敌军,杨渥等人却摸不着头脑。

这时候,有人指着下游河面上道:“殿下,远处有大批船只向这里赶来,应该是咱们的水师!”

杨渥连忙望去,当先之人正是司马福,“莫非真的是水师做的?”杨渥更加疑惑起来。

然而,等到司马福过来后一问,这才知道,司马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在淮河下游发现了大量被水流冲下来的梁军尸体,这才逆流而上来查看一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真是梁军自己内讧了?”杨渥不由失笑起来。

这时候,在附近负责警戒的骑兵来报,他们遇到了一群人,领头的自称是霍邱守将朱景,并且那人声称,昨夜的事情就是他们做的!

“朱景?”杨渥这下是真的震惊了。

如果这个这个朱景没有撒谎的话,那么他这次立下的功劳就实在太大了。

只是,霍邱不过是一个小小县城而已,虽然是边境县城,但守军最多也就一两千人而已,此人竟然就凭着这么一点人就敢向十多万梁军发起进攻,而且还被他们做成了,杨渥怎么不知道淮南还有这么一号猛人呢?

不会是前来冒领功劳的吧?杨渥有些怀疑。

这时候,李承嗣心中一动,走上前道:“殿下,昨晚的事情或许还真是这朱景做的!”

“你是说此人真有这等本事?”

“不错,而且,这附近有能力做成昨夜之事的也就只有此人了!”李承嗣解释道。

原来,朱景这人就是霍邱本地人,性情豪侠,在当地名气极大,乃是远近闻名的人物。

当初杨行密率军平定濠州、寿州以后,因为霍邱地处南北要冲,不仅经常遭到梁军的袭扰,而且当地盗贼众多,地方不得安宁。

杨行密听闻这个朱景乃是远近闻名的地方豪强,所以任命他为霍邱的守将。

之后,朱景在霍邱招募上百有各种特长的市井无赖,日夜操练,竟然被他操练出了一支精兵。

以这一百多无赖组成的军队为核心,朱景将军队扩充到一千人,镇守霍邱,各地盗贼不敢来犯,便是梁军南下都经常被朱景击败,甚至有一次他还以一百多人就击败了三千多梁军。

如果说此人做下了昨晚之事,那还真有可能;只是在细节上还有些难以解释,尤其是,他们即便发起突袭,梁军的损失这不至于那么大才是。

杨渥当即将朱景招来一问,这才知道事情的经过。

原来,当初梁军渡河的时候留下的石像,已经被朱景的人动过手脚了。

如果说对当地水文条件的熟悉,还有谁比朱景这个当地人更了解呢?

他暗中命人将石像移动,仅仅是十几步的距离,石像就从浅水区被移动到了深水区;至于水面为什么只到石像的胸口,那是因为朱景让人在石像下面垫了其他石头将其垫高了。

由于石像被移动的距离并不大,加上梁军渡河之时又是夜晚,所以根本没人分辨出石像已经被移动过,他们只看到水面刚刚淹没石像的胸口,就以为渡河没有问题。

结果,当梁军主力渡河之时,那些涉水渡河的士兵却一脚踏入了深水区,顿时引发混乱,大批士兵大声呼喊着救命。

其他士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正是惶恐不安的时候,朱景率领他麾下的一千多人向着十多万梁军发起了进攻。

这些人根本不和梁军正面交战,而是四处制造混乱,并且大声嚷着“淮南军来了!”

结果,本来就处于混乱中的梁军更是一片大乱,士兵们都以为是淮南军的主力到了,顿时心惊胆战,相互拥挤,很多人都想要尽快渡河逃命。

大批士兵就这样相互拥挤着进入了淮河之中,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前方根本不是什么可以直接涉水渡河的浅水区,而是两人多高的深水区!

梁军士兵本来就是北方人居多,不识水性,而且他们还穿着沉重的铠甲,手里拿着兵器,结果被淹死者不计其数。

更重要的是,前方的士兵损失惨重,后面的士兵在黑夜里面却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还在蜂涌着进入河中,推推搡搡之下,便是想停都不是短时间能停下来的。

一直到朱景他们撤离后,梁军的混乱才逐渐被平息下来,但梁军的损失却大得吓人,至少有一万多名士兵死亡。

此外,因为那三条之前标记的渡河点已经不能用了,梁军渡河效率大减,朱全忠无奈之下只好将粮草辎重全部焚烧掉,大批兵器铠甲被扔下,只用船只运输士兵,这才勉强在天亮之前渡过河去。

听完整个过程,杨渥惊喜交加。

这一次朱景立下的功劳实在太大了,大到连王茂章等人都感到嫉妒了。

杨渥当即任命朱景为宿州刺史,升官为都指挥使,并且赏赐十万贯钱。

至于其部下,杨渥则让朱景自行上报有功之人,进行嘉奖。

这番赏赐可谓丰厚,不过相对于他立下的功劳,这点赏赐却并不算多。

杨渥之前虽然击败了康怀贞,但如果没有朱景的话,朱全忠的主力就会安然无恙的退回去,到时候杨渥的胜利就会打个折扣;但如今这么一来,天下谁都会知道,朱全忠亲自率领的大军吃了个大亏。

这对淮南的意义,尤其是对杨渥的意义,可比只击败康怀贞要大多了,传出去后,对天下的震动也要更大。

赏赐了朱景后,杨渥心中一动,向朱景问道:“这个渡口叫什么名字?”

这一战和之前消灭康怀贞一战,其中代表的意义,绝对不比清口之战要低。

当初清口一战,让淮南正式跻身于天下强藩之列,有了和朱全忠叫板的实力;不过真要说起来,淮南的实力还是比不上朱全忠的,不然这一次朱全忠也不敢这么草率的率军南下。

而这一次的战事,却让天下人意识到,淮南已经成为与朱全忠并列的强藩,可以预见的是,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立足于中原的政权都将不敢再南下,而淮南也就可以趁此机会安心的统一南方。

这么重要的一场战役,自然不能没有名字,所以杨渥才有此问。

朱景道:“此地极为普通,并没有什么名字,还请殿下赐名!”

杨渥笑道:“这一战你立下如此大的功劳,这个渡口又处于你霍邱县境内,所以这命名的事情,还是由你来吧!”

朱景倍感振奋,他想了一会儿道:“此地往东三里有个王家村,不如就叫王家渡吧?”

“王家渡?”杨渥有些不满意,这名字太普通了,不过他已经让朱景取名了,自然不好再改口。

“好,那么这一战就叫做王家渡之战!传令下去,将这些梁军尸体的头颅全部砍下来筑成京观,堆放在这里以震慑敌军!让朱全忠知道,我淮南是不可战胜的!”杨渥大声宣布着他的胜利,同时也宣布着淮南的胜利。

“万胜!”

“万胜!”

……

不知道是谁带头的,一开始还只是少数几人高举着手中的兵器,大声庆贺着;接着,越来越多的淮南士兵加入到欢呼中来,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整齐。

更重要的是,他们所喊的口号也渐渐的从“万胜”变成了“万岁”,呼喊的对象也变成了高坐马背上,立于万军之中的杨渥。

在这万军欢呼之中,杨渥的声威也迅速上升,即便是高勖、张训等淮南老臣也对杨渥发自内心的臣服起来,加入了欢呼的众人之中。

从此以后,即便是杨行密也无法再掩盖住他的声望,而他本人也将成为真正名震天下的名将!

第三百零八章

颍州。

相比于淮南军的欢声雷动,梁军这边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因为渡河的时候被淮南军摆了一道,梁军的损失大得惊人,好在他麾下最精锐的部队都是乘船渡河的,没有遭到多大的损失,不然朱全忠只怕要气得吐血了。

渡过淮河后,因为粮草辎重大部分都被他遗弃了,所以大军只好饿着肚子,忍着饥饿行军,士兵们多有怨言,半路上许多人都当了逃兵。

回到颍州后一番清点,这次梁军南下二十万大军,不算杨师厚的三万人,最终逃回来的也就是十万人,其余七万大军不是被淮南消灭了,就是撤军的路上当了逃兵。

如此惨重的损失,可以说是最近几年以来最为惨重的一次,而上一次的惨重失败,则是两年前青州之役,朱友宁被王茂章和王师范的联军打得大败的那一次。

然而与那一次不同的是,朱友宁战败时死伤的将士有许多都是朱全忠的仆从魏博节度使罗绍威的军队,即便死了朱全忠也不怎么心疼;这一次损失的却是他自己麾下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精兵。

更重要的是,上次战败的是他的侄儿朱友宁,对他自己的声望并无影响;而这一次,却是他亲自领兵的情况下被淮南军击败的;而击败他的,竟然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这让他这位打了二十多年仗,正是如日中天之时的沙场老将情何以堪?

“生子当如杨渥啊!与杨渥相比,孤的几个儿子,就如同猪狗一般!”朱全忠长长的叹息着。

众将纷纷不敢言语,生怕引来朱全忠的怒火,只有颍州防御使高季昌小声劝道:“大王无需忧虑,南方多河流,又有淮南天然阻隔,我北方人不识水***战不利也是正常;若是到了北方来,失去了地利之便利,淮南军就远远不是我军的对手了。”

朱全忠叹了口气道:“你说的这些孤自然清楚,只是大军新近遭逢大败,将士们根本没有战心,需要退回汴州休整。若是杨渥趁此机会渡河北伐,该如何抵挡?”

如今的局面,随着梁军大败的消息传播出去,各方藩镇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削弱朱全忠的机会,所以接下来面对淮南的进攻梁军只能暂时采取守势,先集中兵力击败其他藩镇的挑战,将大局稳定下来再说。

高季昌心中一动,他当即站出来拜倒在地,大声慷慨陈词道:“大王,若是淮南军敢来攻打颍州,末将定当誓死奋战,只要末将一日不死,颍州就绝不会落入淮南军手中!”

朱全忠点点头,当即许诺道:“高将军若是能够力保颍州不失,孤定当提拔你为节度使!”

高季昌心中大喜,他当年不过是朱全忠的养子朱友让的家奴,后来朱全忠有一次见到他后觉得他气度不凡,所以让朱友让收他为养子。

这样算来,他实际上就是朱全忠养子的养子了。

三年前,朱全忠讨伐岐王李茂贞的时候,因为大军久久不能攻破凤翔,朱全忠当时想撤兵回去,关键时候就是高季昌出言制止了。

同时,高季昌献计帮助朱全忠大败李茂贞,为最终迫使李茂贞投降立下大功,所以朱全忠让他恢复本来的名字,并且逐渐提拔为颍州防御使。

随着官位的提升,高季昌自然是春风得意,不过人的野心都是无穷的,当初他还是一个家奴的时候,心里所想的或许只是每天能吃饱饭而已;但如今的他,心里想的就成了如何当上节度使。

此时听了朱全忠的许诺,高季昌内心无比激动,他一直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临了!

他强忍着心中的激动,开始向朱全忠提起自己守颍州需要的各项条件,而朱全忠也一一答应了。

打发高季昌出去后,一旁,李振小心翼翼的道:“大王,这个高季昌野心不小,若是任命他为节度使,将来只怕会尾大不掉啊……”

朱全忠摆摆手道:“那是将来的事,如今还是防守颍州要紧,淮南军的攻城手段极为犀利,尤其是他们的火药,听闻能够炸塌城墙。若是不重重许诺,激发将领们的战心,颍州只怕坚守不了多久就会失陷,所以如今孤需要他来争取时间!”

时间,这就是朱全忠目前最需要的。

当年曹操赤壁之战惨败而归,他能够迅速稳定住北方大局,最关键的就是大将曹仁镇守江陵,抵抗住了周瑜率领的吴军一年多,为他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而如今若是没有一位将领帮他挡住淮南军的进攻,让淮南军形成了席卷淮北之势,再加上北方李克用等藩镇一起发难,那时候朱全忠就真的会陷入被四面围攻的局面。

李振点头道:“若是如此的话,那么宿州呢?宿州地理位置比起颍州来更加重要,淮南军同样有可能进攻那里,不知大王准备派谁防守?”

朱全忠皱了皱眉,宿州的重要性更在颍州之上,这是因为宿州乃是徐州的侧翼,而徐州乃是整个江淮的核心,是真正的军事重镇。

失去了宿州,徐州就会遭到淮南军的进攻;而失去了徐州,不管是中原还是青州都会遭到淮南军的威胁。

在此之前,淮南军就曾多次出兵北上进攻宿州,其目的便是为了徐州。

若说防守宿州,此时最好的人选自然是康怀贞,此人在宿州镇守多年,能力出众,多次击败淮南军的入侵,若是有此人在,宿州可保无忧。

可惜的是,这一次南征康怀贞却未能逃出来,至于他如今是被淮南军杀了还是投降了,或者是被俘虏却未投降,这些消息一时还没有传过来。

朱全忠想了想道:“宿州就交给寇彦卿吧,希望此人不要辜负孤对他的期望!”

这时候,?外面有侍卫进来禀报:“大王,有几百名我军被俘的士兵被淮南军给遣返回来了,说是吴王的世子有一封书信要送给大王,另外……”

朱全忠脸色一沉,在这个时候杨渥派人给她送信,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另外什么?”

“另外,他们还带回来了袁象先将军的头颅!”

“什么?”朱全忠心中一震,虽说他最是无情之人,对自己的儿子都是小心防范着,不过袁象先毕竟是他的外甥,就这样被淮南军杀了,他心中还是有些悲痛的。

“那么康怀贞呢?”

“康将军…”侍卫犹豫了一下才道:“听说他被俘后拒不投降,结果也被杀了。只是淮南重其名,所以给他留了个全尸,就地掩埋了。”

朱全忠脸色一黑,心里却是松了口气,康怀贞经营宿州多年,若是他投降淮南的话,必然会影响到宿州的防守。

如今既然康怀贞已死事情反而好办多了。

他当即将杨渥的信接过来,展开一看,不由勃然大怒。

原来当初清口大战之后,杨行密得意洋洋的写了一封信给朱全忠说:庞师古、葛从周都不是我的对手,还是你亲自来与我交战吧!

而这一次,杨渥却借着这个由头取笑道:“……王家渡一战,大王帅十万之众,却被孤麾下小将朱景,以千人所破,遗尸万余,淮河为之塞流。由此可见,大王的本领与庞师古、葛从周等辈一般无二啊!”

朱全忠看得怒不可遏,抓起书桌上的一口玉杯便狠狠砸在地上,大声咆哮道:“那些废物被淮南军释放回来,定是敌军的奸细!着令立即将这些人全部斩杀!”

……

朱全忠本来还想改变之前的计划,留下来与杨渥在淮北决战一场,被李振等人一番苦劝,这才选择隐忍下来。

不久,朱全忠留下寇彦卿守宿州,高季昌守颍州,自己领兵返回汴州休整。

当朱全忠怒气冲冲的杀人的时候,杨渥却在拼命的往寿州和泗州两地囤积粮草辎重。

正如朱全忠等人所料的那样,杨渥将北伐的目标定在了宿州和颍州两地。如今的淮河防线,其核心就是寿、濠、泗这三州之地,而对面的梁军则主要防守宿州和颍州两地,若是能攻陷这两州,那么淮南军的防线就能向前推进一大步,并且与东面的海州拉平防线。

早在几天前,当朱全忠大败的消息传到后,杨师厚便撤了光州之围,率军返回襄州。

至此,这场由朱全忠南下引发的大战正式结束第一阶段,接下来就是淮南趁机北伐的时候了。

第三百零九章 郭崇韬的理由

寿州城中。

郭崇韬坐在院子里静静想着心事。

杨渥对他的招揽之意他是心知肚明的,心中自然有些意动。

这段时间跟随在杨渥身边,他不仅仔细观察着杨渥,同时还在观察着整个淮南。

郭崇韬虽然在河东不受重用,但他毕竟是李克用的亲信之人,将来还是有希望得到重用的。

但若是他选择留在淮南,那就是放弃之前在河东十多年的努力,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面展开新的生活,所以他表现得慎重一些很正常,至少也要先判断一下杨渥值不值得他投效。

从整体实力上来说,如今的淮南甚至比河东还要更强一些。

在地盘上,淮南如今有三十一个州,而河东却只有十六个州。

在人口和经济实力上,淮南占领的地盘很多都是人口众多的州。在天下尚未彻底大乱之前,就有“一扬二益”的说法,也就是说淮南的繁华在那时候是天下之最。

即便是遭逢了战乱,但经过这十多年的休养生息,扬州已经恢复了许多,淮南如今能够供应起二十五万大军(包括各州州兵和水军)就是明证。

而河东本来就地处北方苦寒之地,又经过长期的战乱,民众困苦不堪;尤其是李克用不善于治理地方,加上军纪败坏,士兵们抢掠成性,以至于河东残破,远远比不上江淮。

所以在整体实力上淮南其实是超过此时的河东的。

不过在这个时代决定一方藩镇实力强弱的却更多的是军队,在这一点上淮南军队却未必比河东强。

因为地方贫苦的原因,河东的百姓除了当兵外基本没有别的出路,这些地处边境的百姓本来就民风强悍,组成军队后更是抢掠成性,所以单论战斗力的话,河东军队的战斗应该在淮南军之上的。

尤其是,河东拥有淮南所缺乏的强大骑兵!

别看这一次淮南军大败梁军,但这一战朱全忠本来就是草率兴兵,在没有做好充足准备,甚至对敌情不甚明了的情况下就出兵的。

出兵之后,朱全忠又犯了几个大的错误,一个是用石像标记河水的深浅,这一点上朱全忠吃亏吃得太不值得。

第二个就是分兵濠州,这一点上就完全是个低级错误,淮南军只要用水军切断梁军退路,康怀贞就可能陷入敌军的包围,这是很明显的问题,但朱全忠却选择性的忽视了,结果导致了后来的战败。

当然。淮南军突然使出的开花弹,一举攻破李思安的营寨,这也是导致朱全忠惨败的重要原因。

但若是到了北方,缺少强力的骑兵就会成为淮南的致命弱点。

即便是淮南有开花弹,有苏州炮等先进武器,但在具有强大机动力和突击力的骑兵面前,这些都不足以决定战争的胜负。

从这个角度来看,淮南想要称霸南方倒是轻而易举,但想要统一全国的话,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至少在解决马匹的来源问题之前,郭崇韬并不看好淮南。

当然,即便不能统一天下,但只要能统一南方,建立一个像六朝那样的强大王朝,那便值得他郭崇韬去尽心竭力的效忠了。

更何况,根据他这些天来的观察,杨渥的确有明主之像,他不仅擅长领兵打仗,还精于政务,任用贤能,远离小人,对部下的意见能够虚心接受,又锐意进取,胸怀宽广,可以说能够遇到这样一位主上绝对是他的幸运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杨渥继承了他父亲的特点,对部下较为宽厚,这是郭崇韬最为看中的一点。

不是每个人都有巨大的野心,一心想要自己当节度使,甚至是自己来当皇帝,更多的人还是只想着遇到一位明主,然后为他效忠,最终建立功业,青史留名。

所以对这些人来说,他们更希望跟随的主上是杨渥这种既有能力,又为人宽厚的君主。

如今既然遇到了这么一位明主,而且还对自己极为赏识,那么自己还有什么要犹豫的呢?

想到这,郭崇韬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当杨渥再次召集众将开始讨论北伐之事时,与往常一样,杨渥依旧没有避开郭崇韬,让他作为参谋得以加入。

此时,张训、王茂章等将领都在热烈的讨论着攻打颍州或者宿州需要多少兵力,需要多少时间,打下来后又需要多少人防守等等;甚至于还有人提出要分兵进攻蔡州、申州等地,气氛十分热闹。

这时候,往常从来没有开口的郭崇韬却突然说道:“殿下,诸位将军,关于这次北伐,在下有不同意见!”

杨渥先是一愣,随即大喜,郭崇韬之前从来都是旁听的,这一次却主动开口了,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决定了要投靠淮南呢?

杨渥脸上笑容一闪而逝,接着问道:“不知郭先生有什么不同意见,不妨说出来听一听!”

“是,在下的意见是,这一次朱全忠南下大败而归,殿下当然要率军北伐,而且要尽量搞得声势浩大,让天下人都知道淮南的军威,最好是到了淮北后再打几场胜仗。”

杨渥点点头,这一点大家都能想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只听郭崇韬接着道:“不过,这次北伐在下觉得殿下要尽量多打胜仗,但最好不要攻占哪怕一座城池!”

“什么?”

“不攻占一座城池?那这还算北伐吗?”

“难道说敌军将城池让出来我军也不要吗?”

……

郭崇韬话音刚落,张训等人便纷纷反对起来。

天下哪有让人打胜仗却故意不占领敌军城池的道理,这郭崇韬看上去极为干练,又得到世子杨渥的高度重视,大家本来还以为他有什么高见,却不想他竟然是这么个意见,要不是看在杨渥的面子上,只怕早就有人起来呵斥他了。

杨渥听了之后没有理会其他人,反而目光平静的问道:“说说你的理由吧?我想郭先生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这么认为吧!”

“是!”郭崇韬颇为感激的看了杨渥一眼,他既然下定了决心要留在淮南,自然就要好好表现自己的能力,让杨渥更加重视他,也让其他淮南将领知道他不是无能之辈。

而这一次的军议就是他的一个机会,只是,他的意见未免有些惊世骇俗了,所以他之前还担心会不会让杨渥感到失望。

此时见了杨渥的反应,郭崇韬不由心中大定,知道杨渥并没有对他感到失望。

“在下的理由是,第一点,不管是颍州还是宿州,都是坚城,淮南军虽然以擅长攻坚闻名,不过要想攻下这两座坚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不仅会造成较多的伤亡,而且会消耗大量粮草辎重,更重要的是耗时较长,容易出现变数。”

这一点张训等人也必须承认,虽然击败了朱全忠,但梁军的主力还在,并且还有相当强的实力,梁军的人心也没有崩溃,面对淮南军的进攻应该不至于出现望风而降的情况。

若是强攻城池的话,即便是进展顺利,只怕至少也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才有希望攻破,而一两个月之后的局势如何很难说,说不定那时候朱全忠已经缓过劲来了。

到时候梁军只要派出一支较为强大的援军抵达,淮南军要破城就需要先击败援军才行,这就增加了变数,在没有绝对把握击败梁军的情况下,撤军就会成为唯一选择。

当然仅仅这一点理由显然无法说服众将,毕竟攻城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家若真是决定了要攻城,自然就不会害怕这些难处。

“在下的第二个理由是,据在下所知,目前淮南的战略就是先迅速统一南方,解除淮南的后顾之忧,然后集中兵力发动北伐。若是此时攻破宿州或者颍州,那就意味着淮南将不得不投入重兵进行防守。更重要的是,如今朱全忠主力尚在,甚至要不了一年时间就能恢复实力;而宿州和颍州与寿州等地不同,这两州一来地处淮北,更利于梁军骑兵的发挥,同时因为它们距离中原实在太近了,朱全忠绝对不会容忍这两地落入淮南之手的,所以梁军不断发动反击就是必然的。”

“这样一来,且不说淮南军能不能一次次的在淮北击败梁军的进攻,即便能做到,那也意味着淮南军的主力将不得不一次次的北上与梁军交战,这显然与先统一南方的策略不符合。到时候,淮南就会成为吸引朱全忠火力的靶子,其结果就是让岐王等其他藩镇坐收渔翁之利。”

“而淮南如果不攻破城池,只大肆掳掠财物人口,打击敌军的有生力量,这不仅能壮大实力,扩大声威,还能大大减少这次北伐的难度。同时退守淮河防线的话,有清口之败和这一次惨败的两次重大教训,朱全忠肯定不敢再次渡过淮河与殿下交战。这样一来,淮南就能集中兵力先行统一南方了!这便是在下的理由!”

第三百一十章 北伐

总的来说,郭崇韬的观点还是很有道理的。

朱全忠这才南下虽然遭到惨败,但以梁军的深厚底蕴,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过来。

事实上,历史上从李存勖继位时算起的话,晋梁大战十五年,梁军多次战败,像这次这样损兵折将七八万人的重大败仗也有好几次,其余损失三四万人的败仗则更多,但梁军依旧能坚持下去,并没有出现兵力崩溃的迹象。

后来李存勖能够一举灭掉后梁,还是因为有内奸向李存勖泄露了后梁都城汴州兵力空虚的情况,而李存勖在郭崇韬的建议下,率领精锐骑兵避开梁军主力,发起奇袭,一举攻占汴州,这才消灭了后梁这个大敌。

换言之,梁军此时的实力还很强大,远远没有到崩溃的时候,如果此时淮南出兵攻占靠近中原的宿州、颍州等地,就极有可能引发与朱全忠的强烈碰撞。

在淮北之地,失去了地利优势之后,淮南军还能不能一次次的击败梁军,这显然很难;更重要的是,这会使得淮南军主力被牵制在北方,不利于先统一南方的战略。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杨渥缓缓说道。

郭崇韬听了不由眼神一亮,连忙说道:“不错,就是这个意思!殿下所言实在太精辟了!”

仅仅九个字,就描绘出了如今淮南应该实行的战略,让他深感佩服。

杨渥笑了笑,却没有解释什么。

一旁,张训等人听了也在心中细细咀嚼着。

“高筑墙、广积粮”这六个字很好理解,就是最大程度的积蓄力量,巩固根本。而如今淮南的根本自然是统一南方。

至于“缓称王”,就是在有足够的实力之前不要出头,尤其是现在,朱全忠的实力还很强,不能与他硬碰硬,那只会削弱淮南的力量,而便宜其他藩镇。

事实上,杨渥一开始就没打算在淮北与梁军来个硬碰硬的大战,这一次北伐他的主要目的就是刷一刷声望,再趁机抢掠一番,将朱全忠从寿州抢去的都抢回来。

当然,若是梁军不经打,宿州和颍州能够轻易打下来,杨渥自然也不会客气。

尤其是宿州,这里是徐州的侧翼,要攻打徐州就必须先拿下这里,而将来要北伐中原,就必须先拿下徐州。

所以如果真的能够拿下宿州,杨渥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即便是与朱全忠再来场大战也在所不惜。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杨渥知道要不了多久朱全忠就会遇到一个大.麻烦了,这就是比已经垂垂老矣的李克用来要锐意进取得多,而且手段和带兵打仗的能力也要强更多的李存勖的挑战。

杨渥即便占领了宿州,但只要他不继续兴兵北上,攻打其他地方,朱全忠为了全力应付李存勖这个巨大的挑战,想来也不会为了一个宿州而与淮南死战到底。

所以杨渥估计如果淮南攻占宿州的话,最多只要顶住梁军的一次反攻,让朱全忠知道要夺回宿州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就够了,那时候,在面对更加有攻击性的李存勖的挑战时,朱全忠自然会明智的选择默许淮南对宿州的占领。

而将要发生的这番变化,却是郭崇韬不知道,所以他才会极力主张不要占领淮北的城池。

“我军在此时的确不宜与梁军硬碰硬,不过既然是北伐,不取得一点成果怎么能行?所以,佯攻颍州,实攻宿州!这便是孤的决定!”杨渥最后沉声道。

听了杨渥的表态,王茂章等人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自然不再多说。

反正像王茂章、周本这些将领,不管是先攻打北方还是先统一南方,都不缺建功立业的机会,唯独张训和李承嗣两人有些不乐意,因为先统一南方的话,他们这些驻守北方的将领就会失去建功立业的机会。

当然,听说会攻打宿州后,张训二人又有了新的希望,或许朱全忠为了争夺宿州而不断南下呢?到时候自然少不了他们立功的机会。

“另外…”杨渥接着道:“朱全忠南下的时候曾在寿州大肆抢掠,给百姓造成巨大伤害;所以我军到了淮北后,允许各部进行抢掠,只是记住三点:第一点,各部所抢财物必须上交三分之一用来奖赏那些伤亡将士,以及补偿寿州百姓的损失!其余财物由你们自行分配!”

张训等人大喜,淮南军如今军纪严明,早就不兴抢掠百姓的事情了,没想到这次杨渥居然特意准许他们抢掠,这可是意外之喜。

其实,杨渥也不是什么道德圣人,之前之所以禁止淮南军抢掠百姓,那不过是因为之前淮南军作战的对象不是田頵等叛军,就是钱镠。

润州、宣州等地的百姓都是淮南自己人,杨渥当然禁止他们抢掠;至于钱镠麾下的两浙百姓,这些人早就被杨渥当做自己的百姓了,自然也会禁止他们抢掠。

但这一次北伐,那些淮北百姓在短时间内都不可能成为淮南的百姓,自然不要顾及什么。

更何况,这次北伐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为了掠夺人口的,自然难以避免这个过程中的抢掠,还不如直接放开限制。

所以杨渥接着道:“第二点,这次北伐各部要尽量掠夺人口,只要能运过淮河,每个男丁奖励两百钱,女丁和孩童一百钱,至于五十岁以上的老人……”

杨渥微微犹豫,最后还是说道:“每个老人五十钱!”

在这乱世之中,老人一般被认为是无用之人,抢掠回来也没多少用处。

不过杨渥毕竟是后世来人,他还没被这个时代彻底同化。

他知道,若是自己直接宣布老人一文钱都不值,可以想象会有多少老人会被那些士兵们为了省事而直接杀死。

因为这一句话而致使无数的老人为此而死,杨渥还做不出这种事来,反正也就多付出几百贯钱的事,大不了他自己来出这个钱就是。

“殿下仁厚,属下佩服!”一旁,见杨渥在犹豫了一刻后还是下了这个命令,高勖不由松了口气,同时心中也感到十分欣慰。

他自己也算五十岁以上的老人了,若是杨渥为了省那么一点钱而放弃老人,他心里肯定会有兔死狐悲之感。

杨渥接着又道:“至于第三点,抢掠可以,但不能影响到大军作战!若是因为抢掠而导致兵败,孤定会严惩!都记下了吗?”

“末将等都记住了!”王茂章等人连忙答道。

接下来,杨渥分派军令,开始渡河北伐,全军共十五万人,诈称三十万,分兵东西两路进军。

其中命史俨为西路军前锋,以李承嗣为主将,与秦裴一同率领四万精兵,两万州兵,共六万人,攻打颍州;东路则由侯瓒为前锋,杨渥亲自率领周本、王茂章、张训等共近九万兵力攻打宿州。

一时间,中原震动,天下震动!

“三十万人北伐?怎么可能?最多十五万!”

汴州城中,敬翔冷笑一声,一语道破了淮南军的虚实。

朱全忠回到汴州后,立即找来敬翔,虽然没有明确向他表示道歉,但朱全忠还是隐晦的承认自己之前没有听从敬翔的意见是巨大的错误,这让敬翔深受感动,自然尽心竭力为他筹谋。

朱全忠有些苦笑道:“淮南军的总兵力都没有三十万,所以杨渥肯定是夸大自己的兵力来壮大声势,这一点无需怀疑。不过即便只有十五万,那也是士气高昂的十五万大军,声势浩大,我军一时间难以抵挡啊!”

“大王无需太过担心!颍州有两万多兵力防守,高季昌也算有能力之人;至于宿州,这里向来都是淮南军进攻的首要之地,所以防御十分完善,加上三万守军防守,寇彦卿也算得力人选,相信短时间内淮南军无法攻破这两州!”

“所以大王如今要做的事情首先是震慑住其他藩镇,不能让其他藩镇觉得大王实力空虚,以至于群起而攻。只要稳住了后方,大王再调动大军南下为两州解围。如此一来,淮南军最多大事劫掠一番,不会影响到大局的!”

敬翔不愧是智者,一语就道破了破局的关键之处。

朱全忠连连点头道:“敬先生所言甚是,那么以先生之见,如今哪个藩镇会第一个跳出来呢?”

“最先跳出来之人必然是李茂贞和杨崇本!”敬翔断然道。

“敢问敬先生,为什么不可能是李克用或者刘仁恭呢?”李振有些奇怪的问道。

这段时间下来,他也明白了,自己根本就不擅长军略,再加上这次战败的几个重要错误建议基本都是他提的,所以这段时间他非常老实,对敬翔也比之前恭敬了许多。

敬翔道:“李克用不久之前刚刚在刘仁恭那里吃了个大亏,所以暂时不会兴兵的;刘仁恭更是志大才疏,见事得晚,他即便要兴兵南下也不会很快做出决定。”

“唯独杨崇本和李茂贞二人,他们去年就兴兵东进,之后被大王一月之内踏平赵匡凝的声威所震慑,这才退了回去。所以这一次的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敬翔十分肯定的说道。

第三百一十一章 兴兵

“什么?淮南起兵三十万讨伐朱全忠?”

凤翔,听说杨渥出兵的消息后,李茂贞先是满脸惊讶之色,接着却是大喜过望。

三年前,朱全忠在横扫关中之后,由于各种原因,他虽然沉重打击了李茂贞的势力,但无法长期占据长安以西的广袤领土。

而李茂贞虽然已经失去过去的雄威,但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兴兵再度占据被朱全忠舍弃的大片地盘,实力有所恢复。

再加上与杨崇本的联盟,在长安西部形成了与朱全忠长期对峙的局面,

正如敬翔所预料的那样,李茂贞和杨崇本二人在去年完全是被朱全忠一个月内就踏平赵匡凝的骇人声威给吓回去的。

不过时间一长,他渐渐的又有些坐不住了。

不过随着朱全忠出兵南下的消息传来,他却没有立即兴兵,而是吸取去年的教训,强忍住想要等待时机。

若是朱全忠这才南下进攻淮南还能够取得大胜,那就说明梁军势大,连消灭了越王钱镠的淮南都不是对手,那么他也只能继续忍耐下去了。

不过若是朱全忠南下战事不利,或者没有没有取得什么成果就灰溜溜的撤回来,那就说明梁军的实力还没有强大到天下无敌的程度,那么他只要小心一点,与梁军打上几仗还是没关系的。

至于说梁军大败而归的可能性,他之前却是没有想过,毕竟这几年梁军的战绩实在太辉煌了,尤其是朱全忠亲自领兵的时候,基本没有失败过。

这么一个恐怖的存在,李茂贞自然觉得淮南或许能顶住他们的进攻,但想要大败朱全忠却不可能。

然而最终传到凤翔来的消息却是朱全忠大败而回,损兵折将七万多人,连当初在关中作战时,曾经多次击败他的梁军名将康怀贞都被淮南俘虏斩杀了,这个结果实在让他感到吃惊。

更让他感到震惊的,却是这之后淮南兴兵三十万大军展开北伐的消息。

因为距离遥远的缘故,李茂贞对于淮南的了解也就是消灭了越王钱镠,兵多将广,实力强大,乃是仅次于朱全忠的天下强藩,更多的消息就不怎么清楚了。

但直到这次淮南号称出兵三十万的消息传来,他才明白过来,淮南的实力到底有多恐怖。

当然,他也知道三十万人肯定是夸大的,连朱全忠的机动兵力都只有二十万,若是淮南有三十万人可以用于北伐,那么钱镠应该早就被淮南踏平了才对,不至于与淮南交战十多年后才最终将其消灭。

不过他虽然觉得北伐的淮南军没有三十万人,但他觉得可能有十五万到二十万人左右,这种规模也算极为震撼了。

要知道如今天下各大强藩的军队基本都是经过训练的强军,除非是情况紧急,否则一般不会用那些刚刚放下锄头的壮丁作为士兵充数,更不会搞什么裹挟百姓以壮大声势的事情。

所以每个士兵都是实打实的战力,不是那些看着声势浩大,但实际上一碰就碎了的农民起义兵。

所以如果淮南这次北伐真有二十万兵力,那淮南就是天下第二个能一次出动二十万大军进行作战的藩镇,将淮南列为天下第二强藩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李茂贞他自己,经过三年前那场长达一年多的大战后,如今他实力大损,与杨崇本联手也才能出动个七八万人。

这点规模在整个天下来说估计最多也就与刘仁恭差不多,比李克用或者王建要稍微弱点。

至于湖南马殷和江西钟传的实力则更弱一些,剩下的藩镇,像福建的王审知,岭南的刘隐,夏州的定难节度使李成庆等人,那就直接被李茂贞无视了。

当然,这是他和杨崇本两家联手才有的实力,而且这还只算了机动兵力的数量,至于战斗力则没法这么简单的计算。

想起定难节度使李成庆,李茂贞不由感到一阵厌烦。

李成庆如今乃是朱全忠的附庸,经常出兵帮助朱全忠对付他;这样一来,朱全忠就在他背后安插了一根钉子,让他浑身觉得不舒服。

不过,因为夏州地势偏远的缘故,李茂贞多次派兵讨伐,虽然多次击败定难军,但无法彻底将其消灭。

这时候,侍卫来报,说是杨崇本已经到了。

一番见礼后,杨崇本恭恭敬敬的道:“大王可曾听说了淮南兴兵三十万北伐中原的消息?”

李茂贞点头道:“自然听说了,怎么,对于此事你有什么看法?”

“末将觉得,此时正是我军起兵响应淮南的时候。此次朱全忠兴兵二十万南征,结果大败而归,其内部必定人心不稳;再加上淮南大举出兵北伐的消息传来,中原必然大受震动。此乃天要灭亡朱全忠,这种机会可不多,大王不可错过!”

杨崇本以前是李茂贞的义子,所以说话间对他很恭敬;不过如今双方乃是平等合作的关系,所以他说的话分量也很重,李茂贞必须慎重考虑他的意见。

“你是说咱们直接出兵讨伐朱全忠?那么夏州呢?难道不趁着这个机会将夏州这个钉子拔出来?”李茂贞沉声道。

“大王,夏州地势偏远,短时间内难以攻破,不如先起兵响应淮南,对付朱全忠;只要将朱全忠的势力赶出了关中,咱们再转过头来对付夏州就是,反正夏州兵较弱,没有梁军牵制的话,单独对付夏州军队并不难。”杨崇本沉声道。

这个时代的夏州定难节度使,远没有后世李元昊建立西夏的时候那么强;或者准确的说,并不是后世的定难军有多强,而是后世的宋军太弱了,再加上李元昊个人能力不错,所以定难军才能屡屡击败宋军。

在这个时代,定难节度使虽然不能说是可有可无的打酱油角色,不过即便是李茂贞、杨崇本也能轻易压制他,而且多次击败他,至于朱全忠、李克用等更强的藩镇,实力更是远远在定难军之上。

听了杨崇本的话,李茂贞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本来就倾向于先攻打朱全忠,既然杨崇本也是这个意见,他自然不会反对。

不久,李茂贞与杨崇本再次兴兵东进,目标直指长安。

晋阳。

听说淮南大败朱全忠,并且兴兵北伐,号称三十万的消息后,李克用却没有像李茂贞那样急匆匆的采取行动。

这么多年下来,或许是年纪渐渐老了的缘故,他总算不像当初那样脾气急躁了。

这可以说是变得消极颓废了,但反过来也可以说是变得沉稳了。

总之,在听说淮南出兵的消息后,他虽然对老仇家遭到重创而感到高兴,但对于出兵讨伐朱全忠的事情却并没有多大兴趣。

“父亲,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出兵响应?若是各大藩镇一同出兵,即便朱全忠再怎么厉害,他也不可能抵挡得住啊!”一旁,李存勖见他兴致寥寥,不由有些疑惑。

“不着急,不着急!”李克用笑着摇摇头道:“为父当年就是吃这个性格急躁的亏吃得太多了,这一次次教训下来,怎么说也要有些领会才是!”

他慢吞吞的喝了口酒,将酒杯放下,这才接着问道:“你看那朱全忠这次大败后为什么没有留在淮北抵挡淮南军的北伐,而是立即率领大军返回汴州?”

“他这是在集中兵力,准备先积蓄足够的力量,然后再狠狠的给敌人一下!”李存勖醒悟道。

“不错!”李克用笑了起来:“朱全忠的实力虽然受损,但依然是如今的天下第一强藩,不管是为父的河东还是杨行密的淮南,都是比不上的。”

“所以朱全忠这番回汴州,其实是集中兵力准备打击最早跳出来响应淮南的藩镇。而且因为他此时蓄力最足,这一拳打出去的时候肯定又狠又准。所以为父在这个时候不能最早出头,否则肯定会遭到朱全忠的致命一击!”

李存勖点了点头,这个道理他显然是明白的,不过他还是问道:“可是父亲,若是大家都担心遭到朱全忠的打击,那岂不是这次与淮南一同对付朱全忠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将来又何谈消灭朱全忠?”

李存勖毕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根本不知道如今朱全忠的实力有多强大,自然不觉得最早出头有什么问题。

在他看来,河东势力衰微已经有好几年时间了,不趁着如今的机会重振河东的声威更待何时。

李克用哈哈笑了起来:“你放心就是,为父不用最早出头,自然有人会最早出头的!为父吃了那么多的亏,总算醒悟过来了,时间还不算晚!不过如今这天下还是有像为父当初那样的笨人啊!”

李存勖凝神沉思片刻,这才反应过来道:“父亲说的是李茂贞和杨崇本二人?若是这两人最先出头倒也有可能。”

“正是这两人!你就等着吧,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传来的!”李克用点头笑道。

不久,新的消息传到,李茂贞和杨崇本兴兵六万,进攻长安。

第三百一十二章 王审知

天佑二年十一月初,岐王李茂贞与静难节度使杨崇本统领郐、凤、延、泾、郝、秦、陇诸镇之兵共六万人,讨伐朱全忠,以响应淮南之北伐。

出兵后,岐军屯扎于长安东北不远处的美原县,列阵十五营,气势颇盛,关中大震。

汴州。

听到杨崇本和李茂贞起兵的消息后,朱全忠反而松了口气,因为这一切都在他的谋士敬翔的预料之中。

他立即按照敬翔之前的建议,派驻守同洲的匡国节度使刘知俊与右金吾卫大将军刘鄩二人为将,领兵五千人前往抵御。

命令传达后,朱全忠招来敬翔问道:“敬先生,光凭刘知俊的五千人,能够击败李茂贞吗?”

从兵力对比上看,刘知俊兵力连对方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即便刘知俊骁勇善战,配属给他的梁军也都是梁军中最精锐的部队,但能不能击败李茂贞和杨崇本他心里面也没底。

本来最开始他的打算是等到李茂贞起兵后,立即率领汴州的十万精锐以最快的速度赶赴关中,一举击溃李茂贞,以震慑其他藩镇;但他没想到的是,敬翔却认为无需调动十万大军,只需派刘知俊一人率领五千精锐就足够对付李茂贞了。

至于驻守汴州的十万大军,一来他们刚刚从淮南撤兵回来,士气低迷,还需要继续休整一段时间;二来除了李茂贞和杨崇本外,李克用和刘仁恭也需要防备。

所以敬翔坚决主张只派刘知俊率领五千人出击,将大军继续留下来准备对付李克用、刘仁恭的挑战或者南下为宿州、颍州两地解围。

在他的坚持下,朱全忠最终还是同意了,但心里却总是有些不踏实。

好在,几天之后,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从关中传来:刘知俊不负众望,以五千兵力大破李茂贞、杨崇本的联军。

原来,刘知俊率军抵达美原后,发现联军虽然兵力众多,但战力有限,而且指挥不畅,于是决定采取各个击破战术,以五千之众大破李茂贞、杨崇本六万大军。

这一战杀伤敌军两万余人,俘虏兵士百余,缴获战马三千余匹,李茂贞和杨崇本只身仓慌而逃。

刘知俊趁胜进兵,又接连攻克鄜、延等五州之地,李茂贞、杨崇本这两个关中诸侯从此一蹶不振。

消息传来,朱全忠大喜过望,当即加封刘知俊为检校太傅、中枢平章事。

刘知俊的大获全胜,不仅解除了关中的危局,更重要的是这场大胜极大的震慑住了其他藩镇势力,一时间李克用、刘仁恭等有心起兵响应淮南的藩镇纷纷偃旗息鼓,继续蛰伏下来。

与北方藩镇不同,南方的藩镇因为距离较远的缘故,此时刘知俊击败李茂贞、杨崇本的消息尚未传来,各地流传的还是杨渥一举击败梁军,并且趁机北伐的消息。

相比于北方那些强势藩镇,南方的这些藩镇基本上实力较弱,而且一心割据,野心并不算大。

不过淮南一举击败二十万梁军的消息传来时,还是在南方各藩镇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江西洪州。

躺在病床上的钟传听到淮南大胜的消息后,面色反而很平静。

这个消息其实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朱全忠横行北方,对淮南最近几年的巨大变化根本不了解,在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就草率出兵南下,遭逢此败就不出意外了。

所以钟传并没有因为淮南的胜利而感到高兴或者失望,他只是平静的招来他的长子钟匡时,对他说着:“孤死之后,你立刻向淮南遣使请求归顺,若是吴王愿意让你继续执掌江西,你就继续留下来;若是吴王招你去广陵,你也要听命行事!”

“总之,淮南势大,你万万不可与之对抗,以免为钟家招来大祸!你妹妹嫁给吴王世子为妻,若是你对其恭瑾些,钟家或许还能保住富贵!为父今日之言,你都记下了吗?”

“父亲之言,孩儿敢不从命?”钟匡时心中一愣,随即泣声应道。

他心里自然不甘心,钟家立足江西二十多年,乃是真正的江西王。

而他和自己的弟弟为了争夺江西的继承权,相互争夺了近十年,直到去年才好不容易最终当上继承人,却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却是这样的。

如果按照钟传吩咐的,他一继位后便立即上表向淮南臣服,那么他这继承人做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在他心中自然是不愿如此的,不过,如今他父亲还在,他也不敢不答应,不然说不定钟传立即将他废掉,改立他的弟弟钟延规了。

要知道如今他虽然成了公认的继承人,但钟延规的势力并没有被完全打倒,如今的钟延规依旧是江州刺史,镇守着江西的北大门。

若是钟传对他不满意了,只要一纸命令就能废掉他的继承人身份。

所以钟匡时很明智的选择了答应钟传的吩咐,不过日后钟传死后会如何,那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听到钟匡时答应下来,钟传终于松了口气。

如今执掌淮南的乃是杨渥,是他的女婿;而他如今已经六十多岁了,执掌江西近三十年,当年他拥有江西之时,杨行密都不过是个庐州刺史而已。

让他这个即将老死的人去向一个后辈低头顺服,这一点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所以只能希望自己儿子能够明智一点,看清楚形势,不要做逆天之举。

福州。

对于淮南这个南方霸主,王审知一直以来都是以一种逃避的心态对待的。

王氏一族本来不是福建本地人,而是起家于如今被淮南占领的光州。

二十多年前,天下大乱之时,寿州人王绪起兵占据光州,被当时的蔡州军秦宗权任命为光州刺史,正式成为蔡州军中的一员。

王潮、王审邽、王审知三兄弟就是在那个时候投靠了王绪。

后来王绪因为没能按时完成秦宗权给他的军令,害怕秦宗权杀他,于是率领五千蔡州军一路南下,最终进入漳州。

而王绪因为猜忌部将,使得众将人心惶惶,最终被众将推翻,转而推举王潮担任主帅。

此后十多年,王潮以漳州为根基,凭借手中从北方带过来的五千蔡州精兵,逐渐占据了泉州、汀州、建州以及福州,成为名副其实的福建王。

八年前,王潮病重,临死前并没有传位给自己的儿子,也没有传位给自己的二弟王审邽,而是选择了传位给三弟王审知。

王审知则十分谦让的将职权让给二哥王审邽。

王审邽则认为王审知有功,推辞而不接受。王审知于是嗣位,自称福建留后,上表告知朝廷。

这段王家兄弟相互礼让的事迹在当地一时传为佳话。

如今转眼多年过去,王审邽也同样病死了,只留下他独自执掌福建。

如果说刚开始执掌福建的时候,他心中还有些兴奋的话,那么这么多年下来,他的心中就只剩下惶恐不安了。

这个时代的福州可是名副其实的不毛之地,人口稀少,物产也不丰富。

所以以绝对的实力来看,福建的实力比之江西还要弱了很多,更不用说与淮南相比了。

当江西都在为淮南的强大而感到惶恐不安时,王审知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越王钱镠被消灭之后,淮南如今与福建已经接壤了。

好在,让王审知感到安心的是,福建地势偏远,而且多山地,淮南即便想要讨伐他,也很难派出太多的兵力;此外,因为有江西在前面顶着,福建这边感受到的压力还是很小的。

所以王审知一直一来都以这两个理由来安慰自己,不愿正视淮南的威胁,而是一心放在了治理内部,巩固根基上。

他厉行节俭,多行德政,劝课农桑,宽刑薄赋,境内大安;又大力发展海上贸易,与占城、真腊等地多有来往,再加上去年朝廷派人来加封他为琅琊王,更是让他声望大振,深得福建百姓的拥戴。

这些都让他觉得,淮南一时威胁不到他,没必要为此感到担忧。

然而这一次淮南大胜梁军的消息却让他明白,淮南终究是一个他无法逃避的问题,该如何面对是他必须尽快做出的选择。

二十万梁军都被淮南击败了,出兵北伐更是号称三十万大军,这种实力福建如何能抵挡?

即便福建地势偏远,难以派出大军来讨伐,但以淮南军的战斗力来看,即便淮南只派出少量军队,福建也未必能够抵挡住。

更重要的是,听说江西钟传已经卧病不起,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病死;他的几个儿子都很懦弱无能,看来江西落入淮南手中也是为时不远了。

到时候失去了江西这个挡箭牌后,福建就会面对更多的压力;若是到了那个时候再来筹谋如何应对淮南,只怕就已经迟了。

想到这,王审知终于下定决心,不管如何先派个使者前往广陵为淮南大败朱全忠道喜,先与淮南取得联系,再徐徐图谋日后。

不久,王审知以长子王延翰为使者出使淮南,传达交好之意。

第三百一十三章 海堤

宿州古称符离,因为位置显要的缘故,一直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淮南为了夺取这里,曾经多次兴兵北上,尤其是三年以前的那一次,杨行密亲自率领六万大军北伐,结果在宿州城下苦战一月,最终因为粮草不继而被迫退兵。

此时,在宿州之南四十里地的蕲县,杨渥将北伐大军的指挥部设在了这里。

正如淮南在面对梁军南征时选择了坚壁清野一般,这一次淮南军北伐,梁军同样选择了以坚壁清野的办法对付淮南军。

所以当杨渥率领大军抵达蕲县时,城中百姓基本上已经跑光了,粮食辎重也大批藏了起来。

对此杨渥并不在意,他与朱全忠不同的是,淮南军掌握了水军的优势,所以后勤方面十分畅通,不必担心被梁军截断。

唯一让他头痛的是,全部辎重都要从后方运输的话,广陵储备的粮食到底能够坚持多久。

“粮草辎重方面暂时还不需要担心,属下不久前刚刚收到了骆知祥的来信,他说今年收成极好,各地大获丰收,尤其是占城稻的逐渐推广,使得粮食收成比往年多了许多。所以今年的秋税应该能按时完成。”高勖笑着说道。

推广占城稻,这是他亲自在抓的一件事,如今占城稻收益明显,这不仅是他的一件大功劳,更重要的是,因为占城稻的推广,将会为此而养活更多的百姓,这才是他最为看重的。

“殿下,这占城稻经过这几年的逐渐试种,基本上可以肯定它的确能够适应各种环境,尤其是耐干旱,生长期短的特点,对于增加粮食产量实在是太重要了。所以属下建议从明年起逐渐将占城稻推广到整个淮南各地!”

杨渥点点头,如今看来推广占城稻的时机的确是成熟了,不仅验证了它的适应性和优越性,让淮南上下官员都心服口服,而且如今占城稻的种子也足够向各地推广了。

“等这一仗打完,回到广陵后,高先生写一个奏章上来,孤让大家讨论一番,若是大家都觉得没问题,那么就开始推广吧!”杨渥同样带着喜色说道。

接着,他又继续问道:“如今广陵那边有什么新的消息没有?我父亲的身体如何?”

杨行密虽然重新出来执掌淮南了,不过大部分事情,只要不是急需处理的,都会转送到军前来由杨渥处理,他只负责处理那些紧急事物,这也是考虑到他的身体需要休养才这样安排的。

“殿下放心,大王身体好得很!而且……”说到这,高勖脸色有些古怪的道:“而且殿下或许要不了多久又要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杨渥有些哭笑不得,这算什么?感情让杨行密退下来后就整天造人去了。

不过只要老爷子喜欢,杨渥自然没什么意见。

“至于广陵的大小事务嘛,倒是有一件需要殿下亲自过问!”高勖接着道。

由于军务繁忙,所以发到军前的政务杨渥一般也是让高勖总揽。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将来杨渥开国的话,有资格担任宰相或者首辅大臣的职务的,目前还只有高勖比较适合。

一来高勖资格足够老,乃是和袁袭、戴友规一同投靠杨行密的;二来,高勖本来就担任过很长时间的掌书记,淮南的大小事务他都处理过,而且最近又负责统兵司的事务,对军务有一定了解;三来最近推广占城稻的事务已经为他攒足了功劳,让他担任首辅之职务是目前最合适的。

除了他以外,其他的文官里面,周隐脾气太直,殷文圭能力似乎有些不足,严可求资历功劳都不够,骆知祥和陈彦谦等人就更不行。

这样一来,除非杨渥准备让武将担任首辅大臣,否则就只能让高勖来。因此,这段时间杨渥逐步让他接触更多的政务,以为日后做准备。

“殿下,事情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海陵传来消息,说是当地海堤年久失修,多处溃决,使得海潮倒灌、卤水充斥,不仅淹没了大量良田,而且毁坏了当地的盐灶,所以当地官员上书请求重修捍海堰。”杨渥一听当即引起了重视。

淮南如今的税赋改成征收实物以后,现钱的来源就主要依靠盐、和茶这两项专卖。

而茶专卖且不说,光是盐专卖,每年给淮南带来的收入就达到一百多万贯,占到淮南每年收入的五分之一。

更重要的是,这每年一百多万贯的收入还不是盐利收入的最高峰,唐末天下大乱之前,淮南盐利收入每年可以达到三百万贯。

如今虽然因为天下战乱,人口大量损失的缘故,导致食盐收入减少了许多,不过按照杨渥的估计,江淮盐场的收入应该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首先一个就是晒盐法,如今的淮南使用的还是古老的煮盐法,也就是将卤水放在锅内用火熬煮成盐,这种办法不仅产量少,而且成本极高,特别是消耗木柴量大,煮成一石盐就要消耗木柴约四百斤左右。

再加上高昂的运输成本,以及为了保证各方利益而不断加价,所以这个时代盐价高不是没有原因的,带来的问题就是很多百姓吃不起盐,以及私盐泛滥。

所以杨渥估计,若是能将煮盐改成海水晒盐,肯定能大幅度提高产量,降低成本,从而减轻百姓负担,增加盐利收入。

第二点就是重修海堤,江淮盐场濒临黄海之滨,如今的海堤还是一百多年前由淮南西道黜陟使李承负责修建的,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经常出现海水倒灌的现象。

若是能重新修筑堤坝,解决海水倒灌的现象,不仅能大大造福当地百姓,还能减少盐场的损失。

所以这两点其实是杨渥很早就想去做的,只是一来各项事物繁忙,暂时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二来淮南之前因为战事频繁,财政年年吃紧,根本没有多余的财物来重新修筑堤坝。

更重要的是,整治盐政,肯定会触及到很多人的利益,在没有足够的把握之前杨渥不想轻易去动。

但随着钱镠被消灭,淮南正式获得一个稳固后方,财政上也有了一定的盈余,尤其是这次大胜,让他威望大增,有了足够的信心去触及盐政这种事务了。

当然,革新盐政不可能这么草率的进行,怎么说也要等他回到广陵后再找时机动手。

至于现在,还是先把重新修筑海堤的事情处理好。

所以听了高勖的话后,杨渥当即询问道:“上书之人是谁?他的奏章呢?拿来给孤看看!”

高勖连忙道:“上奏章的是海安县县令杨信,也就是殿下您的那位族兄。他的奏章就在这里,殿下请过目!”

“是他?”杨渥顿时更加来兴趣了。

如今随着他渐渐掌握淮南大权,而杨行密却一天天老去,他的几个弟弟都还年幼,短期内都指望不上,所以到时候杨家本家的势力就显得太单薄了。

若是此人真能关注实务,真心实意的做事情,再加上能力不坏的话,杨渥倒是可以迅速将他提拔起来,以作为杨家的助力。

杨渥当即将奏章接过来仔细看了起来。

奏章中,杨信简明扼要的介绍了这次海水倒灌的情况,然后详细说明了修筑新的海堤的必要性;最后他又大致估计了修筑海堤需要的花费和时间。

总的来说,奏章的内容比较详实,调理也很清晰,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似乎把修筑海堤的难度看得太简单了,提出来的花费和时间按照杨渥的估计应该远远不够。

不过这些细节问题却不是现在要追究的,最重要的是,杨渥从这份奏章里面看到了一个想做事,而且有一定能力的年轻官员,这样的人才是杨渥最需要的。

再加上,经过杨渥的观察,他发现杨信的人品同样很不错,并非一朝得志便猖狂的小人,所以杨渥对于培养此人的兴趣就更加浓厚了,他打算将修筑海堤的重任就交给此人来办。

只是,整个海堤按照杨渥的估计至少会有近六百里长,而且还要经过扬州、楚州、海州三州之地,这么大的工程如果就靠杨信这个刚刚科举出来才一年时间的年轻人,未免又有些不放心。

所以杨渥向高勗问道:“高先生,修筑海堤的事情,孤认为很有必要去做。孤有意将此事交给杨信来办,不过又担心他年轻办不好此事,想找个人来协助他,不知高先生可有什么好人选没有?”

高勗想了想后答道:“若是要找一人来协助办理此事,属下觉得有一人正好合适,只是此人目前并无官身!”

“哦,不知是何人?”

“此人名叫黄讷,苏州人,乃是涟水巡抚刘威之幕僚,沉稳干练,精通庶务,据说刘巡抚的很多事物都是他在帮忙打理,若是殿下以此人来协助杨县令的话,一定不会出什么乱子!”

“黄讷?”杨渥点点头,当即命人去楚州征辟此人。

第三百一十四章 好消息

处理了几件政务后,这时,范遇进来一脸喜色的道:“殿下,有好消息到了,王茂章将军在不久前已经夺取了埇桥寨,如今敌军在濉水之南的营寨已经全部被我军夺取了!”

杨渥又惊又喜,连忙问道:“我军伤亡如何?敌军如今有什么反应?”

宿州城位于濉水之北的符离县,乃是一座典型的军事要塞,不过这座城池并不大,其城墙周长只有八里。

换言之,最多只需要一万军队就足够站满城墙,但如今宿州的梁军却多达三万。

充足的兵力使得宿州守将寇彦卿可以派出兵力在城外修筑营寨,与城中守军遥相呼应,延滞淮南军攻城的时间。

这样一来淮南军要攻打宿州城,就需要先清理掉城外的梁军营寨,而梁军同样可以从城中派出兵力与淮南军争夺营寨。

所以淮南军渡河之后的这十多天时间里,淮南军的主要任务就是清理这些营寨。

这些军事行动需要消耗不少时间,但需要用到的兵力却不多,而且过多的兵力也施展不开,所以杨渥并没有亲自上阵,而是坐镇蕲县,将清理这些营寨的任务交给了王茂章。

至于张训和周本两部,则负责分兵攻打周边各县,以及抢掠人口。

对杨渥来说,如今能不能在朱全忠的援兵赶到前就攻破宿州,这还是个不能确定的事情,所以先把人口抢回淮南去才是正理。

至于说攻破宿州后人口不足的问题,杨渥本来就准备将宿州作为对抗梁军的最前沿,这里人口多或者少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军伤亡不大,也就损失了几百人,共俘虏敌军一千多人。听说梁军本来派出了三千多援兵,不过被王茂章将军击退了,目前梁军应该是放弃了濉水之南的营寨。”范遇道。

杨渥点点头,清理了濉水之南的敌军营寨后,淮南军还需要继续渡河清理建立在濉水之北的两个营寨。

这两个营寨与之前的营寨差不多大,驻扎的兵力应该差不多,不过因为距离宿州城更近的缘故,宿州守军要增援起来更加容易,所以淮南军想要彻底攻破这两个营寨的难度肯定比之前的大。

“传令下去,命张训和周本二人收拢兵力,各自攻打一处营寨,让王茂章的人撤下来!”杨渥下令道。

用周本二人替代王茂章,这既是让王茂真的人得到休整,又是给他们出去抢掠的机会,不然他们在辛辛苦苦的攻城拔寨,其他部队却在到处抢劫,这容易引发不满。

下达完命令后,杨渥接着问道:“还有别的消息吗?”

“还有一个消息,听说最近岐王李茂贞和静难节度使杨崇本的联军六万人被匡国节度使刘知俊率领五千兵马在美原县杀得大败而逃。不过这个消息有些惊人,属下有些怀疑消息的真实性。”范遇道。

在这个时代,像这种级别的大胜,的确是很少见,范遇有些怀疑也很正常。

不过杨渥听了之后却是丝毫没有怀疑,因为,历史上刘知俊就在在美原大败过李茂贞和杨崇本的联军,只不过时间上似乎提前了很多。

“那么梁军现在有什么反应?朱全忠的主力现在还在汴州吗?”

“梁军目前没有什么大的调动,驻守汴州的梁军同样没有变化。”范遇道。

“嗯,孤知道了。”杨渥点点头。

从目前的情况看,朱全忠虽然击败了李茂贞,但他可能还在防备李克用,再加上想要让大军得到充足的休整,这才没有立即南下为宿州和颍州解围。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留给淮南军的时间也不多了,一旦梁军主力再次南下,杨渥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所以如果到时候没有攻破宿州的话,这一次北伐看来就只能无功而返了。

想到这,杨渥又吩咐道:“告诉周本和张训两位将军,让他们加快攻击速度,三日之内,务必要攻破这两座营寨!再把康怀贞和郭崇韬二人招来!”

不一会儿,郭崇韬二人匆匆赶到。

这段时间杨渥和郭崇韬的关系很微妙,郭崇韬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投靠杨渥了,但他没有主动说出来;而杨渥同样如此,他虽然察觉到了郭崇韬态度的变化,但他也没有点破。

在杨渥看来,如今的郭崇韬还是晋王李克用的使者,但他一旦投靠淮南的话,杨渥暂时还不能给他高位。

如今的淮南已经逐渐走上正轨,由一方藩镇转变为一个正式的王国的各项准备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在没有特别理由的情况下,杨渥并不愿意突然过高的提拔一个人。

所以他希望郭崇韬先立下足够的功劳,至少让众将看到他的能力,到时候杨渥再给他加官就有足够理由了。

而郭崇韬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段时间的军议上他都积极的表现自己,如今已经得到了众将的初步认可。

“郭先生,康将军,刚刚得到的消息,梁军在刘知俊的统帅下大败李茂贞,所以如今我军又是孤军奋战了!”一番见礼后,杨渥笑着对郭崇韬二人道。

郭崇韬面色一变,道:“看来梁军再次南下的时间不会太久了,殿下必须尽早攻破宿州啊!”

杨渥点点头道:“的确如此,孤已经命张训和周本二位将军加紧进攻了。康将军,你在宿州经营多年,对宿州城防最是了解,不知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我军迅速攻破宿州?”

康怀贞摇摇头苦笑道:“宿州虽然城池不大,但城墙极为坚固,加上守军充足,想要短时间内攻破只怕有困难,末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杨渥听了不由有些失望,他本来还以为梁军这次兵败退回汴州后,李茂贞、杨崇本、李克用等藩镇肯定不会放过这个趁火打劫的机会。

有这些藩镇的牵制,淮南军至少能有两到三个月的时间来攻打宿州等地,那样的话时间会充足得多。

不过谁知道李茂贞和杨崇本二人这么没用,或者说刘知俊提前开挂,仅仅凭借手中五千人就击败了岐军;再加上以前一向为了打击朱全忠而不遗余力的李克用这一次也没有像杨渥想的那样跳出来,结果就成了如今淮南军攻城时间有些不够的局面。

事实上,梁军在宿州城外修筑大量城寨的目的,就是为了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淮南军光是清理这些营寨就需要花近二十天的时间,等到围困宿州后,填平城外壕沟需要时间,搭建攻城器械等又需要时间,加上城中守军众多,淮南军要消灭他们同样需要时间,这样一算,时间就有可能不够。

“难道这次北伐最终只能抢掠一番,掠夺一些人口回去不成?”杨渥有些不甘心。

这一次北伐虽然一开始就没打算与梁军来个硬碰硬,但毕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就这样回去的话未免有些可惜。

“殿下,末将或许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这时,康怀贞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提到。

杨渥连忙问道:“快说说,是什么办法?”

“以前的宿州城墙,有一次濉水水位大涨,冲垮过一段城墙,如今的城墙是后来修补过的。不过因为那时候天下大乱,各地乱军四起,所以仓促之间修补的这段城墙修补得比较粗糙。”

“如今殿下攻城,若是用众多的苏州炮猛烈轰击那一段城墙,或许有机会将其轰塌!”康怀贞道。

杨渥大喜,这也就是康怀贞经营宿州多年,才能得知这种隐秘消息,虽然能不能成功还不知道,但毕竟也是一种希望,至少比之前毫无头绪时要强。

因为宿州城较小的缘故,淮南军的优势兵力难以发挥出来,所以想要靠一般手段,很难在短期内攻破宿州城。

但若是将城墙轰出一个缺口来,那么趁着敌军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顺着缺口发动猛攻,或许有机会一举攻破城池。

两天后,宿州城外的两处营寨分别被张训和周本攻破,梁军出兵发动反击,双方为了争夺两处营寨不断发生激战,不过梁军见无法击败淮南军,最终还是退回去了。

至此,宿州城外的梁军营寨全部被淮南军拔除,而杨渥也亲自赶赴宿州城下,开始最后的攻城。

宿州城内,寇彦卿对着部将们大声下达着军令。

“张胜,你负责守东城!”

“刘子军,你负责守西城!”

……

“本将当亲自率领部众为各部后援!各位将军当知道,我军已经在美原一举击溃了李茂贞和杨崇本的六万大军,也就是说,驻守汴州的十多万我军可以随时南下增援我部。”

“诸位将军当奋勇而战,保卫城池,只要坚持最多半个月时间,我军援军必定能到,到时候内外夹击,定能大败淮南军,为之前的战败报一箭之仇!”寇彦卿大声鼓舞着士气。

遣散了部将们后,寇彦卿却对他的亲信道:“趁着敌军尚未彻底包围之前,你立即出城去汴州向大王请求援兵,让大王的援兵来得越早越好,就说淮南军攻势势不可挡,末将不能保证抵挡多久!”

“是!属下这便出城!”

第三百一十五章 梁军出动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寇彦卿派出的第一批求援之人了,自从淮南军攻破了埇桥寨后他便不断派出信使求援,而他之所以如此急迫,那是因为,他的敌人乃是杨渥亲自统领的淮南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杨渥这个名字逐渐成了攻无不取的代名词,只要他亲自率领大军来攻的,几乎就没有那一个营寨、哪一座城池能够守住。

以前与南方藩镇交战时的那些战绩就不说了,光是与康怀贞的那一战,从后来逃出来的士兵口中,寇彦卿知道了那一战的经过。

康怀贞的五万大军防守的营寨竟然在一天之内就被攻破了,这种攻击速度也太快了吧。

那一种种新奇的武器,让人匪夷所思的攻击手段,让寇彦卿觉得丝毫没有把守住宿州。

所以这些天守城之时他都是尽量在城外修筑的营寨里与淮南军交战,那样一来,即便营寨被敌军夺取了也没什么。

通过这些手段,他成功的拖延了二十多天的时间,可惜淮南军的攻势的确猛烈,如今他再也没有办法继续拖延了。

而一旦淮南军开始攻城,他是真的不能保证能坚持多久,只能希望朱全忠尽快派出援兵。

汴州。

“这已经是第三批前来求援的信使了!寇彦卿畏敌如此,实在让孤失望!”

此时,汴州城中朱全忠以前的府宅已经被改造成了华丽的宫殿,宫女、侍卫等与皇宫之内的做派已经没什么分别了。

不过,朱全忠一直都对唐朝中期以来的宦官把持朝政的局面深感戒备,所以他不仅强迫李晔杀尽天下宦官,同时他自己也不再任用宦官。

“大王,既然寇彦卿不断派出信使请求援兵,或许宿州那边真的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的事。更何况,那杨渥诡计多端,手段莫测,实在难以防备,如今他亲自率领大军攻城,或许真有办法破城。”敬翔有些担忧的道。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杨渥一直在催促着淮南军发动猛攻,如果没有一定的破城把握和决心,他应该不会如此。所以属下觉得,大王应该早一点派出援兵解围!”

朱全忠道:“那么李克用呢?难道不需要防备他吗?”

敬翔笑道:“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李克用应该没有打算大规模用兵,这从他直到现在都没有集合兵力可以看出来。所以大王再留着汴州的这十多万大军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不如留下一部分继续戒备李克用,其余的南下为宿州解围!”

朱全忠点点头,目前李克用的确不像有大动作的样子,看来也是过去几年被打怕了。

“那如果派出一部分军队南下解围,会不会被杨渥各个击破了?”

朱全忠如今也没有了当初气魄,尤其是王家渡口的那个晚上,一想到一支一千人的淮南军就将他的十万大军搅得大乱,死伤一万多人,他就感到后怕。

若是那一次向他们突然发动突袭的不是那支一千人的淮南军,而是杨渥亲自率领的十多万淮南精锐,只怕梁军就要全军覆没了。

有了那几次教训之后,他自然不敢再轻视杨渥,如今宿州的淮南军就有近十万人,那么他派去解围的至少也要有七八万人才能确保安全。

若是不仅想要为宿州解围,而且还想向淮南军报一箭之仇的话,那么需要的兵力就更多了。

“大王难道忘记了魏博的军队吗?”敬翔笑道:“上次罗绍威不是派人来向大王求助吗?这次正好帮他将事情办了!想必大王只要将具体计划和罗绍威一说,他一定会非常积极的帮助大王的。”

“你是说征调魏博军一同南下对付淮南军?”朱全忠心中一动,当即醒悟过来。

在唐末,牙兵作为藩镇节帅所设亲兵,常常用来戍守牙城,负责侍卫节帅居宅,所以待遇较他军优厚,一般都骄横难制。

而魏博节度使的牙兵则尤其悍骄不顾法令,在这个时代有“长安天子,魏府牙军”的说法。

对于魏博牙兵来说,废除节度使或者拥立节度使那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当初,田承嗣当上魏博节度使的时候,选募六州矫健勇猛的武士五千人为牙兵,给与他们优厚的给养赏赐,藉以保卫自己,作为心腹亲信。

从那以后的一百多年间,这支牙兵父子相继,亲族团结,比起当初更加骄傲专横,稍不如意,就废掉节帅而更换,自八十年年前的魏博节度使史宪诚以来的历任节度使都是立于他们之手。如今的节度使罗绍威,他的父亲罗弘信也不例外。

所以罗绍威一直以来都对牙兵专横感到忧虑,曾经派遣使者秘密向朱全忠求援,希望借助他的力量来消灭牙兵。朱全忠虽然答应下来,不过一直都没有时间帮他。

今年六月份,魏博牙将李公佺预谋叛乱,被罗绍威察觉,结果李公佺焚毁府舍,大肆剽掠之后,逃往沧州。此事之后,罗绍威更加忧惧,派亲信杨利言再次向朱全忠求助,催促他尽快帮他消灭牙兵。

罗绍威自从附庸朱全忠以后,一直对他服服帖帖,不管是征调军队,还是提供赋税钱财,罗绍威都没有推脱过,所以这一次朱全忠就想帮他一个“小忙”,算是回报罗绍威这么多年来对他的拥戴。

想到这,朱全忠当即决定,派使者去征调四万魏博军队南下,再加上八万梁军,一共十二万大军,即便不算宿州城中的守军,也足够对付九万淮南军,不仅能为宿州解围,便是一举击败淮南军都有可能。

至于颍州那边,朱全忠则命山南东道节度使杨师厚领兵三万解围。

一时间梁军大举出动,各地都是兵力调动的场景。

宿州城外,淮南军营地。

这几天杨渥命王茂章北上永城,以延滞、隔断梁军的援兵,同时命张训和周本各自围城一面,他自己则负责西面城墙。

康怀贞提到的那一段后来修补过的城墙福正是位于他当面的这一段。

为了尽量迷惑梁军,以达到行动的突然性,杨渥在兵力部署上特意做了部署,他让位于城南的张训打着他的旗号,同时广竖旗帜,尽量装作兵力众多的样子,这样一来,从城墙上看去,似乎城南方向才是杨渥的主要攻击方向。

至于城西,这边杨渥只留了一万人攻城,其兵力比起其他两面来本来就少了许多,再加上杨渥命他们尽量隐藏实力,所以这一面的淮南军看上去似乎实力最弱。

不过杨渥却知道,城西的这一万淮南军虽然人数只有一万,却是真正的精锐,是从张训和周本这两军中进一步挑选出来的精锐,其战斗力绝对是淮南之冠。

而其他两面的淮南军中却掺杂了大量的州兵,看上去兵力众多,但战斗力却未必比城西的这一万人强。

此时,一场试探攻城刚刚结束,淮南军不出意料的被守军击退。

“怎么样?看到那一段城墙了吗?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殿下,末将按照康将军的指点,刚才亲自去观看过了,这一段城墙长度约三十步,从远处看的话根本难以分辨出不同来,但走近了看就能发现与其他城墙的不同,这应该就是康将军说的后来修补过的城墙!”米志诚有些兴奋的说道。

杨渥点点头,脸上同样露出喜色。

根据最新消息,朱全忠已经在调兵遣将了,按照他的动员速度,最多五天时间就能南下,再用五天时间赶到宿州来,而王茂章差不多能抵挡住五天时间,这么一算的话,留给淮南军的时间最多也就是十五天左右。

十五天时间,这还是最长的时间,若是梁军先派出一部分援兵突破淮南军设在外围的防线,进入城中与守军汇合,到时候梁军必然士气大振,而淮南军士气受挫,想要破城就更加难。

而且到时候敌军大规模抵达,淮南军连撤军都会很匆忙,说不定还会被敌军所趁。

所以真正留给杨渥的时间其实只有十天,十天之内不能破城,就要开始撤军了。

至于说与梁军来一场大决战,杨渥还没有下那种决心。

如今淮南军刚刚取得一场大捷,杨渥的声望正是最高的时候,若是贸然与梁军决战,他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而且因为缺乏骑兵的缘故,淮南军即便获胜也很难再打出之前在淮河之南的那种大胜;而一旦失败,之前的胜利就会被这一次的失败所掩盖,杨渥的声望肯定会受挫,这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传令下去,告诉张训和周本,让他们加紧攻城,不要顾及伤亡,也不要吝啬于榴弹的数量,以八日为期限,务必攻破城池!”杨渥沉声下令。

同时,从后方运来的上百架苏州炮也在迅速组装,只等这些利器组装好,上次随军带来的一千发榴弹,以及后来又陆续运来的五百多发榴弹,就会接连不断的向敌军发射。

这一次为了宿州,杨渥准备用掉一半榴弹来打开胜利之路。

第三百一十六章兵败

永城县北十五里,梁军大营中,李思安静静的思考着作战方略。

上次濠州大败,他带着十几个侍卫侥幸逃出来,最终返回淮北,后来朱全忠将他免职以作惩罚。

不过随着对淮南的大战的再次打响,赋闲在家不到一个月的李思安再一次被朱全忠启用,并且委托他担任大军前锋的重任。

对于朱全忠难得的宽容大量,李思安自然心怀感激,一心想要好好表现,以雪上次兵败之耻。

这一次他麾下拥有一万余人作为前锋,尤其是手中三千精锐骑兵,乃是朱全忠特意配属给他的。

这些兵力若是运用得当,将能起到很大作用,甚至一举击败淮南军也未尝不可能。

李思安心里没有一举击败杨渥九万大军的野心,不过他却想着要击败对面同样作为淮南军前锋的王茂章!

当年青州之战,王茂章一战成名,不仅击杀了朱友宁,更是在与朱全忠的主力作战时不落下风,得到了朱全忠的高度欣赏。

后来王茂章又作为淮南骁将,率领麾下席卷了两浙,更是名动天下。

若是能一举击败王茂章,李思安觉得或许自己“常败将军”的名声就能洗刷掉了。

“将军,刚刚打探到的消息,淮南军对于我军到来早有准备,如今已经在永城县外列阵等待我军!”这时候,斥候禀报,打断了李思安的思路。

他皱皱眉问道:“淮南军有多少人?阵容如何?”

“淮南军的兵力大约在一万人左右,军容整齐,声势颇盛!”斥候道。

“只有一万人?”李思安沉思起来,按照淮南军的编制,王茂章的右武骧军总兵力应该是两万人,此时对面的淮南军却只有一万人,那么其他人去哪里了?

这时斥候又道:“是的,当面敌军的确只有一万人。据小人打听到的消息,淮南军进入宿州以后,一路大肆抢掠,不过王茂章部之前都在攻打营寨,是几天前才加入到抢掠中来的,所以我军抵达时,王茂章部大多兵力还分散在周边,只有这一万兵力聚集在永城。”

李思安眼神一亮,王茂章在这种时候居然只集结了一万兵力对付他,这就给了他一举击败对方的机会!

想到自己真有机会击败王茂章,李思安不仅兴奋有些起来。

当然,即便王茂章手中只有一万人,但要击败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以李思安迅速冷静下来,开始细细思考。

不久,李思安亲自率领三千人向淮南军发起进攻,结果自然是遭到淮南军的迎头痛击,仓慌撤退。

“追击!追击!”淮南军大旗之下,王茂章大声下令着。

刚刚梁军发起进攻的时候,竟然根本不顾两翼,目标直指他的中军,一阵猛攻。

王茂章被梁军打得有些措手不及,幸好担任两翼的张崇和朱虔佑两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将领,他们见中军危急,急忙率部向中军靠拢。

在三路夹攻之下,终于击退了梁军,但因为配合上出了一些差错,结果竟然让李思安顺利逃出去了。

这还了得?连中军都差点让敌军端了,若是再让敌军逃出去了,那么他这一次丢脸就丢大了。

所以暴怒的王茂章不顾部将的劝说,立即下令追击。

在他的催促下,淮南军只好服从军令发动追击。

身后,望着王茂章暴跳如雷的样子,朱虔佑一脸担忧的对张崇道:“张将军,将军因怒而兴兵,这很容易被敌军所趁啊!而且按照斥候打探的消息,李思安的前锋兵力应该有近万人才是,但他出动的却只有三千人,其他兵力肯定是埋伏起来!”

“是啊!将军难得发这么大的火气,谁的意见都不肯听,咱们也没法劝说,要不,咱们留下一部分兵力在后面,一旦遭到伏击,也可以前后呼应,将遇伏的我军救出来?”

张崇同样感到担忧,刚才王茂章要求追击时,他就提出过要防备李思安的伏兵。

不过王茂章却说,李思安乃是有勇无谋的一介莽夫,不可能有什么伏兵;他之所以只带三千人发起进攻,正是想要让淮南军轻视他,从而直接突袭淮南军的中军,一举制胜。

如今既然挫败了李思安的图谋,那么接下来就没有什么危险了。

所以王茂章坚持自己的意见不肯退让。

“张将军此计大善,可以实行!”朱虔佑点头道。

当即,作为后军的张崇故意延缓行军速度,稍微拉开与中军的距离,以避免同时遇到伏击。

……

当晚,淮南军大营之中。

“什么?王茂章兵败了?”杨渥惊得“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接着,他又反应过来,不由苦笑。

这么多年的征战,除了刘存在岳州遭遇了一场大败以外,淮南军基本就没有什么败仗,都是一路横扫各方,即便是对梁军这个天下第一藩镇,淮南军都打出了前所未有的大捷。

这一次次胜利,几乎都让他觉得淮南军真是不可战胜的。

然而事实却是,战争总是会有意外发生的。更何况淮南军虽然很强,但的确不是天下无敌。

即便是朱全忠这个天下第一藩镇都免不了打败仗,即便是后来的李存勖也并非无敌,那么淮南军又有什么资格自称无敌呢?

所以打败仗是不可避免的,问题只是什么时候打败仗,由谁来打败仗,以及打多大规模的败仗。

好在,这一次王茂章的败仗还不算大,他的两个部将张崇和朱虔佑都提前有所准备,在王茂章率领的主力遭到伏击时,他们留下来的后军立即上前接应,总算杀出一条血路逃出来。

最终淮南军损失了四千多人,但王茂章率领大军败退回永城后便稳住了阵脚,当即派人来向杨渥请罪。

想起这一仗失败的原因,杨渥不由有些头痛起来。

这一仗本身带来的后果其实并不算大,不过是一场前前哨战的失利罢了,对这次北伐的大局影响不大。

至于四千多人的损失,这的确很惨重,不过以如今淮南的家底,这些损失很快就能补偿回来。

真正让杨渥感到头痛的是,王茂章虽然骁勇善战,但他的性格同样容易被激怒,而一旦他被激怒后,就容易被敌军所趁。

这一次设下伏兵的不过是李思安这个不算出类拔萃的将领,而且王茂章的两个部将也比较得力,所以才没有导致更大的惨败。

但杨渥记得,历史上晋梁争霸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柏乡之战,其中梁军的统帅就是那时已经改名为王景仁的王茂章。

而当时王茂章战败的原因除了他作为降将难以让部将服从,从而导致指挥出现混乱外,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晋军的骑兵骚扰战术激怒了王茂章,结果他轻率的率领大军出击,最终被晋军打得大败。

或许王茂章如今在淮南不会有部将不服的情况,但他容易动怒的性格缺陷却依旧存在,若是将来统领大军出征时被敌军所趁,那时候才是真的灾难。

见杨渥沉吟不语,面色变幻,一旁的高勖连忙劝道:“殿下,王将军虽然轻敌冒进,但他过去毕竟有很大功劳,所以属下觉得不宜对他严惩,不如依照当初对刘存的处置如何?”

他还以为杨渥是因为王茂章兵败而感到愤怒,打算严惩王茂章,所以连忙劝阻。

当初刘存在岳州兵败的时候,杨行密就只是轻轻惩罚,以示警戒;后来刘存果然立下大功。

所以高勖认为对王茂章同样应该这样处置。

听了高勗的劝阻,杨渥这才反应过来,此时的确不是多想的时候,还是先对王茂章兵败请罪之事作出决断。

王茂章性格上虽然有缺陷,但除此之外,他在别的方面的能力的确很强,加上他过去的功劳,杨渥自然不可能就因为这一次的失败而过重惩罚他,那样其他将领都会觉得他刻薄寡恩的。

“传令,王茂章不听部将劝告,轻敌冒进,以至兵败,当罚俸半年,以为警示!其部将张崇、朱虔佑二人临危不乱,决策有功,当予以褒奖!”

处置了王茂章后,杨渥接着对米志诚询问起来,“米将军,以你的估计,还需要多少时间敌军的城墙才会倒塌?”

这些天的战事进展得比较顺利,在使用苏州炮大量发射开花榴弹轰击后,守军很快陷入混乱之中,不过因为朱全忠的援兵即将到来的缘故,守军倒是没有出现崩溃的情况。

淮南军虽然趁机发动了几次大规模攻城,不过最终没能破城,所以最后的关键还是要看西城城墙这边。

“殿下放心,以末将的估计,最早明天上午,最迟后天,城墙一定会倒塌的!”米志诚以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

“那么守军的反应呢?他们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这个,至少到目前为止敌军并没有什么异常,我军的苏州炮发射的榴弹早就将他们吓破了胆,若是没有必要,他们是不会冒出头来观察城墙的损坏状态的。更何况那些守军将领们,更是很少登上城墙!”

杨渥这才松了口气,若是敌军觉察到城墙即将倒塌的情况,从而提前做好准备,那么这一次攻城说不定就要以失败告终了。

(感谢诸位书友的打赏!)

第三百一十七章城破

第二天,各部淮南军都收到了今日可能要发起总攻的消息,一大早便各自准备起来。

淮南军前,李承鼎脸色显得有些紧张,虽然他竭力掩饰,但一旁刁彦能还是看出了一点不同。

他走上去笑着说道:“李兄,今天会不会发起总攻还不能确定呢,没必要这么紧张!再说了,你好歹也是统领一千兵马的都头,又不需要你亲自厮杀,需要这么紧张吗?”

李承鼎脸色一红,呛声说道:“谁紧张了?我不过是有些不舒服而已!”

这一次杨渥特意下达了一条命令,他麾下的三千控鹤军今天也要投入战斗。

虽然作为杨渥的亲军,其主要任务是保护杨渥的安全,上阵杀敌只是次要任务。

不过杨渥觉得,虽然亲军士兵都是选拔的军中最为强壮的战士,不过若是长期不打仗的话,其战斗力肯定会下降,最终成为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到时候又如何保护杨渥的安全?

此外,李承鼎和刁彦能等亲军将领虽然从军校毕业了,但他们还没有实战经验。

这些将领时候肯定要得到重用,不可能一辈子拘在亲军里面,所以必须让他们有实战的经验。

所以这次攻城杨渥决定将控鹤军也投入战斗,至少也要保持他们的战斗力。

而对于李承鼎来说,这位从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虽然自幼就受到他父亲的熏陶,以前也多次作为旁观者上战场,但亲自率领一千军队参加战斗却是第一次,自然会感到紧张。

刁彦能笑了笑,他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亲自上阵与敌军厮杀过,所以此时一点都不觉得紧张,反而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李承鼎闲聊起来,以帮助李承鼎缓减紧张心情。

李承鼎眼神中闪过一丝感激之色,在刁彦能的劝解中,他的紧张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这一次三个随军出征的控鹤军指挥中,除了他们两个外,另一人名叫钟离,乃是最早就追随杨渥的老部下,实战经验丰富,这一次他将留下来负责杨渥的安全。

不久,淮南军的苏州炮再次轰鸣起来,这一次淮南军特意从后方由水路运输了两百多架苏州炮前来,如今早就组装好,在宿州城外一字排开,不停的发射。

这么多天下来,梁军也逐渐习惯了淮南军的轰击,每次苏州炮响起的时候,之前留在城墙上的守军便一窝蜂的奔下城墙躲避,只留下少数人在城墙上警戒。

宿州的城墙可不是当初康怀贞临时修筑的营寨,所以守军依托城墙的保护,苏州炮轰击给守军带来的伤亡并不多,只是那种气势却非常吓人,经过几天轰击后,此时守军士气都很低迷。

“发射!”

“继续上弹!”

……

战场上,那些操作苏州炮的将士在军官们的指挥下不断机械的重复着上弹-发射的过程。

快到中午的时候,只听见一声闷响,接着前方那处被苏州炮集中轰鸣了近十天的城墙终于出现了变化,不断有砖石和尘土剥落下来,城墙内部更是不断传来低沉的轰鸣。

杨渥大喜,急忙策马向前,准备仔细观看,吓得一旁程勋等侍卫连忙上前抓住杨渥的马缰:“殿下不可继续向前了!”

杨渥丝毫不理会,此时这么大的动静守军肯定会有察觉,所以现在就是关键时刻了,必须与守军抢时间才行。

“发信号,让张训和周本他们立即发起总攻!要不惜代价的攻击,一定要牵制住敌军,不能让他们过来增援!”杨渥大声下令。

不久,一名经过培训的传令兵开始挥动手中令旗,向远处的另外一名传令兵传令;接着,这名传令兵继续向更远处的人传令……

仅仅片刻,总攻的命令便传递到了张训和周本两部人手中。

这就是杨渥命人研究出来的新的传令方式,比起以前需要用火箭或者狼烟来传信,不仅更加隐秘可靠,而且能传递出更多的信息;不过其不利之处就是需要专门长期培训的传令兵才能做到。

收到命令后,周本和张训二人立即知道,杨渥那边已经到了关键时候,这一次北伐是成是败,就在这最后关头了,所以二人没有犹豫便命令手下开始强攻。

杨渥这边,随着苏州炮继续轰鸣,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城墙发出的动静也越来越大;而城中守军显然已经发现了城墙即将倒塌的变故,开始手忙脚乱起来。

又过了一刻钟后,在一声巨响中,当面城墙终于哄然倒塌,扬起大片尘土。

“进攻!各部立即进攻!”杨渥拔出手中宝剑,狠狠的朝前方猛劈下去。

“杀!”

“冲啊!”

迅速反应过来的淮南军将士们立即发起了潮水一般的进攻。

这是总攻的时刻,也是决胜的时刻,早就被接连的大胜将士气推到最高的淮南军将士们爆发出了最强大的战斗力。

而城中守军本来就被苏州炮轰击得士气低迷,此时见城墙倒塌,各个都觉得大势已去,除了少数人还在坚持抵抗外,其余大部分都开始逃命起来。

“什么?西城城墙已经倒塌了?“收到消息时,寇彦卿正率领五千人准备增援西城,谁知道还在半路上就收到了这个消息,顿时感到浑身冰凉。

“淮南军已经进城了,他们各个像是发疯了一般,锋芒势不可挡!将军,我军大势已去,不如趁着敌军尚未大举入城,赶紧从城北突围出去吧!”部将们纷纷提议道。

“荒唐!我军还有两万多人,淮南军即便再强,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攻破城池!如今不过是城墙被轰出了一个缺口而已,诸位随本将杀回去,将淮南军赶出城去!”寇彦卿勃然大怒道。

城墙上不过出现了一道不大的缺口而已,此时进城的淮南军人数肯定不多,若是此时发动反击,还有希望将敌军赶出去。

而一旦他们成功做到了这一点,那么淮南军肯定会士气受挫,在这个梁军援兵即将赶到的时刻,他们极有可能就此撤兵回去,而他也将取得这场守城战的最后胜利。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听说要返回去发动反击,将淮南军赶出城去,部将们各个面如土色:“将军不可啊!淮南军势大,此时又已经进城了,我军如何能将他们赶出去?还是尽快逃命吧!”

这时候,寇彦卿只是临时被任命为宿州守将的缺点就显露出来了,若是康怀贞在此守城,他下达反击命令的话,这些部将们肯定不敢迟疑。

但他只是临时被朱全忠任命来守宿州,加上他以前在梁军中声名不显,这威严上就有所不足,所以部将们才敢对他的命令质疑。

正当寇彦卿想要发火时,前方一大群溃兵蜂蛹而来,那领头将领见到寇彦卿后便道:“将军,西城门已经失守了,西城的守军已经完全溃散了,淮南军已经大举入城了!”

这下不用部将们劝,寇彦卿也明白了,大势真的已经去了,连城门都已经失守了,再加上淮南军大举入城,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把他们再赶出去基本已经不可能了。

“突围!立即向城北突围,然后去徐州!”

在寇彦卿的亲自率领下,守军开始从没有被淮南军包围的城北方向突围。

到下午时,整个宿州终于落入了淮南军手中,最终有一万多梁军突围出去,剩下近一万人基本都做了淮南军的俘虏。

“宿州,终于打下来了!”城外,听到大局已定的消息后,杨渥终于松了松了口气。

这座城池,他的父亲杨行密曾经多次出兵争夺,但最终一次次的失败了,杨行密北伐中原的梦想也在这里破碎了。

但是今天,这座城池却最终落入了他的手中!

“传令下去,进城之后,各部立即着手修补城墙,恢复城防设施!告诉朱景,从此以后他便是真正的宿州刺史了!”杨渥大声传令道。

当初王家渡口一战,朱景立下大功,被杨渥任命为宿州刺史,不过那时候宿州还在梁军手中,所以朱景本来还觉得只是个虚职,没想到这才一个多月时间,宿州竟然真的被淮南军拿下来了。

杨渥为拿下宿州而感到高兴,然而,一旁的郭崇韬却依旧有不同看法:“殿下,在下依旧觉得将这座城池拿下以后,殿下最好的选择还是退回淮河之南,依托那里已经稳固的防线抵挡朱全忠。若是殿下舍不得这一城之地,那么接下来必定会与朱全忠征战不止,这不利于先南后北的总体方针啊!”

杨渥笑了笑,沉声道:“或许你的观点是对的,不过,宿州位置显要,即便为了将来北伐做准备,孤也要力保到底!即便为此与梁军连番大战也在所不惜!”

这时候,张训前来禀报:“殿下,我军共抓获了一万多俘虏,这些人该如何处置,还请殿下示下!”

“那些家人就在宿州城中的士兵,让朱景将他们收编了作为宿州守军,把这些人的家人带回淮南去安置!至于那些家人不在城里的,全部送到升州去修城墙!”

之前在濠州抓获的大批俘虏,最终就是送去升州修城墙,有这些免费劳动力,升州城墙的修建速度已经加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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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使者

使者

广陵城外,两艘客船一前一后停泊在了码头上。

这两艘船中,前面一艘的样式看上去有些古怪,不过从其大小尺寸来看,不像是江里的船,倒像是在大海里航行的海船。

而后面一艘船就没有那么奇特了,不过是江面上一艘普通的船,只是里外装饰得比较豪华而已。

不久,从两艘船上先后走下来两批人。

其中后面一艘船里面下来的人,说着一口闵地方言,似乎是从福建来的。

而前一艘船中下来的人中,领头之人身着一身唐朝样式的文官服侍,但他身后的那些侍从们的衣着却很奇怪。

“公子,他们似乎是新罗人!”那群福建来人中,一位年老的管家模样的男子小声对他们领头的公子说着。

“新罗人?他们怎么跑这里来了?”那公子有些奇怪的问道。

这一行人正是王审知派来广陵的使者,领头的公子便是王审知的长子王延翰,而那管家则是跟了王审知多年的老仆从,名叫王福。

“这个,或许他们与咱们的目的相同,都是出使来的吧?”王福有些不肯定的道。

“出使?难道淮南的声势,连这些海外蛮夷都听说了吗?”王延翰惊讶道。

前方,被王延翰称作“海外蛮夷”的崔宁正在心中感慨着:“果然是中土大国,这等繁华之处,在我泰封国可是看不到啊!即便是我们伟大的国都,与这座城池相比也差得远啊!”

不过,他转身便对侍从们道:“这座城池的确不错,不过比起我们国都来却差远了!”

“是啊是啊,怎么能与我国国都相比呢?”侍从们纷纷点头道。

“我在史书上看到过记载,这里原本都是百济的领土,可惜后来子孙不肖,将这些领土都丢了!”崔宁满脸遗憾的说着。

侍从们同样感到十分可惜,不过想到历史上他们的祖先还“占据”过这里,这些侍从们都有些兴奋。

是的,这群人就是来自后世的“宇宙第一强国”,或者按照这个时代的说法,他们是从新罗来的使者。

不过此时的他们严格来说已经不能算是新罗人了,而是一个全新的国度——泰封国的使者。

当年唐高宗时期,新罗联合唐朝先后灭亡百济和高句丽。

之后不久,新罗趁着唐军主力被其他地方牵制住的时机,侵夺了大同江以南的原属于唐朝后为高句丽夺取的汉朝乐浪郡、带方郡等故地。

这之后,新罗又向唐朝请罪并且称臣,唐朝因为其他地方战事吃紧,所以没有追究。

这样一来,新罗统一了朝鲜半岛大同江以南地区,称为统一新罗。

不过当大唐逐渐陷入衰落之时,立国已经九百余年的新罗王朝同样出现了王权衰落的危机。

八十多年前,曾经在唐朝当过将领的新罗人张保皋回到新罗后发动叛乱,沉重的打击了新罗的统治。

近二十年前,新罗第五十一代真圣女王即位,这时候新罗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就已经十分微弱了。

同大唐的衰落原因极其相似,以元宗、哀奴起义为开端,新罗各地农民暴动再掀起高峰。

同时各地地方豪族势力乘机纷纷自称将军、城主,凭武力据地设置独立的权力机构,新罗王室领地被不断的蚕食,最后只相当于以都城金城为中心的一个地方政权了。

而在弱肉强食的兼并战争中,农民出身的甄萱与新罗王室私生子出身的弓裔二人脱颖而出,剪除了其他势力,与原本的新罗三分天下。

五年前,公元900年,甄萱称王,声称要复兴被新罗所灭的百济,定国号百济,这就是历史上的后百济。

次年,弓裔同样在开城称王,声称要复兴被新罗所灭的高句丽,所以定国号为高句丽,这就是历史上的后高句丽。

不过弓裔此人其实是新罗王室的私生子,与几百年前的高句丽其实半点关系都没有。

在这个时代的的新罗,那些身份低贱之人都是没有姓的,这些人一般都以“弓”字为姓,弓裔就是这种情况;而八十年前发动叛乱的那个张保皋,他原本的名字就是弓福,他也是新罗最低贱出身。

弓裔建立高句丽后,在去年便改国号为摩震,又在今年改国号为“泰封”。

而眼前这群人,正是弓裔派来的出使的淮南的。

事实上,他们原本的出使对象其实是越王钱镠,而不是淮南。

早在近十年前,弓裔就曾派出使者与那时还只是浙东节度使的钱镠取得了联系,当时唐朝天子还有一定的威严,所以钱镠就代表天子与弓裔进行来往。

四年前弓裔建立高句丽时,他再次派遣使者渡海前往觐见钱镠,这一次钱镠直接以天子的名义对他进行了册封。

所以今年,弓裔改国号为泰封后,便准备再次派遣使者向钱镠请封,谁知道使者抵达苏州后才发现,如今的越王钱镠早在去年时就已经被吴王杨行密消灭了。

这下有些傻眼的使者们不知道应该返回国内还是应该改道前往广陵。

最后众人一番商量后,还是决定直接去广陵觐见吴王杨行密,毕竟钱镠是不是被消灭了与他们又没有关系。

崔宁作为弓裔的使者,他只关心的是有没有人代表唐朝天子对他们进行册封,至于这个人到底是越王钱镠,还是吴王杨行密,那就不重要了。

甚至,既然吴王杨行密能够消灭越王钱镠,那就说明吴王的实力更在越王之上,那么他的册封就更加有说服力了。

所以崔宁等人临时将写给越王钱镠的奏表改成给吴王杨行密的后,又更改了其他一些需要更正的地方,然后就摇身一变,成了出使淮南的泰封国使节。

此时,崔宁等人都是用的他们本国的方言说的,所以王延翰等都听不懂,不过既然猜到这些人的使者身份,同样是使者的王延翰便有些好奇的上去打招呼。

“诸位可是新罗来的使者吗?在下王延翰,从福建而来!”

……

且不说王延翰与崔宁二人的交谈,吴王府中,今日难得有空闲亲自处理政务的杨行密总算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宿州城已经落入淮南手中了!

“哈哈,孤有此佳儿,夫复何求!”杨行密大喜过望,显得十分激动。

宿州这座城池他曾经多次领兵攻打,却一次次的以失败告终,如今终于落入淮南手中,他自然感到高兴。

“世子的大军如今打到哪里了?是不是在继续北伐?朱全忠那老小子有没有急得跳脚?”杨行密满脸笑容向严可求等人问道。

一旁,严可求却是带着忧虑的道:“大王,此时北伐,时机尚不成熟啊!属下觉得,以我军的实力此时与朱全忠正面碰撞,即便能够取胜,最终也会便宜其他藩镇。所以此时最好的选择就是见好就收,趁着大胜之威,撤军回来,先平定南方才是上策!”

与郭崇韬一样,严可求也不赞同此时进行北伐,所以当初杨渥渡过淮河时他便上了奏章说明了自己的意见,不过却被杨渥否决了。

劝说杨渥不成,严可求便想转而劝说杨行密,希望通过杨行密来影响杨渥。

可惜的是,相比于杨渥,杨行密对于北伐更加热衷,要不是他身体的确不好,此时只怕他已经重新出山,亲自上前线领兵去了。

所以想要劝动杨行密自然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怎么?你还想劝孤让我儿停止北伐吗?”杨行密笑着不以为然的道:“我儿足智多谋,足以对付朱全忠,如今不是已经打下了宿州吗?”

严可求不由苦笑,他并不知道杨渥的打算,对于前线的局势也不怎么了解,所以他的担心比郭崇韬更多。

好在,目前从北方传来的都是好消息,而且杨渥自从领兵出征以来的确可以说是百战百胜,或许他坚持北伐,是因为有把握击败梁军呢?

这时候,有侍卫进来禀报:“大王,外面来了两个使者,其中一人乃是福建琅琊王的长子,名为王延翰;而另一人则自称来自泰封国!”

“王审知?泰封国?”杨行密大感惊讶。

那王审知的使者倒也罢了,大家都知道他是福建之主;但这泰封国,大家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好在,侍卫随即便将二人的出使表文呈递了上来,杨行密接过来一看后,这才明白过来。

将奏表转给其他几人看过后,杨行密询问道:“对这两方使者,诸位怎么看?”

王延翰的出使目的,主要还是与淮南建立关系,并且表达交好之意,这个比较好处理,不过那个泰封国的崔宁嘛,杨行密坐上吴王之位后却还是第一次有真正的外国使者前来求册封的,所以一时间还拿不准该怎么处理。

这时候,殷文圭突然说道:“大王,属下似乎听说过,这个泰封国原本便是高句丽,其国主名为弓裔,曾在四年前向越王钱镠派出过使者请求册封。所以大王不妨将钱镠的旧部召来问问,或许他们知道当初钱镠是如何处置这件事的!”

第三百一十九章济州岛

杨行密当即将成及、顾全武钱镠旧部召来一问,这才知道当初册封的经过。

对于这个自己跑来请求册封的使者,杨行密还是比较重视的,虽然如今淮南还需要打着唐朝的名号行事,但总算是与海外属国取得联系,日后若是淮南建国,与这些国家打交道就方便了许多。

所以杨行密当即将李俨召来,让他代表天子,按照朝廷规制对弓裔进行册封。

接待完泰封国的使者后,杨行密又亲自召见了王延翰。

相比于厚待泰封国的使者更多是出于脸面,对王延翰的接待就显得更加重要了。

淮南要想扫平南方,割据福建的王审知就是一个重要的对手。

虽然从目前来看,从温州到福建的道路已经被打开,但是这条道路补给线还是太长,要想从温州对福建发起进攻还是有些困难的,所以暂时来说淮南还威胁不到王审知。

不过如今江西钟传已经命不久矣,他的儿子钟匡时显然不是保家之人,到时候淮南肯定会趁机攻略江西。

而一旦江西被攻取,有了这块开发程度较高的地盘作为跳板,同时又解除了侧翼的威胁后,淮南就可以图谋福建了。

所以这么算的话,攻略福建也就是几年之内的事情,由不得杨行密等人不提前筹谋。

“大王,属下觉得,王延翰身为王审知的长子,对王审知应该有较高的影响力。如今世子殿下正在淮北用兵,大王不妨将王延翰送到前线去,一来让殿下亲自接见一番,二来也可趁机向王延翰展示我淮南兵威!如此一来,王延翰见识了我淮南兵将之强后,回去肯定会劝说其父不可与我淮南为敌,将来说不定能收得奇效!”这时,严可求突然提议道。

“不错,严先生此计甚好!大王,末将觉得,不仅要让这个王延翰知道我淮南之强,那个泰封国的使者也同样如此!”一旁,李神福补充道。

杨行密心中一动,当即便点头应允。

不久,崔宁和王延翰二人便同时得到消息:吴王世子目前正领兵在淮北与朱全忠作战,他想召见二位使者,所以请二人一同前去宿州军前。

“吴王世子要见我?而且还是在军前接见?很早以前就听说淮南实力强大,乃是天下第一等的强藩;而梁王朱全忠更是天下最强的藩镇,这两大藩镇的几十万军队大规模交战,这等盛事,我正好仔细观察一番,也好知道我福建与这些中原强藩相比到底有多少差距!”听到消息后,王延翰心中一喜,暗自决定要好好看看淮南的虚实。

这次北上广陵,一路上所见给他的感觉就是江南繁华,远非福建可比。

与出身于光州的王审知不同,王延翰从小在福建长大,这还是第一次来江南,自然会惊讶于江南人口之繁盛。

不过对于淮南的兵威,他没有实际见识过,自然不能清晰的感受到。

实际上,单论军队的数量的话,福建同样有七万多军队,虽然远远比不上淮南,但考虑到福建地势偏远的缘故,想必淮南也难以派出太多的军队讨伐。

所以王延翰心里其实并不怎么担心淮南的强大,反而起了与淮南军比上一比的想法。

同王延翰一样,崔宁在听说杨渥准备在军前接见他后,同样感到有些兴奋。

这个时代的朝鲜内战,因为普遍采用征兵制的缘故,大批百姓被强迫当兵,所以军队的数量是不缺的,光是如今泰封国的兵力就有十多万。

当然,崔宁也知道泰封国的十多万军队的战斗力肯定是比不上同等数量的中原王朝的军队的,只不过这个差距有多大,他就不怎么清楚了。

这次有机会见识中原最强大的两个藩镇的数十万军队的大战,光是想想,崔宁便感到兴奋不已。

三天后,二人乘船随着为前线大军运输后勤辎重的船队前往宿州。

宿州前线。

“王审知的使者要来?还有个泰封国的使者?”杨渥先是有些惊讶,随即便明白杨行密这样安排的目的,不由暗自叫好。

只是这泰封国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招来信使一问,杨渥这才知道泰封国的来历,当即笑了起来:“这不就是高丽棒子吗?还泰封国?”

一旁,周本听了杨渥的自言自语,不由疑惑道:“殿下,高丽棒子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对新罗人的称呼吗?末将怎么没听说过?”

张训等其他将领也都倍感疑惑的看向杨渥。

杨渥笑了笑,却没有解释,而是转过话题道:“既然有两个使者要来观战,那么接下来各位将军就要好好表现了,一定要打出我军的威风,让那些高丽棒子和王审知的人都知道我淮南之强!”

“末将遵命!”张训等人连忙答应。

这段时间,淮南军一举攻占宿州后,朱全忠显然不甘心失败,立即率领大军南下,想要趁着淮南立足未稳的时候将宿州夺回来。

而淮南军虽然兵力上稍微落在下风,不过他们有宿州这座坚城为后盾,加上后勤补给源源不断,将士们更是士气高昂,所以与梁军战了个不相上下。

这几天过去,梁军与淮南军几乎无一日不战,每次都是出动一到两万人进行惨烈大战。

不过无论是朱全忠还是杨渥,都没有一举击败对方的把握,所以双方都没有投入全部兵力进行决战,而是准备用万人级别的战斗来逐渐削弱对方。

若是哪一方最先出现颓势,另一方肯定就会趁机发动决战,所以在这种较量中,两方都不肯轻易退后。

这样一来,双方的小规模大战就显得极为频繁而惨烈。

好在,淮南军虽然兵力少于对方,但在这种小规模大战中却并没有落在下风,在与梁军的交战中,淮南军的损失甚至比对方还要少一点。

唯一让杨渥感到担忧的是,这种持久消耗战淮南虽然能坚持下去,但这种消耗却似乎有些不值得。

最开始时还只有郭崇韬一个人主张应该放弃宿州,以避免与梁军的硬碰硬;但最近几天,支持这种观点的人已经逐渐增多,便是张训等人面对这种惨烈大战也在反思有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宿州继续打下去。

此外,随着战事的持续,苏州炮的制造技术已经被梁军掌握,而榴弹也有一些没有引爆的落入了梁军手中。

杨渥虽然知道军事技术的扩散不可避免,但梁军这么快就掌握了苏州炮的制造技术依旧不是什么好事。

好在,榴弹虽然被敌军获得了,但黑火药的成分想要搞清楚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此外,在淮北交战平坦的地形的确更有利于梁军骑兵的发挥。

淮南因为骑兵数量有限的缘故,在这种大战中骁骑军只能担任配角;而梁军的骑兵却经常利用强大的机动力四处骚扰和袭击淮南军,给淮南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好在,淮南军的后勤辎重都是通过水路运输来的,所以还不需要担心被梁军的骑兵切断。

“骑兵啊骑兵!”杨渥心中感慨着。

同时,在听说泰封国的使者到来的消息后,一个在他心中尘封已久的想法也重新浮现出来:济州岛!

济州岛位于朝鲜半岛的西南隅,黄海与东海的东端界限处,属太平洋亚热带气候,每年一月的平均气温在零度以上,其东部是大片适于放牧的草地。温暖湿润的气候,丰美的水草,使其成为后世亚洲最好的牧场之一。

历史上,生长于马背上的元朝统治者,同样看中了这块宝地,于此设立了牧马场,并设立耽罗军民总管府,负责管辖驻扎在岛上的军队和居民的事务。后来元朝灭亡以后,岛上仍然留下了两三万匹马。

若是淮南能够将此地占领,然后开设马场,蓄养马匹,如果能够达到元朝时的那种规模的话,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极大的缓减淮南缺马的劣势。

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马种问题。

如今的军中战马,一般都是后世所说的蒙古马,身形较为矮小,爆发力也不强;不过其优势却是耐劳,不畏寒冷,能适应极粗放的饲养管理,生命力极强,能够在艰苦恶劣的条件下生存。经过调驯的蒙古马,在战场上不惊不诈,勇猛无比,历来是一种良好的军马。

淮南如果要大规模蓄养马匹,这种蒙古马肯定是一种重要选择。

虽然说那些阿拉伯马、汗血马等等大名鼎鼎的马匹,在爆发力上更加强大,乃是更好的军马的选择;然而淮南如今要解决的首先就是大规模培养的问题。

别的不说,光是那些阿拉伯马等的获取上就有麻烦,此外如何保证它们在繁殖的过程中不退化,以及对中国的气候的适应性如何等等,这些问题如果不能解决的话,再好的马匹也只能作为少数人的玩物,而无法大规模的推广。

所以别的马匹虽好,但蒙古马只需要一条:强大的适应性,就足够让它成为目前淮南军骑兵的首选。

第三百二十章 罗绍威的催促

淮南必须尽早解决骑兵的马匹来源问题,这一点是淮南上下早就取得了共识,不过具体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众人却有不同意见。

总的来说,淮南上下还是倾向于通过各种途径去购买,或者派使者去北方联络契丹人,用淮南特有的各种物品与他们交换马匹。

至于自己养马,这些官员们却是没有想过。

在他们看来,整个天下适合养马的地方都在北方,想要在南方养马,那就必须占用大量农田,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又或者强迫百姓进行蓄养,由官方进行补贴,但这样的话,不仅会给百姓带来负担,而且所养马匹往往得不到精心照料,同样不可取。

然而购买马匹的话,却经常受到各种制约,不仅价格昂贵,能够买到的数量较少,而且终究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所以商量了几次,众人始终拿不出一个好的解决方案。

从那时候起,杨渥便想到了济州岛。

可惜的是,对于济州岛现在的情况他却一无所知,只是大致听说如今朝鲜半岛同样陷入战乱之中,具体情形他却不知道;再加上内部一直抽不出时间来,所以杨渥一直没有采取实际措施。

不过这一次泰封国的使者主动前来,杨渥若是还不想办法了解一下情况,那就是愚蠢了。

几天后,崔宁和王延翰二人乘船抵达,杨渥命刁彦能前去迎接,同时又在营帐里开宴席招待二人。

几杯酒灌下去后,酒量不怎么样的崔宁就变成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再被刁彦能等人几句好话一说,顿时杨渥便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所有信息。

原来,他一直以为属于朝鲜的一部分的济州岛,在这个时代竟然还是一个独.立的国家,这个国家名为耽罗国,世代接受新罗王的册封,其国主被称为星主,星主之子也称为太子、世子,是一个附属于新罗的小国。

等到最近些年新罗衰败,出现了百济和泰封这两个新的国度后,耽罗对新罗的附属关系也出现动摇,目前与朝鲜半岛上的三个国家都没有直接附属关系。

听到这个结果后,杨渥脸上笑意更加浓厚了。

既然济州岛如今还是个独.立的国度,那么事情就更加简单了,只要直接派兵占领了就是;如今泰封、百济和新罗三国现在都在内斗之中,想来他们也不敢因为这点事情而动兵。

至于朝鲜半岛一统,杨渥记得,最终统一朝鲜半岛的似乎是一个叫王建的人,这人与如今的蜀王同名同姓,但他却建立了自新罗之后朝鲜半岛上第二个统一王朝。而且,他记得这个王建似乎就是后高句丽的大将。

一番询问后,杨渥明白了,此时的泰封国还真有一个叫王建的将领,被弓裔封为松岳城主。

继续一询问,杨渥发现这个王建目前还年轻,在泰封国内也没多少威信,看来要等到他建立高丽王朝,并且重新统一朝鲜半岛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或许那时候杨渥早就统一中国了,到时候即便王建对淮南占领济州岛有什么想法,想必他也没那个胆量跳出来。

想到这,对于吞并济州岛的最后一层顾虑也没有了,剩下来的就是什么时候发兵将其拿下了。

当然,在此之前杨渥觉得还是有必要先派人去打探一下情况,至少也要搞明白岛上的具体情况,以决定该派多少人去占领。

宴席开到一半,就不得不停下来,因为梁军又开始进攻了,虽然都是小规模的进攻,一般只需要张训、周本他们就能处理,但杨渥还是比较谨慎的命各部提高警戒。

……

又是半个多月时间过去,如今已经是天佑三年的正月,新年的气氛因为连绵的大战而显得淡然无趣,从宿州到宋州、徐州、亳州等地,到处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给新年的喜庆平贴了许多肃杀气氛。

酂县,梁军大营中。

这一个多月的对峙,淮南军固然感到不好受,但朱全忠同样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虽然有兵力上的优势,还有骑兵上的优势,使得梁军在与淮南军交手时多了几分便利,不过随着对峙的时间一长,梁军的不利之处也日益凸显。

首先一点就是从去年十月开始,梁军便是接连的大战,到如今士兵们都很疲惫。虽说淮南军的将士们同样很疲惫,不过因为连连战胜的缘故,高昂的士气使得淮南军的疲惫都减少了许多。

而梁军则因为连连战败的缘故,将士们都对击败淮南军没有信心,自然感到疲惫厌战。

除了士兵疲惫以外,梁军的第二个不利之处就是他们处于进攻一方。

因为宿州失陷的缘故,没有了后顾之忧的淮南军完全可以依托宿州进行防守,当他们与梁军交战不利时,只要稍微退后就能守住阵脚,不必担心被梁军所趁。

而梁军一旦战事不利,就没有这个好处了。所以两军交战时淮南拥有地利之便。

随着时间的推移,宿州的城防也不断恢复,到了此时不管是朱全忠还是他部下的那些将领们都已经知道,这一次想要击败淮南军夺回宿州只怕是不可能了。

出兵十多万人南下,结果苦战一个多月时间,最终却什么好处都没有捞到,朱全忠自然感到不甘心。

不过不甘心也没有办法,这么多次大战下来,他早就发展淮南军的强大的确超过了他的想象,尤其是他们的军纪严明,朱全忠还是第一次见到。

在他以前的对手中,不管是最早的秦宗权、朱瑾、朱暄,还是后来的李克用、李茂贞、王师范等,他们的军队在军纪上都是远远不如淮南军的。

比如李克用的军队,因为地处北方苦寒之地的缘故,李克用的士兵大多十分彪悍骁勇,再加上强大的骑兵,以及优秀的将领,按理说这支军队应该表现得非常强大才是;不过李克用作为沙陀族人,同样继承了很多胡人军队具有的特点:军纪败坏。

一支靠杀人虏掠来提振士气的军队,打起仗来往往十分骁勇,然而在韧性上就会有所不足,一旦战事不利,他们就容易被敌军所趁。

所以李克用在与朱全忠争锋的过程中就经常被梁军所制。

而与淮南交战的过程中,朱全忠就发现淮南严明的军纪使得他们非常有韧性,梁军要击败他们往往十分困难。

当然,梁军也不是没有取得过胜利,最大的胜利就是有一次交战时,突然起了大风,飞沙走石遮挡了淮南军的视线,梁军趁机用骑兵发起猛攻,大败淮南军,斩杀了三千多人。

就是在那一次的战斗中,梁军成功的缴获了十多架淮南军未来得及撤走的苏州炮,以及一百发开花弹,这份收获让朱全忠如获至宝,连夜命人将其护送回了汴州,并且命工匠加以研究。

不过有胜就有败,梁军同样吃了不少败仗,所以到了现在,朱全忠对于短时间内收复宿州已经不抱希望了。

“大王,刚刚邺王罗绍威再次派人来催促,希望大王尽快兑现昔日承诺,不知该如何回复他?”此时,敬翔拿着一份公文向朱全忠汇报着。

罗绍威在去年因为提供大量钱粮帮助修建洛阳的宫殿,因而被朝廷封为邺王。然而爵位的晋升却不能挡住他对牙兵作乱的担忧。

一个多月前朱全忠派人向罗绍威征调四万军队,以征讨淮南。当时朱全忠暗中派人告诉罗绍威说,他计划先将魏博军队调出辖地,与梁军编组在一起,然后派人进入魏州,与罗绍威一同除掉魏博牙兵。

这样一来,因为有梁军在一旁震慑,就不需要担心除掉牙兵后其他魏博军队会趁机作乱;然后罗绍威再派人善加安抚,想必魏博一百多年的心腹大患就能安然除掉了。

罗绍威对这个计划欣然同意,当即便答应了朱全忠的调兵要求,准备依照朱全忠的军令派兵四万南下。

不过因为牙兵将领们的反对,加上那时沧州的义昌节度使刘守卫(刘仁恭的长子)以及河东李克用都有些蠢蠢欲动,所以最终罗绍威只派出了两万军队随梁军南下。

牙兵将领的这次集体反对,让罗绍威再次感受到了他们的势大难制,所以除掉他们的决心也更加强烈了。这段时间已经接连派人来催促朱全忠采取行动。

想到罗绍威的不停催促,朱全忠更加头痛了,当初为了南下借兵可是答应过要帮助他的,如今对淮南的战事进展不顺利,但对罗绍威的承诺却不能不做到。

如今的朱全忠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了,当年他还只是一个藩镇,所以可以言而无信反复无常,但现在的他正处在篡位称帝的前夕,若是对自己的亲密盟友做出的承诺都不能做到,那么他还做什么皇帝?即便做了皇帝又会有哪个藩镇服从他?

所以与敬翔等人商量了一番后,朱全忠最后还是决定与淮南休战,先完成对罗绍威的承诺,让大军休养一段时间再说。

第三百二十一章 魏州之变

不久,朱全忠率领梁军主力退守宋州,同时又命龙骧军驰援颍州。

颍州那边杨师厚在出兵之后很快就解了颍州之围,淮南军本来就没有强攻颍州的打算,所以在杨师厚率部抵达后,李承嗣便明智的率领大军后撤。

不过因为东线杨渥正与朱全忠的主力对峙的缘故,李承嗣没有直接退回淮河以南,而是只后撤了三十多里后便停下来,修筑营寨开始与梁军对峙,以牵制杨师厚部,防止他前往宿州与朱全忠汇合。

此时既然东线占不到便宜,朱全忠便打算先调动兵力去颍州试一试,看能不能击败颍州的李承嗣。

宿州。

听到梁军终于后撤回宋州的消息后,杨渥总算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的连番大战淮南军同样很疲倦,需要休整一番才行;此外供应十五万人在淮北作战,仅仅这一个多月时间耗费的钱粮就极为惊人,这时候能与梁军停战杨渥也求之不得,所以对于梁军的后撤,淮南军并没有发起追击,而是在宿州停了下来。

宿州作为孤悬淮北的重要城池,其对淮南的意义十分重大,杨渥为了保住这里不惜与梁军大战了一个多月时间。

不过淮南的主力不可能长期驻扎在这里,而朱全忠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按照杨渥的估计,早则今年下半年,晚则明年,为了争夺宿州梁军肯定会再次兴兵南下。

所以淮南军的主力在退回去之前,首先就要保证宿州的防御力量足够单独抵挡梁军的大规模进攻一段时间才行,而现在的宿州守备力量显然还做不到这一点。

所以在此之前淮南主力还需要继续停留一段时间。

此时,看着眼前一脸肃然的中年文士,杨渥不禁皱了皱眉。

“你的意思是需要动用至少四万劳力,费时三年才能修筑好新的捍海堰?”

“正是,而且这还是最低的预算,若是工期进展不顺利的话,需要的时间也许会更长!”中年文士答道。

这人正是杨渥听从高勖的建议,当初派人去楚州召来的刘威的那位幕僚,名为黄讷。

他赶到军前后,听了杨渥给他交代的任务,当即便请求说要去实地考察一番才知道修筑海堤的工程的预算规模。

对于他这种务实的态度,杨渥大为欣赏,于是便委任他为楚州巡检副使,作为已经被任命为正使的杨信的副手,负责修筑一道新的海堤,以取代年久失修的旧海堤。

不过当初杨信给杨渥上奏章时,曾经说修筑新堤坝的工程难度并不大,耗费也不多;而杨渥虽然知道杨信的估计肯定是偏低了,但他也没有想到会有黄讷说的这么大,几乎赶上升州新城墙的营造工程了。

要知道升州的城墙营造,不仅要修筑全新的砖石城墙,还要挖掘新的护城河,有些湖泊还需要人工将其填平等等,这个工程量自然很大。

但修筑海堤,虽然总长度远远超过升州城墙,但一来只是一道简单的堤坝,不需要使用多少砖石结构,二来毕竟有旧的海堤在,许多地方只需要修补一番就行了。

所以杨渥实在没想到竟然需要动用这么多的劳力和时间。

当然,即便需要这么多的耗费,但杨渥最终还是同意了黄讷的方案,准备将这件事情交给杨信和他来做。

可惜上次抓到的梁军俘虏都被送去修筑升州城了,这一次交战更是没有抓到俘虏,所以修筑海堤就只能动用民力了。

“好好做成此事,孤不会忘了你们的功劳的,百姓同样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杨渥勉励道。

“对了,上次让你带一些资深盐户来此,这事你办好了没?”

“启禀殿下,按照您的要求,一共二十个盐户,都是世代煮盐的人家,经验丰富,如今已经随属下到了军中!”黄讷恭恭敬敬的答道。

上次去海陵实地考察时,杨渥特意交代他带些盐户回来,虽然很奇怪杨渥为何这么做,但他还是照办了。

杨渥微微一笑,“既然人已经到了,那就让他们过来吧,孤要亲自见见他们!嗯,黄巡检,你先下去休息吧!”

黄讷更加惊讶了,不知杨渥为什么还要亲自接见那些盐户,不过他知道有些事自己没必要知道,所以立即告辞离去。

不久,二十个盐户被侍卫带了进来,一见到杨渥,众人便战战兢兢的拜倒在地,神情十分紧张,不知道杨渥为什么突然要见他们。

安抚了几句后,杨渥问道:“诸位都是世代煮盐的人家,可曾想过晒盐之法?”

……

是的,召集这些盐户来就是为了让他们试验推广晒盐之法。

身为吴王世子,淮南的实际执掌者,杨渥自然不可能亲自去试验晒盐之法,所以他只能尽量将自己知道的一些思路告诉这些经验丰富的盐户,让他们去试验具体晒盐的方法细节。

“……你们回去后,各自建立盐田进行试验,若是谁能最早试验出晒盐之法,孤将重重有赏。另外,孤会派人去协助你们,若是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上报给海陵巡检杨信,他会帮你们解决的!”杨渥最后许诺了一番重利后,将这些人打发了出去。

魏州。

得到朱全忠的最终回复后,罗绍威终于松了口气。

梁军与淮南军的交战是不是进展得顺利,这与他的关系并不大,反而是魏博那些桀骜不驯的牙兵才是他的心腹大患,只要这些牙兵一日不解决他就一日难以安然入睡。

早在三年前朱全忠兵围凤翔时,罗绍威就派心腹前去将自己的请求告诉了朱全忠,并且得到了朱全忠的承诺,所以那以后他便服服帖帖的跟随在朱全忠身后,为他东征西讨,所为的就是将来朱全忠能够实现他的承诺。

不过因为战事频繁的缘故,朱全忠一直都没有兑现他的承诺,这让罗绍威隐隐有些不满。好在朱全忠总算是准备采取行动了,倒也没有完全食言。

“大王,刚刚长公子的府上传来消息,说是安阳郡主病逝了!”这时候,侍卫匆匆来报。

“什么?在这个时候病逝了?”罗绍威皱眉,低头沉思其这件事会对他的计划带来什么影响。

安阳郡主便是朱全忠的长女,嫁给罗绍威的长子罗延规,是他和朱全忠两家结盟的一个重要体现,在这个时候安阳郡主病逝,罗绍威自然会担心会不会影响到与朱全忠的联盟。

不过随即他又放心下来,甚至有些大喜过望:因为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和朱全忠的联盟,联姻只是一个纽带,安阳郡主是自己病逝的,其中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加上他对朱全忠一直鼎力支持,所以他相信朱全忠肯定不会因此而影响到两家交情的。

不仅如此,因为安阳郡主的病逝,他还想到了一个好计划。

……

不久,朱全忠得到罗绍威的通告,说是他的长女病逝了。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朱全忠这种枭雄对自己的子女更是感情淡漠,对于长女的病逝仅仅沉默了半晌就算完了。

接下来,他开始认真思考起罗绍威的建议来。

“敬先生,你觉得罗绍威的提议可行吗?”

“有很大的可行性,只是这对郡主似乎有些……”敬翔恭敬道。

朱全忠摆摆手道:“那些不要考虑,既然可行,那就立即照他说的办吧!罗绍威请求孤相助已经很久了,孤不能一直拖延下去,此次正好是个机会!”

“是,只是魏州那边一旦发动,那么大王必须做好准备防止魏博军队趁机作乱才是。如今虽说我军退守宋州,但淮南军的主力同样驻守宿州,若是伴随我军的魏博军因此反叛,说不定会给杨渥可趁之机!”敬翔提醒道。

朱全忠点点头,跟随他们作战的魏博军虽然兵力不多,只有两万人,不过若是他们与淮南军勾结,突然发动叛乱,梁军若是没有防备还真有可能吃个大亏。

所以朱全忠打算,当魏州那边发动以后,宋州这边也突然发动,不管如何先把伴随他们的两万魏博军队控制起来再说。

几天之后,朱全忠让人用口袋里装满铠甲兵器,挑选长年担任他的警卫的兵士共一千人,全部装扮成挑夫的模样,命部将马嗣勋率领以为安阳郡主会葬的名义前往魏州。

魏博牙军听到消息后只以为这些人都是朱全忠派来为他女儿送葬的,所以丝毫没有引起怀疑。

天佑三年正月二十六日,罗绍威秘密派心腹进入魏州兵器库,把库存的弓弦和铠甲系带等全部弄断。

当天晚上,罗绍威亲自率领他的家奴宾客等数百人,与朱全忠派来的马嗣勋部一千人突然发难,一同进攻魏博牙军。魏博牙军匆忙之中想要应战,然而当他们打开兵器库后才发现,库存的弓弩铠甲等都已经不能用了。

这天晚上,在一片血雨腥风之中,整个魏博牙军一共八千家,数万人全部都被杀死,连婴儿幼童都没有遗留一个。

第三百二十二章 叛乱

魏州发生巨变,邺王罗绍威借助朱全忠的力量在一夜之间杀尽城中八千牙兵以及他们的数万家人,消息传到宋州后,朱全忠立即下令让李思安率领四万人南下准备袭击随梁军一同南下的两万魏博军的驻地下邑。

而在此之前,朱全忠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在表面上对魏博军没有什么不同,暗地里却早就派兵将两万魏博军隐隐包围起来了,同时又在下邑城中暗中布下内应,只等李思安到达便打开城门放梁军进去。

所以在朱全忠看来,要控制住那两万魏博军应该没什么问题。

当然,这两万人毕竟是罗绍威的军队,再加上他们现在毕竟还没有造反,所以朱全忠也不想采取过激的行动,以免真的将他们逼反。

他只是命李思安先把魏博军控制起来,不让他们造反就是,接下来等到罗绍威派人来善加安抚,想必这两万魏博军不会出什么乱子。

下邑县。

“你说什么?八千牙兵在一天之内就被杀光了?”听到消息,魏博军的统兵大将史仁遇大惊失色,接着又浑身感到冰凉。

朱全忠虽然在得到魏州之变的第一时间就采取了措施,命李思安率军南下准备控制下邑,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魏州之变的消息还是提前一步就传到了史仁遇这里。

因为与梁军的友好关系,魏博军经常与梁军一同出征,时间久了,两方的将领之间自然也有了一些交情。

结果,消息就这么被一个与史仁遇交好的梁军将领暗中泄露了出来。

听到信使确认的消息后,史仁遇大冷天的却感到浑身冒汗。

屠杀八千户人家,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根本不算什么大事,梁军与魏博军做过的屠城的事情多了去了,所以屠杀八千户人家并没有被史仁遇放在心上。

然而,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魏博牙兵啊!

自从一百多年前田承嗣建立魏博牙兵以后,这支父子世代相传的牙兵便是魏博军的实际主宰。

要知道如今的魏博节度使固然实力衰微,在天下诸多藩镇里面排不上号,但在当年,魏博节度使可是天下最强大的藩镇,而魏博牙兵就是这个最强藩镇的主宰,甚至能干涩整个天下的政局变动!

然而这么一支牙兵就这样一个晚上就被杀光了。

更让史仁遇感到恐慌的是,他自己其实就是牙兵出身的将领!

当年罗弘信同样不过是魏博牙兵的一个小小都头,因为时局变动的缘故才当上了魏博节度使,并且传位到如今的罗绍威手中。

而史仁遇等魏博大将则很多都是魏博牙兵出身的将领。

由牙兵来控制整个魏博,这几乎都成了魏博的惯例,然而罗绍威如今却想彻底推翻这个惯例,这自然让史仁遇感到恐惧,今日罗绍威既然能将牙兵杀光,明日肯定也会将他们这些牙兵出身的将领杀光!

“难道立即就要造反吗?”史仁遇犹豫了起来。

魏博军的根基自然是魏博六州,除了魏州目前被罗绍威控制外,其他五州目前都控制在牙兵出身的将领手中。

若是能返回魏博然后造反,那至少还有个根基之地可以依靠,接下来再与淮南、河东、幽州三方面结盟,想必朱全忠也奈何不了他们。

可惜的是,如今他这两万大军却被梁军隔断了,根本没法回到魏博。

更重要的是,如今他回头一想才猛然发现,在不知不觉之中梁军已经将他们重重包围起来了!

如今若是立即造反,那么接下来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立即南下投靠淮南!

不过到了淮南那就是完全寄人篱下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想要过上以前那种轻松日子就不可能了。

“传令下去,城中立即戒严,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虽然还没下定决心造反,不过已经意识到不妙的史仁遇还是立即下达了戒严的命令。

过了不久,外面的侍卫匆匆来报,他的一个部将率领三百多人试图作乱,打算控制北城城门!

不过幸运的是,因为戒严命令下达得及时,作乱的部将很快就被镇压下去了。

“什么?在这个时候作乱?”史仁遇顿时明白过来,不由感到一阵后怕。

这肯定是朱全忠布置的手段,既然已经发动,那么肯定还有后手。

果然,没过多久又有新的消息传来,李思安率领四万大军正在向他赶来,前锋距离这里已经不到十里了!

快!实在是太快了!

若不是他运气好,提前得到了消息,只怕听到梁军的行动后还会感到迟疑不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梁军真正兵临城下时,内应突然发动,接应梁军入城,到时候他除了束手就擒外就真的没有别的道路可走了!

即便是现在,他虽然知道了李思安的目的,但留给他的准备时间依旧不多,他只能仓促中做出决定。

“兄弟们,本将刚刚得到消息,咱们的老家发生巨变,罗绍威那个混蛋勾结朱全忠将魏博牙兵给杀光了!不仅如此,那罗绍威杀光了牙兵后还不满意,还将诸位兄弟的家人全部杀光了,血流成河,血流成河啊!”史仁遇将魏博军那些尚不知情的军官们召集起来,嚎嚎大哭道。

“什么?不可能?”

“罗绍威那养不熟的白眼狼,他真的干出了这种事?”

“不!我的家人,我的孩子!他们都还在相州!”

……

听了史仁遇的话后,军官们一片哗然,群情激动,有的当即痛哭起来,有的大声咒骂起来,还有的当即叫嚷着要造反。

史仁遇见了心中暗喜,虽然他若是将实情对众人透露,然后花点时间进行劝说的话,他相信自己同样能劝动这些军官们跟随他造反。

不过那样却需要一点时间,而如今李思安即将到来,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劝说众人,只有用血海深仇来激得众人造反。

而只要他们起兵造反,与梁军交战了,那么接下来不管他们得知真相后会如何不满,但那时候也只能跟随他一条道走到黑了。

“可怜咱们兄弟两万多人,在这里为他罗绍威拼死战斗,伤亡惨重,他竟然连咱们的家人都不放过,这种人有什么资格做咱们魏博的节度使?以本将之建,不如立即起兵,咱们反他娘的,大不了南下投靠淮南军去!”

“对,反他娘的!”

“末将愿誓死追随将军!”

……

部将们纷纷响应,对于这些骄兵悍将们,尤其是这些魏博牙兵出身的将领们来说,起兵造反就如同家常便饭一般,没什么特别的。

等众人都下定了决心要起兵后,史仁遇这才向众人说明了李思安率领的四万梁军已经快到下邑的消息。

“诸位兄弟,如今的局势危急,想必大家也知道了。若是咱们立即南下投靠淮南军,此地距离淮南控制的永城还有六十多里路程,我军未必能逃过敌军的追击。所以以本将之见,咱们必须先解决掉李思安的追兵,然后才能南下。”史仁遇沉声道。

众将默然不语,虽然已经决定了造反,但留下来与四万梁军交战,他们心中却有着害怕,毕竟梁军兵力众多,是他们的两倍;而且梁军是有备而来,而他们却是没什么准备,仓促交战,取胜的可能性太小了。

“诸位兄弟放心,那李思安乃是有名的常败将军,这次为了尽快南下包围我军,更是一路急行军,肯定疲惫不堪;此外,他们肯定不知道我军已经得知了他们的目的,所以咱们出城抢先发动进攻,李思安一定没有防备,猝不及防之下我军就有希望击败他!”史仁遇大声鼓动道。

见众人还有些犹豫,他又大声道:“若是此时南下,咱们就只能仓促逃跑,什么东西都来不及携带,难道诸位准备就这样孑然一身的逃到淮南去吗?”

“击败李思安,咱们就能大掠周边各县,然后从容南下。如何选择,诸位都是厮杀汉子,都爽快点!”

众将相互看了看,终于下定决心:“末将愿誓死追随将军!”

……

当即,史仁遇率领魏博军出城列阵,随即又派人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前去询问李思安率军前来的目的。

李思安为了赶时间,大军行军速度极快,此时还只有前锋到了,大军主力却还在路上。

他不知道城中他们的内应为何没有发动,魏博军为何会出城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不由感到疑惑。

不过他接到的命令中可没说直接将魏博军看作叛军对待,所以他见史仁遇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同样派人去与史仁遇攀谈起来,想要先稳住使史仁遇,等到还在行军途中的主力军队赶到后再做决断。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放松戒备的时候,史仁遇却突然催动大军发起进攻,李思安猝不及防之下大败而逃。

魏博军尾随追击,杀死梁军近万人,接着又大肆抢掠周边各县,同时派使者南下向淮南求援。

第三百二十三章军议

宋州。

听到李思安再次大败而逃的消息,朱全忠差点没气得吐血。

上次以伏兵击败王茂章后,朱全忠还以为李思安的确只是缺乏一点运气,能力并没有问题,再加上他骁勇果敢,当初追随他东征西讨的时候也立下了不少功劳,所以这次才会将这个看上去轻而易举的任务交给他来完成。

然而朱全忠没想到他等来的却是这么个消息,真是让他郁闷至极。

如今李思安的大军兵败无功而返,而魏博军却大肆抢掠周边各县,抢掠一番倒也没什么,但魏博军的驻地下邑距离淮南军控制的最前沿永城只有六十多里路程,史仁遇不可能不召集淮南军前来相助。

想到他或许不得不再一次与淮南军大战一场,朱全忠心中万分愤怒,但也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召集大军,想要赶在淮南军抵达之前就击败史仁遇。

一天后,朱全忠大军集结完毕,准备再次南下;收到消息的魏博叛军不敢抵挡,当即率领大军南逃。

与此同时,宿州城中,关于是不是要北上接应史仁遇却引起了淮南众将的争论。

首先一点就是魏博军叛乱的消息是真是假,这一点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查证。

魏博军作为朱全忠的附庸,这些年几乎参加了朱全忠全部的对外战争,俨然是朱全忠麾下的第一打手。

虽然史仁遇派来的使者不仅带来了魏博叛军将领亲自签押的效忠书,同时又将魏州发生的事情以及他们与李思安交战的经过详细说了。

从这些细节来看,似乎魏博军造反的事情应该是真的才对;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史仁遇和朱全忠联手演戏,诈淮南军北上接应,暗中却设下伏兵,到时候淮南军就要吃个大亏了。

要知道朱全忠的狡诈可是天下有名的,而且诈降之计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众将出于谨慎,很多人都认为应该先观望一下再作出决定。

“史仁遇造反的真实性大家不需要质疑,诸位只要考虑一下这件事咱们该如何应对就行!”听众人还在争论是否有诈,杨渥连忙出言制止。

他对魏博军造反的事情深信不疑,这是因为史仁遇的使者描述的魏州之变的经过,与杨渥记得的历史上发生的经过是差不多的,所以他才能这么肯定。

众人见他这么确信,都有些狐疑的望了范遇一眼,随即了然,以为杨渥是从范遇这里得到了什么秘密消息。

而范遇被众人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他也搞不懂杨渥为什么这么确信,但他想起杨渥曾经有多次类似这次的情况,不由心中一凛,“难道说殿下还有另外一批人在暗中打探消息?一定是这样!看来我也要谨慎小心点,不然失去了殿下的信任那就不妙了!”

一旁,高勖道:“殿下,虽然能够确定魏博军造反的真实性,不过属下依旧觉得没有必要北上接应他。”

“魏博军可是出了名的反复无常,这么一支桀骜不驯的军队,若是殿下将其接纳,那么将来谁能保证他们会不会出现反噬呢?”

杨渥点点头,魏博军和淮南军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在名义上淮南节度使很早就出现了,淮南军这个名号同样也是很早前就出现的;但在实际上,目前的淮南军却是杨行密一手创建的,时间到现在也不过二十多年,再加上杨行密一贯宽厚待人,所以军队将领对杨氏的忠心比较高,造反的情况比较少,各种不良风气还不算严重。

而魏博军却是一百多面前就出现了,并且延续到现在,军队造反这个“传统”已经“深入人心”了,只要稍微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他们就能毫不犹豫的造反。

这样一支军队接纳过来也可能出事,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接纳。

高勖的想法同样是许多将领的想法,而且出兵北上就必须冒风险,越往北,距离朱全忠的统治中心就越近,而淮南的补给线就越远,出现乱子的可能性就越高,似乎没必要为了史仁遇这么个反复无常之辈去冒险,还不如置身事外,坐看他们如何自相攻伐就是。

杨渥听了不置可否,接着看向郭崇韬,“郭参军怎么看?”

这段时间郭崇韬已经正式向杨渥效忠了,杨渥任命他为参军使,相当于军中的参谋官。

同时,杨渥又将随同他出使淮南的其他几人遣送回河东,另外又派人随同出使河东,向李克用告知自己留下郭崇韬的事情。

当初李承嗣和史俨被淮南留下来,李克用就非常气愤,考虑到要共同对付朱全忠这才忍了,并且双方结为同盟;而这一次杨渥又将他派出去的使者给留下了,可以想象李克用得知后将会多么的愤怒。

不过杨渥可不管李克用的愤怒,他派使者出使河东,一来是解释这件事情,毕竟两家是同盟关系,不能做得太难看,总也要给李克用留一份面子;二来他打算用苏州炮的制造技术交换郭崇韬的家人。

郭崇韬既然已经投靠淮南了,自然不能将他的家人继续留在河东,不然等到将来与河东闹翻之后郭崇韬的家人就可能被河东利用。

此外,苏州炮这种新式投石机的制造技术扩散肯定是不能避免的事情,梁军可以从淮南军这里得到相关技术;等到将来晋军和梁军交战时,晋军肯定也会从梁军手中获得苏州炮。

既然难以避免技术的扩散,还不如趁早用来获得一些好处。

当然如今的淮南能够从河东获得的好处也不多,比如马匹,这是淮南紧缺的,不过因为道路阻隔的原因,即便李克用答应用马匹来交换,淮南也没法将马匹运输回来。

所以杨渥提出的交换条件一个就是郭崇韬的家人,另一个就是河东尽快出兵攻打潞州。

如今淮南与梁军交战激烈,虽然暂时把梁军的进攻击退了,但长久来看,还是需要一个盟友出来分担梁军的压力,这个盟友,自然是晋军最合适。

此外,杨渥记得历史上李克用攻打潞州就十分顺利,潞州的昭义节度使丁会对朱全忠欺凌唐室心怀不满,直接向李克用投降了。

这样一来李克用的声势将会重新振作起来。

对于朱全忠来说,相比于缺乏马匹的淮南,作为朱全忠的老仇家,而且拥有大量骑兵的李克用如果声势复振的话,其带来的威胁肯定比淮南还要大,所以在南北两方面都遇到挑战时,梁军选择先对付李克用的可能性更大。。

这样一来,淮南面临的压力就能大大减少,淮南军的主力也能南下先行统一南方了。

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情,此时听到杨渥的提问后,郭崇韬回答道:“殿下,属下觉得我军应该北上接应魏博军,史仁遇毕竟是主动来投,而且殿下大军就在宿州,距离他们并不远。若是殿下不接纳他的话,那么将来就不会有人再投靠淮南了。”

郭崇韬话音一落,众人便沉思起来。

的确,如今的淮南军主力就在宿州,杨渥本人也在这里,如果他对主动来投的史仁遇的求援置之不理,传出去别人就会觉得杨渥没有担当,怕了朱全忠,到时候其他有心投靠的人心里就会有顾虑了。

杨渥点头道:“你说得不错,那么如果魏博军到了淮南后再次作乱又该如何?”

“殿下放心,魏博军总共只有两万人,如果这次接应他们时,让他们担当主力与梁军交战,相信他们的兵力又会损失一部分,殿下再施加手段,将其军队分割削弱,即便造反也出不了大的乱子。”

杨渥笑了,郭崇韬的想法其实和他差不多,过去对于那些降兵降将他都是采用各种手段将其肢解融入淮南军中,尽量避免那些降军相互抱团的现象。

魏博军作为北方人为主的军队,或许要融入淮南军中比较困难,但杨渥要肢解他们还是没多大难度的。

“那么郭参军觉得我军该如何接应史仁遇呢?若是尽起大军北上,不仅风险太大,而且时间上同样来不及;只派少量兵力北上的话又起不到多少作用。”听了郭崇韬的话后,张训有些意动,站出来询问道。

“在下觉得,殿下可以分兵三路北上,第一路兵力不需要太多,只需要五千人左右就行了,但一定要精锐,走小路潜行,尽量避开梁军的耳目,这是我军取胜的关键;

第二路兵力大概在两三万左右,最后一路则由殿下亲自统领大军主力。

这两路军队都大张旗鼓而行,以吸引梁军的注意力。”

“然后殿下再派人告诉史仁遇,就说殿下已经尽起大军北上接应他,让他务必坚持到我军抵达为止。”

“这样一来,梁军的关注点都集中在魏博军和我军的后两路上,这就给了第一路我军突袭的机会。只要时机把握得好,定有机会击败敌军!”郭崇韬沉声道。

杨渥默然,郭崇韬的计谋有一定可行性,但同样有很多变数,比如隐藏在暗中的那一路军队被敌军提前发现了怎么办?再比如魏博军不等淮南军赶到就被击溃了怎么办?

“殿下,用兵之道无不是冒险,更何况殿下只要谨慎一些,大军主力就不会有危险,既然如此,何不试一试?”郭崇韬看出杨渥的犹豫,又出言提醒道。

第三百二十四章北上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个道理杨渥自然明白,现在显然不是犹豫的时候,虽说从永城到史仁遇驻守的下邑县只有六十里路程,但淮南军的主力如今却在符离县,距离下邑的路程却有近两百里,大军主力抵达需要的时间更多。

若是杨渥迟疑不决,就很有可能错过北上接应魏博军的最佳时机。

“到现在为止,北方藩镇还没有出兵响应殿下的,不管是晋王还是刘仁恭,他们都选择了作壁上观;这说明殿下造成的声势还不够大,再加上美原之战,刘知俊一战击溃李茂贞、杨崇本联军带来的影响,这才使得他们选择了观望。

若是殿下能再次击败梁军,晋王与刘仁恭等肯定不会坐视!

此外,从史仁遇的信使提供的情报来看,魏博六州之地,如今除了罗绍威直接控制的魏州之外,其他各州都控制在牙兵出身的将领手中。若是殿下能再次击败朱全忠,这些魏博将领肯定不会放过这个趁机造反的机会。

到时候有晋王、刘仁恭的牵制,再有魏博的反叛,至少在一年内朱全忠将无力南下争夺宿州。到时候殿下才能真正从北方这个泥潭中脱离出来!”郭崇韬最后建议道。

杨渥这才下定了立即出兵的决定,不过在领兵人选上,众将又发生了争执。

按照郭崇韬的方略,三路出兵里面,真正担任重任的却是第一路。

这一路军队兵力不需要太多,但要想把握住机会击败梁军,却一定要有个骁勇果敢的将领才行。

从这个角度来看,张训、周本以及王茂章三人差不多都能担任此重任,他们相互争执,都想获得这个立功的好机会。

杨渥无奈之下只能让他们抽签决定,最终却是老将张训获得了这个领兵机会。

当天,张训率领五千精兵迅速启程北上,一路尽量避开大道,只走小路,以最快的速度极速行军。

同时杨渥又让侯瓒率领骑兵负责驱赶梁军斥候,以尽量减少张训被发现的可能性。

接着,王茂章又率领他的右武骧军两万人大张旗鼓的打着先锋的名义北上,而杨渥则亲自率领其余主力作为后应。

下邑县南三十里处,魏博军在此稍微停下来休息。

“吴王世子真的是这么和你说的?”收到杨渥的答复后,史仁遇眉头紧皱。

在听说朱全忠已经尽起大军前来讨伐后,史仁遇根本不敢抵抗便率领叛军南下,想要尽快进入淮南军控制的地盘。

然而这两天魏博军大肆抢劫,虽然大大提振了军队的士气,增加了大家造反的热情,然而这也带来了一个不好的影响,那就是抢的东西太多,极大影响了叛军的行军速度。

为此,史仁遇再三下令各部将过重的财物抛弃掉,只留下轻便容易携带的东西上路,然而取得的效果却不怎么样,没有谁原因轻易放弃自己的东西。

史仁遇虽然心中忧虑,但不敢强来,毕竟大军刚刚造反,若是逼得太急,谁知道这些部将们会不会再次将他抓起来投靠朱全忠。

所以这一路南行,速度十分缓慢,一天下来也不过行军了三十里路。

好在,淮南那边总算有了回信,杨渥已经决定尽起十万大军前来接应他们。

这个好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军,使得本来还有些惶恐不安的叛军将领们纷纷士气大振。

梁军虽然强大,但之前那么多天的交战下来,淮南军的强大众人同样有目共睹,再加上号称百战百胜的吴王世子亲自领兵,众人自然信心倍增。

然而杨渥在告诉他们援兵即将抵达的同时,又给史仁遇下达了一个命令:他们必须在这里抵挡住梁军,给大军北上接应他们争取时间!

杨渥的这个命令可是将史仁遇给为难住了。

如今朱全忠大举南下追击他们,虽然是仓促间集合兵力,这次南下的军队人数应该只有八万人左右,但那也是八万梁军!

仅仅凭借他手下这两万魏博军如何能够抵挡住对方?

但史仁遇如果不服从杨渥的军令的话,如今他已经造了梁军的反,而且一战击溃李思安大军,击杀了近万梁军士兵,这个深仇大恨已经结下,无法化解;若是他再把杨渥给得罪了,那么他就真是无路可走了。

所以虽然抵挡梁军十分困难,但史仁遇在犹豫之后还是硬着头皮准备服从。

好在,杨渥也不全是让他们送死,而是已经起兵北上,他最多只需要抵挡住梁军一两天时间,淮南军的援兵就能抵达,这个任务相对来说有一定的可行性。

至于麾下将士们会因此而遭到重大损失,这一点他也顾不上了;而且他也能猜到,淮南军让他留下来抵挡梁军的目的肯定有借梁军之手削弱他们的打算。

虽然能猜到杨渥的目的,但他还是只能执行。

召集来众将后,史仁遇使出浑身解数,百般苦劝,又是许诺丰厚奖励,有是吓唬他们,说他们若是不能立下功劳,即便去了淮南也不会受到重视,最终才将众将劝说动。

当天晚上,魏博军刚刚进入永城地界不久,便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南下。

史仁遇寻找到一处十分适合安营的地点,开始修筑营地,准备第二天在这里抵挡梁军的进攻。

“你立即去向世子殿下禀报,就说我史仁遇誓死抵挡梁军,不过梁军势大,我军无法抵挡多久,请殿下迅速率领大军北上接应!”安扎营地后,史仁遇立即派遣使者南下向杨渥回复。

下邑县城里,朱全忠率领主力进驻此地,他的前锋已经尾随魏博军追击去了;可惜的是,之前他已经将骑兵为主的龙骧军派遣到颍州去了,不然用龙骧军追击魏博叛军的话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是说魏博军没有连夜南下,而是安营扎寨准备抵抗我军?”听着信使带来的消息,朱全忠皱眉沉思起来。

“大王,看来史仁遇已经与淮南军取得了联系,而且杨渥肯定已经起兵北上了,不然史仁遇不会这么选择的!”李振分析道。

“不错,而且据属下估计,杨渥带来的兵力肯定很多,甚至比我军还要多,再加上史仁遇的两万人,杨渥有一定的把握击败我军,所以他才会让史仁遇停下来与我军交战。”一旁,敬翔补充道。

朱全忠有些头痛,这个时候与淮南军再来一次大战,甚至是一场决战,这可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不过淮南军已经北上,他唯一的选择就是迎战。

“传令下去,大军连夜南下,争取在天亮时包围史仁遇!命韩勍率军两万绕道魏博军后方,阻拦淮南军的援军!”朱全忠当即下令。

第二天一大早,梁军主力果然追上了魏博叛军,将叛军营地团团围困起来;同时,绕道南下的韩勍又将淮南军援兵的消息传来过来。

“大王,从得到的消息来看,淮南军是以王茂章率领两万人为前锋开道,杨渥亲自率领其余主力为后应。从兵力上来看,淮南军只怕有十万大军,的确是来势汹汹啊!”敬翔有些担忧的说道。

按照韩勍打探到的消息,淮南军的前锋此时距离这里还有二十多里路程,而淮南军的主力则有四十多里,这个距离都不远,看来淮南军是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下定决心北上的,这个反应速度不可谓不快。

王茂章的前锋倒是不用太担心,毕竟韩勍部也有两万兵力,要阻挡住他并不困难;但若是杨渥的主力抵达,那韩勍就不可能再抵挡住了。

好在杨渥的主力还有四十多里路程,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来算,差不多一天也就走这么多路程。

所以梁军如果行动速度足够快的话,抢在淮南军主力抵达之前就攻破叛军营寨还是有希望的。

“立即将苏州炮组装起来,给孤猛攻叛军营地。告诉将士们,叛军大肆掠夺周边各县,手中有大量财物。我军若是杀进去后,任凭将士们抢掠!”朱全忠沉声下令。

这次南下,他带来了五十几架刚刚从汴州制造好运送过来的苏州炮,这才是他迅速攻破叛军营地的底气所在。

当初与淮南军交战时,梁军总是被淮南军的苏州炮轰击而损失惨重,这一次也轮到他来用苏州炮对付其他人了。

不久,苏州炮组装好,开始向叛军轰鸣起来。

营寨里,面对梁军苏州炮的轰炸,叛军士兵仿佛又回到了与淮南军交战的日子,顿时有些混乱。

好在,史仁遇早就考虑到了梁军会携带苏州炮的可能性,而且与淮南军交战日久,魏博军也积累一些应对苏州炮的经验,所以短时间内梁军还无法奈何他们。

只是,足足六万梁军,又是朱全忠亲自率军围攻,一想到差别如此大的兵力对比,史仁遇心中就紧张不已。

“只希望淮南军能够尽快抵达吧!吴王向来以仁厚信义著称,希望他的世子不要失信,让我军白白抵挡梁军才是!”史仁遇心中祈祷着。

第三百二十五章等待时机

五里外,张训率领着五千淮南军潜伏在一处山坡之后。

这里与魏博军的营地并不远,不过因为地势偏远,又位于梁军侧后方的缘故,梁军的斥候并没有注意到这里。

说起来,这种远程奔袭作战并不是张训第一次做了,当初清口之战时,张训便领兵对庞师古部发起了突袭,一举斩杀了庞师古。

后来朱全忠任命的海州刺史陈汉宾主动投靠淮南,不过他对淮南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

张训当时为涟水游奕使,有一天突然率领三千人抵达海州,陈汉宾猝不及防下不敢抵抗,最终只能乖乖请降,从那以后海州才真正成为淮南的一部分。

有过去的经验在,张训对于如何潜伏进军,如何挑选进攻的时机自然非常熟悉。

“启禀将军,梁军以苏州炮为掩护,发动大军从三面对魏博军的营地进行围攻,目前投入的兵力已经超过了三万人!”

“启禀将军,梁军将刚才参加进攻的军队撤了下去进行休整,同时又派别的军队发起进攻,魏博军损失较为惨重,营地里已经出现了混乱!”

“启禀将军,魏博军趁着梁军撤下去休整的时候突然发动反击,毁掉了梁军的十几架苏州炮,不过出击的两千多魏博军被梁军包围消灭了。”

……

随着时间的流逝,斥候不断将梁军的战况发了回来,部将们纷纷出言,认为此地距离梁军太近,随时都可能被梁军斥候发现,所以他们请求立即出战,趁着梁军没有防备从后方发起突袭。

然而任凭部将们如何请求出战,张训却始终沉默不语,自顾自的闭目养神。

久而久之,部将们也知道了张训对于出击的时机已经有了确定的想法,在时机到来之前,他是肯定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的。

时间继续流逝,到了中午时,又有新的消息传来,“启禀将军,刚刚得到的消息,梁军从东面攻破了魏博军的营地,有一千多梁军突入了魏博军的营地,魏博军一片混乱……”

听到这个消息,众将一片哗然,他们领兵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接应魏博军的,此时魏博军的营地都被攻破了,那么他们的任务就彻底失败了。

一想到大家辛辛苦苦冒着风险来到此地,最后却白白错过战机,众将再也坐不住了,请战的声音更加激烈起来。

“将军,不能再等了,再等魏博军就彻底败了!殿下交代给我军的任务就失败了!”

“是啊将军,出击吧!”

……

要不是张训作为淮南老将,功勋卓著,威望深厚,只怕此时他已经镇不住这些将领了。

“慌什么慌?都坐下!”一直闭目养神的张训终于睁开了眼睛,不过呵斥了诸将后,他又闭上了眼睛。

“魏博军没有这么容易被击败,而且此时突击,时机未到!”接着,张训沉声道。

众将相互对视一眼,不由默然。

张训是主将,他既然选择继续观望,众将也无可奈何。

好在,没过一会儿,又有新的消息传来,魏博军将突入营地的梁军又赶了出去,不过自身同样伤亡惨重。

听到这个消息,众将这才松了口气。

“为将者,首先就要沉得住气,不会轻易为外物所动。你们都还年轻,将来有得是仗要打,骁勇果断固然是好,但谨慎小心同样不能忘记!”这时,张训再次开口说道。

“朱全忠打了几十年的仗,什么场面没有见识过?他虽然集中兵力猛攻魏博军的营地,但他并没有放松对外界的警惕之心,这从他始终只投入一半兵力进攻,却让其他兵力保持戒备就能看出来!”

“所以我军此时进攻,最多也就是解除梁军对魏博军营地的进攻,想要击败他们却很困难;这样做的话,最多为魏博军争取到一点时间,等到朱全忠反应过来,重新做出调整,到时候不仅魏博军的营地依旧不能守住,便是我军都可能陷入危险!”张训沉声道。

众将听了,纷纷陷入沉思之中,这些部将里面,许多都是从各部选出来的年轻将领,所率领的也是淮南最为精锐的将士,这其中就包括了李承鼎。

上次攻打宿州之战时,别看李承鼎在战前比较紧张,但等到攻城战真正开始时,他却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去除了心中的一切恐惧,还能镇定下来随着战局的变化对部下兵力进行适当的调整,最终率先拿下城门,为宿州之战的胜利建立了首功。

之后与梁军主力的接连大战里,李承鼎同样表现出众,尤其是他镇定自若的指挥,让杨渥感觉像是捡到宝了一般。

如今的淮南除了李神福可以算得上是智将外,其他将领基本都是勇将居多,王茂章、周本、张训、刘存等,一个个都是如此。

虽然这些将领偶尔也会有神来之笔的优异表现,但要想像李神福那般百战百胜却是很难。

李承鼎的出现却给杨渥带来了意外的惊喜,称赞他继承了他父亲的领兵才能,所以准备好好培养他。

此时听了张训的话,李承鼎心中一动,连忙询问道:“那么将军准备什么时候出击?难道说要等到梁军攻破魏博军的营地之时?”

张训有些诧异的看了李承鼎一眼,笑道:“你倒是看明白了!不错,本将就是要等到魏博军的营地被攻破之时才发起进攻!”

“在那个时候,梁军经过一天的激战肯定十分疲惫了;而且战斗的胜利同样会让梁军松懈下来,从而放松警惕之心;此外,从时间上看,梁军要攻破魏博军的营寨应该要到晚上时,至少是天黑前的那段时间;这样的话,更加有利于我军潜伏接敌!”张训难得解释道。

“不过将军,若是等到魏博军的营地被攻破了,那么魏博军的损失肯定不会小,甚至可能全军覆没啊!殿下交代的任务就……”有部将询问道。

“殿下交代的什么任务?殿下只告诉本将要想办法击败梁军,至于魏博军有多少损失或者是不是全军覆没,又关本将什么事情?”张训冷笑起来。

部将听了不由凛然,杨渥对魏博军的态度这些人因为级别不够,所以并不怎么清楚,不过听了张训这句话后自然明白过来了,不由开始同情起被淮南军当成了吸引梁军火力的靶子的魏博军。

此时,魏博军的营地里面,面对群情激奋的部将,史仁遇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们的质疑了。

听从杨渥的命令留下来抵抗梁军,这是史仁遇做出的决定,其他将领本来都不怎么同意,是史仁遇以没有功劳去了淮南也不会受到重视为理由劝动了众人。

但此时,梁军的进攻一轮接着一轮,而且为了尽快攻破他们的营地,梁军甚至在进攻时苏州炮都没有停下来,虽然给梁军造成了一些误伤,但给魏博军带来的损失却更大。

所以仅仅半天时间,面对梁军的多面进攻,魏博军就伤亡惨重,士气低迷。

若不是淮南军即将抵达的消息支撑着他们撑下去的信念,他们早就崩溃了。

“兄弟们,到了此时此刻,梁军为了攻打我军营寨伤亡惨重,若是被他们打进来,营寨里的我军将士包括诸位在内肯定一个都活不下去!诸位经常跟随梁军一同作战,对他们的作战习惯难道还不了解吗?”

“要么大家坚持下去,等到援军抵达,大家都有活路!要么被敌军攻破营寨,大家都被杀光,何去何从,大家自己选择吧!”

到了此时,史仁遇也豁出去了,只能以梁军来恐吓他们。

不得不说,这一点还是非常有威慑力的,梁军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搞屠杀的,不过有时候伤亡较大,就一定会进行屠杀。

对于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面对梁军的疯狂进攻他们才会选择苦苦支撑下去。

在史仁遇的劝说下,有些骚动的魏博军又重新镇定下来,不过谁都知道,若是淮南军援兵在今天不能赶到,那么他们绝对无法抵挡到明天去。

不久,刚刚休整了不到一刻钟的梁军再次出动,继续对魏博军的营寨发起进攻。

梁军中军大旗之前,朱全忠沉声问道:“淮南军的援兵到哪里了?韩勍还能抵挡多久?”

下午时他们得到消息,淮南军主力加速前进,将要与王茂章率领的前锋汇合,所以梁军大将韩勍且战且退,尽量拖延淮南军的进攻速度,为朱全忠这里争取时间。

也正是因为杨渥那边打得十分激烈,所以朱全忠直到现在都没意识到,已经有一支五千人的淮南军就潜伏在距离他们不远之处,时刻等待着对他们发起进攻。

“大王,刚刚得到的消息,淮南军距离此地还有十多里路程,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再加上他们连连赶路,肯定需要休整,等待落在后面的部队抵达,然后才能与我军交战;所以属下估计,我军至少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可以用来攻打魏博军的营寨!”

“一个时辰?”朱全忠皱了皱眉,一个时辰看似很长,不过对于几万人乃至十几万人的大战来说,一个时辰真的是转瞬即逝。

好在,到了此时魏博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朱全忠估计最多一刻钟,梁军就能攻破他们的营地。

第三百二十六章 大风

营地里面,魏博军将领们一片绝望,到了此时他们已经完全抵挡不住了,梁军的攻势实在太猛烈,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然而直到这个时候,淮南军的人影都没见到一个,他们要么是被杨渥抛弃了,要么是梁军派兵阻挡淮南军的援兵,使得他们未能及时赶到这里来解围。

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总之他们现在已经无法坚守下去了。

“各自逃命去吧!大家不要抵挡了,都各自逃命去吧!能逃出去一个算一个!”史仁遇满脸绝望的对部将们大声叫嚷着。

到了此时,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大家都知道如今的局势已经无法挽回。

这时候,西北面突然刮起大风,地上因为大军厮杀扬起的的尘土被大风一吹,顿时迷糊许多士兵的眼睛。

这阵突然刮起的大风的风向竟然是正对魏博军的!

满天的尘土顿时将本来就已经开始混乱的魏博军搅得更加混乱起来,梁军趁机发动猛攻,终于一举攻破了魏博军的营地。

“难道连上天也在厌弃我军吗?”史仁遇征征的想到,在绝望之中,他反而平静下来,望着不远处已经杀红了眼的梁军士兵,他知道自己是难以幸免的。

朱全忠对于背叛过他的人从来没有赦免过,更何况他还给梁军造成了如此大的伤亡,只怕他落入梁军手中的话,连死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

五里外,听说梁军终于攻破了魏博军的营地,张训当即站起身来,沉声道:“各部立即出发,准备突袭梁军!”

这时,李承鼎突然提议道:“将军,末将注意到刚刚突然起风了,漫天的尘土肯定会迷糊住处于下风区的敌军的眼睛,而我军如果从这里直接对梁军发起进攻的话,就无法利用这场大风。所以末将觉得,我军可以绕行到梁军的上风处然后发起进攻!”

张训笑道:“很好!你能想到利用大风,这一点很不错,果然没有堕了你父亲的威名!”

战争中风向对战争双方都十分重要,不但弓箭等远射武器很容易受影响,而且处在下风区的军队往往会被尘土迷住视线,从而在作战中处于不利地位。

当年西汉名将卫青指挥漠北决战时,就是趁着突然刮起的大风派遣大军从左右两翼进行包抄,最终击败了匈奴主力。

前一段时间梁军与淮南军交战时,梁军同样是趁着大风时对淮南军发起突袭,从而一举大败淮南军。

而此时正是张训选择的出击之时,却没想到在这种关键时刻竟然会突然刮起大风,而且风向对他们十分有利,这可以说是天时地利都被他们占据了。

有了这场大风的帮助,不仅之后与梁军交战时将有利于处于上风区的淮南军,而且淮南军在接近梁军的过程中也能尽量减少被对方发现的可能性。

想到这,众将纷纷士气大振,各自都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没有任何口号,也没有任何战鼓声,在一片沉寂中,五千最精锐的淮南军正悄悄的向梁军主力靠近着。

此时,漫天都是飞沙走砾,一百步外就难以看清人影,梁军一举攻破魏博军的营地后,杀红了眼的士兵们顿时四处屠杀起来,而崩溃了的魏博军士兵则四散而逃,期望着自己运气好能够逃出一条生路。

在这一片混乱中,即便是朱全忠也没想到有一支军队已经向他们靠近了。

“大王,风势太大,在这种情况下想必淮南军也无法迅速赶路,看来这一战咱们是拿下了!”李振一脸轻松的说道。

如果说此时的魏博军是处于下风区的话,那么按照方向来看,淮南军的援兵同样应该是处于下风区,这对梁军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虽然淮南军是远道而来,一路行军必定很疲惫,但梁军此时经过一天的激战后同样十分疲惫,再加上梁军的兵力还少于对方,北方如今又是多事之秋,所以朱全忠不想与淮南军在此时来一场决战。

若是能够让淮南军知难而返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还不能大意啊,必须尽快消灭掉魏博军的残部才行,毕竟淮南军的主力只怕要不了多久也要到了,我军必须在他们到之前做好迎战准备!”朱全忠沉声道。

“大王,既然大局面已定,而且淮南军主力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路程,何不将全部大军都压上去,先迅速消灭魏博军呢?”李振提议道。

朱全忠有些犹豫,敬翔连忙劝阻道:“大王,虽说大局已定,不过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要谨慎小心才是。此时将全部兵力都用出去,若是有敌军在这个时候突袭怎么办?”

“这个时候突袭?敬先生想多了吧?这附近也就是淮南军,但他们还在十几里之外,难道他们能飞过来不成?”李振不以为然的道?

朱全忠想了片刻,当即决定投入更多的军队去围攻魏博军的残部,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留下了一万大军作为预备队。

然而大军刚刚调动不久,突然有斥候满脸惊慌的奔驰而来道:“大王不好了,淮南军杀过来了!”

“什么?淮南军?在哪里?”李振大惊失色,连忙问道。

“就、就、就在我军身后,距离这里已经不到三百步了……”斥候结结巴巴的说道。

“不可能!这不可能!淮南军怎么可能从那里出现?”李振脸色一白,大喊大叫起来。

朱全忠和敬翔等人同样脸色惨白,在这个时候遭到突袭,数万大军都有可能直接崩溃掉。

“挡住他们!速速挡住他们!”朱全忠大声下达命令。

或许是已经非常靠近梁军了的缘故,此时已经不需要再隐藏行踪了,所以淮南军突然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冲啊……”

这支从身后突然杀出来的淮南军,顿时吓坏了毫无准备的梁军。

混乱之中,梁军根本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淮南军,许多士兵还以为是淮南军的主力杀过来了,所以想都没想便转身逃跑起来。

好在,这毕竟是朱全忠麾下最精锐的军队,刚才在恐惧的支配下士兵们想都没想就逃跑了,然而很快他们就被各自的军官们赶了回去。

“大家不要慌,大家不要慌,都守住了!此时逃跑者,杀无赦!”

军官们竭力呼喊着,试图将士兵们组织起来抵抗淮南军。

然而他们的努力全然都是做的无用功,之前他们向魏博军发起进攻时,处于上风区的他们借助风向之便一举粉碎了魏博军的最后抵抗;然而等到现在他们准备转过身去抵挡来自身后的淮南军时,刚才给他们提供了巨大便利的大风此时却成了他们的噩梦。

漫天的尘土不仅吹得士兵们睁不开眼睛,而且还使得他们手中的弓弩发射出去的箭矢没飞多远就无力的掉在了地面上。

而他们对面的淮南军恰好也在此时向他们发起了弓弩打击,借着风势的箭雨不仅射程大大增加,而且力道也增大了许多,刚刚落入梁军军阵之中就引起一片惨嚎。

而被军官们鼓舞起来的一点勇气同样随着这轮箭雨而大大受挫,虽然没有就此崩溃,但显然无法抵挡淮南军多久。

“大王,这里不能待了,赶紧转移吧!咱们召集各部撤兵,先回下邑去,到了那里再进一步抵挡淮南军吧!”李振面如土色,连忙劝说道。

“撤吧!此时风向太大,而且将士们太过疲惫,根本难以组织起有效抵抗,不如先撤兵回去吧!”敬翔虽然足智多谋,但在这种时候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此时各部一片混乱,而且风势太大,飞沙走砾严重影响了朱全忠的指挥,先前没有遭到淮南军突袭时还好,但此时大军遭到突袭后本来就很混乱,再加上如此恶劣的气候条件,梁军想要有效指挥就难了。

更重要的是,之前朱全忠指挥大军进攻魏博军营地时,为了安全所处的位置比较靠后,然而此时身后遭到淮南军的突袭,就相当于朱全忠所处的位置已经变成了双方交战的前沿了。

而且之前为了尽快消灭魏博军残部,朱全忠还听从李振的建议,将守卫在身边的一万多大军都派了出去,此时在短时间内想要将他们召回来却是难以做到。

在这种情形下如果一个搞不好,便是朱全忠他自己都有可能被淮南军抓去。

同样面色有些苍白的朱全忠连连点头道:“撤!立即撤退!多派人手去传令各军,务必要把命令传到,让他们立即撤兵!”

虽然决定了要撤兵,但朱全忠知道,若是自己真的扔下军队独自逃跑,那这数万大军就真的玩蛋了。

失去了这几万大军后,接下来整个中原都可能产生剧烈动荡,他过去二十年的努力才建立起来的基业就可能毁于一旦。

所以即便此时心中充满恐惧,但朱全忠还是坚持等到各部都接到命令开始撤退后他才撤退。

好在,虽然将龙骧军派到颍州去了,不过朱全忠的身边还是有一支一千多人的骑兵护卫在身边。

在这支骑兵队的护卫下,朱全忠的个人安全暂时却是不用担心的。

第三百二十七章耀武扬威

此时从南面已经隐隐能够听到厮杀的声音了,那是淮南军的主力与韩勍部交战的声音。

从那厮杀声不断向这边移动的情况来看,韩勍显然已经处在溃败之中。

不过此时朱全忠已经顾不上韩勍了,他连自己这边都没法全部顾上,至于韩勍那两万人最终能够逃出多少人那就只能听天由命。

朱全忠勉强等到各部接到命令撤离后,才开始在骑兵的护卫下后撤。

此时,之前被朱全忠留在身边的那一万梁军,在张训的猛烈进攻下已经土崩瓦解,淮南军得势不饶人,根本不顾那些溃散的梁军士兵,直接向正在撤离战场的梁军追杀过去,想要阻止他们的逃离。

朱全忠咬咬牙,又将留在最后的五千人留下来断后,其余各部这才得以脱身而去。

战场上,那些本来以为大势已去的魏博军残部,见到战局竟然在如此短时间之内就完全反转过来,不由目瞪口呆。

可惜的是,劫后重生的魏博军士兵们早就被杀破了胆,对于梁军的逃离根本无法阻止,而张训的兵力毕竟有限,其余淮南军距离此地战场更是还有一段路程,所以在朱全忠的壮士断腕之下,最终还是让梁军的主力逃脱出去。

等到杨渥统领的主力与张训汇合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将士们正在四处搜寻抓捕溃逃的梁军士兵,不时有战斗的声音传来。

因为骑兵较少的缘故,虽然将侯瓒统领的一千骑兵派遣出去了,但对梁军主力的追击却没有取得多大效果。

时间慢慢流逝,战场上渐渐变得沉寂。

“殿下,此战我军大获全胜,粗略估计,被杀死的梁军至少有一万人以上,另外还俘虏了两万三千多梁军,估计这次梁军的总损失在四万人左右!经此一战,宋州附近的梁军已经完全不是我军的对手了!”张训满脸喜色的汇报着这一战取得的战果。

一旁,王茂章听着分外眼红,可惜谁让他之前抽签时没有抽到,如今也只能羡慕一番张训的功劳了。

杨渥同样满脸喜色,这一战的胜利,不仅会将他个人的声望推向极致,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一战后,淮南军将彻底建立对梁军的心理优势。

从此以后,梁军在面对淮南军的时候必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敢于随意南下,而淮南也将真正赢得先行统一南方的时机。

此外,同样因为这一战的胜利,必将打破梁军难以战胜的神话。

之前在淮河之南的两场大败仗,朱全忠还能推脱说梁军是因为不擅长在南方作战这才失败的,但这一次他就无法继续辩解了。

而其他藩镇也将真正看清梁军的虚弱,之前因为刘知俊的一场全胜而被暂时震慑住的各方藩镇,这一次肯定不会再坐视了。

“史仁遇呢?他现在在哪?带他来见孤!”重新坐下来后,杨渥沉声问道。

虽说对魏博军不怎么在意,不过这一次他们也算立下功劳了,杨渥自然不好不闻不问。

“殿下,史仁遇在营地被攻破后,带着一些侍卫装扮成普通士兵想要逃离,结果在混乱中被梁军杀死了!”张训道。

“史仁遇已经被梁军杀了?”杨渥脸上的喜色一闪而逝。

像史仁遇这种能力一般,忠心更是完全没有的将领,杨渥可不怎么欢迎。

之前他让史仁遇留下来抵挡梁军,除了让他们吸引梁军的注意力,为张训的突袭创造机会外,同样是为了用梁军来削弱魏博军的力量。

不想张训干脆就坐等梁军攻破魏博军的营地才发动突袭,这样一来魏博军在梁军的屠杀下损失惨重,最终活下来的也就不到三千多人而已,倒是给杨渥省下了一个大.麻烦。

至于史仁遇之死,这就更是让杨渥省了不少心,既不用费心给他安排什么职务,又不用担心他将来再出乱子。

所以在确认史仁遇已经死了,其他魏博军将领也大多被杀后,杨渥亲自进入魏博军的营地,对幸存下来的魏博军士兵善加安抚,又任命幸存的魏博军中的官职最大的一个指挥使负责统领这支军队,让他们驻守宿州。

如今的魏博军已经只有不到三千人了,这种规模即便作乱也不会有太大的危害,所以杨渥暂时没有进一步将其肢解掉。

更重要的是,之前不管怎么说淮南军都是利用了这支魏博军,使得他们损失大半,连几个主要将领都死伤殆尽,如果接下来杨渥还要将其分割肢解,这吃相就有些难看了,别的有心投靠淮南的将领等也会感到心寒,从而产生顾虑。

所以杨渥在对留下来的三千魏博军善加安抚之后,又宣布对他们这一战死难的将士进行抚恤。

当然,因为这支军队的家人都不在淮南,这抚恤自然无法发放到他们家人手中,所以最后还是便宜了幸存下来的三千人。

不管怎么说,经过杨渥的安抚之后,这支新的魏博军已经忘记了对淮南军之前利用他们的怨言,转而对杨渥的命令服服帖帖起来。

当然杨渥也知道,这支军队的本质还是没有变化的,只要他们有不如意的地方,他们很可能再次发生动乱,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不管是以后等到这些人自己犯错后借机将其处置掉,还是以后主动制造借口将其处置掉,主动权都在杨渥手中,根本不用担心。

休整了一天后,杨渥率领大军分兵三路继续北上,一路以王茂章统领右武骧军攻略亳州,一路以张训的右腾骧军攻略徐州,他自己率领其余大军直逼宋州。

这一次北上杨渥并不打算继续攻城略地,别看梁军这一次大败而归,但要想深入中原腹地发起进攻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首先一点就是后勤上,随着淮南军的北上,后勤补给路线比之前要长了许多,同时濉水的水位在这个时候也不深,所以淮南军的船只已经很难保证所有的后勤辎重都能及时运到,必须依赖一部分走陆路运输。

在这种情况下,淮南军自然不敢肆无忌惮的集中兵力攻打宋州,必须分兵攻占亳州、徐州等周边城池,以保证淮南军的侧翼安全。

而分兵的话,剩下的兵力就难以攻破宋州了。

此外,朱全忠被称为天下第一藩镇,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就无兵可用。之前为了保证各地的防守力量足够,所以朱全忠只动用了他的机动兵力,但现在他的机动兵力差不多都损失殆尽了,连宋州都遭到了淮南军的入侵,自然不会再顾及那些较为偏远地区守备力量。

所以接下来朱全忠肯定会调集兵力前来救援,在这些援兵的干扰下,淮南军也无法安心下来攻打城池。

再一个,便是淮南军自身的问题。

淮南军从去年十月出兵,到现在也征战了四个多月时间,士兵们有些疲惫;而且淮南军储备的开花弹也差不多用光了,而苏州炮的制造技术同样被梁军掌握了,相比之下淮南军的优势并不多。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杨渥并不打算继续攻城略地,他只想向各方藩镇炫耀一番淮南的武力,告诉他们朱全忠的虚弱,同时进一步掠夺人口和财富。

二月中旬,杨渥率领的五万大军直扑宋州城下,城内梁军紧闭城门不敢出战,杨渥分兵大掠四方,同时派遣少部分兵力绕过宋州,直接向汴州进逼。

这是自朱全忠汴州之战击败秦宗权以来第一次有外敌进攻到距离汴州如此近的地方,一时间汴州城内人心惶惶,许多大户人家纷纷逃离。

好在淮南军的这次进军也只是吓唬吓唬梁军,在进入汴州境内不久,这支由李承鼎统领的不到三千人的军队在抢了一个小镇子后便撤了回去,让闻讯追来的梁军大队兵马无功而返。

面对淮南军大举北上的步步紧逼,朱全忠一方面迅速从其他地区抽调兵力,另一方面让各地禁闭城门不与淮南军交战,同时又命龙骧军骑兵从颍州东进,设法袭击淮南军的后勤补给。

几天后,新的消息传来。分兵攻打亳州和徐州的两路人马最终都遭遇了极大阻力,无法攻破城池。

而梁军从各地调集来的援兵已经渐渐赶到,杨渥在耀武扬威一番后,决定见好就收,大肆抢掠后便从容撤兵回宿州,而云集起来的梁军根本不敢出城追击。

第三百二十八章大战连起

晋阳。

听说淮南将派去的使者郭崇韬给留下来了后,李克用顿时暴跳如雷,破口大骂。

这也难怪他会如此生气,当初李承嗣和史俨二人率领的三千精锐骑兵,被杨行密扣留,李克用同样非常气愤,不过出于共同对付朱全忠的目的,加上二人的南下是道路被截断的情况下才做出的选择,李克用这才忍下了当初那口气。

不过这一次派遣个使者出使都被淮南留用了,这就让李克用难以接受了。

虽然说那个郭崇韬只是他身边一个小人物,并不受到他的重视,但怎么说那也是他的亲信,代表他的颜面,就这样被淮南收留了,这算怎么回事?

怒不可遏的李克用听说淮南同样派了使者回访后,当即准备将淮南的使者也扣押下来。

好在杨渥派出的使者迅速将他的意思传达到了,李克用这才沉思起来。

“用苏州炮的制造技术交换郭崇韬的家人以及出兵攻打潞州?”这两个条件看上去对李克用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郭崇韬在他眼中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并不值得他看重,淮南若是愿意用苏州炮的制造技术来交换他的家人,李克用当然愿意。

苏州炮的名气如今天下各大藩镇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这可是攻城拔寨的第一利器,为淮南军这些年东征西讨立下极大功劳;而且听说梁军此时已经有了苏州炮,若是晋军没有,将来与之对战时肯定会吃亏。

晋军骑兵较多,在野外交战并不怎么担心梁军,不过因为攻城手段的缺乏,在攻城方面一直是他们的短板,如今有淮南提供的苏州炮的制造技术后,这最后的一个短板也被补充完整,那么晋军的战斗力将是何等可怕?

至于出兵潞州这个条件,事实上当初淮南北伐的消息传来后,就有很多部将提出出兵潞州响应淮南的计划,不过那个时候李克用担心最早出头会遭到梁军的强力打击,所以选择了继续等待时机。

等到李茂贞、杨崇本的联军出兵之后,他便觉得时机已到,同样准备出击。

谁知道李茂贞和杨崇本太过无用,竟然被刘知俊的五千人就打得大败,而朱全忠的主力甚至没怎么动用。

李克用无奈之下没用调动大军,只派遣了李嗣昭率领三千骑兵攻打邢州以作试探,结果被邢州团练使牛存节击败。

之后淮南与梁军在宿州相持日久,双方谁都不能奈何谁,李克用再次起了趁机出兵的打算。

而他选择的进攻目标正是潞州,只是因为各方面的原因而拖延了下来。如今既然淮南军提出这个要求,这对李克用来说也只是顺水推舟的事情,所以他并不感到为难。

正在此时,又有新的消息传来:淮南军趁着魏博军将领史仁遇造反的时机,迅速出兵北上,在下邑县和永城县交界的地方大败梁军,斩杀和俘虏梁军近四万人!

听到这个消息,李克用先是感到极为震惊,不过接着他又欣喜若狂起来。

四万梁军精锐,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些年朱全忠东征西讨,威震天下,所依赖的就是他手中那二十万征战多年的精锐大军。

依靠这些军队,朱全忠这几年北攻李克用,西征李茂贞,南平赵匡凝,东灭王师范,何等声威?

与之相比,除了淮南以外,其他藩镇的机动兵力都是不到十万!

但最近半年时间里面,先是在淮河以南的濠州和王家渡口两战之中损失了近六万兵力,接着又在宿州之战里损失了一万多,再加上这次魏博军叛乱斩杀的李思安部近万人,以及刚刚得到消息里面被淮南军消灭的四万人,朱全忠的二十万机动兵力就被消灭了十二万!

而剩下的兵力还被淮南牵制着:一部分由杨师厚统领在颍州与李承嗣对峙,剩下的必须留在汴州坐镇全局,防止淮南军再次北上。

“这是反攻朱全忠的最好时机!”一瞬间,李克用便明白,或许他等待了二十年,差点都已经放弃了的报仇希望已经来临了。

“五天之后,孤将派遣大军南下攻打潞州!”没有丝毫犹豫,李克用大声向河东众将宣布了他的决定,同时对于淮南使者提出的条件自然是欣然允诺,甚至对使者的态度都瞬间热情了许多,亲自向他询问起吴王杨行密的身体情况和杨渥的各种消息起来。

不久,遵照双方的约定,郭崇韬的家人随同淮南使者南下,而随同使者一起过来的两个淮南工匠则留下来负责教授河东制造苏州炮。

五天后,李克用果然依照约定,派遣大将周德威、李嗣昭二人统领两万大军南下攻打潞州;而他自己则继续在晋阳集合其他军队,准备作为后应。

沧州。

这里是刘仁恭的长子义昌节度使刘守文的驻地。

当初刘仁恭依靠李克用的力量击败前节度使李匡筹当上新的卢龙节度使后,没过多久就背叛了李克用,并且将李克用派来讨伐他的大军打得大败。

击败了李克用后,刘仁恭立即变得不可一世起来,他迅速出兵南下,想要加入逐鹿天下的大潮中来。

可惜的是,在击败当时的义昌节度使卢彦威,夺取了沧州之地后,刘仁恭继续南征,却被朱全忠和罗绍威的联军打得大败而回。

自此之后,刘仁恭失去了进取天下的雄心,反而对自己能够在这个豪杰并出的时代称雄一方而感到志得意满,逐渐变得骄傲奢侈,荒淫无度起来;军政大权也逐渐交给几个儿子,自己安心享乐。

而作为长子的刘守文成了义昌节度使后,手中权利大增,不仅能自行招兵买马,还能自行委任官员将领,几乎成了一方独.立藩镇。

此时,听说淮南再一次大败梁军,斩杀俘虏近四万人后,刘守文大喜过望。

相比于他那位已经志得意满,失去了进取之心的父亲来,年轻气盛的刘守文可要积极进取多了。

他当即认定这就是他扩充势力的好机会,他若是错过了那就是天理不容!

不过,在最终确定出兵目标上,刘守文却没有选择直接进攻朱全忠的地盘,而是选择了割据镇州,拥有四州之地的成德节度使王镕的冀州以及魏博六州中的贝州。

虽说朱全忠接连兵败于淮南手中,但他毕竟兵多将广,如今的实力依旧远在沧州之上,所以刘守文并不想直接进攻朱全忠。

相比之下,成德节度使王镕一直以来都是依附朱全忠的藩镇势力,而且与刘守文多有旧怨,实力又不算强大,攻打起来就要容易多了。

至于魏博镇,当初魏州之变后,罗绍威虽然对麾下众将们多加安抚,以各种手段拉拢他们。

然而罗绍威还是低估了这一百多年来魏博军的“传统”,他与朱全忠联手起来屠杀掉魏博牙兵的举动,已经完全颠覆了过去的传统,结果就引起了剧烈的反弹,史仁遇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里就造反了。

而剩下被牙兵出身的将领控制的五州之地,如今虽然没有公开造反,但同样没有接受罗绍威的安抚。

此时魏博镇内部关系极为微妙,尤其是随着朱全忠再次兵败的消息传来,梁军的震慑力同样没有以前那样强了。

所以刘守文相信魏博各地的反叛是迟早的事,自己只要耐心等待,然后趁火打劫就是了。

几天后,果然如他所料,相州、卫州、澶州、贝州、博州这五州之地一同起兵造反,拥立大将李重霸为魏博留后,不再承认罗绍威为魏博之主。

得到消息后,刘守文立即出兵攻打贝州与冀州两地,想要趁乱夺取利益。

至此,杨渥希望已久的北方大乱终于开始了,除了不久前刚刚被刘知俊修理过,如今尚未恢复元气的李茂贞、杨崇本外,其他北方藩镇几乎全部加入到了这场大战中来。

刘守文出兵攻打贝州和冀州,对于朱全忠的影响并不大;成德节度使王镕以及义武节度使王处直,这两家一个割据镇州,一个割据定州,两家乃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他们如今的实力是自保有余而进攻不足,所以一直以来都是择强而侍:当李克用强大时,两家就投靠李克用;当朱全忠强大时,他们便投靠朱全忠。

所以对于这两个暂时归属于他麾下的藩镇遭到进攻,朱全忠并不怎么在意,反而暗自窃喜,希望他们损失惨重一些更好。

然而遭到晋军进攻的潞州和魏博五州的叛乱却是朱全忠的心腹大患。

魏博五州距离朱全忠的核心汴州等地仅仅隔着一条黄河,又与潞州紧紧相连,若是不能迅速将其平定下来,等到其真的成了气候,而潞州又失守的话,到时候整个黄河以北就不复为朱全忠所有了!

相比于拥有大量骑兵,而且是多年老仇家的李克用,朱全忠对他的警惕之心比对淮南可要强烈多了,所以在先对付淮南还是先对付李克用上,朱全忠很快便下定了决心。

……

第三百二十九章和谈

“什么?朱全忠派遣使者来请求和谈?这不会是有诈吧?”

宿州城中,杨渥满脸惊讶的问道。

朱全忠是什么人?那可是出了名的狡诈,所谓诚实信义,那对他来说都是随时能抛弃的东西。

过去二十多年里,他做过的背信弃义的事情可不在少数,一切都只为了如何扩大他的势力。

但是此时,朱全忠竟然派出了使者前来向淮南求和。

不过随即他又反应过来,如今北方大乱,魏博五州一夜之间全部背叛,连潞州都遭到李克用的进攻,再加上南边淮南军的主力此时还住屯在宿州,随时有可能再次北上进攻宋州等地。

朱全忠为了避免两面作战而选择先与其中一方和谈,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对于淮南来说,撤兵早已经是既定的选择了,此时消灭朱全忠对淮南其实并不利。

杨渥知道,按照历史的发展,即便没有淮南这次北上给梁军带来的损失,将来梁军也会在与李存勖的争霸中逐渐落入下风,直至最后灭亡。

所以从长远来看,淮南最大的敌人其实并不是朱全忠,而是如今还与他保持联盟的李存勖!

若是现在拼尽全力北上,或许与李克用联手能够消灭朱全忠,但那样一来,淮南就不得不面临更加强大的李存勖势力。

而李存勖失去了朱全忠的牵制后,将给淮南带来更大的压力,那时候淮南先行统一南方的策略就难以实现了。

反过来,现在淮南如果停止北上,有李存勖的牵制,朱全忠却很难干涉到淮南统一南方的步伐。

等到南方一统后,淮南再积蓄力量,等到时机成熟后全力北伐,那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此时的淮南不仅不应该继续削弱梁军,反而在适当的时候应该给予一定的帮助,以让梁军有足够的力量对抗李存勖,让北方的混乱和分裂保持更长的时间。

这种帮助并不一定需要直接出兵帮助,而是提供间接帮助,比如说现在就撤兵回去,以减轻对朱全忠的压力,让朱全忠能腾出手来对付北面的挑战,而不至于现在就崩溃了。

当然,这种帮助必须把握一定的度,既不能太轻了,不然会牵制太多的梁军,使得朱全忠无力对抗北方的挑战;同时也不能太重了,不然朱全忠抽出足够的兵力一举解决北方的挑战,然后回过头来又准备向淮南报仇,那时候杨渥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然而,撤兵回去,先统一南方,坐看北方大乱,这虽然是淮南众将如今的共识,但到底在何时撤兵却在众将中存在分歧。

杨渥主张的是现在就撤兵回去,让朱全忠能够腾出手来稳定北方局势,但他将自己的观点一说出来后,便遭到了众将的反对,即便是郭崇韬也不赞同他的决断。

这也难怪,李存勖的突然崛起,这是谁都无法预料到的事情。

在这个时候,朱全忠依旧是天下最强的藩镇,而晋军的势力与之相比就弱小了许多。

无论是义昌节度使刘守文还是晋王李克用,再或者魏博五州的叛军,若是没有淮南牵制住梁军的主力的话,众将觉得这些势力依旧不是梁军的对手。

所以众将都觉得,此时应该趁着北方大乱的机会再次北上,继续削弱朱全忠,如此才能保证北方局势的平衡,不至于出现朱全忠迅速击败李克用、平定魏博的情况。

郭崇韬虽然不主张继续北上,不过他却认为应该继续留在宿州,以给梁军保持压力,让朱全忠无法集中全部兵力去对付李克用、魏博叛军等反对他的势力。

听了众人的意见,杨渥不禁苦笑。

不管是李存勖的强势崛起,还是潞州的昭义节度使丁会将要投降晋军的变数,亦或者在这之后朱全忠自身出现一系列失误,导致后梁内部出现许多问题,这些事情都是尚未发生的。

所以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才会觉得梁军依旧很强大,需要尽可能的将其削弱;但杨渥知道后面发生的这些事情后,自然不认为梁军还有什么强大的,如何避免因为他这次北伐给朱全忠造成的巨大损失,而导致后梁比历史上更早被李存勖击败才是他现在要做的。

此时,面对争论不休的部将们,杨渥苦笑连连,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他们。

好在,不久之后一个新的消息却让他找到了合适的撤兵理由:他的父亲杨行密在不久前偶感风寒,再次病倒了。

杨渥自从去年十月份率领大军北上,到现在已经有五个多月时间过去,虽然军政大事大部分都是交给已经返回广陵的高勖在处理,不过杨行密不可避免的还是需要操劳不少事物。

这一次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风寒,但他本来身体就不好,又因为操劳过多,结果就病倒了。

一年多以前,杨行密突然中风昏迷,虽然之后蜀中名医李珣将其救醒,但同时又留下了两到三年内必然会复发的诊断。

所以从那时起杨渥便正式执掌淮南大权,希望让杨行密得到休养;但这一次北伐,杨渥必须亲自领兵,镇守后方的任务就不可避免的落到了杨行密的身上。

此时杨行密再次病倒,杨渥以此为理由撤兵,众人自然没有什么理由反驳,至此,撤兵回去就成了定局。

不久。朱全忠的使者正式到达宿州,却是让张训等淮南老将吓了一跳。

“唐令回?怎么是你?你怎么还活着?”张训满脸惊讶的问道。

眼前这位使者,竟然是一位多年前的淮南将领,并且与张训等人都相互认识!

原来,杨行密与朱全忠之间,早年还因为共同对付孙儒而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双方经常有贸易上的往来。

不过之后因为孙儒被杨行密消灭,使得双方失去了共同的敌人,再加上朱全忠想要阻止杨行密统一江淮,所以双方的矛盾日益激烈。

而直接导致双方关系破裂的,却是十一年前,杨行密派遣当时担任押牙的唐令回运输上万斤茶叶前去贸易,结果被朱全忠所扣押。

在那个时代,上万斤茶叶还是值不少钱的,尤其是对于刚刚平定淮南不久的杨行密来说,无疑是一次重大打击。

自那以后双方关系完全破裂,开始了此后十多年相互攻伐的战争。

而这个唐令回被朱全忠扣押后,大家都以为他已经被朱全忠杀了,毕竟他是杨行密的人,而两家的关系又如此紧张,以朱全忠的性格,大家都不觉得唐令回还有活命的机会。

不过随即,张训等人却是眉头一皱,脸色有些不好,显然想到了些什么。

见此,唐令回不由苦笑,却是转身向杨渥行礼道:“在下前淮南节度使吴王麾下都押牙唐令回拜见吴王世子殿下!”

杨渥一愣,唐令回的身份和事情,他虽然没有见过,但之前也听说过,听张训一提,他便明白过来。

不过听此人的意思,难道说他被朱全忠扣留十一年都没有投降?而且朱全忠也并没有就此将他杀掉?这是在有些难以令人相信。

不过唐令回接着又解释了他过去在汴州的生活,原来当初他虽然被朱全忠扣留,不过他那时候还只是个小人物,再加上他毕竟是代表杨行密的贸易使者,所以朱全忠并没有将他杀掉,只是将他扣押在汴州。

久而久之,梁军对他也不闻不问起来,只是限制他离开汴州。所以他干脆在汴州住下来了,并且娶妻生子。

等到时间久了,他习惯了当地的生活,也不愿再返回广陵,直到这一次又突然被人找到,要他来宿州当使者。

听了这个过程,杨渥等人这才了然。

唐令回的行为相当于脱离了淮南,但也没有加入朱全忠一方,这也算是大家能够接受的一种做法。

只是他如今既然是作为朱全忠的使者前来,张训等人自然不会跟他再谈什么交情。

“说吧,朱全忠到底给出了什么条件?想要和平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且他弑杀先帝,屠戮百官,如此倒行逆施,实在是十恶不赦,孤是不可能和他和谈的!不过如果他给的条件合适的话,孤倒是能暂时撤兵回去!”杨渥沉声道。

虽然说已经决定了要撤兵,但趁机敲诈朱全忠一番却是必不可少的,至少要让部将们都感到满意才行。

“梁王说,当初与吴王交恶,扣押淮南的贸易使者,这是两家交兵的直接原因。如今既然决定两家和好,当年之事就需要给出一个交代。所以梁王愿意以十倍于当初的价格将那批茶叶购买下来!”说到正事,唐令回同样严肃起来。

“十倍的价格?”张训等人听了脸上喜色一闪而过。

当初那批茶叶共有一万多斤,都是从常州产的最上好的茶叶,按照时价,至少值一万贯钱,如果按照十倍价格,那就是十万贯钱。

十万贯虽然不多,但这还只是朱全忠给出的第一个条件,而且更重要的是其中的意义重大,算是朱全忠间接在为当初导致两家交恶的事情赔礼。

(今天同样两更,明天五更补上。)

第三百三十章 条件

朱全忠提出的第一个条件便是用十倍的价格来赔偿当初扣押的淮南茶叶,从这一点来看,朱全忠求和的诚意还是足够的。

其实这也很正常,避免两面受敌,这是每一方势力都需要注意的事情。

事实上,朱全忠当初还很弱小时,在外交方面就做得很好,他总是采用拉拢一方,打压另外一方的手段,这才使得他能够以汴州这块四战之地奇迹般的崛起。

然而等到他的势力逐渐强盛了之后,过去的这个外交手法却渐渐被他抛弃。

因为缺乏一个稳定有效的战略方针的缘故,这几年里朱全忠一直都在东征西讨,李克用、李茂贞、杨行密、王师范、赵匡凝等等。

看似朱全忠取得辉煌的胜利,夺取了大片的地盘,但同时也得罪了不少势力,而且依旧处在四面受敌的状态。

如今除了南方马殷、王审知等距离较远的藩镇,以及王镕、王处直这两个墙头草外,其他藩镇基本都与他为敌。

在这种情况下,朱全忠之前还能凭借一系列的胜利来震慑住诸多藩镇,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然而这次对淮南的战争的连续失败,却最终导致了如今的困境。

不过朱全忠毕竟不是傻子,既然像之前那样四面为敌的策略不能维持了,那就重新捡起当年的手段吧!

所以便有了这次派使者与淮南接触的举动。

在向淮南提出了第一个求和条件后,唐令回又代表朱全忠提出了第二个条件:他愿意每年以三十万贯的价格向淮南采购三百万斤食盐。

严格来说这个条件更像是一场交易,不过朱全忠给的价格却比较高。

当初唐朝时期的产盐区从海州一直到海陵的江淮盐场,完全被淮南占领,不过朱全忠的地盘上同样有不少产盐区,再加上战争使得人口大量减少,所以朱全忠的食盐差不多是能够做到自给自足的,即便有缺口也可以通过私盐得到弥补。

所以与淮南交恶以后,朱全忠就没有购买过淮南的盐了。

而这一次朱全忠主动提出向淮南以远高于市价的价格购买食盐,显然是向淮南示好的举动。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拖延时间的目的:在淮南的盐没有运输到达之前,如果朱全忠就解除了北方的威胁,那么他自然能够拒绝执行这个条件。

至于说每年都按照这个价格购买,那就更是纸上画饼,让淮南眼馋一番罢了。

以朱全忠那狡诈性格,这么吃亏的条件怎么可能一直遵守下去?杨渥若是相信他才是脑子有病了。

当然,即便是不可能长久执行下去,但若是能够执行一年,那也能多赚不少钱,所以这一条一说出来,张训等人对于和谈就更加意动了。

接下来唐令回又提出了第三条和第四条,不过相比于前面两个条件,这两条给淮南带来的好处就不怎么多。

其中第三条是以唐朝天子的名义给杨渥的母亲、夫人、儿子等人进行加封,同时淮南的诸多将领也得到了加封。

可以说,这一条完全就是口头上的,如今唐朝衰败如此,而且完全被朱全忠所控制,甚至他立的那个皇帝如今都还没有被淮南等藩镇承认,自然这一条也就没有什么吸引力。

更何况,如今的淮南早就开始自行封官加爵了,若是真要给众人加封,又何必朱全忠控制下的那个傀儡皇帝出手呢?

至于第四条,双方以如今占领的地盘为界限,各自罢兵,保持和平。这算是朱全忠承认了淮南对宿州的占领。

总共四条,除了前面两条可以给淮南带来一定的实利外,其他两条基本没什么好处。

当然,以朱全忠的性格,以及如今梁军依旧是天下最强藩镇的地位来看,朱全忠能够提出这四个条件也很不错了,毕竟若是和谈能够达成的话,光是直接获利就能达到四十万贯,这对淮南来说已经是一笔很大的收入了,对于朱全忠来说同样如此。

对于朱全忠提出的条件,张训等人并没有什么意见,而杨渥同样没有反对,毕竟如今的淮南军本来就已经做好了撤兵回去的准备,而朱全忠也远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另外,若是增加条件,且不说朱全忠会不会答应,便是他答应了只怕也难以实际保证条件的实行。

毕竟朱全忠的目的肯定只是为了度过目前的难关,一旦他面临的局势缓和了,撕毁合约就是必然的事情。

换言之,合约能够维持的时间不会太长,那些指望长久获利的条件即便提出了也没有多少意义。

而短期获利的条件,以朱全忠的实力来看,暂时能够拿出四十万贯出来保证前两个条件的实施就不错了,再提条件也没多少意义。

毕竟如今朱全忠各方战事激烈,需要花费大量的钱粮,想来能够用来“收买”淮南的也不多了。

所以杨渥决定见好就收,直接答应了朱全忠的求和条件,不过却拒绝了其中的第三条——因为淮南如今还没有承认朱全忠所立的那个傀儡皇帝。

合约达成后,双方约定先行把补偿淮南的十万贯茶钱支付了,之后淮南军主力就要开始撤离宿州。

而与淮南的食盐交易,则分三次进行,每次交易一百万斤。

这种大宗货物的交易,显然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光是淮南准备三百万斤食盐就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

好在,以杨渥的估计,朱全忠要摆平北方的乱局,尤其是平定魏博五州的叛乱,至少也要四五个月的时间。

而四五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完成今年的食盐交易了。

至于来年,那就不是现在需要管的了。

达成了和谈条件后,唐令回又表示,朱全忠提出愿意以每个士兵十贯钱的价格从淮南那里赎回一批被俘的梁军,至于军官的价格则视其官职给予相应的价格。

对于这个条件,刚提出来就被包括杨渥在内的所有人给否决了。

虽说这些战俘因为家人都在朱全忠的领地上的缘故,很难被淮南收编利用,他们到了淮南更是需要花费大量粮食将他们养着,但他们如今在为升州城墙的营造以及捍海堰的修筑充当免费劳动力,若是少了他们,这两项工程的进度肯定会大大减慢。

此外,如果允许朱全忠将这些被俘的将士赎回去,那么他的实力岂不是瞬间就恢复了?那么淮南这几次大战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不仅张训等人反对,便是杨渥也同样反对。

当然,杨渥虽然不同意在这个时候让朱全忠将俘虏赎回去,却同意在将来某个时候达成这个条件。

在杨渥看来,当朱全忠被李存勖的大军打得损兵折将时,那些被淮南军俘虏的梁军就可以还给朱全忠了,不仅能迅速恢复梁军的实力,同时,到那时候升州城墙和捍海堰这两大工程估计也差不多完成了,继续留着这些俘虏也没多大意义。

确定了双方的和约之后,杨渥又命人直接去了一趟汴州去面见朱全忠,当场和他确认了和约的各项细节条件。

等到这一切都完成后,已经是三月中旬了,杨渥命张训为主将,继续统领大军与梁军对峙,自己则在控鹤军的护卫下迅速返回广陵。

此时的吴王府中,杨行密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了,可惜当初为他治病的蜀中名医李珣,在完成了出使任务后便回去了。

如今淮南的这些医者,在医术上虽然也算非常高明的,其中有一个甚至还当过唐朝皇室供奉的御医,不过与李珣这种名医相比,其医术依旧差了一筹。

崔先生等人在看了杨行密的病症后都纷纷脸色难看,显然没有什么好办法。

刚出了杨行密的卧室,几个医者便被以高勖、李神福二人为首的淮南众官围了起来。

“大王的病情现在如何?可有比之前变得好些?”

崔先生等人相视一眼,满脸忧虑的摇了摇头。

见此,高勖等人纷纷脸色一沉,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自从杨行密再次病重以来,高勖等人便天天前来问疾,可惜每次得到的答复都是如此。

如今十多天过去,杨行密的病情依旧没有丝毫好转,众人自然感到忧虑。

好在如今的杨渥已经完全能够独自支撑起淮南,即便杨行密不在了,淮南也不会发生内乱。

更何况,这段时间从北方不断传来的胜利消息,更是让每一个淮南官民神情振奋。

胜利是凝聚人心的最好方式,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不断的胜利已经让杨渥的声望极大提高,便是与杨行密相比也丝毫不差。

然而,不管杨渥的表现如何优秀,却不能改变一个事实:在个人魅力上和与淮南众官员的感情上,杨渥依旧远远比不上杨行密。

无论是高勖、李神福等老将,还是王茂章、秦裴等新将领,这些人无不是对于杨行密都有着深厚的感情,这与对杨渥的忠心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层次。

杨行密既没有过人的勇力,又没有出众的智谋,指挥打仗的本领也只是一般,却能够得到这么一大批能臣猛将真心的效忠,光是这一点杨渥就不如他。

第三百三十一章薨

夕阳落下的时候,杨渥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了广陵城。

从宿州出发后,这一路上杨渥开始还在控鹤军的护卫下乘船南行,不过在路上再一次接到杨行密催促他回去的文书后,他便知道,杨行密的病情比他想象的还要重,还要急。

所以杨渥到了泗州后便放弃了乘船,转而骑马从陆路南下。

当然,因为马匹不够的缘故,控鹤军的人就只能继续乘船,杨渥只带着自己的几十个护卫先走一步。

这一路上几乎马不停蹄,将杨渥等人累个半死,好在最终还是坚持到了这里。

对于杨渥来说,杨行密一直以来都是那个可以为他遮风挡雨的父亲,没有他的帮助和支持,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如今这一步的。

每当想到曾经为他遮风挡雨的那位父亲,现在已经病倒在床上时,杨渥的心里就分外难受。

那爽朗的笑容,那豪迈的声音,还有每一次对他的谆谆教诲,都让他记忆犹新。

“殿下,你可算是赶回来了,大王如今就等着见你最后一面呢!”刚见到杨渥,高勖便急不可耐的说道。

杨渥听了心中更是咯噔一声,“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他有些自责,觉得自己不应该在明知道杨行密身体不好需要休养的情况下还率领大军北伐,一出去就是近半年,让杨行密再次操劳军政;尤其是第二次北上接应史仁遇,并且再次击败了梁军后,他就应该立即回广陵的。

可惜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匆匆进入杨行密的病房后,史夫人、王夫人杨行密的妾室都已经到齐了,杨渥的弟弟妹妹们,包括已经出嫁的女儿还有他自己的三个妻妾,也同样到场,不过在隔壁的房间里面等候。

似乎是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杨行密睁开眼睛,见来人是杨渥,不由笑了:“渥儿,你总算是回来了,为父还以为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

“父亲……”杨渥声音有些哽咽,只说了一句话便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杨行密摆摆手道:“痴儿,何必如此?自古以来谁人没有一死?为父生于贫贱,起自草莽,一生征战二十多年,这才打下江淮之地,据地称王,已经是富贵之极,如今又有你作为继承人,此生算是无憾……”

“想到年在庐州街市,为父也不过是一个整天无所事事的市井之徒,若非生活所迫,也不会投入军中;后来世事无常,天下大乱,为父这才自庐州起兵……”杨行密絮絮叨叨的提起当年之事,而杨渥则静静的听着,没有出言打断。

说了一会儿后,杨行密醒悟过来,不由笑道:“人老了,总是会想起当年!渥儿却还年轻,不该让你听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了!”

“父亲切勿如此,孩儿非常想听父亲当年起家之事呢!”杨渥连忙道。

杨行密“呵呵”笑道:“你想听为父当年之事倒也容易,为父身边有个叫信都镐的幕僚,他追随为父近二十年,别无所长,为擅长文章。听说他写了一本《淝上英雄小录》,专门记述了为父身边有功之臣共四十人,为父的许多事情他都记录着,你若是想看,可以去找他!”

说到这,杨行密不由笑了起来,他也没有想到这个信都镐不声不响的就为他和他手下的功臣们写了个传记,上次要来一读,发现记载得还是比较详实可靠的。

杨渥听了点点头,只听杨行密继续道:“听说你和朱全忠议和了?”

“没有议和,只是暂时罢兵而已!”

“先南后北,这个策略倒是没有错,你想与朱全忠议和,那就议吧!先帝虽然被朱全忠所弑,我大唐立国近三百年,到了如今或许真的是改朝换代的时候了!”杨行密叹息道。

他这一生,从来没有踏入过长安一步,也从来没有见过唐昭宗一面,他的地盘都是他一手一脚打出来的,他的将士也是他一个一个培养出来的,可以说朝廷对他的恩情实际上并不多,最多就是承认了既定事实,至于其他的帮助却是什么都没有。

所以杨行密对于先帝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感情,即便当初听说唐昭宗被杀时突然中风昏迷,但那不是出于对唐昭宗的忠心,而是对大唐的特殊情怀。

不管后代的皇帝们如何无能,不管朝廷如何衰败,但不可否认的是,当年大唐极盛时期的确有值得每个子民感到骄傲自豪的地方。

这样一个伟大的朝代,即便到了如今已经是毫无威信,各路藩镇都不把天子放在眼中,但依旧不能改变还有很多人对他抱有特殊情怀。

这就好比李克用,若说桀骜跋扈,李克用绝对不比朱全忠的少,但李克用在跋扈的同时,对于维护天子却依旧很热衷,甚至可以在没多少利益的情况下多次起兵勤王。

杨行密也同样如此,他实际上也并不怎么看重天子,但他看重的却是大唐,所以他才会对朱全忠想要彻底灭亡唐朝感到无比愤怒。

不过到了如今,或许是重病将亡的缘故,杨行密忽然想开了,对于大唐将要灭亡这个事实也不再纠结了。

“其他的为父也不必多嘱咐你,你已经彻底成熟了,知道该如何执掌大权了,在军政大事上,为父也没什么可以教你的。如今为父将去,唯一想问你的就是,为父去了之后,你准备给为父加封什么谥号?”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杨行密最后又问道。

谥号乃是后人给的评价,也就是用一两个字对一个人的一生做一个概括性的评价,算是盖棺定论。

这一年多下来,杨渥的表现让他极为满意,知道有这么个继承人淮南别的事情都不用他担心,不过关于他的谥号,他却想提前知道。

杨渥一愣,想了想后答道:“不知‘武忠王’如何?”

杨行密听了终于笑了,‘忠武’二字历来被视为最高的荣誉,他并没有建国称帝的野心,在他的骨子里还是把自己当成了大唐的臣子,所以对于“忠武”这个谥号还是极为满意的。

危身奉上曰忠;虑国忘家曰忠;让贤尽诚曰忠;危身利国曰忠;刚强直理曰武;威强敌德曰武;克定祸乱曰武;刑民克服曰武!

历史上能够得到这个谥号的,许多都是有擎天保驾之功的人,比如三国时的诸葛亮,本朝有再造大唐之功的郭子仪等,就是这个谥号。

所以始终以大唐之臣自居的杨行密,听到自己能得到这个最高谥号,自然感到满意。

至于将来杨渥建国称王甚至称帝之后,那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杨行密也没有多问。

到了如今的局势,即便杨渥自己不想建国,众多淮南的将领们也会鼓动他那么做的。

对于淮南众将来说,大家辛辛苦苦在战场上厮杀,为的还不是建功立业,将来能够得传子孙,永享富贵。

若是杨渥一直都不建国称号,那么他们这些部将们又如何加官进爵?

所以为了安抚部将们,杨渥也必须那么做。

更何况,杨渥如今虽然有东南诸道都统的职务,但说到底,他也只是个级别比普通节度使地位要高一点的节度使,却依旧是大唐的臣子。

而众将同样是大唐的臣子,在身份上大家其实没有本质区别,这也是为什么淮南官员对杨行密和杨渥的称呼是“大王”、“殿下”,但自称却是“属下”或者“末将”,而不是“臣”的缘故!

建国称王,将杨氏的身份与其他将领彻底区分开,这是将来必不可少的事情。

杨行密同样明白这一点,所以他虽然自己以大唐臣子自居,却并不要求杨渥也同样如此。

或许是说了许久话有些累了的缘故,又或许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的缘故,杨行密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

杨渥等了一会儿,见他一直逐渐沉沉睡去,便小心的给他掩了掩被角,然后轻轻的走了出去。

出门后,杨渥不顾疲惫的身子,连忙召见淮南众官员,以稳定人心。

在此时刻,即便杨渥有信心保证大局不会乱,但他同样要做些准备才是。

此时随他出征的三千控鹤军尚未回来,所以他只能依靠留在广陵的两千控鹤军亲兵。

好在这两千控鹤军同样是忠心极为可靠的军队,两个指挥使都是他的心腹。

至于广陵的驻军,因为大军出征还未返回的缘故,如今广陵驻军乃是以李简为都督的新组建的天武军。

李简这个人虽然杨渥并不喜欢他残暴好杀的性格,但他对杨氏的忠心却是毋庸置疑的。

当然,在如今这种情况下,杨渥也不能仅仅依靠对他的信任,他一方面对李简多加安抚,另一方面又暗中让范遇严加监控,以防止出现动荡。

等到几天后李承鼎等人统领的三千控鹤军回到广陵,杨渥这才放心下来。

然而杨行密的病却始终没有好转,反而一日比一日要差。

大唐天佑三年三月二十五日,有彗星拖着长长尾巴划过天空。

这一日,大唐吴王杨行密薨,其子杨渥于灵柩之前接位。

第三百三十二章 接位与篡位

杨行密的病逝,对淮南来说,意味着一个旧时代的结束,新的时代的来临。

对于平定江淮,恢复遭到战争严重摧残的经济,以及建立如今的淮南政权,他的功绩已经无需再说了。

当他薨了的消息一传出时,留在广陵的大小官员们无不嚎嚎大哭,便是广陵百姓大多数也自发的为他的病逝而哀嚎不已。

或许这些官员之中有许多都是为了向杨渥表忠心这才如此痛哭,但不可否认的是,其中还有更多的人是出于真心的。

在这个人心沦丧的乱世之中,各路藩镇都只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权利,为此,他们不惜采取一切手段来对付那些可能威胁到他们的属下。甚至于父子相残在这个时代都不在少数,而杨行密却以宽仁雅信而得到淮南众人的诚心拥戴。

他虽然自己不擅长带兵打仗,却善于安抚将士,能与之同甘共苦,对部下推心置腹,无所猜忌;更兼胸怀宽广,有容人之量。

当初庐州刺史蔡俦背叛杨行密投降朱全忠,他为了表明自己与杨行密的彻底决裂,便将杨家的祖坟给挖了;等到蔡俦兵败之后,杨行密的部将们都主张应该将蔡俦的祖坟也挖掉才行。但杨行密却说:“蔡俦做下如此大恶,我怎么能效仿他呢?”于是拒不采纳众将的意见。

又有一次,他的一个侍从名叫张洪的,平时专门负责帮杨行密背负宝剑,却突然背叛,抽出宝剑想要刺杀杨行密,结果失败被杀;杨行密接着又让另外一个平时与张洪亲善的侍从名叫陈绍贞的,继续负责帮他背负宝剑,一点都没有怀疑猜忌。

正是这种宽仁与胸怀,才使得他能够得到淮南这么多的忠臣猛将的真心效忠。

相比之下,杨渥虽然在沙场征战方面有很好的表现,加上又有后世来人的见识阅历,不过单说这种强大的个人魅力和天生的领袖能力,显然是远远比不上杨行密的。

可惜,再怎么杰出的人物都有故去的一天。

站在杨行密的灵柩之前,悲戚不已的杨渥首先要做的却是接位大典,这也是稳定人心的必要之举。

虽说之前杨渥已经是淮南的实际掌控者,但毕竟还缺少一个名义,如今却是正式接位的时候了。

首先一点就是职务,杨行密的诸多职务之中,最为重要的一个职务就是淮南节度使,而杨渥之前已经是淮南节度留后,如今自然是升级成节度使。

然后就是爵位,按照大唐的爵位继承之法,杨渥继承吴王爵位时必须降低一个等级,也就是继承郡王之爵位;历史上的杨渥最终继承的就是弘农郡王的爵位。

不过这一世的杨渥东征西讨,建立的功绩不比他父亲少多少,再加上在淮南的威望崇高,淮南众官员自然没有谁提及朝廷的爵位继承之法,一致请命直接继承吴王爵位。

最后就是一些必要的头衔,比如东南诸道行营都统,兼侍中等,这些都由宣谕使李俨作为天子的代表承制进行加封。

正式接位之后,接下来便是丧葬之礼。如今的淮南已经基本上完成了从家到国的转变,所以早在杨行密病重不久,具体的丧礼便已经制定下来,此时杨渥等人只需要按照之前定下来的流程走就行了。

杨行密一生节俭,所以很早以前就留下了遗命,让杨渥对他的丧礼从简操办,只用谷地里的葛布做寿衣,用梧桐木制成棺材,放几件陶器作为陪葬,直接在某个夜晚埋到庐州的某个山谷中就行。

不过此时杨渥却拒绝执行他的遗命,虽然杨行密如今只是大唐的亲王,但杨渥建国称王乃至称帝的野心是早就确定了的,到时候杨行密肯定会被尊为太祖,一朝太祖的陵墓怎么能那么寒酸呢?

所以同样是很早以前,杨渥便不顾他父亲的遗命,暗中下令在升州城外修建新的陵墓,不过为了赶工期,在具体的营建上却非常节俭,最终只用了半年多时间就修建成了。

当然,节俭归节俭,但具体的礼仪上却是完全按照天子的礼制来的!

这一切,都是瞒着杨行密以及淮南官员,直接让升州刺史陈彦谦负责营造的。

此时杨渥此时将他的安排一说出来,众多淮南官员们便纷纷眼前一亮,按照天子的礼制来安葬杨行密,那么杨渥的心思就很明显了。

这些人心中对于大唐的情怀反而没有杨行密那么深,所以对于杨渥的僭越之举丝毫没有反对,反而心中感到振奋。

接下来便是为杨行密议定谥号,在这一点上,当“忠武”这个谥号一经提出就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

确定了杨渥接位的典仪,又操办完杨行密的丧礼后,时间已经是四月底了。

杨渥下令给各方藩镇派出使者通报杨行密薨了的消息。

在历史上,因为杨渥自身威望不够的原因,加上那时的淮南远没有这一世的淮南强大,所以他接掌淮南后一直都是秘不发丧,等到几个月后大局已定这才派人通报其他藩镇。

但如今的杨渥自然底气充足,根本不担心其他藩镇有谁敢来趁机讨伐。

刚刚暴揍了梁军的十多万淮南军如今已经从宿州撤了下来,王茂章、周本、秦裴这三个军如今已经退回了各自的驻地,所以此时的淮南不惧任何挑战。

然而杨渥千算万算,最终还是有一件事没有算到,当杨行密薨了的消息传到汴州后,朱全忠大喜过望,在第一时间便下令拒不执行当初与杨渥达成的购买淮南盐的协议。

在朱全忠支付了十万贯茶叶的补偿钱后,淮南军便依照之前的协定开始撤军;同时,第一批淮南食盐的交易也已经完成,但第二次交易却尚未开始。

如果没有杨行密突然病逝这个变数的话,只要朱全忠拒不履行协定,那么淮南军就可以再次大举北上,威胁到梁军的南方防线;但如今杨行密薨了,朱全忠料定淮南军不会在这个时候再次发兵北上,自然会直接拒绝履行之前的约定,这一点却是杨渥的失误。

当然,如今北方的战事依旧吃紧,朱全忠也无法趁机南下攻打淮南。

这段时间因为南方压力的减少,朱全忠得以重新调动大军从容北上进攻叛乱的魏博五州。

因为有比历史上更加犀利的苏州炮这一攻城利器,所以这一次梁军的攻城行动进行得比历史上要容易得多。

然而魏博军毕竟是成立了一百多年的老字号藩镇,在当地根基深厚,朱全忠要想平定叛乱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

更让朱全忠感到担忧的是,他已经得到消息,晋王李克用在晋阳集合军队,准备增援潞州,大有不拿下潞州誓不罢休的决心。

此外,据说淮南已经派出了使者将苏州炮的制造技术提供给了河东,所以接下来潞州的防守会比较吃力。

“不管怎么说,杨行密这个老对头一死,孤也算是去掉了一个心腹大患;只是杨渥那小子比起他父亲来更加不好对付啊!”回想起之前与淮南军交战时接连遭受的惨败,朱全忠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更让他感到忧虑的是,杨行密与他一样,今年都是五十四岁;如今杨行密虽然不在了,但他毕竟还留下了一个优秀的继承人;而他自己呢?

他的长子朱友裕本来是个不错的继承人选,他自幼善骑射,跟随朱全忠南征北战,宽厚待人,很得将士之心;然而这个继承人选却在一年多以前病亡了。

所以此时的他,在众多儿子里面根本不知道该选择谁来作为继承人。

更让他感到气恼的是,随着各处战事的不利,朱全忠反而越来越不耐烦,想要尽早篡位登上皇帝的宝座。

然而其心腹蒋玄晖、柳璨、太常卿张廷范等人却认为如今天下未平,各地还有很多藩镇反对他,所以建国称帝不可太急。

他们提出应当按照先加封大国、加九锡、加殊礼这些受禅改朝换代的预备程序,先加封他为相国,以宣武、宣义等二十一道为魏国,进封朱全忠为魏王,加九锡,等到时机成熟后再完成最后的禅代。

然而这一点却更加激怒了朱全忠。

当初蒋玄晖、柳璨等人陷害了太多朝臣,引来了极大的怨气,朱全忠本来就想将这几人杀掉来平息众人之怒火;恰好宣徽副使王殷、赵殷衡二人嫉恨蒋玄晖,趁机诬陷蒋玄晖私通何太后(唐昭宗的皇后),同时进言说蒋玄晖等人之所以要先加封朱全忠为魏王,这是意图拖延时间想要等候时机复辟唐朝。

朱全忠得到消息后相信了二人的说辞,派人将蒋玄晖、柳璨、张廷范一并杀死,又密令王殷、赵殷衡去何太后的积善宫将其缢杀,并且强迫他立的傀儡天子下诏称何皇后之死系私通蒋玄晖事发后自杀的,将其追废为庶人。

至此,朱全忠急于篡位的野心暴露无遗。

第三百三十三章 江西

广陵吴王府中。

杨渥静静的立在杨行密的灵位之前,回想着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

杨行密病故之后,杨渥非常顺利的继位为新的吴王,因为在之前就实际执掌了淮南大权的缘故,所以他的接位并没有引起什么动荡。

不过杨渥还是非常慎重的留在广陵,并且将许多可能引起动荡的事情都推迟了。

而广陵的军队也被严令留在军营里面,任何超过二十人的军队调动都必须有杨渥和枢密使李神福亲自下达的命令;广陵街道更是开始戒严,以防止有人趁机搞破坏。

而此时距离杨行密下葬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时间,淮南局势没有出现任何动荡,范遇打探到的消息也没有任何显示将有动乱发生的迹象,所以杨渥逐步减轻了戒严的命令。

前些日子,杨行密的妾室王氏,刚刚生下一个遗腹子,是个女孩,一生下来就得到了杨渥的宠爱。

这个小女孩似乎很特别,对于杨渥这个大哥同样非常依赖,让他想起了同样是王氏所生的杨静。

想起杨静,杨渥不由叹息,若是没有那场变故的话,如今的杨静应该早就嫁人了吧?甚至是已经生子了,只是不知道会是何人娶她,会不会是像历史上那样嫁给钱传璙呢?

杨渥摇了摇头,没有继续想下去。如今的他已经是真正的淮南之主了,他必须更多的为淮南去考虑。

现在因为杨行密病故而导致的紧张期已经过去,权利的交接已经基本完成,许多重要事情就要正式提上日程了。

转身出了家庙,杨渥准备去前厅议事厅处理政务,半路上便见到前面几个人影匆匆向他走来。

“妾身见过大王!”那几个人影中领头的一个见到杨渥后,立即行礼道。

杨渥点点头,示意她起身,随即又略略责备道:“秀宁,孤不是早就说过吗?私下里见面时不必这么正式,随意一点就好。”

眼前这位女子,正是杨渥的妾室钟氏,也就是钟传的女儿。

她在洪州时固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金,但自从嫁到广陵来后,却一改当初的娇蛮,变得低眉顺眼起来。

在杨渥的后宅中,如今只有三个妻妾,除了正室夫人周梦洁外,被李承嗣收为义女的何依依在去年就嫁给了杨渥。

总的来说,三个妻妾还是相安无事的,没有给杨渥带来什么麻烦。尤其是这个钟氏,身为钟传的女儿到淮南只能做个妾室,却没有丝毫不满之色,反而对周梦洁颇为恭瑾,对杨渥更是没有丝毫违背之处。

所以杨渥对她的态度也好了很多,至少并没有因为她是政治联姻的缘故就冷落她。

“对了,你这么急着来见孤,可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吗?”

在一般情况下,只要没有重要事情,钟秀宁都只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很少主动来寻找杨渥。

钟秀宁脸色有些焦急道:“大王,妾身刚刚收到洪州来信,妾身的父亲病重,想要妾身回去见最后一面。妾身心中忧虑,所以想请大王恩准!”

“是这样啊!”杨渥皱了皱眉。

说起来,镇南节度使钟传将要病亡的传闻,从两年多之前就开始到处乱传。每一次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甚至有一次听说他的长子钟匡时已经准备好了接位,连给钟传的谥号、祭文等都准备好了,不过最终钟传却是奇迹般的又病情好转了。

只是让杨渥不明白的是,之前每一次钟传病危的消息传来时,却并没有召钟秀宁这个女儿回去的意思,那么这一次召她回去有是为何呢?难道真是为了给钟传探病?

杨渥有些摸不准,不过钟氏这两年来一直恭恭敬敬,而且留在广陵还没有回去省亲过,这一次突然提起来杨渥也不好拒绝。

再说了,杨渥既然有意攻略江西,那就首先要了解江西的情报,既然钟秀宁要回去省亲,杨渥自然会派遣一个得力之人护送,这样就能光明正大的派人与江西官员接触了。

江西虽然落入钟传之手已经有二十多年时间,内部较为稳定,不过随着淮南的强势崛起,尤其是钟传即将病亡,将要接位的钟匡时完全没有足够的威信来震慑住百官,所以杨渥相信肯定有不少江西官员想要与淮南接触,寻找新的出路。

至于担任这个任务的人选,杨渥很快就确定为刁彦能。

“此事孤同意了,不过你回江西当有人护送,孤准备命控鹤军指挥使刁彦能作为你的护卫!”杨渥点点头道。

“多谢大王恩准!”钟秀宁满脸喜色,却是不知道杨渥已经暗中开始图谋她父亲的地盘了。

潭州。

当杨渥开始图谋江西之时,马殷同样打起了江西的主意。

钟传即将病亡的消息,淮南能够收到,马殷自然也能够收到,所以马殷图谋江西的时间很早,甚至还在淮南之前。

淮南自从去年十月开始北伐后,马殷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这固然是因为淮南与马殷交界的鄂州驻守的兵力依旧很充足,湖南军队难以攻伐的缘故,但同样是因为马殷看中了江西的地盘。

与淮南不同,马殷并没有淮南那般强大的实力,难以直接以军事手段来平定江西,所以他要图谋江西就必须采用更加巧妙的手法。

钟传虽说割据江西已经有近三十年的时间,不过他对于江西的控制程度却并不深。

如今的江西总共有八州之地,不过钟传实际上能够控制的却只有江州、洪州、饶州、袁州以及吉州这五州之地,另外三州却只是在名义上臣服于钟传。

这三州中,虔州刺史卢光稠,割据当地的时间与钟传差不多长,他有一个号称小诸葛的谋士名叫谭全播,与他相交莫逆,而且能力出众。

在谭全播的一心辅佐下,卢光稠将当地治理得非常好,深得当地百姓的拥戴。

而抚州刺史危全讽和信州刺史危仔昌则是兄弟关系,这两人割据当地的时间同样不比钟传短多少,实力较强,对钟传不怎么顺服。

几年前,钟传亲自率领大军讨伐危全讽,恰好抚州城中发生大火,钟传的部将纷纷要求趁机进攻,钟传却拒绝了,反而撤兵回去,同时向上天祈祷,希望不要降罪于城中百姓。

危全讽听说此事后,便趁着这个台阶派人向钟传请降,并且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钟匡时。

自此之后,危全讽对于钟传稍微顺服了一点,但依然有很大的独.立性。

所以实际上能够被钟传控制的,不过是其他五州之地而已。

然而到了如今钟传即将病亡之时,淮南入侵的压力几乎每个有见识的人都感觉到了,所以即便是钟传控制的五州之地的刺史如今也在另谋出路。

大家都不是傻子,如今淮南的政策早就摆在那里,到了淮南后想要像过去那样继续做土皇帝是不可能的,所以对于投靠淮南,这些刺史们心中都有顾虑,这就给了马殷趁机拉拢他们的机会。

“江西地方偏远,尤其是南端的虔州等地,更是丛林密布,又有大量土著南蛮居住,根本不适合大军征伐,所以各位不必担心。”

“再加上,这次淮南北伐固然声势浩大,取得了不小战果,但梁王何等强大,如今不过是一时失利而已,等到缓过了这段时间,梁王必然会派遣大军南征,以报今日之仇。”

“所以接下来淮南军的主力必然会留在北方以防备梁军,最多也就派遣个三四万人攻略江西。”

“诸位若是联合起来,即便打不过倾力南下的淮南军,但要对付三四万淮南军难道还做不到吗?”

此时,面对江西各州刺史派来的使者,马殷亲自上阵鼓动着大家。

既然单独对抗淮南谁都没有那个实力,那么大家就相互抱团吧!

这个想法马殷一出来就得到了危全讽、卢光稠等刺史的认同。

可惜的是,再怎么抱团,大家还是担心打不过淮南,所以马殷才要多加鼓动。

到目前为止,江西八州之中,除去洪州和钟延规控制的江州外,其他六州都已经派使者来与马殷接触,其中卢光稠和危全讽、危仔昌已经同意与马殷联手对抗淮南了,但剩下的三个刺史:饶州刺史唐宝、袁州刺史彭彦章以及其兄长吉州刺史彭轩却依旧有些犹豫。

这三个还在犹豫的刺史中,饶州刺史唐宝犹豫的原因是,饶州紧挨着歙州,当年钟传在钱镠的蛊惑下出兵歙州,却被衢州刺史陈璋打得大败,甚至被淮南军反推到饶州城下了才退回去。

所以唐宝对于淮南军的强大是深有体会,这才不愿加入马殷一方。

至于彭轩和彭彦章兄弟二人,彭彦章当年就是率领江西兵进攻歙州的两个将领之一,对淮南军的强大更加有体会,所以他才会劝他投靠淮南。

可惜的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清局势,目光长远,他的哥哥彭轩却是坚定的反对投靠淮南。

(今天第四章,剩下一章估计要到十二点之后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马殷的喜悦

不是每个人都能够看清楚他所面临的局势,做出最适合的选择。

当初衢州刺史陈璋,他之所以会选择投靠淮南,第一个原因是因为他足够聪明,能够看清局势,知道如何选择才是最适合他的道路;第二个原因却是因为,他那时候当上刺史的时间还不长,加上还有钱镠派去的人的牵制,所以陈璋还没有习惯那种大权在握的感觉,对于投靠淮南自然更加容易接受。

但危全讽、卢光稠等人就不同了。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对于这些割据于南方各州已经有十多年甚至二十多年之久,形同于一个个土皇帝的刺史们而言,在品尝了那种大权在握的感觉之后,自然没有谁愿意再给人去当小弟,除非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淮南如今的政策大家都看在眼里,在过去杨行密时代,淮南的地方刺史还是由武将担任,而且对于投靠淮南的刺史杨行密一般也会留用,不仅权利较大,而且自主度较高。

但如今随着杨渥上位,以更加容易掌控管理的文官来逐步代替难以约束的武将去担任刺史,这早就是淮南的大政方针。

到了如今,那些淮南原本占有的地盘的内地各州的刺史已经基本上被文官取代了,即便是两年前刚刚打下来的两浙之地,如今以文官取代武将的进程也在逐步进行。

对于这种变化,危全讽、卢光稠等当惯了土皇帝的刺史们自然是满心不愿。

若说淮南实力实在强大,强大到他们完全没有半点希望的地步,那这些刺史们或许还会清醒一点,乖乖选择投靠淮南;偏偏淮南的实力还没有强大到让他们绝望的程度。

别的不说,光是江西南部的那些深山老林,就会极大限制淮南军的实力发挥,让他们无法调集太多的兵力过来;而更加熟悉当地地形的他们,却能够很好的适应当地的坏境。

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一带的居民本来就是桀骜不驯的主,又没有亲自见识过淮南军的强大,如何愿意放弃自己的地盘?

此时,六州刺史的使者,齐聚在潭州,商讨联合对付淮南之事。

马殷亲自出面劝说着这些使者,又给予丰厚的贿赂,希望这些使者回去后能够劝说各自的刺史加入到他们这个反淮南联盟中来。

“当初赵匡凝身为山南东道节度使,拥兵十万,地位何等尊崇?但一旦失去了领地,到了广陵后,却被一些广陵小吏所欺压。那赵匡凝还是以淮南的附庸的身份去的,受到的待遇都是这种。诸位试想,你们身后的刺史们若是去了淮南的话,又会受到何等对待呢?”马殷大声询问道。

不得不说,马殷在这一点上却是找到了很好的突破口,赵匡凝的遭遇虽说有他咎由自取的部分,但在外人看来,他们却只看到了赵匡凝被流放到温州去的这个结果。

所以众人听了之后都沉思起来。

“淮南虽强,但并非不可战胜!江西之地的深山老林就是他们难以进入的禁地。只要大家联合起来,勠力同心,就一定能够打败淮南军!诸位回去后,都问问各自的主上,是选择联合起来,为自己的子孙后代打出一片领地,还是选择去广陵,过上生死完全操弄在他人手中的囚徒,这都是看各位的选择了!”马殷继续蛊惑道。

……

等这些使者们都离开之后,马殷向他的行军司马张佶问道:“张司马觉得,最终到底能有多少人选择与本帅一道去对抗淮南?”

虽说在蛊惑这些使者时马殷说得信心十足,但他自己的心中对于能否击败淮南军同样是没音多少信心的。

想一想,梁王朱全忠何等之强大,光是可以用来机动的兵力就高达二十万之多,然而这二十万军队却依旧被淮南军击败了。

如果说当初朱全忠渡过淮河与淮南军交战,结果兵败的话,马殷还能说那是因为淮南占有天时地利人和的缘故;但等到淮南军北伐时,依旧能够击败梁军,那么淮南军的战力就有些恐怖了。

当然,马殷虽然有些担心,但也没有完全丧失信心。

毕竟是在乱世之中崛起的一方枭雄,他还不至于被这么一点困难所吓倒。

更何况,在他看来如今的梁军不过是暂时被北方局势牵制住了而已,等到他解决了北方的麻烦,重新抽出兵力来对淮南施加压力后,淮南能够用来对付南方各藩镇的兵力也不多。

对于受到牵制后的淮南军,马殷还是有信心对抗的。

“以在下的估计,除了饶州刺史唐宝外,其他刺史最终应该都会选择加入节帅这一方来!”张佶非常肯定的说道。

“是吗?若是其他五个州都能加入,那么江西的大半部分就直接落入本帅的手中了!”马殷脸上喜色一闪而逝。

张佶的判断他还是非常信服的,此人当初做过秦彦的幕僚,不过他非常鄙视秦彦的为人,所以想要回老家长安,不过在路过蔡州时被秦宗权扣下被迫做了他的幕僚。

之后张佶提前看出秦宗权的忧患,所以劝说与他交好的刘建峰迅速筹谋其他退路;自此以后,他便成了刘建峰的幕僚,为刘建峰出谋划策,立下的功劳极多。

之后刘建峰死,众将本来想拥立张佶,但张佶却不想出头,所以故意从马上摔了下来,然后以此为理由将主帅的位置让给了马殷。

对于这个既有眼光,又没有什么野心的幕僚,马殷自然极为看重,让他做了行行军司马。

“唐宝因为距离淮南的地盘最近,所以想要他加入进来十分困难。但彭彦章嘛,此人毕竟有个哥哥作为牵绊,只要劝动了他的哥哥,又何愁他不加入进来?”张佶道。

马殷点点头,突然叹息道:“你分析的很对。可惜,要是琅琊王王审知能够加入进来就更好了!”

王审知的态度现在极为微妙,当初他派遣自己的长子王延翰前去出使淮南,结果淮南直接把他送到了对抗梁军的前线上去。

在观摩了淮南军与梁军连番大战的场景后,尤其是在淮南军北上接应魏博军,一举击败梁军主力的那场大战之后,王延翰便对淮南军的强大心服口服,知道福建军队若是在同等数量下不可能是其对手。

所以王延翰回到福州后,极力劝说王审知不可与淮南为敌,这一次马殷派出使者邀请他一同对抗淮南,却被王审知拒绝了。

“节帅这却是得陇望蜀了,若是能够与危全讽等人联手起来,只要策略得当,就足够挡住淮南大军的进攻了。至少淮南要想攻取江西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至于王审知,他虽然没有答应与节帅联手,不过同样没有选择与节帅作对不是?福建军队的实力较弱,即便他派兵助战,也派不了多少兵力。节帅还是想想如何解决两面受敌的状况吧!”张佶笑道。

马殷叹了口气:“只希望那刘隐能够聪明一点,做出理智选择才是。”

如果说淮南当初受到了钱镠的极大牵制的话,马殷同样受到了割据岭南的刘隐的牵制,双方曾经多次交战,谁都奈何不了谁。

除了刘隐之外,马殷还有另外一个需要头痛的地方,那就是湖南各地密布的蛮人。

这个时代的湖南也好,江西也好,都是南蛮分布较为广泛的地区,从北方而来的中原人如今还只能控制极少数州县的城池,但城外的许多地方依旧在土著蛮人的掌控之下。

自从马殷执掌湖南以来,光是这些蛮子的暴动,前后就发生过十多次,他们虽然正规交战的话远远不是湖南军队的对手,但是各种偷袭、破坏等行动还是让人很头痛的。

此外,当有些州郡的驻军数量不多时,还会有一些大的部族会趁机发起大规模的叛乱,这些都极大的消耗掉了马殷的实力,不然以他如今的兵力,肯定会大规模的对外扩张。

与刘隐搞好关系,尽量拉拢当地土著,减少他们带来的麻烦,这两点就是如今马殷要做的。

所以在不久前,马殷不仅派出了使者去联络危全讽等人,同时也派出了使者去交好刘隐,向他陈述两家和平共处,一同对抗淮南的好处。

至于土著蛮子,马殷暂时却没有什么好办法。

不久之后,马殷收到了各方的回信,就像张佶预料的那样,六个州刺史之中,除了饶州刺史唐宝外,其他五人最终还是决定加马殷一方。

这个结果让马殷大喜过望,更让他感到高兴的是,派去出使广州的使者同样有了回信:刘隐不仅同意双方应该交好,共同对付淮南,同时刘隐还主动提出两家联姻。

马殷想都没想便答应下来,至此,马殷终于能够集中精力对付淮南。

“只要运用得当,当初岳州之战就能击败他们,这就说明,那淮南军也并非不可战胜!”马殷在心中提醒着自己。

第三百三十五章钟延规

五月中旬,大雨连绵,指尖大小的雨点如瓢泼一般落下,给刚刚有些燥热的江州平添了一份清凉。

钟秀宁回洪州探病的队伍就是在这一日到达江州的。

除了钟秀宁外,淮南的控鹤军指挥使刁彦能率领着一营五百人的队伍作为护卫,一同前往洪州。

回想起当初在广陵时杨渥交代给他的任务,刁彦能心中就有些激动:这是他第一次独自担负起如此重大的任务,以前他虽然也立下过不少功劳,但那都是与其他人一起建立的,但这一次他却是主管直接负责此事;而他今年才十六岁!

当然,十六岁也不算小了,当初杨渥最早出仕为将领时,同样只有十六岁,就是在那时候刁彦能加入了杨渥的麾下。

“将军,前面就是江州城了,咱们要不要进城歇息一会儿?”他的副手上前询问着。

队伍从广陵出发后,便一直乘船沿着长江逆流而上,直接抵达江州,中间除了派人上岸获得补给外,几乎没有停留过。

之所以这么急着赶路,是因为在半路上他们又接连收到了钟传病危的消息,一路都有钟传的使者催促他们加快速度。

好在大家都是乘船而行,即便一路急行,将士们也并不感到太劳累。

“好,准备停船,咱们先进城!”刁彦能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杨渥给他的任务主要就是让他与江西官员,包括各地刺史接触,尽量拉拢他们。为此,杨渥还特意给他临机授官之权,当然,这种临机授官只限于那些较小的官员。

江州刺史钟延规乃是钟传的次子,又与即将接位的长子钟匡时不和,二人相互争夺了十余年才分出胜负;如今钟匡时即将即位,钟延规难道心中没有忌恨?没有忧虑?

此外,江州的位置极为重要,乃是江西的门户,同样也是升州等地的上游门户,这么一个重要位置如果能落入淮南手中,对以后攻略江西将会起到极大的作用。

所以刁彦能在来的路上就将钟延规选定为第一拉拢对象。

在刁彦能的命令下,十艘船只逐渐停靠岸边,准备登陆进城。

这时,有侍女前来传令,说是钟秀宁召见他。

刁彦能心中一动,赶紧前去觐见。

虽说钟秀宁乃是钟传之女,与杨渥的关系也只是联姻,在广陵毫无背景,那些淮南高官们并不怎么重视她,但她毕竟是杨渥的妾室,刁彦能自然要给予尊重。

“刁将军,船只怎么停下来了?不是一路不停直接赶到洪州去的吗?”见了刁彦能,钟秀宁便沉声问道。

刁彦能恭恭敬敬的向她行礼,这才答道:“启禀夫人,船只之所以停下来,乃是因为一路急行,船上的船工都十分疲惫;如今大雨连绵,以至于河水湍急,若是继续冒雨赶路,则有翻船的危险,所以必须在江州停留一会。再者,江州刺史钟延规,乃是夫人之兄长,难道夫人不想去见一见他吗?”

刁彦能随便就找了个理由,钟秀宁一愣,她自然分辨不清刁彦能说的是真是假,不过这支队伍里刁彦能才是主将,他若是坚持停船,钟秀宁也没有办法。

不过去见一见钟延规也好,毕竟是自己的兄长,当初在洪州时二人兄妹感情还比较深厚。只是这个时候他父亲都病危了,难道钟延规还留在江州没有去洪州探病不成?

钟秀宁心中有些奇怪,她毕竟只是一个深闺中长大的千金小姐,对政治上的那些龌龊自然不怎么了解,如今钟匡时即将接位,钟延规哪里敢在这个时候前去洪州。

不久,一行人冒雨登岸,好在江州城距离岸边并不远,只前行了一会儿便抵达城下。

此时,连绵的大雨渐渐停了下来,江州刺史钟延规已经带着随从在城楼上迎接了,见到淮南的队伍出现在远处,钟延规连忙下了城楼,骑上马匆匆赶上去。

“哈哈,这不是我的好妹妹吗?嫁给吴王之后如今却是越发容光了!”一见面,钟延规便大声赞叹起来,接着又非常热情而客气的与刁彦能攀谈起来。

刁彦能心中一动,对于钟延规的想法顿时明了起来。

他虽然是杨渥的亲军指挥使,但在淮南军中却还只是一个排不上号的角色,更重要的是他如今才十六岁,按理说,钟延规绝不会这么热情的对他才是,最多也就是对钟秀宁客气一点。

但如今从钟延规的态度来看,刁彦能觉得他或许已经有了投靠淮南的想法。

有了这个判断,刁彦能对钟延规的态度同样变得热情起来,两人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开始东拉西扯。

刁彦能虽然年纪还小,但这些年跟随杨渥东征西讨,参加过不少大战,他将这其中发生的一些事情讲述出来,倒也引起了钟延规的极大兴趣。

一旁,钟秀宁仿佛有些不认识这个兄长了一般。在她的印象中,当初在洪州时,这个钟延规可是个眼高于项的主,除了对那些高层官员客气一点外,对其他人可是半分好颜色都没有。

当然,此时的钟秀宁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此时的她更加关心的是她父亲的病情。然而钟延规却只是和她简单说了几句,就有些不耐烦的让他的妻子带着钟秀宁回府中了,自己则留下来与刁彦能继续谈论。

钟秀宁一离开,钟延规便神色一整,将其他下人都打发了,只留下几个亲信以及刁彦能几人。

刁彦能见他如此作态,顿时知道关键时候到了,接下来就是他表明态度的时候了。

“刁将军,本官知道你乃是吴王的亲信,在此本官也不兜圈子了,大家都爽快点,本官若是投靠淮南,吴王能够给本官什么职务?”

钟延规本来就对他父亲选择了钟匡时而没有选择他作为继承人而感到不满,不过他父亲还在的时候,他也不敢有什么小动作,生怕被他父亲发现了,连江州刺史的职务都保不住;但如今钟传病重,钟匡时即将上位,他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在他看来,他与钟匡时争斗了十多年,双方可谓是仇怨极大,他自问若是自己成为了江西之主,是肯定不会放过钟匡时的;所以反过来,他也认为钟匡时绝对不会放过他。

所以如今的局势对他极为不利,即便钟匡时即位之后,他凭借江州还能自保,但如果淮南发兵来攻,他就没有半点机会了。

江州可不比地处江西南端的虔州、吉州等地,这里就位于长江边上,淮南大军调动起来非常方便,一旦派兵来攻,江州肯定无法单独抵挡,必须依靠洪州的力量。

但洪州的钟匡时到时候会出兵增援他吗?钟延规觉得肯定不会。

所以与其等到淮南来攻的时候再投降,还不如现在就与淮南搭上关系,反正他有个关系较为亲近的妹妹嫁给了当今吴王,有这个妹妹在,自己再立下献江州之功,想必杨渥也不会亏待自己吧?

他的性格本来就是很偏急的那种,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刚才与刁彦能客套了那么久早就让他感到不耐烦了,此时钟秀宁一走,他干脆就直奔主题了。

刁彦能虽然已经有了一些思想准备,预料到了他有投靠淮南的想法,但还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楞了一下后才反应过来。

“既然钟使君这么直说了,那么本将若是再不直言,那就太对不住使君了。当初从广陵出发时,大王曾经说过,使君毕竟是钟夫人的兄长,若是使君能够深明大义,以江州来投,那么大王愿意封使君为世袭的伯爵,然后到节度使府任职。”

钟延规听了不由有些失望,世袭伯爵,听着还不错,但在这个时代,不仅官职泛滥,爵位同样也泛滥。

当初大唐立国之时,王爵只有宗室才能册封,功高如李靖、徐世绩等人,都只封为国公;到了后世,开始逐渐有外姓被册封为郡王;到了如今,亲王都不稀罕了,郡王数量则更多,至于伯爵,那根本没什么吸引力。

至于说到节度使府任职,那就更是没什么吸引力了,他现在还是一方刺史,到了节度使府肯定没什么实际权力,这如何能让他满意。

“吴王竟然如此舍不得官位吗?”钟延规暗自想着,心中很是不满。

刁彦能看出了他的不满,笑着解释道:“使君是不是觉得大王给的条件太低了?其实条件是不是好,不应该仅仅看现在,而应该从长远来看。”

“从长远来看?”钟延规有些疑惑。

“不错,使君试想,若是大王直接给使君高官厚爵,那么那些淮南老臣会怎么想?他们的功劳可是远远比使君的献城之功要大,若是使君突然身居高位,难保那些淮南老臣不会心怀嫉妒,到时候各种流言蜚语四处流传,使君又该如何是好?”

钟延规顿时冷汗直冒,他只想到了现在多要好处,却没想到这好处能不能维持下去的问题。

第三百三十六章决定

刁彦能见钟延规额头上冒汗,知道自己的话他已经听进去了一部分,心中微微一喜,继续说道:“再者,使君觉得伯爵的爵位太低,但使君可要知道,大王册封的伯爵与如今朝廷册封的爵位如何能比?”

“当今朝廷衰败至如此境地,对于地方已经完全没有什么掌控力,所以才会使得爵位不值钱。但我家大王威震四方,南灭钱镠,北破朱全忠,如今已经据有江淮、两浙之地,更兼兵强马壮,将来建国称尊也不在话下,到时候新朝建立,各种爵位肯定不会如此泛滥。使君有世袭伯爵之位在身,又有一位妹妹在宫中,如此谁敢小瞧使君?这可是能够传之后世子孙的富贵,比起那些如今看起来显耀,但难以持久的高官厚爵岂不是要好得多?”刁彦能沉声道:“最后一点,以如今的局势,使君还有别的选择吗?”

江州紧靠着长江,面对淮南大军进攻时很难守住,钟延规又和兄长钟匡时不和,距离朱全忠、马殷等势力更是极为遥远,无法得到他们的援助;所以钟延规除了投靠淮南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因此,在面对钟延规时,淮南完全是底气充足的一方。这也是杨渥只愿意给钟延规这么点好处的原因。

当然,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刁彦能说的,将来建立新的国家,其爵位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泛滥。

一般来说,每个朝代在刚开始的时候其爵位册封都是很谨慎的,像明朝初期,就只有六个国公。

但到了王朝后期,爵位逐渐泛滥,就会变得不值钱起来。

当然,五代时期是个特殊时代,因为天下持续纷争,各国为了尽量笼络部将,所以都很舍得册封爵位。

像历史上的淮南,周本、李德诚,这两人就是在活着的时候就被册封为王爵的。

然而如今杨渥的野心却要高了许多,从一开始他想建立的就不是一个割据一方的地方小国,而是一个能够与汉唐比肩的强大王朝。

与建立在后周的基础上的北宋不同的是,如今的淮南还是一片空白,可以任凭杨渥进行规划。

在爵位方面,他也没有多少历史包袱,不必像唐朝初年那样,因为继承了太多隋朝的力量,结果国公册封了一大片。

在杨渥看来,作为对立有大功之人进行奖励的最后手段,爵位的授予必须慎之又慎。

就像如今钱镠的儿子钱传璙,虽然现在是郡公,但将来杨渥若是开国的话,肯定会被降低爵位。

至于钟延规,他毕竟是钟秀宁的兄长,若是他愿意主动投靠淮南的话,杨渥也愿意给他一个合适的出路。

别看钟延规有个妹妹在杨渥身边,但越是如此,就越容易被猜忌。

同样是外戚,但钟延规可不是周本,周本手中握有兵权,又是淮南老臣,加上杨渥与周梦洁感情深厚,所以他才能受到重用而不被猜忌。

但钟延规在有个妹妹在杨渥身边的情况下,如果他自己还不知收敛,一心想要获取高位,那就是取祸之道了。

所以杨渥也曾叮嘱过刁彦能,尽量将这个道理和钟延规说清楚,让他看清形势,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钟延规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他既承认刁彦能说的有些道理,但同时心中又有些不甘心。

然而刁彦能却是闭口不再多说,静静等待钟延规的决断。

钟延规犹豫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接受杨渥给出的条件,投靠淮南。

得到这个结果后,刁彦能终于松了口气,这是他进入江西的第一站,就已经取得突破,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有了钟延规的投靠后,关于江西的各种内幕消息也就源源不断的被钟延规说了出来,刁彦能这才明白,淮南之前对于江西的了解是何等之少,别的不说,光是马殷已经将手伸到了江西各地,有几个州的刺史已经暗中投靠了他,这个情报就是淮南之前不知道的。

“我算是看出来了,只要我父亲在一日,江西各地的那些刺史们就会听从我父亲的命令,至少是在表面上服从。但若是我父亲不在了,江西就会立即陷入分裂,即便淮南不派兵来攻,洪州也无法维持对江西的统领。亏得我当初还和我哥哥争夺了那么久的留后之位。”

或许是下定了决心要投靠淮南的缘故,许多以前没有想明白的道理钟延规如今反而都明白过来了。

如今的江西说白了就是一个势力联盟,钟传只是这个联盟的盟主而已;因为钟传实力最强,而且威望最高,又有朝廷给予的大义名分,最重要的是钟传的手段足够强,所以他才能指挥得动其他刺史。

但等到钟传这个盟主不在了,盟主的儿子可未必能够继承盟主之位,即便当上了这个盟主,也很难号令其他势力。

所以钟匡时虽然即将成为新的名义上的江西之主,但实际能控制的也就是洪州这一州之地而已,与他如今能控制的江州其实是差不多的。

这么一想,当初输给钟匡时的郁闷和不满反而减少了许多。

一旁,刁彦能可没有这么多的感慨,他细细想着刚才钟延规告诉他的情报,越想越觉得这个消息很重要,必须迅速告诉杨渥,让他有个准备。

……

就在刁彦能思考着下一步的举动时,北方的局势也出现了一个重大变化!

梁军的实力的确是毋庸置疑的,即便被淮南军消灭掉了大量有生力量,但等到淮南军撤离之后,朱全忠的实力又开始逐渐恢复。

去年南征大败而回后,朱全忠便下令征募一部分新兵。到了此时,这些新兵已经能够送上战场补充之前的损失了,虽说与当初的那些百战精锐根本无法相比,但用来平定魏博叛军还是能够胜任的。

经过三个月的激战后,如今魏博五州已经收复了四州之地,只剩下最偏远的贝州还在叛军手中。

不过贝州的局势较为复杂,一方面当地魏博军已经背叛了罗绍威,另一方面,贝州如今又遭到了义昌节度使刘守文的进攻;此外,成德节度使王镕的军队同样在当地帮助朱全忠进攻魏博叛军。

所以贝州如今正处于三方混战之时。

对于朱全忠来说,如今魏博五州的叛乱他已经平定了四州,剩下的贝州相对来说不是那么急切;毕竟相比于晋王李克用,刘守文的势力根本不被朱全忠放在眼里,所以他决定想调转兵力先回去解除潞州之围。

然而当他的大军刚刚抵达相州时,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潞州的昭义节度使丁会,率领手下三万大军向晋王李克用投降了!

“什么?丁会投降了?这绝对不可能?”得知消息后,朱全忠惊得浑身发颤。

丁会是什么人?那是最早追随朱全忠的部将。

当年朱全忠还是黄巢起义军中的一员时,丁会就是朱全忠的部下了,后来朱全忠南征北战,丁会始终追随左右,立下极大的功劳,深受朱全忠的器重。

后来丁会因为功绩被加封为昭义节度使,但为了防止朱全忠的猜忌,丁会在多数时间内都是称病不理政务的。

这样一个有功劳,有能力,而且知进退的老将,即便是经常猜忌部将的朱全忠都对他很满意,准备再过几年就给他一个较高的荣誉,然后退休养老。

谁知道就这样一位功勋老将,却毫无征兆的突然向李克用投降了!

朱全忠却没想到的是,丁会的投降并非没有征兆。

虽然早年也是黄巢起义军中的一员,但丁会对于唐朝却还有忠义之心。

两年前,朱全忠弑君之后,丁会得知消息便率领昭义节度使的属官大加祭拜,痛苦流泪了许久;之后朱全忠又屠杀李晔的诸多皇子,更是在白马驿之祸中将朝廷重臣像屠杀猪狗一般对待,这就让丁会心中对朱全忠越发失望。

只是那个时候丁会还没有下定决心要背叛朱全忠,毕竟他一生追随朱全忠,如今年老,荣华富贵已经到了极致,自然不想轻易背叛,以免晚节不保。

然而,前些日子朱全忠拒绝加九锡,将何太后以***的罪名处死,这个消息传来后,丁会就对朱全忠完全绝望了。

正好在这个时候,晋王李克用亲自率领大军抵达,并且派出使者去劝降,丁会见到劝降使者后便最终下定了投降的决心。

晋军之前攻打潞州近两个月,始终打不下潞州,然而此时朱全忠的一个举动却是帮助李克用轻而易举的拿下了潞州,这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第三百三十七章弹劾

潞州也就是后世所说的上党地区,地理位置极为重要。

梁军控制了这里,就能以此地为节点,继续向北进攻晋阳,以彻底消灭李克用;而李克用若是占领了这里,那么晋军南下中原的道路就被打开了。

此时,听到潞州投降了晋军的消息,朱全忠怒不可遏,在自己的大帐里面大发雷霆。

让他感到愤怒的,不仅仅是潞州这一战略要地的轻易失守,更重要的是,连丁会这种跟随了他几十年的功勋老将都会背叛他,那么他还能相信谁呢?

刘知俊?刘鄩?杨师厚?韩勍?贺瑰?李思安?牛存节?寇彦卿?高季昌?

……

一个个平时在他看来极为可靠的将领,此时似乎也不是那么可靠了。

朱全忠心中的猜忌之心本来就很浓厚,当年连对他自己的亲生长子朱友裕都极为猜忌,甚至准备将其杀死,对于其他将领的防范就更加重。

而发生了如今丁会背叛之事后,他心中的猜忌之心就更加浓厚了。

当然,朱全忠也知道,如今天下未定,而且北方局势动荡,在这种时候即便他对某个将领心中有猜忌之心,此时也不是清算的时候,迅速夺回潞州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迅速下达命令,一面兑现当初的承诺,让颍州防御使高季昌为荆南节度使,以稳定荆襄;同时又命大将杨师厚领兵北上,与朱全忠会师,准备一同进攻潞州。

然而不管朱全忠如何调兵遣将,北方局势的进一步混乱却是不可避免。

到了如今,朱全忠想要继续像过去那样压制各路藩镇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梁军的衰落同样不可避免。

……

广陵城中。

虽说北方局势正在按照杨渥设想的那样发生变动,但他却一点都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有些头痛。因为就在不久前,有一个小小的地方县令将一位位高权重的淮南大将给弹劾了。

事情起因很简单,以王茂章为都督的右武骧军驻扎在宣州,其部又分为左右两师,其中右师都指挥使张崇驻扎在广德县。

然而这个张崇虽然是军队将领,按理来说是无权过问民政的,但他在当地却私自向百姓征收犒军费;若是有百姓不愿缴纳,他便以各种方式进行报复,引起了极大民怨。

但因为张崇手握重兵、位高权重的缘故,当地官员很少有人敢过问的。

然而去年新上任的广德县令却是不管不顾的将张崇给弹劾了。

若是只弹劾张崇一人倒也没什么,像他这种级别的都指挥使在淮南其实还有不少,加上他的资历功劳都不算顶尖,所以弹劾张崇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动荡。

然而那个有些愣头青的县令却是在弹劾张崇的同时,又将张崇的顶头上司王茂章也给弹劾了。

这位县令在奏章中提到,张崇在广德所为,王茂章身为其主将,又驻守在距离广德近在咫尺的宣州城中,不可能不知道张崇的所作所为;既然知道其不法之举,却丝毫不过问,这便是严重失职。

同时,这位县令还怀疑王茂章同样收受了张崇的大量贿赂,所以才会对他的不法举动视如不见;其理由便是,王茂章在宣州生活非常豪奢,以其个人俸禄和过往获得的奖赏,是不可能让他过上那么豪奢的日子的。

王茂章是什么人?那可是淮南重将,南征北战,功勋卓著,深受杨渥信任;如今手握重病,驻屯宣州,直接负责两浙诸多州郡的防卫。

这么一个手握重兵的大将遭到弹劾,绝对会在淮南引发轩然大波。

好在,这份奏章刚刚送上来,被高勖看过之后就将其强行压下了。

这个时代的将领的桀骜不驯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淮南的将领在这一方面表现还算好的,尤其是经过杨渥的整肃之后,军纪已经有了较大改善

像张崇这种私自征税的,在过去杨行密时代根本不算大事,毕竟那时候各地刺史多数都是武将担任;而刺史在地方上私自收税可是非常普遍的事情。

不过杨渥上位之后,可是下过明令禁止军队将领私自向百姓征税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张崇的行为显然违背了杨渥的禁令,若是这个县令只弹劾张崇一人,高勖还不会担心;但如今连王茂章都被弹劾了,那么事态就有些严重了,搞不好就会引发一场大的动荡。

高勖在看过奏章之后,更是连连皱眉,因为写这份弹劾奏章的广德县令,正是他当初非常看好的一人:湖州人陈长官。

当年淮南进行第一次科举时,有考生对科举的最终结果表示不满,有些怀疑其公平性;高勖那时候作为主考官出面平息了此事。

当时有个考生代表给他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这人便是陈长官。

后来陈长官第二次参加科举时便高中了第五名,被分配到广德县去担任县令,高勖对他极为赞赏。

谁知道这一次他却弄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让高勖头痛不已。

对几个属官下达了封口令后,高勖带着陈长官的弹劾奏章匆匆来见杨渥。

而杨渥见到奏章后同样感到很头痛,王茂章有没有收过贿赂?杨渥觉得应该是收过的,这一点几乎不需要派人去查证就可以知道。

当初杨行密时代,关于王茂章生活奢侈的言论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杨渥和杨行密都曾多次听说过,杨行密甚至亲自规劝过他;只是如今看来,效果显然也就一般。

只是在这个时代,一个将领能打仗,又有忠心,这样的将领就是非常优秀的了,至于他是不是贪财,这一点反而不是最重要的;甚至于,像王茂章这种有能力的将领,若是到了朱全忠那里,或者其他藩镇那里,绝对会得到重用,直接册封为一方节度使都有可能;相比于那些野心勃勃,动则背叛的将领,王茂章这种将领杨渥还是能够容忍的。

更何况,以王茂章的功劳,杨渥也不想因为这点事情就给予重处,毕竟杨渥如今还需要这些能征善战的将领为他打天下。

所以在看了陈长官的弹劾奏章后,杨渥想都没想就道:“对王茂章暂时不要将他牵扯进来,这一次单说张崇的事情。”

高勗听了不由松了口气,杨渥对军纪的要求他可是深知的,若是杨渥因为这份奏章就严惩王茂章,说不定就会引发大的动荡;如今杨渥既然已经确定了基调,只讨论张崇的问题,暂时不过问王茂章的事情,那么问题的严重性就下降了许多。

“那么对于张崇,大王又打算如何处置?是直接派人去调查此事,还是暂时压下来,等到以后再说?”高勗连忙问道。

此时牵扯王茂章显然不合适,不过在必要的时候,杨渥也必须给他一定的警示。而这个警示,最好的办法就是对他的部将张崇进行惩处,以达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张崇的贪财,在淮南军中早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杨渥若是对他进行惩处,其他将领也没什么理由反对;更重要的是,这一次张崇犯的事可是私自征税,这可是杨渥发命令禁止的。

然而这次北伐过程中,张崇可是立过不小功劳的,而且因为杨行密突然病故的缘故,对这次北伐有功将领的赏赐到现在还没有落实下去,在这种情况下就对张崇进行严惩,似乎有些不近人情,难保不会有人觉得他刻薄寡恩。

若是这个陈长官的弹劾推迟一段时间再呈上来还好说,但现在的确不是一个好时机。想到这,杨渥不禁有些头痛。

“要不,暂时将这个奏章压下来?等到以后再做处置?”看到杨渥脸上的犹豫,高勗当然明白他心中所想,当即提议道。

杨渥摇了摇头,沉声道:“这个奏章的内容很难压下去,而且也没必要压下去。张崇手握重兵,还敢私自向百姓征收税收,这是想做什么?他眼里还有没有孤定下的规矩?”

节度使府如今控制军队的一个重要手段就是控制其经济来源,过去这些武将担任刺史,不仅有地盘,还能私自收税,在当地形同一个个小藩镇;经过杨渥的军政分离的改制后,这种情况才缓减了很多。

但张崇这一次的所作所为显然又突破了杨渥定下的规矩。虽然杨渥也知道张崇和王茂章只是贪财,并非想要割据自立,但规矩就是规矩,怎么能随意破坏呢?

这也就是在这个时代,若是在当初大唐还很强盛的时期,哪个军队将领敢作出私自征税的事情来,绝对会被扣上谋逆的罪名进行严惩。

如今淮南的制度虽然已经立下,但要彻底实施起来,并且改变军队将领的习惯,让他们适应新的制度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若是此时因为担心其他将领会觉得他刻薄寡恩,然后就对张崇的行为视而不见,那么之前定下的规矩就没有意义了。

想到这,杨渥最终还是决定道:“派人将这封奏章送给王茂章,让他好生看看。另外再派个正直无畏的官员前去宣州,调查张崇私自征税之事。王茂章若是聪明的话,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劝说



整个五代十国时期就仿佛场军人的盛宴,那些失去了约束的将领们就像匹匹脱缰了的野马,个个都是无法无天的主。

那些最为桀骜不驯的,往往都是叛服不定之人,稍有不如意的地方,他们便会发动叛乱;稍好些的将领,虽然他会忠于某个势力,不会轻易背叛,但这不意味着他就会老老实实的遵守军纪。

除了极少数些将领外,其他将领或多或少都会做些不法之事,最多只是其中的程度有所不同而已。这便是如今这个时代的将领风气。

即便是如今淮南,经过杨渥的整顿后,将领们的风气已经好了许多,但要彻底改变以往的那些习惯,却不是朝夕就能完成的。

尤其是如今天下还没太平的时代,虽然淮南连战连胜,能够极大的凝聚人心,但也难保不会有人投靠其他藩镇。

毕竟在其他藩镇,对于将领的容忍程度可比淮南要强多了,即便做不了方节度使,但做个手握大权的地方刺史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所以杨渥在逐步加强军纪的同时,又要时刻注意不能操之过急,以免众将离心离德。对于这次陈长官弹劾张崇和王茂章二人行不法之事,杨渥选择了只处置张崇,对王茂章则予以警示。

不过这前去广德巡查张崇所犯不法之事的官员人选,却是不好确定。

虽说如今淮南内部较为稳定,杨渥并不相信张崇敢于做出造反的事情来,不过要去广德巡查张崇的不法之事,这就必须有个正直而不畏强权的人去才行。

另外,虽然确定了不牵扯到王茂章,但毕竟是他的心腹部将遭到弹劾和审查,谁又能说清楚他会怎么想呢?

若是没有他的配合和支持,到时候张崇在广德做点什么小动作出来,那么事情就有可能进步闹大。

所以前去负责调查此事的人,不仅要正直无畏,同时还要有定的手段,知道该如何劝说安抚王茂章,让他配合对张崇的审查行动。

在向高勗等人征求了意见后,杨渥最终选定了让个叫杨廷式的幕僚前去负责审查。

“任重而道远啊!”既想要加强军队纪律,又不想出现动乱,同时还不想影响到将领们建功立业的积极性,这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如今还只是个张崇,但整个淮南军那么多将领,暗中做些不法之事的实在太多了,杨渥即便想追究他们都很难。

好在,当初的军政分离已经解决了其中最大的个问题,接下来的问题相对来说要小得多;再加上,如今淮南连战连胜,杨渥在军队里面威望极高,只要他不乱来,倒是不用担心会引起大规模的动乱。

“大王,这张崇毕竟在军中多年,若是真的确定他有违法之事,不知大王准备如何处置他?另外,他在军中关系牵连甚广,若是他不愿接受调查,又该如何?”选定了前往广德的使者后,高勗却是有些忧虑的问道。

“不愿接受调查?难道他还敢造反不成?”杨渥冷笑道:“至于如何处置他,这点先确定他的罪行再说吧!”

宣州。

张崇遭到广德县令陈长官弹劾的消息,王茂章已经知道了。不过他还不知道的是,陈长官的奏章里,不仅弹劾了张崇,同时连他也起受到了弹劾。

王茂章的野心并不大,毕竟他从小就是杨行密的侍卫,是杨行密路提拔,才有他今日的成就,所以他对于杨行密深怀感激之情。

至于杨渥,他的感情就要淡薄多了,不过他却要承认杨渥乃是值得他投效的明主;更何况杨渥对他也直很信任,经常让他担负重任。

所以他并没有背叛杨渥的想法,只是对于权势和财货却非常看重。

张崇在广德横行不法之事,他当然心中有数,不过张崇毕竟是他的心腹奥爱将,追随他多年,直倚为左膀右臂,所以对他违法之事直都是视而不见的;甚至于张崇给他的贿赂,他也欣然接受。

对他来说,他不造反,对杨渥忠心耿耿;二不怯战,到了战场上奋勇杀敌,为淮南建立了不小的功绩;而且他又没有亲自去违反杨渥的禁令,如今不过是收受部属的点贿赂,算得了什么大事?

至于张崇,此人虽然比他还要贪财,还要横行不法,但此人在淮南军中的资历和功绩同样不小,如今只不过向百姓搜刮些钱财而已,既没有害人性命,又不是做了什么谋反的事情。所以在听说陈长官向杨渥上了奏章弹劾张崇时,王茂章并不怎么担心。

然而当他听说有杨渥派来的使者到达,特意来调查张崇私自向百姓收税的不法之事时,他才反应过来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杨渥显然和杨行密不同,杨行密对于这些贪恋财货的事情般都只是小小训斥下,然后轻轻放过;但杨渥对军纪的看重却远在杨行密之上,这次他特意派人来调查张崇的不法之事,那么究竟他会如何处置张崇呢?甚至于,会不会牵连到他自己身上来呢?

想到这,王茂章心中不由有些惴惴不安。

好在,等到杨廷式抵达宣州,将陈长官的弹劾奏章给他看了,又告诉他杨渥只追究张崇,不追究他的决断后,王茂章这才放心下来,开始考虑起如何给张崇脱罪。

“杨先生,虽说张崇将军私自向百姓征税,这的确违反了大王的禁令,不过他毕竟在战场上有很大功劳。当初与两浙军交战时,更是奋不顾身,身受重伤,差点就没命了;后来侥幸捡回条性命,但当他再次上战场时,还是像以前那样拼命,这样位将军,不管如何都不能随意处置吧?”毕竟是自己的手脚也不干净,所以此时王茂章并没有以权势强压杨廷式,而是想要以张崇过去的功绩来帮他说话。

“王都督,在下前来此地,只有个目的,那就是调查张崇在广德到底有没有违反大王的禁令,至于如何审查,那就不是在下能够过问的。如果都督想为张崇求情,不如直接给大王上书如何?”杨廷式却是丝毫不退的说道,但他心中却是松了口气。

王茂章毕竟是军中大将,手握重兵,若是他有什么别的想法那就不妙了,此时见他以这种语气说话,自然心中大定。

王茂章作为个战场上的厮杀汉子,他的性子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连为部将求情都是直来直去。此时被杨廷式以话语堵,不由有些恼火。

只是这件事本来就是张崇违背禁令在先,而且他自己也牵连在其中,杨渥已经不追究他的过错,只追究张崇,这种情况下他说话的底气就不是那么足够了。

杨廷式却是看出了王茂章的想法,接着说道:“以大王的宽宏,想必不会忘记张崇将军的功绩的,只是这件事毕竟影响太大,大王曾经三申五令不许众将私自向百姓征税。如今张崇的行为,往好了说,那时违反禁令,贪财扰民;往重了说,他的眼中还有大王吗?他是想积蓄力量准备造反吗?”

“什么?怎么可能?”王茂章大惊,他还没有想到张崇有可能造反的事情上去,不过此时听到“造反”这个词,王茂章这才意识到,事情和他想的完全不样。

在他看来只是件小事的事情,在杨渥和这些文官看来却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时代已经变了,如今已经不是杨行密时代即便肆意妄为点,但只要不造反,杨行密也会容忍的时代;如今已经是杨渥掌权的时代。

意识到这点,王茂章才发现,之前他的确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杨渥不追究他的责任,却派人来调查他的部将张崇,同时又将陈长官对他的弹劾奏章给他看,这本身就是对他的警告,而他刚才居然点都没有意识到!

想到这,王茂章顿时冷汗连连,暗自反省着自己之前所做之事有没有逾越杨渥底线的。

杨廷式却是不管他怎么想,继续沉声说道。“所以都督若是真的为张崇将军好,那就要主动配合在下,尽量查清此事。更重要的是,你要保证张崇不会因为此事而发生动荡。当然,都督若是能劝得张崇到宣州来接受调查,然后配合在下将他违法的事情查个清清楚楚,这就是对都督,这是对张崇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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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虽然在一开始时,王茂章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等杨廷式提到“造反”二字后,他自然明白了自己之前的疏忽。

杨渥对军纪的要求之严格,他早就深有体会;对将领们的态度更是没有杨行密那样宽厚,许多时候当将领们犯错时,杨行密或许会一笑了之,但杨渥却绝不会轻易放过。

当然,这也不能说杨渥就是冷酷无情之人,只是杨渥比起他的父亲来更加重视制度而已。

当他要对付某个人时,从来没有做出过不教而诛的事情,一般都会提前宣布相关的规定;等到有人公然触犯他的规定时,他才会严加处理。

这一点其实杨渥在最早出仕,开始训练五百士兵时就是这么做的。

那时候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将士们背诵军纪,甚至不惜拿出重金来鼓励将士们尽快将军纪背下来。

等到确定大家都知道军纪后,这才严格执行军纪;到了这时候,即便有人犯错而受到他的重罚,只要证据确凿,其他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治国如同治军啊!”王茂章回想起当初杨渥便是在他的营地里开始练兵的,不由心中感慨。

关于禁止军中将领私自向百姓征税扰民的规定,这是很早以前就做出的,而且之后又三令五申过,可以说每个将领都是知道的。

这一次张崇却公然犯了他制定的规定,想必他会趁此机会进行严惩,以达到以儆效尤的效果。

想明白了这一点,王茂章便知道,这一次张崇是难以轻易度过此关了。毕竟这不是杨渥故意对付他而给他的部将编造罪名,而是他的部将自己犯错在先。

对于如今的张崇来说,或许就像杨廷式说的那样,尽快到宣州来配合调查,这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至于说起兵造反或者投靠其他藩镇,别说其他人不答应,便是王茂章自己都不答应。张崇造反的话肯定是死路一条。

在杨廷式的劝说下,王茂章最终决定配合他的行动,派人去召张崇前来。

广德县城外的军营里,张崇正带着几个部将检阅军队。

几个月前与梁军的大战里,各部都有不小的损失,尤其是王茂章部,在遭到李思安伏击的那一战里就损失了四千多人。

后来从宿州前线退下来后,统兵司便按照各部的编制将兵力补充完整。

如今张崇正在检阅的,就是新拨给他的数百名补充将士。

看着这些士兵们排着整齐的阵列,昂着头挺着胸,一点都不像刚刚招募进军营才半年多时间的新兵,张崇暗暗感叹如今由统兵司负责的新兵训练做得越来越好了。

对于陈长官弹劾他横行不法的事情,张崇虽然知道,但他认为陈长官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罢了,去年时才考中进士,出来担任县令也不到一年时间。

而他早在十多年前就是淮南将领了,在军中根基深厚,想来杨渥也不会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县令的话就出手对付自己吧?

当然,张崇虽然桀骜跋扈,但他也知道陈长官乃是高中进士,被杨渥亲自任命为广德县令的人。此人虽然如今的地位不高,但将来说不得就会得到重用,所以他也不想过多得罪,更不敢去打击报复。

所以这些天他一直是该做什么事情就做什么,一切都照旧进行。

不过就在这时候,有侍卫来报,他的顶头上司王茂章派人召他前去宣州,说是有紧急事情需要向他询问。

这个消息让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是陈长官弹劾我的事情吗?不可能,陈长官不过是个小小县令,如何会引得王茂章亲自过问?更何况王茂章虽然没有做过私自向百姓收税的事情,但他做的事情王茂章却是一清二楚的,而且自己经常给他送的礼物他也很乐意的接受了。

只是如果不是弹劾他的这件事情,那么又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紧急呢?

张崇想不明白,只好将王茂章的信使招来询问,这一问才知道,原来还真是杨渥特意派人来调查陈长官所弹劾之事。

“真的是为了这件事?这怎么可能?”张崇心中咯噔一声响,随即大敢不妙。

杨渥亲自过问这件事情,而且还派人来调查此事!

到了此时,他才明白过来,陈长官的弹劾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无足轻重,而是一件很致命的事情。

那么接下来他该怎么办?是听从王茂章的命令前往宣州,还是拒不听命?

前往宣州的话,从王茂章的反应和态度来看,他肯定是支持杨渥的;所以他如果听从军令前往宣州的话,就如同离开了水的鱼儿,到时候就只能乖乖听从杨渥的处置了。

而以杨渥的性格,一般在没有违背他的规定时,他会表现得非常宽仁,这一点上便是与杨行密比也差不了多少;但一旦有人违背了他的规定,杨渥惩罚起来同样不会有丝毫手软。

自己若是去了宣州的话将来会是什么结果还真难说,完全只能寄希望于杨渥会念在他往日的功劳上。

但若是他拒绝听从军令的话,那就是形同谋反,后果更加严重了。

一想到谋反这个词,张崇心中便是一紧。

他转身看了看周围的部将,不由暗自摇了摇头。

杨渥这几年亲自率领淮南大军东征西讨,百战百胜,如今已经尽得淮南军心;他的这些部将们或许会听从他的命令与他一起在战场上与敌军血战,或许会与他一起做些搜刮百姓的不法之事,但绝不会与他一起起兵造反。

更何况,在此时此地造反绝对是没有任何出路的找死行为。

广德不过是个小县城,即便他能劝动部将们起来造反,他们也无法抵抗住杨渥接下来的讨伐。

而如今两浙早就削平,广德周围都是淮南的地盘,他即便是想要投靠其他藩镇都没有可能。

所以前往宣州就是唯一出路了!

想到这,张崇颇有些颓然,自己一生为淮南征战,出生入死才有今日的地位,如今却有可能因为贪财这点“小事情”而被杨渥给严惩,他的心中满是悲愤。

但再怎么愤怒,再怎么感到不平,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几天后,张崇在几十个侍卫的护卫下不情不愿的抵达宣州,然而刚一进城,便被杨廷式传达杨渥的命令直接软禁在了王茂章的府上。

随即,杨廷式亲自前往广德调查陈长官所弹劾之事,并且收集相关证据与证人。

广陵城中,杨渥听到张崇已经被软禁在王茂章的府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就没有再进一步的过问。

对于这个结果,他并不感到惊讶,在王茂章无意造反的情况下,光靠张崇一人是不可能造反的;即便是造反了,杨渥甚至不用调动大军,只要派王茂章出马就能轻易平定他。

所以他相信张崇会选择听从王茂章的命令前往宣州的。

“大王,如今张崇已经被软禁起来,该如何处理此案还需要尽快拿出个章程出来啊!各位将军们可都在看着呢!”见杨渥对张崇之事并不怎么关注,高勗在一旁提醒道。

“张崇的事不急,先等广德那边的调查结果吧!等到结果出来了,到时候让周隐负责公开审理此案就是,一切都秉公而行,孤不会过问的。”杨渥却是摇摇头道。

要审理张崇,需要有足够的证据,尽量让其他将领都无话可说。所以杨渥在结果未定之前最好还是不要过多表明自己的态度。

“接下来还是好好商量一下对江西的政策吧!”杨渥接着道。

刚刚从刁彦能那里传来的消息,他已经成功的劝动江州刺史钟延规,只要淮南出兵,他就会立即倒向淮南一方。

而更好的消息是,饶州刺史唐宝同样派人与刁彦能取得了联系,答应在合适的时候加入淮南一方。

这样一来江西八州就有两州将会加入淮南一方。

可惜的是,剩下来的六州却对加入淮南没有任何兴趣,反倒是共同组织了一个反对淮南的同盟,其中吉州刺史彭轩更是已经暗中投靠了马殷。

对于这个结果,杨渥也算有些预料,毕竟淮南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完全由淮南支配的江西,而不是像之前钟传时代那样,只是名义上拥有江西,实际上各地却是自治状态的江西。

而对马殷来说,只要各地刺史在名义上能够服从他这个节度使就行了,所以江西各地如果加入他那一方的话,将能获得更多的自主。

因为这个政策的缘故,淮南在拉拢彭轩、危全讽等人时在先天上就无法提供比马殷更好的条件,自然争夺不过马殷。

当然,杨渥不知道的是,钟传其实早就嘱托过钟匡时,让他在淮南进攻时迅速投靠,不要妄图抵抗,以免带来杀身之祸。

只是钟匡时觉得自己辛辛苦苦才获得江西之主的位置,怎么能轻易的让出去呢?所以不管徐延休如何劝说他,他都没有改变主意。

至于钟传,在这个时候他已经病得无法视事了,如今洪州的大小事务已经完全处在钟匡时的控制之下。

第三百四十章钟匡时

对钟匡时来说,自己辛辛苦苦努力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才击败自己的弟弟,坐上江西留后的位置,怎么可能在还没来得及享受之前,就交出自己的权利,向淮南投降呢?

虽然淮南如今实力强大,远远在江西之上,但在钟匡时看来,江西同样有八州之地,拥兵十余万,即便比起淮南来要差了很多,但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当年孙刘联军在赤壁击败曹军,东晋北府兵在淝水之战击败前秦苻坚,这些以弱胜强的例子,在当时看来都是没多少希望取胜的,但最终却取得了胜利。

江西若是奋力一战,或许也有机会取得同样的战果呢?

所以当徐延休劝说他不要妄想着与淮南对抗时,以免带来祸患时,钟匡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至于统领五百士兵,负责护送钟秀宁回洪州探病的刁彦能,更是在进入洪州后的第二天就被钟匡时派来的军队给软禁起来了。

这五百名淮南将士,被限制在城东的一个小军营里面,外面便是五千多江西士兵,以全副武装的姿态监视着他们,不许他们有任何的异动。

虽然刁彦能以自己乃是杨渥委派的负责护卫钟秀宁的将领为理由,向钟匡时据理力争,希望得到公正对待,而钟秀宁和一部分江西官员也站出来帮他们说话,希望解除对刁彦能等人的限制,可惜钟匡时却毫不退让。

好在钟匡时虽然将他们软禁起来,但给他们供应的食物、饮水等却从来都不缺,在军营里面也不限制他们的活动,只是禁止他们外出而已。

只是这样一来,刁彦能想要主动去接触其他江西官员,劝说他们投效却是不可能了。

然而钟匡时没想到的是,刁彦能虽然不能主动找其他江西官员,但许多江西官员却主动来寻找他们,这些人或明或暗的向他们,或者说向淮南传递着善意。

甚至还有几个官员主动向他们表示投效,给刁彦能提供了不少有用的消息;而刁彦能则按照这些官员的职务和能力,临机决断给他们许诺官职,以拉拢人心。

“江西的人心完全散了啊!可笑那钟匡时竟然还一点都不知道,还在做着他江西之主的美梦!”

这天,再次送走一个前来交好他们的江西官员后,刁彦能笑着对他的副将感慨道。

这段时间里,光是那些江西官员给他送的礼物就已经装满了他的营帐。

这些官员来这里的目的大多都是来交好的,来的时候自然会带些重礼。而每次有人来送礼时,刁彦能都是来者不拒。

“将军所言甚是,只是,将军如今虽然深受大王的信重,但收下这么多礼物,若是哪一天被人弹劾,只怕……”与刁彦能的轻松不同,副将却显得十分忧虑。

现在杨渥信任刁彦能,所以他收点礼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将来如何谁知道呢?

刁彦能笑道:“你放心就是,这些送礼之人,无非是想通过本将传达交好之意,以图将来不会受到清算;本将若是不收下他们的礼物,他们就会担心将来若是淮南军来了会不会清洗他们。所以本将对他们的礼物照单全收,这也是为了安定人心才如此做的!”

“再说了,这些礼物本将又不打算独吞,实际上,在来洪州之前,本将早就已经向大王请示过,也得到了大王的同意。这些礼物除了一部分将用来奖赏给随本将来此的将士们外,其余的都会上交上书的!”

听了刁彦能的处理办法,副将这才松了口气,既然连杨渥都没有什么意见,那想必就没什么问题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负责监管他们的江西军将领匆匆跑了进来,一见到刁彦能他们便急忙说道:“刁将军,诸位将军,刚刚得到的消息,我家大王薨了!”

这个军官也是暗中向淮南投诚的人,虽然限于军令不能放刁彦能他们出去,但在其他方面却是非常照顾刁彦能等人。

所以刁彦能不仅在营地里有很大的自由度,甚至与淮南的联系都没有被掐断,只是这一切都在暗中进行,以免被钟匡时知道而已。

“钟传终于死了?”刁彦能心中微微一喜,与部属们相互对视一眼,知道淮南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临了。

如今的江西局势,之前之所以还保持着平衡而没有崩溃,就是因为钟传还没有死;如今最后一个连接江西众多势力的纽带也断了,江西局势的崩溃也就是不可避免的事了。

“那么钟匡时可是已经正式接位为镇南节度使了?如今府中局势到底如何了?”刁彦能连忙询问道。

“长公子目前还没有正式接位,不过听说节度使府中如今正吵得不可开交,主要的问题就是该如何对待诸位将军的问题。许多将军都认为对诸位将军的软禁应该停止,诸位应该作为吴王的代表,参加南平王的葬礼;可惜长公子和另一部分支持他的人却坚决反对。”那军官说道。

对刁彦能他们的态度,其实就相当于是对淮南的态度。

钟匡时坚持不让刁彦能他们以淮南使者的身份参加钟传的葬礼,这就隐隐透露出对淮南的敌意;而许多江西官员支持给刁彦能他们以吴王使者的身份,这其实就是在向淮南示好,同时也是在间接的反对钟匡时。

“那么如今的具体局势如何了?到底哪一方占据上风?”

“在下不过是个小小都将,哪里知道具体的消息,不过根据在下打探到的消息,如今似乎是大公子一方占据上风。”那军官道。

刁彦能点点头,钟匡时一方占据上风,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若是最终钟匡时的支持者压倒了他反对者,那么淮南将来入江西时或许还会遇到一些麻烦。

当然,即便是有些麻烦,刁彦能也一点都不担心,毕竟淮南军队的绝对实力摆在那里,不管钟匡时怎么折腾,他都不可能阻止淮南对江西的占领,唯一的区别就是钟匡时是主动投降,还是在一番交战后被迫投降。

到了晚上的时候,进一步的消息传来,钟匡时的支持者已经彻底压倒了他的反对者,完全把持了洪州的权利!

而导致这一结果的关键人物,正是当初随着钟匡时一同出征歙州的江西军大将刘楚。

歙州一战被淮南军打得大败而归后,钟传却并没有处置协同他两个儿子出征的将领彭彦章和刘楚二人,毕竟他也知道战败的责任并不在二人身上,而是在他自己的两个儿子身上。

所以彭彦章在回江西后,不但没有降职,反而因为他兄长吉州刺史彭轩的缘故得到升迁,成为新的袁州刺史;而刘楚同样因为那时已经被确立为江西留后的钟匡时的大力推荐而被任命为钟传的亲军指挥使。

这样一来,钟匡时便通过刘楚间接控制了洪州的军队,有了军队的支持,在节度使府中的话语权自然要比那些反对他的人要重得多。

除了刘楚的支持外,在洪州还有另外一个重要人物同样是支持对淮南强硬的,这便是行军司马陈象。

陈象深受钟传信任,在钟传病重时,江西的政务都是由他和钟匡时一同处理的。

不过此人才能虽然有一些,但为人十分贪鄙,在钟匡时许下重利后便彻底投靠了他。

有了这两人的大力支持,即便节度使府中还有很多人反对他,但也无济于事了。

镇南节度使府中。

随着钟匡时成功压倒反对派,执掌大权,钟传的丧事办理总算走上了正轨,开始按照应有的礼制进行。

而钟匡时也开始为他成功登上江西之主的位置自鸣得意。

然而就在他最为得意之时,一个突然而来的消息却仿佛打了他一个闷棍一般,让他感到要坐稳这江西之主的位置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吉州刺史彭轩和他的弟弟袁州刺史彭彦章公开宣布投靠了湖南武宁节度使马殷!

吉州和袁州可与虔州、抚州等地不同,这两州在钟传时代乃是能够有效控制的地盘;如今失去了这两州,再加上当初连钟传都控制不了的抚州和信州、虔州这三州,以及被他弟弟钟延规掌控的江州,如今钟匡时能掌控的地盘就只有洪州和饶州了!

至于军队,之前看上去似乎有十多万的江西大军,在这个大变之后就只剩下驻守洪州的四万人还能保证在他的控制之中,这与他当初设想的,可是完全不同!

“发兵讨伐他们!我要发兵讨伐他们!是谁给他们胆子竟敢公开背叛我?我才是江西之主,我才是江西八州的主人!”钟匡时怒不可遏,大声咆哮着。

当钟匡时怒气冲天之时,他的那位岳父,抚州刺史危全讽在得知钟传病死,钟匡时接位的消息后,这位割据抚州已经长达二十五年的老者只是笑了笑,然后对部下们说道:“钟匡时毕竟是我的女婿,就让他做三年江西之主吧,然后老夫当尽起大军夺取之!”

第三百四十一章危全讽的野心

危全讽可不是光说大话之人,而是真的打算这么做。

与钟传一样,危全讽也是在当年黄巢起义军进入江西时起家的,他占据抚州后,招怀亡叛,安抚士民,整顿社会秩序,修州衙,筑城墙,创庙学,弘佛教,百废俱兴,使民得以安居,政绩显著,深受百姓拥戴。

内部安靖以后,他便想要对外扩张势力,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想取代钟传成为江西之主。

可惜他与钟传的几次战争都未能取得成功;如今钟传已经死了,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夺取江西的机会。

当然,他也知道淮南实力更加强大,而且他们同样看中了江西这块地盘;危全讽要想从淮南口中虎口夺食,取得江西之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让他觉得自己还有夺取江西的机会的凭仗,乃是南方各州的联盟以及江西复杂的地形。

首先一点,危全讽割据抚州二十多年,其在江西的威望仅次于已经病死的钟传,所以这次江西五州的同盟便共推他做了这个“盟主”,并且约定,将来若是赶走了淮南势力,就由危全讽来做这个江西之主的位置。

这样一来,危全讽就能掌控袁州、吉州、信州、抚州和虔州这五州的兵力,即便不算马殷的兵力,也多达近十万之众。

而淮南一方呢?

或许淮南的总兵力要比他们多得多,但总兵力多并不意味着能够投入到战场上来的兵力也有那么多。

据危全讽所知,淮南的北方防线还需要防备梁王朱全忠,这就意味着大量淮南军将被牵制在北方,剩下来的兵力最多能有五六万人可以投入到江西来。

此外,江西南部本来就多山,许多深山老林之地对外来人来说根本难以摸清道路,若是少量精锐军队还好说,但是大量军队的话,光是后勤补给就很容易出问题。

事实上,当初钟传多次率领大军来讨伐他,就是因为后勤补给往往跟不上,所以每次讨伐最后都只能不了了之。

就像五年前的那一次,在外人看来,似乎是抚州城中失火了,钟传不愿趁人之危,所以撤军回去,并且向上天祈祷不要降罪于百姓;但实际上,那不过是钟传的大军粮草不继,除了撤兵外别无选择的缘故。

而危全讽那时候也知道只要钟传在一日,自己就没有希望成为江西之主,所以这才借着台阶下,向钟传服软。

正是有之前的经验在,所以危全讽觉得淮南军出动十几大军来攻打他的可能性不大。

或许十多万淮南军他对付不了,但五六万淮南军,他还是有信心与之对抗的,并不担心淮南会威胁到他的根本之地抚州。

当然,如果淮南军只打下洪州,然后专心经营洪州的话,危全讽也同样拿淮南没办法,要想夺取江西自然也不可能。

不过他认为淮南军的主力不可能一直驻守在洪州,根据他得到的消息,北方那位梁王对于被淮南击败一直耿耿于怀,危全讽相信,长则三年,短则一年多时间,梁王必然会起兵南下报当初的一箭之仇。

而当梁军南下时,淮南军肯定也要抽调各地的军队去应对梁军的挑战;只要淮南军主力离开后,那便是他出兵夺取江西之时!

“三年之内,只要淮南军主力主力离开,老夫便以十万强军,倾力向北,不信不能击败淮南夺取江西!”危全讽心中傲然。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如果没有杨渥穿越的话,历史上王茂章会因为投靠了梁王朱全忠而从抚州借道北上,准备前往汴州。

而危全讽久闻王茂章的大名,于是邀请他一同检阅抚州军队。

检阅完后,危全讽得意洋洋的向王茂章询问,抚州军队比之淮南军如何。

结果王茂章回答说,淮南军中同样有强有弱,如果将淮南军分成上中下三个等级的话,那么抚州军队中最为精锐的,也不过是和最下等的淮南军相比而已。

王茂章接着说道,若是危全讽想要夺取江西,至少要有十万这样的军队,才有一点点希望。

这一世的王茂章自然不可能再来点评抚州军队,而危全讽就更不会知道,他心中所谓的十万强军,其实不过是坐井观天的他的一点可笑之见而已。

而此时的广陵,钟传已死的消息传到后,关于如何攻略江西就成了杨渥等人重点讨论的对象。

这段时间,整个淮南的注意力都被一件事所吸引,这便是张崇突然被杨渥以私自向百姓征税的罪名拿下。

张崇毕竟是一个手握重兵的都指挥使,其资历功劳等都摆在那里,前些时日的北伐之战里张崇还刚刚立下功劳,如今杨渥却没有什么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将他拿下,其他将领也要在心中想想,以后杨渥是不是也会突然将他们这些将领拿下?

所以有些不知情的将领在这几天纷纷发来文书向杨渥求情,希望能看在张崇过往的功劳的份上宽免张崇。

但更多的将领却选择了静观其变,这部分将领,并不是说他们就完全不关注此事,而是他们知道这一次是张崇自己违反杨渥的规定在先,所以杨渥突然将张崇拿下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只不过,有理由归有理由,这些将领依旧心中有些芥蒂,毕竟张崇这么一位功臣在没有造反的情况下就突然被拿下,他们心中难免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

所以杨渥一方面让杨廷式务必收集到充足详实,能够让人信服的证据;另一方面又特意下令,在对张崇定罪之前,他都是淮南的都指挥使,不许有任何人对他有任何不敬的行为,更不得骚扰到他的家人,该有的待遇更是一点也不能少了他的。

有了这些措施,那些选择静观的将领心中的芥蒂也少了很多,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攻略江西的大局上来。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随着钟传的病故,江西的局势将不可避免走向分裂。

从表面上看,江西如今是钟匡时为主,但实际上,每个州都可以看做是一个独.立的势力。

所以对于淮南来说,如今就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就是大举出兵,一次性席卷整个江西;另一个选择就是用小规模的兵力来逐步蚕食。

第一个选择,以如今淮南的兵力,以及如今北方的局势来看,淮南多的兵力不能保证,但出动个八万大军还是可以做到的,也就是驻屯广陵的六万大军中出动四万人,再加上宣州的右武骧军,这就是六万兵力,再从南方各州调集一些州兵,总共就是八万左右。

然而要出动这么多兵力攻打江西,又会带来许多问题。

首先一点就是后勤方面,且不说北伐之战刚刚结束没多久,大军尚未得到充分休整,储备的钱粮也很难供应大军长期作战。

要知道攻打江西可不比北伐之战,北返之战后勤补给基本都是沿着河流进行的,可以通过船只将粮草辎重源源不断的运送到前线;而攻略江西的话,如果只攻打洪州、江州与饶州还好说,毕竟距离较近,而且当地的开发程度较高,河运交通比较发达;但要继续往南发动进攻的话,后勤补给就有些难以供应了,许多地方甚至需要用人力来运输!

淮南缺马,这一点不仅表现在缺乏骑兵上,同样的在后勤补给上也是个大问题。以前通过遍布的河流运输后勤,基本不需要考虑这方面的问题,但现在却不能不考虑了。

一旦离开了发达的船运,需要用人力来将八万大军的后勤补给通过那些深山老林运输到前线去,想一想就让人不放心。

而另一个不适合动用大军的原因则是,杨渥必须留在广陵坐镇!

当初杨行密还在时,有他坐镇广陵,杨渥就可以率领大军东征西讨,而不必担心后方出现问题。

但如今随着杨行密的病故,杨家如今除了杨渥之外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坐镇后方的人!

不管是他的长子,还是他的弟弟们,如今的年纪都还小,远远不足以担负起坐镇后方的任务。在这种局势下,杨渥又如何能够轻易离开广陵去征伐地方呢?

或许杨渥亲自率领大军主力的情况下,即便有人敢于作乱,他也能率领大军回来平定叛乱,不会动摇淮南的根本。

但这其中造成的巨大动荡,却是淮南难以承受的;至少在如今杨行密刚刚病逝,他正式成为吴王还不到三个月的时候,亲自领兵出征不是个好选择。

更何况,如今的他可不是当初的他了,他必须肩负起整个淮南的重任,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经常亲自领兵出征了;至少在杨家出现一个能够替代他坐镇后方的人之前,他不能随便离开广陵。

这样一来,选择第二种方式,以较小规模的兵力对江西进行逐步蚕食,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当然,这个所谓的小规模兵力,也只是相对于北伐之战的十多万大军,或者前一种方案的八万大军的兵力而言的,事实上,即便是小规模兵力,其规模比起当年与钱镠交战时来也同样不算小。

第三百四十二章枢密院的策略

“大王,属下以为,平定江西应当分为三步来,尽量稳扎稳打,保证在两到三年之内彻底将其平定。”书房之内,李神福朗声汇报着由枢密院众人共同商定的夺取江西的方案。

随着刁彦能将江西的局势一点一滴的发送回来,杨渥当即下令让枢密院的人制定一个可行的方案。

除了李神福、严可求和朱瑾这三人外,郭崇韬同样被杨渥安排进了枢密院,不过他现在没有什么功劳,只能先担任参赞的职务,负责协助制定军事计划。

这四人都是淮南军中最优秀的人才,其中李神福和朱瑾二人实战经验丰富,而郭崇韬和严可求二人则足智多谋,目光长远。

四人相互配合,集思广益,这才拿出了如今的这套方案。

“第一步,以三万到四万兵力拿下江州、洪州和饶州这三地,然后暂时停下来休整,一方面巩固所得成果,另一方面可以以洪州为踏板,进一步图谋江西南部各州。”

“考虑到饶州刺史唐宝和江州刺史钟延规二人已经暗中向我淮南投降了,所以这一次进兵,实际上我军只要对付洪州的钟匡时,所需兵力不多,而且难度也不大,最多只需要三个月时间就能完成。”李神福继续说道。

江州和洪州乃是江西最早得到开发的地区,早在汉朝时期,这里的开发程度就比较高了;到了如今,这两州之地更是因为长期的和平安定,其繁华富足不在广陵之下。

只要占领了这三州,可以说整个江西最重要的地区就落入淮南之手了,剩下的就是标准的穷山恶水的地方。

这些地方开发程度较低,加上路途偏远,即便夺取了在短期内对于淮南实力的增长也不大,提供的赋税和兵源也不多。

更何况,按照这个时代的人的看法,这些地方都是瘴气横行之地,根本不适合外来人居住的,甚至于有些人谈瘴气就色变。

这些人甚至主张对于那些桀骜不驯的地方势力,只要他们愿意上表臣服,直接给他们封个官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就是了。

杨渥当然不会笨到听从这些人的意见,不过他也知道,江西南部地势复杂这一点将是淮南不得不面临的问题。

后世***能够在那里如鱼得水的发展壮大,固然是他这一方的政策和能力等各方面都很强的缘故,但当地复杂的地形也同样给他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杨渥虽然不认为危全讽这些人能够与***相比,但他也认为还是稳妥些的好。

“消灭了钟匡时,夺取了北部的三州之后,可以停下来巩固一下,等到这三州彻底纳入淮南的治理之下后,再进一步对吉州、袁州、信州以及抚州这四州用兵。这就是第二步,估计用兵人数在五万人左右,时间在一年左右。”李神福继续道。

“不对虔州用兵吗?”高勖有些疑惑的问道。

“虔州的情况较为特殊,最好放在第三步进行。毕竟虔州地势实在太远,而且卢光稠深得当地百姓的拥戴,其幕僚谭全播足智多谋,加上虔州军队的战力听说还不错,所以本将觉得对付虔州可以放到最后进行。”李神福解释道。

虔州的实力在南方的确算是比较强大的,尤其是谭全播这个卢光稠的幕僚,号称小诸葛,足智多谋,曾经率领虔州军队夺取过岭南刘隐麾下的韶州等地,以及福建王潮麾下的潮州等地,王潮和刘隐这两家的军队都不是他的对手。

可惜谭全播虽然足智多谋,但虔州之地除了他和卢光稠算个人物外,其他人实在是太废了。

那些谭全播辛辛苦苦夺取来的地盘,最终都因为一群“猪队友”太过无能,结果被刘隐和王潮夺回去了,如今还控制在卢光稠手中的只有虔州和韶州两地。

但即便如此,虔州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加上地势最为偏远,李神福将其放在最后来对付杨渥也能够理解。

所以他点点头,接着问道:“那么第二步中,具体的该如何攻略抚州等四州之地,你们枢密院有没有什么想法?”

不是杨渥不想开动脑子,而是枢密院成立的目的就是为了制定军令的。

随着淮南逐步走上正轨,这些机构也同样要发挥出应有的作用,这才是一个正规的国家应有的体制。

事实上对于攻略江西,杨渥在心中早就有了一套自己的想法,不过他还是想听听李神福、郭崇韬他们的意见。

“这一点枢密院目前还没有定论,毕竟马殷到时候会采取何等反应目前还不知道;此外,福建王审知的态度同样不清楚,在没有确定他们的反应之前,现在制定具体的进军策略的意义并不大。”

马殷会干涉淮南对江西的攻略,这一点几乎是毫无疑问的,毕竟淮南与马殷的仇怨较大,不说当年孙儒时代两家的恩怨,便是三年前刘存兵败岳州的那一战,就让两家的仇怨难以化解。

不过虽然能够确定马殷会出兵干涉,但他会采取何等程度的干涉行动,现在却难以确定。

总体上来说,分成三个阶段来攻占江西,这一点与杨渥的想法是不谋而合的。

他现在还年轻,并不需要着急;而且北方局势如今也呈现胶着状态,按照历史上的形势来看,李存勖要想彻底击败后梁还需要十五年以上的时间。

所以对淮南来说,至少还有十年的时间来统一南方,然后用剩下来的时间为大举北伐统一全国做准备。

从这一点来看,保持稳定才是目前淮南最需要的;调动大军大规模的征伐江西,看上去声势浩大,能够激励人心,但一旦出了什么问题,造成的动荡同样也会十分巨大。

此外,杨渥一直以来还有一个隐忧,这便是如今这一批淮南将领大多都是他父亲的老将的问题。

虽说这些将领都是杨渥所信任的将领,他也相信这些人没有造反的野心,但很多时候信任这种东西都是不怎么靠谱的。

不说别的,这些老将一个个都威望深厚,万一这些人的部将图谋富贵,给他们来个黄袍加身怎么办?

所以尽量培植自己的亲信,避免某个将领的功劳和威望太高才是最适合的办法。

到目前为止,淮南众将之中,真正能够算得上杨渥的心腹的,还只有秦裴一人当上了都督的位置,其他将领如今的地位都还太低了。

更何况,杨渥也不可能每次都亲自率领大军亲征,有时候也需要给部将一个独自建功立业的机会。

随着追随杨行密起家的这一批老将渐渐老去,杨渥也必须考虑培养新一批的将领来替代他们。

在攻略江西的过程中,杨渥就可以逐步让他的心腹将领们上阵建功立业,既培养了新将领,同时又培养了自己的心腹。

等到这些人有了足够的功绩和威望后,杨渥就可以将淮南军进一步扩充,让他自己的心腹来担任都督等职务。

不然若是现在就扩充军队的话,选出来的都督肯定又是那些老将,这对于杨渥掌控军权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们的计划孤同意了,不过你们提出的领兵将领人选,孤有不同意见!”杨渥否决了李神福等人提出的人选,直接道:“攻略江西,总共出兵四万人,以镇武军都督秦裴为主将,朱思勍为副将,再从其余各军中抽调两万人,临时编入镇武军中,一同进攻洪州!”

……

福州。

这里的气候与淮南大为不同,当淮南大雨连绵之时,福州却是烈日炎炎。

在进入夏季以来,这里已经连续一个半月没有下雨了。

琅琊王王审知虽然贵为郡王,但他厉行节俭,所居住的住所同样十分简朴,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的住所只是哪个福州小官住的地方。

此时,吃过午饭后,王审知便在下人的服侍下靠着竹席小憩一下,毕竟是四十多岁年纪的人了,每天中午不休息一会儿总是没有精力的。

前段时间他的长子从广陵回来后,一直对他说淮南兵力强大,根本不是福建能够抵挡的。

尤其是他还仔细给王审知描述了淮南军北上接应魏博军的那一战,那迅捷的行军速度,那震天的喊杀声,那严明的纪律,都给王延翰留下了深刻印象。

最重要的是战后,王延翰与泰封国的那个使者崔宁一同查看了战场,那战场上完全就是一片人间地狱,遍地的尸体让从来没有亲历战场的王延翰吐了几天。

所以回到福州后,王延翰便极力劝说他的父亲与淮南交好。

王审知心里本来就有此意,听了自家长子的劝说后就更加意动,对于交好淮南就成了他的确定方针。

所以当马殷派遣使者前来交好,希望与他联手对抗淮南时,王审知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此后,淮南又突然派出使者前来,向他通报吴王杨行密薨了,以及杨渥正式接位的消息。

对于这个淮南派来的使者,王审知一直都非常热情客气的予以接待。

然而,有一个问题却始终让他感到不舒服:这个淮南使者实在是太无礼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冲天怒火

淮南派来的使者名叫张知远,听说还是淮南第一届科举时的进士,年龄才三十多岁了,却是生得一表人才。

当初张知远刚到福州时,王审知便派了长子王延翰到城外迎接,等到他进城之后,王审知又亲自在府门外等候,这一番待遇不可谓不热情。

等到见了张知远的模样后,听他开口说话后,王审知更是对他心中大有好感,因为这个张知远竟然也是光州人,是他的老乡!

事实上当初淮南之所以选择这个张知远出使福州,便是考虑到了此人同样是光州人的缘故。

王审知当年在光州时便与他的两个哥哥在当地小有名气,后来随王绪的军队一路南行,来到如今的福州,不过他那口光州口音却是一直没有改变。

到了现在,随着当年一起从光州出来的老兄弟一个个离去,如今便是想要听一口地道的家乡话都是一件难事。

有了这层关系,再加上张知远又是淮南派来的使者,所以王审知对其非常礼遇,不仅直接将他安排在自己的府内居住,同时还亲自过问他的起居;平日里更是让他的长子王延翰负责陪同,完全是把他当做“上国”使者在看待。

谁知道,这个张知远刚开始时对王审知还比较客气,但过了几天之后便原形毕露起来,不仅整天摆出一副目无余子、狷狂得惹人憎厌的嘴脸,与王审知说话时也一副大刺刺的模样。

王审知见了之后心中颇为不喜,不过为了不影响到与淮南的关系,他还是勉强忍耐了下来。

甚至他的部下中有许多对张知远不满的,想要教训他一顿的,也都被王审知一并压了下去。

对王审知来说,既然淮南实力强大,自己惹不起,那么就尽量与之交好吧。

即便将来很可能最终避免不了福建被淮南吞并的命运,但只要自己态度好一些,想必吴王也不会太过为难自己,到时候至少王家能够安然传承下去。

有了这个决定后,即便此后张知远态度越发的倨傲,对王审知也越发不敬,但他还是忍了下来。

对此人提出的各种无礼要求,只要是能够做到的,他都尽量予以满足,只想着不要再生出事端,尽快将此人打发回去便是。

然而事情的发展与王审知想象的有些不一样,张知远或许是察觉到王审知想要交好淮南的缘故,见他对自己的各种要求都答应了,心中越发得意,行事之间也越发倨傲起来,提的要求更是一个比一个无礼。

最开始时,张知远还只是向王审知暗示索要一些财物,最近更是变本加厉,不仅仗着淮南的威势在福州城中作威作福,更是对福建的军队和将领大加贬低,同时向他们炫耀淮南军威的强大。

张知远的这番作态,自然引起了福建文武的极大怨气。要不是王审知一力压制,他的部下只怕早就将张知远剁成肉酱了。

“只希望此人少惹点事情,尽快回去吧!”

想到今天上午,自己的那匹由海商从大食带来的上等好马被张知远以转送给吴王为理由索要去了,王审知心中便是一阵阵肉疼。

好在泉州那边海运发达,乃是各路海商云集之地,只要给足价钱,要买到同等层次的好马还是比较容易的,只是需要等待较长一段时间才行。

静静想着心事,王审知渐渐感到一阵困意袭来,不久便沉沉睡去。

不过大概只过了一刻钟,他却突然被惊醒了过来,仔细一听,似乎是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怎么回事?不知道孤正在午休吗?”王审知大怒,翻身起来便大声骂道。

一旁服侍他的几个侍女吓得脸色惨白,好在她们也知道王审知并非残暴好杀之人,所以虽然很害怕,但也知道自己没有丧命的危险。

倒是他的老管家这时候脸色极为不好看的走进来说道:“大王,是二公子将淮南的那个使者张知远给杀了!”

“什么?”王审知大惊失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再说一遍?”

“大王,是二公子将淮南使者张知远给杀了!”

王审知脸色一变,渐渐胀得通红,接着猛然爆发道:“混账东西!这个逆子,想要我整个王家给他陪葬吗?那逆子现在在哪?孤要杀了他……”

王审知的儿子同样有不少,其中长子王延翰,次子王延均,如今都已经成年了。

不过相比于他的长子,次子王延均的性格更加桀骜,平时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主,乃是福州城中有名的恶少年。

所以当他听说王延均将淮南使者给杀了时,他才会显得这么的愤怒,还没有问清楚缘由就下意识的认为是王延均的过错。

“大王不可,据小人所知,二公子之所以杀那张知远,完全是因为那人欺人太甚才导致的!”管家慌忙劝道。

“孤难道不知道那个张知远倨傲无礼吗?孤都能忍得了他,他王延均怎么忍不得?孤可是特意告诉过他们,让他们好生招待,不要惹事,他王延均就是这样给孤招待的?”

王审知当然知道张知远是个什么货色,这些天下来他自己都被气得不轻,若不是看在他是吴王派来的使者的份上,王审知早就将他给杀了,哪里还等到王延均出手。

不过杀一个张知远容易,但张知远乃是吴王派来报丧的使者,若是到了福州后被杀了,到时候淮南的怒火如何平息?

如今江西钟传已经病亡,就凭钟匡时那个不知世事的无知小辈,以及危全讽、彭轩等一群井底之蛙组成的乌合之众,如何能够抵挡淮南的百战精锐之师?

或许要不了几年时间,江西落入淮南之手就是必然的事情;而江西一旦被淮南占领了,剩下福建如何能够独存?

一想到或许在不久的将来,福建就会遇到几万甚至是十几万精锐的淮南大军前来问罪,王审知就气得浑身发颤。

“这可是把我王家往绝路上逼啊!”

不过,在听完管家讲述的王延均杀淮南使者的原因后,王审知的态度却再次大变。

“竖子安敢如此?真当孤王不敢杀人吗?”

原来,这张知远的性格本来就有些欺软怕硬,当初在光州时就是不是什么善茬,借着家里的权势没少做坏事。

不过此人有一点便是知道看人脸色行事。他后来在淮南的第一届科举之中只是勉强考中进士,随之在分配官职的时候,其他进士大多都被分配到地方上担任县令等官职去了,唯独此人与其他几人被留在了节度使府中做事。

想他不过刚刚考中进士的一个官场新人,在节度使府那种高官重将随便都能碰到的地方,自然只能小心谨慎的行事,生怕引来祸端,这样一来也就给人产生了一种此人为人稳重的错觉。

这次淮南选使者出使各地时,负责选人的殷文圭见他平时看上去颇为知礼,又是个为人“沉稳”的人,再加上他也是光州人,与王审知乃是同乡,所以才让他担任这个出使福建的任务。

谁知道到了福建后,他见王审知等人对他极度客气,对他的各种无理要求也一并答应了,结果他性格中欺软怕硬的一面就显露无疑。

自以为王审知害怕他背后的淮南而不敢动他,所以张知远越发倨傲无礼起来。

今日上午以杨渥的名义向王审知索要了他的那匹上等大食马后,便带着几个随从大事庆祝,几杯酒下肚便有了些醉意。

此人便借着酒意闯入王审知家中后宅,竟然将王审知的一个妾室给调戏了。而这个妾室,正是王延均的母亲!

自己的母亲都被人调戏了,这还能忍吗?王延均大怒之下当即便亲自带人将张知远给砍了。

听完整个过程后,王审知同样是怒气冲天。

泥菩萨都还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他?虽然自己是畏惧淮南的势力,不想为王家招来祸端,但他能够在这乱世之中打下一份基业,自然不是毫无血性之人。

再怎么说,他也是大唐天子亲封的琅琊王,如今却是被淮南的一个小小使者如此欺压,若是他还能忍耐下去,只怕不等淮南打过来,福建的人心就提前散了。

“混账东西,欺人太甚,死有余辜!”王审知怒气冲天,提起旁边桌上的茶壶等物品便狠狠的砸在地上,一边砸东西,一边咒骂个不停。

管家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气,自然知道他是真的怒到了极致,当即一句话也不敢再说,生怕引起王审知的迁怒。

发泄了一阵火气后,王审知渐渐冷静下来,开始询问道:“延均呢?他现在在哪里?还有延翰呢?不是让他负责接待那张知远吗?怎么让他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

若说刚才王审知的脑中还被对张知远的满腔怒火所充斥,不过这会儿他却开始考虑起如何善后的事情了。

张知远这人已经杀了,与淮南的关系也已经破裂了,想要再挽回只怕也是不可能了。

所以接下来或许与淮南开战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一想到这,刚刚有些冷静下来的王审知又再次发起火来,不过这一次他的发火对象,除了张知远外,又加入了王延均和王延翰二人。

第三百四十四章 王审知的安排

杀人从来都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杀人之后如何善后却是一件难事。

对于王审知来说,即便他有再怎么多的理由,即便张知远再怎么无礼在先,但杀了淮南的使者这就相当于是与淮南断绝了关系,将来淮南若是以此为理由讨伐福建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说后世所谓的外交豁免权,在这个时代同样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说法,除非是想彻底断绝关系,否则轻易不会斩杀使者。

当然,若是福建的力量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与淮南平起平坐的地步,甚至不需要与淮南同样强大,只需要不比淮南差太远,在面对淮南进攻时能够做到自保,那么杀了淮南的使者也不会有太大的干系。

然而如今的局势,却让王审知感到为难了。

将麾下重将召集来后,王审知将事情的经过对众人说了;当然,关于淮南使者调戏了他的妾室的事情他却是没有说,毕竟他也要顾及自己的脸面。

丝毫没有出乎他的意料的是,众将在听说王延均将淮南使者给杀了后,非但没有怪罪王延均,反而一致的为他的行动大声叫好起来。

“二公子好样的,我福建男儿都是有血性的,那张知远仗着淮南的势力在我福州作威作福,实在是欺人太甚,若不是大王下了命令,末将早就将那贼子的脑袋给拧下来了。如今二公子忍无可忍之下出手杀了那贼子,算是给我等众将出了口气!”有将领当即大声说到。

“不错,此事绝不是二公子的错,乃是那张知远欺人太甚所导致的,此人乃是死有余辜,大王应该将其碎尸万段才是!”

……

众将纷纷附和着,丝毫没有理会王审知那怒气冲冲的神情。

这些天他们早就受够了张知远的倨傲和无礼,那家伙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更是让众人见了便心生厌恶,所以众将心中其实都是憋着一股火气的。

如今见王延均帮他们将淮南使者给砍了,众人心中大喜,对王延均都有一种感激之情。

王审知见了众人的神情,在心中苦笑的同时,又是暗自凛然。

这些天他只想着为了不得罪淮南,尽可能的让淮南使者感到满意,却是忽略了自己麾下这些将领们的想法。

淮南的强大,这些将领们自然也知道,不过即便有王延翰在出使淮南回来后大肆宣扬淮南军的强大,但对众将来说,毕竟是没有亲眼目睹过,所以许多将领心中也只是将信将疑而已。

再者,淮南再怎么强大,福建再怎么弱小,但如今两家中间还隔着一个江西,淮南能不能打下江西都难说,即便打下了江西,接下来会不会兴兵南下也同样难说。

毕竟这个时代一个势力突然兴起,又突然衰落的例子也不在少数,谁知道淮南如今看上去气势汹汹,但将来会不会突然一下衰落下去?

即便淮南不会衰落下去,不是还有北方的梁王朱全忠在吗?淮南虽然强大,但朱全忠同样不是好惹的,有他在北方牵制,淮南想必也没有太多的力量能够用于南方。

再说了,就算梁王朱全忠的势力距离福建太过遥远,远水解不了近渴,但福建周边的势力同样不是好惹的。

别的不说,光是抚州危全讽,虔州卢光稠,这两家的实力就不可小觑,若是福建与他们联合起来,想必淮南也奈何不了他们。

所以对于王审知的谨慎,众将心中早就心怀不满,此时纷纷出言,希望王审知能够派出使者,主动去与危全讽、卢光稠等势力联合。

王审知心中苦笑,这些将领们各个都是胆大包天的主,难道他王审知便是胆小怕事之人吗?无非是担心自己的家族罢了。

将来如果淮南攻破了福州,不用说,清算的时候只会选择对付他们王家,至于下面的这些将领们,只要他们不出来闹事,想必淮南也会好好安抚他们。

所以将来真正有危险的反而是王家。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提前将那张知远赶出福建去,那样的话虽然也会恶了淮南,但总比直接将张知远杀了的好,更不至于如今这样被动!”王审知心中感叹着。

事实上,到了如今他其实也没有别的道路可选了,在这种时候再派人去与淮南解释这件事情,且不说淮南会不会相信的问题,便是福建内部,人心都会散尽。

所以此时的他是不得不战,没有其他选择。

“各位,孤知道诸位将军心中都有怨气,都觉得孤没有血性,不敢与淮南一战,在这里孤也不想多说什么!”王审知站起身来,举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众将停止喧哗,然后接着说道:“过去的事情那就让它过去吧,孤也不想再评论杀淮南使者是对是错,总之一点,今后咱们福建,与他淮南便是仇寇!孤决定,派出使者与抚州刺史危全讽等人取得联络,以共同对抗淮南!”

“大王英明!”

“大王早该如此了!”

……

众将听了王审知的决定,顿时欢呼起来。

“延均,此事既然是由你惹起来的,那么接下来联络各方势力的任务就要交给你了!”

决定了交好危全讽等人,共同对抗淮南的策略后,王审知在众将的欢呼声中宣布道。

“请父亲放心,小子定当好好完成这个任务,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王延均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任务居然会落在自己头上,顿时心中大喜。

他也知道,过去他父亲一心想要交好淮南,所以有同样主张的王延翰就会受到重用,而他则一点继承他父亲位置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如今随着他父亲的态度的改变,他也看到取代他的哥哥做上他父亲的继承人的可能性,这让他有些惊喜莫名。

王审知可不管他儿子的惊喜,此时的他显得非常的疲倦,与淮南对抗的决定已经做出,但这个决定究竟是给福建带来一场大胜,从而让王家真正在福建扎根下来,还是给福建带来一场大难,最终连王家也一同覆灭,这一点现在谁都无法说清楚。

打发了众将离去后,王审知当即找来他的管家,同时又将他的第三个儿子,今年才十二岁的王延丰找来。

看着这个年纪尚幼,脸上还显得十分稚嫩的儿子,再想起自己刚刚做出的决定,王审知心中涌现出一阵不忍之色。

不过随即,这丝不忍之色又被坚毅所替代。在这乱世之中,谁都需要为自己家族的传承肩负起责任,即便是自己的儿子也同样如此。

更何况,自己的决定现在看来似乎是对眼前这个儿子不公平,让他承担了不该由他来承担的责任,但或许几年后,其他儿子如果知道了自己如今做出的决定的话,同样会抱怨自己对他们不公平吧!

“丰儿,你年纪虽然还小,不过为父的诸多儿子里面,唯独你与为父最像。按理来说,如今的你应该最是贪玩好动的时候,不过为父却是不得不让你肩负一个重任,过几天后,为父会让你福伯送你去一个地方,那里的环境与福州大为不同,那里的百姓也同样与福州百姓不同。而且那里和福州远隔重洋,很可能将来你我父子都难以再见了……”王审知用低沉的声音对自己的儿子说着。

王延丰毕竟年纪还小,虽然听他父亲的话有些预感到不妙,但还是不明白他父亲想要他做什么,但一旁的老管家却是明白了。

“大王,你的意思是让三公子现在就到海外去?只是现在淮南的威胁毕竟还早,以后他们能不能威胁到我福建都不好说,有必要这么早就让三公子前往海外吗?不如过几年再说吧?”

在福建,因为海运较为发达的缘故,人们对于海外的认知比起其他地方的人自然要多许多,知道海外有许多地方都有中原人士在那里避难。

所以管家对于王审知会想起让自己的一个儿子远避海外并不感到奇怪,只是这时间似乎有些太早了,如今的王延丰的年纪也远远不够承担起传承家族的重任。

王审知却是摇摇头,没有同意管家的建议,事实上,在早几年前他就有这个想法了。

正所谓狡兔三窟,从当上福建之主的位置开始,他就想要为家族传承另外的两个窟,如今只不过是选择了其中一个而已,而他的另一个窟现在却还没决定。

“过几天就走,你亲自去选人,必须选最值得信任的人,孤的这个儿子就托付给你了!将来中原一日没有平定下来,你们就一日不得回来!”

……

将自家的第三个儿子送走后,王审知终于能够放心下来与淮南周旋,不过在派使者与危全讽他们接触,希望借助他们的力量共同对抗淮南的同时,王审知同样开始在暗中试着与淮南取得联系。

虽然杀了张知远后再想取得淮南的原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只要还有一点希望,王审知就愿意去试一试。

(历史上张知远出使福州,因为傲慢无礼而被王审知所杀,时间乃是在天佑六年,作者君为了剧情需要将其提前了三年。)

第三百四十五章出兵耽罗岛

七月的江淮,正是丰收的季节。

广陵城外,杨渥还不知道他派去福州的使者已经被王审知杀了。

此时,他正带着一群小家伙们观看着城外水稻的收成。

今年是占城稻在整个淮南大量推广的第一年,根据高勖等人的预计,今年的收成将比去年多上至少两成左右。

两成的增收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了,这意味着同样面积的农田,能够养活的人口将一下子增加两成。

在这个没有农药没有化肥的时代,仅仅依靠稻种的革新就能增加这么多的收成,这已经让杨渥等人惊喜不已。

当然,高勖同时也提到,江淮与两浙许多地方久经战乱,大量水利工程年久失修,不仅无法起到灌溉农田的作用了,更无法起到调节水利的作用,这使得在雨水较多的时期,很多田地都会被河流淹没,而在雨水较少的季节却又容易出现干旱。

若是能增加对水利工程的投入的话,每年的农业收成还能增加更多;可惜年年不断的战争却消耗了淮南太多的钱粮,加上捍海堰和升州城墙的修筑,更是使得淮南没有多少余力投入到水利建设之中。

因为这个原因,高勖已经不止一次向杨渥提到要暂时停止战争,先致力于恢复农业生产,以积蓄实力,巩固根本;等到国库充盈之后再一举出兵,横扫南方。

对于高勖这个建议,杨渥心中深感欣慰,因为他觉得这才是一个宰相应该看到的格局。

若是他整天都关注着各方战事,对于内政建设却丝毫不关注,那么杨渥反而要感到失望了,因为淮南现在并不缺擅长军务的人,缺少的正是像高勖这种政务人才。

不过赞赏归赞赏,杨渥却并没有同意高勖的意见。

现在北方各大藩镇都被相互牵制着,无力干涉到淮南的行动,这正是统一南方的大好时机,怎么能停下来去搞什么恢复生产呢?

更重要的是,淮南虽然经历了长久的战乱,但经过杨行密时代十多年休养生息,如今已经恢复到了一定的程度;要想进一步提升农业产出水平,其投入就不是一点半点了,而是大规模的投入,其效费比太低了。

所以水利工程必须修建,但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就投入大量钱粮进去;等到天下真正太平了再来做才是最好的时机。

当然,有些必要的工程,是不得不立即投入建设的。

比如前不久涟水巡抚刘威提出投入人力疏通大运河,这一条杨渥就同意了。

大运河自从隋朝开通以后,在大唐盛世时曾经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对于南北经济的交流提供了极大便利。

但到了如今,许多地方已经开始淤积堵塞,在淡水季节水面较浅时甚至连小船的难以通行,这显然会影响到淮南对北方各州的掌控,甚至连将来淮南发动北伐都会受到严重影响。

所以疏通运河这种完全有必要的工程一经提出就得到了杨渥的高度重视。

“看到了吗?这就是水稻。咱们平时吃的米饭,就是从稻田里面种出来的!”杨渥轻轻从路旁的稻田里抽出一支稻穗,向身后的几个小家伙们解释道。

这几个小家伙,正是杨渥的三个弟弟,今年九岁的杨隆演,七岁的杨濛以及六岁的杨溥,此外还有两个小家伙也一同跟了来,这便是程勋的侄孙程宗以及刘仁赡,他们是以杨隆演的伴读身份来的。

杨渥可不想杨家的族人长大后五谷不分,高高在上的脱离百姓,闹出像晋惠帝“何不食肉糜”的笑话来。

所以趁着这段时间比较空闲,杨渥便带着几个弟弟出来见识一番,将来其他几个年纪更小的杨家子弟,等到他们大一些后也要来接受这些教育。

不过其他几个小家伙显然年纪还小,到了这里也只顾着玩耍去了,毕竟他们在节度使府中长大,还没见过这样的野外风光,若不是杨渥约束着他们,只怕他们早就玩疯了。

倒是今年已经九岁的二弟杨隆演和才六岁的刘仁赡已经比较懂事了,他们缠着杨渥不停的询问着。

“哥哥,这种水稻从种下到收获,一共需要多长时间?”

“大王,这种水稻每一亩地能收获多少?”

……

这一个个问题,一开始还让杨渥感到高兴,毕竟他对这两个小家伙可是寄以厚望的。

可以预料的是,将来北伐之时,他肯定是要亲自领兵出征的,到那个时候他自己的儿子年纪还小,只怕还不足以担负起坐镇后方的任务,而二弟杨隆演到时候年纪却刚好合适。

至于刘仁赡,这可是将来的名将种子,这么小的年纪就如此聪明好学,自己再好好培养一下,将来取得的成就或许比历史上的更大。

不过不久之后,杨渥就有些额头冒冷汗了,因为这两个小家伙问的问题越来越难,到了后面连他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毕竟他前世就没干过一天农活,这一世更是不可能去做,他对于水稻所知道的东西也不过是些最基础的东西,稍微深入一点的他就不知道了。

若是两人继续问下去,杨渥说不定就要当场露馅了。这让他感叹着给小孩子做启蒙老师还真不是个轻松的事。

好在,就在他将要顶不住的时候,节度使府的来人将却给了他脱身的理由。

“大王,派去泰封国册封的使者已经回来了。”来人匆匆对杨渥说道。

“是吗?可是已经探明了那边的情况?”杨渥脸色一喜,连忙问道。

当初虽然已经从泰封国的使者口中得知了济州岛和半岛的局势,但这些情报不派自己人去摸清楚总是不能放心,所以在泰封国的那个使者回国之时,杨渥便派了使者随同回访;当然,在这些出使人员之中自然也混入了长剑都的密探。

与派去福州的使者出发得较晚不同,去泰封国的使者却是很早以前就出发了,所以在这个时候已经完成任务回来了。

“这个小的却是不知道!”

杨渥拍了拍脑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却是太心急了,眼前这人不过是个报信的,怎么会知道那些东西。

带着几个小家伙返回节度使府后,杨渥便将出使的使者和密探,以及高勖、李神福等人召集过来。

“……如同大王所说,那里的确有一个大岛,当地人称之为耽罗岛。当地的气候比较温暖湿润,水草比较丰盛,的确是个养马的好地方。而且当地的土著就有养马的习惯,岛上现在就养着不少马匹。只是当地人养的马非常矮小,根本不适合骑乘……”

长剑都的那个密探是个沙陀人,乃是当初随着李承嗣一同南下的三千沙陀骑兵中的一个,对马性非常了解,可惜在战场上受了伤,无法继续打仗,后来被范遇看中了,让他去做这个任务。

听了密探的话,李神福等人都有些兴奋起来,若说淮南军队如今最薄弱的地方是什么,那肯定是骑兵的缺乏。

当初杨渥提出在泰封国的南部有个大岛,那里的气候适合养马之时,李神福等人还是颇为不信的。

在他们看来,养马肯定要在北方的大草原上才行,在一个岛上如何能够养马?

不过如今听了密探亲自去打探到的消息,这些人也不得不相信了。

对淮南来说,若是那个海岛上真能养马,那无疑是最适合淮南的养马之处,毕竟淮南的强项就是水军,海岛上养马不仅便于管理,更是便于防守。

不管是如今的北方各个藩镇,还是将来可能遇到的契丹等草原游牧民族,他们的水军实力都远远无法与淮南相比。

将来若是能一直将这个养马之地掌控在淮南手中,那么淮南就能逐渐弥补在骑兵上的弱项了。

“立即出动水军,占领这个岛屿!”

“不错,这样适合养马的地方,这完全就是上天给我淮南的恩赐,若是不取之,连上天都会责罚!”

众人顿时激动了,纷纷叫嚷起来。

目前出兵江西的行动还没有正式开始,毕竟自古以来就有义不伐丧的说法,钟传刚刚病死了,总得给人家一点安葬的时间吧。

再者,一些必要的出兵准备目前还没有作完。虽然不是像上次北伐那样准备一次性出动上十万大军,但即便是四万军队的出征,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出动的,必须等各种准备做好了才行。

不过出兵攻打耽罗岛的话,需要的兵力却很少,听说当地那个土著建立的国家,人口不过数万,兵力不过数百,而且从来没有与其他国家交战过,战斗力非常低,要征服这样的蛮夷小国对于淮南来说肯定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办到的。

当然,耽罗岛上的土著实力虽然弱小,不过这个岛屿毕竟靠近新罗三国,尤其是割据半岛南部的后百济,与淮南支持的泰封国显然不对付。

为了防止这个小国不识抬举,想要干涉淮南对耽罗岛的占有,所以杨渥最终决定出兵五千人,以在必要的时候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第三百四十六章审判

出兵耽罗岛的决定很迅速的就做出了,不过统兵的将领人选上众人却有些分歧。

虽然耽罗岛上的土著实力弱小,根本无法威胁到淮南军,不过考虑到那里靠近后百济,当地局势较为复杂。

在此之前耽罗岛还是新罗的属国,如今后百济崛起,说不定同样会对这个有觊觎之心,这样一来淮南军在当地的行动就有可能与后百济发生冲突。

所以众将都主张稳妥一点,派米志诚或者刘信这种大将领兵出征,不过却被杨渥否决了。

“杀鸡焉用牛刀!不过是一个蛮夷小国罢了,就让那些小辈们去完成这个任务吧!”

杨渥口中的小辈,当然是与米志诚、刘信这些人相比的,也就是这些淮南老将们的下一代,比如李承鼎等人。

他这一批从新军“毕业”出来的九个“将二代”,在正式进入军队中后表现都很不错,这些人都是淮南的未来,同样也是杨渥的心腹,自然要大力培养。

尤其是李承鼎,在北伐之战中的表现相当出色,不管是杨渥,还是张训、周本等人都对他赞誉有加,称他继承了其父的智谋,所以杨渥想要进一步培养他。

至于说将来是培养出一个赵括、李景隆,还是培养出一个王贲、蒙恬,那就要看李承鼎自己的了。

除了李承鼎将要作为主将出征外,杨渥又让柴克宏、周邺、何敬洙三人作为副将同往;而为了防止这一帮将二代太过年轻而有失沉稳,杨渥又决定让老将成及来协助他们。

成及等钱镠的降将虽然能力不错,到毕竟是降将,如今的淮南早就走上了正轨,不可能一下子就对这些降将委以重任,所以目前成及等人的职务并不高,一般都是担任其他淮南将领的副将。

这一次杨渥让他去给李承鼎担任副将,成及心里面本来还是有些不满意的,毕竟之前虽然也是给淮南将领担任副将,不过那些淮南将领都是他这一辈的老将,各个功勋卓著,他即便担任这些人的副将也不丢脸。

但李承鼎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辈而已,给他当副将的话成及实在丢不起那个脸。

所以他以病了为理由死活都不肯去,最后还是杨渥亲自上门劝说这才劝动了他。

这样一来,这支远征海外的队伍除了老将成及外,其他淮南将领却都是些初出茅庐的新人,却是让李神福等人捏了把汗,不知道他们最终将会折腾成什么样子。

虽然出兵耽罗岛的兵力只有五千人,出兵的准备工作相对比较容易,不过耽罗岛毕竟孤悬海外,与淮南的距离较远,这还是淮南第一次派兵进行跨海远征,所以一直到七月底,各项准备才最终完成,五千名水军将士从升州正式出征。

与此同时,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杨廷式已经在广德收集到了足够的证据,对张崇公开违反杨渥禁令的审判也正式在广陵进行。

张崇本来就是资历深厚而且功勋卓著的大将,又是在手握重兵的情况下突然被杨渥以违反他的禁令为由受到拘押审查,所以这次他的受审引起的关注非常之大,各路将领几乎都在看着杨渥最后会如何处置张崇。

对于这个时代的将领来说,一般君主对他们的要求也就是有忠心、不造反而已,若是在忠心的基础上还能力突出,能征善战,这样的将领就是极为不错的了,必须大力拉拢,即便不加封为节度使,那至少也要册封为一州刺史或者防御使等职务。

以前的淮南、两浙都是这么做的,现在的朱全忠、李克用、马殷等藩镇同样是这样做的,他们手下的大将,几乎都是刺史或者节度使的官职。

但淮南经过杨渥的改革之后,武将已经没有被册封为节度使的了,即便目前还有一些将领被册封为刺史,不过这些将领反而不是淮南最受重用的那一部分将领。

真正得到杨渥信任和重用的将领,乃是周本、秦裴等人,这些将领统领着淮南最精锐的军队,有更多的机会建功立业,不过相应的,他们也失去了担任刺史的机会。

所以有些人早就在心中感叹,如今天下诸多藩镇之中只有淮南对武将的防范最为严重,甚至比狡诈多疑的朱全忠还要重。

不过因为杨渥亲自率领淮南军接连取得胜利的原因,使得他能够得到众将的拥戴,许多将领心中担任刺史乃至节度使的野心也化作了对于建功立业的渴望。

但这一次杨渥突然以违反禁令为理由将张崇拿下,众将虽然知道这是张崇有错在先的缘故,但在他们心中也未尝没有兔死狐悲的想法。

这种想法或许不会影响到他们对杨渥的忠诚,更不会影响到他们今后在战场上努力奋战,但杨渥却知道,若是不能处理好这次对张崇的审判,那么对淮南将领的军心和凝聚力肯定还是会有一些影响。

毕竟他的目的只是为了用张崇的例子来警示淮南众将,逐渐将他们心中的桀骜想法收敛起来,最终改变这个时代武将多跋扈的不良风气;但若是因此影响到淮南内部的凝聚力那就不是杨渥所愿了。

所以杨渥虽然在下令派人调查张崇的罪行时显得非常果断,但等到实际审判的时候却又非常谨慎。

一方面,为了不让其他将领感到寒心,杨渥特意下令各路官员在给张崇定罪之前都必须对他以礼相待,并且不得骚扰到他的家人。

另一方面,在负责审判的官员中,除了周隐这个出了名的公正之人外,杨渥又派了另外两个人作为复审,其中一个乃是统兵司内平时专门负责军纪的崔肃,另一人则是右武骧军的另一个都指挥使朱虔佑。

之所以让朱虔佑也参与到这次审判之中来,主要是为了让其他将领心服口服。

朱虔佑与张崇乃是多年共事的朋友,有他在,想必审判的公正性能够得到保证,其结果也能够被其他将领信服。

本来按照杨渥之前的想法,应该由王茂章来担任第三个主审官,不过后来考虑到王茂章也涉入此案之中,所以最终决定让朱虔佑来代替。

这次审案与其他审案的过程有一个不同之处就是多了一个诉讼官的职务,由实际负责收集证据的杨廷式来担任,负责对张崇的罪行进行公诉。

这个职务有点相当于后世的检察官的职务,这样做的目的是将侦查和审讯两个过程分开,以减少相互之间的干扰。

因为杨渥宣布了此案公开审理,所以到了审判最终开始的这一天,一大早前来观看的人就多得挤满了整个审案的庭院。

这些人基本都是众多淮南将领派来的,想要尽快得知审判的最终结果。

此时,书房之中杨渥却在与周隐郑重交谈着对这次审案的看法。

“自从天下动荡之后,不经过审判就给人定罪,这几乎已经成了常例;不过孤却认为我淮南要恢复治世,不仅仅是用大军统一天下,同时在其他各个方面都应该恢复到治世的模样。不经过审判就定人之罪,这一点今后务必要改过来。”

“周先生,孤知道你素来为人公正,这一点在我淮南百官之中乃是人人皆知的,这一次让你负责审理张崇的案子,也是希望你能够秉公而行,不要有任何偏颇。”

周隐虽然也是个读了一辈子儒家经典的读书人,不过或许是因为他在担任了淮南节度判官之后长期与审案打交道的缘故,再加上他本来就性格耿直,为人公正,他的想法却是有些与法家的思想类似,极为反对当权之人以自己的权利来强行干涉审案的结果。

他本来见杨渥一大早就把他招来,而且是在审判最终开始之前的这个关键时候,他还以为杨渥是要让他按照他的想法去审判,心里正在想着若是杨渥向他提出自己的要求时该如何回答,没想到最终杨渥却是说出这么一番话,倒是有些意外。

当初张崇突然被杨渥拿下,他还暗地里仔细琢磨过杨渥的目的,若不是杨廷式那边提供了详实的证据,只怕他还会觉得杨渥是不是与这个张崇有过节,或者是觉得王茂章功劳太大,想要削弱他在军中的势力。

不过等到看了杨廷式提供的证据之后,周隐便明白杨渥为什么会突然将张崇拿下了。

“大王放心就是,若是张崇的罪状属实,属下定当依法判决的!”

淮南如今还没有制定自己的法律,好在大唐的法律还是比较健全的,只是在乱世之中没有得到贯彻落实而已。

而杨渥开始执掌淮南大权之后,虽然没有制定新律法,但之前的法律却开始逐渐起到相应的作用。

当然,若是等到杨渥建国之后,他肯定是会派人修订新的律法的,毕竟如今大唐的律法还是一百多年前制定的,许多地方都跟不上如今的形势了。

要想依法治国,首先还得有适当的法律才行。

第三百四十七章赦免

对张崇的审判虽然搞得很隆重,但实际审判的过程却只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或许是在过去经常做,已经习以为常的缘故,又或许是自恃功劳,没放在心上的缘故,张崇在私自向百姓征税时并没有做太多的掩饰,所以留下的证据十分充足。

杨廷式在广德停留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收集到的证据中不仅有充足的物证,更是有充足的人证。

作为主审官的周隐在审判时,不仅仔细查看那些他已经看过多次的物证,更是不厌其烦的一个个的询问那些人证,将他们的口供逐条记录在案。

而在这个过程中,张崇还得到了多次自辩的机会,毕竟按照杨渥的命令,在被定罪前他都还是淮南的都指挥使,自然有这个权利。

不过在如山的铁证面前,张崇的辩解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即便是作为张崇的朋友的朱虔佑也无法为他开脱。

到了后来,张崇干脆只提自己一心为杨渥父子两代人征战四方,多次浴血沙场,认为以自己的功劳不应该得到这种对待。

不过不管他如何申辩自己的功劳,正所谓功是功过是过,他的功劳并不能掩盖他犯下的罪行,为人耿直的周隐可不管张崇曾经立下的功劳,还在一条一条的宣布着张崇曾经犯下的罪行。

一旁,见审判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张崇被定罪似乎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朱虔佑等将领心中都有些难受。

张崇的罪行虽然是真实的,但他的功劳也同样不是虚假的,这么一个功勋重将在没有造反的情况下就被定罪,他们心中自然有些不能理解。

“难道大王真的要定他的重罪吗?不然怎么到现在都不出面?”众将心中暗想着。

虽然杨渥如今还没有正式建国,他的禁令还算不上圣旨,不过在如今的淮南与圣旨也差不多了。

张崇公然违背他的禁令,若是杨渥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威,甚至将张崇处死都有可能。

即便杨渥不特意彰显威严,只要任凭周隐依法判决,以周隐的耿直性格,最终结果都不会乐观。

下方,若说一开始张崇还抱有希望,觉得杨渥会看在他过往的功绩的份上赦免他,但到了此时他的心中也开始绝望起来。

“……张崇公然违背大王禁令,私自向百姓征税,为祸乡里,引起极大民怨,依照律法,应当予以处斩,抄没其家产!以儆效尤!”中午之时,周隐作为主审最终宣判了对张崇的判决。

听到这个结果,不仅旁观的众人一片哗然,便是朱虔佑等人脸色也极为难看,而张崇更是脸色惨败,满脸绝望。

“大王何在?我要见大王,我为杨氏父子两代人浴血沙场,功劳显赫,大王不能这样对我,如今天下尚未平定,怎能先把大将斩了?”张崇大声喊着。

朱虔佑等人也纷纷出声求情,希望周隐能够从轻发落,不过周隐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起了一片骚动,接着又有齐声唱诺道:“属下拜见大王!”竟然是杨渥突然到场了。

事实上,不仅是杨渥到了,其他在广陵的重将高官基本也都到了,毕竟是对张崇宣判的最后时刻,大家都想在第一时间知道结果。

进了审判庭后,杨渥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接着又向张崇沉声道:“张崇,刚刚在外面的时候,孤听你说你为我父子两代人浴血沙场功勋卓著,这一点孤也记在心里,时刻都不会忘记。不过你的功劳不是你违背禁令的理由!”

“大王……”张崇连忙开口想要辩解,却被杨渥再次摆手制止了。

“孤且问你,平日里孤给你的俸禄可有没发足的?”

“这……”张崇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每次立下功劳时,孤给你的奖赏可有对不住你的功劳的?”杨渥却不管不顾,继续询问着。

“上了战场后,孤可有对你另眼相待,故意不给你立功机会的?”

“每一次大战过后对你麾下损失的将士,可有抚恤没发到位的?”

“给你的补充兵员可有不足数的?”

……

杨渥连连发问,将张崇问得哑口无言。

事实上,杨渥虽然在心中将淮南的众多将领分为了嫡系和非嫡系等不同类别,但他也知道,作为淮南之主至少在面上还是要做得公平的。

所以在给各部的待遇上一般都保持一致,不会因为某个将领不是他的嫡系就故意打压,这也是他能够得到众将拥戴的一个重要原因。

若是连他这个淮南之主都不能做到公平对待属下,只怕属下人拉帮结派也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大王,属下知错了,属下真的知错了,属下不该凭恃功劳而违背大王的禁令。但请大王看在属下过往功劳的份上,饶恕属下一次……”

此时的张崇是真的害怕了,此时在杨渥的质问下连连求情。他以前真没想过杨渥会因为在他看来只是一点小事的事情就给他这么重的惩罚。

“请大王看在张将军过往功劳的份上,饶恕他一次!”一旁,朱虔佑等人也齐声求情道。

杨渥冷冷的哼了一声,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若不是看在你的功劳的份上,孤就不会来这里了!程勋,宣吧!”

“是!”程勋躬身应道,取出一张早就写好了的文书大声宣读道:“……横行不法,恣意妄为,依律当斩,然孤念其旧日功劳,不忍杀之,特赦免其死罪……”

杨渥这次将张崇拿下的目的就是为了敲打众将,让他们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恣意妄为,所以在审判时不仅将事情尽量闹大,更是让众将也能够旁观。

但敲打众将这是目的,如今众将都知道了像过去那样妄为是不行的,那么杨渥也可以见好就收了,用赦免的方式告诉众将,他杨渥不是过河拆桥的人,更没有忘了他们的功劳。

当然,张崇的死罪是赦免了,但不可能一点惩罚都不给,那样的话算什么警示?

所以最后杨渥决定将其家产抄没大半,罢免他的职务,让他回家养老。

这个判决相比之前的要轻了很多,不过张崇从之前一个手握重兵,前途无量的大将,到如今突然被贬回家养老,这份惩罚想必也足够让其他将领警示了吧?

“在场的诸位将军很多都是我淮南功勋老将,论起资历来比孤还要早得多。但功是功过是过,不能因为立下功劳就横行不法,罔顾孤的禁令。今日张崇一案乃是第一次,所以孤赦免了他的死罪,但今后就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了。今后若是还有将领胆敢如此肆意枉法,孤决不轻饶!”

一旁,包括秦裴、李简等将领心中都是凛然,知道杨渥刚才这番话的确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打算这么做。

将来若是还有将领敢于横行不法,只怕杨渥真的要下杀手了。

这些将领或许没有张崇那样胆大包天,敢于公然违背杨渥禁令,但也并非就是规规矩矩之人,暗地里或多或少也做过一些不法之事,所以此时都暗自反省起自己过往的作为起来。

见众人都是一副沉思模样,杨渥知道自己的话被众人听进去了,当即趁机又宣布,自此之后,除非是在战场上执行军法,否则众将不得随意杀人。

说这一点时,杨渥特意看了李简一眼,在残暴好杀这一点上,李简做得尤其严重。

他的家中下人经常有因为很小的过失就被打杀的,但官府从来都不敢管。

至于他在军中,更是对部下将领要求严苛,稍微不如意就会以军令的名义将其斩杀。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许多将领之所以能完全掌握一支军队,肆意妄为,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手中掌握了生杀大权,部将们根本不敢与之对抗,这固然使得军队上下军令畅通,减少了内耗,增加了军队战斗力,但同时也留下了军权过重的隐患。

这些行为杨渥早就心中反感,这一次却是一并将其禁止。

当然,杨渥也知道很多时候不杀人就难以让军令通行,所以在战场上或者一些特殊的场合下,将领可以不经审判就杀人,只不过时候必须将事情的缘由和经过上报到军法部门来。

李简本来在见了对张崇的审判后心中便是凛然反省,这时候见杨渥又以略带警告的目光向他看来,更是心中大惊。

好在他也知道,杨渥目前只是在警告他,不会真的将他拿下,但如果他不知收敛,继续妄为的话,那说不定杨渥就要拿他开刀了。

至于张崇,此人虽然被罢官免职,又抄没他一半的家产,但能够保住一命,还能保住另一半家产就算不错了,此时心中的怨气也是小了许多。

“罢了,今后就做个富家翁,安心养老便是!”

唯一对杨渥的判决表示不满的却是周隐,因为杨渥明明说了不干涉他的判决,结果最后又来了个赦免,感情得罪人的事情都留给他,自己却出来做好人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敲打一下那些桀骜不驯的将领,这个目的暂时是达到了,至于效果如何,那就要看以后的实际表现。

不过杨渥相信,只要淮南保持一直胜利下去,其内部的凝聚力就能始终保持不散,杨渥的权威也会不断得到强化,最终这些将领也会适应新的规矩,改变他们往日形成的风气。

当然了,要改变风气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尽快培养新的将领。

所以在八月初,对张崇的审判最终结束后,对江西的进攻也即将拉开序幕。

不过在这之前,杨渥却还要应付一位从江西来的使者。

“大王与我江西本来便是是姻亲,更何况,当年孙儒肆虐江淮之时,先吴王率军与之交战,十战而九败,可谓势危;当此之时,乃是我家先王提供了大量钱粮以助先吴王对抗孙儒,最终得以度过难关,成就今日之大业!如今大王继位,难道就准备对当年之恩德如此相报吗?”

吴王府中,徐延休大声质问道。

虽然他当初受钟传所托,要在他病故之后劝钟匡时与淮南交好,让钟匡时不要不自量力,妄自与淮南对抗以招来祸端;不过钟传也不是神仙,无法预料到自己病故之后的事情。

他没想到的是,钟匡时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满口答应了不会与淮南对抗,但等到他一死便立即反悔了。

而徐延休虽然苦苦相劝,但掌控了洪州大权的钟匡时根本不听他的,让他徒呼奈何。

不仅如此,钟匡时还派了徐延休来广陵向杨渥表达交好之意,希望两家相安无事,各守其境,算是间接将徐延休排挤出了洪州。

徐延休虽然对钟匡时的决定甚为不满,不过正所谓在其位谋其事,他既然担任了交好淮南的使命,那么就要履行自己的职责,至少也要尝试一番看能不能劝说淮南不要动兵。

不过当他来到广陵来后,听到的却是一片出兵江西的呼声,上至那些淮南高官将领,下至广陵街头的普通百姓,他们都一致支持淮南对江西用兵,这让他心中大惊不已。

“如今先王刚刚病逝,淮南就准备出兵夺取江西;先王毕竟是当今吴王的岳父,难道吴王真要兴无名之师吗?”

他连忙找到淮南的官员询问,这才知道淮南找的借口是,江州刺史钟延规声称其兄长已经被大将刘楚所控制,政令已经完全落入了刘楚的手中,根本不由钟匡时所出。此外镇南节度使府的行军司马陈象与刘楚相互勾结,一同控制了钟匡时,保持江西大权,残害钟氏族人,所以他请求身为钟氏姻亲的吴王能够出兵将钟氏解救出来。

而杨渥在得到钟延规的请求后,顿时勃然大怒,说自己与江西钟氏乃是联姻,如今他的老岳父刚刚病逝,他的内兄和其他族人就遭到江西奸人如此欺凌,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杨渥当即命大将秦裴为江西招讨使,命其部将朱思勍为招讨副使,统领四万精锐淮南军讨伐刘楚与陈象这两个奸人。

如今准备出征的军队已经准备妥当,只等杨渥一声令下便能出征。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徐延休匆匆赶到了吴王府,向杨渥求情,希望他能看在两家昔日的交情上放过江西一马。

不过杨渥却是始终以钟匡时已经被陈象和刘楚两人控制了为理由,坚持自己出兵不是要讨伐钟匡时,而是要讨伐陈象和刘楚这两个逆贼。

这个时代的人总是讲究出师有名,除了像秦宗权、孙儒这种吃人军阀外,便是朱全忠在起兵讨伐其他藩镇时也会尽量找到合适的借口。

至于淮南,在杨行密时代更是对出师有名极为看中,不会在没有充足借口时轻易发起战争。

到了如今杨渥时代,虽然他本人并不在意这些事,不过考虑到淮南已经逐渐在向一国转变,总不能还像一个街头混混那样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吧?

更何况钟传毕竟是他岳父,虽然两家是政治联姻,但这层关系却是改变不了;在老岳父刚刚病逝后不到三个月就出兵谋取江西的地盘,若是没有一个好借口的话,杨渥自己都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江州刺史钟延规给他提供了合适的借口,总算不用他再辛苦炮制一个。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徐延休根本不吃这一套,他只质问一点:不管杨渥以什么借口出兵,但将来打下江西之后,江西是给钟匡时来治理,还是淮南直接吞并?

这一点可以说直指问题核心,淮南有再好的借口,却是不能改变将来吞并江西的事实,除非杨渥将来继续让钟氏为江西之主,不过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徐延休不愧是考中进士之人,当年还给唐朝天子起草过诏书,这学问和辩才确实很强,将杨渥辩驳得哑口无言。

“钟氏据有江西近三十年,只有德政于民,无半分罪过在身。更兼与先吴王有恩,与大王更是有姻亲之谊,今大王无故而讨伐,试问将来天下人又会如何看待大王?”徐延休大声质问着。

杨渥心中不由苦笑,自己真是笨到了极点,居然想去和这样一个饱读诗书之人辩论,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要知道,徐延休考中的进士,可不是淮南的那种进士,而是大唐的进士。

唐朝进士要想考中,其难度可比考中淮南的进士难得多,尤其是在科举腐.败的唐末,像徐延休这种没有背.景之人,能够考中进士,可见这人的才学有多高。

不过杨渥虽然辩不过徐延休,但他却丝毫没有罢兵的想法,反而拔剑怒道:“徐延休,你无需多言!江西钟氏何罪之有?只是孤看中了他的地盘而已!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你速速回去告诉钟匡时,让他尽快认清形势,早早来降才是正理!”

他说这句话时,却是没有想到,历史上几十年后,赵匡胤说出这句名言之时,正是因为那位叫徐铉的南唐吏部尚书将他辩得哑口无言之时所说的;而这个徐铉,正是徐延休的儿子!

徐延休自然也不知道若是没有杨渥的穿越,将来他儿子会遇到的事情,不过当他听了杨渥的这么直接露.骨的话后,顿时愣住了。

辨不过的时候还能这样?这完全就是恼羞成怒之后耍无赖嘛!

不过随即他就反应过来,即便杨渥耍无赖又能怎样?江西打不过淮南,这就是事实!

淮南即便没有任何理由强行出兵,他又能做什么?江西又能做什么?他在这里与杨渥费劲口舌的辩论,不过是徒然令人笑话而已。

想到这,徐延休容颜惨淡,痴痴呆呆半晌都说不出话。

杨渥笑了笑,似乎很满意自己一番话取得的效果,对殷文圭吩咐道:“徐先生看来是累了,送他去休息吧,等过两天大军出征之时便令他一同出征;等到大军围困洪州之后,便送他进城去劝降!”

“是!”殷文圭躬身道,接着,几个侍卫进来将还在发呆的徐延休架了出去。

望着徐延休的背影,杨渥若有所思的道:“看来钟匡时心存幻想,还以为能用言语阻止孤出兵啊!又或者,他还以为自己是江西之主,手握江西八州十多万大军的镇南军节度使吗?不彻底打消他的幻想,看来他是不会轻易投降的!”

毕竟钟匡时也是他的内兄,而且两家的确没什么仇怨,有的只有钟传当初对杨行密的帮助;即便是几年前江西联合钱镠出兵歙州的举动,最后也没有给淮南造成多少损失,反而是江西损失惨重。

所以如果可能的话,杨渥还是希望能将钟匡时劝降的好。

杨渥当即将秦裴等将领招来,又命人取来洪州的地图。这份地图还是一些暗中投靠了淮南的江西官员所提供的,此时正好成了对付钟匡时的利器。

杨渥对着地图看了半晌之后,指着地图上洪州城外的一处地方,对秦裴道:“这处地方地势显眼,是一个安营扎寨的好地方,不过你率军到达洪州后,不要占领这里,而是要在这附近另外选一个安营的地方!”

秦裴道:“大王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好的安营之地我军不去占领,难道留给敌军吗?”

这份地图他也研究了很久,自然知道杨渥指点的地方是一个安营的好去处,所以他才有些想不明白杨渥为何会如此指点他。

一旁,同样对这幅地图知之甚详的李神福却是抚掌叫好道:“大王此计甚妙,末将佩服!”

“嗯?看来李将军却是想明白了!”杨渥顿时笑了起来。

他转身又向其他几个将领看去,见他们也是一副低头沉思的模样,不由笑道:“李将军已经想明白了孤的想法,那么诸位将军可有想明白的?”

此时的他却是忽然起了兴致,想要考考这些淮南重将。

当然,他也知道是不是能想到自己的计谋这并不说明他们的领兵打仗的能力高低,这不过是杨渥临时起意的一点想法而已。

第三百四十九章对王审知的态度

在场的淮南将领,基本都是真正的高层将领,再加上严可求和郭崇韬这两个对军务比较熟悉的人,他们在听了杨渥的询问后,当即思考起来。

李神福毕竟实战经验丰富,又是足智多谋之人,所以他是第一个想明白杨渥的计谋之人;在他之后,严可求和郭崇韬这两人智谋出众,所以也随之想到了;接着周本和朱瑾两人也想到了,最后剩下的秦裴、李简等人却还是一头雾水。

杨渥命李神福等人不要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而是让他们用笔写下来,然后一起揭开。

杨渥当然也把自己的想法写了下来,等到众人都写好后,杨渥让众人一同打开自己写的内容查看。

这一看,众人便笑了起来,这几人写的都是一个意思,倒是没人猜错杨渥的计谋。

杨渥的策略其实很简单,虽然淮南的攻城手段很多,但攻城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洪州的驻军有四万多人,这么多兵力若是全力防守,淮南军想要在短期内攻破洪州只怕有难度。

所以若是能不攻城,那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而根据目前得到的情报,刘楚这人极为骁勇,却是失之沉稳;而且从此人的过往所为来看,他更喜欢进攻,而不是防守。

若是淮南军一到洪州就占据最有利的地形的话,刘楚就不得不选择全力守城;但如果淮南军放弃那个最适合安营扎寨的地点,刘楚必然以为这是淮南军的重大失误,从而选择率领大军出城占领那个地点,以进攻的手段来击败淮南军。

而这个地点虽然适合安营扎寨,但相比于洪州城池,在防守上显然又有所不如。

淮南军只要把握住机会,完全可以在野外一举击败刘楚。

等到刘楚率领的主力被击败了,接下来不管是劝钟匡时投降还是直接攻城,淮南都占有主动权。

这个计谋说起来简单,却是针对了洪州如今的实际局势,以及刘楚这个人的性格特点做出来的,若是换了一种场景只怕就要失效了。

不管如何,李神福等人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想明白自己的计谋,这一点杨渥还是很欣慰的。

这些淮南的将领都是身经百战之人,不仅骁勇敢战,而且经验丰富,这是淮南能够屡战屡胜的重要因素。

相比之下,其他南方势力的军队除了士兵战斗力低下外,将领能力不足乃是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比如虔州刺史卢光稠,他麾下的谭全播就是一个不错的人才,虔州士兵也算不错,可惜其他虔州将领太过无能,使得虔州的地盘始终无法扩大,只能困守如今的两州之地。

确定了用兵方略后,第二天,秦裴统领大军从广陵出征。

这一次,与远征济州岛的领兵将领差不多,除了秦裴等少数几个老将外,多数将领都是从各军中抽调出来的年轻将领,这也是为了给更多的年轻将领以磨练和立功的机会。

至于说因为用了较多的年轻将领而导致攻打洪州的行动失败的可能,杨渥却是一点都不担心,要是同等兵力下淮南军还被江西军队击败了,那就说明淮南军队的问题有些大了。

更何况,这些年轻将领即便再怎么缺少实战经验,但相比于江西军队却是要好很多的,至少这几年南征北战,上战场的机会可不少;而洪州军队除了几年前攻打歙州的那一次外,这些年就很少与其他藩镇打仗过。

在这种情况下,杨渥自然选择了将此战作为给年轻将领刷经验的机会。

不过杨渥的得意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不久之后就有消息传来,他派去福州的使者被王审知杀了!

“王审知这是吃了熊心豹子吗?连孤派过去的使者他都敢杀,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杨渥怒不可遏,在书房中大声怒吼着。

“大王,听说是咱们派去的这个使者张知远在福州太过傲慢无礼,那王审知忍无可忍才将其杀了,这么看的话倒也不完全是想与我淮南交恶啊!”一旁,高勖连忙提醒道。

张知远到底在福州做了什么事情才使得王审知不顾淮南的愤怒将其杀死,这一点杨渥等人都不知道,不过有一些流传出来的消息却表明,这个张知远乃是自己找死。

从道理上来看,王审知之前对淮南的态度应该是比较亲近的,至少王审知并没有与淮南交恶的打算。

刁彦能从江西打探到的消息也同样证实了这一点,王审知并没有加入马殷组建的那个反对淮南的联盟,而是直接拒绝了马殷的使者。

从这些迹象来看,流言中张知远是因为太过倨傲无礼才被王审知所杀,这一点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所以高勖的态度明显是不主张因为这件事就与福建交恶,既然之前那个使者没有好好履行他应有的职责,那么就换一个合适的使者,向王审知表明之前张知远所为只是他自己的私下所为,与淮南无关,更不应该因为此人而坏了淮南与福建的交情。

想必王审知见到淮南的举动后自然会明白何种选择对对他最为有利。

殷文圭更是表示,当初选择张知远出使乃是他一力推荐的,如今张知远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他也应该负起主要责任。

所以他主动提出愿意充当使者,再次出使福州,以弥补自己的过错。

听了两人的话,杨渥有些哭笑不得。

张知远固然有错在先,但他毕竟是淮南派去的使者,被王审知给杀了后,难道淮南不仅不报复回去,反而派人去跟王审知说,“那个张知远肆意妄为,你们把他杀了这一点做得很好”吗?

“看来这些读儒家经典读多了的人,脑子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儒家的那一套给洗礼了。这高勖和殷文圭还是比较重视实务的人,他们尚且都是这么一种想法,由此可见,那些满脑子都是仁义道德的读书人的思想该有多迂腐!”杨渥暗自感叹。

“事情的关键不在于张知远有没有该杀的理由,而在于他是我淮南的使者,代表着大王和我淮南的脸面!”周本却是不干了,直接反驳道:“那张知远即便该杀,那也应该由我淮南来杀!他王审知直接将我方使者杀了,这就是与我淮南决裂,如今不想着如何给王审知一个教训,却再次派人去出使,如此迂腐之举,岂是我淮南所为?”

“不错,我淮南的使者即便有错也应该由我淮南来处罚,还轮不到他王审知来指手画脚,更轮不到他来杀人!王审知的举动,必须受到报复!”李神福同样满脸不乐意。

其他将领的意思和周本二人差不多,都是主张不能因为张知远有错在先就放过王审知斩杀使者的过错。

看着这些将领的表现,杨渥反而极为欣慰,这才是一个强大势力应有的气魄;像高勖说的那样,双方都有错的时候首先就检讨自己的错误,这如果是个人的话,倒是一种好品质;不过用在一国对外交流上就完全要不得了。

事实上,杨渥一直就觉得儒家那一套用来作为个人道德休养的教育还是不错的,但用来治国却是不怎么靠谱。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确定淮南科举题目时,既保留了一部分儒家学说,同时又增大其他知识的考核的原因。

“可是大王,王审知明显是不愿与我淮南交恶的,若是大王再派个使者前去,就很有可能避免两家的战争啊!”虽然见众将一致反对,杨渥也是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但高勖依旧坚持着自己的主张。

能够减少纷争,以和平的手段解决问题,这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杨渥冷笑道:“再派个使者去?怎么,你能保证再派去的使者就能劝动王审知纳土归降吗?不然的话两家交战就不可避免!再说了,如果此事发生后孤再派使者前去,只怕不仅不能交好王审知,反而会让他觉得我淮南好欺负!到时候他非但不会与我淮南交好,反而会进一步生出不该有的野心!”

“这……”高勖无言以对。

“王审知杀我淮南使者,即便是张知远有错在先,难道他就不知道将张知远驱逐回来,再派人来解释其中原委吗?所以此事不必再议,王审知既然不知好歹,那我淮南也没必要强行贴上去!”杨渥最后说道。

不过虽然确定了对王审知的总体态度,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在彻底夺取江西之前,淮南还真没有多少手段去报复福州。

虽说从处州或者温州出动大军能够打击得到王审知的领地,不过那一条路线路途较为遥远,在如今淮南正集中兵力对付江西的时候,显然不是分兵攻打福州的好时机。

“暂时让王审知得意一会儿,等孤收拾了江西之后,再一并将福建给收拾了!”商议了一阵后,杨渥决定暂时忍了这口气,等以后再来报复。

见杨渥已经做出了决定,高勖也只能摇头叹息,却是不好再说什么。

第三百五十章江西大局

洪州。

这座城池始建于西汉初年,此后一千多年时间里,曾经经过多番扩建,到了此时已经是南方的一座重要城池。

近三十年前,钟传以抵抗黄巢起义军起家,逐步扩大势力,最终占据了此地,建立起对江西的统治,并且被朝廷加封为镇南节度使,兼南平王。

不过到了如今,随着钟传的病故,曾经的江西镇南节度使如今已经只剩下一个名头,南平王的爵位更是因为没有朝廷的册封而无法被钟匡时继承。

与其说钟匡时继承的是江西之主的位置,倒不如说他继承的是洪州之主的位置。

虽然有洪州四万军队的支持,不过钟匡时的号令依旧只能在洪州城里面实行,出了城,其他各州就不会听从他的。

甚至于,即便是如今的洪州城内,钟匡时的命令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使。

比如此刻,刁彦能就在向投靠淮南的江西官员们大肆收集情报,而负责监管他们的江西军队却对此视而不见。

“听说大王已经出兵了,由秦裴将军领兵的,一共四万人,想必要对付洪州还是没有多少困难的。只是不知道其他几州对于我淮南出兵之事是什么看法。宋大人,你可有最新的消息吗?”刁彦能对一位中年文士模样的官员询问着。

眼前之人,正是宋齐丘的父亲宋平。宋家乃是洪州大族,世代在江西为官,宋齐丘的祖父和父亲都曾经做过钟传的僚属。

宋齐丘当初能够得到他父亲的批准来淮南参加科举,这本身就代表了宋家的一种态度。

不过宋平虽然看好淮南,但他家世代在洪州为官,在没有充足的把握之前他自然不会投靠淮南。

所以前一段时间当其他江西官员纷纷投靠淮南时,宋平身为宋齐丘的父亲却是一点行动都没有,只让一个远房族人来礼节性的拜访了一下。

不过之后各方变局接连发生,却是让宋家态度大变,彻底投入了淮南一方。

让他做出这种改变的,正是钟匡时自己。

在继承镇南节度使的职务之前,钟匡时虽然能力表现一般,但他至少谦逊守礼,对江西上下官员都很客气,这让许多人都对他有好感。

江西本来就是文教比较受重视的地区,加上钟传又在江西大力推行佛教,使得这里的人相对显得温顺一些。

这样一来,同样性格较为温顺的钟匡时就比性格有些桀骜的钟延规要受拥戴得多。

不过等到钟匡时正式接位之后,他却突然性情大变,变得睚眦必报起来。

在他最初继位时,许多文武官员都支持让刁彦能等人作为淮南使者的身份参加钟传葬礼,而这无疑是在反对钟匡时的决定。

后来钟匡时依靠刘楚、陈象二人的支持,最终坐稳了位置,但对于那些曾经反对过他的人他却开始一个个的打击报复起来。

仅仅这一个多月时间,当初暗中反对过他的人轻则被贬官,重则下狱治罪,甚至有个官员因为身体不好,在狱中受到惊吓,结果一命呜呼了。

这事情一出,整个洪州顿时人心惶惶,混乱不堪,那些曾经反对过钟匡时,但还没有被治罪的官员,此时就更加反对钟匡时了。

所以这一段暗中来找刁彦能,表明投靠淮南之意的人数比以前大大增加,而宋家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彻底投靠的。

宋家的投靠,比之前一些官员的投靠带来的影响力可要大多了,毕竟宋家在洪州立足的时间已经有几代人了,根基极为深厚。

有他们的帮助,刁彦能才能获得比以前多得多的情报,送到广陵的那份洪州地图就是宋家的人提供的。

“目前的情况来看,钟匡时似乎正在积极向其他各州派出使者寻求帮助,尤其是抚州危全讽那边。钟匡时的夫人就是危全讽的女儿,所以他对于争取抚州的支持非常看重,这段时间至少已经派出了三批使者前往抚州。”宋平抚着他颔下已经有些发白的胡须说道。

“那么抚州那边作何反应?危全讽有出兵的打算吗?”刁彦能点点头,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他并没有感到惊讶。

“怎么可能?危全讽此人他自己就对洪州有极大的野心,他巴不得淮南与钟匡时打个两败俱伤才是,怎么可能出兵相助?”宋平笑道。

危全讽的野心在江西不是什么秘密,宋平自然也一清二楚。

当年钟传就只是勉强让危全讽臣服而已,就这,还需要依靠两家的联姻来维续关系;如今钟传已经死了,危全讽若是对洪州没有野心才怪。

“原来如此,不过危全讽难道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吗?若是洪州被我淮南占领了,有这里作为跳板,淮南军继续向南进攻的话,他的抚州就要不保了!而且,他不是伙同马殷组建了一个专门与我淮南为敌的联盟吗?难道这种时候他不打算出来捣乱?”刁彦能有些疑惑。

按理说,如今的江西各州应该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在面对淮南军的进攻时,应该联合起来才能自保才对。

宋平解释道:“刁将军有所不知,这江西的地形,从江州到洪州,都是交通极为便利的地区,十分方便淮南军的作战。危全讽虽然野心勃勃,但也知道正面交战自己并不是淮南军的对手,所以他是绝对不敢将大军调集到洪州来与淮南军决一死战的!”

“不过留下来防守抚州的话,他自恃抚州等地的复杂地形,加上当地交通不便,淮南大军难以久战,在集中兵力防守的情况下,他是有信心守住的。”

“既然没有洪州的军队他也有把握守住抚州,而派兵来洪州的话却有可能被淮南军一战击败,那么危全讽又为何要为了不属于他的洪州冒险呢?危全讽是这个想法,其他几个州的刺史其实也是这个想法!”宋平笑道。

刁彦能这才恍然,说白了,南部各州虽然建立了一个对抗淮南的同盟,不过同盟这个词在很多时候都意味着貌合神离。

不管是抚州危全讽,还是吉州彭轩,亦或者更南端的虔州刺史卢光稠,他们都不愿为了其他几州而让自己的军队去冒险,更何况洪州还不是他们这个联盟的人。

真正能够看清局势,顾全大局,试图建立一个真正的联盟来共同对抗淮南的人,在南方是不存在的。或者说,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人,以这人的眼光和能力,只怕早就统一江西了。

想到这,刁彦能不由苦笑,彭轩、危全讽、卢光稠等人,他们本来就只是一州之主,又如何指望他们有那么长远的目光呢?

不过既然危全讽等人并不想干涉淮南对洪州的占领,那么接下来淮南军的行动就要容易多了。

“那么马殷呢?他现在有什么动静吗?”

若说危全讽、彭轩等人限于格局,没有那么长远的目光,但马殷应该不会那么短视吧?

洪州毕竟有四万军队,又是淮南图谋江西最适合的跳板,只要能保证这里不被淮南军占领,那么江西就是安全的;而江西安全的话,湖南也就相应的安全了。

“湖南那边倒是没有什么消息,目前还不知道马殷会不会出兵帮助钟匡时!不过,根据之前得到的消息,钟匡时同样向湖南派出了求援使者,虽然不知道马殷是怎么答复的,不过那段时间钟匡时显得有些兴奋。从这个情况来看,钟匡时应该是得到了马殷会出兵的承诺。”宋平皱了皱眉道。

他毕竟不是什么消息都知道,而且钟匡时也知道有些消息需要保密,在关键时候用来激励人心,所以湖南那边几乎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宋平不知道的是,马殷的确是给了钟匡时他将要出兵帮助他的承诺,不过此时的马殷却是没有多少余力来兑现自己的承诺了,因为在秦裴出兵江西的同时,驻守鄂州的左武骧军同样大举出兵,目标直指岳州。

早在秦裴出兵之前,杨渥就考虑到了湖南可能出兵干涉的可能性,所以他早就下令给鄂州的刘存,让他在秦裴这边出兵后,同样出兵进攻岳州,以牵制马殷的兵力。

之前淮南军大举北伐之时,无论是马殷还是刘存都没有妄动,刘存是不想节外生枝,而马殷则是没有把握在击败淮南军,所以双方选择了相安无事。

不过这一次,不管是刘存还是马殷,他们都知道一场大战已经不可避免。

第三百五十一章高季昌

这次淮南军再次兴兵南下攻打岳州,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牵制湖南军队,让马殷无力干涉到淮南对江西的行动。

所以攻打岳州不是重点,尽量牵制住湖南军队,并且拖延时间才是主要目的。

八月中旬,刘存命部将冷邺率领五千兵力驻屯唐年县,李饶率领领五千人驻屯蒲圻,他自己则率领八千军队作为后应。

这个安排一看就是个非常谨慎的方案,虽然是分兵驻守三个地点,但相互之间距离较近,可以相互支援,不必担心被湖南军各个击破。

自从上次岳州兵败以后,刘存便一改往日的作风,开始变得谨慎起来。

而马殷针对淮南军的部署,同样做出了应对措施,他在八月下旬派岳州刺史许德勋为将,领兵两万前往抵抗,同时命大将秦彦辉领兵两万作为后援,以随时接应许德勋的行动。

湖南的总兵力自然不止这四万人,事实上,早在多年之前,刘建峰带领这支孙儒军的残部从宣州一路流浪到湖南后,其军队人数就达到了十万之众。

当然,这十万人里面有很多都是裹挟的百姓而已,在与那些实力较弱的南方势力交战时,这些人还能凑凑数,吓唬一下敌军;不过若是用他们来与淮南军等强军对抗的话,这些未经训练的士兵反而可能成为湖南军队的累赘。

所以这些年马殷的地盘虽然一路迅速扩充,但他手下的军队人数却并没有增加多少,而是逐步对之前招募的士兵进行训练淘汰,以增强军队战斗力。

不过即便他的军队并没有增加多少,但能够动用的也不止四万人这么一点,之所以他没有动用更多的军队,却是因为湖南南部的蛮族又发生动乱了!

湖南南部的蛮人发生暴乱这在湖南是很常见的事情;而在众多蛮人部族之中,又以辰州蛮的首领宋邺和叙州蛮的首领潘全盛、昌师益、符彦通这几个的势力最大。

这一次暴动的乃是辰州蛮的首领宋邺,拥兵两万多人,号称十万,攻打湘乡,声势极为浩大,搅得马殷头痛不已。

当然,蛮子就是蛮子,虽然兵力较多,但这些未怎么开化的蛮子兵一点用兵的常识都没有,就知道单纯的比力气,再加上他们兵器战技落后,又没有什么军纪可言,在与马殷的军队交战时,往往只要战事稍微出现不利,其大军就会土崩瓦解。

所以蛮子兵暴动时虽然兵力较多,但马殷的军队要对付他们却也不难。

不过这些蛮子要击败容易,但要消灭他们却很难。这是因为湖南南部地势复杂,外来者很难搞清楚当地的地形;而这些土生土长的蛮子却是对当地极为熟悉。

每次与湖南军打仗时,即便战败了,那些蛮子溃兵只要往深山老林中一钻,湖南军队就拿他们没有办法。

这也是马殷虽然多次击败蛮族,却是始终无法解决蛮子的问题的原因。

所以这一次除了出兵抵挡淮南军对岳州的进攻和镇.压辰州蛮暴乱外,基本上就没多少余力支援钟匡时了。

江陵城中。

这座荆襄重镇,自古以来便是极为繁华之地,富甲一方,是一个割据的好地方。多年以前,荆南节度使成汭就是以这里为根基,东征西讨,成为荆襄一带最为强大的藩镇。

可惜成汭后来却不顾与周边其他藩镇的紧张关系,反而固执的率领十万大军顺长江而下,想要与淮南争锋。

结果成汭的大军刚刚离开江陵不久,原本答应和他联盟的雷彦恭和马殷二人就背信弃义,出兵偷袭了他的根基之地江陵,在大肆抢劫一番后,习惯了杀人越货的老土匪雷彦恭当然没忘记用一把火将江陵烧成一片废墟。

而成汭的十万大军也在洞庭湖的君山一战中被李神福统领的不到一万人的淮南军打得全军覆没,连成汭本人在绝望之中都只能投湖自尽。

成汭死后,原本实力强大的荆南也在一夕之间土崩瓦解,各方势力争相争夺成汭留下的地盘,王建、雷彦恭、马殷等等,一个个竞相出兵争夺。

雷彦恭因为位置最近,所以夺取了包括江陵在内的大片地盘,而王建则迅速出兵,轻而易举的将原本争夺了多年却始终未能夺取的东川数州全部夺取;至于马殷,因为地方较远的缘故,反而在这场争夺之中只获取了少量好处。

不过雷彦恭虽然夺取了江陵,却因为自己之前放的一把火,使得江陵残破,无力坚守,最终被山南东道节度使赵匡凝;而赵匡凝夺取江陵后没几年,又被梁军攻占。

短短几年之内,江陵便经历了多次战火洗礼,几经易手,原本的繁华之所如今也变成了一片废墟,残垣断壁之间杂草丛生,大批百姓流离失所,到处都有百姓的哭声传来。

当新任的荆南节度使高季昌在五千梁军的护送下来到江陵上任时,他所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在淮南军北伐攻打颍州之战中,高季昌坚守城池,挡住了淮南军的进攻,因为这份功劳而被封为新的荆南节度使,这是他一直以来所最求的。

荆南素来是个大镇,高季昌原本还憧憬着到这里来担任节度使后的繁盛景象,谁知实际却是这么一番满目苍夷的情形,不由大失所望。

还在他原本只是一介奴仆,能够从最底层一路爬上来,最终做到如今的节度使的位置,心智自然是极为坚定的。

他深知,在这个乱世之中,想要有一番成就,除了手中要有兵有地盘外,更重要的却是有百姓,有人口。所以在亲眼目睹了百姓的惨状之后,高季昌当即下令进行安民,在城外搭建一些临时住所来安置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同时下令发放赈济粮食,让这些饥饿的百姓不至于饿死。

为了尽快安定人心,高季昌还特意下令招抚流民,安抚士吏,发展农商,稳定社会,仅仅几个月的时间,江陵的面貌便迅速得到改观,不再像之前那样残破了。

江陵的残破情形得到缓减后,高季昌也开始筹划起如何扩张势力起来。

当年成汭时代,荆南节度使之下的州郡多达十多个,实力冠绝荆襄,但到了如今,能够被高季昌掌控的却只剩下江陵、峡州和归州这三地了,而且较为残破,实力衰微。

在这种情况下,高季昌自然不会有什么争霸天下的野心,甚至于割据一方的野心目前都没有;此时的他所想的也不过是如何扩大势力以求得自保,不至于在这乱世纷争之中丢了性命而已。

这天,江陵城外忽然来了一个中年文士,骑着一批瘦弱的老马,看上去很有气度。

守城门的队长觉得这人气度不凡,说不定就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于是迅速上报上去。

“节帅,城中来了一个中年文士,看上去像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小的之前听说节帅想要招揽四方人才,于是便将其拦了下来,特来禀报节帅!”

高季昌这段时间正在为手中人才紧缺而感到担忧,所以在江陵稍微平定之后便下令招募人才,试图扩大势力;听说来了一个气度不凡的文士后,当即派人将那人迎入了自己的节度使府中。

一番询问后,这才知道,原来这文士乃是蜀中人士,多年前就考中进士,留在长安为官。

不过随着朱全忠对天子步步紧逼,篡位的野心昭然若揭,一心忠于唐室的梁震心中悲愤莫名,可惜他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微末小官而已,根本无力改变唐朝衰败的大局。

在此情况下,有些心灰意冷的梁震辞去了官职,打算回到自己家乡去,这次来江陵不过是路过而已。

听了这番缘由,心中却是一动,他觉得这个梁震虽然名气较弱,但他见识广博,而且谈吐不凡,看来应该是个人才,当即起了招揽之意。

“梁先生,实不相瞒,如今天下纷乱,豪杰并起,各地藩镇竞相争夺土地。高某虽然坐上了荆南节度使的位置,却是想保境安民,镇守一方,不知梁先生可愿留下来助我?高某必以节度副使的位置相待!”

高季昌非常有气魄,一开口就是节度副使的职位,若是其他人的话,在高季昌的这番诚意之下只怕立即就感激不尽,然后当场答应下来;不过他显然没想到梁震却是一个心气极高之人,他看不上朱全忠,认为他是个篡位的逆贼,又怎么会看得上奴仆出身的高季昌呢?

所以梁震摇摇头便婉言拒绝了。

哪知道在他拒绝之后,高季昌当即勃然变色道:“先生看不上梁王,这才弃官回家;如今又看不上高某的节度副使的职务,难道就不怕高某将你拿下砍了脑袋吗?”

“这……”梁震顿时傻眼了,这翻脸的速度也太快了吧?他本以为自己不过是个无足轻重之人,只要自己坚持不答应,高季昌最后肯定也只能放自己回老家。

谁知道这人却突然翻脸,这让梁震不由得暗自叫苦。

第三百五十二章洪州

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高季昌狡诈多变的名声他也早就有所耳闻,所以他也担心高季昌会不会恼羞成怒之下将他给一刀砍了。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梁震最终在高季昌的威逼利诱之下,只能答应为他出谋划策。

不过他最终却是拒绝了在高季昌手下做官,只愿意以布衣的身份为他效力。高季昌也不勉强他,最终答应了他的要求。

虽然说梁震是被逼无奈之下才为高季昌效力的,不过接下这份差事之后,他还是很尽职尽责的,当即便开始为他分析如今荆南面临的形势。

“……以在下之见,如今的天下大势,最有可能统一天下的当为河东晋王、汴州梁王以及淮南的吴王这三家;至于其他藩镇,都是无望于天下,最多也就是割据一方而已!”

高季昌颇以为然的点头道:“那么以先生之见,这三家藩镇里面,哪一家最有希望统一天下呢?”

高季昌自己并没有争霸天下的野心,毕竟如今天下的大致格局已经形成了,各大藩镇都有了相对稳固的地盘,尤其是梁震提到的这三家藩镇,实力更是远超其他藩镇。

所以想要争霸天下显然不现实,不过割据一方的话,倒是还有一些机会。

按照他的想法想要割据一方,当然是追随最强的一方。

他如今属于梁王朱全忠的一方,不过最近朱全忠的势力有所下降,尤其是对各方的战争都进行得不顺利,这让他渐渐有了自立门户的想法。

“现在就说统一天下显然还早,很难说清楚谁的希望最大。不过以在下之见,或许晋王的希望最大!”梁震道。

“晋王?先生为何会觉得晋王的希望最大?要知道如今的天下,论整体实力的话,应该是占据了中原的梁王为最,要是论声势的话,如今天下还有哪一家势力的声势能比得上吴王?”

高季昌有些疑惑,李克用当年的实力固然很强,现在也不能算弱,但其声势比起吴王和梁王来要差了一筹,不知道这个梁震为何更加看好晋王。

不会是自己看错了这个梁震吧?要是此人没什么真才实学,却被自己待以上宾,那就有些丢脸了。

“在下之所以更看好晋王而不是梁王,主要有三点理由,第一点就是地利,梁王位居中原四战之地,当初在他强盛之时,他能够以强大的实力震慑各方,让四方藩镇不敢群起而围攻他,从而得以东征西讨逐步扩大势力;但如今他的声势大受挫折,这时候他位处四战之地的弱点就明显了;即便他想要统一天下,但他北方有晋王,南方有吴王这两大势力作为他的敌人,可以说他想要统一天下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而晋王却没有这个弱点。”

“那第二点呢?”高季昌点头表示认可。

“第二点便是人和,梁王本来就得罪了太多的藩镇,再加上他弑君犯上,一心篡位自立,大肆屠戮大唐宗室和朝廷大臣,节帅别看这大唐已经衰败至此,但对梁王心怀不满的人却大有人在;而晋王却一直以兴复唐室为己任。所以在人和方面,显然也是晋王占据优势。”

“至于第三点,便是天时,或者也可以理解成时运。梁王当年能够以中原四战之地迅速崛起,最终成为天下最强的诸侯,可谓时运之至;但在他最为强盛之时,却突然接连遭到失败,这岂不是时运已去了,接下来就是走下坡路了。所以天时地利人和他一个都不占有,如何能与晋王争锋?”

梁震的说法看上去还是很有道理的,尤其是第三点提到的时运,高季昌却是尤其信奉这一点,所以对梁震的话深信不疑。

不过还有一个点却是高季昌感到疑惑的:“先生不看好梁王,那么吴王呢?先生刚才说的天时地利人和,吴王同样据有;而且他的实力极为强大,声势更是远在如今的晋王之上,先生为何不看好吴王呢?”

听了高季昌的问题,梁震却是笑了起来,他并没有解释什么理由,反而向高季昌问了起来:“节帅可见过历史上有哪一个朝代是从南方向北方统一天下的?”

“这……”高季昌愣住了,淮南的声势的确很强大,但仔细一想的话,历史上还真没有从南方向北方进行统一的王朝。

即便是最为有希望完成这一伟业的宋武帝,最终也是功败垂成。至于其他的朝代,更是全部由北方向南方完成统一。

高季昌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对于其中的原因也没有多少探究的想法,他的目的仅仅是想向梁震寻求意见而已,考究历史并不是他的目的。

到了此时,他已经完全确定,眼前这个梁震,就是他想要的人才,当即为自己今天的意外收获而感到高兴。

“那么先生觉得,高某若要在这乱世之中求存,应当如何行事才好?”

“择强而侍,但又保持自主,不要轻易投靠任何一方。”粱震沉声道。

“节帅试想,北方诸多藩镇里面,除了刘仁恭,晋王和梁王这三家实力较强的外,在这三家之间却还有成德、义武这两家,他们的实力较为弱小,但他们为什么能够延续至今呢?”

还能如何,无非就是首鼠两端而已!

高季昌心中想到,却也隐隐明白了梁震给他的建议。

荆南地处南北要冲,将来不管是吴王想要北上,还是梁王想要南下,荆南都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节点。

这固然意味着荆南极有可能同时被南北两家同时盯住,但同样也蕴含着极大的机遇,若是运用得好,或许就能做到两面逢源,从而在夹缝之中求得生存。

即便其中一家前来讨伐,他也能向另一家求得支援,从而保存下来。

这就是梁震给他的建议!

当然,道理是很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不过有了大体思路,至少不要再像之前那样一头雾水了。

自此之后,有了梁震这个智谋之士的投靠,高季昌开始了他在乱世中左右逢源的艰难求存之路。历史上的他正是依靠这一点而长久存活了下来;而这一世,他的策略能不能取得成功,却是谁也说不准了。

洪州城内。

淮南大军已经过了江州,正在向洪州赶来的消息,在城中引起了一片恐慌。

对于城中那些已经经历了近三十年和平的普通百姓而言,战争距离他们是如此遥远的事情。

虽说钟传已经病逝了,但在普通百姓看来,江西八州之地依旧是个强大的整体,而且外围不是还有江州和饶州作为洪州的屏蔽吗?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江州就向淮南军投降了?

这些百姓当然不知道,淮南军的行动,本来就是以响应江州刺史钟延规的请求为借口发动的,在淮南军到来时,江州守军自然会不战而降,甚至反过来帮助淮南军前来进攻洪州。

相比于那些普通百姓,钟匡时、刘楚等人知道的消息自然要多得多。

“钟延规这个生有反骨之人,不配为我钟家之人!”钟匡时狠狠的咒骂着。

这几天各方传来的消息基本都是坏消息:钟延规这个引狼入室的且不说,饶州那边唐宝的态度也极为暧昧,对于钟匡时发出的命令以各种理由拖延;抚州那边他的岳父危全讽对他的求援置之不理;吉州、虔州等地也同样没有出兵救援洪州的迹象;甚至于,之前已经答应了会出兵帮助他的马殷,到了此时也不见一兵一卒前来。

如今的洪州,已经完全被抛弃了!

有了这很认知后,钟匡时的心情更加恶劣,脾气也更加暴躁,完全没有了成为江西之主前的那份温雅。

“节帅,如今的局势唯有率领主力出城与淮南军决一死战了,胜了则城池能保住;败了,节帅就向淮南投降吧!”面对淮南军的大举进攻,此时反而只有刘楚一人还有些主见,其他人都是内心惶恐,不知所措。

“刘将军,淮南军来势汹汹,难道我军不坚守城池,反而出城去与他们交战吗?”听说刘楚打算率军主动出击,钟匡时顿时慌了神。

淮南军的厉害他可是深有体会的,当初在歙州城外,仅仅是被陈璋率领五千睦洲兵全力一冲,再加上城中几千淮南军在内部夹击,五万多江西大军就这样惨败而逃。

而这一次,淮南军的兵力不比洪州城中守军要少,而且将士比起上次的也要更加精锐,在这种情况下刘楚还要主动出击,这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

“咳,刘将军的骁勇,我等都是知道的,不过这带兵打仗可不是儿戏。淮南军实力强大,根本不是我军能够正面与之相抗的。所以以在下之见,我等还是坚守待援吧!”陈象更是差点被刘楚的建议呛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出言劝阻。

“等待援兵?节帅,陈司马,这援兵一说,用来哄骗那些普通百姓也就是了,具体什么情况,难道诸位还不知道吗?洪州,已经没有援兵了!”刘楚却是毫不客气的揭开了众人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

第三百五十三章争论

被刘楚一下子揭开洪州没有援兵的事实,陈象和钟匡时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不过他们也知道刘楚说的乃是对的。

“即便没有援兵,我等只要坚守城池,等到时日一久,淮南内部必定会生出变化,到时候洪州之围还有希望解开。若是直接出城与敌军交战,那就完全是送死,不管如何都不能这样!”陈象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刘楚道:“守城?陈司马却是把守城想得太简单了!淮南军这些年攻破的城池还少了吗?苏州、湖州、宣州、杭州等等,还有最近被淮南攻破的宿州,这些城池都有较强的守军防守,但结果怎样?还不是被淮南军攻占了?所以一味守城绝不可行!”

“刘将军,淮南军的确善于攻城,但你也别忘了,之前那些被淮南军攻破的城池,其守军人数都是远远不如攻城一方的淮南军的。比如当初杭州一战,守军只有三万人,而淮南军却有十万之众;再比如去年被淮南攻占的宿州,双方的兵力对比也是这个数字。这就说明淮南军也不是万能的,他们要攻破城池也必须集中比守军多得多的兵力才行!”

“而现在淮南军的兵力和我军的差不多,他们要想攻破城池,绝对没有那么容易!”陈象大声反驳道。

若说之前他还有些慌张,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淮南军的进攻的话,那到了现在反而镇定下来了。

刘楚被陈象的话驳得默然半晌,其实陈象说的道理他又如何不知道,以四万军队坚守城池的话,只要守军意志坚定,淮南军在短期内就别想攻破他们的城池。

然而陈象却是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守军的意志并没有陈象想的那么坚定。

钟匡时还不怎么清楚,但刘楚这个统兵大将又如何不清楚,如今洪州军队早就人心惶惶,暗中到底有多少人投靠了淮南,这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问题。

若是出城与淮南军交战的话,至少还有取胜的可能;但如果坚守城池的话,只要任何一个点的守军投靠了淮南,就有可能引起整个城池防御的崩溃,这一点,刘楚根本不敢去赌。

“如今的洪州城,别说那些擅长见风使舵的官员,便是城中守军都很难说清有没有人投靠了淮南,试问在这种情况下,谁能保证没有人突然打开城门放淮南军进城?”将真实情况介绍了之后,刘楚再次质问道。

“什么?城中已经有这么多人暗中投靠了淮南吗?怎么不立即把他们抓起来?”

钟匡时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顿时感到惊怒交加,埋怨起刘楚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他。

“法不责众!节帅能抓一个两个投靠淮南的官员,但节帅能将那么多人都抓起来吗?”刘楚苦笑道。

他之所以之前不想将这个情况告诉钟匡时,就是担心他忍不住下令将那些投靠了淮南的人全部抓起来,到时候在淮南没有打过来之前,城中肯定自己就先乱起来了。

钟匡时明显呆了呆,接着大怒道:“什么法不责众?那是他们犯了小的过错时用的,如今他们都背叛本帅了,难道本帅还不能处置他们吗?”

“节帅不可鲁莽,此事必须从长计议啊!决不能轻举妄动!”一旁,陈象也有些慌了神。

他对洪州内部目前的情况也是知道的,不过出于和刘楚一样的考虑,两人极有默契的没有将具体情况向钟匡时透露。

“是啊,节帅,若是将那些人都抓起来,即便这一次击退了淮南军的进攻,我江西也会彻底完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说,本帅该如何办?”钟匡时也有些不耐烦了,大声问道。

“节帅应该同意末将的意见,让末将领兵出城与淮南军决一死战,若是侥幸赢得这一战,节帅就可以宣布对那些暗中投靠了淮南的人来个既往不咎,这样一来就能重新得到这些人的拥戴,从而得到重整旗鼓的机会。”刘楚沉声道。

“你是说让本帅放过那些背叛了我的人吗?”钟匡时顿时不乐意了,皱着眉头说道。

“节帅,昔日官渡之战后,曹操一把火将那些暗中与袁绍有勾结的人的书信都烧了,从而收获了那些人的忠心。节帅如今效仿一下,岂不甚好!”刘楚劝道。

一旁陈象也道:“不错,节帅,属下也同意刘将军的建议,若是我军败了,自然一切都无话可说;但若是胜利了,那就下一道赦免的命令,以安定人心。若是节帅还不解恨,大可等到将来再来对付那些背叛了你的人。不过,在下还是觉得不应该冒险出城与淮南军一战,坚守待变才是最好的办法!”

“至于说如何坚守城池,那些将领的家人不是都在城中吗?节帅可以将他们的家人都集中起来,派可以信任的将领进行看管。这样一来,又有谁敢叛乱?”

钟匡时听了陈象的建议不由眼神一亮,显然颇为意动。

不过刘楚随即又反驳道:“陈司马此计根本就没什么用处,本将敢打赌,若是节帅真的下达这个命令,只怕全军都有可能哗变!而且即便没有哗变的,那些将士也会士气大减,到时候若是来个出工不出力,你又能如何?”

“士气大减,那就多加赏赐,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士!先王治理江西近三十年,积蓄何等丰厚,只要随便拿出一点来进行赏赐,定能激发士兵斗志!我想到了此时,节帅也不会舍不得一点钱财吧?”陈象沉声道,又转过头向钟匡时询问道。

“既然有这么多的钱财用来赏赐,那么为什么不用来奖赏大军,然后趁着士气高涨的时候出城与敌军决战呢?”

……

陈象和刘楚二人争论不休,谁也无法说服谁,而一旁钟匡时却是越来越不耐烦,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决断。

“都是那帮该杀的淮南军!若是没有他们,我江西人好端端的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去投靠他们!”心烦意燥之下,钟匡时狠狠的咒骂道。

当然,他也就是说说而已,还真不敢下令将刁彦能他们怎么样。

钟匡时虽然才能平庸,但也不是傻子,且不说他坚持要杀刁彦能的话,很多人肯定会站出来阻止;就凭刁彦能乃是杨渥的亲信将领这一点,钟匡时就不敢下杀手。

到了这种时候他自然也知道,若是不击退淮南军,那么他也要去淮南做俘虏了;若是自己将刁彦能给杀了的话,即便他有个妹妹是杨渥的夫人,但也难保杨渥会做出什么反应来。

刁彦能他们自己惹不起,那些投靠了淮南的江西又是法不责众,同样不能杀。

仔细想一想,钟匡时发现自己这个镇南节度使做得还真是失败,不仅调动不了所属各州的一兵一卒,便是连洪州城中也不能如他所意。

到了此时,他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父亲会让他不要妄想对抗淮南,当淮南军到来时直接纳土归降还能保住富贵;而妄想抵抗却只能带来祸端。

或许可以投降?

钟匡时突然心中一动,生出这么一个念头来。

这个念头一出现,随即便迅速扩大,再也无法抑制。

这镇南节度使的位置当起来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畅意,反而是每天都有数不尽的忧愁;而投靠淮南的话,自己的妹妹就是吴王的夫人,想必吴王也不会亏待自己,淮南的大小官员们也不敢小觑于我!

想到这,钟匡时突然下定了决心,不过即便要投降,他也必须与刘楚、陈象二人商量。

这段时间下来,他早就习惯了有什么事情都找二人商量。这么大的事情,若是不找二人商量的话,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

“刘将军,陈司马,你们说,若是本帅在这个时候向淮南军投降的话,吴王会如何对我?”

“什么,节帅想要投降?”陈象和刘楚二人顿时脸色大变,相互对视一眼,显然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淮南军这一次出兵江西,可是打着陈象、刘楚二人劫持了钟匡时的名义出兵的。

之前钟匡时好歹还是和他们站在一条路线上,所以二人还对他恭恭敬敬的;但如果钟匡时想要投降的话,那情况就有些不同了。

钟匡时再怎么说,他的妹妹也是吴王的夫人,而且钟传对杨行密也有恩德在先,可以想象,只要钟匡时向淮南投降,绝对会受到杨渥的优待;然而陈象和刘楚二人若是去了淮南的话,即便不死只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节帅此时投降只怕有些不妥!吴王的目的乃是想要夺取整个江西,而节帅乃是先王的长子,是正统的江西之主!吴王为了杜绝后患,只怕会对节帅下杀手啊!”刘楚眯着眼睛对钟匡时道。

虽然对钟匡时已经有了戒备之心,不过刘楚此时还没有直接造反将钟匡时拿下的想法,毕竟那样一来就是坐实了淮南的借口,到时候他就连最后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所以若是能劝说钟匡时不要投降的话,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这是本月第73章,本月保底七十章,加更三章,如今总算完成。不过时间却已经到了七月一号了,汗……)

第三百五十四章中计

钟匡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已经引起了刘楚和陈象二人的警觉,若是自己坚持要投降的话,这两人只怕就要联起手来对付他了。

不过听了刘楚的话后,他还是有些惊慌的说道:“不会吧?本帅怎么说也是吴王的内兄,难道他就丝毫不顾及这份情谊吗?”

“情谊?节帅却是有些天真了!正所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在彻底掌控江西,以杜绝后患这种大是大非上,吴王又怎么会因为一个女人而耽误了他的大事呢?别忘了,吴王除了你的妹妹外,可是还有其他几个夫人的!”陈象冷笑道。

“这……”钟匡时顿时有些惊惧起来,他本来就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被刘楚和陈象这两人联手起来一吓唬,心中那份投降的念头便顿时消失无踪了。

“那就打吧!我洪州兵力不多,但也有四万大军!我钟氏在江西立足已经有近三十年时间,根基深厚,府库充盈。真打起来,未必没有机会击败淮南军!”犹豫了一会儿后,钟匡时重新坚定了打的信念。

事到如今,不打一仗就投降,心中始终还是有些不甘心。

见了他这番表态,刘楚和陈象二人终于松了口气,能够用言语劝得钟匡时放下投降的念头这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当然,他们心中的戒备却丝毫没有减少。

“看来今后得留个心眼了,不然若是节帅突然哪天再次有了投降的想法,直接将洪州给卖了那我二人就完蛋了!”

虽然钟匡时的意见再次转回了与淮南军打上一场,但究竟是该按照刘楚的意见出城与淮南军决战,还是应该听从陈象的意见,坚守城池,等待时机变化,这一点却依旧不能拿出一个决断出来。

就在这时候,有侍卫匆匆进来道:“节帅,陈司马,刘将军,这是斥候新打探到的消息,是关于淮南军安营扎寨的情况!”

“拿过来看看!”

刘楚作为军中主将,毫不客气的接过侍卫带来的文书,打开来细细观看。

“哈哈哈哈!这真是天助我江西也!这淮南军的统兵将领根本不知兵法,这种上好的安营扎寨的地点他都不知道去占领,吴王派这么将领统兵,看来他也没有我想的那么英明嘛!”

刚看完情报,刘楚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把钟匡时和陈象二人弄得一头雾水。

“刘将军,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将军这般欣喜?不妨说出来让本帅也听听!“钟匡时顿时来了兴趣,向刘楚询问道。

“是啊,到底是什么好消息?“陈象同样有些好奇。

刘楚将洪州周边的地图展开,指着上面的一处地方道:“节帅,陈司马,二位请看,这里这个位置地势险要,依山傍水,乃是安营扎寨的上好之处。本将原本以为淮南军到了之后定会选择这里安营,谁知他们竟然没有,而是选择了这里!”

刘楚用手指着另外一处地方道:这处地方虽然也是一处不错的安营之地,但与之前说的那一处相比就要差了许多。”

刘楚脸上满是笑意,但陈象和钟匡时二人听了之后却依旧没有搞明白刘楚的想法,心中还是有些疑惑。

这两人毕竟对具体的军务不熟悉,自然不知道刘楚说的两处不同的安营点的选择意味着什么。

“节帅,陈司马,淮南军的统帅没有选择那处更好的安营之点,却选择了一处相对较差的,这说明淮南军的统帅统兵的能力一般,这就是我军主动出击,一举击败淮南军的机会啊!”刘楚有些兴奋的说道。

相比于李神福、王茂章这些已经名动天下的大将,秦裴的名气相对就小了许多,他在此之前除了攻打光州的那次外,基本没有单独统领大军取得的战果,名气自然有所不够。

而且即便是光州的那次,虽然淮南军在几天之内就攻破了严加防守的光州城,不过在那一战中更加出名的却是淮南军的火药,而不是秦裴的指挥,所以刘楚有些瞧不上秦裴也很正常。

“听说这个秦裴乃是吴王的心腹将领,看来这一次攻打我江西的重任之所以能落到这个秦裴的头上,不过是吴王想要给自己的亲信立功的机会啊!”刘楚笑道。

听了他的解释,陈象和钟匡时这才有些明白刘楚的意思。

“你是说出城攻击淮南军,我军有机会取得胜利?”钟匡时有些将信将疑的问道。

“不错,我军出城之后,可以驻扎在这处最适合安营的地方。在这里,我们不仅能卡住敌军进攻洪州的道路,更是能寻找机会击败敌军!此外,敌军定然会觉得我军会坚守城池,从而对我军主动出战不做防备,这也是我军的机会!”刘楚充满信心的说道。

陈象毕竟不是领兵将领,对于这些具体的战术他就不怎么清楚了,至于钟匡时就更加不懂这些。

不过,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

尤其是在之前,陈象和刘楚两人相互争执,谁都说服不了对方,钟匡时同样难以做出决定;而到了此时,这个刚刚获得的情报就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既然如此,那刘将军就率军出城与淮南军决战吧!至于具体的细节,这些本帅也不怎么懂,就有劳将军来做出决断了!”钟匡时最终说道。

陈象见此也只能摇摇头,暗自叹了口气,毕竟他提出的坚守城池的建议也有不少漏洞,到了此时也只能相信刘楚的判断了。

此时的淮南军中,秦裴正召集众将部署军令。

这支人数多达四万多的大军,除了建制完整的镇武军外,其余两万人都是从各军中抽调出来,临时组成的。

此外,在这支军中还有三千多江州军队,乃是由钟延规统领的。

钟延规的身份毕竟是杨渥的内兄,所以淮南众将也给他一个面子,在军议时,让他坐在了仅次于秦裴的位置上,与招讨副使朱思勍并列。

不过此时的钟延规也知道自己不懂军务,所以在淮南众将热烈讨论时,他却显得兴趣寥寥。

“都督,之前去看的那处位置,很明显是比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更适合安营的地方,都督为什么弃之不用呢?这岂不是将此地白白让给了洪州军队?”

就如同当初刚刚听到杨渥的指点时,秦裴等人都有些不明白一样,此时在坐的众多淮南年轻将领同样不明白秦裴这样做的道理。

即便是秦裴让他们认真想想,最后也还是没有一个能想明白。

从这一点来看,这些年轻将领们与李神福、周本等老将还是很有差距的。

当然,有这种差距也很正常,毕竟一群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而另一群则还是些新嫩;此外,他们所处的层次地位也有不同,李神福等人已经是高层将领了,而这些年轻将领却多数是中层将领,所处的层次不同,看到的自然也有不同。

不过当秦裴说出这是杨渥亲自做出的部署时,这些年轻将领却各个露出兴奋的模样:他们或许还不能想明白其中的好处,但他们却知道,既然是杨渥亲自做出的部署,那么一定就是好的部署。

这么几年来,杨渥亲自领兵征战,在这些年轻将领之中已经成了不败的代名词,甚至年轻将领已经觉得,只要是杨渥做出的决断,那就一定是正确的。

一旁,钟延规没有想到自己这位妹夫竟然在淮南将领中有这么高的威望,一时间又是惊讶,又是兴奋。

不过在惊讶与兴奋之外,更多的却是好奇,杨渥虽然这些年来创下了极大的名声,又贵为吴王,威震天下,不过说到底他今年也才刚刚满二十岁而已。

而钟延规今年却已经三十多岁了,这让他不由得感叹,同样是出身富贵人家,但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主位之上,秦裴却没有这么多的感慨,虽说杨渥亲自做出了部署,而且这个部署还得到了李神福等众将的认同,不过洪州守军到底会不会上当他心中却没有底。

好在,没过多久就有消息传来:有至少三万守军在刘楚的率领下已经出城了,而他们的目标,正是杨渥留给刘楚的那处地点!

“大王到底是大王,远在千里之外做出的部署竟然都能让刘楚乖乖中计,单凭这一点我便不如啊!”秦裴心中暗喜。

杨渥的计划就是让刘楚率军出城,以便于在野外击败他们,如今刘楚已经中计,秦裴自然不会客气。

第三百五十五章混乱

虽说刘楚已经中计,但是秦裴却拒绝了一些部将提出的趁着敌军立足未稳立即进攻敌营的建议。

此时淮南军远道而来,士兵疲惫,不是交战的最好时机;更何况,此时天色已经快要黑了,在夜间交战,这显然无法发挥出淮南军的整体优势。

对于淮南军来说,他们只需要在白天里以堂堂正正之师击败敌军就是了,而夜间交战的话,淮南军对地形不熟悉,反而可能被敌军所趁。

不过,秦裴虽然没打算立即直接对敌军发动进攻,却是准备在天黑后派小股部队去骚扰敌军,让敌军得不到充足的休息,从而在接下来的大战一举击败敌军。

秦裴将自己的决定公布了之后,顿时就有不少将领主动站出来请求担任在夜间骚扰敌营的任务。

这次出征江西,杨渥基本没有动用那些老将,却是大量使用年轻将领,明眼人自然明白杨渥的目的,所以此时这些年轻将领各个都表现得非常积极,希望得到秦裴的重用。

望着下方这些年轻将领的脸上都充满着激昂的斗志,秦裴心中非常满意。

这次南下进攻江西,杨渥可是在暗中交代过秦裴,让他尽量观察这些年轻将领,找出其中潜力较高的,便于将来着重培养。

这个任务不可谓不重,它不仅是出于对秦裴个人的信重,更是对他的眼光以及胸襟的一种考验。

而除了秦裴外,招讨副使朱思勍也被赋予了这项重任。

总的来说,在杨渥最初的三个心腹部将之中,陈璠和范思从这两人的才能还是相对平庸了一些,虽然忠心可靠,但如今的淮南没有足够战功的话,想要迅速升迁还是有难度的,所以这两人目前还只能在指挥使的位置上熬资历。

而朱思勍虽然平素话语不多,但他为人最是稳重,担任将领以来从来没有出过什么乱子。

这一点深得杨渥的欣赏,所以杨渥对朱思勍的培养同样是不遗余力,暗自希望他能担任下一个军的都督。

此时,无论是朱思勍还是秦裴,在观察了这些年轻将领之后,最终都将目光投向了一个叫刘崇景的年轻将领身上。

这个将领可不是普通人,而是涟水巡抚刘威之子。

刘威乃是淮南老将,在军中的根基极为深厚,刘崇景作为他的长子,早在杨渥出仕之前他就开始担任军职了。

这么几年下来,他凭借自己的能力,再加上深厚的背.景,如今已经是指挥使的职务了。

这段时间通过观察,秦裴和朱思勍二人都觉得他值得培养,再加上刘威的面子,顿时有了决定。

“刘崇景,今晚领兵袭扰敌军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务必要完成任务!”

“末将遵命!”

……

秦裴将任务布置下去后,便开始布置防御,毕竟是在敌境之内,谁都不能保证敌军会不会仗着对地形的熟悉来个夜袭。

不过到了凌晨的时候,秦裴却是被突然返回的传令信使给惊醒了。

“你说什么?刘崇景已经混入敌营之中了?这怎么可能?”秦裴大惊失色。

这个时代的人可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让敌军轻易的混入自己的营地之中?

别说其他的,光是淮南军士兵的一口江淮口音,与江西本地人居多的洪州军队就有很大区别,只要一开口,十有八九就会露馅。

此外,为了辨别敌我,这个时代的军队也有一些简单的口令,若是不知道这些,想要混入敌军中就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如今已经是深夜,刘崇景带着一支军队突然在夜间想要进入敌军的营地,难道敌军就不询问吗?

秦裴虽然瞧不上洪州军队,也知道他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打仗,实战经验较少,而且军纪也比不上淮南军,不过他却认为刘崇景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混入敌军营地。

等到问过信使之后,秦裴这才明白刘崇景是如何办到被他认为是不可能的事情的。

原来,就在秦裴派兵袭扰洪州军队营地的同时,刘楚同样也派了一支军队来袭扰淮南军的营地。

对于刘楚来说,他本来就是一个注重进攻的将领,当初随钟匡时兄弟二人一同进攻歙州时,他便主张在攻打城池不利的时候先分兵攻取歙州周边的县城,以防止淮南军的援兵;之后在听说淮南军援兵到达时,同样是主张对淮南援兵发动进攻。

总之,只要能有进攻的机会,刘楚就不会选择防守,这一次抵挡淮南军的进攻同样是如此。

当然,刘楚也不是傻子,虽然他主张进攻,但他也知道淮南军实力更强,若是强攻的话,只怕取胜的机会不大,所以先行袭扰敌军,使之疲惫不堪,然后趁机进攻,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一来,双方都选择了在这天晚上派出少量军队袭扰对方的策略,结果却是在决战之前意外来了一场夜间小规模的混战。

在这场混战之中,因为天色较黑的缘故,一开始双方还能分清敌我,等到后来双方战到一起后,自相厮杀的情况就不可避免了。

这就是黑夜中交战时的不利之处,太容易引起这种混战了。

好在没过多久双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各自想办法分离开了。

不过,这样一来,想要继续袭扰对方营地就有些困难了。

对峙了一段时间后,洪州军见事不可为便首先选择了撤退。

而刘崇景同样也选择了撤退,不过与洪州军不同的是,刘崇景在撤退之后没多久,便重新悄悄的返回了战场。

之前混战时,双方都有不少士兵与大队失散了,此时刘崇景便派出三百多淮南士兵扮成失散的洪州军队,尾随撤退的敌军一同向敌军营地进发。

他的目的本来只是跟在敌军后面,等到接近敌军营地时再突然发动袭击,那时候这支撤退的敌军肯定是警惕性最低的时候。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在半路上还真的有少量失散了的洪州军士兵,把他们这支冒牌货当做了他们自己人从而加入到他们中来。

这样一来,把守大营门口的敌军误以为跟在最后的这三百多淮南军都是他们自己人,没有多盘问便放他们进了营地。

这也全靠了淮南军的铠甲衣着等与江西军的差别不大,再加上是在夜间,所以才没有当场露馅。

不过刘崇景也知道这种状况维持不了多久,如今是夜间还好说,等到天一亮,他们就没法继续隐藏了。

所以他一边令手下人低调行事,一边又派人立即回来告诉秦裴,他们会在天亮之前在营地里制造混乱,请求秦裴立即出兵对敌营发起进攻。

“这……”秦裴顿时有些傻眼了,看来这些江西兵的警惕性和实战经验比他预料的还要缺乏,若是在淮南军中,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情况。

“这个混账真是胆大包天!这不是逼着本将立即做出进攻决定吗?”秦裴暗自恼火。

不过此时情况紧急,根本没时间让他多想。

虽然刘崇景已经混入了敌营之中,但此时距离天亮的时间也不多了,若是不立即出兵,只怕就不能赶在刘崇景发动的时候对敌营发起进攻。

“传令给各将,立即出兵进攻敌营!”秦裴没有多犹豫便下定了决心。

这一战可以说完全是被刘崇景突然做出的举动给带动的,秦裴本来是准备到天亮后再以绝对的实力直接击破敌营,现在却是不得不紧急出击。

好在淮南军的训练比较精良,即便是这种突然出兵的情况下,他们也没有出现多少混乱,仅仅半个多时辰就做好了出兵的各项准备。

从淮南军的营地到江西兵的营地有十多里路程,当秦裴率领淮南军的主力赶到敌营前时,时间正好是黎明前,而此时敌军营地已经处于一片混乱之中。

“全力进攻!不要给敌军任何机会!”秦裴大声疾呼着。

……

此时,洪州城中,钟匡时却是一大早就醒了过来,或者说昨天晚上他根本就没有睡着。

昨天下午送刘楚出城后,看着大队的士兵排着队列向城外而去,钟匡时的心里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心慌。

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从他的感情上讲,作为钟传的长子,又是辛辛苦苦争斗了十多年才成为镇南节度使的,若是与淮南军一仗都不打就直接投降,钟匡时的心中难免有些不甘。

不过从理智上来说,在外部援兵已经断绝,内部又是众叛亲离的情况下,直接投降似乎又是最好的选择。

怀着这种矛盾的心情,钟匡时昨天晚上根本难以入眠;到了此时,虽然顶着一个黑眼圈,但他心中对战事的担忧却是不减反增。

“陈司马和刘将军都说,我若是落入吴王手中的话很可能被杀掉以杜绝后患;不过这两人都没见过吴王,又如何知道吴王是个怎样的人呢?要想知道吴王到底性情如何,或许还是应该问问妹妹的意见!”突然间,一个念头突然在钟匡时的脑海中产生。

(这两天很忙,所以更新有些慢。)

三百五十六章投降

正像这个时代的主君一般都有很多子嗣一样,钟传留下的子嗣同样有不少,其中钟匡时是长子,而嫁给杨渥的钟秀宁则是钟传的第八个女儿,也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女儿,所以她在钟家极为受宠爱。

当钟传迫于淮南的压力而不得不把她嫁给杨渥时,她的心中充满惶恐不安,到了广陵后更是不得不谨小慎微,生怕招来祸患。

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后,钟秀宁也知道了杨渥并非难以相处之人,这样她才过得轻松了许多。

这一次回到洪州,她的目的固然是为了见自己父亲最后一面,不过在钟传的葬礼已经结束后,她却没有立即回广陵。

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她感觉到了淮南与江西的战事一触即发,想留在洪州劝自己的哥哥尽早投降而已。

在广陵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对于淮南的强大她自然比钟匡时等人更加有体会,再加上她父亲当初将她嫁给杨渥的目的就是为了交好淮南,但如今钟匡时非要不顾双方巨大的实力差距,坚持与淮南军交战,这就与钟传当年将她嫁给杨渥的初衷相违背了。

可惜的是,不管她如何劝说,钟匡时始终不听她的,甚至还将负责保护她的刁彦能等人给拘禁起来了。

此时,坐在自己曾经的闺房之中,钟秀宁心中忧愁满面。

一方是自己的丈夫,一方是自己的娘家,她夹在中间本来就不好自处。自己的哥哥本来就没有多少主见,更是迷恋自己手中那点虚幻的权利。

为了保住权利,他就不得不与刘楚、陈象勾结在一起,表面上看来洪州的大小事物都是由他在决定,但实际上却还是由刘楚与陈象二人说了算,这让钟秀宁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就在这时候,侍女来报说,钟匡时来了。

“兄长在这个时候来访,莫不是他改变心意了?”钟秀宁心中一动,连忙起身出去迎接。

这段时间除了一开始还很热情外,后面钟匡时对她的态度就冷了许多,更是很少到她这边来了。

如今听说城中守军已经主动出城与淮南军交战去了,在这种关键时候他不去与自己的部属在一起,却跑来找她,这让她不由有些疑惑。

等到将钟匡时迎进来,问明白他的来意后,钟秀宁顿时埋怨起来。

“兄长,既然你觉得自己才是江西之主,那至少也要有自己的主见才是。那陈象和刘楚二人随便一番说辞,你就改变了自己的主意,这哪里有半点江西之主的样子?”

钟匡时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又怀着希望问道:“这么说,妹妹觉得我如果投靠吴王的话,吴王不会对我下杀手以绝后患了?”

若说他还没有决定投靠淮南,一个就是心中还有些不甘,另一个就是被刘楚和陈象的话吓住了,生怕投降淮南后真的被杨渥给杀了来杜绝后患。

钟秀宁却是笑了起来,“杜绝后患?不是小妹瞧不上兄长,以兄长的本领和威望,吴王根本就没有必要来个以绝后患!”

若是别的人或者是在别的时候被人这么奚落,钟匡时肯定会大发雷霆,不过被自己的妹妹这么奚落,钟匡时却只是脸色一红。

钟秀宁继续道:“兄长试想,如今兄长身为镇南节度使,名义上的江西之主,除了这区区一个洪州城外,其他各州的刺史可有听从兄长命令的人?”

“这个当然没有,若是有的话,为兄又如何会落到如今的下场!”钟匡时叹道。

“那么不说江西其他各州,就说如今的洪州城内,兄长又真的能够掌控吗?”

“当然……”钟匡时想都没想就准备说可以,但话到嘴边他却想起来,此时的洪州城中大小官员,表面上都是他的部属,但暗地里却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投靠了淮南,想到这个事实,接下来的两个字却是无法说出口了。

“是啊,连洪州兄长都掌控不了,试问吴王又有什么必要对兄长来个杜绝后患呢?除非是父亲还在的时候还有可能。”钟秀宁笑道。

光有一个虚名,却没有相应的能力和威望,钟匡时默然回想起来,发现自己还真的没什么值得杨渥忌惮的,这个发现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该伤心。

钟秀宁却是继续劝道:“再者,不说别人,只说那越王钱镠的后人;钱镠与吴王可是作对了十多年的老对头,钱家在两浙的根基同样比兄长在江西的要强,而且当初钱镠可是坚守杭州,给淮南军造成了较大伤亡,直到最后山穷水尽了才肯投降的;就这样,他的子孙如今在广陵也是活得好好的。”

“兄长如果能尽快认清楚形势,趁着如今两家还没结下深仇,立即向吴王投降,吴王只有优待兄长的道理,又怎么会对兄长下杀手呢?”

钟匡时听得连连点头,若说与淮南的仇怨,钱镠当初与淮南的仇怨可比江西的深多了,再加上钱家的根基比钟家更深,既然杨渥连钱家都能容忍,自然不会对钟匡时下手。

不过钟匡时还是小声说道:“钱家?我怎么听说钱家在广陵过得并不怎么如意呢?连那些小吏都敢随意欺压他们?”

“兄长这就不知道了,以吴王的胸怀,怎么可能特意针对钱家呢?那不过是下面人自行其是罢了!而且你别看吴王对这些事情不闻不问的,但他这么做未必就不是在保全钱家!”

“保全钱家?这怎么可能?”钟匡时却是疑惑了。

在他看来,既然是保护钱家,那就应该对他们好,给他们优待才是,哪有像如今这样保全的。

“当然是为了保全!钱家与淮南作对了十多年,两家长年交战,仇怨很深,如今若是吴王对钱家优待,只怕淮南上下心中都会有所不满;而如今钱家在广陵过得惨淡,淮南上下官员的怨气有了发泄,再加上吴王的妹妹毕竟嫁给了钱家,有这层关系在,下面的那些官员也不敢做得太过分;这样一来,钱家反而可以延续下去,这岂不是一种保护?”

钟秀宁在出嫁之前还只是个不知世事的千金贵女,但这几年出嫁到广陵之后,竟是对这些事情反而看得更加通透了。

钟延规显然没想到事情还能这么看,不由有些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之后,他才接着问道:“既然妹妹觉得吴王不会杀我,那么为何陈象和刘楚这两人会那样说呢?难道他们看不出这其中的道理?”

钟秀宁冷笑道:“那是因为他们有私心!兄长投靠淮南,可能一点事都没有,甚至会受到优待;而他们若是落入淮南手中,不仅现在的富贵没了,连他们自己能不能保住一条性命都难说,他们当然不愿投降了!兄长别忘了,吴王这次攻打洪州用的可是陈象二人劫持了兄长的名义的,到时候淮南军若是抓住了陈象、刘楚二人,不重重惩处,岂不是难以自圆其说?”

经过钟秀宁这一番劝解,钟匡时这才有些明白过来。

“原来都是这两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蛊惑我,怪不得我一提起投降他们两个就变了脸色!”

不过在心里面,虽然经过自家妹妹的劝说后,对于杨渥会杀他以绝后患的恐惧已经消减了许多,不过心中的那份不甘却是依旧存在,不真正与淮南军打上一场,他还是难以立即做出投降的决定。

然而没过多久就有消息传来,刘楚大营在今天凌晨之前已经被淮南军攻破了,刘楚本人也被淮南军抓了!

“这…淮南军真的这么强大吗?我军出城连一天时间都不到,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这样完了?”钟匡时心中一片冰凉。

到了此时,淮南军的强大他也见识到了,剩下来的除了投降外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立即向淮南军投降,一刻也不能耽搁!”此时,钟匡时立即就有了决定。

“等等!”正当钟匡时准备立即回去召集部署投降时,却被他的妹妹叫住了。

“你这么急匆匆的准备去投降,若是那陈象见大势已去,狗急跳墙之下对兄长不利怎么办?”钟秀宁责问道。

“他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吧?”钟匡时有些不确定的道。

“应该?”钟秀宁叹息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兄长怎么能这么随意呢?”

在她的建议下,钟匡时先派人去召刁彦能,让他设法带着麾下五百淮南军立即到镇南节度使府来。

在这种时刻,除了刁彦能外,其他江西的将领都不可信,谁都不能保证这其中有没有被陈象收买的人。

等到刁彦能到达,自身的安全有了保证后,钟匡时这才宣布投降的决定。

对于这个决定,早就不想再战了的众人没有任何反对就接受了。

而陈象虽然还有些不满,但如今大局已定,也由不得他再闹事了。

当天下午,淮南军在彻底消灭刘楚所部,兵临洪州城下时,面对的却是洞开的城门以及钟匡时亲自带人在城门外的迎接。

第三百五十七章安排

因为钟秀宁的劝说,再加上刘楚统领的三万多大军在一夜之间就被击败,钟匡时最终选择了向淮南投降。

虽说是经过一番交战之后才投降的,不过这一战对于淮南军来说却显得非常轻松,在刘崇景带着三百名士兵混入敌军营地制造混乱的情况下,淮南军并没有遭受什么损失就取胜了。

而在另一方,洪州军队虽然是战败的一方,不过因为士兵士气低下,加上他们败得太快,所以实际上的伤亡反而并不多,更多的是俘虏和趁乱逃亡的。

这样一来,对洪州的攻势也算是以一种较为圆满的方式结束的,并没有结下什么仇怨。

当淮南军入城之时,城中各府库的钱粮都已经被妥善封存,只等着淮南军接收;而那些差役也像是平常一样在街道上巡视,以防止有人趁着淮南军入城的时候烧杀抢虐……

总之,整个入城的过程中显得极为有序,这让秦裴暗自想着,到底是谁将这一切安排得这么周到。

进城之后,秦裴先去拜访了一下钟秀宁,然后开始安抚江西上下官员。

这些人和钟匡时差不多,虽然名义上是江西大员,但实际上也只能管到洪州城这一处地方而已。

淮南军的强大已经彻底吓破了这些人的胆,所以他们进城的过程中没有遇到任何麻烦。

等到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后,秦裴这才有时间向钟匡时问出自己的疑惑。

“秦将军,这些可不是我江西官员的功劳,这一切都是刁彦能将军做的安排啊!”

让秦裴没有想到的是,将淮南军入城时的各项事物都安排得妥妥贴贴的,居然是刁彦能这个十六岁的年轻人。

如此有才能,又是杨渥的心腹,再加上年轻,有这三个优势,可以想象刁彦能日后肯定能得到重用,将来成为高层将领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刁彦能虽然前途远大,但秦裴也没有去巴结讨好他的想法,毕竟刁彦能的优势他如今同样拥有,而且他现在已经是淮南最高层的将领了。

不过秦裴虽然对刁彦能态度平和,但一旁的钟匡时却是对他极为推崇,言语之中甚至有种巴结讨好的意思在里面。

毕竟之前他可是将刁彦能等人软禁起来的,如今若是不解开这个过节,以刁彦能的远大前途,若是等到他身居高位后转过头来打压自己那就不好玩了。

此外,投降后的这段时间虽然还短,但有一个人却是让他浑身感到不舒服,这人正是他的弟弟钟延规。

与他不同的是,他的弟弟可是在一开始就投靠了淮南的人,而且听说吴王还许诺了将来会册封他为世袭的伯爵。

而他自己呢?虽然杨渥找的借口中丝毫没有说是在讨伐他,但实际的情况如何大家心里都有数,他钟匡时就是被淮南讨伐的对象。

而且虽然他后来主动投降了,不过却是等到刘楚大军被淮南军灭掉之后才投降的,所以他将来到了广陵后到底会受到何等待遇,这让他心中不免感到忐忑不安。

好在没过多久,杨渥的旨意就传到了洪州,在对他的安排上,杨渥还是非常宽容的,不仅加封了他为世袭新安伯,同时任命他为潭州刺史。

当然潭州目前还在马殷的手中,而且短时间内也没有攻占潭州的希望,所以钟匡时的刺史之位,目前还只是一个虚衔。

至于他的镇南节度使之位自然是被杨渥自己给兼任了。

目前淮南除了杨渥本人外,还没有册封过别的人为节度使,最多就是册封一些只有虚名,没有实权的节度副使。

总的来说,对于钟匡时这个非要打了一仗之后才投降的“江西之主”,杨渥还是很为他留面子的,给他的待遇并不比给他弟弟钟延规的低。

毕竟钟匡时乃是货真价实的镇南节度使,钟传更是在杨行密最困难的时候提供过帮助,再加上他的妹妹又是杨渥的夫人,所以才给他这份优待。

而钟延规虽然是主动投降的,不过他之前却只是江州刺史,名分上就比钟匡时差了一点,所以即便有主动投降的功劳,但最终得到了待遇却是和钟匡时的一样。

至于其他投降的江西官员,杨渥也都按照他们的能力,再结合刁彦能之前给出的封官许诺进行加封,以安抚住这些新降之人。

而那些在刁彦能留在洪州期间没有主动投靠淮南的人,他们得到的待遇就要差多了。

这些人除了少部分能力不错的被得到了重用外,其余的不是是去两浙担任下层官吏,就是去节度使府的某个部门担任闲职,或者干脆就被免职了。

除了对这些降官降将的安排外,杨渥还特意下令将钟氏一族全部迁往广陵。

虽说并不担心钟家造反的可能,不过钟家在江西毕竟有近三十年时间,即便钟家不造反,但也保不住有人打着钟家的名义造反,所以将他们迁移到广陵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此外,杨渥又下令将陈象、刘楚二人押到广陵去,以劫持钟匡时,妄图对抗淮南军为罪名,将这二人腰斩于市。

淮南当初的出兵借口就是讨伐这两人的不臣之举,所以不管他们有没有做过劫持钟匡时的举动,此时都必须将二人斩杀。

更何况,这两人也没什么本事,即便将他们杀了也不可惜。

如今洪州已定,江西名义上的主人也变成了杨渥,而且洪州、江州这两个最为繁华的地区也彻底落入淮南的手中,这对淮南来说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事。

不过江西如此轻而易举的落入了淮南手中,也使得一部分淮南将领开始有些飘飘然,觉得之前对江西军队的评估还是过高了。

这部分将领提出,当年钟传在的时候,洪州作为镇南节度使的治所之地,是能够实际控制江西大部分地区的;即便是那些相对独.立的地方,比如抚州危全讽和虔州卢光稠,他们至少也在名义上臣服了钟传。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洪州的军队在整个江西来说即便不是最强的,也差不了多少。

既然连这最强的军队在淮南军的面前都表现得这么差,几乎是一战即溃,那么其他江西军队就应该更弱才是。

所以这部分将领提出,既然攻打洪州都没有付出多少代价,那么不如趁着如今的大胜之威继续向南进攻,在最短时间内彻底攻占整个江西。

这个建议一出来,就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不过像李神福等老将却是对这个建议嗤之以鼻。

毕竟洪州军队的迅速溃败,只要稍微想一想就会知道,淮南军远比洪州军队要强大固然是一个原因,不过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在于洪州内部的混乱和分裂。

在钟传死后,钟匡时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来统合整个江西的力量,甚至于对于洪州的掌控程度都比较弱。

当刁彦能来到洪州后,那些大量投降的江西官员就充分表明了洪州内部人心的混乱。

在这种情况下,淮南军才能轻易的击败刘楚,取得大胜。

但危全讽和卢光稠,以及有马殷支持的吉州刺史彭轩,这些势力内部却较为稳固,加上他们组成了同盟,又处于地形条件复杂的江西南部,所以要击败他们可没有那么容易,尤其是在主动出击的情况下。

“慢慢来吧!既然枢密院之前已经定下了较为完整的攻占江西的计划,那么就按照之前计划来,不要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就轻易的改变计划。先巩固一下洪州吧!另外,派个使者去饶州,告诉唐宝,他若是投降,孤让他继续担任饶州刺史!”吴王府中,杨渥做出了自己的决断。

对于接下来如何对付抚州危全讽、虔州卢光稠和吉州彭轩这三家势力,杨渥的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设想,若是他的设想能够成功的话,不仅能以较小的代价就一举消灭这三家势力,更是不需要费多少时间。

当然,这个计划虽然好,但目前还只是一种设想,具体该如何实现,还需要依据将来的具体局势来定。

抚州。

淮南军轻而易举的夺取了洪州的消息传到这里时,危全讽沉默了半晌,最终才说出一个词来:废物!

是的,在他看来,不仅是钟匡时,还有洪州城中那么多官员将领,这些人全都是废物。

洪州城中怎么说也有四万军队,即便他们的战斗力比不上淮南军,但双方的兵力却是差不多,在这种情况下却是在一天不到的时间内就被淮南军给彻底击败了,这不是废物又是什么?

“既然打不过人家,那至少也应该知道据城而守,那刘楚倒好,偏偏跑出城去浪战;若是坚守城池,即便淮南军再怎么厉害,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攻破洪州吧?看来钟传死后,整个江西有资格成为江西之主的,的确只有我一个啊!”

危全讽并没有被淮南的战绩吓住,反而是是更加迫切的想要夺取整个江西来。

第三百五十八章风暴

当淮南军轻易击败刘楚,夺取洪州之时,身处大海上的李承鼎却是深陷苦恼之中。

大海实在是太大了,以前的李承鼎虽然听人说起过海洋的宽广,不过他毕竟没有亲眼见识过。

等到这一次率领水军出征耽罗岛时,一开始他还显得非常兴奋,毕竟这不仅是他第一次见到海洋,更是他第一次独.立领兵远征异国。

这种兴奋,一直延续了好几天时间,直到船队在大海深处遇到了暴风雨。

海上狂烈的暴风可不是陆地上的风能够相比的,而且暴风一般也会伴随着惊涛骇浪。

这个时代的船只建造技术还不发达,在大海之上航行可是一件高风险的事情。

历史上,因为通往中原的道路被敌对势力截断的缘故,闽王王审知只能派遣使者走海路去往中原向后梁朝贡。

而这一路上,来去经常会遭遇狂风波涛的灾祸,被卷翻淹没的船只竟然高达十分之四五。

而对淮南来说,如果不是淮南军急需一个适合养马之地来解决骑兵问题,只怕跨海远征的计划同样会在淮南受到不小的阻力。

毕竟那么高的风险,如果不是有足够的利益,谁也不愿意去冒这个险。

好在这次淮南军出征耽罗岛需要航行的距离比王审知的使者航行的距离要短得多,所以遇到风暴的可能应该也会小一些才是。

然而李承鼎没想到的是,他们还是非常倒霉的遇到了风暴。

这一次淮南军出征共派了五千人,一百多艘船,都是适合在大海中航行的大船。

不过在面对大自然的伟力时,这些看上去坚固无比的船只却是显得那么的脆弱,许多船只在风暴中直接沉没了,还有更多的却是被风暴吹散了。

而李承鼎的运气极好,他的座船在风浪中只是受了一点小小损伤,稍微修补下就完全没事了。

不过等到暴风雨停息下来时,李承鼎却是满脸的忧愁:当初出征时的一百多艘船,如今还和李承鼎在一起的却是只有六十多艘了,这一下子他便损失了近四成的船只!

更让李承鼎感到心痛的是,他的好友,一同从新军中毕业的柴克宏,在风暴中同样不见了踪影。

为了降低风险,在出征时杨渥便下令李承鼎、柴克宏等将领必须乘坐不同的船只,以免一艘船只失事就造成整个远征军队失去指挥。

当然,李承鼎也知道,那些不见了的船只也未必就是在风暴中沉没了,其中大部分应该是失散了,或许将来还能与他们汇合。

此时,再一次清点了船只数量,检查了各船目前的状态后,李承鼎下令立即寻找一处避风之地,以方便修理那些在风暴中受损的船只。

并不是所有的船只都像李承鼎的座船一般只是受了轻微损伤,更多的船只却是受损较为严重,能够挺过暴风雨而没有当场沉默就是一个奇迹了。

说起来,这还得得益于中国造船的独特技术——水密隔舱。

水密隔舱技术乃是中国所发明的,在大唐天宝年间就有一定的应用,到了这个时代更是在海船上得到了较为普遍的应用。

有了这种独特的技术,所以船只才能有较强的抗沉性;而后世西方人应用这项技术却是直到十八世纪末期才开始。

不过,许多船只虽然幸存了下来,但它们的状态却极差,急需得到一处平静的浅水区来修理。

然而,当李承鼎下令寻找一处合适的地方来修理船只时,却有人来告诉他:他们已经迷失了方向!

大海之中没有什么参照物,要辨别方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虽然已经少量应用的指南针能够给水手们指示一定的方位,不过在大海之中要确定自己所处的位置却是一个更加艰难的问题。

如果不能确定自己的位置,光知道东南西北这些大致的方向是没有多大的用处的。

“这该死的风暴!这该死的大海,我发誓,以后即便是大王亲自下令,我也绝不再到海上来!”

听到这个坏消息后,李承鼎恶狠狠的大声咒骂道。

咒骂完了之后,李承鼎却不得不冷静下来寻找对策。

如今风暴虽然已经平息,但海面上依旧不平静,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遭遇一场风暴,以船队目前的状态,那将会是灾难性的,最终只怕连一艘船都无法幸存下来。

李承鼎一边下令将那些受损严重,难以以较快速度航行的船只上的士兵接应到那些好船上去,然后放弃那些船只,以方便迅速离开此地;另一边,他又下令让几个主要将领都到他的坐船上来商议接下来的打算。

他们如今虽然是迅速离开此地,不过方向却是选择了朝东北方向航行,在没有决定接下来的行止之前,就只能按照向原来的方向航行,毕竟他们原定的目的地耽罗岛就是在那个方向。

“小李将军,以老夫之见,船队目前的状态根本不足以继续完成任务,我们已经损失了四十七艘船(包括被主动放弃的船只在内),士兵的损失同样达到了三成多,而且他们现在心中充满惶恐不安,若是让他们继续北上,即便到了耽罗岛,只怕也没有多少士气去打仗了。所以老夫认为我军现在应该立即返航。”

“此外,我们已经迷失了方向,而按照目前的航向继续向东北航行的话,最终会到哪里去很难说清楚;不过若是我们返航的话,目前南方都是我淮南的领地,只要按照相反的方向航行,即便最终方向有所偏差,但我们也能回到淮南的领地去!”

会议一开始,老将成及便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一次跨海远征,杨渥让他来担任李承鼎的副将,他心中是满不情愿的,要不是杨渥亲自出马相劝,他肯定不会接受这个任务。

不过任务虽然接受了,但成及的心中还是有些不情愿。

如今船队遇到风暴损失惨重,成及便站出来想要尽快结束这次远征。

“末将附议,这次远征我军的行动已经失败了,目前还是先回去把船只修理好,将士兵们安抚好再说吧!”成及的意见一出来,立即就有人支持他,而这个支持他的人正是在濠州之战中立下功劳的水军将领司马福。

司马福如今的年纪也不大,加上他的水上功夫了得,所以受命参加这次远征。

他本来就与成及一样是钱镠旧将,而当初成及被淮南军俘虏之前,他还只是钱镠军中的一个小将,比起成及这个老资格可是差得远了。

此时成及说出了自己的意见,他自然要站出来支持一下。

当然,他也不敢明目相当的帮成及说话,只敢在这种时候敲敲边鼓,以免被人认为是拉帮结派。

除了成及之外,还有其他一些将领,包括许多原本的淮南将领也赞同成及的意见,毕竟船队目前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先返航的好。

“何将军,你怎么看呢?”

虽然还很年轻,但李承鼎做了主将之后却是很有些威严,此时他听了众人的意见却是不露声色,转而问起了何敬洙来。

这一次跨海远征,在李承鼎同一批从新军毕业的将领除了柴克宏外,何敬洙也参加了这次远征。

何敬洙本来只是天武军都督李简的养子,而李简这人性情残暴好杀,对何敬洙这个养子也不怎么在意,给他的待遇此时李家的家奴也好不了多少。

后来还是何敬洙长大后逐渐显露了与众不同的才能,李简这才对他态度好了很多。

不过从小的艰苦生活却是给何敬洙带来了与其他人不同的影响,所以李承鼎这些真正出身富贵的将二代们性格都很开朗,但何敬洙的性格却是极为内敛,一般很少主动与其他人交流。

此时,听到李承鼎询问后,何敬洙才慢悠悠的说道:“以末将的意见,我等不应该返航,毕竟大王交代的军令如今还没有完成,若是就此回去,如何向大王交代?”

李承鼎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又隐去。

他的想法其实和何敬洙的差不多,如今船队虽然受到了较大的损失,但毕竟还有足够的实力。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独.立率领军队出征,若是就这么回去的话,虽然有遇到风暴作为借口,杨渥想必不会把他怎么样,但他自己又怎能这样灰溜溜的回去呢?

此外,杨渥这一次特意让他作为主将出征,在他的部下中更是没有安排什么威望高的将领,主要都是一些年轻人,即便是成及这个唯一的老将,还是一个降将,根本不能对李承鼎掣肘。

这样一来,李承鼎可以说就是这支军队里面的绝对首领,能够随心所欲的发挥自己的才能,这样的机会,他若是错过了,将来只怕也不会再有了。

“本将的意思与何将军一样,若是不完成大王交代的任务,我等就如此回去的话,难以向大王交代!”

第三百五十九章到达

“小李将军,我军如今损失这么惨重,在目前的情况下,即便我军返航,想必大王也不会怪罪的!”成及却是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除了看李承鼎有些不痛快外,这也是他自己的真实想法,毕竟就目前的局面来看,返航的话更加稳妥一些。

而其他将领同样如此觉得,许多将领和李承鼎一样,都是第一次见识到大海的伟力和凶险,这些现在还年轻,还有远大前途的将领们可不是人人都想继续冒险的。

“诸位都担心我们会不会继续碰到风暴,这一点本将也理解。不过诸位有没有想过,我们出发后已经航行了七天时间,从距离上讲,我们应该已经很接近耽罗岛了;或许我们再往前航行两三天就能抵达。在这种情况下,大家却放弃了,难道诸位就甘心吗?”李承鼎沉声道。

一旁何敬洙也道:“诸位将军想要立即返航,无非是觉得大海变化莫测,担心再次遇到风暴。不过我们的船只目前的状态可不怎么好,虽然那些受损最严重的船只已经被抛弃了,不过剩下来的船只里面同样有不少船需要修补。而我们来的路上基本没有遇到小岛可以停下来修补船只,在这种情况下,若是立即返回,只怕那些受损严重的船只就无法安然到达中土了!”

“而我们若是继续向北的话,从之前得到的消息来看,最多只要再航行个两三天时间就能靠岸,不是到达新罗,就是到达倭国,甚至运气好,直接到达我们的目的地耽罗岛都有可能!”

众将听了不由沉思起来,回去的话实际上同样冒着风险,或者说在大海里面航行就有遇到风暴的风险,他们现在返航,未必就是个好的选择。

司马福问道:“那么士气怎么办?我军损失这么大,将士们都有些恐惧不安,继续向北航行的话,若是运气好,直接到了耽罗岛还好,若是运气不好,到了新罗、百济或者倭人的地盘,说不得就可能与他们发生冲突,在目前的情况下,我军将士只怕不适合打仗!”

“司马将军说的不错,本将还要补充一点,那就是我军的给养问题,别忘了我们可是放弃了不少船只,包括上面的补给物资,而这些船上的将士却被转移过来了!”成及道。

“士气和补给都不是问题,只要允许将士们去抢就行了!我军上岸之后,只要不是到了泰封国的领地,到了其他地方,任凭士兵们抢掠,抢掠所得,只要上交三成来抚恤那些伤亡将士的家属就行!而补给同样可以依靠抢掠获得!”李承鼎沉声道。

“这……”成及却是愣住了,虽然对李承鼎不爽,但他还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李承鼎犯下错误,当即连忙劝道:“小李将军,我军的军纪向来严明,除了上次北伐期间大王特意下令准许的外,其他时候若是有士兵肆意抢掠,这可是重罪啊!”

“是啊,将军,军纪不是儿戏,决不可轻犯啊!而且不管是百济,新罗还是倭国,大王可没说过我们可以主动向他们开战啊!”其他将领也纷纷劝道。

若然杨渥有说过在遇到百济国寻衅时可以给他们一个教训,但那是在敌军首先挑衅的前提下,而不是淮南军主动开战。

若是在太平之世,像李承鼎主张的登陆之后直接开打,这无疑就是在擅开边衅,即便打赢了,回去之后说不得也要被弹劾问罪。

再加上他还下令允许士兵抢掠,这同样是违反军纪的行为,即便李承鼎是杨渥的亲信,只怕也讨不了好,便是何敬洙都不怎么赞同他如此来。

“你等无须担心,将来出了什么事情本将负责,你们只要继续向北,寻找一处地方上岸,然后大肆抢掠一番,以鼓舞士气,补充补给;当然,更重要的是搞清楚我们到底到了什么地方!”李承鼎摇头拒绝了众人的劝阻,直接下令道。

他没有说的是,他之所以敢于下达这种命令,除了目前的形势需要如此外,还有就是出于对杨渥的了解。

其他人或许还不怎么清楚,但李承鼎作为杨渥的亲信,又是他的姐夫,关系最为亲密,了解自然也是最多的。

他记得,每当提到新罗或者倭国时,从杨渥的脸上他都能看到极为浓厚的厌恶情绪,虽然不知道杨渥为何会如此,不过只要杨渥厌恶这两国,那么自己下达的命令应该就不会有太多的惩罚。

至于其他官员会不会以此事来弹劾他,李承鼎就更不在乎了。

此时,见李承鼎态度坚决,众人也只能同意他的意见,最终六十多艘船继续向北航行。

而在距离他们并不远的地方,近二十艘船同样在向北方航行着。

这支规模小了很多的船队,却是在风暴中与船队主力失散了的船只,船队中共有八百多名士兵,而他们的统领,正是柴克宏。

柴克宏的座船虽然在风暴中受损严重,而且被汹涌的波涛带离了原本的航向,不过他的座船最终还是幸存了下来。

不仅是他的座船得到了幸存,另外还有十多艘船与他们在一起。

由于这支小船队中没有别的将领,柴克宏当仁不让的就成了船队的指挥。

在经过一番思考后,柴克宏同样选择了继续向北,不过他做出决定的速度可比李承鼎他们快多了,因为这支船队中没有和他同层次的将领来反对他。

至于他做出这个决定的理由就更简单了,因为他相信李承鼎一定也会选择继续向北完成任务!

“希望我的决定不会将这八百多人带上不归之路吧!”决定已经做出,但柴克宏的心中依旧有些担忧。

好在他的运气很好,仅仅一天时间之后他们便抵达了陆地!

“将军,我们要不要上岸?”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海岸线,柴克宏还在犹豫着,一旁被临时选拔出来担任他的副将的一个营指挥向他问道。

“上岸,当然要上岸!”柴克宏沉声道:“我们有很多船都受损严重,若是不上岸怎么修理?”

让柴克宏犹豫的,并不是要不要上岸的问题,而是上岸之后该如何对待将要遇到的土著。

他们目前只有八百多士兵,这点力量按照他所知道的情况,若是遇到了百济等国的大队人马,只怕讨不了好处。

当然,柴克宏也不是没有优势,他的优势就是突然性。

不管登陆之后将会遇到什么势力,对方一定没有想到会有大量士兵突然跨海而来,自然也就无法提前做准备,这就是他们的优势所在。

正所谓望山跑死马,在海洋中也一样。

虽说已经能够看到海岸线了,不过等到他们真正到达岸边登陆,却已经是大半天时间过去了。

望着天上的点点繁星,柴克宏低声自语道:“在夜晚上岸倒也不错,至少可以借着夜色的掩护,只是这样一来就要小心一点,不然船只触礁了就不妙了。”

柴克宏当即命令在浅水处停船,让那些受损的船只迅速修理,又下令副将带领三百人立即登岸去打探消息。

夜间的行动既给了他们掩护,同时又对他们的行动造成了一定的妨碍,在登岸的过程中,就有几艘小船翻船了,所幸没有士兵伤亡。

对于柴克宏来说,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搞清楚自己现在究竟在哪里,是到了百济,还是运气好直接到了耽罗岛,又或者这两地附近的某个小岛?

至于其他地方,从时间上来看,应该到不了。

第二天,天色刚刚亮起来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升起,海面上浮起了一层浓浓的雾气,十步以内都难以看清人影。

“这该死的风暴,到底把我们带到了哪里?”昨晚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信,这让柴克宏有些焦躁不安。

如果副将他们只是迷失了方向,或者还没有打探到有用的消息还好说,若是他们遇到了敌人,甚至已经被敌人消灭了,那事情就有些不妙了。

三百人的兵力虽然不多,但柴克宏相信,要消灭三百淮南将士,需要的敌人一定人数众多,至少都有上千人。

而从情报上看,耽罗岛上的那个土著国主手中的总兵力都不到一千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遇到百济军队了。

当然,目前这一切都还不能确认,毕竟昨晚天黑,加上人生地不熟,副将他们迷失方向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渐渐的,随着时间推移,太阳升起,大雾逐渐散去。

快到中午的时候,前去打探消息的副将等人终于回来了,三百人去,三百人回,一个都没有损失。

不仅如此,副将他们竟然还带回了几个土著,穿着一身类似于新罗人风俗的衣服,操着一口众人听不懂的语言。

“这么晚才回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都是些什么人?搞清楚我们到底到哪里了吗?”见众人安然无恙的返回了,柴克宏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接连问道。

“将军,我们运气极好,这里就是耽罗岛!”副将满脸喜色的道。

第三百六十章占领

“什么?耽罗?我们已经到了耽罗岛?”柴克宏又惊又喜的问道。

一百多艘船,五千名士兵,乘风破浪跨海而来,所为的就是征服耽罗岛,不想半路遇到风暴,最终他们这十多艘船与船队主力失散了。

在这种情况下,柴克宏虽然做出了继续北上的决定,但心中依旧不能确定接下来会到达哪里,没想到竟然真的被他们到了目的地。

“是的,将军。昨晚我们上岸后,一直没有找到村庄人口,所以无法得到有用的消息,直到上午时才遇到了一个村子。”副将解释道,他指着那几个土著中为首的一个道:“将军,这人名叫郑员,乃是那个村子的村长,他年轻时去过新罗,甚至还懂一些我们大唐的官话,就是他告诉属下这里是耽罗的。”

“好,这就好!”听了这个消息,柴克宏满脸喜色。

虽然目前他手中只有八百名士兵,不过听说耽罗岛上的土著士兵同样不到千人,若是运用得当,就算只依靠这八百人或许就能攻占整个耽罗岛了。

“这可是独自灭掉一国的功劳啊!若是能够立下这种大功,将来还要担心不被重用吗?”

柴克宏心中有些激动,他的父亲柴再用原本就是孙儒军的降将,在孙儒兵败之后才投降,之后虽然依靠在攻打寿州、光州等地的过程中立下的功劳而被封为光州刺史,但在淮南却属于不受重用的将领。

至于后面被杨渥提拔为左腾骧军的都指挥使,长年驻守光州,不过因为缺少足够的功绩,柴再用要想在如人才济济的淮南军中出头还有些困难。

至于柴克宏,虽然他算是杨渥的亲信将领,但要是不能立下大功的话,同样难以受到重视。

而这一次,因为风暴的缘故,远征船队被吹散了,这反而将独自攻占耽罗岛的机会放在了他的面前,这可是天赐良机!

当然,心中虽然有些激动,但柴克宏却没有立即采取行动,毕竟他们现在连岛上的实际情况都没有搞清楚,只有一些斥候打探到的粗略消息。

听上次随着使者到过耽罗岛的长剑都的细作说,岛上只有数百士兵,不过却有数万百姓。

若是按照中土的人口和兵力的比例来算的话,耽罗岛上的兵力甚至会有几千人都说不准,细作打探到的消息未必准确。

此外,即便兵力真的只有数百人,但耽罗岛毕竟也是一国,他们有没有建立城池,这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淮南军固然擅长攻城,但在千里之外的异域他乡,他们可没有携带多少攻城重器。

所以柴克宏暂时按捺住有些激动的心情,开始与那个土著村长攀谈起来。

可惜那土著村长虽然到过新罗,但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虽然还能听懂一些大唐的语言,不过在交谈上依旧存在很大困难,问了半天,除了再次确认这里是耽罗岛外,别的消息却是什么也没得到。

柴克宏只好作罢,开始依靠目前的这点情报来思考下一步的行止。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岛上的土著对他们的到来还不知情,甚至连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只怕都未能搞清楚,或许那几个土著还把他们当成了从新罗来的。

所以现在摆在柴克宏面前的有两个选择,第一个就是直接采用武力,趁着土著军队还不知道他们的到来的消息之前发起进攻;另一个选择就是派人去与耽罗国正式接触,视具体情况再做下一步的应对之策。

前面一种选择的优势是可以突然袭击,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缺点却是万一岛上有城池,或者兵力较多,没能一举击败对手,那么接下来他们就可能遇到麻烦。

而后一种方法,先派人接触,等了解到具体情报之后再进攻,这样就能做到知己知彼,针对各种情况做出应变;至于缺点,却是会暴露自己这支船队的存在,使得对方有了防备。

两种方法,各自有优点和缺陷,一时间也说不准哪一种方法更好。

思考了片刻后,柴克宏还是决定,采用后一种方法,较为稳妥。

当然,为了不引起耽罗国的星主的戒备,柴克宏决定只带三百人登岸去与对方接触以打探消息。

三百人虽然不多,但柴克宏却相信在他的率领下,已经足够自保了。

“你派人去告诉你们的星主,就说我等乃是大唐吴王的使者,准备前往新罗国的,路上遇到风暴,有不少船只受损,希望能在这里得到一些给养!”柴克宏也不管那土著村长能不能听懂,直接就将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

其实对于这些土著来说,除了少数人知道在大海的深处有个极为强大的国度名叫大唐以外,在大多数土著心中,新罗就是世上最强大的国度了。

好在眼前这个土著村长毕竟年轻时去过新罗,还知道大唐这个庞大国度的存在,不过什么吴王的他就不清楚了。

派人去通知耽罗国的官府后,柴克宏立即带着三百名士兵向岛上进发,一路上小心的观察着地形等情况。

到了下午时,终于有耽罗国的官员前来接待他们。

说是官员,但耽罗毕竟只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国,又哪里有什么正式的官职呢?不过是星主身边的一个亲信而已。

当然,耽罗国主之所以派这人前来,却是因为这人懂得一些大唐的官话,比起那个村长的半吊子水准,这人的水准就要高多了。

“在下付温,见过上国使者!”一见面,那官员便躬身行礼道,态度极为恭敬。

对于小小的耽罗国来说,新罗就是他们的上国了,而这个大唐却是上国的上国,这就完全不是耽罗国能够得罪得起的。

这个付温当年不仅去过新罗,甚至有幸与一个到过新罗的大唐商人详细交谈过,从那个商人口中,他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做大唐的伟大国度,即便如今陷入了四分五裂之中,其实力也依旧强大无比。

有了这些认知,付温自然会对柴克宏等人极为恭敬。

至于警惕之心,付温心中却是半点没有的,毕竟在他看来大唐是如此强大,如此富足,又怎么会看中他们这么一点贫穷落后的小地方呢?

更何况,以大唐的强大实力,若是真的看中了耽罗岛这个小地方,他们也没法反抗,毕竟实力差距实在太大,抵抗起来也没什么作用。

还不如好好招待对方,只要对方高兴了,想必就会离开这里去完成他们的“出使”任务了。

所以耽罗的星主不仅没有对柴克宏保持戒备,反而对他们的到来极为热情。

当柴克宏一行人快要抵达岛上的“都城”时,星主带着自己的太子等人一同出来迎接,给柴克宏极高的礼遇。

星主对他们的待遇是如此之好,这里的百姓是如此的淳朴热情,以至于柴克宏心中都有一些羞愧之情。

不过这种羞愧之情仅仅维持了片刻,便被心中建功立业的欲.望给代替了。

“他们竟然一点防备都没有,军队的数量同样不多,兵器铠甲和训练水平更是差得令人惊讶,所谓的都城也不过是一道木质寨墙而已,这难道也能算一国吗?”

若不是亲眼所见,柴克宏只怕还难以想象天下还有这么弱小的国家,这要是放在大唐,只怕那些稍微有实力的土匪都能灭掉他们。

“实力实在是太弱,若不是这里对我淮南有极大的作用,本将还真不忍心灭掉这个小国。罢了,既然这些人对本将这么热情,那么本将在灭掉他们之后尽量保全星主他们就是,至于这里的这些百姓,若是能劝他们为我淮南牧马,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柴克宏摇摇头,在心中暗自想到。

耽罗岛的土著本来就有养马的习惯,据说他们的祖上就是东胡,在商周时期渡海来到这里定居的。

不过两千多年过去之后,祖上的彪悍之风早就消失无踪,倒是养马的习惯还保留了下来。

可惜当地人养的马的确太矮小了,用来拖运东西还能勉强胜任,但用来当做战马驰骋疆场那就远远不够了。

三天后,当柴克宏觉得自己对这个小岛上的情况已经了解得够充足了之后,他以还需要完成出使任务的名义登上已经修补好的船只,在当地土著的热情送别之下告辞离去。

不过在离开了海岸线有一段距离之后,他们又暗中折返了回来,并在晚上再次派兵登岸。

而这一次就不是之前的三百人了,而是整个船队的八百人!

之所以如此安排,却是柴克宏想要进一步放松星主的警惕之心,以方便突然袭击。

他的目的达到了,星主与岛上军民完全没有半点防备,在柴克宏亲自率军进攻的情况下,仅仅过了半天时间,整个耽罗岛便落入了他的掌控。

淮南军的损失仅仅是三人受伤,而耽罗岛一方的伤亡同样很小:在战斗开始没多久,那些根本没有经过什么训练的土著军队便土崩瓦解,向淮南军投降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登陆

柴克宏以极为微小的代价轻而易举的灭掉了耽罗国,这让他兴奋之余又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这一次的任务本来应该是由李承鼎作为统帅来完成,结果却因为种种意外最终却是将这个立功的机会落到了他的头上。

不过成功占领耽罗后,却并不意味着事情就全部结束了,接下来首先需要做的就是修筑防御设施。

耽罗岛毕竟离百济不远,这里发生的事情迟早会传到百济去,到时候百济国到底是什么态度还真不好说。

若是李承鼎的主力在这里的话,有足够的兵力在手,即便百济人想闹点冲突出来也不必怕他们,反而正好可以给他们一个教训,免得以后淮南军的主力退出以后还需要担心他们反扑。

然而如今柴克宏手中只有八百人,用来占领和管理耽罗岛是足够了,但百济人若是大举来攻的话,他们就未必能挡住,所以修筑新的城池的势在必行。

耽罗岛上原本的所谓城池,其实不过是一个用木质寨墙围起来的聚居之地而已,根本没有多少防御力,淮南军要修建的乃是真正的城池。

这个城池暂时不需要有多大,只要能驻守一两千人进去,能储备足够多的粮食,防御坚固,能够在敌军大举围攻的情况下坚守至少三个月时间就行了。

当然,修建城墙防御只是以防万一的一种措施,最好的办法还是主动进攻,直接将百济人好好教训一顿,让他们生不起与淮南过抗的想法,同时还能用来震摄其他潜在的敌人。

等到彻底解决了外敌之后,那时才是开始蓄养马匹的好时机。

柴克宏却不知道,当他正忙着筹备修筑新城墙的时候,此时己经有人在教训那些百济人了。

当初船队被暴风吹散,柴克宏这一队十多艘船被风暴吹到了距离耽罗岛很近的地方,结果只过了一天时间就成功抵达耽罗岛;而李承鼎率领的主力船队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他们被风暴吹到了偏南的位置,结果在继续向东北方向航行了几天时间之后,却一直没有遇到什么岛屿或者陆地,这让李承鼎感到十分焦急。

大海茫茫,虽然说向东北方向航行应该能够到达新罗半岛或者倭国才是,但若是运气不好,直接从两者之间的海峡传过去了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在航行了五天时间后,李承鼎估摸着自己应该是来到了倭国和新罗半岛之间的海峡。

于是他下令船队改变航行方向,从之前的向东北方向,改为向西航行,以尽快寻找到陆地,确认自己的位置。

不然继续这样向无头苍蝇一样航行,船队的给养迟早会消耗光的。

向西航行仅仅过了一天多的时间,船队便看到了陆地,这让将士们纷纷欢呼起来。

不管眼前的陆地是个小岛还是到了新罗半岛,至少能大致确定一下方向了。

上岸的命令被迅速下达了下去,虽然李承鼎已经下过命令,允许士兵们上岸后发起劫掠以鼓舞士气,获取给养,但那必须等到确认他们的位置之后才行。

这个时代的半岛局势正陷入分裂之中,其中泰封国,也就是历史上的后高句丽,其地盘位于半岛的北部,不仅地盘最多,而且也是实力最强的。

而后百济的地盘则位于半岛的东南部,在三个国家中是最小的,不过它的实力在三个国家却仅次于泰封国,甚至不比泰封国差多少,其都城在全州。

至于实力最弱小的新罗,这个国家便是原本的统一了半岛的新罗的残存势力,地盘位于半岛的东北部,以金城为都城。

当李承鼎他们登岸之后,一番打探才得知,他们所处的地点正是位于新罗与百济之间的康州,乃是百济与新罗相互争夺的重要城池,目前被百济军队所掌控。

到了这么一个地方显然是李承鼎他们的运气不好,因为这么重要的城池往往也意味着会有重兵守卫,他们想要在这里耀武扬威获取补给只怕有些困难。

不管是后百济也好,后高句丽也好,他们的总兵力都有十多万军队,虽然这些士兵的战斗力根本入不得淮南军的眼,但毕竟人数众多,看上去还是很吓唬人的。

至于康州城中,据说其守军同样有两万多人,这里不仅是防御新罗的最前方,同样是百济向新罗发起进攻的出发点,所以驻军人数相对较多。

而李承鼎他们这支远征军队目前的状态却并不好,不仅士气较低,而且因为在海上停留的时间较长目前连给养的供给都有些不足,在这种情况下若是直接面对大队的敌军围攻,说不定就会导致一场大败。

打探清楚目前的局势后,一群淮南将领再次汇聚在一起商量起来。

“要不,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先去耽罗岛完成大王交代的任务吧?”此时,面对不利局势,许多将领都有些犹豫起来。

现在他们已经得知了所处的位置,只要改变方向,要不了几天就能到达耽罗岛,从而完成任务。

而与百济的军队交战,那根本不是他们的主要任务,仅仅是附带的而已,即便不能完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说给养不足和将士们士气较低的问题,这一点对于征服耽罗岛却是没有多少妨碍,毕竟耽罗岛的守卫力量比起他们现在所处的康州来却是差远了,即便淮南军目前不在状态,但要攻占小小一个耽罗岛,这些将领却依旧信心满满。

他们却不知道,这时候耽罗岛其实已经被柴克宏率领八百名将士给打下来了,他们的主要任务其实已经完成了。

“直接去往耽罗岛的话倒也可行,不过诸位想过没有,我等目前本来就缺少补给,而耽罗岛更是只是一个小岛,岛上物产贫瘠,我军即便攻占了那里,但想要在那里获取足够的补给只怕也不容易。所以末将觉得,既然康州这里守备森严,我军难以讨取好处,那么不妨换一个地方。百济军队虽多,但总不可能每个城池都有这么多守军吧?”

“只要避开这些有重兵把守的城池,我军就能轻松获取补给;等到将士们休养好了,给养也充足了,那时候即便与大队的百济军队交战应该也没什么危险!”何敬洙却是提议道。

他的想法也是许多将领的想法,虽然早就确定了通过抢劫的手段来获取补给,而且目前的局势似乎也必须要通过抢掠来获得给养,但避实击虚这个兵法常识却是需要考虑的。

李承鼎心中同样也存了这种想法,毕竟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通过抢掠来获取补给的和提振士气的,至于教训百济军队,那完全可以放到以后来。

此时,见众将都有些意动,李承鼎当即准备同意何敬洙的建议。

然而就在他准备下令之时,却有斥候来报说,有一支四千人的百济军队正向他们赶来!

“四千人的军队?怎么这么少?”李承鼎等人顿时感到有些惊讶。

以康州守军的兵力来看,不应该只派出这么一点兵力来对付他们才对。

他们却不知,百济军队之所以只来了四千人,却是因为他们把这支登陆的淮南军队当做了新罗人!

因为康州地处两国交界之处的缘故,这里的守军的警惕性还是很高的,当淮南军上岸不久,守军将领便发现了这支突然跨海而来的军队。

新罗因为立国最长的缘故,其内部反而矛盾重重,统治阶级较为腐朽,军队实力自然也是最弱的,根本不是后百济和后高句丽这两个新兴之国的对手。

所以当得知有一支人数有数千人的军队登陆时,守军将领心中并没有引起足够的警惕,只以为是小股的新罗军队前来袭扰的。

一般来说,同等兵力的新罗军队都不是百济军队的对手,所以这个康州守将仅仅派出了四千人的军队就觉得足够对付敌军了。

而在另一边,当得知百济军队仅仅派出了四千人的时候,李承鼎最开始还有些疑惑,但随即就醒悟过来,顿时大喜过望。

“看来百济人是把我们当成了新罗人,所以才只派了四千人前来;如此骄傲轻敌,岂有不败之理?”

何敬洙同样笑道:“敌军轻兵急进,这是看不上我军,认为我军是那些孱弱的新罗军队吗?将军,这可是送上门来的胜利啊,若是不收取,只怕连上天都会怪罪!”

“不错,既然敌军前来送死,老夫也主张先将他们消灭了再说!”老将成及难得与李承鼎等人意见一致。

……

若说众将之前还担心康州守军大举来攻,他们兵力较少难以抵抗,但如今既然敌军将他们当成了新罗人,结果分兵而来,那么不趁机消灭掉眼前这支敌军更待何时?

以三千人淮南精兵对付四千百济军队,没有人觉得他们会输。

而一旦击败了前来的这支敌军,将士们的士气定然会大涨,甚至运气好的话,通过缴获又能补充给养,如此一举两得的好事,怎能放过。

第三百六十二章击溃

何敬洙等将领纷纷主张消灭掉这支百济军队,而李承鼎的野心却更大,他不仅想要消灭这支四千人的敌军,更是想要一举消灭整个康州的百济军队。

当然,他的想法能否成功目前却还难说,不过当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其他将领之后,却是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

“传令下去,等会与敌军交战时,各部不得动用全力,不能表现得太厉害了,免得将敌军给吓住了!”李承鼎沉声下令道。

不久,三千淮南军组成阵势严阵以待,在一处开阔地等候百济人的到来,然而他们等了半天百济人却依旧没有到达战场。

“怎么回事?敌军的行军速度怎么这么慢?难道敌军将领连兵贵神速的道理都不知道吗?还是说他们想用这种方法来让我军感到烦躁?”李承鼎脸色平静,心中却是思考起来。

他却不知道,不是百济人不想加快行军速度,而是他们的士兵行军速度就只有这么快。

这个时代的新罗半岛总人口都不过是两百万左右,具体到百济的人口就不足百万了,之所以能够维持一支多达十多万的大军,却是因为他们采用的乃是兵农合一的征兵制度。

采用这种制度的好处就是兵力众多,比如明朝的卫所制度就维持了一百多万军队,而唐朝初期的府兵制同样以不多的人口维持了庞大的军队。

不过这种兵农合一的制度,在提供了足够的兵源的同时,也给军队带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士兵的训练水平有所不足,军队的战斗力比不上募兵。

这种差距,不仅提现在战场厮杀之时,更是提现在行军速度上。

淮南如今采用的募兵制虽然耗费的钱粮比起征兵制要高得多,使得淮南军目前只能维持二十五万军队,不过这些军队的训练水平却是比采用征兵制的百济军队要高得多。

所以当李承鼎根据淮南军的行军速度来判断时敌军到达的时间时,却不知道百济军队根本走不了那么快。

“不管敌军因为什么原因来得这么慢,总之这一仗本将定要赢得漂亮才行!”李承鼎暗自想着。

这是他第一次作为主将率领大军与敌军交战,虽然敌军兵力只有四千人,他自己手中也只有三千人,相比于淮南北伐之战时那几十万人大战的规模来实在是微不足道,不过对李承鼎个人来说却是意义重大。

“当初大王十六岁就领兵随我父亲出征平定升州刺史冯弘铎的叛乱,他的第一战的规模比这一次还要小,但大王却能一战成名,让众将不敢小瞧。如今本将也要打出威风来才是!”李承鼎在心中暗自告诫自己。

平静了一下心情后,李承鼎选择了继续等待。

又过了许久,百济人终于抵达战场,开始列阵。

“阵型不算严整,士兵们老弱不齐,许多将士更是没有穿甲,而且他们的脸上更是没有临战之时的昂扬斗志,有的只是满脸的疲惫,看来敌军的战力应该不高,即便与我淮南的那些州兵相比或许都有所不如。难道这些百济人是被他们的将领派来送死的吗?”

李承鼎暗自观察了一下敌军的状态后便摇了摇头。

而在对面,百济军队的统兵将领朴英辉同样在观察着眼前这支敌军。

朴英辉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却已经是统领四千军队的将领,他之所以能够得到重用,却是因为他的家室比较显赫。

新罗与大唐早期有许多共同之处,那就是世家的势力极为强大,一个个强大的家族控制了大量的城池,他们对上则臣服于新罗的王室,对下则拥有完全的统治权。

在他们的领地里面,这些世家便相当于一个个独.立的领主。

而到了如今新罗末年,甄萱建立起百济国后,这种局面并没有丝毫改变。

而这个朴英辉就是出身于全州的一个世家大族,所以才年纪轻轻就能得到如此重用。

这一次奉命前来清剿突然从海上而来的新罗敌军,朴英辉一开始还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任务,毕竟新罗军队的实力可是远远不如他们百济国的。

所以在一开始时他还自信满满的认为自己定能轻易获取胜利。

不过等到与敌军距离较近之后,他却发现问题似乎与他想的有些不一样:敌军士兵穿甲的比例实在太高了。

他却不知,眼前这支淮南军乃是最精锐的士兵,各种装备自然也是用的最好的,虽然不能保证每人都有一身上好铠甲,但至少都有一些护身之物。

而相比之下,百济军队因为采用兵农合一的制度,士兵的兵器铠甲都需要自己准备,这样一来,许多家庭贫困的士兵连合用的兵器都准备不齐,又哪有那个财力装备铠甲?

而新罗军队的情况同样如此,眼前这支敌军却有这么高的穿甲比例,这让朴英辉心中不由有些凝重:“难道是新罗人新组建的精兵吗?”

这个时候他还没想到眼前的这些敌人并不是他想的新罗人,毕竟他也知道大唐如今同样处在乱世之中,各地藩镇相互征战,哪有余力派兵到他们这里来?

所以朴英辉只以为眼前的敌军是一支精锐的新罗军队。

只要是新罗军队那就好办了,新罗人内部腐朽不堪,军队士气低落,即便他们用上好的装备来组建一支军队,但这也改变不了新罗人本质上的孱弱。

“或许击败他们,将他们的铠甲夺取过来,那样一来我的士兵岂不是都能获得一套铠甲了?”

朴英辉突然想到,这个想法一升起,便在他的心中深深扎根下来。

“冲锋!立即向敌军冲锋,击溃敌军士气,将他们的铠甲抢过来!”朴英辉大声下令道。

根据以往与新罗军队打仗的经验来看,新罗人的士气一般都很低落,只要以凶猛的冲锋压倒对方的士气,然后过不了多久敌军就会溃败。

所以朴英辉想都没想就采用了这种对付新罗人的最简单也是最实用的战术。

顿时,没有任何试探,也没有任何绕敌后方等部署,三千名百济士兵在各自的军官带领下,以最快的速度向淮南军发起了冲锋。

而剩下的一千人则作为预备队,准备在关键时候动用。

对面,见到百济军队就这样直接冲了过来,不仅许多将士们愣住了,便是李承鼎这个主将都有些吃惊。

“打仗还能这样打吗?一到战场就直接冲锋,这是什么战术?”一旁,何敬洙有些疑惑的问道。

在中原,两支军队若是摆好了阵势开战的话,一般双方都不会一上来就投入主力,而是选择以各种办法试探敌军的薄弱之处,或者派兵绕道敌军后方,或者先以小规模的军队进行交锋,以打击敌军士气等等。

像眼前百济军队这样一上来就发起冲锋的打法,却是李承鼎等人从来没有遇见过的。

虽然不明白敌军为什么会如此选择,但这并不妨碍李承鼎立即做出应对。

“稳住阵型,弓弩手上前,步兵守住阵型……”

“何敬洙,命你立即统领五百人绕道敌军后方发起进攻!”

……

李承鼎以尽量平静的声音下达命令,不急不缓,给人以镇定自若的感觉。

敌军这种直愣愣的冲锋之法,若是用来对付那些训练不足,士气低落的军队还能起作用,毕竟这样冲锋起来的气势还是很强的,若是那些士气不高的军队,或许就被这一波冲锋给打垮了。

然而在都采用募兵制度的中原,各地藩镇的军队士气一般都不低,采用这种类似“一波流”的打法,基本上是难以取得效果的。

而一上来就发起冲锋固然气势较高,但对于体力的消耗却很大,等到敌军顶住了他们的进攻然后发起反击时,这时往往就是他们崩溃的时候。

所以在中原的大战之中基本上是看不到这种盲目冲锋的战术的。

不过李承鼎还是高看了百济军队,他本来下过命令让将士们不要打得太猛,以免将敌军吓坏了,然而等到真正开战时却发现:敌军实在太不经打了。

当百济军队冲到淮南军弓箭手的射程之内时,随着一声号令,淮南军的军阵中突然万箭齐发,密集而准确的箭雨当即将基本没有穿铠甲的百济士兵射倒一片。

百济军队的冲锋势头顿时为之一顿,接着,仅仅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又是一道箭雨射来,再次射倒一片百济士兵。

“快逃命啊!”

“敌军太猛了,根本冲不过去!”

“别再去送死了,赶紧逃命吧!”

……

让李承鼎等淮南将领没想到的是,仅仅两轮箭雨射过去,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百济军队就这样崩溃了,而此时何敬洙率领的准备绕到敌军后方去的五百名士兵此时才刚刚出发!

“这个……”

李承鼎等人面面相觑,显然都没有想到敌军竟然这么不经打。

“这该不会是有诈吧?前面不会埋伏了大量敌军以引诱我军前去?”司马福干笑了一声,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第三百六十三章再战

按照李承鼎原本的想法,他们应该在与百济军队交战之后,先不爆发最强实力,而是与敌军僵持一段时间,再将敌军击败,以给敌军一种对手只比他们稍强一点的错觉。

这样一来,敌军就不会立即引起高度重视,从而将他们当做一支比较精锐的新罗军队对待,而淮南军则有了继续扮猪吃老虎的机会。

通过这种办法或李承鼎觉得他们或许有机会逐步消灭康州的百济军队,进而完全掌控此地。

所以李承鼎才会在开战之前就下令各部不要打得太猛了,以免吓住了敌军。

谁知道敌军如此不经打,淮南军根本没怎么发力,只是射了两轮弓箭而已,百济人就彻底崩溃了,这实在是出乎李承鼎等人的预料。

司马福等人甚至还怀疑起敌军是不是在使用什么计谋,不过众人通过对敌军的观察,加上斥候打探到的消息都表明,敌军应该没有什么计谋,而是真的败了。

“不是我军太强,而是敌军太不经打!”想到自己扮猪吃老虎的计划可能落空了,李承鼎不由得叹了口气。

当然,敌军这么不经打却也让他们省了不少的麻烦,而且这支敌军既然这么弱,那么其他百济军队呢?若是他们都是这么弱的话,即便敌军兵力众多那又何足惧哉?

“各部开始追击吧,能消灭多少敌军就是多少!”轻易获得了胜利,李承鼎却有些兴趣寥寥,以一种极为平淡的口气下达着命令。

他预想的一场胜利本来应该是击败强敌时的胜利,毕竟一个优秀将领的价值就体现在面对强敌时能够战而胜之。

比如当年杨渥的首次战斗,他率领一千人面对三千多敌军的夜袭时依旧能击败敌军,这就是他能一战成名的原因。

而李承鼎获得的这场胜利却是如此的轻易,自然让他感到有些欲求不满。

“希望其他百济军队不要这么弱才好!”

李承鼎一脸不爽,然而在对面的朴英辉却满脸都是惊骇之色。

“这绝不可能是新罗人!绝不可能!新罗人不可能这么强的!”

朴英辉一连说了三个“不可能”,这足以说明他心中的恐惧。

事实上,在李承鼎看来,淮南军还没有使出全力,仅仅是射出了两轮箭雨而已;但在朴英辉的眼中,那两轮箭雨却是如此可怕,如此让人感到震惊。

首先一点便是这两轮箭雨发射的速度之快,彼此之间只有不到十个呼吸时间的间隔,这么快的拉弓射箭的速度,绝不是没怎么训练过的新罗士兵能够做到的。

其次一点则是敌军弓弩手射出的箭雨的准确性,要知道当时百济军队刚刚进入敌军弓箭射程不久,与敌军还有一段距离;在这种距离上,敌军却能保证这么高的命中率,这同样不是新罗军队能够办到的,即便是最精锐的百济军队也无法做到。

他的手下士兵常年与新罗人打仗,自然知道新罗人的实力,更知道他们自己的实力,所以他才会判断出眼前遇到的这股敌军,绝不是新罗人可比!

百济军队的突然崩溃,一方面是因为遭到了突然的迅猛打击;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他们自身的士气就不高,若是换了同等条件下的中原强藩的军队,他们绝不会这么容易就崩溃。

当然,不管具体的原因如何,百济军队的崩溃却是事实。

朴英辉手中虽然还有一千人的预备队,不过他也知道在这种时候即便将预备队投入战场也不可能翻转战局,所以迅速逃跑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撤退,立即撤退!”脸色有些苍白的朴英辉连连下令道。

然而,百济军队的训练程度太低,士兵老弱较多,使得他们不仅在打仗时的表现比淮南军要差,便是连逃跑都比不上淮南军。

结果,最终能够逃出去的百济军队数量却是不多,而朴英辉毕竟出身世家大族,虽然手下人没有骑马的,但他本人却是有一匹马,从而逃出生天。

回到康州城后,朴英辉立即向他的顶头上司道:“将军,那支登陆的敌军绝对不是新罗人,他们兵力虽然很少,但是实力却十分强大,我军完全不是对手。还请将军派出大军进行围剿!”

“你是说跨海而来的不是新罗人?难道是泰封国的军队不成?”

泰封国的军队还是比较强的,至少与他们百济军队相比要更胜一筹;而且泰封国的水师经常南下袭击百济,只不过之前还没有泰封国的人敢于袭击像康州这种有重兵防守的重地而已。

“不,绝不会是泰封国的军队,他们最多比我们强上一点,却不可能有这么强大。”朴英辉将敌军在短短时间内连续发射两轮箭雨,而且保持极高的命中率的情况说了一下,这才引起了对方的重视。

这个康州守将乃是百济国主甄萱的侄儿,名叫甄盖清,性情骁勇,所以才被任命为康州这种重要城池的守将。

听了朴英辉的话后,甄盖清这才神情凝重起来。

泰封国和百济一样,都是在反抗新罗的腐朽统治的过程中建立起来的国度,双方的实力其实都差不多的。

像朴英辉说的情况,百济军队是不可能办到的;既然他们办不到,那么泰封国的军队也应该办不到。

不是新罗人,同样也不是泰封国的人,那么眼前这支敌军的来历就有些奇怪了。

这附近除了新罗和泰封这两个敌对国的军队外,突然又出现一支新的军队,这实在是让人费解。

“难道是倭人再次登陆了?”甄盖清心中想着。

因为与新罗半岛靠得近的缘故,倭人对于登陆新罗半岛的企图却是由来已久,早在唐高宗时期,倭人便出兵半岛,企图帮助当时已经覆灭的百济复国,结果在白春江之战中被唐军打得大败。

自那以后,倭国对新罗半岛的野心被打压了下去,此后经常向大唐派遣使者,积极学习唐朝的先进文化技术等。

如今白春江一战已经过去两百多年,不管是大唐还是新罗都已经衰败了,难道说这一次就是倭国人再次出兵半岛的前奏?

至于对方是大唐军队的可能性,他却是没有想过,毕竟大唐离这里太远了,远隔重洋不说,他们还陷入内乱之中,应该没有余力来干涉他们与新罗的战争才是。

当然,不管对方是什么势力,但有一点却是能够确认的,那就是敌军虽然很强,但他们的兵力却不多!

甄盖清负责镇守康州,辖区内却突然出现了一支强大军队,如今既然已经打了一仗,结下了仇怨,那就只能继续打下去。

他相信自己手中的军队论战力或许比不上对方,但在绝对的兵力优势之下,要击败对方却是不难的,之前不过是轻敌了而已。

三天后,准备妥当的甄盖清集结了一万五千人的大军,准备再次对突然出现的敌军进行围剿。

而在另一方,淮南军击败了朴英辉的前锋军队后,接下来是转战他处还是留下来与百济军的主力打上一仗,却是让李承鼎等人犹豫了很久。

就如预先估计的一样,在轻易取得了一场完胜之后,淮南军因为风暴而导致的士气低落的问题立即得到了提升,而且通过缴获又补充了足够的给养,可以说接下来不管是战还是退都是游刃有余的。

不过既然已经与百济人开战了,而且敌军的战斗力似乎比自己想的还要弱小,那么留下来获取更大的胜利似乎是个更好的选择。

而这一次,不仅李承鼎和何敬洙等年轻将领支持这么做,连成及等向来稳重的老将都有所意动。

如此一来,留下来与百济人再打一仗就成了他们最终的选择。

当然,因为扮猪吃老虎的策略失败了,那么可以预料到敌军若是再次前来,必定兵力众多,若是直接与之正面交战,即便是赢了只怕也会损失较大,所以必须出奇制胜。

而这一次李承鼎准备的“奇”就是依靠淮南军的撒手锏:开花弹。

既然是准备来异域扬威的,杨渥自然会给李承鼎他们配备最好的武器,这其中就包括了不少可以靠人力投掷的开花弹。

可惜的是,因为遇到风暴的缘故,有不少开花弹都在风暴中被涌进船中的的海水给浸湿了,还能用的却是不多,所以必须在关键时候使用才行。

第三百六十四章议和

大唐天佑三年(公元906年)十月初,三千余精锐淮南军与一万五千名百济军队在康州城南十余里一个叫涂山的地方摆开阵势开始交战。

战斗刚开始时,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百济军队便发起了猛烈的攻势,他们在军官的督促下不断发起进攻,试图一举打垮淮南军的士气。

然而久经沙场的淮南军却不为所动,始终结成严密的阵型,凭借强弓劲弩死死的抵挡住百济军队的进攻。

望着战场上被敌军箭雨不断射倒的士兵,甄盖清心中一阵悸动。

“阵型如此严整,弓箭如此犀利,看来朴英辉他们败得不冤啊!”百济军的大旗之下,肃然立于马上的甄盖清低声自语着。

到了此时,他已经确定眼前的敌军并非是新罗人或者泰封人了,更不是他之前想的倭人,而是跨海而来的大唐吴王的军队!

与级别较低,知道的情报较少的朴英辉不同,虽然眼前的敌军并没有打出他们的旗号,但甄盖清还是判断出了他们来自大唐,因为他知道,新罗人和泰封国的军队没有这么强的战斗力,而倭人的军队虽然骁勇善战,但他们更加出名的却是迅猛的冲锋,而不是像眼前敌军这样严整的阵型。

更何况,强弓劲弩这本身就是大唐军队的标志,其他军队不管是新罗人、泰封国人、倭人,还是北方的契丹人,他们都没有这么强的远程军队。

此外,他还得知泰封国曾经派人渡海前往大唐寻求册封,而且在不久前就有大唐吴王的使者回访了泰封国,这个消息更是让甄盖清相信眼前的敌军应该就是那个吴王派来的。

“大唐吴王突然派兵来这里干什么?难道是泰封国的人请求他们出兵的吗?”

想到几百年前新罗人正是依靠与大唐的联合才最终完成了半岛的统一,甄盖清不由神情有些凝重。

若是这支军队的确是吴王派来与泰封国联合对付他们的,那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好在对方的兵力并不多,相信在绝对的兵力优势面前,即便是大唐吴王的军队同样不可能抵挡得住。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淮南军的防守坚如磐石,在战斗进行了半个多时辰后,百济军队始终无法攻破淮南军的阵型,而他的士兵们却已经有些疲惫了。

“传令下去,各部暂时退下来休整一番,以图再战!”见到进攻进展不顺利,甄盖清当即下令暂且收兵休整。

然而就在百济军队开始后撤之时,一直都保持着守势的淮南军却突然发起了猛烈的反击。

“好,敌军终于动了,本将还以为他们准备一直防守下去呢!”

见到对方开始转守为攻,甄盖清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大喜过望,因为他觉得之前敌军阵型严整,防御森严,就如同一个坚硬的乌龟壳一般难以攻破;而如今敌军展开反击,其阵型中必定会出现破绽,这就会给他击败敌军的机会。

然而甄盖清显然高兴得太早了,淮南军的反击不仅来得迅猛而果断,而且他们还动用了百济人从来没有见识过的新武器:开花弹。

“轰!轰!”

当几颗依靠人力投掷的开花弹在百济军队中爆炸开时,虽然给他们造成的伤亡并不大,不过本来就因为久战疲惫而士气低落的百济军队却立即陷入了混乱之中。

那爆炸产生的巨响和随之冒出的浓密烟雾,使得第一次见识这种武器的百济士兵们惊恐莫名。

当初无论是训练有素的两浙军,还是精锐无比的梁军,在初次面对这种开花弹的轰击时都不可避免的陷入恐慌和混乱之中,更何况是这些基本没怎么训练过的百济军队?

再更何况,淮南军发起反击时,百济人本来就处在撤退之中,撤退本来就是容易发生混乱的时候,再被开花弹一轰,此时他们的撤退就迅速的变成了溃退。

一败涂地!

从开战到此时仅仅过了半个多时辰,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百济人便完全崩溃了,甄盖清在脑子一片迷糊之中便被惊慌失措的溃兵裹挟着逃离了战场,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搞明白他的大军到底是如何败了的。

而得胜了的淮南军毫不客气的跟在百济人的后面一路追杀,绝不给他们丝毫喘气的机会。

在淮南军的追击之下,百济人根本无法做出有效抵挡,只能一路向康州城逃跑。

而当他们最终逃到城下准备进城时,衔尾追击的淮南军同样也到了这里,在一片混乱之中,淮南军竟然趁机夺取了康州的城门。

留守康州的百济军队在得知甄盖清亲自率领的一万五千大军都被敌军轻易击败了,如今敌军更是已经进城的消息之后,他们不敢停留,直接打开城门逃命去了。

如此一来,康州这座位于百济与新罗之间,储备了大量钱粮的重城竟然就如此轻易的落入了淮南军的手中!

“发达了!这么一个重要城池,里面一定储备了大量的钱粮!”还没有进城,淮南众将便大声欢呼起来。

这一战获胜得比之前一战要稍微艰难一些,不过总的来说还算顺利,除了最开始时为了使得敌军疲惫而采取防守之时有一些损伤外,后面等到开花弹一响,接下来就是一路急速追击了,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般顺利。

当然,李承鼎也知道,若是没有开花弹的帮助的话,他们想要击败敌军就没有这么轻松。

而如今,他们带来的开花弹还能使用的已经不多了,甚至连再打一仗都不够,所以见好就收就是最好的选择。

占领了康州之后,淮南军毫不客气的将城中储备的钱粮劫掠一空,不过因为劫掠的东西实在太多的缘故,淮南军根本就搬运不过来,这样一来,城中的百姓却是意外的躲过了一劫。

“有这一仗的教训,想必只要那个百济国主没有昏了头脑,就不会轻易的再与我军交战了吧?”

站在康州城头上,望着城下满脸惊慌不安的百济民众,李承鼎暗自想着。

他们与百济人打仗的目的最开始不过是为了鼓舞将士士气以及抢掠补充给养而已,等到击败了百济人的前锋之后这两个目的基本就达到了,之后之所以选择继续与百济人交战,不过是觉得百济人好对付,所以想顺带将震慑百济人的任务也完成了而已。

不久,李承鼎在俘虏的百济人军官将领中挑选了几个释放了回去,让他们向甄萱传达大唐吴王的令旨。

“从今往后,耽罗岛就是我大唐吴王的属地,与新罗、百济,泰封等国皆无半点干系关系。今日一战不过是提前给你们一个教训,若是百济国主想要觊觎我国领地,吴王殿下定然会发大军前来讨伐,虽远而必诛!”李承鼎简单而霸气的声明着。

几天后,百济人派来的议和使者匆匆赶来。

就如同李承鼎预料的那样,百济人莫名其妙的被打了一顿,连康州这个囤积了大量钱粮的重地也落入了敌军手中,甄萱最开始的确是怒不可遏,甚至准备尽起大军来与淮南军交战。

不过后来冷静下来后却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如今的新罗半岛上局势复杂,新罗、泰封这两国如今都对百济国虎视眈眈,在这种情况下甄萱并不想再得罪强敌。

而从之前得到的消息中可以看出来,那个大唐吴王的军队实力的确很强大,显然不是易与之辈。

既然对方来这里的本来目的只是为了一个与他们并没有多大关系的耽罗岛,而不是对他们百济的领土有什么想法,那么就让他们占领耽罗岛便是。

更何况大唐本来就是天朝上国,若是对方处在虚弱的时候也就算了,如今对方实力强大,甚至能跨海远征到他们新罗半岛来,那么忍了这口气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不仅如此,甄萱忍下心中恶气的同时,还想到了向吴王寻求册封,以获取正统名义。

毕竟在这个时代,对这些华夏之外的小国来说,有大唐的册封和没有大唐的册封可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泰封国在立国之初就派使者通过海路向越王钱镠寻求册封,其目的便是如此。

而甄萱同样有想过向大唐派出使者寻求册封,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而没有付诸实践而已;如今既然有大唐吴王的军队到了这里,那么向他们寻求册封就是最好的选择。

“甄萱派使者来寻求册封?”听到这个消息后,李承鼎顿时乐了。

扬威异域,迫使敌国称臣来降,这显然是大功一件,岂有不答应的道理?李承鼎当即代表吴王应允了对方的请求,不过却是要求他们派遣使者前往广陵,毕竟这种大事也不是李承鼎能够私自完成的。

几天之后,淮南军将康州城中储备的大量钱粮能搬走的直接搬走,剩下的则留给了已经服软的百济人,然后乘船杨帆而去。

至于抓到的俘虏则是带走其中一部分身体强壮的以用作苦力,为将来在耽罗岛上筑城做准备,剩下的老弱则直接释放。

自从,淮南的这次远征最终以大获全胜而告终。

第三百六十五章劝进

淮南军洪州的进攻和对耽罗岛的占领都进展得极为顺利,不过在另一处战场上,刘存率领的大军对岳州的进攻却是再一次以兵败而告终。

当初秦裴出兵洪州时,为了牵制湖南军队,避免他们增援洪州,所以在八月中旬,刘存命部将冷邺率领五千兵力驻屯唐年县,李饶率领领五千人驻屯蒲圻,他自己则率领八千军队作为后应。

然而正所谓兵无常势,刘存这么安排本来是极为稳妥的,既能牵制住湖南军队,同时又能在遭到湖南军进攻时相互支援。

但当时间进入九月份后,唐年这边却是突然下起了连绵大雨,使得淮南军的三处驻地之间的联系出现了问题。

湖南军在大将秦彦辉的率领下,直接对冷邺驻守的唐年县发起猛烈进攻,冷邺抵挡不住,连忙派人去向刘存求援,结果援兵因为大雨阻隔,未能及时赶到,唐年县就已经被湖南军队攻破,连冷邺本人也被湖南军俘虏。

得知消息后的刘存只好缓缓退军,同时派人去向驻守在蒲圻的李饶下令,让他也开始撤兵回鄂州。

不想当李饶听从命令开始撤退时,却遭到了另外一个湖南大将许德勋的突然袭击,李饶猝不及防之下被湖南军队生擒,其部下皆溃散,最终逃回鄂州的并不多。

自此,淮南军对岳州的进攻再一次以损兵折将告终,而湖南一方再胜强敌,士气为之高涨;冷邺和李饶二人被俘虏至潭州之后,更是因为不愿投降的缘故而被马殷杀掉。

消息传到广陵后,杨渥一方面对于刘存的再次战败表示不满,另一方面又对于湖南军队的战斗力感到惊讶。

“怪不得历史上淮南军对马殷发起过多次进攻,但最后都是以失败而告终,一直到马殷死了之后才趁着楚国内乱的机会将其消灭,不过随着楚国残余势力的反扑,淮南军又再次被赶出了湖南。”

马殷的军队,虽然在攻占湖南之后招募了大量的湖南人为兵,但一来湖南民风悍勇,其士兵的战力在南方也算较强的;二来如今的湖南军队其核心依旧是当年的蔡州军,尤其是其高层将领基本上都是在战场上征战多年的老将,实战经验丰富,领兵打仗的能力较强。

当年孙儒率领的蔡州军与杨行密交战屡战屡胜,要不是他太过残暴,实在不得民心,只怕最终杨氏能否占有淮南都不好说。

而马殷的军队高层将领就是孙儒军的残余部众。较为优秀的将领再加上可称彪悍的士兵,这两点使得湖南军队的战斗力在南方诸多藩镇中乃是仅次于淮南的,根本不是未经过战火淬炼的江西军队能够比拟的。

而这一次刘存率部进攻岳州,因为是主动进攻的缘故,在地利上就不占优势,而且兵力上更是连对方的一半都不到,再加上连绵大雨天气导致了淮南军的相互联络被切断,这样一来,天时地利人和几乎都不占优势的淮南军被敌军击败就可以理解了。

当然,这一战淮南军虽然战败,但对于南方的整体局势却没有多少改变,尤其是江州、洪州在此之前就已经落入了淮南之手,江西最繁华最重要的地方已经被攻占,这一点并不会因为刘存的战败而受到影响。

此外,湖南军队在取得胜利后又趁机对鄂州发起了进攻,不过却被刘存率军击退了,所以鄂州的防御依旧不需要担心。

杨渥当即下令追封冷邺和李饶二人为伯爵,并将二人的子嗣收养起来;同时下令给鄂州补充兵员,以恢复左武骧军的实力,避免鄂州防御出现问题。

处理完鄂州那边的事情后,杨渥开始寻思起来:“如今已经是天佑三年年底了,记得历史上朱全忠就是在明年一月开始篡位的最后过程,到四月份的时候正式建立后梁;那么从时间上算,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开始谋划了呢?”

历史上的朱全忠在这个时候虽然因为潞州失陷,使得他一举消灭刘仁恭的打算最终以失败而告终,不过他的总体实力还是天下最强的藩镇,无论是李克用、刘仁恭,还是南方的杨渥、王建都比不上他,所以他才有足够的底气篡位称帝。

而这一世的朱全忠却因为接连败给淮南而损失了太多的精锐士兵,实力不可能与历史上的他相比。

如今的朱全忠,北方有李克用这个实力强劲的老仇家,南方又有淮南这个新崛起的仇人,那么他是不是还敢于像历史上那样在明年年初就篡位称帝呢?这一点杨渥感到非常好奇。

“若是他不敢篡位称帝了,那么大唐不是还要延续下去了?”

然而事实却是,朱全忠不仅敢于篡位称帝,甚至比历史上的他做得更加急切了!

当昭义节度使丁会向李克用投降导致潞州失守之后,朱全忠迅速调集兵力展开对潞州的围攻,试图在晋军立足未稳的时候将潞州城夺回来。

然而他却是忘了,潞州城中还有一个他恨之入骨的丁会在。

丁会镇守潞州多年,对当地极为熟悉,他投降之后立即得到晋王李克用的礼遇和厚待。有他在,晋军对潞州的守备就是严整无缺的,所以梁军试图夺回潞州的企图很快就落空了。

到了十月份,朱全忠自知要在短期内攻破潞州绝无可能,所以准备暂时撤军回去休整,以作长久计议。

然而等到大军抵达相州后,朱全忠却是突然病倒了,所以大军只能在相州暂时停驻下来。

相州本来是魏博六州之一,朱全忠在相州这一番长留却是吓坏了魏博节度使罗绍威。

若说因为魏州之变的那个流血的夜晚,谁才是受害最深的人,那么这个人一定不是别人,正是罗绍威他自己。

魏博节度使作为一个老牌藩镇,曾经拥有相当强大的实力,不然也不可能在与大唐朝廷对抗了一百多年后还持续到现在。

在过去天下尚未彻底大乱之前,魏博军多次与朝廷大军发生冲突,但他们却依靠自己的强大实力迫使朝廷承认了他们的地位。

即便是到了如今这个时代,随着河东、宣武、淮南等各方藩镇的陆续崛起,如今的魏博已经不能算是天下间最强的藩镇了,但以魏博军的实力,自保却是没有问题。

所以之前罗绍威虽然追随朱全忠,派兵随同他东征西讨,但朱全忠对他也必须客客气气的,不敢太过得罪。

但随着罗绍威主动勾结朱全忠,将自己的八千牙兵斩杀干净,这固然是一举结束了一百多年来魏博牙兵桀骜难制的局面,但同样也极大的消耗了魏博军的实力。

魏博节度使麾下的六州之地除了魏州之外,其他五州在一夕之间全部造反,罗绍威根本无力征讨,只能继续依靠朱全忠的力量。

而朱全忠虽然考虑到自身的安危问题,同意了派兵帮罗绍威平定叛乱,不过却要求罗绍威为他的平叛大军提供钱粮辎重。

这个要求显然很合理,又是有求于人,所以罗绍威满口便答应了下来。

谁知道在接下来几个月的平叛时间里,为了供应十多万梁军的粮草辎重,罗绍威的消耗十分巨大;而之后潞州失陷,梁军为了夺回潞州,再次在相州集合重兵,并且其粮草供应也再次落到了罗绍威的头上。

等到如今梁军撤军时,魏博军为了供应梁军的粮草已经消耗了近百万贯钱,杀了牛羊猪等价值七十多万贯,供应的粮食更是不计其数,再加上给一些梁军将领送的贿赂同样有数十万贯,这些沉重的负担使得魏博军多年才储存下来的钱粮物资就此被消耗得干干净净。

要知道魏博六州虽然地处河北最为繁华的地方,不过毕竟只有六州的地盘,却要供应十多万梁军近十个月的后勤,其消耗如何承受的起。

如此惨重的损失,使得罗绍威肉疼不已,不过如今的他实力大损,更加无力抵抗朱全忠的要求,最后只能对亲信哀声叹气道:“便是将魏博六州四十三县所有的铁都加在一起,只怕也不能铸成此大错啊!”

不过如今大错已经铸成,罗绍威实力大损,如今只能彻底依附朱全忠才有活路。

而这一次朱全忠突然以病了为理由停留在相州,这让罗绍威更加担心起来。

朱全忠是什么人?那可是出了名的狡诈多变。

若说他对魏博没有任何企图,罗绍威是绝不会相信的。

在这之前,罗绍威虽然依附于朱全忠,但他毕竟还有较强的实力,获得了较大的独.立性,便是朱全忠也不敢随意觊觎他的领地;但如今他实力大损,若是朱全忠再打起他的主意,那对他来说就是一场大难了。

更何况,这一次朱全忠突然以病重为理由停留在相州不走,谁知道他是不是暗中在筹谋什么?

“当今之计,唯有劝梁王称帝,有了带头劝进的大功,以后再对他恭顺一些,想必梁王就会放过我魏博六州了吧?”罗绍威暗自思索着。

第三百六十六章大计划

十一月,罗绍威亲自赶到相州面见朱全忠,一番见礼问候后,他发现朱全忠的确是病得很重,而不是装病,以暗中图谋他的魏博六州,这让他不由松了口气。

不过,朱全忠虽然是真的病了,但让他老是停留在相州也不是个事,要是万一哪天朱全忠闲着无聊忽然看中了魏博六州,起了吞并之意,那就不妙了,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尽快将朱全忠送回汴州去,或者找件真正的大事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罗绍威当即对朱全忠说道:“大王东征西讨二十年,威震天下,如今虽然暂时大业不顺,但大王的威仪却没有受到影响。如今河东李克用、淮南杨渥、凤翔李茂贞、卢龙刘仁恭等等,这些这些藩镇之所以屡次起兵与大王作对,是因为如今大唐尚存,天子尚在,这些人虽然肆意横行,却无不以复兴大唐为借口。大王不如废掉天子,自己登基为帝。如此一来,天下各路藩镇没有了讨伐大王的借口,自然就不会再兴兵了!”

朱全忠这次病倒,其实原因很简单,无非是战事不利,心情郁结罢了。

这些天躺在病床上,除了为各方的战事而感到担忧外,还有另一件事情一直牵挂在他心中,这就是代唐称帝的事。

东汉末年的曹操,虽然被人骂了一辈子的汉贼,又迫于实际形势,不可能将权利再归还给汉献帝,不过他本人实际上应该是没有称帝的想法的。

但朱全忠却是不同,他的内心深处一直都有登基做皇帝的想法。

在以前之所以没有实施,主要是因为时机还不成熟,各地反对他的藩镇还有很多:李克用、李茂贞、杨行密等等,所以他想等到将这些藩镇剿灭了之后,或者至少也要将这些藩镇折服了之后再称帝。

这无疑是一种更加理智的想法,所以他还能暂时克制住自己称帝的欲.望。

不过随着过去这一年时间各地战事的接连失利,被淮南军接连击败,晋王李克用的势力又死灰复燃,再加上他自己已经又老又病,到底还能活多久都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称帝的野心就再也难以遏制。

此时听了罗绍威如此直白的劝进之语,朱全忠心中顿时有所意动,不过在明面上,他却是假意拒绝道:“邺王这是准备陷我于不义吗?孤昔年深受先帝大恩,这才得以洗脱从贼的罪名,不至于让祖上蒙羞;便是孤的名字都是先帝所赐。如今孤岂能做出对不起先帝的事情来呢?此事不可再提!”

罗绍威观看他的脸色,顿时知道了他的心意,当即劝说道:“先帝与大王固然有恩,却对天下人没有什么德行,这才使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大王威加海内,翦除各地不服从的藩镇,如今中原已经平定,百姓得以安生,这些都是大王的功劳,与天子可没有半分关系。大王若是建国称帝,乃是天意所归,还请大王不要推辞!”

……

朱全忠心中虽然早就有了篡位称帝的想法,不过必要的脸面却是要顾及的。

自从王莽从汉朝禅让得位后,先封大国,加九锡,并且授予“剑履上殿,赞拜不名”的殊荣,然后再接受禅让,就成了后世权臣篡位的“标准流程”,王莽,曹操,司马昭都是这么做的,后来南朝的宋,齐,梁,陈四朝的开国皇帝同样曾受过“九锡”之礼节。

而朝中有些大臣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结果却没想到引起了朱全忠的极大不满,以至于不少大臣人头落地。

如今朱全忠想要登位,自然没法再用过去的那套流程,不然就是自己打脸了。

过去的流程不能用,那就只能用新的流程,但登基称帝这种事情总不能自己亲自出面,必须有人来请他登基,然后他再三推辞,最后才在众人的请求之下登基。

如此才能显示自己得位乃是民心所向,万众所归,不是那些草头王自己封的天子。

朱全忠虽然心里急着称帝,但这一套基本的流程却是不能不顾。

所以他对罗绍威的劝进之言虽然一律拒绝了,但在最后却是点明了一句:“你劝孤登基称帝,但若是天下人都出来反对该怎么办?”

罗绍威顿时明白过来,自己劝进的话已经被朱全忠听进心里去了,至于他说的各种拒绝的话,归结起来就是一个意思:我不是不想当皇帝,而是要你们一起来劝我当皇帝才行!

明白了朱全忠的心意后,罗绍威不再劝言,告辞离去。

不久之后,罗绍威在魏州向天子进言,请求天子禅让给梁王朱全忠,以顺应万民之心。

在罗绍威向天子进言之后,朝中百官同时醒悟过来,纷纷向天子上书,请求天子禅让。

如今的唐朝天子尚未成年,不过是朱全忠所立的一个傀儡罢了,手中半点权利都没有,此时见众人开始劝他退位,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过此时的他除了乖乖听从朱全忠的安排,以求保住性命外,其他能做的已经不多了。

十二月初,朱全忠病情好转,立即启程南下,返回汴州。

不久,天子派遣御史大夫薛贻矩至汴州向朱全忠询问病情并且加以慰问。

当薛贻矩面见朱全忠时,他主动请求用臣子见君主的大礼进行拜见,并献上禅代的具体筹谋。

对于薛贻矩的这一番作为果然获得了朱全忠的欢心,他提出的禅代之谋也获得了朱全忠的首肯。

等到薛贻矩返回洛阳复命时,他又向天子表明梁王朱全忠有受禅之意。天子随即便下诏,定于明年正月正式举行禅让之礼。

这个消息传出之后,各地藩镇纷纷震动,开始为这个重大变故商定各自的选择。

魏博节度使罗绍威自然不用说,这次禅让之谋本来就是由他首先发起的,如今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朱全忠的注意力都被登基称帝这件大事所吸引,暂时没有了夺取魏博的想法。

“大唐立国二百八十多年,早就腐朽不堪了,各地藩镇也没有谁还把天子当回事。所以这大唐是继续存在还是就此终结,又与孤何干?孤只要能继续做我的魏博节度使就是了!”

与罗绍威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成德节度使王镕和义武节度使王处直。

事实上,不管是魏博,还是成德、义武,这三个藩镇都是在一百多年以前便与唐朝朝廷闹翻了的藩镇,它们名义上属于唐朝,但早就自立一方了,可以说唐朝藩镇之祸,这几个节度使就是罪首。

所以他们对于唐朝自然没有丝毫忠义之心,再加上他们也没有争霸天下的野心,只要能保证他们的利益不受损害,至于是谁来做天子那就与他们无关了。

在罗绍威带头劝进之后,王镕和王处直二人也随之跟进,各自上书劝进。

此外,远在湖南的武安节度使马殷和割据岭南的清海节度使在得知各地开始劝朱全忠登基后,同样向朝廷上书劝天子禅让。

不过除了这些实力相对弱一些的藩镇外,其余强大藩镇对于朱全忠的篡位举动却是一片谴责之声。

不过除了谴责之外,却是什么具体的行动都没有,似乎是默许了朱全忠的篡位行为。

广陵城中。

此时,淮南的大小事务依旧像往常一样进行着,丝毫没有因为朱全忠即将篡位而有什么变化。

对于杨渥来说,朱全忠篡位其实并不是坏事,反而是一件好事。

毕竟唐朝不亡的话,以大唐忠臣自居的他就不能建国称尊,许多事情也要受到掣肘而不能实行。

所以朱全忠的篡位对他来说应该是件好事才对,或许其他藩镇如李克用、王建等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都默许了朱全忠篡位的举动。

事实上,唐朝早在几十年前黄巢造反的时候本来就应该灭亡了,不过众多藩镇出于共同利益的缘故,一起出兵,这才扑灭了黄巢的义军。

在那个时代,各个藩镇的实力相对比较均衡,并没有特别强大的势力,所以各大藩镇需要一个共主来作为各藩镇间的缓冲。

但到了如今,像李克用、杨渥等藩镇已经足够强大了,而且唐朝朝廷如今威望尽失,已经起不到应有的作用,反而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所以才会默许朱全忠的行为。

当然,别看这些藩镇如今都是暗自默许了朱全忠篡位,等到他将来将唐朝灭掉,自己登上皇帝宝座之后,各大藩镇肯定会以此为理由对付他,如今不过是先利用利用他而已。

“既然朱全忠还是像历史上那样准备篡位自立了,那么我之前为江西做出的计划如今也可以开始实施了!”

杨渥心里早就准备了一个大计划,用来对付南方诸多藩镇的,不过要实施起来却要有合适的机会,而朱全忠的篡位就给他提供了这个机会。

(今天是七七事变八十周年,大家一定要记住这个特殊的日子!)

第三百六十七章大计划(续)

十二月初,杨渥下达命令,以原涟水巡抚刘威为江西巡抚,掌控江西八州的军政大权;以淮北巡抚陶雅为浙江巡抚,掌控原钱镠两浙十州的军政大权,官职凌驾于刺史之上。

当然,他们掌控的军权仅限于所属各州的州兵,而外镇兵却不属于他们的管辖。

至于之前的淮北巡抚和涟水巡抚的职务则予以取消,不再任命新的人选。

除了任命二人为巡抚之外,杨渥又下令为巡抚设置布政使和按察使等属官,以光州刺史李遇、濠州刺史李涛,以及其他几个表现优异的刺史来充任。

这几个任命一出,淮南官员便纷纷思考起这其中的意思来。

若说之前淮北巡抚和涟水巡抚这两个官职,还是杨渥临时弄出来的,其管辖的地盘也只是临时划分,算不得什么;但这一次任命的江西巡抚和浙江巡抚这两个职务却是完全不同的。

江西和浙江,在此之前分别是钟传和钱镠二人的地盘,如今被杨渥单独划分出来,又任命刘威、陶雅二人为巡抚,同时为他们配置属官,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杨渥打算正式建立地位在刺史之上的行政层级呢?

比如说将来若是打下了湖南,是不是会设立一个湖南巡抚;打下福建,便设立福建巡抚?

若真是这样的话,这对那些地方刺史们来说影响就有些大了。

首先一点,以前各刺史直接归属于吴王府管辖,而如今的淮南已经有三十五个州的地盘,地盘大了,吴王府也难以有效管理,这对地方刺史来说就意味着更高的自主度。

而如今突然多了一个巡抚,位在刺史之上,这就意味着对他们这些刺史的官理将被大大加强。

而在另一方面,多了一个巡抚的职位,同样意味着他们将来升官成为巡抚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在以前,因为吴王府的高层职务较少的缘故,绝大部分的刺史或许官职就已经当到头了;而如今若是巡抚成为常设官职,再加上布政使等属官职务,那么他们将来升官的可能性自然更大。

除此之外,这项改革对各地刺史们还有一个重大影响,那就是他们的地位被大大下降了。

总的来说,杨渥的这个举动虽然对淮南官制造成了许多影响,但对众官来说却是有利有弊的。

所以在经过一番热议之后,淮南的局势再次沉寂下来。

接下来,杨渥并没有别的动作,似乎一心等待着朱全忠的篡位登基。

天佑四年正月,天子下令让朝中文武百官全部前往兵马大元帅朱全忠的府中劝进,与此同时,湖南马殷、岭南刘隐等藩镇所上的劝进表文也到了洛阳,使得朱全忠声望大振,各地劝进的呼声也更加激烈了。

不过这次百官的劝进依旧被朱全忠给拒绝了。

到了二月十三日,天子再次下令让薛贻矩赴汴州传达禅位之意。

这一次,朱全忠在众臣的欢呼声中终于接受了唐朝天子的禅让。

二十七日,唐朝天子正式发出御札禅位于梁王朱全忠,同时命正副册礼使张文蔚、苏循,正副押传国宝使杨涉、张策,押金宝使薛贻矩、赵光逢等六人,负责统帅朝中文武百官备法驾前往汴州,完成最后的禅让仪式。

自此,曾经有过极度辉煌,并且延续了二百八十九年的大唐王朝至此彻底灭亡,中国历史开始进入新的时期。

三月初四,梁王朱全忠驾临汴州金祥殿,开始接受百官称臣。梁王所下文书也开始称为“教”、“令”,并且自称寡人。

到了初五,笺、表等各类文书均去掉李唐的年号,只称月和日。十六日,朱全忠将自己的名字改为朱晃。

十八日,梁王身穿衮冕,正式即皇帝位,是为后梁太祖。

二十二日下令大赦天下,改元“开平”,国号“大梁”,以汴州为开封府,称东都,以唐朝原本的东都洛阳为西都,废唐西京长安,改称大安府,并且置佑国军。

加封禅让的唐朝天子为济阴王,并将他迁于曹州,命甲士严加看守。

至此,朱全忠篡位登基的所有过程才算是走完。

不过在此过程中,却是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使得称帝给朱全忠带来的喜悦中夹杂了一丝不快。

当初朱温(以后都称朱温)还没有正式篡位之前,其兄长朱全昱便曾多次对他犯上谋逆的行为表示不满。

等到朱温称帝之后,在玄德殿召开大宴来宴请群臣。

朱温举起酒杯满是感慨的说道:“朕辅政未久,能有今日,这都是诸位的忠心拥戴之功!”

是的,此时的朱温终于得偿所愿的登基称帝,饶是他平日里心狠手辣,狡诈多端,但到了此时也不免感慨起来。

不过群臣听了之后却又是惭愧,又是惊惧,毕竟朱温难得这么感慨,谁知道对他们来说是福是祸,所以只能跪伏在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唯独苏循、薛贻矩及刑部尚书张祎这三人盛赞朱晃的功德乃是应天顺人之举。

这番奉承之语自然引得朱温大加赞赏。

等到宴席过后,朱温又与朱家宗室亲属等在宫中投壶博戏为乐。

然而等众人喝到高兴的时候,朱全昱却忽然将酒杯掷出去击中了所设的投壶,将众人的游戏给搅黄了。

朱全昱斜着眼看着一身天子衮冕的朱温说道:“朱三,你原本不过是砀山县的一个小小百姓而已,跟随黄巢为盗匪祸乱天下,是天子任命你为四镇节度使,富贵极矣!你怎么能一夜之间灭了大唐三百年的社稷,而自称帝王!你的行为将来定当引来灭族的大祸,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博戏为乐?!”

面对这么一个兄长,朱温虽然心中恼怒,但也只能强行忍着自己的不快,草草结束了这次宴席。

当然,虽然被兄长当着众人的面给骂了一顿,但登基的过程最终却是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

等到登基之后,自然便是大封功臣的时候。

首先第一个功臣自然便是为朱温南征北战出力最多的谋臣敬翔,朱温直接下令加封他为知崇政院事,位比宰相,极受重用。

而其他李振、薛贻矩等在朱温篡位过程中出力最多的将领同样得到厚赏。

此外,朱温又下令册封刚刚击败了淮南军入侵而声势大涨的马殷为楚王,册封岭南的清海军节度使刘隐为大彭王。

同时改魏博节度使为天雄节度使,册封罗绍威为邺王兼太傅;改成德节度使为武顺军节度使,册封王镕为赵王兼太师;加封义武节度使王处直兼侍中。

又加封朱温祖上数代人,并且大封宗室,便是朱全昱这个与他不对付的兄长也被册封为广王。

当然,最后朱温也没有忘记下令革除河东李克用、凤翔李茂贞、杨崇本以及淮南杨渥这几个反对他最为激烈的藩镇的官职爵位,这固然一点作用也起不了,但用来恶心一下杨渥等人却是可以的。

然而,这番举动明显没有恶心到杨渥等人。

而正如杨渥之前预料的那样,当灭掉唐朝、篡位登基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那些之前还保持了默许之意的各大藩镇此时都跳了出来,声称要起兵讨伐朱温。

而在众多藩镇之中,又以蜀王王建和吴王杨渥对于讨伐朱温表现得最为积极。

三月底,当朱温正式登基称帝的消息传来后,王建和杨渥两人便联合起来传檄各藩镇,要求出兵讨伐逆贼朱温,其言辞激烈慷慨,让许多人读了之后立即升起一股热血沸腾的感觉,恨不得自己也能参与到与王建、杨渥二王一同起兵讨伐逆贼,复兴大唐的大业中来。

不过当檄文传到晋王李克用和岐王李茂贞这里时,二人的态度却是一致的:“糊弄一下那些不知底细的人倒也罢了,想要糊弄孤王,让孤出兵去触朱温的霉头,想得倒是轻巧!”

说起来,如今的天下各大强藩中,早些年反对朱温最为激烈的自然是晋王李克用,接下来就是岐王李茂贞,至于王建,大家都知道此人不过是一心为自己,根本没有讨伐朱温的打算。

当初朱温大举讨伐李茂贞,在双方还在僵持的时候,李茂贞和朱温都派出使者向王建求援,结果王建一边满口答应朱温,说自己会出兵讨伐李茂贞,一边又对李茂贞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会出兵救援他,让他先顶住朱温的进攻。

而实际上王建则迅速起兵趁火打劫,将自己早就看中的兴州等地夺取过来。

这一次王建所谓的起兵讨伐朱温,同样只是为了扩大自己的声望而已,并非真心想要出兵。

倒是杨渥这么积极的鼓动出兵,却让李克用等人有些疑惑,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

要知道,根据他们打探到的消息,淮南军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在调兵遣将!

不仅是住屯在广陵的大军,便是住屯在江西、宣州的军队似乎也在调动。

如此大规模的调动,也只有起兵北伐才需要如此,若是用兵别处,应该不需要这么多兵力才是。

当初杨行密讨伐朱温倒是积极,曾经多次出兵北伐;而杨渥同样在去年也发动了一次声势浩大的北伐,并且取得了极为重要的战果,给梁军带来了重创。

不过就目前的局势来看,朱温刚刚称帝,正是声势较盛的时候,这种时候起兵北伐未必就是好时机。

以杨渥的智谋,不至于看不出这一点。

更何况,李茂贞和李克用也没看出来杨渥有这么的忠于唐朝天子,那么他在这个时候起兵北伐到底是什么意图呢?

事实上,不仅是李克用等人惊讶,便是朱温同样不明白杨渥这样大动干戈的目的何在。

杨行密去年刚刚病逝,淮南内部虽然没有发生任何动荡,但按照朱温等人的估计,杨渥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应该是留在广陵,以稳定人心才对。

即便他不需要留在广陵,但这个时候北伐也并非好时机,完全可以徐徐图之;所以朱温觉得杨渥在一副大举北伐的声势之下,定然暗藏着别的目的。

“那么杨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此时,吴王府中,李神福等人也在询问着杨渥的目的。

当初在与王建联合向各方藩镇传檄的同时,杨渥还下令征调在洪州的秦裴所部以及在宣州的王茂章所部,做出一副大举北伐的样子,这让李神福等人都困惑不已。

“孤知道诸位都在疑惑孤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调集兵力到广陵来,不过诸位觉得孤调集大军真的是为了北伐吗?”面对众人的疑惑,杨渥笑着反问道。

“孤如此作为,不过是为了一举夺取江西南方的各州而已!”

“为了江西南方的各州?”

“不错,诸位试想,抚州危全讽、虔州卢光稠、吉州彭玕,这些割据一方的刺史们在当地根基较为深厚,兵力同样有不少,再加上当地地势偏远,我军难以派出重兵去进攻。在这种情况下,若是我军以少量军队对这几州发起进攻,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将他们一一攻占呢?”杨渥解释道。

众将听了纷纷陷入沉思,他们之前就曾经预计过,若是一个州一个州的进攻,要想攻取整个南方数州,起码都需要三四年时间。

这还是一切进展顺利的情况下,若是战事有所不利,甚至因为某些意外而出现了兵败的情况,那么统一江西的进程又会进一步被推迟。

不过听杨渥的话,似乎他已经有了一个大计划来对付危全讽、彭玕等人。

只听杨渥继续道:“反过来,若是我军以大举北伐的名义将驻守在南方的大军全部调回广陵,在洪州只留下少量军队驻守。这样一来,以危全讽对洪州的野心,孤就不信他会忍住不发兵来攻!”

(抱歉,这两天实在太忙,根本没时间更新,今天包括明天,都只能保证一章。当然,以后一定会补的,这个月的保底同样是七十章,再加上打赏和月票等的加更,一章都不会缺的。)

第三百六十八章大举调兵

根据淮南目前得到的消息,危全讽已经和彭玕、卢光稠等人达成了联盟,只要机会合适,他们就会奉危全讽为首一同出兵攻打洪州,以夺取江西之地。

而这个机会,在危全讽等人看来就是淮南军的主力撤离洪州的时候。

在以前,危全讽等人以为朱温在北方的战事很快就能结束,李克用等藩镇也会迅速被压服,到时候梁军就能腾出手来南下找淮南报一箭之仇。

而淮南面对梁军的再次大兵压境,定然会集中各处兵力去应对梁军的进攻,那时候洪州必然兵力空虚,便是危全讽等人出兵的时候。

不过之后的局势发展显然有些出乎这些人的意料之外,梁王朱温不仅没有轻易平定北方的乱局,反而连潞州都丢了。

接下来又是朱温匆匆灭掉唐朝,登基称帝,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也太过迅速,让危全讽等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至于预想中的梁军再次南下向淮南报仇的事,自然因为这一系列的变局而无从说起,至少在短期内危全讽看不到梁军南下的迹象,而他要等待的夺取洪州的机会也就失去了。

而杨渥的大计划则是针对这一点设下的,以洪州为诱饵,以北伐为借口,主动将南方大军抽调一空,这样一来便可以将南方各州的敌军全部引诱到洪州来,然后一举加以歼灭!

当年曹操西征马超时,当听说马超不断征调西凉兵到关中来交战,兵力越聚越多,他不但没有感到担心,反而大喜过望,认为马超这样做更加有利于他一举消灭西凉兵,而不需要将来劳师远征。

如今杨渥的计划就有些类似之处,同样是诱使敌军主动前来,以避免淮南军劳师远征。

杨渥这么一解释,顿时李神福等人便明白了他的想法,并且想清楚了其中的各种好处,不由拍手叫好。

不过在叫好之后,依旧有些疑问却是不得不问清楚的。

李神福当即询问道:“大王此计固然甚妙,不过光是以北伐的名义将江西大军征调到广陵来,危全讽他们会上当吗?要知道江西洪州虽然离得远,但我军若是全速行军的话,也最多一个月时间就能赶到洪州去,而一个月时间,只怕危全讽未必能攻下洪州。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还会出兵吗?”

是的,杨渥的计划最大的漏洞就在于危全讽会不会中计,毕竟能够统治抚州近三十年的人物,自然不会是傻子。

若是淮南军仅仅将大军抽调到广陵去,危全讽肯定不会傻蛋立即发兵洪州,不然淮南军只要再从广陵南下洪州,他们所做的一切就全部白费了,危全讽肯定不会这么做。

“孤当然知道危全讽不会轻易中计,所以北伐之事,并非全然是计谋,而是真的要进行!等各路大军汇聚以后,孤就要亲自统领大军展开北伐!朱温灭我大唐三百年之社稷,篡位自立,如此大逆不道之人,孤身为大唐亲王,怎能坐视?”杨渥沉声道。

是的,正如王建传檄各地声称要讨伐朱温,目的只是要捞取名声一样,杨渥北伐的目的除了要引诱危全讽主动出击外,同样是为了捞取名声。

不过与只说不做的王建不同,这一次杨渥却是打算来真的。

试想当朱温灭掉大唐,篡位登基的时候,各路藩镇都只是坐看着,唯有淮南吴王才是真的出兵北伐讨逆,这样一来那些心向大唐的人肯定会觉得只有杨渥才是真心为了大唐的人。

不仅如此,这对于杨渥进一步扩大声势也是有好处的;而且杨渥想要建国称王之前,总要对朱温篡位的事情有所交代吧?不能说朱温一篡位就急不可耐的篡位,那也太心急了。

郭崇韬皱眉问道:“大王若是亲自率领大军北伐,等到我军渡过淮河与梁军接战之后,想必危全讽等人也能彻底放心下来出兵洪州!不过如此一来,我军主力都北上了,那么由谁来对付危全讽的大军呢?”

“是啊,大王此计固然甚好,不过即便不算马殷的兵力,光是抚州、虔州、吉州、信州、袁州这五州之地就有近十万大军,虽然这些军队都是些战力孱弱的军队,但毕竟人数众多,要击败他们只怕不容易啊!此外,福州的王审知是什么态度目前还不清楚,他会不会出兵与危全讽一同来攻洪州,这些都难以确定啊!”严可求躬身道。

目前王审知的态度极为微妙,一方面他杀了淮南使者张知远后,与淮南如今已经闹翻了,但在另一方面,王审知又没有彻底投入马殷、危全讽一方,更没有与淮南彻底决裂的迹象。

当马殷、刘隐等纷纷向朱温臣服,从而获得楚王、大彭王的爵位之时,王审知却没有向朱温臣服,更没有接受后梁的册封。

从这一点来看,至少王审知目前还没有彻底站到淮南的对立面去。

而在去年再次击败了淮南军对岳州的进攻后,又被朱温册封为楚王的马殷如今正是声威大振的时候。

如今鄂州那边的左武骧军虽然已经恢复了两万人的编制,但士气却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想要再次出兵岳州以牵制楚军显然有难度。

更何况,淮南军已经两次被楚军击败了,虽然这两次都是一支偏师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失败的,而且对南方的大局并没有大的影响,但若是淮南军再次进攻岳州而遭到第三次失败,很难说淮南军会不会被打出心理阴影来,而楚军会不会积累起对淮南军的心理优势。

要知道心理优势这种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它对军队的战力发挥就有着很重要的影响,一支打疯了的军队往往能够爆发出极强的战斗力,而那些屡战屡败的军队却经常出现面对弱小敌人都束手束脚的局面。

历史上北宋对西夏不管是兵力还是总体国力,北宋一方都是处在绝对优势的位置上,但就是因为前期的屡次战败而被打出了心理阴影,结果后面与西夏人交战都始终处于被动。

所以杨渥可不想再给楚军第三次获胜的机会,免得让楚军积累士气形成心理优势。

此外,在湖南的内部,辰州蛮的暴动如今也被马殷镇压下去了,所以其内部的牵制也消失了,这一次若是危全讽出兵洪州,王审知会不会出兵相助还不好说,但马殷却是必定会出兵的。

所以无论是郭崇韬还是严可求,这两人都认为杨渥的计划都有些弄险了。

倒是李神福却对杨渥的计划颇为看好,他笑着对郭崇韬等人道:“兵贵精而不贵多!老夫倒是觉得,危全讽若是真的来攻的话,其兵力虽多,但却分属各方,虽然名义上听从危全讽的,但在实际上定然会出现军令不齐的情况;此外抚州等地军队的情况,郭参赞和严副使或许还不怎么清楚,不过老夫却是深知其虚实,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罢了,当年我淮南军又不是没有和抚州军队交手过!”

原来,在多年之前,有个叫马徇的淮南大将奉命驻守黄州,结果遭到大量梁军的进攻,最终寡不敌众而战败突围,又因为后路已经被梁军切断,所以只能绕道江西返回淮南。

而无论是江州和洪州当时都由钟传掌控,实力较强,突围的淮南军兵不过千人,根本无法从钟传的地盘上借道(当时淮南与钟传敌对),所以只能选择从更南方的抚州借道。

结果在抚州境内遭到危全讽万余大军的拦截。

马徇临危不惧,亲自率领淮南军对敌军趁乱发起夜袭,结果仅仅依靠一千残兵就轻易的击溃了上万抚州军队,夺取了他们的钱粮辎重,从而威震抚州,最终平安回到淮南。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抚州军队的战斗力是个什么情况。

可惜的是,这个马徇在之后不久便突然重病离世了,临时前还非常不甘心的说,若是自己还能领兵征战,定当向杨行密请命以为淮南横扫西南夷。

若是此人还在,淮南定然会多一个大将。

此事距今已经有十年时间,当时连严可求都还没有出仕,对此事自然不怎么清楚,至于郭崇韬就更别说了。

杨渥同样不知道淮南军与危全讽之间还有这么一次交手的经历,毕竟那时候的他年纪也还小,而且这次交战在淮南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这就是李神福等老将还有一些印象。

“所以说,大王即便率领主力北伐,但只要在江南留下一支精兵,再派一个得力的大将来统领,要完成大王的计划,一举击溃危全讽联军也并非不可能!”李神福沉声道。

这位功勋老将如今虽然五十多岁了,但他却越活越是年轻,脸上布满红光,精神显得极好,看上去再活上几年都不成问题。

可惜身体虽然还很健朗,但李神福的心中却有些落寞。自从当上枢密使的职务之后,他便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是没有机会再领兵打仗了,这对他来说显然是一个极大的遗憾。

好在他的儿子李承鼎争气,如今已经开始独自领兵了,而且他在康州之战的表现已经传回来了,虽说百济军队的孱弱让人惊讶,不过以三千军队击败一万五千敌军,并且夺取康州,这一战的胜利还是很有成色的。

有了如此战功,再加上他与杨渥的关系,可以想象今后必定会前途无量。

“不错,孤也是这么想的!先将危全讽的主力引诱集中到洪州来,然后以一员大将统领精兵万余,只要运用得当,足以破危全讽!而危全讽主力被击破,剩下来的抚州等城池还能抵挡我军的进攻吗?”杨渥同样说道。

事实上,杨渥之所以做出这个安排,就是因为他记得历史上淮南吞并江西,就是凭借周本的象牙潭一战击溃危全讽的主力,从而乘胜进攻,短短时间里面就夺取了江西南部的各州。

而在象牙潭一战中,危全讽的联军近十万,而周本统领的淮南军却不过是七千人而已!

当然,历史上的淮南军乃是因为各种原因而被迫让周本领七千人去抵挡危全讽,而这一世却是杨渥主动设计引诱危全讽来洪州。

而在这一世,淮南军的强大还要更胜一筹,杨渥准备留下来的军队同样不会仅仅七千人,再加上开花弹等大杀器的辅助,这些正是用来对付那些训练不足的军队的利器,没有理由这一世的淮南军不能战胜危全讽!

“大王此计固然甚妙,只是依旧有些冒险了,若是留在江南的我军未能击败敌军那该怎么办?又或者,我军援军未到,而洪州已经被危全讽攻占了怎么办?这些大王可要安排好才是!”郭崇韬却是皱眉问道。

“诸位放心就是,孤特意任命刘威为江西巡抚,目的就是让他来负责洪州的防守。刘威文武兼备,足智多谋,有他在,孤相信洪州定然不会有问题!至于说留在江南的我军未能击败危全讽的问题……”杨渥充满自信的笑道:“孤相信定然不会出现你说的情况!”

他的语气极为坚定,给人以莫大的信心,让众人听了也大受感染,顿时心中豪气大升。

“那么大王打算让谁留下来担当此大任?”严可求问道。

“当然是周本将军!”

……

同一时间,因为淮南军北伐的迹象愈来愈明显,梁军也开始做出应变,准备抵挡淮南军的再次北上。

上一次淮南军北上,乃是在濠州、王家渡口两战大胜梁军之后,趁着全军士气大振而敌军士气较低的时候北伐的;后面能够大胜梁军,更是趁着魏博军叛乱的机会。

不过这一次淮南军就没有这个便利了。

不仅如此,梁军还因为朱温的正式登基称帝而声势大振,两方这一消一涨,如今的淮南再想战胜敌军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所以当淮南军开始四处调兵遣将的时候,梁军同时开始集中兵力,之前用来攻打潞州的十多万军队都被重新征调到了汴州,此外,罗绍威、王镕、王处直这三个刚刚被朱温加官进爵的藩镇同样出动了部分军队来帮助朱温,若是再加上南方各州的驻军,这一次梁军集中了十八万大军,声势极为惊人。

而在另一方,淮南军集中的兵力与上次北伐之战差不多,除了留下周本的镇国军两万大军准备应对江西变局外,其他各部尽皆北上,再加上北方各州的驻军,同样有十五万人之多。

一时间南北双方局势极为紧张,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相。

第三百六十九章内阁的雏形

广陵城外,准备出征的淮南将士已经排列整齐,只等着杨渥的命令下达便开始向北而去。

这次北伐主要目的除了捞取名声外,更多的是为了引诱危全讽来攻,以将其彻底消灭,不过为了做得逼真一点,杨渥不仅调集了大量军队,他本人更是再一次挂帅出征。

而现在其他军队已经先行北上,只有杨渥和秦裴统领的镇武军还留在最后出发。

因为杨行密如今早就故去,而杨家其他子弟却还没成长起来的缘故,在杨渥离开之后,广陵的军政大权就只能交给其他人来办理了。

为了防止有意外的发生,同时也是为了今后建国称王的需要,在离开广陵之前,杨渥特意下令册封高勖为华盖殿大学士,李神福为武英殿大学士,周隐为文华殿大学士,命三人协调处置广陵的诸多事物。

这个制度当然是仿照后世明朝的内阁制度来的。

虽说杨渥目前还没有公开建国,但在如今唐朝都被灭亡了后,最后一层束缚已经去了,杨渥自然是可以做更多的以前不方便做的事情。

历史上从后梁、后唐一直到北宋,其主体制度还是仿照唐朝的制度来规划的,最多也就是进行了一些细节方面的调整而已。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不断的修改和继承,使得到了北宋时期,官制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繁琐混乱的局面。

而淮南如今却没有这个弊端。

淮南如今虽然说也是从藩镇转化而来的,不过在如今各种制度还没有完全形成的如今,一切都可以重新规划设计,所以杨渥自然是选择结合各朝各代的优点来制定本朝的制度。

而内阁制度作为后世广为流传的制度,自然是用来防止宰相权利过大的一项重要手段。

不过与后世明朝内阁全部用文官不同,杨渥打算以后的枢密院使这个武将都加封为武英殿大学士头衔,以加入内阁,平衡文官,不至于文官完全凌驾于武将之上。

至于这一次的三个大学士的人选,高勖和李神福分别统领文官和武将,而周隐这个性格忠直的老臣则负责监管,也算是一种制衡手段。

当然,杨渥也知道如今的制度还有更多漏洞,比如说如今的三个大学士都是正直忠心之人,他们可以为了大局而相互协作,但以后的大学士会不会出现结党营私的现象这就难说了。

不过这些问题都有待于以后来解决,现在不过是将框架搭建起来的时候。

这些任命都是在杨渥离开之前一天才下达的,之所以到这个时候才下令,也是因为杨渥想要看看这个制度在离开了他的情况下具体实行起来到底会遇到哪些问题,以方便他日后加以改进。

当他将这个任命下达之后,整个广陵上下顿时沸腾起来,因为从杨渥的这项任命中,众人都看出来了杨渥这是在为将来确立宰相做的准备。

在人选上,高勖、周隐和李神福这三人倒是资历、威望都足够,大家没有谁会有不满;而在具体的制度上,杨渥的安排无疑是出于各方面的制衡,这让众人都对以后淮南将会实行的制度有些期盼起来。

此时,在离开之前,杨渥却是将准备留下来负责击败危全讽的周本给叫到了一边小声叮嘱起来。

“周将军,孤离开广陵之后,江西那边若是危全讽真的按照孤的预期率领大军来犯,到时候击败他的重任就全靠将军的了!不知将军对于将来的用兵方略可有什么想法?”

虽然历史上的周本在象牙潭一战大获全胜,创造了一个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为淮南迅速夺取整个江西奠定了基础,不过历史如今已经被杨渥给搅乱得不成样子了,周本是不是还能像历史上那样一战成功,杨渥还真不能保证,所以此时临走之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如今危全讽还没有出兵进犯洪州,其兵力如何,部署如何,士气如何,行军路线如何等等,这些目前都没有确定,要制定一个具体的用兵方略却是为时过早!”周本脸色凝重的说道。

杨渥听了不由有些失望,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不过周本却是看清了,不由有些苦笑。

其实他并不是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而是杨渥将一举击溃危全讽、平定江西的重任交到了他的手中,这让他感到很重的压力。

所以在没有知道敌军的具体情况之前,他不愿多说什么。

与之前进攻洪州的战斗不同,那一次是淮南主动进攻,主动权在淮南这方,所以杨渥才能提前做出安排;但这一次淮南却是需要后发制人,等危全讽出兵之后才能根据局势做出应对,所以周本现在不能给出一个具体方案也算很正常的事情。

这个道理杨渥当然也清楚,所以在略微沉吟之后,他开口说道:“将军之言,孤也清楚。不过能否一举击溃危全讽,关系到平定江西的大业,此事甚为重要,将军好自为之!孤在淮北静候将军的捷报!”

周本肃然道:“请大王放心,末将定当完成任务!”

……

告别周本等人之后,杨渥在三千控鹤军的护卫之下,与镇武军一道启程北上,最终在六月初抵达宿州。

这一次北伐与上一次不同,上一次北伐杨渥确定的目标是攻占宿州,将北方防线彻底推进到淮河以北去,但这一次杨渥却是没有确定任何目标。

毕竟这次北上的目的就是为了捞取名声和引诱危全讽,攻城拔寨不是重点,再加上对面梁军兵强马壮,不好对付,所以在抵达宿州之后,杨渥却是暂时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北上。

而朱温在得知杨渥北上后,同样是“御驾亲征”,率领梁军主力进驻宋州,与淮南军展开对峙。

虽说兵力占据优势,但在淮南军大军云集的情况下,朱温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当淮南军住屯在宿州没有进一步动作之前,梁军同样没有什么大动作。

一时间南北双方之前还是一副大战将至的紧张气氛,到了如今反而突然平静下来,双方三十多万大军十分诡异的没有发生任何战斗,所谓北伐之战却是变成了一场“粮食消耗战”。

这种三十多万人的大战,需要消耗的钱粮是十分惊人的,不过不管是朱温一方,还是杨渥一方,如今都可以算是根基深厚,钱粮充足,根本不用担心这点消耗。

后梁占据的州郡的数量相对来说比淮南还要多很多,人口数量更是在淮南之上,不过其中有一部分如今是控制在魏博、成德、义武等藩镇手中,并不能算朱温的直接领地;再加上朱温在北方还有刘仁恭、李克用、李茂贞等敌人需要对付,所以他实际能用来对付淮南的实力也就和淮南差不多了。

宋州城中,天气十分炎热。

这种炎热气候实际上并不是出兵征战的好时机,尤其是对朱温这个上了年纪的人来说。

酷热的气候让到了晚年有些发福的朱温满身都是汗水,本来他在不久前刚刚登上帝位,如今正应该是安心享受的时候,却是因为淮南军的突然北伐而不得不统领大军南下。

“淮南贼军现在还没有什么动静吗?其他各处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王建和李克用有没有什么动作?”望着一旁肃然侍立的几个将军,朱温心情有些烦躁的问道。

如今与淮南军的对峙已经有十多天时间了,对面淮南军却是没有任何动静,这与之前那大张旗鼓的架势可是完全相反,再加上在淮南军北上之前的判断,朱温早就觉得淮南军此次北伐暗中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到如今却是丝毫打探不清楚。

“启禀陛下,淮南贼军那边依旧没有动静,其他各处也没有新的消息传来。倒是听说李克用如今已经出兵晋州,似乎是为了响应淮南军的北伐!”出言之人乃是宋州刺史李思安。

因为上次讨伐魏博叛军结果大败的缘故,李思安曾经一度被免职,不过后来各方战事吃紧,朱温考虑到李思安虽然屡战屡败,但在能力上却是没有问题,所以又将他任命为宋州刺史。

“李克用出兵晋州了?”朱温皱了皱眉。

若说淮南军的实力强大,如今已经成了他的心腹大患的话,那么李克用对朱温的威胁比淮南就要来得更大。

不管怎么说,历史上自古至今都没有从南向北统一天下的例子,都是从北向南进行统一的,再加上淮南缺马,所以在朱温的心里,李克用的威胁还是在杨渥之上的。

如今这个老仇家的实力正在渐渐恢复,这让朱温感到非常担忧。

“大王放心就是,李克用虽然出兵了,不过兵力却不多,看来也仅仅是牵制一下我军而已!”

朱温这才放心下来,不过淮南军就这样一直不动的话,却是让他感到难受;尤其是在目前还不能确定杨渥的目的之前就更是如此了。

“朕要不要主动派兵南下与杨渥交战,以试探他的虚实呢?”

第三百七十章醒悟

当朱温因为淮南军一直都没有动静而感到难受的时候,杨渥同样因为危全讽一直没有动静而感到难受。

这次北上的目的主要就是为了引诱危全讽的主动来犯,所以在出兵之前,杨渥就尽量将这次北伐闹得那么声势浩大,以至于连远在北方的李克用、李茂贞等藩镇都知道了淮南军即将北伐的消息,不可能说距离洪州那么近的危全讽等人一点消息都收不到。

如果危全讽得到了消息,那么他为什么还没有什么动作?是杨渥的计谋已经暴露了吗?

杨渥觉得这应该不至于,当初他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之前,连郭崇韬、李神福等智谋之士都不能想到他的目的,那么危全讽等人又有什么本事看破他的目的呢?杨渥可不认为危全讽的智谋更在郭崇韬等人之上。

既然不是危全讽看破了他的计谋,那么他为什么还没有任何动作,这一点却是让杨渥感到不解。

“郭参赞,朱将军,二位觉得危全讽迟迟不肯出兵,到底是什么原因所导致的?”既然一个人想不明白,杨渥自然向自己的几个参谋询问起来。

枢密副使朱瑾有些不确定的道:“以末将之见,危全讽可能想要出兵,不过考虑到吉州彭玕、虔州卢光稠,还有湖南马殷,这些人毕竟不是危全讽的属下,或许是在出兵问题上危全讽与这些人还没有商量好的缘故吧!”

“大王,属下倒是觉得,或许危全讽已经得到了我军北伐的消息,甚至都确认了我军已经抵达了宿州,不过因为我军还没有与梁军正式交战的缘故,所以危全讽出于谨慎,这才没有立即招展开行动吧!”郭崇韬的语气同样有些不确定。

这次北上,杨渥依旧是将郭崇韬和朱瑾二人带来负责参赞军务,而将严可求留在了广陵。

这二人此时提到的两点其实杨渥也想到了,由马殷出面组织的所谓“反淮南联盟”毕竟还只是一个松散的组织,危全讽还没有绝对的权威直接下令让其他势力出兵,所以各种商议和拖沓就不可避免,只是这样一来就让杨渥有些头痛了。

若是危全讽迟迟不出兵的话,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意图,在与梁军对峙了一段时间之后,杨渥就不得不展开行动与梁军交战了,不然对峙得太久而不交战会让人怀疑的。

虽然危全讽的智谋不怎么样,但朱温和马殷手下却是有一些能人,若是他们看出了淮南的图谋,再将消息传给危全讽他们,只怕这次北上的目标就要失败了。

不过现在北上的话,就不得不与梁军的主力碰撞,这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你们说,孤若是分兵进攻徐州如何?以部分兵力对徐州进行一次试探性进攻,主力则继续留在宿州。这样一来梁军也只能分兵与我军交战,即便失败了,损失也不会大!”想了一会儿后,杨渥却是起意道。

徐州的重要性对淮南来说非同寻常,若是能够将徐州夺取的话,不仅能让淮南的防线进一步向北推进,使淮南获得更多的战略纵深,更是在将来淮南北伐的重要前进基地。

不管是刘裕北伐还是徐达北伐,北伐军的主力都是从徐州这里北上的。

所以杨渥在夺取了宿州以来一直都想进一步夺取徐州,如今对徐州进行一次试探进攻倒也不错。

“此时分兵进攻徐州倒也可行,至少能进一步迷惑危全讽,让他放下心来出兵洪州。不过恕属下直言,此时分兵进攻徐州的话只怕有较大危险!这一次梁军南下声势远在上次之上,再加上徐州的地形较为适合骑兵作战,在这方面我军却是处于不利地位的。”郭崇韬略带提醒的说道。

出身晋王麾下,郭崇韬对骑兵的威力可是深有体会,在合适的地形条件下所能发挥出来的威力可不是淮南骑兵能够相比的。

“你是说若是分兵进攻徐州的话,我军有可能遭遇一场败仗?”杨渥皱眉起来。

他并不认为淮南军能够天下无敌,更不认为在面对梁军的时候能够轻易取胜,所以当郭崇韬指出出兵徐州的风险时,杨渥不由有些犹豫。

若是真的分兵徐州,考虑到徐州与宿州之间的距离,到时候胜败就只能看前线将领的表现了,后方根本难以给予支援,否则就可能引起与梁军主力的大规模交锋,那显然不是杨渥所愿意看到的。

“大王,梁军主动南下了,朱温派遣大将刘鄩领兵两万进攻永城!”正当杨渥感到犹豫之时,却是突然有新的消息传来。

“梁军南下了?看来朱温终于忍不住了!”杨渥大喜道。

梁军主动南下,这就避免了淮南军冒险北上的风险,而永城地处宋州和宿州之间,距离两地的距离都不算远,乃是淮南军与梁军对峙的最前沿。

在这里交战的话,即便前线出现问题,后方也能做出应对,不至于出现太大的损失。

“大王,看来朱温也不想在如今与我军大规模交战啊!如今他将交战地选在永城,应该只是对我军进行试探而已!”郭崇韬笑道。

“不错,既然梁军南下,孤怎能不应战?刘鄩昔日为平卢节度使王师范麾下将领时就以智谋多端著称,两年前更是在美原一战中与刘知俊一起大败李茂贞、杨崇本的联军,乃是梁军中新近崛起的名将。不过我淮南军中也不缺名将,诸位将军谁愿意领兵去与之交战?”杨渥沉声向众将问道。

既然朱温只派了两万人来,杨渥也不打算派更多的兵力前去,这固然是他不愿堕了淮南军的声势,更是想要控制交战的规模。

如今双方都是大军云集,淮南军分兵的话梁军也可以分兵,而淮南军若是增兵的话梁军同样可以增兵,在兵力方面淮南军并不占优势。

而对梁军来说,在北方强敌环视的如今,与淮南爆发大规模冲突也没什么好处,所以朱温应该也在有意控制交战的规模。

杨渥的话音刚刚落下,下方王茂章、李简等几个将领几乎同时站出来道:“末将愿往!”

杨渥顿时满意的笑了,士气旺盛,将领求战之心强烈,这才是一支强大军队所应有的样子。

“李简,你的天武军自从成立以后还没有参加过大战,这一次就有你去与刘鄩交手吧!”

杨渥觉得,朱温派兵南下,除了试探淮南军的虚实外,还有一个目的应该就是借淮南军之手来磨练军队。

在前两年的战争中,梁军的损失较大,尤其是那些百战老兵更是折损较多,之后梁军的总兵力虽然恢复了,但其中的新兵却是增加了不少,所以通过战争来磨练这些新兵也是朱温的一个目的。

而对于淮南来说,新组建的天武军自从成立之后同样没有参加过实战,不仅下面的士兵乃是新招募的,便是各级军官都有不少人是临时提拔的,需要得到实战历练才行,所以杨渥才点了李简的名。

对于李简来说,上次张崇案中杨渥借机对李简进行了敲打,虽说李简也知道杨渥还不会因为那件事情就处置他,不过若是他一直不能在战场上表现自己的能力的话,将来保不准就会出问题。

如今见杨渥将这个机会交给了他,李简连忙道:“末将定当给让那刘鄩知道我淮南军不是好惹的!”

……

不管是杨渥还是朱温,此时都颇有默契的控制了交战的规模,梁军只派出了两万人,淮南一方同样只派出这么点兵力。

不过杨渥没有想到的是,因为谨慎的缘故,他只派出了与梁军同等规模的兵力来交战,但这却使得朱温进一步怀疑起淮南军的目的起来。

若是淮南军真的是为了北伐而出兵,为什么杨渥之前要把声势搞得那么大,在很久之前就开始兴师动众了,但实际出兵的速度却又较为缓慢,以至于给了梁军充足的准备时间。

而等到真的出兵抵达宿州之后,淮南军一直没有动作的这一反常行为,就更加让朱温怀疑了。

“可以肯定的是,杨渥此次北上,主力集中在宿州,定然是为了吸引我军注意力,以达到声东击西的目的!传令给颍州、蔡州、江陵、安州等地,告诉他们务必小心防范淮南军的突然袭击!”朱温当即下令道。

可惜的是,他虽然确定了淮南军的目标不是宿州方向,但任凭他狡诈多端,却也只以为杨渥的目标是他麾下的其他地盘,却是难以想到杨渥的真实目标根本就不是他的地盘!

一直等到从南方传来的消息说,抚州刺史危全讽会同吉州刺史彭玕,袁州刺史彭彦章,信州刺史危仔昌这四州的六万大军,再加上楚王马殷的两万大军,共八万人,联手进攻洪州。

到了此时,朱温才猛然醒悟过来,杨渥的目标根本不是他,而是危全讽!

可惜的是,因为距离遥远的缘故,此时的他即便想要阻止危全讽等人也是没有办法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卢光稠与谭全播

宋州城中,朱温虽然判断出了杨渥这才北伐的目的是为了引诱危全讽主动出击,不过还有一点疑问却是朱温还没想清楚。

这个疑问就是,杨渥准备用什么办法来对付危全讽的大军。

要知道淮南军这次北伐的总兵力并不少,留在广陵的兵力肯定不会太多,难道说杨渥打算就用留在广陵的那一点兵力就去对付危全讽吗?

危全讽组成的联军虽然不知道战力如何,但兵力却不少,在朱温看来,要击败危全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难道说杨渥准备先在江西坚守,然后从宿州这边迅速派兵回援吗?”

朱温一时想不明白,不过到了此时,既然危全讽已经派出联军进攻江西了,那么梁军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意了,至少也要给淮南军加大压力,让他们不能抽兵回援江西。

“传令下去,明天开始大军拔营南下,进攻永城!”

……

“老夫原本还以为短期内想要攻占洪州没有机会了,没想到那吴王杨渥却是如此不智,居然在这种时候将大军都调去北伐,这难道是上天要将江西让给老夫吗?”

抚州城外,望着大队向北进发的大军,危全讽意气风发,颇有种指点江山的豪气。

当杨渥将驻守江西的淮南军主力全部抽调一空时,因为他故意将声势闹得极大,所以危全讽等人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不过危全讽也知道若是与淮南军的主力交战的话,自己根本没有胜利的希望,所以在淮南军抵达宿州并于梁军正式交战之前,危全讽都按捺住自己的野心,继续等待时机。

直到不久前受到梁军与淮南军正式开战的消息,危全讽才派出使者去联合彭玕、卢光稠等人,这一来一回,又费了不少时间。

不过最后得到的回应却是不错,马殷和彭玕都同意了他的出兵计划,派兵助战。

这其中,危全讽控制下的抚州和他的弟弟危仔昌控制的信州共出兵四万人,而彭玕控制的吉州和他的弟弟彭彦章控制的袁州则出兵两万人,一共是六万大军,诈称十万,进攻洪州。

另外,马殷也派了两万大军前来助战,楚军的进攻目标是位于洪州西南方向高安县,这里是江西与湖南的交界之处,地势极为重要,淮南在当地留守的军队较多。

可惜的是,虔州刺史卢光稠却是没有发来一兵一卒,福建的王审知同样没有加入到这次对洪州的进攻中来。

当然,虽然少了这两家的兵力相助,但在危全讽看来,这次进攻洪州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淮南军留守洪州的军队总共都不过几千兵力,还要分兵把守高安,真正能用来守城的应该连他们这一方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这么大的兵力优势,危全讽觉得自己不可能攻不破洪州,所以有没有卢光稠和王审知的加入都无关紧要。

“等到老夫攻占了洪州后想必卢光稠一定会后悔的!”

虔州城中,今年六十七岁的卢光稠如今已经是满头白发,垂垂老矣,在这个五十多岁就算老年的时代,卢光稠现在已经是随时可能病亡的年纪了。

而他的挚友兼谋士谭全播的年纪比他更大,如今更是已经七十多岁了。

不过相比于卢光稠的满脸老态,谭全播的身体却还硬朗,看上去比卢光稠要年轻多了。他的智谋同样没有因为年老而减少,反而越来越老辣起来。

“那吴王杨渥虽然年轻,但此人极有智谋,怎么会无缘无故将洪州的军队抽调一空去北伐?肯定是有所谋划!危全讽此番北上,只怕凶多吉少啊!”谭全播感叹着。

说起来,卢光稠能有今日,可以说离不开谭全播在背后的大力支持。

当年卢光稠和谭全播二人见天下大乱,于是在虔州起兵,称雄一方。

不过卢光稠那时候的名气远远比不上高中进士的谭全播,所以众人原本打算推举谭全播为首领,不过遭到了谭全播的严词拒绝。

后来在谭全播的强力支持下,卢光稠才得以成为虔州刺史。

本来若是一般人遇到这种部下的威严远在自己之上的情况,肯定会引发二人之间的冲突,最后不是不是一方被另一方干掉,就是两败俱伤,便宜了他人。

然而这种情况在卢光稠和谭全播之间却没有出现,二人一直以来都保持了极好的友谊,卢光稠并没有因为谭全播的威严和能力在自己之上而对他进行打压;谭全播同样没有生出野心,而是一心辅佐卢光稠。

正式二人的齐心协力,才使得虔州的强盛在整个南方都极为有名。

可惜的是,整个虔州也仅仅这两人的才能出众,其他人却差得太远,这才导致了虔州虽然多次对外扩张,但谭全播辛苦打下来的地盘却不能守住。

到了如今二人都已经年老,自然知道扩张的时机已经过去,保境安民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前不久,当危全讽派出使者来请求卢光稠出兵助他攻打洪州时,卢光稠本来还想答应下来,出兵帮助危全讽打下洪州。

相比于淮南这个强敌,危全讽给虔州的威胁自然要小得多。

不过谭全播却是坚决反对出兵,因为他在这其中感觉到了一种不寻常。

“你说,危全讽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吗?”卢光稠依旧有些不甘心:“淮南军固然强大,但其主力和最精锐的军队都被杨渥用于北伐了,剩下来的不过是次一等的州兵,其训练程度最多也就比抚州军队强上一点,但其兵力却差得太远,危全讽也并非没有机会啊!”

“机会?使君真的觉得这是个机会吗?这次危全讽的兵力固然极多,但别的不说,光是号令不齐这一点,就可能成为他的致命弱点,此外,训练不足,将领无能,等等,这些都是危全讽的弱点。淮南军只要以一员大将,领万余精兵,要击败危全讽并非难事!再加上杨渥这次北伐本来就有很多疑点,定然是有些暗中布置,特意引诱危全讽北上!所以属下觉得他这次北上,定然凶多吉少!”谭全播叹道:“只可惜危全讽不肯听我劝告,此番必然危急啊!”

所谓力不从心就是如此,以谭全播的智谋,虔州不应该只有如今这点势力才是,可惜其他部将实在不给力,使得谭全播的努力都是白费力气。

而这一次,虽然谭全播看出了杨渥的计谋,可惜他人微言轻,根本不足以说动危全讽,这就是他的无奈之处。

好在危全讽虽然不听从他的意见,执意要进攻洪州,但卢光稠却依旧对他言听计从,这一次最终选择了作壁上观。

“也罢!既然你如此不看好危全讽,那想必他是真的情况不妙。我虔州地势偏远,民心稳固,兵力充足,即便淮南击败了危全讽,但想要图谋我虔州,却没有那么容易!”卢光稠最后道。

在谭全播的劝说下,虔州最终没有加入到这场对洪州的进攻中来,却是让虔州军队躲开了一劫,并且使得淮南攻占虔州的时间被大大推迟了。

(今天同样只有一更,明天开始补之前欠下的。)

第三百七十二章迟疑不决

“危全讽此人性格极为谨慎,这从之前大王开始北伐后他都迟迟不肯出兵,就足以看出来。不过本官却是觉得,此人的性格有些谨慎过头了!”

洪州城中,早就等着危全讽出兵消息的江西巡抚刘威,在第一时间就派人将消息传到广陵去。

这一战不仅关系到淮南能不能在短时间内攻占江西,更是直接影响到他这个江西巡抚的实际利益。

如今与他同为巡抚之职务的陶雅已经开始掌控浙江十州之地了,而他的江西八州如今却只有三州在他的手中,其余各州还需要看接下来这一战的结果。

这次危全讽与马殷的联军兵分两路,一路由危全讽统领,目标直指洪州,另一路是两万楚军,目标是高安县。

而在淮南这一方,因为江西落入淮南手中已经有近一年时间,在地方守备上已经逐渐建立起来了。

如今洪州的州兵有五千人,都是从之前钟匡时的降兵中选出来的精壮,虽然士气和训练程度远远比不上外镇兵,不过与抚州军队相比却要好上不少。

刘威将手中的五千兵力直接分出四千人前去高安抵挡楚军,反而只留下一千人驻守洪州城。

这个决议一下,顿时就遭到了众多部属的劝阻,大家都觉得他的决议太过冒险了。

不过面对部下们的劝阻,刘威却是笑言道:“危全讽的军队看似很多,但他的兵力本来就是来自四州不同的势力,不仅来源复杂,而且军令不通,危全讽要想将他们指挥通畅都有困难,又有何惧之有?”

“更何况,危全讽为人太过谨慎,本官只要做出一副早有防备的样子,危全讽就肯定会迟疑不前,先派人来打探清楚洪州的具体情况再做部署。这就能给我军留下足够的反应时间。到时候从江州赶来的三千州兵早就到达洪州了!”

“反倒是高安那边,楚军兵力虽然相对较少,但却比较精锐,而且军令通畅,将领能力较强,若是不多派些兵力去抵挡,只怕楚军要不了多久就要兵临洪州城下了!而一旦楚军到了洪州城下与危全讽汇合,周将军要想击败危全讽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以主力在高安拦截楚军,以疑兵之计迟滞危全讽的进兵速度,等待后续援兵的到达,这就是刘威的计划。

早在杨渥出兵北伐之前,他就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了刘威。

当时杨渥曾经派人询问他需要多少人才能守住洪州,刘威便是这么回答的。

在洪州留兵多了,则危全讽可能觉得难以攻破洪州从而不中计;但反过来,若是在洪州留下的兵力太少了,又有可能导致洪州失守,所以最终的决定就是只留下五千军队守洪州。

这显然是一个有些冒险的决定,不过杨渥在慎重考虑之后还是同意了刘威的计划。

所以当他将主力派往高安之后,洪州这边不仅没有关闭城门加强戒备,反而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样子。

刘威日夜在府中召集洪州大小官员将佐宴饮,当有人向他问起危全讽大军压境该如何抵挡之时,他却是神色自若的笑言:“危全讽不知我淮南之强,自以为大王北伐之后我洪州就兵力空虚了吗?他此番来洪州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诸位何必担心?

他这幅胸有成竹的样子,不仅使得城中那些不知内情而惊慌失色的官吏们重新镇定下来,同时也不可避免的被危全讽派到城中的细作打探到了。

“你是说,那刘威在洪州城中日夜饮酒作乐,丝毫都没有防备?”

洪州西南的象牙潭南岸,危全讽的大军经过多日的行军之后才刚刚抵达这里,开始安营扎寨。

这种行军速度对于淮南军来说实在是太慢了,不过对于危全讽来说却已经是很快的了。

四州的联军虽然兵力较多,但训练程度却很低,军纪更是较差,如今正是七月最为炎热的时候,将士们根本就不愿行军赶路,最后在几个主要统兵将领的威逼利诱之下才勉强行动起来,不过行军速度就有些迟缓了。

此时,联军的大帐之内,危全讽满脸疑惑的向斥候询问着。

“是的,大帅,小的亲自在城中看到,那刘威有时候就直接在城墙上与洪州的官员宴饮,丝毫都没有戒备我军的到来!”

在联军出兵之前,危全讽便已经自称为镇南节度使了,并且通过马殷试图获得朱温的册封。

听了斥候的话,危全讽心中更加疑惑起来,不过其他的将领们却是满脸喜色。

“我军大军压境,那刘威竟然还丝毫不做防备,甚至日夜饮酒作乐,这真是天赐良机!大帅,末将愿意领兵为先锋,先行为大帅拿下洪州!”顿时就有部将站出来请命。

“末将附议!刘威如此轻敌,我军只需轻兵急进,定可迅速拿下洪州!末将愿为大帅前驱!”

……

其他将领同样不甘落后,一时间帐下全是主动请命的将领。

这些将领虽然来自不同的势力,一心想着保全自己的实力,不想与淮南军硬拼,不过此时洪州完全是一副毫无准备的样子,这种立功的机会,谁会放过呢?

不得不说,有时候反而是这些性急的将领们更能够把握住机会,而生性谨慎的人却容易错过机会。

此时,见到众将纷纷请命,危全讽先是盛赞了众将的求战之心,接着又缓缓摇头道:“诸位想过没有,我军大举来攻的消息,那刘威不可能不知道。他既然知道却还做出这么一副样子,难道真是因为轻敌吗?”

“诸位可不要忘了,那刘威可是追随杨行密起兵的老将,当年孙儒何等势大?杨行密与之交战都是屡战屡败,难以抗衡;后来杨行密能够击败孙儒,据说就是刘威给杨行密出的主意,让他坚守待变,最终才在宣州城下一举击败孙儒!这样一员老将,难道他真的是这么轻敌自负之人吗?”危全讽沉声道。

他的话刚说完,众将的求战之心便为之一顿,纷纷思考起来。

“那以大哥的意思,莫非这刘威乃是故意如此?那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危全讽的弟弟危仔昌问道。

“应该是故意为之!那刘威如此作为的目的应该有两种,一种乃是故意示弱,说不定之前我军打探到的洪州兵力空虚的消息都是假的,刘威乃是故意引诱我军前去,然后在洪州城下痛击我军;但也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刘威故意唱的空城计!”危全讽沉声道。

“那大哥觉得,刘威如此作为的原因到底是哪种可能呢?”听了兄长的话,危仔昌顿时急了,连忙询问道。

“是啊,到底是哪种可能,还请大帅明示!”众将同样询问。

“这个……”危全讽苦笑摇头道:“老夫也难以说清楚啊!”

他虽然能够想到这两种可能,但到底是那种他就无法判断了。

到底是以弱示强还是以强示弱,这可不仅是关系到他能不能攻取洪州,更是决定着他能不能当上江西之主,由不得他不慎重。

“大哥,既然不能判断清楚,以小弟之见,直接杀过去不就知道了!”危仔昌皱眉道。

“不可如此莽撞!我军虽然有六万大军,但论战力却是比不上淮南军的,若是洪州城中真的埋伏了强军,只怕我军前往洪州就是自投罗网了!行军打仗,怎能如此草率而为?”危全讽连忙拒绝道。

回想起当初谭全播劝他不要出兵洪州时说的话,危全讽心中不由得更加迟疑。

当时谭全播曾经连续写过几封书信劝他不要出兵,又向他指明过这次淮南军突然北伐存在的一些疑点,比如淮南军在战前将声势闹得太大,就差没有到处派人宣传了,似乎担心危全讽等敌对势力不知道一般,这一点明显有些反常。

可惜谭全播指出的这些疑点,却没有一条是能实际证明淮南军有陷阱的,多数都是谭全播自己推测出来的,自然不能让危全讽信服。

更何况,那时候的危全讽一心想攻下洪州做江西之主,对谭全播的话危全讽更是觉得那是因为谭全播出于嫉妒,为了阻止他当上江西之主才故意那么说的。

不过如今遇到刘威这么一个有恃无恐的样子,再回想起来谭全播的话,危全讽心中的疑惑就更大了。

“难道说淮南军这次北伐真的是为老夫设下的陷阱?也不可能啊!淮南军的主力调到宿州去了,这一点可是没有半点虚假的,难道他就想凭借在南方留守的少量军队就击败老夫吗?”

危全讽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此时的他已经是骑虎难下,进兵的话,又担心前方是个陷阱;就此后撤的话,又抹不开这个面子,而且对洪州的渴望更是让他不甘心就此退兵。

众将见危全讽这个主帅都是这么一副犹豫的模样,更是没有谁再主动请命去进攻洪州了。

过了半晌,见众将都在等着自己的决断,危全讽最终下令道:“传令下去,就在此地安营!再多派斥候去打探消息,等彻底摸清了洪州的虚实之后再做进一步的决定!”

第三百七十三章兵贵神速

在危全讽的命令下,本来就行动迟缓的联军到了象牙潭之后更是彻底安顿下来,沿着溪水两岸下寨,营地绵延十多里,声势甚为壮观。

得知消息后,刘威顿时放心下来,知道自己的疑兵之计已经凑效了,敌军在搞清楚洪州的虚实之前应该不会发起进攻了。

过了几天,从江州过来的援兵三千余人顺利抵达洪州,洪州的防御兵力这才渐渐充裕起来,即便危全讽现在开始攻城,以如今的兵力也能抵挡一段时间,等待后续援军的到来了。

至于高安那边,楚军可不像危全讽这般行动迟缓,而是在到达高安的第二天就开始了攻城战。

不过高安虽然只是一座小城,但刘威却投入了四千兵力进行防守,加上楚军至今还没有多少攻打坚城的经验,所以高安那边的防守如今倒还稳固,至少短时间内也不会有问题。

“现在就看广陵那边的援兵什么时候能够到达了!”刘威皱眉想着。

广陵城中。

相比于危全讽的行动迟缓,在得知危全讽已经出兵的消息之后,周本在第一时间就做好了出兵的各项准备。

“兵贵神速!此次出兵,一切都以速度取胜!危全讽只以为我军主力都被大王调去宿州了,留在广陵的并不多,所以才敢大军来犯!如今洪州守军不多,全靠刘威在那里维持,所以本将就必须以最快速度赶过去,不仅能尽快解除洪州的危局,更是能打危全讽一个措手不及……”

吴王府中,周本面对高勖、李神福、周隐这三个留守大学士,沉声说着自己的用兵策略。

按照杨渥留下的指示,这次对阵危全讽,具体的军事指挥将由周本全权负责,其他人包括高勖、李神福等人都不得干预,这可以说是给了周本最大的用兵自由。

不过周本考虑到高勖等人毕竟是杨渥留下来负责淮南军政大事的人,这种关系到整个江西安危的大事还是需要和三人汇报一下,所以在出兵之前他还是找到了三人。

三人之中高勖和周隐本来就不懂军务,所以听了周本的汇报后,只是勉励他慎重行事,不可轻敌,而李神福却问道:“不知将军到洪州之后是打算先对付楚军,还是先对付危全讽的联军?”

“当然是先对付危全讽!楚军兵力虽少,但较为精锐,短时间内难以击败;而危全讽的军队虽多,但却是多而不精,短时间内破之不难!”周本道。

李神福点点头,接着问道:“那么周将军准备带多少兵力前去?”

如今留在广陵的兵力总共才镇国军的两万人,加上守卫吴王府的控鹤军的两千人,为了以防万一,镇国军的两万人肯定不能都派到洪州去,所以李神福才有此问。

“一万人足矣!”

“才一万人?只怕太少了吧?”周隐有些担忧的道:“虽说要留兵镇守广陵,但留下五千精锐应该足够了;而江西那边敌军多达八万,将军只带一万军队前去,只怕太少了吧?”

周本笑道:“周判官多虑了,所谓兵不贵多而贵精,带去江西的兵力可不是越多越好!更何况,兵力越多,行军速度就越慢,要及时赶到洪州就越难,还不如只带部分兵力以最快速度赶过去!”

李神福笑道:“要对付危全讽,若是指挥得当,一万军队的确足够了!不过大王定下的目标可不仅仅是击败危全讽,更重要的还有乘胜攻克南方诸州。将军若是带去的兵力太少了,将来攻打抚州等地就可能兵力不足!”

“不如这样,将军带领一万精兵先行赶赴洪州,然后再从江南各州抽调两万州兵随后赶来!等到将军击败了危全讽,想必这两万州兵也已经动员起来了!”

州兵和外镇兵有个很大的区别就在于动员速度,经过这些年的训练和加强,如今的淮南精锐机动兵力已经完全可以做到在接到命令后以最快速度出兵。

而州兵却需要经过一番动员、集合等过程才能出动,反应速度要慢了很多,这也是杨渥建立机动兵力的一个重要目的。

周本听了李神福的建议后,当即点头道:“好,既然如此,那本将就多谢李将军了!”

能够动用更多的军队自然更好,周本当然不会反对。而动用州兵需要高勖等三人一致同意才行。高勖和周隐二人不怎么懂军事,见周本只打算带一万人去洪州本来还有些担心,此时更不会反对增加兵力的计划。

向高勖等人又汇报了一些细节后,周本告辞几人,率领一万大军乘船渡江南下。

从广陵到江州虽然可以乘船过去,但因为这一路上都是逆流而行,而且如今的风向也对他们不利,若是乘船的话,速度肯定会很慢。

若是在平时,为了节省士兵的体力,周本肯定会选择乘船前往洪州,不过如今为了尽量加快行军速度,周本却是选择了从陆地上行军。

从润州登陆后,大军一路轻装急行,日夜兼程,仅仅用了十五天时间就赶到了江州,不过到了这里后士兵们也非常疲惫了。

好在从江州到洪州却是可以乘船而行,一来这里水流没有长江里那么湍急,船速较快,二来,此时危全讽停留在象牙潭迟疑不前的消息也传到了周本这里。

周本得到消息后大喜过望,危全讽来势汹汹,结果还没到洪州就开始迟疑不前,这就足以说明此人的领兵能力是何等之差。

既然危全讽没有急攻洪州,高安那边的局势也还在刘威的掌控之中,那么周本也没必要再像之前那样日夜兼程了,至少也要让将士们休息一下,以保持充沛的体力与危全讽联军交战。

几天之后,大军终于抵达洪州城外,江西巡抚刘威亲自带着江西文武官员前来迎接。

“周将军可算是来了,本官可是久等啊!”

这几天危全讽不断派人来打探洪州虚实,时间一久,自然也打探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知道洪州城中并无强军埋伏。

知道上当的危全讽顿时后悔不已,当即准备统领大军来攻洪州。

可惜在象牙潭住屯了十多天时间之后,联军刚出征时的锐气已经被消磨一空,再加上如今正是最炎热的时候,将士们根本不愿在这种天气行军打仗,所以对于危全讽的军令纷纷以各种理由拖延。

而危全讽也觉得如今天气酷热,淮南援兵不可能这么快赶到,他应该还有足够时间来攻打洪州,所以也没有过多逼迫手下将领。

结果到如今,虽然知道洪州城守军实力较为空虚,但联军并没有迅速出动的迹象,似乎在等待着酷暑天气的过去。

“危全讽行事如此迟缓,实在不知兵法!此人竟然还敢生出觊觎江西的野心,本将也算是佩服他!”听了刘威对如今局势的介绍,周本不禁笑了起来。

“那么高安那边呢?楚军攻城的进度如何了?高安还能坚守多久?”周本继续问道。

“高安的情况不容乐观!”提起高安,刘威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

虽然派往高安的守军有四千人,但这四千军队都只是从以前的洪州军队中选出来的州兵,战斗经验较差,战力更是远远无法与淮南精锐相比。

而楚军虽然没多少攻城经验,但他们却有绝对的兵力优势,这些天的攻城下来,当地守军已经多番派人前来寻求援兵。

“周将军,如今的局势便是如此了,相比于危全讽,本官更担心高安那边的局势!所以将军是不是可以先去解除高安之围再回兵进攻危全讽?”刘威道。

“高安?”周本皱了皱眉。

在这种情况下他并不愿意先进攻楚军,毕竟他只有一万精兵,而楚军却有两万,若是与楚军纠缠在一起,短时间内又无法击败他们,那么这次的计划就完全失败了。

想到这,周本摇头道:“楚军不过是来声援危全讽的,若是我军击败了危全讽,则高安之围自动就解除了,何必交战!所以如今的关键还是先解决掉危全讽!若是刘巡抚还不放心,可以将三千江州援兵派往高安,以稳定当地局势!”

刘威也知道周本说的在理,所以细想了片刻后便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如将军所说,先击败危全讽再说吧!”

商议了一下军情后,刘威盛情相邀道:“周将军不辞辛苦,日夜兼程而来,本官已经在府中备下酒席,将军不如与本官一同前往,也好让本官一尽地主之谊!”

“多谢刘巡抚好意!不过如今军情紧急,不容耽搁,本将只怕不能进城了!不如等本将击败了危全讽,你我二人再在抚州城中痛饮如何?”周本却是婉言拒绝了。

在他的坚持下,刘威只好作罢。

当天,周本在洪州城下只休息了片刻,便率领大军继续南下,终于在八月十七岁日抵达象牙潭北岸,与六万敌军隔着溪水对峙。

一场关系到江西归属的决战即将爆发!

第三百七十四章决战象牙潭

象牙潭位于洪州府城西南八十里处,它本是赣江的一条支流,因为河道弯折,形状类似象牙,所以才得名。

象牙潭河面并不算深,而且水流较缓,有些位置甚至能涉水渡过;两岸乃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在这盛夏酷热之中却是带来一处清凉之地。

危全讽的营地便设立在河边的树林之中,以躲避酷热的烈日。

八月十七日,周本率领一万精兵,日夜兼程,终于赶到象牙潭北岸,与六万抚州联军隔溪对峙。

如此快的行军速度,令得知消息的危全讽等人大惊失色,完全没有防备的联军一时间一片混乱,众人都不明白淮南军为什么能突然出现在这里。

好在,淮南军虽然来得突然,但根据得到的消息,对面的敌军兵力也就一万人,而联军一方却有六万人。

这才使得慌乱的联军将士重新镇定下来,开始考虑如何应对淮南军的到来。

危全讽虽然不善于领兵打仗,不过他既然一直都对江西抱有野心,自然会多派人打探淮南的消息;所以当周本大军赶到后不久,危全讽便知道了对面的淮南军乃是周本统领的镇国军。

“镇国军不是在广陵吗?怎么这么快就到洪州来了?难道我军还没出兵他们就从广陵出发了吗?”有将领满脸疑惑的问道。

“会不会是那刘威故布疑阵,用那些训练较差的州兵伪装成镇国军来吓唬我们?”

众将一时间议论纷纷,很多人都不相信对面的就是十多天前还驻守在广陵的镇国军,甚至怀疑是不是刘威又准备来个以弱示强。

这些人都知道淮南军的精锐军队和那些普通州兵的战斗力可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若是普通州兵,其战力最多也就和联军相当;但若是镇国军的精锐的话,那就非同小可了。

危全讽却是觉得,对面就是镇国军的可能性很大,因为之前对面敌军那惊人的气势,显然不是普通州兵能比的。

“老夫之前让尔等速速出兵攻取洪州,尔等却以各种理由推脱,如今淮南军已经到了对岸,截断了我军通往洪州的道路,而且他们的援兵只怕会源源不断的赶到洪州去。到了这种时候诸位还要拖延不前吗?”

联军大营中,危全讽脸色极为阴沉,四州联军兵力虽多,但其中真正能被他控制的也就抚州的军队,他弟弟危仔昌统领的信州军队都未必能完全掌控,至于其他吉州、袁州两州的军队则更是指挥不动。

正因为联军内部有这么多的问题,才使得大军到了象牙潭驻扎后便不愿再向前了,各部将领们都以如今天气太热,不宜与敌军交战为理由推脱。

听了危全讽的指责,众将默然不语,心中却是想着:“若不是你当初非要在象牙潭停下来,先派人去打探洪州的消息,只怕这时候我军早就攻下洪州了,又何必在这里避暑?”

当然,心中虽然有些怨言,但谁也不敢说出来,危全讽此时正在气头上,若是在这种时候顶撞,谁都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大哥,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现在还是说说怎么打的事吧!淮南军已经与我军隔溪对峙,还是要尽快击败他们才能拿下洪州啊!”危仔昌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当初推脱危全讽军令的人中也有他一个,此时自然会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是啊,还是趁着淮南军远道而来,立足未稳的时机将其击败才好!”众将也纷纷道。

危全讽也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而且之前他在象牙潭停下来,以至于错失良机,他的责任也不小。

“我军兵多,敌军兵少,如今还是我军占据上风!不过淮南军主力虽然都被杨渥调去北伐了,但各州的州兵却还有不少。既然敌军已经调集来一万兵力,那么接下来肯定会有更多敌军源源不断赶到。所以我军利在速战,敌军利在坚守……”

危全讽向众人分析着如今的敌情,在他看来,敌军总兵力在自己之上,但如今在象牙潭的敌军却不如自己,再加上敌军又是远道而来,所以从哪个角度看联军都应该与敌军迅速决战,趁着如今的优势击败当面敌军,然后进占洪州。

只要在敌军援兵到达之前就占领洪州,到时候以逸待劳,定能守住洪州,进而图谋整个江西。

“速战速决,这便是老夫的决议,诸位觉得如何?”

“小弟觉得大哥的办法很好,我军兵多,敌军兵少,就应该速战速决!”危仔昌大声道。

“末将附议!”众将纷纷站出来支持。

“好!那么诸将各自回去准备,明天做好出击的准备,后天一早,各部立即渡河向敌军发起进攻。”危全讽点头道。

接着,他又具体部署了各部的渡河地点,按照他的计划,六万大军将从三个地点渡河,其中位于上游和下游的两处渡河点分别布置了一万五千军队,准备先渡河之后从两翼包抄敌军后方;而他自己亲自统领的中军则为三万人,准备从正面强行渡河,以牵制敌军主力。

……

当危全讽这边定下速战速决的策略时,象牙潭对面,周本同样定下了速战速决的策略。

对于危全讽来说,他看到的是淮南军远道而来的疲倦,以及淮南后续援兵可能越聚越多的可能,所以才定下速战的决定。

而对周本来说,虽然隔着象牙潭与敌军对峙,等待后续援兵的到来这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不过那样一来,淮南军就失去了主动权。

高安那边楚军攻势猛烈,不知道能坚守多久;若是高安失守,楚军就会直扑洪州城下,或者转道东进截断周本的退路,到时候周本也只能撤回洪州去了,这一次杨渥布置下这么大的阵仗也就成了白费力气。

唯有主动进攻才能打破僵局,才能迅速击败危全讽,同时迫使楚军撤兵。

更何况,当周本一抵达象牙潭后,他就发现了危全讽联军的一个致命弱点,只要坚决主动的进攻,要击败敌军并不难。

周本发现的联军的这个弱点就是,联军营地连绵十多里,战线拉得十分宽,却是缺乏足够的纵深,只要淮南军从中路突破了敌军防线,就能迅速向两翼席卷。

所以淮南军选择了将主力集中在一处,并没有随着联军的战线而布置兵力。对于周本来说,既然决定了进攻,那就要以最犀利的进攻一举从中路突破联军正面。

“本将实话和你们说,敌军兵力众多,乃是我军的六倍,不过联军兵力虽多,但来自四州的军队各有各的想法,他们军令不齐,政令不通,士气低落,绝不是我军的对手!”

“反观我军,兵力虽少,但万众一心,而且我军将士训练有素,士气高昂,远在敌军之上。”

“此外,敌军的布阵也有很大问题,战线拉得太长,难以相互呼应,又缺乏纵深,只要我军突破他们的一点,此战必胜!”

淮南军营地里,周本大声向部将们说道。

“必胜!”部将们脸上都带着坚毅与自信,并没有以寡敌众的担忧。

与危全讽联军不同的是,淮南军这一方杨渥早就下过命令,由周本全权负责这次大战的指挥,其他任何人都不得干预,所以此时周本根本不需要与任何人商量便宣布着自己的将令。

“王舆,命你部明日一早便渡河向敌军发起攻击,以试探敌军虚实!记住了,你部过河与敌军交战后,半个时辰之内务必要退回来,不可恋战!”

“末将遵命!”王舆沉声应道。

他乃是大将王绾的弟弟,不过如今还年轻,是与李承鼎一同从军校毕业的,如今积功为都头,领兵千人。

虽说是让他带领一千人渡河向六万敌军发起进攻,但他脸上却没有任何担忧与恐惧,反而将这当成是一个立下头功的机会。

周本点点头,又转身向都指挥使米志诚道:“米将军,命你领三千人为前锋,明日等候本将的将领,随时准备渡河进攻!”

“末将遵命!”

“李德成,你率领三千人跟在米志诚之后,若是我军前锋的攻击不顺利,你要随时准备跟上去,务必保证突破敌军防线!”

“末将遵命!”

……

周本不断下达着命令,最后,他大声对众将说道:“明日一战,有进无退,退后者,杀无赦!”

第三百七十五章半渡而击

第二天一大早,当危全讽联军还在为主动进攻做准备时,却没想到淮南军已经率先渡河向他们发起了进攻。

第一波的进攻仅仅是一次试探,由王舆率领的一千人发起。

此时天色刚刚大亮,太阳尚未升起,天气并不算炎热,河面上的晨雾还没散去,正好掩护淮南军的渡河行动。

一千名淮南将士列队涉水过河,清凉而缓缓流淌的河水仅仅漫过腰间,根本没有影响到将士们的渡河行动。

对面的联军仿佛还在睡梦中一般,一直都没有反应。

此时,睡眼惺忪的士兵们才刚刚爬出营帐,开始收拾东西,穿上铠甲。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今天做好出击准备,明天才开始发兵渡河进攻敌军。

在很多人看来,他们一方的兵力远远多于敌军,要进攻也是由他们一方主动进攻,自然不会想到敌军会率先发起进攻。

此时,当联军士兵正忙着收拾东西,到处一片混乱时,有耳尖的士兵却偏着头,似乎听到了河中隐隐传来的响动。

“这是什么声音?”有士兵小声询问道。

周围并无人理睬他,不过渐渐地,河中传来的响声越来越大,更多的士兵们都听到了。

联军扎营的地方位于河岸边上的树林中,以躲避烈日的照射。在树林与河边之间还有一小段沙地,那是河边的滩涂,可惜此时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根本无法看清楚河面上的动静。

“似乎有敌军渡河过来了?”联军士兵们虽然听到了越来越大的响动,却是依旧无法相信敌军竟然这么快就主动进攻了。

一直到淮南军已经渡过河,开始登岸时,联军士兵才如梦初醒,此时的联军根本没做防备,顿时有些慌乱起来。

“速速迎敌!速速迎敌!”

几百个之前还显得懒懒散散的士兵连忙拉弓搭箭向正在登岸的淮南军射去,不过取得的战果却很少,仅有几个倒霉的士兵中箭倒下,根本无法阻止淮南军的渡河行动。

其他联军的军官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连忙大声吆喝着让士兵们开始列阵迎敌,不过这个过程却是显得乱糟糟的。

“联军的训练程度果然远远比不上我军,竟然让我军都摸到这里来了才发现!”王舆不由小声嘀咕道。

迎着联军并不算猛烈的箭雨,王舆非常顺利的登上了南岸,而联军一方此时却还处在混乱之中。

“兄弟们,随我冲上去!”王舆半点都没有犹豫,便向敌军发起了进攻。

他们的兵力较少,仅有一千人,而军却有六万之众,即便敌军因为战线拉得太长,分布在两翼的敌军难以接应到中线的战斗,但中线的敌军兵力也不是他这一千兵力能够对付的。

所以趁着敌军还没反应过来就发动猛攻才是最好的选择。

被他这一番猛攻,当面的联军根本无法抵挡,一时间竟然溃不成军,被王舆轻易的占领了滩涂。

“这……”王舆有些惊讶,显然没想到敌军这么快就溃退了。

不过他也知道,敌军兵力众多,溃退的仅仅是其中很少一部分敌军,而敌军的主力此时却没有动。

如今的他不过是占了突然袭击的便宜,想要就此击败敌军显然不可能。

“可惜都督没有在此时将主力全部渡河发动袭击,不然此时说不定已经击败敌军了!”王舆心中想着。

当然他也知道,他们如今只是一千人渡河,自然声势较小,不容易引起敌军的注意,但若是全军渡河,那动静就有些大了,想要达到这种突然袭击的效果就很难。

“都督交给我的任务乃是试探敌军虚实,那么本将就集中兵力向前突进,看看敌军的反应速度和兵力部署究竟如何!等半个时辰之后,不管战事如何,必定要退兵回去……”王舆心中想着。

而在另一边,遭到突袭的联军迅速将消息传到了危全讽那里。

“你是说敌军突然渡河打过来了?”危全讽满脸都是惊讶,淮南军的行动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

“怎么会突然打过来呢?难道敌军不应该沿着象牙潭布阵,等着我军的进攻吗?至少敌军远道而来,也应该休息一段时间才进攻啊!”

可惜没人来解除他的疑惑。

“敌军到底有多少兵力渡河了?如今战况如何了?”

“启禀大帅,敌军兵力并不多,应该只有一千人左右,不过他们的攻势十分猛烈,我军的损失……”说到这里,信使有些迟疑的道:“我军损失极为严重!”

“什么?只有一千人也敢来进攻?那么我军到底损失了多少人?”

“我军的损失应该在两千人以上,目前敌军还在向我军营地发起猛攻,他们的攻势实在太猛了,我军难以抵挡!”

“难以抵挡?”危全讽顿时气乐了,敌军不过一千人,自己一方却有六万大军;以六万大军围攻一千人,非但没有击败敌军,反而损失惨重,这也太无能了。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调集兵力包围敌军啊!要是让一千敌军到我军万军之中大杀一通,又安然返回北岸,那老夫的脸面就要丢尽了!”危全讽大声向营地里的众将咆哮着。

若是敌军一千人的进攻就抵挡不住,那么等到敌军上万大军打过来,全军岂不是要土崩瓦解了?那他还当什么江西之主?便是抚州也没必要回去了,还不如直接向敌军投降算了。

在危全讽的催促下,联军终于爆发出了平时难以企及的行动速度,没过多久便做好了准备,开始向渡河的一千淮南军包围过去。

可惜的是,周本之所以让王舆不管如何都在半个时辰之内撤回去,就是考虑到联军可能在半个时辰之内做好准备,若是再不撤,就可能陷入敌军的重重包围。

而此时,在敌军包围圈形成之前,王舆便果断与敌军脱离接触,开始撤退。

等到撤退到河边时,王舆清点一番人数,发现自己的损失仅仅两百多人,而他们杀伤的敌军却应该是他们的伤亡的十倍以上,顿时极为满意。

“立即渡河,让敌军跟在我们后面吃灰吧!”王舆大声道,引得将士们哄然大笑。

这一战仅仅是做个试探,看看敌军的部署和士气、反应能力等情况,而这一番试探下来,王舆已经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敌军的战力和各项准备比他想的还要差!

且不说王舆这边的安然撤退,另一边,危全讽见联军遭到一千敌军的进攻,不仅损失惨重,更是最后让敌军安然逃回了北岸,危全讽顿时勃然大怒。

“立即渡河追击!传令各其他两处,让他们一同渡河,从两翼进行包抄!”

本来按照危全讽的打算,应该是等到明天准备好之后,先从两翼渡河进行包抄,中路在最后渡河;不过此时怒不可遏的危全讽却是管不上之前的部署了,严令各部立即渡河,而且渡河的顺序也变成了中路先渡河,然后才是两翼。

当然,危全讽也不是完全失去理智,他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渡河,也是因为他觉得此时趁着敌军败退的时机进行追杀,可以扩大战果。

只是他却没想到,王舆乃是主动撤退的,并非是被他们击败后溃退的!

想要以追击敌军的方式扩大战果显然有些想当然了!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来,河面上的雾气渐渐散去,隔河对峙的两军已经能够清楚的看到对方的行动。

见到联军一方正在排列阵型,似乎打算尾随着王舆的后面渡河追击,周本不由愕然,随即又是大笑起来:“危全讽自取灭亡,本将便成全他就是!”

他原本的打算是在王舆试探清楚敌军的虚实之后,再有针对性的部署兵力发起进攻;然而现在危全讽竟然打算渡河主动来攻,这就给了他半渡而击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派人去告诉王舆,让他登岸之后立即向两翼转移,不要挡住我军进攻的道路!”

“再传令给米志诚,等敌军追击过来后,立即发动最猛烈的进攻,务必要一举击溃他们!”

……

周本虽然临时改变了进攻策略,不过总体的部署却不需要改变,因此在他下达命令之后,淮南军便迅速行动起来。

王舆在渡过河水之后,立即向两翼转移,以免挡住淮南军的进攻道路;而联军随着王舆的步伐也顺利渡过河面,开始登上滩涂。

淮南军的目的是半渡而击,而不是阻止敌军过河,所以当最前面的联军登岸的过程中,淮南军并没有发起进攻,而是静静等待更多的敌军登岸。

等到大约有五六千敌军登岸时,周本感到时机已经成熟了,顿时下令道:“进攻!全力进攻!”

作为淮南军中有名的骁将,米志诚尤其擅长箭术,在军中与朱瑾的槊法齐名。

此时,随着他手中宝弓一振,一支唱箭应声射出,已经登岸的联军中打头的那个军官便应声倒下。

接着,淮南军万箭齐发,以最为迅猛的速度向敌军射击着。

这等声势可比之前联军阻止王舆渡河时要猛烈得多,刚刚登上滩涂还未站稳脚跟的联军将士遭到这么猛烈的打击,顿时一片大乱。

第三百七十六章完胜

危全讽联军的前锋五千人在登岸后,立即遭到三千淮南军的迎头痛击,顿时陷入一片大乱。

河边的滩涂之上本来就是比较软的沙地,人在上面难以站稳,此时联军一片混乱,许多士兵更是在慌乱和相互拥挤中被推倒在地,自相踩踏,顿时伤亡惨重,到处都是惨叫声传来。

按照危全讽的部署,吉州和袁州的军队被他安排在左右两翼,而留在中路的主力三万人却是抚州的军队和部分信州军。这些军队或者是危全讽的直接部属,或者是他弟弟的手下,因此对危全讽的军令贯彻得相对要彻底一些。

当前方渡河的军队已经发生混乱,并且开始相互踩踏时,后方的军队却依旧在尝试着渡河向淮南军进攻。

“大哥,前面的势头有些不妙啊!敌军的抵抗十分猛烈,我军损失惨重,根本无法登岸啊!”最先登岸的士兵正是信州的军队,危仔昌见自己部属损失惨重,赶紧大声提醒着。

“有什么不妙的?要攻破敌军的防线,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若是一点损失都没有就成功突破了,老夫还要担心敌军是不是有诈!这点损失根本不算什么,继续渡河!”危全讽却是不予理会,继续催促大军渡河。

见自家大哥坚持要进攻,危仔昌虽然有些心疼自己手下的损失,不过到了这种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冲了。

可惜的是,危全讽虽然觉得这点损失不算什么,但他却忘了信州军队的承受能力可没有他想的那么高。

当前锋五千人被淮南军的万箭齐发给杀得一片混乱时,米志诚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立即带领他手下的三千人开始冲锋。

养精蓄锐的淮南军刚刚冲入联军阵中,便将联军冲击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混乱的联军不敢继续停留,转身便逃入河中,试图渡河回南岸去。

不过一来河中此时本来就有大批联军士兵正在渡河,这些溃逃的士兵在此时逃入河中却是将混乱和恐慌带到了其他士兵那里,使得局势变得更加混乱;二来米志诚可不会就此放过敌军,他率领大军在敌军后面发起猛攻,将溃败的敌军驱赶去冲击敌阵。

而周本见米志诚的前军已经一举破敌,当即决定将中军和后军也投入战斗。

“李德诚,你立即率领后军绕路渡河,准备截断敌军退路,本将当亲自统领中军与前军一起驱赶敌军溃兵!今日一战,务必要建立全功,消灭危全讽!”

到了此时,周本根本就不再顾及左右两翼的敌军,甚至当斥候向他汇报说,两翼敌军已经渡河向他们这边冲来时,他也丝毫不顾,继续坚决的执行之前定下的进攻策略。

“敌军两翼要渡河并且攻到这里来,至少要半个时辰时间,那时候本将已经击溃了敌军的中军,两翼敌军若是还没有溃败,也不过是前来送死!”

周本的打法有点走极端,乃是完全的进攻,根本没有考虑过防守;他本来就是一员猛将,当初打仗时经常作为先锋身先士卒,战后往往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他却是谈笑自若的直接将铁烧红用来烙伤口。

而这一次,他更是将进攻的策略发挥到了极致,在一开始就投入全部兵力对敌军进行猛攻。

面对这种攻势,士气较低,又缺乏训练的联军根本无力抵挡,最开始只是前军溃败,接着溃败之势迅速传播到整个危全讽的中军,任凭危全讽如何喝骂制止,也改变不了全军的崩溃之势。

不久,李德诚统领的三千淮南军顺利渡河,并且绕到了联军的身后发起进攻。

在淮南军的前后夹击之下,本来就支撑不住的联军顿时彻底瓦解,近三万大军纷纷溃逃,而此时联军的左右两翼距离战场却还有五六里路程!

“大哥,大军已经溃败了,大哥赶紧逃吧!再不逃就逃不出去了!”危仔昌一边大声向危全讽喊道,一边却自顾自的在侍卫的保护下转身逃跑。

在这种时候,危仔昌也顾不上自家哥哥了,只能迅速逃跑。

危全讽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在危仔昌开始逃跑时,他也在侍卫们的护卫下试图趁乱逃离。

不过他的运气显然不好,当他在数十个侍卫的保护下准备向南突围时,却是在慌不择路之下一头撞进了淮南军的包围之中,结果本来就老迈难以行走的危全讽就这样做了淮南军的俘虏。

危全讽的被俘使得溃败的联军更加失去斗志,原本从左右两翼试图包抄而来的联军,在得住主力已经溃败,危全讽也被淮南俘虏之后,顿时作鸟兽散。

这两部三万人除了部分是危仔昌的信州军外,其余大部都是吉州和袁州的军队,与危全讽本来就不是一条心的,此时自然是不会继续留下来与淮南军拼命。

见两翼的敌军开始逃离,周本却是不愿放过他们,他命李德诚继续追击溃败的敌军中路,他与米志诚则立即转向追击两翼的敌军。

整场大战持续到下午时才结束,当疲惫不堪的淮南军重新汇聚起来时,每个人的脸上却流露着兴奋的笑容。

今日一战从日出之前便开始了,不过真正与敌军正面交战的过程却只持续了一个时辰不到,之后便是一边倒的追杀。

可惜这附近树木茂盛,山路崎岖,加上淮南军对地形不熟悉,所以最终溃散的敌军大部分都逃出去了,只有七千余人被淮南军俘虏;至于被杀伤的联军士兵差不多也是这个数字。

当然,逃出去的敌军在淮南军的持续追杀下,根本没有时间整顿阵型,结果越来越散乱,那些溃兵的士气更是完全崩溃,人人心中惶恐不安;加上许多平时养尊处优的将领被俘,尤其是联军统帅危全讽被俘虏,想来逃出去的敌军溃兵在失去了将领的指挥后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至此,象牙潭之战仅仅半天时间就以淮南军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太阳渐渐下沉,战场上渐渐沉寂下来,只有象牙潭的河水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缓缓流淌,发出一点点流水声。

淮南军的大营中,众将满脸笑容的相互庆贺着今日的胜利。

淮南军这些年虽然取得了不少的胜利,但真正像今日这样的完胜却是很少的,尤其是今日一战的胜利还意义重大,如今联军主力已经被击溃,连危全讽都被俘虏了,若是淮南趁着如今的机会向南进攻,或许抚州、信州、吉州、袁州都会被轻易攻占。

“将危全讽带上来吧!”庆贺之后,周本下令道。

此次大胜,除了抓获七千多俘虏外,还抓获了不少联军的将领,尤其是危全讽这个联军的统帅,抓住了他,抚州也就不难攻克了。

可惜信州刺史危仔昌却趁乱逃了出去,而袁州刺史彭彦章则率领三千袁州军队正与楚军一道进攻高安;至于吉州刺史彭玕此次却没有亲自领兵出征。

“周将军,各位将军,你们不能杀老夫啊!当年你们武忠王与孙儒交战时,连战连败,老夫还曾经出兵出力帮助他击败孙儒!如今昔日恩德还没有报,怎能杀我?”

一见到周本等人,危全讽便大声求饶起来。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半分执掌抚州三十年的那种威严气度,出兵洪州之前的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豪气更是消散一空,只留下满脸的惶恐不安。

听了危全讽的话,周本不由皱眉。

当年杨行密为了对抗孙儒,的确向危全讽求援过,而危全讽也向杨行密提供过一些钱粮,认真说起来,的确是对淮南有恩的。

不过这几年危全讽鼓动各州联合起来对抗淮南,更是胆敢出兵图谋洪州,若是不严惩,何以服众?

当然,到底该如何处置危全讽,那都是要看杨渥的决定。

周本亲自上前解开危全讽身上绑缚的绳索道:“使君不必担忧,且好生在我营地里住上几日,等候大王发落便是。不过,若是使君能帮助我军以最快速度夺取抚、信、吉、袁四州,想必大王定会赦免使君的罪行的!”

“此言当真?”危全讽神色一亮,仿佛落水之人看到了一根稻草一般,连忙准备抓住。

“当然当真!大王心怀天下,若是使君能够立下足够功劳,再加上当年援助先王的恩德,大王定不会为难使君的!”周本温言劝道。

虽说联军主力已经被击溃,不过有危全讽主动出面的话,夺取南方各州的行动就会更加轻松顺利;至于危全讽,不过是一个老朽之辈,留他一命也没什么。

得了周本的许诺,危全讽当即答应下来,准备帮淮南军劝降留守抚州等地的军队。

第二天,在休息了一晚上之后,养精蓄锐的淮南军再次分兵两路,一路由米志诚、李德诚二人统领负责进攻抚州和信州两地,一路则由周本亲自统领,准备绕道去进攻高安的楚军身后,以截断楚军的归路。

第三百七十七章击溃楚军

淮南军在象牙潭大破危全讽联军的消息迅速传播开来。

失去了危全讽联军的牵制后,楚军的后路将受到淮南军的严重威胁,而前方的高安城在得到三千江州州兵的加强后,短时间内无法攻破,所以楚军除了撤退外应该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在这种情况下刘威第一时间便率领五百人亲自赶往高安前线,准备组织军队反击楚军。

而周本的行动比他还要迅速,在象牙潭之战结束后的第二天一大早他便率领五千精兵转向西进,一路急行。

虽然士兵们都感到很疲惫,不过刚刚取得一场全胜的淮南军却是士气高昂,根本没有受到疲惫的影响。

到下午时,楚军的领兵将领苑玫和袁州刺史彭彦章二人才得到危全讽兵败的消息,顿时大惊。

不过在惊讶之余,二人又开始对这个消息严重怀疑起来。

虽说之前就收到消息说有一支上万人的淮南军直奔象牙潭而去,似乎是由周本统领的淮南最精锐的镇国军,不过按照时间来算,现在周本最多赶到象牙潭与危全讽大军对峙才是。

危全讽的兵力毕竟有六万人,即便周本再怎么骁勇善战,镇国军再怎么精锐,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使得危全讽全军溃败才是。

难道说刚刚收到的危全讽兵败的消息是淮南军故意放出来以扰乱楚军军心的?

在这种怀疑之中,苑玫和彭彦章二人并没有立即采取撤兵行动,而是一面停止攻城行动,一面派更多的斥候去打探和确认消息。

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才有确切的消息传来:危全讽联军已经兵败了!

不仅如此,斥候还打探到周本在击败了危全讽之后,又迅速转向西进,准备截断楚军退路。

按照淮南军那惊人的行军速度来看,此时只怕已经截断了楚军的退路,他们或许已经被包围了!

做出这个判断之后,苑玫和彭彦章二人顿时冷汗直冒,下方正等着二人命令的部将们更是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苑玫也是蔡州军的老将,是很早就追随刘建峰的将领,为人骁勇敢战,领兵打仗的能力较强。

不过此人却有些类似于梁军大将李思安,也是一个能力较强,又不缺勇气,但总是打败仗的将领。

这次马殷派他来攻打高安,本来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只要再给他一段时间,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攻破高安,进围洪州。

奈何他的盟友危全讽却是这么无能,不仅之前在象牙潭无端停留了二十多天时间,一直迟疑不前,以至于错失了攻占洪州的最佳时机;如今更是在一天之内就被兵力远远不如他的淮南军给击溃了,以至于连楚军的后路都被敌军截断了。

以如今的形势,楚军唯有两种选择,一种便是趁着敌军大队未至之前就立即退兵,不过这种选择就意味着他们必须仓促行动,不仅容易被敌军所趁,更是需要强行冲破敌军的阻拦;第二种选择则是不管后路的问题,大军继续发起强攻,争取在敌军主力赶到之前就拿下高安。

“第二种选择明显太过冒险!我军之前已经强攻了多日,始终无法拿下高安,那么接下来又能够在短时间内一举攻破城池吗?更何况,即便攻破了高安又能如何?我军后路被截断,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打通,到时候被敌军围困在高安这座小城中,只怕要不了几天就要全军覆没了!”苑玫冷声道。

目前的局势很明显,第二个选择更像是是自寻死路,第一个选择还有一点突围出去的希望。

彭彦章对他的意见深表认可,当即两个主要将领便决定了立即撤退的计划。

不久,一堆熊熊大火在楚军的营地中燃起,那是楚军将无法带走的辎重燃烧掉所引起的。

接着,楚军不顾连起来攻城的疲倦,立即起兵南下,准备突破淮南军的封锁。

至于之前在攻城战中受伤的士兵,那些人在这种炎热天气中本来就容易伤口感染,此时更是被直接抛弃,让他们自生自灭。

这种做法本来无可厚非,不过却使得本来就是仓促撤军的楚军更加士气低落,加上军中渐渐有各种传言,说的基本都是危全讽大军已经被击溃,他们现在已经被淮南军包围的事,这些留言进一步造成楚军将士们人心惶惶,缺乏斗志。

苑玫和彭彦章二人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却是因为时间仓促,根本没空安抚,只能告诉士兵们传言都是假的,让他们振作起来。

可惜这些语言在现实面前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当天下午,当他们向南行军了四十多里路程时,突然遭到淮南军的突袭,全军一片混乱。

突袭他们的淮南军正是周本统领的,他们在转道西进,连续攻破了楚军在后方设下的几处补给营地后,干脆在楚军的营地里休整了半天,直到楚军主力赶到时才突然对他们发起突袭。

楚军本来就是匆匆行军四十里赶到这里,又饥又累,在这种情况下遭到突袭,其结果可想而知。

更加对他们不利的是,在苑玫二人指挥那些混乱的楚军在敌军的进攻下苦苦支撑时,在他们的后方,刘威也率领六千州兵从高安急速赶到,与周本前后夹攻。

一败涂地!

楚军的训练水平虽然不错,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也无法继续坚持下去,只能四散突围,或许还能趁乱逃出去一部分人。

“这些年马殷的手伸得未免太长了,这一次总算是给了他们一个教训!”

望着溃逃的敌军,一直以来都表情严肃的周本终于露出了笑容。

这一战从广陵出兵,到二十天内日夜兼程赶到象牙潭,然后在四天时间内先后击溃危全讽的六万大军,以及两万楚军,而自身的损失却微不足道,如此辉煌之战果,让周本回想起来都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能够取得如此重大的胜利,除了周本的出色指挥、各级将领的优异表现,以及淮南军的精锐无比外,也与他们遇到的对手实在太弱有关。

尤其是危全讽的联军,六万大军几乎是在交战的第一时间就被击溃了。

此外,敌军将领的无能也是他们取得如此大胜的重要原因。

危全讽身为抚州刺史,治理一方但是做得不错,深受当地百姓的拥戴,不过论起领兵打仗,在周本看来危全讽的能力连淮南军的一个普通营指挥都未必比得上。

至少淮南军的营指挥也应该知道在敌军阵前渡河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敌军所趁,从而导致大败;而危全讽却是非常草率的就做出了渡河的决定,以至于给了周本发起致命一击的机会。

而苑玫和彭彦章的指挥,虽然比危全讽要强很多,不过依旧犯了个很大的错误,那就是他们的行动实在太明显了,失去了突然性。

尤其是撤兵之前烧掉辎重,那几乎就是在告诉淮南军他们将要撤兵了。

此外,若是周本处在苑玫的位置上时,他肯定不会选择立即仓促撤兵,至少也要先打探清楚敌情,而不至于在匆忙中遭到淮南军的突袭。

总之,这次洪州之战的胜利,绝对是一次长途奔袭作战的经典之战,尤其是周本以闪电般的速度击败八万敌军的作战,定然能使他名声大振。

到天黑之时,战场渐渐平息下来,总计有六千多楚军做了俘虏,三千多人被杀,而淮南军的损失比之前击溃危全讽时反而要大一些,达到了八百多人。

当然,这些损失主要都是在一开始楚军还在抵抗时产生的,后面几乎就是一边倒的追杀了。

这一战的最大成果,不仅是击溃了两万楚军,为两次岳州之战报了个仇,更重要的是抓住了袁州刺史彭彦章!

与危全讽一样,彭彦章也选择了向淮南投降,并且主动提出让留守袁州的军队向淮南投降,以保全他自己的性命。

对于这个要求,周本和刘威自然是欣然答应。

休整几天后,周本与刘威率领淮南军继续南下进攻袁州和吉州两地,袁州因为有彭彦章的劝降,没有任何抵抗便向淮南投降了。

吉州那边,吉州的军队大部分都被淮南军在象牙潭之战中击溃了,留守的不过四千多人,面对淮南军的大举进攻根本不敢抵抗,刺史彭玕在淮南军到达之前就率领守军出城向湖南而去,却是准备彻底投靠马殷。

而在另一边,米志诚和李德诚二人统领的另一路淮南军在危全讽的帮助下同样轻而易举的攻占了抚州。

接着,在抚州休整几天后,李神福答应调集的两万州兵此时也赶到了抚州,有这些大军的补充,淮南军继续向信州进兵。

刚刚从象牙潭战场上侥幸逃过一劫的信州刺史危仔昌同样不敢抵挡,直接率领守军弃城南下进入福建,准备去投靠王审知。

至此,江西八州之地,除了在此战中并没派出一兵一卒的虔州外,其余七州之地尽数落入淮南手中。

第三百七十八章撤兵

当淮南军在江西大获全胜,一举攻克吉、袁、抚、信四州,从而基本攻占了整个江西之时,在宿州的杨渥亲自统兵进行的北伐却进展得非常不顺。

八月初,随着危全讽联军出兵江西的消息传来,朱温为了牵制住淮南主力,于是亲自率领梁军主力南下进攻永城。

永城乃是宿州的北大门,之前双方一直以这里为界限进行对抗;在梁军主力南下之前,梁军大将刘鄩与淮南将领李简各自统领两万大军在这里交战。

因为兵力相当的缘故,再加上两军各自在后方都有主力作为后援,任何一方想要彻底击败另一方都很困难,所以那段时间的交战基本都是以练兵为主要目的,真正的大战却很少。

不过随着梁军主力的南下,杨渥也不得不率领淮南主力北上永城,与梁军交战。

这不仅关系到永城这座城池的得失,更是关系到双方的气势,所以杨渥不能后退,必须在这里的顶住梁军的进攻。

当然,朱温这次南下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牵制淮南军的兵力,防止淮南军调兵江西,为危全讽进攻洪州争取一点时间。

如今淮南军已经北上永城了,朱温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所以他在永城以北二十里的地方安营,并没有攻打永城。

而淮南军则在永城的东北方向十里安营,同样没有进一步北上的打算。

无论是朱温还是杨渥,都保持着理智,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都不会轻易的与对方来一场生死决战。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与上次淮南北伐时一样,梁军与淮南军双方在永城附近展开了漫长的拉锯战。

在战事的最初阶段,双方有输有赢,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不过到了八月中旬,郭崇韬向杨渥建言,他提到既然朱温的目的就是为了牵制淮南军主力,那么淮南军就可以针对这一点做布置。

在他的建议下,杨渥一面布下伏兵,一面悄悄的撤军回宿州。

之所以要悄悄的撤军,却是考虑到朱温的性格狡诈多疑,若是淮南军大张旗鼓的撤兵,那就显得太明显了,朱温肯定会小心谨慎起来,想要伏击他就很难。

但如今淮南军悄悄撤兵,这反而能给朱温一种错觉,让他觉得杨渥的真实目的就是趁着梁军不备而撤军,从而减少他的防备,诱使他领兵来追。

当然,梁军也有可能根本没发现淮南军已经撤兵了,或者他们发现了梁军撤兵,却不追击,反而开始攻打永城。

无论是哪种结果,都可能使得淮南军的计划落空。

不过在这一刻运气显然是站在淮南军一方的,梁军不仅“成功”的打探到了淮南军的撤兵,而且朱温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下令以一万义武军为前锋进行追击,结果遭到伏击,损失较为惨重。

当然损失的兵力更多的是担任前锋的王处直麾下的义武军,并非朱温的直属兵力,即便损失再多,朱温也不会感到心疼。

经过这一次大胜后,淮南军士气大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屡屡获胜。

可惜的是,朱温的主力却一直没有受到损失;而且随着战事的持续,梁军逐渐摆脱颓势,并且不断发起反击,甚至多次击败淮南军,从而占据上风。

这天,又是一场大战正在展开,这次投入大战的乃是李承嗣统领的左腾骧军,而与他对战的则是梁军大将牛存节。

杨渥命史俨和侯瓒二人统领骁骑军掩护侧翼,他自己亲自率领主力压阵;而梁军同样以最精锐的骑兵龙骧军来保护侧翼,朱温率领主力压阵。

这种大战对于杨渥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所以他并没有将这次的战事放在心上,只是静静的坐在马上观看双方的交战。

此时杨渥还没有收到象牙潭大捷的消息,更不知道周本不仅像历史上那样成功的击溃了危全讽的联军,同时还击溃了围攻高安的楚军,取得了一场完胜。

对杨渥来说,眼前的战斗显得有些枯燥乏味,这次北伐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引诱危全讽主动出击,如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继续留在这里与梁军交战的意义并不大,所以杨渥早就有心撤军了。

可惜的是,杨渥虽然能够选择何时发动这次北伐,但何时结束这次北伐却不是由他来决定的,而是由朱温来决定。

“朱温想要把我军拖在这里,好方便危全讽攻取江西,不过北方目前尚未平定,随时都可能再次爆发大战,在这种情况下想必朱温也不能长期留在这里。”

“若是周本能尽快击败危全讽,等到朱温知道他已经无法阻止我军攻占江西后,想必他就会罢兵回去吧?”

“这次退兵回去后,正式建国的事情应该就可以提上日程了。记得历史上王建就是在朱温称帝的这一年同样建国称帝的,而岐王李茂贞也在这一年建立岐国,设置百官,一切礼仪都按照皇帝的规制来;不过如今都八月底了,不知道王建和李茂贞二人是不是已经开始行动了呢?”

“还有李克用,历史上王建称帝之前,还派人给李克用送信,劝他与王建一起称帝,一个称东帝,一个称西帝,不过被李克用拒绝了。不知道如今王建和李克用二人又会如何做。”杨渥非常随意的想着。

就在此时,前方一直呈现僵持的战局开始出现变化。

淮南军一方五千余兵力在对梁军发起进攻却未能突破,准备暂时撤下来休息时,梁军却在此时突然发起反击。

这次反击来得非常迅猛而突然,是由梁军的龙骧军发起的。

五千精锐骑兵随着领兵将领的号令,排成整齐的队列向正在缓缓撤退的淮南军发起突击。

见到对方的行动,正在撤退的淮南军临危不惧,立即停下来整理队形,以应对骑兵的突击。

同时,负责护卫侧翼的淮南骑兵在史俨和侯瓒二人的统领下迅速出击,准备拦截梁军骑兵,为淮南军的列阵争取时间。

这一切都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流畅,甚至都不用杨渥下令,那些经验丰富的将领们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各自做出了合理的应变。

不过这一次梁军骑兵的突击,让杨渥感到惊讶的却是打头的那个梁军将领,手持一杆铁枪,在马背上用长枪或是刺,或是击打,或是横扫,在他的面前甚至无一合之敌,许多淮南骑兵都被他轻易的斩杀于马下。

这位骁勇的梁军将领在淮南骑兵之中来回冲杀,无人能挡,使得梁军骑兵士气大振,顿时杀的骁骑军节节败退,损失极大。

见到敌将逞威,淮南军的两个骑兵将领史俨和侯瓒二人当即大怒,先后冲过去与那梁将交手。

然而没想到的是,无论是史俨还是侯瓒,这两人都不是那梁将的对手,最后联合起来才勉强挡住对方。

后方,杨渥见骑兵损失较大,顿时心疼得不行。

虽说如今淮南军已经获得了济州岛可以用来养马,不过如今养马的事情还没有走上正轨,等到马场能够正常运行并向军队输送马匹,那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而且不光是马匹,那些倒下的每一个淮南骑兵都是最为珍贵的财富。

这些人中大多数都是当初随着朱瑾、李承嗣一同南下的北方人,淮南军自己培养的并不多。

与马匹的损失相比,这些擅长马上作战的士兵的损失就显得更加严重。

“那梁将到底是什么人?有谁认识吗?”

杨渥看着远处战场上将侯瓒和史俨二人压着打的梁军骁将,不由心中一动,向周围人问道。

“那人似乎是王彦章!以前任开封府押牙,如今应该是刚刚升官为龙骧军使了!”有人认出了敌将,向杨渥道。

“怪不得这么骁勇,原来是他,果然是名不虚传啊!”杨渥顿时反应过来,连连赞叹。

这个梁将原来就是铁枪王彦章,人称王铁枪,乃是后梁有名的猛将,据说连李存勖都畏惧他的勇武,在民间的名气更是可以止小儿夜啼。

被王彦章这一番突袭,淮南骑兵损失极大,好在他们的目的本来就只是阻拦敌军片刻,为步兵争取应对的时间,如今目的已经达成,于是史俨二人统领骑兵迅速后撤。

而梁军骑兵的冲击因为受到阻拦,最终未能建功,双方只能罢兵休战。

第三百七十九章虔州归顺

九月初,随着象牙潭大捷的消息和之后江西平定的消息传来,整个淮南军大营中到处都是欢呼之声。

不久,朱温同样得知了这个消息,在大骂危全讽废物之余,他也知道继续与淮南军交战并无意义,如今虽然北方安定无事,不过若是梁军主力长期在南方,难保北方不会出现动乱。

所以不久之后朱温便下令大军缓缓后撤;而对杨渥来说,这次北伐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同样不想与梁军继续交战,所以在朱温撤兵之后,他同样非常有默契的开始撤兵。

不久,淮南军渡过淮河南下,而梁军主力同样回到各自的驻地,一切都回归到战前的状态。

至此,淮南军的第二次北伐最终就这样在没有取得任何成果的情况下不声不响的落下了帷幕。

泗州城中,杨渥的临时行宫里。

“大王,刚刚得到的消息,虔州刺史卢光稠派使者前来请求归顺,不知该如何做回复?”

身为掌书记的殷文圭脸大带笑意的询问着。

虔州因为有谭全播的劝说,这一次并没有出兵加入危全讽一方,最终逃过一劫。

不过谭全播虽然料到了危全讽此次进攻洪州肯定讨不得好处,但他也没想到联军最终会败得这么惨,六万军队加上两万楚军,最终却被万余淮南精兵给击破了,而且这一切就发生在短短几天之内。

不仅如此,大获全胜的淮南军还趁机攻占了除虔州之外的其他江西各州,声威震动南方,便是谭全播听了之后都不由变色。

如果说之前虔州还能倚仗地势偏远,民心归附,军队精良等优势,对于淮南军的威胁可以暂时不顾,但到了此时,他们就没有丝毫逃避的可能了。

要与淮南军硬拼,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虔州军队虽然训练程度比抚州军队要强上一些,但也强得有限,与淮南军根本不在一个层级上。

或许因为虔州地势偏远的缘故,淮南军难以派出重兵前来进攻,但派遣个两三万人却是没有问题的。

而卢光稠如今控制的虔州和韶州两州之地的总兵力也不过是三万多人,又如何与淮南军对抗呢?

所以对抗显然没有前途,不过直接投降的话,卢光稠又有些不甘心;不仅是卢光稠,便是谭全播都觉得如今局势虽然对虔州不利,但还没有差到需要直接投降的地步。

更何况,无论是卢光稠还是谭全播,他们如今都已经年纪大了,手中的权利早就开始向下一代,也就是卢光稠的几个儿子转移。

卢光稠的这几个儿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没什么能力,又没什么眼光,但对手中的权利却看得很紧。

若是卢光稠有投降的打算,只怕这些儿子们首先就会与那些同样反对投降的将领们一起起来造反了。

所以直接投降难以办到,继续与淮南对抗又有些不现实,想来想去,向来以足智多谋著称的谭全播最终也不能想出一个好办法来,只能让卢光稠派出使者向淮南请降,不过淮南必须保证由卢光稠继续治理虔州,不得将其调到别的地方去。

“让卢光稠继续治理虔州?那他投降对我淮南有什么好处?不过是多了一个名义上的属地,而且将来还会因此受到掣肘,如此之有害无益之事,孤怎会答应?”听了卢光稠提出的条件,杨渥顿时冷笑起来。

这种割据一州或者两州之地的小势力,一般主动投降后,杨渥都会安排到别的地方去任职,而不是仅仅寻求一个名义上的归顺。

像当初的衢州刺史陈璋,如今就已经调离了原本的职务;而饶州刺史唐宝,他如今虽然还在当地任职,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将来肯定会调到别的地方去。

而卢光稠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想向杨渥提要求,希望永久保留对虔州的统治,这一点杨渥怎么可能答应。

“大王且慢下决定,此事本来在广陵那边就遭到了高先生、周判官他们的反对,不过枢密副使严可求却是提出了另一种看法,属下觉得很有道理,大王不妨听听他的意见!”殷文圭却是劝说道。

听说严可求有不同的意见,杨渥心中一动,当即问道:“那严可求又是如何说的?”

“严先生说,卢光稠和谭全播这两人治理虔州多年,不仅威望深厚,又多有德政,当地百姓归心,我军要强行攻下虔州只怕不易。不过如今卢光稠已经六十多岁了,而谭全播的年纪还要更大,今年据说已经七十多岁了。”

“到了他们这种年纪,随时都可能病死。大王只要耐心等待几年,等到这两人都病死了之后便可动手进攻虔州了。”

“到时候没有了这两人,以虔州孱弱的军力又如何与我军抗衡?所以严先生觉得大王不妨答应卢光稠的请求,以暂时稳定虔州!”

“至于卢光稠二人病死之前的这几年,大王大可转兵先攻打其他地方,比如之前斩杀了我方使者,如今又收留了信州刺史危仔昌的王审知!”

杨渥听了不由得连连点头,按照如今的情报来看,卢光稠二人的确深得当地民心,要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攻取虔州的确不易。

至于说耐心,杨渥如今虽然看上去才二十岁,但他却并不缺乏耐心,不过是几年时间而已,这点时间杨渥还是等得起。

不过杨渥还有一点疑问却是不得不问:“若是答应了卢光稠的条件,将来虔州在名义上就是我淮南的地盘。那么到时候我军又该以何名义去进攻虔州呢?总不能对自己的麾下领地兴无名之师吧?”

答应了虔州的归顺,将来再出兵就需要有正当理由,这一点才是对杨渥的束缚,使得他不愿答应卢光稠的条件。

“大王请放心,严先生说,卢光稠的诸多儿子都是无能又妄自尊大之辈,将来要找到足够的出兵理由还不是很简单的事?而且,严先生认为将来卢光稠死后,虔州很有可能发生内乱,大王大可以平乱的名义出兵,一来出师有名,二来又能降低攻占虔州的难度,乃是一举两得。”殷文圭笑道。

杨渥不由更加心动起来,目前攻占虔州的确不是最为急切的任务。

如今随着抚州、信州等地落入淮南军手中,再加上温州、处州等地,通往福建的道路已经彻底打通。

淮南在接下来的几年可以先攻打王审知,将战线彻底拉平,并且消除侧翼的威胁,为将来集中兵力对付楚王马殷做准备。

至于虔州,就让他继续存在几年就是。

想到这,杨渥最终接受了严可求的意见,同意虔州刺史卢光稠的归顺,不过杨渥又提出让卢光稠或者谭全播到广陵来觐见。

“江西之事暂时就这样了,那么接下来就应该建国称王了!”想到建立自己的王朝,绕是杨渥已经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感到十分激动。

“嗯,这事情还不必急,还是先等其他藩镇先行动吧!我就不信王建能够忍住不称帝!”

……

此时,成都城中,得到北伐的淮南军最终无功而返的消息之后,王建终于笑了起来。

是的,杨渥一直想不明白王建为何还没称帝,但事实上,王建迟迟没有行动的原因就是因为杨渥的北伐。

当初王建与杨渥一同传檄天下,声称要讨伐篡位自立的逆贼朱温,结果诸多藩镇没有响应者,这让王建心中大喜,以为自己可以趁机称帝了。

谁知道接着便传来杨渥率领十五万大军北伐的消息,这却是将王建给难住了。

之前王建传檄天下不过是为了捞取名声以及试探其他藩镇的态度,并非真心想要复兴大唐。

不过在杨渥大举北伐的时候,若是王建非但不出兵帮助杨渥,反而立即建国称帝,那他之前传檄天下的事情可就成了一个大笑话了。

所以心中虽然很不情愿,但王建还是皱着眉头忍耐下来,等待此次淮南军与梁军交战的结果。

而如今结果已经定下,淮南军果然没有取得任何成果就退兵回去了,这下子王建终于没有了任何的顾及,之前强行忍耐下来的称帝野心也终于忍不住了。

当然,仅仅他自己一个人称帝的话,似乎动静太大,而且太过引人注目,所以王建觉得这种事最好还是拉着其他藩镇一起做为好。

“当今天下诸多藩镇之中,论实力威望等,也只有河东的晋王和淮南的吴王最为强大。我蜀中虽然不惧这两方,但实力与这两方相比起来,只怕还要差了一点!”

“如今孤准备建国称帝,不如让这两人也各自称帝一方!”

不久,王建派出使者出使河东和淮南两方,并且提出让李克用自立为北帝,让杨渥自立为东帝,再加上他自己为西帝,如此三帝并立,正好将逆贼朱温夹在中间。

将来三家同盟,共同出兵讨伐逆贼朱温,等到朱温伏诛,天下太平后,再寻访大唐宗室后人,以复兴大唐;而他们三人那时候则可顺势退位,作为再造大唐的功臣而受万民景仰。

第三百八十章各地建国

当王建向淮南和河东分别派出使者,准备劝说李克用和杨渥二人与他一起称帝之时,凤翔的岐王李茂贞却是先王建一步建国称王。

与王建一样,李茂贞虽然也早就有自立的野心,不过在淮南还在打着讨伐逆贼的北伐大旗与梁军交战时,李茂贞也选择了暂时忍耐下称帝的野心。

等到淮南军无功而返后,得到消息的李茂贞迅速采取行动。

九月底,李茂贞在凤翔开岐王府,设置百官,将他自己所住的地方称为宫殿,他的妻子被称为皇后,他麾下将吏的上书被称为称笺表,其余各种礼仪更是与帝王无异。

不过李茂贞的领地到底比较狭小,而且在过去几年里连战连败,势力大不如从前,所以李茂贞不敢直接称帝,只是以岐王的名义进行统治和发号施令。

晋阳城中。

李克用看着手中王建的来信,不由冷笑起来:“这个王建,他自己想要称帝,却又担心招来骂名,所以要拉着老夫和杨渥二人,不过老夫这一辈子都为了大唐而征战,此生早已许给大唐了,岂能像朱温那样做出称帝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

李克用没有任何犹豫就拒绝了王建的提议。

称帝可不是一件小事,不仅关系到他自己的意愿,更是关系到众多部属的意愿。

像王建,因为蜀地偏远的缘故,受到大唐的影响较弱,王建的麾下大多数对大唐没多少感情。

不仅如此,这些人还为了自己的利益巴不得王建称帝。

但李克用又不同,晋阳毕竟地处北方,乃是大唐的起家之地,与大唐的联系也更加紧密,受到的影响很大。

所以河东众将中有很多人都对大唐身怀感情,不愿看到李克用像朱温一样立即称帝。

比如深受李克用信重的监军张承业,此人虽然是个宦官,不过对大唐却是忠心耿耿。

有这么多人的反对,再加上李克用自己也深受大唐的影响,他自然不会听从王建的建议。

不过王建自己若是称帝,李克用也不想反对,如今天下都乱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即便王建称帝他又能怎么样?他现在连朱温都对付不了,哪里还顾得上王建。

见李克用拒绝称帝,他麾下的众多文武顿时齐声拜道:“大王一心忠于大唐,属下等感佩不已!”

这些人或是心怀大唐,或是觉得时机尚未成熟,所以此时所言倒是出于本心。

“只是不知道吴王杨渥收到王建的建议后会做何等反应?是像王建说的那样立即称帝?还是像李茂贞一样先称王呢?”下首出,李存勖却突然询问道。

对于这个雄踞东南的同龄人,李存勖向来是抱着极大的好奇之心和争胜之心的。

十五岁便领兵出征,号称百战百胜,十八岁继承其父亲的职务和爵位,开始统领淮南,如今还只有二十一岁,却已经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几人之一。

而他的年龄比杨渥还要大一岁,虽然已经开始出仕,被任命为检校司空,遥领隰州刺史,接着又先后改为遥领汾州刺史和晋州刺史的职务,不过他目前直接执掌的军队却不多,再加上在河东内部还有不少人在反对他,尤其是李克用的养子李存颢、李存实等人,更是对李存勖极为敌视。

这些都是李存勖将来继位需要面临的重大问题,若是不能解决这些问题,他连晋王之位都难以坐稳,又何谈南下与杨渥一争高低?

当然,虽说目前他在天下还没有什么名望,还远远比不上已经名震天下的杨渥,不过他却相信自己将来一定能够超过杨渥的。

“杨渥?”李克用皱了皱眉,“他应该不会直接称帝吧?不过也难说,年轻人嘛,或许缺乏耐心?”

……

广陵,吴王府中。

虽然如今已经是十月份了,但天气依旧很炎热。

此时,刚刚从泗州返回广陵的杨渥却是心情不错的对高勖等三个大学士说道:“这段时间孤不在广陵,诸多事物都倚仗三位大学士,却是让三位费心了!”

“此乃属下的本分,不敢居功!”高勖等三人连忙道。

经过这段时间的实践,杨渥还是发现了之前所行大学士制度的一些不利之处,主要就在于权利和责任的划分还不够明确和详细,使得三人在处理政务时,往往担心越权而束手束脚。

这还是三人都没有什么野心的情况下,若是将来的大学士还是这般情况,难保他们不会出现相互争功诿过,争权夺利的现象。

所以杨渥已经准备好了在将来进一步将大学士内阁加以规范。

“如今江西虽然平定,但要将其治理好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吉州、抚州等南方几州,不仅道路偏远,更是民心不附,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危全讽等人治理时期,当地便盗匪横行,再加上象牙潭一战造成的那些溃兵,这些人若是不尽快加以招抚清剿,只怕迟早会占山为王,横行一方的!”

打下一处地方便治理一处,先巩固好已经占领的地区,然后步步为营向前推进,这是淮南的既定政策。

像历史上,南唐虽然先后攻灭了楚国和闽国,但无法守住所打下来的领地,那样一来就是白白浪费军力,对于国家有害无利。

杨渥可不想犯南唐犯下的错,如今北方局势动荡,正在按照原本的历史轨道运行,要出现能够统一北方的政权至少还要十多年的时间。

所以对杨渥来说,统一南方的时间相对还比较充裕,大可不必心急。

处理了一会政务后,杨渥却是装作无意的问道:“听说蜀王王建派了使者过来,如今已经过了鄂州,诸位觉得王建此番是什么目的?”

高勖沉吟道:“以属下之见,那王建很早之前就打算建国称帝了,如今大唐已经亡了,想必此人定然会忍不住称帝的野心。此番派使者过来或许就是为了通告此事?”

杨渥点点头,接着又道:“你说的倒也有可能。如今大唐的传承已经被朱温灭绝,诸多宗室更是被屠戮殆尽,只剩下一些关系较远的旁系子孙流传在外。大唐的局势颓废至斯,王建有称帝的野心倒也正常。”

“不过我淮南的官民又是如何看待此事的呢?”

他虽然有称王的打算,但这种事他不能表现得太急切,而且还需要顾及到手下人的意见。

淮南的官员将领虽然大多都是追随杨行密打天下的,与大唐朝廷没有什么关系,不过难保其中没有心向大唐的人存在。

高勖听杨渥问起淮南官民的看法,一时分不清杨渥是在问他们对王建称帝之事的看法,还是在问他们对淮南的将来的看法。

他抬头向杨渥看去,只见杨渥脸色平静,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高勖其实并不在意杨渥是继续打着唐朝旗号还是直接建国称王,又或者直接称帝,这些他都不在意。

对他来说,只要淮南治理下的百姓能够过上安定温饱的日子就行了,至于其他的并不重要。

当然,若是杨渥有称王的打算,他也会极力赞同,不过如今杨渥的态度他却没摸准,所以高勖想了想后,试探着说道:“蜀中距离我淮南毕竟太远了,再加上我们淮南与蜀中没多少恩怨,所以王建若是称帝,我淮南的官民应该不会过多关注吧?”

杨渥听了有些不满意,他所问的显然是若他称王,大家会怎么看,而不是大家对王建称帝的看法;不过这种事他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问得太明显,所以才会模糊不清的问了一句。

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杨渥也不以为意,反正如今连王建都没有称帝,他没必要那么急切,等到时机完全成熟后,自然会给高勖等人一个明显的暗示,让他们筹备劝进之事。

半个月后,王建的使者终于抵达广陵,向杨渥呈上一封王建的手书。

“这是,劝我称帝?让李克用为北帝,我为东帝,他自己为西帝,三帝各自统领一方?”看完手书后,杨渥不由哑然失笑:这与历史可是大大不同啊。

历史上王建只派了使者去劝李克用称帝,对于淮南却没有什么表示。

不过仔细一想的话,这又很正常。

经过杨渥的不懈努力,如今的淮南比起历史上的淮南声威和实力都不知道大了多少,从兵力到地盘,再到在战场上取得的战果,尤其是两次声势浩大的北伐,这些都不是历史上的淮南能比的。

所以历史上王建不重视淮南,而如今却派人来劝杨渥称帝,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现在杨渥却没有称帝的想法,如今称帝的时机还远远不成熟,淮南占领的地盘连南方都没统一,即便称帝也只是让人笑话而已,还不如暂时只称王,继续奉大唐为正统。

此外,当初杨渥可是答应过杨行密在消灭朱温为大唐复仇之前都不能称帝的,如今杨行密病逝才一年时间,杨渥可不愿违背当初誓言

“王建自己称帝不说,还想劝孤称帝,这是要陷孤于不忠不义之中吗?”杨渥拂袖而去。

第三百八十一章劝进(上)

杨渥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王建的提议,再加上在此之前李克用同样拒绝称帝,这样一来,王建的两个建议都落空了。

不过这对于王建来说并不算什么,他之所以提议李克用和杨渥二人与他一起称帝,不过是想分担一下天下舆论,免得独自一人遭受骂名;如今虽然目的没有达到,但王建称帝的决心却没有改变。

当前往河东和淮南两处的使者回到蜀中后,王建只是笑了笑就没有下文。

不过王建虽然没什么表示,但他的称帝想法早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尤其是他的部下,更是早就明白他的计划。

所以在此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各地“祥瑞”接连出现,今天是某地出现禾生双穗的奇景,明天是某地地出甘泉,到了后天又变成某地出现了什么奇禽异兽……

对于这些“祥瑞”,王建虽然明知道其中的猫腻,但在明面上却是连连下令嘉奖发现“祥瑞”的地方官。

有了王建这般明显的暗示和鼓励,众人自然更加明白该怎么做。

不久,蜀中众文武纷纷上书劝进道:“……大王虽然忠于大唐,但如今大唐已经灭亡,这是上天要兴盛大王,大王不可拒绝!”

倒是节度判官冯涓坚决反对王建称帝。

他认为如今朱温篡位称帝,是为天下的首恶;若是王建也称帝,那岂不是堕落到与朱温一个程度了?

所以冯涓主张王建可以以蜀王的身份先建国称王,这样将来复兴大唐之后也能继续以大唐臣子的身份存在。

冯涓本来是王建麾下的重要谋士,极受王建的重用,蜀中的诸多要事他都参与其中;可惜这一次他的建议却是遭到了王建的弃而不用。

自此之后,心向大唐的冯涓在极度失望之下开始闭门不出,不再为王建出谋划策。

冯涓的坚决反对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不久之后,王建用节度副使、掌书记韦庄的谋划,率领蜀中的官员百姓痛哭三日,以祭大唐。

哭拜过后,王建在成都正式即皇帝位,定国号为大蜀。以前东川节度使兼侍中王宗佶为中书令,韦庄为左散骑常侍、判中书门下事,阆州防御使唐道袭为内枢密使等。

至此,割据蜀中的蜀国正式成立。

除了蜀国外,割据幽州的卢龙节度使刘仁恭在十月初同样自称为燕王,建立燕国。

不过刘仁恭当上燕王之后不久就被他的儿子刘守光发动兵变给囚禁起来了。

早在今年一月份的时候,刘守光因为与刘仁恭的一个爱妾罗氏***事发,被盛怒的刘仁恭赶出了幽州。

不过那时候刘守光在幽州军中已经暗中发展了较强的势力,而刘仁恭在赶走刘守光后就继续过着他那醉生梦死的生活,整日待在大安山上的行营里面享乐,至于政务则悉数交给部下处理。

当朱温正式称帝篡位后,刘仁恭同样起了称帝的打算,不过幽州地处河北,西边是视他为仇寇的晋王李克用,南边是一直想吞并河北的朱温。

在这两大强敌的夹击之下,刘仁恭最终还是没有称帝的胆量,只是暂时称王。

在称王之后,刘仁恭继续享受着醉生梦死的生活,结果给了他的儿子刘守光可乘之机。

十月中旬,刘守光发动兵变,率兵攻入大安山,将其父刘仁恭囚禁起来,并且自称燕王,卢龙节度使。

至此,天下间有足够实力能够独自对抗朱温的藩镇除了河东李克用和淮南杨渥外,其他藩镇都已经各自建国称制;而那些实力较弱的藩镇,除了琅琊王王审知目前态度未定外,其他藩镇则纷纷投靠朱温以获得册封。

广陵城中,收到王建称帝和刘仁恭称王的消息后,淮南的高层文武们再一次在高勖的家中汇聚起来。

这些人集中在高勖家中可不是为了阴谋造反,而是为了向杨渥劝进。

事实上,在当初王建派使者前来劝杨渥称帝,却被杨渥拒绝了之后,众文武便发起了第一次劝进的行动。

当时由高勖、李神福以及周隐这三个大学士领头,留在广陵的各文官武将一同前往吴王府中劝杨渥开国称王。

各地的刺史们、巡抚等地方官以及镇守在外的将军们同样上书劝说杨渥称王。

结果杨渥以大唐虽然已经灭亡,但宗室之中尚有人在,自己身为大唐吴王,自然当以复兴大唐为己任,所以他将派人寻访宗室子弟,立为新的天子,以继承大唐正统;至于建国称王之事却是直接拒绝了。

不过杨渥虽然拒绝了建国称王的提议,但他所说的寻访大唐宗室子弟以继承大唐正统的事,最终也在众人的反对中不了了之。

那次劝进之后,众人沉寂了一段时间,不过这次王建正式称帝的消息传来后,众人再一次起了劝进的心思。

在这个时代,从龙之功和拥立之功往往比在战场上建立的功绩还要大,对于一般人来说可是万万不能错过的。

所以当高勖暗示众人再次汇聚起来商议时,只要是在广陵的众多文武官员几乎都参加了。

这么大的声势,自然不可能做到保密,所以杨渥肯定是早就知道了;不过杨渥既然知道了却没有派人制止,这就足以说明他的态度了。

“今日诸位来此,为的是什么想必也不要老夫多说了。上次我等一起向大王劝进,结果却被大王坚决拒绝了,此番邀请大家前来,不外乎就是想群策群力,大家一起想个办法来说服大王称制。诸位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言!”

到了此时,高勖已经基本上建立了自己文武之首的地位。

虽说他算不上有过人的智谋,更没有战场之上的功绩,不过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心怀百姓,并且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再加上他的资历足够老,在淮南文武中威望深厚,所以才能有如今类似与宰相的的地位。

“以属下之见,那王建在称帝之前不是搞了许多祥瑞吗?我们也可以这么来啊!有了众多的祥瑞,那就足以证明大王称尊乃是天命所归!”有人当即提议道。

不过此人的提议刚说出来便遭到众人的反对和讥笑。

有些事情是能做却不能说的,比如制造祥瑞这一点,虽然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一说出来事情就变了。

此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此事说穿,反而使得制造祥瑞这种办法不能用了。

当然,像高勖、周隐等人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通过制造祥瑞的办法来称尊。

在他们看来,若是一个主君不勤于政务,不安抚人心,不知道以民为重,光靠制造祥瑞的办法来获取威望,这本身就落了下乘。

“何必整这些歪歪道道的手段,以老夫看,我等不如直接去府中苦劝大王,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一直到大王同意为止!”另一人又提议道。

这人显然是个武将,做什么事情都喜欢直来直去。

……

当众多淮南文武在高勖家中商量着劝进之事时,吴王府中,杨渥却在陪着自己的三位夫人。

如今杨渥虽然已经成婚三年了,但到现在为止还只有长子杨炯这么一个子嗣,显得极为单薄。

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杨渥长期征战在外的缘故。

当初与周梦洁成婚后不久,杨渥便要赶赴杭州指挥对钱镠的最后一战;后来又是两次北伐之战,这其中就有一年多的时间在外地;而剩下在广陵的时间,杨渥还因为杨行密病逝碍于孝道而没有与几个夫人同房。

不过这次从宿州返回广陵后,他倒是有了一些时间可以与三个夫人温存。

经过他的努力耕耘,终于在不久之前,他的首席医者告诉他,钟秀宁怀上了。

这让钟秀宁在府中的地位急剧上升,包括史夫人在内的长辈们自然是对杨渥的第二个子嗣关注不已,连周梦洁同样是非常关注此事。

不过与史夫人关注的地方不同,周梦洁却是关心钟秀宁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到底是男是女。

没办法,到了这种富贵人家就不可避免的要涉及到继承权的斗争,尤其是杨家如今即将建国称王,关于继承权的争夺就是更加重要的事情。

周家虽然有周本这个淮南重将作为依靠,而且周梦洁也相信自己和杨渥的感情远不是钟秀宁能比,再加上她又是正室夫人,她的儿子既是长子又是嫡子,即便钟秀宁生出一个儿子来,其地位也在自己儿子之下。

不过对于一个国家的继承人来说,光是嫡长子的身份和周家的支持显然还无法保证他将来就能成功当上储君,所以最好的结果还是杨渥只有杨炯这么一个儿子为好。

这无关贤惠与否,也无关自私与否,而是一个母亲的正常想法。

当然,周梦洁也非常理智的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不现实,如今杨家子嗣较少,将来不可能只有一个儿子,那样对于国家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此时,杨渥一边陪着三位夫人闲谈,一边却是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道高勖他们今日商量得怎么样了,到时候他们会以什么方式再来一次劝进呢?”

第三百八十二章劝进(下)

杨渥不知道高勖等人会以何等方式再次劝进,不过他已经决定好了这一次还要拒绝。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自古以来的建国登基之事都要三请之后才答应,以示自己登极乃是受众人之请;杨渥虽然来自后世,但这些规矩却是要遵守。

淮南建国称王的根基早在杨行密时代便已经成形,不过在那个时代,淮南更多的还只是一个强大的藩镇。

杨行密重情重义,对于部众更是多以恩德来安抚,再加上他本身杰出的个人魅力,所以能淮南上下一心。

不过杨行密的宽仁之道也带来了一个重要的后果,那就是部众权利过大,以至于杨行密在很多时候更像是淮南众多地方刺史和将军的盟主,而非他们的主君。

杨行密在晚年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情况,再加上杨渥的极力主张,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杨行密大力进行改革,对内加强吴王府的权威,打压地方势力,并在平定田頵、安仁义、朱延寿、张灏四人的叛乱后,以军政分离等措施一举改变了过去吴王府权威不足的情况,实现了从藩镇到国家的第一步转变。

等到杨渥继承为新的吴王时,淮南除了缺少正式的名义外,其它方面事实上已经与一国无异了。

而如今,杨渥要做的就是完成从藩镇向国家转变的最后一个步骤。

天佑四年十月底,淮南文武在高勖、周隐、李神福三人的带领下,再次进吴王府向吴王杨渥进言,劝杨渥建国称王,以应万民之望。

高勖在进言中提到:“如今大唐亡于朱温之手,大王以吴王之尊,固然身负复兴大唐之重任,但要实现此重任,必须先有足够的名义。如今淮南文武百官多有兼任节度副使之职务,而大王虽有东南诸道行营都统之名,但究其本质也不过是一方节度使而已,根本不足以统制众文武,请大王建国称制,以正上下君臣之别!”

其他众文武一同请命进谏,劝说杨渥开国。

然而杨渥再一次拒绝了众人的提议,只说自己民望不够,恐难以服众,对于众文武的劝进始终不为所动。

高勖等人见难以说服杨渥,只能暂时告退。

这次劝进虽然再一次以失败告终,不过杨渥的想法众人却已经明白了,大家知道他是想要在三请之后才会同意。

所以在半个多月之后,高勖等三人奉玉册、宝绶等礼器再次带领众人到吴王府劝进。

不仅是留在广陵的文武官员都到齐了,各地刺史将军们同样有不少亲自赶赴广陵来进谏的;各地百姓更是在官府的领头下上万民书,请求杨渥建国称制。

这一次,在众人的劝说之下,杨渥终于同意了众人的请求,并且定于天佑五年正月初一正式举行即位盛典。

虽然杨渥同意了立国之事,但是立国称王可不是一件小事,即便是杨渥想要简单的办了这件事,淮南的众多文武也不会答应。

杨渥自己同样认为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草草了之,他虽然不是铺张浪费之人,也比不了杨行密的勤俭节约,但在这种重大典仪上却是不会吝啬的。

所以杨渥直接将这件事交给了高勖和殷文圭二人负责操办。

既然是立国,那么就要正儿八经的组建起一套相应的典制才行。

首先一点便是确立国号的问题。

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名”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即便是普通百姓家里,给孩子取名字都是一件非常郑重的事情,其中包含着各种讲究;而给一国取国号就是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不得有任何草率。

取国号可不是由着杨渥本人脑袋一拍就能决定的事情,而是关系到将来所立之国正不正的问题,若是杨渥由着自己的性子随便整一个国号,那不止会遭到淮南众人的极力反对,传出去的话更是会被人耻笑的。

要取国号,首先一点便是国号的来源。

国号的来源主要有以下几种,第一种便是从起家之地得名。

无论是周朝以前由后人追记的国号,还是之后由开创者定的国号,都存在这种情况。

如夏启建国,以夏为国号。周姬发灭商建国,以周为国号。秦的祖先为嬴姓,因养马有功被周封于秦地,遂以秦为国号;后升为诸侯,仍以秦为国号;秦王嬴政灭六国称始皇帝,继续沿用秦为国号。宋太祖赵匡胤称帝前曾为宋州节度使,因该地原属古宋国,便以宋为国号。

除了以起源地得名外,第二种便是从封爵来。

比如汉朝因为刘邦为汉王,曹丕建立的魏来源于曹操魏王的封号,晋朝来自于晋王封号,此外还有隋朝、唐朝,如今的后梁等都是这种情况。

以上这两种属于得国号最多的情况,也是最受到认可的正统取名方式。

除了这两种外,还有其他一些取名方式,比如以建国者的姓为国号的,如战国时期的韩赵魏三家,南朝陈霸先建立的的陈就是这种方式。

在后世大一统的正统王朝中没有一个以这种方式取国号的。

再比如按照谶语来取名,这种主要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国或者像后世的元、清这种游牧民族建立的朝代,自然不算正统取名之法。

此外还有一些尊崇前朝的取名方式,说得简单一点就是在以前的强大朝代中认个祖宗。

比如后唐李存勖、南唐李昪就自认继承了大唐正统,由此定国号,还有刘知远、刘隐等因为姓刘,所以以汉为国名,再加上众多以“周”为号的朝代等,都是这种取名方式。

最后一点,取国名一般都是用一个字为号,两个字的国号一般都是蛮夷小国所用,绝非正统国号,所以像什么“中华”之类的,若是杨渥敢用来作国号,绝对会引来一片骂声和嘲笑。

总的来说,要取国号就要按照这个时代的人的思维来,可不能由着杨渥自己的想法随便来。

所以除非杨渥想与手下人对着干,或者他没有统一天下的想法,只想着当个割据一方的草头王,否则他就只能规规矩矩的按照这个时代的取国号方式来。

这样一来,将来的国号中最符合这个时代取名方式的也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吴”。

取名为吴也是一种无奈的办法,至少杨渥本人是不怎么满意的。

吴这个国号总是给人一种割据地方的小国的感觉。

历史上春秋时期的吴国虽然称霸一时,乃是南方的一个大国,不过最终却是被越国所灭,甚至都没有延续到战国时期;而后世以吴为国号的孙吴,同样不是正统王朝,只是偏居于东南的割据之国。

不过除了吴这个国号外,暂时杨渥又找不到其它合适的国号。

比如说杨家虽然起源于弘农杨氏,而隋朝同样号称是起源于弘农杨氏,不过一来隋朝到底是不是弘农杨氏出身这一点都难说,而杨家从弘农杨氏分割出来更是年代极为遥远之前的事情了,与弘农杨氏早就没了什么关联,与隋朝的杨氏就更加没有关系。

除非杨渥愿意乱认祖宗,否则所谓继承隋朝就是不可能的。

作为一个有雄心要开创一个统一天下的正统王朝的人来说,杨渥怎么愿意随便去认祖宗呢?

更何况,隋朝可是被大唐所取代,如今杨渥还打着复兴唐朝的旗号,以隋为国号如何能行?

总之,杨渥是一个有大野心的人,那些乱认祖宗,乱取国号的事情他是不愿去做的,所以虽然他对“吴”这个国号不满意,但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或许将来一统天下,正式称帝时再改一个?”杨渥有些无奈的想着。

国号的问题确定后,第二个问题便是国都的问题。

这一点其实杨渥早就确定下来了,那就是如今已经基本完工的升州新城。

作为六朝古都,这里能够成为那些立足于南方的政权的最佳建都之地,自然有它独特的优势。

自从三年多以前升州扩建工程开始之后,一直进展得非常顺利,尤其是之后北伐之战中俘虏的大批梁军将士被用作苦力,使得工程进展进一步加速。

这些苦力使用起来可比那些普通民工要方便得多,至少压榨他们不会出现失去民心的问题;不过其代价就是不堪重负的俘虏们经常闹事乃至暴动。

这种事情从两年前开始使用俘虏之后就多次出现,以至于陈彦谦不得不多次调州兵进行弹压,屠杀了不少俘虏才得以将暴动给压制下去。

按照陈彦谦的说法,使用俘虏作为苦力虽然方便而且节省民力,但此事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他曾多次奏请在升州筑城工程完成之后就释放这些俘虏,以防出现更大规模的动乱。

好在,如今升州的城墙修筑已经进入尾声,按照陈彦谦的估计,在今年年底就能彻底完工。

这样一来,升州就被正式确立为国都,并且将改名为金陵府,而广陵则改名为江都府,以作为陪都。

第三百八十三章确立制度

除了确定国号和国都这两个最重要的事情外,杨渥还必须在这段日子里确定下将来吴国的各种官制。

虽然杨渥很早之前就已经在为将来立国做准备了,但淮南如今的官制总体上还是以藩镇体制为主。

杨渥虽然身为后世之人,也了解后世各种政治制度的优越性,但是这个时候,在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推行后世那样的制度,简直就是在找死。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结合如今的实际情况,再选取宋、明等朝以及后世的各项制度,尽量找出一种相对理想的政治制度。

在最初时,杨渥尽量想按照宋朝的制度来,这是因为他考虑到宋朝结束了五代十国的纷争,其制度必然是针对的五代十国时期的各种问题而创立,对于杨渥来说借鉴意义最大。

不过后来具体实行的过程中,杨渥发现他所面临的问题与北宋所面临的问题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最主要的一点就是淮南之前是一个藩镇,在向国家转变的过程中并不需要继承前朝遗留下来的问题,而北宋则是直接继承的后周,所以后周的各项制度大体上也被北宋继承了。

所以淮南可以在一张相对空白的纸上来按照杨渥的想法进行规划,而北宋则不行。

此外,北宋遇到的诸如地方节度使权利过大等问题,在如今的淮南其实并不严重,特别是经过杨渥多次整治之后,那些武将跋扈专权的现象如今已经大为缓减。

这样算得话,杨渥自然更加偏爱起同样是在从空白之中建立起来的明制。

当然,明朝制度中的诸多已经被后世证明为不妥的制度杨渥自然会加以改进。

首先是中枢体系,杨渥打算直接仿照明朝的内阁制度,以大学士为内阁大臣,共同行使宰相之权,作为中枢最高权利机关。

在内阁之下设立六部、枢密院、都察院、大理寺等机构,负责整个国家的实际运行过程。

而内阁大学士暂时只设立三人,其中一人为首辅大学士,执掌六部,负责日常政务;另外两个大学士则分别负责枢密院的军务和都察院、大理寺等监管、审理等重大事务,以与首辅大学士相互制衡。

除了三个大学士之外,六部的尚书、枢密院的两个副使,以及都察院的督察御史、大理寺的寺卿等人都将被加封学士头衔,同样拥有参与内阁会议的权利。

不过在具体的权利上,学士的权利自然要比大学士要低上许多,而且分别归属于三个大学士领导,同时他们都是将来的大学士人选。

中枢机构在大致上与明朝是相同的,不过在具体方面却有许多不同之处。

首先一点便是大学士的任期制度和致仕制度。

为了防止将来有大学士独断专权,长期把持住大学士的职务的情况出现,杨渥特别规定凡是大学士以五年为一届,到期限后就要改选,一个人最多只能担任两届大学士。

这么规定的目的是为了从根本上杜绝权臣的产生。

当然,杨渥也知道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制度永远不可能限制住人。

即便是在后世的花旗国,同样不可避免的出现连任四届总统的情况,而毛熊国更是出现了某人当完总统当总理,当完总理再当总统的情况。

这些都是难以避免的事情,杨渥可不会认为自己做了这个规定后将来就会万事大吉,但至少有这个“祖制”在,后世人在形事之间多少还是要受些约束。

至于致仕制度,杨渥规定年满六十五岁的官员除非是大学士,否则必须致仕回家养老。

杨渥需要的是能治理地方的能臣,而不是开设养老院。

除此之外,杨渥又大大加强了大理寺的职权。

在历代中国,行政权和司法权是不分家的,地方官府一方面作为行政主体,不仅负责地方的日常管理,更是负责刑狱、审判等职责,这就给地方司法的腐败带来了可以操作的空间。

所以杨渥决定将司法审判权从地方官府中独.立出来,由大理寺下设各级法院负责审理案件;又在都察院下设立各级检察院,负责监管和检查。

这样一来一旦地方有犯案之事的时候,先由地方官府进行侦办,不管是侦查还是缉捕罪犯的事情,先由缉捕来完成,然后交给各级检察官来审核,最终起诉到法院来进行审判。

到时候该杀的杀,该判罪流放的流放,这样相互制约,就能在很大程度上就避免了地方官在地方上一手遮天,大兴冤狱的行为。

此外,法院和检察院因为是独.立运行,这样就能单独招收那些懂法之人来担任,避免了以前那些地方官员不懂法乱来的行为。

说白了杨渥的目的就是初步建立起一个类似后世的司法系统,为以后可能的改革做好准备。

至于地方机构,杨渥的打算同样是按照明朝的制度来,这一点杨渥其实已经做了很多,并不需要做多大的改动,甚至直接用现在的地方架构都可以了。

具体来说,就是将地方分为三级行政区划,最上一层级被杨渥正式定名为行省,如今设立了江西行省和浙江行省这两个行省,将来应该还会设立福建行省,湖南行省等,至于淮南以前的老地盘,则被杨渥划分为直隶,也就是直接归属于中枢管制。

而行省之下则是州、府这一层,州和府的再下面就是县这个层级的行政区划,具体变动并不多。

除此之外,杨渥还设立了“卫”和“监”这两个特殊的行政区划,其中“监”是国家经营的矿冶、铸钱、牧马、制盐等专业性的管理机构,而“卫”则是在一些险要之地设立,负责戍守一方。

最后一点便是杨渥新成立了两个州,一个是将海陵县升为泰州,将嘉兴升为秀州。

总的来说,在地方行政机构上杨渥做出的调整并不多,或者说需要做调整的地方在之前就已经完成了。

确定完这些最重要的事务后,却还有一些特殊的事情需要杨渥头痛。

首先一点便是妻妾的问题。

杨渥既然开国称王,那么子嗣不丰的问题就是不再是杨家的家事,更是成了吴国的国事。

如今杨渥还只有三房夫人,这在这个时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且不说那些风流好色的朱温、刘仁恭、王建等人,便是生活极为节俭的杨行密都远远不止三个妻妾。

所以当杨渥正式建国的事情确定之后,高勖便跑到杨渥面前来一脸严肃的道:“……如今大王子嗣不丰,实非国家之福,请大王下令广选秀女,以充实后宫!”

“什么?选秀女?此事太过扰民,绝不可能!”杨渥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他虽然也能接受政治联姻,同样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只有如今的三房夫人,不过大选秀女,将自己彻底变为一头种马,这种事情杨渥可不愿意。

更何况,选秀女这种事往往会对百姓造成巨大的影响,杨渥不愿在如今尚未称王的时候就做下这种大失民心的事情。

见杨渥拒绝了广选秀女的提议,高勖脸上微微一笑,又不慌不忙的提道:“虽然大王以百姓为重,不愿扰民,但充实后.宫乃是势在必行之事,所以大王不妨在文武百官之中选品貌俱佳的女子入宫!”

杨渥这才恍然,知道这才是高勖的真实目的,至于前面的所谓选秀女的提议,一来只是为了让杨渥不好拒绝后面这个提议,二来更重要的却是为了试探杨渥。

历史上有不少英明神武的明君,在登上帝位之后便开始腐化堕落,安于享受,不思进取;如今杨渥也到了建国称王的这一步,他是会继续像以前那样锐意进取,还是会安于享受,高勖等人还真不能完全放心。

杨渥既然明白了高勖等人的苦心,当即严肃道:“高阁老何必如此?如今天下尚未平定,岂是安于享乐之时?诸位大可放心就是,不管天下是不是平定,孤心中的锐意进取之心,都永远不会改变!这是孤的承诺,也请高先生转达给诸位卿家,让他们安心办事,孤绝不会变的,更不会忘记他们的功劳!”

高勖听了后终于放心下来:“大王的话,臣定当转述给诸位同僚。不过这充实后宫之事却是势在必行,还请大王不要推脱!”

这个时代的幼儿夭折的概率是很大的,即便是皇家的幼儿同样有不少夭折的情况,比如杨渥当初就有一个弟弟夭折了。

这也是为什么高勖等人在杨渥已经有一个儿子的情况下还坚持要他多找些女人的缘故,实在是为了以防不测。

当然,对杨渥来说,如今新朝建立,他也的确有必要多娶几房夫人,这不仅关系到杨家子嗣问题,更是可以用来拉拢淮南众臣。

不过在具体人选上杨渥却需要仔细考虑一下,不然将来少不得会惹出麻烦来。

第三百八十四章阅兵

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派系。

一个组织内部往往会有众多不同的派系,这一点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如果要对如今淮南的文官武将们划分派系的话,至少就能划分出五种不同的派系。

首先一个就是追随杨行密打下淮南基业的功勋老臣,其特点是资历老,功劳多,威望深厚。

文官中的高勖、周隐、刘威、陶雅,武将中的李神福、周本、张训等人都可以算这个派系的领头人。

这个派系的实力非常雄厚,是如今淮南的中坚力量,即便是杨渥也必须依赖他们。

第二个派系同样是追随杨行密的老臣,不过与前面那些人不同的是,这些人在杨行密时代还没有立下足够的功劳,是在杨渥逐渐接位的过程中才逐渐上位的。

这类人主要以王茂章、李简、刘存等人为代表,他们的资历功绩要比第一个派系的小一些,不过还能算是淮南的功勋老臣,与杨渥的关系不算亲密,不过也不算疏远,是如今吴国的一支重要力量。

第三个派系自然便是杨渥的嫡系力量,主要以秦裴、朱思勍二人为代表,其资历威望比起前面几大派系自然差了很远,掌握的实力更是不能与前面两方相比。

不过这一派系有杨渥在背后大力支持,可以肯定他们今后定然是前途广大。

至于第四个派系则是外来势力,以李承嗣为代表,其特点是在淮南的根基还不深,加上地域分别等问题,他们很难在以江淮人为主的吴国出头。

不过这个派系的实力同样不可小觑,在将来的朝堂之中肯定会有一席之地。

至于最后一个派系,则是那些因为各种原因在淮南不受重用,但官位却比较高的官员。

那些在军政分离的过程中被排斥出军队的人,那些被迫投靠淮南,虽然地位较高,但没有实权的人,都可以算入这个派系。

以前这个派系自然应该以朱瑾为首,不过朱瑾在这几年里的积极表现,让杨渥感到极为满意,所以这些年朱瑾在枢密院中同样过得风生水起,几乎每次杨渥领兵出征都会带上他作为参谋,受到了杨渥的重用。

失去了朱瑾这个领头羊后,如今这个派系实力更加衰落,除了还能掌握一些舆论外,在将来的吴国肯定是实力最弱的一个派系。

除此之外,随着时间的流逝,如今距离淮南第一次科举已经过去三年多时间,当初那些考中进士之人,如今表现优异的已经升迁为一州刺史了,表现得差得再过几年等资历够了也能升官为刺史。

这些走科举之路出仕的官员,如今的力量还非常弱小,但随着科举的不断开考,其力量肯定会后来居上,成为吴国的一个重要派系。

杨渥要想把持住自己的权利,除了要不断加强自己的权威外,同样也要注意平衡各大派系之间的力量。

对他来说,从百官之中选择一家或者几家进行联姻,这就是一个平衡各大派系的重要方法。

目前杨渥的三个夫人之中,周梦洁出身周家,算是勋旧派系中的;何依依认李承嗣为义父,勉强可以算是外来者派系的;至于钟秀宁的情况就有些复杂,她身后的钟家如今虽然身份显贵,但在淮南什么实力都没有,加上来到淮南的时间还不长,所以不好直接算入某个派系之中。

这样来看的话,杨渥要想与百官联姻的话,最好是在第二个派系中和第三个个派系中选择。

“嗯,或许可以派人去打听一下这些人家中可有合适的女子?”杨渥暗自想着。

充实后.宫的事情还好解决,但另外一件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孤已经说过了,孤的宫中不用宦官!高阁老不要再劝,还是将心思多用在其他方面吧!”当高勖提起宫中所用宦官之事时,杨渥连忙否决了他的提议。

宦官在唐朝可谓猖獗一时,不仅把持朝政,更是连皇帝的拥立或者废除都由他们说了算,权利之大,创下了历代之最。

不过为了保证血脉传承的纯洁,防止出现祸乱后宫的事情发生,在宫廷中使用宦官又是最合适的办法,所以高勖虽然明知道宦官的不好之处,却也不得不向杨渥提出来。

不过对杨渥来说,他可不希望被一群不阴不阳的宦官斥候着,更不希望他将来的子嗣都是由一群有着生理缺陷,甚至很可能还有心理缺陷的人陪同长大。

无论是杨行密还是杨渥,他们的妻妾都不算多,再加上他们那时候毕竟还没有建国称制,所以吴王府中是没有宦官斥候的。

而如今到了立国的时候,杨渥同样不希望使用宦官。

“孤并非那些只知道享乐的昏君,要那成群的妻妾作什么?现如今我已经有了三房妻妾,今后不过是再增加一些就是了,最多也不会超过我父亲。妻妾不多,就没必要用宦官,难道诸位还担心孤管不住几个夫人吗?这件事是我的私事,尔等不必过问,管天管地尔等岂能管到我的家中?用不用宦官,孤自有打算,尔等不需多言!”

见杨渥坚决反对使用宦官,高勖一番犹豫之后也只能作罢。

这件事倒也不全是坏事,至少可以杜绝宦官作乱的现象,这一点让部分诸臣很是高兴,尤其是高勖等文官,他们更加担心将来出现唐朝那样的宦官专权的事情来,如今杨渥坚决不用宦官,这样也不错。

商议了一些事务之后,高勖又问道:“大王,既然确定以升州为金陵府,以广陵为江都府,那么正月初一的典仪又在哪里举行呢?”

“这……”杨渥微微沉吟,最终道:“陈彦谦那边说在年底之前能够将升州筑城工程彻底结束,这么看的话,还是直接在金陵府举行典仪吧!”

“是。既然如此,那么臣当尽快派人去金陵府安排此事!”

“高阁老,你既然在这里,那么孤也要提出一点,在开国典仪上孤准备来一次盛大的阅兵仪式,将从各军之中抽调部分将士前来参加检阅。这件事还要你和李将军协同办理。”最后,当高勖准备告辞离去时,杨渥却是突然提及一件事来。

在开国典仪上举行盛大的阅兵仪式,不仅可以提振全军士气,更是可以让观礼之人看看吴军的威猛,有利于进一步安定民心,暗中还能向天下人展示一下吴国的武力。

杨渥乃是以武得以继承吴王之位,并且开拓出如今吴国的疆土,在这个混战的年代,适当的炫耀武力自然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高勖一听便觉得这个主意好,并且想明白了其中的各项好处,当即向杨渥保证会与李神福一起办好此事。

“你告诉各位将军,让他们选择最精锐的将士前来,每个军选一都千人,一共是七千人;孤将会在控鹤军中同样选出一都千人,他们不仅将要进行一次阅兵,更是要进行一次大比,获取前三名的,孤重重有赏!”

……

随着时间推移,距离开国典仪正式开始的日子越来越近,各项准备工作也稳步推进着。

十二月初,在陈彦谦的再三催促下,修筑金陵府城墙的工程最终提前完工。

一共长四十二里,平均高四丈的城墙,在这个时代还不能算是一座顶级大城,不过比之前的升州城却是大了不少,用来作为如今吴国的都城已经足够了。

此外,随着这一期工程的顺利结束,进一步扩充金陵城墙的方案也被提上正轨,将来的金陵城墙肯定会进一步扩建,至少也要达到六十里的城墙长度,作为吴国将来的都城才不会显得寒酸。

随着金陵这边的准备逐渐完成,十二月中旬,杨渥率领众多文官武将,从广陵乘船出发前往金陵。

广陵这座淮南曾经的核心之城,自此之后都将作为吴国的陪读而存在,其地位也将大大下降,而金陵的地位则相应的大大提高。

到达金陵后,杨渥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带领众人前往金陵城外杨行密的墓前祭拜。

虽然真正与杨行密共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杨渥对于杨行密,心中却一直怀有一种浓厚的父子之情。

如今建国在即,杨渥自然不会忘记将此事告诉给他的父亲。

祭拜过杨行密后,杨渥正式进城入住金陵宫殿。

第三百八十五章封官与扩军

天佑五年正月初一这一天,对于淮南的百姓和文武众臣来说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日子。

就在这一天,淮南之主,吴王杨渥在金陵城中正式建国称王。

作为六朝古都的金陵城,在经过了隋唐两朝三百多年的打压之后,再一次有一个新的王朝在这里建都。

就在正月初一这一天的上午,杨渥在众臣的簇拥之下,登上了金陵城内王宫中的正殿中极殿的主位上面,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

而杨渥则当众正式宣布大吴国即日起正式成立,国号为吴,并改年号为武义。

关于年号的问题,一开始还有人提出既然继续奉大唐为正统,那么就应该继续使用大唐天佑的年号。

不过这个观点同样有不少人反对,毕竟大唐如今早就灭亡了,而天佑的年号使用者唐昭宗更是死去多年,在这种情况下没必要继续使用天佑的年号,不如趁着新国建立之时,将年号也一并改变。

杨渥自然是更加倾向于后一种观点,他虽然打着复兴大唐的旗号,不过在心中却巴不得尽量削减大唐的影响力,同时逐渐斩断与大唐的联系,所以改元的事情就成为定局。

在择定年号一事上,众臣之间的争论也非常多,提出的年号更是五花八门,总共不下数十个之多。

但是杨渥最终却是选定了“武义”作为他的年号。

之所以这么选择,一来是这个年号本身寓意就不错,杨渥比较喜欢;二来杨渥记得历史上吴国开国似乎也是用的这个年号,杨渥使用起来,更可以提醒他自己创业艰难,守业更难。

登极之后,自然便是分封百官的时候。

关于吴国中枢部门的设定,在立国之前便已经向众臣宣布了,如今杨渥需要做的不过是宣布众臣的人选而已。

首先是内阁三个大学士的人选,以高勖为首辅华盖殿大学士,为百官之首;李神福为武英殿大学士,兼枢密使;周隐为文华殿大学士,兼督察御史。

这三个人选是早就确定的,众臣也没有任何意见。

而六部尚书的人选则是,吏部尚书陶雅,户部尚书骆知祥,刑部尚书卢枢,工部尚书陈彦谦,兵部尚书刘威,礼部尚书殷文圭。

这些人中,骆知祥擅长理财,在此之前便是淮南的盐铁使,负责淮南的财物收支等,如今进一步担任户部尚书自然没人反对。

刑部尚书卢枢乃是当初军政分离时第一批出任文官刺史的人,此人在担任刺史之前曾经在节度使府任职多年,一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担任刺史之后更是将当地治理得井井有条,如今他得到刑部尚书这个职于倒也应该。

殷文圭博学多才,文采斐然,作为大唐的进士出身,又精通各种礼仪典制,让他担任礼部尚书是没有问题的。

而陈彦谦更不用说,这人虽然一直被放在金陵担任刺史,在中枢中更是没什么存在感,除了近些年修筑金陵城的事外,一般人都不会注意到他;不过大家都知道他其实就是杨渥的人,不仅是杨渥亲自发掘出来的,更是杨渥一手提拔起来的,加上他在金陵的政绩斐然,又在刺史的职务上熬了这么多年的资历,如今出任工部尚书也算合适。

倒是刘威和陶雅二人的任命让人有些惊讶。

刘威和陶雅二人乃是标准的功勋老臣,在淮南的地位十分尊崇,威望十分深厚,在如今的淮南也只有李神福、张训等寥寥数人能与之相比,便是刚刚立下大功的周本都有所不如,杨渥更是对他们有些忌惮之意。

当初实行军政分离时,在广陵便有传言说,杨渥将两人一个任命为淮北巡抚,一个为涟水巡抚,都是受到多方掣肘,有名无实的职务,这是在用明升暗降的手段来剥夺他们的权利。

这种说法虽然谈论的人很少,而且只敢在暗中进行,不过很多人却觉得这就是事实。

直到今年年初,刘威二人被改封为江西和浙江两地的巡抚,再次得到重用,之前的传言才渐渐平息。

不过前段时间随着吴国开国在即,广陵城中却是突然有传言说,这次吴国建立之后二人都将进入中枢担任六部中的刑部和工部的尚书,有人觉得这或许又是杨渥在用明升暗降的手段来剥夺二人的权利。

毕竟二人在地方上手握大权,执掌一方,而到了中枢做工部和刑部尚书的话,不仅没多少实权,而且地位在三个大学士之下,这自然还比不上之前的巡抚之位。

这种传言虽然传的人很少,不过还是有一些人信以为真。

如今杨渥突然任命二人为兵部尚书和吏部尚书,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与传言相同,不过众人却不会再觉得这是明升暗降了。

吏部和兵部与传言中的工部、刑部不同,其实际掌握的权利可是非同小可,尤其是吏部尚书,更是六部之首,仅次于三个大学士的职务。

杨渥任命二人担任这两个要职,显然之前所谓传言就是无稽之谈了。

至于二人的巡抚职务,则分别由李遇和李涛二人出任。

中枢之中,除了六部之外,还有其他几个与六部并列的机构,比如权利被大幅度提升的大理寺,其寺卿由杨廷式出任。

杨廷式虽然年纪较轻,而且之前不显山不露水,不过他做事雷厉风行,又兼性格耿直,更是在审理张崇一案中大出风头,如今被任命为大理寺请倒也相称。

枢密院的两个副使依旧是由朱瑾和严可求二人担任。

而都察御史一职务暂时则由周隐兼任。

至于六部下面的各部侍郎,则从文武官员中选择资历、功绩等都不错的人来充任。

总之一点,在如今的这第一届内阁之中,大体上还是以之前的淮南老臣出任,杨渥并没有大肆选用他自己的亲信之人,所用之人更是选择的那些能力、资历较高的人,这让众臣不由得欢心鼓舞,齐呼万岁。

除了构建新的中枢机构之外,杨渥同时还对军队系统进行了重大调整。

首先便是改控鹤军为羽林军。

控鹤军的名字虽然也是天子亲军的一支,不过相比于羽林军这个正统的天子亲军自然要差了一筹。

之前杨渥还会顾及大唐尚在,所以没有用羽林军的名字,如今自然不需要有那些顾忌。

除了改变名字外,杨渥又下令增加羽林军的兵力,从如今的五千人增加到一万人,主要负责守卫王宫以及在杨渥亲征时负责贴身护卫。

同时,因为兵力的增加,以前由五个指挥使负责统领控鹤军的情况自然不适合了。

杨渥将羽林军改为左中右三个部分,每部分都是三个都三千人,分别由一个羽林中郎将统领,具体人选则是刁彦能、李禅、钟离三人。

至于剩下的一千人,他们实际上便是军校生。

按照杨渥的想法,军校的学员必须接受两年的训练才能毕业,并且按照他们的表现进入军队后担任队长、副队长或者什长的职务,同时每年招收五百学员,两年期的话便是一千人。

这样只要将军校坚持开办下去,每年都会有五百名经过训练的学员进入军队,从长期来看,即便吴国进入相对稳定的太平时期,也不会让军队因为没有经历战火淬炼而迅速腐化堕落。

除了改变羽林军外,以前的外镇兵和牙外军如今一并统称为禁军,而各地州兵则改名为厢军。

禁军负责镇守中枢以及征伐各地,而厢军则负责镇守各州以及担任一些相对较轻的次要任务。

除了改名外,禁军的人数同样大幅增加。

如今的禁军一共是七个军共十四万人,这一次杨渥直接下令将人数增加到十个军二十万人。

一次性扩充三个军六万人,这可是淮南历史上第一次这么大规模的扩军。

不过在吞并了江西之后,再加上浙江如今已经被完全消化,吴国的实力有了极大的提升,要扩充兵力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

至于军官将领的来源,这些年随着年轻一辈将领的不断涌现,再加上军校的学员已经开始不断毕业,在人选方面倒是不用担心。

这三个新建立的军被命名为右镇武军,右镇国军,以及右天武军,至于之前的三个称号之上自然会加上一个“左”字。

这样一来,吴国的禁军人数则从之前的十四万人扩充到二十万人,军号分别是左右武骧军,左右腾骧军,左右镇国军,左右镇武军,以及左右天武军。

而在驻地方面,杨渥决定将五个军驻扎在金陵附近,以镇守中枢,五个军驻守边疆。

这其中,左右腾翔军继续负责镇守北方淮河防线不动,左右武骧军则分别驻守鄂州和江西,右天武军负责镇守浙江;剩下的左天武军,左右镇国军,左右镇武军,都留守金陵。

新建立三个军,自然少不得任命三个都督,这也是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

杨渥毫不客气的直接任命朱思勍为右镇武军都督,命刘信和王绾二人为右天武军和右镇武军的都督。

第三百八十六章军衔与封爵

确定都督的人选倒是不难,不过在都督之下,还有各层将领的人选需要确定。

新设立三个军,这就意味着许多的新的职务空出来,这些职务因为层级相对较低,牵扯到的关系相对少些,所以杨渥在都指挥使和指挥使的人选上,大力使用新人,尤其是像李承鼎、何敬洙、柴克宏、刘崇景、周邺等已经在战场上有优异表现的年轻将领,这一次更是得到了大力提拔。

事实上,杨渥早就可以扩充兵力了,之所以等到现在才施行,就是为了给这些年轻将领机会,所以在之前出征济州岛,出征江西,以及北伐之战中,杨渥都尽量给那些年轻人立功的机会,好让他们积累足够的功绩。

除了扩军以外,杨渥还对军队做了另外一项改革,这就是武将的军衔制。

不过与后世西方的那套制度不同的是,杨渥的军衔制与汉朝的制度有些类似。

按照杨渥的规定,都督的职务将被授予镇北将军、镇东将军等称号,类似的称号还有四征、四平、四安等将军称号,相当于后世的中将级别。

而都督中资历威望较高,功劳较多,有资格成为大都督,统领几个军兵力的将领,则被授予车骑将军,骠骑将军,前将军,后将军,卫将军等称号,相当于后世的上将军衔。

而作为最高层级的大将军称号,杨渥并不打算轻易册封出去,这个称号类似于后世的元帅,没有足够的功劳和威望等都别想获得此称号。

就目前来说,最有希望获得大将军称号的应该是李神福,不过如今杨渥还不想册封他为大将军,或许等将来李神福致仕之后或者病逝后再追封吧。

在都督之下的都指挥使,负责统领一师万人兵力,对应的军衔则是破虏将军,讨逆将军等杂号将军,相当于后世的少将军衔。

都指挥使之下的指挥使,负责指挥一卫五千人,对应的军衔则统一为中郎将,相当于后世的准将。

至于再往下的职务中,都头指挥一千人,军衔为都尉;营指挥统领五百人,军衔为骑尉;厢指挥统领二百五十人,军衔为校尉;队长统领五十人,军衔副尉。

再往下便是统领十人的什长,军衔为上士、中士等。

到了这个层级,就已经不能算军官了,只能算士官。

当然,为了防止战时某些功劳较大的人升迁太快,杨渥特意规定每个职务都要求必须有相应的服役时间。

这就是说,即便你功劳足够了,但若是你的资历还不够,那么除非有杨渥下特旨,否则你也只能慢慢熬资历才能够升迁。

这或许会在一定程度上阻碍那些有才能的人的晋升之途,但在如今淮南已经逐渐稳定下来的年代,一切都必须逐渐走上正轨,再想像过去那样迅速升迁职务显然是不可取的。

此外,杨渥也不是没有留下一些操作的空间,若是他真的发现了值得大力培养的年轻苗子,也可以通过下特旨的方式进行快速提拔。

所以当杨渥将他制定的这套军衔制度公布之后,在武将之中引起了极大的争论,尤其是这套晋升制度,更是让许多人觉得不公。

持这种反对态度的,多数还是那些低层武将,他们或许心中有着雄心壮志,想要在未来一显身手,然后一飞冲天,但如今的这套制度一出来,就使得他们中大部分人的梦想成为泡影。

不过在有许多人反对这套晋升制度的同时,却有更多的人极力支持这套制度。

毕竟有了这套制度,将领的升迁就不再是杂乱无章的随意进行了。

支持这种制度的,多数都是已经身居高位的人,他们很多都是杨行密时代的老将领,一个个资历深厚,并不担心这个晋升制度的制约,反而可以用这个制度来防止其他人迅速取代自己。

便是李承鼎等年轻将领同样不反对这个制度,毕竟他们的职务目前已经足够高了,再往上升就不是他们这个年纪所能承受的,至少也要再熬一熬资历才行。

在这种反对与支持并存的情况下,最终还是通过了这套晋升制度。

除此之外,杨渥还下令以后武将不再论品级,只论军衔,只有文官才论品级。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将文武彻底分割开,使他们互不干扰。

规则制定之后,接下来自然便是授予军衔的时候。

最高层级的大将军被暂时空缺了,次一等的军衔中,自然是以李神福的骠骑将军为首,接着便是老将张训的车骑将军,李承嗣的卫将军,周本的前将军,朱瑾的左将军,王茂章的右将军,剩下一个后将军暂时没有授予。

至于其他的都督们,包括史俨、侯瓒这两个功劳较大的骑兵将领,相对来说资历功绩有些不足,所以暂时都被授予镇北将军、征北将军等称号。

倒是都指挥使这个层级的将领,因为人数较多的缘故,需要的杂号将军称号却是着实为难了兵部的相关人员,让他们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足够的称号,不至于出现重复的。

而指挥使这个层级的将领,反而因为统一为中郎将的军衔,反而非常省事。

至于更低一个层级的都头的军衔,更是不用费心。

不过在授予军衔后,杨渥却是又最加了一个命令,那就是自此之后,只有中郎将及以上的军衔获得者,才有资格被称为将军,至于这以下的副尉等军衔获得者,都不能称将军,只能称其职务或者军衔。

这一点的目的是为了使将军的身份变得更加显赫,不至于像以前那样,随便一个营指挥都敢自称本将。

总的来说,军衔制的实行,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进一步规范军队,改变以前藩镇军队时遗留下的种种不良习惯。

授予军衔之后,接下来便是最重要的部分:分封爵位!

按理来说,如今天下未定,杨渥也仅仅是称王,还没有直接称帝,要分封爵位还有些过早,但杨渥等得起,许多人却等不起。

像李神福、张训这种老将,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标准的老将,他们是很难保证活到将来杨渥一统天下,登基称帝的时候,所以对于这些人,也只能现在就给他们册封爵位。

相对于军职不能直接传承给后人,爵位却能直接传承下去,所以李神福等老将如今反而更加希望获得爵位,以传于后人。

杨渥自然明白他们的想法,所以对于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将们一般都不会吝啬于爵位。

不过对于那些年纪相对还年轻,将来还有大量立功机会的将领,杨渥自然不会给太高的爵位,不然将来就会出现赏无可赏的情况,到时候屠戮功臣的事情往往就不可避免了。

最后经过综合考虑,杨渥决定吴国的爵位仿照后世明朝的,暂时只设定为公,侯,伯三个等级来册封功臣,并且世袭罔替。

其中公爵又分为国公和郡公两个等级,乃是非宗室功臣能获得的最高爵位。

至于更低的子爵和男爵这两个爵位,将作为临时赐予的非世袭爵位存在,用来加封那些有些功绩,却又不够获得世袭爵位的人;或者类似皇帝的丈人、内兄等。

国公作为非宗室功臣的最高爵位,其册封自然需要十分慎重,目前杨渥决定只册封李神福、张训、刘威、陶雅、高勖这五人。

其中李神福、刘威和陶雅三人基本上不会再领兵出征了,所以他们的爵位可以册封为最高层级。

而张训虽然还有领兵出征的机会,不过也不算多。

在这些将领之中,张训的年纪乃是最大的,如今已经六十多岁了,所以给他这个爵位也足够了。

至于高勖,他本来就是最早追随杨行密的文士,如今又是首辅大学士,自然也要给他国公的爵位才行。

另外,袁袭、台濛这两个已经过世的重臣也被追封为国公,并且由他们的后人继承郡公的爵位。

至于周本、王茂章、李承嗣等人,虽然功劳和资历差不多都足够了,但因为年纪相对还轻的缘故,将来应该还有机会立功,所以暂时只是被封为郡公。

此外还有李遇、李涛等已经转为文官,但功劳已经足够的同样被加封为郡公。

而已经过世的刘金也被加封为郡公,并且由其子刘仁规继承侯爵爵位。

诸多都督中,剩下的李简,秦裴,刘存等人,得到的爵位相对就更低,暂时只是侯爵。

这些人在功绩和资历方面与前面那些人的确差了不少,再加上他们将来还有立功的机会,所以才只封为侯爵。

另外还有不少功勋将领被封为世袭的伯爵,也算对他们的功绩的一种肯定。

相对来说,杨渥给予这些人的爵位,不仅考虑到了他们过往的功绩,同时还考虑到了将来的提升空间,所以使得同样是都督的职务下,几人得到的爵位却相差甚远。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杨渥毕竟不是从一无所有开始创业,而是继承他父亲的基业,所以那些为他父亲打下基业的老臣他就必须给予丰厚的爵位奖赏。

第三百八十七章封爵

虽说杨渥册封的爵位中公侯伯这三个等级的爵位都是世袭的,不过这种世袭每传承一代人都需要降低一个等级。

比如说袁袭和台濛二人都是追封的国公,那他们的后人就只能继承郡公的爵位;而刘金追封的是郡公的爵位,他的儿子刘仁规就只能继承侯爵,到了他的孙子辈就只能继承伯爵了。

此外,要想继承爵位,还必须通过一定的考核,虽说其难度不会太高,却也不会太简单,这样做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防止继承爵位之人太过纨绔无能。

除了这些需要降级传承的爵位外,杨渥又规定一部分经过特许优待的爵位可以世袭罔替,也就是说在传承的过程中不需要降级。

此外,还有一些虽然需要降级继承的世袭爵位,在一代代传承过程中,当爵位降低到侯爵或者伯爵之后就不再继续降低,而是转为世袭罔替的侯爵或者伯爵爵位。

这两种爵位都是真正能永久传承下去的,比起其他需要不断降级的爵位来自然要显贵得多。

当然,这种能够永久承袭的爵位,杨渥是不会轻易册封出去的,而且一般都只针对国公这个层级的少数人,其他的一般都无法享受到这种优待,只能在一代代的传承中最终成为平民。

这样一来,虽然同样是国公,但国公之中也会分出不同的层次,较好的自然是能够直接世袭罔替的,不用降级的;差一点的则是爵位降低到侯爵后就不再继续下降的;再差一点的则是爵位传承到伯爵后就不再降低;至于最差的,当然是像其他爵位那样,一直降低,直到最后失去爵位。

比如目前的册封的五个国公,以及追封的两个国公之中,只有李神福一人是能够世袭罔替,不用降级的;而刘威和陶雅、张训三人的爵位则是传承到侯爵之后转为世袭;而袁袭、高勖和台濛三人的爵位则是传承到伯爵之后转为世袭。

此外,在众多获得爵位的功臣之中,还有几个特殊之人,这便是钟延规、钟匡时兄弟,以及钱传璙这个钱镠之子。

钟氏兄弟当初杨渥答应过要封他们为世袭伯爵,如今自然不好食言;而钱传璙作为钱镠的后人,之前获得的爵位是郡公,如今杨渥将其改封为侯爵,不过需要降低一级继承,直到最后失去爵位。

对杨渥来说,虽然目前吴国能够获得爵位的人并不多,但他也需要为后世做考虑,若是所有爵位都能够世袭罔替,那么过上几百年,岂不是要出现爵位泛滥的情况了?

不过若是所有的爵位都要降低一级继承,那样的话似乎又有些太严苛了;而且也使得爵位不再尊贵,不利于笼络功臣。

这个时代其他藩镇所建立的国家,一般对于爵位的册封都是非常慷慨的,封国公的不在少数,甚至连封王的都有不少。

在这一点上吴国的爵位既然没有那么“慷慨”,那就需要在其他地方进行补偿,用这种可以世袭罔替的爵位来笼络功臣就是一种好的选择。

总之,现在的爵位之法,一来可以让部分人的得以世袭罔替,以笼络功臣;二来又能通过逐级降低的办法减少勋贵人数,防止爵位泛滥。

或许这种办法还是治标不治本,过上一定的时间后世袭罔替的勋贵还是会达到一定数量,不过杨渥觉得,若是吴国真能延续到那个时候的到来就不错了。

另外,与这个时代许多国家实行的爵位制度的一个不同的地方是,吴国所册封的爵位都只有封号和食禄,而没有封地。

并且杨渥还将各个封爵的食禄定得相对较低,以尽量减少国家负担。

对于那些封爵的获得者而言,他们同样更加看重的只是这个爵位所带来的荣耀,而非通过食禄带来的实利,所以对于杨渥规定的较低的食禄众人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至于所谓免死铁券,杨渥原本也打算赐予,不过后来却是想到,若是真有功臣犯下大罪,那所谓免死铁券也免不了他们的罪行,像明朝历史上那么多获得免死铁券的功臣,最后又有几个获得了善终呢?

反而赐予铁券可能鼓励其中某些人恃之胡作非为,到时候还要让杨渥为难,倒不如一开始就不给。

武义元年正月十五日,在朝中百官以及各将军都已经分封完毕,其他盛大祭典也已经完成后,封爵的各项准备同样已经办妥。

这一天一大早,众臣身着官袍,按照文官在左,武官在右的顺序排列,聚集在王宫外,等候举行正式的封爵大典。

不久,众官便见到一群人身着冕服而来,这些都是今天将要获得封爵的功勋之臣。

见到这些人,其他未能获得爵位的文武官员不由感到羡慕。

如今的吴国正一片兴兴向荣之中,有杨渥这位明君的统领,有高勗、李神福等能臣名将的辅佐,有二十万精兵的守卫,吴国的前途可谓一片光明,相应的各种爵位自然也显出了其尊贵之处。

辰时整,随着上朝时间的到来,顿时鼓乐大作,钟磐清扬,三道宫门依次打开。

众官在高勖、李神福这两个文武之首的带领下,缓缓进入正殿排列等候。

片刻之后,杨渥带着他的正室夫人周梦洁,长子杨炯,弟弟杨隆演三人,在侍卫的簇拥之下,缓步走进殿来,在最上首处轻轻坐下。

今日不仅是对这些有功之臣进行册封,同时也是对宗室和几位夫人们进行册封的时日,所以周梦洁和杨炯,杨隆演三人也会一同而来。

杨炯作为杨渥的嫡长子,虽然如今还年幼,但尽早册封他为王太子也能尽快定下君臣之别,以安定人心,减少纷争。

虽说后世满清的所谓的秘密建储制有诸多优势,可以减少纷争,不过那一套制度在如今的吴国却有些玩不转。

这是因为清朝的皇权是何等森严,甚至于除了皇帝之外,其他人都是不过是皇帝的奴才而已,再加上一群连奴才都做不了的汉官,所以皇帝才能一个人独自决定立谁为储君;但若是杨渥敢那么来,文武百官只怕都要跳起来反对了。

事实上,即便是满清的秘密建储制,同样没有实行多久,像后世慈禧太后直接掌握大权,皇帝的废立都由她说了算,所谓秘密建储制,早就沦为空谈。

所以想要建立一套制度然后一举解决储君的确立问题,那不过是一种理想罢了。

杨渥只能按照他父亲杨行密活着的时候就传位给他的办法,将来也在生前将大权传给某个中意的子嗣,看能不能为后世开辟另外一种传位之法。

至于杨隆演,如今杨渥的诸多弟弟中还只有他一个年满十岁的,所以杨渥暂时只准备册封他一人,其他的弟弟年纪还小,没必要这么快册封爵位。

在杨渥看来,明朝的其他制度都还不错,唯独宗室的爵位册封上却是犯了个大错。

自古以来大肆册封诸侯王的,不管是同姓藩王,还是异姓藩王,最后几乎没有不出乱子的,比较著名的像汉朝七国之乱,西晋八王之乱,明朝靖难之役等,这些都是典型的例子。

所以杨渥开国之后并不打算大肆册封藩王,更不想太过抬高宗室,免得将来宗室非但不能成为吴国的助力,反而会像明朝那样成为国家的沉重负担。

不过当今乱世,人心难测。

如今的吴国有杨渥在,以他的权威,基本上能够保证外姓之人不出乱子;但是将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甚至于,杨渥虽然是后世来人,但他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活多久,说不定几年之后他自己就突然病逝了呢?所以保证吴国的延续,可不能寄希望于他自己能活多久,而需要实实在在的培养宗室力量,以抗衡外姓。

若是为了防止宗室作乱,从而大肆打压宗室,到时候说不定就会给外姓可乘之机,那就是矫枉过正了。

总之,不管是一味压制宗室的力量,还是大肆册封宗室,这两个办法都是不妥的,最好还是在其中寻找一个平衡点。

杨渥最后准备采取的办法就是用类似后世清朝的办法,加封少数几个世袭罔替的郡王,用他们的力量来与外姓大臣的力量相互制衡。

此外,这几个能够世袭罔替的郡王,都只能留在金陵,没有杨渥的命令不得出京,更不得干涉地方事务,其拥有的实力比起明朝的那些藩王起来可要小了很多。

除了这些少数几个能够世袭罔替的郡王外,其他宗室的爵位就只能逐步降级继承,从目前最高的郡王,到接下来的镇国公,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到最后一个等级的奉恩将军,再往后,就只能算没有爵位的闲散宗室了。

此外,一个宗室子弟,除了那些世袭郡王的世子外,其他人在获得爵位前还必须通过一定的考核,然后按照他们的出身身份和考核的结果,给予一定的爵位;便是那些世袭郡王的世子,同样要通过考核才能获得世子的身份。

第三百八十八章李克用之死

大殿之中渐渐沉静沉静下来,端坐于上首的杨渥沉声下令道:“殷尚书,宣旨吧!”

“臣遵命!”

负责今日封爵大典的乃是新任礼部尚书殷文圭,他既没有军功,同时又不是吴国老臣,甚至加入杨渥一方都是在田頵失败之后,所以这次封爵他只获得了一个子爵的爵位,这还是杨渥看在他这些年兢兢业业的勤恳工作的份上才恩赐的爵位。

殷文圭向前走了一步,先向杨渥行礼,恭恭敬敬接过册封令旨旨,大声宣读道:“夫人周氏,仁慈智鉴,温顺有礼,慈德昭彰……当加封为王后,母仪天下!”

首先册封的乃是是周梦洁这个正室夫人为王后。

在此之前的祭祖典礼上,杨渥已经追封他的曾祖父、祖父这两代祖宗为熙祖和兴祖,尊他的父亲杨行密为太祖,并且将杨行密的谥号改为武王。

同时尊杨渥之母史夫人为王太后,尊杨行密的妾室王氏(也就是杨静、杨濛、杨溥等人的生母)为太妃,其他几个杨行密的妾室也有一些加封。

所以今天将要加封的就只有杨渥自己的三位夫人,几个弟弟妹妹等。

其中周梦洁这个正室自然是被加封为王后,而钟秀宁和何依依二人分别被加封为昭仪和昭容,等日后她们有了子嗣之后再进一步提升为妃。

在三位夫人册封过后,接着便是册封他的长子杨炯为王太子。

杨炯年纪虽小,今年才三岁多,不过小家伙还是比较懂事的,知道今日的典仪十分重要,再加上他母亲提前就反复叮嘱过他,所以在整个册封典仪上竟然规规矩矩的按照礼制来,没有出半分差错。

这让杨渥见了不由得十分满意。

而下方那些文武大臣们见了之后同样极为满意,盛赞太子聪慧知礼,将来必成大器。

尤其是即将被册封为宿松郡公的周本,杨炯可是他的亲外孙,如今他的外孙被册封为王太子,他自然是与有荣焉。

当然,也正是因为有这么个外孙在,深谙自保之道,之前本来就谦逊低调的周本如今就更加低调起来,在金陵府中如今反而很少与其他文武官员来往。

册封完太子之后,接下来就是册封他的弟弟杨隆演为海陵郡王,世袭罔替。

如今杨渥的诸多弟弟中,杨隆演因为与杨渥关系亲近,加上如今杨氏急需培养宗室的力量,所以他才能直接封为郡王,并且能够世袭罔替。

至于其他弟弟们,他们想要获得郡王的爵位,乃至获得世袭罔替的优待,那就需要他们自己去争取。

便是杨渥自己将来的其他儿子们,同样需要遵守这道规定。

册封了杨隆演之后,杨渥其他几个弟弟如今却没有进行册封,不过杨渥那两个出嫁的姐姐和嫁给钱传璙的妹妹杨雯都被加封为长公主,他们的夫君,刘仁规、李承鼎以及钱传璙三人都被加封为驸马副尉。

另外三个尚未出嫁的妹妹暂时没有被加封。

当然,杨渥也没忘记追封已经过世的杨静为浔阳长公主。

至此,对宗室的册封总算完成,接下来便是对功臣的册封。

“大王令旨,枢密院使、骠骑将军李神福听封!”

“臣在!”已经胡须花白的李神福应声而出,他到底是年老多病,身体大不如前了,这时前襟都被汗水湿了。

李神福急步向前,又向杨渥郑重叩拜,这才大声道:“臣李神福听封!”

“骠骑将军李神福,自灵武追随太祖后,忠心戮力,竭诚以报太祖,向有功劳……今特封奉天开国推诚宣力武臣魏国公,世袭罔替,为功臣之首!”

“臣李神福谢大王恩典!”

饶是李神福养气功夫甚深,而且也早就知道了自己将被册封为功臣之首,但此时也免不了心中激动万分。

在李神福之后,张训、陶雅、刘威、高勗、袁袭、台濛等人分别被册封为信国公、郑国公、宋国公、韩国公、郧国公和蔡国公,皆为世袭爵位,所不同的是,前面三位的爵位继承到侯爵之后就不再下降,而后面三位的爵位最终继承到伯爵之后才停止下降。

……

正殿之中,册封爵位的大典一直持续到这天下午才宣告结束,一共有七人被封国公,六人被封为郡公,二十多人得以封为侯爵,反而是伯爵、自子爵、男爵这三个爵位的获得人数较少,每个都只有十几人获得。

这么多爵位之中,目前除了七个国公和钟延规、钟匡时兄弟的爵位外,其他人的爵位暂时都是需要降级继承的。

至此,吴国立国的盛典终于告一段落,杨渥一面下令派出使者去蜀中、关中、河东等地传达吴国立国的消息,一面又下令在宫中举行盛宴,以庆贺吴国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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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金陵府因为吴国的建立而处于一片欢呼之中时,晋阳城中却是一片惨淡肃然之象。

自从近四十年前,李克用与其父李国昌在晋阳举兵以来,这位有名的沙陀勇将便开始了他纵横天下的征途。

从年少成名,到初举反唐大业,再到投效大唐领兵剿灭黄巢起义军,再到割据混战,乃至与梁王朱温的长达数十年的争霸战,李克用的威名可谓是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然而这样一位枭雄人物如今也到了生命的尽头。

或许是因为与老仇家朱温在常年的争霸战中屡屡落於下风的缘故,尤其是几年前梁军接连大胜晋军,甚至两次包围晋阳,差点迫使李克用抛弃晋阳基业逃往草原,这一系列的惨败,使得晚年的李克用显得有些消极颓废,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两年前,天佑三年年底的时候,借助魏博节度使内乱的机会,李克用出兵潞州,并且一举攻克,夺取了潞州这座对河东极具战略意义的要地,取得了一次重大胜利。

不过这次胜利却没有从根本上改变梁国远远强于晋国的现状,在此之后,梁军接连出兵围攻潞州,希望收服这座城池。

虽然因为多种原因,在加上南方吴王杨渥的北伐的缘故,梁军对潞州的围攻最终以失败告终,不过对晋军的压力却非同小可,甚至去年吴王北伐结束后不久,梁军再次出兵将潞州死死围困着起来,晋军虽然多番出兵试图解围,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为了操劳这些事情,去年年底的时候李克用偶感风寒,本来以为只是一次小病,以他能够常年领兵征战的身体应该没多大问题,不想这次风寒却是来得非常猛烈,没过几天时间他就病倒了。

到这几天,李克用更是在头上生了一个毒疮,病情十分严重,只好召集众将,开始安排后事。

此时,晋王李克用看着下方站立的河东众将,不由感到欣慰:最前面那个同样胡子有些花白的粗犷武将,乃是他的弟弟内外蕃汉都知兵马使兼振武节度使李克宁;那个颌下无须,举止阴柔的老者,乃是监军张承业;此外还有大将李存璋、吴珙,掌书记卢质等,都是追随他征战多年的老将了。

不过此时最让李克用感到欣慰的,却是侍奉在身旁,眼中噙着泪水的长子,晋州刺史李存勖。

“诸位兄弟,孤如今命在旦夕,也就不多言了。诸位都是追随孤多年的老兄弟了,应该明白孤召你们前来的目的所在!”

李克用指了指身旁的儿子李存勖道:“此子志向远大,德才兼备,将来必能成就孤的未竟之业,你们务必要好好教导他,辅佐他,像对待孤一般好生对待他!如此,孤才能瞑目!”

“属下等敢不从命!”众人齐声应诺。

这些人中,像李克宁、李存璋等人,或许心中对李克用在此时将河东大业都交付给李存勖这个才满二十二的年轻人而感到不满,不过此时当着李克用的面却是谁都没有说出反对的话来。

李克用虽然年老将死,但虎老余威在,在他真的闭上眼睛之前,又有谁敢真正跳出来反对呢?

见众人一致同意,李克用这才满意的笑了,当即下令以李存勖为晋王世子、河东节度留后,正式成为他的继承人。

又过了十多天,天佑五年正月十九日,晋王李克用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

他将李存勖召到病床前来嘱咐道:“李嗣昭(潞州守将)困于梁军重围之中,孤已经来不及见他了。等到孤的葬事完毕,你与周德威等必须立即竭力解救他!”

“孩儿谨遵父亲之命!”李存勖泣道。

李克用点点头,转身又对他的滴滴滴李克宁等人道:“孤把亚子(李存勖的小名)烦劳给你们照管了!”

话刚刚说完,纵横天下四十多年的晋王李克用便因病而亡了。

晋王府中一片哀戚之声,年轻的世子李存勖,虽然在李克用死前被确立为河东节度留后,但此时的军政大权却是被掌控在他的叔叔李克宁的手中。

李克宁长期总理兵权,有兄终弟及之势,加上此时潞州之围尚未解除,军中众将认为李存勖年少,多有私下议论的,人心不定,局势对李存勖来说极为危险。

第三百八十九章晋王李存勖

“唉,如今大王刚刚过世,世子又年轻识浅,再加上潞州那边战事吃紧,如此下去,我河东真是到了生死存亡之秋啊!”

“可不是吗?外有强敌窥视,内部大王又不幸离世。若是没有一个威望足够深厚的大将统领,我河东危在旦夕啊!”

“以本将之见,如今的危局只怕世子殿下难以掌控,还是稳妥起见,以李节帅暂时执掌军政的好,等世子殿下成长起来后,再将大权归还给他!”

……

听着外面传来的议论声,跪在李克用灵前的李存勖心中在为父亲的离世而感到悲伤的同时,还在为自己的命运而担忧着。

或许是因为自己身体一直很强壮,并且年龄也才刚刚满五十一岁的缘故,李克用总觉得自己还能多活几年。

所以在过去几年中,虽然已经让他的长子李存勖出来做事,并且还将其官职逐渐提升为晋州刺史,不过总的来说,李克用对李存勖的培养还有些不够。

到了此时,虽说李克用在生前当着众人的面公开宣布立李存勖为晋王世子、河东节度留后,但河东的军政大权却掌握在他的弟弟李克宁的手中。

再加上李克用向来喜欢收义子,那所谓的十三太保中,除了李存勖外其他的都是义子。

在这个时代,义子虽然比不上亲生儿子,不过也是有一定的继承权的,尤其是当李存勖还年轻,在军中没有多少威望的时候,这些义子们自然会产生一些想法。

此时,当李存勖在他父亲的灵柩前哀声落泪之时,军中却是出现了不少流言蜚语,有些将领暗中不服李存勖,想要拥戴李克宁上位。

好在,李克宁虽然心中有篡位的野心,不过那天李克用可是当着众人的面立李存勖为世子的,此时李克用尸骨未寒,李克宁还没有那个胆量直接违背李克用的遗命的。

不管他如何掌控大权,如何觊觎那个位置,但如今立李存勖为嗣王这一点却是无法避免的,至少他暂时还没法改变这一点。

有些不情不愿的到了李克用灵柩前,李克宁向李存勖呵斥道:“大哥已经病逝,如今你既然为世子,那就应该早日登上大位才是,怎么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他的言语之中显得极为不客气,不过李存勖听了之后非但没有发怒,反而诚恳的告诉李克宁说:“侄儿年幼丧父,又不懂得如何治理国政,虽然有先王的命令在,但恐怕我还是无法担当这个大任。在侄儿看来,叔父勋德皆高,而且先王曾经把大政交给你管,我想将军府的大事都麻烦叔父来管理,等侄儿年长一些再说。“

这种时候李克宁大权在握,李存勖虽说心中不甘心,但此时也只能小心翼翼的隐藏起自己的心思,好声安抚着李克宁。

李克宁听了心中一动,就想要答应,不过他转身看到同位顾命大臣的张承业、李存璋二人,见他们都眉头紧皱,显然不赞同李存勖的决定。

李克宁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无奈的想着:“可惜,张承业、李存璋等人却不能为我所用,否则何须惧怕区区一个李存勖?”

他脸色一沉,大声道:“我兄长生前遗留的命令,把侄儿托付给我,谁敢换人?“

李克宁虽说心中觊觎着晋王之位,但也知道此时让李存勖继位已经不可避免,所以不再犹豫,当即走下去朝着李存勖再拜称贺:“末将李克宁拜见大王!”

众将见此,同样拜倒在地,大声道:“末将等拜见大王!”

在一部分重臣武将的支持下,在李克用遗留的深厚威望影响下,李存勖最终才得以即晋王位,成为河东这个强大藩镇的统治者。

“李克宁,李存灏,你们等着吧!孤总有一天会掌握大权,将你们通通送去先王面前效力的!”

“朱温,你与我父亲乃是二十多年的老仇人,昔日上原驿之变险些置我父亲于死地!后来更是将我河东逼得如此衰退。不过如今你已经垂垂老矣,而我却还年轻!将来总有一天我会为我父亲报仇的!”

“还有契丹耶律阿保机,幽州刘仁恭这两人,一个与我父结盟,却悍然背盟的无耻小人;一个更是由我父所立,却背叛我父,乃是更加阴险的小人!这两个小人,孤将来一定会向你们复仇的!”

……

刚刚登上晋王之位后,李存勖在心中暗自告诫着自己,一定要发愤图强,将来完成他父亲最渴望完成的三大恨事。

当然,李存勖也不会忘了,在南方还有一个与他同样年纪,却已经名震天下很多年,并且早就执掌淮南的吴王杨渥!

这个与他同样年轻,同样出身高贵,同样志向远大,同样心怀天下,同样渴望沙场建功的吴王杨渥,或许将是他这一生最重要的竞争对手!

“你能做到的事情,孤也一样能做到,而且孤还要做得比你更好!”李存勖心中想着。

然而,回到现实之后,李存勖此时面对的,却是下方众将不信任的眼光,以及不怎么恭敬的举止言行。

李存勖知道,不管自己有多么远大的志向,但此时他第一个要做的事情,还是如何真正的将河东大权掌握在手中!

“嗯,张承业和李存璋这两人应该是可以信任的,而李存灏虽然看着是支持我的,但他心中只怕也对我继位感到不满,而最大的敌人应该还是李克宁……”李存勖静静分析着敌我形势。

此时的他,就如同一位领兵出征的将军一般,在真正出手之前,他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意图,准备以不断示弱的办法来迷惑敌人,等到他做好了准备后再发起致命的一击!

不久,李存勖下令让李克宁全权负责晋王府中军国大事,以安抚李克宁之心,同时任命李存璋为河东军城使,兼马步军都虞候。

当初李克用在为,多宠信胡人,并且对军士极为优待,这固然使得军队战力较高,但同时也使得军队的军纪败坏,侵扰街市店铺的事情时有发生。

李存璋到任之后,立即逮捕其中尤其残暴蛮横的,并且处以重刑以儆效尤,仅仅一个月时间便使得晋阳城中秩序肃然。

这样一来,虽然军政大事依旧由李克宁掌握着,但晋阳城中的大局却已经逐渐被支持李存勖的李存璋掌控了。

二月底,李克宁的府中。

“哥哥死了,弟弟继位,自古以来我沙陀族人就有这个传统!而且让叔叔叩拜侄儿,叔父心中难道能够忍受这口气吗?上天将晋王的位置授予你而不取,将来后悔可就来不及了!”这段时间,对李存勖继位极为不满的李克用的养子李存灏,正在极力鼓动着。

之前一段时间,因为已经在实际上掌握了河东的军政大权,并且李存勖这段时间对他也非常恭敬顺从,所以李克宁心中那份警惕之心已经下降了许多。

考虑到李存勖毕竟是自己的侄儿,又是李克用明确指定的晋王继承人,再加上如今君臣之别已经定下,所以对李存璋之前的诸多劝说,李克宁都严词拒绝了。

不过李克宁再怎么拒绝,却架不住李存灏的反复劝说,再加上他的妻子孟氏同样在劝他造反,终于还是让李克宁下定了决心,准备发动兵变,自立为王。

要发动兵变,首先自然需要得到足够的消息,尤其是晋王府中的情报,这些都是至关重要的消息。

李克宁以前有个部下叫做史敬熔,如今在晋王府中做事,李克宁当即将此人召来,让他为自己效力,帮他打探晋王府中的消息。

然而李克宁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史敬熔虽然表面上答应了他的要求,但回到晋王府中后便就此消息告诉了李存勖。

得到消息,李存勖不敢怠慢,匆忙将监军张承业召来。

“孤听说,孤的叔叔李克宁准备趁着孤到他的家里探望时,将你和李存璋二人一并杀死,然后拥奉李克宁为河东,率河东所属九州归附朱温,并且将孤和孤的母亲一起送往大梁。张监军,你为我河东监军使,深受先王大恩,如今的事情,你说该怎么办吧?”

“什么?李克宁准备发动兵变,将大王与太夫人等人都出卖给朱温?此人这是准备将大王母子投入虎口,不除掉他岂有安全的道理!”张承业又惊又怒。

虽说李克宁如今执掌大权,不过在如今的晋阳,支持李存勖的文武重臣同样有不少。

李存勖当即在张承业的建议下,决定先下手为强。

二月二十一日,他在王府摆酒宴请诸将,包括李克宁、李存颢在内的诸多文武官员全部到齐。

宴席之上,当众人酒兴正酣时,随着李存勖的一声命令下达,埋伏在旁边院子里的甲兵突然发动,在座位上将李克宁、李存颢二人以及他们的党羽逮捕。

李存勖当即数落二人之罪行,并且在这天晚上将二人斩杀。

自此之后,晋王李存勖终于执掌了河东大权,正式走上争霸天下的征途。

第三百九十章潞州之战

斩杀了李克宁和李存灏二人,这只是夺取河东大权的第一步,接下来李存勖还要面对更多重要的挑战,才能真正成为河东说一不二的掌控者。

而最重要的一个挑战,则是如何打消诸将对他年轻识浅,威望不足的疑虑。

如今的河东可不是太平盛世,朱温的数万梁军如今还将潞州团团围困着,随时都有破城的可能。

潞州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它对于河东来说就是一个门户。

在此前的几年中,这扇大门是由梁军掌控的,所以梁军才能接连包围晋阳,就仿佛随时到你家中来抢劫一般;而如今,潞州这扇大门虽然暂时被河东收复了,但梁军的围攻却没有解除。

对李存勖来说,若是他能够解除梁军对潞州的包围,那他的威望必然大增,对河东的掌控同样会达到一个完全不同的高度:连他的父亲都不能做到的事情他却做到了,试问还有谁敢于继续挑战他的权威?

当然,要解除梁军的包围,的确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在此之前,晋军名将周德威统领两万精兵前去解围,虽然多番力战,但始终未能成功。

目前围攻潞州的梁军乃是由大将李思安率领,他在潞州城外修筑二重城垣,将潞州彻底包围起来,对内可以防止城中守军突袭,对外可以用来抗拒敌军援兵,李思安将这道营寨称为“夹寨”。

接着,为了更方便调发山东百姓输送军粮,防止敌军派出轻骑兵抄劫粮道,李思安又在东南山口修筑甬道,与夹寨连接。

如此一来,潞州城可以说是被团团围困,晋军想要解围,就必须先攻破夹寨,但是夹寨中却有梁军重兵防守,想要突破何等艰难?

不仅如此,晋军更是因为李克用的病逝而士气低落,这样一来,想要解潞州之围似乎就更加困难了。

好在,朱温听说李克用死去的消息后,还以为李克用乃是诈死,暗中有别的图谋,再加上梁军长期围攻潞州,损失同样十分惨重,伤亡士卒万余人,却是一点进展都没有,所以朱温没有趁机对晋军发起进攻,反而打算暂时退兵。

等到朱温搞清楚李克用乃是真的病亡了之后,却已经错失良机。

当然,潞州撤兵之事自然是作罢,不过对于作战失利的李思安,朱温却是彻底失去了信任,将他撤职夺爵,改命刘知俊为新的潞州行营招讨使。

刘知俊到任后,果然不负众望,与晋军交战大获全胜,斩获非常丰厚,这使得潞州的局势对晋军来说变得更加严峻起来。

好在,凡事有坏的一面,但也有好的一面。

李克用的病逝,固然使得晋军的士气大减,但同时也使得朱温以为晋军的援兵不会再来了,从而放松警惕之心。

“潞州乃是河东的屏障;没有潞州,就没有河东!况且朱温所忌惮的,仅仅是先王罢了!如今听说孤刚刚继承晋王之位,他肯定会以为孤年轻不懂得军务,这样一来,梁军一定会有骄傲懈怠的心理。”

“如果孤在这个时候选派精锐部队,日夜兼程急速前去,出其不意发起突袭,就一定能打败梁兵。提振我晋军的威势,确定天下霸业,成败在此一举,切不可失掉机会!”晋王府中,李存勖对着河东众将,尤其是刚刚从前线返回的大将周德威大声说着。

当其他人只看到李克用的死给晋国带来的打击时,李存勖却能看到为潞州解围的机会,这就是李存勖的杰出之处。

如此敏锐的洞察力,使得周德威等大将不由对他刮目相看,觉得或许晋国在李存勖这位年轻人的统领下,或许能够取得比李克用更大的成就?

当然,李存勖虽然说得慷慨激昂,但他自己的心中也没有充足的底气,所以在给众将打气之后,李存勖自然而然的便想到了寻求盟友的援助。

若说如今天下间哪个势力的实力最强,那么肯定是朱温最强;不过在朱温之下,吴王杨渥的实力同样极为强大,甚至其声势还在如今的晋国之上。

所以李存勖想到的盟友,首先一家自然便是吴王杨渥。

恰好在这个时候,杨渥当初派出的向各家势力通报吴国建立的使者到了晋阳,李存勖当即将其招进来询问。

“什么?吴王杨渥在金陵正式即吴国王位,建立吴国?”

得知消息后,李存勖的第一反应便是有些错愕,不过随之他又反应过来,如今天下纷乱,各地有实力的藩镇都已经建国,王建在蜀中称帝,李茂贞和刘仁恭各自在自己的地盘上建立岐国和燕国。

如此看来,杨渥在东南仅仅以吴王的身份建立吴国,而没有直接称帝,这反而是一件让人感到奇怪的事情。

要说杨渥建立吴国和李茂贞、刘仁恭、王建等人建国对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李存勖在这里面感觉到了浓厚的忌惮之意。

像王建的实力虽然不错,但此人割据蜀中后便迫不及待的称帝,这反而让李存勖觉得此人不过如此,眼界仅仅盯着一个蜀中,将来的成就肯定有限。

至于李茂贞和刘仁恭二人,更是实力弱小,难成大器。

唯独杨渥,既有天下称雄的实力,同时还知道藏拙,不急于称帝出头,而是先称王建国,这才是让李存勖感到忌惮的地方。

当然,不管怎么忌惮,那都是将来的事情,如今李存勖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如何解除潞州之围,树立自己的威严,彻底执掌晋国大权。

“贵使远道而来,孤原本应该好生招待一二,奈何先王去世不久,多有不便,还请贵使多多包涵!”李存勖以较为热情的态度接见了吴国派来的使者。

吴国的使者便是杨渥当年的书记官皮光业,他在地方上担任了一年多的县令后,便升迁为刺史职务,如今吴国立国,他更是进一步提拔,如今是礼部侍郎,专职负责外交的。

晋国虽说在与朱温的多年争霸之中落於下风,声威大不如从前,不过依旧是天下最为强大的势力之一。

尤其是杨渥,作为后世来人,他自然知道如今的晋国虽然声威不如从前,但将来灭亡后梁的,正是这个晋王。

所以这次出使各地的使节中,其他各地的使者都是由礼部尚书殷文圭负责选人,唯独出使河东的使者乃是杨渥亲自选拔任命的,免得再出现类似张知远的事情出来。

此时听说李克用已进病逝,皮光业当即代表杨渥,对李存勖表示深切的致哀,并对李存勖的即位表示祝贺。

不管怎么说,吴国与晋国如今还是盟友关系,而且在对抗朱温上,双方是有着共同的敌人的,至少在击败朱温之前,双方都不会翻脸,反而会有不少合作的机会。

所以李存勖随即就向皮光业提出了请求吴国派兵攻打梁国后方,以牵制梁军,为潞州解围创造条件。

“还请贵使回去之后禀报吴王,若是吴军能够出兵攻打徐州,孤将感激不尽!日后定当有所回报!”李存勖极为诚恳的说道。

是不是出兵相助,皮光业自然不能做决定,他这次来的目的仅仅是向河东通报吴国建国的消息而已,至于其他的,却是他无法做主的。

打发了皮光业之后,李存勖依旧感到不满意,要击败梁军,解开潞州之围,若是光靠晋军的努力只怕还不能够有必胜的把握,所以还需要寻求更多的盟友。

吴国虽然实力强大,是能够在正面上与梁军交战的大国,不过正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吴国实在是太远了。

所以不久之后,

李存勖再次下令,以监军张承业和张承业及判官王缄到凤翔请求李茂贞发兵援助。

可惜的是,岐王李茂贞逼近年老体衰,更是因为多年战乱,如今早就是兵弱财尽,最终没有答应出兵之事。

倒是吴王杨渥那边,在得知消息后不久,便下令驻守寿州的李承嗣率领左腾骧军一万人出兵颍州,并且一举袭破颍州外城。

可惜的是,颍州刺史张实据颍州内城坚持抵抗,加上梁军援兵已经抵达,而吴军却没有后续援兵,最终只能撤兵。

至此,寄希望于外援的计划已经失败,要解围潞州,最终还是只能依靠晋军自己。

四月二十四日,晋王李存勖率领周德威等由晋阳出发,二十九日大军秘密前行,驻扎在黄碾,距离潞州四十五里处。

五月初一,李存勖埋伏军队在三垂冈下。

凌晨大雾,三十步外难以看清,晋军趁机出兵直达夹寨之外。

此时梁军未料到晋军突然感到,根本未设岗哨,将士还未起床,在遭到突袭之后,顿时惊慌纷扰起来。

李存勖当即命周德威、李嗣源分兵两路,周德威攻西北角,李嗣源攻东北角,填沟烧寨,擂鼓呐喊而入。

梁军大败,向南逃跑,招讨使符道昭的坐马栽倒,被晋军杀死;损失将士数以万计,丢弃的物资、粮草、器械更是堆积如山。

第三百九十一章第一次换防

潞州之战的胜利,对于晋梁双方来说都是具有极大意义的。

对于晋国来说,李存勖在这一战里面不仅成功解除了潞州之围,更是给梁军造成巨大杀伤,使得李存勖的个人威望大增,从此完全掌握了晋国的权柄。

那些曾经对李存勖表示怀疑的将领们,到了此时都开始变得心服口服起来。

此外,整个晋国的声势同样经过这次大战后得到极大提升,当初因为晋阳两次被围带来的消极影响,自此彻底消除,晋梁争霸的局势得到迅速转变。

而对梁国来说,潞州之败,不仅是折损了那么多的将士,更是使得梁军的声威大受挫折。

这是继败于吴军之后梁军的再一次重大失败。

到了此时,不仅是其他势力的人,即便是梁军内部也逐渐感受到了梁军的颓势,要想像当年那般横行天下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大梁城中,当朱温得知潞州兵败的消息后,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过了半晌之后,朱温才醒悟过来,不由叹道:“生子当如李亚子,李克用虽死而无憾矣!像朕的那些儿子们与之相比,就如同一群蠢猪!”

这一刻的朱温是满怀伤感和忧虑的,在几年之前,他还是天下最为强大的藩镇时,那时候整个天下能够在正面与他相抗衡的只有那么寥寥几个藩镇,而诸多藩镇中,真正在战场上击败过他的,也只有河东的李克用以及淮南的杨行密。

李克用自不必说,这位纵横天下的枭雄,要不是他自己犯下太多的错误,朱温甚至没有丝毫崛起的可能,就更不必说将晋国逼到险些灭亡的地步。

至于杨行密,清口大战的胜利,直接毁掉了朱温吞并淮南的希望,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彻底断送了朱温统一天下的可能。

自此之后,南北对立的局面得以出现,而朱温没能得到江淮的富庶之地,反而实力要受到淮南的极大牵制,在之后的这么多年里,一直都只能陷入多面作战的泥潭之中,即便梁军再怎么强大,又能有多少作为?

而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李克用和杨行密这两个生平大敌,都已经先后病逝,只剩下他一人独存于世,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好事,然而让朱温感到悲愤的是,李克用和杨行密虽然都不在了,但他们留下来的儿子却没有一个是弱的。

杨渥这个早就继承了淮南基业的人自然不必多说,两次北伐之战给梁军造成了多大的损失,甚至连他的出生之地宿州,如今都被吴军占领着;此外,为了防止吴军再次北伐,大批的梁军不得不驻守在宋州、颍州一带,极大的牵制了梁军的力量。

至于李存勖,刚刚结束的潞州之战,同样展现出了此人的杰出领兵能力,假以时日,等到李存勖彻底成熟起来后,那岂不是又要多一个杨渥了?

想到自己已经年老,而无论是杨渥还是李存勖,如今都还如此年轻,自己若在时,或许还能挡住这两家的进攻,但等到将来自己不在了,朱温已经能够想象得到,他一手建立起来的梁国,只怕就要毁在这两家的手中了。

此时的朱温,不仅痛恨着自己的几个儿子为什么不能出一个像杨渥、李存勖这样的人物,更是在心中暗自后悔着,为什么当年没有在晋国最衰微的时候一举将其剿灭,以至于如今晋国东山再起,再次成为梁国的大敌。

当然,这些感慨现在一点作用都没有,当前要做的还是尽快安抚士卒,稳定人心,同时为晋军的趁胜进攻以及其他各路势力可能发起的趁火打劫的行动做准备。

五月中旬,周德威、李存璋二人乘胜率军进赴泽州。

泽州刺史王班向来不得人心,城中诸将不为他所用,面对晋军的进攻顿时人心惶惶,很多人都有投降的想法。

就在这危急关头,梁军大将牛存节自西都洛阳率兵迎接夹寨溃逃的军队,到天井关时,得知了晋军进攻泽州的消息。

牛存节对他的部下说:“泽州是要害之地,不可丢失;即使没有陛下的诏旨,我等也应当救援。”

众人心中畏惧,都不想前去救泽州,以各种理由加以推脱。

牛存节当即大怒道:“见到友军危难而不救,是为不义;害怕敌人强大而逃避,是为不勇。”于是强行下令,带领众士卒前往泽州。

等他到达泽州时,城中人已经放火喧哗,想要响应晋军入城,刺史王班更是束手无策,只知道关闭内城坚守。

直到牛存节到了以后,民心这才安定下来;而晋兵随即到达,并且沿城挖掘地道攻城,牛存节奋力抵抗,前后奋战共十三天时间,最终刘知俊自晋州率军前来救援,周德威这才烧毁攻城器具,退保高平。

六月初,蜀主王建派兵会同岐王李茂贞的五万军队攻打雍州,晋王麾下的监军张承业同样率兵南下响应他们。

面对王建和李茂贞趁火打劫的行动,朱温任命刘知俊为西路行营都招讨使率兵抵御。

已经多番建立大功的刘知俊此时俨然成了梁军的“灭火器”,哪里局势紧急,朱温便将他派遣到哪里去、

而这一次,刘知俊再次不负众望,与佑国节度使王重师一起在幕谷之战中大败岐王李茂贞的军队,晋军和蜀军得知消息后只好迅速撤兵。

当晋梁双方为了争夺潞州而发生大战时,刚刚成立的吴国却没有趁着梁军的战败而趁火打劫。

当初李承嗣率领一万人偷袭颍州,最终功败垂成,事后有不少人都大叫可惜,认为李承嗣应该多带一些兵力前去,或者应该在袭破外城后就从后方增兵,以彻底将颍州打下来。

对此杨渥却是有些不以为然。

如今的李存勖已经像历史上那样成功继位,接下来就是晋国越战越强,而梁国越来越弱,直至最终被晋国所灭。

在这种情况下,杨渥不对李存勖倒戈相向,而是按照盟约出兵颍州,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至于占领颍州,其意义并不大,除了增加一州的地盘、人口外,并没有更多的好处,反而可能将梁军的注意力再次吸引到南方来,这不仅不利于梁国与晋国对抗,同样不利于吴国统一南方的行动。

所以除了像徐州这种有重大战略意义的城池外,杨渥在短时间内并不打算再与梁军发生碰撞。

更何况,如今朱温还在,梁国的人心也还安稳,没有出现大的动荡。

在这种情况下,吴国要想夺取梁国的一州之地肯定要花很大的精力,遭受很大的损失才有可能做到。

但若是等到梁国人心崩溃的时候再与之交战,或许只需要派个人进城劝降,就能轻易的获取一座座城池,何必在这种时候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当然,杨渥之所以拒绝了之后趁火打劫的行动,除了以上理由外,还有一点便是吴军正在做一个重大的调整。

自从天复三年在杨渥的主持下,淮南实行了军政分离之后,当时就组建起了六个军共十二万人的机动兵力,并且制定了每过五年就要进行一次轮换的规定。

而今年正好就是第五年,也就是说,今年应该进行各军的对调与轮换了。

所以在五月份,李承嗣攻颍州无功而返之后,杨渥便下达令旨,命之前成立的七个军都要按照兵部制定的轮换规定进行对调。

与北宋时期的将领不调动,只将军队进行轮换不同,吴国目前实行的是将领和军队都进行调动,或者说在军队进行大规模换防的同时,各军的将领同样进行的一定的调整。

具体来说,之前一直驻守北方的左右腾骧军和驻守南方的左右武骧军将被调到金陵来。

而原本驻守金陵的左右镇武军将被调往北方防线,左右镇国军将被调往鄂州和江西,左天武军被调往浙江。

至于各军的都督也做了一定的调整,首先驻守北方防线的左右镇武军分别由李简和王绾二人担任都督,驻守鄂州的左镇国军由大将王茂章统领,江西的右镇国军由刘信统领,浙江的左天武军由刘存统领。

至于剩下的张训、周本、李承嗣、秦裴、朱思勍五人则留守金陵。

在驻守金陵的五个都督中,周本、李承嗣二人是杨渥的岳父,朱思勍和秦裴更是杨渥的亲信,至于张训则年纪已大,最近身体很不好,所以杨渥特意将他调回金陵来养病。

从这个分布来看,杨渥显然是在有意的加强对金陵驻军的掌控力度,同时将已经在边疆中经历过战火淬炼的精锐兵力逐渐收拢到金陵来,进一步加强金陵的直属力量。

到六月底时,各地的换防和调动已经基本完成,各种驻地的交接工作也已经落实到位。

不过这种大规模的调动还是给军队战力造成了较大的影响,需要时间来进行整合。

于是某些势力以为看到了机会,准备出兵来攻。

第三百九十二章刘崇景的冒险

武义元年七月,楚王马殷见吴国因全军调换驻地而出现了一定混乱的时机,以大将王环领兵两万攻打萍乡县。

萍乡乃是袁州下设的一个县,与湖南的领地交界,乃是吴国与楚国对峙的最前沿。

去年象牙潭之战后,大获全胜的吴军趁胜大举进攻,在短时间内就席卷了除虔州之外的整个江西之地,各方势力纷纷弃城而逃,不敢抵挡。

萍乡就是在那时候落入吴国手中的,并且作为最前线,在平时都有一千禁军和三千厢军驻守。

然而这一次的吴国各军调换的过程中,虽说刘信统领的右镇国军已经抵达了江西,不过派驻萍乡的一千禁军此时却尚未到位。

这样一来,此时的萍乡城中就只有三千战力不怎么强大的厢军驻守,面对兵力是他们十倍的楚军进攻,顿时就陷入巨大的危急之中。

消息传开之后,驻守袁州的禁军将领都指挥使李德诚当即就开始为救援萍乡做准备。

不过如今随着吴国的建立,各项制度都开始走向正轨,各地将领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意出兵与敌军交战了。

虽然按照杨渥制定的规定,在战时,如果情况紧急,当地驻军可以在没有得到上级允许的情况下便出兵与敌军交战。

不过在战后却需要汇报当时出兵的理由和经过等,并且会受到详细的审查,以免出现有将领无故擅自动用军队的情况。

若是一般的将领,在此时肯定就会按照这条规定先出兵增援萍乡,解除当地的危急之后再向右镇国军都督刘信汇报;然而李德诚这人却是为人有些刻板,到了此时也不知变通,坚持要先派人去洪州向刘信汇报并得到允许之后才能出兵。

当然,李德诚虽然刻板,却并非不知轻重的人,他一方面派人去洪州汇报,另一方面也在积极做着准备,只等刘信那边允许之后便可以立即出兵。

同时按照他的估计,萍乡的局势虽然紧急,但只要当地守军应对得当,坚守十天时间应该没有问题。

而十天时间,足够他在得到洪州那边的允许后出兵抵达萍乡了。

然而让李德诚意想不到的是,当他还在袁州城中等待洪州那边的消息时,另外一位禁军将领却是已经离开他的驻地开始救援萍乡了。

永兴县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指挥使,并且统领三千禁军的刘崇景,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对他的好友、同样已经是指挥使的陶敬昭说道:“陶兄何必担忧?小弟此次出兵,虽说是没有得到允许的,但只要能够打胜仗,能够迅速解除萍乡之围,想必大王也不会怪罪,反而会下令嘉奖吧!”

刘崇景乃是刚刚被册封为宋国公的刘威的长子,而陶敬昭则是刚刚被册封为郑国公的陶雅的长子。

陶雅和刘威二人,因为有相似的背.景和相似的经历,不仅当初同时被加封为巡抚,后来的几次调动同样是差不多的,就连最后得到的封爵都差不多,这么多的相似之处,使得吴国众人往往将二人联系在一起。

而刘威和陶雅二人也的确关系亲近,在很多时候都是同进同退,这就使得他们的下一代刘崇景和陶敬昭二人也保持了极好的关系。

不过与陶敬昭不同的是,刘崇景对于自家父亲如今只获得了只能传承到侯爵后才转为世袭罔替爵位而感到不满意,心中总是想着将他父亲的爵位变成像李神福的魏国公那样的世袭罔替的爵位。

他知道到了如今,他的父亲基本上已经没有了继续领兵打仗的可能,所以要想实现自己的梦想,那就只能通过自己的努力不断建立战功。

当他建立的功劳足够多时,即便杨渥就像某些传言中说的那样,对他的父亲极为忌惮,但那时候也不得不将他的爵位提升到能够世袭罔替的国公。

然而,按照刘信的部属,刘崇景的驻地永兴县,隶属于吉州,应该是用来防备吉州这边可能遇到的敌人,尤其是虔州卢光稠那边可能出现的变乱。

所以这次萍乡遭到楚军进攻,按理来说刘崇景是不能在没有得到上级允许的情况下擅自离开自己的驻地去增援邻州的萍乡的;袁州那边的军务就应该由袁州那边的驻军来完成。

不过,即便是杨渥规定的那条可以先行动后汇报的特例中,也没有提到刘崇景的如今的做法是否是属于“有足够理由”。

也就是说,立功心切的刘崇景此时打了一个擦边球。

陶敬昭对他的做法自然感到担忧,觉得他这么做即便是获胜也未必有功,反而可能让杨渥感到反感;而一旦他战败,那就一定是有过错。

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何苦去做呢?

此外,在陶敬昭的心中一直还有个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人的隐忧。

当初坊间关于他父亲陶雅和刘崇景的父亲刘威二人的一些传言,在陶敬昭看来未必就是空穴来风。

当初杨渥将两人一个调为淮北巡抚,一个调为涟水巡抚,或许还真有可能是在用明升暗降的手段在剥夺二人手中的权利。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刘崇景越是这么积极的想要建功立业,反而越是会让杨渥感到忌惮;反而不如像他一样,按部就班的做好自己的事情,既不落后于人,同样也不轻易出头。

如此既能让杨渥放心,同时又不至于堕了他父亲的威名。

陶敬昭将自己的想法一点一点的告诉刘崇景,苦口婆心的劝说着让他不要出兵;当然,他心中的那份隐忧却是只能深藏在心中,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可惜他的一片好心最终得到的却是一阵不阴不阳的讥讽,刘崇景冷笑说道:“陶兄何必再劝?还是说,陶兄担心在下建立功绩,将来爵位和职务都超过你?”

“对了,在下都差点忘了,当初你们九个人可是被大王选进新军里面大力培养过的,乃是大王的亲信!怪不得陶兄不急着立功,原来是有大王在身后支持啊!”

当一个人走入某个极端时,他看任何事情都会看出问题来,此时的刘崇景无疑就是这种情况。

陶敬昭被他的话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最终只能叹息而去。

“希望刘兄能够一举建功,实现击溃楚军吧!”

……

拒绝了陶敬昭的劝说后,刘崇景当即统领麾下三千禁军出发,目标直至被楚军围困的萍乡。

刘崇景的成名之战,乃是两年前随秦裴攻取洪州时的那场夜袭。

当时秦裴命他负责在夜间领兵依然刘楚的军队,不想刘楚也在那天晚上派人来袭扰吴军,结果双方在夜间发生了一场混战。

混战之后,刘崇景十分大胆的冒充为洪州军队,甚至跟在敌军的身后顺利混入敌营,并且在敌营中大肆制造混乱,为秦裴一举攻破敌营创造了机会。

那次优异的表现,使得刘崇景名声大震,在年轻一辈将领中的威望大增,俨然是年轻将领中的领军人物。

这一次出兵萍乡,他麾下的吴军只有三千人,即便是加上萍乡城中的三千厢军,也不过是六千人,而楚军却有两万!

虽然刘崇景相信楚军的战力肯定比不上吴军的禁军,不过敌军毕竟兵力远远超过吴军,所以要用正常的办法,想要一举击败楚军是没有可能的。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办法,第一个是趁着敌军不备,迅速突入城中,与城内守军汇合,然后坚守等待后续的援军到来。

这种办法相对稳妥,而且因为他们不是从袁州过去的,而是从吉州这边增援的,所以能敌军的对这个方向的戒备应该相对较少,最终与城中守军汇合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就会被楚军围困在萍乡城中,即便后续援军抵达,并且击退了楚军,但刘崇景本人的功劳就不会很大。

以他对建功立业的渴望,怎么可能甘心选择这种办法呢?那还不如像陶敬昭说的那样不出兵。

所以刘崇景准备实行的是第二套方案:冒险突袭敌军,以寻求一举击溃全部敌军的可能!

以三千吴军,想要一举击溃两万楚军,这么疯狂的计划如果真的成功了,那么刘崇景想不成名都很难。

而且若是真的能立下这么大的功绩,想必他之前擅自出兵的罪行也就无关紧要了吧?

“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得最好!”刘崇景暗自为自己打气。

第三百九十三章兵败与连锁反应

如果说吴军之中,最有名的智将乃是李神福的话,那么楚军之中最有名的智将就应该是王环。

或许在整个天下的众多武将之中,王环根本算不上什么名将,比起吴国的李神福、周本、王茂章等将领来,名气要差了很多,但他在楚军之中却是一位足智多谋的将领,他取得的战绩同样非常耀眼。

这一次马殷让他负责领兵,便是希望他能不负众望,趁着这次吴军轮换引发的混乱,获取一次胜利,以报去年高安之战的失利之仇。

若是能够趁机再夺取几座城池,那就是更好的事情。

王环生性谨慎,他率军到了萍乡之后,并没有立即发动进攻,而是多方派出斥候打探消息。

不仅是通往袁州的道路上布置了斥候,其他方向,甚至是楚军身后的方向都没有放过侦查。

此外,王环还迅速派兵扼守周边要道,在许多险要之地都派兵驻守,以防止敌军援兵的突袭。

等到这些准备做好后,王环才不紧不慢的开始攻城。

萍乡只是一个小县城,城中虽然只有三千厢军驻守,但因为县城较小的缘故,三千人也足够守住所有城墙了。

唯一的缺陷就是城墙的高度不够,楚军可以修建大型的攻城器械,然后居高临下对吴军发起进攻。

当然,这种大型器械的修建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李德诚的判断是没有问题的,楚军想要在短时间内攻破城池的确难以做到。

不过王环显然不是一般的人,他并没有按部就班的发起攻城战,而是将大军分成多个部分轮流攻城,已达到让守军疲于奔命,最终筋疲力尽而无力抵挡的目的。

这种车轮战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王环的过人之处就在于他的车轮战安排得非常紧凑,在两次攻城部队的衔接上做得非常精准,往往上一轮攻城刚刚结束,下一轮攻城就已经开始了,不给守军任何休整的机会。

这样一来,虽然守军将领同样将部队进行轮换,以保证士兵得到休整,不过守军将领的能力显然比不上王环,在轮换的过程中经常出现漏洞,差点就让楚军攻破了城池。

虽然守军将士在援军即将赶到的激励之下奋起抵抗,但仅仅三天时间守军便已经被打得疲惫不堪了了。

这些吴军守军毕竟只是没经过多少训练的厢军,而且基本都是从当初袁州刺史彭彦章的降兵中挑选出来的士兵,而不是骁勇善战的禁军将士,所以在王环的这种战法下,很快就有些坚持不下去。

这天,王环正在指挥大军进行攻城,突然间,却有斥候前来汇报。

“启禀将军,我军在东南方向十里的萍南寨附近发现有敌军斥候活动的迹象,不过我们没有与之交手,所以目前还不知道敌军斥候的来源以及他们的目的!”

“东南方向?为何是东南方向?”王环听了之后当即皱起了眉头。

若是一般人,即便听说东南方向出现敌军斥候的踪迹,一般也不会引起足够的注意。

这是因为萍乡位于袁州的西南方向,按理说敌军即便会派出援兵,那也应该是从东北方向的袁州而来才对,而不应该是来自东南方向的吉州那边。

所以一般人在吉州方向即便发现了敌军斥候,只怕也会觉得那是敌军斥候迷路了或者出现了别的原因才到那里去的,从而忽视了这个消息。

不过王环显然不会忽视这条消息。

在经过进一步的分析之后,他觉得,应该有一支敌军从吉州方向向他们这边潜伏过来了,敌军之所以从吉州出兵救援,而不是从袁州出兵,应该是为了达到突袭效果,所以故意舍近求远。

“吉州的军队,却极速赶到这里来,这是想要突袭本将啊,不过这也要看看本将答应不答应!”王环不由得冷笑起来。

……

王环仅仅凭借吴军斥候的活动就判断出敌军可能对他们发起突袭,这显然是他谨慎的性格和优异的智谋在起作用,不过作为他的对手的刘崇景可就遭殃了。

刘崇景一心想要建立功劳,所以在率军成功潜伏到萍乡后,却是没有立即突破敌军围困入城与守军汇合,而是选择了继续留在这里等待突袭敌军的机会。

他的野心极大,不仅想要一举解除萍乡之围,更是想要一举击败两万楚军,建立像周本象牙潭大捷那样的不世之功,要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冒险潜伏,并且等待时机。

若是他一到达萍乡便开始全力突击,以吴军禁军的骁勇,再加上王环在猝不及防之下没有来得及作出部署,只怕真的只能看着他突入城中去与守军汇合。

但刘崇景这么一停下来等待时机,并且向楚军派出斥候以打探消息寻找机会,最终反而给了楚军发现他们并且做好准备可能。

于是王环当即做出布置,他一面派兵继续攻城,以迷惑吴军的斥候;一面又暗中设下伏兵,等待吴军来攻。

刘崇景既然想要独自建立大功,自然不能等待太久,不然若是等到李德诚的袁州守军抵达,楚军见破城机会已经失去,只怕就会撤兵而去,到时候他这次出兵就徒劳无功了。

所以在焦虑不安的等待了两天多后,当楚军因为做出调整而出现了一些混乱时,刘崇景当机立断,决定率军突击,结果不出意外的一头撞进了敌军的包围之中,损失非常惨重。

好在刘崇景也并非完全是无能之将,在危机时候他见机不妙,当机立断选择突围。

而王环虽然成功伏击了刘崇景,不过他的包围圈此时尚未完全成型,所以让吴军最终成功逃出了包围。

不过吴军所付出的代价却是损失了一千三百多人,另外还有五百多人被楚军俘虏,而且逃出去的吴军还有不少士兵与主力失散。

最终当刘崇景收拾残兵时,却只有八百多人跟在身边,而且其中很多人都带着伤势。

望着周围的残兵,刘崇景不禁欲哭无泪,他本来以为自己能够获得一次像象牙潭之战那样的大胜,但事实却是如此残酷!

更重要的是,他还是在没有得到上级允许的情况下私自出兵的,若是他能够取胜那也就罢了,如今惨败而归,他不能想象回去之后会受到何等待遇。

是罢官免职?还是被押送金陵问罪?亦或者杨渥看在他父亲刘威的面子上赦免他的罪行?

有些失魂落魄的刘崇景一边后悔着自己这次为什么要不听劝告出兵,一边又感叹着上天不公,时运不济。

在这种感伤之下,刘崇景浑浑噩噩的带着八百残兵开始返回他的驻地永兴。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王环在俘虏了五百多吴军将士之后,当即下令将这些俘虏押送到萍乡城下去,在守军面前游行示众;并且派人告诉守军,他们的援兵已经被击败了,萍乡已经成了一座孤城,让他们赶紧投降!

城中的那些守军,本来就是从以前的袁州军队中选出来的,对吴国的忠心自然不足;其领兵将领也是一个在象牙潭之战后主动投降的袁州将领,同样不是吴国的旧将。

当他们见到几百名禁军俘虏被带到城下时,顿时便以为他们的援军真的被击败了,萍乡已经没了援军。

结果,七月中旬,当李德诚率领援军从袁州出兵时,萍乡这边的守军却已经向楚军投降了!

更为可怕的是,此时的李德诚还不知道萍乡守军已经投降的消息,还在按照原定的救援计划迅速向萍乡进发,结果还在行军途中的吴军,在距离萍乡十五里的地方遭到楚军伏击,损失三千多人才得以逃脱!

李德诚当即率领残兵退守袁州,士气大振的楚军得胜不饶人,又趁机进围袁州,并且做出一副准备攻城的架势。

如此惨重的损失,可以说给刚刚立国不久的吴国以当头棒喝!

而此时的刘崇景,却早就在兵败之后便逃回永兴去了。

消息传到洪州后,刘信不敢怠慢。

袁州不比萍乡,这可是一座州城。

若是萍乡失陷了,那不过是一座小小县城,算不了什么,以后再夺回来就是了。

但若是袁州失陷,那事情就大了,那可是吴国乃至之前的淮南很多年都没有过的州城失陷的事情,将会造成的震动可不是一个萍乡县城能比。

所以刘信当即从洪州亲自领兵救援袁州。

至于刘崇景,关于他私自出兵的消息在多日之前就已经由陶敬昭汇报到刘信这里了。

刘崇景可不是一般人,而是宋国公刘威的长子,所以当初刘信得知刘崇景私自出兵的消息后也是非常为难,最后决定静等消息,等这一战的结果出来之后再做处置。

没想到最终等到的却是这么个结果。

以刘崇景特殊的身份,再加上他以临机应变为理由进行申辩,刘信不敢随意处置他,只好派人飞速将刘崇景私自出兵以至于兵败的消息传回金陵,准备由杨渥亲自决断这件事情。

第三百九十四章处置

金陵城中,武英殿内。

“荒谬!袁州又不是没有驻军,需要他刘崇景从吉州去救援?还说什么临机应变,简直是荒谬!”

武英殿乃是专门用来商议军机大事的地方,一般只有得到了杨渥授权的高层人物才有资格进入这里。

不过此时的殿中却充满着杨渥愤怒的声音,那怒火,使得外面守卫的侍卫都感到心惊胆战,不知道杨渥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气。

杨渥当初虽然规定在情况紧急的时候可以不需要请示就可以出兵,但如今的吴军各自都有自己的驻防之地,各有各的任务。

萍乡遭到进攻,就应该由袁州的守军去解围;吉州出了问题就应该由吉州去解决。

若是袁州出了问题,吉州的驻军却私自出兵去解救,这不是乱了套吗?以后大家都像刘崇景这般越界出兵,这样抢功劳,最后整个军队也就一团糟了,所谓军令,所谓制度,还要不要遵守了?

更重要的是,若是刘崇景真的有那个本事打胜仗,一举击败楚军,解除了萍乡之围也就罢了,杨渥看在最终结果的份上也就捏着鼻子认了,最多派人去警告他一下,让他有以后不能再这般胡作非为。

但他非但没能击败楚军,更是因为他的战败,导致了后续的一连串失利,可以说刘崇景这种行为完全就可以抓起来论罪了。

最让杨渥感到恼火的是,刘崇景在兵败之后没有一点担待,反而表现得惊慌失措,直接率领残兵就返回了永兴,甚至都没有派个信使去向李德诚通报一声。

这么一个将领,当初在攻打洪州时虽然有着不错的表现,不过如今看来也不过是眼高手低之辈,侥幸取得了一次成功罢了,这一次的失败也就将他的真实能力显示出来了。

当然,杨渥也知道,刘崇景的父亲毕竟是刘威,即便只是看在刘威的面子上,杨渥也不好直接将他论罪。

之前坊间本来就有传言说杨渥暗中打压刘威和陶雅二人,如今这些传言刚刚平息下去,若是杨渥就此将刘崇景论罪,说不定坊间又会有不少流言出现。

如今刘威已经不掌握兵权了,加上如今的吴国也已经走上了正轨,以杨渥的威望,根本不用担心刘威造反,所以杨渥反而希望能够给刘威等追随杨行密的老臣一个完美的结局。

此外,刘威刚刚被册封为宋国公不久,现在显然也不是对他儿子论罪的好时机;再加上朝中为刘崇景求情的人同样不少,杨渥也不好太过严惩。

当然,不严惩并不代表不做处罚,而且这个处罚还不能低了,必须严肃处理,不然制度就崩坏了,军纪也不会有人遵守了。

所以在发了很大一通脾气之后,杨渥最终做出判决。

首先是李德诚,他遇伏兵败虽然有萍乡守军突然投降的原因在里面,不过作为一个领兵大将,一点警惕之心都没有,完全没有考虑到底敌军设伏的可能性,这份责任可不能完全推给刘崇景,他自己也必须承担一部分。

所以杨渥下令将李德诚的都指挥使职务降为副都指挥使,继续统领他那一师军队,以戴罪立功。

而对于刘崇景那就不会这么客气了,杨渥直接下令罢免刘崇景禁军指挥使的职务,改为厢军指挥使。

别看只是这么一点细小的差别,但厢军指挥使基本上就没有立功出头的机会了,而且厢军最高的级别就是指挥使,到了他这个职务,就相当于只能混吃等死一般,前途暗淡。

既然刘崇景是想要争夺功劳才擅自出兵的,那么就让他今后永远都无功劳可以建立,这既能警示众人,又不至于让人觉得自己在借机打压刘威,算是较为合适的处置。

平静了一下心情后,杨渥沉声道:“郭崇韬,你立即去告诉刘尚书,就说孤还没有糊涂。他是他,他儿子是他儿子!他的儿子虽然犯了一点小错,但这不是他的过错,孤不会怪罪他的。如今军情紧急,他作为兵部尚书可不能撂摊子,让他赶紧回来处理军务!”

在此之前,刘威已经上了辞呈向杨渥请罪,并且闭门待罪在家,既然他已经做出这么一副姿态了,杨渥反而不好再对他发火。

“臣遵旨!”郭崇韬连忙答道。

等郭崇韬出去之后,杨渥转身看向李神福等人道:“马殷屡次三番与我国为难,甚至多次入侵我国地界,若是不给他一个重重的教训,他岂不是还要以为自己可以横行天下了?”

“孤决定亲自统领大军讨伐马殷,诸位将军觉得如何?”

本来按照杨渥的计划,在一举吞并江西之后,应该先休整一段时间,然后发兵攻灭福建的王审知,将战线拉平,同时也能消除侧翼的威胁,为接下来集中兵力对付马殷做准备。

但是如今楚军屡次来犯,甚至在岳州那边已经两次击败吴军了,在江西这边更是先后两次出兵,上一次的象牙潭之战虽然以吴军的胜利而告终,但对楚国的实力却没有造成足够的打击。

所以杨渥觉得,在攻打王审知之前有必要先对马殷发起一次大规模进攻,至少也要给他一个大的教训,不然将来进攻王审知都有可能遭受掣肘。

更重要的是,吴国如今刚刚建立,就遇到了这么一次惨败,若是不能报复回去,必然将对吴军的士气造成重大影响,这才是杨渥决议出兵的根本原因。

然而,虽然李神福等人都理解杨渥出兵的想法,同时也赞同出兵教训一下马殷,但他们却一致的反对杨渥亲征。

“大王,那马殷虽然获得朱温伪朝册封为楚王,不过究其根本也不过是大唐武安节度使,与大王的身份相差太远。大王根本没必要亲自出征,只需要派一员大将出征即可!”李神福当即就劝道。

“老臣同意魏国公的意见,以马殷的身份,根本没必要大王亲征!更何况,楚地偏远,道路崎岖,而且瘴气横行,以大王万金之躯,不可轻动。老臣愿意代大王领兵出征!”老将张训当即站出来请命。

一旁周本和李承嗣见状也都站出来向杨渥请命道:“臣也愿意代大王领兵出征!”

要知道杨渥如今的身份可不比之前,之前他虽然也是吴王,但毕竟还没有建国,但如今正式建国之后,他的地位就相当于天子了,哪有天子动不动就亲自领兵出征的?

这就像唐太宗,他在发动玄武门之变登基称帝之前,可是经常领兵出征,为大唐的建立立下了首功;但在登基之后,他就一直坐镇长安,很少亲自领兵出征。

这固然是因为那时候天下已经基本平定了,但同样也是因为李世民的身份已经不同了。

杨渥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或许像将来北伐或者灭亡马殷的最后一战这种重大军事行动,还需要杨渥亲自出征,但如今不过是一次教训马殷的小规模行动,那就没必要让杨渥亲自出征了。

更何况,若是杨渥每次都亲自领兵,那么他们这些大将还有多少立功的机会?

李承嗣、周本二人如今可是都想着将自己的郡公升级为国公,自然要尽量多的立功才行。

杨渥当然也明白他们的想法,在他们的一致反对下,最终还是打消了亲征的打算。

“魏国公,你是枢密使,尽快拟定一份出兵方案来吧!这一次出兵教训马殷,至少也要夺取一到两州之地才行,孤准许动用三到四个军的兵力,一定要打好这一仗!”杨渥最终决定。

至于领兵的将领,杨渥暂时却没有明说。

这一次既然是出动三到四个军的大规模行动,而杨渥又不亲自领兵,那么就必然需要任命一个大都督。

按照与杨渥作出的规定,如今吴国有资格担任大都督之位的只有张训、周本、王茂章和李承嗣这四人。

不过张训如今年老多病,显然不适合上战场;剩下的王茂章、周本和李承嗣三人之中,杨渥暂时还没想好让谁领兵出征。

“对了,这次对马殷的战事,可不要忘了虔州的卢光稠。必须派人去给卢光稠传令,让他也要派兵出征!既然投降了孤,怎么能让他一点力气都不出呢?”

当初卢光稠上表依附吴国,杨渥在严可求的建议下最终同意了,不过却要求卢光稠或者谭全播亲自去广陵觐见。

后来卢光稠和谭全播二人却以年老多病,难以行远路为理由,最终只派了卢光稠的儿子前来朝见。

他这个理由倒也充足,让杨渥无话可说,最终只能认可了由他长子代替来觐见的请求。

既然卢光稠和谭全播二人不来广陵,杨渥自然没必要将卢光稠的长子子扣押。

一来没有多少用处,二来杨渥还指望将来卢光稠的几个儿子发生内乱,若是将他长子扣押了,将来说不定虔州就没有内乱了。

不过这一次,杨渥再次下达命令要求虔州出兵,不知道二人又会如何应对。

第三百九十五章教训马殷

永兴县,禁军驻地。

经过几天时间的缓和之后,兵败带来的惶恐已经逐渐平静下来,刘崇景又恢复了往日的那份沉稳。

不过熟悉他的人却知道,他面上的沉稳仅仅是装出来的,实际内心的惶恐只怕丝毫没有减少。

他的父亲刘威乃是追随太祖杨行密起家的老臣,在对抗孙儒的战事之中起到了关键作用,立下了极大的功劳;再加上刘威在吴国朝堂中的深厚威望,刘崇景知道自己这次虽然犯下大错,不过应该没有性命危险。

但作为一个一心想要立下大功,有所作为,想要将自己父亲的爵位再升一升的年轻将领来说,仅仅没有性命危险是不会让他满意的。

杨渥到底会如何处置他,会不会将他罢官免职,这才是他最为关注的。

此时,刘崇景皱着眉头在自己的营帐里面焦虑不安的走来走去。

他已经多番派人去金陵打探消息了,按理说现在打探消息的人也应该回来了才是。

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准备出去走走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一阵脚步声。

“公子,金陵那边有回信了!”

来人乃是跟在他身边的家仆,是他父亲刘威给他安排的忠实可信之人。

“到底是个什么结果?快快说来!”刘崇景心中一惊,他猛地吸了口气,镇定了一下心情,这才沉声问道。

“大王有令,公子将被调到厢军里去担任指挥使!正式的令旨应该就在接下来几天到达!”

“什么?这不可能!”刘崇景如遭重击,身子一晃,这才勉强站住。

他没想到杨渥的处罚竟然是这么重,直接将他调到了厢军担任指挥使。

厢军是什么地方?在那里担任军职的,不是军中那些不受重用的三流将领,就是那些投降吴国的将领,根本没有什么前途可言。

许多人甚至将厢军称作武将养老院,因为当初军政分离时,许多靠熬资历上来的老将领就是被分配到了州兵。

而他却是年轻一辈中号称最有前途的武将之一,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指挥使不说,还有他父亲留下来的深厚人脉关系,再加上他上次在攻打洪州的那一战中立下大功,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但如今就因为这么一次兵败,结果就被调到厢军之中,这让他如遭重创。

“公子,这是国公派快马送来的消息,绝不会错!这里还有一封国公给公子的信,请公子过目。”

刘崇景平复了一下心情,连忙将刘威的书信接过来打开看。

刚看完,刘崇景却是更加愣住了。

原来刘威在信中不仅将他好生骂了一通,同时还告诉他在厢军也没什么不好的,既轻松,又没多少危险。让他在厢军中好好做事,不要胡作非为。

“这是我父亲写的信?他难道就不知道厢军是什么地方吗?我去厢军之后不仅什么前途都没有了,还会被人笑话死的!”刘崇景完全懵了,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居然会这么劝他。

但事实就是如此,杨渥的令旨已经下达,谁也无法改变,而且如今吴国年轻将领不断涌现,可以想象,他将来再想出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

且不说刘崇景这边,袁州那边,李德诚虽然遇到楚军伏击而兵败,不过他率领残兵退保袁州之后,却是将城池守得十分严密,没有给楚军任何机会。

几天后,当刘信率领大军从洪州来援,还没赶到袁州时,提前打探到消息的王环便领军撤退回了湖南。

从这一点来看,王环还是非常谨慎小心的,没有给吴军反击的机会。

对于这个结果,杨渥自然是大为不满。

而虔州那边,卢光稠和谭全播在一番商议之后,觉得若是出动太多兵力帮助吴国攻楚,那就是彻底投入吴国一方,并与马殷乃至马殷身后的朱温决裂了,这自然是不能接受的。

但若是一兵不出的话,那又会给杨渥提供把柄,将来杨渥就有了足够的借口讨伐他。

所以二人最后决定只让卢光稠的长子率领三千军队协助吴军,同时以防备大彭王刘隐为借口,婉拒了吴国要他进一步增加兵力的要求。

对此结果,杨渥等人同样很不满。

不过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敌人也要一个一个的消灭,树敌过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对于卢光稠这种“怠工”的行为,杨渥最终也只能认可了,不过在心中却是狠狠的记上一笔,准备将来再收拾。

到八月底时,之前因为大换防而对军队造成的影响基本已经消除了,各种整合也基本完成,剩下的就需要在战争中来进行磨合。

此时,出兵湖南的作战计划也有枢密院最终拟定,一共出动四个军共八万禁军的兵力,分兵两路进攻湖南。

其中一路以王茂章为大都督,会同朱思勍一起从鄂州出兵攻打岳州;另一路则以李承嗣为大都督,与刘信一起从袁州出兵,目标直指马殷的老巢潭州。

这个战役计划显得十分保守,甚至没有确定具体的主攻目标,或者说,潭州和岳州这两地都是主攻目标。

为此,在兵力分配上同样是进行平均分配,两个方向各有四万禁军。

当战役开始时,先由鄂州那边先行发兵进攻岳州,在鄂州那边出兵后半个月,江西这边才会出兵。

之所以这么安排,是为了先在岳州开战,而江西这边则尽量隐藏兵力,避开敌军斥候的侦查。

这样一来,敌军以为吴国的主攻方向在岳州方向,到时候就会将主力调往岳州;等到袁州这边对潭州发起进攻后,因为潭州的重要性远在岳州之上,这样一来,马殷就不得不将增援岳州的军队往回调,这就会给王茂章趁机进攻的机会。

即便敌军小心谨慎,没有给王茂章可趁之机,但马殷将军队来回调动,这本身就能使敌军疲惫,更利于之后的战斗。

总的来说,这次对湖南的大规模进攻,除了在调兵上有些谋划外,在其他方面杨渥并不打算用什么计谋,而是打算正面进攻,以绝对的实力来击败马殷,夺取他的地盘。

在他看来,吴国的实力自然是远在马殷之上的,之前之所以楚军能接连击败吴军,那不过是因为吴国的战略中心不在他那边。

吴国的主要进攻方向,最开始是钱镠,接着是江西,中间还有几次北伐之战,但对湖南却是始终没有动用主力军队,真正与马殷交战的军队人数甚至比敌军要少得多,这才是马殷能够接连取胜的原因。

而如今杨渥准备投入的却是八万禁军,而马殷一方的总兵力虽然远远不止八万之数,但他的兵力却需要受到多番掣肘,尤其是南方的刘隐和湖南各地遍布的蛮人,牵制了大量的楚军。

所以马殷真正能够用来抵抗吴国的军队应该最多也就七八万人。

另外,为了保障后勤的通畅以及后方的安全,杨渥又从各地调集了六万厢军,分别负责留守鄂州,防备高季昌的进攻,以及保证从袁州到潭州前线的后勤运输。

如果加上这些负责后勤的兵力的话,吴国此次派出的兵力那就更多了,远在之前各次攻打湖南动用的兵力之上。

九月初,朱思勍率领左武骧军离开金陵,一路旌旗蔽空,浩浩荡荡的向鄂州进发。

此外,还有两万从各地集结起来的厢军同样在向鄂州进发。

如此大规模的调动,自然很快就引起了马殷和荆南节度使高季昌的注意。

吴军大举增兵鄂州,其目标不是马殷的岳州,便是高季昌的江陵,所以这两方势力立即便警惕起来,同样开始调兵遣将。

其中马殷将平时驻守潭州的两万军队调往岳州,而高季昌则迅速向江陵集中兵力,同时派人去大梁向朱温求援。

相比于朱思勍的高调行军,李承嗣率领的左腾骧军就要低调得多,一路上大军甚至连旗帜都没打,行军速度同样很慢,一点都没有一支禁军精锐应该有的样子。

一方如此高调,另一方却如此低调,这自然是为了尽量的迷惑敌人,以将敌军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岳州那边去。

不过看起来,他们的计划成功了。

当朱思勍抵达鄂州,并且开始不断派兵向岳州进行试探时,马殷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到了岳州那边,以至于对江西这边的敌情有所忽视。

十月初,王茂章留下两万厢军守鄂州,自己率领四万禁军和一万多厢军出兵进攻岳州。

马殷当机立断,从潭州再次增兵两万,赶赴岳州,准备与吴军在岳州来一次大决战;同时又从其他各州开始抽兵北上,以补充潭州兵力的空虚。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吴军到达岳州之后,却没有立即与楚军交战,而是修筑营寨,做出一副持久战的姿态。

另一方面,当潭州兵力被大量抽调到岳州之后,洪州这边的李承嗣这才露出尖锐的牙齿,从袁州出兵目标直指潭州。

一场大战即将开始。

第三百九十六章破局的关键

武义元年十月,李承嗣率领四万吴军从江西出发,对楚王马殷的治所潭州发起了进攻。

这一次的进攻同样是分为南北两线同时进军。

其中北线由李承嗣亲自统领,从上高攻浏阳;而南线则由刘信负责,从刚刚收复不久的萍乡进攻醴陵。

无论醴陵还是浏阳,都是潭州所属的县城,是湖南与江西交界的最前端。

按照马殷的部署,平日里这两县就驻守了不少兵力,以防备吴军可能从这里发起的进攻;若是吴军大军来攻,则可以迅速从潭州出兵救援这两县。

然而这一次因为之前吴军在岳州那边的大举进攻,使得马殷将不少驻守潭州的兵力都调往岳州去了,而后续增援补充的兵力却还未赶到。

这样一来,面对吴军的进攻,浏阳和醴陵两地就陷入了没有援军的境地;潭州同样面临着兵力空虚的窘境。

消息传来,潭州一片震动,自马殷以下文武官员无不惊慌失措,一时间人心动荡,城中百姓更是一日三惊。

危急时刻,马殷一面下令给岳州方面,要求之前增援岳州的四万军队立即回撤救援潭州;一面又不断派出使者向各方求援。

不管是朱温那边,还是南方的大彭王刘隐,甚至连向来与马殷不对付的辰州蛮都是马殷求援的对象,可以说惊慌之下,马殷已经有点病急乱投医了。

一直到开战之前就从邵州朗州等地增援过来的一万多军队抵达后,潭州城中的人心才稍微安定下来,开始慎重考虑坚守潭州或者放弃潭州的选择。

不过到了此时,因为缺乏援兵的缘故,醴陵已经被吴军攻破,而浏阳同样形势危急,随时都有破城的可能。

面对如此危急,吴军兵临潭州城下已经是可以确定的事了,这可以说是刘建峰率领这支蔡州军的残部在湖南立足以后所面临的最大危机。

“如今潭州危急,请大王下令开始做准备,一旦形势不妙,就放弃潭州,退守邵州。”

此时,刚刚修建好不久的楚王府中,不少文武官吏都在向马殷请求着。

放弃潭州,避开吴军的锋芒,这是不少人的观点。

许多人都觉得此次吴军兵力强大,远超楚军,加上在战前对敌军兵力和部署的错误预计,使得大量潭州驻军被调到岳州去了,如今在吴军的牵制之下,除非冒着被敌军突袭的危险强行撤兵,否则在短时间内难以回援潭州。

所以潭州如今兵力实在太过空虚,还不如暂时放弃潭州,退保邵州等地。

然而一旦潭州被放弃,这不仅在政治上会对楚国造成巨大的震动,使得本就动摇的人心更加慌乱,在军事上也会造成巨大的灾难。

如今楚国的主力军队基本都集中在潭州和岳州这两地。

若是放弃了潭州,那么岳州以及岳州西边的朗州、醴州这三个州都可能被吴军切断联系,从而难以守住。

那样一来,楚国就会一次性失去四个州,而且还是开发程度最高的四个州,这如何能让马殷接受?

所以面对众人的请求,马殷沉默不语,目光却是看向了他最信任的两个谋士:张佶和高郁身上。

“大王,如今的局势就看大王是打算苟延残喘,还是愿意奋起一战了!”张佶抚了抚已经有些花白的胡须,神情严肃的说道:“若是大王准备苟延残喘,那么就不妨放弃潭州。”

“放肆!”

“休得胡言乱语!”

张佶话音刚落,便引来众人的大声呵斥,马殷却是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制止了众人的呵斥后问道:“还请张司马明言,为何放弃潭州就是狗眼残喘?”

这其中的道理其实马殷自己早就知道,他之所以在这种时候向张佶询问,其实还是为了让张佶去说服他手下的那些文武百官。

张佶看着众人冷笑道:“放弃了潭州,那就等于是放弃了岳州。连潭州和岳州都能放弃,那么等到吴军追击到邵州时,是不是也要将邵州放弃,然后退守永州、道州?若是按照你们的办法,一看到敌军强大就准备放弃城池撤退,那就会使得敌军越来越强,我军越来越弱,这不是苟延残喘又是什么?”

“诸位若是想要撤退,那就自己撤退吧!我老头子老了,不想动了。我就要留在潭州抵抗吴军,死也要死在潭州城中!”

“说得好,高某也愿意留下来坚守潭州,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潭州城中!”高郁同样大声说道。

众将听了不由心中堪愧不已,这个道理大家心中隐隐都明白,不过他们此时都没有坚守住潭州的信心,心中起了胆怯之意,所以才有撤退的想法。

不过如今见两个上了年纪的文士都有死守潭州的决心和勇气,这些曾经杀人如麻的将领们,又哪里好意思继续说放弃潭州的话?

最终马殷下定决心,调集兵力死守潭州,而北线的岳州则能守就守,不能守住那就暂时放弃,将兵力退回到潭州来,先守住潭州再说。

至于岳州就只能等以后再想办法收复。

吴军这一次虽然来势汹汹,但马殷觉得朱温定然不会坐视吴国灭楚,所以他认为只要自己能够坚持一段时间,就一定能够等到梁军出兵解围的那一天。

不过在岳州军队短时间内难以回援的情况下,为了在梁军到来之前尽量坚守,并且尽可能的保证潭州、岳州两地都不失去,马殷决定下达新的征兵命令。

“凡潭州境内百姓,男子十五岁以上,七十岁以下,全部自备兵粮前来行营,军令下发三日以后,如有一人在乡里,立即诛杀,绝不宽赦!”

这道杀气腾腾的征兵命令一下,立即便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人都提出了反对意见。

马殷作为一个蔡州军的老将领,其本质上并没有忘记蔡州军的“传统”。

过去几年之所以对百姓较为宽松,那不过是因为他知道如果继续像以前蔡州军那样残暴,肯定会不得人心,即便短时间内能够横行一时,但却难以长久维持,最终还是会灭亡。

但如今潭州局势危急,马殷哪里还顾得上民心之类的,他现在恨不得将男女老少都变成士兵,在短时间内爆发出最大的实力,自然会没有顾忌的发出了如此残酷的征兵令。

不过有人却劝谏说:“如果真的将潭州所有的老弱全部送入军营,剩下的妇女只怕不能承担起转运粮饷的任务;更何况这命令如果真的执行的话,将要滥杀的人实在太多了;即便这一次成功守住了潭州,将来也会因为滥杀太多,使得完全丧失民心,这同样是自取灭亡之道。”

马殷听从了劝谏,这才将命令改为:凡是潭州境内的男子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那些能够胜任持兵器的人全部征发为兵,上城墙坚守。

并且为了防止他们逃跑,将会像梁军一样,在这些征召的士兵们的脸上刺字“字霸都”,若是读书人就在他们的手腕或者胳膊上刺字“一心事主”。

这样一来,居留在潭州境内的百姓,除了婴儿小孩和少量老人以外几乎没有不刺字的人。

而马殷也成功的在短期内获得了四万余新军,虽然用来进攻吴军的话还不足够,但用来防守潭州城却是勉强足够了。

十月中旬,李承嗣攻破浏阳,斩俘敌军三千余人,并且趁胜进逼潭州,在潭州城下与刘信率领的右镇武军汇合。

城中楚军关闭城门据守,不与吴军交战。

见此情况,李承鼎暂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一面修筑营寨,扼守要道;一面派兵攻取周边小城,并且为下一步进攻潭州做准备。

而在岳州那边,王茂章一改之前的迟缓作风,率军进逼岳州城下,以牵制岳州这边的楚军,延缓他们回援潭州的时间。

如今的局势,双方开始陷入短暂的僵持阶段。

岳州这边的楚军多达五万,而吴军虽然只有四万禁军,不过战力却在楚军之上,所以反而是吴军占据了优势。

而潭州那边,楚军的兵力更是多达六万之多,不过其中就有四万人是临时征召起来的乌合之众,而剩下的两万军队,也大部分是从其他各州临时调集过来的,其训练程度等自然是比不上以前驻扎在潭州,如今却被调到岳州去了楚军精锐。

从这个兵力对比来看,自然是潭州这边吴军的优势更大一些;对于马殷来说,同样是潭州要比岳州更加重要。

所以吴军若想在梁军可能的干涉之前打破僵局,就只能在潭州发起猛烈的攻城战,以强大的压力迫使马殷将岳州守军撤退到潭州去。

那样一来,吴军不管是趁着敌军撤军的机会进行追杀,还是等到敌军主力撤出岳州后,将岳州夺取,吴军都会占有主动权。

“现在的局势,就要看梁军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前来救援,以及我军能够在吴军的进攻下能够坚守多长时间了!”潭州城中,已经无计可施的马殷低声叹息着。

第三百九十七章战局

虽说马殷临时征召了四万军队用来守城,不过他也知道这些人只是乌合之众,无论是士兵的体力,还是训练程度,亦或者组织力度,都远远无法与吴军精锐相抗衡。

所以要与吴军对抗,这些人终究是指望不上的,最多用来拖延一下时间。

此外,吴军善于攻城,这一点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那高大威猛的苏州炮,还有诡异莫测的火药,这些都是对付城墙的利器;若是真的被敌军攻到城下来了,以这些乌合之众的士气,马殷还真没把握能抵挡吴军多长时间。

所以马殷选择的办法就是在城外险要之地修建大量的营寨,并且派重兵驻守,以分敌军之势。

这样一来,吴军要想进攻潭州城池,就需要先拔出这一个个营寨。

这就可以给马殷争取大量的时间,并且为接下来的守城做更多的准备。

所以从十月份到十一月份,吴军都不得不发兵攻打城外那一个个营寨,逐步的将战线往城墙脚下推进;而马殷同样寸土不让,不断的从城中出兵反击,与吴军就那些营寨进行反复争夺。

一直到十二月初时,吴军才成功突破外围的防线,顺利抵达城下。

当然,一个多月的争夺战,虽然使得吴军较为疲惫,但同样也给了楚军大量杀伤;尤其是那些所谓“字霸都”的乌合之众,更是因为缺乏训练,被吴军大量斩杀和俘虏。

到了此时,马殷知道潭州局势已经很危险了,而梁军那边的援军却丝毫没见踪影,想要同时保住潭州和岳州两地显然是不现实的事情,唯有将岳州兵力撤下来先保证潭州的安全才是正理。

至于岳州,那就要看是吴军攻破城池要快一些,还是梁军的援兵到来要快一些了。

当然,在此之前岳州军队还要先冒着被吴军追击和拦截的风险平安回到潭州才行。

敌前撤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弄不好就会被敌军所趁,从而导致大败,所以如何撤军也需要好好计划一二。

十二月初,由大将许德勋、秦彦辉二人率领的四万大军从岳州出发,准备撤军回潭州。

王茂章得知消息后,当即留下朱思勍领兵一万牵制岳州守军,他本人则亲自统领剩余三万人绕过岳州,对撤退的楚军发起追击。

同时,李承嗣这边在得知消息后,同样从潭州这边出兵,准备截击返回的楚军。

而马殷同样知道情况危急,于是集合潭州城中守军强行出城对李承嗣发起反击,以牵制潭州这边的吴军。

从岳州到潭州的距离接近三百里路程,这么远的距离,想要安然撤退,自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许德勋和秦彦辉在商议之后决定,要想摆脱敌军追击,就必须先以伏兵伏击敌军追兵,让他们知道追击也有危险,从而不能以最快速度追击。

十二月九日晚上,天色较为阴沉,没有月光。

白沙隘口。

这里是吴军追兵前锋的营地。

营地中一共是五千吴军将士,领兵将领乃是指挥使成英。

成英乃是钱镠降将成及的侄儿,今年刚刚三十岁。

与他叔父不同,成英是在淮南吞并了两浙之后才出仕的,因而身上没有降将那层身份,加上他本人能力不错,作战勇敢,得到了王茂章的赏识,所以成了这次追击楚军的前锋将领。

此时,当他在自己的营地里小憩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接着,似乎有喊杀声从外面传来。

“不好,有敌袭?”

成英心中一惊,连忙起身穿戴好铠甲,准备出去查看。

恰好在这时,外面他的侍卫慌里慌张的跑进来道:“将军,不好了,敌军袭营了,我军没有准备,如今营地里一片大乱!”

成英心中更加焦急,他的确没有想到被他们追击的敌军居然还敢反身袭击他们的营地,如今军中虽然按照规定安营扎寨,士兵的巡查工作也没忽视,不过军营里面的将士们却处在完全放松的状态。

此外,他麾下的这支军队,并非是当初那支征战多年的百战精锐,而是去年年末吴国立国时才新组建的军队。

虽说训练上做得无可挑剔,但毕竟缺乏实战经验,如今突然遭到夜袭,这才显得慌乱。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擂鼓聚兵,将兄弟们组织起来抵抗!”

成英大声呵斥道,说完便出了营帐。

然而等到出营时,成英才发现,整个营地的混乱比他想象的还要乱,敌军在黑暗之中不断向营地里射箭,同时派兵从四面向营地发起进攻。

慌乱之中,将士们完全忘记了平时训练的东西,只知道举起手中的弓弩向黑暗之中随意射箭。

这自然没法有效的抵抗敌军的进攻。

结果一夜混战,吴军损失较为惨重。

第二天一大早,等王茂章亲自统领主力赶到时,袭击他们的楚军却早已经跑光了。

王茂章怒气冲天,当即下令继续追击。

“大都督,敌军既然敢于夜袭我军营地,那就同样有可能伏击我军啊!是不是让各部小心一点,不要追得太急?”朱虔佑小声提醒道。

王茂章皱了皱眉,摇头道:“若是各部都小心翼翼的行动,那样一来,追击敌军的速度自然就慢了许多,到时候敌军就安然返回潭州了!所以不仅要继续追击敌军,而且要一路急追,定然不能放走敌军!”

王茂章虽然动了怒火,不过他也没有完全丧失判断,他知道敌军发动夜袭的目的就是为了迟缓他们的追击速度,所以此时决不能中了敌军的计谋。

在他的坚持下,吴军再次上路,并且以更快的速度向敌军发起了追击。

然而没想到的是,急速行军的前锋再一次受到了楚军的伏击。

好在这一次担任前锋的乃是以前的淮南精锐,面对敌军伏击虽然遭到了一定的损失,但总的伤亡不算大。

“追击!继续追击!一定要追上敌军!”王茂章再次催促大军前进。

敌军这么不断的伏击他们,反而让王茂章彻底看穿了敌军的意图,自然是选择了坚决的追击。

这一次,楚军终于无计可施,在不久之后被吴军完全追上,想要安然脱身已经不可避免。

无奈之下,秦彦辉和许德勋二人只好留下部将杨定真统领一万大军断后,率领其余军队继续撤退。

这个选择,就如同壮士断腕一般,舍弃部分军队,以保全主力。

杨定真率领的一万精兵奋力拦截追兵,为楚军主力的撤离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不过其代价却是留下来断后的杨定真在战败之后不知所终,一万部众中有两千余人被吴军所杀,五千多人被俘,剩下的则成了溃兵四散而逃。

不过成功摆脱王茂章追击的楚军依旧没有安全,他们不久之后再次遭到刘信的拦截。

这一次,经过一场大战之后,楚军以损失五千多人为代价,终于突破了吴军的拦截,在马殷亲自领兵接应下成功回到潭州城中。

不过此时,出发时的四万大军已经只有两万五千人了。

……

开封府,后梁皇宫之内。

此时,当听说吴国发兵八万进攻马殷的消息后,朱温在第一时间就做召集手下谋臣,商议是否要出兵援助马殷。

从实力上来说,如今的朱温在这个时候还有较强的实力。

潞州之战以及之前一系列的失利,虽然给朱温造成了一定的损失,但在实际上,这些损失都是兵力上的损失,其地盘却没有损失多少,而且中原最为繁华的地区目前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所以那些损失的士兵,他还能迅速补充回来,在短时间内依旧不会动摇他天下最强势力的地位。

再加上,马殷与后梁实际上交界的缘故,朱温如果要干涉吴军对马殷的战事也是能够办到的,不至于出现当年钱镠那种情况。

当初淮南将钱镠围困在杭州城中,出动大军进行围攻,那时候朱温考虑到与钱镠并不接壤,即便想要接应钱镠也难以做到,所以放弃了钱镠,转而开始扶持马殷作为牵制淮南的棋子。

然而这么几年过去,淮南不仅没有被牵制到,反而越战越强,如今已经是能与朱温正面对抗的强大势力了。

反观朱温这一方,除了对李茂贞还能保持绝对的压制以外,对淮南和河东这两方的战事都是接连失利,损失较大。

尤其是李存勖的突然崛起,使得朱温对河东的力量极为警惕起来。

或许朱温没有专门去总结过历史,更没有意识到自古至今都只有从北方向南方统一的现象,但他却本能的觉察到,若是让河东再度崛起了,其带来的威胁绝对比淮南的威胁要更加的强。

一个最直接的地方就是吴国缺乏骑兵,到了北方难以与梁军精锐交锋。

而晋军却不一样,他们的骑兵不仅远远比梁军要多,而且战力更是比梁军的骑兵要强得多。

所以对于要不要将本来应该用于再次围攻潞州的军队,派到南方去救援马殷,在朝堂上就产生了较大的分歧。

第三百九十八章议和

从道理上讲,不论是吴还是晋都是朱温的大敌,这两方不仅有着强大的实力,而且还有着各自的优势。

不过就目前来看,相比于已经成了气候的吴国,刚刚复兴起来的晋国似乎更容易打压一些。

所以不少人主张不但不应该救楚,反而应该尽量与吴国达成真正的和解,以避免两线作战,先集中兵力对付晋国。

然而,这种观点虽然赞同的人有不少,不过在根本上就有些难以实现:杨渥始终打着讨伐朱温,复兴大唐的旗号,他会答应与梁议和吗?

不仅如此,上次杨渥与朱温和解,朱温答应了杨渥不少条件,但后来却在听说杨行密病逝后立即就毁约了。

有了上次的教训,要和杨渥和解就更加没有希望了。

商议来商议去,众人终于还是达成了共识:既然议和难以实现,双方还是要继续为敌,那么就只能救援楚了。

“传令给杨师厚,命他领兵五万,会同荆南节度使高季昌,出兵救援楚王马殷!”朱温最终下令道。

下朝之后,众臣已经先后离去,只有敬翔却是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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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学兵法

金陵城,慈宁宫中。

这里是吴国王太后的寝宫,其正殿慈宁宫居中,前后出廊,黄琉璃瓦重檐歇山顶。

此时,这里正在举行着一场宴席,乃是庆贺杨渥的第一个女儿出世而设的。

在不久之前,钟秀宁为杨渥诞下一个女儿,因而被进封为淑妃。

虽然是一个女儿,但不论是杨渥还是周梦洁都感到非常高兴。

对杨渥来说,作为后世来人,对生男生女自然没有那么重的偏见,反而觉得自己已经有一个儿子的情况下,再有一个女儿才更好。

而对周梦洁来说,她的儿子依旧是杨渥的唯一一个儿子,这自然是件好事。

即便是钟秀宁本人,同样为自己生的是个女儿而感到高兴。

作为一个聪明人,她自然知道自己若是生下的是一个儿子,将来只怕不可避免的就要卷入储君的争夺之中。

钟家如今别看在金陵极为显贵,钟家兄弟两个都是世袭罔替的伯爵,还有一个妹妹在宫中为昭仪,这份显贵,在金陵城中都算是顶尖的富贵人家了。

但钟秀宁却知道,钟家的地位其实都是杨渥给的,实际上在吴国却没有多少根基。

钟家不过是归降之人,与有周本这个功劳显赫的大将支持的王后相比,实在是差太远了。

再加上她与杨渥的感情本来就远远比不上周梦洁,所以她觉得反而是生个女儿,避开将来的夺嫡之争最好。

最为感到不高兴的,或许是何依依了。

她如今也已经二十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少女了。

她与杨渥成婚的时间更是已经有四年之久,但她的肚子里却始终没有反应,此时见到其他两人都已经为杨渥生下孩子,心中自然感到不满。

不过在这一点上,杨渥如今可是对她诸多照顾,经常在她那里留宿,结果还是不能怀上,这也怪不得别人。

当然,除了何依依以外,还有一人同样对生下女儿感到不满,这便是杨渥的母亲,已经被尊为太后的史夫人。

对史夫人来说,如今杨行密已经过世,她唯一的依靠就是杨渥了。

如今随着杨渥称王立国,她的身份自然是水涨船高。

不过如今杨渥的子嗣还是太过稀薄,才一个儿子,这自然让她不放心,这段时间没少劝杨渥多选女子填充后宫。

“渥儿,你如今也贵为吴王了,却依旧只有三个妻妾,这实在是太少了。你看如今金陵的哪个大户人家,他们的公子不是三妻四妾的?即便是你父亲生性节俭,但也有十多房妾室,你也应该多娶几个回来填充一下后.宫了!”

杨渥听了不由苦笑。

他抱着自己的女儿好生看了又看后,忍不住用自己刚刚蓄了不久的胡子扎了扎她粉嫩的小脸,结果自然是激起了一阵“抗议”之声。

杨渥赶紧将嚎嚎大哭的女儿交给钟秀宁,这才转身向史夫人说着:“母亲,这事情你就不要过问了,孩儿自然有主张!”

他不是没有想过多娶几房妾室进宫,早在去年的时候,高勗便向杨渥进谏过,当时杨渥也曾仔细想过,并且认可了高勖的进谏。

不过杨渥本来就没有打算大开后宫,只打算像他父亲一样娶个十几房妻妾,既保证了后宫充实,又不至于真的变成了种.马。

所以这十几个人选,就要好好选择了,不能随意就选定了。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看中了几家人选,并且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最后决定,所以他才让史夫人不必多过问。

不过史夫人显然不愿就这样放过他,依旧在询问着他具体的打算。

好在这时候杨渥二弟杨隆演、三弟杨濛,以及他们的小伙伴刘仁赡、程宗四人在这个时候赶到了,却是让杨渥有机会从她母亲的接连追问中脱身。

“孩儿拜见母后,见过王兄,三位王嫂!”

“小子见过太后,见过大王,王后,两位王妃!”四人进来后,连忙向杨渥等人行礼。

这四个小家伙中,最大的是程宗和杨隆演二人,今年都是十一岁;而杨濛和刘仁赡二人今年都是九岁。

因为年纪都还小的缘故,他们几人如今都还住在宫中,没有搬出去别居。

“怎么,今日来得这么齐全,可是有事找王兄?”杨渥转过身去,笑呵呵的对杨隆演和杨濛二人说道:“你们两个小家伙如今渐渐大了,可是很少主动来为兄这里了,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求我?”

在这种时候,程宗和刘仁赡二人自然只能站在一边,听杨渥与两个弟弟说话。

而杨隆演和杨濛兄弟两个对视了一眼之后,最终还是作为兄长的杨隆演开了口。

“回王兄的话,小弟的确有些事情找王兄。”杨隆演小脸绷的紧紧的,却是声音坚毅的说着。

杨隆演乃是杨渥的嫡亲弟弟,又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

在杨隆演还小的时候,这个弟弟可是经常缠着杨渥要他讲故事听。

后来年纪大了,而杨渥也因为自己的公务繁忙,所以很少陪杨隆演。

不过兄弟两个的关系却是丝毫没有收到影响,而且如今的杨隆演,除了对杨渥更加亲近外,也变得更加崇慕了。

这个哥哥年纪虽然只比他大十岁,但已经是名震天下的人物,那些守卫在他身边的侍卫们,在没事的时候可是经常给他讲杨渥领兵打胜仗的事情。

相比于其他人的故事,听着自己哥哥的故事自然让杨隆演更加感兴趣。

而对杨渥来说,杨隆演名义上虽然是他的弟弟,不过实际上他却是一直将其看作自己的孩子一般,对他比对其他几个弟弟要亲厚多了。

“弟弟有什么需要的尽管直说,只要为兄能够做到的,就一定帮你做到!”杨渥指了指着旁边的几个锦凳,示意四人坐下来。

“小弟想要去军学里兵法!”杨隆演却是突然说道。

“是的,小弟也想学兵法!”杨濛也连忙点头道。

而程宗和刘仁赡二人虽然没有开口,不过他们两个眼中流露出的希冀,却是很明显的表达出了他们的想法。

杨渥不由得一愣,在他的心中,不管是杨隆演、杨濛兄弟,还是程宗和刘仁赡,如今年纪都还小,还不是学什么兵法的时间。

更何况,杨渥虽然极力培养弟弟杨隆演,但也没指望他能代替自己领兵出征,只希望他能在自己不在金陵时,能够帮他坐镇金陵就够了。

所以杨渥有些惊讶的抬起头问道:“弟弟,你想去学兵法?为什么要去学兵法呢?你现在年纪还小,难道跟着先生学文的不好吗?”

如今杨渥为了让杨隆演将来能够代替自己坐镇金陵,对他的培养可是不遗余力的,几乎就像培养未来的储君一般,不仅为他找来最好的先生教导,更是时不时的亲自检查他的功课。

“跟着先生学文的当然好,不过如今天下纷乱,兄长想要平定天下,小弟怎么能束手旁观呢?所以小弟也要学兵法,将来好做个大将军!”

杨渥听了不由得心中更加惊讶,他仔细的顶着杨隆演的眼睛,似乎想从中看出点什么来。

他倒是不担心杨隆演学了兵法之后就会对自己的地位造成影响,不过将来会不会对自己儿子的继位造成影响呢?

他虽然疼爱杨隆演这个弟弟,但他可没打算将来把吴国交给弟弟来继承。

兄终弟及,这本来就意味着动乱,杨渥是绝不会开这个先例的,即便他再怎么疼爱杨隆演也不会。

不过随即,杨渥又不由得失笑起来。

首先一点,如今杨隆演想学兵法,应该是出于他的本意,想要为自己这个兄长分忧,而不是有其他的目的。

其次,杨渥早就决定了将来会在生前就把王位交接给自己的儿子,到时候有自己的扶持,等到自己不在了时,想必自己选定的接班人也已经有了足够的威望。

再加上,杨隆演即便是世袭的郡王,但他平时手中并没有掌握军权,所以他最多只能辅佐自己的儿子,却不能威胁到他的地位。

而杨濛这个弟弟虽然与杨渥的关系要疏远一些,不过就和杨隆演一样,即便他学得兵法,将来也不可能威胁到自己儿子。

至于程宗和刘仁赡两人,他们本来就是准备作为将领进行培养的,尤其是刘仁赡,更是被杨渥寄予厚望,所以他们学兵法也没什么问题。

想到这,杨渥不由得笑道:“你们想要学兵法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兵法可不是那么好学的,需要先通过一些考验才行。这样吧,为兄会请一个教官来对你们进行训练,若是你们能够达到要求,孤便准许你们学习兵法,而且安排最好的将军来教导你们四个!”

“多谢王兄(大王)!”四人连忙道谢。

杨渥接着又道:“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能不能通过考验还不一定呢!而且你们还不能荒废了学业,若是不能做到,孤是不会允许你们去学什么兵法的!”

“王兄放心,小弟一定能做到的!”

“请大王放心!”

四人连忙向杨渥保证着。

第四百章朱温的手书

打发了几个小家伙出去后,史夫人却是突然说道:“渥儿,你们兄弟和睦这自然是好事,不过你如今位居吴王,富贵已极,可不要忘了你的几个兄弟啊!”

杨渥听了当即皱了皱眉。

史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让自己将来传位给弟弟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史夫人据说乃是当年在上原驿之变中为救李克用力战而死的河东骁将史建塘的族姑,不过她出身的家世并不高,也没有读过多少书,,更谈不上有多少见识。

若不是她嫁给的是杨行密,又生下了杨渥这个长子,如今哪里能够成为吴国最为尊贵的女人。

当享受到极致的富贵之后,若是她真起了想让杨渥来个兄终弟及的心思,那就有些不好办了。

兄终弟及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不仅因为杨渥对自己的儿子比对自己的兄弟要更加看重,同时也是因为不想为后世人开了坏头。

若是他将来把位子传给自家兄弟了,那么将来为了王位的继承,肯定会不断的出现动乱。

“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孩儿自然不会忘记几个弟弟,将来定会保他们富贵一生的!”杨渥试探着说道。

史夫人似乎对杨渥的回答有些不满,她有些责备的道:“既然你要保他们富贵一生,那么为何你的几个弟弟里面,如今只有你二弟被封为王呢?还有你三个妹妹,如今也没有加封为公主,这岂是你说的富贵?”

杨渥听了反而松了口气,原来史夫人的意思只是怪自己没有给其他几个弟弟妹妹封爵位。

如今杨渥一共有杨隆演、杨濛、杨溥、杨浔、杨澈这么五个弟弟,此外还有三个没有出嫁的妹妹。

这些弟弟妹妹中,如今只有二弟杨隆演获得了王爵,其他人因为岁数还小,所以暂时没有封爵。

只要不是让自己来个兄终弟及就好,至于封爵之事,杨渥自然有办法推脱,即便推脱不了,到时候给他们一个不能世袭罔替的爵位就是,影响不会太大。

所以杨渥笑着说道:“母亲放心就是,他们现在年纪还小,所以没有封爵,等到岁数大了,孩儿自然不会忘了他们的。”

史夫人这才笑着点了点头。

陪着史夫人等人一会儿后,杨渥见程勋与范遇二人走过来向他示意,当即起身告辞。

“出了什么事情,这么急着找孤?可是湖南那边的战事有了结果了?”出了坤宁宫之后,杨渥当即问道。

范遇依旧担任长剑都的都指挥使,直接向杨渥本人负责,便是高勖和李神福都不能指挥动他。

他如今被授予安东将军的称号,并且有了伯爵的爵位,虽然目前还不是世袭的爵位,但杨渥已经决定,只要他能一直忠心下去,将来也会将他的爵位提升上去。

“刚刚得到的消息,梁军名将杨师厚领兵南下,王茂章将军在蒲圻被杨师厚击败,目前杨师厚又转道南下,解除了潭州的围困!”

“杨师厚?”杨渥点了点头,并没有为王茂章的兵败而生气。

正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梁军本来就不比吴军弱,杨师厚更是天下有名的将领,以他的领兵能力,谁都不敢保证自己就一定能击败他。

所以对于王茂章的兵败,杨渥并没有苛责。

当然,之前他舍弃与李承嗣一同进攻潭州,却独自去攻打岳州的,这个有些私心的选择还是让杨渥记在心里了。

“那么岳州呢?岳州如今又在哪一方手中?”

“大王放心,岳州如今依旧在我军掌控之中,李承嗣将军亲自统领两万大军驻守岳州,杨师厚必然奈何不了他!”范遇道。

听到岳州在李承嗣手中,杨渥这才放心不少。

这才攻打湖南,杨渥本来就没打算一次性将马殷消灭,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光是朱温有可能会干涉,同时湖南南方各州道路艰险,蛮族横行,这本身就不适合大规模用兵。

最好的办法还是以钝刀子割肉的办法,今天夺取马殷一两个州,明天再夺取一两个州,要不了几年时间,马殷的地盘就会损失殆尽。

没有了地盘之后,马殷又如何能与吴国作对?

所以这一次只要夺取了岳州,再给楚军足够的杀伤,让他在几年之内难以恢复,那么这次讨伐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时候,范遇又道:“大王,那杨师厚在解除了潭州之围后,并没有继续与我军交战,而是派了一个使者,说是朱温有一封亲笔信要带给大王!”

“朱温的亲笔信?”杨渥有些惊讶的问道。

他想不出,如今双方交战正激烈,杨师厚刚刚都击败了王茂章,迫使吴军撤除了对潭州的包围,在这个时候朱温突然给他写一封信的目的到底何在。

“他的信呢?给孤看看!”

“是!”范遇当即将一封火漆完好的书信交给杨渥。

杨渥取过来一看,立即对程勋道:“你立即去通知内阁的大学士、学士们,再加上郭崇韬和宋齐丘这两人,让他们到华盖殿议事!”

宋齐丘如今被杨渥任命为金陵尹,他本来是没有资格加入内阁议事的,不过杨渥想到他历史上的才能不错,所以特许他参加议事,但只能旁听,一般情况下不能发言。

不久,杨渥换了身衣服,赶往华盖殿,而众臣除了宋齐丘外,其他人因为就在附近宫殿办理公务,所以早已到齐。

杨渥自然不可能等宋齐丘到了再开始,他当即将朱温突然遣使来的消息介绍了一下,同时将朱温的手书传给众人看。

高勖等人看后,一个个都皱眉沉思,倒是殷文圭首先就笑了起来道:“朱温看来还是有些议和的诚意嘛,至少没有摆他伪帝的架子。”

在朱温的手书开头中,他是这么起头的:“大梁皇帝致书于吴国主……”

本来朱温之前还下诏革除过李克用和杨渥二人的爵位,完全是一副将杨渥当成他的臣子看待的态度。

若是对待自己的臣子,朱温就应该是下诏,而不是现在的致书。

别看这只是细小的差别,但实际上这已经是把吴国当做平等的国家看待了,而不是当成他的臣子。

所以殷文圭才会说朱温有一点诚意。

当然,朱温有没有诚意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不要答应朱温的建议。

目前吴国虽说已经立国,但杨渥依旧奉大唐为正统,并且以消灭朱温的伪梁,复兴大唐为口号。

所以在明面上杨渥自然是不好直接与朱温议和,不过就像朱温的手书中提到的,大家倒是有可能暗中达成协议。

所以最关键的还是现在达成这个默契是不是对吴国有利。

“大王,臣以为朱温之所以在此时想来与我国议和,应该是感受到了晋王的巨大威胁,所以想要解除南方我国对他的威胁,好集中兵力对付晋王!”

“臣以为,目前晋王虽然在潞州之战里大败梁军,但梁强而晋弱的局面却没有发生改变。”

“若是大王在这个时候与朱温达成和议,让朱温得以集中兵力对付晋王,只怕晋王那边难以支撑。所以臣觉得不应该答应这个和议!”郭崇韬首先说道。

在场这些人当然也知道,暂时答应朱温,等到真的局势需要的时候,随时都可以翻脸,不过那样一来就会损及吴国的信誉和杨渥本人的声誉,反而不如一开始就不答应。

“臣也觉得,此时答应议和只会束缚我军,意义不大。至于马殷那边,这一次虽说因为杨师厚救援及时,我军未能成功攻破潭州,不过经此一战之后,马殷的力量已经被极大削弱,更加难以应付我军的进攻。杨师厚能够救得一时,还能救得一世吗?”严可求同样认为不应该答应。

其他文武的观点也是大同小异,在他们看来,如今朱温实力还很强大,光靠李存勖等势力依旧无法与之对抗,所以吴国也必须加入进来,与李存勖他们一同打压朱温。

杨渥听了不由得苦笑,他心中本来是赞同与朱温停火的,不仅是为了方便先行统一南方的策略,更是为了让朱温能够尽力打压李存勖,免得这一世的梁国因为杨渥的影响而比历史上的更早被灭亡。

当然,杨渥也能够理解郭崇韬等人的想法。

朱温称雄于世已经有十多年时间了,成为天下霸主也有多年,最强盛的时候淮南都不得不看着他的脸色行事,可以说是积威已久,不是一下子就能转变众人对他的看法的。

所以如今朱温的实力虽然小有挫折,但这些人依旧把他看作以前的那个朱温,没有意识到将来局势的大变。

唯独杨渥因为来自后世,自然知道之后的局势走向,朱温在与李存勖的战事中不断失败,尤其是柏乡之战的重大失利,朱温实力才最终被李存勖超过。

“看来有必要向他们分析一下将来的局势衍变了,不然这次停战之事只怕要遭到大家一致反对了!”杨渥心中想着。

第四百零一章吴国最大的敌人

“诸位一直都在担心朱温实力强大,晋王李存勖难以抵挡;不过诸位难道就没想过,朱温如今已经年老,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横行天下的朱温了吗?”华盖殿中,杨渥打断了众人的讨论,沉声说道。

“大王这是何意?难道说大王觉得朱温已经打不过晋王了吗?”听了杨渥的话,众人都有些惊讶,连忙向杨渥询问。

正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潞州之战虽说以梁军失利告终,但大家都没有觉得这一战就能决定晋国与梁国之间的实力对比。

“朱温打不打得过晋王,这个还不好说;不过他想要像前几年那样彻底压制晋王的势力,甚至是一举消灭晋王,诸位觉得这有可能吗?”

“这个……”高勗等人不自觉的便与摇了摇头:“应该办不到!”

前些年朱温实力最为强盛之时,对晋王李克用的优势那么大,甚至一年之内两次大败晋军,将晋阳都包围起来了,打得李克用差点都准备放弃晋阳逃往云州。

但在那个最为强盛的时候,朱温都未能做到的事情,如今梁军实力下降,而晋军实力逐渐恢复了,朱温再想要消灭晋国,就更不可能做到了。

“这就是了,既然朱温已经没法彻底统一北方了,那么我们与朱温暂时停火,先集中力量统一南方,这不是对我国更加有利吗?”杨渥笑道。

此时宋齐丘已经匆匆赶来,告罪之后在最后面立定,一个侍卫上前将朱温的手速呈给他看。

宋齐丘今年还只有二十一岁,这么年轻就担任金陵府尹,这对他来说已经是超拔恩典了,所以宋齐丘如今心中满是惶恐,不管什么时候都小心谨慎的对待每一件事情,生怕出了什么乱子。

此时听了杨渥的话后,不由得在心中沉思起来。

“大王,虽说朱温想要消灭晋王已不可能,但朱温毕竟还是我国将来最大的敌人,实力强大,即便我军一统南方,想要消灭朱温也不是容易的事情;那么为什么不现在联合晋王,尽量削弱朱温的实力,这岂不是更好的选择吗?”周隐有些疑惑的问道。

“最大的敌人?”杨渥听了之后不由得笑了起来。

在他看来,如今已经在走下坡路的朱温,将来他的实力只有一天比一天衰落的,想要恢复实力已经不可能。

他已经失去了作为吴国最大敌人的资格。

“诸位依旧将朱温当做我国最大的敌人,但以孤看来,我国最大的敌人,并不是诸位想的朱温,而是我国如今的那位盟友,晋王李存勖啊!”笑完之后,杨渥突然脸色一沉,以极为严肃的口吻说道。

“什么?晋王?大王不会是开玩笑吧?”众人一片哗然,即便是足智多谋,深有远见如郭崇韬、严可求等人,同样不能理解杨渥为什么会觉得晋王李存勖才是最大的敌人。

“你们看孤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晋王的实力,远超你们的想象,同时梁国将来衰落的速度同样会超过你们的想象!如今看上去是晋弱而梁强,但孤敢说,要不了几年时间,到时候局势必然会变成晋国强而梁国弱!”

众人之所以依旧觉得朱温实力强大,需要打压,主要的原因就在于此时的梁国,依旧控制着中原最富庶,同时也是人口最多的地区;而李存勖所掌控的,只有经济凋敝,百姓困顿,人口稀少的北方苦寒之地。

可以说,双方的整体实力上梁国依旧远远强于晋国,甚至连如今的吴国都有些比不上。

在这个时代,各大势力的地盘已经基本上稳固了,除非是实力相差巨大的情况下,否则一方势力想要攻占另一方势力的一州之地,往往都需要花费不小的代价和较长的时间。

比如朱温,他想要从李存勖手中夺回潞州,已经先后动用十多万大军,经过一年多时间的苦战,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而晋军趁胜发起的反攻,同样在泽州城下被梁军轻易的击退了。

从这一点来看,即便晋王李存勖再怎么能征善战,即便晋军骑兵再怎么骁勇,但想要彻底的击败梁军,夺取梁国的大片领地,彻底改变晋弱梁强的局面,这也是很难的事情。

最大的可能还是双方沿着如今的战线对峙,谁都奈何不得谁。

而梁国因为根基更加雄厚,所以在这种对峙之中更加能够持久。

至于这一次潞州之战的失败,那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失利而已,对于根基雄厚的梁军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过来。

即便是杨渥,若他不是来自后世,知道朱温到了晚年的各种倒行逆施,使得梁国人心溃散,军队更是屡战屡败,士气低落;再加上朱温死后,他的继承人更加无能,梁国的人才也迅速凋落,若非如此,他也不敢相信李存勖有机会一举消灭梁国。

当然,这些事情目前都没有发生,所以目前就不能以这些为理由来劝众人相信晋强而梁弱。

“李存勖的实力如何,郭参军久在晋国,想必比孤更加清楚,诸位不妨听他来说一说!”这时杨渥突然提议道。

郭崇韬没想到杨渥突然要他来介绍晋国的实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臣虽然在晋国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因为所处位置不高的缘故,对晋国的了解也不够充分,若是说得不对,还请大王和诸位同僚体谅!”

郭崇韬谦逊了一番后才开口道:“先说晋王本人,臣与当今晋王接触得不多,但从一些过往来看,晋王的才能只怕还在其父之上!尤其是领兵打仗的能力,更是极为突出,乃是一个天生的统帅!”郭崇韬以极为赞赏的语气评价道。

当初在晋阳时,郭崇韬便非常看好李存勖,曾经一度想要投入其门下效力。

若不是后来杨渥赏识他,极力拉拢挽留,再加上那时李克用身体还很强壮,距离李存勖上位的时间还远,这让郭崇韬担心自己在短时间内都没有出头的机会,所以才会离开晋阳投入吴国。

听了郭崇韬的评价,众人不由得对李存勖更加看重起来。

“除了晋王之外,李存勖、周德威、李嗣昭、李嗣源、符存审等,这些都是晋军中有名的将领,这些人的领兵能力都极为不凡,再加上晋军骑兵众多,士兵勇敢善战,可以说晋军的战力还是很强的……”

郭崇韬尽量以公允的态度来评价着晋国的实力。

在他看来,晋国或许在整体上比不上梁国,但仅仅算军队的话,晋军的实力不在梁军之下;唯一缺乏的,就是人口基础较差,若是打了败仗的话,恢复起来要比不上梁军。

听了郭崇韬的介绍,众人对晋国更加重视起来。

杨渥又接着说道:“晋**力强大,这一点不需要孤多说,郭参军刚刚已经说过了。而梁国一方,如今朱温还在,或许他还能与李存勖相持不下;但等到朱温死了之后呢?诸位可别忘了,朱温如今也是五十七岁的人了!”

朱温若是死了,梁国会如何?

这一点很明显,朱温的几个儿子没有一个有那个能力继承朱温的基业,并与李存勖相抗衡。

这就意味着战争的天平将彻底倒入晋王一方!

想到这里,众人终于明白过来杨渥的意思。

“大王是说,如今朱温还在时,他最多只能与晋王相持;等到朱温不在了,梁国就有覆灭的危险。而梁国覆灭之后,晋王就会一统整个北方,他的的实力就会迅速壮大,成为我国将来最大的敌人?”严可求皱眉道。

“不错,孤就是这个意思!而且孤觉得,距离这个时间的到来,不会太久,或许最多也就十多年时间!在这段时间内,我国不仅要统一南方,还要做好与一个有统一整个北方的实力的晋国对抗的准备!”

“所以孤认为现在不仅不能继续削弱朱温,反而还要尽可能的设法帮助梁国增加对抗李存勖的实力,以使李存勖统一北方的时间来得更晚一点!”杨渥最后说出了他的想法。

听到李存勖将来有可能统一北方,这个结论无疑是很令人震惊的,但是仔细想来,却又有这种可能。

理解了杨渥的想法后,众人回想起来这才明白为何杨渥对于和谈的兴趣会这么浓,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杨渥没有在之前潞州之战后对梁国趁火打劫,这一切都是为了不至于将梁军削弱得太多。

“大王深谋远虑,臣等佩服!”高勗等人明白了杨渥的意思后,纷纷拜服。

杨渥在心中小小得意了一下后,立即便严肃起来。

他知道,李存勖固然是他将来最大的敌人,不过在北方,除了李存勖以外,却还有另一个强敌正在逐步崛起,而且这个敌人,如今已经具备了相当强大的实力,并且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乃是比李存勖更将难以对付的敌人。

这个敌人,就是契丹!

第四百零二章议和

近两年前,也就是天佑四年正月,当梁王朱温忙着如何篡位登基称帝时,当杨渥、王建等一个个心怀不轨的藩镇为了各自的利益坐视朱温称帝时,契丹人迭剌部的首领耶律阿保机取代痕德堇可汗,正式即可汗位,成为整个契丹人的首领。

与以往的首领不同的是,耶律阿保机在登上可汗之位的第一天起,他的野心就不满足于如今契丹习俗中的可汗三年任满的就要禅让的制度。

作为一个雄心勃勃,有着极大抱负的首领,阿保机想要建立的,乃是像汉人的皇帝那样能够独揽大权,并且将自己的权利传给子孙后代的真正的帝国!

当然,如今的契丹内部,各方反对势力依旧很强大,不仅是契丹其他几个部族的人反对阿保机做皇帝的野心,便是他本族的族人中,包括他的几个兄弟同样反对他。

所以阿保机想要真正成为像汉人皇帝那样的存在,他还需要作出不少的努力才行。

不过不管如何,因为军队大权掌控在手中的缘故,他实现自己的梦想却是迟早的事情。

而且杨渥还知道,他不仅成功的建立了契丹帝国,而且还将这个帝国发展成了当今世上最为强大的帝国之一,并且成为之后从后唐起,一直到北宋的中原王朝最大的敌人。

杨渥既然想要一统天下,将来自然也少不得要和契丹人为敌。

当然,这些都是将来的事情,如今的杨渥需要关注的,依旧是如何迅速的统一南方,并且为将来北伐做准备的事情。

在他的解释下,众人此时都已经明白了将来他们需要对付的真正敌人,所以都同意了与朱温暂时停火的策略。

当然,在朱温的手书中,不仅提出了他想与杨渥停火的想法,同时还提出希望杨渥能够放过楚王马殷,与他和平共处的请求。

对于这一点,杨渥等人自然是毫不客气的拒绝了。

马殷的实力虽然经过这一次的讨伐而大减,但他依旧有较为强大的实力,尤其是马殷麾下将领的信心还没有彻底打掉,他们还有继续与吴国为敌的打算和勇气。

从这一点看,杨渥将来统一南方最大的阻力应该还是楚王马殷。

至于更南端的刘隐,或许他的地势更加偏远,他的实力同样不可小觑,不过真等到吴国消灭了王审知和马殷之后,吴国那时候就大势已经成就,刘隐已经不可能再翻天了。

那时候杨渥甚至不需要派主力前去讨伐,只需派一员大将前去,应该就能平定岭南了。

最终,杨渥以“大吴国主致书于梁王”的名义,给朱温写了一封回信,回信中杨渥虽然没有明确提到双方罢兵休战之事,不过杨渥却说了双方要“各守其土,以百姓为念”等。

想必朱温见到之后,也会明白杨渥的意思。

至于马殷,杨渥并没有在书信中多提及,而是直接说大唐昭宗皇帝曾经给杨行密加封过东南诸道都统的官职,而马殷就属于这个都统的管辖之下。

如今杨渥继承了都统的职务,自然同样继承了对湖南的管辖权。

言下之意,自然是不同意与马殷罢兵言和了。

当然朱温本来就清楚,想要杨渥放过马殷那是不可能的,他也就是提一下而已,并不会真的为了这颗棋子费太多的心思。

……

当杨渥与朱温暗中达成默契,双方开始实现停战之时,潭州这边,刚刚从吴军围城中恢复过来的马殷等人,却在为将来的何去何从而感到担忧。

当初吴军的主要精力都不在湖南这边时,马殷在对吴军的一次次战争中居然还占到了上风,这使得他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种“吴军也不过如此”的错觉。

然而这一次的战事却是让马殷真正清醒过来:能够消灭钱镠,吞并江西,并且在战场上与梁军正面对抗的吴国,的确不是他能够抵挡的。

这一次吴军动用的兵力其实还不算多,仅仅八万禁军而已,最多在算上没有直接投入战场的几万厢军,相比于吴军的全部实力,这还仅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而楚军一方却已经是动用全力了,除了驻守在南方几州的少量兵力外,其他能够动用的兵力基本上都用上了,然而仅仅两个多月的战事他就有些顶不住,若不是杨师厚救援及时,等到王茂章南下与李承嗣汇合后,便是潭州都未必能够守住。

至于如今,马殷不仅丢掉了岳州,使得潭州完全暴露在吴军的攻击之下,更是在战争中损失了大量兵力和人口,这一点就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恢复的。

若是吴军下次再来进攻,而梁军又被牵制住了手脚,不能及时救援的话,马殷想象不出自己能够坚持多久。

当然,这还是马殷不知道朱温已经暗中与杨渥达成了停战,若是他知道双方暗中已经有了默契的话,马殷只怕会更加绝望。

“孤打算将治所迁移到邵州去,以避开吴军锋芒,诸位以为如何?”

楚王府中,满脸疲倦的马殷向麾下众臣询问着。

关于迁移治所的问题,马殷已经在心中想过很久了,潭州虽然人口较多,开发程度较高,但潭州城却距离吴国控制的地盘太近了,随时都有可能遭到攻击。

以前还有一个岳州可以分担一下压力,如今连岳州都被敌军夺去,潭州可以说是两面受敌,不利于防守。

而迁移治所的话,邵州那边的人口虽然较少,开发程度也没有潭州这边的高,但至少不用天天担心吴军打过来,还能集中兵力向西边发展。

如今邵州以西,也就是蛮人活动较为频繁的地区,经常起兵闹事的辰州蛮就是在那里。

以前马殷一心想要集中兵力与吴国对抗,所以对蛮人重视不够,如今若是集中兵力向西发展的话,或许能在那些偏远的地方打出一片基业。

“兄长何必迁都到邵州去?以小弟之见,兄长还不如直接向吴国降了。以兄长手中掌握的兵力和地盘,到了吴国想必也会受到重视!”

马殷的话音刚落,其他人还在沉思的时候,却有一人突然出声说道。

马殷听了顿时脸色有些不自然,这说话之人,正是他的亲弟弟马賨。

当年马殷兄弟都在孙儒军中为将,孙儒兵败时,马殷刚好与刘建峰在一起,所以逃过一劫,几经转战之后,在如今的湖南打下了一番基业。

而马賨的运气就没有这么好了,他在孙儒兵败之后做了淮南军的俘虏。

不过那时候杨行密并不因为他是降将而怠慢他,反而对他较为重用,所以马賨便开始为杨行密效力起来。

这时日一久,马賨也就渐渐对杨行密有了感恩之心,虽然知道他的哥哥已经在湖南打下了基业,不过他并不想回到湖南去。

后来杨行密无意间知道了此事之后,加上那时候淮南正与杜洪交战,为了拉拢马殷使他不干涩淮南对杜洪的战事,所以杨行密强行让马賨回到湖南,作为双方交好的使者。

马賨虽说是被杨行密强行遣返回湖南的,不过他回来之后,倒也没有忘记劝说马殷与淮南交好的任务。

可惜的是,马賨虽然当即被马殷授予节度副使的职务,但却并不给他实权,对他的话也不怎么重视。

之后马殷更是铁了心的与淮南作对,让马賨心中极为不满。

此时见马殷战败之后还想迁移到邵州去继续与吴国对抗,马賨自然是忍不住出言相劝。

“向吴国投降?”

马殷还没有什么想法,他麾下不少将领心中却是一动,开始思考起投降的可行性起来。

马殷见了顿时心中凛然。

若是其他人降了吴国或许还好说,但马殷觉得自己若是降了,只怕要不了多久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当年曹操率领二十万大军南下,号称八十万,准备一举扫平江东,江东朝野震动,文武百官大多都想要投降。

关键时候鲁肃对孙权说:其他人降了还能继续做官,唯独孙权降了只怕有性命之忧。

如今对马殷来说也是一样的道理。

更何况,这些年马殷可是没少和淮南作对,甚至连往日被马殷俘虏的淮南将领都是直接杀了了事,再加上当初孙儒时代的恩怨,双方的仇可是不小。

所以马殷更加觉得自己不能降吴。

此时他见众将中很多人都在沉思,连忙向他的亲信高郁使眼色示意。

高郁当即明白他的心思,连忙沉声道:“这些年我军与吴军作对,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伤亡,甚至连俘虏的吴军将领都被直接斩杀。这些事情杨渥等人可是一点都不会忘记。若是真的向吴国投降,到时候对方清算起来只怕在场之人一个都逃不脱吧?”

众人听了不由心中一惊,顿时知道高郁这是在暗中告诫他们。

如今的局势对他们虽然很不利,但还没有到真正走投无路的时候,没必要这么早就考虑投降的事情。

再者,如今他们都是手握大权的一方大将,若真是投降吴国,以吴国如今的制度,他们去了之后还能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吗?这显然不可能。

想到这,众人心中投降的心思不由得淡了许多。

第三百九十三章西进与称臣

“大王,向西发展固然是一个不错的出路,不过西边到底是蛮人横行之地,那些蛮夷之辈不服教化,即便占领了那些地盘也没多少用处啊!”

“是啊,还不如去攻取岭南,那刘隐的实力虽然不错,但他们连区区一个虔州都奈何不得,一直到现在韶州还被虔州人占领着。从这一点来看,要打下岭南难度应该不大!”

……

投降的念头渐渐熄灭之后,众人开始仔细考虑起马殷提出的向西发展的策略。

邵州以西的地盘,在这个时代还是标准的荒芜之地,当地的开发程度比起潭州等地来都差了很多,与中原相比那就差得更远。

而岭南那边虽然地处更南端,但岭南的开发程度其实是很高的。

早在在唐朝玄宗皇帝天宝年间,著名的十节度使之中就有岭南五府经略使,负责绥静夷僚,治广州,统辖经略军、清海军,下设兵一万五千四百人。

在整个唐朝时期,一旦有犯人需要流放,一般就是直接流放到岭南去。

所以岭南那边的开发程度其实并不低,比起如今还是一片荒芜的西南之地,自然要好了许多。

马殷听了不由得苦笑,他自然也更加想要夺取岭南的地盘以作为根基,可是到了此时,吴军随时都可能再次来攻的时候,他还有时间去攻取岭南吗?

刘隐的实力虽然不如他,但也差不了多少,马殷要想夺取岭南之地,必须使出全力才行,而且还极有可能造成两败俱伤,让吴国这个渔翁得利的结果。

所以马殷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再与刘隐开战,而刘隐同样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联合起来对付吴国,同样不会主动与马殷为敌。

而西南的蛮人,虽说他们倚仗深山老林的阻扰,一直与楚军对抗,楚军始终奈何不了他们,不过在正面交战时,楚军却能轻易击败那些蛮子建立的军队。

所以向西南方向发展的话,要想夺取那些州县却是没有多少难度。

将这些道理讲明白后,众人都有些皱眉,不过现在夺取岭南的确不是明智的选择,那么也只有夺取西南蛮夷之地,或许才能避开吴国的攻击,并且获得生存的空间。

“西南之地,虽说荒芜,但毕竟也有不少人口。当初我军在宣州城下战败,大家人心惶惶不知所归,最终一路流浪,总算是在潭州重新立下根基,这才打下了今日的基业。”

“如今诸位兄弟虽然有不少已经年老,但诸位都还有子孙在,孤也有子孙在!只要我等同心协力,何愁不能在西南蛮夷之地再造出一个潭州?”马殷大声说着。

众人不由得被他带起了一些激情热血,对于向西南发展的策略也逐渐有了接受的想法。

有不少人还在心中想着,当初他们怎么就没想起要向西边发展,而是一门心思的想着与吴国死扛,结果就出现了这一次的大败。

若是他们提早就集中力量向西,现在只怕早就已经打下一片足够大的地盘了。

当然,现在开始向西边发展也不迟,这一次吴军退去,至少要休整一段时间才能再一次发起进攻,而这段时间就是马殷用来向西边发展的最佳时机。

做不了楚王,到了西南一带做个土皇帝也不错。

……

当马殷决定改变发展策略,开始向西扩张地盘时,位于南方的另外两大势力,刘隐和王审知同样在为将来的出路作着谋划。

对于刘隐来说,他本来的目的也就是割据岭南,称雄一方而已,没有太大的野心。

这固然是因为岭南地方太过偏远的缘故,同样也是因为岭南的实力太弱所致。

刘隐这人喜好贤士,在天下大乱之时,中原士人有不少都逃到岭南来避乱;再加上唐朝时有些大臣因罪流放岭南者,这些人的后裔很多都没有反回中原;外还有地方官吏遭逢动乱而无法返回中原,只好客居岭南之人,刘隐便是依靠这三类人士,比如王定保、倪曙、刘濬、周杰、杨洞潜、赵光裔、李殷衡等人的辅佐,使岭南地区得以稍安。

不过过分的重视文治,也使得岭南的武将遭到打压,军队的战斗力相应的就有些低下。

在正面交战之中,岭南的军队甚至连虔州卢光稠的军队都打不过,当初有一次刘隐亲自领兵作战,都被谭全播给打得差点全军覆没,连韶州至今都还在卢光稠的手中。

至于与马殷、王审知等势力交战,岭南军队更加样难以占到上风;唯一值得称道的,或许就是岭南的文治做的不错,军队将领专权的情况较少吧。

如今吴国在南方一家独大,在接连吞并了两浙和江西之后,如今又进一步重创了湖南的势力,这就使得吴国的声威进一步增大,其他势力更加难以抵挡。

“三弟,如今吴国势大,有横扫南方之势,各方势力联手起来都不是对手;而中原大梁的军队又被北方的晋王等势力拖住了手脚,无力南下支援我等;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要不了几年我等就会看到王审知、马殷等一个个势力被吴王消灭,到时候我等岭南虽然偏远,只怕也难以抵挡吴国的进攻。”

“若是为兄趁着现在吴军还没有打过来就向吴王请降,你说这样能不能保住我等的富贵?”清海军节度使府中,刘隐向他的弟弟刘龑询问着、

刘隐的父亲刘谦本来是封州刺史、贺江镇遏使,拥兵万余,经营封州近二十年,死后留下三子,其中刘隐便是长子,次子刘台,能力较为平庸,三子刘龑,颇有远见,刘隐经常向这个三弟询问一些政务,极受他的重视。

“向吴王请降?”刘龑脸色一变,他当然也知道吴军势大难以抵挡,但如今吴军不是还没打过来吗?

“兄长要想向吴王请降,这只怕不怎么妥当吧?自古以来都是以中原为正统,我等现在所侍奉的也是占据了中原的大梁皇帝,而吴王据金陵自立,不过是一方伪朝而已,有何资格让兄长请降?”

“恩,这么说你的意思是不能投降吴王,而要继续与他作对了?只是将来吴军若是前来讨伐,我等又该如何抵挡呢?”刘隐皱了皱眉道。

他何尝甘心于现在就投降,从他父亲经营封州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年的时间,这么大一份基业,怎能一仗不打就轻易的交给别人?

“兄长此言差矣,以小弟之见,兄长可以向吴王请降,不过不是真降,而是像虔州的卢光稠一般,仅仅获得一个名义而已。”刘龑笑道。

“仅仅获得一个名义?这只怕难以让吴王满足吧?那吴王的野心,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据说当初他对江西下手时,可是公开说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话。若是将来其他势力都被消灭了,即便为兄已经向吴王请降了,到时候只怕他也不会放过我岭南,只要有机会他还是会出兵的!”

“兄长说的不错!”刘龑叹道:“不过如今我等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兄长向吴王称臣,然后静观时局变化,若是将来吴王真能横扫其他势力,将福建和湖南都一一吞并了,而中原大梁又不能腾出手来支援南方,那么兄长就真的向吴王纳土归降便是。”

“若是这中间吴王的事业出了什么变故,比如吴国突然发生内乱等,使得吴国统一南方的步伐被打断,那么兄长即便向吴王称臣过,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刘龑劝道。

此时的刘龑一来没有执掌岭南大权,二来吴国实力强大,给岭南带来了巨大的压力,所以才使得他不仅没有半点自立为帝的狂妄和野心,反而非常务实的向自家兄长提着建议。

在他看来,天下之事不到最后一步,都难以说必然;尤其是像统一天下这种大事业,自古以来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那些能够做到的,不仅需要杰出的才能,优秀的臣子,强大的军队等等,同时还需要一定的运气,或者说“天命”。

比如当年淝水之战前,前秦苻坚的势力何等强大?麾下百万大军讨伐东晋,世人都以为天下一统就在眼前,结果却在淝水一战中被八万北府军打得大败而逃,前秦帝国也因此陷入崩溃。

如今吴国看着声势浩大,能不能统一天下还不好说,但席卷南方的势头却是很足;不过谁又能保证将来不出现变数呢、比如如今看上去年纪轻轻却又满怀雄心的杨渥突然就病死了,结果吴国陷入分裂之中,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所以不到最后一刻,刘龑都不认为完全投靠吴王杨渥是最好的选择,先在名义上向杨渥臣服,然后观望时机,这或许才是岭南最好的选择。

“三弟,你的提议不错,那么为兄就把出使吴国,向吴王请降的重任交给你了!若是吴王愿意接受孤的请降,那么梁帝册封的大彭王之位,孤自然愿意放弃,具体的,你看着办吧!”刘隐最后决定。

第三百九十四章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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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岭南的刘隐决定派出他的弟弟刘龑出使吴国,准备向吴国表示名义上的臣服之时,福建的王审知同样在犹豫着要不要向吴国派出使者请降。

“吴军势大,难以为敌,如今江西被吴国吞并又有两年时间了,后方已经完全巩固,再加上朱温的兵力都被牵制在北方难以南下,只怕要不了多久吴军就会全面进攻我福建了。”简陋的书房中,王审知低声叹息着。

相比于与吴国没有什么恩怨的刘隐和能够向西南发展的马殷,王审知如今更加坐立不安,难以拿定主意。

上次淮南使者刘知远因为太过跋扈,被王审知的次子王延均所杀,这次事件直接导致了本来关系还算可以的福建与淮南走向对立。

不过王审知虽然迫于形势而只能与淮南对抗,但他同时又深知自己无法抵挡住吴军的进攻,担心自己若是做得太过的话,会导致将来毫无退路。

所以在之后的几年里面,王审知并没有派兵参加对淮南的战争,更是至今没有向朱温臣服,而是继续以大唐琅琊王的身份存在,为的就是不至于做得太绝。

但在另一方面,王审知又不甘心彻底纳土归降,并且担心自己归降之后会面临什么命运。

所以这这种矛盾的心理影响之下,他既没有再次与吴国接近,同样也没有出兵与吴国作对。

不过,如果说两年前南方的局势和天下的大势还有些看不清楚的话,但现在就差不多能够看清楚了。

两年多以前王审知与淮南翻脸的时候,江西还没有落入淮南之手,钟传依旧控制着江西,马殷、危全讽等势力看上去也有不小的实力;此外还有中原的梁王朱温,那时候朱温虽然没有称帝,但他的声势比起现在来还要强不少。

但如今江西完全被吞并了,危全讽被消灭了,马殷遭到了重创,朱温同样被晋王李克用牵制了手脚……

可以说,福建如今面临的局面比起两年前来可要差了太多。

“要不,干脆彻底向吴王投降?”王审知在心中犹豫着。

让他不愿投降的主要原因,一个是不甘心将福建的基业拱手让人,另一个就是担心投降之后将要面临的命运。

自古以来其他势力投降的,最终能得到善终的没有几个。

那么他若是投降的话,能不能得到善终呢?

像钱镠在杭州城破之前选择了自尽,而他的子孙如今虽然还在广陵过得好好的,但一来时间还不长,难以说明什么问题;二来钱镠已经死了,剩下的不过是些年纪轻轻的小辈而已,对吴国的威胁要小得多。

而钟匡时、钟延规兄弟,他们投降之后虽说受到优待,但一来他们和钱家一样,也是一些小辈,没有多少威胁,二来他们与杨渥还是联姻。

但王审知若是投降的话,以他在福建的威望,他可不能确定自己会受到什么待遇,这才是让他最为担心的。

正当王审知犹豫不决之时,外面突然有侍卫进来禀报:“大王,刚刚从江西发来的急报,说是吴军大规模调动,大量军队进驻信州和抚州两地,并且建州那边不断有吴军的斥候和细作出没!”

“什么?这么快就准备对我福建动手了吗?”王审知脸色一变,有些难以相信。

他本来还以为吴军刚刚击败马殷,夺取了岳州之地,接下来应该会乘胜进攻湖南,进一步压制马殷的势力。

不过如今看来,只怕杨渥的策略乃是先吞并福建,再对付马殷。

之前之所以进攻湖南,只怕更多的是为了教训马殷一下,并且防止他在吴国进攻福建时出来捣乱。

想到这,王审知脸色更加愁苦。

当然,他也知道吴军刚刚结束对湖南的大规模用兵,肯定不会立即出兵福建,如今不过是先期打探消息而已。

不过正式进攻的时间只怕也不会太久了,王审知必须尽快拿定主意。

“现在就决定投降还是为时过早,还是先派个使者前去试探一下,至少解释一下当初杀张知远的原因吧!”王审知无奈之下还是不能拿定最终的决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

转眼三个月时间过去,如今已经是武义二年三月。

金陵城中,气氛却显得较为凝重。

魏国公李神福的府中,杨渥亲自领着高勗、周隐等文武大臣前来探病。

在不久之前,李神福突然染病不起,杨渥派了宫中最好的医者前往医治,又下令用最好的药材,全力救治,可惜李神福的病情却是丝毫没有好转,依旧是躺在病床上难以起身。

作为如今吴国爵位最高的外姓臣子,李神福一生都在为吴国的建立和发展而奋斗。

从最初杨行密在庐州起家时起,到如今二十多年的时间里面,李神福指挥的战役大小上百战,至今没有败绩。

即便是当初与孙儒交战期间,其他将领包括杨行密在内都经常被孙儒的军队击败,唯独李神福却不断获取胜利。

在击败孙儒之后,李神福后来又先后击败过顾全武,田頵,杜洪,韩勍等,尤其是君山一战中,他更是以一万人不到的水军击溃成汭的十万大军,迫使成汭投湖而死,可以说是李神福一生军事成就的最经典一战。

更让杨渥称道的地方是,李神福对于杨氏极为忠诚,虽然这一世因为杨渥的缘故,避免了他亲自下令射杀自己儿子的悲剧,但这份忠义却是让杨渥始终记在心里。

对于杨渥来说,这样一位百战百胜的名将,又是如此的忠心,可以说已经是为将者的典范了,古之名将也不过如此。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或许就是李神福不能参加但将来统一天下的大业中来;缺少了这份功劳后,将来肯定会使得他的功绩和名气逊色不少。

当然,这些就只能看吴国以后能不能成功统一天下,以及李神福的儿子李承鼎将来的表现了。

此时,见到躺在病床上,面容枯瘦的李神福,不管是杨渥还是其他文武大臣,心中都十分难受。

“大王!”

虽然杨渥并没有让人通报,但是这么多人一起进入病房,李神福自然是感觉到了。

他在李承鼎的扶持下就准备站起身来向杨渥行礼。

杨渥连忙上前按住他道:“魏国公不必多礼,快快躺下!”

“大王,老臣的身体却是让大王担心了!”李神福的神色极为憔悴,但他说话依旧清晰,当下也不推辞,顺手又躺在软榻之上。

“魏国公不可如此!你如今身体虽然不好,但你毕竟是武将出身,身体底子厚,只要好生休养,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的。孤还等着将来北伐中原时,你也能和孤一起,统领一路兵马杀到汴州去呢!”杨渥连忙劝道。

当初杨渥刚刚出仕为将时,就是随着李神福一起渡江讨伐升州刺史冯弘铎;在那个雨夜之中,杨渥统领一千兵力击败了前来夜袭的升州军队,从而初步在军中建立了威望。

而那时候的李神福是何等意气风发,如今不过几年时间,却是已经卧病不起了。

“崔先生,魏国公的病情到底如何了?”杨渥将李神福扶了坐了躺椅上后,就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言语之中满是担忧。

“大王,魏国公的病情……”崔先生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李神福,这才接着道:“目前来看较为严重,不过只要调养得当,还是有希望恢复的!”

杨渥听了之后更加担心起来,从崔先生的话语中,他听出了极大地不妥。

李神福听了却是神色自若,一点都没有感到异样,他笑着转过话题道:“大王,老臣这些日子躺在病床上,不能处理公务。不过老臣听说岭南的刘隐和福建的王审知如今都派了使者前来,尤其是刘隐,直接让他的弟弟代表他前来请降,不知道大王对此事是如何决断的?”

刘龑早在一个月以前就到了金陵,杨渥虽然亲自接见了他,不过对他提出的请降之事却没有多大的兴趣。

刘隐的意思,显然只是在名义上臣服吴国,就好比如今刘隐臣服朱温一般,最多再象征性的每年进贡一些东西,对吴国的好处不大。

不过许多大臣却对接受刘隐请降之事非常感兴趣,他们觉得这一来可以提高吴国的声望,壮大威势,二来也可以避免将来消灭马殷和王审知的过程中可能遇到的麻烦。

至于将来消灭了马殷和王审知以后,想要找到足够的理由去讨伐刘隐,那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像严可求等智谋之士随便都能找到一些理由。

所以包括高勗在内的文武官员,都是主张接受刘隐的请降,以暂时稳住他,方便将来对马殷和王审知的战事。

不过对于王审知派来的使者,如今吴国上下的态度就有些矛盾,有些人觉得可以在大军威慑之下,用和平的手段直接劝降王审知,让他纳土归降;但这一点自然是遭到了那些渴望建立功业的将军们的反对。

第三百九十五章病逝

在杨渥看来,不管是使用武力还是派人劝降,只要能够将福建彻底纳入吴国的治理之下就行了,具体的手段就没有必要追究了。

所以对于王审知派来的使者,杨渥一面要问当初斩杀淮南使者的罪行,一面又向王审知划清底线,明确的告诉他吴国必须彻底占领福建,这一点没有什么可以商议的。

不过若是王审知能够献土归降的话,杨渥可以不计前嫌,册封王审知为闽国公,并且特许他的子孙后代以闽侯的爵位世袭。

至于直接杀死张知远的王延均,杨渥表示可以看在王审知的功劳上,对他从轻处理;不过具体如何处置却没有明说。

杨渥提出的这些条件,总体来说还是比较优厚的,若是能够以兵不血刃的手段就将福建纳入手中,那么将来对解决岭南等问题,这也是有好处的。

杨渥将他对两家使者的态度对李神福简单说了一下,李神福听了后道:“若是能少打仗,这也是不错的。大王的最终目标还是统一天下,尽早解决南方的问题,对于将来北伐也有很大好处。”

杨渥点点头,他的想法也差不多,只是这样一来,那些渴望立功的武将就有些不高兴了。

当然,他们即便有不满也不敢说出来,更不敢对杨渥有所不满,最多是冲着那些打搅了他们立功的文官们来。

杨渥和李神福说了一会儿话后,见他的神色有些疲倦,当即说道:“魏国公好好休养身体,孤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他朝身后高勗等人示意了一番,准备起身告辞离去。

就在这时,李神福却突然伸出手来拉住杨渥道:“大王!”

杨渥一愣,又转过头来看向李神福道:“魏国公可是有什么话要对孤说?”

李神福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

杨渥道:“魏国公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孤就在这里好生听着,若是有什么请求,孤也一定会做到。”

他还以为李神福是有什么请求,所以重新坐了下来,目光平静的看向李神福。

李神福沉声道:“大王厚恩,老臣感激不尽,哪里敢有什么请求?只不过老臣却有一点疑惑想向大王请教!”

“疑惑?”杨渥更加来兴趣了,他笑着说道:“连魏国公都不知道的事情,孤只怕也未必知道啊!”

他见李神福神色严肃,当即也肃然说道:“魏国公有什么疑惑,但说无妨!只要孤知道的,就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王言重了!”李神福缓缓道:“老臣的疑惑是,我吴国将来真的能同一天下吗?自古以来可没有一个王朝是从南方往北方实现统一的。更何况,中原中原,只有占领中原的才有希望成为正统王朝,那么我吴国可以做到吗?”

杨渥没有多想便脱口而出道:“为什么不能?”

不过等他说完之后,他才注意到不仅是李神福因为他这一句话而神色一亮,旁边的高勖等人同样如此。

杨渥这才醒悟过来,看来对吴国将来能不能统一天下的问题,不仅是李神福心中存在疑惑,便是高勖等人心中只怕同样有不少疑惑。

别看大家平日里都在说着北伐中原一统天下的话,但杨渥同时还说过要复兴大唐呢,可也没见有几人相信的。

统一天下,这可不是一句简单的话。

自从中唐以来,各地藩镇跋扈,各自割据一方,不服从朝廷的调遣,这种局面至今已经有一百五十多年的时间了。

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曾经出过不少的杰出人物,甚至还有像唐宪宗这种励精图治,一度有希望消除藩镇之祸的君主,但最终一样是以失败告终。

吴国如今看着强盛,但至今为止也不过是在南方能够称霸而已,而与梁军的交锋中,除了第一次北伐时因为各种原因取得了一些胜利,之后的正面交战,吴军并不占优势。

再加上历史上的北伐,除了刘裕一度接近成功外,其他北伐都是以失败告终的。

在这种情况下,又有谁能保证将来吴军一定能北伐成功?

“看到大王如此有信心,老臣心中放心不少!不过大王可是有什么理由吗?”李神福脸上露出一点笑容,却是认真的看着杨渥道。

其余几人虽然没有出言,但同样是目光灼灼的看着杨渥。

杨渥想了想,觉得有必要说说自己的想法,为众人鼓鼓劲,让他们明白统一天下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他也很认真的道:“诸位觉得,历代以来,统一天下的为什么只有北方势力,没有立足南方势力,这其中根本原因何在?”

杨渥的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大,而且不同的人或许有不同的答案,比如此时,包括李承鼎等人在内,就给出了各种各样的看法。

“臣以为,这是因为北方的人才远远比南方多,比如汉末三国时期,到了后期蜀和吴基本都没有什么人才出现,而地处北方的魏国却依旧人才辈出,所以北方能够统一南方这就不奇怪了。”高勖想了想后说道。

“中原开发得早,所以中原地区所能提供的兵员赋税等都要超过南方!”这是骆知祥的观点。

“南方风气不好,这里往往奢靡之风盛行,使得人们没有进取之意,自然难以统一天下!”周隐道。

很显然,文官们更多的是从生活习性,经济赋税,人才培养等方面看问题;不过武将们的观点却更多的是从军事角度来看。

“臣以为北方势力经常能够统一南方,这是因为北方骑兵更多,而南方缺少骑兵,使得他们在战场上经常陷入被动之中,即便偶尔能打胜仗,但总体上是打不过北方的!”这是李承鼎的看法。

而朱思勍则认为,北方人身材高大,体力充沛,所以更加适合当兵,再加上北方人的性格同样豪爽一些,这些都是南方人不能比的。

……

听了众人的各种观点后,杨渥却是笑而不语。

在他看来,这些人的观点都有一些理由,但还是没有抓住问题的根本。

李神福并没有说自己的观点,他直接向杨渥询问道:“那么大王认为为何北方往往能够统一南方,而南方却不能呢?”

众人听了,连忙结束谈论,看向杨渥。

杨渥笑道:“从根本上来说,孤觉得北方能够统一南方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北方人口远远比南方多啊!”

“人口越多,不仅意味着更多的赋税,更多的兵员,更是意味着更多的人才!”

“三国之时,蜀国人口最少,魏国最多,吴国位于中间,所以不管是兵力数量,还是人才的数量,都是魏国最多,吴国次之,而蜀国最弱!”

“可以说人口的多与寡,就直接决定了三个国家的实力强弱!”

“其他各代也是差不多的道理,北方人口更多,所以北方才有足够的实力统一南方,同样也更有机会产生能够统一天下的英杰!”

“当然,你们说的其他原因,自然也是极为重要的原因,不过那些原因都是在人口更多的基础上起到辅助作用的,而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大王此言有理,不过这与如今的局势又有什么关系?”李承鼎有些不解的道。

“有关系!当然有关系了!而且还是很大的关系!”杨渥大声道:“这个关系就是,如今我们南方经过上千年的发展,现在的人口已经完全追上北方了!这意味着,我们南方也有了统一天下的资格!”

是的,在杨渥看来,直到这个时代南方才有了一点统一天下的资格。

像三国时期,因为人口数量的巨大差距,不仅是人才数量上北方多于南方,就是兵力上,整个吴国的兵力和蜀国的兵力加在一起,也就勉强和魏国的兵力相当而已。

再加上其他方面的优势,这才是魏国以及之后的晋国能够接连消灭蜀国和吴国的原因。

而后世朱元璋为什么能统一天下?最重要的就是到了元朝末年,南方的经济基础和人口数量都已经远远超过北方了,所以朱元璋能够依靠江淮之地建立起百万明军,以绝对的兵力优势横扫天下。

如今的江淮,人口自然还没有元朝末年时那么多,不过经过唐朝数百年的开发,此时吴国境内的人口数量就有七百万左右,若是能进一步吞并福建、湖南、岭南以及荆襄等地,到时候吴国的人口,定然会超过一千万,反而在北方人口之上。

有了这么多的人口作为根基,再加上济州岛养马来补充骑兵短板,以军校来培养更多的军事人才,再加上杨渥等人的励精图治,想要统一天下,真的不是大话!

听了杨渥的慷慨之语后,众人心中的信心都增加了不少,李神福更是说道:“有大王今日一席话,老臣就放心多了!”

他渐渐闭上眼睛,不再开口,显然这一次是真的累了。

杨渥没有再打扰,带着众臣告辞离去。

几天后,吴国魏国公,枢密使,骠骑将军李神福在金陵府中病逝,时年五十四岁。

第三百九十六章夺取辰州

李神福的病逝无疑是吴国的一大损失,这位常胜将军,在原本的历史上并没有多大的名气,但他的战绩,却是丝毫不比其他那些名将要差。

他是真正的常胜将军,是吴国军中名副其实的第一名将。

杨渥对李神福的死抱着极大的悲痛,他当即下令追封李神福为大将军,永年郡王,配飨太祖庙,陪葬于杨行密的兴陵,谥号武宁。

以李神福长子李承鼎继承魏国公之爵位,并且以其父之功劳,特许将其职务提升为都指挥使,安西将军。

此外,杨渥还下令为李神福罢朝五日,以示哀悼。

在李神福病逝后不久,另外一名功勋老将,信国公张训,同样在金陵的府中病逝。

相比于李神福,张训一生或许没有那么多的出色战绩,但他在杨行密时代对抗孙儒和清口之战这两场最重要的大战中,都立下了极大的功劳。

尤其是清口之战,张训亲自率领麾下部众带头向梁军发起进攻,一举击破庞师古的营寨,为清口大战的胜利取得了头功。

之后,张训又长年镇守北方防线,先后击败过梁军名将康怀英,刘知俊等人的入侵,并且领兵夺取了海州。

他虽然为人低调,但功绩着实不小。

在张训病逝之后,杨渥下令追封他为大将军,东海郡王,同样配飨太祖庙,陪葬杨行密的兴陵,谥号武毅。

可惜的是,张训的后人中没有较为出色之人,几个儿子都能力平庸。

所以虽然张训的长子继承了他的爵位,但他并没有获得什么职务。

最后杨渥以下特旨的方式将他招入羽林军中作为李禅的副手,以示优渥。

李神福和张训这两个功勋老将的接连病逝,可以说是对吴军的重大打击。

更重要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这两人之后,那些追随杨行密起兵征战的功勋老臣们同样都垂垂老矣。

高勖、刘威、陶雅等等,一个个都已经胡须发白,只怕也是时日不长了。

失去了这些功勋卓著,能力出众的老臣之后,新一辈的文武人才若是不能迅速成长起来,这对吴国来说,必然是一次重大考验。

好在,早在几年前杨渥就在有意的培养年轻一辈,这些年倒也发现了不少好苗子,若是将来能够培养得好,接过这些老将的班是没问题的。

在为张训罢朝三日之后,杨渥下令进封李承嗣为新的枢密使,加封武英殿大学士,并将其爵位提升为英国公。

这个任命着实震惊了不少人,尤其是之前已经是枢密副使的朱瑾。

此次李神福病逝之后,按理说应该是作为副使的朱瑾上位。

朱瑾的资历、威望等要担任枢密使其实同样足够了,这次杨渥却下令让李承嗣越过朱瑾直接成为新的枢密使,这自然是令人惊讶的事情。

至于另外一位副使严可求,因为他是文官的缘故,反而没有机会成为枢密使。

当然,任命李承嗣为枢密使倒也不是没有理由,至少李承嗣的资历威望等都不在朱瑾之下,再加上他向来为人公允,从不拉帮结派,所以众人对他得到任命同样感到放心。

至于朱瑾,在得知这个结果之后最初固然有些错愕和不甘心,但随之也是明白过来,杨渥依旧是对他曾经当过一方枭雄的经历有些不放心啊!

感受到了这一点之后,朱瑾反而更加谨慎小心起来,仿佛丝毫没有为自己未能成为枢密使而感到不满,每天该上朝就上朝,该提出建议就提出建议,一切都照常进行。

在张训病逝,李承嗣又被提拔为枢密使后,他们原本的两个都督之位也就空缺出来了。

可惜的是,杨渥的亲信中如今还没有人有资格升任都督,所以杨渥在那些老将之中选择了两个在杨行密时代不怎么受重用的将领,这就是柴再用和吕师周二人。

这两人虽说没多少名气,功劳和资历等也显得有些不够,都是在孙儒战败之后才加入淮南一方的降将。

不过杨渥却深知这两人的能力,绝对是之后较长一段时间内能够成为吴军中流砥柱的名将之选。

其中柴再用在历史上就是南吴时期的重要将领,功劳较多,而吕师周则投靠了马殷,在讨伐蛮族和攻略岭南的战事中立下大功。

杨渥早就想将这两人提拔起来了,不过这两人既没有足够的功劳和资历,又不是杨渥的亲信,所以才拖延到了现在。

而这两个将领在升官之后,他们留下的都指挥使职务,则分别由李承鼎和李禅二人接掌。

“打赢了今天这一仗,我等就能夺取辰州,彻底断绝辰州蛮人的根基之地。所以诸位务必全力奋战,有畏战不前者,杀无赦!”

辰溪县外,满脸疲倦之色的马殷大声对部将下着命令。

自从做出了向西南发展的策略后,马殷没有耽搁时间,很快就做好了西征的准备。

对他来说,吴军刚刚退去不久,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所以他必须尽早的打下足够的地盘。

这一次出征,对于马殷来说极有可能是一次关系到他们将来出路的重要行动,所以马殷不顾自己已经五十多岁的年纪,坚持自己亲自领兵,以许德勋留守潭州,秦彦辉留守邵州,以姚彦章领兵随他一起出征。

在西南之地,主要的蛮人势力集中在辰州和敛州两地。

其中辰州蛮的首领名叫宋邺,在唐僖宗年间趁着天下大乱占据了辰州,从那以后便一直割据一方,为湖南之患。

刘建峰、马殷夺取湖南之后,宋邺同样没有停止对湖南的侵扰。

若是论正面交战的能力,这些缺乏训练并且装备落后的蛮兵自然不是楚军的对手。

不过蛮兵虽然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但他们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正面和楚军交战,而是仗着道路艰险的地利优势,不断的袭扰楚军,给楚军巨大的杀伤。

面对这种情形,马殷自然不甘心于被动挨打,在几年前曾经派遣大军对辰州蛮的根基之地辰州发起进攻,准备彻底拔出他们的老巢。

可惜的是,那时候马殷的重心还放在与淮南交战上,对于辰州蛮的重视程度不够。

所以那次楚军只出动了七千余人,在经历了一路上被蛮兵不断袭扰之后,还没有赶到辰州城下,楚军就已经疲惫不堪了。

为了防止进一步导致大败,那次西征只好无功而返。

但这一次,马殷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向西边发展,对于宋邺这种蛮人酋长自然是要大力清剿,出动的军队也远不是上次能比。

在经过一路上的跋涉之后,蛮兵见各种袭扰都不能阻止楚军的进军,当即也只能改变策略,集中兵力驻守辰溪,想要在这里挡住楚军的进攻步伐。

马殷见蛮兵终于肯正面与他们交战了,顿时大喜过望。

即便对方是依托城池坚守,但至少敌军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可供他们进攻,而不是像之前那样神出鬼没,这样就给了楚军尽量发挥的余地。

辰溪说是一个县城,但实际上这座城池的城墙高度比起中原地区的县城来要低了很多,城池的长度同样要短了不少。

这一方面固然使得蛮兵守城的密度更高,但另一方面较低的城墙也降低了楚军攻城的难度。

不到一丈高的城墙,根本不需要修筑什么大型攻城器械,直接架上梯子就能发起攻城。

受到马殷的激励之后,再加上这段时间各种被动挨打的所积累起来的怨气,使得开战之后楚军将士一个个像是吃了药一般,嗷嗷大叫着向城墙冲去。

仅仅半个时辰之后,蛮兵就抵挡不住楚军的猛烈攻势,纷纷开始溃退。

楚军将士见此士气进一步高涨,对城池的冲击力度更加的大。

终于,又过了一刻钟后,蛮兵最终无力抵挡,只好打开没有受到包围的北城城门,准备突围而去。

不过马殷既然将北城放过,那自然是为了围三缺一,引诱敌军突围的。

当突围出去的蛮兵以为自己能够逃过一劫时,提前埋伏下来的楚军却突然杀出来,将他们彻底包围起来。

“将这些俘虏的蛮兵悉数坑杀,再留下几个,让他们回去告诉宋邺,立即归降于孤,孤还能饶他一命,否则,的话,攻破城池,老少不留!”

取得最终胜利之后,马殷杀气腾腾的下达命令。

几天之后,马殷率领得胜的楚军继续进军,最终包围了辰州。

辰州蛮的首领宋邺迫于形势,最终向马殷请降。

至此,困扰马殷多年的辰州蛮终于暂时平定下来,同时马殷也成功的迈出了向西南方向扩张的第一步。

而接下来,马殷将要面临的就是如何进一步夺取敛州之地。

相比于辰州是宋邺一人独大的局面,敛州那边的局势更加复杂,各路蛮人的势力也更加强大。

马殷虽然已经夺取了辰州,但他要想进一步夺取敛州,所要花的力气可就要大多了。

第四百零七章五溪蛮

金陵城中。

四月的天气依旧有些清凉,初夏的雨水连绵不绝,更是让空气显得极为清新。

马殷将治所迁移到邵州去,并且迅速出兵向西南发起进攻的消息,在短短时间内就被传到了杨渥这里。

华盖殿中,众人迅速商议着,是不是要趁现在马殷兵力分散之机,再次出兵攻打潭州。

“马殷的目的其实很明显,他在经历了上次的大败之后,应该已经意识到了光凭他的实力是无法与我军对抗的,若是继续坚守潭州,等到将来我军大举进攻,他迟早将抵挡不住,唯有覆灭一途!”

“所以他这是未雨绸缪,准备寻找出路!”高勖作为众臣之首,率先出言道。

西南之地,又被称为五溪蛮,或者武陵蛮,因其地有五条溪流而得名。

这个地区的蛮夷极为有名,三国时期的蛮王沙摩柯就是出自这里。

到了这个时代,当地的蛮夷数量丝毫没有减少,即便到了后世其开发程度依旧很低,在宋朝、明朝等时候,依旧是朝廷的大患。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五溪蛮在后世属于湖南的西部和贵州的一部地区,而这片地区再往西边去,就是在唐朝时期南诏国的基础上建立的大长和。

往南的话,则是目前尚未从中国分裂出去的交趾。

这两处地区,在这个时代同样都是标准的蛮夷之地,即便打下来也没有什么油水,反而需要耗费大量的钱粮。

不过对于马殷想要想要向西南方向发展势力,朝中众臣依旧抱有很大的警惕之心。

“大王,若是真的让马殷在那些地方立足下来,我国再想将其剿灭就有些困难了,将来马殷难免成为我国的大患。所以臣以为,不如现在就出兵进攻,以牵制马殷的兵力,防止他进一步扩张势力!”兵部尚书刘威站出来提议道。

杨渥听了不置可否的道:“嗯,其他人都是什么意见,不妨都说说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哈切,似乎昨晚没有休息好一般。

事实上他这些天的确是没有休息好,或者说有些纵.欲过度了。

前些日子他陆续纳了三个妾室,总算平息了他母亲史夫人的接连催促,并且将后.宫逐渐充实起来。

不过杨渥到底是年轻人,如今又登上了吴国王之位,成为天下间有数的几人之一,再加上之前几年四处征战的军营生活,如今一松懈下来,心中不可避免就有了一些懈怠享乐之意。

这三个新纳的妾室都是出生于小户人家,其中两个的家中父母之前都是在吴王府中担任小官;剩下一个的家中只有一个哥哥在,乃是一个读书人,如今准备考进士。

这次纳妾之所以没有选择那些勋贵,一来是不想有太强的外戚存在,有一个周梦洁的周家就已经足够了;二来则是为了保证周梦洁和长子杨炯的地位。

没有勋贵人家掺杂在后面撑腰,这些出身小门小户的姑娘,想要威胁到周梦洁他们母子的地位就要难多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这三个新纳的妾室都是符合杨渥审美标准的美女,而且还读过书,知书达礼,因此受到杨渥的青睐。

当然,虽说这几天有些懈怠之意,但这这只是暂时的,杨渥还没有忘记自己的雄心抱负,同样没有忘记李存勖等一个个前期励精图治,后期因为享乐而灭亡的例子。

他只是想暂时放松一下而已,过了这几天应该就会再次振作起来。

此时,高勖等人看到杨渥脸上的疲倦之色,不由得有些担忧,当然这种事情他们做臣子的也不好多劝。

“大王,臣以为现在就出兵只怕有些不好办,我军刚刚将主力调集到吉州、抚州一线,如今对福建王审知的攻势同样在做准备,贸然改变之前的计划只怕有不妥!”李承嗣却是持有不同的意见。

前些日子杨渥将自己的底线和条件明确告诉王审知的使者后,便让其使者立即返回福州,如今虽然还没有新的消息传来,不过进攻福建的各种准备却没有停下。

“臣以为,福建那边迟早都是我国的,王审知军力孱弱,而且如今又有了投降之意,大王不妨先将福建放一放,看通过谈判能否劝说王审知投降;如今马殷有向西南发展的企图,这才是我国的大患,应该及早将其扑灭!”刘威向杨渥拱手行礼,却是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虽说他的儿子因为抢功导致兵败的缘故,被杨渥调到厢军之中,算是基本失去了前途,但刘威对此却没有在意,平时该如何就如何,仿佛丝毫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一开始,杨渥还以为这是因为刘威担心他猜忌,所以故意如此;但时间长了,加上对刘威的了解更多了之后,杨渥才发现自己错了。

刘威的本性就是一个非常豁达的人,当初他和陶雅同时被调到北方去担任巡抚,陶雅最初心中还有许多不满之意,但刘威却自始至终都神色自若,并不在意自己权位的得与失。

知道这些之后,杨渥更加感慨追随杨行密的这些老臣,的确都是有过人之处的。

“?以臣之见,让马殷去开拓西南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正在这时,严可求却是突然说道。

众人当即就来了兴趣,连忙向他询问。

严可求道:“大王,西南之地,蛮夷横行,所依赖的不过当地的道路艰险,真要正面交战,绝非楚军敌手,更非我军敌手!而等到将来南方一统之后,对于西南蛮夷,我军不可避免的需要将其消灭。既然如此,何不等马殷先行将那里开发出来?”

“你是说,让马殷为我们开路,而我们就跟在后面捡便宜?”周隐非常直白的将其意思问了出来:“可是楚军的军力本来就较强,若是再被他夺取了西南之地,有了更大的地利之便,岂不是实力还要进一步扩张了?”

“这可未必!马殷不管怎么说也是中原人士,包括他的部众同样是如此。他在湖南之地为什么能站稳脚跟并且迅速发展壮大?无非就是潭州等地区开发得早,百姓能够认可马殷为湖南之主。”

“但他到了辰州等地,当地的蛮夷难道也会认可他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那些蛮人的酋长,之所以麾下有那么多兵力,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受到认可的酋长;但马殷到了那里,却无法受到认可,只怕他非但不能从蛮人中补充兵力,反而还要时刻提防着蛮人作乱,想要扩充实力,在短时间内却是妄想!”

众人听了不由得点头,西南之地与马殷原本在湖南的地盘的最大不同之处就在于当地百姓不同。

马殷夺取湖南后能够迅速扩充实力,但夺取西南蛮夷之地后显然不能。

严可求接着道:“所以马殷夺取西南之地,最多是多了一个退路而已。将来我军只要将潭州、邵州等马殷原本的土地夺取过来,那么马殷剩下的地盘就不足以供应太多的军队,自然无法威胁到我国。”

“当然,臣之所以觉得不必为马殷向西南发展感到担心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因为马殷如今已经老了,而他的几个儿子嘛,听说各个都是眼高手低的无能之辈,而且他们还相互争权夺利,如今马殷还在时或许不会有什么问题,将来只怕就难说了。”严可求最后笑道。

杨渥听了不由得心中一动,不过随之又有些失望。

在这个时代,许多藩镇的建立者,一般都拥有较高的才能和威望,要想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将其消灭,一般都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像钱镠,如果没有杨渥的穿越,加上那几年钱镠内部因为武勇都之乱而给了淮南机会,再加上恰好朱温那时候又被牵制了手脚,这才得以将其消灭。

不过在这个时代,虽然各大藩镇第一代创业之主都是能力较强的人,但他们的子孙却往往都是些无能之辈。

朱温、王建、刘仁恭、马殷、王审知等等,他们都是在第二代人时出了问题,甚至于,若是没有杨渥的穿越,淮南在第二代人时同样会出问题。

所以等到马殷死后再趁机发起进攻,这无疑是一个好主意。

可惜的是,杨渥却知道这个马殷乃是这个时代少有的长寿之人,按照历史上的寿命来看,他甚至还能活上二十多年时间!

虽然不知道这一世因为杨渥的穿越会不会对他寿命带来影响,不过杨渥觉得还是不能太抱希望的好。

不要说二十多年,就算是十多年时间,杨渥同样没有那个耐心去等待。

不过对于严可求提到的,可以让马殷帮着开发西南,这一点杨渥倒是较为赞同。

马殷不管和吴国如何敌对,但他至少是一个汉人,说着与吴国一样的语言,用着一样的文字,并且有一样的习俗,一样的制度,若是将来马殷真的能将西南开发出来,这对吴国也是大为有利的!

第四百零八章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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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可求的观点在淮南众臣中并没有得到太多的认同,不过杨渥本人却极为赞同他的意见,在他的大力支持下,最终还是决定,暂时按照原定计划不变,先消灭王审知,然后再来对付马殷。

商议完后,杨渥站起身来,便准备离去。

不过他刚刚出了华盖殿,范遇突然小声的对他道:“大王,刚刚得到的消息,温州那边似乎有变!”

“温州?”杨渥顿时停了下来,皱眉问道。

温州被纳入吴国治理,如今已经有五年时间,除了最开始有一些动乱以外,之后的时间里一直都很平静,杨渥想不出那里会有什么大变。

“难道说王审知胆大包天,居然敢主动进攻温州?”杨渥神情严肃的道。

“不是王审知,是赵匡凝!”范遇低声道。

“赵匡凝?”

杨渥有些惊讶,他几乎都要将此人给忘记了。

自从当初在宴席上对杨渥不敬,因而被罚没家产,流放到温州以后,杨渥就没有再听说过他的名字。

“走,回孤的书房去说!”见范遇一直都用很小的声音说着,杨渥知道这件事情或许还有别的隐情在里面,不方便被太多人知道。

回到书房之后,杨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匡凝想要造反吗?他一个过了气的节度使,如今要人没人,要兵没兵,连手中的钱财只怕都不多,又如何造反?”

“大王,是这样的,我们的密探最近打探到赵匡凝似乎在与王审知的人联系,当然他手中什么都没有,最多也就是过去的那点名望而已,想来成不了什么气候。”

杨渥点点头,直接道:“既然他自己活得不耐烦了,敢于私下里跟王审知的人勾结,不管他有什么打算,直接将他拿下治罪就是!”

当初赵匡凝在宴席上的话,可是着实惹怒了杨渥。

杨渥虽然出于种种考虑,没有将赵匡凝处死,但心中可没有忘记这件事。

不过他作为淮南之主,一举一动都不能随意而行。

赵匡凝已经被流放到温州去了,若是他在温州老老实实的,杨渥便是放他一马也无妨;但他如今还敢跳上跳下,那就不能怪杨渥了。

吩咐万后,杨渥见范遇并没有应承,不由有些奇怪的道:“怎么?这其中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掺杂在里面?你直接说吧!”

范遇道:“是这样的,我们的密探不仅发现赵匡凝和王审知的人接触频繁,同时还发现他与温州刺史张可宗同样经常有接触!并且张可宗有一次还与王审知的人一同喝过酒!”

“张可宗?”杨渥听到这个名字顿时脸色阴沉下来,同时神情比之前也严肃了不少。

张可宗也是一位老将,当初淮南与两浙以常州为界时,他就是镇守最前线的无锡守将;后来淮南攻取了苏州和湖州两地后,张可宗继续镇守紧靠杭州的嘉兴;再后来,淮南吞并了两浙,张可宗就改为镇守与王审知交界的温州。

可以说这为老将一直都是被当做镇守边疆的大将来用的,深受杨渥的信任。

之所以没有将他放在禁军里面,就是考虑到他多年来都是作为地方守将,表现一直很优秀。

如今突然听说张可宗居然和赵匡凝以及王审知的人搅和在了一起,杨渥的心情可想而知。

“你说张可宗与赵匡凝还有王审知的人混在一起,可是有充足的证据吗?还是说道听途说的消息?”这可是个极为重要的消息,杨渥自然要小心行事。

“是我们的密探亲眼所见,绝不会有假!那个密探我们也派人调查过,绝对可靠!”范遇也知道张可宗乃是杨渥信任之人,所以对这件事极为重视,多番查探反复确认之后才向杨渥汇报的。

杨渥点点头,心中更加恼火,若是张可宗真的背叛了,这事情就太让他失望了。

当然,如今事情还没彻底弄清楚,即便张可宗与赵匡凝以及王审知的人有过接触,但那也不能就比说明张可宗就真的背叛了,最多只能说是有背叛的可能性。

况且,在杨渥的印象中,张可宗这人虽然在战场上有时候会有些鲁莽,但他可不是个笨人。

在这个时候谁都知道跟着王审知一点好处都没有,赵匡凝更是不受杨渥的待见,这两点张可宗不可能不知道。

他既然知道,那就应该不会这么笨到与这些人搅和在一起才是。

“具体的还有别的消息吗?有没有能证明张可宗是否背叛的证据?”仔细想了一下,杨渥冷静下来问道。

“这个目前还没有,我们的密探毕竟身份较低,不可能打探到更加具体的消息。”范遇摇头道。

长剑都毕竟不是明朝的锦衣卫,连大臣在家中吃了什么东西都知道。

杨渥也无意将长剑都变成那样的组织。

能够对外打探情报就够了,对内部自己人,杨渥还不想搞特务统治。

范遇道:“对了,大王,我们的人倒是打探清楚了,王审知派来的人,准确来说应该不是王审知的人,而应该是他的次子王延均的人!”

“王延均?就是那个杀了张知远的人?”

“是的,正是此人!”

杨渥点点头,温州毕竟远在千里之外,那边的消息要传过来都要花不少时间,更何况温州临近福州,当地事物都是张可宗说了算,若是一个搞不好,张可宗直接带着温州向王审知投降了,那事情就有些丢人了。

所以要想搞清楚张可宗到底有没有背叛,最好的办法还是先将他抓起来审问一番,至少也要先将他控制起来。

范遇的意见就是如此,先将人控制起来,然后再派出可信之人对他进行审查。

这是较为稳妥的意见,不过杨渥却有些犹豫,毕竟从道理上讲张可宗应该不会在这种时候背叛才对。

若是抓错了,到时候就会伤了功臣之心。

此外,张可宗一心想要进入禁军,曾经多次向杨渥提出这个请求,后来还是杨渥亲自找他谈话,他才同意转为刺史的。

在这一点上,杨渥也有些愧疚之心,所以也不想在没有彻底搞清楚之前就随便抓人。

思考了许久之后,杨渥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最后只好将高勖、周隐以及大理寺卿杨廷式三人招来,向他们询问意见。

周隐本来就是个刚直之人,眼睛里揉不得啥子,在听说张可宗可能涉入勾结外敌的案件中时,他当即便道:“立即将他抓起来审问!若是他真的涉案了,那就将他绳之以法!若是他是无辜的,那等事情过后,老夫亲自向他道歉!”

杨渥听了不由得苦笑,这老头子就是如此性格,不过他为人向来公允,而且言出必行。

将来若是按照他的办法真的查出张可宗是无辜的,那么他也一定会道歉的。

所以他说的做倒也算一个办法。

不过杨渥还是不想就这样粗暴的处理了,或许还有别的办法更加合适呢?

高勖想了想后说道:“大王,以老夫之见此事定然还有其他内幕在里面,或许不是我们眼前看到的那么简单。张可宗这人对大王的忠心,老夫向来深知,定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背叛大王,而且这从道理上也有些说不过去!”

杨渥听了连连点头,这就是他不愿随便行动的最重要原因,因为张可宗在此时背叛这不合情理。

“那依高阁老的意思,此事应当如何办?”

“大王不妨下令让张可宗在近期回金陵述职,然后亲口向他询问此事,看他如何回答便是!”高勖道。

杨廷式想了想问道:“那若是他以有事推脱不来金陵呢?我等怎么知道他是真的有事不来,还是说心虚了呢?而且这会不会打草惊蛇,让他真的带着温州背叛了?”

“无妨,大王多给他下几道令旨,想来他就无法推脱了。至于说他心虚之下直接投靠了王审知,这一点应该不用太担心。即便他想要背叛,他手下的人也不会到跟着他一起背叛!更何况,如今温州城中不是还有两千禁军驻扎吗?让那两千禁军加强戒备就是,出不了什么问题!”高勖捻了捻花白的胡须道。

“好,那就这么办!”杨渥当即拿定主意:“至于那赵匡凝,此人与外敌勾结,阴谋不轨,罪在不赦。在张可宗启程来金陵后,立即将此人以及王审知的密探拿下审问!”

第四百零九章军校

做出了最后决定后,杨渥也没了回后.宫休息的心思。

张可宗毕竟是杨渥的旧部,深受他的信任。

若是此人都背叛了,杨渥想不出今后还有多少人是自己能够信任的。

当然,现在一切都没有确定下来,杨渥也不知道事情究竟如何。

他望了望窗子外面,见连绵细雨已经停了下来,不由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弟弟还有程宗和刘仁赡这两个小家伙。

上次他们四个向杨渥提出要学习兵法,将来还想做大将军,杨渥见他们不是临时起意,而且对于程宗和刘仁赡二人他本来就有意培养成将军,所以也就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不过当时杨渥又向他们提出了一个要求,要他们通过一个考验之后才能学习兵法,而这个考验,其实就是军训。

大将军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尤其是像杨隆演这种自幼就过惯了富贵日子的人来说,若是只是临时起意,心血来潮,那么杨渥觉得他们还不如趁早去学文的,反正杨渥也没指望这两人为他征战四方。

至于为什么要中军训来考验四人,一来是让他们经过严格的训练来锻炼意志,二来则是让他们更加贴近普通的士兵,而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所以这几个月时间里,杨渥直接将他们送到了军校之中,让他们与那些普通的学员一起训练。

当然,为了保证安全,杨渥少不得要跟几个教官打招呼,让他们注意一下;此外,为了防止教官们放水,故意减轻训练难度,杨渥又直接下令给尚公乃,让他亲自负责四人的训练。

尚公乃作为如今军校的首席教官,在学员之中可是出了名的严格。

不仅如此,他还一点情面都不讲,当初可是把李承鼎、陶敬昭等公子哥儿们给训得死去活来,叫苦不迭。

若不是杨渥亲自出面,只怕他早就在各方压力之下被免除了首席教官的职务。

如今杨渥让他来负责杨隆演四人的军训,这除了要让他们得到真正的训练外,也是为了考验他们的意志,若是这样他们都能坚持下来,将来成为一个合格的将领就差不多能做到了。

不过这样严格训练的后果就是,当上次杨隆演和弟弟杨濛二人回到宫中时,顿时将史夫人和王夫人给吓了一跳。

之前白白胖胖的两个健康小伙子,才一段时间不见就清瘦多了,面色也变黑了许多,一看就吃了不少苦头。

见此情形,作为他们的生母自然是对杨渥埋怨不已。

王夫人还好说,她虽然也被尊为太妃,但她毕竟只是杨渥的庶母,所以虽然心疼自家儿子,但也只能小声嘀咕两句。

不过史夫人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她直接责问杨渥到底是把他弟弟怎么了,又是向杨渥责问,又是掉眼泪,之后在弄明白他们的教官是尚公乃那个不近人情的家伙后,顿时便要杨渥下令将这人撤职查办了,显然是心疼得不行。

好在杨隆演和杨濛这两个小家伙倒是硬气,没有抱怨在军训中吃的各种苦头,更是说其他人既然能够吃得苦头,他们作为太祖的子嗣,如何就吃不得这种苦头呢?

这几句话,说得杨渥大感欣慰,同时觉得将他们送去军训,并且让尚公乃来担任教官这一点还真是作对了,或许今后他自己的儿子等到到了岁数后也要送到军营中训一训。

如今又是两个多月时间过去,杨渥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看他们了,所以当即决定趁着如今雨停了去看一看。

自从吴国建国迁都之后,军校自然也被迁移到了金陵城,如今位于内城之中,距离王宫并不远。

杨渥当即只带着一些侍卫,在范遇和程勋二人的陪同下,又招来此刻没什么事情的李承嗣,一行人穿上便装就往军校进发。

金陵城如今分为内外三层,最外面的便是外城,主要是普通百姓和部分官员的居住之地;中间的内城就是以前的升州老城,六部等机构以及部分勋贵家庭,才有资格住在内城;至于最里面一层,自然便是杨渥的王宫,一般称为宫城。

因为距离不远的缘故,再加上今天的天气不错,杨渥感觉很久没有出来走走了,所以一行人并没有大摆排场的过去,而是骑在马上慢悠悠的走过去。

金陵城本来在吴国建立之前就极为繁华,如今杨渥将都城迁移过来后,这座城池就变得更加繁盛了。

一路上行人匆匆,络绎不绝,道路两旁的各种店铺更是种类繁多,极为兴旺。

杨渥一行人因为都没有穿能够显示身份的衣着,再加上金陵城中的权贵本来就不少,平时带着侍卫出行的人不在少数,所以路上行人虽然对杨渥带着这么多侍卫有些奇怪,但也没有谁将他联想到当今吴王身上去。

穿过一条条街道后,杨渥等人来到内城城南的一处庄园之外,这里便是吴国军学所在之地。

范遇拿出代表他安东将军的令牌,上前与守卫军学的几个士兵交涉后,成功的进入了军学之中。

这些守卫军学的士兵,本身就是从学员之中选拔出来,轮流负责的,只不过带队的军官却是军学中的教官。

这里本来就位于金陵内城之中,所以在安全上倒是不用太担心。

范遇等人虽然没有预约过,但他手中代表他身份的令牌却是不假,所以门卫们在核实了他的身份后便放心了。

见此杨渥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些人还是有些缺少警惕之心,不过能够坚持核实范遇的身份,这已经做得不错了,再加上这里是金陵内城的缘故,所以杨渥也没有多说,直接跟着范遇便进去了。

这个时代的军队有一个重要的缺陷就是,训练量太少了。

像那些精锐军队的训练量,比起后世军队来就要少了很多;普通军队就更少;而那些临时征召的军队那就更不用说。

如今吴国的禁军的训练程度自然是有保证的,虽说与后世的那些军队自然无法相比,但与这个时代的军队相比的话那就强了太多。

而保证禁军训练质量的,除了严格的军纪外,所依靠的就是军校中源源不断出来的合格学员。

这些合格的学员在军校中就受到了严格的训练,基本素养都是很扎实的;不仅如此,这些人还被反复培训过,一般进入军队担任底层军官后都知道该如何去训练那些普通士兵。

正是因为这些合格的底层军官在,禁军的训练才能得到保证,再加上经常参加实战的淬炼,这才造就了禁军实力的强大。

此时,看着场中一队队学员在各自教官的统领下,一丝不苟的展开训练,杨渥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多了起来。

“大王当初建立军校时,大家还有些不解,如今看来,大王此举真是高瞻远瞩啊!若是没有军校,我军即便将兵力扩充到了如今的规模,只怕其中也是良莠不齐,战力难以得到保证。”一旁,李承嗣不由得赞道。

作为领兵征战有过二十多年经验的老将,李承嗣自然明白军校存在的重大意义,所以他的话都是出于真心实意,而不是出于奉承。

杨渥自然也能听出这一点来,所以心中还是有些得意的。

如今军校中的普通学员都是接受两年的学习,出来后进入军队担任最底层的军官;至于培养将领,那就是高级学员了。

按照现在的规定,军校中的高级学员主要来自两个方面,首先就是从表现得优秀的普通学员中来选;第二个就是由军中将领来推荐。

其中第二点,军中将领的推荐,这差不多就是用来给将门子弟开后门的。

对于这些人享有特权这一点,即便是杨渥也无法改变,他只能尽量保证从普通学员中选拔高级学员时做得更加公平一些,同时尽量限制那些享有特权的将门子弟的入选人数。

这或许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目前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在军校中转了没过多久,那些教官们便得知了安东将军范遇来访的消息。

范遇虽然严格来说不属于军队系统,但他的身份极为特殊,再加上他又是杨渥的亲信之人,所以教官们自然不敢怠慢,纷纷前来迎接。

等到见到范遇身旁的杨渥和李承嗣时,有些教官当即就认了出来,不由得更加惊讶了。

好在范遇及时的向那几个认出了杨渥的教官示意,所以他的身份没有进一步泄露。

而其他教官因为只是来自于军中的普通军官,身份并不高,所以未能认出身穿便服的杨渥和李承嗣。

他们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一个是过来看看军校平时的训练情况,第二个就是来看看杨隆演等人。

如今军校的训练情况他们已经看到了,这方面做得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没有什么纪律松懈的情况,训练也做得一丝不苟,这让杨渥极为赞赏。

看过其他普通学员的训练之后,接下来自然是去看看杨隆演等四人。

第四百一十章酒馆喝酒

当杨渥带着范遇和李承嗣等人在几个教官的陪同下找到在僻静处单独训练的杨隆演等四人时,这四个小家伙却正坐在一旁休息。

虽然说尚公乃根本没有考虑他们四人的特殊身份,直接将他们当做普通学员一般训练,但他毕竟还是考虑了四人的年纪还幼小,生怕真的训练得太过,闹出什么问题来自己就有麻烦了。

所以尚公乃不知不觉中对他们的训练量还是减少了许多的,只不过杨隆演四人自己不知道而已。

当然,即便是减轻了许多,其训练量对于这四个幼童来说还是有些大了,所以此时就坐在一旁的地上不愿起身。

见到杨渥等人过来,杨隆演四人连忙起身向他行礼,一旁尚公乃同样是行礼不跌。

杨渥摆摆手制止了他们,向尚公乃道:“尚将军幸苦了,此番他们四人有今日的变化,这都是将军的功劳!”

这一点的确是没有说错,经过尚公乃的这番严格训练之后,他们四人身上因为出身富贵而带有的浮华如今基本上已经消失不见了,不仅性格变得沉稳坚毅了许多,整个人也变得更加精神干练起来。

“这都是他们自己的功劳,臣不敢居功!”尚公乃连忙谦逊的说道。

他虽然为人一丝不苟,但这不意味着他就是傻子,他知道自己是为杨渥效力的,自然会对他恭敬谦逊。

杨渥笑着说道:“这就是你的功劳,孤不会忘记的!若是你能一直这样对所有学员都严格训练下去,等到将来你致仕的时候,孤一定会给你一个能够世袭的爵位!”

想要人努力办事,那就需要舍得下本钱。

更何况军校的存在对吴军战力的维持意义重大,若是没有尚公乃的严格把关,军校的作用肯定会下降不少,所以给他一个世袭的爵位也是应该的。

他勉励了尚公乃几句后,转而向杨隆演四人笑道:“怎么样?还能坚持下去吗?”

按照杨渥和他们说好的,这四人如果能够坚持四个月时间的军训,他就会直接派人向他们传授兵法的基础,将来等他们年纪大一些后更是直接将他们送进高级学员中去学习。

等到完成这些学习之后,再安排他们到羽林军中简单历练一下,之后差不多就可以进入禁军参加真正的历练了。

当然那些都是今后的事情,如今还是要看他们四个能不能经过考验。

“小弟(小子)一定能坚持下去!”听了杨渥的话,杨隆演等四人异口同声的大声说道。

李承嗣见了不由得点头,心中想着:“到底是太祖的血脉,光是这份毅力和恒心就足以值得称道了。而且大王他自己雄才远略不说,若是他的几个弟弟也能像他一样有才能,那就真是上天要兴盛我大吴国了!”

杨渥虽然没有李承嗣的想法,不过他心中的感慨同样不少。

在原本历史中的这四个小家伙,其中杨隆演是作为傀儡在满腔郁结之中早早的病逝了;而杨濛则有感于杨氏大权旁落,故而奋起一击,想要从徐氏手中夺回大权,虽然最重以失败告终,但比起其他几个连反抗都不敢的兄弟,却是好了太多。

剩下的两个人中,程宗在原本的历史中属于默默无名之人。

至于刘仁赡,他虽然在历史上有较大的名气,不过他的名气更多的是体现在忠义之上,他具体领兵打仗的能力如何,这一点还真难说。

当然,从他坚守寿州长达一年多的时间来看,他的领兵能力应该也是不差的。

不管如何,这一世有杨渥的大力培养,他相信这四人一定能够有比历史上要出色的多的表现。

而具体会有什么表现,杨渥自然是非常期待的。

鼓励了几人之后,杨渥又仔细询问了他们的训练情况,与他们了解到的其他人的训练情况一对比,自然便知道尚公乃还是减轻了难度。

不过他让杨隆演他们参加军训的目的就是为了磨练他们的意志,只要能起到这个目的就行了,所以当即他也不明说。

过了不久后,杨渥见时间也不早了,当即带着李承嗣等人离开了军校。

“大王,若是海陵王和濛公子能够坚持完成军训,将来再好好培养一下,将来说不定又能出两个像大王这样的统兵名帅啊!”一路上,李承嗣忍不住感慨道。

“李将军过誉了,他们两个还小,只怕当不得将军这么称赞啊!”杨渥脸上不由得露出得意之感,但嘴上却是连连谦逊着。

杨隆演和杨濛虽然只是杨渥的弟弟,但他们两个都是杨渥看着长大的,所以对他们也是像对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

“对了,李将军觉得,这四个小家伙中,将来谁的成就最大?”杨渥突然又问了起来。

“这个……”李承嗣有些为难。

现在四人还小,谁又能够看到将来的是,至于说为了让杨渥高兴,故意说最看好他的弟弟,这也不是李承嗣愿意做的。

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根本没有必要去故意奉承杨渥,那只会让人看低他的。

他仔细回想了刚才杨渥与四人交谈时的他们的表现,最后说道:“大王请恕臣直言,这四人之中,将来成就最高的,只怕还是浏阳郡公家的小子!”

浏阳郡公就是刘金,他家的小子自然就是说的刘仁赡了。

听了李承嗣的话,杨渥却是笑了起来,“不知李将军是怎么看出来的?”

“臣与他们接触得不多,所以也只是胡言一番罢了,若是大王觉得没有道理,那就当臣没说就是!”李承嗣道。

原来,刚才杨渥在与四人谈话时,李承嗣在一旁旁观,他却是注意到刘仁赡虽然在四人中年纪最小,但他却表现得最为成熟稳重,再加上他性格最为坚毅,听尚公乃说他又是四人中最为聪慧好学的,从这些细节上,李承嗣觉得他将来成就应该最大。

听了李承嗣的话后,杨渥不禁大笑起来。

他倒是没有李承嗣观察得这么仔细,不过他和四人接触最多,自然也能感觉出刘仁赡的天赋最高。

领兵打仗这种事情,除了后天锻炼外,同样离不开先天天赋。

这就比如霍去病,他十八岁开始领兵出征,到二十四岁因病去世,短短几年之内就取得了其他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取得的成就,这难道不是天赋吗?

当然,除了天赋以外,后天的锻炼同样不可或缺。

这就好比追随杨行密起兵的那些功勋老将,他们很多人在一开始都不怎么懂得领兵打仗,是通过后来与孙儒等势力的连番大战中才锻炼出来的。

刘仁赡有天赋,如果再加上杨渥的大力培养,以及日后的不断锻炼,将来的成就一定会比历史上的他要更强!

走了一阵子后,杨渥却是突然心血来潮,想要体验一下普通百姓的生活,恰好他又不急着回宫,当下带着李承嗣等人进了路旁的一家酒馆。

或许是临近中午的原因,此时酒馆里人很多,几乎坐满了整个大堂,剩下的座位已经不多了。

杨渥因为穿着便装临时出行,所以他们一行人虽然人数较多,却也没有引起多少注意。

他没有大张旗鼓的让人清场子,也没有去订什么包间之类的,而是像普通客人一般就在大堂里面剩下的几个桌位上坐了下来。

程勋、范遇和李承嗣三人与杨渥同坐一桌,剩下的侍卫则在周围一桌挤坐在一起,暗中却是将时刻保持着警惕。

坐定之后,杨渥俨然一副请客吃饭的模样,让李承嗣等人负责点了几个小菜,又要了几坛子酒,四人便这样喝了起来。

自从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后,杨渥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吴王府中,就是出征在外,真正跑到酒馆来吃饭喝酒的次数却是不多,所以此时反而感到新鲜。

李承嗣等人的感觉也差不多,都在四处打量着周围。

坐在这种大堂里面,最方便的就是能够听到各种各样的消息,来自各行各业的人,到了酒馆之中难免就会闲聊起来。

比如此时,坐在离杨渥等人不远的一桌客人,看上去应该就是几个刚刚换班回来的羽林军士兵。

这些羽林军的士兵,一般都是从禁军中特意挑选出来的,比如当初杨渥建国时,就从各军挑选一些人到金陵进行阅兵庆典,阅兵之后,又进行了一次大比,获得前三名的队伍都获得了丰厚的奖赏。

不过那次阅兵的主要目的,其实还是为了选拔羽林军士兵。

当时杨渥将羽林军的兵力从五千人扩充到一万人,除了军校的一千人外,其他四千人主要就是来自于那次参加阅兵的的各军士兵。

此时,杨渥便饶有兴致的听着他们谈论着军中的一些事情。

这可是一个了解羽林军士兵日常的一个大好机会,杨渥当然不会错过,所以一边喝着酒,一边仔细听了起来。

不过,他听着听着,神色就极为严肃起来,连喝酒的兴致都没有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提高待遇

让杨渥脸色变得阴沉的,不是别的原因,而是那几个羽林军士兵在抱怨他们的待遇太低了!

在那几个羽林军军官模样的人口中,他话里话外都在抱怨说金陵物价太高,他们的那薪酬,连养家糊口都只能勉强。

说实话,羽林军的待遇在全军中已经是最高的,比普通禁军的待遇要高出不少,比那些厢军士兵的待遇就要高更多了;再加上这几人都是军官,若是连他们的薪酬都只能勉强养家糊口,那么其他普通士兵的待遇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当然,杨渥并不是认为有人克扣了这些人的粮饷。

要知道羽林军就是杨渥的亲军,其待遇本来就很高,又长期驻守金陵,负责保卫王宫。

在他的眼皮底下,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克扣羽林军将士的粮饷,不想活了吗?

不光是羽林军,对于普通禁军将士的粮饷发放,同样是杨渥极为重视的问题,枢密院、兵部、都察院等部门都在重盯着这个环节,为的就是防止军队的腐化,避免这些问题造成军队士气低下。

杨渥觉得,在三个部门同时盯着的情况下,克扣军饷的问题即便还有,也应该不大。

更何况,如今吴国的风气还算不错的,经过杨渥的大力整治之后,那些依靠喝兵血的手段捞钱的应该是不多的。

杨渥之所以脸色不好,最主要的还是觉得如今将士们的粮饷标准的确有些过低了,而这么重要的问题他居然一直忽视了!

想一想,连待遇最高的羽林军将士都在抱怨,那么其他普通禁军士兵的想法就可想而知了。

这个时代的军队基本都是用的募兵制,士兵基本都是自愿当兵的,不过军队给的募兵费用其实并不高。

除了在应募之时会发放一定的安置费以外,将士们平时还有少量的口粮发放,此外在临战之前或者打了胜仗之后,一般还会发放一定的赏赐,受伤或者阵亡士兵会有一定的抚恤。

不过总得来说,这些待遇都不算高。

其中像安置费和赏赐以及抚恤等,这些都不是经常发放的,而且每次发放的粮饷数目也不多,远远不足以代替平时的开支。

对士兵来说,他们最主要的薪酬还是平时按月发放的口粮。

当初杨渥刚进入军队时,他是有杨行密在背后大力支持,所以他有足够的财力来维持麾下士兵的较高待遇,并且给那些受伤或者阵亡将士较高的抚恤。

有充足的财力作为支撑,所以杨渥才能迅速建立一支战力强大的精锐之师。

但他的这套高标准显然不能推广到其他军队去,淮南也不可能有那个财力对全军维持那么高的待遇标准。

如今的标准,一个最普通的禁军士兵,他每个月的实际得到的口粮,也就是大概一百斤米左右。

一百斤米看起来有很多,似乎养活几个人口都不成问题。

但实际上,这个时代的人除了米以外,很少有其他食物来补充,这就导致士兵们需要吃更多的米来维持平常的消耗。

尤其是对训练较为严格的禁军士兵来说,他们对体能的消耗自然更多,所以一百斤口粮差不多只够士兵自己的消耗,基本上没有什么多余的口粮。

但是士兵不可能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们还有其他家人需要供养,此外他们还要穿衣服,还要住房子,还要其他的生活必须品要购买等等。

在过去,天下动荡,百姓生活困苦,朝不保夕的时候,许多人当兵的要求自然很低,只要军队能够保证他们有口饭吃,能让他们活下去就行了。

所以那时候即便募兵的待遇很低也没关系,依旧源源不断的有人上赶着的来参军。

但如今,随着两浙和江西的并入,各地秩序得到恢复,生产得到发展,百姓的生活条件也提高了不少,但士兵们的待遇却丝毫没有提高。

更何况,在过去军纪不严的时代,将士们打仗时还能通过劫掠的方式来获取财物,但现在随着杨渥的三令五申,禁军的军纪更加严明,早就禁止了他们劫掠百姓的行为。

没有了这项收入后,再加上平时的收入又不高,士兵们有所抱怨也就不足为奇了。

杨渥放下手中的酒杯,皱眉思考起来。

他记得历史上李存勖之所以在登上皇位没多久就因为手下将士们的叛乱而被杀,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他登基之后,那些随着他打天下的士兵们却依旧生活困顿,没得到多少好处。

甚至于,随着大规模战争的停止,士兵们又失去了通过打仗获得赏赐和劫掠的收入途径,生活更加困顿,这使得他们心中的不满不断积累,最终爆发出来,结果就要了李存勖的性命。

如今吴军禁军的待遇同样有些过低,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

若是不迅速改变这个状况,只怕轻则会影响到禁军将士们的士气,重则说不定会出现兵变的事情。

只是,提高将士们的待遇也就意味着增加了财政负担,如今的吴国到底能不能支撑起给将士们的加薪呢?

要知道去年吴国建国之后,不仅一次性增加了六万禁军,同时因为各种封官加爵,供养百官的开支也大幅度增加,这些都使得之前还显得盈余很多的财政,一下子又变得紧张起来。

若是在这个时候再给将士们提高待遇,财政负担就会更大,只怕到时候不仅没有盈余,还会出现赤字。

毕竟禁军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二十万之众,即便每个人只增加一薪酬,对整个国家的财政都会带来不小的压力。

此外,禁军的待遇增加的话,那么厢军的待遇是不是也要增加呢?

若是只增加禁军的待遇,那些厢军将士肯定会有不满。

这样一来,需要增加的支出就更多了。

一旁,李承嗣同样想到了这些问题,不过这里显然不是商议这种事情的地方,所以他并没有说什么。

匆匆吃过饭后,杨渥一行人立即回到宫中,并将户部尚书骆知祥招了过来。

“大王是说,想要提高禁军将士的待遇标准?这件事只怕有难度啊!”骆知祥听了杨渥的话后却是面有难色。

“有什么难度?你刚才不是说每年的财政收入大约有一百万贯左右的盈余吗?将其中的八十万贯用来改善禁军将士的待遇,每个人每年平均都能获得四贯,这难道也做不到吗?”杨渥大声问道。

他刚刚将骆知祥召来,就向他询问了如今的财政状况,得知每年大概还能有一百万贯的盈余,所以决定将其中八十万贯用来提高将士们的待遇。

在他看来,给将士们增加的薪酬并不一定要增加多少,但一定要增加,这可以给将士们希望,让他们知道国家并非忘了他们,而是暂时财政困难,等以后一定会继续增加的。

当然,若是增加得太多同样不好,一来会给财政带来巨大的负担,使得财政难以承受;二来也会使得将士们生活安逸,从而减少了他们冲锋陷阵的动力。

而一个士兵平均一年增加四贯钱的话,相当于一个月大约增加三百文左右。

按照目前的市价,三百文钱基本上能够买到一百斤口粮,供养一两个家人的话已经勉强足够了。

至于剩下的缺口,就只能等以后再提高了。

至于厢军将士,杨渥觉得可以逐渐将厢军改为征召兵,也就是让百姓轮流服兵役,以减少财政支出。

反正这些厢军也只担任次要的任务,即便士气低一些,训练程度差一也没有什么大的坏处。

骆知祥连忙劝道:“大王,刚刚说的一百万贯盈余,那是说的大王不打仗,而且又没有其他突发事件需要用钱的时候才有的盈余。若是大王还要兴兵打仗,这多出来的一百万那就剩不了多少了。”

“大王,若是真的按照你的标准来,再加上大王几乎年年征战,耗费极多,到时候只怕就要像当年剿灭钱镠时那样年年举债了!”

“年年举债?就算年年举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要能年年打胜仗,孤相信这些都不是问题!”杨渥以极为坚定的语气说道。

增加将士们的待遇,这在杨渥看来已经是刻不容缓的事情了,再拖延下去,就有可能会出现问题。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即便他已经将事情的重要性告诉了骆知祥,但骆知祥依旧是坚决的反对。

他同样以极大的声音回应道:“大王,如今可不比当年了,那时候国家草创,又是消灭钱镠的关键时候,所以年年举债也没什么,只要熬过了那几年,后面就会好过许多!但如今大王已经立国,若是还像以前那样,府库年年空虚,年年依靠借债度日,那是会出大问题的!臣坚决反对大王的决定!”

“你……”杨渥顿时气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反对他,自然让他有些难堪。

第四百一十二章禁佛

骆知祥本来只是在激动之下才大声反驳杨渥的,不过此时见杨渥脸色不好看,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有些的行为有些不敬,不禁有些担心起来,生怕引得杨渥发怒。

好在杨渥虽然在沉思,却没有什么发怒的迹象,他这才松了口气。

杨渥并不是听不得意见的人,尤其是骆知祥的意见并非没有道理的情况下。

他知道,这个时代毕竟不是后世金融业发达的时代,在这个生产力极为落后的年代,保证一定的财政盈余和府库积蓄是非常有必要的,这不仅更加稳妥,而且只有这样才是长久之计。

当然,虽说杨渥接受了骆知祥的观,不再坚持之前的决定,不过他也没有放弃为将士们提高待遇的打算。

既然制约他提高将士们待遇的主要问题还是财政收入不足,那么就想办法增加财政收入就是。

当初杨渥第一次北伐时,曾经命人找来一些盐户,让他们试验海水晒盐的办法。

后来那些盐户中陆续有人找到了有效的办法,杨渥当即兑现承诺,给了那些人丰厚的奖励。

有了新的晒盐之法后,盐场的产量得到了大幅度的上升,再加上两浙、江西等地区被纳入吴国治理之下,这些地区的百姓也需要吃盐,这就使得盐利收入大幅度上升。

此外,随着捍海堰工程的结束,新的海堤有效的减少了每年因为海潮带来的损失,这在间接上也算增加了收入。

而杨渥又趁机整顿盐业,一面降低官盐的价格,一面又大力打击私盐,这才使得盐利收入大幅度上升。

不过如今在盐利这一块,显然已经没有多大的提升空间了,所以必须想其他办法。

“骆尚书,你说如今要扩大税收收入,最好的办法是什么?”过了半晌后,杨渥突然开口问道,却是将骆知祥吓了一跳。

骆知祥连忙稳定心情,皱眉道:“大王,要提高税收,最好的办法有两,一者设法增加人口,开垦荒地,发展农业,人口多了,耕地面积上去了,税收自然就上去了。”

“第二个办法则是发展贸易,尤其是海外贸易!不过这两者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见效的。”

杨渥听了不由得连连头,这两一个专注农业,一个专注商业,都是发展经济的不二之途。

尤其是发展海外贸易,这一杨渥其实早就想过了,不过暂时没有实施而已。

目前这个时代最好的海贸港口,自然是被王审知占领的泉州。

在这个时代,海上贸易的主要对象自然是南洋,天竺,大食等地,而日本和朝鲜半岛如今都很落后,不是海上贸易的主要对象。

所以泉州依靠极好的地理位置,在整个宋朝和元朝时期,都是天下最繁华的港口。

杨渥打算在占领福建后,便在泉州建立市舶司发展海贸。

只是,这两的确如骆知祥所说,在短时期内难以见效,而如今杨渥需要的,是能在短时间内见效的办法。

“大王若是想在短时间内增加收入,同样有一个很好的办法,实行起来也比较简单,那就是直接打劫那些大户就是!”骆知祥显然想到了杨渥的心思,突然说道。

杨渥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打劫大户?这怎么能行?孤身为吴国之主,岂能做出随意抢掠自己的臣民事来?这件事万万不可!”

吴国上下,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后,自然也有不少富裕人家。

若是杨渥直接将他们打劫了,自然能够在短时间内获得一笔横财,不过这么做却是以失去民心为代价的。

这种杀鸡取卵的做法,杨渥自然不会去做。

骆知祥笑道:“臣自然不是让大王去打劫那些普通的百姓。不过在我国境内,可是有不少大户,他们根本不事生产,整日里只要吃斋念经,偏偏他们占有大量土地,而且还不纳税,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有不少百姓供奉着他们!这样的人,大王打劫他们又何妨?”

“你是说那些寺庙里的僧侣?”杨渥眼睛一亮,顿时醒悟过来。

“正是!大王,如今我吴国境内,各地寺庙浮滥,缺乏管理,不仅弊端丛生,更是僧尼不端,必须严加整饬;更重要的是,过多的寺庙使得大量僧尼不事生产,迷信太过,这就造成了赋税不足、徭役短少之害;此外,如今市面上制钱太少,有碍商贸,而寺庙中塑造佛像的铜耗费太多,若是能用来铸钱,则可大大缓减市面上制钱不足的情况!”骆知祥连忙劝道。

寺庙中的僧侣,虽然一般都以出家人自居,但实际上他们却无时无刻不与俗世有往来,真正的出家人是少之又少的。

而到了战乱年间,当普通百姓很多都无法生存之时,寺庙中的僧侣人数却往往会急剧扩张。

不仅如此,寺庙的数量和奢华程度,往往也会有极大的增加,尤其是江西那边,当初钟传极为喜好佛事,他在世时,可是大力修建寺庙,使得江西的寺院数目极多,僧侣遍地。

若是杨渥对这些寺庙动手,可以获得的好处还真有不少,一来可以获取大量土地金银,这是最为直接的收获;二来那些铜像也能用来铸造铜钱,以弥补如今制钱的不足;至于第三嘛,让大量僧侣还俗,这就能够在短期内获得大量劳动力。

此外,因为寺庙往往享有不纳税的特权,所以很多百姓都会将产业挂靠在寺庙之中,这就间接的使得不少人得以避开税收。

可以说削减寺院的数量,对于如今的吴国来说,实在是好处多多,怪不得历代多有灭佛之事发生。

当然,这件事的牵扯同样极大,不能轻易就付诸行动。

此外,杨渥也没有傻到将所有寺庙全部毁掉,将来还是会留下一部分的。

至于哪些寺庙可以留下来,哪些应该被拆毁,这些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决定的。

所以杨渥最后说道:“好了,此事孤自有主张,你不必过问了。不过,给将士们提高待遇的事不管如何都需要立刻实行,不能拖延。至于税收不足的问题,孤会迅速想办法解决的!”

在杨渥的坚决主张下,最终骆知祥只能同意了。

当然,这个决议事关重大,自然不可能就这样草率做出决定,至少还需要获得其他一部分内阁学士的支持才行。

几天后,经过在内阁的商讨通过之后,杨渥正式发布令旨,宣布将要提高禁军将士的待遇,普通士兵每个月发放的口粮从目前的一百斤增加到两百斤;其余各级军官的待遇也酌情有所提升。

令旨发布之后,所有禁军将士们无不欢声鼓舞,士气大涨。

……

当杨渥发布令旨,增加将士待遇的时候,温州城中,张可宗却有些奇怪的问着眼前的传令使者。

“大王怎么突然让我去金陵述职?是只召我一人前去,还是另外还召了其他人?”

那传令使者,乃是一个羽林军的军官,他只负责来温州传令,其他的一切都不知道,自然也就没办法回答张可宗的问题。

张可宗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他并不为意。

“既然是大王有令旨,本官自然照办!只是不知大王可有说过要在什么时候之前抵达金陵?”

“这个,张使君尽早赶到就是,大王应该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张使君切不可耽搁!”

传令的使者不知道的是,当他在与张可宗交谈时,一旁的传令副使却在紧张的听着他们的谈话,尤其是对张可宗的神情,更是极为关注。

不过,观察了一会儿后,他却没有从张可宗的表情中看出任何异样来,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自然。

这位副使,自然便是长剑都的密探,负责在张可宗离开温州后就抓捕赵匡凝等人。

张可宗一副坦荡表情,却让密探心中疑惑诧异,有些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弄错了。

一天之后,张可宗安排好了温州的大小事务,便出发北上,准备返回金陵。

而温州城中,在驻守温州的禁军将领的配合之下,?长剑都的密探迅速出动,一举将赵匡凝等人,包括那几个福建密探在内,悉数就擒。

在一番审查之后,当即就确定了那几个福建人的身份,同时也确认了赵匡凝与王延均勾结的事实。

不过对于张可宗是不是与他们有勾结,审查的结果却长剑都的几个密探松了口气。

据那几个王延均的密探所说,他们这几人都是受到王审知次子王延钧的派遣,以普通海商的名义来温州的,主要本来只是想要打探情报,后来无意中发现赵匡凝有异心,于是和他接上了头。

不过在此期间张可宗不知道从何处得知了他们的海商身份,因此主动通过赵匡凝来和他们接触,希望能从海外购买一些物品。

至于赵匡凝,此人在被抓获之后,就一直拒不开口,任凭审讯之人如何审问,最终却是一有用的东西都没能问出来。

这个结果虽然还不能彻底洗脱张可宗的嫌疑,但却使得他背叛的可能性大为减少。

第四百一十三章王审知的决定

温州那边的审讯结果,迅速的被传到了金陵。

得到这个消息后,杨渥顿时放心了不少,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是没有出现。

不管是从情理上,还是从审讯得到的结果上,杨渥都相信张可宗不是背叛之人。

至于赵匡凝,不管他是不是开口,此时已经不重要了。

当初杨渥将赵匡凝流放之时,他才刚刚前来投奔淮南不久,在天下间还有一定的民望,再加上那时候杨行密还在,所以杨渥只是将此人流放了事。

但如今几年时间过去,淮南都已经变成了吴国,民众对赵匡凝的关注自然也没有当初那么多了,只怕还记得有这么一个人物的都不多了。

所以杨渥下令以谋反罪行将其处死时,内阁的诸多大臣们都没有反对的。

半个月后,张可宗抵达金陵,刚刚进城,就有杨渥的侍卫前来传令召见他。

书房之内,杨渥将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直接了当的向张可宗问道:“张使君,你可是心中有疑惑,不知道孤为何在此时突然将你召来金陵?”

“臣的确有些疑惑,不知大王召见臣,可是有何事情要吩咐?”

杨渥笑道:“若你真不知道孤突然召见你的目的,那事情反而就简单了!”

从杨渥的观察来看,张可宗应该根本不知道那几个“海商”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会主动去与他们接触。

他也不隐瞒,直接将温州那边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张可宗。

果然,张可宗先是满脸震惊之色,接着又是冷汗直冒,连连向杨渥解释自己与那几人并无关系。

“张使君放心吧,事情的本末孤已经查清楚了,此时与你无关,孤不会怪你的!”杨渥笑着安抚道。

张可宗这才稍稍放心下来,若是因为自己的无心之举,导致自己卷入勾结外敌的大案中,并且最终因此获罪,那就实在是太冤了。

“臣多谢大王明察!”他连忙向杨渥拜谢。

在这个时代,别说张可宗是真的和王延钧的密探有过接触,哪怕只是有些怀疑,只怕等待他的也会是直接抓起来再审问的结果。

而杨渥却是选择将他召见到金陵来询问,这无疑是出于对他的信任才会如此。

杨渥点了点头,接着严肃说道:“张可宗,虽说此事最终查明与你无关,但你身为温州刺史,常年负责镇守边境要地,却是如此缺乏警惕之心,这一点让孤深感失望!”

“是,此事臣有过,请大王责罚!”张可宗连忙道。

“责罚?孤当然要责罚你!你的温州刺史之位就不要做了,孤会给你安排另一个任务,若是你做得好,孤就遂了你的心愿,让你到禁军里面来担任都指挥使,将来建功封爵也不在话下!你看如何?”杨渥道。

张可宗听说自己的刺史之位就这样被罢免了,但他却丝毫没有不满,反而满脸喜色的道:“臣多谢大王!”

原来他很早以前就想进入禁军担任将领,征战四方。

像现在这样当个地方官镇守一方的差事,他早就不怎么想做了,所以才会在听到杨渥的许诺后大声感谢。

杨渥笑道:“谢什么谢?你要知道孤给你的任务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而且若是你运气不好,甚至可能丢命的!”说到最后,他的神情显得极为严肃。

“大王,只要能进禁军效力,臣不管是什么任务都愿意去试一试!请大王明言,到底是什么任务?”

“是这样的,枢密院制定了一个攻打福建王审知的作战计划,但这个计划最关键的一个环节如今却还缺少一个执行人,若是你愿意的话,孤就让你来做这个执行人!”

“具体的情况,你可以去枢密院询问李承嗣将军,他会告诉你的。你好好考虑一下然后再来告诉孤吧!”杨渥道。

虽然如今王审知已经在派人谈判商议投降的事宜了,但杨渥不会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谈判上面,他必须做好军事准备,不管是最后谈判破裂,还是时间拖延太久,杨渥都会开展军事行动,以武力来消灭王审知。

如今已经是武义二年的六月份了,虽说南方已经只剩下马殷、刘隐、王审知、卢光稠等几个势力,但要彻底消灭他们也需要花费一定时间,所以在王审知这里就不能拖延太久。

张可宗见杨渥没有进一步的吩咐,当即告辞离去。

这次来金陵觐见杨渥对他来说是极具戏剧性的,先是杨渥告诉他与他打交道的几个海商竟然是王延均的密探,这让他吓出了一身冷汗;接着杨渥又告诉他,他一直期望已久的愿望竟然突然就实现,这完全是意外之喜。

这两件事让他快要走到枢密院了都有些如在梦里。

进了枢密院,张可宗连忙找到李承嗣,向他询问对王审知的作战计划。

“大王都和你说了吧?给你的任务很简单,那就是执掌五千水军精锐,进驻琉球,等待作战的时机!”李承嗣取出地图,指了指上面的那个大岛说道。

“什么?让我去琉球?”张可宗却是愣住了。

这个时代所谓的琉球,并不是后世的琉球,而是后世的宝岛。

不过这个时代的宝岛还是一片荒芜,当地的土著都是没有开化的生民,与这些土著可不怎么好打交道。

此外,当地据说疫病横行,一般人去了之后很容易会得病,甚至有传言说去那里的人十个里面至少就会有两三个回不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所以张可宗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让他去那里。

“李将军,即便要用水军精锐突袭福州,那也没必要去琉球啊,直接从温州登船出发不就是了?若是担心温州距离福州太近不好保密,那也可以从台州出发;总之没必要去琉球啊!我听说那里可是真正的不毛之地,疫病横行呢!”张可宗满脸疑惑的问道。

“这是大王亲自做出的部署,本将也没法改变大王的决定吃!”听张可宗问起,李承嗣不禁叹气道。

他同样想不明白杨渥这么安排的原因。

按照杨渥的计划,在对王审知的战事开始之后,先是从温州、吉州等地给王审知足够的压力,让他不得不分兵到前线去抵抗,从而造成后方空虚。

接下来驻守在宝岛上的水军精锐则乘船对福州发起突袭,以求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战争。

在此期间,张可宗除了要带领水军前往琉球驻守外,还要在那里建立一座新的城池,甚至连新城池的名字杨渥都想好了,就按照古代的称呼,叫做夷州。

日后这座城池修筑好了后,杨渥还会逐渐迁移百姓去开发当地,并且在当地设立夷州刺史等官职,隶属福建行省管辖。

不仅是琉球,还有海南岛,杨渥同样打算将其占领了,并且筑城设州,加以开发。

或许这两地的开发在短时间里面带来不了什么好处,但在长期还是有不少利益的。

更重要的是,开发这两地可以使人们的视野进一步向海洋转变。

张可宗等人看不到这些好处,他们的目光还只盯着陆地上的争夺与开发,自然排斥杨渥的主张;而杨渥要做的就是逐渐转变他们的观念。

不管如何,杨渥已经亲自制定了作战计划,李承嗣等人也只能照此进行安排。

“总之,张使君,你的任务就是率领水师精锐在琉球寻找一处适合筑城的地方,然后在当地先安下营地,为日后进一步筑城做好准备。此外,当对王审知的战事开始之后,你就要率领水军突袭福州。这两点任务你可听明白了?”

“是,在下听明白了!”张可宗虽然不能理解杨渥的计划,不过为了他的禁军都指挥使头衔,他也只能答应下来。

几天之后,一支规模庞大的海船队从金陵出发,一路沿着海岸线南行,准备前往琉球登陆。

而在另一边,福州城中,面对吴王杨渥派来的谈判使者,王审知的心情却非常不安。

经过这么久的谈判后,王审知已经在心中有了初步的决定。

当初杨渥直接给他划定了一条底线,那就是福建必须彻底由吴国来掌控,为此王审知以及王氏族人都必须迁移到金陵去。

这个底线自然让王审知不怎么满意。

他的兄长王潮打下的福建五州之地,传到他的手中后,他非但不能将其发扬光大,反而要纳土归降,这自然是一件不怎么甘心的事情。

此外,杨渥虽然答应过封王审知为闽国公,并且准许他后人以闽侯世袭;但将来他们全家迁往金陵之后,在那里就真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任凭杨渥宰割了。

这些所谓的封爵,到时候能起到什么用处还真难说。

除了这些担忧以外,还有另一件事也是王审知一直有些犹豫的原因,这就是关注他的次子王延均的处置问题。

当初王延均杀了淮南使者张知远,虽然情有可原,但杨渥如今非要追究这一点王审知也没有办法。

不过如今吴军似乎越来越没有耐心了,他们的进攻迹象已经非常明显,王审知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拖延下去,不然就可能失去最后的机会。

所以虽然对现在的条件不满意,但王审知最终还是决定,答应杨渥的要求,向吴国纳土归降,以保全家族!

第四百一十四章请求觐见

“延翰,延均,诸位将军,孤已经决定,答应吴王的条件,向吴国纳土归降,以保全家族,并避免我福州数十万军民遭受战火之厄!”较为简陋的琅琊王府中,王审知召来福州的大小官吏以及他的几个儿子,向他们宣布着自己的决定。

“大王不可啊!”

“吴王的条件完全是让大王将手中基业拱手相让,而且吴王好没有明确说明将来准备怎么安置大王。若是大王到了金陵后他突然反悔怎么办?”

……

王审知的话音刚落,便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

而在众多反对者当中,最为积极的自然便是王审知的次子王延钧。

在杨渥给出的条件中,其他人到了金陵后都各有各的安排,即便是那些福建的将领,去了金陵后即便不会有像现在一样的富贵日子,但也不会过得寒酸;然而王延钧若是去了金陵后他要面临的却不一样。

杨渥可是明确说过会追究他杀死淮南使者张知远的责任的,虽然杨渥同时还说了会考虑到王审知的献土之功,对他从轻发落,但到底会如何从轻发落,却没有明说。

对于王延钧来说,这自然是不可接受的。

他还没有为了其他人而牺牲自己的觉悟,更没有束手就擒的打算。

这几年当王审知在各种犹豫中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淮南时,王延钧却在暗中大力发展自己的势力,甚至于军中将领都有不少人暗中投靠了他。

前段时间他更是派人去温州打探消息,不想运气很好,居然和流放到温州的赵匡凝接头上了。

赵匡凝如今虽然落魄,但当初也是一方藩镇,手下拥有九州之地,近十万大军,实力比起如今的福建来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一个曾经的枭雄,当初还是与淮南友好的势力,并且是主动去投靠淮南的,如今却过着近乎阶下囚的生活,这个结果自然让王延钧心中更加恐惧,更加不愿他父亲选择投降。

“父亲,吴军虽然强大,但我福建地势偏远,想必吴国也难以派遣太多兵力来攻。而我军有着地利之变,奋起一战,未必不能击退吴军啊!而且即便我军最终还是战败了,父亲也可以逃到岭南去投靠刘隐,或者直接乘船逃到海外去。天大地大,何必执迷于投降吴国以保全富贵?”王延钧大声疾呼着。

他的话还是很有蛊惑力的,许多本来就不想投降的将领,此时更是大声应喝起来。

然而王审知对这些情况早就仔细考虑过,最终才做出的决定,如今岂会听他这两句话就随便改变主意?

福建即便地势偏远,但吴军要出动个七八万禁军还是能够做到的,而七八万禁军,便是楚王马殷都抵挡不住,几个月之内就丢了岳州,若不是杨师厚救援及时,只怕连潭州也要丢了。

连实力远在福建之上的马殷都抵挡不住,福建又有什么希望挡住吴军的进攻?

至于战败之后逃到岭南去,如今岭南都已经向杨渥上表请降了,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归顺,但刘隐也未必会欢迎他们这些兵败之后的丧家之犬。

至于说逃往海外,或许像王延钧这样的年轻人心中还没有什么落叶归根的想法,但王审知等已经上了年纪的人,是绝不会接受死后埋葬异域他乡的。

所以他摆摆手制止了王延钧等人,接着又带着一丝歉意的说道:“延均,为父知道这个选择对你很不公平,当初杀那张知远的事情,虽然是你动的手,不过若是换了为父,只怕也会作出和你一样的决定。所以当初之事为父并不怪你。如今为了保全家族,为父也只能对不住你了!”

“父亲!”王延钧脸上满是绝望之色。

不管他这几年如何在军中发展势力,但相比于王审知,他的威信都是远远不足的。

当王审知下定了决心要向吴国投降时,他再怎么反对也是徒劳无功,根本不能改变王审知的决定。

相比于王延钧的坚决反对,他的兄长王延翰的态度就难以言明了。

从本心上来说,他自然也是反对投降的,若是福建能够继续由王家掌控下去,将来等到王审知不在了,他王延翰作为长子极有可能就是继承人,就是新的福建之主。

所以王审知决定投降,这间接上也是将他将来的东西拱手送了出去,他自然感到不满。

不过与王延均不同的是,王延翰因为没有杀张知远的事情夹在在其中,所以他能够更加理智的看问题,更加明白他父亲的决定才是最好选择。

而对于那些普通将领来说,是选择打一仗之后见情况不妙再投降,还是现在就投降,这对他们来说其实影响并不大,最终受到的待遇都是差不多的。

不过若是他们运气好,能够在战争中击退吴军的进攻,那么他们就能继续享受富贵。

这种没什么坏处却可能获得好处的事情,他们自然更加愿意去选择。

当然,就和王延均一般,当王审知真的做出了决定时,他们也没人敢跳出来坚决反对。

王审知统领福建已经有十年时间,再加上他的手段很强,在福建拥有极大的掌控力,一般人自然不敢反对。

在王审知的强力弹压之下,最终投降的决议得到通过。

王审知迅速派人将吴国的使者请来,向他通报自己的投降决议。

“大王深明大义,以福建五州数十万军民的安危为重,此乃百姓之大幸!在下深表佩服!”吴国这次派来的使者乃是礼部侍郎皮光业。

他比起上次出使福州的张知远来自然是谦逊有礼多了,即便听说了王审知准备归降,但他还是没有任何轻视之意,更没有任何高高在上的姿态。

这让王审知心中不由得感叹,若是上次淮南派来的使者也是如此的谦逊有礼之人,双方的关系何至于闹成现在这种样子?

即便杨渥依旧会要求他彻底的纳土归降,但因为双方的关系没有如今这么紧张对立,想必杨渥开出的条件也会更加优厚。

而王审知在少了许多顾虑之后,做出决定也不会这么艰难了。

在心中感叹了几句后,王审知向皮光业道:“贵使,孤既然已经决定请降了,那就还请贵使迅速将消息传回金陵去,好让吴王殿下尽快得知此消息!”

“这个自然,在下回去之后就会派人回金陵向大王汇报这个好消息的!”皮光业微笑说着。

他来到福州也有很多天了,虽然王审知一直都态度都倾向于归降,不过始终未能下定决心,一直都在就投降的条件与皮光业纠缠交涉。

没想到今天竟然突然做出了决定,这也是意外之喜。

当然,他也知道王审知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最近吴军调动更加频繁的缘故。

前段时间有消息传来说,温州、处州、吉州、抚州等与福建相连的地区,都有吴军在大规模调动,显然若是王审知再不作出决定,还想继续拖延的话,吴军有可能就要展开行动了。

王审知的心情显然极为复杂,他还没有适应归降之后心态的改变,所以在与皮光业说了几句话后,他低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场面显得有些尴尬。

皮光业见状自然明白他的心情,当即与他谈论了一些金陵的风土人情,安慰他们到了金陵后一定会过得舒服愉快的。

王审知勉强笑了笑,过了一会儿他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突然说道:“贵使,老夫虽然已经决定归降大王了,但老夫却还没觐见过大王,不知老夫能否在最近亲自去金陵觐见大王一次?也好表明老夫归降的诚意?”

“去金陵觐见大王?”皮光业有些惊讶,不过随之他又明白过来,王审知显然心中还有些顾虑。

他这是想在彻底归降之前,先去金陵与杨渥见上一见,至少也要亲眼看看杨渥是个怎样的人。

而在这期间,王审知自然会留下他的儿子执掌福建大权,这样既能向杨渥表明自己的投降诚意,同时万一他到了金陵后觉得不如意,那么他留在福建的儿子还可以另寻出路。

这种做法在这个时代其实并不新鲜,所以皮光业没有感到奇怪。

他想了一下答道:“大王的这个要求,在下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不过此事事关重大,还需要禀报我家大王才行。”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王审知连连说着,接着又道:“对了,既然老夫已经归降吴国了,那么这‘大王’的称呼还是免了吧!贵使若是客气,不妨称在下本名吧!”

皮光业微一犹豫,便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在下称呼您为国公吧!在此在下还要恭喜国公,日后咱们就是同朝为官了!还请受下官一拜,日后在朝中也要相互照看啊!”

王审知笑着点点头,之前的尴尬减轻了不少,与皮光业也逐渐闲谈开了。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下方的王延均在听说他准备亲自去往金陵之后,眼神却是越来越亮,似乎想到了什么绝好的主意。

第四百一十五章密谋

“王审知主动请求觐见?”

金陵城中,杨渥满脸疑惑的向礼部的人询问着。

他没想到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准备调兵遣将发动对福建发动进攻的时候,王审知竟然同意了纳土归降。

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王审知竟然主动提出了来金陵觐见的请求。

对于这个请求,他自然是头应允。

王审知心中有顾虑,所以想提前和自己谈好,这一杨渥自然能够理解。

对杨渥来说,如果真的能以和平的手段来获得福建,这同样是一件非常有利的事情,因为这可以给其他势力一个良好的示范作用。

如今南方的主要势力中,对于马殷,杨渥已经不抱希望了,将来或许只有彻底将其剿灭这一种办法了;但除了马殷以外,岭南的刘隐却有可能以和平手段将其收服。

虽说历史上的岭南是敢于称帝的势力,不过那是得益于岭南的地理位置极为偏远,而周边各大势力相互平衡,谁都奈何不了谁的缘故。

因为短时间内没有什么威胁存在,所以岭南的统治者才敢称帝。

但如今吴国这么强势,他们还有称帝的胆量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且若是这一次能够妥善解决福建的问题,将来岭南说不定也能以相同的手段将其收服。

除了岭南之外,南方还有一些像虔州卢光稠之类的小势力,同样能够以较为和平的手段将其收服。

所以杨渥对于王审知的请求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

此外,既然王审知服软,那么对福建的军事行动也有必要暂时停下来,以免引起相反的后果。

当然,在宝岛上筑城的事情却是不会停下的,因为这一关系到日后向海洋发展的国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变的。

确定了王审知来金陵的事宜后,杨渥当即决定,以礼部尚书殷文圭和海陵王杨隆演二人为代表,负责接待王审知来金陵觐见的各种事宜。

杨隆演四人如今已经成功通过军训考验,可以开始学习一些简单的军事常识了。

对于这四个小家伙,杨渥自然是极为尽心的加以培养,不仅找了几个年老致仕、经验较为丰富的老将来教导他们,更是亲自出面劝说动了当年钱镠麾下的第一名将顾全武,让他来担任四人的老师。

顾全武这些年虽然在军校中领了一个挂名的教官之职,但他很少出来教课,倒是对摆弄花草之类的起了兴趣,这些年在军校中当起了花农。

对于这几年才成长起来的人来说,很多人甚至已经不记得当年顾全武的威名了,不过许多吴国的老将自然知道他的名声。

杨渥亲自出面请顾全武出来教导四人,显然是对四人极为重视。

而这一次王审知入金陵,杨渥将今年才十三岁的杨隆演推出来负责接待,这就足够说明杨渥对此事的重视。

?福州城中,得到杨渥确认的消息后,王审知开始安排他离开之后的各项事宜。

如今他的诸多儿子之中,成年的自然有不少,不过真正有些能力的却只有长子王延翰和次子王延均这两个。

王延均自然是不能担任留守的重任,他一直反对向吴国投降,若是将留守的重任交给他,谁知道他会不会在王审知离开福州之后就胡作非为,破坏投降的计划呢?

所以留守福州的重任就只能让长子王延翰来担任。

不仅如此,王审知为了防止自己离开后王延翰难以掌控局面,又亲自下令将王延均软禁在其府中,等到投降事宜最终确定之后,便将其交给吴国发落。

武义二年八月,王审知正式宣布去除琅琊王封号,并且在境内改用武义纪年。

九月份,王审知安排好了福州的所有事情后,正式从福州出发,在吴国礼部侍郎皮光业的陪同下,一路北上前往金陵,准备觐见吴王杨渥。

然而王审知没想到的是,他以为自己安排好了福州的所有事情,但实际上在他离开不久,福州城中的局势就偏离了他的安排。

王延均的府中,这天晚上突然来了一个客人。

这个客人虽然身穿便装,身材矮小,但看上去极有威严,且气度不凡。

这人名叫王延禀,不过他并不是王审知的儿子,而是因为作战勇敢被收留的义子;因为在众多兄弟中年纪最大的缘故,其他兄弟一般称他为大哥,如今统领着王审知手下的一部分亲军。

如今王延钧已经被王审知软禁起来,在这个时候王延禀却突然来到他的府上,这其中自然是有不可告人的勾当。

原来,王延禀这人向来与王延翰不对付,又执掌亲军,深受王审知的信重,对王延翰更是没多少敬意。

这次王审知想要投降吴国,王延禀同样是极为反对之人,所以这次王审知前往金陵就没有将其带在身边,担心此人去了金陵之后会坏事。

不过王审知显然不会想到,王延禀如今已经暗中与王延均这个同样反对投降,并且同样对王延翰不满的人勾结起来了。

“大哥这么快就来了?小弟还以为你会过几天才来呢!怎么,你已经下定了决心吗?”王延均似乎对王延禀的到来一都不感到奇怪,仿佛知道他会来一般。

“哼,大王也是糊涂了,我福建虽然实力不强,但也不是随意就能欺压的。大王从司空大人那里继承来的基业,如今却想随意出卖,我身为大王的义子,可不能坐视他犯错!”王延禀冷声说着。

他虽然将自己打算做的事情说得冠冕堂皇,不过真实原因王延钧却心知肚明,知道他不过是舍不得自己手中的富贵罢了。

如今的王延禀,身为王审知的义子,又执掌亲军,在福州城中乃是说一不二的大人物,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受到周围众人的追捧。

但若是投降吴国之后呢?

按照如今吴国给出的条件,在王审知的诸多儿子中,王延翰将来依旧能够作为王审知的长子继承他的爵位,不过要降低一个等级,但依旧算富贵人家,受到尊敬。

其他诸多儿子中除了王延钧外,同样有一些封赏,或者是一些不能世袭的爵位,或者是获得某个官职。

即便是王审知刚刚出身没多久的小儿子,也被赏赐了一个羽林军的骑尉头衔。

但王延禀呢?他因为只是义子的缘故,再加上他现在虽然执掌亲军,但他实际的职位并不算高。

再加上他是出身降军的缘故,所以他到了吴国之后只能进入厢军之中担任一个普通的指挥使。

厢军中的指挥使,即便王延禀不是吴军体系中的,但他也知道那是一个最没有前途的职务,将来除了混吃等死外,也没其他什么事情可以做,更别谈受人尊重之类的。

王延禀对这样的安排自然是不甘心,所以此时才会想到和王延钧勾结到一起。

当然,即便他们联手起来,想要趁着王审知不在夺取福州大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王审知在离开前的确做了许多事情来防范他们这些反对投降的将领趁机作乱,比如王延禀手中的兵权,就在王审知离开之前被暂时剥夺了。

在没有兵权的情况下,想要控制福州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此外,即便控制了福州,但其他各地的将领若是不服从他们的号令,坚持要按照王审知的命令向吴军投降怎么办?

最后,即便各地将领与他们一起,共同起兵对抗吴国,但将来若是王审知亲自回到福建劝降众将怎么办?

他们有信心从王延翰手中夺取权利,但他们却没有任何信心与王审知对抗。

总之,王延禀和王延均二人此时还面临着两个重大问题,一个就是如何夺权的问题,另一个就是夺权之后如何掌控局势的问题。

若是不能解决这两个问题,王延禀宁愿去吴军中当个厢军指挥使,也不会傻到去送死。

“说吧,你之前派人告诉我说你能够解决这两个问题,不过我可想不出你有什么办法能够办到。”王延禀冷声说到。

“大哥放心,若是我们真的成功了,只要我们立即向吴军发起进攻,吴军猝不及防之下,定会损失惨重;而消息传到金陵之后,吴王一定会老羞成怒,到时候大哥担心的后一个问题自然就能解决了……”王延均笑着说道。

王延禀听了之后却是有些毛骨悚然,他当然能听懂王延均的意思,但正因为听得懂,才会感到心惊。

王延均的计划竟然是故意激怒杨渥,让杨渥来出手除掉王审知,这样一来,福建众将自然就只能跟随在他们身后与吴军力战了。

“此人心狠手辣,竟然是连他父亲的性命都不顾及,实在可怕!”王延禀心中想着。

不过既然人家王审知的亲身儿子都不在乎,他这个义子自然也能不在乎王审知的生死。

解决了后一个问题,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第一个问题,如何夺权的问题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迎接

金陵城南正阳门外,一行身着各色官袍的人排着队列正在等候着。

而在众人的最前方,却是一位身穿郡王冕服的少年和一位身着一品官服的老者。

从这些人的穿着来看,他们说要迎接的人定然非同小可,不然也不至于劳烦这两位平日难得一见的人物在此等候。

今天乃是前福建之主,琅琊王王审知抵达金陵觐见吴王杨渥的日子,按照前方传回来的消息,王审知的一行人此时已经到了三里地外。

“殿下似乎有些紧张?”一旁,礼部尚书殷文圭见杨隆演时不时的向前方张望,当即笑着询问道。

“是,是有一点!”杨隆演或许是这段时间军训训得太多的缘故,在听到殷文圭的询问后下意识的便挺胸大声答道。

不过随即他又反应过来,当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殿下不必如此,那王审知虽说乃是一方藩镇之主,不过如今既然投降了我国,那他以前的身份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以后在吴国的身份。”殷文圭小声说道。

“殿下乃是大王的亲兄弟,深受大王喜爱,如今就已经是世袭罔替的郡王,将来未必不能更进一步,成为世袭罔替的亲王。在我吴国之内,又能有几人能比殿下更加尊贵呢?所以殿下只需以平常心对他就是了,最多给他一些礼遇,不能丢了我国的脸面就是。”

杨隆演到底还年幼,虽说人很聪敏,对殷文圭说的一想就明白了,但心中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出来做事,而且还是代表杨渥来迎接前来觐见的藩镇,如此重任,自然不能做到像殷文圭那样淡然处之。

不过他毕竟是在军队中待了近半年时间,至少心智还是锻炼得非常坚定。

他在心中暗自告诫自己:“当年王兄正式出仕到军中担任将领时,年纪也不过是十五岁,便开始领兵打仗,在战场上指挥若定;而我今年也有十三岁了,到现在难道连见一个王审知都会感到紧张,那将来又该如何上战场呢?”

这样想着,他心中的紧张却是减轻了不少,开始向殷文圭询问其一会儿需要注意的事情来。

殷文圭见他这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不由得心中赞叹。

“一会儿见到王审知后,你不要忙着开口,要等他先向你行礼之后,你再开口;因为你不仅爵位比他高,而且你还代表着大王,所以这中间的规矩不可乱了……”殷文圭小声盯住起来。

杨隆演在心中将这些细节一一记下,又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发现已经记住了,这才询问下一个问题。

而在不远之处,王审知同样有些紧张不安。

作为一个执掌福建十多年,习惯了大权在握,说一不二的藩镇之主,王审知一直都不觉得自己也会有如此紧张的一天。

当然,考虑到他这次来金陵,不仅要决定他自己的命运,更是会决定他的一大家人,以及他的众多部属将来的命运,所以他感到紧张也就不足为奇了。

“国公,根据刚刚得到的消息,大王今天另有要事,所以不能亲自来迎接国公;一会儿将会由礼部殷文圭殷尚书以及大王的亲弟弟,海陵郡王负责迎接,还请国公不要觉得失礼才是!”与他并肩骑行的皮光业小声对王审知说着。

“岂敢岂敢?大王身份尊贵,又日理万机,老夫岂敢劳动大王亲自来迎?表示劳动殷尚书和海陵王殿下,老夫心中都有些不安啊!”王审知连忙谦逊道。

殷文圭和杨隆演二人,一个可以代表吴国朝堂,一个可以代表杨渥本人,这种安排可以说是恰到好处,既不会让王审知感到被怠慢,又不会因为太过隆重而让王审知起了轻视之意。

至于说杨渥另有要事的说法,这自然是推脱之辞,在这段时间显然没有比王审知入朝更加重要的事情。

王审知对于杨渥的这套安排自然是非常满意,唯一让他感到有些难堪的是,他入吴之后的爵位是闽国公,而等会儿见到杨隆演这个郡王之后,只怕还要主动向其行礼。

对一个今年才十三岁的孩子行礼,这让如今已经年近五十岁的王审知有些尴尬。

当然,如果考虑到吴王杨渥的年纪也不大,同样只能算他晚辈的话,将来的尴尬只怕还要更多。

只不过向杨渥这个名动天下,依靠自己的努力打下两浙和江西诸多地盘,连梁帝朱温都不敢小觑的英杰行礼,他心中的抵触自然会少很多。

没过多久,一行人很快抵达金陵城下,望着这座两年前才刚刚修建起来的宏伟城池,那新砌的墙砖,密布的城楼,排列整齐的女墙,依旧让常年待在福州那种小城池里面的众人感到惊奇。

“这就是金陵城吗?果然不愧是大国都城,就是气派!”有人忍不住出声夸赞道。

“此城周长四十二里,高三丈,宽三丈,全部用砖石砌成。可惜比起长安城来依旧有所不如!”皮光业见此微微一笑,带着一丝自得的向王审知介绍道。

王审知自然不会像他手下人那样沉不住气,不过金陵城的雄伟壮丽,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少在他印象中,在南方是很少有这么雄伟的城池的。

“果然是一座雄城,大王在此定都,这是继承了上古的帝王之气啊!”王审知略微赞叹道。

这时候,众人已经能够看到城下前来迎接的杨隆演、殷文圭等人。

王审知不敢怠慢,他连忙奔上前去跳下马来,便准备向杨隆演行礼。

“臣王审知见过海陵王殿下……”

这么多人中,唯独最前面的杨隆演是一个孩童模样,王审知自然不会认错人。

不过还不等他行礼完,杨隆演便上前一步按住了王审知的手,不让他拜下去。

“闽国公远道而来,我王兄最近有些要事需要处理,所以命孤代他,有失远迎,还请不要怪罪才是!”

杨隆演之前还有些紧张,不过到了此时反而平静下来,一言一行都表现得恰到好处,让殷文圭和皮光业二人见了都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王审知同样没想到杨隆演虽然年幼,但行事却如此周到,既没有最先开口,乱了礼节,又没有真的让王审知拜下去,避免了他的尴尬,这让他感到非常惊讶。

“这个海陵王年纪才十三岁,行事就如此稳妥周到,再加上当今吴王,当初吴吴王的几个子嗣可是个个都成才了啊!”

回想起自己的几个儿子,虽然不能说都是废物,但能力的确是有些平庸了,与杨行密一比,他就远远不如了。

不过随即王审知又醒悟过来,如今他都向吴国纳土归降了,还想这么多干什么?

他连忙向杨隆演表示逊谢,接着又与殷文圭见礼,对其他前来迎接的官员也尽量问好,没有怠慢任何一个人。

见他这幅态度,殷文圭和皮光业二人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

“闽国公旅途操劳,想必有些疲倦了?不如先去休息一阵;今天晚上大王会在宫中设下宴席,为国公接风洗尘!”殷文圭向王审知介绍着今日的行程安排。

虽说如今尽快确定投降之事才是最重要的,但正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此事还是急不得,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

当下王审知在殷文圭的带领下,前往为他准备的下榻之处休息。

此时,华盖殿中,杨渥和其他内阁成员基本都汇聚在此。

“王审知已经到了金陵,不知道如今的他是何等心情?有没有感慨我吴国之盛呢?”高勖等人脸上都有些兴奋。

王审知入朝觐见,这在众人看来福建的事情应该已经稳妥了。

这可是第一次有其他藩镇势力不战而降的,这不仅能极大振奋吴国的人心,更是能凸显吴国的正统地位。

当然,更重要的是,有了这一次的成功示范之后,今后解决其他藩镇的问题肯定会轻松不少。

所以高勖等人一个个带着笑容。

“还不能高兴得太早了,在最终结果尘埃落定之前,大家还要小心谨慎才是,不可出了任何差错!”杨渥笑着向众人提醒到。

他的声音同样轻松愉快,虽然口中提醒着众人要小心谨慎,不过他的内心只怕也已经觉得此事是十拿九稳了。

“今晚的宴席,一定要操办好了,在金陵的五品以上官员,除了必要的值守人员外,其他人都要参加,一定要将宴席办得隆重些!”

“至于明天,孤会亲自去检阅军校会操,到时候让王审知陪同前去,让他见识一下我吴军的精锐是怎样炼成的!”杨渥大声宣布着这两天的安排计划。

如果说今晚的宴席是为了向王审知示好的话,那么明天的检阅自然就是为了向他示威,让他进一步明白双方的差距,坚定他的投降决心。

“请大王放心,臣等定会安排好这些事情的!”高勖等人连忙答道。经四

第四百一十七章福州之变

当天晚上,杨渥在宫中举办盛大宴席来招待王审知,留在金陵的大小官员进阶参加。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第二天一大早,杨渥便在王审知、李承嗣等人的陪同下再次巡查军校。

与上一次只是私下去看看不同,这一次巡查军校可是公开进行,朝中文武大臣多有参与,不仅检阅了军校学员和教官组成的方阵,同时杨渥还亲自接见了部分优秀的学员。

杨渥之所以将此事操办得这么隆重,其目的除了向王审知炫耀武力,以坚定其投降的决心外,也是为了让文武大臣们进一步明白军校带来的好处。

如今别看军校办理得红红火火,但将来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到时候或许就会有人跳出来指责。

现在提前将其好处展现给大家看,以后就能少些阻力,算是未雨绸缪之举。

巡视过军校之后,接下来杨渥依旧没有向王审知摊牌,而是继续以各种方式让他自己去感受,让他明白杨渥对他的诚意,同时也让他明白,不投降是没有任何出路的。

如果说以前对吴国的强盛还只是停留在其他人转述的只言片语中,那么经过亲眼目睹之后,王审知已经丝毫不怀疑吴国统一南方的趋势和决心。

福建不管是选择直接投诚,还是选择战争,最终的结果都不会有什么不同,福建终究会被吴国吞并。

唯一不同的,应该就是王审知等人将要获得的待遇吧。

……

当杨渥以各种方式在安抚和影响着王审知,好将福建顺利纳入手中之时,福州这边却发生了一场暴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的,总之,这几天福州城中的军营里面,突然有不少传言开始流传。

“听说了吗?大王想要向吴国投降,结果他刚刚离开福建,便被吴国的人给扣押起来了,准备以此来要挟我们!”

“听说了吗?吴国人残暴好杀,他们这几年每到一地都会留下满目苍夷;据说这次他们就准备将我们福建人全部杀死,抢走我们的财物,夺走我们的土地,睡我们的女人!”

“听说了吗?吴国人……”

仿佛一夜之间,整个军营中到处都在流传着吴国人的种种罪行,仿佛吴军就是当初那支以吃人著称的蔡州军一般。

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福州城中谈吴色变,人人都对吴军或者吴国避之不及,深恐与之粘上了什么关系。

而在这些留言的背后,自然少不得会有这么一句:“听说,大王当初离开福州时,他深知吴国人狡诈难信,担心自己去了金陵后会被吴国人扣押起来,所以留下了长公子执掌福建。然而如今大王被吴国扣押,长公子自己却贪图富贵,不顾父子之情,更不顾福建数十万军民的生死,想要继续向吴国投降。不仅如此,他还大肆搜刮百姓,强抢民女,这些都是准备日后到金陵去享受的……”

这些传言,自然是王延钧和王延禀这两人在暗地里传播的。

当然,若是只有他们两个,自然不可能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中间少不得有许多人在暗中默许这一切,甚至还有更多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向吴国投降,这一点在福州本来就有不少人反对,当王审知还在福州城中时,自然没有任何人敢于跳出来反对。

但如今王审知都离开福州了,留下来的不过是王延翰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如何能够压住众人?

在王延钧和王延禀二人开始带头之下。其他人自然是一路跟进。

更让局势不断恶化的是,王延翰或许是知道这段时间应该就是自己唯一能够执掌福建大权的时间,过了这一段时间后,他就要在他父亲的命令下向吴国交出大权,然后跟着他的父亲一起到金陵去过寄人篱下的生活。

结果,王延翰在这个关键时候想的居然不是如何稳定福州的大局,保证将来投降事宜能够顺利进行,他所想的居然是如何趁着这短短时间尽情的享受!

首先就是搜刮财富,他担心将来去了金陵之后会缺钱过日子,所以在这短短一段时间里面,王延翰出动军队在福州城中大肆抓捕富商,并安上各种罪名加以残害。

通过种种办法,他居然很快就搜刮到了数万贯钱的巨额财富,此外还有不少金银珠宝,玉器古玩等等。

除了搜刮财富以外,王延翰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搜刮民间美女,只要他看中的,不管哪家哪户的女子,即便是军中将领的女子,他都会直接抢过来,这使得他的后宅倒是迅速充实起来。

可惜的是,王延翰的种种举动虽然让他自己感到极为满意,但造成的结果却是城中军民的怨声载道。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所做的这一切的背后,自然是少不得某些人的不断蛊惑和怂恿……

“老三,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等本事,居然轻轻松松就让老二在城中军民之中威信尽失,让他们乖乖的投向了咱们这一方。要是大王早些知道你的本事,只怕早就将你确立为节度留后了吧?”

依旧是王延钧的府中,王延禀这一次的声音却显得轻松多了。

他们制定的夺权计划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蛊惑王延翰不断的去行凶,而他们则在暗地里释放流言,进一步在百姓之中制造恐慌。

这个计谋虽然简单,但十分有效。

王延翰生性就骄淫奢侈,贪婪残暴,之前不过是有王审知在,所以收敛了本性而已;如今王审知去了金陵,看来是回不来了。

失去了王审知的约束,又以为自己只有这么一段时间可以执掌大权,再加上王延禀他们的蛊惑,王延翰自然是想着趁机大捞一笔。

王延钧作为这个计划的制定人,此时却没有丝毫的高兴,反而幽幽说道:“若是我父亲知道我还有这般手段,只怕他就不是这么简单的把我软禁起来了,而是直接投入大牢之中了!”

在他看来,他的父亲或许能算一个合格的统治者,对手下能人尽其用,对百姓宽宏大量,对自己要求严格,勤俭节约,然而对他们这些儿子却缺乏足够的了解。

不仅是不了解王延钧,同样也不了解王延翰。

所以王延翰的本性王审知不知道,但作为他弟弟的王延钧却是一清二楚的。

“好了,不管大王是准备将你投入大牢中,还是将你任命为节度留后,总之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了。接下来还是说说如何发动最后一步吧!咱们的力量还是有些不足,必须谨慎行动,才能保证成功。”

在王延翰的“大力配合”之下,本来就对投降之事心怀不满的福州军民,此时大部分都已经暗中倒向了王延钧这一方。

不过最关键的军权,尤其是王审知留下来的亲军,如今依旧在王延翰的掌控之中。

王延翰再怎么蠢,他也知道这些军队才是他的命根子,是万万得罪不得的,而且还要大力拉拢。

而阵阵投靠了王延钧等人的,其实不过是些没多少权利的基层军官,在这种大变之中未必能指望得上。

而那些能够指望得上的将领,在这种时候却不会亲自下场,最多对他们的行动暗中默许。

若是他们能够取得成功,这些将领就会站出来向他们投效;若是他们失败了,那么他们自然是落井下石了。

王延禀深知那些人的秉性,所以他知道在这种时候不能指望他们,还需要他们自己来动手。

“还能如何?如今王延翰都已经完全失去了民心,城中的很多将领也会支持咱们,剩下的也会默许咱们的行动。所以带着咱们的人,直接杀到王府中去,将他抓获就是了!”王延钧有些不以为然的道。

他虽然擅长阴谋诡计,不过真说到带兵打仗他就不怎么清楚了。

而王延禀在这个时候反而更加清楚该怎么办,他将能够确定支持自己的力量一一列举出来,又将支持王延翰的力量和估计会中立的力量都列出来,最后经过一番对比后,王延禀决得,最好还是以巧取胜。

几天后,在王延禀的暗中蛊惑下,王延翰带着自己的妻妾们出了福州城准备巡游福州,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本来就只是一个圈套而已。

当王延翰一行人刚刚出城不久,便遭到数百伏兵的伏击,王延翰当场被弓弩射死。

失去了王延翰的掌控之后,王延均以王审知次子的身份站出来收拾残局,迅速掌控了福州的大局。

那些之前还保持中立的将领们,此时果然普通王延禀他们的预料一般,迅速向他们投诚了。

“控制福州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想办法迅速掌控其他四州,此外,最重要的一点则是尽快向吴军发起进攻,趁着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就击败他们,这是我们获取胜利振奋军心民心的最好时机!”

依旧是琅琊王府中,此时主位之上却已经换成了不久前还被软禁在家中的王延均,而王延禀则坐在他的身旁,大声向众将宣布着。

第四百一十八章争夺建州

武义二年十月,王延钧与王延禀二人联手在福州发动兵变,夺取了大权,王延钧在众人推举之下,自称留后,执掌福州大权。

为了尽快稳定城中的局势,安抚人心,王延钧一面下令关闭城门,禁止任何人外出,以减慢兵变消息走漏的速度;另一面又下令将之前王延翰巧取豪夺所获得的财物少部分归还给百姓,至于那些失去了原主或者难以分辨原来主人的财宝,自然是被王延钧留下了。

那些被王延翰抢来的民女,一律放回去,并且各自发放了少量的补偿。

等到这些措施实施之后,整个福州城内一片欢呼,无论军民,尽皆对王延钧充满赞美和感激之情。

王延钧在百姓之中的声望一时无两。

听到百姓由衷的感激之语,王延钧心中不由得十分得意。

他当即下令发布募兵的公告,声称为了抵抗吴军的进攻,他们必须扩张军力,招募新兵。

可惜的是,这一次王延钧的募兵打算却是落空了。

虽说之前在各种传言中,王延均等人极尽所能的将吴军描述得多么的可怕,使得许多不明真相的百姓都对吴军产生了畏惧心理,但真要让这些人去参加军队抵抗吴军,却是没有多少人愿意。

毕竟大家都不是傻子,吴军的强大大家都听说过,连王审知都不敢抵抗,宁愿选择投降,那么靠他们这支临时招募的乌合之众显然更加不可行。

所以王延均第一次募兵的行动最后以失败告终。

恼羞成怒的王延均当即便准备撕破伪装,派人强逼百姓为兵。

好在此时王延禀的头脑还清醒,他知道强行逼迫百姓为兵是不可取的,不仅会使得之前获取的民望尽数丧失,同时强行征集的士兵也会士气低落,说不定上了战场就逃了。

那必然会导致失败。

在他的极力劝说下,王延均这才决定拿出府库中的一大笔钱粮用来募兵。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管吴军如何强大,只要给的赏钱足够,那么总是会有人愿意冒险的。

这一次,仅仅两天时间,王延均便成功的招募了一支七千多人的军队,再加上福州本来的驻军,王延钧能够掌控的军队达到四万人,总算有了与吴军一战之力。

若是能够将其他四州的军队也纳入掌控之中,那么他们的机会将更大。

可惜的是,如今谁也不知道其他四州对于这次兵变是个什么态度。

“老三,就这样等下去是不行的,必须主动出击。我福建的军队之前为了防备吴军的进攻。主要都集中在建州与福州两地,如今福州已经被我们掌控,若是能将建州也掌控住,那么福建的军队基本就在我等掌控之中了。所以为兄决定亲自前往建州!”

王延禀对于军事的了解,可比王延钧多多了。

他知道这个时候若是不能趁着各方反应过来之前将建州掌控起来,等到消息走漏之后,建州就极有可能选择向吴军投降。

如今建州军队的领兵将领乃是王审知的亲信将领,名为陈陶,乃是当年追随过王潮的老将,对王审知极为忠心。

当初王审知离开福建时,曾经告诉过他自己将会向吴军投降的决定,所以若是不采取措施,这个陈陶就极有可能遵照王审知的命令投降吴国。

王延钧脸上喜色一闪而逝,“大哥若是能亲自到建州去,定能掌控那里的局势。不知道大哥需要带多少兵力前去?”

如果说在控制福州之前,王延禀还是他的合作对象的话,如今掌控了福州局势以后,二人之间的关系就有些微妙了。

在这次兵变之中,王延禀出的力气不比他少,加上王延禀在军中的威信比他还要高,这无疑就会对他造成一定的威胁。

如果王延禀能够主动选择离开福州,这无疑是对两个人都有利的事情。

“三千人足以!”王延禀自信满满的说道。

事实上,他也知道若是自己提出的兵力太多,只怕王延钧也不会同意,毕竟福州这边也可能面临吴军的进攻。

如今王延禀还需要和他合作,所以他选择了只带自己原本麾下的三千亲军前往建州。

若是能成功夺取建州的军队,到时候他才有机会更进一步。

“三千人是不是太少了一点?万一陈陶不愿加入我们一方,大哥说不得就只能与他交战了。以三千兵力,只怕一点胜算都没有啊!”王延钧有些担忧的道。

他虽然巴不得王延禀少带一点兵走,但也明白建州对他们的的意义重大,必须将其掌控起来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老三你就放心吧!为兄又不是去和陈陶硬拼,而是智取,用不了多少兵力的。”

王延均不知道他准备用什么办法智取,不过见他不说,当下王延均也不多问,十分痛快的答应了调拨给他三千兵力。

第二天一大早,王延禀从福州出兵北上,一路急行赶往建州。

其实,王延禀所谓的智取,并不是真的准备用什么智谋,他准备用的办法,不过是“兵贵神速”这四个字而已。

在他看来,建州有两万军队,加上城池之便,若是强攻的话,仅仅依靠他们三千人是不可能击败陈陶的。

他们唯一的机会就在于趁着陈陶还不知道福州兵变的时候发动突然袭击。

之前在兵变之后的第一时间,王延禀就考虑到了封锁消息的重要性,整个福州城都是许进不许出,城外的一些险要之地也有兵力驻守,严防消息的传播。

而到了此时,封锁消息的好处便体现出来了,当王延禀率领手下三千人到达建州时,建州这边根本就没有得到福州兵变的消息。

此时,城中的陈陶等人还以为依旧是王延翰在掌控着福州的局势。

不仅如此,建州军队的将士们都觉得王审知既然已经准备投降吴国了,那么双方的战事就打不起来了,这就使得建州这边的戒备松弛了不少。

所以当王延禀抵达建州时,他所见到的就是洞开的城门和城门处几个懒懒散散的卫兵在一旁随意的闲聊着。

可以说,对于王延禀的突然到来陈陶是一点防备都没有。

见此情形,王延禀自然不会客气,带着麾下三千兵马便冲入了建州城中。

不久之后,王延禀顺利在刺史府中将准备逃跑的陈陶等人一并抓获。

至此,王延均二人之前制定好的计划已经成功完成大半,剩下来的就是该如何掌控建州城,以及如何突袭吴军,以激怒杨渥,让杨渥来帮他们除掉王审知的问题。

到了这一步,即便是王延禀心性较为沉稳,但他心中也不禁有些激动起来,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夺取了建州,尚未彻底将城池掌控时,一支兵力同样只有三千人的吴军禁军却已经到了距离建州八十里的建阳县。

……

“将军,我等私自出兵,这已经是大罪;若是私自攻打建阳城,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只怕会引发大乱啊!”

“是啊,万一将军的猜测有误,福州并没发生动乱怎么办?我军的贸然行动。若是激起福建军队的反抗,那就可能导致福建投降的事情发生意外,这份责任将军可担当不起啊!别忘了去年刘崇景的案子!”

建阳县外,吴军的隐秘军营中,众将纷纷劝说着他们的主将李承鼎。

相比于建州军队的散漫,吴军的军纪自然要强的多。

虽说在王审知亲自前往金陵觐见之后,与福建发生战争的可能性已经大幅度下降,但吴军的戒备却丝毫没有下降。

时刻保持戒备,这是每一支精锐军队都要做到的一点,而吴国的那些百战精锐,自然能够做到。

中军营帐内,作为吴国目前唯一一个世袭罔替的国公的继承者,李承鼎身上不可避免的肩负了极大的压力。

不仅是因为他父亲生前留下的威名需要他继承,更是因为这次战事他被委以重任,负责信州方向的吴军。

原本按照枢密院制定的平定福建的作战计划,吴军将会出动六万余人分三路发起进攻,其中浙江方向乃是主攻方向,集中了四万大军,而江西方向则只有两万人,此外还有张可宗的五千水军将从海路发起进攻。

李承鼎虽然目前职务只是都指挥使,但他继承了他父亲的爵位后,身份反而凌驾于他的上司刘信之上。

为了避免指挥混乱,再加上杨渥有意给自己的姐夫更多的立功机会,所以这一次江西方向的吴军就全部由李承鼎来指挥。

初次担任重任,李承鼎自然非常谨慎小心,虽说王审知已经去金陵了,但他还是下令各部保持警戒,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福州那边传来的消息让他感觉很不好。

福州城中自然有吴国的密探,前段时间城中四处传播的对吴国不利的留言,以及王延翰在城中各种横征暴敛,无不表明福州有陷入动乱的可能性。

这些情况都使得李承鼎等人更加警惕起来。

按照约定,在福州的密探应该每天都派人来通报一声消息,结果这都三天没有新的消息传来了,所以李承鼎才会判断,福州的确是有变故发生!

第四百一十九章设伏

“福州的局势已经非常紧急了,我等若是不采取断然措施,继续坐视局势恶化,或者继续等待大王的命令,那都是极为不妥的!进攻建阳,乃是本将下的命令,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一切后果都有本将来负担!”面对部属们的劝阻,李承鼎坚定的说道。

本来按照规定,在没有确切的消息之前,或者在得到金陵那边的明确命令之前,他们这些边境将领是不能私自出兵攻击福建的。

毕竟王审知都去了金陵觐见杨渥,投降的趋势十分明显;若是贸然动用军队,弄不好就会起到相反的作用,使得投降的事情出现变数。

但李承鼎结合之前福州出现的各种乱象,他判断一定是有反对投降的将领发动了兵变,控制了福州,并且将福州封锁起来了,这才使得在福州的密探不能将新的消息传来。

若是不尽快采取措施,只怕福建的局势就要更加恶化。

福建五州之地,最重要的无疑是福州和建州这两地,如今福州已经被反对投降的势力掌控了,剩下的建州虽然还在王审知的亲信陈陶的掌控中,但谁也无法保证陈陶接下来会怎么做。

在这种情况下,李承鼎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下手为强,趁着陈陶戒备松弛的时候,迅速出兵将建州拿下来。

只要拿下了建州,那么不管福州那边的局势如何,吴军都会掌握主动权,都能随时选择继续进攻福州还是暂时等待时机。

他做出这个决定是冒着巨大风险的,去年的刘崇景的例子就在不久之前,若是李承鼎同样判断错误,造成了不好的影响,那么即便他是杨渥的姐夫,是新承袭的魏国公,但在各方压力之下杨渥也只能将其严惩,以示公正。

所以李承鼎的这次决定,几乎就是赌上了自己前途的一次重大冒险。

在他的坚持之下,众将不得不服从军令。

军令如山,不管你是反对还是认同,只要命令下达了,就得执行,这才有了这次出兵建阳的行动。

建阳位于建州城西北方向八十里处,平时这里作为应为江西交接的前线,驻守有四千人的福建军队。

不过这些军队的训练程度和士气都远远抵不上吴军,再加上李承鼎的打算同样是以速度取胜,趁着敌军没有防备发起突袭。

为了达到最好的突袭效果,李承鼎选择只带三千兵力,从小路行军,一路急行,终于赶到了建阳城下。

到了此时,虽说众将依旧有人忍不住想劝说李承鼎,不过大家也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李承鼎并没有改变主意,那么就攻城吧。

攻城的难度并不大,建州那边的守军警惕心极差,建阳这边守军的警惕心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王审知的投降决定,可以说极大的打击了福建军队的士气,使得各地守军人人没有战心,大家所考虑的都是将来投降之后,他们会得到什么待遇,根本没有守城的想法。

所以当李承鼎非常谨慎的派出斥候去打探消息时,没过多久斥候便回来禀报说,建阳城中毫无防备,只要直接进攻就行了。

李承鼎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惊讶,他当即下令随军出来的一百名骑兵以最快速度前去夺取城门,自己率领剩下的大军随后感到。

这个计划非常简单,但却非常有效。

半个多时辰以后,整个建阳城落入李承鼎手中,守军除了一开始有少量人敢于抵抗外,之后便是大量的向吴军投降的。

控制了建阳之后,通往建州的道路便打开了。

然而,当李承鼎决定继续进兵南下,突袭建州时,却有少量从溃兵从建州逃难而来。

“你是说有一支兵马在三天前已经突袭占领了建州?”望着眼前几个惊魂未定的溃兵,李承鼎心中反而松了口气,脸上的喜色一闪而逝。

当初作出断然出兵的决定时,李承鼎虽然展现给外人的是极为坚定的神色,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面临的压力到底有多大。

若是自己判断错误,福州并没有变故发生,那么自己的私自出兵不仅会毁掉自己的前程,更是会极大影响到他父亲的威望。

但如今既然已经证实的确有敌军突袭了建州,那就说明自己的判断应该没有错,福州的确已经落入了反对投降者的手中。

换言之,他作出的决定就不是贸然行动,而是危急时刻的临机应变,将来朝中大臣们知道了也只会夸赞他应变及时,即便有人指责他私自出兵,他也有足够理由进行反驳。

“将军判断准确,应变得当,末将等佩服不已!”此时,其他将领自然也明白过来,各个脸上露出喜色。

“嗯,诸位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敌军到底是什么来路,又有多少人,目前建州和福州的局势如何等等,这些关键的问题我们如今都还不清楚,所以大家还是先别忙着高兴吧!”李承鼎尽量压住心中的喜悦,淡淡的说道。

“刘都尉,你们长剑都在建州城中应该也有密探吧?可曾有什么消息传来?”?李承鼎向随军的长剑都密探询问道。???????

如今长剑都的主要任务就是用来打探敌国的各种消息,为了与军队更好的配合,一般每个军中都会配有一个指挥使级别的情报官,每个师有一个都头级别的情报官,专门负责情报收集。

“启禀将军,目前还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传来,或许敌军在控制了建州后,再次封锁了消息。至于这几个溃兵,应该只是他们不小心遗漏的。”那刘都尉沉声答道。???????

李承鼎在控制了建阳后在第一时间就下令封锁消息,那么敌军控制建州之后,自然也会在第一时间封锁消息。

当然,凡事总会有意外发生,再怎么封锁消息,也难以保证不会有消息泄露的可能。

“你说的不错,看来敌军的确是封锁了消息。不过若说之前在福州封锁消息的目的是为了突袭建州,那么在建州落入敌手之后,他们继续封锁消息又是为了什么呢?”李承鼎小声问道。

“当然是继续突袭建阳了!”刘都尉想都没想就答道。

“不错,继续突袭建阳,甚至在突袭建阳之后,继续北上突袭我军!这就是敌军封锁消息的目的!”李承鼎点头道。

他缓缓看向下首站着的几个副将,不由笑道:“看来发动突袭的这个敌将,他的野心和胆子倒是不小啊!不过他也太小瞧其他人了,难道别人都是傻子,任由他突袭不成?”

下方将领不由得笑了起来,若是对付像福建军队这种没多少战心的军队,不断发起突袭还是有可能的,但对付吴军,想要突袭谈何容易?

尤其是他们之前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即便封锁消息,但各种异常情况依旧会引起吴军的警惕,这就注定了他们的突袭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李承鼎虽然还不知道他们的对手究竟是谁,不过从当初福州还没有被封锁时从城中传来的消息来看,对于投降吴军最大的反对之人,无非就是王延均此人。

至于王延禀,他虽然是王审知的义子,不过他之前在福建军队中的地位并不算太高,所以李承鼎等人对他的关注并不多。

不管如何,敌军已经夺取了建州,而且从时间上看,那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

三天时间,再加上吴军南下需要的时间,应该足够对方收拾残局,完全掌控建州了。

换言之,即便李承鼎现在就率领军队南下,也基本上失去了突袭建州的可能性,毕竟如今掌控建州的敌将,显然不可能还像之前建州军队那样防备松弛,缺乏警惕。

“将军,既然失去了突袭的可能,而且也已经证实了福州变乱的事实,那么将军是不是应该将后方调集更多军队前来增援了?”有部将当即提到。

从后方调集军队,换言之就是准备强攻,以绝对的实力来击败对手,这自然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不过李承鼎对此却有些不满意,他想了想后道:“要从后方调集大军的速度还是太慢了,而且这不仅牵扯到我们江西方向,更是会牵扯到浙江方向的我军,这一来一回,肯定需要耽误更多时间。”

“其实,在本将之见,既然敌军还有继续突袭建阳的打算,那么我军为何不将计就计,在建阳这边设下伏兵,等候敌军自投罗网呢?”

“伏击敌军?”众将听了眼神顿时一亮。

他们虽然只有三千军队,而敌军若是整个了建州城中原本的守军的话,兵力可能会有近两万。

在兵力上吴军自然是落在下风,不过在场之人却没有一个感到担心的。

若是在伏击战中都没有信心击败两万敌军,那么他们就显得太无能了。

更何况,敌军为了尽量隐秘的突袭建阳,只怕真正动用的兵力不会太多。

这在一方面更加有利于他们的伏击,但在另一方面也会对接下来进攻建州造成一些麻烦。

第四百二十章伏击

李承鼎做出伏击敌军的决定后,一面立即派人回信州将最新得到的消息传递回去,一面迅速开始为伏击敌军做准备。

从建阳到建州,这一路的地势较为险峻,许多地方都会经过丛林,所以要找到伏击敌军的地方是比较容易的。

唯一需要顾虑的是,敌军毕竟对当地地形更加熟悉,谁也不会知道敌军会不会为了隐秘行军而故意走小路。

若是敌军走小路的话,那么他们做出的伏击就要落空了。

所以李承鼎迅速召来向他们投降的建阳守将,向他询问当地有没有小路。

“将军是说从建州到建阳的小路?这个自然是有的,不过这条路比大路更加险要,一般人都不会走这条路。敌军若是知道这条小路,想必同时也会知道这条路的不好走。所以末将以为敌军即便前来突袭,也不会选择走这条小路!”

那个降将名为刘奎喜,乃是建阳本地人,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

在投靠了吴军之后,他自然是一心为吴军考虑。

李承鼎听了之后不由得皱眉,若是真的如此的话,要判断敌军会从哪条道路前来就很难了。

他们既不知道敌军的统兵将领是谁,也不知道对方会派来多少兵力,想要做出判断是极为困难的。

不过随之,李承鼎又笑了起来。

从道理上讲,敌军前来突袭不可能将两万人全部派过来,最多其中的一部分兵力。

这样一来,只要将建阳的守卫做好,保证有足够的守备力量,那么即便他们伏击敌军失败了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换言之,他们其实是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

想到这,李承鼎决定将伏击点设立在小路之上。

这样一来,若是敌军走小路,自然会遭到他们伏击;若是敌军走大路,避开了他们的伏击,并且抵达建阳城下,他们也能迅速返回,与城中守军里应外合,夹击敌军。

总之,这个安排是只有好处没有什么害处的。

不久,李承鼎留下一千人,与投降他们的建阳守军一同守城,他自己则亲自统领其余两千吴军沿着小路开始设伏。

就在李承鼎他们做好伏击准备不久,一支五千人的军队便沿着小路向建阳赶来。

这支军队正是由王延禀亲自统领,他们在控制了建州局势之后便迅速出击,想要以最快速度突袭建阳。

为了保证他们离开后建州的局势不会出问题,王延禀在离开前下令将陈陶等依旧忠于王审知的将领全部处死,而那些投靠他的降将则被强迫来行刑。

通过这种立投名状的办法,总算是大致上保证了对建州的掌控。

“将军,前面不远就要到建阳了,想必敌军对我军的到来应该没有什么防备,只是不知道吴军的警惕心会不会也和陈陶一样差?”伸手为王延禀拨开一条树枝后,副将陈铭脸色轻松的问道。

这条小路兵不宽,许多地方都只能让两三个人并肩而行,而且因为树木太茂盛的缘故,马匹根本难以在这里行走。

“吴军?应该不会像陈陶那样好对付吧?”王延禀皱眉说道。

在成功掌控建州之后,王延禀立即便按照之前与王延均的约定,开始自称建州刺史。

不过相比于“王使君”这个称呼,王延禀却更加愿意其他人称他为将军。

战场上的胜利总是最能鼓舞士气的方式,当初从福州出兵之时,王延禀手下部将们各个都脸色凝重,不知道未来究竟会如何。

不过经过了成功突袭建州的一战后,众将的心气顿时提高不少,很多人都开始认真思考突袭吴军的可能性来。

都说吴军如何如何的强大,但是大家都是一样的人,都吃一样的饭,说一样的话,在真正见识过吴军的强大之前,又有多少人会真的相信呢?最多他们觉得吴军也就比他们强上一点而已。

至少王延禀和眼前的副将陈铭就是这样觉得的,不然他们也不会有挑战吴军的想法和勇气。

“或许吴军要强大一些,不过只要我军突袭成功,还是有机会击败他们的!”王延禀轻声说着,接着他又略有些担忧的道:“好了,对付吴军的事情还是等到以后再说吧!前些天我军袭破建州时,竟然让一些溃兵趁乱逃出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让建阳这边有了准备。”

“将军放心就是,那几个逃出去的溃兵,也不一定就是往建阳这边来的,或许他们直接回家当了逃兵呢?”陈铭笑着说道。

“希望如此吧!”王延禀叹道:“不过这一次突袭建阳,众将务必谨慎小心,切不可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谁若是出了差错,本将定斩不饶!”

他并不怎么担心建阳这边,但他担心的是吴军会不会得到消息,从而有了准备。

若是没有了突袭的机会,那么他们想要击败吴军的机会就不大了。

“将军放心,末将等保证这次不会再出差错的!”其他将领连忙保证道。

王延禀点点头,正准备再说点什么,这时候陈铭却突然大声喝道:“将军小心!”

话音刚落,陈铭便猛得推开了王延禀。

王延禀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随即四处传来的弓弩声和喊杀声,却让他浑身冒冷汗。

“全力放箭!”

“杀!”

……

各种喊杀声震动树林,到处都是乱飞的箭矢,射中树干后发出“哆哆”的声音。

大群的飞鸟受惊之后纷纷飞起,绕着树林不敢降落。

建州军队本来就有一半以上只是临时投靠王延禀的,不仅士气低落,而且指挥体系也没有整合完成,所以此时一片混乱。

只有王延禀从福州带来的那部分军队如今还比较镇定,能够保持阵势不乱,并且用弓弩向敌军发起反击。

只是这种反击力度还是有些轻了,根本与敌军的攻击力度无法相比。

王延禀不知道伏击他们的是李承鼎率领的吴军,还以为只是前些天逃走的几个溃兵将消息告诉了建阳守军,而建阳守军在得到了消息之后在此伏击他们,所以他心中虽然惊讶,但也没有太过担心。

建阳守军的总兵力也不过是三千人,留下一部分守城后,最多能有两千人前来伏击他们,这点兵力他们还是有突围出去的希望的。

“诸位放心,敌军兵力并不多,兄弟们随本将冲锋,一定能冲破敌军伏击!”

王延禀冷静下来,观望了一下四周的局势后,挑出了一个他觉得敌军兵力较少的方向,对他从福州带来的那一部分将士们大声呼喊道。

他本来就是一员骁勇的将领,所以才能被王审知看中并收为义子,加上如今遭到伏击,局势危险,所以王延禀也是豁出去了,带头向敌军发起进攻。

在他的鼓舞之下,那些他的嫡系军队士气大振,迅速跟在王延禀身后对敌军发起进攻。

可惜的是,王延禀根本就不知道他面对的敌人不是建阳守军,而是比他们要强得多的吴军禁军精锐。

当他们向吴军发起冲锋时,那在他们看来已经足以冲垮任何防线的冲锋,在吴军将士们看来却也不过如此。

树林之后,李承鼎望着敌军的表现,不断的下达着命令。

在他的指挥之下,两千吴军将士发挥出了极大的战斗力,他们一面加强受到敌军冲击之处的防御,一面又迅速调整,准备从侧翼向敌军发起反击。

仅仅过了一刻钟,不管是王延禀还是其他将领,都感觉到了对面敌军的不好惹。

正面敌军的防御在不断加强不说,从侧翼传过来的压力更是不断增加,这一切都让王延禀等人感到心惊。

更让他们感到心惊的是,当双方距离近了之后,众将开始注意到,对面敌军说话的口音并不是他们熟悉的福建口音,而是来自江淮、两浙等地的口音,与福建口音有着较大的不同。

“他们不是建阳守军,他们是吴军!”陈铭有些惊骇的向王延禀道。

王延禀满脸苦涩,此时他自然也明白过来了。

“调转方向,沿着来的方向突围,能逃出去一个就是一个!这里是丛林,敌军想要将我们全部消灭是不可能的!”

确认了对面敌军乃是吴军之后,王延禀不知道吴军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更不知道吴军的兵力有多少,他只知道他们目前突围的方向显然是无法突围的,必须换一个方向才行。

第四百二十一章朝议

一场细雨渐渐落下,冲洗着地面上尚未干涸的血迹。

树林中的战斗渐渐落下了帷幕,吴军虽然成功伏击了敌军,但他们的兵力毕竟只有两千人,而敌军的兵力却有五千之众,加上丛林之中容易隐蔽,所以最终还是有相当一部分敌军突围出去了。

打扫完战场后,李承鼎像往常一样开始在心中反思着这一仗的得与失。

今天的伏击战,从整体上讲还是很成功的,但也有一些失误之处,比如说伏击发动得还是有些早了,敌军尚未彻底进入伏击圈就开始进攻了,这就使得敌军突围时的难度下降了许多,导致许多敌军最后都成功的突围出去。

此外,在开战之后的兵力调度中,李承鼎觉得自己还有许多欠缺。

当然,除了欠缺外,他也发现了不少自己做的不错的地方。这些都将成为他的经验,让他不断成长起来。

收拾完战场之后,通过审问俘虏,李承鼎迅速得知了福州变乱的经过以及那里的现状。

如此重要的消息,他自然是不敢怠慢,立即派人将消息传到金陵去。

金陵城中。

经过这段时间的各种手段,不管是拉拢还是震慑,杨渥已经成功的让王审知认识到,投降是他最为合适的选择。

同时,杨渥又通过在中极殿正式朝会上,公开向王审知保证他的子孙后人的富贵。

以杨渥如今的身份,他既然在朝会这种正式场合上公开表态了,这就相当于一位天子的保证一般。

天子一言九鼎,杨渥同样如此。

这样一来,王审知心中最后的担忧也没有了,当即向杨渥保证,会立即写信给留守福州的长子王延翰,让他们按照命令向吴军投降。

这天,杨渥正在朝会上议事,而刚刚被正式加封为闽国公的王审知同样参与其中。

突然间,有侍卫急匆匆的拿着一纸文书递给侍立在杨渥身侧的程勋,程勋接过来一看顿时脸色就变了。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新的消息?”杨渥自然也看到了他的动作,当即笑问道。

王审知投降的事情基本上已经敲定,杨渥这段时间的心情自然是不错的。

能够用和平的手段解决福建问题,不仅能节省一大笔军费开支,避免许多不必要的伤亡,更是能为收服其他势力带了个好头。

所以心情不错的杨渥也就忽略了程勋脸色的变化。

程勋小声道:“是信州那边的消息,请大王过目!”

杨渥一听是信州的消息,便知道肯定与福建有关。

他连忙将文书接过来,刚看了前面几句话,顿时就脸色阴沉下来。

这份文书还是早前李承鼎私自出兵时写的,除了向杨渥汇报他出兵的理由外,更是详细的交代了福州那边的情况。

李承鼎私自出兵,这并没有让杨渥感到不满,因为就李承鼎汇报的情况来看,福州出现变故的可能性是极高的。

换言之,李承鼎断然采取措施的理由是充足的。

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又有意无意的看了王审知一眼,那阴冷的眼神将王审知看得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大王这是怎么了?难道福建那边出了什么乱子?”众臣一个个都是人精,自然看出了不妥,一个个都向王审知看去,似乎想从他那里看出点什么来。

王审知不由得感到心惊肉跳,他感到自己仿佛大祸临头了一般,偏偏他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要说前些天杨渥对他的态度还是极好的,此时却突然如此冷淡,这中间肯定是刚才那张文书中的内容起的作用。

可惜他却不知道那文书的内容是什么,更重要的是,以他如今的尴尬身份,他连问一问都有些不便。

好在仅仅过了片刻,杨渥突然哈哈一笑道:“刚刚接到一个消息,说是孤的一位妃子身体不适,孤准备去看看她。今日的朝会暂时就到这里吧,没有什么要紧事情的话就留到以后再说吧!”

说完,杨渥在程勋的陪同下起身离去。

朝中大臣见此,一个个都满头雾水,不知道到底是哪位妃子病了,竟然惹得杨渥连朝会都不管了。

只有高勖、严可求等少数人却意识到这里面的蹊跷之处,所以当其他大臣逐渐散去时,这些人却很自觉的留了下来。

果然,没过多久程勋便过来对他们道:“诸位大人,大王有请!”

“程议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与福建有关?”周隐第一个开口问道,其他人同样向程勋看去,显然都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程勋如今的官职乃是黄门议郎,专门负责传给杨渥的令旨,他听了周隐的问题后,连忙答道:“周阁老,还有各位大人,此事的确与福建有关,不过具体情况,还是到了华盖殿见了大王之后再说吧!”

华盖殿乃是专门给内阁来开会议事的,众人进了殿中后,只见杨渥已经在最里面中央的位置上坐下了,连忙上前行礼道:“臣等见过大王!”

杨渥摆摆手道:“免礼!诸位都坐下吧!程勋,给诸位大人奉茶!”

“谢大王!”

这个时代的臣子在与君主议事时,都是有自己的座位的,不像后世,只有在得到君王的赐坐后才能坐下。

一群内阁成员按照秩序坐下后,立即向杨渥询问道:“之前臣等见大王接到一份文书之后,当即变了脸色,又见大王看向闽国公,不知是不是福建那边发生了变故?”

杨渥点点头道:“是啊,福建可能出现大乱了,这是李承鼎发来的文书,你们都看看吧!”

他让侍卫将文书转给众臣看,口中又说道:“看来孤还是低估了要以兵不血刃的手段就降服一个势力的难度啊!”

众臣顾不上回答杨渥的问话,一个接一个的拿起文书迅速阅读。

“大王,虽说安西将军这份文书中提到的理由比较充足,但毕竟只是猜测而已。福州的情况未必就有上面说的那么危急吧!魏国公此举是不是有些欠妥当?”高勖看了之后不由得皱眉道。

他倒不是反感李承鼎私自出兵的举动,毕竟在杨行密时代,这种私自出兵的行动根本就不算个事。

高勖自然也明白只要有足够的理由,临机做出决断是十分有必要的。

不过他还是觉得李承鼎作出决定的理由有些不足,至少福州那边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传来。

“其他几位怎么看呢?”杨渥不置可否,转向其他大臣。

“臣以为,高阁老言之有理,目前福州虽然有较大可能发生了变乱,不过在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之前就动手,只怕于理不合!若是传扬出去,怕是会引起非议。而且等待有确切消息之后再动手的话,不仅更加稳妥,而且不会引来非议。”周隐同样赞同高勗的看法。

“臣附议!”礼部尚书殷文圭和刑部尚书卢枢一同答道。

杨渥皱了皱眉,又看向其他尚未开口的大臣。

“大王,臣以为,安西将军此举果断而有魄力,乃是当时最好的应变之法。大王不仅不应怪罪安西将军,反而应该予以嘉奖才是!”李承嗣在一旁道。

“哦,高阁老说李承鼎此举欠妥当,李枢密却说他此举乃是最好的应变之法,你不妨说说,到底好在哪里?”杨渥顿时来了兴趣,笑着问道。

福建的变故虽然让杨渥感到恼怒,不过在此之前他就下定过用无力征服福建的决心,如今不过是事情回到原路上去,他倒也不感到有多焦急。

“以臣之见,安西将军此举能够掌握主动权。若是最后证明福州之变的猜测有误,那么我军夺取了建州之后,在我军的大军压迫之下,福建投降的事情就更加不会出现乱子;而若是他的猜测是对的,那么趁着建州守军还没有反应过来,提前将建州夺取过来,这同样是一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情。所以臣说安西将军的做法乃是最好的应对之法。”

“不错,李枢密言之有理,臣也赞同安西将军的做法!”刘威和陶雅这两人在此时也出言支持起李承鼎来。

“好了,关于李承鼎的做法是不是合适,还是等到以后再说吧。咱们还是议一议如果猜测为真,我等该如何应对吧!”杨渥制止了众臣的争论,转而问起了应对之法。

如果福州真的有变乱,使得之前定下的和平收服福建的计划泡汤了,那么接下来就只有按照当初的计划开打,这一点自然是不需要议论的。

真正要讨论的,还是该如何对待王审知的问题。

从之前的情况来看,王审知投降的诚意还是很足的,而且他还亲自到了金陵,并且受到杨渥的热情接待。

如今杨渥已经公开加封他为闽国公,又保证过他的子孙后代的富贵;虽说福州可能爆发的变乱会破坏这一切的前提,但杨渥已经答应的事情还要不要遵守,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对王审知,到底是杀,是贬,还是优待依旧,这才是他们现在言讨论的。

第四百二十二章平叛

从本心上来讲,王审知肯定也不希望福建出现动乱,毕竟他自己都已经到了金陵,若是那边再出什么乱子,谁能保证杨渥不会在恼羞成怒之下将他给砍了?

所以王审知最多只是有失察之罪,换言之,就是王审知所托非人,没有将投降之事给办妥当。

杨渥虽然对此的确很是恼怒,不过他还不会因此就将全部罪过推到王审知身上,从而将其一刀砍了。

那样的话,最终只会有利于那些发动变乱之人。

毕竟王审知若是还在的话,福建的各路将领还需要考虑一下他的态度,若是让他去劝降,说不定还能取得一定的效果。

但若是将王审知给砍了之后,其他福建将领没了退路反而会与吴军死战到底,这显然不符合吴国的利益。

不过对于王审知要不要惩罚,这一点就要好好商议了。

杨渥不久之前才刚刚答应过王审知的各种优厚条件,若是这么快就全部废除,传出去只怕对杨渥的信誉造成影响。

但若是一点惩罚都不做的话,似乎又有些说不过去。

福州的动乱虽然不是王审知有意为之,但他身为福建之主,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杨渥给他惩罚也是应有之义。

“大王,以臣之见,若是确定福州出现了动乱,我军被迫动兵的话,那么王审知一定要受到惩罚。具体的,臣以为至少他的闽国公之爵位是不能再获得了,此外他的几个儿子中凡是参与了此次变乱的,一律应当废掉他们的优待!”在这一点上,高勖还是非常强硬的。

要知道如今的吴国包括追封的在内,总共也就那么八个国公,连杨渥的岳父周本和战功卓著的王茂章等人如今都没有被册封为国公,王审知如今没了献土之功的话,他又何德何能被封为国公?

至于他的几个子嗣也是一样,之前乃是看在王审知纳土归降的份上给他们优待,如今既然需要用武力夺取福建了,这些优待自然是没有了。

“臣附议,而且不光是王审知和他的几个儿子,他的部属中有获得优待的,也必须视他们接下来的所作所为重新审定他们的待遇才行!”周隐等人的观点也都差不多,基本上都认为应该对王审知等人一定的惩罚。

见此,杨渥也就不再多说,转而商议起其他问题。

到了最后众臣商议完后准备离开时,杨渥突然又道:“殷尚书,前段时间你经常与王审知打交道,想必也是你对他最为熟悉。等会儿你和范遇二人一起去见一见他,向他询问福州那边的具体情况以及其他各地的详细情报,但暂时不要提起今日之事!”

“是,臣遵旨!”殷文圭连忙答道。

遣散了众臣之后,杨渥同样回后宫休息。

几天之后,新的确切消息传来,李承鼎不仅在建阳伏击了来犯的敌军,更是通过俘虏彻底搞清楚了福州之变的经过和内幕。

支持,众臣中再也没有谁觉得李承鼎的决断有错误。

而杨渥则在第一时间将众臣招来向他们宣布将会出兵平叛。

是的,是出兵平乱,而不是出兵夺取福建。

不管怎么说,在此之前王审知都已经公开宣布投效杨渥了,也就是说福建已经是吴国的领地了,所以如今对福建出兵自然就是平乱了。

除了宣布将要平定叛乱之外,杨渥同时又宣布将王审知的爵位降低为琅琊郡公,以示惩戒。

“闽国公王审知,你身为之前武威军节度使、福建观察使,却是连一点小事都安排不好,以至于如今坏了大事。孤准备将你的爵位降低为琅琊郡公,你可心服?”朝堂之上,杨渥沉声问道。

自从前几天殷文圭和范遇二人突然来访之后,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王审知自然明白肯定是福州那边出了问题,这让他不由得感到心惊胆战。

他在离开前可是做过精心安排的,不仅留下了长子王延翰代替他执掌大局,同时还留下了不少支持投降吴国的心腹将领来辅佐王延翰。

此外,那些之前反对投降的将领很多都被暂时剥夺了兵权,反对得尤为激烈的王延均更是被直接软禁起来。

在他看来,有这些措施在,福州的局势应该固若金汤,不会出任何问题才是。

所以他甚至一度还猜测是不是杨渥自己派人弄出来的事端,又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但仔细一想便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如今他这个福建之主都已到金陵来觐见了,投降之事也差不多定下来了,在这种情况下杨渥根本没必要节外生枝。

既然不是杨渥节外生枝,那么肯定还是福州出了问题。

而一旦福州真出了问题,使得之前约定的投降之事全部化作徒劳,那么他自己接下来将要面临什么命运都是难说之事,因此这段时间他没少为此感到担忧过。

所以如今听说杨渥只是将他的闽国公爵位降低为琅琊郡公,没有对他做其他处理,这简直宽宏得不能再宽宏了,所以王审知心中大喜,连忙答道:“臣多谢大王厚恩,不敢有任何异议!”

见了他的态度,杨渥的脸色总算好了许多。

不管怎么说,王审知也是执掌福建十多年的人物,在福建还是有较大的影响力,在整个天下同样有不小的名望,将来占领福建之后,也可以用他来暂时稳定福建的局势。

所以能安抚住王审知的话对吴国来说依旧有好处的。

这时,王审知突然小心翼翼的问道:“大王,臣之逆子在福州叛乱,妄图与大王的天军相抗衡,这实属罪大恶极。不过臣之部众中定然有不少只是迫于形势而投靠他的。若是大王同意的话,臣愿意亲自前往福建前线,为大王劝说福建诸将来降!”

他这句话是冒着一定风险的,一个搞不好不仅不能立功,反而还会引起杨渥的猜忌,使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打算与自己的旧部联络,准备图谋复兴。。

不过他在仔细考虑之后觉得,自己提不提是自己的事情,但用不用却是杨渥的事情。

他若是一句话都不提,只怕反而会让杨渥猜忌;而如今大大方方的提出来,或许杨渥反而不会有别的想法。

他的判断是准确的,杨渥听了之后,果然没有想到其他方面去。

不过对杨渥来说,既然已经开战了,那就要以雷霆手段来震慑他人,所以他并不打算再劝降任何人,一切都用武力来解决。

当然,若是有人主动来投降他也不会拒绝。

“琅琊郡公有心了!不过机会只有一次,对于福州的那些人,孤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他们却没有把握,难道孤还要求着他们不成?至于那些诚心想要投靠孤的,即便孤不再派人去劝降,难道他们就不能主动来降吗?所以此事不必再提!”

“是,臣莽撞了!”王审知连忙答道。

此时的他除了骂一骂自己那个不争气的长子和那个更加不孝的次子外,已经顾不上其他的了。

他连自己的性命能保住就不错了,至于他的几个儿子倒也不必担心,他最小的几个儿子年纪都还小,不可能参与到这次叛乱中来,所以保住性命想必是没问题的,只是之前应该有的那些优待此时自然是没有了。

杨渥宣布了对王审知等人的处置后,接着又下令,以周本为福建招讨使,刘存为福建招讨副使,自浙江进兵,会同已经在建州的李承鼎一同进攻福州,平定叛乱。

……

建州城外,望着眼前略有一些熟悉感觉的城墙,王延禀深感世事之无常。

就在前几天他从建州出兵准备攻取建阳时,那时的他还是信心满满,想要建立一番事业。

然而仅仅几天之后,他就在建阳城南不到十里的地方遭到了迎头痛击,伤亡惨重。

那些以前的建州守军的伤亡倒也罢了,不过是临时收编的军队,战力后忠心都没有保障;但他从福州带来的三千军队,其中大部分却是他的旧部,战斗力和忠心程度都有充足保证。

而在那场伏击战中,他带去的五千人里面有两千人就是他的旧部,结果成功逃回到建州的却只剩下不到三百人。

这个损失实在有些大,以至于回到建州后他当即就部将陈铭回去收拢溃兵,希望能尽量减少损失。

这几天时间下来,倒也让他们收拢了近千人的溃兵,不过相比于出征时的五千人,依旧是损失太多。

除了军队的损失外,更加受到打击的却是他的信心。

他自认为已经很小心了,那么吴军又是怎样突然到达建阳的,又为何能准确在那片小树林里面设下伏兵的?

难道说吴军真的就这么强,连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能够预料到吗?

若真是如此,那么他们还有一点获胜的希望吗?

王延禀在心中感慨着,这时远处却有斥候飞奔而来:“将军,不好了,大队吴军已经打过来了,人数有上万人!”

“什么?这么快就打过来了?”王延禀顿时脸色一变,惊声呼道。

第四百二十三章夺取建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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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延禀不知道的是,这一次南下的不仅是李承鼎这一路吴军,而是三路同时出击。

当初李承鼎将福州得到的各种消息以及自己的出兵决定汇报杨渥后,杨渥很快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想要和平收服福建或许已经不可能,必须做好动用武力的准备。

所以那时杨渥便传令给了已经在处州的周本和温州的刘存,让他们做好出兵准备。

等到出兵的命令下达之后,吴军便能以最快速度出动。

这次对福建的进攻,吴军一共出动三个军共六万人分三路发起进攻,其中周本自处州出发,会同建阳的李承鼎一同攻建州,剩下的刘存则从温州出兵,目标直指福州。

这一次吴军的进攻依旧是以速度取胜,周本等吴军将领都很清楚,表面上福州变乱使得那些反对投降的将领重新执掌了福建的大权,但他们要彻底掌控局势却需要不少时间。

以最快速度进攻,就能减少敌军做准备的时间,以最犀利最迅捷的速度彻底将敌军打懵。

而事实上他们也的确做到了这一点。

由于地势阻隔的缘故,福建之内的消息传递速度一般都很慢,所以王延禀现在还不知道处州、温州的吴军已经已经出兵的消息。

他很早以前就听说过吴军擅长攻城的传闻,所以他并没有打算死守建州城,而是主动率军出击,准备扼守险要之地,以坚守待变。

王公岭。

李承鼎望着前方首尾相连的三处营寨,不禁冷笑起来:“这个王延禀选择在这里修筑营寨,想要扼住我军通往建州的道路。他的想法倒是不错,可惜他根本不知道如今的局势。”

眼前此地,的确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王延禀选择在此处防守,吴军的确难以在短时间内攻破。

再加上附近的地形同样很险要,想要绕道也是一件非常不易的事情。

不过对李承鼎来说,他却有一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他不是孤立无援的,周本亲自统领的中路军已经从处州出兵,最多十天时间就能抵达建州。

而王延禀却将建州的主力全部集中到了这里来与他对峙,这就意味着等到周本中路军的消息传到时,王延禀就不得不撤军回去救援建州,而那个时候就是吴军趁机进攻的时候了。

李承鼎心中有了决断,当即不慌不忙的下令各部开始修筑营寨,与王延禀展开对峙。

几天后,建州东北三十里外,一支万余大军悄悄而行,为首一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正是福建招讨使周本,一旁一员大将背着一柄宝弓,乃是都指挥使米志诚。

“前方不远就是建州了,不知敌军现在是怎么部署的,李承鼎现在又到了哪里?怎么没派人过来联络?”周本捻着胡须问道。

“大都督放心就是,安西将军为人稳重,多有谋略,深得其父真传,如今之所以没有派人来联络,应该是道路隔绝的缘故吧。”米志诚笑道。

周本点了点头,抬头望望天色道:“今天天色已经不早了,传令下去,大军停止前进,就地安营!派斥候前去打探消息!”

这段时间吴军的行军速度可谓神速,仅仅七天时间就走完了近三百里路程,这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了不得的速度。

这一路上倒也碰到了不少建州军设立的岗哨,不过因为吴军来的太快的缘故,这些岗哨里的守军甚至还没来得及将消息传递出去就做了俘虏。

所以一路行来,基本没有碰到什么阻拦。

等到营地修筑好后,前出打探消息的斥候终于返回。

“嗯?如今李承鼎正在建州城北的王公岭与王延禀对峙?”听着斥候打探到的消息,周本不禁眼神一亮。

王延禀率领主力正与李承鼎在对峙,那就意味着建州城内兵力空虚,正是大举进攻的好时机。

不禁如此,等到吴军出现在建州城下的消息传到王公岭后,王延禀定会退军回救建州,到时候李承鼎定会趁机追击,这可是一举击败王延禀主力的好机会!

想到这,周本连忙下令道:“米将军,本将命你领兵三千前去城北设伏,等王延禀撤军之时,伏兵尽起,定能破敌。具体如何你自行决定!”

“大都督放心就是,末将定会圆满完成任务的!”米志诚笑呵呵的朝周本拱手行礼,信心满满的连夜告辞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周本率领大军进逼建州城下,城中守军直到此时才发现吴军的抵达,顿时一片大乱。

在混乱之中,却有一些人骑马飞奔出城,向北而去。

周本见了当即明白那是去给王延禀报信的,他本来就想要用这个消息来扰乱王延禀的阵脚,给伏击他创造条件,所以他并没有下令阻拦那几个前去报信的信使。

等到信使远离之后,吴军也抵达城下了,慌乱的守军此时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关闭城门,许多来不及撤入城中的军民拥挤在城门口,使得城门无法闭合。

在留守建州的守将陈铭的严令之下,守城的士兵用弓弩乱射,长枪乱戳,在一片血雨之中,城门终于还是闭合了,然而城中守军的慌乱却是丝毫没有减少。

这次吴军来得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此时城中守军仅仅两千人,根本不足以抵抗吴军的进攻。

周本也不急着攻城,对他来说,如今的建州已经是一座死城,根本没有必要着急。

他一面下令各部做好攻城的各种准备,一面派人到城下去劝降。

不久,一个嗓门很大的侍卫在几个骑兵的护卫下,缓缓行到到城前,大声高呼着:“城上的守军听着,我家大都督昔日在象牙潭一战,以万余精兵便击破了危全讽十万大军。如今大都督再次统领两万精兵而来,以尔等城中区区数千守军,如何能够抵挡?若是识相的,速速开城门投降,可保尔等性命!再有迟疑,大军攻进城内,悔之晚矣!”

这人声音极为响亮,四面都有回声不断传来。

他说过一遍劝降之语后,又重复了两遍,最后说道:“我家大都督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思考,若是一炷香之后还不投降,我军便要开始攻城了!”

说完,这人在骑兵护卫下转身离去。

吴军中军大旗之下,周本静静的等待着。

劝降的话已经说过了,至于城中守军是要负隅顽抗还是开门投降,那就不是他能管的。。

若是一炷香之后守军拒绝投降,那也只能说对方太不识时务。

好在,片刻之后,随着“吱呀”一声响,刚刚废了很大力气才关闭的建州城门再次缓缓打开。

一个年约三十岁左右的将领,引着十几个随从飞马而出,在他的身后还有两千垂头丧气的士兵。

在距离周本前几十步时,这支队伍渐渐停下,为首之人正是陈铭。

只见他翻身下马,跪倒在地向周本大声请罪道:“罪将建州指挥使陈铭,拜见大都督,愿向大都督投降。”

周本这才露出了笑容。

陈铭虽然是王延禀的亲信将领,不过到了如今的局面,建州这边显然大势已去,不可能抵挡住周本的进攻。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不可能在明知不可为的情况下还要不自量力的负隅顽抗,所以在周本派人劝降后,陈铭只犹豫了片刻便选择了投降。

“陈将军能弃暗投明,此乃有功与建州军民,何罪之有?”周本虽然心中有些不屑,不过嘴上还是客气说道。

能够兵不血刃的夺取建州也算一件好事,不仅能省下不少麻烦,更是能节省不少时间,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像陈铭这种兵临城下才投降的,回去之后肯定难以得到重用,最多在厢军里面担任一个小官。

这种人物,平日里自然难以和周本这种大将说上话。

所以周本也没有多少兴趣和他多说,讲了几句场面话,安抚了一番后,他便打发陈铭前去休息,至于他带出城的两千军队自然是被严密控制起来。

建州城一破,王延禀已经失去退路,加上吴军前后包围,他的覆灭也就是迟早的事情。

几天后,得知建州遭到吴军进攻的消息的王延禀,匆匆率军撤退。

李承鼎当即领兵追击,再加上米志诚提前设下的伏兵,仅仅半个多时辰的战斗,万余建州军便烟消云散,大量将士都选择了向吴军投降,这其中就包括了依旧心存侥幸的王延禀。

第四百二十四章绝望

建州守军的投降和王延禀的覆灭,还仅仅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在李承鼎和周本汇合之后,他们并没有在建州停留多久,而是留下部分兵力后迅速南下。

其中李承鼎负责率部向西进攻,目标是迅速拿下泉州这座重要的海港,同时也能够截断王延禀向西逃跑的道路。

而周本的任务则是直接南下,准备与刘存汇合进攻福州。

对于福建各地的守军来说,之前王审知基本上已经确定了投降之事,这本身就极大的打击了他们的士气。

等到王延均发动兵变,转而准备与吴军对抗时,各地守军已经没有多少斗志了。

更何况,迅速转变的策略更是让守军们无可是从,若是有足够的时间,或许还能改变这种状态,但吴军来得太快,他们显然没有这个时间。

在这种混乱之中,各地守军不知道应该抵抗吴军还是应该投降,自然是没法组织起有效抵抗。

仅仅几天时间,沙县、将乐、尤溪等地守军就先后向吴军投降,中间甚至没有发生任何交战。

直到此时,依旧在福州城中做着美梦,想着击败吴军之后,自己就是真正福建之主的王延均这才慌了神。

“这些该死的废物,竟然都向吴军投降了,连一个愿意为我福建出力的都没有,如此不忠不义之徒,我之前怎么就接受了他们的效忠?”

此刻,王延均坐在自己的书房之中,脸色铁青。

在他的面前,放着几封文书,上面写的正是从各地发来的情报。

他两眼紧紧盯着这几封文书,脸上充满着愤怒之色。

如果说前些天夺取了福州之后,那种大权在握的感觉,的确让他沉迷其中。

尤其是当王延禀传来消息说他已经成功夺取了建州之后,他的心情就更加兴奋了。

福建五州,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建州和福州两地,其他各州基本没有多少驻军。

只要夺取了建州,可以说福建的局势大致上就掌控了。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在那几天泉州、漳州、汀州这三地的刺史先后都派人送来了效忠的文书,让王延均在名义上成了真正的福建之主。

可惜的是,局势得变化实在太快。

仅仅几天时间,吴军大举进攻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福建,接着又是建州向吴军投降,以及王延禀兵败被俘的消息。

在这两个消息的震动下,那些之前向他上表效忠各县县令们一个个都选择了直接投降吴军,使得吴军的声势更加浩大起来。

所以王延均才会大骂这些人不忠不义,枉为人臣。

可惜的是,他却忘了自己就是第一个背叛了王审知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其他人不忠呢?

一旁,两个亲信将领刘侃和张志二人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根本不敢多言。

“你们说,本帅若是亲自统领大军,趁着北面吴军还被挡在古田,先击败刘存,然后以逸待劳击败北面敌军,这样做有可能成功吗?”

目前周本南下的吴军暂时被挡在古田,而刘存大军已经包围了距离福州不远的连江,若是连江也失守的话,吴军就能兵临福州城下,到时候再加上从建州迅速南下的吴军,他们将一点机会都没有。

“这个……”刘侃和张志二人脸色发白,不敢回答。

这段时间王延均显得非常暴躁,经常有人因为在回答他的问题时不合他的心意而被杀,此时二人心中有顾虑,自然不敢随意开口。

“到底能还是不能,有什么就说什么,这么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王延均怒道。

刘侃二人对视一眼,最后一咬牙道:“末将觉得只怕有难度,那刘存可是吴国的一员猛将,加上吴军势大,我军根本没有多少战心,想要击败刘存,谈何容易!”

王延均脸上不由十分失望,他当然也知道二人说的在理,不过他还是不甘心的道:“那刘存在吴国的几个领兵将领之中只能算能力平庸,当初就曾多次被楚军击败过。既然楚军能够击败他,那么本帅为何不能?”

刘侃见他没有动怒,顿时也松了口气道:“节帅,当初的情形和现在不同啊!当初刘存攻楚,他是孤军深入,而楚军却能够集中优势兵力对付他,所以才有刘存的两次战败;但如今我军的战力本来就不如吴军,再加上我军兵少,敌军又四面围困而来,要击败敌军只怕……”

刘侃见王延钧的脸色越来越铁青,顿时不敢继续说下去。

“节帅,或许主动出击也不是没有机会。吴军自从出兵以来,这一路进攻所向披靡,想必定会生出骄傲自满之意,正所谓骄兵必败,我军集中兵力进攻,定能击败敌军!”一旁张志连忙开口说道。

王延钧听了顿时脸色一喜,他此时能做的气势已经不多了,除了主动出击还有一丝机会以外,困守福州孤城是没有半点胜利希望的。

“好,那就这么办。两位将军回去之后各自做好准备,以张将军为主将,刘将军为副,本帅会把城中所有守军悉数交给二位将军。能不能击败吴军,就看两位将军的了!”王延钧沉声下令道。

到了此时,他也算豁出去了,准备将手中全部兵力用来孤注一掷。

成了,他还有机会;败了,那么自然是立即出城逃跑。

他在取得福州大权之后的第一时间,就让人准备好了三艘大船,都是能够出海远航的那种大海船,并且随时做好准备,只等他见势不妙时,一声令下便可以从海路逃离。

当然,从福州搜刮到的大量财宝珍奇等,自然是早早的就运上了船,甚至他的妻子儿子等亲近之人,也都做好了随时登船逃离的准备。

若不是做好了这些准备,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在一点后路都没准备好的情况下就开始作乱呢?

第二天一大早,做好准备的刘侃和张志二人,率领两万大军从福州出发,准备前往连江对付吴军大将刘存。

两万大军,这几乎已经是福州剩余的全部军队了。

当初通过以重金募兵的方式招募了七千军队,加上之前的福州军队,共有近四万人。

不过之后王延禀带走了三千军队,再加上吴军进攻后,王延钧又分兵到古田和连江两地去抵挡吴军,留在福州的差不多也就两万人多一点。

也就是说,在刘侃二人出兵以后,福州城中除了少量王延钧的亲兵外,就完全是空城一座。

而王延钧在送别刘侃二人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到了自己的府宅。

“夫人,之前让你们做好准备登船,现在做得怎么样了?”

“怎么这么急?不是说吴军已经被我军死死挡在古田和连江两地,根本难以攻到福州来吗?而且刘将军和张将军二人刚刚领兵出击,应该不要这么急着登船吧?”

王延钧的夫人陈金凤,严格来说只是他的小妾。

她的来历较为复杂,在名义上乃是王潮之前的福建观察使陈岩的女儿,后来陈岩将死时,见王潮兵强马壮,是个人物,于是便将福建观察使的位置让给了王潮。

后来王审知继位之后,便纳陈金凤为妾;等到王延钧发动兵变,夺取了福州大权之后,又将陈金凤据为己有。

能够让王延钧不顾伦理作出如此之事的女子,自然深受王延钧的喜爱,在这个时候也一心想着她。

“所谓在古田和连江挡住了敌军的话,那不过对外人说的,真实情况可没有那么好。”王延钧心急火急的道:“总之,现在情况危急,吴军随时都有可能杀到福州来。而且城中人心动荡,若是吴军真到了城下,说不得就有人要打开城门迎接吴军入城了。所以咱们必须提前准备好!”

“啊!”陈金凤惊呼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从今天起,咱们都到船上去住,若是局势不妙,咱们就能在第一时间出海!”

“好,妾身都听节帅的!”

此时的王延钧年纪还不大,虽然已经娶妻纳妾,但他如今还没有什么子嗣,所以需要带走的人并不多。

至于他的几个兄弟,也就是王审知的其他几个儿子,自然没被王延钧放在心上,他们的死活也与他无关。

王延钧带着几个妾室,在侍卫的护卫下开始登上海船,打算接下来几天就在船上等候消息,若是情况不妙就立即逃离。

然而,就在这天下午,港外的海面上去突然出现一大片船影,粗略算上去就有上百艘大船,那密密麻麻的风帆仿佛遮天蔽日一般,让人见了心头发凉。

“是吴军的水军!快开船,快点开船!”王延钧当即意识到了不妙。

福建的海贸较为发达,尤其是泉州那边,更是与许多地方都有贸易往来,要凑齐这么多的海船自然也能做到。

不过在现在这种时候,这么大规模的一支船队,除了吴国人之外,王延钧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可能。

他的心中顿时生出绝望之感。

第四百二十五章就擒

“将军,前方有几艘船正在匆忙逃离,咱们要不要派船去拦截?”福州外海之上,上百艘大船正借着风力向港口急速冲去。

冲在最前面的一艘船上,作为张可宗副手的司马福大声询问道。

“看那样子,应该只是几艘商船想要躲避战火而已,没必要兴师动众。咱们的目标是迅速登岸,然后攻破福州,防止王延均逃离,其他事情就不要耽搁时间了!”听了副手的问话,刚刚被任命为海军都指挥使的张可宗,却是满脸的不爽的答道。

当初杨渥告诉他,只要完成交给他的任务,就会任命他为禁军的都指挥使,今后留在军中发展。

有了这个承诺后,张可宗干劲十足,即便是让他统领水军先去琉球岛这个不毛之地修筑城池他也没有半点抱怨。

到了琉球大岛后,张可宗先是在岛上最北端沿着河流进入内陆,然后在一片看上去水草肥沃适宜耕种之地登岸。

到了那里之后,张可宗极为谨慎小心的亲自带队去考察地形,最终确定了一处适合筑城的地点。

当然,现在的宝岛上还是一片荒芜,而且除了一些不怎么开化的当地土著外,并没有多少移民。

这就意味着他们要筑城的材料等很多都需要从本土运送过来,而且时间显然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所以暂时他们只能先修筑一个木质的城墙,一来防范野兽或者当地土著可能发动的袭击,二来则是为今后修筑真正的土质城墙乃至砖石城墙打下基础。

木质城墙修筑起来并不困难,而且因为不需要修建得太高的缘故,修筑起来的难度就更低了。

吴军平时在野外宿营时都需要修筑营地,如今不过是将营地的标准提高一点而已。

这附近树木茂盛,在木材方面同样不缺,只需要就地取材就行了。

唯一需要头痛的就是当地经常有疫病横行的情况,需要多加防范。

在这一点上杨渥自然早就考虑到了。

一来在时间上,杨渥特意选定在下半年筑城,就是为了利用冬天天气寒冷,不容易引发疫病的时间段。

二来,杨渥特意下令在船队中安排较多的医者同往,以改善卫生条件,防止传染病的爆发。

当初杨行密病重时,杨渥特意在广陵招募医者,后来又开设专门的医科学校来培养医者,如今几年时间过去,已经小有成效。

那些从医学院出来的医者,虽说医术往往比不上那些学医几十年的老医者,治理不了什么疑难杂症,但治理一些常见的病情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此外,这些医者中还有许多是作为军医培养的,他们尤其擅长治疗外伤,如今已经有一部分人进入军中作为军医,以减少伤兵的死亡率。

当然,培养这些医者最重要的一点目的,还是为了防止疫病,改善百姓的卫生条件。

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根本不知道许多病情产生的原因,同样也不知道许多传染病的传染途径。

而经过培训的医者,他们或许还不懂得原理,但已经知道该如何应用了。

比如多修建厕所,不能饮用生水,必须煮开后才能喝等,这些措施在很大程度上都能改善卫生条件,防止疫病的发生。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医者的存在,以及各种卫生措施的实行,这一次前往宝岛筑城,五千名将士最后得疫病而亡的,只有以往比例的十分之一不到。

总之,张可宗在抵达宝岛之后,迅速找到了一处适合筑城的地方,并且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大致修建了一座木质城墙围成的小城,算是日后夷州城的雏形。

当然,除了筑城之外,张可宗还有另一个任务,那就是率领水军从海上突击福州。

本来王审知准备投降的消息传到之后,张可宗还以为突袭福州的任务用不上了,谁知道后来局势突变,最终还是需要他们动手。

而与行动命令一起抵达的,就是一封由杨渥签发的任命他为海军都指挥使的文书。

说起海军,张可宗就是一头雾水。

他只听说过水军、水师、舟师等名号的,这海军的名号他却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从字面上他还是能大致明白其中的意思,知道和之前的水师差不多,最多就是活动范围更集中在大海之上而已。

但正因为知道这一点,他才感到不爽。

说好的禁军都指挥使呢?怎么变成了海军的都指挥使?这不是坑人吗?

进入禁军能四处征战,能剿灭各处敌对势力,能大举北伐,逐鹿中原,与梁帝朱温争锋等等,这是何等畅意之事,而且还前途远大,将来有希望获得爵位。

但是进入海军呢?

目前所谓的海军人数还很少,除了做一做像现在突袭福州这种“小任务”外,他们什么都干不了,这显然无法与禁军相比。

张可宗自然不敢去金陵向杨渥申辩,不过在心里抱怨几声却是不可避免的。

领了命令之后,他迅速率军出发,准备来福州捞取功劳。

不想他运气较好,还真被他碰到一个大功劳,只是他并不知道远处正准备出港的几艘船上就有王延均一家人,所以没有同意分兵去拦截。

此时,见张可宗满脸不爽快,司马福知道他的想法,所以当即也不多说。

不过就在这时,另外一位被留在海之军中的年轻将领何敬洙却是突然提醒到:“将军,虽说那几艘船看上去像是普通商船,但谁也保不准上面有没有福州的大官在从海路逃亡。所以以末将之见还是谨慎一点,派人拦下来再说!”

张可宗想了想道:“也罢,就由你带队去拦截吧,记住要快点,不要耽搁了登陆的时间!”

“是,末将遵命!”何敬洙抱拳行礼道。

王延均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有机会逃出生天,不过世上之事本来就难以说清,很多时候比的就是运气。

此时他带着几艘船正迅速杨帆启航,想要赶在吴军战船到达之前冲出去。

别看对方战船众多,而且已经快到港口了,但海面上视野极大,而船速却相对很慢,即便能够看到对方,但要真正接触却需要很长时间。

王延均若是弃船回到陆地上,且不说陆地上容易被封锁,难以逃脱,光是他的所有家财都在船上,这就决定了他不愿意放弃家财上岸逃亡。

所以他最终只有选择赌上一把,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港口,只要进入了大海之中,对方在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情况下,未必会死命来追,而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可惜的是,因为何敬洙的一番话,他却是失去了这个逃生的机会。

王延均的座船从外面看与普通商船无异,但内里却非常高大奢华。

这种船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虽然行驶平稳,但航行速度却比不上作为战船的吴军船只,最终自然是无法逃脱追击。

“前面的船快停下接受检查,再不停下我等就要放火箭烧船了!”

“快停船接受检查,若是商船,我军定不会为难的!”

……

听着后方的呼喊声越来越近,王延均和陈金凤等人面色苍白,浑身直打哆嗦。

到了此时他自然明白自己已经逃不出去了,奋起抵抗显然是行不通的。

对方都是专业的水军,而且兵力更多,战船数量更多,而他的手下却是一群平日里过惯安逸日子的乌合之众,如何能吴军登船之后隐瞒身份,那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船上这么多的财宝等,都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再加上几艘船上那么多人,谁能保证其中没有人出卖他们?

“节帅,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咱们向吴军投降吧?”陈金凤脸色惨白的道。

“投降?这个时候投降有用吗?”

“妾身听说,那些掌控一方军政的节帅,只要肯投降的,一般都会得到优待。节帅虽然还只是福建留后,但也执掌了福建大权。若是投降,想必吴王也会优待?”

王延均听了之后,若不是此时已经大难临头了,只怕他还要被逗乐了。

且不说他这个节帅本来就来路不正,而且没有得到其他势力的承认;即便有人承认,杨渥也绝不会承认。

他若是投降,杨渥不杀他就算万幸,至于优待,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可惜的是,王延均虽然明白投降很可能也是死路一条,但此时除了投降外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告诉他们,本帅乃是福建观察使王延均,让他们不要放火箭烧船!”王延均心存侥幸,最后还是下令道。

……

“什么?抓到王延均了?”听到何敬洙火速用快船送来的消息,张可宗有些难以相信。

一旁司马福同样是满脸惊讶之色,同时有些后怕的道:“幸好派人去拦截了,不然那王延均岂不是要逃走了!”

王延均作为这次挑起福州变乱的主谋之一,他与已经被抓住的王延禀都是杨渥指明要抓的要犯,若是因为他们的疏忽就这样放走了,只怕日后少不得要受些惩罚。

第四百二十六章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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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吴军在福州登岸时,城中守军本来就十分空虚,再加上他们的首领王延均早就登船离去,失去了指挥的守军更是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

许多失去了约束的乱兵开始趁机在城中四处放火打劫,一些暴民同样加入其中,想要趁着此刻的混乱大捞一笔。

在一片混乱之中,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城门,总之吴军没有遇到多少抵抗便顺利攻入城中。

进城之后,张可宗立即下令稳定城中秩序,任何敢于趁机作乱的,不管是何身份,一律杀无赦。

在他的强力手段之下,福州的混乱终于平息下来,许多趁机作乱的人被直接斩杀,城中起火也被扑灭。

接着,张可宗一面下令控制城中的各处府库,将库中储存的钱粮加以登记造册;一面又派人抓捕那些参与了当初福州之变的罪将。

按照杨渥的令旨,凡是参与了那天福州之变的福建将领,不管是谁都会按照谋逆的罪行进行严惩。

所以王延均直到大难临头了才投降,心中所存的那点侥幸心理,不过是自我安慰而已,他的命运是早就注定了。

控制了福州局势后,张可宗从原本就留在城中的长剑都密探口中得知,刘侃和张志二人在当天早上才刚刚从福州出发,准备前往连江对付刘存,这让张可宗顿时看到了立功的机会。

“你们说,如果本将立刻出兵对张志二人发起追击,有没有可能在他们赶到连江前就追上他们?”张可宗眼神闪烁,显然是想独吞击败张志的功劳,不想与刘存分功。

“这个只怕很难,连江距离此地不过是四十多里路程,而敌军却是一大早就出发了,如今已经到了晚上,敌军已经提前行军一天。就算他们的行军速度较慢,但一天时间只怕也要走二三十里路程,我军即便立即出发,等到我军追上他们时,离连江只怕也不远了!”司马福计算了一下时间和路程后说道。

“也不是没有机会!”何敬洙却突然说道。

“嗯?你是说我们还有机会?”张可宗神色一亮,连忙问道。

之前在海上时,若不是何敬洙的提醒,他只怕要放走王延均这只大鱼了,所以此时对他的话还是非常重视的。

“将军,以末将之见,我军能不能追上敌军,最关键的还是要看张志二人是怎么想的。他们若是真的觉得自己还有击败刘存将军的可能,那么他们的行军速度必然会很快,以达到攻其不备的目的。”

“不过末将觉得这二人应该不会有那种信心才对,相反,他们心中一定会充满犹豫,这就使得他们的行军速度必然不快,甚至走走停停,这就是我军追上他们的机会!”何敬洙仔细向众人分析道。

张可宗脸色一喜,他对这种具体的谋划向来不怎么擅长,所以平时都会向副将询问建议。

“这么说的话,那我军就立刻出兵追击,若是能在半途追上敌军,那自然最好;若是不能,那大不了与刘存将军前后夹击敌军,分他一半功劳就是!”张可宗最后决定。

不管是他,还是司马福、何敬洙等人,都对追上敌军后取得胜利充满信心。

他们的兵力虽然较少,但攻破了福州之后,敌军后路已断,张志二人在没有了退路之后,还能有多少斗志?

即便他们二人还想再打下去,他手下那些将士们也必然不想再打了。

面对一群没有多少斗志的敌军,若是他们还不能取得胜利,那么他还是赶紧回家养老才对。

事实上,何敬洙的估计非常准确,张志二人本来就不看好主动进攻刘存的计划,最后还是在王延均的压力下才做出的出兵决定。

等到出兵之后,大军行军缓慢,走了一天时间才向连江方向行走了十多里,然后不管是张志和刘侃二人,还是他们的部下都不愿继续前进了。

士气低落的福州军,在草草安下营地后,便开始原地休息,而张志和刘侃这两个领兵将领业开始商议起来。

“老张,咱们当初都是一同参军,一同在战场上搏杀的,奋斗了这么多年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你就舍得完全放弃这一切,然后回家养老吗?”

这天晚上,中军营帐里,昏暗的烛光不断跳跃着,使得整个营帐的气氛更加沉闷。

二人之中,张志对于如今的局势感到心灰意冷,所以决定回家去养老。

而刘侃虽说对当前局势同样不抱希望,但他觉得他们手中还有两万军队,若是以此为资本向吴军投降,或许在吴军中还能获得一份前程。

“这不是舍得不舍得的问题,现在投降吴军,或许因为手中有兵的缘故,吴军不会为难你,不过你指望在吴军中出头?谈何容易!还不如现在就急流勇退,做个富家翁!”张志感慨道。

现在的吴军,的确不是那么好混的。

这些年有不少其他势力的将领投降吴军,最终能够得到重用加入禁军的却是不多。

除了当初钱镠的部将中有一些降将进入了禁军,之后众多江西的将领在投降之后,基本都被编入了厢军之中。

即便是后来禁军大量扩军,但其中大部分的军官将领都是从年轻将领中提拔,或者从军校学员中选择,真正来自厢军的只是很少一部分。

换言之,若是他们现在投降吴国,很可能将被编入厢军之中。

几年之后,若是运气好还有机会进入禁军;运气不好,那就一辈子只能留在厢军。

对于过习惯了手握大权的日子的张志来说,让他去厢军中做个闲散的指挥使还不如直接回家养老算了,反正这些年他也捞了不少钱。

刘侃自然也知道投降吴国后最可能得到的待遇,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所以才想最后去试一试。

至于按照王延均的命令向刘存进攻,这一点在一开始他们就觉得行不通,所以不想去做这种送死的事情。

“老张,你说我们如果只带着军队投降,吴国人或许还不会看重我们;但如果我等反戈一击,先将福州拿下来,然后用福州和那几位来向吴军投降,这份功劳总够了吧?”刘侃突然提议道。

“你是说,咱们现在不去连江,直接返回福州?”张志心中一动,认真考虑起这样做的后果来。

过了一阵子后,他还是缓缓摇头道:“只怕还是不够!”

刘侃疑惑道:“这却是为何?”

张志正准备为他解释,这时候外面侍卫进来汇报说:“启禀二位将军,刚刚巡逻的士兵抓住三百多个逃兵,此外还有不少人已经趁着夜色逃走了。请问二位将军,对那些抓住的逃兵该如何处置?”

“三百多个逃兵?”张志皱了皱眉。

他当然知道现在军中士气低落,想当逃兵的人有不少,不过一次性抓住这么多,这还是让他很吃惊。

这么多的逃兵,即便是在平时也不会全部将他们杀掉,最多选几个带头的杀了以起到震慑作用。

但此时连张志他们自己都有了向敌军投降或者弃官回家的想法,又哪里有心思去管那些逃兵。

“将那些逃兵都放了吧,告诉他们,若是再敢逃跑,定斩不饶!”张志冷冷的回了一句,便摆摆手示意侍卫出去。

等到侍卫离开之后,刘侃轻声道:“士气低落到了这个地步,那王延均居然还指望我军能击败刘存,这简直是笑话!”

“好了,不要说王延均了,还是说之前的话题吧!本将之所以说以福州为礼物送给吴军此事不妥,就是因为咱们已经背叛过琅琊王一次,若是再背叛一次,只怕会更加让人反感!”

仅仅率领手下军队投降,和先反噬故主,然后用故主的性命来作为晋身之阶,这其中的意味可是截然不同的。

刘侃听了却是不以为然,这个时代各种背叛的事情难道还少了吗?也没见谁有什么反感的。

他还想继续劝说,然而就在此时,前方营地外面却是突然传来一阵阵喊杀声。

“降者不杀!”

“胆敢抵抗者,格杀勿论!”

“兄弟们,冲进去!”

……

各种声音不断传来,将刘侃二人惊得脸色惨白。

“是吴军打过来了!”

“赶紧下决定投降吧!这个时候你就算想回家归隐也需要将现在这一关过了再说!”刘侃连忙劝说道。

现在敌军已经打到营地前面来了,他们再投降的效果已经差了许多;若是再等待下去,投降的效果就会更差,别人不会觉得他们是主动投降,只会当他们是被迫投降之人。

不过他们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他们这处营地本来就是匆匆修筑的,根本无法抵挡吴军进攻。

在混乱之中,面对如狼似虎的吴军,营地里的福州兵根本不敢抵抗,到处都是跪地投降的声音。

仅仅片刻时间,吴军就攻破了半营地,无数的福州兵没有丝毫抵抗就做了吴军的俘虏。

半个时辰之后,整个营地就彻底落入了吴军的手中,包括刘侃和张志二人在内的全部福州兵,除了少求人趁乱做了逃兵外,其他全部被俘。

第四百二十七章平定福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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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灭了这支两万人的福州军后,整个福建的生力军就差不多损失殆尽了。

接下来,张可宗命人分别去连江和古田两地传令,告诉当地守军福州已经失守和王延均等人已经被俘的消息。

得知这两个消息后,深感大势已去的两地守军同样迅速向吴军投降。

至此,福建最重要的福州和建州两地完全落入了吴国手中,剩下来的便是泉州、汀州和漳州三地。

这三地中,对吴国来说又以其中的泉州最为重要,是杨渥看中的重要港口,必须彻底纳入吴国的治理之下。

按照杨渥提前做出的指示,这三州刺史中汀州和漳州两地的刺史如果主动来降的话,可以暂时留用,其守军需要进行收编成厢军;但泉州刺史即便主动来降,也依旧要改用从吴国派来的文官,以保证对泉州的绝对掌控。

为了保证这个过程不出意外,李承鼎继续率领自己的麾下向泉州进发,几天后兵不血刃的占领了泉州。

与此同时,在吴国大军逼近的情况下,短短几天时间之内,剩下的汀州和漳州两地刺史同样先后派遣使者向吴军投降。

自此,从十一月中旬出兵,到现在十二月初,仅仅半个多月时间,福建五州之地就彻底落入了吴军的掌控之中。

这种惊人的进攻速度,比之当初梁军一月之内攻取赵匡凝来也差不了多少了。

金陵城中。

收到福建平定的消息自然让杨渥大感满意。

在他看来,如今的福建完全就是一片混乱,军无战心,加上他们的实力本来就远远不如吴军,在这种情况下若是还不能迅速攻占福建,那么他就要对领兵的几个将领的能力感到怀疑了。

平定福建之后,接下来首先一件事就是对王延均、王延禀等福州之变的发动者进行惩处。

“琅琊郡公,那王延均和王延禀二人,一个是你的亲生儿子,一个是你的养子,这两人却一同背叛了你,你说说,该如何处置他们?”中极殿内,杨渥大声向王审知询问道。

这次福州之变,虽说最终没有费多少力气就将其平定下去了,但却将杨渥原本的计划全部给毁了。

杨渥当初还指望用福建的投降来为以后各势力做一个示范,但现在是完全指望不上了。

不仅如此,那些有意于投降吴国的势力,接下来只怕也会慎重考虑一下自己的手下人的想法。

王审知不顾手下反对坚持投降,结果他的一个儿子和一个养子就起来造反;其他势力的人自然也会想着,若是自己坚持要投降,自己的部众是不是也会起来造反呢?

所以从这一点来看,这一次王延均二人实在是非杀不可的。

而此时杨渥之所以要向王审知询问他的处置意见,这不仅是在试探他,更是为了借此机会来进一步打压王审知的声望。

王审知不管如何都曾经统领过福建十多年,又素行节俭,勤于治理,宽以待人,在福建当地的声望是非常深厚的。

杨渥如今虽然平定了福建,但要想保证当地安安稳稳的不出乱子,自然也要想办法打压一下王审知的威望。

而打压一个人的最好办法,莫过于是他的德行上动手。

以前的王审知,他的个人品行在这个时代诸多藩镇之中都算非常不错的,再加上当初王潮三兄弟相互推让的故事,使得的个人名声同样很好。

但这一次王家内乱,先是他的长子在福州的各种倒行逆施;接着又是王延钧和王延禀这两人联手起来,兄弟内讧,手足相残,这已经极大的削弱了王家的名声和在福建的影响力。

若是能进一步逼得王审知亲口说出王延均二人其罪当斩的话,这自然能进一步打压他的名望。

正所谓虎毒不食子,不管王延钧做了多少坏事,王审知做为父亲若是主张将其杀死的话,那都会有损于他过往敦厚长者的形象的。

自古以来,父子相残的,即便有再多的理由,都会受人诟病的。

此时,王审知听到杨渥的问话后当即便清楚杨渥的心思,不过他心中同样痛恨这两个儿子,为了夺取权利便将身在金陵的他的性命置之不顾,更是杀死了他的长子王延翰。

所以王审知对于将二人处死并没有任何异议。

他站出来向杨渥下拜后,咬牙切齿的说道:“启禀大王,这二人所为,不忠不孝,非臣之子。臣已经将二人革出王家。对于这二人,臣以为应当立即处死,以儆效尤!”

杨渥听了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么你觉得,这两人应该是凌迟处死呢?还是应该腰斩于市?”

王审知听了不由得眼角一抽,王延均不管如何说都是他的亲生儿子,将其处死他还能接受,但要将其凌迟处死,他的心却没有那么硬。

就在他犹豫着该怎么回答时,杨渥却突然哈哈一笑道:“罢了,却是孤有些思虑不周,你身为这两人的父亲,孤怎么能让你来作出这样的决定呢?”

王审知听了不由得松了口气,只听杨渥接着道:“既然琅琊郡公都觉得王延钧和王延禀二人其罪当诛,那么传令下去,这两人不必押来金陵,直接在福州腰斩于市!”

一句话定下了二人生死后,杨渥接着又下令,将跟随二人作乱的几十个叛将,一并腰斩,以震慑世人。

刘侃、张志这两个王延钧的心腹,虽然声称自己乃是主动投降的,但并没有得到吴军的承认,他们投降的时候吴军已经攻入了他们的营地,所以这一次二人依旧被列入了腰斩的名单之中。

此外还有一大批人,因为为虎作伥,但罪行又够不上死刑的,最终都被判处流放夷州。

杨渥下令由福建五州,加上新设立的夷州,一同组成新的福建行省,而这个福建行省的巡抚,则由原本的苏州刺史徐温来担任。

在原本的历史上,徐温此时早就保持了淮南的军政大权,成了江淮二十多个州的实际统治者。

不过在这一世,因为杨渥的缘故,徐温自然不会再有历史上的那番机遇;不仅如此,他虽然在吴国资历较高,乃是杨行密的麾下老臣,当初太祖三十六英雄之一,不过因为缺少战功,再加上杨渥有意为之,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得到升迁,在苏州刺史的任上已经待了七年多了。

到了此时,杨渥自然不会再去忌惮他这么一个既没有兵权,又缺少名望的地方刺史,所以这一次福建巡抚的职务就由他来担任了。

……

当杨渥在朝堂之上对于福建之事做出安排时,邵州城中,楚王马殷正恭恭敬敬的跪伏在地,聆听着梁国皇帝朱温下达的圣旨。

“……特加封为天策上将,开府仪同三司,许置百官,钦此!”

听着朱温下达的旨意,马殷心中无喜无悲。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马殷趁着吴国的注意力完全被福建吸引的时机,迅速向西南发展势力。

九月份的时候,马殷亲自领兵讨伐敛州蛮。

敛州蛮的实力更在辰州蛮之上,各路蛮人部族组成联军,依托险要地势试图阻挡楚军的进攻。

马殷于是以姚彦章为将,领兵五千人,让他绕道攻袭敛州蛮的后方,他自己则亲自率领楚军主力来吸引敌军注意。

姚彦章出兵之后,不负重托,他一路翻山越岭,日夜兼程而行,最终成功的绕到了敛州蛮的后方,与正面的马殷相互配合,前后夹击,一举攻破他们的营寨,杀死蛮人数千,降者更是多达数万人。

至此,马殷终于消除了对他有重大威胁的敛州蛮,在西南之地初步立足下来。

有了新的根基之地后,马殷面临的压力顿时大大减少,终于不再满足于以楚王的身份统领部属。

他深知自己的实力还不足以正式脱离后梁开国称王,所以他最后采用的办法就是向朱温寻求册封为天策上将。

天策上将这个称号,最初起源于李世民的封号,地位更在一般王爵和大将军之上,并且能置百官。

获得了这个封号后,马殷一方面依旧可以作为后梁名义上的臣子,另一方面又能够自行封官,这与正式建国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而朱温在与杨渥达成了默契后,这两年集中力量想要打压晋王李存勖,可惜取得的效果却是不好。

对于马殷的请求,朱温本来就没多少能力干涉,自然是欣然从其所请,册封马殷为天策上将。

至此,楚国才算是正式成为一个国家,而不再是之前的藩镇。

第四百二十八章择婿

马殷的立国对于其他势力来说影响并不大,毕竟在此之前其他势力就已经将其看作成一个独.立的王国了,现在不过是多了一个名份而已。

不过虽然只是多了一个名份,但依旧触动了吴国某些人的心思。

随着福建的并入,如今的吴国如果只算地盘大小的话,其实际控制的地盘已经在梁国之上了。

虽说吴国现在的地盘很多都处于未开发状态,人口和州县的数量也还比不上朱温,但论整体实力已经完全是不输于朱温了。

再加上岭南刘隐、虔州卢光稠以及海外的泰封国,百济国等小国纷纷来朝,奉吴国为正统,现在的吴国已经有了一点正统王朝的气象。

在这种情况下,马殷这个素来不肯臣服的势力,如今竟然还敢开府建国,设立百官,这就使得吴国的某些以正统自居的文臣们大为不满,纷纷上书请求讨伐马殷。

此外,还有人认为岭南刘隐虽然名义上臣服,但实际上却独领一方,乃吴国之敌。

他们觉得如今吴军既然没有费多少力气就将福建给拿下了,那么不妨继续乘胜进兵,将岭南也一举拿下。

看着这些乱糟糟的上书,杨渥不由得有些苦笑。

这就是打了胜仗的不良反应,大家都有些飘飘然了,以为吴国如今已经能横扫天下了。

诚然,这次征伐福建的确没有费多少力气,将士们除了行军以外,并没有打什么仗,只需要稍微休整一番,就能继续用兵。

然而若是大家都是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心态,只怕距离一场大败就不远了。

骄兵必败,这一点不管如何强大的军队都是适用的。

好在那些上书之人,都只是一些没有掌握核心权利的年轻人,内阁的重臣们一个个都很谨慎,没有忘记步步为营的根本策略。

所以那些上书请战之人,在受到杨渥的一番训斥后便偃旗息鼓了。

这天,王宫之内。

“王兄,抱抱,抱抱。”御花园中,一个粉妆玉琢的小丫头,身着粉红色宫装,正张开一双粉嫩的双手,朝一个英朗的年轻人抱了过去,样子显得十分可爱。

这时,另一个年纪更小,不久前才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姑娘,同样张开双手,奶声奶气的说道:“父王,我也要抱抱!”

“好好!都过来,小宁儿,小舒儿,都过来让我抱抱!”杨渥笑呵呵的放下手中的文书,伸出双手将两个小丫头抱了起来。

这两个小家伙,大一点的乃是杨渥年纪最小的妹妹杨宁,当初杨行密留下的遗腹女。

她的母亲乃是王氏,她今年还不到四岁,却是非常喜欢粘着杨渥。

她本来就因为年纪最小而杨渥的宠爱,加上她又长得与杨渥的姐姐杨静非常像,这就更加让杨渥喜爱。

至于年纪小的则是杨渥自己的女儿杨舒,今年才一岁多。

不过她虽然年纪还小,但性格极为淘气,天天跟在她那小姑姑身后四处玩耍,惹是生非,是宫里面的惹事精。

“快下来,你们王兄和父王,现在正忙着公务呢,你们都到一边去玩,不要闹了!”一旁,陪在身边的王后周梦洁赶紧上前准备接过二人。

听了周梦洁的话,两个小家伙顿时嘴巴一撇,眉毛一皱,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杨渥。

在后宫之中,这两小家伙谁都不怕,唯独怕了周梦洁,这也是一件奇事。

杨渥连忙让过去,将两人护住道:“好了,正好我也要休息一下,没必要这么严肃的。”

“大王可不要太宠着她们,免得将来大了之后太过骄纵,不好嫁人!”周梦洁小声劝道。

“瞧你说的,这才几岁的小姑娘,你就想着将来嫁人的事情了!”杨渥顿时乐了。

“怎么就不能想了?你看当初五妹也就几岁大,也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但这才几年时间,如今就已经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了!这时间过得很快的!大王现在不急,将来可就来不及了!”周梦洁有些不满的说道。

她提起的五妹,乃是杨渥的妹妹杨沁,在她的诸多姐妹中排第五,所以被周梦洁称为五妹。

杨沁今年已经十五岁及笄,被杨渥正式册封为永宁公主。

正所谓长兄如父。对于杨渥来说,如今杨行密已经不在了,他这几个年纪还小的妹妹自然就由他来照看。

按照后世人的眼光,才十五岁的小姑娘不过刚刚上高一而已,身体远远没有长成,距离嫁人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按照这个年代的规矩却是已经可以嫁人了。

不管是她的母亲,还是周梦洁等,都在催促着帮她找一门好亲事。

这一点杨渥也没法改变,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见周梦洁提起,杨渥便笑着问道:“上次你不是说要给五妹找一个读书人为驸马吗?怎么样,现在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杨沁的母亲李氏,只是杨行密的十几个妾室中的一个,因为育有一个女儿,所以同样被尊为太妃,不过地位比起史氏和王氏来要低的多。

史氏且不说,为杨行密生下了杨渥和杨隆演以及最小的杨澈这三个儿子,如今又被尊为太后,自然是地位最尊崇的。

而王氏同样为杨行密生下了杨濛和杨溥这两个儿子,此外还有杨静、杨宁等几个女儿,如今被尊为太妃,地位同样很尊崇。

至于杨渥另外的一个弟弟杨浔,他的生母在几年前就过世了。

所以为杨行密生下儿子的妾室中,就只有史氏和王氏二人,自然是她们的身份最高,便是周梦洁也要对她们极为礼敬。

而杨沁的母亲李氏的地位就要差多了,所以即便杨沁是她的女儿,但她对杨沁的婚事也不能做主,只能由周梦洁说了算。

此时,听杨渥提起,周梦洁在一旁坐下来道:“想法倒是没变,如今还是想给她找一个读书人,而且她自己也很愿意!只是要找到合意的只怕不易!”

“不久之后不是又要开始科举了吗?到时候各地考生都会来金陵参加考试,难道还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不成?”杨渥有些不以为意的道。

如今吴国的科举也逐渐走上正轨,每隔两年就会举行一次,每次录取的人数少则数十人,多则上百人,比以前唐朝科举的录取人数要多得多。

不过相应的,这么多的录取人数,也就意味着他们在授官时,大部分人都只能授予八品甚至九品的官职,只有前几名的考生才能直接以七品官入仕。

此外,吴国科举又规定所有考生一旦考中,就不得再次参加考试,其结果就是许多人为了考中前几名,在没有把握的时候都不会来参加科举。

结果最近几年科举的考生质量相对都不高,与前面两届科举差了不少。

当然,这也与前面两届考生都是经过之前很长一段时间积累有关。

在淮南举行科举之前,许多士子科举无门,等淮南开始科举之后,这些人自然一窝蜂的都来参加了。

结果就使得那两届的人才似乎特别多一般。

而今年又是大比之年,各地通过了之前考核的考生不久后就会汇聚在金陵参加由礼部举行的会试。

“说到今年的会试,还真有两个年轻士子非常不错,都是允文允武之才,妾身还专门派人去打听过,这两人现在都没有成亲。所以若是他们今年能考中,或许妾身就会在他们两人中选择一个作为五妹的驸马了!”周梦洁笑道。

“嗯,是吗?”杨渥来了兴趣,他将两个小丫头放下来,打发她们去一边玩,然后笑着对周梦洁道:“今年会试的情况,我现在都不怎么清楚,没想到你倒是提前打听了!”

“你还说!五妹可是你的妹妹,你却一点都不关心,妾身只好帮你打听了。”

“好好,那你说说看,都是哪两个士子,让你觉得不错?”杨渥连忙打断她的话。

“这两个士子,一个就是刚刚上任的福建巡抚徐温的养子徐知诰,据说当初他还被父王收养过一段时间,你应该对他很了解才对!”

“是他啊!”杨渥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

对于徐知诰,他已经很久没有关注了,甚至都不知道他现在在走科举之路。

过了这么多年,曾经的所谓仇恨,现在自然不会再有了,最多只有一丝警惕之心,告诫自己不能忘了守业艰难,尤其是在这个人心难测的时代,若是稍有不注意,或许历史上的那一幕就有可能重演。

当然,仇恨虽然已经放下,但要将自己妹妹嫁给他,杨渥说什么都不会愿意的。

“他今年不是已经二十岁了吗?难道还没有成家吗?”

“据说他为了考中前三甲,这些年一心苦读,所以没有成家!”

杨渥点点头,若有所思,接着又问道:“那么你说的另外一个不错的人选呢?他又是什么情况?不会也是某个大臣的公子吧?”

周梦洁听了不由得有些奇怪,听杨渥的语气,似乎不想将杨沁嫁给徐知诰。

不过这些她也管不了,她笑着说道:“另外一人名叫蒋廷徽,今年十八岁,文武双全,可做五妹的良配!”

第四百二十九章高勖病倒

“蒋廷徽?”杨渥心中一动。

这个名字他似乎从哪里听过,可惜仔细一想又想不起来,最后只好作罢。

“这个蒋廷徽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将自己妹妹嫁给徐知诰是不可能的,若是这个蒋廷徽真的不错的话,那么就将此人招为妹婿就是。

目前以杨渥的地位,他已经不需要过多的考虑与那些勋旧联姻,反而是需要拉拢和培养那些后起之秀。

这个蒋廷徽既然能让自己有印象,想必也不是一般之人;再加上周梦洁对她的评价,想必是个不错的驸马人选。

至于说驸马的身份会不会蒋廷徽阻碍仕途,那倒不至于。

吴国如今可没有关于驸马不得做官的规定,要真是那样的话,李承鼎、刘仁规这两个杨渥的姐夫,就只能辞官回家了。

“蒋廷徽的父亲在父王麾下做过指挥使,不过很早以前就病故了,那时候父王还没有封王呢。”

杨行密被封为弘农王,乃是十三年前的事情,蒋廷徽的父亲在那之前就已经病故了,怪不得在如今吴国没什么名气。

不过这么算的话,他也能算杨家旧将之后,他本人也在淮南长大,想必忠诚上是没有问题的。

周梦洁又道:“听说他从小就爱读书,又在他父亲的督促下习武;等到长大后更是遍游各地,以增长见识,并不是那种只会读书的书呆子。至于其他的,妾身也不是很了解,不过大王若是想了解,不妨自己派人去查看一番。”

“嗯!”杨渥点了点头,从她说的来看,或许还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的确是要派人去认真调查一下;这也是应有之义。杨渥招妹婿,这种事情自然不能马虎大意。

若是这个蒋廷徽家里已经娶妻了,然后再整出像陈世美那种事情来,那就要闹出大笑话了。

现在距离会试还有几个月时间,要调查这人的情况倒是还有充足的时间。

这时候,周梦洁突然神情一肃,郑重问道:“大王,炅儿今年也快五岁了,是不是该给他请太傅了?整天在宫中玩乐也不是个事啊!”

杨渥直到现在还只有杨炅这么一个儿子,又早早被立为王太子,身份尊贵。

朝中上下诸位大臣自然是对他看得非常紧,对他的教导更是极为看重,曾经多次有人上书请求早立三师,以教导太子。

那时候杨炅年纪还小,所以杨渥最终都拒绝了。

不过现在杨炅也已经四岁多了,按照这个年代的规矩也的确该启蒙了。

所以听周梦洁提起,杨渥很爽快的就道:“你说得对,是该给他请个老师了。不过如今合适的老师可不好找啊!”

所谓三师,也就是太师、太傅和太保;另外还有少师、少傅和少保这三孤。

在秦汉时期,三师和三孤都是地位尊崇的朝中大臣,有时候其地位甚至堪比丞相。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如今的三师和三孤已经只是一个荣誉性的头衔了,而且还不常授予。

真正用来教导王子的,都是那些翰林学士等。

当然,那些三师三孤也需要负责一部分教导。

对杨渥来说,他要教导的太子,可不能只知道读死书,尤其是那些儒家学说,稍微涉猎一些就够了,真正要多加教导的还是那些实务。

此外,杨渥虽然不指望自己的儿子将来也像自己一样上战场,但对于军事总要有些基本的了解才行。

按照他的打算,如今杨炅年纪还小,只要读书识字就行,以后就要像杨隆演他们一样去参加军训,以磨练意志,锻炼体魄。

当然,这些都是以后需要做的,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个合适的老师来教导他的儿子读书识字。

正当杨渥在脑海里想着哪位大臣适合出任杨炅的老师时,却见程勋满脸慌张的跑了进来,神色显得非常焦急。

“什么事这么慌张?难道天塌了不成?”杨渥忍不住呵斥道。

他的脸色同样微变,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臣程勋拜见大王,拜见王后娘娘!”程勋赶紧行礼。

“起来吧!快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王,就在刚才,高阁老处理政务时突然晕倒了!”程勋连忙说道。

“什么?高阁老晕倒了?”杨渥顿时脸色大变。

高勖今年刚刚五十三岁,平时身体也很硬朗,杨渥本来以为他再当几年首辅大学士也没有问题,谁知如今竟然会突然出现这种事情。

一国的首辅大学士,堪比过去的宰相的重臣,竟然在办公的时候突然晕倒,这很可能会影响到朝局。

更重要的是,当初李神福病倒后,还有不少将军可以接替他的职务;但在文官方面,适合接替高勖的人却有些难找。

像周隐,他现在是仅次于高勖的文官,然而他的性格太过刚直,很容易得罪人,所以并不适合担任首辅大学士。

而六部尚书里面,殷文圭的文才倒是不错,但能力就有些值得怀疑了,做个礼部尚书是足够的,但要总理全国的政务就有些不足。

刘威和陶雅二人,在各个方面都足够担任首辅大学士,但这两人和杨渥的关系向来很微妙。

这两人,在杨行密当初起家的老臣之中乃是地位最高的几人之一。

比如陶雅,乃是杨行密的同乡之人,一起长大,一起创业,这样的元老人物,在吴国的威望和影响力可想而知。

偏偏这两人与杨渥的关系虽然不能算紧张,但也不能算亲厚,属于一种非常微妙的状态。

所以在这种时候将二人中哪一个推到首辅大学士位置上都不合适。

至于剩下的卢枢、骆知祥二人,他们同样不适合来出任首辅大学士的职务。

倒是工部尚书陈彦谦,在各个方面都很合适,可惜资历稍微显得不足,若是再过几年就好了。

杨渥一边在心中想着万一出现意外时的应对之法,一边向程勋问道:“太医过去了没有?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顾不得等程勋回答,便匆匆起身,准备赶往华盖殿内阁办公之处。

等到了之后,杨渥在偏房里见到了正在焦急等待的众臣。

“臣等见过大王!”

“不必多礼!高阁老现在怎样了?”杨渥连忙问道。

“现在崔太医正在里面给高阁老诊断,目前还没出来。先前高阁老正在处理文案时,忽然感到胸口发闷,全身乏力,于是臣便准备扶他去旁边休息一下,谁知道刚刚起身,他便晕倒了。臣等只好迅速找来太医……”今天同样在内阁值守的刑部尚书卢枢向杨渥说道。

杨渥听了顿时觉得不妙,按照卢枢所说,高勖的病情似乎是心脏病发作了一般。

这种病即便在后世都是非常容易致命的疾病,而且不容易治好,在这个时代只怕会更加难治。

这时,房门打开,崔太医脸色有些疲倦的走出来,向杨渥行礼过后,他介绍道:“高阁老乃是得了胸痹之症,如今病情还比较轻,加上这一次治疗及其,所以暂时是没什么问题,过一会儿应该就会好。不过若是以后再发的话,只怕就危险了!”

杨渥听了神色有些不好看,高勖的病情果然如同他预料的,乃是心脏出了问题,但具体是哪种,杨渥并非学医之人就难以说清了。

“大王,请恕臣直言,以高阁老的病情,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至少不能再像现在一样整天劳累了!”这时崔太医又说道。

杨渥点点头,高勖没有直接病故,这至少没有发生最坏的情况,不过现在的情况显然也不容乐观。

高勖的病情随时有可能复发,所以现在杨渥就得想好他的接替人。

更让杨渥感到担忧的是,从去年的李神福、张训二人接连病故起,今年高勖又病重,其他勋旧重臣同样有不少都已经年老,只怕接下来几年里,包括陶雅、刘威这两人在内的一大批老臣都会离开。

这杨渥来说,可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在这个时候,吴国正在一步步走向强盛,统一南方的步伐也在坚定的向前走着,但失去了这些创业老臣之后,吴国会不会出现后继乏人的情况,这是杨渥必须慎重考虑的问题。

在向崔太医询问了一些问题后,杨渥带着众臣进房间探望,没过多久高勖便醒了过来。

“劳烦大王操心了,臣深感不安啊!”一见到杨渥等人,高勖自然就明白了事情经过。

“高阁老言重了,接下来阁老好好养病就是,至于那些政务,你就不要再操劳了!”

一句话就被剥夺了手中权利,但高勖心中却只有感动,而没有任何的不满之色。

当初杨行密在庐州起兵时,前来投靠他的文士自然有不少,不过真正被杨行密看重的却只有袁袭、戴友规和高勖这三人。

后来袁袭早早就病亡了,戴友规又在杨渥接位之前退隐了,只有高勖一人留下来,为吴国的建立操劳着。

可以说他对吴国的功绩,在所有文官之中的确是最高的一个。

第四百三十章内阁变动

“阁老如今身体不适,还要多多休养才是,不能操劳政务。不过孤这里却是有一份差事让阁老来做,不知阁老意下如何?”一句话就剥夺了高勖的首辅权利后,杨渥却是突然说道。

“不知大王有何差遣,只要老臣能够做到,定当竭诚去办!”高勖有些虚弱的说道。

“阁老放心,这件事对你来说并不难!你也知道,孤的太子如今已经快五岁了,也是该给他找个合适的老师了,孤准备由阁老来担任这个太师之位,负责教导太子,不知阁老意下如何?”

“让老臣来做太师?”高勖眼神一亮。

以吴国如今欣欣向荣的态势,将来开创一个伟大王朝都是有可能的。

但要将这个王朝传承下去,那就必须有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杨炅作为如今吴国的王太子,不仅是杨渥的嫡长子,同时还是他唯一的一个儿子,从哪个角度来看杨炅都应该是将来的继承人。

所以目前自然是要重点培养,将其教导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高勖之前听了杨渥的话,还以为自己接下来就只能回家养病去了,虽说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满,但心中总是有些遗憾;没想到突然被赋予了这项重任,自然心中极为高兴。

“大王愿意将如此重任交托给老臣,老臣自然是甘之如饴,岂有不愿意的道理?”

杨渥满意的笑道:“既然如此,那么太子将来的培养,孤可就交给太师了!当然,太师。如今还是以休养身体为主,教导太子不过是闲暇之余的事情!另外,太子毕竟年幼顽劣,若是他玩闹起来不肯用功,太师只管管教,无需有任何顾忌!若是他不服管教,孤定然饶不了他!”

“大王之言老臣铭记在心,定会好好教导太子!以太子的聪颖,定会好好学习的!”高勖连忙答道。

以杨炅如今的年纪,主要还是以读书识字为主,这些事情本来是不需要高勖亲自教导的,不过如今他正好需要养病,所以杨渥也就将这些事情都交给他了。

有了太师,三师中的的太傅和太保自然也要确立。

对此杨渥干脆也极为省事的任命周隐为太傅,以李承嗣为太保。

至于三孤,暂时却没有确定下来。

安抚了高勖之后,杨渥命侍卫扶他回家中休养,同时命太医直接去高府居住,以随时看护病情,防止意外;此外,杨渥又从宫中赏赐了大批适合治疗的药材,以示优待。

杨渥如此厚遇,自然让高勖等人心中感动,为自己跟随了一个宽厚的明君而感到高兴。

不过,关于高勖病倒之后该由谁来接替,却是让许多人有了一些心思。

所以或许如今内阁的几个学士没有争夺的想法,但其他人却未必如此了。

虽说有资格代替高勖处理政务的人依旧只有如今内阁的那几个大臣,但对其他人来说,他们也有自己支持和亲近的人。

所以他们当然是更加希望与他们亲近的人来代替高勖。

第二天,中极殿上,朝会之时。

“如今高阁老病倒,不能处理政务,孤打算让工部陈尚书来代高阁老处理政务,诸位可有异议?”

众臣没有想到的是,朝会刚刚开始,杨渥并没有与他们商量,便拿出了自己的主张。

在以往,像这种重要的人事任命虽说最终也是由杨渥来拿定主意,不过他一般都会和其他人商议一番再做决定,像今天这样独自拿主意的却是很少。

不过更让众臣感到惊讶的是杨渥选择让陈彦谦来接替高勖处理政务。

按理说,高勖病倒,那就应该由仅次于高勖的周隐来接替;即便不用周隐来代替,那么在六部尚书中,也有几个资历威望都比陈彦谦高的,足以代替高勖来处理政务。

所以众臣想不明白为什么杨渥会用陈彦谦。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比如内阁中的诸位大臣就都很清楚,陈彦谦乃是杨渥一手选拔,一手培养出来的,可以说是杨渥真正的亲信之人。

相比之下,如今的内阁之中的众臣,还没有一个是杨渥自己培养的亲信,全都是当初追随杨行密的老臣。

这么算的话,杨渥会让自己的亲信来接替高勖,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谁也不好反对什么。

内阁之臣都没人反对,其他众臣心中虽然还有疑问,但此时也没有几人敢出来反对了。

见此,杨渥直接宣布由太师高勖继续兼任首辅大学士的职务,但以安心养病为主,平时不处理公务。

同时又命工部尚书陈彦谦为东阁大学士,暂时代高勖处理朝中政务。

这个任命一出,许多人便明白,杨渥这是准备让陈彦谦来接高勖的班。

想到陈彦谦在担任工部尚书之前一直不显山不露水,除了营建金陵城的功劳外,并没有其他显著的功劳,如今竟然一下子就成了“代丞相”,众臣心中免不得有些嫉妒。

“陈彦谦既然升任东阁大学士了,那么他的工部尚书一职也就空缺出来了。孤以为,应当由主持过捍海堰工程的泰州刺史杨信来担任,诸位可有异议?”

还不等众臣从陈彦谦的突然任命中清醒过来,杨渥接着又抛出了一个新的任命,而且比之前对陈彦谦的任命更加让人惊讶。

陈彦谦不管怎么说之前也是工部尚书,而且在担任工部尚书之前曾经在升州刺史的位置上坐了五年多时间,资历也差不多了。

但杨信的话,从天佑元年考中进士以来,不过五年时间,就从一个小小的县令迅速被提拔为泰州刺史,如今更是一步越过了布政使、巡抚、各部侍郎等级别,一下子就做上工部尚书,这个提拔就有些吓人了。

当然,杨信的身份也有其特殊之处,那就是杨信乃是杨渥的族兄,是真正的宗室之人。

虽说杨渥并没有给杨家其他族人爵位,但他们的宗室身份却得到了承认。

而杨信这一支在杨家众多族人中又是与杨渥血缘关系最近的一支,再加上他本人的努力和沉稳的性格,所以杨渥才会突然提拔他。

“臣等没有异议!”

正当众臣还在思考这其中的缘由时,内阁的几个大臣却已经站出来表态了。

见此情形,其他人自然也只能同意杨渥的决定。

“看来大王如今是想要在文官之中大力提拔亲信了!”想着杨渥接连做出的两个任命,众臣心中都有了这样的想法。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各国立国之后一般都会大肆加封宗室,像朱温的几个儿子包括养子和侄子都被封王,王建的儿子同样也被封王,便是刚刚立国的楚王马殷,他的所谓左右相国,也都是由他的两个弟弟担任的。

而吴国到现在为止,还只有杨渥的一个弟弟被封王,其他宗室之人基本都没有爵位,这反而是不正常的。

所以这一次杨渥决意越级提拔杨信为工部尚书,内阁众臣才会一点意见都没有就同意了。

见自己的两个任命都很顺利的通过了,杨渥心中自然感到满意。

这一次高勖突然病倒,对他来说既是一个考验,同时又是一次机会,在内阁之中扩大他自己的亲信力量的机会。

……

当杨渥正在忙着安排因为高勖突然病倒而带来的各项变动时,金陵城外码头边,十多艘极为高大的海船缓缓停靠在岸边。

“大家都小心一点,不要碰坏了!”

“小心一点!”

“大家小心!”

随着水手们的不断吆喝,海船最终在码头边停稳了,众人迅速用长木板将船舷和岸边连接起来。

“船上运送的到底是什么,居然这么小心?”

“应该是什么贵重的物品吧?听说我军攻占了福州之后,那里有不少番商,或许是他们运来的一些稀罕物?”

码头边,不少围观之人议论纷纷。

不一会儿,只见十几艘船上传来一阵马蹄声响,接着,在水手的牵引下,不断有马匹被运送上了岸边。

“是马!这是运马的船!十几艘船,只怕能运送上百匹马吧?”

“应该不止,或许有两百多匹马!”众人更加惊讶起来。

吴国的骑兵经常有乘船渡江的情况,但眼前这些船只显然不是在运送骑兵,他们运送的应该是从海外运来的新的马匹!

吴国缺马,这一点整个吴国上下官民都知道。

为了获得马匹,朝中大臣们可是费了不少心思,用各种办法搜刮购买马匹,但取得的效果却并不好。

一直到现在,吴国购买马匹最多的一次也只获得了五十多匹,这显然是远远不足以满足军队的需求的。

这也就好在这两年吴国的重心转到了南方,对于骑兵的需求大为降低,对付马殷、王延均等势力,即便没有骑兵也没有多少关系。

不过将来要北伐的话,没有强大的骑兵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这次一次性获得两百多匹马,虽然数量依旧不多,但比之以前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骑兵与北方局势

“柴克宏,这几年你一直留在耽罗岛上为我国的马场建立和骑兵培养而尽心尽力,这份功劳孤是不会忘记的。说吧,你想要得到何种奖励?只要孤能做到,定当满足你!”

武英殿中,杨渥带着满脸的喜色向眼前身穿明光铠的年轻将领问道。

当初杨渥派遣李承鼎领兵去攻占耽罗岛,最后却是因为种种意外,这个任务被柴克宏给完成了。

之后,杨渥干脆就命柴克宏留在岛上,一面负责修筑城寨,加强岛上的防御;一面负责马场的经营,为吴军骑兵蓄养马匹。

经过这几年的努力,柴克宏成功的在岛上开辟了一处面积极为广大的马场,就其条件来看,足以蓄养上万匹马。

可惜的是,除了马场草地的限制外,作为配种马匹的来源同样是一个制约。

在缺乏配种马匹的情况下,即便再怎么努力,马场也不可能迅速培养出足够的马匹。

所以这几年虽然不断的用船只运送没有经过阉割的成年马前去耽罗岛,但一直到如今,岛上的马场才有了一定的规模,可以向军队输送马匹了。

今年乃是向军队输送的第一批马,数目还比较少,只有两百匹马;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将来这个马场能够输送的马匹将会越来越多。

按照柴克宏的估计,到五年之后,耽罗岛的马场每年大概能够向军队输送八百到一千匹马。

这个数目依旧不算多,但考虑到马的寿命通常有二三十年,其中适合作为军马的时间同样有十多年,若是每年能够获得一千匹马,那么只要十年时间,吴国就能组建一支近万人的骑兵。

若是真能有近万骑兵,再加上吴国强大的步兵,将来北伐之战就不再是空话,而是实实在在有可能实现的目标!

所以杨渥才会对柴克宏这几年来做的事情高度赞赏。

不过对柴克宏来说,这几年的经历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他当初率领八百名士兵轻易占领耽罗岛的时候,可没想到自己接下来的几年就会在这个岛上度过。

不仅如此,他还被杨渥任命为马场的负责人,从而不得不在接下来几年内与马打交道。

好在他也知道马场对于吴国的重要性,只要他做好了杨渥交给他的这个重要任务,今后肯定少不了他的好处。

而如今看来,他的想法显然是对的,他的努力已经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启禀大王,臣别无请求,只希望将来能够统领骑兵作战!”柴克宏忍住心中的激动,躬身向杨渥请求道。

这几年下来,他对马也有了足够的了解,更加明白骑兵的重要性。

如果他能够成为骑兵将领,将来肯定前途远大。

如今吴国的两个主要骑兵将领,史俨和侯瓒两人,如今同样上了年纪,只怕要不了几年时间,他们就没法再驰骋沙场了。

所以现在开始就必须培养新的骑兵将领了。

对于柴克宏主动提出来要去当骑兵将领,杨渥自然是求之不得。

“你的请求,孤答应了。你这些年一直和马打交道,想必对骑兵应该有不少了解。不过你想要成为骑兵将领还有不少东西需要学习。这样吧,孤任命你为骁骑军指挥使,你先去城外骑兵驻地向侯瓒将军学习吧!”

如今的骁骑军,因为南方战事很少用得上的缘故,大多数时间都驻守在金陵城外。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是侯瓒与史俨等骑兵将领的年纪大了,那些当年随着李承嗣、朱瑾一同南下的骑兵将士们,现在也有很多的年纪已经不适合继续征战了。

所以这两年杨渥在金陵城外又设立了一个骑兵学校,专门培养骑兵的。

当然这么培养骑兵的代价也大得惊人,毕竟南方人绝大多数都是不会骑马的,要将这些不会骑马的普通士兵训练成合格的骑兵将士,所需要付出的自然比训练那些本来就有一定基础的北方边疆地区百姓要困难。

至于与那些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的游牧民相比那就更加困难了。

好在,以吴国如今的国力要支撑起一支合格的骑兵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臣多谢大王!”柴克宏得到了杨渥的许可之后,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向杨渥道谢。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了,之前马场那边都是由你负责,但你若是离开了之后,马场又该由谁来负责?若是你不能找出一个合适的人来接替你,只怕你的请求就只能推迟了!”正当柴克宏满脸兴奋的向杨渥道谢时,杨渥却突然说道。

柴克宏听了不由得脸色一滞,随即又苦着脸道:“大王,

这不是在为难臣吗?臣这几年一直待在耽罗岛上,对外界的了解并不多,上哪里去找一个适合的人?”

“那可不是孤的事情,而是你的事情了!”杨渥摆摆手,制止了他。

柴克宏有些无奈的向周围望去,却见他的父亲,同样在场的柴再用非常隐秘的向他眨了眨眼睛,顿时放心下来。

“是,臣遵旨!”他连忙答道。

杨渥当然不是故意要为难他,事实上杨渥让他来寻找一个接替之人,这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在重用他。

马场对于吴国的重要性毋庸置疑,而杨渥却将其接替人都让他来推荐,这自然是对他的看重。

刚刚升任为都督的柴再用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非常高兴得让他答应下来。

至于说人选问题,或许柴克宏不知道从哪里选择,但这对他的父亲柴再用却不是什么难事。

“若不是大王当初有远见,迅速派人占领了耽罗岛,将来我军的骑兵定然会成为我军的短处。如今有了这个马场,我军的骑兵再也不用受制于人了!”

等到柴克宏满脸喜色的告辞出去后,其他留下来的将军们自然是连连向杨渥道喜。

“别高兴得太早了,光有马还算不上骑兵,那些骑兵将士们若是不好好训练,那就最多只能算骑马步兵,而不是骑兵!”杨渥虽然脸上同样很高兴,但还是谨慎的说道。

“大王说得对啊,即便有了马匹,也还算不上骑兵,必须好好训练才行啊!说起来,如今蜀王王建手中都有八千骑兵,但真正堪用的又有多少呢?”李承嗣听了之后同样感慨道。

几年前,王建在星宿山大阅诸军时,就展现过他麾下的强大骑兵,这些都是在过去十多年里王建通过各种途径收集马匹组建起来的。

蜀中虽然地势多山,但附近还是有许多途径可以购买到马匹,尤其是一些蛮夷部落,更是有养马的习惯。

不过王建的骑兵虽多,但战力却只是一般,再加上从西南蛮夷处获得的马匹多数不适合当战马,只能用来运输后勤。

而吴国如今通过耽罗岛培养的马匹,都是体型相对高大的草原马,用来作为骑兵战马冲锋陷阵是最适合不过的。

“侯将军,骑兵的训练,孤就交给你和史俨二人了,孤只希望,等到将来我军北伐中原之时,有一支强大的骑兵能够成为摧营拔寨的利器!”杨渥对侯瓒严肃的说道。

“末将定当竭尽全力训练骑兵,不敢有丝毫松懈!”侯瓒连忙保证道。

杨渥满意的点点头,侯瓒办事,他还是很放心的。

“刚刚得到消息,晋王李存勖再次派遣使者前来,希望孤能出兵北伐,与他一起消灭朱温。如今他的使者还没抵达金陵,不过孤已经拒绝了他的建议!”说完了骑兵的事情后,杨渥却是向众将提到。

如今北方的局势,大致上还是沿着原本历史在发展,虽然在细节上有一些变动,但总体上却是没有变化的。

现在已经是武义三年,在去年当杨渥忙着收服福建时,朱温同样没有忘记打压北方的其他势力。

可惜的是,朱温对晋王李存勖的战事进行得并不顺利,倒是在关中,梁军接连击败岐王李茂贞,夺取了关中的不少领地。

去年九月,晋军在周德威统领下大举进攻梁国的晋州,五万大军将晋州城团团围困,又以近百架当初从吴国获得的苏州炮日夜不停的轰击晋州城墙。

晋州刺史边继威率领守军与梁军展开血战,牢牢的将晋军阻挡在城池外面。

后来晋军又准备挖掘地道攻城,将城墙挖出一个二十多步宽的缺口来。

晋军沿着缺口蜂拥而入,局势一度非常危急。

但守军并没有被晋军的强大攻势所吓倒,他们奋起抵抗,死死的阻挡敌军进攻,又趁着晋军稍微撤下去休整的间隙,很快就将缺口堵住了。

伤亡惨重的晋军只好一面暂时停止攻城,让将士们得到休整,一面又在蒙阬地区依托山川之险阻击梁军的援兵。

梁军援兵在杨师厚的统领下,对晋军发起猛攻,最终突破了晋军的防线,直抵晋州城下,为晋州解除了包围。

这次大战乃是潞州之战后晋梁双方的又一次大战,最终却以晋军的失败告终。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晋军虽然正在逐步崛起,而梁军正在逐步衰落,但就目前来看,梁军的战力还是非常惊人的,他们的军队素质同样非常优秀,短时间内晋军想要占据上风还是非常困难的。

所以李存勖才会想到与杨渥联合来进攻朱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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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章生财有道

杨渥不愿意和李存勖联手进攻朱温的原因,早就告诉过在场众将,所以听说杨渥拒绝了李存勖的使者后,大家都没有感到惊讶。

从过去一年的战况来看,朱温想要消灭李存勖的确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反而是年轻气盛的李存勖正在对朱温发起咄咄逼人的进攻。

所以正如杨渥所说,现在的北方局势若是没有什么大的变化的话,那就是对吴国最好的局面:李存勖难以击败朱温,同时朱温又不能消灭李存勖,双方只能如此对峙。

若是这种情况能够继续下去,而吴国又能够在接下来几年里成功统一南方,到时候他们就能安然的养精蓄润,静观北方局势变化,然后等待北伐的最佳时机到来。

当然,这中间依旧存在一个变数,那就是朱温已经年老,谁都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死去。

同样是在去年的时候,屡立战功、声望日隆的匡国节度使刘知俊,在遭到朱温的猜疑之后,心中惊惧不安。

恰好与他交好的佑国军节度使王重师无罪见诛,使得刘知俊更加惊惧,最终以同州发动叛乱,并且向岐王李茂贞寻求帮助。

朱温在得知消息后立即做出反应,命杨师厚、刘鄩前去讨伐,刘知俊自知难以抵挡,只好放弃同州彻底投靠李茂贞。

这次事变虽然最终梁国没有损失任何地盘,但却充分暴露了其内部人心的浮动,连刘知俊这种功勋老将都开始遭到猜忌了,这就说明朱温的统治已经出现了许多裂痕。

但朱温不管怎么说还是那个威震天下数十年的枭雄,只要他不死,梁国就不会垮;然而问题是朱温能够永远不死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等到朱温一死,他的诸多儿子中没有一个有足够的才能去继续领导梁国压服诸多敌人。

可以说从那时起,梁国的衰亡才算正式开始。

时光荏苒,转眼三个多月时间已经过去,如今已经是武义三年的五月。

金陵城中,一场暴雨刚刚停下,给燥热的天气带来了一丝清凉。

中极殿中,望着眼前面带英气,却又举止儒雅的年轻人,杨渥感到十分的满意。

眼前之人,正是在不久前的科举会试中考中第二名的考生蒋延徽,而排名第一的正是徐温的样子徐知诰。

按照吴国科举的规定,会试的排名一般由主考官来确定,一般考中的考生在接下来的殿试中都不会被淘汰。

不过决定考生最终排名的,也是对考生最为重要的却是今天将要举行的殿试。

这么重要的选拔人才的典仪,杨渥自然是亲自主持,并且这次殿试的题目同样是由杨渥来出的。

宽敞的大殿中,蒋延徽并没有意识到杨渥正在暗中观察他,他仔细的看着眼前的题目,皱眉思考着。

这一次殿试的考题乃是关于生财有道的,直白的说就是如何迅速增加朝廷收入。

杨渥在去年宣布增加禁军将士的待遇后,固然是极大提升了将士们的士气,但也给财政带来了极大的负担。

去年时户部尚书骆知祥就向杨渥提出过财政将会遇到的困难,而今年的情况无疑就证实了这一点。

虽说今年的夏收还没有开始,但从往年的情况来看,今年吴国财政必然会出现赤字,所以在今年年初,杨渥便不得不下令发行国债。

对于现在的吴国来说,从内到外的各个方面都处于兴兴向荣的状态。

对外方面,吴国疆土正在不断拓展,许多势力都在派遣使者向吴国臣服,承认吴国的正统地位。

而在吴国内部,随着社会重新变得安定有序起来,各地经济都在迅速恢复与发展,再加上占城稻的推广,如今吴国的百姓基本上每年的收获之后除去消耗都能有所盈余。

在这种情况下,百姓对于吴国朝廷自然是非常支持的,他们对于吴国的前景同样非常乐观。

所以当杨渥下令再次发行国债时,很快就有大群百姓踊跃购买。

然而,在这个生产力还不发达的年代,一国的财政若是长期依靠国债来度日显然是不可取的。

于是就有了如今杨渥出的这道考题。

这个时代并不是后世明朝,不管是那些朝中的官员,还是普通的读书人,都不讳言谈钱的问题。

不仅如此,如今的吴国更加重视实务,对于增加税收这种很实际的问题不仅不讳言,反而非常重视,经常被用来作为科举的考题使用。

这就引导了许多读书人去思考这些实际的问题,而不是像以前的考生一般只顾着读死书。

此时,蒋延徽看着眼前的考题,不由得静静思考起来。

他并不是那些毫无背景的考生,虽然他的父亲在很多年前就病故了,不过他父亲当年毕竟也是杨行密麾下的一个指挥使,在军中自然也有一些朋友。

有这些人的帮助,蒋延徽就可以比其他普通考生更好的了解如今的吴国。

所以在参加殿试之前,他就从发行国债这件事中意识到了朝廷财政存在的困难,并且思考过一些对策。

而如今他要做的也就是将平时所思考的内容写下来。

而在他不远处,徐知诰身为徐温的养子,虽然不能直接得到今年的殿试考题,但同样提前就有过一些预料。

事实上,不仅是蒋延徽和徐知诰二人,其他不少考生在考前同样都有所预料。

当然,今年的题目本来就出得很宽泛,并没有什么标准的答案,所以即便他们提前猜到了一些考题,但要答好这个问题依旧有些难度。

“大王,今年出的这个考题只怕很多人都会有所预料,到时候交上来的答卷只怕有不少都会雷同啊!”

上首处,今年科举的主考官,不久前刚刚被提拔为东阁大学士,代替高勖主持政务的陈彦谦小声对杨渥说着。

“若是雷同的答案,那就说明他们没有自己的独特思考,都是一些人云亦云的内容,有什么用处?孤需要的是能够独立思考的人才!”杨渥不以为然的道。

关于如何扩大收入的问题,他的心中自然有一些想法,再加上与骆知祥的商议,如今也达成了一些共识。

这其中就包括了当初骆知祥向他提出的禁佛的建议。

当然,禁佛的好处虽多,但反对之人只怕也不会少,最起码他的母亲史氏就非常礼敬佛教,若是让她知道了自己有禁佛的想法,她肯定会跳出来极力反对。

不仅是史夫人,便是朝中百官中说不定都有不少人会反对禁佛。

所以在没有准备好之前杨渥是不会轻易采取行动。

“你说这一届的考生中,最后能有几个考生能够提出有用的建议?”杨渥接着又问道。

这次让陈彦谦来担任主考官,自然是为了让他增加资历和威望的,所以这段时间陈彦谦的主要精力基本都放在这次科举上了。

所以对这些考生,陈彦谦自然是最为了解的一个。

“其他人不好说,不过徐知诰和蒋延徽这两人应该会有不错的想法吧!”陈彦谦极为肯定的道。

“是吗?你怎么就能这么自信?”杨渥笑问道。

“臣看过他们会试的答卷,又特意查看了他们以前的一些答卷,所以才会看好他们。”

……

二人小声的一问一答,转眼一个半时辰过去,这次殿试也即将结束,许多考生都已经答完考题,开始静静的检查起来。

杨渥见蒋延徽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笔,正在仔细的检查着自己的答卷,当即站起来向他走过去。

“生财有大道”,杨渥拿起蒋延徽放在一旁的草稿,只见最上面用整齐的行书写着策论的标题。

杨渥并没有过多在意那并不算优秀的字体,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他的策论内容上。

刚刚看了几句之后,杨渥便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想不到这小子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啊。就是不知道他是有真本事,还是只会吹牛皮”

原来在蒋延徽的策论开头,他就提到了许多能够增加税收的办法,比如整治贪官污吏,劝课农桑,开源节流等等,这些都是一般人能够想到的。

到这里时,他的策论都没有任何亮点,不过随即他的话语一转,接着就大肆贬低这些办法起来,说这些老生常谈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而且见效还很慢,不足以迅速解决如今吴国面临的问题。

杨渥见他语气如此之大,自然心中来了兴趣,不由得继续看了下去。

只见接下来,蒋延徽提出了自己的办法,那就是大力发展海上贸易。

在蒋延徽看来,汉唐盛世之时,天下之所以富足,主要原因便是控制了西域,这就使得中原地区能够通过西域丝绸之路发展贸易,从而使国家富足,百姓安居。

如今吴国虽然没有控制西域,但吴国却控制了许多重要的海港。

通过大海船进行贸易,其成本比通过丝绸之路要更加低一些,也更加方便一些。

在盛唐时期,像扬州等重要港口就有许多番商前来,给这些地区的发展带来了极大的便利,极大的促进了这些地区的繁荣。

而如今刚刚被吴国攻占的泉州,又是一座非常重要的海港,在这个时代就有各地的番商前来贸易,若是能够在那里设立市舶司,然后大力发展海上贸易,光是从中抽取的关税就足以让国家富足起来。

看到这里,杨渥便满意的笑了起来。

在泉州开设市舶司的计划,如今还没有正式施行,现在知道的人也不多,只有少数几个重臣才知道。

若是这个蒋延徽能够自己看到这一点,那么此人的眼光就足够让杨渥刮目相看了。

不过更让杨渥感到惊讶的是,蒋延徽不仅提出了要大力发展海上贸易,更是提出了要由国家出面组建商船队来进行贸易。

这就仿佛国家的盐、茶等专卖制度一般,由国家来垄断进行海上贸易带来的利润,必然能够迅速解决国家收入不足的问题。

此外,通过私人发展海上贸易,不仅发展速度较慢,而且因为海上贸易的风险较大,很容易遇到海难,一般家庭都承受不了这么大的风险,所以只能由国家来主导这一切。

看到这里之后,杨渥都不得不停下来仔细思考起来。

说实话,对于国家垄断专卖或者专营这一点,杨渥向来是不怎么感冒的。

像盐专卖还好一点,毕竟食盐这种东西太过重要,乃是与每个百姓息息相关的支援,若是不直接控制在国家手中根本难以让人放心;此外,盐专卖带来的巨大收入也是杨渥对其容忍的一大原因。

不过对于茶专卖等相对不那么重要,却又极大影响百姓生活的,若不是如今国家财政紧张,杨渥只怕早就放开了这些专卖项目。

身为一个后世来人,杨渥从本能上就有些反感这种由国家控制和主导的经济活动。

后世的那些国有企业,各种低效和贪腐的情况一直都饱受诟病,给杨渥留下了极为不好的印象。

更何况在这个时代,在缺乏后世的先进管理技术和有效竞争的情况下,这种由国家来主导的经济其效率只有更低,而且更容易滋生腐败。

当初整顿盐业时,杨渥就对其中的各种贪腐和低效感到震惊,虽然后来经过大力整顿之后情况有所改善,但杨渥知道,要不了多少时间这一切只怕又会恢复原状了。

所以在杨渥看来,若是没有必要的话,还是少一些国家垄断的好。

不过在看来蒋延徽提到的理由后,尤其是看到他提出的私人难以抵抗海上运输的风险问题和发展速度较慢的问题,让杨渥深思起来。

望着依旧在专心致志的检查着自己的正式答卷,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蒋延徽,杨渥在心中想着:“不管如何,就凭这条由国家来建立商船队的主张,就可以说明此人是一个不错的人才,我便是将五妹嫁给他倒也可行!”

第四百三十三章商船队

看完蒋延徽的策论之后,考试的时间也就结束了。

众多考生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走出大殿,准备离开王宫。

而负责监管考场的几个考官着忙着将众多考生的答卷收起来。

因为是杨渥亲自阅卷的缘故,所以这些考卷并不需要经过誊抄和糊名,可以直接进行阅卷。

杨渥已经看过了蒋延徽的答卷,剩下的考生中,杨渥也就对徐知诰的答卷比较感兴趣一点。

他见此时时间还早,当即将徐知诰的答卷抽出来翻看,而作为主考官的陈彦谦自然是陪在一旁看其他人的答卷。

相比于蒋延徽的答卷,徐知诰的策论观点就要沉稳多了。

虽然其中也提到了在泉州设立市舶司的主张,但考虑到他的父亲徐温身为福建巡抚,同样是知道这一计划的少数几个大臣之一,所以不能排除他提前就知道这一计划的可能性。

除了设立泉州市舶司外,徐知诰另外还认为可以在苏州也建立一个市舶司,至于其他的观点相对就要沉稳得多,许多建议都属于蒋延徽口中那些被他批得一文不值的老生常谈。

当然,徐知诰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即便是一些老生常谈,但在他的策论中也写出了许多新意,有许多地方都论述得很有独到见解,再加上其文采更加出众,让杨渥看了感到极为赞赏。

说实话,若是没有历史上那些事情的潜在影响的话,从公平的角度来看,似乎徐知诰的策论还要更胜一筹。

但杨渥本来在心中就对徐知诰有一些抵触心理,再加上蒋延徽的建议也给了他许多启发,所以杨渥在心中已经决定将蒋延徽的答卷排在徐知诰的前面。

看完徐知诰的答卷后,杨渥又接连看了两份其他考生的答卷,此时时间也不早了,所以杨渥当即起身离去。

“大王,如今殿试也已经结束了,你看那个蒋延徽这次能不能考中状元啊?”回到后宫,周梦洁连忙迎上来问道。

在此之前,杨渥已经派人去调查过蒋延徽的家世情况,确认过此人的样貌品行等,再加上他在会试中的不错表现,可以说杨渥基本上就已经确定了将此人招为驸马。

而这一次经过他的直接观察之后,这种想法就更加浓厚了。

“能不能考中状元还不好说,不过考中前三名却是没有问题的。”杨渥笑道:“怎么,是五妹让你来问的?”

“可不是吗?这些天五妹经常往妾身这里跑,时不时的想打听一些科举的事情,除了想更多的了解那个蒋延徽外,还能有什么心思?”周梦洁笑了起来。

“是吗?既然如此,那过段时间孤在宫中准备宴席时,就让五妹在暗中亲自查看一下就是,若是她满意的话,孤就给她定下来。”

“这……”周梦洁顿时呆住了,没想到杨渥竟然会让自己的妹妹暗中去看自己将来的驸马,这也是在太胡闹了,若是传出去只怕会让人笑话的。

她本能的想要提出反对,不过转念一想,这也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没必要小题大做,所以又将准备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炅儿最近如何了?他跟着太师学习可有顽劣胡闹的地方?”杨渥接着又问道。

“其他都还好,就是记性不够好,其他人很快就能记住的东西,他却要更多时间才能记下。”一提起自己的儿子,周梦洁就有些担忧的说道。

如今高勗基本处于半退休的状态,基本不再过问公务,倒是对杨炅的教导极为上心,便是如今的杨炅年纪还小,还处在读书识字阶段,他都极有耐心的亲自教导他读书识字。

杨渥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

不仅如此,杨渥的几个弟弟妹妹里面杨浔、杨宁和杨澈如今同样正处在识字的阶段,杨渥干脆让高勖一并教导他们。

“记性差点不要紧,就算不够聪颖同样不要紧,只要他勤奋肯学,品行上佳就行。孤也不指望他将来做一个开拓之主,只要他能守住孤给他打下的基业就行!”

对于杨渥来说,他需要的太子即便能力欠缺一点都没什么大问题,他自己作为开拓之君,如今又还年轻,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将来足以为自己的儿子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接班人并不一定需要有多么的英明神武,在能力上只要能够守住基业就行。

但他性格一定要宽厚爱民,心中要有宽容之心,不能有任何的暴虐情绪。

这个时代的君主性格暴虐的实在太多了,他们总是觉得部将们桀骜不驯,所以他们就要比部将们更加暴虐,才能以强力手段震慑住手下人。

然而在杨渥看来,这种强力手段最多只能震慑一时,却不能彻底的解决问题,去年刘知俊背叛朱温的事件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用怀柔的手段去安抚将领,让他们放心为杨氏效忠,同时对那些特别骄纵的将领以抓典型的办法来进行打击,以达到震慑他人的作用,这才是一个合格的统治者应该做的。

杨炅现在的年纪还小,除了有些活泼好动以外,目前还看不出什么来,让高勖这位温厚长者去教导他,正好可以让他培养出宽厚的性格。

当然,这也不是说能力就不重要,若是杨炅将来一点手段都没有,完全不足以震慑群臣,那么杨渥也只能换一个继承人了。

如今他虽然只有一个杨炅这么一个儿子,不过几个月前何依依终于怀上了孩子,而且经过太医诊断,这一次怀上的很有可能是一个男孩,这意味着杨渥可能会多一个王子。

不管最终她生下来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总之他将来是不可能只有杨炅这么一个王子的。

若是杨炅真的不看造就,那么杨渥也只能忍痛将其废掉了。

几天之后,经过紧张的阅卷,杨渥最终确定了这一次殿试的前十名考生的名单,至于后面的名次因为相对不那么重要,所以直接由主考官陈彦谦来确定。

这次殿试杨渥最后还是点了蒋延徽为状元,徐知诰为榜眼,至于第三名探花则是一名来自福州的考生。

如今福建刚刚并入吴国,杨渥自然要设法笼络一二。

因为时间仓促的原因,今年来金陵参加殿试的考生并不多;在众多福建考生中,杨渥见这名考生的才学还算不错,于是就点了此人为探花。

这一点与两年前吴国立国后的第一次科举时,政策专门向江西考生倾斜是一样的道理,都是为了迅速安抚人心,消除各地之间的隔阂。

确定了名次之后,杨渥在宫中赐宴,特意招待这些新科进士们。

宴席之上,作为新科状元的蒋延徽自然是最受到瞩目的一个,场中一百多个新科进士们很多人都在注意着他。

当然在席间杨渥自然少不得安排他的五妹杨沁在暗中观察给她选定的驸马,经过她本人的观察之后也欣然应允,所以在蒋延徽还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就已经被确定为吴国的驸马了。

华盖殿中。

“蒋延徽的策论中提到的由朝廷出面来组建商船队的建议,大家想必也看到了吧?都有什么看法不妨说说看?”

在看了蒋延徽的提出的建议后,杨渥不仅想到了商船队,更是想到了其他一些可以由国家出面来发展的项目。

在后世,那些西方国家通过私人经济几百年的自然发展才达成的状态,在许多国家却通过国家手段仅仅用了几十年的时间就做到了,这显然是通过自然发展所不能达到的速度。

这就好比如今的海上贸易,如果任由百姓自发的去发展贸易,那么这种发展速度或许将非常缓慢。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不仅要考虑海上贸易的巨大风险,同时建造海船的巨大成本同样不是一般人能够负担得起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去购买几亩地,正好这个时代经过了战乱之后,人口相对较少,土地却相对较多,价格较为便宜。

换句话说就是,即便杨渥在泉州设立市舶司,但在短期内因为海贸还不够发达,想要见效也要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之后的事情。

历史上的泉州就是在王审知时代开始逐渐发展,但直到南宋时才进入最繁华的时期。

但朝廷如果出面的话,这一切都会以更快的速度发展起来,或许要不了多少年时间,泉州的海上贸易就能达到南宋时的那种程度。

这必然会给国家经济的繁荣带来巨大的机遇。

至于说国家垄断带来的不良影响,这一点也很好解决,只需要过上十几年,等到海上贸易达到一定程度,一些富裕百姓也看到了海外贸易的巨大利润后,就可以将商船队逐渐出售给私人。

这一点就仿佛后世日本的明治维新一般,先以国家出面建立企业,将市场建立起来,等到发展到一定程度后,然后进行全盘私有化,以增强其竞争力和减少腐败。

第四百三十四章高季昌的担忧

除了商船队外,杨渥觉得同样可以由国家直接出面建立一些大型的工坊,专门生产那些适合出口的商品,比如瓷器、丝绸等等,这些都可以在短期内极大提高国家商业的繁荣,增加国家的收入。

而在一定时间之后,又可以通过出售这些工坊,从而避免其中的各种腐败和低效的情况,可以说是两全其美。

“臣等以为,由朝廷出面进行海外贸易,此法非常可行,而且应当立即实施!”出乎杨渥的意料,在场的众臣所有人都极为赞同此法。

贸易的重要性在场众臣心里都很明白,其中的巨大利润同样同样是众所周知的。

后世明朝郑和下西洋,在某种程度上就起到了国家商船队的作用,不过那时候的郑和船队与海外各国之间展开的贸易更多的是带着朝贡的性子的。

为了天朝上国的面子,在这种朝贡贸易中明朝一方自然是吃了不小的亏。

结果这种得了面子却失了里子的海上贸易,最终因为给朝廷带来的巨大负担而被永久性的停滞了。

如今吴国准备组建的商船队却在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宣扬国力,或者笼络四方蛮夷的,更不是为了什么政治目的,而是为了进行贸易,为了赚钱的。

虽然有些大臣心中担心这样做会有与民争利的嫌疑,不过在巨大利润的诱惑之下,众臣还是欣然同意了。

甚至有些人还认为应当在国家商船队逐渐以后颁布禁令,以禁止普通百姓进行海外贸易,保证国家的收入。

当然,对于这种完全禁止民间进行贸易的做法,杨渥当然是极力反对的。

他建立国家商船队的目的就是为了在私人海上贸易没有发展起来之前以国家的手段来促进这一切,等到民间贸易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将国家商船队彻底私有化。

所以所谓禁止民间贸易的行为自然是与他的目的背道而驰。

“既然诸位都同意建立商船队,那么此事就这么定了。不过如今朝廷财政困难,没有足够的钱粮投入到商船队中来,孤希望在场诸位也能掏出一部分钱来,共同组建商船队,大家对此有何异议?”

要建立商船队,不仅要建造海船,招募水手,还要采购用于贸易的物资,以及其他各种花销,这显然是一笔庞大的开支,即便是吴国朝廷也难以一次性拿出来。

“这……”听说需要他们一同出钱,众臣又有些犹豫。

虽然从道理上讲进行海外贸易大有利润可赚,不过这个时代的人依旧对海上的巨大风险感到担忧。

若是完全由国家出面他们还可以比较客观的考虑问题,但真要让他们自己掏钱,他们就有些犹豫了。

“这么好的获利机会,大王竟然舍得赏赐给臣,臣自然是感激不尽!”正当大家还在犹豫时,陈彦谦却首先站出来说道。

听陈彦谦这么一说,众人顿时反应过来,一个个纷纷向杨渥道谢。

的确,若是投资商船队的话,在短期内他们的确要冒一定的风险;但若是成功了,将来的收益绝对不小,可以说这是真正的一本万利的投资,杨渥肯将这么好的机会交给在场众人,这绝对是他们求之不得的机会。

而对杨渥来说,将这些重臣们的注意力转移到海外去,让他们的目光不再只盯着那些微薄的土地收入,这才是他的目的所在。

不仅是在场的这些重臣,其他勋旧家庭同样会被杨渥拉拢到这个计划中来,等到他们将来见识到海外贸易的巨大利润之后,这些人自然会成为对外贸易的拥护者,从而从一个土地贵族转变成为商业贵族。

只有到那个时候,重商的理念才会彻底在吴国扎根下来。

此时在场众人自然想不到杨渥的深远目的,他们只以为杨渥是为了进一步拉拢他们才会有此提议,自然是深表感激。

商船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建立起来的,不过市舶司却需要尽快建立。

除了设立泉州市舶司外,杨渥最终决定接受徐知诰的建议,在苏州也设立一个市舶司。

至于两个市舶司的负责任,杨渥决定以刚刚被点为这一届科举状元的蒋延徽为苏州市舶司的负责任,至于福州市舶司,则由杨渥去年新纳的妾室徐氏的兄长徐善来负责。

至于徐知诰,正当杨渥准备决定他的首个出仕官职之时,福建那边却有消息传来,说是徐温的母亲周氏病故了,徐温请求回家丁忧。

按照这个时代的丧礼,父母病亡之后,作为臣子的应当居丧三年以示哀悼,在此期间是不能继续做官的,除非杨渥以特旨夺情,才能以孝服继续留用。

在这个时期徐温才刚刚担任福建巡抚不久,诸多事物刚刚走上正轨,若是徐温就此丁忧回家,那么杨渥就不得不再寻一个合适的人选来担任福建巡抚。

而在这个时候杨渥却难以找到合适人选,所以只有下达令旨,命徐温以孝服继续留用。

徐温虽然继续留用了,但他为了表明自己心意,最终命徐知诰代替其父亲回家守孝。

所以今年这一次科举,最终大部分进士还是像往常一般去地方上担任一些八九品的小官,而作为榜眼的徐知诰最终却是没有被授予官职。

正当杨渥忙着处理内政,扩大财政收入之时,江陵城中,高季昌却在为吴国的日渐强盛而无比担忧着。

当初荆南节度使下设有八州之地,但经过周边各方势力的逐步蚕食,等到高季昌上任之时,已经只有江陵这一处地方在他手中。

后来经过他的一番努力,又收复了归州和峡州这两州之地,但其势力比起当年来还是差了很远,在南方诸多势力中更是处于垫底的存在。

虽说他的谋臣梁震告诉过他,荆南的前途就在于择强而侍,在诸多势力的夹缝中求生存。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必须是周边各大势力的相互均衡。

就像历史上那样,不管是吴国还是马殷的楚,钱镠的吴越,福建的王审知等等,他们各自都有一定的实力,相互牵制之下,荆南的实力虽然弱小,但也能左右逢源,获得生存空间。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吴国在南方一家独大,没有任何一个势力能够与之对抗。

钱镠早在多年以前就被消灭了,马殷在两年前那一战中被打得大败,如今已经明白自己不能与吴国抗衡,所以转而开始向西南发展以避开吴国的锋芒。

王审知的福建则在去年刚刚被吴国消灭了,刘隐的岭南本来就地势偏远,难以起到牵制吴国的作用,更何况刘隐在名义上还投降了吴国。

至于那些更小的势力,比如虔州卢光稠等,更是无力与吴国对抗。

遍观南方诸多势力,一个个都在吴国咄咄逼人的攻势之下寻求生存之道,没有哪一方能够与之对抗。

所以荆南想要来个左右逢源却是没有那个现实基础。

对于高季昌来说,他现在最好的选择反而是留在朱温的麾下,继续做他的荆南节度使,乖乖的为朱温镇守荆南;这样或许将来吴国进攻时,朱温会看在他比较恭顺的份上派兵来救援。

相对于南方的其他势力,荆南最大的优势就是距离梁国的地盘更近,其位置的重要性也更加突出,吴国若是要进攻这里,朱温不管是为了遏制吴国还是为了自己的领地的安全,都会派兵前来救援。

至于投靠吴国的选择他却是从来都没想过的。

吴国的政策早就是世人皆知的,杨渥只需要那些真正为他掌控的地盘,而不是一个名义上臣服于他的藩镇。

如今岭南、虔州等地对杨渥的臣服,这些都不过时暂时的权宜之计,将来杨渥定然会逐步清理这些势力,这一点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所以高季昌从来都没想过去投靠吴国,那样对于保全荆南根本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反而会因此得罪了朱温,这显然是得不偿失的。

“前辈,去年吴国又消灭了福建的王审知,这统一南方的步伐又近了一步,本帅如今虽然背靠梁国,但真要是吴军大举来犯,而梁军主力又被晋王拖住了,到时候我荆南可就危险了。不知前辈可有什么好计策吗?”节度使府中,高季昌恭恭敬敬的向他的首席谋主梁震请教着。

这几年时间下来,他已经被梁震的才能彻底折服,所以梁震虽然坚持不出仕,只以布衣的身份为他效力,他也丝毫不怪罪,反而对其更加看重,平时都以前辈相称。

“节帅所虑的确有些难办啊,吴国之强,不仅是其本身的实力,更是因为其已经形成了一股大势,一股席卷南方的大势。不仅是吴国内部对于同一南方充满信心,便是外部的其他势力同样如此认为。所以这就使得吴国越战越强,越打越顺利,其内部的凝聚力也越来越强。”

“所以节帅若是想要寻求自保,首先就必须打断吴国这种席卷南方的大势才行!”梁震沉声说着。

第四百三十五章商议

“打断这种大势?”高季昌连忙问道:“敢问前辈,不知该如何打断?”

当年战国末年时,秦国就形成了这种统一天下的大势,六国难以与之对抗,即便是六国中最强的赵国也在长平之战中被打得元气大伤,再也无力与之争雄。

到了那个时候,天下的局势已经完全失衡了。

这与如今吴国在南方的局势有些相似,各国都难以与吴国抗衡,只能各自想办法寻求生存之道。

而战国时期,六国为了赢得喘息的时间,同样做了不少事情来延缓秦国一统天下的进程。

这其中比较出名的或许就是郑国渠的修建和荆轲刺秦了。

郑国渠修建的本来目的,就是为了转移秦国的注意力,消耗他们的财力物力,让他们暂时集中力量去整顿内部,使得六国有喘息的时间。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个计谋成功了,秦国为了修筑这道郑国渠,前后花费了十年时间,这的确是达到了这个计策的初始目的。

然而从本质上来看,郑国渠的修建却使得秦国更加强大了,其修成以后,关中之地沃野千里,年年丰收,从长远来看反而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至于荆轲刺秦,更是指望以刺客去刺杀秦王的手段来阻止秦国统一天下的进程,不过这个计划的最终结果更是世人皆知。

如今吴国同样势大难制,同样有席卷南方之势;天下间能够与之对抗的梁国又在北方被晋王李存勖所牵制,无力南顾。

在这种情况下,南方各势力想要以普通手段,在战场上遏制吴国的进攻已经很难;若是寄希望于吴国自身出现内乱或者其他动荡,这显然也是不靠谱的。

所以唯一的希望就是以非常规的手段去给吴国找麻烦,让他们无暇西顾。

只听梁震分析道:“节帅,要打断吴国统一南方的大势,必须从吴国内部着手才行。首先一点,派刺客去行刺吴王杨渥。如今的杨氏,除了吴王这么一个成年人外,其他诸多杨氏子弟都还年幼,难以让诸臣信服。若是能将杨渥刺杀掉,那么吴国必然出现内乱,自然就不能成为节帅之患!这是上上之策!”

“行刺?”高季昌有些惊讶。

如今的吴国,之所以能够变得如此强大,最重要的一点或许就是因为吴国有杨渥这个贤明的君主。

在杨渥执掌淮南以来,他最大的贡献,其实并不在于带领淮南军夺取了多少地盘,而在于他彻底改变了吴国的内部结构,将吴国的力量全部集中起来了。

在杨行密的时代,淮南已经是南方最强大的势力,但那时候的淮南的实力却被分散在一个个节度使或者地方刺史的手中,难以集中起来对付外部的敌人。

再加上那时候朱温的实力正处于全盛时期,极大的牵制了吴国的力量。

这样一来,在与钱镠等势力交战时,吴国所能动用的军队其实并不多,与敌军相比兵力并不占优,所能依靠的也就是更加优秀的将领和更加强悍的将士。

但这些都不能保证淮南军的绝对优势,所以那时候淮南对外扩张进行得非常的艰难,经常出现被敌军击败的情况。

而杨渥开始执掌淮南之后,经过他的大力改革,吴国的力量被大幅度集中,使得吴王府能够掌握更多的力量去对付敌人。

再加上那时候恰好是朱温势力由盛转衰的时期,杨渥带领淮南军在那几年里大肆扩张,每次都以绝对的实力去碾压对手;出动兵力最多的时候甚至都能在正面战场上与朱温一较高低。

从那时候起,淮南乃至后面的吴国才算是形成了统一南方的大势,才具备了横扫南方的绝对实力。

当然,吴国如今虽然大势已成,但其弱点同样非常明显,这个弱点就是杨家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还年幼,都不足以担负起执掌吴国的重任。

“前辈所言极是,行刺吴王杨渥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不过要想成功行刺吴王,这谈何容易?更何况此人之前就经历过多次行刺,如今只有更加谨慎的;再加上他现在长期呆在金陵王宫之中,想要行刺就更加困难了!”高季昌听了后,先是眼神一亮,但随即又有些失望的说道。

事实上,自古至今一方势力的君主真正被敌对势力行刺的并不多,比较出名的也就孙策而已;至于其他死于非命的君主,基本都是死于内部人的斗争。

而如今的吴国内部极为稳定,没什么人能威胁到杨渥;再加上杨渥的谨慎小心,所以行刺这种办法,即便是吴国内部人都难以做到。

高季昌作为一个外人,在金陵什么势力都没有,他即便派刺客前去,只怕连杨渥的面都见不到,更别说对他行刺了。

“节帅所言甚是,行刺之法虽然能够一劳永逸,但的确难以成功,所以必须想别的办法才行。”梁震叹道。

“节帅,杨渥此人年少之时就名动天下,如今更是执掌吴国,为天下人所敬服。不过他这十几年来过得太顺利了,基本上没有遇到任何挫折就取得了如今的地位。”梁震继续道。

这话用来说杨渥的确是再合适不过了。

像李存勖,继位的时候内部有他的叔叔阴谋夺权,外部有梁军大举围攻潞州,可以说是内忧外患。

而杨渥呢?他的弟弟年纪都很小,所以他早早的就被确定为唯一的继承人。

而杨行密更是在生前就对他大力培养,使得他到接位之时基本上没有遇到任何麻烦就彻底掌控了局势。

而在对外方面,杨渥统领淮南军东征西讨,更是连战连胜,没有遇到一次兵败的情况,甚至与朱温正面交手时都占了一些便宜。

可以说杨渥这些年的日子的确是过得太顺利了,在外人看来他几乎就是天命之子,没有遇到任何挫折。

“前辈说的是,那吴王杨渥的确是很仿佛有天命在身一般。不过这与如今的局势有何关系?”高季昌有些疑惑的问道。

“自然有关系!一般过得太顺利的人难免都会有骄傲自满的情绪,节帅若是能设法让他变得骄傲自大,或许能让他开始变得安于享受,不思进取;又或者让他自视甚高,做出错误的决定,而不是像现在一般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统一南方!”梁震道。

“让他骄傲自满?前辈的意思本帅能够理解,不过杨渥此人虽然不像他父亲杨行密一般生性节俭,但也算不上骄奢淫逸之人,甚至连他后宫的女人都只有寥寥数人。要让他骄傲自满,谈何容易?”高季昌叹道。

在他看来,这个杨渥的确像是一个完美的君主一般,不仅能征善战,更是勤于治理内政,擅长用人,虚心纳谏,重用贤臣,远离小人,再加上他没有什么安逸享乐之心,性格又是较为宽容的那种,这几乎就是每个臣子心中最贤明的君主了。

若不是高季昌如今处于他的敌对面,而且放不下手中已有的权利,只怕他也会主动投入杨渥的手下去做个为王前驱的臣子。

想要让这么一个明主变得骄奢淫逸起来,这在高季昌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节帅说的,老夫何尝不明白,不过凡事只有做了才会知道能不能做成!不做,就永远不能成!”

“嗯,本帅明白了!不过前辈,此法能不能成还不好说,更何况见效还慢,有没有能很快就能见效之法?”高季昌接着问道。

如今吴国消灭了福建的王审知之后,现在又休整了大半年时间,接下来他们到底是准备进攻楚王马殷,还是岭南刘隐,甚至是直接向他的荆南发起进攻,这些都不好说。

所以高季昌急需要能够迅速见效的办法来延缓吴国咄咄逼人的攻势。

“节帅想要用很快就能见效的办法,老夫倒也有一个,那就是挑起吴国的内乱!”梁震沉声道。

“挑起内乱?但如今的吴国内部极为稳定,加上吴国如今正是大举扩张的时期,其内部凝聚力还是很强的,如何才能挑起他们内乱呢?”

“节帅,吴国内部安定是不假,不过要说他们内部就完全没有矛盾,所有人都对吴王杨渥忠心耿耿,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节帅若是能够找到那些对吴王暗自不满的人,自然就有希望挑起吴国的内乱了!”梁震笑道。

“前辈的意思是,刘威和陶雅二人?”高季昌眼神一亮。

杨渥对这两人的猜忌,当初在广陵就有不少流言,后来吴国立国之后,这种流言虽然少了很多,但那些有心人只要刻意去寻找,还是能够得到这方面的消息的。

问题的关键在于,刘威和陶雅二人如今都被杨渥册封为国公,又是朝中六部尚书之一,这已经是极为优待他们了,再加上他们都是当年追随了杨行密的老臣,对杨氏定然极为忠心,要说动他们起来反对杨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四百三十六章会面

“节帅是不是觉得要说服这两人很难?”梁震笑着问道:“其实老夫也觉得很难!”

书房之中,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仆从走进来给两人点上蜡烛,然后出去;轻轻跳跃闪动的烛光印着梁震那充满智慧的脸上,此时却带着一丝笑意。

只听他接着说道:“不过倒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关键之处就在于刘威之子刘崇景此人!”

刘崇景一直以来都对他父亲获得的爵位感到不满,在两年前楚军入侵江西的那一次战事中,他为了抢夺功劳而擅自出兵,最后却遭遇一场大败,并且导致了吴军的接连失败。

这次兵败之后,杨渥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没有过于严惩他,只是将其调为厢军的指挥使。

然而从一个前途远大的禁军指挥使突然被转为完全没有前途可言的厢军指挥使,以刘崇景的心性和他对功名权利的渴望,他的心中必然存在着极大的不满。

“若是节帅能想办法从刘崇景的身上取得突破,然后以他为契机,逐渐将其父亲刘威拉下水,那么事情基本就成功了;刘威和陶雅二人乃是至交好友,刘威若是被说动了,陶雅想要脱身都很难!”梁震沉声说着他的计划。

高季昌听了之后静静思考起来。

刘崇景心中有不满,这一点几乎能够肯定。

但是就凭这一点不满,想要说服刘崇景造反,这本身就有难度,如今吴国如此强势,都有了统一南方的希望,刘崇景会因为自己心中的不满就起来造反吗?

不仅是刘崇景,还有他背后的刘威,要用刘崇景来说服刘威,其中的难度就更大了。

所以高季昌沉思了一会儿后,苦笑着说道:“前辈说的,的确是有意思可能,不过机会还是太小了!”

梁震点点头表示同意,接着又摇摇头道:“不过,对于节帅来说,这反而是唯一的一个可行办法;用其他办法的话,想要坏掉吴国的大势,那更加不可能。而如果节帅什么都不做,那么只怕用不了几年时间,吴军就会大兵压境的,到时候梁军若是被拖住了,不能南下救援,节帅就只能逃回开封去做个闲散官了!”

“逃回开封?不,前辈这一点却是说错了,若是吴军大举来袭,而梁军又难以南下救援,本帅其实还有一条出路的。这条出路就是投靠蜀国!”高季昌却突然大声说道。

“投靠王建,引蜀军来与吴军对抗?好,节帅此计甚好!的确有极大可能成功!”

梁震之前也没有想到投靠王建这个办法,此时听了之后不由得拍案叫好。

此时的高季昌,虽说心中有自己的野心,不过他自知梁国和吴国这两家独大的情况下,自己难以独存,所以一直到现在他都还是老老实实的做朱温的臣子,没有做任何逾越本分的事情。

但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节度使官位,保住他对江陵的占有,若是他发现自己继续留在朱温麾下也不能保证自己的节度使官位,那么他就会迅速选择其他出路。

蜀国的实力,在当今天下同样是最强大的几个势力之一,整体实力或许也就在梁、吴、晋这三家之下,比起岐王李茂贞和燕王刘守光来都要更胜一筹。

而且相比于朱温被晋王李存勖拖住了手脚不同,如今的王建却是内外无忧,基本没有什么敌人。

当初李茂贞还时常与王建交兵,不过后来王建听从幕僚的建议,决定以李茂贞作为抵抗梁国的屏障,于是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李茂贞的侄儿,从此以后两家交好,经常一同出兵攻打梁国。

解决了北方的威胁后,如今的王建是真正处于内外无忧的状态。

不过对王建来说,蜀地虽然地势险峻,有山川之固,十分利于防守;但这同时也限制了他对外扩张的步伐。

在北面,李茂贞如今已经成了他的盟友,他自然不好继续向北发展,向南方的话,那里都是一片荒山野岭,即便打下来也没多少用处,唯有向东进荆襄才是他最好的扩张出路。

若是高季昌愿意以荆南三州之地去投靠王建,想必王建应该会欣然答应,这才是高季昌压箱底的手段。

“前辈,虽说引蜀军前来或许能够与吴军对抗,不过王建此人向来狡诈多变,而且蜀军也不是好惹的,若是他们到了之后赖着不走,本帅就是引狼入室了!所以不到最后关头,本帅也不愿使用此策!”高季昌有些无奈的说道。

“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梁震同样叹道。

……

唐年县只是一座小城,不过因为临近前线的缘故,这里的守备力量同样非常森严。

大街上,时不时有一些厢军的士兵在沿街巡逻着,这些士兵的军纪还算不错,他们排成队列行进,很少有扰民的行为。

此外,街道上偶尔还会有一些差役,正在来回巡视,抓捕盗匪等。

“说吧,你一直说有重要事情与本将商议,现在本将来了,你有什么事情就赶紧说,本将回去还有事呢!”街道旁的酒馆之中,一位身穿白袍,脸色有些苍白的年轻公子有些不耐烦的说着。

在他的对面,是一个身材高瘦,脸色黝黑的中年人,身穿一身不起眼的黑衣,不过眼神看上去却极有有神。

“刘将军急着回去,难道是急着要去和新纳的小妾亲热吗?年轻人,还是要多多上进一些的好,不要在女色上浪费太多时间。”中年人一开口便极为不客气,让那年轻公子听了脸色不由得一变。

“本将要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管教,若是你再不说出你的来意,本将就直接将你投入大狱了!”年轻公子冷冷的说道。

中年人哈哈一笑,不慌不忙的小声说道:“我知道公子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你在吴国之中得不到重用,即便贵为宋国公的世子,但也只能在这小小的唐年县城里做个厢军的指挥使,永无出头之日!不过,在吴国既然混得不好,那么公子为什么不另谋出路呢?”

“另谋出路?你是楚王马殷的人?”年轻公子不由得变了脸色,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年轻公子正是宋国公刘威的长子,被贬为厢军指挥使的刘崇景。

来到唐年县担任这里的守将之后,刘崇景一直都不能适应职务的变化,倒是开始沉迷女色起来,短短两年时间,小妾就纳了十多个。

而他本人更是因为纵情女色的缘故,身体变得虚弱了许多,脸上再也看不到当初作为禁军指挥使时的英气。

前些天突然有个自称是从中原来的富商,说是有要事寻他,需要当面与他说,刘崇景本来不愿来见此人的,不过这富商出手豪阔,当即就向他送了不少礼,看在那份重礼的份上,刘崇景最后还是答应了与此人见上一面。

谁知道此人以开口便是如此直白的劝他另谋出路,却让他吓了一跳。

他转头四顾,见周围除了几个心腹侍卫之外并无他人,而且那几个侍卫也离得较远,似乎没有听到刚才二人的谈话,这才松了口气。

“公子为何觉得我是楚王马殷的人?难道我就不能是从其他地方来的吗?”那中年人依旧是不慌不忙,脸带笑意的说着。

这时候,刘崇景也从刚才的惊慌之中清醒过来,冷声说道:“本将管你是谁派来的,直接将你抓起来送到鄂州去,想必王都督定会为本将向大王请功的!”

“请功?什么功劳?在下不过是个小人物,公子即便将我抓住了,也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功劳,对公子的处境又有什么好处呢?再说了,这些天公子可是收了在下很多好处,若是传扬出去,即便公子将在下抓起来,只怕也难以洗脱某些人对公子的怀疑吧?若是有什么小人借机向吴王告状,只怕公子将来更不好过啊!”

“哼!”刘崇景脸色连连变化,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半晌之后才冷哼一声。

那中年人这才松了口气,知道刘崇景暂时不会将自己拿下了,所以他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厚起来。

“你别高兴得太早,本将虽然不准备将你拿下,不过你想要说服本公子背叛大王那也是不可能的!我刘家自从我父亲投靠先王以来,为吴国的创立立下不小功劳,先王更是对我父亲有大恩,我刘家是不会背叛大王的!所以,你可以回去向你的主子复命了!”刘崇景一边冷声说着,一边起身准备离去。

“是啊,吴武王的确对你们刘家恩重,你们刘家也的确对吴王忠心耿耿,所以刘公子你就打算今后做一辈子的厢军指挥使?”中年人难得的神情严肃起来,他看着刘崇景的眼睛轻声说道。

刘崇景顿时脸上神色一僵,刚刚准备站起的身子也重新坐了下来。

不得不说,眼前这个中年人的确是把住了他的命脉,知道他心中最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即便他心中知道眼前之人很危险,不能与他搅合在一起,但他还是鬼使神差一般的重新坐了下来。

第四百三十七章勾结

“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是谁派过来的?若你是楚王马殷的人或者荆南节度使高季昌的人,那就不要开口了,本将没那么多时间在这里和你虚耗!”重新坐下来后,刘崇景朝四周看了看,又示意侍卫们离得更远一点,然后小声问道。

对他来说,如今在吴国混的再怎么差,但只要他不造反,不胡作非为,将来他父亲过世以后他也能继承一个郡公的爵位,一世富贵还是有保障的。

而不管是楚王马殷,还是荆南节度使高季昌,如今都是自身难保的状况,刘崇景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傻到去投靠这两方。

在他的对面,中年人见他重新坐下,不由得会心一笑,同时心中暗自想着:“还好梁先生早就预料到了,提前做了准备,不然我若是说自己是从江陵而来,只怕此人真的要翻脸了。”

他知道,刘崇景刚才之所以没有将自己拿下,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自己只是一个小人物,刘崇景将他拿下也没什么好处,反而可能惹来麻烦,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这才准备放过他。

不过真要说将刘崇景惹怒了,对方即便不将自己拿下,也可以想办法让自己消失,以刘家的权势,只要谨慎一些,也不会有太多麻烦的。

所以在刘崇景重新坐定之后,中年人神色严肃起来,恭恭敬敬的道:“在下王忠,从开封而来,至于在下身后之人,想必刘公子也能猜到了吧?”

“你是梁王派来的?可有什么凭证?”刘崇景皱眉说道。

吴国至今都没有承认朱温的皇帝身份,所以一般提到朱温时,要么称呼他为伪梁皇帝,要么就称他以前的梁王爵位。

刘崇景常年都在吴国,自然也受到这种称呼的影响。

“刘公子想要凭据的话,这个可以作为凭据吗?”王忠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上面写着委任王忠为开封府押牙,后面盖的却是梁国崇政院知政敬翔的大印。

看到上面敬翔的印鉴,刘崇景心中顿时便信了。

这敬翔深受朱温的信任,许多密探事物都是由他在打理,所以眼前这个王忠拿着敬翔授予的任命书是非常合理的。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梁震提前就预料到荆南节度使的身份有些不够使,所以让人私刻了敬翔的印鉴,伪造了这份任命书。

对于高季昌来说,别说是只是伪造敬翔的印章,若是有必要的话,他连朱温手中的传国玉玺都敢伪造。

刘崇景虽然相信了眼前之人乃是敬翔所派遣的,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的问道:“本将听说,你们梁军现在完全被牵制在北方,无力南顾,敬翔怎么还会派你来这里?而且本将不过是个小角色,又如何会被敬翔盯上?”

王忠见他相信了自己伪造的身份,顿时心中更加放心,他笑着说道:“我军的确在短时间内难以南下,但正因此,就更要关注南方局势了,不然等到你们吴国统一了南方,我军就更加腹背受敌了!至于说为什么会找到刘将军,刘将军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小人物,不过有刘将军背后的宋国公在,又有谁会如此认为呢?”

“你是想要通过我来说服我父亲起兵造反?这是不可能的!这绝不可能!如果你们是打的这个主意,那么你们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刘崇景顿时就激动了起来。

他可是知道他父亲对吴国的忠心的,那是一个生性淡然,对权利并不怎么热衷的人,尤其是他父亲如今年纪大了,就更加不会有造反的可能,最多也就是如何善始善终,将来去了另一个世界也好面对故主杨行密。

“刘将军不必激动,在下可没说要劝你父亲造反。在下的意思,其实只是与刘公子做一个交换,对双方都有利的交换!”王忠连忙说道。

他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要说将刘威、陶雅这种大人物拉下马,即便是眼前的刘崇景,想要将他拉下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必须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来。

刘崇景平静了一下心情,沉声问道:“交换?什么样的交换?”

“很简单,刘公子如今在唐年县担任区区一个厢军指挥使,想要出头只怕很难。不过若是有我等的配合的话,刘公子自然就有机会立功了;而刘公子一旦重新立下功劳,再以你们刘家在吴国的势力,只要稍微活动一番,想必再调到禁军中来也是有可能的。不知刘公子觉得如何?”

刘崇景面上神色虽然没有变化,但心中却是迅速思考起来。

按照王忠说的,若是真有敌军的配合,那么他率领厢军立下功劳的可能是有的;而一旦立下功劳,再在金陵想办法,说不定还真有机会回到禁军中去。

想到这,刘崇景顿时有些动心。

他强行忍耐住心中的激动,尽量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冷声说道:“那你们想要得到什么?别告诉本将,你们什么都不需要?而且本将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想要故意给本将设陷阱?”

刘崇景虽然心中已经颇为动心了,但他毕竟是出生显贵人家,基本的警惕之心还是有的。

“我等自然是有所需求的,如今吴国的势力如此强大,又接连吞并了两浙、江西和福建这三处地方,接下来吴王准备进攻何处,这对我国来说是极为重要的消息。若是刘将军能提供这方面的消息,我军自然会设法帮刘将军回到禁军中去。我想以阁下乃是吴国兵部尚书家的公子的身份,这点消息应该能够轻易得到吧?”王忠笑着反问道。

“至于如何让公子相信我们的诚意,过几天,会有一支一百人的我军进入唐年县地界打探情报,你们派人去将他们消灭了,想必这样一来刘公子就能相信了吧?”

刘崇景惊讶的看了王忠一眼,没有说什么,而是站起身来道:“此事本将要多考虑一下,若是有什么决定,本将会派人来通知你的!”

王忠知道刘崇景这是依旧不放心,想要先好好调查一下自己的情况,同时也要好好思考一下,所以他没有继续多说,只是小声叮嘱道:“那刘公子可要尽快了,那支一百人的斥候过几天就到,所以时间不等人啊!”

起身在侍卫的保护下出了酒馆之后,被外面已经有些炎热的空气一吹,刘崇景心中微微一震,不知道自己今天与此人的接触到底是好是坏。

他摇摇头,微微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身后,王忠脸上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他知道刘崇景基本上已经上钩了。

这一次或许只是让刘崇景提供一点情报,但等他尝到了甜头后,他就会越陷越深,或许下一次就是让他做更加出格的举动,等他猛然醒悟的时候,他已经陷得太深了,想回头也来不及了。

到了那个时候,刘崇景就只有彻底倒入他们这一方。

而一旦刘崇景倒下了,那么离他的父亲倒下还会远吗?

“嘿嘿!”

王忠想着将来会发生的事情,不由得笑出声来。

几天后,正如王忠所预料的那样,刘崇景回去之后左思右想,最终还是没能挡住诱惑,再一次来与王忠相见了。

而这一次,王忠也非常爽快的将那支即将到来的斥候队的人数与时间地点等消息告诉了刘崇景。

为了将刘崇景拉下水,高季昌的确是下了很大本钱的,甚至都准备招募一些作为弃子,专门用来向刘崇景表达“诚意”。

当然,这些被当做弃子的斥候们自然不会知道他们将要面临的命运。

刘崇景在得知将要过来刺探消息的敌军乃是高季昌派出的之后,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一来立功心切,二来高季昌如今也属于梁军阵营,所以他并没有多想。

没过几天,这支百人的斥候队刚进入唐年县境不久,就遭到了刘崇景率领的数百厢军的迎头痛击,顿时全军覆没。

消息上报到鄂州的王茂章那里后,自然受到了王茂章的嘉奖和肯定。

仅仅消灭了不到一百敌军,这自然不够他从厢军调回禁军,但这却是一个好的开始。

在尝到了甜头之后,接下来刘崇景又多次与王忠合作,以获得立功的机会。

有时候刘崇景会亲自带人深入复州地界打探消息,最后获得许多有价值的情报;有时候是有梁军入侵,结果附近驻守的禁军主力还没有反应,刘崇景便带领他麾下的厢军将其消灭了。

……

这些功劳一般都不会太大,毕竟高季昌也没有那么多的本钱来给刘崇景“立功”;此外,若是刘崇景立下的功劳太大,那同样会引起有心人的怀疑的。

而如今他立下的功劳虽然不多,但却表明了刘崇景积极向上的态度。

即便是一般人犯了错,只要他认识到错误之后,都应该给一个改过的机会,更何况是宋国公的长子呢?

再怎么说,刘崇景的父亲也是宋国公刘威,有这层关系在,他天然就受到更多的关注;而且杨渥为了表明自己对刘威等功勋老臣的优待,想来同样不会不给改过自新的机会。

而这就给了刘崇景操作的空间!

第四百三十八章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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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金陵城中,宋国公府上。

刘威端坐在书房之中,身前书案上平放着几份书信,都是已经被拆开看过的。

他今年已经五十四岁,身材中等,头发微白,身经百战的他,脸上总是充满着一股浓厚的英气和刚毅,让人见了不由得心生好感。

此时,刘威正仔细的看着手中的书信,看完后,他将书信放下,皱眉沉思起来。

在他的身旁坐着的,乃是他曾经的幕僚,如今官居金陵府长史之职的黄讷。

黄讷当初在刘威府上做幕僚,后来经过高勖的推荐,作为杨信的副手担负起了修筑捍海堰的工程任务,因为表现突出而受到重用。

如今虽然出仕了,但黄讷依旧保持着当年为刘威做幕僚时的习惯,经常来他府上为他筹谋。

过了一会儿后,刘威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摇头说道:“唉,都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你如今已经在朝中做官了,就不要经常来老夫这里了,这样传扬出去影响不好!”

黄讷笑道:“国公多虑了,下官本来就是从国公府中出去的,如今与国公多走动一些,没人会说闲话的!”

刘威闻言苦笑一声,也就由得他去了。

他也知道,一般人还真不会说闲话的,他真正所担心的人,除了王宫中的那位外,也没有别人了。

但他同样也知道,以杨渥的心胸,对这点小事还是不会介怀的。

堂堂一个国公,而且还是当年为吴国建立立下了卓越功勋的老臣,若是手下一个为他奔走的部下都没有,那才是不正常。

所以刘威才对黄讷的做法并不强求。

“不知道这一次世子来信中都说了些什么?前些日子听说他在鄂州那边接连立了几个功劳呢!”黄讷接着问道。

“哼!还能有什么?无非是立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功劳之后,就想着老夫帮他在朝堂中说话,让他调回禁军中来!”

“那么国公的打算呢?世子再怎么说也是国公的长子啊!”黄讷一边询问,一边小声提醒着。

身处这个朝堂之中,每个人不可避免的就会遇到派系之争。

这种派系之间的区别,根本不是黄讷想不参与就不参与的;尤其是他曾经作过刘威的幕僚,天然就带上了刘威的印记,就算他想要摆脱也是摆脱不了。

更何况,以刘威在朝中的威望,即便他现在不领兵了,但他依旧有不少人脉在,依旧有崇高的威信。

所以黄讷也没有必要去摆脱与刘威之间的关系。

这样一来,他自然是无比关心刘威这一系的实力发展。

而刘崇景作为刘威的世子,将来也会是刘家的掌权人,现在却只是一个厢军的指挥使,这显然不足以支撑起一股能影响到朝堂的势力。

若是他将来只能以厢军指挥使的身份终老,那么刘家这个派系自然就只能解散或者另外寻找一个带头人了。

“让他回禁军中来?不,老夫可不觉得这对他是一件好事。崇景这人我最清楚不过,争强好胜不说,偏偏眼高手低,没有那个能力,却又想身居高位,那只会害人害己的!像如今好好在厢军里面呆着也没什么不好的!”刘威摇摇头叹息道。

黄讷连忙劝道:“可是国公,世子毕竟是你的长子,将来也会继承你的爵位。但他若是一直在厢军里面呆着,得不到多少立功机会,将来只怕……”

“只怕什么?怕他继承了爵位后因为官职太低而丢脸吗?”刘威冷笑问道。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刘威对自己儿子当然是最了解不过的,知道他表面上看有些能力,但实际上却没有带兵打仗的才能,再加上他的心性又是个功名心太强的人,继续留在禁军之中只会坏了大事的。

“可是国公,世子有上进之心,想要回到禁军中来,总不好不给他上进的改过自新的机会吧?”黄讷道。

刘威听了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又沉思半晌,这才坚定的说道:“你不必劝了,老夫之意已决,崇景还是继续留在厢军中的好!”

黄讷听了之后只好作罢,开始商议别的事情,不久之后才告辞离去。

书房中,最后只剩下刘威一人独自沉思。

他反对刘崇景回禁军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知道杨渥对他与陶雅这两个老臣的态度极为复杂。

一方面,他们两人都是杨行密的同乡好友,在杨行密还没起兵之前就追随在左右了;换句话说,他们的地位就好比刘备身边的关羽张飞一般,都是最早的元从老臣;便是李神福都要比他们二人资历浅一些。

而在之后杨行密创业的过程中,二人更是立下了极大的功劳,在如今的吴国朝堂之中具有极高的威望。

甚至于,历史上杨行密病重时,就有不少人认为应该将淮南节度使的位置传给刘威。

可以说,现在的吴国朝堂中,也只有这两人的声望最高了。

所以杨渥对他们二人心怀忌惮就可以理解了。

而在另一方面,杨渥又想着给这些功勋老臣一个善终,不希望做出诛杀功臣的事来,尤其是在刘威二人没有犯错的情况下。

所以杨渥在忌惮二人的同时,又对二人极为礼敬。

在刘威看来,现在的情况就是最好的,他自己在朝堂之上担任要职,长子则在厢军中担任闲职,如此恰到好处。

而一旦刘崇景转入禁军,以他那么强的功名心和对权利的渴望,再加上他本身又缺乏能力,极有可能会打破如今的平衡,将刘家带入深渊之中。

这才是刘威反对帮他在朝堂中说话的原因。

可惜的是,有些事不是由他一人说了算的,即便是刘威打定主意不帮其子说话,但他耐不住许多门生故旧、亲朋好友的劝说。

在黄讷告辞离去之后,接着又有一些以前的故旧上门拜访,说的也基本是刘崇景的事。

后来甚至连好友陶雅都亲自登门了,在这些人的劝说下,刘威无奈中也只能同意了众人的心意。

当然,他作为刘崇景的父亲自然不好亲自出面上书,但只要他点头同意,朝堂中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卖他一个面子帮刘崇景说话的。

没过多久,朝堂之中陆续有人上书向杨渥求情。

“啪!”

华盖殿中,杨渥将手中刚刚看过的奏章扔在了书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么多人为刘崇景说话,这是刘威点头了啊!看来这老家伙也不是那么的淡然嘛!”回想着奏章中的内容,杨渥心中若有所思。

“大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刘崇景昔日虽然因为立功心切而擅自出兵,以至于兵败,理应受到严惩;不过如今他已经认识到了错误,还请大王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一旁,周隐见杨渥已经看完了奏章,当即站起来一脸肃然的说着。

在朝中众臣为刘崇景求情的同时,刘崇景本人也上书杨渥,自承昔日之过,认错的态度极为诚恳,所以即便是周隐这个素来刚直之人也会为他说话。

“大王,臣以为周阁老所言甚是,刘崇景此人还是有些能力的,而且他现在毕竟还年轻,不应当为了一次错误而将一生都浪费在厢军之中!”在周隐身旁,陈彦谦也开口道。

其他内阁大臣,除了刘威作为刘崇景的父亲不好开口外,其他大臣基本上都已经开口为刘崇景说话。

“既然诸位都觉得孤应该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孤若是再不答应,倒是显得不近人情了!也罢,既然刘崇景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再加上他当初攻伐洪州时立下的功劳,孤便给他一个机会,恢复他禁军指挥使的职务就是。”杨渥心中沉吟,最终还是决定。

对他来说,当初惩罚刘崇景,更多的目的还是为了整饬军纪,避免更多的擅自出兵的事件发生,倒不是刻意针对刘威的。

他也没有这个必要去针对刘威,毕竟刘威如今都没有兵权在手了,就算让他刘家世代富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能重用李神福的儿子李承鼎,能重用李承嗣的儿子李禅,还有陶雅的儿子陶敬昭等等,自然就不会去刻意针对刘崇景。

如今既然以儆效尤的作用已经起到了,其他各部将领已经没有擅自出兵的情况了,再加上刘崇景本人又诚恳认错,杨渥自然不好继续纠缠此事,所以决定卖刘威等人一个面子。

“老臣多谢大王厚恩!”刘威连忙躬身说道。

“罢了!另外,虽说孤已经同意了他回到禁军中来,不过如今禁军各卫都已经有了指挥使,短时间内我军也不会扩充军队,所以刘崇景暂时只能来当一个副手,这一点可要记下!”杨渥接着补充道。

“这个理当如此!”

“嗯,此事就这样定了,接下来还是商议一下我军下一步的计划吧!从去年夺取福建至今,我军也已经休整了大半年时间了,如今也是时候动一下了!”杨渥并没有在刘崇景的事情上多纠缠,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如今真正的大事还是统一南方的大业。

第四百三十九章商议

杨渥并没有在意刘崇景这么一个“小角色”,毕竟此人目前还只是一个厢军的指挥使而已。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父亲是刘威,这件事甚至不需要让杨渥来郑重讨论,内阁的诸多大臣基本上就能处置了。

至于说这段时间刘崇景立功较多的事情,同样没有引起杨渥的怀疑。

刘崇景的驻地唐年县再怎么靠近边境,那也不过是一个县城而已,而且位置还不是什么重要地区,所以当地甚至连禁军都没有驻守,自然不会有多重视。

而杨渥的长剑都密探的主要任务还是对外打探消息,在对内方面,也就是那些级别相对较高的将领才会重点去监查。

若是连刘崇景这么一个厢军指挥使的一举一动都要受到监查,那么这长剑都的规模和效率也未免太高了。

再加上刘崇景如今做的事情还没有造成什么后果,他所获得的好处也还在“适当”的范围之内,所以还没有引起长剑都的警觉。

杨渥没有多想便决定恢复刘崇景在禁军中的职务后,转而看向范遇道:“这段时间你们长剑都的人对湖南那边打探的消息如何了?他们的移民做的怎么样?”

“启禀大王,马殷搞的移民行动目前已经接近尾声,从湖南各州大约有六万百姓被强制迁移到辰州、溆州两地。”范遇恭恭敬敬的说着。

如今随着楚王马殷在转移发展方向,开始向西南进攻后,这一年多时间取得了不小的成果。

首先就是当地蛮人部族大量向马殷投降。

这些蛮人部族的实力,从根本上来说是远远比不上马殷的。

之前之所以能够成为马殷的心腹大患,那不过是因为马殷还不够重视他们,没有集中力量去对付他们。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那些没有开化的地区即便将其攻占也没有多少利益可言,完全比不上那些经过了开发的土地。

所以在那时候,马殷的目标自然是向东与淮南或者向南与岭南争夺土地。

后来随着淮南的强势,感到了巨大压力的马殷选择了与岭南刘隐交好,双方罢兵言和,以集中力量对抗淮南。

但两年前的战争表明,吴国的实力的确不是马殷所能抗衡了,这样一来,他自然会非常明智的选择另谋出路。

而在他集中兵力的情况下,在军队数量、将士的训练程度、纪律、武器装备,以及将领的谋略等方面都大为不如的蛮人部族,自然只有纷纷溃败或者举众投降这两种选择。

在夺取了辰州、溆州等地之后,马殷知道这些地区目前还是以当地蛮夷为主。

这些蛮夷或许在武力的压服下会选择向他们臣服,但这种臣服还只是面服心不服,那些蛮人也不可能向他们提供赋税、兵源等。

这样一来,马殷要想迅速开发这些地区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移民。

在他的大力主持之下,邵州、潭州、澧州、朗州等地先后有近八万百姓被迫迁移,不过因为中途有不少百姓逃亡或者死在路途之中,最终成功抵达当地的只有六万百姓。

听到这个结果,在场众臣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尤其是周隐等文官,更是眉头紧皱。

这么大规模的迁移百姓,不仅会造成原本人口就不怎么多的湖南人口更加稀少,更是会造成大量的百姓伤亡。

自古以来移民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百姓在迁移途中如何保证他们的安全,迁移到了目的地后如何保证他们不会有水土不服的情况,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在百姓迁移之后如何保证他们的粮食供应,这些都是需要精心准备的问题。

若是准备得不充足,只怕一次移民最后就可能会引起巨大的灾难,最终成功活下来的百姓可能连一半都不到。

而从马殷这次牵制百姓的过程来看,他的准备绝对不怎么充足。

此外,从目前的时间来看,这些百姓迁移过去后今年的农时已经被耽误了,没有了今年的收成后,只怕有更多百姓将会饿死!

这对于极为看重百姓的周隐等人来说自然是让他们极为恼怒的事情。

可惜当初马殷迁移百姓的时候,吴军完全没有准备好,根本无力去干涉。

严可求沉声道:“这件事倒也不全是坏事,西南诸州,历来都是蛮夷部族出没的地区,马殷愿意迁移百姓去开发那里也不错,至少将来我们不必费心费力的去移民了。”

“大王,马殷既然连潭州的百姓都开始往辰州和溆州迁移,从这一点来看他应该是有打算放弃潭州等地了。”相比去心中恼怒的周隐等人,郭崇韬等人却能更加清醒的看待这些问题。

“潭州之地,马殷的实力本来就不如我国,上一次还是有百姓的支持才能坚守下去,如今马殷却将当地百姓迁移走,这应该是做好了放弃潭州的打算,所以臣以为此时进攻潭州的时机已经成熟了!”李承嗣的意见与郭崇韬差不多。

“看来诸位都觉得应该对潭州动兵啊!不过对江陵呢?诸位觉得江陵应该何时夺取为好?”杨渥一边用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动着,一边说着。

此时对潭州用兵,杨渥并不反对,毕竟如今南方的对手已经只有那么寥寥几个了,迅速统一南方才是目前最重要的。

不过除了潭州之外,杨渥同样对江陵很有兴趣。

如今已经是武义三年的八月份了,若是历史没有什么变化的话,要不了多久时间,彻底改变晋梁争霸局势的柏乡之战就会爆发。

虽然历史上的柏乡之战中,梁军的统帅乃是那时候已经改名为王景仁的王茂章,而如今王茂章却安安分分的在吴国当他的都督,没有投靠朱温,所以在梁军统帅都改变了的情况下,柏乡之战的最后结果都有可能发生改变,甚至于还会不会在柏乡这个地方交战都不好说。

但杨渥觉得,这场战争的爆发却不会有什么变动。

换言之,晋军和梁军在不久之后肯定会发生一次大规模的交战,这就是杨渥进攻江陵的大好时机。

“江陵?如今我军不是已经和朱温达成了暂时停战吗?攻打江陵的话岂不是有失大王的信誉?”周隐皱眉道。

“信誉?那朱温自己就是全天下最不讲信誉的人,跟他有什么信誉可讲的?更何况,大王不过是和他有停战的默契而已,又没有真正的停战和约,这算得了什么失信?”陈彦谦不以为然笑着说道。

如今这个年代本来就是一个尔虞我诈的时代,那些老老实实遵守信用的人,一般都很难出头,反倒是那些完全不讲信誉的人往往能够踏上高位。

朱温、王建、李茂贞、刘仁恭等等,这些都是天下间最为狡诈的枭雄,但也只有他们这种人才能在这乱世混的最好。

至于杨行密这种名声在外的“好人”,其实究其本质也非常腹黑,当初在实力弱小的时候,那种坑盟友的事情也没少做,不然他也不可能打下淮南的基业。

而杨渥同他父亲一样,虽然在平时也非常看重名声,一般情况下都会遵循信义,但若是真有足够的利益,他也不介意背信弃义一次。

所以问题的关键还在于现在有没有必要攻占江陵。

“大王,臣以为现在攻占江陵的时机还没有成熟。如今对江陵动兵,不仅需要防备梁军南下救援,同时还有可能导致蜀王王建的干涉,所以臣以为江陵之地目前最好不要轻动,还是等更好的时机出现了再说!”郭崇韬道。

“王建会干涉?”杨渥心中惊讶。

说实话,他还真没考虑这种可能性,毕竟在历史上王建自从建立蜀国之后,存在感一直不怎么强,基本没有什么扩张的举动。

此外,历史上后唐灭前蜀的行动进行得实在太轻松了,这或多或少的让杨渥会对蜀国有些轻视,平时也很少考虑到王建。

此时听郭崇韬提起王建有可能干涉到吴国对江陵的进攻,杨渥连忙问道:“郭参军的意思是,高季昌若是被我军进攻,他有可能在得不到梁军支援的情况下向王建投降,引蜀军来抵挡我军?但王建会这么做吗?”

“大王,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若是高季昌向王建投降并且请求援兵的话,王建同意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毕竟如今的蜀国在外部没有任何威胁,而王建向北方发展的道路又被李茂贞这个盟友堵住了,所以他最好的选择就是向东发展!”郭崇韬道。

“向东发展?那么郭参军为什么觉得王建不会向北发展呢?”这时严可求突然皱眉问道。

“向北?王建如今不是和李茂贞联姻,双方关系极好吗?据说王建还经常向李茂贞提供各种援助,以他们的关系,王建应该不至于与李茂贞翻脸吧!”郭崇韬显然觉得严可求的问题有些奇怪。

如今的李茂贞看上去就和王建完全是一家人一般,双方之间的关系绝对比吴国和晋国的关系要亲密多了。

所以郭崇韬等人下意识得就觉得王建不会向北方发展。

“联姻?若是联姻靠得住的话,那么历史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纷争了!更何况,王建当初选择和李茂贞联盟,不过是为了用李茂贞来抵挡朱温的压力;但如今朱温的实力大幅下降,王建还需要李茂贞这个盟友吗?别忘了,当初两家为了争夺地盘可是常年交战的!”

“这……”被严可求这么一提醒,不仅是郭崇韬愣住了,杨渥等其他人同样愣住了。

在场众臣一个个都神色错愕,随即又低头沉思起来。

的确,王建如今还真不需要李茂贞这个盟友了,而且双方之间的仇怨一直都不少,以王建的狡诈,若是突然向李茂贞翻脸也是很有可能的。

而在另一方面,李茂贞同样不是什么善茬,他也是一个极为狡诈之人。

在朱温的实力大幅度下降,又被晋王李存勖拖住了手脚之后,李茂贞受到了压力同样大为减少,对于与王建的同盟同样没有以前那么重要了。

再加上,李茂贞曾经多次向东进攻,试图彻底夺取关中之地,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所以李茂贞同样有可能在向东扩张失败的情况下,转而向曾经的仇家,如今的盟友开战,以扩张地盘。

毕竟相比于依旧很强大的朱温,似乎王建要好对付一些。

这样一来,王建和李茂贞这对同盟了好几年的冤家,的确是有可能重新翻脸的。

听了严可求的分析之后,在场众人都皱眉不已。

这时严可求接着道:“当然,这也只是臣的一种猜测,将来的局势会如何发展谁都说不准。或许王建会选择向东出荆襄,以建立当初刘备时的基业呢?而李茂贞或许会继续与王建联合,并且继续与朱温争夺关中,这些也是有可能的!”

杨渥点点头,他也知道,如今的局势已经与历史上的大为不同了,再加上杨渥本来就对王建的前蜀不怎么了解,想要判断清楚王建接下来会如何这本来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罢了,既然目前还不能判断清楚王建的打算,那么为了稳妥起见,江陵暂时还是不要动,等做好了充足准备之后再说吧!”杨渥最终决定。

“大王,那么潭州那边我军是不是要出兵攻取?”李承嗣问道。

“当然要出兵攻取潭州!马殷想要向西南发展,这是好事!他愿意去开发那些蛮夷之地,这对我国将来也有好处,所以孤不介意将来给他一个喘息的地方。但潭州等地方,如今已经是完全的熟地,我军只要夺取过来就能开发利用,自然不能继续留在马殷手中!”

“李将军,你负责枢密院,必须尽快拟定一个进兵的计划出来。这一次出兵,至少要夺取包括潭州在内的两到三个州,所以孤允许动用至少四到六万禁军。其他各部也要尽快为战事做准备,争取在九月份之前将准备做好!”

“臣等遵旨!”众臣齐声道。

湖南的州本来就不多,一次夺取两到三个州,这对于马殷绝对是一次重大打击,只要来上几次,马殷就会彻底失去与吴国正面对抗的实力。

到时候,吴国就可以将其留下来作为练兵的对手,刚好用来锻炼那些年轻将领。

第四百四十章朱温的决定

当吴国一方正在筹谋着再次出兵攻取湖南之时,开封府城中,朱温等人同样在为接下来的攻略方向而筹谋着。

皇宫之中,天色较为阴沉,如今虽然尚未天黑,但殿中已经点满了蜡烛。

此时在殿中之人,除了敬翔、李振等心腹臣子外,还有一个中年文官,正恭敬立在中央向朱温等人汇报着。

“……臣当时无意中听人说起,那个穿红色官袍者乃是晋王的使者,那时臣心中还有些不信,所以亲自过去查问,这才确认那人的身份。陛下,这赵王在自己的宫殿中,竟然有晋王的使者出现,而且还是当着臣的面,这可是完全不把陛下放在心上啊!”

这文官,正是刚刚出使了武顺节度使、割据镇州的赵王王镕后返回开封的使者。

在河北之地素来有三个节度使不服朝廷,分别是割据幽州的卢龙节度使,割据定镇州的成德节度使和割据魏州的魏博节度使。

这三个藩镇乃是唐朝藩镇之祸最严重的地区,被称为河北三镇。

而三大藩镇中,幽州的卢龙节度使实力最为强大,魏州的魏博节度使则以其桀骜不驯的牙兵而闻名,相比之下,成德节度使却是三个藩镇中最为稳定的一个。

如今的成德节度使,从其八十多年前王延凑割据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是由王家在统治,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是传承了近百年的独.立国家了。

王家割据镇州,虽然如今实力衰微,远远没有当年的那份强势,但如今依旧是河北的一个不容小觑的势力。

而王镕能够在东面的燕王刘守光,西面的晋王李存勖以及南面的梁帝朱温,这三家强大势力的夹缝中求得生存,最重要的手段自然是左右逢源,谁都不过份得罪,但又始终与最强的一方站在一起。

当初朱温实力最为强势之时,各大藩镇无不骇然服从,王镕自然也只能乖乖的跟在朱温的后面,为他摇旗呐喊。

虽说对朱温的态度没有邺王罗绍威那么亲密,但有时候也会派兵跟随梁军东征西讨,比如当初吴军北伐时,王镕就曾派兵相助朱温。

不过如今随着朱温一日日衰老,梁军声威日渐衰微,尤其是晋王李存勖的声势日隆,王镕自然也会改变对各方的态度。

如今虽然没有完全脱离梁国,但已经开始派人与晋王李存勖接触了。

前段时间王镕的母亲何氏病亡,朱温派使者前去慰问,谁知道竟然在丧礼上见到了晋王李存勖的使者,这自然引得朱温极大不满。

“那晋王派去的使者是什么身份,这可曾打探清楚了?”殿中,敬翔在听了使者描述的经历后,当即询问着。

身为如今梁国崇政院的知政,敬翔的身份就如同宰相一般,承担起了如今梁国的政务,深受朱温的信任。

虽说这些年来梁军在战场上的表现并不好,甚至连连受挫,使得梁国声威大不如前,但正是有敬翔这些人才坐镇,梁国各地并没有受多大的影响,依旧保持着安定。

“启禀知政,那晋王的使者乃是晋阳府少尹李承勋!”使者恭敬答道。

“是他?”敬翔皱眉。

李承勋在晋阳的身份虽说不是最顶尖的,但也勉强算得上高层人物,李存勖既然派此人前去出使镇州,显然两家的关系如今还不错,至少暗中已经有不少来往。

“陛下,臣以为,赵王王镕如此明目张胆的与晋王勾结,再加上定州和镇州虽然表面上恭敬,但内里却一向不服朝廷管束,只怕今后必然会背叛陛下而转投晋王啊!”使者接着道。

“你所言极是,镇、定二州,向来割据河北,所依靠的不是他们的实力,而是朝秦暮楚、反复无常,如今他王镕有心与晋王勾结这也正常。”朱温沙哑着嗓音说着。

随着年纪一天天变老,朱温的脸上皱纹也愈发的多,再加上已经彻底白了的头发,如今的朱温基本上已经像是一个垂垂老者。

不过正所谓人老心不老,朱温在自己的皇后张氏病故之后的这几年里,反倒是越来越喜欢女人,越来越纵情于声色,甚至于,已经到了心理病态的程度。

他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连自己手下众臣的妻子不放过,这其中就包括了敬翔的妻子刘氏。

刘氏原本被黄巢的“宰相”尚让所得,成了他的妻子;后来黄巢兵败、尚让被杀之后,刘氏又被徐州节度使时溥所得;等到朱温击败时溥后,其又转到了朱温手中。

后来朱温见敬翔的妻子病故,便将刘氏嫁给敬翔为妻,但他和刘氏依旧长期保持着关系。

而敬翔对此甚至连一点不满都不敢有。

除了对手下大臣的妻子下手外,朱温甚至连他自己的儿媳妇也没有放过。

当他的几个儿子出镇在外时,他们的妻子却经常被招入宫中宠幸。

可以说,如今的朱温,他的荒淫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在他数十年如一日的淫威之下,不管是他手下的大臣们,还是那些为了争夺皇位而暗中争权夺利的儿子们,他们是没有一个敢于站出来反对的。

当然,朱温虽然荒淫,但他对自己一手建立的梁国还是极为看重的,所以对于国家大事上他还没有荒废。

此时,朱温沙哑着嗓子低声说着:“朕与李存勖争晋中,一时难以将其消灭;不过河北诸镇如今势力衰微,王镕、王处直又向来摇摆不定,如今也是时候彻底消灭这两家了!”

“敬翔,朕准备趁邺王新丧之机,派兵攻取镇州,不过在领兵之将上却难以抉择,卿可有适合之人举荐?”

如今的梁国,虽说领兵人才依旧充足,麾下名将还有不少,但有足够能力,同时又能得到朱温信任却不多。

朱温的疑心病本来就极重,对于部将只要是功劳较高的,基本上都会猜疑。

而这种疑心在刘知俊背叛之后就更加浓厚,如今那些能征善战却又手握重兵的将军们他几乎没有一个敢于完全相信的。

而朱温的用人原则,一般都是在新人之中选择那些能力较高的将领,让其统领精兵东征西讨。

等到这个将领立下足够功劳之后,便开始设法加以打压,猜疑较重的甚至会直接处死。

在打压甚至处死那些老将之后,四处征战却不会停止,这时候朱温自然就会再寻找一个新的将领来领兵,从而开始新的一个轮回。

在之前的几年时间里,梁军中最为有名的两个将领自然是刘知俊和杨师厚这两人,他们都是在天复年间开始受到重用的将领,而且都为朱温立下的莫大功勋。

其中刘知俊长期镇守关中阻挡李茂贞的进攻,经常打出以少胜多的重大胜利,沉重的打击了李茂贞的实力,使得朱温基本上不需要考虑来自关中的威胁。

而杨师厚则作为朱温的头号鹰犬,一般都是率领机动兵力东征西讨,同样功勋卓著,向东击败了王师范,向南攻占了赵匡凝的山南东道,向北在与李存勖的交战中屡屡立下功劳,前两年又在鄂州大败吴国名将王茂章,为楚王马殷解围……

但如今随着二人功劳的增加,朱温自然不会继续像以前那样信任二人,开始在各个方面对两人加以防范,其结果自然就导致了刘知俊的背叛。

而杨师厚目前虽然依旧手握重兵,但朱温对他已经没有了以前的那种信任了,他得到的带兵打仗的机会自然没有以前那么多了。

所以这一次攻打定、镇二州,朱温打算再启用一个新人来领兵。

“陛下,臣以为要统领大军攻打定、镇二州,非有勇有谋的大将不可担任此重任。臣有两个人选可以肩负此任,一个是右龙骧军使王彦章,另一个乃是左龙武统军使刘鄩,请陛下定夺!”敬翔低头沉思了片刻,便躬身答道。

虽说朱温对领兵大将向来极为看重,一般人选都是由他一个人选定,但敬翔的意见同样非常重要的。

“王彦章和刘鄩二人?”朱温点点头。

对他来说,这两人如今的确只能算是新人。

刘鄩虽然在王师范时代便投靠朱温,但一直没有受到重用,毕竟梁军之中名将辈出,刘鄩作为降将显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出人头地。

而王彦章在目前同样没有多少名气,算是刚刚踏入高层将领的门槛。

而从能力上来说,这两人目前都表现不错,有成为名将的潜质。

若是能将二人培养成下一个刘知俊、下一个杨师厚,那么即便自己不再了,有这两人在,梁国也不会垮掉!

“罢了,相比于刘鄩,王彦章独自领兵的时间更少,这一次就让他来领兵吧,希望他能有不错的表现!”朱温最后决定。

……

“王兄,弟弟听说王兄准备出兵西征湖南了?”坤宁宫中,杨渥一家人按照往常的习惯,还是坐在一起吃饭。

虽说执掌淮南已有多年,吴国开国同样有两年时间了,但杨渥自己后宫,如今依旧寥寥几个妃子。

不管时间岁月的流逝,杨渥的规矩却没有变化,在一般情况下,杨渥一家人都会会聚在坤宁宫中就餐。

如今杨渥还只有两个孩子,长子杨炅目前已经被册封为太子,长女杨舒,如今年纪还小,此外何依依肚子里还怀着一个,生产的时期应该就在年底。

因为人数较少,而且目前还没有王位争夺的苗头,所以如今杨渥的后宫还是一片和谐;众女都以周梦洁这个王后为主,没有什么争风吃醋的事情发生。

除了杨渥的几个妃子和子女外,他的几个弟弟妹妹如今年纪还小,所以目前还住在宫中,没有分出去开府,再加上杨渥的母亲史夫人,他们这一家人通常都是在一起就餐。

此时向杨渥询问的,自然是他的弟弟杨隆演。

“怎么?你也想上战场去看看?”杨渥笑呵呵的说着。

杨隆演如今虽然还不到十四岁,但他现在正是开始长个子的时候,身高甚至比杨渥当初在这个年纪时还要高一些,再加上他如今正在变声期,说话的声音有些像公鸭嗓子。

“王兄,若是真的出兵攻打湖南,小弟自然是愿意去战场上见识一下!”杨隆演闻言双眼一亮,连忙说道,脸上充满期盼。

“王兄,小弟也想去见识见识!”这时,杨渥的另一个弟弟杨濛同样放下手中的碗筷,认真的向杨渥说道。

自从跟随顾全武学习兵法以来,杨隆演和杨濛二人对于领兵打仗的兴趣越来越浓厚。

他们还很小的时候,就是天天听着他们的兄长如何获取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在杨渥这个哥哥的影响之下,他们心中自然对战场充满渴望,想着将来有一天能够亲自领兵上战场。

当然他们也知道自己如今年纪还小,想要领兵打仗是不可能的,最多就是去见识一番。

史夫人见了不由呵斥道:“胡闹,你们两个小小年纪,如何知道战场上的凶险?还不赶紧吃饭!”

周梦洁也笑着说道:“战场之上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两个年纪还小,如今还是好好跟着老师学习本领吧!”

听了二人的训斥,杨隆演不由得撇撇嘴,低头扒饭。

杨渥却是笑道:“怎么?这么快就等不及想去战场上看看了?不过当初为兄第一上战场,也是在十五岁那年;你们如今的年纪的确还小,还是等过两年再说吧!”

杨隆演、杨濛、程宗以及刘仁赡这四个小家伙,在跟随顾全武学习兵法以来,虽然时间还比较短,不过对于顾全武这种人来说,基本上已经能看出四人的资质了。

按照他的说法,四人之中以刘仁赡的资质最高,将来若是善加培养,必成名将,成就不可限量;而杨濛的资质在四人中又排第二,将来成为一个优秀的将领却是没有问题。

至于杨隆演和程宗二人的资质就要差了许多,若是他们努力的话,或许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将领。

第四百四十一章密探

顾全武自从钱镠死后,如今虽然名义上乃是杨渥的部属,但实际上他却是处于半隐居的状态,若不是杨渥亲自去请,他也不会答应教导杨隆演等人。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现在心中无所求、无所畏,所以他才能以更加超脱的心态去观察一个人。

所以他对杨隆演四人的评价也更加公平和准确。

四人之中一个能成名将,一个能成优秀将领,剩下两个却只能算合格将领,这个评价其实已经让杨渥感到满意了。

像他的弟弟杨隆演,虽说按照顾全武的说法,将来只能做一个合格的将领,但杨渥本来就没打算让他长期领兵,所以能够合格就不错了。

至于程宗也是一样,作为杨渥亲自培养出来的,将来只要他有忠心,能够统领羽林军,负责保护王宫的安全就行,真正的领兵能力相对并不重要。

此时,杨隆演听了杨渥的问话后,连忙答道:“王兄当初是指挥军队上战场,而小弟只不过是去见识一下而已,最多就是留在朱将军身边,没什么危险的!”

一旁,杨濛同样说道:“是啊,小弟只是去见识一下,定然不会让朱将军为难的。”

“只留在朱将军身边?”杨渥微微有些犹豫。

这次出征湖南,按照李承嗣最终制定的计划,一共只出动两个军四万人,分别攻打潭州和衡州两地。

这两个军分别是以刘信为都督的右镇国军和以朱思勍为都督的右腾骧军,他们二人将是平级的关系,没有设立大都督。

从这个安排上讲,杨渥显然是在任用那些相对年轻的将领,以培养他们的领兵能力。

至于在鄂州的王茂章,他自然是需要留下来继续镇守鄂州,以防备高季昌或者他身后的梁军的干涉。

“是啊,王兄,我们几个都只留在朱将军身边,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杨隆演二人见杨渥似乎有些同意的意思,连忙劝说道。

一旁,杨溥、杨浔等其他几个弟弟也大声说道:“王兄,小弟也要去见识一下战场,将来为王兄分忧!”

“我也要去见识一下!”这时,杨舒这个才一岁多的小丫头也奶声奶气的说道,却是将众人给逗了了。

倒是杨炅这个杨渥的长子,如今吴国的王太子,看上去却像是对打仗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们几个小家伙瞎掺合什么?”史夫人不满的瞪了几人一眼,吓得几人连忙低头吃饭去了。

杨渥的几个弟弟中,除了杨隆演和杨溥二人如今年满十岁外,其他几个弟弟连十岁都不到,自然不可能有去战场上见识的机会。

不过让杨隆演和杨濛二人出去见识一下其实也是好事,虽说不需要他们领兵打仗,但至少也要让他们知道真正的战场是怎样的。

而且不仅是他们两个,还有刘仁赡和程宗两个也可以一起去见识一番。

这一次对湖南的进攻,虽说只投入了四万兵力,但一来马殷刚刚进行了大规模的移民,肯定会削弱他对湖南的掌控力度,二来他打下来的西南之地,如今刚刚平定,肯定需要留下不少兵力镇压。

所以马殷应该不会在湖南投入太多的兵力,最多也就是在潭州可能有一场大战。

毕竟潭州历来都是湖南最重要的城池,马殷应该不会轻易放弃。

不过朱思勍的主攻方向衡州,马殷应该不会集中太多兵力去防守。

不管怎么说,杨隆演等人若是只留在朱思勍的身边的话,他们的安全却是没有问题的。

想到这,杨渥便点头笑道:“好吧,让你们去见识一下倒也无妨,不过你们必须答应一直跟在朱思勍身边,而且你们只能听,只能看,却不能说,更不能干涉到朱思勍将军的指挥,若是你们能答应这两点,为兄就同意你们去湖南!”

“多谢王兄!小弟定然会留在朱将军的身边,并且保证只听只看,绝不会打扰到朱将军指挥的!”杨隆演二人满脸都是兴奋,连忙保证道。

“嗯,快吃饭吧,饭都要凉了!”杨渥点头道。

一旁史夫人见杨渥答应了让二人去湖南,她本来心中还有些不满,但在杨渥反复保证他们的安全之后,最后也是无奈点头答应了。

说到底,史夫人也只是一个见识不怎么多的妇人,如今能够得享富贵,一身尊荣,这已经让她心满意足了。

所以她平日里除了和其他几个太妃以及杨渥的几个妃子聊聊家常,或者看看戏文打发一下时间等,对于国家大事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平时也基本不过问政务。

吃过饭后,杨渥正准备回自己的寝宫休息一下,这时范遇上前来躬身道:“大王,这是长剑都刚刚从开封传来的消息,是关于梁军最近调动的一些情报!”

说着,他将手中一张密封好的文书递给杨渥。

随着历史上柏乡之战的时间逐渐来临,杨渥自然是极为关注这一场大战的发展经过,所以在两个多月前就下令让长剑都收集这方面的消息。

杨渥打开文书仔细观看,只见上面写着的,乃是朱温下令以右龙骧军使王彦章为北面行营招讨使,以潞州副招讨使韩勍为其副手,以李思安为先锋将,屯相州,声称将要再次攻打潞州。

同时,朱温又命供奉官杜延隐、丁延徽二人统领魏博军队以帮助赵王王镕抵御燕王刘守光为名义,进驻王镕麾下的深、冀二州。

看到这个情报后,杨渥不由笑了起来。

“没想到没有了王茂章之后,朱温竟然准备用一个王彦章来代替,倒是出人意料!”

是的,从朱温的安排来看,他明显是在图谋赵王王镕的地盘。

在几个月前,魏博节度使、邺王罗绍威突然病逝,时年才三十四岁,他的节度使位置最后被他的次子罗周翰继承。

在罗绍威活着的时候都只能勉强控制住魏博,而如今罗绍威病逝,他的继承人罗周翰又尚未成年,更加无力控制局面。

如今的魏博,从上到下的大权可以说完全被朱温控制了,罗周翰只不过拥有一个魏博节度使的名义而已。

在控制了魏博之后,朱温自然会想到进一步图谋成德节度使王镕麾下的五州之地。

而王镕不管怎么说毕竟已经统领成德近二十年时间,自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朱温既然想要打他的主意,这肯定会导致他投入晋王李存勖一方,这就不可避免的会使得晋军和梁军再一次发生大战!

而这,就是历史上引起柏乡之战的根源所在!

“虽然朱温这一次选择用王彦章来领兵,不过王彦章虽然在历史上的名气很大,但更多的却是他的忠义,领兵能力到底如何却是难说!”

“更重要的是,梁军想要图谋赵王的领地,那么就必须深入其境。

在此之前的几年里,梁军与晋军争夺的地区都是在潞州、晋州等地,那里地处相对崎岖的太行山脉,不利于晋军骑兵的发挥。

而王镕的领地却是处在一马平川的河北平原,那里将是最为适合骑兵发挥的地方。不知道王彦章有没有办法遏制晋军强大的骑兵发挥呢?”

想到这里,杨渥不由得笑了起来。

接下来这一战,不管是梁军像历史上那样遭受惨败,还是王彦章表现突出,一举击败了晋军,又或者两军相持,谁也无法奈何谁,这三种结果杨渥都能接受。

不管如何,两国之间的实力和现状就决定了他们之间的对峙不是段时间内能够结束的。

只要能给杨渥留下足够的时间来统一南方就行了。

“北方的战事务必要盯紧了,一有新的消息就立刻传来,不要耽搁了!”将文书递回给范遇后,杨渥吩咐道。

“是,臣一定会好好盯着这件事的。”范遇连忙道。

“嗯,对了,上次让你设法在晋国发展密探,如今此事可有进展?”杨渥想起了什么,接着又问道。

“回禀大王,此时如今还在全力安排,目前已经有了一定的进展,不过想要取得较大成就,只怕还需要一些时间!”范遇道。

如果说南方各大势力都是吴国目前的目标的话,那么北方的朱温和李存勖等就是吴国长期的敌人。

而且相比于南方这些势力,北方那两个势力的总体实力可是不比吴国差,将来必然是吴国的生死大敌。

所以对梁国和晋国的情报打探才是长剑都的重点任务。

即便如今与梁国相对和平,但情报这种事情,不提前很多年就布下棋子,等到需要的时候再做准备,那样是很难取得成果的。

经过这么些年的各种收买或者离间等手段,尤其是如今梁国实力大不如前,从上到下都有些人心浮动的情况下,长剑都在梁国取得了不小的突破,打探消息的能力有了不小的提升。

不过对梁国的密探布置如今虽然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但对晋国的消息打探却迟迟没有进展。

没办法,在这个人心浮动的年代,想要铺设一张可靠的密探网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别的不说,光是密探的可靠信就难以得到充分保证。

虽说可以将这些密探的家人留在金陵来作为人质,但一来并不是人人都那么在意他们的家人。

在这个时代许多人为了富贵连自己的子女、父母都可以背叛,又有谁能保证他们这些密探不会为了自己的富贵而做出背叛吴国的事呢?

更何况,在距离遥远,而且被不同势力相互隔绝的情况下,即便是消息的传播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就算有密探在外面背叛了,想要去核实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而要想在晋国发展密探那就更加困难,双方的距离如此遥远,那边发生的任何事情金陵这边都难以干涉。

再加上晋国如今正日渐兴盛,在战场上接连不断的胜利,不仅极大的振奋了晋国的人心,更是极大提高了其内部凝聚力,想要进行收买和离间的难度比在梁国要更加困难。

杨渥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难度,所以他也没指望现在就取得成效,能够在十年内将密探网建立起来,并且发挥作用,他就心满意足了。

“这件事对我们的重要性你是知道的,不必孤多说,总之最多十年之后,孤要看到成效!”

“是,臣定会努力将此事办妥!”范遇连忙答道。

杨渥点点头,接着又问道:“除了北方来的消息之外,还有其他别的消息吗?孤记得你有一段时间没有集中汇报消息了!”

一般相对不是紧急的消息,范遇都不会及时来汇报,而是等到一定的时间后集中来向杨渥汇报,这样也能够更加准确的对消息进行核实。

“其他别的倒是没有什么重要的消息,不过有两个目前还没有完全核实的消息,一个是说虔州刺史卢光稠最近似乎病了,而且病情较为严重!”

杨渥双眼一亮,连忙问道:“病得有多严重?”

范遇沉声道:“臣不敢确定,不过有一定可能会病亡!”

杨渥点点头,他也知道像卢光稠这种身份的人,他们若是是病了,那肯定是非常重要的消息,而且一般都会保密,尽量不让外人知道。

当初杨行密病重的时候就是如此,甚至于若不是杨渥有绝对的自信和把握掌控住局势,只怕杨行密病故之后淮南都会选择秘不发丧,等到大局已定后再透露消息。

所以范遇难以确定卢光稠的病情倒也正常。

当初周本在象牙潭一战一举击败危全讽统领的江西联军,并且趁机攻占了信州、袁州、吉州和抚州这四州之地,不过卢光稠统领的虔州当时因为没有派兵参加危全讽一方,所以在象牙潭一战中躲过了一劫。

后来卢光稠见吴军势大,自知难以抵挡,所以派遣使者向杨渥请降。

虽然这种请降只是名义上的投降,不过那时候考虑到卢光稠当时就已经六十七岁了,随时都有可能病死,所以杨渥答应了卢光稠的请降,想要等到他死去之后再图谋虔州。

如今几年时间过去,看来卢光稠的大限应该也快到了。

第四百四十二章感慨

“如今虔州那边卢光稠既然病重,那么谭全播呢?此人现在如何了?”杨渥接着询问道。

“启禀大王,谭全播目前似乎身体还很硬朗,没听说有什么病情,不过他毕竟年事已高,如今几乎都在家中休养!”

“身体还很健朗?这老家伙看来很能活啊!”杨渥淡笑道。

从天佑四年周本象牙潭一战击败危全讽,迫使卢光稠来降,到现在已经有近四年时间。

而卢光稠如今也有七十一岁了,在这个时代已经算得上是罕见的高寿之人。

不过说起虔州,除了卢光稠这个刺史之外,谭全播同样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

这个时代并不是每个人都想出头,都想着自己来做首领,还有许多人为了自保,往往会选择隐藏在幕后出主意。

比如马殷以前的行军司马张佶,此人在刘建峰时代就是行军司马,甚至威信地位比马殷还要高。

当初刘建峰被部将陈赡杀死后,湖南众将接着又杀死了陈赡,然后公推张佶为新的节度使,出面执掌湖南。

不过张佶此人深谙保身之道,他知道在那个时候湖南的前途并不安稳,若是自己来做这个节度使,将来就没有了退路,一旦事情有所不顺,他就可能丢掉性命。

所以他选择了假装从马上摔下来,然后托病将节度使位置让给了马殷。

而谭全播此人同样是一个不喜欢出头的人。

当初他与卢光稠在虔州一起起事时,因为他那时候考中过进士,在众人之中,他的年龄、威望、名气以及能力等都远远比卢光稠要强,所以众人最初是想以谭全播为首领的。

不过谭全播却坚持要以卢光稠为首,并且坚定不移的支持他。

所以在如今的虔州,谭全播的个人威望其实不比卢光稠要低。

而此人的年纪比卢光稠还要大几岁,如今竟然还身子健朗,这在这个时代就更加罕见了。

“大王放心就是,那谭全播再怎么威望高,他如今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早就不怎么管事了,说出去的话自然不如以前那样管用了。所以卢光稠若是死了,虔州该乱的还是会乱,即便是谭全播还活着也没用。”范遇笑道。

“也不能大意,说不定将来此人还会出来收拾残局呢?”杨渥摇摇头。

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更何况这个时代本来就是一个崇尚暴力的时代,谭全播本来就不掌控军队,如今还在家休养,手中没有兵权,即便他威望再怎么高,又如何能镇压住虔州的那些将军们。

按照杨渥等人的估计,卢光稠死后他的儿子很可能无法控制局面,从而使虔州陷入一场动乱,那时就是吴军动手的机会。

“罢了,卢光稠那边你要好好盯着,若是有什么消息要赶紧来报。”

“是,臣遵命。”范遇道。

“还有别的消息吗?”杨渥接着又问道。

“还有一个消息,据说岭南的刘隐最近同样病了,而且病情还比较严重,听说有可能病故!如今岭南的政务都是由他的弟弟刘龑在处置。”

“刘隐也病重了?孤记得他如今的年岁还不大吧?应该还不到四十岁吧!”杨渥心中一动,皱眉问道。

“是的,刘隐今年三十七岁!”范遇躬身答道。

“三十七岁!”听到刘隐病重的消息,杨渥听了之后却没有什么高兴的心思,心中反而极为感慨。

他记得历史上刘隐似乎死得比较早,虽然记不清到底哪年死的,但应该就是在这几年时间。

若是此次刘隐病重是真的,那或许今年或者明年就是此人病死的时候了。

想到这,杨渥在心中不由得暗自感慨,即便是富贵如罗绍威、刘隐这种人,手握数万重兵,统治数十万人口,可谓一方诸侯,在他们自己的领地上完全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但他们却都是在三十多岁的盛年时期就病死了。

更加让他感慨的是后周世宗柴荣,此人被称为五代第一明君,却同样是年纪轻轻就病故。

当他刚刚继位的时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他向自己的左谏议大夫王朴询问自己的寿命,王朴当时以精通算命著称,他仔细观看柴荣的面相后说,“臣所学不精,但以臣所之所学来推断,三十年后非所知也!”

意思是柴荣再活三十年是没问题的,不过三十年之后就难说了。

柴荣听后非常高兴,他慷慨激昂的说道,“若如卿所言,朕当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足矣!”

可惜他虽然梦想着一统天下,在他五年多的统治期间,励精图治,锐意改革,南征北战,揭开了结束分裂,统一天下的序幕。

然而世事无常,柴荣却是时运不济,仅仅几年之后就突然病故,只留下一个未成年的幼子继承皇位,最终连他的江山和他统一天下的壮志也被赵匡胤所继承。

杨渥自己虽然如今还只有二十多岁,不过在这个时代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像壮志未酬的柴荣一样突然病亡呢?他可不会相信自己真是什么天命所归。

这时候,有侍女向杨渥走过来,乃是杨渥母亲史夫人身边的侍女,所以侍卫没有阻拦她,直接放她过来。

“大王,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下,说是有点事情想和大王商量一下!”

杨渥此时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没有听到侍女的话。

“大王,大王!”一旁,范遇见杨渥突然皱眉沉思,不由得小声提醒道。

“嗯?有什么事吗?”杨渥这才反应过来,皱眉向侍女询问道。

“大王,太后娘娘请大王过去一趟!”侍女连忙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此时乃是午后空闲时间,杨渥和范遇二人又是在园子里一边闲逛一边闲聊,所以侍女才敢在此时过来打扰。

若是他们在书房之中讨论正事,这些侍女下人们除非有真正重要的急事,否则都要等到杨渥的正事忙完后才敢过来汇报。

“孤知道了!”杨渥点点头。

他知道他的母亲史夫人应该是为了之前答应杨隆演等人前往湖南前线而感到不满,可能还想劝一劝杨渥。

这件事自然不是什么急事,所以杨渥也不急着过去。

打发了侍女离开后,杨渥接着向范遇道:“既然刘隐和卢光稠二人都病重,他们怎么说也是孤名义上的臣子,那么就派个使者前去探病吧,你们长剑都的人到时候派个人一同前往,也好摸一摸虔州和岭南两地的底细!”

“是,臣遵命!”范遇躬身道。

感慨归感慨,正事还是要办的。

如今对岭南动手的时机显然还没有成熟。

一来如今湖南、虔州等地都没有落入吴国手中,要动岭南的话,要么从海上发起进攻,要么就只能从福建发起进攻。

从福建走的话,距离实在太远,加上福建多山,后勤辎重难以跟上,并不是最好选择。

从海上进攻则风险太大,当初进攻一个小小的耽罗岛,结果一场风暴过后,五千人的船队就损失了近千人,这都能比得上一场大规模战役的损失了。

所以从海上发起小规模的突击还行,若是想从海上发起大规模进攻,光是那巨大的风险就不是杨渥愿意承担的。

当然,第二个原因更加重要,对于吴国来说,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敌人要一个一个的击破,如今岭南和湖南两家并没有联合的打算,那么这就是吴国对他们各个击破的好时机,没必要在现在就进攻岭南。

此外,杨渥记得在刘隐时候正是由他的弟弟刘龑继承。

不得不说,在这个动乱的年代,有时候兄终弟及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将权利交给自己的弟弟总比交给没有多少威信的儿子的好,至少不用担心自己死后被外姓所趁。

有刘龑在,岭南就很难发生动乱,自然不会给吴国可趁之机。

这样一来,杨渥还不如按照原本的计划先攻下湖南和虔州再说。

打发了范遇之后,杨渥匆匆前往史夫人处。

一问之下,果然是为了杨隆演几人之事。

当初杨渥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上战场,史夫人也是急得不行,不过那时候大事都由杨行密说了算,所以史夫人也无法干涉到杨行密的决定。

而如今杨渥当家,史夫人自然不会再像当初那样只能着急的在家中等着,而是劝说杨渥不要让两个弟弟前往。

对于史夫人的心疼自己孩子,担心他们的安全,杨渥自然也能理解。

不过他的决定却是不会改变,尤其是在刚刚得知刘隐病重的消息之后,他更加觉得在自己的长子还年幼的情况下,自己的几个弟弟也要好好培养,以防不测。

所以让杨隆演等人去战场上见识一下也是好事。

史夫人见无法劝说动杨渥,又听他反复保证了杨隆演二人的危险,最终只好作罢。

不过随即史夫人便带着王太妃、周梦洁等人一同出宫去了金陵城外的栖霞寺,又是供奉又是祈福,让杨渥听到之后连连皱眉,却也无可奈何。

……

袁州城外,一支五千人的军队正在肃然整队,似乎即将迎接着上级的检阅。

“老王,听说了吗?我们要不了多久就要再上战场,对潭州用兵了。我如今已经在军中征战五年时间,已经到了提拔为厢指挥的年限,若是这次出征能够再立下一点功劳,说不定我就能得到提拔了!到时候你也就能够转正了!”

趁着几个领兵的将领还没有来,队列之中一个队长小声对旁边的副队长说道。

这个队长名为张成,乃是在五年前淮南军扩军的时候应募参军的,因为作战勇敢而被提拔为队长。

本来以他在军中立下的功劳,如今早就能提拔为厢指挥,统领二百五十名士兵了,但随着吴国的建立,如今的军中职务也要看资历了,而五年时间正是厢指挥需要的最低服役年限。

张成之前因为服役年限不到,加上又没有太过突出的表现,自然只能按照正常程序进行升迁。

“上战场打仗有什么好的,虽说以如今你我的队长级别,每月发到手的粮饷还只够家人过日子,但也算有个安稳的家,可以安安心心过下去。上战场难免就有意外发生。那些楚兵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副队长王霖同样低声说着。

他们二人作为领队站在自己小队五十人的最前方,一边小声说着话,身子却是站得笔直,头也是向前看着,若不是走到近前,根本无法发现他们在小声交谈。

“老王,不是我说你,以你的资历,本来早就可以提拔为厢指挥了,甚至若是运气好的话,如今都成营指挥了。可惜你就是这么一副胆小的样子,到了战场上也不怎么积极,真是拿你没办法!”一旁张成有些无奈的说着。

军中将士,不管什么时候免不了都有作战勇敢的和贪生怕死之人,这个王霖本来在军中已经混了十多年了,随着近几年吴军的大规模扩充,与他同时间进入军中的,只要还活着,如今基本上不是营指挥就是厢指挥了,最差的也是一个队长。

像王霖这种有足够资历和作战经验,却依旧只是一个副队长的算是极为少见的,这与他上战场后作战不够勇敢有极大关系。

当然,此人倒也说不上贪生怕死,只不过与取得胜利相比,他更加在意的是如何在战场上保住自己小命,这本来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一般情况下他还是非常尽责的,再加上他战场经验的确丰富,所以张成才会和他成为好友。

“你不必劝了,你如今还年轻,没有老婆孩子拖累,所以可以拼搏一下,为将来挣个前程;而我如今却是有家人有孩子,自然要好好保住自己的性命!”王霖摇摇头道。

这时候,外面一阵马蹄声传来,接着几个身穿明光铠的将领在侍卫们的护卫下放缓马速,逐渐由疾驰变为缓行。

“是将军到了!”张成二人连忙闭口不再说话。

第四百四十三章战前

“嗵嗵嗵嗵……”随着急促的鼓声如同天边滚雷的轰鸣一般响起,场中将士们本来就站得笔直的队列顿时显得更加精神抖擞起来。

三通鼓毕,校场之上将士们肃然排列,一股子惨烈的沙场气息扑面而来。

“请都督检阅!”队列最前方,一位长相俊朗的年轻将领此刻表情严肃动作有力,抱拳向来人大声请示着。

“请都督检阅!”校场上,数千将士齐声呐喊,吼声震动天地。

今天前来巡视的将领乃是右镇国军的都督刘信,副都督李德诚,都指挥使李承鼎,副都指挥使陶敬昭等等,可以说右镇国军的主要将领几乎都到齐了。

而陪同他们的将领则是他们这一卫的指挥使马邺,刚刚大声向刘信请示的则是副指挥使刘崇景。

右镇国军乃是淮南时代就已经建立起来的老军,虽然有不少士兵都是新招募的,但其大部分军官却是由经验丰富的老兵担任,战斗力极为强大。

在过去几年中,除了多次参加对湖南的战事外,他们还参加了对福建的战事,此外,当初危全讽被击破之后,他的部分部将收拢溃兵占山为王,各地厢军难以将其剿灭,这些都是右镇国军出手一一剿除。

可以说右镇国军乃是这几年中参加战事最多的一个军。

如今在校场中准备接受检阅的这一卫,其指挥使马邺乃是一位杨行密时期的老将,他的能力虽然只是一般,不过资历较为深厚,再加上他为人正刚直,担任这个卫指挥使倒也称制。

而副指挥使刘崇景则是刚刚从厢军之中调过来的,虽然级别是指挥使一级,但因为暂时没有职务空缺,所以他就只能担任马邺的副手。

“刘将军,恭喜你了!当初本将就知道凭借你的才能就算在厢军中也能够立下功劳,从而回到禁军中来,如今看来本将的预料确实没错啊!”刘信笑着向刘崇景点头道。

不管怎么说这刘崇景也是刘威的长子,而刘威当初还做过刘信的顶头上司,所以他才会对刘崇景这么客气。

“多谢都督,请都督检阅!”刘崇景心中猛地一跳,面上却是丝毫不显的说道。

与那王忠进行暗中交易的事情,目前即便是他的心腹手下都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可以说是他最大的秘密。

不过这笔交易在目前虽然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好处,而且就算是出卖了一些利益,但那些利益也是吴国的利益,而不是他自己的利益,所以至少到目前为止都是对他有利而无害的。

不过他也知道此事若是泄露出去,就算他是刘威的长子只怕也未必能保住性命,所以在成事之后他也想过彻底和王忠那边断去联系。

可惜有时候上船容易下船难,刘崇景和王忠的联系已经不是说断就能断掉的。

这么多次与王忠进行交易,其中不可避免的就会有一些把柄被落在王忠手中。

就像后世所说的“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一样,即便是刘崇景此时主动与王忠断掉关系,随之而来的各种麻烦也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

更何况有时候人总是存在一些侥幸心理,觉得自己只要做得隐秘一些就不会有事。

所以这段时间刘崇景虽然没有再主动与王忠联系,但也没有与他彻底断绝关系。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暂时就这样吧!”刘崇景在心中叹息着。

刘信与刘崇景客套了一句后,便转身看向场中数千将士。

“诸位兄弟都是上过战场的,本将也不多说;不久之后我军又要对湖南用兵了,这一次我军的目标就是夺取潭州!不管楚军会投入多少兵力去坚守潭州,我军都一定夺取那里!”

“大王已经说了,如果我右镇国军的兵力不够,他还会从后方增加兵力,就算投入十万大军也在所不惜!”

“所以接下来这一仗我军必胜而敌军必败!”

……

刘信大声的向校场上的将士们宣言着。

“必胜!”

“必胜!”将士们用最大的声音呐喊回应。

刘信等人见了他们身上的那股彪悍的精气神,不由得满意点头。

这次在场上故意这么向众将士公开宣言,除了要鼓舞大家的士气以外,他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向众将表明决心。

这一次对于吴军来说,攻占潭州的确是一个最重要的目标,其难度不仅会是进攻湖南最难的一步,更是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虽说前期的确只投入右镇国军来攻打潭州,但就像刘信说的那样,只要有必要,杨渥会继续投入更多的军队来争夺潭州。

检阅完毕之后,刘信在中军营帐内召集众将宣布这次的作战命令。

潭州之地西临湘江,东面和北面也是湘江的支流环绕,要想进攻潭州城最好的选择乃是从城南发起进攻。

与当初攻打钱镠的杭州不同,杭州城的外援几乎断绝,城中守军又不多,所以淮南军可以从容发起攻城。

而如今的潭州却可能还有敌军援兵,所以要想安稳的攻城,最好的办法还是先派兵截断敌军援兵。

“……马将军,这次作战的大体部署刚刚已经和你讲过了,你们这一卫的任务就是在益阳堵住敌军从朗州方向来的援兵,这一点很重要,你有没有什么问题?”

刘信这人性格豪爽,不喜欢绕圈子,所以一进大帐之后就简明扼要的将他的意图向马邺交代了。

“末将没有问题!”马邺抱拳答道。

刘崇景却是皱眉道:“都督,那么其他方向敌军有援兵来则如何?”

“于其他方向的敌军援兵不需要你们管,本将自然有安排!”刘信摆摆手说道。

“是!那么我军将在什么时候出兵呢?”刘崇景接着又问道。

“估计在十月份吧!如今右腾骧军还在金陵,等他们部署到位后,我军才会开始行动!好了,还有什么问题吗?”刘信道。

刘崇景接着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才道:“多谢都督解惑,末将没有疑惑了!”

“好,既然没有什么问题了,那么接下来就是摆上宴席喝酒的时候了!”刘信大笑道。

军中虽说不能喝酒,但一来如今不是战时,二来所谓军规也是要有人来执行,或许那些极为严重的违纪行为刘信不敢做,不过光是喝点酒,还不至于有人跳出来说他什么。

刘信本来就喜爱喝酒,当初杨行密和孙儒对阵之时,有一次杨行密召刘信前去,恰好刘信喝醉了不能起身;杨行密知道后当即便大骂起来。

刘信本来就喝醉了酒,被杨行密这么一骂,酒兴上头之下回到自己的营地便跨上战马出城去了。

众将都怀疑刘信是去投靠孙儒去了,所以纷纷请求派兵追击,杨行密却自信说道:“刘信不过是喝醉了酒,他岂是背叛之人?”

第二天刘信果然从城外返回,并无一点背叛之意。

自这以后,刘信再也没有在战时喝酒,不过在平时他的酒兴却是依旧不减,只要有机会就会摆宴痛饮。

宴席之上,刘信、李德诚、马邺这两个老将聚在一起喝酒,而李承鼎、陶敬昭以及刘崇景等年轻将领自然是聚在另一处。

“刘兄,恭喜回来!”

“恭喜啊!”

宴席之上是不管什么级别高低的,加上李承鼎等人又是同龄人,而且他们的身份背景也差不多,自然是很快就聊得兴起了。

不知道为何,听着身旁其他几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将领的庆贺之言,刘崇景心中却是忍不住一阵嫉妒。

李承鼎、陶敬昭二人当初还在杨渥组建的新军中学习时,他就已经是指挥使的级别了,而如今几年时间下来,这两人却已经成了他的顶头上司。

尤其是陶敬昭这个好友,与他差不多的背景,与他差不多的经历,而在能力上刘崇景甚至觉得陶敬昭还不如自己,但就因为两年前自己犯下的一个错误,结果如今再回头,陶敬昭已经升任副都指挥使,成了李承鼎的副手了。

而李承鼎更是在去年讨伐福建的战事中立下大功,如今虽然因为年限不到,所以难以进一步提升为副都督甚至是都督,但刘崇景相信只要再立下一点功劳,杨渥甚至有可能下达特旨来提拔此人。

此外,柴克宏、李禅等其他几个年轻将领,如今据说也提拔得非常之快,一般只要是服役年限足够,他们的级别都能飞速上升。

所以与这些同辈将领相比,刘崇景更加感到不公平,更加感到自己的落伍了,需要迎头赶上来才行。

“不行,这样下去我与他们的差距将会越来越大,只怕将来他们都成都督了,我都未必能成为都指挥使。”

“难道说,还要与那王忠合作吗?可是且不说他不可能有手段让我继续立下大功,就算有,这风险只怕也很大;不过若是没有特殊手段,光靠战场上的厮杀,又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得到升迁的机会呢?”

“嗯,还是不行,继续和那王忠合作的风险太大,而且目前我军主要是进攻湖南,想必那王忠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管如何,这一次进攻潭州也是一次立功的机会,我一定要把握住!”

“至少我一定要在接下来一战里面将副指挥使这个副子去掉!”

刘崇景一边和李承鼎等将领闲聊着,一边在心中暗自想着。

……

当吴军开始调兵遣将时,他们毫无遮掩的行动很快就被马殷的人打探到了。

溆州城中,在一间极为简陋的屋舍之内,如今楚国的众将排成一排依次而坐,众人纷纷看向位于最前方的楚王马殷。

“诸位将军想必也知道了,如今吴军再一次调兵遣将,尤其是袁州那边敌军调动非常明显,根本就没有任何隐藏的打算。看来吴军对我湖南的进攻又要开始了。不知诸位将军对此有什么看法?”

这间屋舍极为简陋,这与马殷一贯的奢华之风是极为不相符的。

按理说在被朱温册封为天策上将正式开国之后,马殷应该迅速修建起自己的宫殿,以符合他的尊贵身份;但不管是众将劝说,还是他几个儿子的请求,他都一概不理,反而坚持要以原本的溆州刺史府为新的楚王府。

所谓溆州,在盛唐时期就只是一座贫穷的小城,被那些蛮子部族攻占之后就更加破败,城中的各种房舍自然都极为简陋。

等到马殷击败蛮人部族后,虽然到此时已经有近一年时间,但这一年时间里马殷又是忙着安抚当地蛮人部族,又是忙着派兵清剿那些反抗他的部族,此外他还要安排展开移民,开垦荒地等等,饶是他如今还有湖南各州作为依托,但各种消耗也是极为惊人的,哪里有多余的钱粮去修建奢华的宫殿。

所以马殷只是简单翻新了一下这座刺史府,就将其当做新的楚王府来使用了。

“大王,不知如今北方局势如何?梁军是否有可能再次南下帮助我军抵抗吴国?”马殷的弟弟,天策府右相马存首先问道。

“嘿,到了这个时候还指望梁军?听说如今梁军已经开始集结,准备再次攻打潞州,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南下与吴军交战?”话音刚落,便有人出声反驳道,正是马殷的另一个弟弟马賨。

马殷开国之后,他的左右相都是由他的两个弟弟担任,其中左相马賨一贯亲近吴国,曾经多次劝说马殷向吴国投降。

而马存则刚好相反,乃是坚决主张依靠梁国抵抗吴国的,所以两人虽然乃是亲兄弟,但每次在朝堂之上只要是涉及到吴国的事情他们都会发生争吵,让马殷也是无可奈何。

“好了,指望梁军南下的确不怎么现实,至少大家不要报太大希望。还是说说该如何御敌吧!现在关键的一点是,我军有没有必要集中兵力在潭州与吴军展开一次大战!”马殷摆摆手制止了两个弟弟的争吵,转而向其他人发问。

第四百四十四章高郁的主张

从马殷将精力集中到西南开始,他的心中就有了放弃湖南的打算。

湖南虽然在这个时代开发程度同样不算高,但不管怎么说,当地都是以汉人百姓为主,而且土地开发程度相对较高,再加上潭州附近土地肥沃,适于耕种,乃是极为重要的地区。

不过也正因为那里开发程度相对较高,所以吴国就更加觊觎那里,更加不可能放弃。

换言之,如果马殷决定集中兵力防守潭州的话,那就可能与吴军来一次大决战。

以楚军目前的实力,即便是能够击败吴军那也要承受极大损失。

这种损失吴军能够轻易承受,而地少国贫的楚国却是难以承受。

以吴国夺取潭州的决心来看,他们显然是不可能放过潭州的,一定会不断派兵前来争夺潭州。

这样拼下去,楚国显然是拼不过吴国,最终潭州也会被吴国夺取,那么之前楚国所付出的代价就白费了,还不如留着这些实力继续向西南发展。

这个道理虽然没有说出来,不过在场众人心中却都有明悟。

“大王,臣以为,潭州一战必须要打,而且一定要打好,即便最终我们要丢掉潭州,那也不能让吴军轻松得到,必须要让他们付出足够的代价才行。”众人中,作为马殷心腹之臣的高郁站出来,向马殷拱手道。

“既然知道最终要丢掉潭州,那么何必还要打这一仗呢?那不是多付出伤亡吗?”马賨皱眉问道。

“左相有所不知,潭州固然是吴国必得之地,即便我们再怎么坚守,只怕最终也难以守住潭州。不过若是让吴国赢得太轻松了,那么他们就会觉得我们好对付,进而根本不给我们喘息机会就继续对其他各州发起进攻。只怕要不了几年时间,湖南就不为大王所有!”高郁大声道。

“嗯,高判官所言有理!不过若是潭州一战我军损失太大怎么办?到时候敌军照样能够席卷湖南,我军照样只能退守溆州等地!”马賨反驳道。

高郁听了眉头一皱,他还没有来得及继续反驳,右相马存便开口道:“一步退,步步退!若是按照你的看法,现在打不过就直接放弃潭州,那么等吴军攻占潭州,并且继续进攻邵州等地之时,是不是又要放弃这些地方呢?”

马賨冷哼道:“既然打不过,那就自然要放弃以保存实力!西南之地地域极广,若是大王不愿向吴国屈服,那就集中力量继续向西南发展就是,何必与吴国硬拼呢?”

高郁见两人再次争吵起来,不由得心中苦笑,干脆退回自己的位置,冷眼看二人争吵。

其他众人也知道这两人一旦争吵起来,除非是马殷出面,否则其他人很难制止,所以一个个都眼观鼻鼻观心,低头看着地面,仿佛地上有什么有趣事物一般。

“三弟,你怎么整天不是想着投降吴国,就是想着逃到西南去呢?大王征战十多年才打下的湖南,难道就这样轻易放弃吗?”

“怎么能说是轻易放弃?这不过避免伤亡,以集中力量进军西南而已!”

……

说着说着,马賨和马存二人便再次争吵起来,谁都无法说服谁。

说到底,还是如今楚国的国力远远比不上吴国所致,在两年前的那场大战中,楚军光是在战场上的损失就多达四万多人。

这还只是他的正规军队的损失,他那些临时征战的所谓“字霸都”士兵,都是一些刚刚放下锄头的百姓组成的乌合之众,在与吴军的交战中损失同样不小。

而在此之前象牙潭一战中,楚军的损失同样高达一万多。

再加上战争中的百姓人口的损失,以及之后移民带来的沉重负担,可以说虽然只有两年时间,但此时的楚国国力就远远比不上两年前的楚国了。

连两年前都争不过吴国,如今就更加不是他们的对手。

最前方,马殷皱眉看着两个弟弟的争执,不由得感到心烦意燥。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争了。高判官,你之前还没有说完吧,你继续说!其他诸位将军是什么看法,同样都说一说,不要闷在心里!”

“是,大王!请恕臣直言,吴国势大难以与之抗衡,这一点乃是事实,相信在场众人谁也不会否认吧?”高郁向场中众人看去。

“的确如此!”

“高判官说的没错!”

“吴国势大啊!”

……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感慨着,却是没有一个人出来反驳,即便是马存这个一心想要反抗吴国的右相也没有反对。

“臣再说第二点,如今中原那边,梁国势力开始衰微,再加上中朝皇帝又年老,听说他的儿子没有几个有才能的。若是将来皇帝驾崩,只怕中朝实力将会进一步衰微,更加不可能南下支援大王!

总之,在晋王的牵制下,指望梁军南下救援我国,这事情希望并不大,不知道诸位是否赞同这一点!”高郁接着问道。

在场众人包括马殷、马賨等人在内,一个个神色顿时严肃起来。

他们知道高郁这是从更高的角度在剖析当前的局势。

高郁不仅是马殷的心腹之臣,同样是马殷麾下的首要谋主,他的看法自然受到众人的重视。

此时,对于高郁的问题,众人一番思考后都缓缓点头同意。

“高判官所言甚是。梁军要再次南下的希望的确不大,就算他们南下,只怕规模也不大,与局势不会有大的影响!”

“末将同意高判官的看法!”

“还请高判官接着说!”

……

众人纷纷点头。

高郁叹道:“正是如此,我军与吴军,打又打不过,求援又没有援军;更重要的是,这种局面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发生改变!所以大王要想求得一条生路,唯一的希望就是向西南发展,以避开吴国锋芒!”

这一次,不等高郁询问,众人便一致点头同意。

即便是马存心中还有不甘心,但他也知道这是最后的希望,也是唯一的选择;其他的办法都难以求得活路。

只听高郁接着用他那有些尖细的嗓音说道:“大王,请恕臣直言,即便大王放弃了湖南,但大王若是想要在西南诸州站稳脚跟,依旧需要与吴国保持和平才行。所以大王最终的出路,依旧需要向吴国臣服!”

“什么,向吴国臣服?这怎么能行?”

“我军与吴国交恶已有多年,即便不算当初在江淮的征战,后来大王据有湖南之后,两家也多番交战,仇怨极深啊!”

“是啊,即便我们请降,只怕吴王也不会答应的!”

……

众人听了顿时一片哗然,一个个都大声喧闹起来,显然没想到高郁最终的打算是如此。

唯有马賨一人非常赞同,连连出身帮他说话。

面对众人的质疑,高郁却是一句话都不反驳,反而闭上眼睛静静听着。

马殷刚听到高郁之言时,心中还极为不满,觉得这高郁什么时候也变成了一个“投降派”了。

不过随即他也明白,高郁所言的确是他们目前最好的一个出路,继续硬抗吴国的确不是办法,有时候还是需要服软的好。

以吴国的实力,在北方难以干涉的情况下,即便暂时能够击退吴军进攻,但终究是不可能顽抗到底的。

他已经老了,就算不给自己考虑,也不给众将考虑,那么至少也要给子孙后人考虑一下出路,所以一定程度上的臣服是非常有必要的。

当然,彻底投降吴国是不可能的,那样等于是完全放弃抵抗,彻底将自己的命运交给敌人来处置。

要知道如今吴楚两国交战这么多年,双方结下的仇怨可比当年越王钱镠与吴国的仇怨还大。

当初钱镠再怎么说,他即便在战场上俘虏了淮南的将领,但也没有直接杀死的,一般都会用来与淮南交换。

比如如今的吴国大将秦裴,当年就被钱镠俘虏,但最后也是被交换回来了。

此外,钱镠麾下的成及,在被淮南俘虏之后,同样也是通过交换俘虏的方式回到了两浙。

而马殷呢?历次与吴国交战过程中,只要是俘虏的吴国将领,一般都是直接斩杀,没有一个被释放回去的。

再加上当年孙儒时代,他们这支军队在刘建峰的率领下,作为孙儒麾下的精兵,同样没少在江淮大肆屠戮,与杨行密交战时也没少斩杀杨行密麾下将领。

这么多年,这么多的仇怨算下来,他们与吴国的仇恨要想完全解开的确很难。

所以马殷是不可能完全向吴国投降的,他最多只能接受名义上的臣服。

大不了他去掉楚王的封号,去掉天策上将的加封,让杨渥以吴王的名义给他封官,但他的相对独.立地位却不能受到影响。

“肃静!大王都没有说话,你们吵什么吵!”见场中众人依旧吵闹,各自争论不休,马存连忙大声呵斥,制止了众人。

等到大家重新安静下来后,马殷这才沉声道:“高判官,你继续说。既然你认为孤最终还是不能避免的要投靠吴国,那么为什么你还主张要在潭州与吴军决战?这不是进一步惹怒吴国人吗?而孤若是直接放弃潭州,再派人向吴国交好,这不是更好吗?”

“大王想必也知道,就算大王此时一心想与吴国交好,吴国该来侵略的还是会来侵略,该进攻的还是会进攻,一点都不会因为大王的亲善而手软。既然如此,大王又何必放弃放弃潭州呢?”高郁反问道。

“反过来,若是大王打好接下来这一仗,让吴国人知道大王的实力,让他们知道我们楚国也不是好惹的,然后大王趁势向吴国请降,或许还能获得成功。”

“说到底,相比于南方,中原之地才是最为重要的地区。”

“如今大王所占领的西南不毛之地,想必吴王也不会太重视。”

“只要大王表现出足够实力,让吴王觉得继续进攻我国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和沉重的代价,那么他肯定会知难而退,转而开始向北方发展。到时候大王才能获得真正的喘息之机!”高郁一口气便将自己的想法完全说了出来,引得众人都低头沉思。

其实高郁的主张很简单,无非就是历代很多枭雄都玩过的一招:先击败强敌,以展现实力,然后趁胜求和,以避免对方恼羞成怒之下继续调兵遣将来打消耗战。

当然,高郁也知道像潭州、邵州、朗州、衡州等已经开发出来的地区,吴国是不可能放弃的。

只要马殷继续占领着这些地区,那么就算他向吴国请降,吴王杨渥也不可能答应下来。

所以高郁才会主张,等这一仗打完,向吴国展现了楚军的实力之后,不管是胜是败都要放弃潭州等地,最终只留下西南溆州、辰州等“不毛之地”。

只有那样,杨渥才会知难而退,转而谋求别的领地,尤其是在如今岭南、荆南、中原蜀中、关中、河北等等,那么多土地都没有一统的情况下,杨渥更加有可能暂时放过他们。

至于将来若是吴国统一了天下,回过头来再找他们算账,但一来将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吴国想要统一天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至少在场众人虽然觉得吴国有希望统一南方,但他们却没有一个人觉得吴国有可能统一天下。

毕竟自古至今还没有从南向北完成统一的例子,而且如今北方梁国、晋国、燕国、岐国、蜀国等等,这些可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吴国能够在南方横行,轻易击败一个个势力,但到了北返就未必有这份实力了。

此外,即便吴国能够统一天下,那也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

场中众人很多都是孙儒时代存留下来的老将,一个个的年纪同样不小了,也没多少年可活了。

他们活着的时候的事情都安排不过来,将来他们死了之后的事情他们就更加管不了了。

后人自有后人福,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先把目前这道难关挺过去再说。

第四百四十五章虔州

高郁的主张,场中众人有不少都表示赞同,毕竟明知道打不过吴国,没有谁愿意继续和吴国硬拼。

如果两家能够相安无事的话自然最好。

不过要想相安无事,很显然需要两个前提条件。

第一,湖南各州因为开发程度较高,又是以汉人百姓为主的地区,而且其所处的位置也极为重要,所以这里必须让给吴国,不然两家想要和平显然是不可能的。

第二,马殷也要表现出自己的实力,必须不然的话吴国觉得轻易间就能消灭他,自然也不会同意。

这两点非常准确的说明了如今他们面临的局势和应该做出的应对。

即便是马賨心中亲近吴国,希望两家能够和平共处,但他也知道没有高郁说的这两点想要和平是很难的。

而马存虽然心中反对投靠吴国,主张继续死抗到底,但听了高郁之言后,也只能在心中冷哼一声,却没有出言反驳。

至于马殷,他心中此时也颇为动心,当即向众人问道:“诸位将军觉得高判官之言如何?”

楚国可与吴国不同,甚至与梁、晋等国也有不同。

在吴国,随着各项制度走向正规,如今吴国的权利可以说是高度集中在中枢手中;而杨渥本人更是有着极大的话语权,对于许多重要的事情都能一人独断。

而梁国、晋国虽然地方节度使的和各个将领手中的权利较大,但一来两国都建立了很长时间,根基已深。

二来两国的君主都有极大权威,尤其是威压天下近三十年的朱温,更是权利极大,对手下各将控制极严。

而马殷成为湖南节度使的时间都只有十多年时间,兵权很多都被掌控在众将手中,他自己完全能掌控的兵权并不多。

如今因为有外部吴国的压力在,各个将领都只能紧密围绕在马殷身边,严格服从他的命令。

但反过来,马殷也没有时间和条件去像吴国那样搞军政分离,更不可能在如今这种条件下去收拢部将手中的权利。

他若是敢那样做,若是一不小心激得手下人投降吴国,那就亏大了。

所以只要是那些相对比较重要的事情,马殷一般都会一个个的征求部将的意见,不会独自做决定。

“末将以为,高判官之谋可行,大王可以试一试!”

“末将附议!”

……

众将纷纷点头。

“好,既然如此,那孤就集中兵力在潭州与吴国人好好战上一场,也要让吴国人知道我军不是好惹的!”马殷沉声道。

“许德勋,孤命你为潭州守将,现在就赶往潭州,务必要设法坚守住潭州至少两个月。到时候孤会亲自领兵前去救援的!”马殷下令。

“末将遵命,末将定当全力以赴,坚守潭州,为大王争取时间!”许德勋大声应道。

许德勋本来就是马殷的心腹之将,以前负责镇守岳州,直面鄂州的吴军,如今镇守潭州的众人马殷自然也是交给他来做。

潭州城自从两年前吴军攻城之后,虽说后来马殷转而向西南发展,但对于潭州的城防不仅没有落下,反而更加重视。

这两年里不仅城墙被多次加固,城池外面的树木、房屋等更是被推倒一空。

这些东西都是有可能在将来被吴军利用来攻城的,那些树木可以用来云梯等攻城器械,房屋可以给攻城的吴军提供掩护等。

但这些东西同样可以被用来守城,所以楚军很早将其收集进城内,为将来做准备。

此外,楚军做的最重要的一点准备就是在城外修筑了三座卫城,仅仅呈品字形排列在城南。

潭州之地,三面环水,而且是难以截断的活水,加上城墙距离河流不远,城外难以展开大军,所以吴军要攻城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城南发起进攻。

上一次吴军攻打时,因为对吴军兵力估计不足,一开始还以为吴军只是想要占领岳州,所以潭州这边基本没多少准备,结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依靠临时征召的字霸都来守城。

这一次楚军自然不会毫无准备。

在城南不远处新修建的三座卫城,不仅能相互支援,更是能够得到城中守军的迅速增援。

这样一来,若是吴军想要进攻潭州,就必须先拿下三座卫城,这自然能极大的拖延吴军攻城的速度。

在许德勋领命之后,马殷又下令以姚彦章为北面应援使,负责从益阳方向救援潭州;以秦彦辉为南面应援使,负责从邵州方向救援潭州。

之所以不一开始就集中兵力防守潭州,主要还是为了避免吴军像当年对付钱镠时一样,先将楚军主力困在潭州城中,然后派大军绕过潭州席卷其他兵力各州。

而将兵力分散开来,虽然有被敌军各个击破的危险,但同时也能灵活部署兵力,根据敌情做出应变。

当然,马殷也没有彻底晕头,他虽说决定投入主力在潭州与吴军再来一次大战,但他并没有将全部兵力都投入进去,而是在溆州留下了两万大军,以防备最坏的局势发生。

如今楚军全部兵力也不过是七万人不到,除了留守各地的军队外,真正用来守潭州的不过是两万人,给姚彦章和秦彦辉二人的兵力也各自只有一万人。

整个潭州一战马殷最终打算投入四万大军,不管是获得胜利还是最终兵败,他都不会再增加一兵一卒了。

……

转眼一个月时间过去。

这一个月里面,许德勋率领潭州守军疯狂的在加强城防,以应对吴军的再一次进攻。

而吴军方面,随着朱思勍率领的右腾骧军从金陵出发,开赴江西前线,吴楚之间的又一场大战即将开始。

虔州城中。

“茂唏啊,当年你我二人见天下纷乱,民失其所,故而在虔州起兵,这一转眼就是二十五年时间过去了。你我都老了,你的年岁比我还小几岁,如今连你都坚持不住了,看来我也没几年好活的!”

一间敞亮简朴的房屋内,满头白发的谭全播望着卧病床上,面容枯槁的挚友卢光稠,不仅长叹着。

茂唏就是卢光稠的字。

随着卢光稠成为虔州刺史,并且攻占韶州等地,他的身份地位也迅速提升,虽然还比不上那些名震天下的藩镇,但在虔州这一亩三分地上他却是不折不扣的土皇帝。

所以一般人见了卢光稠的面也只敢称他为卢使君或者使君等,唯有谭全播才会称呼他的字。

此时的卢光稠的确是病得不轻,虽然头脑还很清醒,但他说话都很艰难,平时一般都是谭全播在说,他在听。

“如今回想起来,当年起事的时候还是太过想当然了,那时候我以为只要我们一心为了百姓,就一定能取得百姓支持。而有了百姓的支持,我们就能迅速扩大实力,甚至席卷南方都不在话下。可惜我们还是小看天下英雄了……”

谭全播用他那苍老的声音低声感慨着,病床上的卢光稠虽然听他说的都是一些细小的事情,但他却没有一点不耐烦,反而凝神倾听着,仿佛谭全播所讲的是一个个动听的故事。

正当谭全播讲到他当年领兵在韶州城外击败岭南刘隐的三万大军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打开。

“父亲,父亲!”随着一声欣喜的喊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闯了进来。

这男子身材高大,容貌俊朗,脸上却满是喜色,正是卢光稠的儿子,如今担任韶州刺史的卢延昌。

几年前象牙潭一战后,卢光稠和谭全播二人审时度势,向吴国投诚以换取吴国对卢家统治虔州的认可。

那时候卢光稠手中不仅控制了虔州,韶州同样在他的控制之下,而卢延昌作为卢光稠的长子就被任命为韶州刺史。

这一切在卢光稠投靠吴国后也没有任何的改变。

不过卢延昌虽然是卢光稠的长子,但如今的虔州甚至连一方节度使都不是,想要父子相继,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所以在听说卢光稠病重后,他自然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虔州。

“你来了?什么事情这么高兴?”病床上,卢光稠咳嗽了几声后,艰难的问道。

“父亲,是吴国派使者前来,说是听说父亲病重,所以吴王特意派了一个御医来给父亲看病!父亲,听说那使节是在听说父亲病了后就从金陵马不停蹄的赶过来的,如今快要进城了!”卢延昌连忙回道。

“吴王派来使者?御医?”谭全播在一旁听了后连连皱眉。

“是啊,谭伯,我们虔州没有什么好的医者,但吴王的宫中肯定有名医,说不定就能治好父亲的病情!”卢延昌喜道。

“你就是为这件事而高兴的?”谭全播听了更加皱眉。

他如今虽然年老,不过思路依旧很清晰,考虑问题非常迅速,一谈起正事来很快就想明白了关键点。

“那吴王派使者前来可未必安了什么好心啊!他是想要看一看我虔州的局势,他对虔州的觊觎之心可是一点都没有变啊!”

当然这一点也很正常,吴国的野心可以说早就是路人皆知的事情了,如今卢光稠病重,若是杨渥一点动作都没有,那才是怪事。

“谭伯,这?我们虔州不是已经臣服于吴国了吗?吴王怎么还会觊觎我虔州?而且听说最近吴军正在集结,似乎又要和楚军打仗,他们应该不会再来攻打我们吧?”卢延昌听了大惊道。

“咳咳……”病床上,卢光稠差点没被气得吐血。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儿子生性愚笨,不是什么可造之材,但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会笨到相信吴国的地步。

吴国和虔州之间的关系,只要稍微有见识的人都会明白。

“看来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勇卿来执掌虔州啊!可是勇卿的年纪比我还大,就算他愿意出来执掌,但他又能执掌多久呢?”卢光稠在心中想着。

除了卢延昌外,卢光稠还有其他两个儿子,不过那两个儿子比卢延昌更加不堪造就,相对来说卢延昌还算好的,至少这几年他担任韶州刺史期间没有出什么乱子,还将那里治理得不错。

听说当地百姓也很拥戴他,可惜他居然连吴国的用意都看不出来,只怕将来虔州的基业就要葬送在他手中了。

谭全播自然不好出言斥责,他耐心的给卢延昌解释道:“吴国人绝不可信!他们当初虽说同意了虔州归降,甚至还同意将虔州交给卢家,但那只是暂时的。”

“以吴国的制度,以及吴王的野心,他是不可能眼看着虔州之地在卢家手中的。你看当初江西钟家,那钟匡时还是吴王的姻亲,但吴王对江西下手时可是一点都没有手软。”

“还有福建,当初王审知手中有五州之地,为了劝他主动投降,那吴王开出来的条件就是一个国公爵位和世享富贵,对于福建五州却是坚持要完全掌控。”

“所以你若是相信吴国人,相信他们不会觊觎虔州那就是太天真了!”谭全播缓缓说道。

卢延昌听了后不由得脸色一红,小声说道:“不管怎么说,吴王派来使者探病,还派了一个御医前来,父亲总要见一见吧?”

“见当然是要见,毕竟在名义上我们还是臣属于吴国的。”谭全播点头道。

“延昌,你去迎接吴王的使者,一定要好生接待,要让对方感到满意。就算吴王的使者提出什么要求,但只要不是太过分,那么你就都答应了吧!咳咳!”这时,卢光稠难得的一连串说几句话。

“是,父亲,孩儿一定会让吴王的使者感到满意的!”卢延昌连忙答道,脸上却是带着一丝疑惑。

谭全播见了顿时明白他心中所想,小声解释道:“那吴王的使者代表的就是吴王,我们虔州的实力毕竟远远无法和吴国相比,即便知道吴王不安好意,但也不能轻易得罪,更不能给他借口。”

“吴王怎么说都是胸怀天下之人,我虔州既然已经是他的臣属了,那么他就不能在没有足够理由的情况下前来讨伐。”

第四百四十六章黎求

打发了卢延昌出去之后,屋内又只剩下卢光稠和谭全播二人。

不过和之前相比,此时二人脸上的忧愁更加明显了,尤其是卢光稠,自己的长子如今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却是一点简单的事理都想不明白,居然会天真到去相信吴国人,这让他如何放心将虔州交给他?

“勇卿,你也看到了,延昌愚钝,又性喜游猎,不是保家之人。我虔州若是交给他,只怕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要被葬送掉。所以将来我希望你能出来执掌虔州如何?”卢光稠艰难的坐起身,目光灼灼的望着谭全播道。

将虔州交给谭全播,这一点在他刚刚病重的时候就提出过,甚至还派人将虔州刺史的印绶交给了谭全播,不过谭全播以年老为由,不愿出任。

作为一生的挚友,这两人在这个人心动荡的年代是极为罕见的,他们的交情没有因为权力而受到半点影响。

关于虔州刺史的位置,二人更是不需要拐弯抹角,向来都是直言。

“茂唏,你多虑了。延昌虽然一时间想不明白,但总的来说他性情宽厚,又是你的长子吗,将来继承虔州也是理所应当的,我虔州众人定然会信服。”

“至于我,我如今年老,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想来也活不了多久了。便是你将虔州刺史的位置让给我,将来还是要还给延昌,又何必多此一举呢?”谭全播苦笑摇头道。

卢光稠听了默然不语。

的确,谭全播的年纪比他自己还大几岁,说不定突然哪一天就得病而死了。

即便现在将位置传给谭全播,要不了多久关于虔州刺史的继承人又要做出选择。

相比于如今已经担任韶州刺史,在虔州有一定威望的卢延昌,谭全播自己的儿子更加不堪,而且在虔州一点民望都没有。

所以将来谭全播死了,一样要将权利还给卢延昌。

这样一来还不如一开始就将虔州交给卢延昌,至少还能少折腾,而且还可以趁着谭全播在的时候扶持他一下。

谭全播正是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坚决不受虔州刺史的位置。

卢光稠心中同样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他还是心存侥幸,觉得谭全播将来说不定能再活上十几年,或者在将来能够找到一个更加合适的继承人选,总之都要比现在将虔州交给卢延昌要让他放心。

不过谭全播坚持己见,他也没有丝毫办法。

“罢了!还是说说吴使吧!”卢光稠有些无奈,他重新躺下,轻声说到。

“吴使此时前来,定然是想要打探我的病情,并且摸清我虔州城中的局势。虽说不能得罪了吴使,更不能给吴王任何借口,不过一些必要的防备却是要做的若说我虔州虚实都被吴国人打探清楚了,将来麻烦就大了。”卢光稠道。

“既不能让吴使感到冷落,同时又要尽量防备他们四处打探消息,这其中的度可不好把握啊。也不知道延昌能不能做好此事。”谭全播同样忧虑道。

“此外,我虔州内部人心也未必安稳,如今茂唏你病重,而延昌又威严不足,难保不会有人想趁机作乱。局势艰难,局势艰难啊!”

二人不是没有想过彻底投降吴国,以保家族富贵。

但一来二人联手打拼二十五年才据有虔州,可以说一生的心血都在这里,若是突然间就将虔州拱手相让,二人心中自然会不甘心。

二来,如今的虔州也远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毕竟他们已经在名义上臣属于吴国,只要自身不出乱子,不给吴王任何借口,再加上虔州自身的力量,也未必就没有自保的可能。

此外,二人如今一个病重,一个垂垂老矣,说话的分量自然远远不如平时,即便二人有心彻底投降吴国,他们的手下将领们也未必愿意,可别忘了王审知的例子就在前头。

若是在平时,二人还能慢慢筹谋,但此时他们显然没有那个时间让他们去准备。

贸然宣布向吴国投降,那只会引来内部的动乱,最终受害的还是卢家人。

所以再三考虑之后,即便是有小诸葛之称的谭全播最终也无法拿定主意,决定是否要向吴国彻底投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

当卢光稠二人满怀忧虑的商讨着虔州的局势之时,城北门口,一大群虔州官吏在卢延昌的统领下肃然迎接着吴国使者。

“贵使远道而来,在下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还请贵使不要介怀!”众人中,卢延昌满脸笑容,极为热情的向来使拱手说着。

那吴国使者见了笑着答道:“卢使君言重了,本使此番前来,主要目的一个是代我王慰问令尊,第二个目的则是为了护送御医前来……”

这次吴国来的使者名为万全感,本来是杨行密时代的一个指挥使,不过后来转为文官,如今在礼部担任郎中。

此次杨渥派人出使虔州和岭南两地,从职位上来说,割据岭南的刘隐自然要比只有两州之地的卢光稠更受重视。

不过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万全感自然是先出使虔州,再借道前往岭南。

在他这支只有三十多人的出使队伍中,除了万全感这个正使,还有一个极为神秘的副使名为杨三,却是在长剑都派来的密探。

卢延昌可不管这些人中是不是有密探,他谨遵谭全播二人的吩咐,对万全感等人极为热情,其他虔州官吏或许是提前得到了指示的缘故,一个个同样非常热情。

万全感毕竟是军将出身,在耐心的与卢延昌客套了几句后,便笑着说道:“卢使君,不知令尊病情如何,我等身负大王之命,还是先去探望一下吧!而且我王宫中的御医虽不敢说是天下最好的名医,但也称得上良医”

“好,自当如此!大王不仅派贵使前来问候,又派了一位御医前来,如此厚恩,在下感激不尽!”

一行人没有多耽搁,便准备出发前往刺史府。

就在这时,虔州众人之中有一武人打扮的将领,突然暗中向万全感打了个眼色。

万全感心中一愣,不过等他再向那人看去时,却见那人已经恢复了原样,神色十分自然,让万全感还以为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

他见左右之人尤其是卢延昌并没有注意到,当即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心中却是暗自思考起来。

“这人向我使眼色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有什么危险不成?”

“嗯,应该不至于,卢光稠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对我等下手;而且他即便要下手,也没必要在虔州城中动手才是。”

“看来此人向我使眼色是别有原因,只是要搞清楚此人目的可不容易。”

他一时想不明白,却是不动声色向人打探,这才得知刚刚向他使眼色的虔州将领名为黎求,乃是虔州牙兵指挥使,在虔州城中很有威望,更是深受卢光稠信任,执掌重兵。

“看来这个卢光稠的亲信将领也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啊!”

这天晚上,万全感一行人被临时安排在了城中的一处庄园里。

之前在宣读完杨渥的令旨,并且由御医给卢光稠看过病后,卢延昌又举行宴席,招待众人。

不过因为卢光稠病重,所以宴席并没有开办多久就各自回去了。

此时,众人都没有休息,而是聚在一起交谈着这一天的见闻。

“卢光稠的病情的确很重,几乎很难好转。以老夫之见,长则半年,短则一个月时间,卢光稠必死无疑!”御医刘锦首先说着他的判断。

“你能确定吗?不会有什么差错吧?”副使杨三沉声问道。

“当然确定,老夫别的手艺不行,但说道给人看病,这一点却是天下都没几个比老夫更强的!”刘锦有些自得的说道。

这次杨渥特意派一个御医前来,除了向众人表明自己的宽厚外,更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搞清楚卢光稠的病情。

此时有了刘锦的肯定答复,万全感等人纷纷眼神一亮。

“好了,此时也不早了,刘御医明日还要继续为卢光稠看病,所以还是早点休息吧!”

万全感将御医打发走,又关上门,让侍卫在门口守卫着,然后才与杨三对坐下来,商议接下来的局势。

“看来虔州大变已经不远了,只是不知道卢光稠是不是已经选定了继承人。听说他有意将刺史之位让给谭全播,而谭全播却坚决拒绝了,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万全感低声道。

“应该是真的,毕竟谭全播此人已经老朽,而且从今天所见来看,应该还是卢延昌会成为继承人……”一旁杨三道。

“对了,今日在城门口时,那虔州牙兵指挥使黎求突然向我使眼色,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万全感将当时的过程小声说了一遍。

“黎求?此人不是卢光稠的心腹吗?”杨三皱眉。

这时,外面侍卫进来禀报道:“两位使者,外面有一身着布衣之人前来求见,他说自己名叫黎求。不知二位使者见不见他?”

万全感二人听了眼神一亮,连忙笑道:“见,当然要见!”

第四百四十七章野心

一个虔州的牙兵指挥使,不公开与吴国使者见面,却是暗中亲自跑来与他们相见,若说此人心中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打算才是怪事。

所以万全感和杨三二人毫不犹豫的便决定接见此人。

“万大人,你是正使,就由你在这里与他会面如何?我在这后面避一避。”杨三心中一动,突然指着屏风说道。

“好,你在一旁听一听也好!”

当即杨三躲到屏风后面去,而万全感则命人将桌案收拾好,重新坐下来等待。

不久,一个身材瘦小,脸上有道疤痕的中年人在侍卫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在下虔州牙将黎求,见过贵使!”中年人抱拳道。

“黎将军之名,在下可是久仰啊!来,黎将军请坐!”万全感大笑起身。

客套了几句后,等侍卫给二人上了茶水告退出去,万全感开门见山的问道:“下午时黎将军便向本使示意,如今又深夜到访,想来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嗯?嗯,不错!”黎求显然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吴王的使者这么直接,不过他自己身为武人,同样不喜欢拐弯抹角。

所以见对方问起,他也直接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在下此次前来,乃是为了向贵使寻求帮助的!”

“寻求帮助?”万全感惊讶问道:“不知黎将军遇到了什么难题,需要在下帮助?”

黎求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最后决心一般,他突然站起身,在万全感面前“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万全感以及躲在屏风后面的杨三二人都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黎求会突然来这么一下。

不过随即万全感便反应过来,他迅速上前将黎求扶起来道:“黎将军这是干嘛?快起来!”

“在下黎求,愿为大王效力,还请贵使转达在下的忠心!”黎求大声说道。

万全感心中本来已经有了猜测,此时听他说出来顿时心中大喜。

在来虔州之前,杨渥便命他们一定要好好查探虔州内部的局势,并且告诉他若是有机会就要收买一些虔州官吏以为己用。

眼前这人可是卢光稠的心腹,统领虔州的牙兵,可以说是虔州真正的实权人物,手中的权利甚至比那已经退养在家的谭全播还要大得多。

若是有这么一人为吴国效力,不仅他这次的出使任务能够轻易完成,便是将来也不用担心虔州不能拿下。

他连忙安抚道:“黎将军愿意为我王效力,忠心可嘉,在下自然会向大王转达黎将军的忠心!”

既然这人是来主动投效的,万全感对他的态度顿时更加热情起来,并不因为自己是吴王的使者就高高在上。

他沉吟了一会后开口问道:“既然黎将军有意为大王效劳,那么本使就直言了。这次卢使君病重,大王得知消息后心中却是极为忧虑。”

“不知大王为何忧虑?”黎求沉声问道。

“黎将军也知道,卢使君治理虔州二十多年,功劳卓著,造福一方,深受百姓拥戴。不过如今卢使君病重,大王却是担心虔州是否还能像以前那样保持安稳;若是不能的话,又有谁能出来执掌虔州,维持虔州的安稳,使百姓不至于陷入危难之中?”

黎求心中一跳,他在这个时候选择投靠吴国,自然是有野心的。

如今的虔州内部,卢氏家族除了卢光稠本人外,其他人不管是卢光稠的弟弟还是他的几个儿子都只是些歪瓜裂枣,既没有足够的权威,同时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执掌虔州。

而谭全播虽然很厉害,并且有着足够的威望,但他早在几年前就退养在家,一般不问世事,如今他除了民望以外,手中根本没有什么实权。

反而是黎求这种牙兵指挥使等武将,手掌兵权,说出去的话自然更加管用。

当卢光稠还在的时候,他们这种有野心之人自然是不敢跳出来,不过如今卢光稠病重,他们就人心浮动了。

当然,不管是黎求还是其他藏在暗中的野心家,他们都知道如今虔州的局势若是没有得到吴国的首肯,将来就算夺取了虔州也很难受到认可,说不定还会被吴国趁机讨伐。

所以趁着吴使到来的机会,黎求便大着胆子前来拜访投效。

此时听了万全感之言,黎求当即大声道:“贵使有所不知,如今的虔州局势早已危急万分,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暴乱!马军指挥使秦珊,右厢都指挥使王朴,韶州指挥使廖爽等人,皆对刺史之位虎视眈眈。”

“如今卢使君有意将刺史之位传于长子卢延昌,但卢延昌此人生性顽劣,难堪重任。将来若是由此人继位,虔州必生内乱!”

万全感听了心中极为高兴,他需要的就是虔州内乱,若是不乱,吴国又哪里来的机会和合适的借口来讨伐虔州呢?

“不知黎将军所说马军指挥使秦珊,右厢都指挥使王朴,韶州指挥使廖爽等人,这些人对我吴国态度如何?他们又是否愿意效忠大王?”

“效忠大王?只怕很难!那秦删、王朴、廖爽等人,一个个野心滔天,都没将大王放在心上。那王朴甚至有一次还公然宣称,若是他为虔州刺史,定当趁着吴楚相争的时机出兵攻占江西,以图大业……”黎求沉声道。

“哼!这几人胆子倒是不小!”万全感冷声道。

见了他的神色,黎求心中一喜,终于决定说出今晚来此的最重要的一句话。

“贵使,虔州城中,真心愿意向大王效力者,除了我黎求外只怕也没有他人了!将来若是局势有变,黎求愿为大王执掌虔州,世代效忠大王,不敢有丝毫背弃!”

万全感心中冷笑:“终于等到你说出这句话了!不过你的野心未免也太大了,竟然还想着世代镇守虔州,你难道觉得大王可能会信任你这么一个外人吗?”

不过他面上却是丝毫不显,而是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

“黎将军如此忠心,大王得知后定然会非常高兴。不过黎将军应该也知道,如此大事本使也没有权利答应,还请将军耐心等候,本使会迅速派人将黎将军的请求告知大王。”

……

黎求走后,杨三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笑着说道:“这个黎求倒是野心不小,将来乱虔州者,必是此人无疑!”

“不错,而且在他口中,那秦删、王朴等人一个个都是野心勃勃,且不说这些人究竟如何,但有黎求一人在,将来虔州必生乱子!”万全感点头。

他们这次出使虔州的两个目的,竟然轻而易举的就达到了,这也是一件大喜事。

不管怎么说,有了黎求这个野心之辈,将来虔州极有可能会生出乱子,到时候杨渥等待的机会和借口就能轻易获得了。

接下来,他们的任务就会轻松不少,只要再停留几天,确认一些消息后,便可启程前往岭南。

如今岭南那边据说刘隐的病情十分严重,随时都有可能病故,所以他们不能在虔州停留太久。

几天后,在一场皆大欢喜的盛宴后,万全感一行人向卢光稠告辞离去,前往岭南。

“吴使是走了,不过我虔州的局势只怕将会更加混乱啊!”望着万全感等人离去的背影,谭全播低声叹道。

……

第四百四十八章战场初见

“整整半个月时间,终于快要走出山区了!”

当万全感一行人继续前往岭南时,从金陵出发的右腾骧军,在抵达吉州后,仅仅休整了几天时间,便按照原定计划向衡州进军。

与此同时,又镇国军也从袁州出兵,向潭州发起进攻。

相比于上次大战已经夺取了浏阳和醴陵这两处县城作为前进基地的北线,南线对衡州的进攻却不得不先穿越吉州和衡州之间的三百里山路才行。

这段山路许多地方都极为险峻,而且较为漫长,更重要的是他们在行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天降大雨,使得路面非常泥泞,难以行走,许多将士都叫苦不迭。

“两位殿下,前方就是茶陵了,过了茶陵再往前就是衡州,这一路上就没有什么阻碍。不过茶陵城中倒是有一支土豪军队驻守,需要将其消灭才行。”

朱思勍一面伸手将面前的一支树枝挡开,一面对身旁的四个少年人说着。

这次进攻衡州,不仅是朱思勍第一次独自担任重任,军中更是有着杨隆演、杨濛、刘仁赡以及程宗这四人前来观战。

这一路上的崎岖山路,连那些老兵们都感到十分疲倦,杨隆演等四个少年人就更加疲倦了。

好在他们各自都有马可以骑乘,再加上他们当初都经过军训训练,意志较为坚定,所以虽然感到疲惫,却也没有一个叫苦的。

这让朱思勍等将领见了自然是赞叹不已。

“朱将军,我军的到来敌军知道吗?还有,茶陵城中的敌军又有多少人?”杨隆演仰着小脸轻声问道。

“敌军应该是知道的吧?毕竟我军的行动可是丝毫没有遮掩。至于他们的兵力,据说有四五千人!”朱思勍有些不确定的说着。

“有四五千人?怎么会有那么多敌军?茶陵不是一个小小县城吗?”杨濛有些疑惑。

“对啊,若是茶陵都有四五千敌军,那么衡州城中岂不是有数万敌军?”杨隆演同样非常惊讶。

按照他们所了解的,一般吴国的那些州城中的守军也就四五千人的样子,当然若是极为重要的州城,比如鄂州、寿州、宿州等地,城中守军往往多达数万人。

不过那些县城,守军一般都不会超过三千人。

茶陵不过是一个小县城,而且马殷的实力又远远不如吴国,所以在杨濛等人看来,当地应该不会有这么多守军才对。

“两位殿下有所不知,那茶陵城中的敌军,其实是当地一个叫阚肴的土豪所统领,虽然名义上臣属于楚王马殷,不过实际上连马殷也不能号令动他。”

“至于他的兵力,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而已,兵虽多,又有什么用处呢?”朱思勍笑着解释道。

为这四个小家伙讲解这些军务细节,让他感到极为高兴,连话语也比平时多了许多。

这时一直很少出言的刘仁赡开口道:“朱将军的意思是说阚肴和危全讽一样,兵力虽多,却很容易被击败?”

“不错,兵贵精而不贵多!越是那些乌合之众,就越喜欢招募更多的兵力来壮胆,不过真到用的时候,太多的兵力反而容易引起混乱,被人轻易击败。历史上许多以少胜多的战绩都是这么来的!”

乌合之众的特点就是兵多而杂,老弱不齐,将令不一,缺乏训练等等,所以像危全讽这种地方小势力都能凑出近十万大军,但上了战场却是轻易间就被周本万余军队给击溃了。

而像吴国、楚国这种大势力,其兵力反而不会招募太多,一般都是以精兵为主,战力自然要高得多。

杨隆演等人若有所思,从金陵到这里的这一路上,虽然还没有直接与敌军交战,不过四人都觉得自己学到了许多有用的东西,这些都是以前从军营中难以学到的。

这时,前方有信使骑马飞奔而来,到了近前大声禀报道:“都督,陈将军派小的来报,前方有一支四千人的敌军占据险要之地,截断了我军前进的道路。目前陈将军正准备指部众发起进攻!”

经过这么多年的熬资历,陈璠、范思从这两个最早跟随杨渥的部将,如今也升迁到了都指挥使的级别。

他们的指挥能力相对有些平庸,毕竟当初他们也只是一个营指挥,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足够的资质成长为优秀将领。

当然,陈璠二人能力虽然相对平庸,但他们一来非常勤恳,二来作战较为勇敢,所以担任都指挥使后的表现也算合格。

“告诉陈将军,让他好好的打,务必尽快打通道路,本将在这里等候他的好消息!”朱思勍没有多少什么,直接对信使吩咐。

“传令下去,全军原地休息!”

“传令后军,让他们尽快赶上来!”

……

接着,朱思勍又连连下达命令。

这里还处于山路中,大军难以展开,所以面临敌军阻截时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少量精锐在前方开路,其余军队充当后应。

当然,此时陈璠的前军就有五千人,又是训练有素的精锐禁军,对付兵力比他们还少的敌军完全足够了,所以朱思勍才会传令让各军原地休整,将战事完全交给陈璠负责。

“两位殿下放心就是,即便敌军占领了险要之地,但以我军的实力向来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击溃敌军的!”见杨隆演四人都有些坐立不安,朱思勍不由得笑道。

果然,一个时辰之后,前方信使再次来报说,他们已经击溃了敌军,夺取了敌军营寨,如今正在追击敌军溃兵。

这个消息让众人都松了口气,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笑意,显然为胜利而感到高兴。

不久,朱思勍下令大军继续前行。

当路过已经被吴军攻占的敌军营寨时,望着营地里遍地的尸体,听着那些伤兵们的惨嚎,四个少年不由得停下来沉默不语。

“他们那是在干嘛?不是说我军优待俘虏吗?”望着前方吴军士兵将一个个被俘虏的敌军伤兵杀死,杨隆演皱眉向身旁三个小伙伴问道。

刘仁赡沉声答道:“那些敌军伤兵伤得太重,很难活下来的。而且我军也不可能在他们身上浪费精力!”

杨隆演有些惊讶的看向眼前这个比他还小两岁,却显得更加成熟稳重的少年。

他毕竟是在宫中长大的,虽说在书本上看到过对战场的描述,不过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了战场的残酷和血腥,也是第一次明白了战场绝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么荣光。

这时,朱思勍走过来淡淡说道:“这就是战场,你们以后会习惯的!好了,赶紧赶路吧,我们在山中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

前方出了山区后,接着就是茶陵县;茶陵城中的守军在经过刚才的一战后,想必就算没有被吓破胆子,也应该没有多少胆量继续抵抗了。

从茶陵往前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才是衡州。

衡州城中如今的敌军守军并不多,也就是五六千人而已。

按照原定计划,朱思勍他们需要尽快攻占衡州,然后向北进军与刘信汇合,一同进攻潭州,所以他们不能在中途耽搁太多的时间。

“嗯!”杨隆演点点头,一边策马向前,一边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营寨。

“这里就是战场,这里就是王兄起家的地方!将来我也一定要像王兄一样驰骋疆场!”

……

当吴国对楚国的战事爆发之时,北方镇州城中,赵王王镕却是满脸惊骇的盯着下首出几个梁军的士兵。

这几个梁军士兵乃是从王彦章部逃亡过来的。

当杨渥为了吴国的财政紧缺而感到忧虑时,梁国的财政同样非常紧张,甚至直到去年的时候,梁国朝中的大臣才开始领到足额的薪酬。

在此之前,那些朝中大臣要么是只有一半的薪酬,要么干脆就没有薪酬可拿。

连那些大臣的薪酬都是如此状况,普通士兵的待遇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梁军士兵经常都会有一些活不下去的会选择逃亡到别的势力去,此事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不过让王镕感到震惊的是这些逃亡的梁军士兵给他带来的惊人消息:王彦章进驻相州的目的竟然是为了图谋他的地盘!

更让他感到担忧的是,在此之前,梁国供奉官杜延隐和丁延徽二人就已经统领魏博军以助他防备燕王刘守光的名义进驻深州和冀州两地了!

“朱温灭唐社稷,三尺童子都知道他的为人。而大王却凭恃两家姻亲之好,竟然相信他的好意,此所谓开门揖盗者也。可惜了,此城之人今后不再为大王所有了!”

回想起当初深州守将石公立的劝谏之言,王镕心中后悔不迭。

开门揖盗!

他和朱温乃是姻亲关系,再加上燕军南下的确对他造成了巨大威胁,所以在杜延隐和丁延徽二人领兵前来时,他没有丝毫防备就下令两州打开城门放魏博军进城。

甚至于深州守将石公立坚决反对的情况下,他都选择将石公立调出深州城,以避免他与梁军发生冲突。

如今回想起来,当初自己的决定是何等的荒唐,何等的幼稚!

第四百四十九章晋与燕

几个逃亡的梁军士兵带来的消息让王镕心中深感恐惧,但他却没有就此下定决心与朱温翻脸。

一来梁国即便势力不如当年了,但实力比起王镕来依旧强了十倍不止,在这种情况下王镕自然不敢随意翻脸。

二来如今梁军已经进驻深、冀二州,已经成了既定事实,若是翻脸的话,梁军可以轻易占领两州。

至于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王镕觉得自己与朱温毕竟是姻亲,所以心中依旧存了一丝侥幸心理。

“定然是这几个梁军士兵为了富贵,所以自己编造的消息!不错,一定是如此!”他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在和手下人商议一番后,抱着最后的一丝侥幸心理,王镕提笔写了一封奏章,派使者送往洛阳。

“……陛下相助之情,臣感激不尽。然而如今燕兵已经返回,与定州王处直的关系依旧亲近,赵国已经没有了外忧,而深州百姓见魏博军而受其困扰,民心不安。请陛下下令召回魏博军,臣愿以钱十万贯犒劳魏博军……”

说白了,王镕就是想要花钱来请梁军撤走,不要老是赖在深、冀二州。

可惜的是,他最后的侥幸心理显然不可能取得成功,几天之后,朱温的回书抵达,信中除了安抚王镕,让他不要多想外,关于撤军之事却是一句都没有提及。

更让王镕感到震怒的是,又过了两天时间,或许是已经彻底准备好了的缘故,杜延隐、丁延徽二人在深、冀二州同时发动兵变,禁闭城门,尽屠城中赵兵。

消息传来,王镕最后的侥幸也宣告破灭,战争不可避免!

与朱温翻脸后,王镕一方面派遣使者前往定州向义武节度使王处直说明深、冀二州的变故,另一方面又迅速派遣使者前往晋阳和幽州两地分别向晋王李存勖以及燕王刘守光求救。

定州的王处直和镇州的王镕这两家可谓唇齿相依的关系,镇州遭到进攻,王处直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于是同样派遣使者与王镕的使者一同晋阳和幽州两地求援。

晋阳城中。

自从李存勖继位为新的晋王以来,这位年轻的王者一心都想着两件事情,第一件自然是完成他的父亲李克用生前遗留的三大恨事:朱温、刘仁恭、契丹耶律阿保机。

至于第二件事情,却是想要有朝一日能与南方那位被他当做一生之敌的吴王杨渥一决高下!

李存勖知道,不管是要击败他父亲的三大敌人,还是要与杨渥一决高下,,他想要实现都需要有强大的国力和一支无敌的军队才行。

所以在继位的两年多时间里面,李存勖锐意改革,积极进取。

他先是任用张承业等贤能来整顿内政,惩治贪腐,宽缓刑罚,又大力整顿军纪,抚恤孤寡,打击盗贼等等。

虽然还只有两年多时间,但当初李克用时代留下来的各种弊病却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不仅极大的提高了晋国的国力和晋军的战斗力,更是极大提升了李存勖本人的威望。

到如今,整个晋国已经民俗大变,百姓归心,晋阳的府库之中总算有了一定的积蓄,不再是以前那样空荡荡的。

此时,打发了王镕和王处直两人的使者去休息后,朝堂之上却是骤然吵翻了。

李嗣源首先站出来劝谏道:“大王,不管是王镕还是王处直,他们臣服于朱温都已经有十多年时间了,每年都以向梁国进贡,而且两家还结为姻亲,交情不可谓不深厚!如今两家却突然来求援,其中必定有诈!”

“不错,老臣以为,王镕二人之言不可轻信,至少应当先观察一二,等确定了局势再做决断!”监军张承业同样主张持重。

“臣附议!”

……

此时,在场的文官武将们,一个个都在极力反对出兵救援王镕,或者认为其中有诈,或者认为应当缓缓图之。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王镕二人臣服朱温已经有近二十年时间,如今两家突然闹翻,谁都不会轻易相信。

此外,朱温的狡诈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谁知道他是不是和王镕、王处直联手起来布下陷阱,引晋军前来,然后加以消灭。

如今的晋国虽然恢复了一些实力,但要与梁国相比还是差了不少,可不能掉以轻心。

“哈哈哈哈……”见众人一致反对,李存勖却是突然大笑起来,他伸手指着众人道:“卿等何必如此多疑?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

“大王,此事事关重大,不可不慎重而行啊!”

“宁可信其有诈,不可轻易听信之!”

众将纷纷劝谏。

李存勖摇头笑道:“这王镕和王处直两家,夹在河东、汴州以及幽州三家之间,之所以能存留至今,不过是择强者而侍罢了!”

“昔日朱温强盛之时,我晋国衰微,幽州更非朱温之敌,王镕想要求得生存,所以投靠朱温,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众臣听了连连点头,他们也知道李存勖说的乃是正理,当朱温强盛之时,谁也没指望王镕还会与晋国站在一起去对抗朱温。

“大王所言甚是,不过如今梁国依旧强盛,按理说两家不应当如此轻易就闹翻啊!”李嗣源的劝谏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坚定了,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

“诸位多心了!”李存勖淡笑道:“那镇州王氏,当初大唐尚存之时,其就是叛服不定,更何况如今在朱温麾下,难道他愿意一辈子做朱温的臣子吗?他朱温的女儿又哪里比得上寿安公主?”

当年唐文宗李昂下诏,将绛王李悟的女儿寿安公主下嫁给成德军节度使王元逵,也就是王镕的祖上,后来王元逵一心为大唐效力,忠心耿耿,立下了极大的功劳。

李存勖提到寿安公主,自然是说朱温的女儿虽然也嫁给了王镕的长子,不过想要就此让王镕彻底为他效力,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见众臣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李存勖接着又道:“如今王镕向孤求救,孤若是迟疑不决,那就是中了朱温的奸计了!所以我等应当立即发兵救援,若是晋、赵两家合力,破梁必矣!”

“大王所言甚是,臣等佩服!”到了此时,众臣一个个都对李存勖的看法心服口服。

“传令给周德威,命他以三千精骑为先锋,先行赶往镇州,与赵兵联合,孤当亲率大军主力为其后应!”李存勖当即下令。

……

幽州城外,一场游猎刚刚结束。

此时的刘守光,正挺立在华丽的白色骏马之上,他时年才二十许,头戴游猎皮冠,腰束玉带,一身金色戎装,手扶带穗饰的宝弓,身侧则是负责护卫他的大群侍卫。

如今虽然还只是十一月,但幽州却已经下过一场大雪了,让野外铺上了一层银装素裹。

今天的收获并不算多,所以刘守光心中不怎么满意,还想着在城外多狩猎一会儿再回去。

三年前,在软禁了他的父亲刘仁恭之后,刘守光自然是迫不及待的自称燕王,结果他的那位兄长义昌节度使刘守文自然是起兵前来讨伐他。

在最开始与刘守光的交战中,刘守文常常被他弟弟刘守光击败,局势险峻。

痛定思痛后,刘守文派遣使者借得契丹和吐谷浑的兵力四万余人,终于在鸡苏一举击败他的弟弟刘守光,将刘守光的军队杀得溃不成军。

按理说,到了此时刘守光已经彻底失败,接下来他的命运就要交给他的兄长来掌控。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个刘守文虽然取得了胜利,但他却是典型的蠢货一个。

在山穷水尽之后,刘守光独自一人来到阵前,装作一副十分悲戚的样子向刘守文求情。

刘守文一时心软,就没有下令让兵将将其拿下,两人反而在阵前来了一场兄弟情深的戏码。

结果没想到的是,这戏演到一半的时候,刘守光帐下的大将元行钦突然出手,竟然将刘守文擒住了,刘守光又趁机领兵大败刘守文军。

最终刘守光竟然依靠如此荒唐可笑的计谋,一举翻盘。

此后,刘守光又费了半年多时间,最终消灭刘守文的儿子刘延祚,夺取了沧州,成功的巩固了他的燕王之位。

此时,刘守光在侍卫护卫下,正在小心的向远处一只麋鹿靠近,希望能够更加接近之后再将其射杀。

对刘守光来说,这种狩猎只是一种娱乐而已,自然是怎么好玩怎么来。

正当他缓缓接近了那麋鹿,开始拉弓搭箭之时,远处忽然有一阵马蹄声传来。

“大王,大王!”

听着隐隐传来的喊声,刘守光不由得心中恼怒。

果然,刚刚还在低头吃着野草的麋鹿在听到喊声后立即抬起了头,结果刚好看到了刘守光等人。

那麋鹿“呼”一声便狂奔起来,刘守光虽然匆匆将手中的箭射了出去,却是连毛都没有沾到。

“哼!”刘守光冷哼一声,转身向来人望去。

“孙鹤,又是此人!希望他这次是真的有什么急事才好,不然,哼!”

第四百五十章冯道

过了一会儿,来人策马飞奔到了刘守光身前,这才停下马来。

除了几个侍卫外,还有两个文士,却是燕王府中的幕僚。

这两个文士一个看上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另一个却是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

那中年文士跳下马来,向刘守光行礼之后,气喘吁吁的说道:“大王,如今都快天黑了,大王怎么还在城外游猎?”

这人身穿白色儒服,神色坚毅,正是刘守光的幕僚孙鹤。

孙鹤本来是刘守文的幕僚,刘守文兵败被杀之后才投靠刘守光。

作为幕僚,孙鹤不仅兢兢业业的做着他的本分之事,更是常常向刘守光进谏。

比如刘守光喜爱游猎之事,他就曾多次劝谏,可惜一点用处都没有,反而时常触怒刘守光。

若不是看在这个孙鹤的确很有才能的份上,依照刘守光的脾气早就将此人杀了。

不过很明显,孙鹤还没有意识到刘守光对他的耐心已经要用尽了。

“你匆匆来此寻找孤,就是为了这点事情的?”刘守光皱眉冷声道。

孙鹤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见他脸色极为阴沉,顿时不敢再提游猎之事,转而说起正事:“大王,是这样的,刚刚有镇州赵王王镕的使者和定州北平王王处直的使者一同前来,说是朱温图谋定州,已经占领深、冀二州,所以两人派使者来向大王求援!”

“王镕和王处直向来与孤不和,他们与朱温打起来了,与孤何干?孤又为什么要去救他?”刘守光冷笑道。

孙鹤一愣,连忙解释道:“大王,那王镕与朱温闹翻了,向大王请求援兵,这是上天要让大王成就大业啊!”

“嗯?怎么说?”刘守光皱眉道,神色有些不耐,显然还在为他刚刚惊动了自己的猎物而感到不满。

“大王,您向来为王镕和朱温两家的关系稳固而感到忧虑,那朱温的野心,唯有攻占整个河朔才能让他满足;如今两家闹翻,只要大王答应出兵,与王镕一同抵抗梁军,则镇、定这两大势力都会倒向大王啊!”孙鹤劝说道。

一旁,另一个年轻文士这时也开口说道:“是啊,大王还请早日出兵,不然出兵迟了的话,就会被晋军抢在前头,到时候王镕和王处直就会转而依附晋王了!”

“哼,那王镕多次背信弃义,如今遭到朱温进攻也是活该!他与朱温两家对耗,孤正好坐收其利,又何必救他?”刘守光冷笑道。

“大王……”那年轻文士和孙鹤异口同声的喊到,显然还想再劝。

刘守光却是不耐烦的怒喝道:“够了!孤才是燕王,孤才是幽州节度使!孤要怎么做,难道还要你冯道来教吗?”

他口中是呵斥那年轻文士,不过眼神却是看向孙鹤。

毕竟相比于孙鹤,那年轻文士的地位要低了太多,而孙鹤在幽州也算有点地位的人,所以刘守光也不想直接呵斥他,打算给他留点面子。

遭受刘守光的呵斥之后,孙鹤和冯道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失望和无奈。

不过话都说到这种份上了,二人自然不好再劝,只能闭口不言。

“罢了,此时天色也快黑了,便就此回城中歇息吧!”经历了这番事后,刘守光也没有了继续游猎的兴致,当即将手中宝弓扔给了周围的侍卫,便打马而去。

身后,孙鹤和冯道二人望着刘守光离去的背影,默然半晌。

“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若是能够把握住,足以让大王的势力超出幽州,进军定、镇,可惜大王……唉!”孙鹤低声叹息道。

他再怎么忠心,再怎么苦劝又有什么用,人家刘守光根本不听他的,让他徒呼奈何。

“孙先生,大王如此喜好游猎,荒于政事,又不愿听从劝谏,将来只怕难以长久啊!”冯道向周围看了看,见几个侍卫离得比较远,当即小声说道。

孙鹤摇摇头道:“尽人事,听天命吧!老夫身为大王幕僚,就有劝谏之责任。不管如何,老夫都不会让大王走上灭亡之道的!”

“劝谏?恕在下直言,以大王的性子,他已经忍耐孙先生很久了,若是先生不在触怒他,或许他还会委托先生以重任,否则杀身之祸只怕不远啊!”冯道低声劝道。

“杀身之祸?若是能够让大王醒悟过来,我孙某就算一死也是死得其所了!”

“孙先生!”冯道大为动容。

眼前之人,虽然在天下间没什么名气,不过他却是冯道极为佩服的一个人。

尤其是孙鹤一心为了刘守光考虑,甚至不顾惜自己性命,这种在他看来有些愚忠的举动,虽然不怎么认同,不过他心中却极为佩服。

“好了,你不必多说了,老夫当初为大王之父的臣子,后来又做了大王之兄的臣子,始终未能为他们效死力,如今也该是效死力的时候了!”孙鹤叹息道。

冯道默然不语,他对孙鹤的话在心中乃是不以为然的。

为主君尽忠,这固然是为人臣的本分。

不过尽忠也要注重时势,若是为了一个根本不值得效劳的人尽死忠,那就不是冯道所认同的了。

此外,在冯道看来,除了忠于主君以外,还需要忠于百姓,以百姓为重。

若是光顾着对主君尽忠,却对百姓的死活不管不顾,那样的愚忠之举,同样不为他所取。

这时孙鹤轻声道:“冯道,你还年轻,而且你在大王这里也不怎么受重用。老夫知道你极有才能,又是一个一心以百姓为重的人。老夫也不求你一心为大王效忠,只希望你能尽到自己的本份!”

冯道愕然道:“这个自然,冯某虽然没有像孙先生一样愿意为大王效死力,但也不会背弃大王的!”

孙鹤道:“那么若是哪一天你不小心触怒了大王,大王准备杀你呢?”

冯道额头冒汗,痴痴说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孙鹤笑着摇摇头道:“你可不是什么老实守死之人啊!”

“孙先生……”

“罢了,你不需多言!”孙鹤摆摆手,制止了冯道。

“将来若是大王真的将你关押起来,想要杀你,那么你有办法逃跑的话就逃吧!”

冯道默然。

将来有没有刘守光想要杀他的一天?他觉得很可能是有的。

刘守光以前就是个昏庸愚昧之人,做了燕王之后就更加骄纵暴虐。

他甚至专门做了个铁笼和铁刷,如果有谁触怒了他,就将扔坐到笼中,从外面用火燎,或刷剔他的皮,以这些极为残暴的手段将其处死。

他的暴行已经使得燕地将士为了避祸而纷纷逃走了,不过刘守光却是视而不见,依旧固执己见,并且更加自高自大。

在冯道看来,只要自己还坚持为人臣的本份,那么将来触怒刘守光就是必然的事情。

那么将来自己即便是不掉脑袋,但被关进大牢中却是极为有可能的。

见冯道默然不语,孙鹤又笑着问道:“若是你将来真有逃亡的一天,你打算逃到哪里去?”

这种问题本来是极为犯忌讳的,若是传扬出去,被刘守光知道了,只怕二人都免不了要掉脑袋。

不过二人虽然接触时间不长,而且年岁相差了近二十岁,不过他们却是忘年交,对彼此都极为信任,所以才会丝毫不避讳的说着这些事情。

“若真有朝一日需要逃往,想必在下会逃去晋国吧!晋王李存勖当世人杰,又知人善用,加上如今晋国声威正浓,良将辈出,将来或许有一天能够一统天下之人,便是晋王了!”冯道低声道。

“晋王?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过你就没有想过南下去投奔吴王吗?”

“吴王杨渥?”冯道心中一动,认真思考起来。

“不错,吴王的势力可是比晋国更大,如今吴王一心想着先统一南方,所以与北方梁国相安无事。不过若论军力的话,吴王的实力只怕不比梁国差,甚至还在晋国之上!”孙鹤低声说道。

“吴国的实力倒是足够强,不过在下毕竟是北方人,又没什么名气,贸然南下的话,吴王会重用我吗?”冯道皱眉道。

“哈哈,吴王与晋王都是当世人杰,按理说你投奔哪一家都是不错,不过老夫却是觉得你投奔吴王更好!”

“孙先生为何如此认为?”

孙鹤笑道:“老夫的理由很简单,那吴王乃是文武并重,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只要有才能他都会重用;而晋王嘛,除了一个张承业以外,你还看到了那个文士受到重用的?”

严格来说,张承业也不是文士,而是一个宦官,不过他总的来说是偏于文官的。

在晋国,除了张承业以外,的确没有什么文官是天下有名的,这与李存勖更加重视军队,更加重视武将是离不开关系的。

反观吴国,在杨渥立国之后,他设立的大学士制度来取代宰相制度,却也使得高勗、周隐、严可求、骆知祥、陈彦谦等文官名扬天下。

此外,吴国还在几年前就开始科举,并且逐步用文官来代替武将担任地方官职。

在对文士的任用上,显然吴国要比晋国重视得多。

第四百五十一章战前调动

“至于说你所担心的北方人到了南方难以受到重用,难道你忘了李承嗣和郭崇韬这二人了?这两人也都是北方人,在吴国还不是得到重用?”孙鹤笑着反问道。

李承嗣早在二十多年前在李克用麾下时就已经是名扬天下的骁将了,后来他投靠了吴王杨行密后更是在清口之战立下大功。

此后一段时间又被杨渥任命长年镇守寿州这个北方重镇,如今更是升任吴国枢密使,为内阁大学士之一,自然是深受杨渥重用。

而郭崇韬虽然如今的名气远远比不上李承嗣,但如今也立身枢密院,得以参与谋划军国大事,并且据说每次杨渥亲自领兵之时都会将他带在身边参谋军事,自然也是杨渥的心腹之人。

有这两人的例子在,自然不能说杨渥不重视北方人。

所以在听到孙鹤提起这两人的名字之后,冯道不由得在心中认真思考起来。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说道:“那么今后两家的前景呢?以在下之见,晋国若是能够占领河北,将来是有很大希望一统天下的!不知孙先生怎么看?”

“统一天下?可道,你这就是多虑了。”孙鹤摇头笑道。

“晋王固然有统一天下的可能性,但吴王同样有这种可能性。而且将来的事情现在谁又能说清楚呢?老夫只知道,晋王将来能否统一北方都不能确定,最多只能说可能性极大;但吴王却一定能统一南方!”孙鹤沉声道。

冯道赞同的点了点头。

吴国将要统一南方,这一点很多人都会表示赞同。

北方各大势力纷乱相争,一时间难以分出一个高下。

梁国如今虽然还是最强的,但声势已经大不如以前;晋国虽然声望日隆,但要彻底击败梁国,依旧不是短时间能够做到的事情。

此外岐王李茂贞、燕王刘守光同样有不小的实力,不容小觑。

甚至连王镕、王处直这两个夹在三大势力之间的夹缝里求生存的势力,他们的实力同样不能小觑。

比如王镕,从他家祖上做了成德节度使以来,至今已经有近百年时间,光是这么长的时间就能使王家的统治在当地根深蒂固,外人想要撼动可没有那么容易。

所以孙鹤和冯道等有识之士都认为北方局势尚不明朗,短时间内还不能确定谁能最终胜出;只不过晋王最终获胜的可能性最大而已。

不过南方的局势却已经非常明朗了,吴国的优势实在太明显了。

且不说别的,光是人口数量,吴国就能碾压南方其他的各大势力。

江淮、江南、两浙、江西等等,这些都是南方最早开发的地区,人口数量远远多于其他地区。

而这个时代的人口就是力量,就是钱粮,就是军队。

充足的人口,这才是吴国能够横扫其他各大势力的根本原因。

此外,优秀的将领,英明的君主,稳定的内部环境,高度集中的权利等等,这些都进一步扩大了吴国的优势。

虽然如今在南方还有包括楚王马殷和南平王刘隐这两大势力对吴国不怎么臣服,但他们也只能在吴国的进攻下苟延残喘而已,想要翻盘已经不可能。

所以冯道也不得不承认,吴国统一南方几乎是必然的。

“只要南方一统,将来即便吴国北伐失败,那也至少能成南北朝的局势。所以说实话,若不是老夫年岁已经大了,不想再改换门户了,只怕连老夫也会想着南下去投靠吴王了!”孙鹤最后笑着说道。

摇了摇头,孙鹤接着又道:“好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城吧!如今天色都快要黑了,若是回去晚了,只怕城门就要关闭了。”

“好,回去吧!大王此时也许都快到府中了!”冯道有些心不在焉的答道。

虽然刚才和孙鹤讨论了一番将来是投吴还是投晋,但那都是将来的事情。

此时的冯道心中还没有背叛刘守光的想法,他虽然不是愚忠之人,但同样也不是轻易背叛的反复小人。

当然,若是真的有一天就像孙鹤说的那样,他因为触怒了刘守光而被迫逃亡之时,今日所思所虑就能派上用场了。

……

镇州城中,得到晋阳和幽州两地的回信后,王镕脸色总算好了一些。

虽说燕王刘守光不愿出兵相救,而是选择了坐山观虎斗,但晋王李存勖却是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出兵救援的决定。

这个消息让王镕心中极为感激,同时也暗自庆幸自己当初虽然跟随朱温,但也没有将晋王彻底得罪。

而且随着李存勖登位,他还暗中和李存勖取得了联系,这才使得如今的求援行动如此顺利。

当然他不清楚的是,若不是他暗中和李存勖勾结的举动被朱温使者发现了,或许他如今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罢了,既然燕王不愿出兵来援,那么孤就投靠晋王就是!传令下去,自今往后,孤恢复成德节度使的名号,奉大唐为正统,与大梁再无关系!年号改用天佑,今年即为天佑七年!”

不管是心有所向也好,还是局势所迫也好,从这一刻起,赵王王镕正式脱离梁国,再次打起了大唐的旗号,不过他从朱温那里受封的赵王爵位却并没有取消。

几天后,和王镕一样,定州义武节度使、北平王王处直也正式宣告脱离梁国,恢复大唐天佑年号,以大唐为正统。

而且王处直从朱温那里受封的北平王爵位也没有取消,而是继续沿用下去。

对于这种细节上的不同,自然不会有人站出来反对,即便是李存勖也承认了两人的王位可以继续沿用。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在这种封号问题上去斤斤计较,那只会再次将二人得罪了。

骑兵的行军速度的确极为迅速,再加上从井径向东出了太行山脉以后,便是河北平原,更加适宜骑兵驰骋,所以只过了几天时间,周德威统领的三千骑兵精锐便抵达赵州,与王镕的赵兵汇合。

而在另一方,朱温得知晋王已经派遣周德威率领三千精骑与赵兵汇合之后,他知道接下来一场大战已经不可避免。

他当即便下令原本驻守相州的王彦章为北面行营招讨使,以潞州招讨副使韩勍为副,统领神捷、龙骧等四万精锐大军北上,与魏、洺、邢等州的三万大军汇合,一共七万梁军向北进驻邢州。

在梁军大规模调动的同时,赵王王镕再次向晋告急,请求李存勖进一步派出援军前来。

得知消息后,李存勖没有犹豫,当即以蕃汉副总管李存审守晋阳,自己亲领大军经赞皇东进,二十五日,至赵州与周德威会合。

此外,北平王王处直也派兵五千人南下加入晋、赵联军一方,使得联军阵营的兵力达到五万,再加上晋军骑兵优势,已经足以与梁军一战了。

北方的动静迅速被传到金陵,让杨渥不得不感叹历史的惯性。

“晋王李存勖果然行事果断,那么快的时间里就作出了出兵的决定。光是这份果决就让人赞叹!”

“与李存勖相比,那刘守光就差的太远了,王镕明显不是朱温的对手,若是真的让朱温将王镕、王处直消灭了,那么朱温就就势力完全延伸到了河北,将会直接威胁到幽州。”

“刘守光竟然就因为王镕曾经得罪过他就坐视其灭亡,可见此人眼光短浅,成不了大事!”

……

武英殿中,众臣议论纷纷。

如今吴国也在与楚军交战,刘信率部进入潭州后,一面派遣马邺、刘崇景率部五千绕道桥口镇去拦截益阳方向楚军援兵,一面以指挥使王捻为将统领五千人进攻湘乡,以截断邵州方向的敌军。

刘信本人则率领一万精兵进逼潭州。

他的这番部属本来是有一定冒险成分的,毕竟他的兵力本来就不算多,如今又被他分为三路,使得每一路吴军的兵力都显得不足。

不过刘信本来就没打算独自攻克潭州,他的目标是先牵制住楚军主力,为朱思勍率领的又腾骧军攻克衡州创造机会。

等到衡州拿下后,朱思勍就会迅速北上与刘信汇合,一同进攻潭州。

所以在前期刘信的任务更多的是坚守和牵制敌军,兵力虽然少了一点,但也够用了。

如今根据从湖南传来的消息,各部进展还算顺利,朱思勍已经率部抵达衡州城下,准备展开攻城部署;而刘信那边传来的消息也多是平安无事。

在这种情况下,杨渥等人才有精力和心思去关注北方局势的发展。

当然,如果不是杨渥一开始就对此战极为重视,结果影响到了众人的话,众人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关注这一场尚未开始,而且战场还是在距离吴国几千里外的战事。

不过杨渥在此战尚未开始之前就命人打探消息,如今局势紧张后,更是命密探时刻关注相关消息。

相比之下,杨渥反而对于湖南那边的战事兴趣寥寥,这自然引得众将也关注起北方战局起来。

第四百五十二章沙盘推演

“诸位将军一定在奇怪,晋梁交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往两军交战孤都只关注一个结果,对于过程却没什么兴趣。”

“然而这一次孤却对交战过程都很感兴趣,诸位觉得这是为何呢?”武英殿中,杨渥笑着对众将问道。

李承嗣等人相互对视,一个个脸上都有些疑惑,显然并不明白其中原因。

这时郭崇韬站出来躬身答道:“大王的意思应该是想让大家看看,步兵为主的梁军与拥有大量骑兵的晋军在平原之上交战的过程,让大家吸取其中经验教训吧?”

杨渥点点头,冲郭崇韬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道:“不错!诸位也知道,我军至今为止虽然能够横扫南方各大势力,甚至在与梁军交锋的过程中也没有落于下风。”

“不过在这些战事中,敌我双方都是以步兵为主,加上地形限制也不利于骑兵运用,所以我军并没有多少与敌军大队骑兵在平原上交战的经验。”

而接下来这一战,晋、梁双方不管哪一方获胜,都会给我们足够的警示和经验!”

“带上来!”杨渥朝着程勋示意,过了片刻,几个侍卫抬着一个巨大的沙盘走了进来,将沙盘放下,这才退下去。

“诸位请看,这就是孤派人绘制的天下地形图,各地的高山、平地、河流等等,都绘制在上面。当然,此图如今还很粗糙,许多地形描绘并不真实,不过用来演示一些战例却已经足够了!”

沙盘这种东西,在汉朝时期就有了,不过后来却没有发扬光大,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技术上的限制。

在这个没有比例尺的概念,而且距离测算基本靠步行,缺少准确数据的时代,绘制出来的地图自然是极为简略,并且失真程度较大,与后世地图区别极大。

当初杨渥第一次见识到这个时代的地图时,就费了很大精力才适应过来;后来他就派人按照他的记忆,结合这个时代的地理书籍等绘制了一幅地图,并且将这个时代的地名标注上去。

虽然是杨渥按照自己记忆绘制的,准确度依旧不高,不过杨渥看上去却觉得舒服多了。

而眼前这副沙盘,同样是根据他的记忆,加上地理志中的一些记载绘制的,粗略程度同样极高,不过在场众将见了之后却啧啧称奇。

“这里就是河北,这是邢州,这是赵州,这是洺州……”杨渥用一根长长的木棒指着沙盘上的一个个地点向众人示意。

“诸位也看到了,这附近乃是一片平野,除了几条河流可以用来阻挡敌军外,没有什么起伏地形可以利用。”

“梁军的优势在于兵力较多,而且步军较为精锐,尤其是龙骧、神捷两军,更是百战精锐,梁军中最优秀的士兵。”

“不过梁军的缺陷却是缺少骑兵,在河北那种平坦地形将会处于极大的劣势!”

龙骧军,本来是梁军的精锐骑兵部队,然而在潞州之战后,朱温对龙骧军进行了一些调整。

如今梁国的骑兵大部分并没有集中起来使用,而是分散到了一支支军队之中。

而那些被集中起来的骑兵中,又主要是在驻守陕州的杨师厚部手中。

这样一来,王彦章统领的这七万大军,虽然兵力众多,但其中的骑兵却极为稀少。

“而晋军的特点则刚好相反,在骑兵上占有极大优势。”

杨渥亲自向众人解释着,同时命人将河北地图带上来,指着柏乡一带对众人道:“当年赵括纸上谈兵,为天下人所笑;今日我等不妨也来个纸上谈兵,大家可以畅所欲言!”

众人纷纷笑出声来。

“李将军,你昔日在河东就常年统领骑兵,史俨、侯瓒二位将军,你们的骑兵指挥经验也不少。今日就由你们三人来指挥晋军,对了,郭崇韬,你也是从河东了的,你也加入晋军一方,为李将军三人出谋划策;其余众将来指挥梁军,大家来就在这沙盘上一决雌雄如何?”杨渥笑着提议道。

沙盘推演虽然是第一次进行,不过以前在军校的高级学员培训中就经常有地图推演,对已经发生过的一些战例进行演示,所以在场众将对此也都有耳闻,并不感到奇怪。

不过今天以前被那些学员们用来做地图推演的战例,除了历史上的一些经典战例外,还有许多就是在场众将曾经经历过的战事,比如当年的清口大战,三年前周本指挥的象牙潭一战等。

而今天要用来推演的却是还没有发生的战事,而且在场众将也将亲自上阵演练,所以一个个都非常感兴趣。

“大王,我等众将不是扮演梁军将领,就是扮演晋军将领,大王你又加入哪一方?”这时秦裴笑着问道。

“孤?孤作为裁判,居中为你们仲裁,自然是哪一方都不加入!”杨渥道。

“大王,你怎么能当裁判呢?大王应当亲自下场才是!”李承嗣笑呵呵的说道。

周本也难得在一旁起哄道:“就是,大王怎么能不参与呢?要末将说,这沙盘推演就应该再加入一方,就是由大王指挥的吴军!”

“大王若是带领吴军参战,那其他两方军队还不是望风而逃了……”有人躲在角落里怪叫着,引得众将哄然大笑。

杨渥见众将气氛热烈,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接下来这一仗不管是哪一方获得胜利,对于吴国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晋梁争霸的大局,并不会因为这一仗发生改变。

虽然历史上的柏乡之战彻底扭转了双方的局势,不过当时晋国本来就在走向兴盛,梁国本来就在走向衰落;加上李存勖年轻气盛,而朱温却垂垂老矣。

可以说即便没有柏乡之战,也会有别的什么战役来彻底改变双方的局势,最多就是时间和地点发生变化而已。

也正因此,双方的对峙和争霸肯定将会继续延续下去。

而吴国在这几年里面却进展顺利,不仅彻底拿下了江西和福建,更是压制住了楚国,并且迫使卢光稠、刘隐等前来臣服。

只要接下来不出现大的动荡,那么吴国统一南方就是定局;所以在场众将才能如此轻松的开着玩笑。

笑闹了一阵后,杨渥摆摆手示意众将安静下来:“好了,诸位将军,现在开始推演吧。一支军队,就必须要有一个统领,考虑到你们人数众多,级别也相当,孤就帮你们指定一个统帅吧!”

众将一听,连忙肃然看向杨渥,一个个脸上都露出希冀的神色。

杨渥笑着看向李承嗣道:“李将军,你是枢密使,而且你当初在晋军中就是天下闻名的名将,就由你来担任晋军的统帅如何?”

“臣遵命!”李承嗣躬身道。

“你们三个没有什么意见吧?”杨渥接着看向史俨、侯瓒和郭崇韬三人。

“末将没有意见!”三人连忙答道。

晋军这边很好办,李承嗣当年就是史俨的上司,侯瓒的资历和威望更是连史俨都有所不如,自然无法和李承嗣争夺;至于郭崇韬,他只是一个出谋划策的军师而已,更是不可能担任统帅。

不过梁军这方,要制定一个统帅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虽然这只是一次推演,不过某种程度上来说,即便只是一次推演的统帅,也能说明众将在杨渥心中的位置,所以众将才会极为重视这个统帅人选。

杨渥自然明白他们的想法,不过他怎么可能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只指定一个统帅而让其他人心中不愉快呢?

他看向周本、秦裴、朱瑾等人道:“梁军之中,主要将领一共有三人,王彦章、韩勍、李思安,你们在场却是人数众多,就分两轮来进行推演。第一轮由周本、秦裴、朱瑾三位将军参加,其他将军随孤一起作为裁判,也好多多关注双方的调度用兵,袭取其中教训。”

“至于第二轮,就有柴再用、吕师周和严可求你们三人来。其余众将也是一样,与孤一起担任裁判!”

“大王,你还没说我等诸将谁为主,谁为副呢!”周本三人对视一眼,开口问道。

军中之事,要求的是绝对服从,只能有一个人发号施令,其他人最多只能提出建议,这才能保证不会出现军令混乱的局面。

所以吴军大规模出动的情况,除非是分兵几处,各不干扰,否则一般都会任命其中一个将领为主帅,以负责军令。

“你们都是主帅,都能发表自己的看法,至于最终采用谁的办法,那就看你们自己怎么商量了!”杨渥笑着说道。

“什么?这怎么能行?这对梁军也太不公平了!”柴再用皱眉道。

“公平?战场上可没有绝对的公平!”杨渥不以为然道:“更何况,孤这样安排才算符合实际情况!”

众将愕然不解。

严可求心念一动,笑着解释道:“大王所言甚是,那晋军之中,晋王李存勖亲自领军,自然是由他发号施令;不过梁军之中,虽然主帅乃是王彦章,但大家不要忘了,王彦章毕竟只是一个没多少资历威望的新人,而韩勍、李思安二人却都是功勋老将,他们可未必对王彦章服气。所以大王的安排才算符合实际情况!”

第四百五十三章骑兵的优势

历史上的柏乡之战,梁军惨败的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一点当然是骑兵缺乏,不过除了缺少骑兵以外,梁军在指挥上的混乱也是战败的一个重要原因。

王景仁(王茂章)作为一个降将,即便朱温对他极为看好,但在梁军之中他却没有什么资历威望,根本不足以让李思安、韩勍二人心服。

若是对付那些较为弱小的敌人,这一点隐患还不足以致命,比如杨师厚、刘知俊当年作为新人指挥梁军作战时,他们面临的就是王师范或者李茂贞的军队,都不算多强的军队。

所以两人都能较好的度过这个“新秀”期,从而逐渐建立自己的威信。

而王景仁却在一开始就需要和李存勖、周德威指挥的晋军精锐交战,他的威信不足这个问题就有些致命了。

而如今王景仁还留在吴国,朱温任命王彦章来指挥梁军。

相比于王景仁,王彦章在天下的名气更小,毕竟王景仁早已经在青州之战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后来更是官居宁国节度使。

而王彦章在此前都只是一个中上层将领,一直没有获得独自领兵的机会,自然不会有什么名气。

不过王彦章的优势却在于,他乃是梁国培养出来的将领,从一开始的低层军官,一步一个脚印,逐渐受到朱温的看重,这才有了这一次的领兵机会。

而王景仁则仅仅是一个落难来投的降将,在梁军之中更加没有根基。

“梁军在指挥上应该有些混乱,所以这次推演,你们几个负责统领梁军的可以各自畅言,自行决定该如何行动。”

“而晋军一方则由李承嗣将军负责,史俨将军,你们三人只能听从李将军的军令!”

“在兵力配置上,梁军一方有步兵七万,骑兵一千,其中四万人为龙骧军、神捷军精锐,另外三万为邢、洺等州驻军以及部分魏博军,战力相对较低。”

“晋军一方,共有五万大军,其中晋军步兵约两万,骑兵约八千人,王处直的义武军五千人,其他一万七千人为王镕的赵军。赵军与义武军的战力与魏博军等相当……”杨渥细细宣布着设定和交战规则。

毕竟只是一次“纸上谈兵”,杨渥自然不会将规矩定得太严格,在设定上也没有严格按照实际情况来。

毕竟两军的实际配置,这些都是机密,长剑都的密探能够打探到两军的总兵力和相关将领人选等信息就算不错了,具体的消息自然没法打探到。

好在对众人来说,大家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可不是军校里的那些高级学员,一个个都经验丰富,就算只是给出这些基本的设定信息,他们也能对双方的实力有个大致的判断。

如果说一开始大家还神色轻松,没有对这次推演太重视,但等到推演真的开始,众将对两方的实力深入思考之后,却逐渐变得认真起来。

杨渥作为裁判,首先为两方将领确定战场:“从距离上讲,梁军若是离开邢州向北进军,那么晋军得知消息后同样从赵州出兵,最后双方交战的地点应该是在这里。”

“柏乡!”杨渥指了指沙盘上的一个小县城道。

对梁军来说,他们乃是主动进攻的一方,而对晋军来说,他们虽然处于防守一方,但他们显然不可能坐守城池,将主动权交给梁军,那只是那些不懂兵法的人才会做的选择。

所以当梁军向北进军时,晋军的选择一定是从赵州南下,主动在野外展开大战,以便于骑兵发挥。

而柏乡距离邢州和赵州的距离都不算远,若是两家分别从邢州和赵州进兵,等到他们相遇时,大致上就应当在柏乡附近。

此外,柏乡境内有一条河流名为野河,是漳河的支流,河水并不深,不过作为两方隔河对峙的基础却是足够了。

再加上历史上的情形,所以杨渥判断两军交战的战场应该还是在柏乡。

众将纷纷点头,显然都极为赞同杨渥的判断。

“诸位将军,在柏乡隔河对峙以后,接下来你们会如何行动,就完全由你们自己来决定了,各自拿主意吧!”杨渥最后宣布,将沙盘交给了双方将领。

李承嗣作为当年的河东骁将,尤其擅长指挥骑兵作战。

当年他就是统领三千精锐沙陀骑兵作为先锋借道魏博,前往救援朱瑾,李克用准备亲自统领主力作为后应随后出动。

结果没想到的是,后来李克用竟然和魏博节度使罗绍威闹翻了,没法继续借道,这样一来李承嗣回河东的道路被截断,在朱瑾战败后只能南下投靠淮南,让杨行密捡了个大便宜。

所以在指挥骑兵作战方面,李承嗣绝对算是一个大行家,再加上史俨、侯瓒、郭崇韬三人配合,将骑兵的威力发挥的淋漓尽致。

“……本将是不会选择和梁军迅速展开决战的,我军优势在于骑兵,那么就应当发挥骑兵的优势。”

“在开战前,本将会将营地安排在野河以北,距离梁军约二十里处,以利于骑兵驰骋。”

“在安营之后,本将会派骑兵渡河前往柏乡向梁军挑战!”

在这个距离上,就算梁军想要渡河,晋军也能迅速做出反应。

要知道梁军可是有七万大军,想要渡河肯定不是短时间能够完成的;而以晋军骑兵的速度,只要得知梁军在渡河,他们就能迅速出击,在梁军渡河到一半的时候发起进攻。

所以即便李承嗣选择的驻营地距离野河有一定距离,但也足够和梁军对峙了。

在李承嗣作出了第一个选择后,杨渥看向周本、秦裴、朱瑾三人,等待他们的决策。

三人之中,也就朱瑾对骑兵作战最为熟悉,所以他深知骑兵的威力,在敌军骑兵阵前强行发起渡河,那怎么看都是冒险的举动。

周本和秦裴二人虽然对骑兵了解相对较少,不过他们也不是轻易冒险之人,所以在粗略商量了一番后,周本作为三人临时选出的“统帅”,站出来道:“我军暂时就驻守在柏乡,同时在柏乡囤积粮草,并且设法修建浮桥,以便于将来渡河决战。”

“至于晋军骑兵的挑战,我军当以大队步兵将其驱赶就是,不会轻易与之交战的。”

杨渥点点头,这个选择也算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不过也不会有什么冒险。

他目光转向李承嗣,向他露出询问的神色。

这一次,李承嗣思考了许久,这才答道:“梁军既然避而不战,那么本将选择将营地迁往高邑,在那里设下浮桥,以方便大军随时渡河。”

“然后以步兵坚守营寨,以骑兵四处出击,攻击梁军的补给粮饷,袭扰梁军的行动,敌进我退,敌退则我进,让其寸步难行,疲于奔命!”

这一手其实当初杨渥在率军平定田覠叛军时就用过,以不到一千骑兵对付郭师从的五千步军,最后将其全数歼灭。

在缺少骑兵的情况下,要对付这一手的确有难度。

所以周本三人听了之后顿时脸上露出难色,显然知道若是应付不好,梁军就必会因此而败。

见他们露出思索之色,杨渥心中却是暗笑起来。

李承嗣不愧是精于运用骑兵,历史上的周德威便是这样向李存勖建议的,可以说击败梁军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疲敌之计。

周本三人商议了许久,最终却是拿不出一个统一的决策。

秦裴主张趁着自己一方士气尚且充足,立即出营设法与敌军决战。

周本则认为应当稳妥为主,不理会晋军的行动,先将浮桥修建好,渡过野河再说。

至于朱瑾,他的主张更加保守。

他认为若是不能限制敌军骑兵发挥,那么接下来此战必败。

所以要想击败敌军,首先应当限制敌军行动。

既然附近地形都是平野,那么梁军完全可以多修建营寨,将整个战场分割开来。

这样一来,敌军骑兵就不能再像过去那样纵横驰骋,任意攻击梁军的后勤了。

朱瑾的办法听上去不错,可惜这样实在太耗时间了;而且修筑一个个营寨分兵驻守,那样也只会让梁军更加分散,容易被敌军各个击破。

所以周本和秦裴二人都坚决反对他的主张。

见了三人相互争吵,杨渥笑着看向柴再用、吕师周等人,低声向他们询问道:“你们将来也要面临这种选择,所以你们现在就要开始想想,接下来轮到你们做选择时,你们又会怎么做!”

“是!”柴再用三人连忙应道。

其实不用杨渥说,在场之人,包括李承嗣、史俨等,一个个都在想着自己若是梁军主帅,将会如何选择。

杨渥也不例外。

不过杨渥所想的,却不是这一仗该怎么打,他所想的更多的是,吴国将来组建的骑兵,到底能不能在正面与晋军的骑兵相抗衡。

吴军的骑兵数量显然不能与晋军相比;论质量,晋军骑兵主要来源于北方边民,民风彪悍而且很多都善于骑马。

相比之下吴军骑兵不仅缺少马匹,而且骑兵培养起来更是艰难。

若是数量不如晋军,连质量也不能与之抗衡,只能进行一些骚扰作战,那么吴军将来若是与晋军作战就有些麻烦了。

“骑兵啊,骑兵!”杨渥在心中叹息着。

第四百五十四章救援

商讨了许久之后,三人最终还是选择采用周本的意见,不理会晋军骑兵的袭扰,专心修建浮桥。

在这种情况下,李承嗣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只能派兵竭力阻止梁军渡河。

不过梁军毕竟兵力众多,而且他们修建浮桥的地点距离梁军在柏乡的营地较近,随时能够得到营地的支援,处于进退有据的地位,所以杨渥判定,在经过十天的争夺以后,最终梁军成功渡河。

不过接下来李承嗣再次选择避而不战,继续使用骑兵去袭扰梁军后勤补给。

之前的袭扰,梁军没有理会,这显然会极大影响梁军士气;而晋军的避而不战,更是让梁军疲于奔命,没过多久就变得士气低迷。

此外,柏乡只是个小城,城中显然不可能储备足够供给七万大军的粮草,这样一来梁军在补给上肯定非常依赖后方的支援。

在李承嗣选择不与之决战,而是专心袭扰其后勤的情况下,周本三人觉得与晋军决战又不可得,深入地境内去进攻赵州,又太过冒险,容易被晋军截断后路,从而导致大败。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最终三人决定撤军回去,等以后再寻机交战。

对于这个结果,杨渥也是哭笑不得。

若是在现实中,一来三人不一定会有如今这么理智和稳妥;二来就算他们有足够的稳妥,但别忘了,这可是王彦章的首次独自领兵担当重任,他会舍得自己第一次独自领兵就无功而返吗?

此外,就算王彦章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一心以稳妥为主,但坐镇后方的朱温会同意他们就这么退兵吗?他一心图谋成德、义武两方势力,他舍得就这样作罢吗?

所以说,沙盘推演毕竟只是沙盘推演,与实际情况相差太多了。

在实际中,各方需要考虑的问题实在太多,而且做出决策等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迅速。

此外,周本等人不管怎么说也是久经沙场的战将,每一个拿出来不管放到哪一方势力,都可以作为统兵大将来使用,若是放到那些小势力中,更是足以担当顶梁柱的重任。

而梁军如今的三个领兵将领中,王彦章虽然在历史上名气极大,不过他更多的是因为他的忠义,至于他的统帅能力就没有得到足够的检验。

而韩勍的能力就平庸了太多,与眼前周本等将领显然无法相比,除了资历较老外,并没有别的过人之处。

这也是为什么他有着深厚的资历,但朱温却没有以他为主将的缘故。

至于李思安就更加不用说了,不管他是真有能力而缺乏运气,还是能力相对不足,总之他过去在战场上打的那一系列败仗,朱温就不可能让他来担任主将。

所以梁军的三个将领,不仅在协调方面比不上周本三人,在能力上更是有所不如。

到了真的上战场的时候,王彦章三人到底会如何应对,没有谁能说得清楚,就算是杨渥知道历史上那一战的经过,但如今他也难以判断清楚王彦章的选择。

在周本三人之后,便轮到柴再用、吕师周、严可求三人来担当梁军主帅进行推演。

与周本三人以稳妥为主不同,柴再用、吕师周二人可要激进多了,而严可求虽然主张稳妥,不过他一人可无法劝说动其他两人,最终梁军的行动主要以积极进攻为主。

在李承嗣选择以骑兵进行骚扰时,柴再用两人当即决定全军出击,目标直指高邑晋军营地。

高邑那里晋军已经修建起了浮桥,所以梁军只要夺取浮桥,就能向晋军营地发起进攻。

再加上两军在河岸边交战,晋军的骑兵优势也难以发挥,所以这种选择也有一定可行性。

不过杨渥听了之后却是暗笑不已,因为历史上的王景仁、韩勍三人最终就是这么决定的,结果最终未能夺取晋军浮桥,反而是在交战到太阳落山时,因为士兵疲惫,结果被晋军所趁,最终遭受惨败。

当然,现在不过是“纸上谈兵”,即便杨渥也不能随意判定梁军能否成功夺取浮桥,毕竟战场上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

不过有一点却是可以确定的,晋军不仅在骑兵上具有巨大优势,同时他们的营地距离战场更近,可以不断将疲惫的军队退下去休整。

而梁军一方因为是主动前进到高邑来与晋军交战,高邑距离柏乡梁军营地有三十里路程,再加上晋军骑兵的威胁,所以在交战期间梁军是难以回营地休整的。

更重要的是,梁军中途连吃饭都成问题,晋军骑兵根本不可能给他们回营地吃饭的时机和机会,而他们自己却可以轮流回营地里就食。

这样一来,只要交战时间一长,没时间吃饭的梁军就只能饿着肚子与晋军交战,最终战败也就不可避免了。

当杨渥将这一点说出来时,柴再用和吕师周二人顿时傻眼了,显然没考虑到这种情况。

其他将领也一个个若有所思,显然也在想着这其中的经验教训。

在柴再用三人之后,接下来其他将领,包括陶雅、刘威这些已经转为文官的人,以及柴克宏、李禅等年轻将领也都来了兴趣,一个个都站出来担当梁军将领与李承嗣交手。

不过总的来说,拥有骑兵优势的晋军虽然在兵力上处于下风,不过他们却是真正的进可攻,退可守,牢牢把握着战场的主动权。

所以一番推演下来,虽然也有一些将领能够做到与晋军交战保持不败,但能够击败晋军的却是没有。

“推演毕竟只是推演,真正的战局会如何发展我等拭目以待。不过各位将军也要好好想想,今后若是真的与晋军在平野上交战的话,我军又当如何应对!”杨渥最后总结道。

众将听了一个个都开始沉思起来。

……

潭州西北,桥口镇。

正当杨渥等人在武英殿中纸上谈兵,推演着该如何渡河消灭敌军之时,刘崇景也在团头湖边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出兵。

在刘信兵围潭州之后,为了截断楚军援兵,刘信命马邺、刘崇景二人率军北上,在硚口这个地方堵截敌军。

硚口附近本来就靠近湘江,加上当地距离洞庭湖也不远,河流纵横,以马邺这五千大军,在一心防守的情况下要堵住敌军援兵还是能够办到的。

所以在抵达硚口之后,马邺下令修筑两处营寨,他和刘崇景各自防守一处,以相互支援。

此外,岳州那边的守军也出动了三千人,协助他们防守,并且出动水军来堵塞航道,防止敌军以水军突破吴军防线。

有了水军的帮助,可以说只要马邺和刘崇景二人小心防守,敌军是很难有所作为的。

他们这个方向的敌军乃是楚军大将姚彦章统领的一万楚军,由益阳出兵,一路东进,结果在硚口遇到吴军拦截。

姚彦章在经过深思熟虑后认为,要想从正面突破吴军封锁显然很难,唯一的机会就是出奇制胜,在吴军想不到的地方发起攻击。

所以姚彦章一面以主力在硚口与吴军对峙,一面分兵从南方绕远路前往吴军后方发起进攻。

他的这一手行动的确出乎吴军的意料,毕竟姚彦章绕道的距离实在太远,再加上他们凭借对地形的熟悉隐蔽行军,吴军根本没有发现他们的行动。

结果,当楚军对处于吴军南端马邺的营寨发起进攻时,那里的驻军根本没有准备,在敌军的攻击下只能一边苦苦支撑,一边派人来向刘崇景求援。

“将军,马将军那边支撑不了多久,还请将军赶紧出兵,助我军稳住阵脚!”此时,马邺的信使就在刘崇景的营帐里面苦苦哀求着。

“嗯,你之来意本将已经知道了,不过本将之前一点准备都没有,仓促之间也不可能立即出兵。这样,你先去休息一下,本将立刻下令做好出兵准备,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准备好的!”刘崇景沉声答道。

见信使脸上还有些担忧,刘崇景接着又道:“你放心就是,本将与马将军有同僚之谊,袍泽之义,定不会抛下马将军不管的。以我军的行动速度,很快就能去接应马将军!”

“小的多谢将军相助之情!”信使这才脸色一松,大声应道。

“嗯!”刘崇景点点头,极为和善的朝信使示意,让他先去休息一下。

打发了信使下去后,刘崇景下令道:“传令各部,立即做好出兵准备,限令一刻钟内准备妥当,有违令者,斩!”

“末将遵命!”刘崇景麾下几个都头、营指挥等凛然应道,各自回营去做准备。

不过众将之中,有一个都头却是悄悄留了下来,等其他人离开后,此人却回到了刘崇景的营帐。

“将军难道真的打算立即出兵救援马将军吗?”这人面见刘崇景后,头一句话便让刘崇景神色一愣。

“你这是什么意思?刚才本将的话难道你没听见吗?本将与马将军有同僚之谊,袍泽之义,不能不救!你这样问,难道是在质疑本将吗?”刘崇景不悦道。

第四百五十五章堕落

“末将不敢!”那都头嘴上说着不敢,但他的身子却没有半点退下去的打算。

“嗯?你还有什么事吗?若是没有,那就赶紧回去准备,若是耽搁了时间,本将定斩不饶!”刘崇景冷声喝道。

他毕竟是将门出身,身份尊贵,又在军中混了这么多年,大声呵斥起来还是很有威严的,便是与那些常年领兵的老将相比都没有什么差别。

那都头显然被他这声冷喝给吓了一跳,不过他还是没有退下去的意思,反而深吸一口气道:“将军,以属下的意思,将军此时不出兵比出兵要更好!”

“放肆!本将要如何举止,也是你能够质疑的?”刘崇景怒喝道。

“将军难道不想迅速去掉名头前面的那个副字吗?”那都头却是豁出去了,同样大声反问道。

刘崇景一愣,凝神向那都头望去,只见这人脸上明显充满着恐惧,显然也担心触怒了刘崇景,被他直接以军令斩杀。

如今可是战事紧急的时候,若是刘崇景真的以违背军令的罪名将其拿下,接下来不管是将他就地正法以正军纪,还是将他交给军法处的人处置,他都难以逃脱人头落地的下场。

不过这都头显然也是在赌,他在用自己的性命来赌他对刘崇景的观察。

在此人看来,眼前这个刘崇景当年就为了能够立下功劳而不顾军纪,擅自出兵与楚军交战,结果导致大败,这就足以说明刘崇景心中对功名利禄的看重。

而他自己如今都四十多岁了,虽然在军中多年,但因为能力平庸的缘故,一直到现在都只是个都头,而无法越过这一关,成为指挥使,成为真正的将军。

到了如今的年纪,此人深知自己若是没有意外的话,这一辈子或许都只能以都头的身份终老了。

若是运气好,将来或许在致仕之前能够得到提拔,成为一个名誉上的指挥使。

不过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没有吸引力,他要的是功名利禄,是拜将封侯,而不是退役之前的那个没多少作用的加封。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

他觉得自己不能得到升迁的缘故,能力不足虽然是一个原因,不过更重要的一点却是因为他在军中没有根基,没有背景。

像那右腾骧军中的陈璠、范思从二人,同样是能力相对平庸,但他们两人却有吴王杨渥这么一个大靠山,所以二人如今已经官居都指挥使了。

眼前这个刘崇景与他一样也一心希望爬上去,不过与他不同的是,刘崇景却是宋国公刘威的长子,刘家在军中根基深厚,决不是自己这个普通百姓出身的都头能够比拟的。

若是自己能够投靠刘崇景,能够成为他的心腹之将,那么将来刘崇景提升了,他还会不帮自己吗?

“陈汾,本将记得,你在都头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快八年时间了吧?”刘崇景语气依旧很冷。

“是,今年是属下担任都头的第八年!”见刘崇景没有直接下令将自己拿下,陈汾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如今还只是一个都头,若是以前还能自称“末将”,不过如今随着吴国建立,杨渥明确发了诏令,都头及以下军官只能自称“属下”等,不得以“末将”、“本将”等自称。

所以现在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自称为“属下”。

“你能够做到都头一职,想来你对军中的规矩应该很了解,不需要本将来说。如今军情紧急,本将没时间和你多说,你以最快的速度说出自己的理由。”

“若是你的理由能够说服本将,那么本将不但不会惩罚你,还会给你一些奖励;不过若是你的理由不怎么充分的话,那就别怪本将以军法处置你了!”

刘崇景漠然说着,同时眼睛死死盯着陈汾,想看他到底打算以什么理由来说服自己。

“是!”如今虽然是十一月的冬季,但陈汾额头上却是冷汗直冒,又不敢伸手去擦。

“还请将军让这几位兄弟先退下……”他没有直接开口,却是看向营帐内留下来的几个侍卫,向刘崇景请求道。

刘崇景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不过他知道,既然陈汾是建议自己不要出兵救援马邺的,那么其中很可能就会涉及到一些不足以为外人所知的理由。

所以刘崇景沉吟片刻便下令让众多侍卫先退出去,只留下两个在身边。

“这两人都是本将心腹,你有什么理由就直言就是,不要浪费时间,本将耐心有限。”

“是!”陈汾知道,留下来的两个侍卫一定是刘崇景最为信任的人,所以不管有什么惊人的消息都可以当着他们的面说,不必隐晦。

“属下听说,将军从厢军回到禁军中后,本来职务应该是指挥使,不过因为如今各军各卫的指挥使都已经有人了,所以将军暂时只能担任副指挥使,等到将来有空缺再去出任。”

“不过属下觉得将军本来就耽搁了两年时间,而且如今身上还有一个处分在,将来即便有指挥使的职务空缺出来,只怕也未必能轮到将军升任啊!”陈汾一边小心翼翼的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刘崇景的神色。

他见刘崇景在自己提到“厢军”二字时明显嘴角一抽,却没有发怒的迹象,顿时便知道自己又赌对了一步。

“你接着说下去,这与本将是不是出兵救援马将军有什么关系?”刘崇景不动声色的问道。

“将军,若是正常升迁,将军想要成为指挥使,只怕需要不少时间才行;不过眼下却有一个机会让我军空出一个指挥使的名额来!”陈汾上前一步低声说道。

刘崇景听了心中却是炸开了锅。

“空出一个指挥使的名额来!”

这句话就像一个响鼓在耳朵旁敲响了一般,让他不由得脸色大变。

是的,正常情况下,正所谓一个萝卜一个坑,要多出一个指挥使的名额来,要么是吴军扩军,要么是有比指挥使更高职位的将领退休了,再要不,就是有人死了!

直接去杀死一个指挥使甚至指挥使以上的将领,就算刘崇景胆子再大,他也不敢那么做。

不过若是有指挥使被敌军杀死,那就怪不得他了。

更妙的是,这个指挥使正好就是他这一卫的指挥使,若是马邺被楚军杀死,那么他这个副指挥使不就刚好能够升任吗?

不管是谁,也不至于非要从别的地方调一个指挥使来顶替他吧?

想到这里,刘崇景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眼下的他显然又到了需要迅速作出决定的时候,不管是出兵去救,还是接受陈汾的意见拖延时间,故意放任马邺被楚军杀死,他都要迅速决断,没有时间给他拖延。

下首出,陈汾见刘崇景的脸色阴晴不定,顿时更加紧张起来。

他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决定自己生死的时候了,自己这一番赌博,到底是博出一个光明的前景,还是博出一个人头落地,性命不保,就看接下来刘崇景怎么决断了。

“正常情况下,要空出一个指挥使的职务来,没有一年半载时间是很难的;即便有空缺,但只要这个空缺出来的指挥使不是我们这一卫的,那么将我调过去出任指挥使的可能性也不大。”

“上次让父亲出面在大王面前求情,将我从厢军中调到禁军中来,就让父亲极为后悔了;若是将来别的卫有指挥使空缺,父亲一定不会再帮我说情了。”

“没有父亲的帮助,我想要补别的卫的缺口可能性太小了……”刘崇景摇摇头,暗自叹息不已。

他虽然有一个淮南元老级别的父亲,如今虽然没有多少实际权利,但依旧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可惜这个父亲却心态淡然,没有争权夺利的想法,更不愿为了自己的事情去四处奔波。

他觉得,若是父亲愿意为自己说话,那么他当初又哪里至于被调到厢军中去待了两年时间,最后还是他用了那些手段才得以回到禁军。

“罢了,父亲又不愿意为我说话,我自己若是正常升迁的话,想要出人头地实在太难!”

“反正当初已经和那王忠合作过了,如今再加一个罪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刘崇景一咬牙便在心中下定决心。

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第一次违法之举后,接下来往往就容易产生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这一次本将也不是不去救援,只不过中间想办法拖延一下时间,这个时间也不需要太久,最多一刻钟就是,若是太长很容易引起怀疑。”

“至于最终马邺是死是活,那就看他的命吧!”

“若是他命好活了下来,那么本将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继续等待机会了!”

“若是他命不好,就此丧命,那就是上天要给本将升迁的机会!”

“想必拖延一刻钟的时间也不至于引起其他人怀疑吧!”

下定决心后,百般念头在刘崇景心中划过,最后他开口说道:“你很不错,只担任一个都头实在太过可惜了!”

陈汾听了大喜过望,刘崇景虽然没有明言,不过他的意思与明言也差不了多少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机会

下定了决心后,刘崇景当即付出行动。

对于一个一心想要拖延时间的将领来说,如果需要的话,就算要拖延一两个时辰他都能找到合适的理由,更何况刘崇景需要拖延的时间仅仅是一刻钟而已。

他先是以其中一个营指挥的麾下将士铠甲不齐为由,对那营指挥大声呵斥;接着又下令派人去通知岳州那边过来的援军以及水军,让他们做好防备……

交代了一系列的事情后,虽然拖延的时间不算多。

不过接下来在行军途中,他又提出需要提高警惕,以防敌军突袭;以及节省体力,以免匆忙赶到马邺营地后,将士们精疲力尽,非但不能救援友军,反而会将自己陷进去。

有了这些理由,他很轻松的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而且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毕竟他提出的这些理由也是较为充足的。

楚军既然能够绕道去袭击马邺所部,那就同样有可能对他们发起突击,所以谨慎一些也是必要的。

也只有陈汾一人心中明白刘崇景的目的。

就这样紧赶慢赶的,当他们快要接近马邺营地时,中途却遇到了大群吴军溃兵,从他们口中,刘崇景得知营地已经失守了!

“马将军在哪里?马将军呢?”刘崇景急急问道,脸上充满焦虑。

众人不疑有他,只以为他是正常关心马邺的安危。

“马将军眼见抵挡不住,而将军援兵又迟迟不到,他知道营寨无法继续坚守,所以领兵突围,结果在半路上被敌军打散了。我等如今也不知道马将军在哪里。”溃兵们纷纷答道。

刘崇景神色阴晴不定,不过他毕竟历练多年,即便心中更加焦急,但面上却没有显露。

沉默片刻后,他接着问道:“敌军到底有多少人?营地里面伤亡如何?”

虽说马邺派来的信使之前就汇报过敌军的兵力,不过那时候仓促之间,消息未必准确。

如今刘崇景打算大干一场,自然要好好了解敌军的虚实。

不管马邺是生是死,他想要得到升迁,没有足够功劳是不可能的。

“启禀将军,敌军兵力并不多,大概也就四五千人的样子,若不是他们从我军后方突然发起突袭,他们不可能攻破我军营地!”有个军官模样的溃兵答道。

“不错,敌军虽然兵力比我军要多,又占了突袭之便,不过他们根本不善于打仗。若不是他们一开始依靠偷袭占据的优势实在太大,他们是不可能击败我军的!”另一人应道。

“我军虽然落在下风,不过大家都奋勇杀敌,使得敌军伤亡不少。如果将军愿意反攻回去的话,在下愿意随将军一起杀回去!”

“不错,我等愿随将军一起杀回去!”众多溃兵一个个都嗷嗷叫着。

之前一战他们的确打得有些憋屈。

虽说马邺将麾下一分为二,其中他自己统领三千人,而刘崇景统领剩下的两千人。

敌军却有近五千人,兵力远远多余马邺所部,又有偷袭之便利,不过战到最后,楚军竟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

这其中的原因,或许是楚军常年征战,损失极大,使得楚军兵源短缺,良莠不齐,战力已经大不如从前。

又或者楚军因为绕了太远的路,结果士兵疲惫不堪,所以使得战力大减。

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一点,敌军虽然能击败马邺,但自身也到了强弩之末。

而刘崇景此时虽然只统领了一千五百人前来,不过他这些人都是精力充足的生力军,再加上这些溃兵的补充,若是奋力一战,未尝没有取得胜利的机会。

若是能在马邺兵败的情况下,他能一举击败敌军,扭转敌我大势,那么即便马邺活了下来,但他有这份大功劳在身,将来升迁的机会也大多了。

想到这里,刘崇景心中顿时有些激动起来。

“我与马将军虽然交情不深,不过马将军却是本将上司;如今上司有难,我这做下属的岂能坐视?”他大声向众人道。

“更何况,营地里面一定还有我军未能突围出来。兄弟们,随我来,击溃敌军,将被围的兄弟救出来!”刘崇景大声鼓动着。

“兄弟们,随本将杀回去!”

“杀!”众多将士们高声回应。

见大家士气高昂,刘崇景心中更加放心,当即率领部众对刚刚被敌军攻占的营地发起反击。

营地里面。

“列阵迎敌,快点列阵迎敌!”楚军的领兵将领李唐大声咆哮着。

各级军官也都在努力驱赶着部众,试图让有些混乱并且极为疲惫的士兵们重新振作起来。

“该死的,没想到仅仅三千吴军都这么难缠,吴军禁军精锐,果然不是一般的军队!”

“若不是绕路太远,让大家一个个都消耗极大,要消灭敌军也不至于费这么大的力气!”李唐极为不甘心的在心中想着。

他真的没有想到,以自己手中近五千大军,又是突袭的情况下,击败马邺的三千人竟然都只是勉强获得胜利。

甚至于若是敌军援兵再早来一会儿,他今天就别想取得好处。

至于如今嘛,李唐看了看被捆绑起来按倒在地,却依旧怒骂不止的吴军指挥使,心中不由得乐了。

是的,他的运气显然不错,竟然活捉了吴军将领马邺。

马邺的级别虽然不高,在吴军中只是一个普通指挥使,而且还是那种没什么前途,更没什么名气的指挥使,不过再怎么说,一个指挥使也勉强能算高层将领了。

有这个功劳在身,即便接下来他不能扩大战果,他回到楚国后也是大功一件。

“将这人嘴巴堵上,然后将他押到敌军阵前去!敌军若是敢进攻,那么就用他来挡敌军的刀剑!”他大声下令道。

马邺虽然被按倒在地,而且很快又被堵上了嘴巴,不过李唐刚才说的他却一字不漏的听清楚了,顿时更加愤怒起来。

不过他再怎么愤怒,如今都已经被楚军擒住,又哪里能够反抗呢?

没过多久,五花大绑的马邺就被押到了两军阵前,让正在全力进攻的吴军攻势为之一顿。

马邺可是他们的直接统领,就算他如今已经被敌军俘虏,但他们再怎么胆大,也不敢随便出手,若是不小心伤到了怎么办?

马邺死在敌军手中,那时英雄,若是被自己人杀死,谁也不知道后果会是如何。

“竟然是被生擒了!”吴军之中,刘崇景却是神色一动,有些惊讶的低声自语。

他刚刚还在想着马邺若是突围出去了,那么他现在到底在哪,为何没有与他汇合。

不过他没想到马邺竟然没有成功突围,而是被敌军俘虏了。

“嗯,吴楚两家为死仇,当初被楚军俘虏的我军将领,只要不立即投降的,最终都被马殷下令斩杀了。这个马邺既然已经落到了楚军手中,那么不管他是决定向楚军投降,还是拒绝投降从而被杀,他都不会是我的阻碍了!”

想到这,刘崇景心中暗自欣喜。

他要的是自己升官发财,至于马邺是投降敌军,还是不降被杀,那都不是他所关心的。

不过眼下敌军以马邺为挡箭牌倒是有些麻烦,自己身上本来就有一点拖延时间的嫌疑,若是此时不管不顾直接下令将马邺射杀,那么传扬出去即便没人能说自己的不是,只怕自己的名声也不会好听。

毕竟在马邺作出投降的实质性举动之前,他都是一个吴国将领,而且还是与刘崇景共事了一段时间的上司。

人家刚刚被俘,他就下令将其射杀,那也太不近人情。

所以刘崇景眼珠子一转,当即有了主意。

他走到阵前,突然向马邺跪倒,“呯呯呯”的就磕了三个头。

“马将军,想必你也知道,今天若是不能击败敌军,那么敌军就会趁机扩大战果,进而突破我军的拦截,直接杀到潭州城下。到时候我军整个作战计划都有可能失败。”

“忠义难以两全,为了大局展开着想,在下也只能下令继续进攻。若是马将军不幸而死,刘崇景在此立誓,将来定要杀尽楚贼,为将军报仇!”

“进攻!”

“进攻!”

刘崇景大声下令。

吴军将士被他言语一激,顿时士气大振,攻击起来竟然比之前还要凶猛。

“疯子,这一群吴兵都是一群疯子!”李唐低声咒骂。

“还愣着干什么?还真准备将他当做挡箭牌啊!快将他放下来!”他一转身,只见楚军将士真准备将马邺退到阵前挡箭,顿时连忙下令。

刘崇景没想到的是,如今楚国的风向已经发生了改变,马殷早就下定决心在不久的将来向我国请降。

在这种情况下,他即便俘虏了吴军将领,又怎么会再像以前那样直接斩杀呢?

所以听到了一些风声的李唐,自然也不敢真的将马邺挡住挡箭牌来用。

不然将来若是两家言和的时候,吴国人非要拿他问罪,只怕马殷为了大局着想就会将他拿出来当做替罪羊了。

“罢了,能俘虏一个吴军指挥使也算立下大功了。本将还是先撤退回去吧!”

第四百五十七章得逞

在击溃马邺之后,李唐手下的五千楚军本身就伤亡不小,而且较为疲惫,再加上他虽然击溃了吴军,但还没来得及追杀溃兵,刘崇景就来了。

此时在营地外面有刘崇景正领兵冲击,在营地里面也有少部分依旧在坚持抵抗的吴军。

所以李唐面临的局势相当于腹背受敌,自然难以抵挡。

他迅速下令全军后撤,以避开吴军的锋芒。

刘崇景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个立功的机会,当即便率部追击。

可惜的是,他麾下都是一些步兵,用步兵来追击步兵,除非敌军被包围起来,否则很难取得太多的战果。

“能够挫败敌军的企图,消灭近两千楚军,再加上救出了这么多友军,这份功劳也算不小了!”望着楚军渐渐远离的身影,刘崇景暗自在心中想着。

最终逃出去的楚军也就近三千人,而刘崇景在汇集了溃兵后同样有三千多人,可以说敌我伤亡是差不多的。

当然,吴军一方连指挥使马邺都被敌军俘虏了,而且损失的将士更加精锐,所以严格来说这一战吴军是败了。

不过这些损失对刘崇景来说却什么都不算。

吴军总体上的失败,却更能衬托出他的功劳不是?而且马邺被俘,他却率部力挽狂澜,将来这个空出来的指挥使难道不应该给他来做吗?

想到这,刘崇景回头看向紧紧跟随在身后的陈汾,不由得冲他点头示意。

“果然,这一次我算是赌对了,有了今天这个功劳,想必刘将军也会将我看作自己人吧?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是没有背.景之人!”陈汾暗自激动。

“传本将命令,各部随本将速速回营地去!楚军既然能派人绕道发起攻击,难保他们不会趁机派人攻击我军原本的营地!”

不得不说,在经历了两年前的那一次兵败之后,如今的刘崇景还真是成熟了不少,至少在如今的情形下还能够想到全局。

如今的他,若是只论能力的话,他担任一个卫指挥使已经是足够了。

当他们迅速返回时,姚彦章果然已经率领其余楚军对刘崇景原本的营地发起进攻。

好在从岳州来的援军和水军配合,牢牢挡住了楚军的攻势。

在刘崇景率部赶到时,姚彦章见事不可为,也只能撤了回去。

硚口镇依旧在吴军手中,楚军想要突破吴军防线依旧遥不可及!

……

“马邺被楚军俘虏了?刘崇景竟然在关键时候领兵击退了楚军,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潭州城外,吴军营地里,右镇国军的众将都有些惊讶的看着最近传来的消息。

“马邺也算一员老将了,当年先王与孙儒鏖战之时,他就在先王麾下担任队长,身经百战,没想到如今竟会被俘,可惜了!”刘信叹息了一声。

将军难免阵前亡。

对刘信这些老将来说,他们也算见惯了生死,所以对于马邺被俘之事也只是感慨一句就算完了。

当然,在场众将包括他在内,同样没有谁能想到,马邺虽然被俘,但马殷并没有杀他,反而在后来两国议和之后被遣返回了吴国。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如今马邺被俘,刘崇景身为副指挥使,又刚刚立下这份大功,末将以为,可以让他暂时接任指挥使一职!”这时候,副都指挥使陶敬昭站出来请命道。

作为刘崇景的好友,见到他立下功劳自然会感到高兴。

“末将附议,可以命刘崇景暂时担任指挥使一职,负责硚口那边的战事;若是此战指挥得当,到时候就可以正式给予任命了!”李承鼎也站出来道。

他与刘崇景的关系虽然不如陶敬昭,不过毕竟都是功勋之后,两家父辈还是很有交情的。

更何况,以如今的局势和刘崇景立下的功劳,由他担任指挥使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李承鼎不过是顺手推舟而已。

其他几个将领或者赞同,或者默许,不过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

见此,刘信点头道:“罢了,便让他担任指挥使吧!回头本将会上书大王,请大王予以核准的!”

按照吴国军法,若是在平时,像指挥使这种级别的将领一般都需要杨渥亲自确认才能晋升,不过一般都督都有推荐之权。

对于都督推荐的人选,一般情况下杨渥也不会驳回。

更何况,如今乃是战时,为了保证都督的权威,杨渥就更加不会轻易驳回刘信推荐的指挥使人选了。

所以有刘信这句话,刘崇景的指挥使之职务基本上就能确认了。

三言两语就确定了人事任命后,李承鼎接着道:“都督,这次楚军突然绕远路突袭也给我军提了个醒,硚口那边虽说是楚军最可能的行军路线,不过也不能大意。”

“姚彦章说不定在眼见无法突破我军防线的情况下选择绕道。”

李德诚点头应道:“嗯,你说的不错,若是他们真的决定绕道而行,我军对当地地形不怎么熟悉,而且水军也难以支援,到时候刘崇景只怕未必能继续挡住楚军!”

从硚口镇南下,这不仅是从益阳前往潭州最近的道路的道路,同时也是最便于行军的道路。

不过除了这条路外,还有其他路线也能够抵达潭州,不过那样的话路程要远很多,而且那些小路要经过一些崎岖山路,行军较为艰难,补给也存在困难。

所以在此之前姚彦章没有选择那些小路。

刘隐皱了皱眉,转身向负责情报的长剑都密探问道:“朱将军那边如今怎样了?他们攻破衡州没有?”

“启禀都督,衡州那边守军抵抗激烈,朱将军虽然领兵猛攻,不过要想破城应该还需要几天时间!”

“还需要几天时间?”刘信显然对这个结果表示不满意,不过朱思勍与他乃是平级,而且又是杨渥的心腹,他怎么打仗刘信也没法干涉。

“那么王捻呢?本将派他去拦截秦彦辉,他怎么到现在都没有一点消息传来?”

王捻就是刘信派去湘乡拦截楚军的另一路吴军将领,不过在姚彦章已经在硚口镇与吴军交战多日不同,王捻那边到如今竟然还没遇到楚军。

“会不会楚军还在邵州没有出动?又或者秦彦辉一开始就料到了我军会在湘乡拦截,所以他没有走湘乡这条路,而是选择绕道?”李德诚皱眉道。

“秦彦辉不可能还在邵州没有出动!如今不管是潭州这边,还是衡州那边,楚军都急需救援,所以本将认为楚军不可能还留在邵州!他们一定是躲藏起来,随时准备偷袭我军!”李承鼎摇头道。

在战前,长剑都的密探还能打探到一些消息,并且设法传回来;但如今战事展开,各条道路都被封锁了,即便密探打探到消息也难以传回来。

所以如今他们对邵州那边秦彦辉部的部署只能进行猜测,谁也无法做出确定的判断。

刘信沉吟一会儿后,召来传令官沉声下令道:“传令各部,提高警戒,尤其是要告知王捻,让他时刻小心提防,不要被楚军偷袭了!”

“特别要提醒王捻将军,不仅要注意前方的警戒,对其他方向,甚至是身后的方向,也要派出斥候打探,不能有丝毫漏洞,敌军有可能从任何一个方向对他们发起进攻!”这时李承鼎在一旁补充道。

“不错,这一点也要记上!”刘信点点头,朝着军令官示意。

“另外,再派个信使前往衡州提醒一下朱将军,别秦彦辉没有来潭州,却跑到衡州去偷袭右腾骧军去了!嗯,就这些,都记下了吗?”刘信道。

“是,都记下了,属下这就去办!”传令官躬身答道。

打发传令官出去后,刘信自言自语道:“希望衡州那边不要出什么问题的好,朱思勍若是不能顺利拿下衡州,那么本将这边想要独自拿下潭州就难了!”

……

衡州城外,吴军营地。

“朱将军,敌军明显已经支撑不住了,为什么将军不投入更多的军队,迅速攻破城池?”趁着没有其他部将的时候,杨隆演低声向朱思勍询问道。

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是个小家伙如今见识比以前丰富多了,对于战场也更加适应了。

尤其是见识过这几天的衡州攻城战后,对于战场的残酷更加了解。

那攻城的士兵一队队向前推进,却在城下被守军用箭矢、滚油、檑木、滚石等大量杀伤,这一切都让初次上战场的四人感到极为震撼。

不过他们心智还算坚定,仅仅几天时间就适应了,开始向朱思勍询问一些心中的疑惑。

当然,为了不打扰朱思勍指挥,他们也只敢在朱思勍闲下来的时候才问出自己的疑惑。

而眼下,最让杨隆演等人感到奇怪的是,经过这么久的攻城以后,城中守军明显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而吴军实际上到目前为止,每次攻城都只投入了不到一万大军,其余军队不是在附近休整,就是加强警戒,仿佛时刻在防备着敌军突袭一般。

第四百五十八章谨慎

“你们是不是觉得,如今衡州攻城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所以就应该投入更多兵力,一举打垮敌军?”朱思勍笑问道。

“难道这样不对吗?我记得顾全武老师就说过,平时要注意留下预备军,但到了关键时候就要舍得投入预备军,以尽快取得突破。”杨濛疑惑道。

“嗯,顾全武说的当然对。”朱思勍先点点头,对杨濛引用顾全武的话表示肯定,接着又摇头道:“不过凡事都要从实际情况去考虑。”

“衡州虽然名为州城,不过城池相对较小,投入一万大军攻城就足够了,若是投入更多的军队,那就难以施展开,所以没有必要。”朱思勍解释道。

“原来如此!”杨濛点点头。

“不止如此,本将还在担心另一个问题,你们可想到了吗?”朱思勍接着问道。

他饶有兴趣的看向四人,不过在心中却没有指望他们中有谁能够想到。

四个少年毕竟年纪还小,就算年纪大些的杨隆演如今都不到十四岁,见识阅历等都还少,能够看到眼前的战事就不错了,至于更多的那就超出他们现在的能力要求了。

然而让朱思勍没有想到的是,刘仁赡在沉吟片刻后,肃然答道:“将军莫不是在防备敌军的援兵?”

朱思勍哑然失笑,显然没想到刘仁赡竟然能够想到自己的担忧。

“不错不错,你能想到这一点真是不错,难怪大王都对你赞誉有加!”他一脸欣喜的说着。

眼前四人虽然年幼,不过将来他们的前途却一定很远大。

杨隆演和杨濛就不必说了,都是杨渥的弟弟,如今一个已经封王,另一个虽然暂时没有封爵,但以他的努力程度,将来封王想来也不在话下。

至于程宗和刘仁赡二人,他们两个都是在节度使府中长大的,甚至如今都住在金陵王宫之中,深受杨渥的喜爱。

可以肯定,将来两人定然也是前途无量。

再加上他们聪明好学,这段时间朱思勍对他们的疑惑都是知无不答,为他们排疑解惑。

“这段时间从右镇国军那边传来的消息表明,楚军将领秦彦辉统领的近万人大军,如今行踪不能确定。”

“虽说相比于潭州,衡州这边的重要性要低了很多,不过也难保秦彦辉不去潭州,反而直接来衡州偷袭我军。”

“所以这段时间本将一面加紧攻城,一面却加强戒备,留下的一万人就时刻保持着警惕,防止秦彦辉偷袭。”朱思勍解释道。

“原来如此!”杨隆演等人恍然大悟,随即又向刘仁赡投去一个钦佩的目光。

他们都是一起长大,又是一起去学习兵法的,交情自然极好,并没有什么嫉妒的心里。

朱思勍接着又道:“不过如今衡州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要不了几天就会破城,所以秦彦辉如果真想偷袭我军的话,那么他们这两天就一定会有动作。”

他神情严肃的向四人说道:“接下来几天你们一定要时刻跟在本将身边,不可有片刻远离。都明白了吗?”

“是,我们都记住了!”四人连忙答道。

如今可是军中,就算杨隆演和杨濛二人身份尊贵,尤其是杨隆演如今已经封王,爵位远在朱思勍之上,不过他们也不敢在此时违背军令。

……

当朱思勍为四人排疑解惑之时,距离衡州二十里外,一支近万人的楚军就隐藏在这大山之中。

正如刘信、朱思勍等人担心的那样,楚军并没有直接前往潭州,反而是隐秘直扑衡州,想要先解除衡州之围,再北上潭州。

可惜的是,朱思勍一直都非常谨慎小心,不管什么时候都留下了足够的兵力戒备,同时吴军的斥候更是四处出击,到处打探消息。

在这种情况下,楚军一边保持着隐秘,避免被吴军提前发现,一边还要寻找战机,随时准备突袭吴军。

这段时间下来,他们除了等候以外,没有做别的任何事情,但众将的耐心显然都快被消磨光了。

“将军,发兵吧!衡州城快要撑不住了,不能再等了!”

“是啊,再等下去,衡州就要被攻破了!”

“那朱思勍太过谨慎,一点破绽都不留,再等下去也没什么用处啊!”

中军大帐里,众将群情激动,一个个都在劝说着他们的主将发兵。

大帐中央,楚军领兵将领秦彦辉却是始终保持沉默,对众将的请命一概置之不理,甚至他还干脆在闭目养神。

过了许久之后,众将见了秦彦辉的态度,知道他决心已定,难以劝动,所以声音渐渐小了。

到此时,秦彦辉才睁开眼睛道:“朱思勍为将如此谨慎,实在让人佩服!尔等为什么就不能向他学一学呢?”

众将哑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吴军本来就比我军更加精锐,兵力上更是远超我军,即便加上衡州城中的守军,我军也最多不过是一万五千人,更何况城中守军经过这些天的伤亡消耗,如今肯定没有五千人了。”

“就这么点兵力,想要在正面交战中击败吴军,实在太难!看来本将还是低估了朱思勍的谨慎啊!”秦彦辉叹息道。

战力本来就不如敌军,兵力又比不上,训练程度、装备、士气等,在各个方面楚军都没有优势。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他们现在杀出去也难以占到便宜,朱思勍只要分兵前来拦截,然后就能继续攻城。

等到他们攻破衡州之后,他们就能集中兵力围攻秦彦辉。

到时候不仅不能为衡州解围,甚至连他们这支援军都有可能陷入危险之中。

“将军,难道我等就这样坐看着吴军攻城吗?”

“对啊,总要做点什么,不然吴军要不了几天就能攻破城池了!”

众将都有些不甘心,一个个都面带希冀的看向端坐在中央的那个中年黑甲将领。

秦彦辉在马殷麾下众将中也算极为特别之人,他的特别之处就在于他本来是那位吃人魔王,蔡州军节度使秦宗权的族弟,不过在一开始他就不看好秦宗权,反而选择了追随刘建峰。

这么多年的征战中,秦彦辉功勋卓著,在楚军中威望极深。

所以在如今这个危局之时,众将都希望他能有什么奇谋能够一举破敌。

可惜的是,秦彦辉也只是一个凡人,面对如今的局势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

这时候副将王环站出来道:“秦将军,各位将军,以本将之见,我等继续等待下去,只怕就算吴军攻破了衡州,他们也会继续保持警惕。想要突袭他们,基本不可能!”

“嗯?王将军可是想到了什么?”秦彦辉连忙问道。

王环虽然因为资历不足等原因,在楚军中只能算是第二层次的将领,级别比不上许德勋、秦彦辉、姚彦章等将领,不过他的足智多谋也是出了名的。

两年前,正是此人领兵在萍乡大败吴军,取得了最近几年里楚军对吴军的最后一场胜利。

不过也正因为这场胜利,使得吴国被彻底激怒,仅仅几个月以后,杨渥就派出八万禁军,外加数万厢军前来讨伐。

虽然最终在梁军杨师厚的帮助下击退了吴军,不过楚国还是损失惨重,并且丢失了岳州这座重镇,使得楚国元气大伤。

当然,马殷等人也都是明事理之人,没有谁会傻到因为吴国的那次大举入侵就归罪于王环。

毕竟大家也明白,不管王环是不是取得那场胜利,吴军将来都一定会大举进攻湖南,最多也就是出动的兵力和时间的不同而已。

所以此时众将都向他看去,想听听他有什么意见。

“以本将之见,就像诸位所说,即便再等下去吴军也不会放松警惕的。而让吴军如此警惕的原因,主要就是我军迟迟没有露面!”

“诸位试想,我军一万大军,却始终躲藏在暗处,或许有人会觉得我军还在邵州没有出动,不过只要有些头脑的人就不会那么认为。”

“那么我军到底哪去了?我军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些肯定会引起吴军的警惕!”王环沉声道。

“嗯,王将军所言甚是!”秦彦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的确,吴军的统兵将领又不是傻子,在明知道有一万大军隐藏在暗处的时候,自然会保持警惕。

或许有些能力平庸或者治军不严的将领在警惕了一段时间后,见敌军始终没有反应,就会逐渐降低警惕,不过很明显,眼前这个朱思勍不是那种将领。

“那以王将军之见,面对如今的局势有什么应对之法,还请王将军教我?”秦彦辉虚心请教道。

“不敢!”王环连忙谦逊道。

“以末将之见,如今将军有三种办法可供选择。”

“第一种办法,将军立即出兵,主动寻求朱思勍交战。”

“吴军兵力虽然多于我军,不过他们肯定会留下不少兵力以牵制城中守军,这样一来,他们的兵力也未必会比我军多多少。”

“将军若是奋力一战,未尝没有取胜的机会!”

秦彦辉听了皱眉沉吟,片刻后又问道:“不知其他两法又是如何?”

第四百五十九章夜袭

第一个办法显然太过冒险,秦彦辉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没有任何把握的情况下就贸然与朱思勍交战的。

所以他会询问其他办法也很正常。

只听王环沉声道:“第二个办法,将军放弃衡州,直接北上。朱思勍虽然谨慎小心,但其他地方的吴军将领可未必会如此谨慎。”

“尤其是湘乡守军,那里的吴军统领似乎是一个名为王捻的指挥使,因为他没多少名气,所以我们对他也不怎么了解。”

“不过若是我们从这里北上的话,就会出现在王捻的南侧,甚至有机会绕到敌军身后去,从那里对敌军发起突袭,敌军有可能没有防备!”

秦彦辉听了顿时沉默了。

直接放弃衡州,这显然是他难以接受的,别说众将一个个都不甘心,便是他自己又何尝甘心?

更重要的是,湘乡的吴军不过是五千人,即便是将他们全部消灭了,对于大局也没多少好处。

他要的是击败朱思勍或者击败刘信等高层吴军将领,而不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王捻,那样不足以起到震慑作用,更不足以展示楚军的实力,将来要想与吴军议和就会遇到困难。

所以秦彦辉接着又问道:“那么第三个办法呢?”

“第三个办法,目标继续盯着衡州的朱思勍。不过为了让朱思勍放松警惕,将军就需要主动暴露自己!”

“主动暴露自己?”秦彦辉心中一动,低声自言自语。

“将军可以分兵两路,一路前往湘乡,按照刚才说的第二个办法对王捻部发起进攻。”

“这样一来,朱思勍就会以为将军正在湘乡,从而放松警惕。”

“到时候将军或许就有机会对衡州的吴军发起突袭了;而湘乡那边,我军同样有机会突袭敌军!”王环详细解释着。

其他众将一听,顿时议论纷纷。

“这个主意不错,末将以为可以采用!”

“末将附议!”

“王将军这个办法虽然有成功的可能,不过我军本来就不如敌军,若是再分兵的话,那就有可能两边都讨不了好啊!”

众将之中,支持这第三个办法的人有不少,不过也有不少人提出反对。

诚然,分兵两路是有可能对两地敌军都发起突袭。

但楚军兵力本来就只有一万人,若是分兵两路,为了留下足够的兵力突袭朱思勍,那么留下来的楚军至少就需要六千到七千人才行。

这样一来,能够前往湘乡对付王捻的楚军就只有三四千人。

两处地方都不占优势,都有可能因为兵力缺乏而导致失败。

此外,要达到让朱思勍放松警惕的目的,那就需要先在湘乡那边动手,然后等消息传到衡州这边来才行。

这一来一回,说不定衡州城早就被吴军攻占了。

缺少衡州城中守军的牵制后,他们将更加难以获得胜利。

总之,三个办法都各自有其优点,同时又有很大的缺陷,让人难以取舍。

而秦彦辉在听完王环提出的三个办法后,也在心中沉吟起来。

“第一法太过平凡,而且正面交战取胜的可能不大,此法不足为用。”

“第二法,全军北上突袭湘乡。且不说能否取得成功,就算成功了,效果也不大;只要朱思勍攻克衡州然后北上,潭州一样难以守住。所以此法虽然是最可能成功的,但同样不足为用!”

“至于第三法,分兵两路,有可能两路都获得成功,但也有可能两路都遭到失败,风险太大。不过若是成功的话,也是收获最大的。”

他在心中犹豫着,最后一咬牙,断然下定了决心。

“罢了,打仗哪里有不冒风险的?我军的实力本来就比不上吴军,若是还因为担心风险太大而束手束脚,那么此战不需要打就已经败了!”

“王环,本将决定采用第三个办法,命你率领三千人立即北上,设法突袭王捻!接下来一战我军能否取得成功,一切就交付给王将军了!”秦彦辉起身郑重向王环道。

“是,末将遵命!”王环大声应道。

到了此时,他也不说什么保证胜利的话了,更没有什么慷慨激昂。

毕竟就算他以足智多谋而闻名楚军,但此时吴楚双方巨大的实力差别就决定了光靠聪明才智是不够的。

秦彦辉点点头,转身又向其他人道:“其他各将都退下吧,该准备的准备,该训练的训练,都要保持警惕;如果哪一天战机到来,本将不希望看到有谁还没有做好准备的!”

“末将遵命!”其他人同样大声应道。

……

湘乡城东六十里,刘家坳,吴军临时营地。

中军大帐里,指挥使王捻正在看着信使从潭州刘信那里带来的军令。

“保持警惕,又是保持警惕,这种话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本将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被敌军轻易偷袭了呢?”

刚看完一半,王捻就没有继续往下看了。

他放下手中文书,摇摇头有些不以为然的自语着。

这段时间刘信、李承鼎等人已经不知道传来多少次军令,每次都是让他务必谨慎小心之类的。

然而提醒得太多之后,王捻反而不再像一开始时那么重视了。

当然,他也不是傻子。

虽说对刘信的军令不以为然,不过他也没有放松警惕,毕竟这可是关系到他自己的性命的。

可惜的是,他所警惕的,更多是面向邵州方向的,对于身后以及两翼的警惕就小了许多。

在刘信发来的军令中,虽然特意提到了让他小心防备包括身后在内的所有方向,谨防敌军偷袭。

可惜的是,王捻只看了开头部分后,便以为这次的又只是一封和往常一样的让他谨慎的信件,根本没有看到后面的内容就将其放下了,自然没有引起重视。

本来若是他直接驻守湘乡城中,有城墙的保护,那自然是安全无比,只需要将城门关闭,根本不需要担心敌军偷袭。

不过从邵州前往潭州的道路有多条,只有在刘家坳这个地方才能有效扼守住这些道路,所以王捻将营地选择在了这里。

好在这南临涟水,北则是连绵山麓,难以行军,他们只要坚守住刘家坳这么一个地方就足够了。

而刘家坳此地恰好十分利于坚守,若是指挥得当,抵挡住一万大军的猛攻并不是什么难事。

也正因此,刘信才会只给王捻五千人就让他来担任拦截一万敌军的重任。

此时,放下刘信发来的军令后,王捻站起身来骑马出去巡视起来。

……

几天后,涟水南岸树林之中,一支三千人的军队隐藏在此。

“不知道王捻是不是和朱思勍一样小心防备,若是这个王捻也是一个谨慎之人,一点漏洞都没有留下,那么我军又如何与这样一支军队相争呢?”

王环一边等候着斥候打探消息,一边在心中静静想着。

这一战,他不仅要打赢,而且还要打好,要赶紧利落的击败王捻才行。

不然若是在突袭的情况下都不能轻松拿下王捻,消息传出去后敌军肯定会怀疑他这支楚军的实力,进而推测出楚军已经分兵。

所以王环在派出斥候之后,又立即下令在军中招募一百名骁勇敢战的精锐充当死士。

他目前还没有决定怎么打,他需要得到关于敌军的确切消息之后才会做出决定。

不过他已经有了一个粗略的计划,其中就要利用这些死士来打头阵。

没过多久,斥候回来,向他回报了打探到的情报。

“嗯,吴军的防备也算严密,不过比起毫无漏洞的朱思勍来可就差远了!”听完斥候的回报后,王环顿时放心下来。

但随即,他又皱起了眉:“可惜情况紧急,没有多少时间仔细打探,如今仓促行动,也只希望能够取得成功吧!”

衡州那边随时可能被攻破,要想给秦彦辉创造机会,那么自己这边就只能尽快攻破王捻的营地,好让“楚军在湘乡”的消息尽早传到衡州朱思勍那里去。

“传令下去,今晚行动,各部必须奋勇向前,有迟疑不前者,杀无赦!”

……

第二天一早,吴军营地里面。

燃烧了一夜的火光逐渐熄灭,地面上到处都是尸体,有吴军将士的,也有楚军将士的。

不过相对来说,还是吴军将士尸体要多一些。

昨晚王环涉水渡过涟水之后,立即绕道刘家坳的后方。

接着,在尽量靠近吴军营地后,王环以一百名死士率先突营,杀进吴军营地后就四面放火,制造混乱;王环则紧随其后,率部猛攻。

经过一夜的战斗,吴军终于支撑不住,最终突围而去。

回想着昨日一战的经过,王环心中又是感叹,又是庆幸。

“吴军禁军的确训练有素,即便是遇到昨夜那种混乱也能坚持抵抗那么久,若是楚军,只怕很快就崩溃了!”

“好在他们的确是没有什么防备,最终我军还是取得了胜利。不过这个胜利,代价却是太大了!不知道敌军将领得知之后,会不会引起怀疑呢?”他摇摇头沉思着。

第四百六十章原因

“什么?本将不是已经提醒过王捻吗?他怎么还会被楚军偷袭?难道他将本将的将令当做了耳边风吗?”

潭州城下,得知消息后,刘信怒不可遏。

要说之前发过去的军令中还只是提醒王捻要保持警惕,那么最近一份军令中可是特别提醒了他,不要光注意前方,其他方向也要注意,不能给敌军可乘之机。

结果没想到还是被敌军夜袭了。

好在王捻应该也没有彻底放松警惕,所以在遭到突袭后,将士们并没有彻底混乱,敌军组织死士奋勇突击,激战了一晚上才最终彻底击溃楚军。

从伤亡上讲,楚军一开始的伤亡不比吴军要少,只不过吴军被击溃后,不少将士在逃亡的时候慌不择路,结果落入涟水中淹死了,这才使得吴军伤亡远大于楚军。

“都督,现在讨论王捻的事情还早,毕竟王捻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还是来说说当晚一战的情形吧。”李承鼎有些担忧的道。

“战局已经很清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王捻根本没管本将的提醒,结果警备松弛,给了敌军可乘之机。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还要讨论什么?”刘信不以为然反问道。

“不然,以末将之见,从当晚战局来看,楚军应该分兵了!”李承鼎摇摇头。

“分兵了?你是说楚军并没有投入全部兵力?”李德诚皱眉问道。

“嗯,你说的有道理,若不是你提醒,本将几乎忽略了!”相比于李德诚,刘信听李承鼎这么一说,当即就醒悟过来。

的确,楚军乃是暗中偷袭,而且从一些逃回来的溃兵口中可以知道,楚军在战斗过程中一直表现得较为勇猛,甚至有些士兵如同死士一般不顾生死的向吴军进攻。

从这一点来看,楚军如果投入了全部兵力的话,那么他们就不应该打得那么辛苦,更不应该花费了一晚上时间才最终击败王捻。

楚军的战力虽然比不上吴军,但也相差不远,若是有两倍的兵力优势,再加上偷袭的便利,相信只要敌军将领不是傻子,肯定不会需要那么长时间才取得胜利。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楚军分兵了,在湘乡的楚军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楚军没有分兵,不过为了某些目的故意只投入了部分兵力。

但这种说法显然有些说不过去,因为楚军即便那样做也没有什么意义,反而会造成更多伤亡。

“敌军分兵两路,目前却只暴露了一路,那么另一路敌军又在哪里呢?”刘信自言自语。

接着,众人的目光一起投向了衡州。

“楚军的目标是朱思勍!”

王环自然不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未能干净利落的击溃王捻,这一点本来算不上什么破绽。

不过他很倒霉的却是被李承鼎看出来了,发现了其中的漏洞,这样一来,他的谋划想要成功就难了。

刘信二话不说便下达了两个命令,第一个就是全军营地向南方移动二十里,以避免遭到楚军内外夹击。

这也是对湘乡防线失守的必要应对措施。

另一个命令则是迅速派信使前往衡州通知朱思勍,让他务必小心防备,不可有丝毫懈怠。

为了保证信使能安全抵达,刘信甚至接连派出了三个信使,并派出不少骑兵护送。

结果在半路中果然遭到了楚军的拦截,三个信使有两个被杀,还有一个见机不妙立即躲入了大山之中。

不过他最终能否及时将消息传递到衡州去就不得而知了。

对此,刘信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只能希朱思勍不要放松警惕才好。

……

衡州城外。

又是一场攻城战结束,城中守军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可惜每次眼见要破城之时,最终楚军又挺了过来。

这让朱思勍都差点忍不住动用更多的军队来攻城。

虽说他和杨隆演等四人提到过,说衡州只是一座小城,太多的兵力施展不开,没有必要;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投入更多兵力就没有效果。

现在这种时候,更多的兵力就意味着给敌军更大的压力,也很容易攻破城池。

好在最终朱思勍还是忍住了。

谨慎,稳重,这才是杨渥最为看中他的地方。

一个稳重的将领,或许难以成为名将,难以打出让人振奋的大胜来,不过敌军想要击败他也很困难。

对于如今的吴国来说,以禁军的实力,根本不需要太多的计谋就足够碾压天下大多数军队了。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谨慎沉稳,很少犯错的将领,就是一员优秀的将领;若是他还能偶尔灵光一闪,做出优异表现来,那么他就能算一员名将了。

朱思勍差不多就是这样一员将领,所以杨渥对他的重用,不仅是因为他的忠心,同时也是因为他本身具有担任都督的能力。

“罢了,反正又不赶时间,即便衡州晚几天攻破也没什么,大势在我一方,只要不犯错误,以我军堂堂正正之师,足以击败任何敌人!”朱思勍在心中想着。

敌暗我明,所以他必须留下足够实力;衡州的局势又恰好让他有机会这么做。

否则衡州如果局势吃紧,需要投入更多兵力的话,他就不是现在这么个打法了,说不得有时候就必须冒一定的风险了。

“将军,我听顾全武老师说过,我们吴军有火药,可以炸开城墙。当年攻打润州、杭州等地时就曾用过,王兄当初在平定田頵之乱时也用它来炸死了田頵。”这时杨隆演突然发问道。

“你说的不错,我军的确有火药可以用来攻城,听说这还是大王当年首先想出来的办法,让王茂章在润州率先使用的。”朱思勍点头道。

“那么为什么现在不用呢?而且这几年似乎也没听说用过?”杨隆演眼神一亮,连忙追问道。

这也是其他三人心中的疑惑,既然吴军有更好的攻城利器,那么为何不用?为何一定要用最原始的办法来攻城?

“之所以不用,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就是火药炸城墙可不是万能的,它有很多限制条件,比如说在敌军士气没有崩溃之前,就算炸开了城墙,敌军也能坚决抵抗,甚至再度将缺口堵上!”朱思勍解释道。

“当年攻打杭州时,我军成功炸开了城墙,不过两浙军队顽强抵抗,最终就堵住了缺口。”

是的,炸开城墙并不意味着城池就会陷落。

这个时代的军队都是募兵制度,尤其是那些大势力的军队,士气一般都比较高,而且因为战斗频繁的缘故,士兵们通常都较为精锐,将领的统兵能力也不差,所以想要炸开城墙就攻克城池那是不可能的。

后世洪秀全的太平军一开始的确用这一手办法夺取了不少城池,不过那是在初期,面临的敌人都是腐朽不堪的绿营兵的时候才能如摧枯拉朽一般。

等到湘军、淮军等地主武装兴起后,他们就难以再那么轻松的夺取城池了。

而那些地主武装,毕竟只是临时组建,论战力应该是比不上如今天下那些久经战乱的大国军队的。

这一点从几个月前晋军攻打晋州时的遭遇就能看出来。

朱思勍接着又解释道:“除了敌军可以堵住缺口外,用火药炸城墙的另一个弊端就是准备条件太多,比如火药受潮,比如地下水问题等,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不是每个地方都适合用火药炸开城墙的!”

杨隆演四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过随即刘仁赡又问道:“将军,虽然你说了两个原因,不过学生觉得这依旧不是不用火药的原因吧?就算弊端再多,可是用起来也比不用要好吧?”

朱思勍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说得不错,用总比不用要强!不过之所以不用,这可是大王亲自下达的命令。”

“王兄的命令?”杨隆演有些惊讶。

“不错,正是大王下的命令。至于原因嘛,那就要你们自己去想了,或者你们自己去向大王询问了!”朱思勍摇头笑道。

在他的心中却是暗暗想着:“不是我不告诉你们,就算是我也不知道大王的真实目的,只能在心中做一个猜测!”

当初杨渥下令在对湖南等地发起进攻时禁止使用火药,这一点刚提出来就遭到众将质疑,不过杨渥却是态度坚决,而且没有给出解释,让众将一个个都极为困惑。

在朱思勍的心中,他自然对此有一些猜测。

在他看来,不外乎就是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就是钱的问题。

每次炸城墙,能否起到作用不说,但每次都需要使用上千斤火药,甚至是更多的火药,即便吴国家大业大,又哪里经得起这种消耗?

至于第二个原因,也是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练兵。

吴军在过去短短几年时间里,规模就迅速扩充了一倍不止,大量的新兵都需要战火淬炼才能成为百战精锐。

如果不趁着现在对付实力较弱的南方势力时就大力练兵,难道还要等到将来北伐时再练兵吗?

不用火药,让士兵们在正常的攻城血战中得到淬炼,这虽然很血腥残酷,但效果一定很好。

第四百六十一章无奈

杨隆演四人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心中自然不怎么满意,不过见朱思勍一副闭口不言的模样,他们也只能作罢。

这时候,外面有侍卫进来道:“将军,外面有一些溃兵,自称是驻守湘乡的我军将士,说是楚军在在五天前突袭了他们。”

“什么?湘乡遭到突袭了?”朱思勍惊讶道。

王捻遭受突袭,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过在另一方面对朱思勍他们也有好处,他担心的就是楚军不露面,只要他们露面了,那么他们的最后优势就没有了。

与吴军相比,楚军在各个方面都不占优势,唯一的长处就是对地形更加熟悉,可以倚仗地利来偷袭吴军。

之前刘信那边就有信使前来通报,说是驻守硚口镇的马邺、刘崇景部遭到敌军袭击,结果指挥使马邺被俘;不过最终吴军在刘崇景的统领下还是击退了楚军。

这一次敌军又是偷袭,不过对象却变成了王捻。

“看来楚军也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知道正面交战不能击败我军,所以一心想着偷袭啊!”

“湖南这边的山地还比较少,尤其是潭州这边,更是河流较多,不过越往西南去,深山老林就越多,我军对那里的地形就越不熟悉。”

“将来若是敌军一心想要偷袭,而不与我军正面交战,这也是个让人头痛的事啊!”朱思勍皱眉想着。

在此之前,不管是那一方敌军,一般都是以正面交战为主,所谓偷袭,那都是少数情况下使用的战术。

哪像楚军现在搞的,根本不与吴军正面对抗,而是隐藏起来,四处设法偷袭。

“咦,不对啊!”突然间,朱思勍惊醒过来。

“将军,有什么不对的?难道说那几个溃兵的身份是假的?”杨隆演道。

“当然不对了!不过那几个溃兵的身份应该没什么问题,相信他们到我军营地后就被反复审问过了,若是假的,肯定会被发现!”

想要用其他人伪装成吴军士兵混入营地,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朱思勍营地中就有随军的长剑都密探负责情报收集,同时自然也要负责审问俘虏等任务。

那几个自称是溃兵的人,在抵达吴军营地后肯定也要经受严格的审问,只有经过了审问确认了他们的身份后消息才会上报到朱思勍这里来。

不然若是几个溃兵是敌军假冒的,这笑话就闹大了。

“既然将军觉得那几个溃兵的确是我们的人,那么这还有什么问题?”

“难道将军怀疑他们被收买了?”

杨隆演等人连忙问道。

朱思勍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下令将陈璠、范思从等将领召集起来。

等众将到齐之后,朱思勍简单介绍了情况,然后说道:“那几个溃兵应该的确是我们的人,不过这其中还有个大问题,那就是他们为什么跑到我们这里来了?”

“这里是衡州!距离湘乡王捻的驻地有两百里距离,几个溃兵在五天时间内就能逃亡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这可能吗?”

是的,引起朱思勍怀疑的就是这个问题。

湘乡和衡州的距离太远,中间不仅隔着南岳衡山,而且还有不少河流阻隔,再加上敌军可能的追杀,这几人又是如何在没有中途补给的情况下跑到衡州来的呢?

要知道相比于衡州这么远的距离,潭州刘信的大营距离湘乡王捻驻地可不算远,这些溃兵有这个精力和能力跑到衡州来,还不如直接逃到潭州去。

怎么看这其中都透露着古怪。

“将军,或许是有敌军在后面追杀他们,或者他们前往潭州去的道路被封锁了,所以无奈之下就逃到这里来了吧?”陈璠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你说的也有可能吧!不过如果你是一个溃兵,你在与大军失去联系后,你是会选择设法隐藏起来,等待机会回到潭州去,还是会选择不辞辛苦逃亡两百多里路程,跑到另一个军的营地去?”朱思勍反问道。

“这……”陈璠哑然。

这时,之前负责审讯溃兵的长剑都密探道:“按照溃兵们说的,他们一直都在遭到敌军追杀,又没法摆脱,无奈之下才一口气逃到我们这里来的。”

“那就更加奇怪了,敌军为什么要对几个溃兵追着不放,甚至似乎是在故意将他们驱赶到我们这里来?”

朱思勍这么一说,众将也有些疑惑起来。

事实上,王环在击溃了王捻之后,为了赶在衡州失守前让消息尽快传递到朱思勍这里来,的确是故意驱赶了几个溃兵到这里来。

虽然他也知道这样做太刻意了,容易被发现漏洞,不过时间紧迫,他也只能如此。

后来拦截了刘信派出的三个信使之后,从他们身上搜到的信件也表明刘信等人看出了破绽。

所以王环就更加担心起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匆忙之间做的计划,自然很容易出问题。

“不管怎么说,这其中总是有些奇怪,我等还是小心谨慎才行!接下来各部不得松懈,要继续保持警惕。”朱思勍大声下令。

“末将遵命!”众将应道。

“范思从,明天轮到你们攻城了,本将希望你们能够一举攻破城池,不要再拖延了!”

“是!末将定当破城!”范思从连忙躬身答道。

按照朱思勍的安排,陈璠、范思从这两个师将轮流负责攻城,一方负责攻打三天,然后轮换,直到破城为止。

而最终攻破城池的人将得到头功,另一人自然只能屈居次功。

这样在无形之中就让两人形成了竞争,让他们不得不努力去攻城。

朱思勍点点头,接着道:“好了,别管湘乡那边的事情了,尽快攻破衡州后,我等还要迅速北上与右镇国军汇合,大家都不要大意了!”

……

“这个朱思勍也太谨慎了,到了如今居然还是不紧不慢的在攻城,一点变化都没有!他难道一点都不着急吗?”

衡州之北,楚军营地里,连秦彦辉都不由得低声抱怨起来。

分兵突袭王捻的行动的确获得了成功,不过相比于湘乡那边,衡州这边的战事更加重要,可惜朱思勍却是谨慎依旧,让秦彦辉也只能徒呼奈何。

到了现在这个境地,衡州随时都可能失守。

只要衡州失守,朱思勍就能领兵北上,到时候光靠他手中的这点兵力,即便与王环再度汇合,也不过是一万人不到,只怕也难以阻挡朱思勍北上的步伐。

而等到朱思勍赶到潭州与刘信汇合后,他们就能够集中兵力开始进攻潭州。

更重要的是,如今吴军只出动了两个军四万人,但以吴军庞大的规模,谁能保证他们不会进一步增加兵力呢?

所以楚军要么不动手,要么动手就要获取足够的胜利,趁着现在敌军尚未增兵之前,设法先击败朱思勍或者刘信,以解除潭州之围。

至于吴军失败后是不是会恼羞成怒出动更多的军队来进攻,那就是将来的事情了。

部将们见秦彦辉脸色极为不好,一个个也低头沉思着,不敢大声议论。

过了许久后才有人开口问道:“将军,现在该怎么办?我军还是继续等下去吗?”

秦彦辉点点头道:“等,接着等!”

“再等下去,只怕衡州……”

秦彦辉皱眉向那人看了一眼,随即答道:“就算衡州失守了那又如何?我军兵力只有这么多,而朱思勍用来攻城的兵力不过是一万人而已,他还留了一万人防着我军呢!我军就算全部压上去也解不了衡州之围,反而可能让我们也陷进去!”

有部将提议道:“将军,敌军虽然将衡州围困起来,不过也不是没有漏洞,我军若是趁着夜色突入城中,然后与守军一起坚守城池,衡州或许还有希望继续坚守下去!”

秦彦辉明显楞了一下,随即冷笑道:“是啊,是有可能!不过就算按照你说的,我们成功突入城中,到时候也是被人瓮中捉鳖了!”

如今衡州局势危急到了极点,或许他们这七千人趁着夜色的确有一点希望突入城中,不过那样也意味着他们失去了隐秘性和机动性。

到时候吴军就能更加从容的发起攻城,直至将城池攻破,将他们彻底消灭在城中。

然而对楚国来说,如今他们最重要的不是地盘,而是军队。

湖南等地盘如今已经基本上没做指望,但军队才是马殷立身的本钱。

若是军队被打光了,就算还有地盘,那也不过是给吴国准备的菜。

这一次大战,马殷虽然投入了四万大军,希望能够在潭州打一场漂亮的胜仗,不过这个前提却是不能损失太多军队。

按照马殷所说,他能够接受一场只损失少量军队的败仗,却不能接受一场损失大量军队的胜仗。

所以若是事不可为,他们也只能放弃衡州,甚至连潭州也放弃掉,到时候他们的任务就成了接应许德勋突围。

总之,可以丢掉地盘,却不能损失太多军队,这就是马殷的最高指示。

“罢了,朱思勍太过谨慎,若是事不可为,那也只能放弃衡州吧!”

第四百六十二章战柏乡

朱思勍不为所动,依旧保持警惕,这让秦彦辉的所有谋划都无法达成。

说到底,他的实力完全比不上吴军,根本无法正面与吴军交战,只能寄希望于偷袭,这本身就落了下乘。

此外,楚军毕竟都是步兵,机动能力有限,若是趁着吴军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突袭还有可能取得胜利,想要像晋军骑兵一样施展袭扰战术那是不可能的。

只要他暴露了位置,又被吴军咬住之后,他便难以有所作为了。

又等了两天后,终于有消息传来,衡州失守了。

城中残余的两千多守军在尝试突围失败后,最终只好向吴军投降。

这些降兵因为之前坚决抵抗过,所以他们都将受到惩罚。

他们将要面临的,很可能是被流放到夷州去的命运。

不过这一切对于秦彦辉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如今衡州失守,他继续留在这里也没多少意义。

至于说趁着朱思勍北上潭州的半途中偷袭他们,这一点秦彦辉只是起了个念头便放弃了。

以朱思勍的谨慎小心,在攻城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半点松懈,在行军途中又怎么可能不做防备呢?

所以权衡之后,秦彦辉打算趁着衡州刚刚失陷,朱思勍还要在衡州休整几天的时机,迅速北上潭州,与潭州城中的许德勋联手,看有没有机会先行击败刘信。

当然他也知道这一点要实现的可能性同样不大。

刘信兵力较少,这段时间都是在坚守营地,以牵制潭州守军为主。

在刘信坚守不出的情况下,即便他们与许德勋联手也难以攻破刘信的营地。

更何况朱思勍显然不可能在衡州停留多久,刘信需要坚守的时间并不长,以他的能力和吴军的实力定然能够办到。

……

当吴军攻破衡州之时,北方的晋梁大战也到了最关键的时期。

十二月二十三日,梁军在王彦章统领下抵达柏乡,而晋、赵、北平三家联军同样在李存勖的统领下南下抵达柏乡以北,距离野河三十里处修建营地。

营地修好后,李存勖派周德威渡河向梁军发起挑战,结果梁军避而不战。

这一切与当初杨渥等人在沙盘推演中的基本上是一样的。

不过接下来,李存勖却没有像沙盘推演中李承嗣那样直接将营地迁移到高邑,而是直接将营地迁移到了野河以北,距离梁军仅仅五里的地方,并且再次派出周德威领骑兵前往梁军营地挑战。

这一次,梁军没有再坚守,大将韩勍亲自领步兵三万人出营与周德威交战。

周德威以骑兵为主,兵力较少,自然不会与梁军交战,所以选择退避,等到与李存璋率领的步兵汇合以后才开始与梁军交战。

不得不说,龙骧军、神捷军这两支梁国精锐禁军,的确不是一般军队能够比拟。

那些士兵们不仅士气高昂,经验丰富,更是一个个鲜衣怒马,显得极有气势。

这可是朱温麾下最精锐的两支军队,自然是装备最为精良,再加上他们的天子亲军的身份,使得他们一个个都是光彩显耀。

而晋军的士兵不是胡人出身,就是北方边地的汉民,加上北方贫寒,又常年经历战争,所以士兵们虽然骁勇善战,却是标准的穷鬼,根本没有见识过像龙骧、神捷这样盛装打扮的军队。

相比之下,自己一方就好比穷山沟里出来的土包子,陡然遇到对方这么一群“高贵”的敌军,所以都有些自惭形秽,再加上敌军众多,结果晋军士气为其所夺。

关键时候还是周德威站出来鼓励众将士说:敌人虽然衣甲光鲜,不过实际上他们都是一些贩夫走卒,街头无赖,就是十个加起来也打不过你们一个。

若是你们能够抓住一个敌军,光是他们身上的财富就足够你们过上富足日子了!

士兵们一听,顿时士气高涨,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向梁军杀过去,都希望自己能够有幸抓住一个敌军。

可惜的是,龙骧、神捷两军可不仅仅是衣甲光鲜而已,他们的战力也的确很强,即便晋军将士各个争先,奋勇杀敌,周德威更是率领精骑不断攻击梁军左右两翼,但这一战最终还是以平手告终。

至此,两军的第一次交锋结束,梁军未能奈何晋军,晋军也未能奈何梁军。

当晚,晋军营地,中军大帐里,众将依次而坐,商议军情。

“大王,从今日战况来看,敌军实力的确很强大,我军想要迅速击败敌军只怕很难。如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坚守以等待时机!”此时,营帐里回荡着周德威那坚毅的话语。

李存勖疑惑道:“我军此次远道而来,目的是为了救人之急;我们三镇的军队不过是临时组建的,若是时间一久,只怕内部就会出现问题,所以我军应当速战速决。将军却主张稳扎稳打,这是为何?”

“大王有所不知,赵王、北平王的军队战力低下,只适合用来守城,不适合野战。同时,我军的优势在于骑兵。”

“大王,请恕末将直言,如今我军的营地距离梁军营地太近了,仅仅五里路程,这点距离根本不足以让骑兵驰骋,这完全就是自缚手脚,如何能够破敌?”

或许是今日战事不怎么顺利的缘故,周德威说话也有些冲。

率军直逼梁军营地,这是李存勖亲自做出的决定,如今居然被周德威给毫不客气的称做自缚手脚,这自然引得年轻气盛的李存勖心中不快。

“哼!”李存勖脸色阴沉,一句话没说就直接起身离去,只留下营帐里众多将领面面相觑。

“周将军,不是本将说你,你就算对大王的安排有什么不满,那也完全可以换种说法嘛,何必说得这么难听?”

“就是,周将军,你这下可是将大王惹怒了。”

“以本将之见,周将军等会儿还是亲自去见一见大王,向大王认个错。你毕竟是大王麾下重将,与大王闹得不欢不喜可是会影响到接下来这一仗的!”

……

众将纷纷劝说,不过在场之人却没有一个认为周德威的观点错误的。

毕竟大家都是打老了仗的人,自然知道该如何发挥骑兵的长处。

而李存勖虽然在潞州之战中创下辉煌战绩,不过那只是一场偷袭战而已,论起实战经验,他自然比不上周德威等老将。

此时,面对众将的劝说,周德威也意识到自己之前的错误,不过他并不打算直接去向李存勖认错。

毕竟对他来说,说服李存勖迁移营地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不能做到这一点,他现在贸然去和李存勖谈话,反而可能将关系闹僵了。

所以出了营帐后,周德威想了一想便去寻找监军张承业。

当年朱温讨伐李茂贞,兵围凤翔近一年时间,最终迫使李茂贞将天子交出来。

为了给这一战找到足够的理由,当时朱温在得到唐昭宗之后,便迫使唐昭宗下令天下各大藩镇,杀光在当地的监守太监。

结果其他小藩镇都照做了,而王建、李克用、杨行密等强大藩镇却都对这份诏书阳奉阴违,各自保下了一些宦官。

这其中,杨行密保下的宦官名为程匡柔,乃是前清海军的监军。

不过此人在被杨行密保下后没多久就病逝了。

而李克用保下的河东监军张承业却依旧活着,并且因为此事而对李克用忠心耿耿,后来更是一心辅佐李存勖,乃是李存勖的心腹之臣。

当然,张承业虽然忠心于李存勖,但他更加忠心于唐朝,他对于李存勖给他的加官进爵一概拒绝,坚持以唐朝皇帝当初任命的河东监军自居。

此时,周德威在找到张承业后便开口直言道:“大王最近几年与梁军交战,屡屡获得胜利,以至于大王有轻敌之心。”

“如今大王根本不考虑敌我两军的实力对比,却一心想要与敌军速战速决。”

“如今我军营地距离敌军营地不过一河之隔,若是敌军修建浮桥渡河来攻,而我军骑兵又难以驰骋,到时候兵败就在眼前啊!”

张承业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了,不过身体还很健朗。

他听了周德威之言后,沉吟片刻才缓缓问道:“既然你觉得我军目前的营地不妥,那么你打算将营地迁移到哪里去呢?”

“高邑!”

“高邑?”

“不错!”周德威点点头,眼神放出光彩,有些兴奋的道:“高邑这个地方,可以说是目前最适合我军的营地。”

“首先它距离野河很近,我军可以在那里修筑浮桥,随时渡河!”

“其次,高邑距离柏乡三十里,若是我军骑兵在那里渡河,就有足够的距离来发挥骑兵的威力!”

“最后一点,高邑再怎么小,那也是一座县城,若是将来局势危急,我军也能依托高邑来防守,这就能发挥赵兵和义武军的优势!”

“可以说,高邑就是一个完美的驻营处,大王若是能将营地迁移到高邑去,则此战必胜!”

周德威越说越兴奋,声音也越来越大。

第四百六十三章王彦章

张承业点点头赞同道:“如你所言,则高邑的确是上好的安营之地,不过接下来又当如何破敌,将军可有主张?”

“敌军缺乏骑兵,所以我军可以以骑兵诱使敌军出营,敌军出来我军就退,敌军退回营地我军就进,再以轻骑截断其粮饷,不出十日,敌军必败!”周德威沉声道。

“将军此言甚是,老夫不善军务,但也明白将军说得在理。也罢,老夫这就去面见大王,定要劝得大王听从将军之言!”

“多谢张监军仗义执言!”周德威大喜道。

……

“难道说与敌军速战速决真的不妥吗?”

李存勖躺在自己的营帐里,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回想着刚才周德威所言。

他虽然年轻气盛,之前听了周德威的话后感觉被冒犯了,不过他毕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在行军打仗上还比不上周德威这种老将。

此外,他也知道像周德威这种打了一辈子仗的粗人,说话有些冲也是正常的,并不是有意要冒犯他。

所以在回到自己营帐后便气消了,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周德威的意见中提到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双方营地靠得太近,不利于骑兵发挥,若是敌军修建浮桥,渡河直扑晋军营地,以双方的实力来看,只怕梁军取胜的可能性更大。

仔细的这么一想,他的心中也开始倾向于迁移营地,坚守待变了。

虽说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不过他毕竟是晋王,是主君,要让他现在就去向周德威认错那也是不可能的。

但若是就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事。

正当他心中犹豫之时,侍从进来禀报:“大王,张监军来了!”

“让他进来吧!”李存勖心中一动,连忙吩咐道。

没过多久,张承业走了进来,见李存勖依旧躺在床上,一脸颓然之色,不由问道:“敢问大王,可还记得昔日心中志向否?”

李存勖一跃而起道:“当然记得!七哥,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当初能顺利继承晋王之位,并且执掌大权,张承业可是出了大力气的,再加上李克用临终托孤,所以李存勖对张承业极为器重,不仅经常去张家升堂拜母,更是常常以兄事之,在私下场合称呼他为“七哥”。

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竟然称呼张承业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为兄,这也是一件奇事。

不过在这个时代,李存勖作为君王能够做到这一步,还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既然大王尚且记得,不知能否说与老臣听听?”张承业躬身道。

他可不敢因为李存勖称他为兄就有什么自得,反而始终保持着谦恭。

“孤平身有四大志向,一者消灭朱温,二者翦除刘仁恭,三者北伐契丹,四者,与吴王杨渥争雄天下!”李存勖郑重说道。

这四个志向,都是他前进的动力,是他努力的目标,若是不能达到,他是绝不会松懈下来的。

“那么这四个目标你如今可曾完成一个?”张承业问道。

李存勖颓然摇头道:“一个都未完成!”

“既然志向未曾实现,那么大王为何要与大将不和呢?”

“这……”李存勖神色一窒。

“周德威乃是老将,久经沙场,善于兵事,他的见解定然有其道理,大王不可忽视!”

李存勖起身拜道:“七哥所言甚是,实不相瞒,刚才孤也仔细想过,周将军之见实乃上策!”

他当即下令再次召集众将议事。

如今乃是战事紧急之时,众将自然是随叫随到,不一会儿便重新聚集起来。

恰好就在这时,今日一战俘虏的几个梁军士兵也主动投降,交代了一些梁军的机密消息:梁军正在柏乡上游十里处秘密修建浮桥,准备渡河攻击晋军营地。

得知此消息后,李存勖更加认同周德威的意见当即下令连夜拔营,准备前往高邑。

第二天,全军抵达高邑,并在城外修筑新的营地,开始修建浮桥,准备在浮桥修建好后便派出骑兵袭扰梁军。

在这一点上,经过一番波折后,晋军最终的选择也与李承嗣当初沙盘推演时的选择完全一致了。

其实这也正常,骑兵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其强大的机动性,尤其是这附近位于河北平野,极为利于骑兵驰骋。

只要是懂得发挥骑兵机动力的优秀将领,都会做出与周德威、李承嗣同样的选择的。

面对晋军骑兵的不断袭扰,韩勍、李思安虽然主张出营与晋军一战,不过王彦章却认为晋军可能有埋伏,应当稳妥为上。

可惜柏乡之地不过是个小城,在梁军到来之前,城中根本没有积蓄什么粮草,几乎所有辎重都需要从后方运输。

在晋军以骑兵大肆袭扰之后,梁军的补给顿时紧张起来。

此外,梁军马匹所需的粮草也需要派士兵出营地去割,然而在晋军游骑的威胁之下,梁军根本不敢随意外出。

结果没过几天时间,梁军的马匹就因为缺少粮草而饿死不少,使得本来就稀缺的骑兵更加稀少起来。

梁军营地,中军大营中。

“王将军,陛下委托你以招讨使的重任,如今敌军一心袭扰,不知将军可有妙计破敌?”招讨副使韩勍颇有些不屑的看向王彦章道。

另一位招讨副使李思安同样在询问着:“敌军骑兵袭扰,我军将士整日惶恐不安,便是在营地里面都有可能被敌军的冷箭所伤。所以还请王将军尽早拿定主张,以安将士之心!”

面对晋军骑兵的袭扰战术,每一个梁军将领都深深感到头痛。

梁军与晋军交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晋军骑兵的袭扰战术早就有所了解。

不过了解也不意味着就有办法破解。

当年梁军军威最盛的时期,即便是面对晋军骑兵也曾取得过大胜;不过一来那时候的梁军的确很强大,比现在的这支梁军还要要强不少。

现在这支梁军中毕竟有一半是邢州、洺州等地的州兵以及魏博军,战力较低。

此外当年梁军击败晋军的时候,梁军的兵力也是远远超过晋军的,像天复二年氏叔宗兵围晋阳的那一次,梁军的兵力就多达十万。

而晋军一方,在李存勖继位以后又经历了大力整顿,军纪有了极大改善,战力比当年李克用时代还要强上不少。

此消彼长之下,晋军能够压制住梁军也就不足为奇了。

此时,面对两个副将的挤兑,王彦章脸色极为不好看。

他能够得到这次独自领兵征讨河北的机会,本来他还以为自己可以好好施展才能,建立功业。

谁知道刚到河北就遭到当头棒喝,晋军完全就不和他们正面交战,只是一味的以游骑袭扰他们;更重要的是,两个副将在此时还不省心,不仅不帮着出谋划策,反而在一旁故意挤兑,显然是没安好心。

他当然也能够理解两人的心情,毕竟在梁军之中,他的资历和威望等都远远不如这两个招讨副使。

当他还是朱温帐下一个亲军小校时,李思安二人就已经是统兵数万的大将了;等到他升迁为开封府押牙时,两人都有过独当一方的经历。

然而如今二人却在自己麾下担任副将,换了谁也会感到心中不快。

好在王彦章也不是完全没有根基之人,他在被朱温选定担任这个招讨使之前,乃是左龙骧军使。

换句话说,如今柏乡的这七万梁军中,最精锐的龙骧军就是他的旧部,是他能够完全掌控的军队!

这就使得他虽然威望资历都远远不如韩勍、李思安二人,不过有龙骧军作为后盾,他手中真正的话语权还是极大的,至少比起历史上在梁军中半点根基都没有的王景仁要好了许多。

“贸然出击,太过涉险;敌军以轻骑百般袭扰我军,目的一来是为了打击我军补给,使我军粮草不继;二来却是为了引诱我军出击。”

“若是我军真的按照晋军所想的去做,那么就正中敌军下怀了!”王彦章不急不慢的说着。

他虽然在战场上极为骁勇,不过此时的他却极为沉稳,一点都没有为当前局势感到焦急。

“说这些有什么用?王将军若是不能想出办法破敌,那么就是将这些分析得再清楚明白也是无用!”韩勍冷笑道。

王彦章不去理他,继续说道:“不过若是我军一直置之不理,任由敌军这么袭扰下去,且不说后勤方面可能出现问题,就是将士们的士气也会迅速消沉。”

“所以本将决定,继续修建浮桥,等浮桥修建好后渡河寻机破敌!”

“晋军不是已经在高邑修建了浮桥吗?我军只要夺取晋军的桥梁就行了;而且夺取浮桥之后就能直接攻打晋军营地,比我军自己修建新的浮桥要省事多了。”李思安对王茂章的态度比韩勍要好不少。

“不然,在敌军阵前夺取浮桥,其难度可比我军自己修建要大多了。若是我军前往高邑与敌一战结果又未能夺取浮桥,到时候就是进退失据,必然大败的下场啊!”王彦章摇头道。

第四百六十四章步步为营

“敌军兵力远远不如我军,更何况以龙骧军、神捷军的精锐,要击败敌军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必搞得这么麻烦?”韩勍有些不满的道。

“这不是麻烦,这是稳重!韩将军,如今已经不是天复年间了,晋军的实力也完全不在我军之下,甚至他们的骑兵完全可以来去自如。”

“韩将军却依旧这么自大,完全看不到敌我形势的变化,怪不得陛下不会让你做统帅!”王彦章虽然为了大局一再忍让,不想与韩勍发生冲突,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脾气的人,此时就忍不住刺了韩勍一句。

韩勍听了气得脸涨得通红。

本来他资历极老,不过因为能力相对平庸的缘故,所以一直未能得到朱温的重用。

即便前几年也有独当一面的时候,不过那所谓独当一面,实际上也就是统帅两万梁军南下救援那时正被淮南军猛攻的武昌节度使杜洪。

结果李神福一战大败成汭十万水军,消息传到梁军军营,韩勍为之丧胆,没有与淮南军交战便撤回去了。

这次“独当一面”的经历一直被韩勍视为奇耻大辱,可惜此后他便是这样的独自领兵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充当其他将领副将。

所以在王彦章提到他过往经历时,韩勍顿时爆发了:“王彦章,本将看在你是陛下任命的招讨使的份上,这才对你礼敬一二,你可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嘿,你还知道本将乃是招讨使啊?本将还以为你将自己当成了招讨使呢!”王彦章冷笑道。

见二人有闹翻的迹象,李思安连忙居中劝和。

他虽然被某些人称为“常败将军”,不过他的能力还是有的,不然的话朱温也不会对他这么一个常败将军多加重用。

这次领兵征讨赵王王镕,虽说他对于自己屈居王彦章之下而感到不满,但他还是不希望与王彦章彻底闹翻的,那样毕竟有可能造成兵败。

在李思安的劝说下,王彦章二人总算没有再吵下去,重新坐下来商议军事。

不过在二人彻底翻脸之后,气氛反而没有刚才那么激烈了。

王彦章毕竟有龙骧军支持,而且李思安也不愿和他关系闹得太僵,所以在这个时候选择了支持他。

再加上王彦章毕竟乃是主帅,所以在和韩勍闹翻之后,王彦章反而开始掌控了局面,便是韩勍也只是冷眼旁观没有再出言讥笑。

“晋军实力强大,不在我军之下,所以各位将军必须谨慎小心,不可有任何轻敌之心!”

“本将决定,在浮桥建好之前,各部都要留在营中不得随意外出,更不得与敌军浪战!”王彦章终于拿定了主意。

这时候,李思安皱眉问道:“那么我军的后勤辎重怎么保证?若是任由晋军骑兵这么袭扰,要不了多久,只怕我军粮草就会出现问题啊!”

“放心,本将会命王虔裕将军统兵五千,专门负责辎重运输。”王彦章十分淡定的看向下方的一员将领道,那人正是他以前的心腹部将。

像这种运输后勤的事物,看上去是吃力不讨好,不过实际上却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必须完全控制在自己能够信得过的人手中才行。

从柏乡到距离柏乡最近的城池,距离也不过是三十多里路程而已。

这点路程一般一天时间就能走完,在有五千兵力负责保护的情况下,只要保持警惕,晋军骑兵也奈何不了他们。

若是晋军骑兵敢于对他们发起强攻,那么即便晋军能够取得胜利,他们也会遭受不小的损失。

即便晋军骑兵较多,但也只是相对的,并非真的多到可以随意浪费的地步。

所以有五千人负责后勤,段时间内在粮草方面基本上能够有保证。

见王彦章已经拿定了主意,众将不再劝说,各自领命回去。

在王彦章的坚持之下,最终梁军并没有像历史上那样被晋军的袭扰所激怒,从而轻易远离营地与晋军交战,进而导致大败。

不过王彦章如今的选择最终是会赢得胜利还是会遭受另一场失败,目前还不得而知。

几天后,梁军浮桥修建好,王彦章下令渡过野河。

接着,为了保证浮桥的安全,不至于在战事不利的情形下被断了后路,王彦章再次选择在浮桥北岸修筑一个营地负责守卫,并且分兵五千人驻守。

到了此时,王彦章依旧没有选择直接进攻晋军营地,而是在距离十里的地方再次设下营地,并且布置防御骑兵的各种措施。

可以说,为了防止晋军骑兵的突击,王彦章完全是在步步为营,一心以稳妥为主。

……

高邑,晋军营地。

见王彦章如此谨慎小心,韩勍自然是深表不屑,不过李存勖、周德威等人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却是极为惊讶。

“以前听说这个王彦章人称王铁枪,乃是一个性格极为暴躁的人,行事起来非常迅速,没想到这一次他居然这么沉得住气!”周德威惊声道。

梁军完全不上当,没有按照周德威所预料的那样主动远离营地来与他们交战,而是选择步步为营。

在野外交战时,骑兵固然有巨大的威力,不过当步兵有一定的防御设施可以依托时,哪怕这个依托只是一道矮墙,或者一条壕沟,都会产生巨大的变化。

梁军骑兵较少,自然就对弓弩极为重视,若是以矮墙或者壕沟将晋军骑兵隔绝开,然后以强弓劲弩进行攒射,那么吃亏的一定是骑兵。

要知道当年刘裕北伐,就曾经用两千步兵以却月阵大败三万北魏骑兵,他所依靠的就是以撤兵组成一道防线,然后以强劲的弓弩给敌军骑兵以重大杀伤。

所以王彦章的步步为营之策略,的确是克制梁军骑兵的一个可行办法。

不过这样做的代价就是分兵之后,梁军主力被再次削弱了,若是晋军此时选择与梁军正面一战,只怕梁军未必能够取胜。

此时,晋军众将便纷纷向沉默的老将周德威看向,想要知道他有什么应对之法,便是李存勖也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

“大王,此时还不是决战之时!敌军虽然已经分兵,到其主力实力依旧很强,而且士气也不低。若是在此时贸然与梁军决战,只怕我军就算胜利了也必然损失极大!”周德威沉吟半晌后肃然道。

李存勖听了不由得有些失望,在他看来现在敌军都欺上门来了,若是再次避让,岂不是显得晋军怕了梁军?

不过他对于周德威的判断也极为信任,既然这位老将都这么说了,那么现在决战的风险就一定很大。

“若是避让的话,梁军就可以从容攻打高邑了,若是敌军攻破高邑,再从高邑出兵,继续使用步步为营的战术,接下来他们就能直逼赵州城了!”大将李存璋提醒道。

“那就让他们来赵州!我们有骑兵在,可以时刻威胁到他们的后勤,梁军前进的越深入,其后勤辎重的运输就越难。这就使得他们必须不断分兵!”

“等到他们攻到赵州城下时,我军的兵力加上赵州城中的守军,就会超过梁军,那时候就是决战的时候了!”周德威郑重道。

赵王王镕能够立足于河北之地,在燕国、晋国、梁国三个大国之间生存下来,除了利用三家的矛盾之外,他自身的实力自然也不容小觑。

除了派到联军中来的近两万军队外,在赵州还有一万守军。

这些守军之所以没有随联军一起行动,主要还是为了防备已经被梁军夺取的深、冀而州。

此外燕王刘守光态度不明,同样需要防备,所以王镕还留下了足够的军队在后方。

若是梁军直逼赵州城下,城中的守军自然就会加入联军一方。

李存勖听了周德威的计划后,心中依旧犹豫不决。

作为一个年轻人,李存勖的性格是很有冲劲的,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不断退让,示敌以弱等手段,更喜欢与敌军来个速战速决,战个痛快。

他将目光看向李嗣源、李存璋等将领,想看看他们的意见。

“末将以为,周将军之见可行,我军不宜在此时与梁军决战!”

“末将附议!”

……

李存璋等人一个个都赞同周德威的持重意见。

李存勖无奈,只好留下五千人守高邑,其余主力继续向北迁移营地,以避开梁军锋芒。

第四百六十五章意外的决战

晋军虽然选择了暂时退让,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放弃了高邑。

事实上,留下五千兵力把手高邑的目的就是为了引梁军来攻。

在梁军攻城的过程中,如果晋军发现了进攻的机会自然不会客气;如果没有发现机会,他们才会放弃高邑,退保赵州。

反正河北这附近的地形都是平野,都十分适合骑兵机动,所以将战场选在哪里都没关系。

而梁军方面,见到晋军并没有在高邑展开决战,王彦章也感到非常惊讶,甚至怀疑晋军是不是又有什么企图。

不过他毕竟是第一次独自领兵,虽然要保持警惕,以稳重为主,但若是他这次出征最终徒劳无功,那也不是他能接受的。

所以在晋军主力避开之后,梁军休整了一两天便开始准备攻城。

高邑只是一座小县城,城中却被塞进了五千守军,在兵力上是绝对充足的。

而梁军一方虽然兵力众多,但一来要时刻防备晋军主力,二来高邑太小,太多的兵力也难以施展开,所以真正投入攻城的军队仅仅两万人。

至于其他兵力则分兵驻守在附近几个营地里,以防止晋军骑兵对攻城梁军发起突袭。

几天后,依旧是晋军营地里,众将再次汇聚。

“大王,各位将军,我军骑兵对敌军后勤不断进行攻击,不过梁军转而以较大规模的军队专程进行护送。”

“这些护送的军队,各个都装备劲弩,我军骑兵还没冲上去就遭到重击,伤亡较大。这样下去,想要断绝敌军的后勤只怕很难啊!”李嗣源有些担忧的向众将道。

虽说晋军骑兵基本上都擅长骑射,不过骑兵用的弓箭,不管是射程、精度还是威力,往往都比不上步兵用的弓弩,所以若是两个兵种进行对射,吃亏的往往是骑兵。

即便是骑兵对步兵方阵强行发起冲锋,不过一来能否成功攻破敌军阵营都尚未可知,二来就算取得胜利也会损失惨重,有些得不偿失。

所以在遇到有准备的步兵方队时,骑兵一般都不会与之硬拼,因为步兵方队的强弓劲弩将会是他们的噩梦。

通常在遇到这种普通刺猬一般的步兵方阵时,骑兵都不会随便发动进攻,而是等待时机,等敌军放松警惕的时候发起进攻。

不过河北之地除了是一片平野外,它还有另一个特点,那就是城池密布。

从柏乡到高邑只不过三十里路程,而从更南面的柏仁到柏乡,距离同样只有三十里;而从高邑到赵州,距离稍微远一点,但也不过是四十里距离。

三十里路程,只要稍微提高行军速度,大部分的军队都能在一天之内走完;便是四十里路程同样可以一天走完。

换言之,护送粮草辎重的梁军只要白天行军,并且保持警戒,不给晋军骑兵偷袭的机会,到了晚上就可以在城池里面得到休整。

那样一来,晋军骑兵将得不到任何机会去袭击他们,除非不顾及伤亡强行进攻。

此时,面对李嗣源的担忧,众将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即便是周德威也是皱眉不已。

这时李存勖突然道:“既然光用骑兵难以对付他们的运粮队,那么就出动主力大军吧!”

“大王的意思是,趁着梁军注意力都放在高邑的时候,集中兵力突然对他们的运粮队动手?”李存璋眼神一亮,连忙问道。

“不错!我们可以派出部分骑兵去高邑城下袭扰攻城的梁军,梁军必然会以为我军的目标在高邑;但实际上,我军却可以全军南下,围攻梁军运送粮草的军队。”李存勖解释道。

众将心中一动,连忙沉思起来。

按照李存勖的办法是有一定可行性的,毕竟他们占有主动权,又有骑兵遮蔽战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削弱梁军斥候的侦查能力。

这样一来,当晋军突然出击,前去围攻梁军的运粮队时,只怕仗打完了王彦章等人都不一定知道。

而消灭了这支运粮队后,接下来不管是梁军继续分兵护卫辎重,还是采用别的办法,战局都将按照周德威之前料想的方向发展。

“周将军,你认为此意如何?”说完自己的打算后,李存勖看向周德威。

“可行!”周德威话语不多,不过却也表明了他的态度。

随即,晋军一面像往常一样派出骑兵前往高邑城下袭扰攻城的梁军,一面暗自出动大军,准备围攻负责运送辎重的梁军。

从距离上看,梁军运粮队在离开柏乡之后只需要渡过浮桥然后向西北行军二十里路程就能抵达梁军的营地。

所以晋军要动手的话,必须在这二十里路程中动手,并且速度一定要快,不然梁军主力得到消息后定然会前来救援,到时候两军就不得不提前发生决战了。

然而晋军的计划虽然做得很好,在一开始也施展得非常顺利,王彦章等人的确被晋军骑兵所迷惑,以为他们的目的还是像往常一样只是为了干扰他们攻城。

不过快到中午时,王彦章却渐渐感到不对劲了,因为梁军的斥候都反应,晋军正在大规模调动。

这个消息立刻就引起了王彦章的高度重视,随即王彦章下令派李思安领兵前去接应运送辎重的王虔裕。

然而等到半途,李思安便派人传来消息说,王虔裕部正在遭到晋军的大举围攻,急需救援。

得知消息后,王彦章大惊失色,当即下令停止攻城,并且在留下部分兵力坚守营地后,其余大军悉数出动,前往救援王虔裕。

这样一来,在晋梁双方都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两军的决战却是意外的提前爆发了。

当然,这样的结果对于梁军来说其实反而是最好的,毕竟如今梁军士气依旧高昂,后勤辎重也较为充足,再加上兵力占了一定优势,所以早点决战反而比拖延下去要好。

而对晋军来说,虽然非常意外的提前与梁军决战了,不过这个结果同样不差。

毕竟梁军乃是仓促应战,而他们一方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准备的。

此外,在兵力上晋军虽然少于对方,不过在骑兵上的优势却是能够抵消一部分梁军的兵力优势。

大唐天佑八年,梁乾化元年,吴武义四年正月初五,晋梁两军在高邑县南十五里处展开大战。

晋军一方兵力四万五千,其中八千人为骑兵,其余都是步兵;梁军兵力更是高达六万,基本都是步兵。

梁军兵力虽多,不过被敌军分割成了两个部分。

其中王彦章的主力位于战场西北,并且分为左右两阵,由神捷军、龙骧军组成左翼,而邢州、洺州等地驻军以及魏博军则组成右翼。

另一部分梁军则是由王虔裕指挥的五千军队以及大批粮车、运输辎重的民夫等,他们面临晋军围攻,此时只能苦苦支撑,等待救援。

而晋军方面,李存勖命李存璋率领一万步兵围攻王虔裕,剩下的晋军则由他自己亲自率领,负责阻挡梁军主力的救援。

在布阵上,李存勖选择了以赵军、北平军组成中军,以李嗣源为右翼,以周德威为左翼,他自己则统领晋军步兵为后阵,随时进行增援。

“神捷、龙骧两军,不愧是梁军中最为精锐的军队啊!一个个都士气高昂,悍不畏死。幸好他们没有得到骑兵的加强,否则这样强大的步兵,若是再加上骑兵的护卫,天下还有谁能制服得了他们?”

晋军阵中,李存勖望着在战场上不断向前突进的敌军,不由得在心中感叹着。

战局一开始,梁军左翼的神捷、龙骧这两支精锐便表现出了极为惊人的战力,他们绝不是周德威口中所谓的“十个人也打不过一个晋军”的乌合之众。

这些衣甲光鲜,装备精良的梁军,不仅仅有着华丽的外表,到了战场上他们的表现同样说明了他们的确对得起梁军中最精锐军队的身份。

眼见作为中军的赵军、北平军完全挡不住梁军的进攻,在神捷、龙骧两军的突击下节节败退,李存勖心中也不由得有些焦急起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若是不投入后阵,只怕中军就要崩溃了。若是中军崩溃,今日一战我军便输了!”看着眼前的场景,李存勖暗自想着。

“传令李建及,让他带兵顶上去,一定要顶住梁军的进攻!再告诉李存璋,让他速战速决,赶紧消灭王虔裕!”李存勖急声下令道。

李建及乃是匡卫都指挥使,是李存勖的亲卫将领,极为骁勇善战。

他得到军令后当即率领两百名死士组成的军队对梁军发起反攻。

这些死士平时都能得到最好的待遇,不过上了战场却需要面临最艰难的局势。

此时,两百名死士各个奋勇争先,竟然奇迹般的击退了梁军的进攻,再加上两翼的李嗣源和周德威见势不妙,也在极力援救中军,最终中军阵势重新稳固下来。

见到中军稳住了阵脚,李存勖这才松了口气,同时也在心中叹道:“孤向来看不起梁军,觉得他们乃是浪得虚名;不过如今看来,梁军能够纵横天下,岂是没有原因的?”

第四百六十六章奔溃的右翼

高邑县西南十五里,野河北岸,旷野之上,晋梁双方近十万大军正在展开激烈厮杀。

兵力较多的梁军被晋军分割成为两阵,位处北面的主力在王彦章的率领下对晋军发起猛烈的攻击,试图解救南面正遭受晋军围攻的王虔裕部。

战斗最为激烈的时候,由赵军、北平军组成的晋军中军一度被打得连连败退,险些被梁军击溃。

关键时候晋军将领李建及率领两百死士击退了梁军的进攻。

失去了这个绝妙的机会后,晋军再次稳住了阵脚,不管梁军怎么进攻,却始终无法取得突破。

见此情形,晋军一方固然是心中大定,梁军一方却是不免心慌意乱起来。

王彦章在此时也爆发出了骁勇的一面,他多次亲自领兵对晋军发起进攻,有时候甚至深陷晋军重围之中,却依旧杀敌不止。

可惜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不会有重新再来的时机。

当太阳渐渐西沉的时候,东面王虔裕那边却已经坚持不住了,随着熊熊大火燃起,无数辎重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负责护卫辎重的梁军士兵四散而逃,那些民夫更是作鸟兽散。

“我们已经败了,这一仗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还是想办法撤军吧!”望着远处冲天的火光,王彦章知道王虔裕已经被击溃了。

考虑到如今梁军士气大减,士兵们更是极为疲惫;而晋军一方在成功消灭王虔裕后定然士气大振,再加上他们即将得到消灭了王虔裕的李存璋的支援,此消彼长之下,今日一战想要取得胜利已经是不可能了。

所以王彦章已经在考虑撤兵的事情。

不过如今两军已经彻底纠缠在一起,难以分离,若是贸然撤退,说不定就会出现一场大败。

当年淝水之战秦军不过是稍微后撤了一点,结果就导致惨败,如今两军已经展开混战,就更加不能随便后撤。

不过继续战下去,那只会让两军纠缠得更深,到时候更加难以分离。

等到李存璋率部压上来,两军此消彼长,梁军完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再撤的话,将会败得更惨。

所以王彦章在心中想明白之后,顿时知道趁着将士们还有战心,体力也较为充足时撤退才是目前的最佳选择。

“传令下去,让韩勍率领右翼先行后撤,让他注意将魏博军留下来断后,让邢、洺各州州兵先撤!”

“告诉李思安,让他率领神捷军后撤,本将会率领龙骧军为他掩护!”

“先后撤的两部后撤三里之后整顿阵型,再掩护留下断后的龙骧军和魏博军!”王彦章当即立断。

后撤也是个技术活,不能一窝蜂的同时后撤,必须留下一部分兵力断后。

而这断后的兵力,一般也要是精锐兵力才行,若是弱兵,只怕无法抵挡住敌军进攻,甚至于还没等敌军打过来,自己就溃散了。

所以王彦章选择亲自统领龙骧军断后,让神捷军先后撤。

不过右翼的兵力却是由邢、洺等州的州兵,以及魏博军组成,战力、士气等都比不上左翼的龙骧、神捷两军,所以王彦章极为担心右翼军队会不会在后撤时出现混乱,进而被敌军所趁。

可惜到了此时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将战事交给韩勍、李思安两人了。

一刻钟后,军令传达到位,各部开始缓缓后撤。

“梁军撤退了,将士们杀啊!”

“杀!”

见此情形,晋军果断压了上去,周德威更是四处聒噪,鼓动着晋军发起进攻。

晋军右翼的李嗣源更是在梁军左翼阵前大声疾呼道:“尔等右翼已经先行撤退了,尔等为何还留在这里送死?”

这一计谋可谓毒辣,梁军将士们在混战之中哪里能够分清真假,所以听了之后顿时就有些混乱。

好在这时候梁军毕竟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尤其是留下来断后的龙骧军更是梁军精锐,士气较为高昂。

再加上王彦章亲自留下来断后,将士们看到他们的主帅亲自挥舞着手中铁枪在晋军阵中来回冲杀,顿时士气一振,刚刚出现的一丝混乱也重新平静下去。

而神捷军则在李思安统领下缓缓后撤,开始与晋军脱离接触。

见此情形,王彦章个李思安二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候,右翼的韩勍部却局势大为不妙。

梁军右翼乃是由魏博军和邢、洺各州的州兵组成,他们本来战力就比不上神捷、龙骧两军,士气更是大为不如,再加上韩勍个人领兵能力也有欠缺,而且不敢身先士卒,为将士们做表率,结果当邢、洺各州州兵开始后撤时,留下来断后的魏博军却是一片大乱。

那些魏博军本来就只是作为梁军的附庸,士气低下,此时又以为大军已经崩溃,根本不敢停留,只想着迅速逃离战场,以保住自己的小命。

结果梁军右翼从有组织的撤退很快就变成了混乱中的溃退。

对面的晋军左翼乃是周德威部,这位老将见此机会当即亲自率领骑兵对梁军发起冲锋。

飞速驰骋的晋军精骑在梁军阵中来回冲杀,掀起大片的血光。

右翼的崩溃很快就影响到了左翼,因为失去了右翼掩护,神捷军的撤退也变得慌乱起来,甚至差点带得龙骧军也一起溃退。

好在关键时候李思安并没有惜命逃跑,这位老将虽说打了很多败仗,不过在战场上他还是非常骁勇的。

在李思安的率领下,神捷军渐渐稳定下来,开始按照之前的约定,在三里外整队掩护龙骧军后撤。

此时晋军忙着追杀右翼梁军,倒也没有集中兵力来对付龙骧军,再加上李存璋在消灭王虔裕部以后也需要休整,到他们赶到战场同样需要时间,所以龙骧军虽然在此期间乃是独自抵挡晋军,不过晋军也奈何不了他们。

等到神捷军开始停下来掩护他们时,龙骧军也开始缓缓后撤。

等到神捷、龙骧两军汇合之后,他们再也顾不得已经崩溃的右翼,开始迅速撤离战场,只留下依旧厮杀不停的纷乱战场。

……

深夜,高邑县南梁军营地。

“本将让你负责右翼撤兵,你就是这么撤退的?三万大军啊!三万人!就这样被你断送了!”王彦章神情激动的死死盯着狼狈逃回来的韩勍。

这一战,虽然最终成功逃离战场,不过损失却极为惨重。

首先王虔裕率领的护送粮草辎重的五千人被敌军击溃,最终能够有多少人活下来根本不可预测。

其次就是梁军右翼三万大军,韩勍指挥右翼撤退时,因为各种原因,最终出现混乱,被晋军趁机击溃。

因为晋军有大量骑兵,所以被击溃后的右翼最终能有多少人活下来同样乃以说清,不过从当时的局势来看,最终能够逃出生天的应该不多。

最后就是左翼由神捷军、龙骧军组成的精锐。

这一部梁军虽然成功与晋军脱离接触,不过在之前战事中就损失不小,之后撤退过程中晋军也没停止对他们的袭扰,而梁军为了更快撤离,对这些袭扰也只能置之不理。

等到最终回到营地时,原本的三万大军(有一万人被分出去护送粮草和守卫浮桥)已经只剩下不到两万。

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梁军已经损失了四万多军队。

更重要的是,如今他们依旧身处险境,要渡过野河回到柏乡去,他们才算安全。

“没想到我第一次独自领兵就遭受如此大败,也不知道回去后陛下会如何惩罚我。”回想着刚刚得到的损失报告,王彦章心中仿佛在滴血一般。

他曾经梦想着像刘知俊、杨师厚等将领一般,在独自领兵的第一仗就有上好表现,然后受到朱温的更多重视,将来为梁国镇守一方。

可惜事实却是如此残酷,即便他再怎么小心谨慎,再怎么步步为营,但最终的结果依旧是这么悲惨。

不过王彦章虽然悲惨,韩勍却比他更加悲惨。

当右翼崩溃的时候,韩勍正带着侍卫与邢、洺等州的州兵一同撤退,只留下魏博军独自断后。

结果魏博军根本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导致右翼整个溃败,他本人也在乱军之中受了重伤,在侍卫的拼死护卫下才艰难逃得一命,没想到刚逃回来就要面对王彦章的指责。

当然,王彦章如此愤怒也是有原因的,他的确没能起到应有的作用,在王彦章、李思安都在亲自厮杀以鼓舞将士们士气,让将士们知道他们的主帅与他们同在时,他却留在后方随时准备撤退。

结果魏博军没有主心骨自然就以为被抛弃了,他们的崩溃也就是正常的事情。

当然,虽然心中知道自己有责任,但韩勍也不会因此就任由王彦章指责,再怎么说他也是军中老将,什么时候轮到王彦章这么个后辈来指着他了?

“右翼为何那么快就崩溃难道你不知道其中原因吗?不管是魏博军也好,还是那些州兵也好,他们士气本来就低落。若是换了你王彦章来,他们只怕崩溃得更快!”

第四百六十七章逃离

王彦章被韩勍一句话给噎住了,不过他也知道,韩勍之言虽然有些过了,但右翼军队远远比不上左翼的梁军,这一点也是不可争议的事实。

正当他准备反唇相讥时,一旁李思安见势不妙,连忙劝阻了他。

“如今我军依旧处在险境,两位将军还是不要争吵了,赶紧想办法先撤军回去吧!”李思安劝道。

“哼!”王彦章冷笑一声,不再看向韩勍,他知道李思安说得对,眼下的确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不过要想撤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当初晋军在高邑修建了浮桥,不过后来梁军进逼高邑城下时,晋军就已经将浮桥烧掉了。

所以平时梁军渡河都是通过柏乡那里的浮桥。

但此时梁军兵败,想要前往柏乡渡河,中途很可能会遭到晋军拦截。

而一旦被晋军再次包围,以梁军现在的士气和状态只怕难以再次逃离。

所以去柏乡渡河并不是什么好办法,至于临时修建浮桥又有些来不及。

“两位将军,如今的局势想必你们也清楚,若是我军不能尽快渡河南撤,等到晋军再度围上来,到时候我军想要撤离都没有机会!不知两位将军可有什么良策?”李思安有些担忧的问道。

“这有什么好讨论的,直接涉水过河就是!”王彦章冷声道。

“涉水过河?”

“不错!那河水本来就不深,涉水过河也不是不可以。最多为了以防外一,让各部将士们在渡河前将铠甲脱下来就是!”王彦章解释道。

野河本来就只是一条小河,再加上现在乃是冬季枯水期,河水的确不深。

之前之所以要修建浮桥,一来是因为冬季河水太冰冷,士兵们若是涉水过河的话容易受寒;二来河水虽然不深,但梁军将士毕竟是不熟悉水性的北方人,若是直接涉水渡河,容易出现意外。

此外,为了方便后勤辎重的补给,也必须修建浮桥。

不过如今局势紧急,哪里还顾得上那些事情,自然是以逃命要紧。

李思安和韩勍二人听了之后也都点头同意。

李思安更是抱怨道:“王将军既然已经有了好办法,为何不早点实行?若是耽搁了时间,晋军打过来了,我等就没机会逃离了!”

“放心就是,本将早就交代下去了,让各部都做好涉水渡河的准备。不过如今天色还没有彻底黑下来,而且晋军骑兵也一直在营地外面徘徊,所以本将没有立即行动。”王彦章解释道。

“原来如此!”李思安这才松了口气。

或许是运气好的缘故,又或者是晋军打了胜仗,此时正在庆贺的缘故,这天晚上,梁军连夜成功涉水渡河,整个过程中晋军都没有出现过。

当第二天一大早,满怀胜利喜悦的晋军来到梁军营地时,这才发现梁军已经连夜撤走了。

“早知如此,孤就不该顾惜将士伤亡,若是昨夜连夜出兵将敌军围困起来,如今想必梁军已经插翅难飞了!”李存勖望着空荡荡的梁军营地,不由得心中懊悔。

昨日一战晋军固然取得胜利,但自身伤亡也不小,尤其是赵军、北平军组成的中军,更是伤亡惨重;而李存璋率领的晋军步兵为了尽快拿下王虔裕,同样不顾伤亡强行进攻,最终损失也很大。

再加上晋军士兵都极为疲惫,而且也预计只要堵住梁军前往浮桥的道路,梁军就难以逃脱,所以李存勖下令休整一晚上。

谁知道梁军竟然这么狡猾,连夜涉水渡过了野河,此时若是追击只怕也难以取得效果了。

“大王勿忧,我军毕竟取得了胜利,不仅消灭了大量敌军,同时还挫败了梁军对河北的企图,这是一次难得的胜利,大王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周德威却在一旁劝道。

对这一战的结果,他还是感到比较满意的,因为严格来说,晋军的实力是比不上梁军的,最终却一战消灭了四万梁军,这已经是一场大胜了。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在原本的历史上,晋军将要取得的胜利可是比现在所谓的胜利要大得多。

历史上的柏乡之战,完全能够称得上一场完胜,七万梁军最终能够逃回去的也就一万多人。

更重要的是,梁军最精锐的神捷军和龙骧军都全军覆没了。

而如今这两支精锐虽然损失同样很大,但毕竟没有全军覆没,最多也就是损失了一万五千人而已。

这两支军队的逃脱,让晋军的胜利失色不少。

此外,这场大战因为发生在野河以北,属于高邑县内,所以名称自然也不是柏乡之战,而应该被称为高邑之战了。

……

高邑之战的消息迅速传播出去,在各大势力都引起了巨大的影响。

金陵城中。

杨渥对这一战可以说是各大势力中最为关注的一个,所以虽然金陵远在江南,但杨渥得知消息的速度反而是最快的一个。

武英殿中,吴国文武大臣汇聚一堂。

“没想到这一战最终的结果竟然是这样的,真是让人感到惊讶!不过经此一败,梁军的颓势更加明显,想必今后战局会越来越偏向晋国一方啊!”杨渥首先感叹道。

“大王所言甚是,梁军这一次出动的兵力虽然只有七万人,不过其中大部分都是最精锐的军队;而晋军一方因为还要留守晋阳等地,所以出动的军队并不多;在这种情况下梁军都没能取胜,今后他们要取得胜利的确很难了!”

“赵王王镕和北平王王处直想必经过这一战后也将彻底倒入晋国一方了!”

……

众将议论纷纷,一个个都对梁国不怎么看好。

的确,正所谓盛极而衰,梁军最为强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而晋军却在兴兴向荣之中,若是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今后的局势只会越来越对梁国不利。

当然,这个结果这不是坏事,梁国如今的整体实力还在晋国之上,有了这一次的兵败之后,梁国将彻底失去一统北方的机会。

而晋军同样因为实力欠缺,在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彻底击溃梁国。

这样两国之间就会如同杨渥当初预料的那样,走向长期的对抗,这无疑是对吴国最为有利的结果。

想到这,众臣都面带敬佩的看向杨渥。

“大王早在多年以前就看出了这个局势,而我等要到此时才能彻底确定北方大局,在这长远眼光上,我等都是远远不如啊!”

无形之中,大家对杨渥的敬畏反而更多了,这也是一个意外的影响。

杨渥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心中却是暗自感到好笑:“若不是来自后世,光靠这个时代的眼光,我又怎么可能看得那么远呢?”

对他来说,高邑之战的这个结果同样是非常不错的,历史上的梁军在柏乡损失那么惨重,结果都能支撑十多年,如今损失小得多,说不定将来能支撑更长时间。

“罢了,北方一战对局势的影响诸位想必也清楚,并没有超出我等的预料,所以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杨渥道。

“大王所言极是!”众臣齐声道。

这时,朱瑾站出来提议道:“大王,高邑一战,梁军败北,晋军定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一定会趁机攻打梁国。”

“在这种情形下,梁军定然自顾不暇。大王不如立即出兵,夺取江陵,也好为将来做准备!”

“现在夺取江陵?时间太早了吧?毕竟现在我军连湖南都没有打下来,而且目前潭州那边战局尚在僵持,随时都可能要从后方派出援兵,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能随意再与高季昌开战呢?”李承嗣皱眉反驳道。

湖南那边,朱思勍在成功攻克衡州以后,留下三千禁军守城,自己率领其余军队北上,成功与刘信汇合。

而楚军一方见无机可乘,最终也只好暂时后撤。

同时姚彦章见无法从硚口突破吴军的封锁,最终也选择绕道南下,在湘乡境内与秦彦辉合兵一处,并且在潭州以西二十里处驻营。

而吴军一方则将水师开进湘江之中,用来阻断楚军对潭州的支援。

坚持情形,楚军也感到非常无奈。

曾经楚军也有极为强大的水军,不过两年多以前吴国攻打岳州的那一战里,双方水军就发生了大战,最终吴国取得胜利,焚毁大量楚军战船。

之后楚国的重心转移到西南,那里都是荒山野岭居多,船只很难抵达,只有步军能够通过山路发起进攻,所以楚军没有再费大力气去重建水军。

到了此时就只能眼看着吴军水军封锁湘江而无计可施。

当然,楚军也不是说完全没有水军,只不过实力难以与吴军抗衡而已,不然连湘江都渡不过,又怎么支援到潭州城呢?

所以现在潭州的局势就是两军对峙,同时吴军开始为攻打潭州做准备,大量苏州炮被运送到潭州城下,准备组装起来进行攻城。

显然对于攻打潭州,吴军做的准备还是很多的,而且其重视程度也比之前攻打衡州要多。

第四百六十八章王建

总的来说,潭州的局势并不需要担心,吴军目前还牢牢掌控着主动权,并且随时可以从后方增加兵力。

所以目前反而是以练兵为主,不仅是淬炼那些普通将士,更是为了锻炼那些年轻将领。

也正因此,吴军目前的兵力尚且充足,所以朱瑾才会提出趁机对江陵动手。

江陵的位置极为重要,只有夺取了江陵才能进一步夺取襄阳等地;而占有了荆襄之后,吴国才能视情况选择是向西进攻蜀国,还是向北进攻中原。

这时严可求站出来道:“大王,臣以为此时还不是进攻江陵的时机,应当暂时观望一二!”

“哦,不知严卿有何理由?”杨渥见是严可求开口,顿时饶有兴致的向他看去。

“臣之理由有二,一来正如李枢密所言,湖南的战事目前都没有平息,不宜在此时再开战端。”

“至于第二点,臣以为经过高邑一战后,各方势力想必都能看出梁国的虚弱。在此情况下,臣以为蜀主王建或许会有新的动作!所以大王不妨再等一等。”

“蜀主王建?”杨渥皱眉沉思起来。

很早以前严可求就提出过,是不是进攻江陵,不仅要看梁国的局势如何发展,更要看蜀国的局势发展。

蜀国要对外扩张只有两条路线,一个是对关中用兵,一个是对荆襄用兵。

而目前蜀国与关中的岐王李茂贞依旧是盟友关系,而对控制荆襄的梁国却是保持一定的中立。

梁、蜀双方都知道对方有一定实力,同时又距离遥远,所以两家一直保持和平。

甚至朱温在给蜀主王建的书信中还称呼王建为兄(王建的年纪比朱温还要大几岁),两家关系显然都不想与对方为敌。

而杨渥虽然不惧蜀国,但同样不想无缘无故与蜀国来一场大战。

以蜀国的国力,足以维持一直庞大的军队。

要知道在两年前,王建就在星宿山大规模检阅军队,当时就汇聚了一支二十万人的军队,号称三十万。

而这还没算其他各地没有参加检阅的驻军。

所以蜀国若是对外用兵的话,出动个十多万大军是没有半点问题的。

此外,蜀地本来就十分富足,又没有经历过一些毁灭性的战争,所以当地的发展程度比之如今的吴国也不遑多让。

有充足的财力作为支撑,蜀国建立起来的军队不管是装备、士气还是士兵的精壮比例都极为不错。

论起实际战力来,蜀国也就在梁、吴、晋这三家之下,比起岐、燕这两家还要更强一点。

再加上王建虽然是个无赖,但其谋略也是极为突出;他麾下的将领也有不少可称得上名将的。

所以此时与蜀国开战有些得不偿失,至少若是没有必要的话,杨渥也不愿与王建开战。

毕竟王建如今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又还能活几年呢?

杨渥记得王建的继承人就做了亡国之君,所以若是要和王建发生冲突的话,不如等到王建死了之后再说。

“严卿的意思是,王建不久之后就会决定是向关中发展,还是向荆襄发展?”此时,听了严可求之言后,杨渥肃然问道。

“不错,臣以为,若是王建觉得梁国已经不足为虑,那么他就有可能与岐王李茂贞闹翻;不过王建同样也有可能继续维持与李茂贞的联盟,转而向荆襄动手。关键就看他怎么选择了!”

杨渥点点头表示认可,其余众臣听了也都纷纷点头。

当初王建与李茂贞的联盟本来就是为局势所迫,毕竟那几年朱温正是气势滔天的时候,即便是王建也想留着李茂贞这个老仇家来为他挡住朱温的侵袭。

不过如今朱温屡次兵败于晋国,尤其是这次高邑之战的大败,使得朱温对蜀国的威胁已经变得极为微弱,而李茂贞这个盟友自然也就可以随时背叛了。

所以严可求觉得,等到王建得知高邑一战的消息后,接下来他肯定会有所动作。

不管是北进关中,再次与李茂贞闹翻,还是东进荆襄,直接与朱温开战,这两个选择都是有可能的。

而且,王建最近几年一直很沉寂,基本上没有对外用兵过,想必不管他会做出哪种选择,时间也不会太久。

“严卿,那你觉得王建是向关中动手的可能性大些,还是向荆襄动手的可能性大些?”杨渥沉吟片刻,接着问道。

“臣以为,对于王建来说,向关中发展和向荆襄发展都各有其优点和缺点。所以请大王恕罪,臣不能判断蜀主到底会如何选择,只能拭目以待。”严可求躬身道。

杨渥也知道他说的在理,要判断王建的动向的确很难。

若是王建向关中发展,那就是效仿当年汉高祖刘邦的做法。

关中自古都是险要之地,而且农业发达,人口繁盛,再加上民风尚武,所以一直以来都有“得关中者得天下”的说法。

如今虽然经过长期战乱后,关中的重要性已经比不上以前了,但向关中依旧不失为一种良策。

至于东进荆襄,这乃是当年刘备的国策之一。

当年刘备最强盛的时候,就同时据有荆州和益州,等到关羽大意失荆州后,刘备很快就兴兵讨伐吴国,名义上是为关羽报仇,不过实际上还是为了争夺荆州。

所以王建东进荆襄同样也是有可能的。

此外,如今吴国气势汹汹,有横扫南方的架势,这也可能让王建感受到威胁,从而对他的政策造成影响。

总之,远在金陵的杨渥等人本来就对王建了解较少,对蜀国的讯息更是少有知道的。

王建将会做出何等选择,这绝不是杨渥等人能够轻易预测的。

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一边继续攻略湖南,一边等王建自行做出选择。

……

成都城内,车马行人络绎不绝,商铺林立,繁华似锦。

若不是街上时不时有一些兵士来回巡视,一般人很难想象这个时代竟然是处于乱世之中。

皇宫之内,宫殿众多,各处建筑布局规整、工艺精良,楼阁交错,极显辉煌富贵。

此时,已经满头花白头发的蜀主王建,正身着黑色冕服,与一中年文官轻声交谈着。

“朕听说爱卿有一个弟弟如今在吴国为官,可有此事?”

那中年文官站在王建身后,闻言连忙躬身道:“陛下,臣的确有一弟弟,蒙唐昭宗赐名为李俨,天复二年以江淮宣谕使之职前往广陵册封吴武王,后家父蒙难,臣的这个弟弟便留在了广陵!”

原来,这中年人名为张格,他的父亲正是当年劝说平卢节度使王师范起兵讨伐朱温的那个唐朝致仕宰相张浚;而当初前往广陵册封杨行密为吴王的那个天子使者李俨正是张格的弟弟。

张浚后来被朱温所杀,张格便逃到了蜀中来投奔王建。

王建本来就久仰张浚盛名,与张格一见之后更是极为欣赏他的才学,于是很快就加以重用。

如今张格更是被任命为蜀国的宰相,深受王建信任。

“你和你弟弟两个,一个投吴,一个来投蜀,你们兄弟二人倒是深得保家之道啊!”王建笑言道。

“陛下……”张格听了心中一惊,连忙开口想要解释。

“罢了,乱世之中,你们想要多条后路也无可厚非,朕不会怪罪的!”

“多谢陛下!”张格听了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像这种兄弟二人一个投奔一家势力的做法本来就不少见。

像三国时期诸葛亮,他就还有两个兄长一个在魏国,一个在吴国,再加上他自己在蜀国,可以说是多方下注,以保证家世延续。

此外还有其他一些世家同样也是这么做的。

便是在这个时期也有不少人这样做,比如当初赵匡凝被朱温击败后,他自己就投奔了吴国,而他的弟弟赵匡明则投奔蜀国。

如今赵匡凝在吴国获罪被杀,他的弟弟却因为在蜀国,所以能继续将赵氏延续下去。

王建自然明白这其中的缘由,所以他也不会因此怪罪张格。

“朕之所以问起你弟弟,乃是想知道你是否对吴王杨渥有所了解?”

吴王杨渥,虽然从年纪上算,只能算是王建的子侄辈,不过即便是王建本人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年轻人。

以吴国如今横扫南方的架势,尤其是几年前杨渥两次亲自领兵北伐中原时表现出来的气势,这些都让他感到极为担忧。

如今虽说与吴国短时间内不会有接触,不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若是吴国攻占江陵,那么两国就不可避免的将要碰面。

而且相比于如今已经自顾不暇的梁国,正在急速崛起的吴国在夺取了江陵之后到底会不会进一步图谋蜀中,这才是王建担心的问题。

正如严可求所预料的那样,在得知高邑之战的消息后,王建就明白梁国已经成不了他的威胁了。

所以接下来他必须考虑,是应该向关中扩张势力,还是应该集中兵力东出荆襄,并且设法遏制吴国。

第四百六十九章决断

“启禀陛下,臣对吴王的了解并不多,而且臣所知的也只是一些道听途说而已,难以辨明真伪!”张格躬身道。

“至于臣的弟弟,他当初为宣谕使时在淮南还算受礼遇,不过后来吴国立国后,吴王就不再那么重视他了。”

“更何况,蜀中距离江淮太远,想要通信也很困难,所以臣也不能通过臣之弟弟得到什么消息!”

王建轻轻叹了口气道:“罢了!”

他也没指望张格能够有什么特别的了解,毕竟他也知道两地的确离得太远,要想交通往来的确非常麻烦。

这时,张格又道:“陛下既然想了解吴王,何不直接去问李珣?他曾经出使过广陵,甚至还为吴武王治病过,又与当今吴王有过接触,想必他会了解一些吧?”

“李珣?”王建皱眉。

他毕竟上了年纪,记性已经有些衰退,所以过了片刻才想起这么个人来。

“你说的是那个据说医术很高明的李珣吗?嗯,朕记起来了,此人当年的确出使过广陵。”

“不错,臣说的正是此人!”

王建点点头,却没有再提起李珣。

其实他之所以突然想要了解吴王杨渥,便是因为他需要尽快做出决定,决定是应该向北进攻关中,还是应该向东进攻荆襄。

向北进攻关中的话,自然就意味着和李茂贞翻脸;而如果选择进兵荆襄的话,几乎可以肯定,蜀国将会与吴国开战。

两种选择都各有利弊,让他难以决策。

而此时,若是他决定进军关中的话,他需要的理由已经有了,只要等他做出最后决策而已。

此时,他的御书房之中就有一封写在手帕上的书信,乃是他的女儿普慈公主所写。

普慈公主就是那位嫁给了李茂贞的侄儿秦州节度使李继崇,促使岐、蜀两家联盟的那个女儿。

而这次她在手帕上写密信,让服侍她的宦官宋光嗣带给王建,主要原因就是她的丈夫李继崇嗜酒无德,而且经常在酒后对她无礼,所以她就向王建提出希望能回成都来。

作为两家联盟的象征,若是王建允许普慈公主返回成都居住,那么自然就意味着两家盟约就此结束。

到时候甚至不需要王建主动出手,感到受了羞辱的李茂贞自然就会主动发兵来攻,到时候他就有了足够的借口去讨伐岐王李茂贞。

至于进兵荆襄,他同样有足够的理由。

或许是因为梁军在高邑兵败,让高季昌对梁国不抱希望的缘故,前段时间,高季兴暗中派遣使者前来请求归附。

当然,王建也知道这种归附只是名义上的归附,实际上高季昌自然不可能让蜀军的手伸进荆南去。

高季昌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将来吴军若是进攻江陵时,能够引蜀军前来救援罢了。

不过虽然知道高季昌的打算,但将来若是他真的像蜀国请求援兵,到时候蜀国自然就有机会图谋江陵。

本来若是没有高季昌的这个变故的话,王建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与李茂贞撕破脸,毕竟两家虽然号称联盟,但在此之前两家也经常交战,仇怨不小;与之翻脸,他的麾下众将都会感到欣喜。

不过有了高季昌的突然来降,王建自然就要慎重考虑一下,到底需不需要与李茂贞闹翻。

李茂贞虽然近些年接连败于梁军,声势日渐衰微,而且实力也大不如前,不过如今的岐国依旧是当世大国,实力就算不如蜀国,只怕也差不了多少。

而吴国的实力更不用说,那可是能在正面战场上与全盛时期的梁军对敌的势力,光是精锐的禁军就有二十万之众,另外还有水军和州兵,总兵力高达三十余万。

这样的一方强大势力,绝不是可以轻忽的存在。

所以王建若是选择与李茂贞为敌的话,对于吴王杨渥就只能尽量交好;反之,若是选择东进荆襄,与吴国为敌,那么与岐王李茂贞就要继续维持联盟的关系。

总之,以蜀国的实力是难以同时与两家为敌的,必须拉拢一家,打击一家。

这时,张格见王建神色犹豫,显然是有什么事情难以决断,便试探着小声问道:“陛下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臣虽然没什么见识,但或许也能为陛下参详一二?”

王建心中一动,当即并没有隐瞒,就将这两方的态势对他说了。

“臣不知陛下为何犹豫,不过臣以为,进兵荆襄明显不如进兵关中!”张格却是极为肯定的道。

“哦,你又有什么理由?”王建顿时来了兴趣。

他的本心其实也是倾向于进攻关中的,而且此前在和其他一些心腹大臣私下商议的时候,他们给出的意见也多是如此。

不过在他的心中又隐隐有些担忧,毕竟自己如今已经年老,如今的太子又不像是能开拓进取的君主。

反观吴国,杨渥如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吴国的国势又处在蒸蒸日上的阶段,若是让吴国人得去了荆襄,谁知道杨渥会不会进一步图谋蜀国。

要知道当年宋武帝刘裕在北伐中原之前,就先行出兵成功灭掉谯蜀,夺取了蜀地,甚至一举攻占了汉中;之后才大举北伐中原,取得重大胜利,一举攻克洛阳、长安等地。

若不是之后国内局势大变,而且在刘裕回南方之后,留守长安的文武大臣又自相内讧,结果导致刘裕北伐功败垂成,只怕历史上第一个由南方向北方统一天下的王朝就已经出现了。

有了历史上刘裕的例子在前头,如今杨渥建立的吴国同样有些与刘裕类似,甚至杨渥比起那时已经年老的刘裕还要年轻许多,还要更有朝气。

所以王建才会觉得,与其等到将来吴国主动来攻,还不如现在就设法遏制吴国的势头,至少不能让他们太容易得到荆襄。

总之,两种想法都让王建心动,都让他难以决断。

这时,张格躬身道:“臣以为,荆襄四战之地,即便得到也需重兵防守;而且荆襄北临梁国,南接吴国,纵然以蜀国之强,只怕也难以同时与这两国为敌。”

“此外,陛下即便想要继续维持与岐王李茂贞的盟好,但陛下又怎么能保证李茂贞不会主动与陛下开战呢?”

“李茂贞主动与朕开战?”王建悚然而惊。

的确,之前他只想到自己主动与李茂贞开战的可能,却是忘了李茂贞也有可能主动与他开战。

若是他一心想着与李茂贞交好,而去觊觎荆襄之地,到时候李茂贞突然翻脸,那么他就有可能陷入两面受敌的困境了。

想到这,王建心中当即作出了最后的决定。

PS:这个月有些忙,作者君表示尽量把保底七十章码完,剩下的加更一共是五章,(其中包括上个月的打赏两章,六、七、八,三个月的月票加更三章),这五更作者君尽量码,若是不能码完,就只能推迟到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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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章蔡州之乱

王建等人之所以没有想到李茂贞可能主动与他开战的可能,主要还是他们下意识的有些看不上李茂贞。

毕竟这么多年以来,李茂贞进行的对外战争基本都是战败;若不是因为朱温被其他各方牵制了太多兵力,只怕李茂贞早就被朱温给灭了。

即便如此,李茂贞的势力也大为降低,如今全部兵力加起来都未必有十万人。这点兵力在蜀国面前自然算不得什么。

所以王建等人下意识的都会觉得李茂贞在与朱温为敌的同时,应该不会再与蜀国为敌。

不过李茂贞这人本来就极为桀骜,即便是朱温在最强势的时候都不能将他驯服,其他藩镇自然也没有被他看在眼中。

如今朱温实力大减,不仅是蜀国感受到的压力减少了,李茂贞受到的压力自然更加减少了,再加上刘知俊的投靠,更是使得李茂贞有了一员统兵名将。

总之,在得到张格的提醒之后,王建最终下定决心要向关中扩张。

当然,对于荆襄王建也不可能就此完全放弃。

即便他不打算进军荆襄,但高季昌的主动来投他也不会拒绝,甚至将来若是吴国主动进攻荆南的话,他也会派兵救援。

在他的打算中,高季昌将会被他作为一个藩篱,用于阻止吴国的扩张;这一切,就如同之前与李茂贞的联盟一样。

下定决心后不久,王建派人告诉普慈公主,让她以其母病重为理由,请求返回成都探病。

李继崇果然没有怀疑,当即允许普慈公主回成都。

等她回来之后,王建当即将其留在了成都。

而李茂贞知道消息之后果然如同王建的预料一般,暴怒的岐王当即下令派兵围攻兴元府。

岐、蜀这两个仇家再次开战,让刚刚平静了不到五年的两国边境再次陷入战火之中。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两家即便要开战也不是说打就打的,一些必要的准备还是需要时间来完成的。

寿州城中。

虽然随着杨渥与朱温二人暗中达成默契,开始罢兵休战,但两家之间的对立却丝毫没有减少。

毕竟一来这种默契也就仅仅是默契而已,且不说没有正式的文书,就算有,若是真的要开战的话,这所谓的默契也是丝毫不管用的。

更何况,这个停战的默契也只限于朱温和杨渥之间,也就是说两人都不会主动发兵对对方发起进攻;不过若是底下人要搞摩擦,那就不是二人能管的。

所以此时寿州城中的戒备依旧没有放松,那些负责巡视的厢军士兵们依旧排列着整齐的队列在街道上来回巡查。

过往的商贩等依旧被严格的监视着,以防止有敌国的细作渗透进来。

唯一与之前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城中比以前要显得繁盛了一些,街道两旁出现了许多商铺,道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整个城中总算有了一点和平时期的的气象。

当然,此地能治理得这么好,其功绩可不是驻守寿州的左天武军都督李简,而是寿州刺史江梦孙的功劳。

作为淮南第一届科举的状元,江梦孙这些年在吴国还是混得非常不错的。

短短几年时间就做到寿州这个北方重镇的刺史之位,这在他那一届中自然不能算最突出的一个。

但要知道他以前可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书生,而且他又不像宋齐丘那样在历史上有较大名气,能够让杨渥对他另眼相看。

江梦孙的升迁完全在于他的个人能力,这一点让高勖、陈彦谦等人都极为看重。

当然,在寿州做刺史虽然容易出政绩,但同时也少不得要受到同样在寿州城中的李简的制约。

此时,刺史府中,江梦孙正为了一起涉及到几个禁军士兵的案子而与李简争执着。

左天武军两万禁军,自然不可能全部驻守在寿州城中,在光州、濠州也有部分兵力驻守,不过即便如此,驻守寿州的禁军将士也多达一万人。

这么多的士兵,虽然平日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待在军营了,不过或多或少的还是会与城中百姓发生纠葛。

李简这人虽然残忍好杀,对于军纪要求也不算严格,不过他对手下的将士们却是极为护短。

有时候有士兵与百姓闹了矛盾,即便是他的人理屈而受到官府的严惩,但他也会来刺史府大闹一通。

对此,江梦孙也是无可奈何。

正当二人争吵闹得有些不欢不喜之时,突然有厢军的军官匆匆进来。

“启禀江使君,李都督,有个从蔡州来的商贩,自称是蔡州右厢指挥使刘行琮所派,说是这位指挥使有意归顺我国,特意派其来联络!”

“什么?主动来归顺!”李简、江梦孙二人顿时愣住了。

吴国这些年虽然声势浩大,甚至福建的王审知都在吴军的威压之下不得不选择投降;但在吴、梁边境,那些普通的士人或许有一些主动来投的,但那些地方将领却是没有一个主动归顺的。

若是这个自称刘行琮的使者带来的消息为真,那就会给梁国官员将领开一个主动南投的先例,这自然是一件大事。

二人顾不得再争吵,连忙命人将那使者带来询问。

原来,去年的时候朱温就将蔡州刺史张慎思召到了洛阳,不过之后却一直没有让他回镇蔡州,又没有派遣新的蔡州刺史前去接任。

时间一久,下面那些掌握了兵权的将领们自然就开始动起了小心思。

不过之前梁国声威尤在,即便那些将领们有什么野心也不敢轻易表露出来。

但如今,随着高邑大败的消息传来,尤其是李存勖接着又率领晋军南下猛攻河北,使得整个梁国朝野震动。

在这种情况下,蔡州的右厢指挥使刘行琮就没有了顾虑,开始筹谋着发动兵变,自己来当刺史。

不过刘行琮也知道,即便如今梁军衰微,实力大减,但就凭他自己手中这点实力想要与梁国对抗显然是找死,所以刘行琮决定投靠吴国,引吴军来对抗梁军。

听完来使的目的之后,江梦孙还在暗自沉思,李简却已经喜形于色了。

如今的寿州没有大的战事发生,相比于南方的激烈战事,这里想要立功实在是不容易,所以李简自然是非常重视这次机会。

“李都督,本官觉得刘行琮突然来降,此事真伪未知,也有可能是敌军故意设计引诱我军,然后暗中设下伏兵。所以在下还请都督谨慎行事!”

见了李简的神色,江梦孙连忙劝道。

虽然说如今的吴国文武分离,而且武将也不再论品级,只论军衔,但大多数人还是会下意识的将两者进行对比。

一般来说,刺史的级别大致与都指挥使相当,而巡抚的职务才能与都督相当。

所以江梦孙的职务应该比李简还要低了一点,再加上他的资历威望更是远远不如,所以说话时自然对李简极为客气。

“谨慎行事?江使君不知兵,所以还是不要掺合到军务中来吧!”李简不悦道。

“都督,在下虽然只是一介书生,却也读过一些兵书,懂得行军打仗需要谨慎行事的道理。”

李简摇摇头道:“兵家之事,有时候固然需要谨慎,但更多的时候却要果断出手,若是一味的谨慎小心,再好的战机都会失去,那样还指望打胜仗吗?”

江梦孙无奈,他毕竟只是一个文官,最多能管到厢军,对于禁军的行动他却是没法干涉的,更不要说李简在吴国的地位还在他之上。

“那么都督想怎么做?”

“还能如何,直接出兵蔡州,若是有刘行琮的帮助,我军能够轻易控制蔡州!到时候就算要给刘行琮一些好处,甚至是任命他为蔡州刺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李简道。

“都督不打算向大王请示吗?”

“来不及请示,行事必须要快,蔡州那边的局势十分复杂,有野心的可不是刘行琮一个人,若是不尽快出兵,谁能知道蔡州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李简郑重说道。

虽说如今吴国重视军法,要采取军事行动之前应该向枢密院请示,不过一些紧急情况自然要临机决断。

“既然李都督已经决定了,那么本官也就在此祝都督一切顺利吧!”江梦孙道。

李简点点头:“从寿州出兵的话还是太慢了,本将准备发军令,让驻守光州的王安直接领兵前往蔡州,寻机夺取蔡州!”

……

蔡州位于淮西,乃是沟通江淮与河洛的交通要地。

不过此地民风彪悍,当地的节度使更是桀骜不驯,叛服不定,在中唐时期就是朝廷大患;为祸之烈,更在河朔三镇之上。

当年中唐名将李愬雪夜袭取蔡州,擒获吴元济之役,就发生在这里。

到了晚唐时期,著名的吃人魔王秦宗权同样以蔡州为老巢,为祸各方,使得中原、江淮等各地深受其害,更是极大的影响了唐末天下大局的发展。

随着朱温击溃秦宗权,彻底占领蔡州,此地才算是平静了不少。

不过或许是蔡州风水不好的缘故,驻守蔡州本地的将领依旧继承了他们“祖辈”叛服不定的传统。

如今朱温的势力不过是稍微出现了一些颓势,那些心怀大野心的将领便开始各怀鬼胎起来。

在前刺史张慎思前往洛阳觐见朱温后,如今蔡州城中的军队主要是在右厢指挥使刘行琮和顺化军指挥使王存二人手中。

不过相比于粗人一个,满脑子只想着打打杀杀的刘行琮,王存这人却要有心计得多。

“确认了吗?那刘行琮是不是已经暗中派人与吴军联系了?”顺化军驻地,王存向自己的副将询问着。

“是的,将军,可以确认,刘行琮已经派人前往寿州了。若是吴军得到消息后就立即出兵的话,想来要不了几天他们就能抵达蔡州!”副将道。

王存点了点头,皱眉沉思了片刻,这才接着问道:“刘行琮没有发现什么吧?本将的实力不如那刘行琮,想要击败他就必须小心谨慎!”

“应该没有发现!我们的人在刘行琮身边很久了,深受他的信任。以那刘行琮的榆木脑袋,又怎么可能识破?”副将有些不屑的道。

从官位上来说,刘行琮的官位甚至还在王存之上,在蔡州城中掌握的实力也是刘行琮战占据优势。

不过相比于刘行琮,王存的优势就在于他头脑更加冷静,更加有心机,甚至在不知不觉之中就将刘行琮身边的心腹给收买了。

可以说,刘行琮看上去不可一世,但王存自信,若是他想要取其性命,那也只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过,王存虽然有这种自信,却没有轻易发动。

他知道,虽说如今梁国声威大减,不过也远远没有到任由其他势力欺负的时候。

如今朱温毕竟还在,有他几十年的威名镇着,即便是有人谋反,也不会得到太多人的响应。

所以在王存看来,首先出来造反的人,未必能得到什么好处,反而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此外,吴国的制度也是王存不怎么满意的,他就算将刘行琮杀死,进而投靠吴国,将来也可能在吴国被边缘化。

但是反过来,若是刘行琮先行造反,并且勾结吴军,那么他再出手杀掉刘行琮的话,到时候他就不是罪人,而是平定叛乱的功臣。

朱温在如今面临李存勖进攻的压力下,除了顺势任命他为蔡州刺史想必也没有别的办法可行。

面色阴郁的王存在仔细思考一番,发现自己的谋划并没有什么缺漏之后,他站起身来道:

“传令给王行,叫他设法让刘行琮提前发动,不要等到吴军到来。”

“至于理由,可以让王行告诉刘行琮,就说若是等到吴军到达蔡州后才发动的话,他们就没有时间抢东西了。要知道吴军的军纪是很严的!”

王行就是他收买的刘行琮身边的心腹,对刘行琮有极大的影响力。

副将听了王存的谋划后,眼神一亮,出言赞道:“将军此计甚妙!那刘行琮向来贪鄙不堪,肯定不会放过这个趁机劫掠的机会的!”

第四百七十一章功亏一篑

蔡州城中另一座军营里。

“将军,以末将之见,如今的蔡州城中除了王存外,别的将领都不可能与将军抗衡。所以末将觉得,将军不如先下手为强,先将这个王存给杀掉,免得夜长梦多啊!”

“不错,末将觉得那王存平时就是个狡诈之徒,如今这种局势下他不可能没有野心,但他却整天装作一副忠于陛下的样子,这是骗谁呢?”

……

众将议论纷纷,不少人都觉得应该先行对王存下手。

在干掉王存之后,城中其他将领的威望都低了很多,根本不可能与刘行琮对抗。

到时候即便没有吴军撑腰,刘行琮自己也足够掌控局势了。

当然,他们也知道,最终要想在蔡州立足,他们还是需要吴国的援助。

“好了,都安静下来!”这时,站在众将中间的刘行琮开口道。

这人脸上有一道疤痕穿过眼睛,直到下颚,一只左眼明显是废了,白色的眼珠子看上去极为吓人。

他脸上的横肉更是比别人身上的肌肉都要结实,站在那里,配着他那厚厚的身板,活脱脱一个暴徒形象。

也怪不得王存等人暗中都会鄙视此人,觉得他除了打打杀杀外什么都不懂。

“诸位将军所言都在理,不过诸位还是太小看那王存了,此人的确是阴险狡诈,他在暗中与多少人有勾连,这连本将也不知道。所以要对王存那厮动手必须小心才是。”

刘行琮声音比较粗,不过说起话来却是慢条斯理的,与他那身材一点都不符合,说出来的话更是显得极有条理。

其实这也正常,能够做到他这个级别的,有几个是真的只懂得杀人的傻子?

众将之中,王行之前见众将都在劝刘行琮先下手,他自然心中高兴,以为王存交给他的任务能够轻松完成。

不过听了刘行琮之言后,众将却是安静下来,一个个都不怎么说话。

王行见此,知道自己需要开口说话了。

“将军,那王存虽然暗中收买了不少人,不过论起实际实力来,他自然是比不上将军的。”

“若是将军一直隐忍不发,且不说这会让王存有机会收买更多的人,更重要的是,等到吴军到来之后,大家还有机会发财吗?”

刘行琮一愣,显然被王行给问住了。

众将同样有些皱眉,显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大家冒着掉脑袋的危险造反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升官发财!

想升官的话,那就必须以蔡州作为贺礼向吴国邀功,这才有机会升官。

不过发财的话,那就容易多了。

蔡州经过这十多年的安定发展,经济已经恢复了不少,城中百姓也有了不少积蓄。

只要允许将士们在城中抢掠,那么不仅他们这些将领能够大发一笔,那些追随他们的普通将士也能因此大幅提升士气。

而对刘行琮来说,正如王存所料的那样,他的确是一个极为贪鄙之人。

他本来就是蔡州本地人,当年还参加过秦宗权的军队,秦宗权失败之后才改投梁军的。

有当年在蔡州军中的经历,蔡州军的种种恶习他自然是都见识过。

在平时,梁国的军法还是比较严格的,军队除非是征战在外,否则在自己人的地盘里是不能随意劫掠的。

所以这些年来刘行琮也只能屈服于梁国的军法。

不过如今既然决定反抗梁国了,他自然也不会再遵守梁军的军纪。

至于吴军的军纪,他如今都还没有彻底投靠吴国,所以吴军军纪自然也不能约束到他。

当然,若是吴军都抵达蔡州城了,当着吴军的面刘行琮还是不敢太乱来的,他将来毕竟还要依靠吴军才能求得生存,自然不能让吴军对他感到反感。

所以当王行提出要趁着吴军到来之前就提前发动,将局势掌控住时,刘行琮顿时心动起来。

这时,王行又补充道:“此外,将军可不要忘了,将来将军要想求的蔡州刺史的职位,那也要表现出足够的实力来才行。”

“若是将军连蔡州都不能控制,还需要依靠吴军的帮助,到时候吴国人只怕也会看不起将军的!”

“是啊,将军若是连蔡州都需要吴军的帮助,到时候将军又有什么底气要吴王册封您为蔡州刺史呢?”其他将领也在一旁劝说。

刘行琮心中顿时感到一沉,不由得更加倾向于提前造反来。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就连他的心腹都已经被王存收买了,他的所有举动都在王存的掌控之中,他所谓的造反更只是王存自己上位的踏脚石而已。

二月初七,刘行琮在蔡州城中起兵造反,准备先发制人干掉顺化军指挥使王存。

然而这次造反在一开始就出现变故,暴乱的士兵在失去约束后,并没有按照刘行琮的命令去攻打顺化军营地,而是立即冲上街头四处抢掠。

这也是每次兵乱时基本都会发生了事情,受到伤害的往往都是那些无辜的百姓,可惜没有谁愿意站出来为他们说话。

在兵乱的第二天,当刘行琮终于收拢士兵,准备进攻王存的时候,他的心腹部将王行突然背叛,趁着他没有注意时将其杀死。

接着,王存又出来招抚刘行琮的余部,并且宣布这些乱兵们在之前一天里抢到的东西都归他们自己所有;而跟随刘行琮造反的将士也得到了既往不咎的保证。

这两道命令一下,那些本来还因为主将被杀而感到人心惶惶的造反将士们顿时欢声鼓舞起来,再也没有谁会提起为刘行琮报仇之类的话。

不仅如此,王存的部众也开始加入对百姓的劫掠中来。

他的手下人自然不愿放过这个发财时机,结果城中百姓再次遭受横祸。

到了兵乱的第三天,王存这才下令整顿秩序,严肃军令,并且派兵巡视街道,禁止任何人再度抢掠。

到这天晚上时,蔡州城中的动乱完全结束,那些刘行琮的心腹部将不是被杀,就是被王存收编。

这场只持续了三天的闹剧就这样以极快的速度结束了,除了一开始外,其余大部分时间士兵都在忙着抢掠。

最终王存成功掌控了整个蔡州,将士们也跟着发了一笔大财,算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唯有城中百姓和已经死去的刘行琮倒了大霉。

而此时,王安率领的五千吴军才刚刚到达新蔡,距离蔡州还有一百多里路程。

得知蔡州城中的变故之后,王安除了感叹一声“刘行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的兵力毕竟只有这么点,想要攻城显然是不可能成功的;至于等待后续的李简再发兵前来,只怕那时候梁军的后续军队也到了。

不过到底还是心存着一丝侥幸,所以王安并没有立刻撤军回去,而是暂时驻兵在新蔡城外,想看看还没有新的变故发生。

可惜在几天之后,蔡州城中的局势完全被王存所掌控,并没有出现新的机会。

倒是留守开封的博王朱友文在得知蔡州变乱的消息后,立即就发兵讨伐,可惜后来被朱温派人制止了。

对朱温来说,王存虽然是打着镇压刘行琮暴乱的名义起兵的,不过他的心思到底如何,朱温自然也明白。

但就如同王存所预料的那样,此时朱温若是对蔡州逼迫得太紧,那么蔡州就有可能倒向吴国一方。

所以朱温最终也只能捏着鼻子任命王存为新的蔡州刺史。

到了此时,蔡州局势尘埃落定,吴军也没有了继续入侵的立场,只好撤军回去。

……

蔡州兵乱的消息迅速被传到了金陵,引得朝堂众臣一个个都叹息不已,觉得如此良机却最终功亏一篑,实在有些可惜。

不过在众臣的叹息之中,也有人看到了一些不同之处。

“大王,各位大人,此次蔡州变乱虽然的确可惜,不过诸位也没必要太在意!”郭崇韬捋着下巴上的一小撮胡须,脸带笑意向众人说道。

陈彦谦也向众人大声道:“不错,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一次仅仅是一个高邑之败,就使得蔡州出现动荡,那刘行琮更是有意主动来投。”

“虽然这一次失败了,不过等以后梁国势力更加衰落的时候,肯定会有更多人主动归顺我朝的!”

众臣听了脸色才好了许多。

的确,如今梁国大致上还能维持稳定,再加上朱温还在,梁国自然难以乱起来。

但将来朱温不在了,梁国失去了这位枭雄的带领,其局势必然会更加动荡。

别的不说,杨渥就知道历史上在朱温被其子所弑后,梁国内部为了争夺皇位曾经有一段剧烈动荡的时期。

在这段时期内,晋军固然是趁机大举入侵,一连夺取了大片梁国领地;梁国内部更是人心惶惶。

在梁国与吴国交界的地区,就有不少人主动南投,其中就有一些乃是梁国的地方官员。

所以说这次蔡州之变的确只是一个开始,将来这种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看来对朝中众臣来说,他们虽然看着吴国一日日的兴盛起来,但“中原”这个概念对他们还是有着极大的影响力,让他们下意识的觉得梁国就应该代表着强盛,以至于还没有完全意识到如今梁国的衰微和吴国的强盛啊!”杨渥看着众臣的欣喜神色,心中暗暗想着。

前段时间他的昭容何依依给他生下一个儿子,这也是他的第二个儿子,让整个吴国上下一片欢呼。

当初杨渥虽然已经有了一个长子,而且还是嫡长子,年仅三岁就被册封为王太子。

不过一个儿子毕竟还是不保险,在这个年代,别说是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就算已经成年的人都随时有可能病亡,光一个儿子若是夭折了怎么办?

所以以前后宫迟迟没有新的子嗣诞生,这让许多大臣心中有些不安。

如今第二个儿子的出生正好让众臣放心不少。

此外,更让杨渥感到高兴的是,他的另一个妃子徐氏,最近也怀了身孕,这就意味着不久之后他将再多一个孩子。

等到这些子嗣一个个长大后,吴国的传承才算彻底稳固下来。

正当杨渥在心中想着心事之时,枢密院副使严可求突然站出来道:

“大王,以前南方各国若是有刺史来投,大王一般都会在留用一段时间后就改为他用。这一点只怕会让那些有意归顺大王的梁国地方刺史等心怀顾虑。所以臣请大王将这一点加以变更!”

杨渥听了顿时有些不悦,“变更?那么严卿打算如何变更?”

“大王可以向那些主动来投之人许诺,若是地方刺史来投,在加入吴国之后他们的职务不发生任何变更,可以继续担任地方刺史,并且他们手中的权利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一切都按照他们之前在梁国时的来,以安其心!”严可求道。

“那么若是敌方将领来投呢?孤是不是也要按照他们原本的职务给他们安排职位?然后让他们像以前那样目无军纪?”杨渥听了更加不悦,当即提高了声音道。

那些主动来投的敌方刺史或者将军们,一般都带着一些桀骜不训,毕竟他们在原本所处的梁国中都有些极大的权利。

梁国的地方刺史一般都是同时执掌着军权、司法、税收、人事等大权,这与淮南当初军政分离之前是一样的。

若是向这些人保证一切照旧,那么当初杨渥在吴国辛辛苦苦推行的军政分离的措施,岂不是一切都要被推翻了?

此外,若是向这些外来者开了口子,那么原本吴国的大臣们也要求同样待遇,这样一来整个吴国还不得乱套了。

所以杨渥对于严可求的提议极为不满,不过他更加好奇的是,以严可求的聪明才智,不至于看不到这么做的后果,那么他为什么还会这样提议呢?

想一会儿没有想出严可求的目的,杨渥当即道:“严卿,你要记住,军政分离乃是我国的国策,这一点不可商议!”

“至于说吸引更多人来归顺之事,只要我吴国足够强盛,又何必担心没有人来归顺呢?”

第四百七十二章提醒

杨渥直接了当的拒绝了严可求的提议,这让众臣丝毫都不感到奇怪。

不过让众臣疑惑的却是严可求接下来的反应。

只听严可求站出来躬身道:“大王所言甚是,当初大王为了实行军政分离之策,可是费了不少苦心,并且冒着淮南内乱的风险才实行的。”

“臣记得那时候各地刺史各个手握大权,更是有田頵、朱延寿、安仁义等这种狼子野心之辈横行地方,不把大王放在眼中。”

“而外部又有梁王朱温、越王钱镠窥视在侧,尤其是朱温那时正处于极盛之时,天下藩镇,莫敢与之为敌。”

“如此内忧外患之时,只要走错一步,就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所幸的是,那时有先王坐镇广陵,又有大王亲自领兵征战四方,百战而平定内乱。”

“后来大王又以大魄力实行军政分离之策,这才有了我吴国今日之盛。”

“所以大王昔日艰难创业,立下我国国策,的确不可更改!臣之前思虑不周,请大王见谅!”严可求神色自然的躬身向杨渥道。

杨渥见了更加疑惑,不知道严可求为什么突然说起了当年之事。

当初的淮南看上去的确是风光无限,南灭钱镠,北拒朱温,西破武昌,内平叛乱,不过的确就像严可求说的那样,那时的吴国存在的问题太多,尤其是平定田頵之乱和接下来的军政分离,更是容易出问题。

而一旦出现问题,就很可能葬送杨行密辛苦打下来的基业。

不过杨渥不明白的是,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严可求突然提起却是为何。

虽然心中想不明白,不过既然严可求都说自己思虑不周了,杨渥自然也不好继续纠缠着这件事。

退朝之后,杨渥返回后宫,众臣却各自回自己的衙门值班。

武英殿中。

李承嗣有些奇怪的向严可求问道:“严大人,这次你贸然向大王进言,究竟所为何来,不知可否向本官明言?”

武英殿平时乃是枢密院值班的地方,若是有什么重大军国事物也会在这里商议。

李承嗣作为严可求的上司,对他这么奇怪的行为自然想询问一番。

可惜严可求却摇摇头道:“下官没什么目的,就是当时没有考虑清楚就贸然出言了而已。如今回想起来深感冒失了!”

“对了,李简将军这次未向大王请示就做出了出兵蔡州的决定,此事下官还要去处理一下,为他们补发军令。在下就先告退了!”

李承嗣自然不肯相信严可求之言,不过对方不想回答,他也没有办法。

等严可求离去之后,郭崇韬却是走过来道:“李枢密可是为了严大人之前的举动而感到疑惑?”

“不错,郭参军可是想到了什么?”

李承嗣与郭崇韬都是来自河东,自然关系亲近。

他知道这位老乡别看平时很低调,但其聪明才智却是极为过人,在如今的吴国朝堂中,也就他与严可求二人的智谋堪称顶尖,其他人都略有不如。

如果说严可求今日举动的目的,或许郭崇韬是最有可能看明白的人。

只听郭崇韬笑着道:“此事只怕还与将军有所关系呢!”

“这与本将又有何关系?”李承嗣极为惊讶。

“以在下之见,严枢密此次突然向大王提议,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大王而已。”

“最近惠妃娘娘诞下一王子,这固然是一件值得举朝同庆的大喜事,大王为止欣喜也是正常。不过将军不觉得大王的欣喜有些过了吗?”郭崇韬道。

“有些过了?你是说大王这些日子很少上朝之事?”

“不错,正是如此!”郭崇韬笑着道。

何依依在为杨渥生下一个儿子后,很快就被册封为惠妃。

多了一个子嗣这自然是一件喜事,不过自从何依依生子以后,这近一个月的时间杨渥基本都待在后宫里面,就是朝会也很少参加。

而今日的朝会杨渥也仅仅是简单交代了几件事情就匆匆回到了后宫,这自然让一部分朝中大臣感到担忧,担心杨渥是不是变的怠政了。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历史上有多少君王在一开始还是表现得极为英明神武,但没过多久就开始变得安于享乐起来,最终成为一个昏聩之君。

这种事情可不是无稽之谈,而且历史上也发生过多次。

若是杨渥就此开始沉迷享乐,不思进取,那么吴国的局势就有些堪忧了。

不过李承嗣还是有些疑惑的问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过要试探大王是否变得怠政了,一定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那么为什么严枢密会向大王出这么个主意?这与试探也有些沾不上边啊!”

“其实严枢密使向大王提出的主意,一个是想试探大王是不是开始变了,是不是急于求成了。”

“若是大王急于求成,只看到眼前之利,而看不到长远,那么……”郭崇韬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他的意思李承嗣却是听明白了。

“第二个目的,却是为了提醒大王创业艰难!大王幸苦这么多年,才堪堪将军政分离等政策彻底落实。”

“以下官之见,今日吴国之所以强盛,至少有一半的功劳就要归结于军政分离之策!”

“所以严枢密向大王提起此事,也是为了让大王不要忘了当初的创业艰难!”郭崇韬接着解释道。

李承嗣默然不语。

当初杨渥提出要实行军政分离时,他和李神福二人一个是升州刺史,一个是寿州刺史,二人都不贪权,都带头提出了要放弃手中的民政权利,专心于军务。

在他们两人的带头下,再加上杨行密以他的绝对权威压服,这才使得军政分离等政策能够成功实行。

如今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两个倒是先后成为枢密使,成为军中第一人。

“好在从现在来看,大王依旧思路清晰,不为眼前小利而动,这自然是一件好事。至于严枢密的提醒,想必大王之前虽然没有想明白,不过等大王回去之后定然会想到的!”郭崇韬又笑着说道。

李承嗣点点头,他们如今作为吴国重臣,因为吴国的制度侧重于相互制衡,所以即便是李承嗣乃是军中第一人,但他手中的实际权利也不大。

平时枢密院虽然管着军令,但一般只要是规模较大的调动,那就不仅要有李承嗣这个枢密使同意,同时也要有严可求这个副使的同意。

所以单独他一人是调不了兵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最大的追求就不再是像过去那样升官发财了,而是如何让自己名留青史。

若是吴国能够成功一统天下,开创新的王朝,那么他这个开国功臣自然就能青史留名。

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杨渥这个君主要能够继续开拓进取,继续保持之前的英明勤政。

……

坤宁宫中,杨渥一边缓缓散步,一边回想着之前严可求所说的话。

的确,在回到后宫之后,他就想明白了严可求的提醒之意,心中自然有些触动。

创业艰难,守业更难。

作为后世来人,在后世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为了生活而四处奔波,根本就没有条件去享乐。

但到了这个时代,如今吴国也成立了,南方一统也看到了希望,朝中政局极为安稳,吴国内外都没什么忧患存在。

再加上在如今的吴国,杨渥就是绝对的权威所在,即便是他的母亲史夫人也难以管到他,没有任何人能约束到他,这让杨渥自然会产生一些倦怠之意。

当然,杨渥也知道如今的平静都只是暂时的,他不过因为最近几年一直留在金陵城中,甚至连王宫都很少出去,整天都在忙于政务,自然心中就想放松一二,并不是真的就此安于享乐。

不过严可求的提醒还是让他感到警醒。

“看来长期留在金陵城中可不好,这么多年都没有亲自领兵征战了,或许什么时候也该上上战场了!不然若是连战马都骑不动了,将来还说什么北伐?”他在心中想着。

这些年他之所以一直留在金陵,主要原因就是没有人能够代替他镇守金陵,让他不敢放心亲自领兵出征。

如今他自己的长子杨炅依旧年纪还小,但他的弟弟杨隆演今年却已经十四岁了。

虽说十四岁的年纪依旧有些小了,不过让他作为名义上的监国负责留守金陵,再让内阁几位大学士负责辅佐,想必也足够保证金陵无事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担忧

一旁,陪着杨渥一起散步的王后周梦洁,见他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不由得笑问道:“大王可是有什么心事?妾身虽然不懂得什么军国大事,不过若是一般的事情,妾身或许也能为大王参详一二!”

“倒也没什么事情,不过是在金陵待得太久了,有些太闲了!”杨渥清醒过来,笑着说道。

“太闲了?妾身看,大王最近的确是有些太闲了,整天都在后宫打转,便是朝会都很少参加!”

作为王后,杨渥对她最为敬重的一点就是她从不过问军国大事。

后宫干政这不是什么好事,很多亡国之君的身后往往都少不了一个干尽坏事的女人。

这或许有后人故意抹黑的,但在大体上想来偏差也不会太大。

周梦洁身为王后,又深受杨渥喜爱,为杨渥生下了嫡长子,再加上她的出身极为显赫,若是她也热心于权利,在后宫搅风搅雨,那就有得杨渥头痛了。

此时,听了周梦洁带着提醒的话,杨渥不禁苦笑:“你说得是,孤的确是走着倦怠了!对了,最近太子学业如何?”

“学业上倒是还行,不过就是人太笨了些,没有他的那几个叔叔们聪明。好在他倒是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足够勤勉。”

一说起自己的儿子,周梦洁顿时就担忧起来。

杨炅如今的年纪也有五岁多了,依旧处于发蒙的时期,平时学业主要以读书识字为主,另外就是学习一些简单的数学。

这些内容的确不难,不过在学习的过程中,杨炅很明显没有杨渥的那几个弟弟学得快。

杨渥摆摆手道:“笨一点没关系,只要勤恳好学就行!”

他也知道杨炅学东西比较慢的缺点,不过他对此却不以为意。

他觉得自己的儿子即便稍微笨一点没有关系,又不指望他去考状元,没必要那么聪敏。

只要自己的儿子能够虚心好学,性格淳厚,宽于待人就行,至于其他的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听了杨渥之言,周梦洁这才松了口气。

如今杨炅可不是太子的唯一选择了,多了一个王子后就多了一个选择。

若是杨炅不能表现出足够的能力,不能让杨渥感到满意,将来谁能说得准他会不会被废掉。

当然,周梦洁也没有因此就开始敌视或者打压何依依。

她和何依依毕竟很早就认识,也非常了解这是一个没什么心机的纯真女子,所以二人以前在宫中的关系就非常亲密,比之其他几人都要亲密得多。

如今虽然何依依生下一个儿子,但周梦洁并没有与她生分了,毕竟何依依也不是那种有什么野心的人,这总比其他几个不知根不知底的女人生下儿子要好。

比如那个已经怀有身孕的徐氏,最近就有些要搅事的迹象,平时在人前对她还非常敬重,不过听说暗中对她可不怎么友善。

若是让徐氏生下一个王子,只怕她将来在宫中的日子就难以安宁了。

好在徐氏再怎么想来事,她如今和周梦洁也差的太远,不仅是在杨渥心中的地位比不上,便是比起两家的背景来都远远不如。

所以对这个徐氏的担忧也只是将来的事情,现在最多需要保持警惕而已。

……

黎阳城中,晋军军营内。

“当初赵王向幽州求援时,燕王没有发一兵一卒前来救援;如今刘守光见孤一举击败梁军,这就打算用他手中的强兵来威胁我们,这真是愚蠢到了极点啊!”

望着下方王镕派来的告急使者,李存勖颇为不屑的说道。

在高邑之战后,刘守光听闻晋军获胜,如今正在乘胜对梁国发起进攻,接连攻克了几座城池。

而深州、冀州两地的梁军在杜延隐二人在得知高邑兵败的消息后,立即将城中百姓屠戮一空,然后带着抢掠来的财物迅速南逃。

赵军兵不血刃的就收复了这两座城池,可惜这两城已经成了两座堆满了尸体的空城,这让赵兵对梁军更加恨之入骨,从此王镕一心跟随晋王李存勖,再无异心。

晋军南下后,王彦章虽然统领神捷军、龙骧军的残部极力抵挡,但终究是士气低迷,打不过士气正旺的晋军。

在这种情形下,刘守光很快就坐不住了,想要趁机获取好处。

尤其是赵王王镕和北平王王处直彻底倒向李存勖一方,这让刘守光极为记恨。

所以他很快就派使者告诉王镕说:“孤听说你们二镇的军队和晋王联合大败梁军,并且发兵南下,孤手中正好也有三万精锐骑兵,想要亲自率领与诸位一起攻打梁国。”

“不过四方势力的军队若是联合在一起,就一定要有一个盟主,才能有效统合军队,不至于出现混乱。”

“孤想知道的是,若是孤亲自领兵与你们汇合后,你们将会如何安置孤?”

这使者名义上是在问“如何安置”燕王,不过内里的威胁之意却是极为明显。

王镕虽然刚刚打了一场胜仗,不过赵国的实力本来就远远比不上燕国,被燕王刘守光这么一威胁,自然是派使者来向李存勖求援。

此时,听了李存勖对刘守光极为不屑的言语,众将连忙劝说。

“大王,刘守光此人虽然昏聩,不过燕国的实力却是极强,大王万万不可小觑。”

“不错,云州、代州与燕国边境相邻,他们如果侵扰我国的边境,那就会动摇我国的民心,大王不得不防!”

……

众将连连劝说,要李存勖不可大意。

这时,张承业也站出来道:“大王,我军跨越上千里出征,若是后方出了什么变故,委实难以接应,这是我们晋国的心腹之患。”

“所以老夫以为,大王不如先消灭刘守光,彻底将河北攻占,到时候就能够一心一意的南下与梁军争锋了!”

对晋军来说,燕国窥视在侧,乃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当年李克用辛辛苦苦亲自领兵,帮助刘仁恭成为新的卢龙节度使。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刘仁恭居然在几年后就背叛了李克用。

若是没有此人的背叛的话,李克用的实力将比之前大了很多,也不至于后来再与朱温的争霸中连连兵败,最终只能困守北方苦寒之地。

如今李存勖虽然击败了梁军,但若是不能先将刘守光给解决掉的话,将来他们南下的时候依旧要时刻防备,这自然是不能容忍的。

所以李存勖在听了张承业的建议后,当即便下令班师回去,开始为消灭燕国做准备。

第四百七十四章张承业的建议

中军营帐内,昏黄的烛光微微跳动着,照耀着两个对立而坐的身影。

“七哥,你这么晚了来孤的营帐却是为何?”

在没有旁人之时,李存勖习惯称呼张承业为“七哥”,这也能使两人关系显得更加亲善一些。

“大王,老臣此来乃是有些事情想与大王商议。”

李存勖顿时来了兴趣,他举起酒壶,给两人身前的酒杯满上,这才问道:“不知是什么事情让七哥如此急切?”

张承业神色有些肃然,他并没有绕圈子,而是直奔主题道:“不知大王有没有注意到,近些年来我军屡次击败梁军,声势大振。”

“在此期间,不管是岐王还是蜀王,甚至还有燕王都有对梁国趁火打劫的举动;不过之前曾经多次北伐的吴国却始终没有什么动静!”

李存勖饮了一口酒,笑了笑,这才有些不以为然的道:“这有何奇怪的?那吴王杨渥如今一心想要平定南方,所以没有对梁国用兵。孤觉得,说不定杨渥暗中都有可能与朱温和谈了!”

他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不过这么几年下来,李存勖也算是看出了杨渥的打算,所以才能猜到两家之间或许存在勾连。

不然杨渥不可能放过这几年的多次机会,甚至对李存勖派去的请求联手讨伐朱温的使者都是一副冷淡的态度。

“不错,正是因此老臣才感到担心。那吴王杨渥明显是想要让我军与朱温对耗,他正好坐收渔利啊!”张承业叹道。

李存勖听了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当初朱温最为强盛的时候,两家联手对付朱温,配合还算密切。

在杨行密时代,淮南军就曾经多次北伐,光是对宿州就曾多次用兵。

到了杨渥时代,淮南军也曾经发动过两次大规模的北伐。

其中第二次也就罢了,不过是为了给危全讽设陷阱,同时为杨渥自己捞取名声而已。

但杨渥的第一次北伐却是实打实的和梁军打了几场,取得了重大胜利,并且夺取了宿州。

可以说正是这一战,直接结束了朱温的鼎盛时期,使得梁军开始走下坡路。

而那时候的晋军却刚刚从最衰微的时代走出来,开始走向复兴。

若是接下来吴军还能够像当初那样积极北伐,与晋军一起进攻梁国,只怕如今朱温早就被打残了,哪里还能有现在的实力。

“就算知道吴王的打算,但孤又能怎样?且不说我河东与朱温之间近三十年的交战,仇怨实在太深,不可不战;就算孤能放下这仇恨,但我河东除了向南与梁军征战外,还能向哪里发展?”李存勖叹道。

的确,从地理位置上讲,杨渥的吴国可以先吞并南方各国再北上中原,但晋国却明显没有这样的选择。

如今整个北方的各大势力中,除了燕王刘守光外,岐王李茂贞的地盘并不与晋国接壤,而且关中久经战乱,如今并不比晋国的地盘富裕,即便夺取了也没多少收益。

再加上李茂贞是出了名的又臭又硬,极为难缠,想要将其击败不难,想要将其消灭却很难。

当初朱温最强盛时都不能办到的事情,李存勖也不觉得自己就能轻易办到。

反观梁国,梁国目前的地盘都是天下最为富庶的地区,人口众多,土地肥沃,开发程度较高,若是夺取了能有巨大收益。

再加上如今晋国与岐国的关系也不错,没必要在此时闹翻。

所以在这次撤军之后,李存勖打算先彻底消灭刘守光,以消除侧翼的威胁;不过之后就只能全力南下与朱温征战了。

总之,不管杨渥是不是打算坐收渔利,但李存勖也只能按照他的意思去与朱温对耗:这是一个阳谋,即便知道了也没用的阳谋。

“大王,我军继续南下与梁军交战,这既是为了扩大晋国的实力,同样也是为大唐报仇。”

“此乃道义之所在,大王不可不为!所以此事倒也没什么。”

“不过今日老臣想与大王商议的却不是这件事,而是另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这时,张承业突然肃然道。

“不知是何事情,可是与吴王杨渥有关?”李存勖问道。

“不错!老臣今日要与大王商议的,乃是吴国的军政分离之策!”张承业神情极为严肃,显然对此事考虑了很久。

“军政分离?七哥是想让孤效仿吴国吗?”李存勖听了之后一惊,整个身子都不由得站起身来大声问道。

对于吴国的这条政策,李存勖自然有所了解,毕竟如今天下各国的制度基本都是继承的唐朝制度,地方刺史和节度使的权利都比较大。

唯独吴国如今却实行的是文武分离的政策,地方刺史的权利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更是没有册封节度使。

这个制度使得吴国的力量得以高度集中起来,全国的军力、财力、人才等,都被集中到了朝廷,所以在与其他各国交战的过程中占了极大的便宜。

当然,这个制度更重要的好处就在于从根源上消除了内乱,使得朝廷不再需要像过去那样时刻防备着地方势力,以至于许多实力都被用于内耗了。

李存勖当然也知道这个制度的好处,他很早之前就把杨渥当成自己对手,自然会对他实行的政策有所了解。

不过军政分离可不是那么容易实行的,尤其是如今的晋国,正在集中精力于军务方面。

而晋国的军队如今基本上都掌握在那些将领们手中,若是贸然收拢他们手中的权利,容易造成将士们离心离德,甚至搞不好会让晋国陷入内乱。

现在的晋国好不容易从衰落中走出来,正逐渐走向兴盛,李存勖自然不愿意冒险再弄出事端来。

所以他收拾了一下心情,重新坐下来后道:“七哥,这军政分离之策固然有很多好处,不过若是实行不当,很可能惹出很大的麻烦啊!”

“老臣也知道此事容易引起乱子,不过大唐之所以灭亡,根本问题就是地方藩镇的实力太强了,朝廷无力压制,最终只能一步步走向衰亡。”

“如今大王若想复兴大唐,就一定不能走大唐的老路。”张承业沉声道。

其实他对于效仿吴国实行军政分离之策的想法是由来已久的,不过以前李存勖才刚刚继位,威望还不足以完全压制那些老将,所以他没有贸然提出来。

但如今随着多次对梁军的胜利,李存勖已经完全巩固了自己的位置,极大提升了自己的威望,有了实行军政分离的基础。

所以到了此时他才找李存勖商议此事。

“如今大王的地盘还不大,再加上外部有朱温的压力,所以还能保持同心同德,诸位将军都能够齐心协力对敌。”

“但将来呢?”

“将来等到大王的地盘多了之后,若是还像以前那样册封节度使,这就是在走大唐的老路啊!”

“到时候那些节度使们一个个都只想着自己的利益,都不将国事放在心中,而且只要让他们稍微有所不满意,就可能闹出兵变等乱子来。这可不是国家长久之道!”

……

张承业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七哥,你说的这些孤都明白。不过如今显然不是实行军政分离的时机,这一点想必七哥也明白。所以还是等将来局势更加稳定之后再说吧!”李存勖摇头苦笑道。

“等到将来?等将来只怕就迟了!”张承业有些激动的道:“大王,若是等到地盘大了,各地节度使都册封了,那时候你再想动他们,其难度肯定比现在要大了数倍不止!”

李存勖默然不语。

现在就开始像吴国那样制定规矩,防止地方势力坐大,这固然是好,但风险太大,容易引起乱子。

如今的晋国还受不起这种乱子。

而若是等到将来再动,到时候李存勖固然能准备得更多,晋国的实力也能够应对地方势力挑战,即便出现一点内乱也问题不大。

不过那时候的地方势力肯定会更加强大,将要付出的代价也会更多。

到底是现在就设法削弱地方势力还是等到将来再动手,这可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分清楚利弊的。

所以李存勖表现得极为犹豫也很正常。

见李存勖默然不语,张承业也知道自己不能逼得太紧,所以他沉吟片刻后,又提议道:

“就如同大王所言,如今的确还不是立即实行军政分离的时候,不过老臣觉得,有些必要的准备却是需要做的。大王不妨先将这些事情做好再说。”

李存勖这才松了口气,他也担心张承业非要让他搞军政分离,那样将会闹得很不愉快。

所以此时听张承业退了一步,李存勖同样退了一步道:“不知是哪些准备,若是于国有益,孤自然会实行!”

第四百七十五章变革

“老臣以为,吴国各项政策,说到底也就三大条,第一条就是军政分离。这一点牵扯太大,所以暂时不可实行。”

“不过第二点,重视科举,大力选拔文士,并且逐渐以文官来治理地方,这一点大王却可以效仿一二。”

“七哥的意思是开科举吗?”

“不错!我晋国如今武将不缺,甚至可以说是名将辈出,不过懂得治理地方的文官却是极为缺乏。”

“大王要想在将来实行军政分离,那就少不得要有足够的文官来治理地方。现在若是不做准备,等到将来可就迟了!”张承业肃然道。

没有比较就难以看出好坏。

之前大家都是按照唐朝的制度来,所以地方势力都很强,节度使、刺史们一个个横行地方。

又因为各国都是这么做的,所以大家都习以为常,没有想到要去改变;或者说即便想去改变,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

而李克用本来就是胡人出生,只重视武力,而轻于治理,再加上晋军军纪较差,又带着胡人军队与生俱来的抢掠习气,所以使得晋国的领地越来越衰败。

这些问题不是没有人注意到,像李存勖在继位之后就在逐渐加以改变。

但这些改变都只是浮于表面,没有深入进去。

不过如今有吴国的例子在前面,张承业自然就更加注意到晋国的缺陷,知道应该在哪些地方加以改变。

当然,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他之前提出来的军政分离,可惜牵扯太大,暂时不能实行。

所以他退而求其次,打算先推行科举选拔文官,为将来的军政分离做准备。

“此策自然可行,那吴国当初还没建国之时,就敢僭越开设科举;杨渥既然可以这么做,孤自然也能!等这次回到晋阳之后,孤便下令开科举就是!”李存勖非常爽快的就答应下来。

张承业心中一喜,他是真心希望晋国能够更加强大,希望晋王能够最终消灭朱温,重振大唐。

为了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他可以为晋国付出一切,所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大王,老臣的第二个建议就是效仿吴国,建立禁军,专门负责征战,并且只听从大王一人的命令,将兵权逐渐收拢起来!”

“建立禁军?这样做会不会引起众将不安?”李存勖有些犹豫。

建立禁军,这也是吴国的一大特色。

虽说各国都有禁军存在,比如梁国的神捷军、龙骧军,这些都是禁军。

不过这些军队在梁军中只是少数精锐,并不是梁军的主力。

在对外征战中,真正担当主力的军队还是那些被掌握在一个个节度使或者刺史手中的军队。

而吴国却是不同,对外征战的主力就是禁军,这是完全掌握在朝廷手中的军队;而那些地方刺史手中的厢军不仅老弱不齐,更是战力堪忧,一般只担任运送辎重和守城等次要任务。

若是按照吴国的那套制度来,少不得就要大幅度削减众将手中的兵权,这与之前的军政分离又有何区别?

不过是一个削弱将领的民政权利,一个削弱将领手中的军权罢了。

这种容易造成晋国众将离心离德的政策,李存勖自然会感到犹豫。

张承业笑着解释道:“大王多虑了。当初淮南实行军政分离时,这些政策可是同时实行的。”

“当年淮南实行军政分离时,那些地方刺史要么转为领兵将领,以后都作为武将负责征战;要么就继续担任刺史,不过不再负责征战。”

“与此同时,淮南又建立了禁军的雏形,开始将军中精锐抽调出来,专门负责征战。”

“那淮南当初同样面临各方压力,但他们坚持同时实行这么多的改革,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难道说大王仅仅实行其中一部分,还要担心动乱吗?”

是的,当初淮南的确是同时实行建立禁军和军政分离的政策,所有刺史都必须做出选择。

而一旦选择做出,日后想要改变就很难了。

这么大的变动,也全靠当时杨行密威望足够高,再加上那些老将中有不少都是那种没多少野心的人,在这些人的支持下,淮南的变革才得以顺利完成。

如今的晋国想要同时实行军政分离和开设禁军,这其中的风险之大自然是李存勖也不愿面对的。

不过如果只实行其中一部分的话,牵扯到的利益就小多了,李存勖还是不担心的。

所以沉吟片刻后,他郑重答道:“建立专司征战的禁军自然无妨。不过七哥觉得,这禁军的规模应该多大才合适?此外,将领人选又该如何选择?”

整个晋国的国力只有这么多,所以能够维持的军队数量也是确定的。

若是新建立的禁军规模太大,那就意味着需要从各部将领那里抽调太多军队,显然得罪人太多,容易引起众将的不满。

不过若是规模太小,那又没多少意义,所以这个度需要好好把握。

只听张承业肃然道:“大王,这禁军的规模,老臣觉得一开始不必太多,但一定要选择精锐将士,并且保证他们的忠心。等到日后再逐渐扩大规模。”

“所以老臣觉得,禁军一开始只选拔三万最合适!不过关键的是其中要保证有至少一万是骑兵!”

“七哥的意思是先将骑兵收归到孤的手中?”

“不错!我晋军精锐,主要就在骑兵中,若是控制了骑兵,那么大王对军队的掌控就不用担心了!”张承业解释道。

“那么领兵将领呢?”李存勖的兴致也逐渐提高,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兴奋起来。

他既然将杨渥当成自己的对手,自然就仔细比较过两国的制度差异,明白吴国的一些政策的优越性。

如今虽然不能在晋国完全效仿吴国的政策,不过可以先实行一部分,将来再慢慢改变。

若是最终晋国真能做到像吴国这样权利高度集中,到时候晋国的实力定然能更上一层楼,并且不用再像过去那样时刻担心麾下将领势大难制。

“将领的人选,老臣以为最好从那些低沉将领中选拔。”

张承业没有过多解释,不过李存勖却明白他的意思。

当年李克用可是收了太多的义子,所谓十三太保中除了李存勖自己外,其他的都是义子。

这些义子虽然并不是真的儿子,不过他们在名义上同样有继承晋王之位的权利,比如历史上后来的李嗣源就成功登位了。

所以用这些义子来担任禁军将领显然是不可取的。

至于其他像周德威这种老将,明显威望太高,若是用他们来担任禁军将领,那这禁军是属于李存勖的还是属于这些老将的,这真是说不清楚的事情。

最好的办法还是启用那些没什么威望的年轻将领,至少可以保证他们只会向李存勖一个人效忠。

……

谈论了许久之后,李存勖最终下定决心,这才返回晋阳之后就要开始准备开设科举和扩大禁军。

这两点或许还不能做到像吴国那样高度集权,但至少比以前的晋国能有所提高。

等到将来再效仿吴国进行改革,晋国的国力必然会有极大的提高。

……

当李存勖二人正在商议着效仿吴国进行改革时,岭南的广州城中,彭城王刘隐也到了最后回光返照的时刻。

自从去年病重以后,刘隐虽然多番求医,但始终没有好转。

这期间吴王杨渥还曾经派使者前来探病,并且带来了一位宫中御医。

不过不知道是这位御医的医术不够的原因,还是因为根本就不想医治好刘隐的病情,总之在御医看过病后,刘隐的病情没有丝毫好转,反而在一天天的加重。

到了如今,刘隐已经深知自己距离大限不远了,唯一让他感到放心的是,这段时间他的弟弟刘龑代替他执掌岭南军政,将岭南打理得井井有条,没有出现丝毫纰漏。

所以刘隐可以放心的将岭南基业交给自己的弟弟,而不必担心死后岭南出现内乱。

可惜如今的岭南最大的危局不是来自内部,而是那个正在横扫南方,对各大势力虎视眈眈的吴国。

虽说名义上刘隐已经臣服于吴国,并且被吴王杨渥加封为彭城王,并且兼任岭南节度使,不过两家之间的关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如今的吴国可以说是明目张胆的在吞并南方各大势力,曾经割据一方的钱镠、钟传、王审知、危全讽等等,一个个都已经烟消云散;割据湖南的楚王马殷如今也在吴军的进攻下只能苦苦支撑。

而虔州和岭南现在虽然还能保持相对独.立的地位,不过谁都清楚,这不过是吴国暂时顾不上他们而已。

等到将来吴国腾出手来,杨渥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可惜的是,即便知道吴国的野心又能如何?

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了,即便岭南和如今依旧保持独.立的楚国以及虔州联手起来,但三家的实力加起来依旧不是吴国的对手。

贸然与吴国为敌,那只会彻底得罪吴国,到时候若是吴国清算起来可就不妙了。

所以如今的刘隐等人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吴国大举进攻湖南而不敢有什么异动。

今晚不要订阅下一章

和上次一样,接下来这一章今晚不要订阅,等到明天早上再订阅吧。

因为没法在十二点之前更新,作者君为了自己的全勤,只能先上无关内容,等到更新码字完了之后再改回来。

所以请大家今晚不要订阅,明天早上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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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大家造成的不便,作者君深表歉意。

另外,对于本月的更新量,现在看来连保底的七十章都难以做到,作者君也是深感丢脸。

不过没办法,作者君并不是全职写手,而且现在的这点收入就算做全职写手也只会饿死。

作者君还有其他工作要做,只能在闲暇时码字,有时候忙起来根本没时间码字。

整个七月和八月简直是又热又累,好在八月过后,九月份会轻松不少,码字的时间会多些。

欠下的章节作者君不会忘记的。

抱歉。

第四百七十六章起誓

大家今晚不要订阅本章,明天早上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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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杨渥下达命令,以原涟水巡抚刘威为江西巡抚,掌控江西八州的军政大权;以淮北巡抚陶雅为浙江巡抚,掌控原钱镠两浙十州的军政大权,官职凌驾于刺史之上。

当然,他们掌控的军权仅限于所属各州的州兵,而外镇兵却不属于他们的管辖。

至于之前的淮北巡抚和涟水巡抚的职务则予以取消,不再任命新的人选。

除了任命二人为巡抚之外,杨渥又下令为巡抚设置布政使和按察使等属官,以光州刺史李遇、濠州刺史李涛,以及其他几个表现优异的刺史来充任。

这几个任命一出,淮南官员便纷纷思考起这其中的意思来。

若说之前淮北巡抚和涟水巡抚这两个官职,还是杨渥临时弄出来的,其管辖的地盘也只是临时划分,算不得什么;但这一次任命的江西巡抚和浙江巡抚这两个职务却是完全不同的。

江西和浙江,在此之前分别是钟传和钱镠二人的地盘,如今被杨渥单独划分出来,又任命刘威、陶雅二人为巡抚,同时为他们配置属官,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杨渥打算正式建立地位在刺史之上的行政层级呢?

比如说将来若是打下了湖南,是不是会设立一个湖南巡抚;打下福建,便设立福建巡抚?

若真是这样的话,这对那些地方刺史们来说影响就有些大了。

首先一点,以前各刺史直接归属于吴王府管辖,而如今的淮南已经有三十五个州的地盘,地盘大了,吴王府也难以有效管理,这对地方刺史来说就意味着更高的自主度。

而如今突然多了一个巡抚,位在刺史之上,这就意味着对他们这些刺史的官理将被大大加强。

而在另一方面,多了一个巡抚的职位,同样意味着他们将来升官成为巡抚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在以前,因为吴王府的高层职务较少的缘故,绝大部分的刺史或许官职就已经当到头了;而如今若是巡抚成为常设官职,再加上布政使等属官职务,那么他们将来升官的可能性自然更大。

除此之外,这项改革对各地刺史们还有一个重大影响,那就是他们的地位被大大下降了。

总的来说,杨渥的这个举动虽然对淮南官制造成了许多影响,但对众官来说却是有利有弊的。

所以在经过一番热议之后,淮南的局势再次沉寂下来。

接下来,杨渥并没有别的动作,似乎一心等待着朱全忠的篡位登基。

天佑四年正月,天子下令让朝中文武百官全部前往兵马大元帅朱全忠的府中劝进,与此同时,湖南马殷、岭南刘隐等藩镇所上的劝进表文也到了洛阳,使得朱全忠声望大振,各地劝进的呼声也更加激烈了。

不过这次百官的劝进依旧被朱全忠给拒绝了。

到了二月十三日,天子再次下令让薛贻矩赴汴州传达禅位之意。

这一次,朱全忠在众臣的欢呼声中终于接受了唐朝天子的禅让。

二十七日,唐朝天子正式发出御札禅位于梁王朱全忠,同时命正副册礼使张文蔚、苏循,正副押传国宝使杨涉、张策,押金宝使薛贻矩、赵光逢等六人,负责统帅朝中文武百官备法驾前往汴州,完成最后的禅让仪式。

自此,曾经有过极度辉煌,并且延续了二百八十九年的大唐王朝至此彻底灭亡,中国历史开始进入新的时期。

三月初四,梁王朱全忠驾临汴州金祥殿,开始接受百官称臣。梁王所下文书也开始称为“教”、“令”,并且自称寡人。

到了初五,笺、表等各类文书均去掉李唐的年号,只称月和日。十六日,朱全忠将自己的名字改为朱晃。

十八日,梁王身穿衮冕,正式即皇帝位,是为后梁太祖。

二十二日下令大赦天下,改元“开平”,国号“大梁”,以汴州为开封府,称东都,以唐朝原本的东都洛阳为西都,废唐西京长安,改称大安府,并且置佑国军。

加封禅让的唐朝天子为济阴王,并将他迁于曹州,命甲士严加看守。

至此,朱全忠篡位登基的所有过程才算是走完。

不过在此过程中,却是发生了一个小插曲,使得称帝给朱全忠带来的喜悦中夹杂了一丝不快。

当初朱温(以后都称朱温)还没有正式篡位之前,其兄长朱全昱便曾多次对他犯上谋逆的行为表示不满。

等到朱温称帝之后,在玄德殿召开大宴来宴请群臣。

朱温举起酒杯满是感慨的说道:“朕辅政未久,能有今日,这都是诸位的忠心拥戴之功!”

是的,此时的朱温终于得偿所愿的登基称帝,饶是他平日里心狠手辣,狡诈多端,但到了此时也不免感慨起来。

不过群臣听了之后却又是惭愧,又是惊惧,毕竟朱温难得这么感慨,谁知道对他们来说是福是祸,所以只能跪伏在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唯独苏循、薛贻矩及刑部尚书张祎这三人盛赞朱晃的功德乃是应天顺人之举。

这番奉承之语自然引得朱温大加赞赏。

等到宴席过后,朱温又与朱家宗室亲属等在宫中投壶博戏为乐。

然而等众人喝到高兴的时候,朱全昱却忽然将酒杯掷出去击中了所设的投壶,将众人的游戏给搅黄了。

朱全昱斜着眼看着一身天子衮冕的朱温说道:“朱三,你原本不过是砀山县的一个小小百姓而已,跟随黄巢为盗匪祸乱天下,是天子任命你为四镇节度使,富贵极矣!你怎么能一夜之间灭了大唐三百年的社稷,而自称帝王!你的行为将来定当引来灭族的大祸,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博戏为乐?!”

面对这么一个兄长,朱温虽然心中恼怒,但也只能强行忍着自己的不快,草草结束了这次宴席。

当然,虽然被兄长当着众人的面给骂了一顿,但登基的过程最终却是没有再出现什么意外。

等到登基之后,自然便是大封功臣的时候。

首先第一个功臣自然便是为朱温南征北战出力最多的谋臣敬翔,朱温直接下令加封他为知崇政院事,位比宰相,极受重用。

而其他李振、薛贻矩等在朱温篡位过程中出力最多的将领同样得到厚赏。

此外,朱温又下令册封刚刚击败了淮南军入侵而声势大涨的马殷为楚王,册封岭南的清海军节度使刘隐为大彭王。

同时改魏博节度使为天雄节度使,册封罗绍威为邺王兼太傅;改成德节度使为武顺军节度使,册封王镕为赵王兼太师;加封义武节度使王处直兼侍中。

又加封朱温祖上数代人,并且大封宗室,便是朱全昱这个与他不对付的兄长也被册封为广王。

当然,最后朱温也没有忘记下令革除河东李克用、凤翔李茂贞、杨崇本以及淮南杨渥这几个反对他最为激烈的藩镇的官职爵位,这固然一点作用也起不了,但用来恶心一下杨渥等人却是可以的。

然而,这番举动明显没有恶心到杨渥等人。

而正如杨渥之前预料的那样,当灭掉唐朝、篡位登基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那些之前还保持了默许之意的各大藩镇此时都跳了出来,声称要起兵讨伐朱温。

而在众多藩镇之中,又以蜀王王建和吴王杨渥对于讨伐朱温表现得最为积极。

三月底,当朱温正式登基称帝的消息传来后,王建和杨渥两人便联合起来传檄各藩镇,要求出兵讨伐逆贼朱温,其言辞激烈慷慨,让许多人读了之后立即升起一股热血沸腾的感觉,恨不得自己也能参与到与王建、杨渥二王一同起兵讨伐逆贼,复兴大唐的大业中来。

不过当檄文传到晋王李克用和岐王李茂贞这里时,二人的态度却是一致的:“糊弄一下那些不知底细的人倒也罢了,想要糊弄孤王,让孤出兵去触朱温的霉头,想得倒是轻巧!”

说起来,如今的天下各大强藩中,早些年反对朱温最为激烈的自然是晋王李克用,接下来就是岐王李茂贞,至于王建,大家都知道此人不过是一心为自己,根本没有讨伐朱温的打算。

当初朱温大举讨伐李茂贞,在双方还在僵持的时候,李茂贞和朱温都派出使者向王建求援,结果王建一边满口答应朱温,说自己会出兵讨伐李茂贞,一边又对李茂贞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会出兵救援他,让他先顶住朱温的进攻。

而实际上王建则迅速起兵趁火打劫,将自己早就看中的兴州等地夺取过来。

这一次王建所谓的起兵讨伐朱温,同样只是为了扩大自己的声望而已,并非真心想要出兵。

倒是杨渥这么积极的鼓动出兵,却让李克用等人有些疑惑,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

要知道,根据他们打探到的消息,淮南军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在调兵遣将!

不仅是住屯在广陵的大军,便是住屯在江西、宣州的军队似乎也在调动。

如此大规模的调动,也只有起兵北伐才需要如此,若是用兵别处,应该不需要这么多兵力才是。

当初杨行密讨伐朱温倒是积极,曾经多次出兵北伐;而杨渥同样在去年也发动了一次声势浩大的北伐,并且取得了极为重要的战果,给梁军带来了重创。

不过就目前的局势来看,朱温刚刚称帝,正是声势较盛的时候,这种时候起兵北伐未必就是好时机。

以杨渥的智谋,不至于看不出这一点。

更何况,李茂贞和李克用也没看出来杨渥有这么的忠于唐朝天子,那么他在这个时候起兵北伐到底是什么意图呢?

事实上,不仅是李克用等人惊讶,便是朱温同样不明白杨渥这样大动干戈的目的何在。

杨行密去年刚刚病逝,淮南内部虽然没有发生任何动荡,但按照朱温等人的估计,杨渥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应该是留在广陵,以稳定人心才对。

即便他不需要留在广陵,但这个时候北伐也并非好时机,完全可以徐徐图之;所以朱温觉得杨渥在一副大举北伐的声势之下,定然暗藏着别的目的。

“那么杨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此时,吴王府中,李神福等人也在询问着杨渥的目的。

当初在与王建联合向各方藩镇传檄的同时,杨渥还下令征调在洪州的秦裴所部以及在宣州的王茂章所部,做出一副大举北伐的样子,这让李神福等人都困惑不已。

“孤知道诸位都在疑惑孤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调集兵力到广陵来,不过诸位觉得孤调集大军真的是为了北伐吗?”面对众人的疑惑,杨渥笑着反问道。

“孤如此作为,不过是为了一举夺取江西南方的各州而已!”

“为了江西南方的各州?”

“不错,诸位试想,抚州危全讽、虔州卢光稠、吉州彭玕,这些割据一方的刺史们在当地根基较为深厚,兵力同样有不少,再加上当地地势偏远,我军难以派出重兵去进攻。在这种情况下,若是我军以少量军队对这几州发起进攻,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将他们一一攻占呢?”杨渥解释道。

众将听了纷纷陷入沉思,他们之前就曾经预计过,若是一个州一个州的进攻,要想攻取整个南方数州,起码都需要两三年时间。

这还是一切进展顺利的情况下,若是战事有所不利,甚至因为某些意外而出现了兵败的情况,那么统一江西的进程又会进一步被推迟。

不过听杨渥的话,似乎他已经有了一个大计划来对付危全讽、彭玕等人。

只听杨渥继续道:“反过来,若是我军以大举北伐的名义将驻守在南方的大军全部调回广陵,在洪州只留下少量军队驻守。这样一来,以危全讽对洪州的野心,孤就不信他会忍住不发兵来攻!”

第四百七十七章潭州城破

“就是说不管加入哪一方,应该都能有所作为了?”张延翰虽然自己也有这样的判断,不过他还是想听听已经在梁国为官数十载的老父亲的意见。

“不错,至少为父觉得,两国将来若是一居南方,一居北方,两家对峙的话,除非其中一家出现重大变故,否则在短时间内应该随着奈何不了对方。”张慎思捋了捋花白胡须,沉声说着。

张延翰点了点头,显然对他父亲的判断便是认可。

在他们这些人看来,梁国基本上已经失去了争夺天下的可能性,接下来只能一天天衰落下去,直到最后的灭亡。

而晋国如果能够统一北方的话,其实力必然大幅上升。

晋国的军队本来就极为强大,又有骑兵之利,再加上夺取中原后的人口财富,到时候晋国的实力必然在吴国之上。

不过吴国也有自身的优势,首先就是地利优势。

北方人不熟悉南方的气候,更不熟悉水战,晋国想要南下与吴国争锋,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而吴国想要北伐中原同样极为艰难。

晋、吴的对峙显然会持续很长时间。

再加上割据蜀中的蜀国同样有很强的实力,所以将来的天下极有可能像当年三国时期一样,吴国、蜀国、晋国三国对峙。

当然,张延翰要做选择也会在晋国和吴国中选,不会贸然跑到蜀国去,毕竟蜀国不管是声威,还是实力,比起另外两国都差了不少。

他沉思片刻后,接着问道:“那么父亲觉得,吴国和晋国之中,哪一国对文士更加重视?”

“当然是吴国!”

对于这个问题,张慎思却是没有丝毫犹豫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那晋王李存勖虽然以大唐宗室自居,还声称要复兴大唐,不过这种话也就用来哄骗一下小孩子而已,又怎能当真?”

“说到底,李存勖不过是个沙陀蛮子而已,只懂得马上厮杀,又哪里懂得治理天下?”

“所以若是比起对文士的重用,吴王杨渥必然要比晋王李存勖强!”

张延翰闻言眼神一亮,终于下定决心,不再犹豫。

他向自己父亲郑重行礼后,肃然道:“多谢父亲为孩儿解惑,孩儿已经明白该去哪里了!”

“嗯!”张慎思欣慰的笑了起来:“有了决定就好,接下来就要去身体力行!为父治家不严,当年又忙于征战,所以疏忽了对你几个兄弟的教导。”

“如今你那几个兄弟的品行你也是知道的,一个个偷奸耍滑,游手好闲,无恶不作,将来只怕我张家就要葬送在他们手中。”

“所以将来能够继承我张家的,也只有你一人了!”张慎思叹道。

他没有询问张延翰的最终决定,不过他却已经知道了。

事实上,他原本也希望自家儿子能够选择吴国,毕竟相比于内部已经安定下来,又重视文治,加强集权,并且即将统一南方的吴国,晋国的前途却有些难以确定。

若不是自己的确年纪大了,说不定他也要南投吴国去了。

他沉默片刻后,接着又道:“到了吴国之后,以你的才学要考中进士定然没有什么问题,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能不能考中前三甲。”

“若是不能考中前三甲,最终只被授予八品甚至九品官,你也不要灰心,一定要奉公守法……”张慎思轻声叮嘱着。

“孩儿谨记父亲教导!”张延翰肃然答道。

几天后,张延翰安排好了一切,从洛阳启程南下,前往金陵,希望能够赶上今年各州举行的院试。

……

扶风城中,一片萧条之色。

相比于金陵、洛阳这样的繁华大城,这里本来就只是一座小城池而已,自然显得有些寒酸。

再加上岐王李茂贞向来重武力而轻文治,他麾下所任命的地方官员,从刺史到各地县令,一概都是以武将担任,所以在民治方面自然做得极差。

此时,并不宽敞的街道上正是一片肃杀气象,大队的士兵排列着并不算整齐的队列,在城中来回巡视着。

过往的商人都遭到了严格的检查,只要稍微有所怀疑的地方,那些士兵就会毫不客气的将人带走。

接下来,这些商人将要面临的自然就是无穷无尽的拷打。

当然,若是能够缴纳一大笔赎金的话,倒也能很快被放出来。

造成城中如此紧张的,乃是因为最近岐王与蜀国再次闹翻了。

王建以计谋将自己出嫁的女儿召回成都,不再遣她回来,这让李茂贞感到像是受了极大羞辱一般,所以很快就出兵将蜀国的兴元府包围起来。

王建本来就有意与李茂贞开战,如今见李茂贞主动动手了,自然是大喜过望。

三月初,王建命侍中王宗侃、太子少师王宗贺、山南节度使唐道袭为三招讨使,以左金吾卫大将军王宗绍为王宗侃的副将,率领步骑军共十二万,讨伐李茂贞。

消息传来,自然引得岐国震动,局势骤然紧张起来。

当然,对于一心苦读的常梦锡而言,这些消息的重要性还比不上晋王李存勖将要开设科举的消息。

正所谓上有所行,下有所效。

李茂贞不贵文士,而独贵武人,所以也使得整个岐国的风气变得偏向于武,百姓多以骑马驰射为贵,而轻于读书习文。

但常梦锡却是一个特例,他自小便喜欢读书,工于文字,对于那些打打杀杀的事物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让他在岐国尚武的大环境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所以他虽然胸怀大志,而且腹有才学,却在岐国难以得到重用。

这次晋王李存勖下令开设科举的消息传来,却是让他看到了另一条出路:离开岐国,去他国试一试。

与张延翰相同的是,虽然听到了晋国开设科举的消息,不过他并没有就此下定决心前往晋国参加科举,而是在晋国与吴国之间感到犹豫。

当然,与张延翰不同的是,常梦锡并没有什么人可以给他建议,所以一切决定都需要他自己做出。

常梦锡并没有犹豫太久,他望着窗外街道上来往的士卒,感慨着武夫当道的乱世,终于下定了决心。

“罢了,晋王虽然听说很是英明,不过终究是沙陀蛮子,只懂武力征伐,难明文治之重。虽然开了科举,只怕也难以重视。”

“所以我还是南下去吴国吧!”

……

除了张延翰和常梦锡外,在北方,因为李存勖突然下令开设科举,却是引得许多有识之士开始考虑将来的出路。

中原梁国已然难以走向衰落,继续留在这里显然没什么前途。

而其他势力虽然还有不少,但那些有识之士都明白,天下间真正值得投效的,不过是吴国和晋国两家而已。

最终虽然有不少士子开始赶往晋阳,准备参加晋国的科举;但同时也有不少人开始南下准备参加吴国的科举。

这个意外的结果,却是李存勖和张承业二人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

潭州城外,持续了半年多时间的攻城大战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

在这半年中,吴军继续分兵两路,其中一部分在刘信的统领下负责攻取潭州;另一路则在朱思勍统领下负责阻击姚彦章、秦彦辉二人的援兵。

因为有水军隔绝湘江,所以朱思勍的任务难度相对较低,他只要率领一万大军驻守在江边,防止楚军突然渡河就行。

有了朱思勍的增援,刘信终于能够集中兵力对潭州发起进攻。

不过仅仅依靠刘信手中不到的两万人,加上朱思勍部带来的五千人,攻城的吴军兵力也不过是两万人多一点而已,比起守军来并不占优势。

虽说刘信自信吴军的战力要胜过楚军,不过考虑到楚军守军毕竟也有两万人,只用两万多军队攻城还是有些吃力,所以在攻城数月都没有取得进展后,最终刘信决定向后杨渥请求支援。

一月份,由柴再用率领的左镇武军两万人赶到潭州,与刘信一同展开攻。

从那时起,潭州攻城战才开始变得顺畅起来,守军的局势也一天天变得严峻。

如今在潭州城南的三座卫城已经全部落入吴军手中,许德勋虽然竭力发起反击,仕途夺回这三座卫城,不过始终不能取得成功,反而是损失了不少兵力。

失去了三座卫城的保护后,潭州城彻底暴露在吴军的攻击之下,上百架苏州炮开始对着城中发起猛烈的轰击,使得守军士气为之大降。

到了此时,明眼人都已经能看出守军已经坚持不住了。

“柴将军,敌军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必须得防备许德勋突围啊!”望着前方不断有攻城的士兵登上城墙,刘信神色轻松的对前来支援的柴再用说道。

“刘将军放心就是,我军的水军已经封锁了江面,再加上朱将军的左天武军也驻守在江边,许德勋就算想要突围也难以得逞的!”

“所以本将觉得,或许许德勋接下来会退守内城,继续坚守吧!”

柴再用的神色虽然看上去较为轻松,不过他的内心却有些紧张,目光一瞬不离的紧紧盯着城墙处的战事。

他原本只是孙儒军的一个降将,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而被任命为光州刺史,一直都没什么名气;之后又在没有足够功劳和资历的情况下,被杨渥力排众议,一路提拔,做到如今的都督之位。

所以柴再用在心中对杨渥极为感激的同时,也很想立下功劳来证明自己。

这一次作为担任都督之后的第一领兵打仗,柴再用自然想要攻破潭州获取功劳。

正当两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思时,一旁观战的刘仁赡突然开口道:“两位将军,此时城池明显已然不可守,就算许德勋退守内城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迟早会被我军攻破;所以若是由学生来守城的话,那么学生定会出城一战!”

“出城一战?”柴再用二人楞了一下,接着若有所思。

他们可不敢小看眼前这个才十一岁的少年,这段时间随着朱思勍那边基本没什么战事,刘仁赡四人自然是选择了到潭州城下来观看攻城之战。

几个月下来,几人的见识都有了极大的提高,尤其是刘仁赡,他本来就是极为聪慧之人,又对军事极为敏锐,所以进步极大,到此时已经能就一些问题发表自己的看法,并且受到刘信等人的重视。

此时,听了他突然提出的看法后,刘信二人沉吟片刻,接着下令道:“传令给李德诚,让他加强戒备,防止敌军出城突袭我军!”

话音刚落,便见潭州城门突然打开,城中守军在一黑甲中年将领的统帅下,冲杀出来。

“杀!”

“冲啊!”

……

攻城的吴军显然没想到楚军会突然冲杀出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好在这段时间守军伤亡惨重,兵力严重不足,很多人身上都有伤,再加上他们一个个都极为疲倦,所以他们的突袭行动也就一开始取得了一些成功而已。

等到吴军反应过来开始围剿他们时,他们很快就落在下风,遭到吴军的四面围攻。

然而,这支楚军或许是知道即便撤回城中也没用,此时竟然没有撤退,反而在那黑甲中年将领的带领下继续向吴军发起进攻。

看着那一个个悍不畏死的楚军士卒,刘信不由得感叹道:“好一员猛将,竟是如此骁勇,楚军昔年能够屡次击败我军,的确是有能人啊!本将都有些舍不得杀了此人!”

“那人便是许德勋,当初在孙儒军中不过一个小校而已,不想如今竟成大将了!”

“本将记得此人好读书,当年还一心从文,听说在楚王麾下也是以文官自居,不想如今上了战场竟是如此骁勇!”

一旁,同样出身于孙儒军,并且当年还与许德勋有一点交情的柴再用感叹道。

这时,杨隆演开口道:“原来此人就是许德勋,听说他在楚王麾下地位较高,既然如此,两位将军何不试着活捉此人?”

“对啊,若是能将此人生擒,想来王兄会更加高兴的!”杨濛同样开口道。

刘信顿时心动,当即命人前去传令。

第四百七十八章任命

许德勋是不是骁勇此时已经改变不了大局了。

就像之前刘信和柴再用二人所预料的那样,有水军隔断湘江,还有朱思勍亲自领兵驻守江边,可以说城中守军早就是插翅难飞。

虽然在城破之前许德勋的反击的确给吴军带来了较大的伤亡,不过最终他还是未能力挽狂澜。

到这天夕阳西下的时候,最后一支抵抗的楚军也向吴军投降了,整个潭州彻底落入吴国手中。

而在此期间,湘江西面的姚彦章和秦彦辉二人统领楚军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进攻,可惜最终还是未能突破朱思勍的防线。

之后见大势已去,二人当机决断,率领楚军向西面撤退,吴军追之不及。

至于许德勋,他虽然在眼见城破不可避免,而吴军又想要生擒他的时候,准备挥刀自刎,然而关键时候却被身旁侍卫给拦下,最终还是做了俘虏。

至此,历时近半年的战事最终宣告结束,吴军成功的夺取了潭州、衡州两地,让前来解围的秦彦辉、姚彦章二人无功而返。

这一仗除了最后攻打潭州时大举增兵以外,其他时候吴军的兵力仅仅保持与楚军相当。

而楚军的表现的确很出众,姚彦章、秦彦辉二人在知道无法与吴军正面为敌的情况下,各自灵活运用,依靠对当地地形的熟悉,采用各种手段偷袭,给吴军造成了重大伤亡。

可惜吴军一方始终冷静应对,尤其是朱思勍,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一直保持着谨慎小心,没有给敌军任何偷袭的机会。

最终,凭借绝对实力上的优势,吴军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事实上,到了此时,只要稍微有见识的人都已经能看出来吴国对其他势力的碾压之势。

即便是楚军,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只要吴军不露出太大的漏洞,就一定能够击败楚军。

更重要的是,吴国的国力远在楚国之上,不管是财力物力,还是军队数量和质量,都要超过对手。

这就是说,即便楚军侥幸能够取得一次胜利,但吴国也能轻易的卷土重来。

而楚国一方却难以承受较大的失败。

此时,吴军军营,中军营帐之中。

望着下方浑身是伤,却依旧闭目不语的许德勋,吴国众将的神色却显得极为兴奋。

自从与楚军交战以来,虽然也多次击败楚军,甚至还抓住过一些楚国的将领,不过像许德勋这种大将却是第一次抓住。

当然,为了生擒此人,吴军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许将军无需担心,你毕竟乃是楚王的心腹之臣,若是你愿意投降我国,本将可以向你保证,定会让大王重用你的!”

“不错,本将也可以为你做保!”

……

众将在第一时间自然是想将此人劝降。

一来许德勋毕竟是马殷心腹,若是能将他劝降,定会极大的打击楚国的声望,同时提升吴国的声望。

二来若是连许德勋都能劝降,那么楚国其他人自然也能劝降。

有了许德勋这个示范,其他楚国将领也能打消一些顾虑,从而向吴国投降。

这是从根本上瓦解楚国的抵抗意志,为今后继续向西扩张创造条件。

所以劝降许德勋意义重大,由不得在场众人轻忽。

可惜的是,面对众将的劝降,许德勋始终没有开口,就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见此情形,众将也知道此人决心已定,再劝说也是徒劳。

“罢了,你既然不愿投降,我等也不勉强。至于该如何处置你,想必过几天大王就会有令旨下达!”刘信有些失望的道。

若是一般的将领,只怕在被俘之后若不当即投降,就会被刘信等人下令斩杀了。

不过对于许德勋这种大将,刘信也没有资格下令斩杀,只能让杨渥来处置。

打发了许德勋之后,刘信作为在场三个都督中资历最高的一个,当仁不让的担当起了主将的职责。

“两位将军,在几天前本将就已经收到了大王的命令。”他看向朱思勍和柴再用两人以及帐下的其他众将道。

众将神色肃然,连忙凝神静听。

“大王发来消息说,前不久刘存将军在杭州突然病故了!”

“什么?”

“这怎么可能?”

“刘都督的年纪连五十岁都不到,怎么会突然病逝?”

众将都有些难以置信。

“刘将军病故的时候,潭州攻城战正是最激烈的时候,所以大王为了不影响到诸将士气,所以没有宣布此事。”刘信接着解释道。

众将默然不语,显然心中都有些悲伤。

在场众将中本来有一部分就是以前刘存的旧部,此时得到消息之后更是神情悲痛不已。

事实上,刘存虽然也是一军都督,但相比于其他几个都督,他却是最为悲剧的一个。

当年在杨行密时代,刘存一直是李神福的心腹部将,作战极为勇敢,而且多有谋略。

曾经有一次与孙儒军作战时,他身先士卒,结果被敌军射中了左眼。

刘存当即将箭矢连带眼珠一起拔了出来,满脸是血,却继续奋勇杀敌,最终击败了敌军,不过从那以后他也成了个“独眼将军”。

后来李神福率军攻破鄂州之后,被调往广陵担任枢密使,刘存接替他担任都督。

从那时起,刘存一直镇守鄂州,直到三年前全军轮换。

刘存的悲剧之处就在于,那时候吴国的重点都没有放在湖南方向,吴军的主力要么在对付朱温,要么在与江西、两浙交战,所以用来对付湖南的就只有刘存的两万人。

在这种情况下,刘存每次与楚军交战都面临着以寡击众的局面。

结果当吴军在其他方向接连获得大胜,极大提升吴国声威的时候,刘存却多次遭受兵败。

这就使得他在吴国的名望大为受损,一些不知情的人都觉得刘存是吴国众多都督中能力最差的一个,竟然连一个楚国都对付不了,与他的地位有些名不副实。

之后他被调到浙江后,更是失去了很多立功的机会,使得他的名望进一步降低。

在吴国建国的时候,他因为屡次兵败,结果最终获得的爵位还只是一个侯爵,在众多都督之中只是最低的一个层级,与朱思勍、李简这些资历要比他浅得多的将领是一个级别。

本来以他的年纪,将来定然还有不少机会立功,将自己的爵位提升上去,谁知道,如今还不到五十岁的他竟然突然就病逝了。

可以说他或许不是众多都督中声威最低的一个,但一定是最悲剧的一个。

刘信与刘存没多少交情,不过毕竟也是同袍,又同是都督之位,所以心中也有兔死狐悲之感。

在沉默片刻后,他接着开口道:“刘将军突然病故,大王已经下令追封他为同安郡公,并且特许他长子继承郡公爵位。这也算大王对刘将军的功绩的肯定吧!”

众将都点点头,没有说话,心中却想着:“看来功绩不够,想要世袭没那么容易。本将今后也要努力才行。”

刘存的长子虽然得到特许能够直接继承郡公的爵位,不过却不能世袭,几代人之后就会沦落成平民。

而在场之人,除了李承鼎能继承其父的爵位,而杨隆演乃是杨渥的弟弟之外,其他众人最高的也就是侯爵,同样不能世袭,所以他们将来也要多加努力才行。

这时,柴再用突然问道:“不知刘存将军病故之后,他的都督之位大王有没有安排?”

众将一听,连忙打点起精神。

这可是直接关系到他们自己的利益,比起刚才那些对刘存的各种嘉奖都要重要。

或许在场之人除了李承鼎和李德诚这这两个都指挥使有机会成为新的都督外,其他众将都没有任何机会。

不过若是二人中有一个能够晋升,那么其他人也就有机会更进一步了。

别人吃肉,他们也有机会喝汤不是。

刘信没有让众将多等,他直接将目光看向李承鼎道:“李将军,恭喜你,大王已经下令,任命你为新的右天武军都督!”

“什么?”

“真的任命李将军为都督?”

众将听了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便是向来心态沉稳,没什么大野心的李德诚的心中都有些不平衡。

没办法,李承鼎的确是太受杨渥宠信了。

他不仅是如今吴国唯一一个能以国公之爵位世袭的,同时在如此年轻的时候竟然就能被提拔为都督。

而像李德诚这种资历较老,而且在都指挥使位置上待了很久的老将,都不能跨过最后一步,成为新的都督。

当然,众将虽然羡慕,虽然嫉妒,但他们也知道杨渥对李承鼎的信重本来就是其他人难以企及的。

首先一点,他的能力极为出众,在如今吴国年轻一辈将领中乃是最为突出的一个,许多老将都比不上他。

第二点,他乃是李神福的长子,有李神福这位吴国第一名将的光环照耀,其他人就算想嫉妒也嫉妒不来。

至于第三点,他娶了杨渥的亲姐姐,在身份上两人本来就是姻亲。

再加上他与他的父亲李神福一样,也是个没什么野心之人,杨渥不重用他又会重用谁呢?

第四百七十九章准备议和

“恭喜李将军了!”

“恭喜姐夫!”

……

看着在场众将以及杨隆演等人一个个向自己道喜,李承鼎连忙表示感谢。

他也没想到杨渥竟然真的任命他为新的都督。

他之前心中可是一点准备都没有,毕竟他的年纪太年轻了,如今还不到三十岁,在军中的服役年限也不够担任都督。

而如今军中那些资格足够老的将领中,虽然大部分能力强的都已经担任都督了,但剩下的人中还是有一些还只是都指挥使的。

所以他本来还以为杨渥会从那些老将中选出一个来。

满心惊喜的向众将道谢后,李承鼎的身份地位也立刻变得不同了,在刘信等人的邀请下,他将自己的位置移动到和刘信等人并排的位置。

“李都督,大王有令,你的正式任命会在金陵朝中举行,所以过两天你就要先行启程回金陵了,到时候顺道将许德勋押送回去吧!”

“是,末将,嗯,本将会办好此事的。”李承鼎显然还有些没适应身份上的变化。

其他几人倒也没有在意。

只听刘信接着说道:“至于李都督离任之后,他原来的位置……”

场中许多将领连忙竖起了耳朵倾听,便是刘崇景这样的自知没有希望升任的人也是极为在意接下来的任命。

“新的都指挥使由高审思将军担任,这也是由大王亲自下达的命令!”刘信宣布道。

刘崇景等人虽然明知道自己没多少希望,但还是感到有些失望。

高审思乃是一员老将,在淮南军中已经有十多年了,当初就是杨行密麾下的亲兵将领。

不过他的年纪却不大,如今也就三十多岁而已,为人正直而严肃,对军纪要求极为严格。

在此之前,他就是李德诚麾下的副都指挥使,并且有足够的资历和功劳,所以这次他被任命为新的都指挥使也算是众望所归,众将都开始向他道喜。

宣布了两个任命后,刘信站起来道:“不管怎么说,今日我军成功攻破潭州,取得了一场大胜,此事值得庆贺;再加上李都督也要回金陵上任。”

“所以本将已经摆好了宴席,就等着诸位前去喝个痛快!”刘信大声宣布着。

“不醉不休!”众将纷纷嚷道。

虽然刘存的突然病逝让众将感到有些悲伤,不过在场众人毕竟都是些厮杀汉子,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所以对这些看得比较平淡。

如今正是该庆祝的时候,众人自然不会去想那些不痛快的事情。

见到其他人气氛热烈,一个个脸上都有笑意,刘崇景自然也不会在这种场合表现出失望情绪,他很快就与陶敬昭等人一同前往宴席。

“罢了,我如今还是太年轻了,而且又不是大王的心腹,再加上当初那件事给大王留下的不良印象,想要迅速提升为都指挥使本来就是奢望而已。”

……

邵州城中,亲自赶赴此地的楚王马殷很快就得到了潭州失守的消息。

这个消息既在马殷的意料之中,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原本就觉得,在楚军无法继续增兵,而吴军却随时能够增加兵力的情况下,楚军要想取得胜利很难。

不过他也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这样,秦彦辉和姚彦章基本上没有取得什么战果,反倒是许德勋被敌军俘虏了。

对于许德勋被俘,他倒是不担心他会背叛自己。

因为他对自己的这个心腹将领非常了解,知道许德勋不是那样的人。

不过他要担心的是,若是许德勋坚持不投降,那么吴王杨渥会不会在恼怒之下将其处死。

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当初杨行密时代,对于俘虏的两浙将领,即便不投降,一般也不会杀掉,而是用来交换被两浙俘虏的淮南将领。

不过淮南与马殷之间的关系可就要激烈得多,以往马殷俘虏的所有淮南将领,只要没有立即投降的,都会被处死。

当然,这一次姚彦章俘虏的吴国指挥使马邺如今还关在邵州城中,虽然没有投降,但马殷也没有将其处死。

为许德勋担忧了片刻后,马殷很快就将此事抛之脑后。

许德勋被俘毕竟只是一件小事,而楚国的延续和生存才是真正的大事,若是行差走错一步,就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看来高郁说得对,要与吴国对抗的确是不可能的,而中原梁国又自顾不暇,完全指望不上,唯一的出路也只有议和这一条!”

回想起这几个月的局势变化,马殷在心中感叹着,同时也下定了议和的决心。

重新召开几个心腹之臣后,马殷迅速宣布了自己的议和想法。

“如今打是打不下去了,不过要议和的话,该如何提出条件,诸位都有什么看法,不妨说一说!”

马殷的嗓音显得有些急促,显然兵败的消息让他感到十分焦虑。

在场之人,除了高郁、张佶、马賨、马存、姚彦章、秦彦辉、王环等少数几人外,并没有其他人,所以马殷也没有兜圈子,直接向他们询问。

张佶首先站出来道:“大王,要想与吴国议和,臣以为首先一点就是要搞清楚我军到底还有哪些手段可以威胁到吴国,若是我们一点手段都没有了,只怕吴国不会轻易和大王议和的!”

“嗯!”马殷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当然知道,所谓议和,那只能发生在两个实力相当,或者相差不是太大的势力之间。

若是两方实力相差太远了,那就不是议和,而是议降了。

不过在议和与议降之间,还有一种情形,那就两方实力相差虽然很大,不过实力较弱的一方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

若是实力强的一方坚持要消灭对方,而他将付出的代价有些得不偿失的话,那么强的一方就可能接受对方的投降,同时又允许对方保持相对的独.立。

换言之,就是实力弱小的一方在名义上投降,以换取两方的和解。

而这就是马殷现在想要达成的结果。

可惜的是,仔细一想后,马殷有些心慌的发现,自己一方竟然没有多少能够威胁到吴国的手段了。

很明显,吴军即便只用与楚军同样的兵力,也能取得胜利;一旦他们投入更多的兵力,只怕楚军将败得更快。

此外,在潭州失守之后,接下来吴军肯定会继续出兵进攻湖南各州。

而楚军在失去了许德勋手中那两万守军后,如今所有兵力加起来都不到五万人,已经没有足够实力去抵抗吴军的进攻了,更没有实力去守住湖南各州。

湖南的失陷仅仅是一个时间问题而已。

正当众将都在沉默之时,坐在众人末尾的王环站出来道:“大王,臣以为,这一次潭州一战,虽然最终我军兵败,不过吴军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尤其是姚将军和秦将军两位,采用多种办法偷袭吴军,取得了较大战果。”

“当初辰州蛮宋邺等,之所以让大王头痛,不外乎就是凭借地利,以各种办法袭扰我军;如今我军同样可以用这种办法对付吴军,让他们付出足够的代价!”

王环这一次因为成功偷袭了吴军,加上之前的战绩,所以这一次也得以参加议事。

“好,此计大妙,只要我军像当初那些蛮人一般,到处袭扰吴军,他们定然承受不起伤亡而同意议和的!”

“不错,湖南多山,也就是潭州附近的山路要少一些。若是吴军在其他地区行动,我军定然能凭借对地势的熟悉而不断袭扰他们!”

听了王环的提议后,众将不由得眼神一亮,连连称赞,一个个仿佛找到了击败吴军的妙计一般。

可惜他们也知道,袭扰战术永远都只是袭扰,在正面无法与敌军抗衡的情况下,光靠袭扰战术是成不了大事的。

毕竟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连当初楚军都能不顾那些蛮人的袭扰而先后攻克辰州和敛州等地,吴军若是认真起来,自然也能以同样的办法对付他们。

所以这个自袭扰战术,也就说来给自己壮壮胆量而已。

王环开口以后,秦彦辉也说道:“不管怎么说,我国如今也还有五万大军,若是大王放弃湖南各州,将兵力集中到敛州、辰州等地来,再用袭扰战术来攻击吴军后勤,吴军也未必能攻破辰、敛等州。”

“不错,就算吴军能攻破我军城池,他们也要付出足够代价。”

“秦将军说得在理,相比于湖南,敛州、辰州都只是人口稀少的荒蛮之地,得了用处也不大。只要大王愿意议和,吴王杨渥也未必会为了这两地而与大王死拼到底的!”姚彦章大声说道。

“若是吴王杨渥真不给我们任何生路,那我等便在敛州城中与吴军决一死战!倒要看看吴军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消灭我国!”

……

众将的气氛终于热烈起来,一开始时的沉闷也不复存在了。

在场众人毕竟都是见惯了生死的人,虽然对楚国将来的前景感到担忧,不过若是逼急了,大家也能舍得一身剐,跟吴国拼个你死我活。

见此情形,马殷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不少。

第四百八十章使者

讨论了许久,众人最后都认为,要继续与吴国正面抗衡显然很难,所以楚国一方如今最重要的筹码就是能让吴国付出重大代价,让他们感到得不偿失。

可惜的是,仅仅依靠这些筹码显然不够,毕竟统一天下就必然要付出代价。

与将来北伐可能付出的代价相比,消灭吴国需要付出的代价显然会小得多。

若是吴国就因为不愿付出代价,所以就放过楚国,那么将来是不是也会因为不想承受代价而不愿北伐呢?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讨论了许久之后,张佶、高郁等人最后都提出,要想与吴国议和,恐怕不能提出太高的要求。

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提出为吴国镇守西南,防止那些蛮人部族侵袭到吴国领地。

或许看在这个条件的份上,再加上答应一些其他的条件,议和还是有希望达成的。

当然希望终究只是希望,要想将其转变成现实显然没有那么容易,至少马殷还需要派出一个合适的议和使者。

“老臣深受大王信重,屡屡委臣以大事,如今国家危难,臣愿出使金陵,为我国求得和平!”高郁站出来主动请缨道。

本来在场众人中,马賨与吴国的关系最为亲厚,毕竟他当年在淮南任职多年,派他去出使吴国应该是最好的人选;不过马賨的问题就是太亲近吴国了。

当初楚国实力还很强盛时,马賨就主张与吴国和平共处;后来楚国声威稍堕,他就主张彻底投降吴国。

至于如今,若是以他为使者的话,谁能保证他到了金陵后不会将楚国彻底出卖掉。

所以马殷见高郁主动请缨,当即便同意了他的请求。

“只要能保证我等在敛州、辰州继续维持下去,其他条件都可以考虑。”

“至于名份,孤愿意主动舍弃楚王封号和天策上将封号,不过为了方便统领众将,希望吴王能给个节度使之位!”

“若是吴王提出要质子,这一点孤也能答应,孤会将长子送往金陵为质!”

“若是吴王觉得孤手中兵力依旧太多,孤可以保证将兵力限制在两万人!并且将来还可以派兵助吴军征战!”

“若是吴国人觉得敛州、辰州距离湖南太近,孤也能继续向西迁移,去夺取那些蛮夷的领地!”

……

“总之,只要能让我等兄弟有条生路,孤什么条件都可以考虑!”

“若是这样吴王还不答应,那么孤就只能与他决一死战了!

选定了高郁作使者后,马殷郑重向他宣布着自己的条件。

他的魄力不可谓不大,几乎是舍弃了一切,就只为求得一条生路。

当然,他的这些条件表面上付出了很多,但实际上也不算太多。

比如舍弃楚王封号和天策上将的称号这一点,都到如今的局势了,他自然不会还在这种问题上纠结。

他原本就只是一个节度使而已,如今回归原来的职务,倒也没什么。

再比如主动限制兵力,他如今虽然还有五万大军,不过那是依靠整个湖南在供养。

将来失去了湖南之后,仅仅依靠敛州、辰州这种贫瘠落后的荒蛮之地,他也无力再维持那么多的兵力,两万人就已经是极限了。

所以还不如爽快点,自己主动提出来,还能表明自己的诚意。

至于交出自己的长子作为质子,这一点他也不在乎。

他的儿子虽然不算太多,但也有那么十多个,就算失去一个也不算什么。

当然,若是他真的做到这么多的条件,那么到时候马殷也的确不能威胁到吴国了,最多也就是扰乱一下地方的秩序而已。

在这种条件下,议和成功的可能还是不小的。

这时,张佶突然问道:“大王,若是那吴王提出要大王亲自去金陵觐见,又该如何回答?”

马殷听了顿时色变:“难道把孤当成是楚怀王吗?此事断然不可!”

也怪不得他这么激动,如今的楚国,可以说完全就是马殷一个人在支撑着。

若是没有了他,他的几个儿子又无力掌控大局,到时候楚国众将没有领头之人,定然人心涣散,甚至不要吴军来攻,楚人自己就会内乱起来。

所以这一条马殷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高郁沉吟道:“若是吴王提出这一条,臣就以大王上了年纪,难以远行为由,直接拒绝就是!”

马殷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不过即便如此,众人依旧有不少问题需要商议。

“若是吴王给我等众将封官加爵,并且提出要将我等调往他出为将,又该如何应对?”

“若是吴王提出我等每年需要朝贡,不知臣是否要答应?若是答应的话,每年朝贡多少才是合适?”

“若是吴王年年征用我军,不知我等是不是要答应!”

“若是吴王提出要严惩当初与吴国为敌的那些将领,甚至要追究当初处死那些吴国被俘将领的事,不知应当如何答复?”

……

一个个问题,让马殷穷于应付,一番答复下来,早就是疲惫不堪了。

没办法,金陵和这里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一个来回都不知道要多少时间,所以许多问题都需要提前想好应对之法。

三个多时辰之后,这些问题才大致商议完毕,此时众人早已经饿得发慌了。

“高判官,这次去金陵议和,所有的一切就交给你了,孤希望你此行顺利,给孤一个圆满的结果!”最后,马殷带着殷切期盼的向高郁道。

“请大王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高郁躬身答道。

听着他口中“大王”的称呼,马殷却是暗自苦笑不已。

这次高郁去金陵,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他这“大王”想来也当到头了,杨渥定然不会再给他一个王爵。

至于议和失败,那就更不用说,楚国的覆灭也就在几年之内,他这楚王同样做不长。

打发了众臣离去后,马殷虽然感到腹中饥饿,但此时的他却是一点食欲都没有,心中总是在想着自己今日作出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

金陵城中,相比于马殷的焦虑不安,杨渥的心情自然要好得多。

虽然有刘存的突然病逝让杨渥感到意外,但说句不好听的话,刘存这位常年镇守外地的将领与他可是一点交情都没有。

所以刘存死了,杨渥最多也就心中叹息一句而已,然后就开始安排其后事。

相比之下,潭州的成功攻克,王建与李茂贞正式开战,刘龑继承其兄长的位置,以及虔州卢光稠居然还没病死,这些消息都比刘存的突然病逝要让他更感兴趣。

因为蜀中和关中地势与金陵的距离实在太遥远的缘故,蜀、岐两家再次开战的消息直到前两天才传到金陵来。

这个消息看上去与吴国的关系不大,不过实际上却是关系不小。

岐国也算当世大国,岐国的军队虽然比不上梁军、晋军、吴军等精锐,但因为民风尚武的缘故,岐军的实力还是非常强大的。

从得到的消息来看,这次蜀军共出动步骑兵十二万,大军离开成都后,前后绵延数十里,声势极为浩大。

不过在杨渥、李承嗣等人看来,蜀军想要依靠这点兵力就消灭岐国那是不可能的。

岐军虽然会落于下风,不过也不是没有反抗的实力,再加上刘知俊这位名将的加入,只怕岐军的实力没有王建想的那么弱小。

至少蜀军要想取得明显的胜利都需要一两年时间;至于彻底消灭岐国,那就不是现在的这点兵力能办到的。

“至少一两年内,蜀军无力大举出兵荆襄!”这就是吴国众人最后得出的结论。

有了这个结论后,杨渥很快就下定决心,在这一两年内,趁着蜀军被岐军拖住的时机,迅速夺取江陵,将蜀军东出的道路给彻底堵上。

当然,在目前来看,吴国的首要任务依旧是打击楚王马殷,彻底将湖南夺取过来。

这次攻破潭州,虽说最终只消灭了城中的两万守军,而对姚彦章、秦彦辉的援军却没有多少打击,不过楚国毕竟不是吴国这种大国,恢复能力并不强。

在前两年的战争中楚国就已经承受了巨大伤亡,如今再受此败,他们的实力已经极为衰弱了。

而吴军如今还有许多兵力没有投入战场。

别的不说,光是驻守金陵的兵力就有三个军随时能够出动。

在杨渥看来,对付马殷的目的本来就有两个,一个自然是夺取湖南,而另一个就是练兵。

在之前半年的战事中,主要投入的乃是刘存的左镇国军和朱思勍的左天武军,而柴再用的左镇武军却只是最后阶段才加入,将士还不算疲惫,因此可以继续征战。

若是让刘存和朱思勍返回休整,再将吕世周的右镇武军投入战争,就可以继续向湖南其他各州发起进攻了。

当然,此时的他还不知道马殷已经派了个使者前来议和;更不知道为了议和,马殷已经决定再怎么苛刻的条件也接受,其中就包括直接割让整个湖南!

第四百八十一章宋齐丘的惊恐

“听说刘龑派来的使者已经到了池州,他的目的定然是为了寻求孤的认可,诸位觉得到时候孤应该采取什么态度?”

华盖殿中,所有内阁学士和大学士们基本上都到齐了,另外还有郭崇韬、宋齐丘等人虽然不是内阁成员,不过有杨渥的特许,也能够参加这次会议。

此时,正在商议的问题就是针对岭南的态度问题。

刘龑已经成功继位,岭南内部并没有发生什么动荡,即便是刘昌鲁、庞巨昭等向来与刘龑不和的势力,也没有主动挑衅,而是选择了静观其变。

“大王,臣以为岭南地势偏远,而我军如今还没有彻底攻占湖南,虔州这个通往岭南的要道也没有夺取,所以此时不如先承认刘龑的地位,将岭南局势稳住再说!”严可求率先开口道。

在内阁之中,他与郭崇韬二人乃是公认的两大智囊,平时许多问题杨渥都极为重视他们二人的意见。

此时,杨渥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又看向其他几人。

“承认刘龑的身份倒是可行,不过臣觉得,大王可以任命他为新的清海军节度使,不过不要册封他任何爵位。若是他想继承其兄的爵位,那就需要他去攻占庞巨昭、叶广略等势力再说!”一旁,刘威补充道。

相比于已经在名义上臣服吴国的刘龑,庞巨昭、叶广略等势力如今在名义上还臣服于梁国。

所以让刘龑出兵对付这些势力在道义上是没有问题的。

周隐有些担忧道:“让他去与叶广略等势力相互消耗?这倒是可行。不过叶广略等势力毕竟比刘龑弱了不少,若是让刘龑成功击败了这些势力,夺取了他们的地盘,那不是增加了刘龑的实力吗?”

“周阁老多虑了!”陶雅摇头笑道:“就算大王不给刘龑下令,他难道就会放过庞巨昭他们吗?别忘了,去年时他们几家就交战过!”

朱瑾也开口说道:“不错,去年我军出兵潭州的时候,刘隐也派兵攻打过庞巨昭,不过最后没能取得胜利。就算我们不让刘龑去进攻,他也会主动发兵的。”

“而且我们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去阻止刘龑对庞巨昭等势力用兵!”

周隐默然不语。

杨渥听了却是微微皱眉。

岭南的局势本来就非常复杂,又因为地势偏远的缘故,历史上还有楚国的势力可以掺合进去,但如今楚国都已经被吴国打残了,而吴国现在又不想插手岭南,所以岭南基本上都是内部在征战,没有外部势力插手。

不过同样因为吴国比历史上更加强大的缘故,使得楚国在几年前就主动与刘隐议和了。

这就是说,刘龑如今的地盘比历史上的地盘还要大很多,至少昭州、贺州等六州之地如今就没有被楚国夺取。

而历史上刘龑之所以敢于建国称帝,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中原大乱,南方各势力相互牵制,使得刘龑没有了外来威胁;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岭南的其他势力,除了交州的曲颢外,其他的都被他消灭了。

如今刘龑的实力比历史上更强,那么消灭庞巨昭等势力的时间只怕更加的快。

可惜就像陶雅说的那样,即便不给刘龑下令,他也会主动出兵进攻庞巨昭等人,而且杨渥还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阻止他,毕竟庞巨昭等势力如今还臣服于朱温。

这时,郭崇韬见杨渥皱眉,顿时知道了他的担忧。

他沉吟片刻后站出来道:“大王可是在担心刘龑吞并了庞巨昭等势力后,实力大增,将来消灭他会更加困难?”

杨渥一怔,随即点头道:“不错,郭参军可是想到了什么?”

“大王,其实就算刘龑将庞巨昭等势力消灭了,其危害也不大,反而对我们更加有利!”

“这却是为何?”杨渥顿时来了兴趣,其他众臣也纷纷看向郭崇韬。

“大王试想,以前我军若是入岭南,那就需要消灭清海、宁远、岭南西道、静海等诸多藩镇势力;若是刘龑帮我们消灭了这些势力,到时候我们就只要消灭一个刘龑了,这岂不是轻松了许多?”郭崇韬笑道。

杨渥等人不由得哑然。

的确,那些小势力同样是吴国的敌人,同样需要消灭;到底是等将来去对付多个分散的势力,还是对付一个统一的势力,这其中的难易程度还真不好说。

所以被郭崇韬这么一提醒后,杨渥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罢了,看来诸位都是同意承认刘龑的节度使之位,但不加封他王爵了?”

杨渥最后问道,他缓缓看向众人,见他们一个个都在点头,当即有了决定。

“今日要商议的第二件事情,便是明年的科举大比之事。听闻晋王李存勖已经下令开设科举,选拔人才。这是晋国国策的一个重大变化,看来李存勖也意识到了加强文治的重要性。”

变家为国,或者说变藩镇为国家,这个转变吴国已经基本完成了,蜀国和梁国同样已经完成;不过其他国家的完成度却不怎么高。

像赵国、楚国等小国,名义上都是被册封或者自封王爵,并且能够自行任命官职,不过这些国家还带着很浓厚的藩镇气息。

毕竟是从一个藩镇转变而来的,如今连地盘都没有固定下来,而且还在名义上还臣服于其他势力,自然不敢做得太出格,许多礼制上的东西依旧是仿照藩镇的来。

而燕国、岐国这些实力较强的势力,受到的掣肘就小得多,基本上除了没有称帝外,其他礼制都是仿照帝王的来。

不过不管是刘守光,还是李茂贞,他们要么是一介武夫,不重视文治,要么就是骄奢淫逸,根本没有文治的想法,所以两家都没有开设科举,而是像以前藩镇时代那样,需要文官的时候就从民间征募。

以前的晋国同样是如此,不过现在看来,李存勖已经认识到了文治的重要性,而且在变家为国的过程中走出了重要的一步。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晋国要想达到像吴国这样的权利高度集中的程度,他们还有很长一段路程要走。

“今日要商议的,不是晋国开设科举的事,而是关于明年我国的科举之事。据统计,最近光是从北方渡淮河南下的士子就已经超过三百人了,相信到今年各州会试之前,一定还会有更多的北方士子南下。”杨渥接着说道。

“大王,看来北方局势动荡,再加上晋国开科举,这反而使得许多士子主动南投。这说明相比于晋国,这些人更加看好我国啊!”

“不错,以往每年主动南下的士子都没超过一百,今年竟然有这么多,肯定是因为受到晋国科举的触动!”

众臣听了纷纷议论起来,大家脸上带着喜色。

也难怪他们这么高兴,毕竟吴国偏居江南,只有中原才算正统,这个观念即便是在场这些重臣在表面上不会承认,但心中也或多或少都有这种想法。

而如今晋国开设科举,却反而使得许多北方士子跑到吴国来,这就说明吴国在北方人的眼中已经得到了广泛的认可,而不再是什么割据地方的小政权了。

“这些主动来参加我国科举的士子,不管他们的才能怎样,但他们毕竟代表了北方人对我国的态度,所以接下来的科举必须保证公平、公正,任何人都不得弄虚作假!”杨渥郑重说道。

“宋齐丘!”

“臣在!”宋齐丘心中一惊,连忙站起来道。

“你乃是金陵尹,历年从北方南下的士子多数都会选择在金陵参加会试。所以你的任务很重,孤希望你能将此事办得妥当,不要出任何纰漏,明白吗?”杨渥道。

“臣定会不负大王所托!”宋齐丘躬身答道。

“嗯!对了,金陵长史汪台符,听说他的才学也很不错,这次金陵的会试,你们二人要共同参详,为明年的科举把好关!”杨渥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接着提醒道。

“是,臣遵命!”宋齐丘心中一愣,连忙答道。

他的心中却是有些惊恐。

他与汪台符二人虽然都是淮南第一届科举考中前三名的,不过不知道是何缘故,二人关系向来很差,平时为了一些政务上的不同,两人可是没少争吵。

那么杨渥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要他与汪台符好好合作,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大王对我与汪台符不和的事情感到不满,所以借此敲打我吗?”他退下去后,虽然神色丝毫不显,但内心却是极为不平静。

第四百八十二章劝降

见了宋齐丘的脸色,杨渥暗自点了点头。

的确,刚才故意提到汪台符就是为了警告宋齐丘。

他们两个的脾气都很急躁,又始终有些合不来,平时光是为了一些细小的政务都没少争吵,有时候甚至都成了意气之争。

不管是宋齐丘还是汪台符,这两人杨渥都比较看好,认为他们将来有希望位列中枢,或许二三十年后二人就能成为新的大学士。

其中宋齐丘自然不用说,不仅在历史上的名声很大,而且这几年时间下来,杨渥也发现此人的确有别具一格的才能,将来入选大学士也是足够的。

而汪台符的出现则是杨渥的一个惊喜,这人在历史上似乎没多少名气,至少杨渥是没有听过此人名字。

不过他的才学却非常不错,尤其是在理财方面有不错的见解,将来做一个户部尚书是没问题的,就算成为内阁大学士也是有希望的。

这样的两个“未来宰相”相互不和,杨渥在得知消息之后自然要管上一管,不然若是等将来二人真的位列中枢后还这样争吵的话,那就可能变成无休无尽的党争。

党争和普通的派系之争有着极大的不同。

像吴国朝中现在就有着不同的派系,他们相互之间也有竞争,不过这种竞争乃是温和的竞争,是在不损害国家利益的前提下进行的。

对于这种竞争,杨渥不仅会默许,甚至还乐见其成。

若是朝中都是一潭死水,或者成了某个人的一言堂,那才是杨渥需要担忧的。

不过若是普通的派系之争演变成了党争,那就不是杨渥能够容忍的。

对于那些才能平庸的君王来说,他们为了能够掌控朝政,或许非常乐于看到臣子之间有矛盾存在,甚至希望党争的出现,好方便他居中制衡。

不过那些真正有才能,有雄心的人,却绝不会让朝政陷入党争之中,最终朝廷的大事都要看两方人的权势大小,而不是看事情本来的是非曲直。

要知道,历史上的南唐之所以那么衰落,甚至接连攻灭了楚国和闽国之后,又接连被当地势力驱逐,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朝中无休无止的党争。

而宋齐丘便是党争中“宋党”的重要核心人物。

像李征古身为枢密副使,居然就因为对柴克宏不满,所以不顾军情紧急,只给他的部下一些残破的兵器铠甲,给的士兵也是老弱居多。

让柴克宏带着这么一支军队去与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吴越军交战,这不是拿军国大事当做儿戏吗?

可惜就因为他是“宋党”的重要成员,所以即便他如此胡作非为,但也一点事情都没有,照样能够位居高位。

此外,还有一些怯战无能的将领,甚至出现了临战脱逃的情况,但就因为党争,结果最终被无罪释放,甚至一点惩罚都没有受到。

朝中腐败如此,南唐的军队能打胜仗才是怪事。

如今的吴国朝中,有派系之争,但没有党争,所以能够集中力量向外扩张,所以吴国的国力能够蒸蒸日上。

在这种情况下,杨渥自然要未雨绸缪,防止将来出现党争的情形。

警告了宋齐丘之后,杨渥又开始寻思,什么时候也要给汪台符一个警告。

汪台符的性格同样有些偏激,而且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很容易与其他人闹矛盾。

如今除了他当年的好友江梦孙外,在朝中居然没什么朋友存在,这也算是一个奇葩。

若是不能改掉这个性格,只怕他将来要成为大学士进入中枢就有些难了。

“响鼓不用重锤敲,宋齐丘是个聪明人,想必能够明白孤的意思!”杨渥心中想着。

……

几天后,中极殿朝堂之上。

册封李承鼎为新任右天武军都督的仪式刚刚结束,此时,被吴军俘虏的楚军大将许德勋被押了上来。

“外臣许德勋,拜见大王!”见到杨渥之后,许德勋大大方方的向杨渥行礼。

他又不是傻子,虽然当初在被俘之前想要自刎以谢兵败之罪,不过后来既然没有死成,那就要好好想着活下去了。

所以他心中虽然不准备投降吴国,但也不想轻易惹怒杨渥以至于丢掉性命。

别人不知道,但他作为马殷的心腹之臣,自然知道马殷将要与吴国议和的消息。

若是将来两国真的成功议和,那么他说不定还能活着回到楚国;即便回不了楚国,但至少杨渥应该也不会轻易杀他。

既然有希望保住性命,他自然是该如何行礼就如何行礼,一切都表现得非常配合。

当然,许德勋既不知道马殷打算如何议和,也不知道他准备在什么时候议和,所以这段时间他丝毫没有向吴国提及议和的事情,就是因为担心打乱了马殷的部署。

见了他的态度,朝中众臣心中都有喜色,有些人还觉得或许有机会劝降他。

杨渥同样有这个想法,他见许德勋态度平和,并没有因为他是敌国之君而无礼,所以当下也比较客气的的点点头道:“许将军此来辛苦,听说你当初受了不少伤,如今伤势可大好了?”

“劳烦大王关心,外臣的伤势虽然还没有痊愈,但也好的差不多了。”许德勋躬身感谢道。

杨渥见了心中更喜,这许德勋不仅能力不错,更重要的是他乃是马殷的心腹之臣,若是能够将其劝降,这肯定能极大的打击楚国的士气。

所以杨渥转而问起了家常,询问许德勋的家人在何处,家中还有些什么人没有等等,完全是一副极为熟络的样子。

而许德勋也没有丝毫不耐烦,杨渥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始终都保持礼节,并且表现得不卑不亢。

毕竟他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不假,但也不愿意为了保命而向杨渥卑躬屈漆。

聊了一会儿后,杨渥决定直奔主题道:“许将军,你也见到了,你们楚军势力衰微,远远不是我军的对手。“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潭州城下一战,你力战至最后都没有投降,这算是为楚王尽忠了。”

“如今你既然兵败被俘,可愿投降,为孤效力?只要你答应,孤可以直接任命你为都指挥使,能够统领一万禁军,而且孤还可以保证不需要你去对付你的故主。”

“只要你好好为孤效力,将来拜将封侯都不在话下,你以为如何?”

杨渥提出的条件还是极为有诚意,不仅因为若能劝降此人会有重大意义,更是因为他刚才那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让他极为欣赏。

可惜他还是低估了许德勋对马殷的忠诚。

“大王的好意外臣心领了,不过外臣此生已经决定为楚王尽忠,不能再为他人效力,还请大王见谅。”

许德勋心中一惊,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

之前杨渥和他闲聊的时候,他就明白了杨渥的目的,不过他是真的不想投降,所以此时即便有可能触怒杨渥以至于丢了性命,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毫不犹豫的拒绝道。

见许德勋直截了当的拒绝了,杨渥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其他众臣的脸色同样极为难看,不少人更是当场跳出来训斥。

“许德勋,我家大王看重你的才学,所以才放下身段亲自劝降你,你竟然如此不知好歹!”

“许德勋,你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家大王亲自劝降你都敢拒绝,你也太过放肆了!”

“大王,这许德勋目无君上,请大王下令将其斩首以示众!”

也怪不得众臣如此气愤,若是此人真的不想投降,那就应该在一开始就表明态度。

结果许德勋一开始的态度是那样的配合,给众人一种“此人有意投降”的错觉。

等到此刻断然拒绝了杨渥的劝降,自然就有些让杨渥下不了台。

许德勋此时也想明白了刚才自己犯的错,不过此时说什么也晚了。

他只好躬身道:“外臣刚才无礼,冲撞了大王,若是大王怪罪,外臣愿以死谢罪!”

说着,他便准备撞向距离他不远处的柱子。

见此情形,在他身后看押着他的两个侍卫连忙他其拦了下来。

“罢了!”杨渥叹了口气道:“你也不必寻死了,孤也不是不能容人的,别传出去世人还以为孤当庭逼死了你!”

他倒不全是在意自己的名声,不过这次吴楚交战,吴军有不少将士被楚军俘虏了,其中就包括指挥使马邺。

虽然马邺不算什么高层将领,不过毕竟也是一员老将,在吴军中也算有些影响力。

听说这次他被俘后拒绝了马殷的劝降,不过不知为何,这次马殷竟然没有杀他。

既然不能劝降许德勋,那么将来设法用他来换一些俘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反正许德勋除了对马殷忠心以外,领兵打仗的能力其实也就是一般而已,并没有什么出众之处。

即便将他放回去,也不会对吴国造成太大影响,反而能够用他来换回一些被俘的将士,这肯定能提升吴军的士气。

第四百八十三章王定保

既然劝降未能成功,杨渥也不打算和许德勋再多说什么。

正当他准备打发许德勋先退下时,许德勋突然开口道:“大王虽然有心一统南方,因而连连与我军交战,并且接连获取胜利。不过大王也当明白,楚国虽小,但那些旧臣宿将目前都在,大王何必急于一时?”

杨渥一愣,正要回答之时,许德勋接着又道:“楚王膝下众子,皆非保家之人。大王若是等将来再来攻伐,就如同探囊取物般容易!”

马殷诸子相互争权夺利,这在楚国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若是这几人仅仅只是争权也就罢了,偏偏他们还一个比一个愚蠢。

如今也就是马殷尚在,还能压服他们;若是将来马殷不在,楚国必生内乱。

这些事情便是许德勋等人心中都有些不满和担忧,偏偏他们也是无可奈何,毕竟他们的年纪也老了,只怕没几年好活了;更何况以楚国如今面临的局势,他们这些老臣连生前之事都难以管住,更何况将来他们死后。

而许德勋之所以在这个时候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双方的议和:你们没必要在现在和楚国拼命,只要等一段时间马殷死了,他们这些勋旧宿将也死了,到时候拿下楚国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杨渥不知道马殷已经打算议和,不过也听出了许德勋话中的休战的意思。

可惜的是,马殷可是一个长寿之人,他与历史上的越王钱镠一样,都是活了近八十岁的人,可惜与他们二人都是同一年出生的杨行密却只活了五十多岁。

总之,要等马殷病死,那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所以杨渥自然不愿在这个时候与马殷议和,至少在夺取湖南之前他是没有半点议和的打算的。

正在这时候,一个侍卫走进来,向杨渥身边的程勋递上一份文书,程勋打开一看后,顿时满脸惊讶之色。

他顾不得其他,连忙走近杨渥,“大王,这是刚刚从潭州军前发来的紧急文书!”

杨渥有些惊讶的看向程勋,一般若不是极为重要的事情,程勋都不会在朝会上向他禀报。

而这个时候从潭州军前发来的紧急文书,杨渥想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接过来打开一看,顿时脸上也是露出惊讶之色。

“马殷居然主动来议和了?怪不得许德勋刚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杨渥顿时便明白了。

“马殷与我吴国乃是死敌,从孙儒时期就接连交战,虽说那时候马殷只是刘建峰麾下副将,不过两家还是没少打交道。”

“这么多年马殷都是站在第一线与我淮南为敌,没想到他居然有主动议和的一天!”

“也不知道他准备了什么条件,像他这种枭雄,应该不会傻到觉得孤很好打发吧?”

……

他心中想着心事,面色的惊色却只是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了原状。

“嗯,许将军还是先退下去休息吧,至于孤会如何对待楚国,那就不用许将军操心了!”

“是,外臣告退!”

在两个侍卫的看押下,许德勋退出了大殿。

众臣虽然不知道刚才杨渥到底收到了什么消息,不过站在朝臣最前列的李承嗣、陈彦谦、周隐等人却是清楚看到了杨渥脸上刚才出现的惊讶,所以他们心中不由得更加好奇起来。

今天朝会的主要目的本来是接见刘龑的使者王定保,召见许德勋不过是杨渥临时起意罢了。

不过收到马殷打算议和的消息后,杨渥的心思就没有再放在刘龑的使者身上了。

相比于已经确定好了应对之策,接下来不过是走个过场,与王定保简单交流几句的接见事宜,他更加关心的自然是与马殷议和之事。

当然,与马殷议和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议,此时他还是按照之前的安排召见王定保。

王定保乃是江西洪州人,在大唐天复元年考中进士。

不过那时候中原已经大乱,他虽然考中了进士,但除了增加一些名望以外,并没有别的好处。

之后他接连游历荆襄、湖南等地,不过没能受到成汭、马殷等藩镇的重用,于是南下岭南,最终被刘隐用为幕僚。

这次刘龑继位,需要一个合格的使者出使金陵,帮刘龑争取到杨渥的承认,这个重任就落在了王定保的身上。

虽说之前杨渥等人已经决定认可刘龑继承清海军节度使的职务,不过他也不打算让王定保轻易完成任务。

“王定保,你岭南与韶州俱是臣属于孤,去年彭城王却丝毫不顾及孤的意见,便私自进攻韶州,可有将孤放在眼中?”

王定保进殿之后,杨渥第一件事便责问起去年刘隐出兵攻打韶州之事。

韶州如今还在卢光稠手中,而卢光稠在名义上也是臣属于吴国的,刘隐丝毫没有顾及这些就对韶州用兵,杨渥自然有理由加以责问。

当然,这种责问也就是敲打一下即将继位的刘龑罢了,并不能从根本上将他怎样。

王定保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从容解释道,“启禀大王,我家郡王去年之所以进攻韶州,乃是因为韶州刺史卢延昌进犯岭南在先,清海军不过是正当的反击而已。”

陈彦谦冷笑道:“既然是韶州进犯在先,尔等为何不派人到金陵来,若是大王得知消息之后自然会责罚卢延昌。”

“但彭城王却从出兵到战后,一直都没有派过使者前来,如今却在这里狡辩,难道这就是为人臣的样子吗?”

王定保额头微微冒汗,不过他声音依旧沉稳。

“大王息怒,此事的确是我家郡王考虑不周。不过究其原因也是因为我家郡王当时怒火冲天,一时冲动便发兵与韶州交战了。”

“郡王他事后也非常后悔,并且说过要亲自来金陵向大王请罪,可惜金陵与岭南相距甚远,而战后郡王又病重,如今更是已经故去,所以未能成行。”

“请大王恕罪!”王定保躬身下拜道。

杨渥见王定保几句话便将责任推脱的一干二净,而且还提及刘隐已经病故的事,他自然不好再去追究一个已死之人的罪行。

“罢了,既然彭城王已经病故,此事自然就算了。不过,刘龑既然想要继承他兄长的位置,那么孤可就要好好说道几句了!”

他也懒得管去年两家交战到底是谁先动手的,直接就接受了王定保的解释。

“大王有何训斥,还请直言!臣定当将大王的意思转达给我家节帅!”见杨渥没有再追究,王定保松了口气。

“彭城王当初能受封为郡王,那是因为他有率先归降的功劳。不过按照我朝规矩,在封爵之人自己有子嗣的情况下,他的爵位应当由其子嗣继承,他人不得染指!”

“所以彭城王的爵位应当由他的长子来继承,并且是以国公之爵位承袭。”

“不过如今看来,刘隐的节度使只怕是被他的弟弟刘龑给继承了,这事情又该如何算呢?”杨渥面色平静的问道。

王定保听了不由得心中一惊。

他在离开广州之前与刘龑商议之前就考虑到了这件事,没想到如今杨渥还真提到了。

不过虽然提前有所准备,但这件事就没有刚才那件事情好糊弄了。

刘隐本来就有儿子,不过年纪还小,不能服众,所以刘隐临终之前没有传位给自己的儿子,这自然是危急之中的一种应变方式。

按理说节度使的位置被刘龑继承了,那么刘隐的爵位也应该被刘龑继承才是。

不过杨渥如今非要提到刘隐的儿子,这就不怎么好应对了。

若是刘龑选择将这个爵位让给自己的侄儿,那就意味着刘隐可能出现两个继承人,一个继承职位,一个继承爵位。

并且从爵位上来讲,刘龑如今身上什么爵位都没有,而他的侄儿却有一个国公之位。

如今刘隐之子年纪小所以还不要紧,但将来只怕就有可能生出乱子来。

若是刘龑要求自己继承爵位,但杨渥摆明了不想给他继承,而且杨渥还能以吴国如今的制度作为理由来拒绝他。

所以剩下来的办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干脆大家都不要这个爵位。

这样一来,虽然可能被某些人说三道四,但总比将来闹出内乱来的强。

“启禀大王,臣来金陵之前,节帅就叮嘱过臣,说是按照吴国的律法,无军功不得受爵位。”

“如今不管是我家节帅,还是志超公子,身上都没有半点功劳。所以节帅和志超公子商议之后,一致决定放弃爵位的继承,还请大王许可!”王定保心情有些忐忑的道。

杨渥听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刘志超便是刘隐的长子,也是他唯一的一个儿子,如今还不到十岁,体弱多病,又没什么主见,那还不是刘龑说什么就是什么。

所以所谓的和刘龑商量之后做的决定,这一看就是在胡扯。

不过杨渥也懒得过问这些,既然人家都说了不要这个爵位,杨渥也不想非要给那十岁不到的小娃娃安排一个国公之位,要知道便是他自己的几个弟弟如今都只有一个封王了,其他都是没有爵位在身的。

第四百八十四章条件

见杨渥答应了不给刘志超封爵,而且在刘龑继承清海军节度使的问题上表现得也很爽快,王定保的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大半。

这次出使金陵他原本没想着轻松,按照他之前预估的最坏的情形,便是杨渥直接拒绝承认刘龑继承节度使之位,甚至坚持要让刘隐之子刘志超来继任。

若是那样的话,刘龑要么就只能选择奉刘志超为主,他以叔叔的名义来辅佐朝政,要么就只能与吴国翻脸,自己强行登位。

虽说以如今岭南的局势,就算与吴国翻脸,杨渥暂时也奈何不了岭南,不过那样一来,他们之前所做的努力就全废了,而且也算断了自己的后路。

但要是奉刘志超为主的话,刘龑的统治就有些言不正名不顺,容易让某些有野心之人暗中闹出事端来。

如今杨渥没有纠缠这一点就直接承认了刘龑为新的节度使,这就让王定保省下了口舌之力。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杨渥刚才还表现得态度温和,没有提出太过份的要求,让他感到放松不少;但随即,杨渥便提出了一个让他感到心惊肉跳的要求。

“什么,割让贺、富、梧等六州之地?这怎么可以?”

面对杨渥的要求,王定保有些失态的大声道。

杨渥提出的要求不是其他,而是要刘龑割让昭州、贺州、富州、梧州、蒙州以及龚州这六州之地,他的理由是这六州并不属于清海镇管辖,所以应该收归朝廷管辖。

清海军节度使这个藩镇出现的时间比较晚,仅仅是二十多年前唐朝朝廷才设置,其管辖的范围也就是广州及其附近的一些州县。

不过广州附近毕竟是岭南开发程度最高的地方,清海军自然也是岭南最强的藩镇。

所以在此后的二十多年间,清海军接连扩张,地盘迅速扩大,昭、富、梧等六州就是在此期间被刘隐吞并的。

虽说按照唐朝朝廷当初的规定,清海镇自然不能管辖如今这么大的地盘,不过在这个乱世,哪个藩镇不是有实力的就扩张地盘,没实力的就被人吞并。

像朱温当初的宣武节度使,本来只有包括汴州在内的四州之地,如今却扩张到整个中原,并且最终取代唐朝,也没见谁说与唐朝制度不合的事。

还有如今的吴国,当年也是从淮南节度使发展而来的,若是按照唐朝的规定来,那么吴国的领地不知道要缩水多少才行。

此外还有江西的镇南节度使,两浙的镇海节度使、镇东节度使等,不就是因为实力不足所以被吴国吞并的吗?也没见杨渥出来讲唐朝的规定。

王定保在心中腹诽不已,面上却是丝毫不敢提这些事,只能据理力争。

“……大王,这些领地都是我家郡王昔日从那些地方盗匪手中夺取来的,期间损兵折将难以计数,粮草辎重更是消耗无算,还请大王看在彭城郡王昔日功劳份上,收回此要求!”

且不说杨渥提出的要求没多少道理,便是有足够的理由,这割地的条件也是他绝不敢答应的,不然回到广州后他的人头只怕就要落地了。

杨渥或许也是觉得自己提出的要求有些缺乏理由,所以在王定保苦苦哀求之下,最终答应只要求处于北方的贺州、昭州、富州、蒙州这四州之地,对其他两州不再做要求。

这个条件虽然比之前的那个要宽松了许多,不过依旧是个割地的条件,王定保自然不敢答应。

可惜不管他再怎么讲道理,摆事实,或者痛哭求情,或者以死相逼的耍赖,但杨渥始终不肯再退让,最终王定保只能带着满脸的忧愁暂时告退。

没有圆满完成任务,王定保自然不敢就这样回去,他只好一边派人回广州将杨渥的要求向刘龑提及,一边留在金陵想要寻找机会求情。

……

“大王,之前突然提及割地之事,可是担心刘龑趁着马殷势力衰微而出兵湖南?”

朝会散去后,陈彦谦等内阁大臣都很自觉的留了下来。

他们之前都看到了杨渥在朝会时突然收到消息,并且表现出极为惊讶的神色,所以他们都明白,一定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发生了,需要他们留下来商议。

此时,刚刚来到距离中极殿不远的华盖殿,陈彦谦便有些好奇的问道。

“不错,马殷去年为了准备潭州之战,将湖南其他地方的兵力基本都抽调一空。”

“之前刘隐心中还存着让马殷来阻挡我军的目的,所以没有对湖南出兵趁火打劫。”

“不过现在马殷在潭州兵败,已然无力阻挡我军的进攻,在这种情况下,难保刘龑不会趁机出兵湖南。”杨渥解释道。

虽然说刘龑就算出兵湖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将来总能夺回来;但刘龑毕竟在名义上是臣服于吴国,若是他打着帮助吴军对付马殷的名义出兵,杨渥在短时间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

所以为了防止这种情况,杨渥就需要提前下手,先提出一个刘龑难以接受的条件。

若是刘龑不答应,相信他也不敢因为这点事情与吴国翻脸,那么接下来双方就只能就此事来不断扯皮,这期间刘龑自然就不好再出兵湖南了。

而只要时间拖延个一年半载,那时只怕吴军早就夺取整个湖南了。

若是刘龑真的答应割让昭、贺等四州,那就更好了,因为失去这四州之后,岭南与湖南之间的道路就被隔断了,刘龑自然不能出兵湖南。

说到底,不过是要给刘龑制造点麻烦,增加一点压力,不能让他感到清闲。

解释了一句关于岭南的事情后,众臣的心思却更多放在杨渥之前收到的消息上面。

“这是从潭州军前刚刚发过来的,诸位都看看吧!”

不等众臣询问,杨渥便取出之前收到的那份文书,让程勋呈递给众臣轮流阅读。

文书中的内容并不多,也就是关于马殷的使者节度判官高郁将要出使金陵,并且向吴国提出两国议和之事。

不过众臣看了之后都有些惊讶。

要知道这个时代两大势力之间相互争锋,若是其中有一方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想要议和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像当初朱温在占据绝对上风的情况下,之所以答应李茂贞的议和,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梁军围困凤翔城长达一年时间,始终不能攻破城池,梁军将士早就人困马乏了;

在外部又有晋河东、淮南等势力正在大肆扩张,再加上那次出兵关中朱温最重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将唐昭宗控制在手中,所以在目的达成之后就同意了李茂贞的求和。

但如今吴国占据的优势更大,而且还没有什么外部忧患,吴军将士更是采用轮休制,能够得到充足的休整,不存在将士疲惫的情况;而且马殷也没把握像李茂贞那样守住城池而不被吴军攻破。

所以马殷想要议和,显然很难,除非他能提出足够优厚的条件,让杨渥等人难以拒绝。

“大王,诚如许德勋所言,马殷麾下那些征战了数十年的沙场宿将如今尚在,而且楚军的兵力也有不少,若是将马殷逼急了,只怕我军将会付出很大的代价。所以臣以为,若是马殷提出的条件合适的话,大王不妨暂时和他停战,先对付其他势力再说!”

当众臣还在思考之时,工部尚书杨信首先站出来道。

“合适的条件?那你说,怎样的条件才算合适的条件?”杨渥笑问道。

“若是马殷愿意割让整个湖南,这就是合适的条件!”

“不可!”

“不能这么轻易就同意议和!”

杨信话音刚落,便有人站出来反对。

杨渥转头看去,见站出来反对的正是刘威和陶雅二人,不由得笑了起来。

随着淮南那些老将接连病逝,如今还经历过当年与孙儒鏖战的老将已经不多了,而位列中枢的也就眼前两人而已。

其他的不是级别不够,就是在担任都督,未能参加内阁会议。

便是李承嗣这位如今的军中第一人,他当初投靠淮南的时候,孙儒都已经被斩杀多年,自然没有经历过于孙儒军的惨烈交战。

而刘威和陶雅二人却是不同,他们两个作为杨行密的心腹大将,当初就是抗击孙儒的主要将领,在与孙儒交战的过程中没少被虐,麾下将士更是损失不少,仇怨可谓极大。

再加上后来淮南军乃至吴军在与马殷交战的过程中损失的那些将士,刘威二人自然不愿意就这么简单的放过马殷。

“马殷这么多年来一直与我军为敌,给我军造成了那么多的伤亡,如今势微力薄了才想起议和,这只怕也太晚了吧?”刘威冷笑道。

“马殷要想议和,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手中虽然还有些实力,不过与我军相比差的太远。大王,此人与我国为敌多年,必须将他彻底消灭,不然其他势力也会效仿马殷的!”陶雅的语气同样有些激进。

第四百八十五章轻松

“除非马殷亲自前来金陵,向大王跪地请降,那才能放他一条生路,让他能安享晚年!否则,定要他死于刀斧之下!”

刘威二人极为坚定的说道。

杨信虽然是杨渥的族兄,乃是宗室子弟,又得到杨渥的越级提拔得以坐上工部尚书之位,位列中枢,不过他自知自己年纪太轻,资历太浅,所以平时都很低调。

以往他在这种内阁议事中,要么闭口不言,要么提出的意见也是那些比较稳妥的,没想到今日才说了一句话就惹得刘威二人毫不客气的训斥,顿时闭口不敢再言。

他毕竟还年轻,出生之后不久孙儒就被杨行密给平定了,没有经历过当年的那场惨烈战争,再加上他又是文官,没有上过战场,不知道战场上的流血牺牲,自然没有意识到吴楚两家的仇怨之深。

其实不仅是杨信,便是杨渥也不能理解刘威二人与马殷之间的仇怨,毕竟当年与孙儒交战时,他的年纪同样很小。

所以见了刘威二人的激烈反应后,他也感到有些吃惊。

好在他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知道所以在想明白当年之事后,便明白了刘威二人的心情。

“这样看来此事还不怎么好办啊!刘威二人是这样的态度,想必其他老将,像周本、刘信等人的态度只怕也差不多啊!”杨渥在心中寻思着。

他原本的打算是同意马殷议和,不过除了要求马殷臣服于吴国外,在领地上面,杨渥也只打算保留辰、敛二州。

毕竟那两州多是蛮人土著的居住地,开发程度很低,即便夺取过来也没多少收益,还要费心费力的去开发,那样还不如将这苦差事交给马殷。

此外,正如杨信刚才所言,将马殷逼急了的话,将来要彻底消灭他也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还不如议和之后先去对付其他势力。

说不定等吴国消灭了其他势力之后,马殷已经将辰、敛两州开发得不错了,那样一来吴国再出兵将其夺取的话就能够坐收渔利了。

“其他人是什么意见,不妨都说说看。”杨渥看向其他文武官员,向他们询问道。

他打算先看看其他人的意见,若是大家都不主张议和,那么自己也没必要与众臣对着来。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其他众臣都没有开口,反而在低头沉思着。

杨渥转念一想便明白,他们应该也有议和的想法,不过顾及到刘威二人,所以不想贸然开口。

“陈彦谦,你是首辅大学士,便由你先说吧!”杨渥只好点名道。

陈彦谦站出来缓缓说道:“大王,臣同意杨尚书的意见,我军此时与马殷议和也未尝不可。”

刘威二人一听,顿时脸色有些不好看。

但随即,陈彦谦又补充道:“不过杨尚书提出的议和条件,臣觉得有些低了!”

刘威二人听了脸色这才好了一点。

“那不知陈大学士觉得,应该提出怎样的条件才算合适?”陶雅沉声问道。

“第一点,马殷必须向大王请降,并且去掉楚王封号和天策上将的封号,大王再给他封一个节度使的官位。”

刘威二人听了脸色又好了一些,马殷若是向吴国请降,并且去掉楚王的封号和天策上将的封号,那样一来楚国也就不复存在了,这对那些在与楚军交战的过程中死去的将士也算是一个交代。

只听陈彦谦接着道:“第二点条件,除了辰州和敛州两地外,马殷麾下的其他地盘,包括湖南各州,岳州以西的澧州、朗州,以及地处南方的静江六州必须全部割让给我国!”

若是从地盘上来看,马殷的地盘着实还不小,其中湖南七州中的潭州和衡州已经被吴军占领,剩下的五州之地还在马殷手中。

原本属于武贞节度使管辖的朗州、澧州两地,乃是马殷从原来的武贞节度使雷彦威手中夺取的。

至于原本属于武昌节度使管辖的岳州自然不用说,早就被吴国夺取了。

而静江军节度使管辖的桂、融、柳、象、宜、严等六州,却是天复年间出兵夺取的,这六州之地和辰州、敛州差不多,也是蛮夷土著居多,开发程度较低的地区。

总的来说,马殷如今手中的地盘依旧有不少,若是吴军一个一个的去攻占,那也要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付出不小的代价,浪费不少的钱粮,所以陈彦谦等人才觉得议和之策可行。

听了陈彦谦提出的第二个条件后,刘威二人的脸色又好了一些,心中也开始考虑起议和的可行性。

“至于第三个条件,臣以为在议和达成之后,马殷手中的军队必须加以限制,兵力不得超过一万人!不然就有可能威胁到我国领地,将来就算对其他地方用兵都还要担心马殷的偷袭。”陈彦谦接着说道。

“臣的意见暂时就是这么三点,有遗漏的地方还请大王以及其他同僚补充!”

众臣听了都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而刘威二人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显然他们也觉得,若是马殷能答应这样的条件,那么议和也不是不能接受。

这时,周隐开口问道:“这样的条件,只怕有些苛刻,马殷会接受吗?”

“接不接受那是马殷的事情,若是他不接受,那就将他消灭掉就是!”刘威冷笑道。

杨渥同样点头赞同道:“先不管马殷能不能接受,咱们先把条件都列出来,到时候一个一个的谈,谈得好那就接受马殷的‘请降’,谈不好,那就只有开打了!”

他刻意点明了一点,那就是两方即将进行的乃是“议降”,而不是“议和”。

若是马殷存的是“议和”的想法,那就应该让他趁早死心。

这时,骆知祥站出来道:“大王,臣补充两点,第一点就是马殷必须将自己的儿子送到金陵来为质,以保证他将来不再反叛!”

“至于第二点,议降之后,马殷必须每年向朝廷进贡不少于五万贯的贡品!”

杨渥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骆尚书这第一个条件倒还合理,不过第二个条件嘛,便是孤看了都觉得有些过了!”

众臣也都笑了起来。

若是议降真能达成,按照目前的条件来看,将来马殷就只能留下辰州和敛州这两地。

以这两地的贫瘠落后和土著居多的现状,只怕马殷一年的收入都不一定有五万贯,怎么可能给吴国进贡五万贯。

骆知祥笑道:“臣这是漫天要价,马殷若是接受不了,他也快成落地还钱嘛!”

“果然是经常与那些商人打交道,你骆知祥如今都不像一部尚书,反而像是街边小贩了!”杨渥笑着打趣道。

被二人这么一说,众臣也都乐了起来,华盖殿中之前因为刘威二人的激烈反应而导致的沉闷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众臣接着又提出了不少的意见,像是追究当初不少淮南将领被楚军俘虏后被杀的罪行,还有什么要求马殷今后出兵随同吴军一起征战四方等等。

提出的条件千奇百怪,甚至还有提出要马殷将自己的女儿送到金陵来给杨渥作妾的,总之各种条件让杨渥都有些哭笑不得。

当然,他也知道这里面许多条件的确是很有道理,不过其他的却是在场众臣在故意瞎提的。

毕竟马殷与吴国为敌多年,期间还经常击败吴军,给吴军造成不小的伤亡,可以说南方这么多敌对势力中,马殷是比钱镠还要难缠的一个对手。

这样一个对手如今终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众臣心中自然非常喜悦,再加上杨渥之前打趣骆知祥的几句话,这就引得众臣也起了一点玩闹之心。

笑过一阵后,众人神情再次严肃起来,今天要商议的毕竟是将要吴国未来走向的大事,自然不能真的当成玩笑了。

杨渥把靠在靠椅上的身子重新坐直,神色肃然的道:“诸位,既然马殷主动来议降,那么不管他具体是怎么想的,总之咱们的条件都要提出来,至于他答不答应到时候谈过了再说。”

“不过咱们将会提出的条件肯定有不少,其中有些极为重要,有些只能算比较重要,还有一些就只能算是可有可无。”

“这么多的条件,孤觉得必须加以区分,按照重要性的不同划分成不同的种类,到时候提条件的时候也能更加从容,不至于乱了步调!”

第四百八十六章必要条件与重要条件

众臣听了杨渥的提议后都点头称赞起来。

李承嗣更是直接问道:“不知大王准备如何区分这些条件?”

“很简单,按照重要性的不同,那些最重要的条件可以称为必要条件,也就是说,这些条件马殷必须要答应,若是不答应,议降就达不成!”杨渥沉声道。

李承嗣道:“必要条件?大王这个名字取得极为贴切啊!”

“至于那些相对不那么重要的条件,姑且称之为重要条件,也就是说这些条件需要尽量让马殷答应,并且至少要答应其中一部分才行!”杨渥接着道。

“至于剩下那些可有可无的条件,那就称之为普通条件吧!能够让马殷答应更好,不能答应也没有关系。”

众臣听了连连点头道:“大王这个划分之法非常好,臣觉得今后再与其他势力谈条件时,若是都这么划分,那么条理将会清晰得多,谈判起来也能省下不少时间和精力!”

杨渥笑道:“既然如此,周宗,你将刚才孤所说的划分方法记录下来,到时候交给礼部的人,让他们今后也学着这样来!”

“臣遵命!”周宗躬身道。

他乃是杨渥最新任命的通事舍人,专门负责传达杨渥的命令,并且还兼有秘书的职责。

早些年杨渥身边负责此任务的乃是皮光业,后来皮光业外放任职之后,杨渥又选择了在每年科举进士中选择一两个来担任此职位,不过一般担任的时间都不久就会外放。

而周宗就是去年那一届科举进士的第四名。

此人的才学普通,没什么过人的能力,不过他为人沉稳,担任通事舍人倒是没有出过什么差错。

而且在历史上此人也算有些名气,或者说得更加准确一点就是,他的两个女儿很有名气,所以他也跟着有了点名气。

而他的两个女儿正是南唐后主李煜的两任皇后——大周后和小周后。

当然,此时不管是大周后还是小周后都没有出身,而且至少还要过上三四十年时间才有可能出身。

等周宗将刚才说的都记下后,杨渥接着道:“好了,既然规则已经定下,那么咱们现在就来捋一捋,刚才提出的那么多条件中到底哪些算必要条件,哪些算重要条件,哪些只能算普通条件。”

“先来说说必要条件吧,诸位都说说,哪些算必要条件!”

陈彦谦站出来道:“马殷向我国请降,并且去除楚王封号和天策上将的封号,这应该算是必要条件!”

众臣都点头同意。

“割让除了辰州、敛州以外的所有地盘,这个也应该算作必要条件!”

众臣依旧点头。

“限制马殷的兵力应该也算必要条件!”

……

众臣一条一条的商议,最终决定必要条件有以下这么五条。

一.马殷去除楚王封号和天策上将封号,并且接受杨渥给他加封的节度使之位。

二.割让武贞、静江、武安三镇的全部领地,只保留辰州、敛州两地。

三.议降之后,马殷的兵力应该受到限制,最好控制在一万人以内,不过具体数量可以商量,最多不得超过两万。

四.议降之后,为了保证马殷不会再背叛,除了马殷自己要将一个儿子送到金陵来为质子外,其他楚国重臣大将也需要送一个儿子来作为质子。

五.议降之后,马殷每年应该按时朝贡,不过朝贡的数额不要求太多,吴国需要的仅仅是这个名义而已。

这五个条件,其他几条都是按照之前提出时的来的,但第四条的改动却比较大。

让楚国的那些功勋宿将们也要送儿子来作为质子,这一条乃是由严可求提出来的,相比于之前只让马殷一个人送儿子来为质子显然要苛刻了许多。

不过条件提的这么严苛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就像许德勋之前说的那样,马殷麾下那些功勋宿将依旧还在。

只要这些能征善战的老将们还能征战沙场,那么楚军就不能说没有威胁了。

而吴军的主力不可能时刻留在湖南戒备马殷,到时候若是马殷趁着吴国不备,或者趁着吴军主力北伐的时机翻脸,那就闹出大笑话了。

要知道像马殷这种枭雄,在关键时刻是绝对不会在意自己的一个儿子的。

这就像当初钱镠看到机会后,当即就决定与梁军、江西军一同讨伐淮南;当钱镠出兵湖州的时候,他可丝毫没有顾及留在广陵为质子的钱传璙。

钱镠能够如此,相信马殷也不会在意一个儿子。

但若是他手下功勋宿将都有儿子在金陵为质子,那么马殷在行事之时就需要收敛多了。

毕竟他能不在意自己的儿子,但他手下人可未必会和他一样。

若是他一意孤行,非要再次反叛吴国,到时候这些功勋宿将们各自都会失去一个儿子,那时只怕不需要吴军前来讨伐,那些老将们就先起来造反了。

所以若是能逼迫马殷答应这一条,可以说今后马殷再次背叛的可能性就很小了,至少在那些功勋宿将死光之前马殷应该不会有再次背叛的想法。

而等到那些功勋宿将死光了,想必马殷自己也老的不行了,那时候他还会有与吴国争雄的雄心吗?

所以严可求此计可以说是釜底抽薪,从根本上断绝了马殷再次起兵反叛的可能性。

在场众臣都一致认为,宁可在其他条件上作出一些让步,但这一点却是一定要实行,否则就只能与马殷继续开战,直到最终将其消灭了。

列举完必要条件后,接下来就是列举重要条件。

相比于必要条件,重要条件虽说没有必要条件那么重要,但在确定的过程中反而更不好把握,因为其中涉及到的问题更多。

比如殷文圭提出要马殷亲自来金陵觐见,这一条虽然从礼制上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甚至可以被列入必要条件中。

不过这一条又没有多少实现的可能性,要知道有王审知的例子在前,即便马殷到了金陵后杨渥对他像当初对王审知一般热情,但谁能保证马殷的那几个不省心的儿子不会像王延钧一样,在后方闹出什么事情来?

所以这一条的可能性基本上是没有的,而若是为了这一条脸面上的的事情而导致议降失败,那又有些得不偿失。

所以最后只能将这一条列入重要条件,到时候即便不能实现,也能用来作为棋子,关键时候可以用来换取对方同意其他一些条件。

除了这一条外,重要条件中还有追究当初斩杀吴国被俘将领的罪责,释放这一次潭州之战被俘将士,征募马殷麾下将士为吴国征战,若是有楚国人才愿意为吴国效力,马殷不得阻拦等条件。

这些条件杨渥等人也不指望对方都答应,只要能够实现一两条,再加上必要条件,那么杨渥就会同意最终的议降。

至于剩下的普通条件,那就条目众多了,比如之前提到的马殷送一个女儿到金陵来的服侍杨渥的条件就是其中一个。

相对来说,这些普通条件就像是添头一般,能够达成更好,不能达成也无所谓,众人包括杨渥都不会在意这些普通条件。

确定了议降的条件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此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众人的肚子都已经饿的不行了。

“好了,今日议事就到此为止,虽然还有一些细节方面的事情需要探讨,不过那些事情没必要现在讨论。”

“另外,今日商议的事情乃是机密,离开了华盖殿以后,孤不希望听到任何人讨论此事,更不得对外泄露消息。”

“若是有谁泄露了消息,那就别怪孤不客气!”杨渥神情严肃的说道。

“臣等遵命!”众臣连忙答道。

在场之人都是知道事情轻重的,知道这些议降的条件若是泄露出去,被马殷的使者知道后就会让对方有机可乘,为谈判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再加上杨渥又亲自嘱咐了,众人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杨渥目光扫过众臣,最后落在周宗的身上,随即又收回来。

在场之人除了周宗的身份地位较低,外其他人都是朝中重臣,不过周宗性格沉稳,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所以杨渥也没必要特意嘱咐他。

“既然正事已经讨论完了,而且如今时间也不早了,想必大家也都饿了。正好孤已经命人在宫中开设宴席,宴请在坐的各位。”

“如今想必已经准备妥当了,诸位这就随孤一起前往吧!”最后,杨渥笑着向众人道。

“既是如此,那么臣等就不客气了!”

“多谢大王赐宴!”

“臣的肚子早就饿扁了,没想到大王早有准备啊!”

……

众臣大喜,连忙向杨渥道谢,在各自派人回家报信后,便随着杨渥去了后宫。

今日虽然还不是彻底消灭马殷,但能逼的马殷主动派人来“议和”,这就说明马殷已经撑不下去了。

能看到多年的老仇家服软,众人心中自然很高兴。

第四百八十七章偷听

从金陵逆流而上固然速度较慢,不过若是从潭州沿着湘江进入长江,然后顺流而下前往金陵,速度自然就快了许多。

仅仅几天时间后,高郁便带着十几个随从来到了金陵。

与他一同到此的乃是之前被楚军俘虏的吴军指挥使马邺。

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马殷并没有将马邺留下来,而是直接将其释放了。

有了这个举动在先,杨渥自然也不好意思将许德勋继续关押,当然也没有将其释放,只不过对他的看管放松了许多,并且准许他与高郁见面。

这天,高郁的临时住处,许德勋在几个吴国小吏的看管下来此探访。

“招待之所简陋如此,看来吴国是故意要为难高判官。这次议和只怕吴国人会提出许多苛刻的条件啊!”

见到满脸苦涩之意的高郁,许德勋心中同样不怎么好过。

这间被临时用来招待高郁的住所,不仅地方狭小,显得有些局促,而且内部陈设也比较破旧。

总共只有三间房,一间主房被用来作为会客之所,另外两间房高郁占了一间,至于那些随从就只能挤在另外一间房里。

而这间被当作客房的房间里面,更是除了几张椅子和一张桌子,再加上两个用来放东西的橱柜外就别无他物,甚至许德勋如今作为俘虏被安置的住处都比这里的条件要好得多。

“这也正常的,毕竟两家相互征战这么多年,仇怨何等之深,想要议和谈何容易?老夫来之前就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所以如今遇到的倒也没什么!”高郁声音平静的说道。

“坐吧!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老夫倒是带了茶叶前来作为,不过没有热水,也就不能泡茶招待许将军了。还请将军见谅!”

许德勋不以为意的道:“在下兵败被俘,高判官不嫌弃在下,在下就已经深感满足了,哪里还敢有别的要求?”

二人坐下后,高郁冲随从之人打了个颜色,随从当即会意,拿出一串钱出去买了些酒肉回来。

接着,几个随从拉着那几个跟随在许德勋身边监视的吴国小吏去了隔壁的房间喝酒,只剩下许德勋和高郁二人留在会客房内。

那几个吴国小吏倒也不担心许德勋趁机逃走,毕竟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就算许德勋逃走了,难道高郁也敢逃走不成?他们的谈判还要不要了?

所以几人放心大胆的去了隔壁房间。

等到会客房中只剩下高郁二人时,许德勋连忙小声问道:“这间房的隔音如何?在这里说话隔壁能够听见吗?”

接下来他们要讨论的事情很可能涉及到一些机密,所以自然要保证不能被其他人听见了。

就算是高郁带来的几个随从也最好不能让他们听到,不然谁知道其中有没有人想要背叛楚国。

“许将军放心就是,这间房子隔音还不错,昨天到这里后老夫就派人试过,只要说话的声音不大,隔壁的人就听不见。”高郁郑重道。

“那就好!还是高判官心细,一来就想到了这一点。”许德勋松了口气。

“只是一些预防而已,不过还是要小心点,毕竟谁能保证不出错呢?”

高郁一边回答,一边走到一旁,从橱柜里拿出纸和笔墨,用水调好墨水,又点燃一支蜡烛立在桌子上,这才向许德勋示意。

许德勋当即明白了高郁的想法,一边在口中若无其事的和高郁闲聊,一边取过笔来,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写下来。

“高判官来的好快,看来潭州兵败的消息传回去之后大王当即就下定了决心啊!不知道这两天可有见到吴王?”

他口中说着,同时用笔飞快的在纸上写道:“大王这次派你来是为了议和还是议降?”

议和与议降的区别那可就大了,一个是和谈,一个是投降。

前者意味着楚国还能保全下去,后者则意味着楚国将要消亡,至少在名义上将不复存在。

高郁一边接过去看,一边在口中说道:“那时候大王正好在邵州军中,距离潭州不远,所以得到消息的速度比较快,老夫自然来得就快了。”

“可惜到了金陵后的这两天,虽然已经见过吴国的首辅大学士陈彦谦了,但是吴王却是始终没有见我,说是有事情在忙。”

他一边回答,一边用笔在纸上写道:“议和只怕难以成功,若能议降便是功成。”

许德勋默然,他也知道所谓议和不过是说着好听点,想要留点颜面而已,实际上还是议降。

不过得到确切的消息后他心中依旧很是悲伤。

二十年前宣州城下一战,杨行密大败孙儒,曾经席卷江淮,震动东南各大藩镇的孙儒军就此灰飞烟灭。

那时候刘建峰、马殷等人,刚好带着七千精锐在池州等地劫掠粮草,听说大军溃败的消息后,人心惶惶的众将根本不知道将要何去何从。

向东是刚刚击败了孙儒,士气正盛的杨行密,他们这七千人若是去东面与杨行密交战,那无疑是在用鸡蛋碰石头。

至于向南,那里是江西镇南节度使钟传的地盘,钟传经营江西时间已久,在当地根基深厚,兵力众多,他们这点兵力同样难以与钟传为敌。

最终,人心惶惶的众将在刘建峰的率领下,一路向西迁移,最后到了湖南地界后停了下来。

这里的地方势力还很弱小,各地刺史相互征战,还没有出现一个强大的势力来整合各方。

结果,凭借手中七千身经百战的虎狼之师,当地那些弱小的势力哪里是刘建峰的对手。

仅仅几年时间,刘建峰的势力就迅速膨胀起来,兵力甚至达到十万之众。

之后刘建峰死了,马殷接位。

在马殷的统领下,他们这些昔日的残兵败将居然一日比一日兴盛,先是攻取了整个湖南七州,接着向北攻灭武贞节度使雷彦威,向南攻灭静江军节度使刘士政,向东更是与淮南争锋,并且一度接连取得胜利,最终建立起楚国。

可惜当楚国的事业达到顶峰时,昔日在宣州城下击败了他们的那支军队,如今却是更加强盛了,并且建立起了比楚国还要强盛许多的吴国。

在吴军的接连进攻下,仅仅几年时间,当初看上去非常强盛的楚国竟然这么快就落到了如今需要服软请降的地步,这实在是让许德勋他们这种功勋老将们感到痛心。

不过再怎么痛心,打不过吴国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今能不能议降成功,为他们这些人求得一条生路都难说,再去感叹那些过往之事也没用。

他在口中接着道:“看来吴王应该是想先将高判官你晾一晾,好让你感到焦急不安。”

同时他又在纸上不断写着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没过一会儿,这张纸便已经写满了,在看过高郁的答复后,许德勋将写满了字的纸在蜡烛上点燃烧成灰烬,然后再取出一张新纸接着写。

不仅是许德勋在问高郁一些问题,高郁同样想要从许德勋这里知道一些消息。

毕竟许德勋虽然是被俘将领,一直处于被关押的状态,不过从吴国人对他的待遇上也可以看出一些他们的态度,这对高郁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信息。

可惜二人交流了许久,最终还是不能确定吴国人对他们这次议和到底是什么态度,至于吴国人可能会提出的条件他们也是一无所知。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吴国人定然不会轻易答应议和,到时候提出的条件必然极为苛刻。

这个结论让二人都感到忧心忡忡。

最后,那几个跟随监视许德勋的小吏前来催促,许德勋只好告辞离去。

“许将军但请放心,既然吴王在你拒绝投降后都没有直接将你杀死,那就说明吴王有用你来换取一些好处的想法。将来将军应该有机会回去见大王。所以这段时间将军就在金陵安居,老夫有空的话还会去见一见你!”

回想着高郁在临别时的话,许德勋心中惆怅不已。

而高郁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同样心情郁结,时不时的发出一声叹息。

他们二人都不知道的是,此时就在他们这间会客房的底下,一个长剑都的密探从密室里面爬了出来,然后悻悻的骂了一句:“这两人也太小心了,害得我在密室那么狭小的地方呆了那么久,最后却一点收获也没有!”

是的,他们这间会客室乃是经过改造的,在底下还有一间密室,并且有一处密道通往几十步外的另一间院子。

从密室里面可以清楚的听到高郁等人对话的声音,甚至二人的低声细语都能听得清楚。

而许德勋之所以能够得到允许前来拜访高郁,那也是提前就设计好了的,为的就是能偷听到两人对话时可能透露出的消息。

可惜二人实在是谨慎小心,竟然选择劳神费力的用纸书写,并且在写完之后立即烧掉,不留下一点可趁之机。

最终密探偷听到的一些消息也只是一些不怎么重要的事情,收获不大。

第四百八十八章继续出兵

“怎么计划失败了?孤就知道难以有什么成果!”书房之中,杨渥一脸“早就知道”的表情,向范遇问道。

这个偷听计划自然是范遇主动提出来的,而且有一定的可行性。

不过杨渥觉得,这么重要的事情高郁二人肯定会做防范,不可能在隔墙有耳的情况下随意讨论。

更何况,即便知道对方的谈判底线用处也不大。

对于这次谈判来说,吴国最重要的乃是那些必要条件,若是这些能够让马殷答应,那么即便其他重要条件都被取消掉,杨渥也会同意与马殷停战。

那些所谓重要条件,在统领一个国家的君王面前就没必要去斤斤计较了,最多让下面人去争吵一番。

“大王,虽然没有得到什么重要消息,不过我们毕竟知道了对方的大致情况,不管是许德勋还是高郁,他们都对楚国的前景不怎么看好!”范遇笑着解释道。

“不看好才是应当的,若是他们两个到了这个时候还满怀信心,那孤就要怀疑二人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了。”

“这倒是,不过大王,那高郁来到金陵也有几天时间了,不知大王打算什么时候召见他?”范遇道。

“不急!还是等等吧!这议降之事,咱们占据主动,所以没必要表现得急切。”杨渥笑着答道。

“大王所言甚是,咱们完全等得起!”范遇点头道。

“不光是要等,而且还要有实质上的行动才行,不然高郁和他身后的马殷不会感受到压力的!”杨渥淡笑道。

范遇眼神一亮,问道:“不知大王准备如何给他们制造压力?”

“当然是派兵进攻湖南!”

“派兵进攻湖南?这马殷不是已经派使者来议降了吗?现在出兵,还有这个必要吗?”范遇感到有些奇怪。

“你真以为事情那么简单吗?就算马殷答应了咱们的条件,同意将除了敛州和辰州两地外的其余各州都交给我国,但你能保证在我们的人前去接收那些地方的时候,那些地方势力不会闹出乱子来吗?”杨渥冷笑道。

“这个……”范遇哑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正所谓天高皇帝远,当初马殷征服那些地区的时候,可没少费力气。

后来马殷对那些偏远地区的统治依旧很薄弱,或者说很多地区马殷仅仅在名义上拥有,实际上还是处在当地势力的控制之中。

等到马殷的势力退出之后,那些地区十有八九都会出现乱子,甚至可能会出现一些新的地方势力,为了自己的野心而与吴军对抗。

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在那些偏远地区,那些土著本来就消息不灵通,又或者即便是消息灵通,知道吴军很强大,比楚军还要强大,但在野心的驱使下也有可能铤而走险,发动扰乱。

此外,吴军的主力也不可能长期留驻当地,若是现在不派兵去对那些地方小势力进行一番清剿,等将来吴军主力撤离后,难保他们不会出乱子。

所以不管怎么看,吴军都有必要出动大军进驻那些地区。

在简单向范遇解释了几句出兵的目的后,杨渥接着又补充说道:“不仅是要出兵进攻,而且此事还要公开进行,不仅要让高郁等人都清楚,而且还要让马殷知道此事!这些事就让你的人去办吧!”

“是,臣定会办好此事。”范遇躬身答道。

这只是一件非常容易办到的事情,目的就是让高郁等人得知消息,给他们制造压力。

此外,马殷在得知吴军要进攻之后,从他的反应中同样能够看出他的打算。

若是马殷继续集中兵力抵抗吴军,那就说明他还没有彻底死心,或者说他对议和还抱有一定的希望。

但若是马殷选择收缩兵力,根本不做抵抗,那就说明他是真的不想打了,那么吴国即便提出一些苛刻条件,他也应该会接受。

几天后,高郁回到自己的房间,脸上的忧虑更加浓厚了。

这几天他四处送礼托关系,倒是成功与吴国高层文武都见了一见,甚至有一次还是同时与陈彦谦、李承嗣、周隐这三位大学士同时见面的。

可惜,这几次见面时陈彦谦等人却始终不提及议和之事,每次不是闲聊,就是纵论天下大事,再要不就是饮酒作乐。

总之,高郁最为关心的议和之事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吴国人摆明了一副不怎么想谈判的样子。

高郁也知道自己不能太心急,不然在谈判中就容易被人所趁,所以面对陈彦谦等人的拖延手段,他心中虽然焦急万分,但在他人面前却是一点都不敢显露出来。

此外,吴王杨渥也丝毫没有召见他的意思,每次他向陈彦谦等人提出想要觐见吴王的时候,都被告知吴王正在忙于军务,所以暂时没有时间。

“忙于军务?如今还有什么军务要忙的?而且还是这么多天一直都在忙。想来也不过是想要拖延,想让我感到焦急罢了!”高郁在心中想到。

当然,他也不是金陵城中唯一一个感到焦急的使者,听说那岭南新继任的清海军节度使刘龑,他派来的使者王定保如今也在金陵焦急的等待着。

据说王定保此次前来的目的本来是想得到吴王杨渥的承认,好让刘龑能够合法的继承清海军节度使的位置。

不过吴王杨渥虽然没有在继位的问题上纠缠,很爽快的就同意了,不过随即杨渥就提出了一个刘龑难以接受的条件,那就是要他们割让昭、贺、富等六州之地。

这割地的条件之苛刻本来就让高郁感到惊讶了,不过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杨渥提出这个条件的理由,竟然是那六州之地原本不属于清海军的管辖。

这么荒唐的理由杨渥都能提出来,这让高郁更加担心他自己接下来将要与吴国进行的谈判。

沉思了半天后,高郁的心情忽然平静下来:“算了,那吴王摆明了不想见我,我就算再怎么着急也没用,不如平心静气的静静等候便是!”

正当他准备取出酒来饮上几杯时,他的几个随从忽然满脸焦急的冲了进来:“大人,不好了!”

“什么事情这么慌张?难道天塌下来了不成?”高郁极为不满的训斥道。

领头的随从连忙放慢了脚步,不过神色中的焦急却是丝毫没有减少。

“大人,我们刚刚得到的消息,就在今天上午,吴王已经下令让都督吕师周率领两万吴军前往潭州,会同在那里的柴再用一起向朗州、澧州发起进攻了!”随从焦急说道。

“什么?吴军这么快就出兵了?这怎么可能?”高郁大惊失色。

“你们到底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大人,金陵城中的那些普通百姓都知道了,而且小的还专门去找了几个相熟的小吏问了一下,证实了这个消息!”随从连忙答道。

“不会是谣言吧?如此军国大事,怎么可能闹得连普通百姓都知道?”高郁依旧有些不信。

像这种出兵征战的大事,虽说不能做到绝对保密,难以瞒住那些有心之人,不过也不至于闹得普通百姓都知道的地步。

“大人,此事应该假不了,据说是吴王今天在朝会中宣布的,不过因为如今还没到夏收的时节,而金陵的府库中储备的军粮有些不足,所以吴王下令向百姓借贷一些钱粮,等夏收之后便归还。”领头随从解释道。

这时,另一个随从在一旁补充说道:“也就是因此,所以这件事普通百姓才会都知道。据说那些城中富商都已经开始准备钱粮,好借贷给官府了!”

高郁听了顿时脸色阴沉无比。

吴国朝廷有时候会在缺少钱粮的时候向百姓借贷,这一点各方势力都有所耳闻。

听说当初淮南与两浙交战,淮南因为钱粮不足,又被两浙的细作给烧掉大量的钱粮,造成有兵无粮的困境。

后来淮南便是依靠向百姓借贷钱粮渡过难关。

这个办法既能够解决府库空虚的问题,同时又能避免临时增税带来的各种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有些丢面子。

不过相比于那些实际利益,这些所谓的丢面子也就算不得什么了,而且在次数多了以后,大家也就习惯了。

这么好的办法各方势力自然都想要效仿,不过具体实行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

一来要想效仿吴国的办法,那么至少百姓手中要有足够的钱粮储备才行,不然百姓自己都不足,又怎么愿意借给朝廷?

至于说强迫百姓借贷,那与强行征税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能够效仿吴国的,也就是像梁国、蜀国等较为富裕的势力,其他势力像岐国、晋国就没有这个条件。

至于第二个限制,就是百姓要对他们的朝廷有一定的信心才行。

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不愿将钱粮借给自己不看好的势力。

像楚国如今都已经日薄西山了,马殷就算想要向百姓借粮,只怕也不会有多少人响应。

总之,向百姓借贷这个办法虽然好,高郁听了之后也是眼神一亮,不过随即就被吴军出兵朗州的消息吸引了。

在明知道马殷已经派使者前来议和的情况下,杨渥依旧做出了出兵朗州的决定,这其中的威胁之意实在太浓了。

不过即便知道杨渥的目的,他也只能承受着,并且想办法尽快展开正式的谈判,不然楚国能够倚仗的手段将会越来越少,谈判的局势也将对楚国越来越不利。

到了这种时候,高郁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他当即出去再次前往陈彦谦的家,向陈彦谦提出想要觐见杨渥,并且声称若是不能答应,他便每天在陈彦谦的家门口等着,一直要等到见到杨渥为止。

高郁再怎么说也是马殷派来的使者,杨渥自然也不好太过冷落了,不然传出去也有些丢吴国的脸面。

既然他如今都做到这个地步,都开始耍无赖了,杨渥也只好召见他。

三天后的朝会之中,高郁终于见到了此次出使金陵最想见到的人,同时也是这个天下间最有权势的几人之一。

当高郁在朝堂上第一眼看到高高坐在那里的吴王杨渥时,心中便不由得对他的年轻而叹息不已。

这位一手将楚国推入深渊的王者,如今竟然还是如此年轻,今年甚至才二十五岁,正是充满朝气的时候。

相比之下,不管是楚王马殷,还是秦彦辉、姚彦章等这些功勋宿将,如今都已经垂垂老矣,身上都有一股垂暮之气。

“吴国本来就如此强盛,再加上有一位贤明的君主,而且这位君主还如此年轻,真不知道过上十年、二十年后,这个天下会是怎样一副样子?”

“听说,晋王李存勖的年纪也不大,如今只比吴王杨渥要大上一岁,如今却雄踞北方,统领晋军接连击败梁军,乃是梁国的心腹大患。”

“这样两位年轻的英杰,却刚好一个在南方,一个在北方,难道天下将来就是他们二人在争夺吗?”

“可惜老夫如今已经老了,而且楚国的实力太弱,如今又面临覆亡之灾,显然没有机会参与到将来的天下之争了!”

“可惜!可惜!”

高郁一边向杨渥下拜行礼,一边在心中想着。

大殿之上,当高郁在暗中观察着杨渥之时,杨渥同样在打量着这位马殷的心腹谋臣。

到了如今的这个时候,杨渥也不会再去在意一两个智谋之士,毕竟如今的吴国统一南方的大势已经成就,不管是谁都难以改变这种大势。

他之所以细细打量高郁,其实还是在想着能不能从楚国挖一两个优秀的人才过来。

人才这种特殊资源,杨渥自然是不会嫌多的。

虽说在文官方面,经过这么多次的科举考试,吴国在文治方面对文士的需求已经不再像当初那么紧迫了。

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如今看着人才储备足够,但不说别的,光是即将吞并的湖南、静江等各州,就需要不少人去治理,光靠科举选拔的人才只怕还是有些不够。

最好还是从马殷那边挖掘一些人过来。

第四百八十九章心中冰凉

“你们楚王向来自恃强盛,与我国为敌多年。如今派你来金陵,不知是为议和而来还是为议降而来?”

”若是为了议降,那你就可以回去了!你我两家征战多年,不知让我军损失了多少将士,孤是不可能与马殷和谈的!”

“若是他愿意向孤投降,那么孤倒是可以听一听他马殷提出的条件!”一番见礼之后,杨渥当即便沉着脸问道。

这是他第一次与高郁接触,自然要表现得强势一些,最好是要让高郁觉得自己没有半点谈判的想法,这样才能在接下来的实际谈判过程中占得上风。

高郁了顿时心中一惊,随即有些苦涩的想到:“果然,想要议和根本就是奢望,唯有议降还有一点可能。”

当初在邵州与马殷等人商议时,有少部分人还没有彻底看清楚局势,心中还有一些幻想,想着能够与吴国和谈,从而使楚国得以保全。

不过大部分人包括马殷在内,都觉得那种可能性太小了,杨渥不可能让一个与他厮杀了十多年的敌人继续存在下去,唯有议降才有一点实现的可能。

所以在一开始,马殷就做好了去掉楚王王号和天策上将封号的打算。

此时听杨渥提起,高郁非常直接的答道:“外臣此来金陵,乃是为议降而来!我家大王以为,吴军实力强大,我军难以为敌,所以我王愿向大王归降,并自愿去除楚王封号,还望大王能给一处地盘让我军数万将士有一个安居之地!”

不管是马殷还是高郁,他们都是重视实际的人,虽然也看重脸面,不过如今都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了,所谓的脸面自然也顾不得了。

更何况,从现实情况来看,去除王号,向吴国乖乖请降,这一点本来就难以避免,即便现在不提,将来谈判的时候也必然会提起。

所以还不如现在大大方方,不加任何掩饰的说出来,至少还能表现自己的诚意。

果然,听高郁直言“为议降而来”,并且明确提及马殷愿意放弃楚王封号,朝中吴国众臣听了后顿时脸上都有了些笑意。

而杨渥的脸色也好了不少,“这高郁倒是个明白人,知道现在直言出来,反而比以后局势所迫时再说的好。”

他郑重点头道:“既然是议降,那么去除楚王封号就是必然的,此外还有天策上将的封号也必须去除!”

“天策上将,那是太宗皇帝昔年的称号,马殷何德何能,也敢与太宗皇帝比肩吗?”杨渥冷声道。

吴国如今不管怎么说还是打着复兴唐朝的旗号的,而唐太宗在唐朝的地位自然不用说。

马殷受朱温的册封,得到这个天策上将的封号,杨渥自然不会承认。

高郁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没有任何辩解便直接答道:“大王所言甚是,天策上将的封号的确不应该为人臣所得!”

杨渥听了脸色又好了一分,与明白人谈判就是方便,若是与那些糊涂人谈判,还要在这种关键问题上争吵,那就让人生厌了。

他缓和了语气继续道:“既然马殷愿意去除楚王封号和天策上将的封号,那么孤还是以其武安军节度使的称号来称他吧。”

“你家节帅与我父亲乃是同辈之人,你我两家又从当年孙儒祸乱江淮时起,到如今二十多年的恩怨,不知让我军遭受了多少损失。”

“如今他要想归附,不知他提出了什么条件?”

见高郁如此识时务,杨渥也就没有说什么空话假话,也没有提出让他无条件投降之类的话,而是非常现实的向高郁询问条件。

高郁这么多天一直呆在自己那处房间里面,心中不是想着如何见到杨渥,便是想着见到杨渥后该如何应对他的问题。

不过他此时显然也没想到杨渥这么直接的就开始询问条件起来,顿时愣了一下。

好在,高郁毕竟也是在楚国担当过重任的人,应变能力自然是有的。

他随即便醒悟过来道:“大王,我家节帅共提出了四个条件。”

“除了刚才的所提出的去除封号之外,我家节帅还愿意割让除了邵州外的整个湖南、以及静江诸州和朗州,只保留澧州、邵州、辰州、敛州这四州之地,作为我军的安居之地!”

“另外,我家节帅愿意每年向大王进献一百万钱的贡品。”

“至于最后一点,我家节帅愿意为大王镇守西南夷,同时,若是大王有所要求,我军愿意为大王征战天下!”

虽然当初在邵州时马殷允诺的条件要比这些宽松得多,不过高郁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一开口就将自己的底线交代出来。

听了高郁提出的这些条件,杨渥心中顿时便冷笑起来,“刚才还觉得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转眼就耍起了手段!”

他有些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道:“马殷提出的条件实在是不怎么样,他难道是在将孤当做傻子吗?”

“大王所言极是,若是马殷只有这么一点诚意,那高判官你也可以回去了。”

“马殷也太没有诚意了,或者说,他还以为自己手握十万大军不成?”

“当初我家先王想与马殷议和,他那时却不听;如今想来议降,竟然还敢提出这么点条件,看来给他的教训还不够啊!大王,还请向湖南增派一些兵力!”

一旁陈彦谦等众臣也开始声讨起来。

李承嗣更是在一旁冷笑道:“我军这次进攻朗州的不过是四万兵力,听说马殷手中还有四五万军队,不妨都集中起来,与我军来个决战,说不定就能击败我军呢?”

高郁听了脸色有些尴尬,同时心中想着:“集中兵力和吴军决战?怎么可能!若是再失败了,将军队损失完了,只怕不用吴军出兵,那些蛮夷就首先起来造反了!”

他当然知道吴国人不是这么好打发的,所以他决定再放出更多的条件。

然而就在这时候,杨渥开口了。

“既然马殷想要归降,而且他提出的条件又不能让孤满意,那么孤也不想和你多废话,你还是先回去想好了再来见孤吧!”

他并没有与高郁多废话便将其打发下去,这次召见本来就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初步进行一些交谈就行了,没有必要说得太详细。

更何况,具体谈判的事情也是由下面的大臣们去与高郁接触,杨渥身为君王自然不会自降身份去和高郁争论什么。

杨渥都下达了让他离去的命令,高郁也只好告向他请辞。

这次觐见虽然没有取得什么成果,不过一来高郁在来到金陵后总算是见到了杨渥的面,议降之事也开了一个头,不再是之前那般毫无头绪。

另外,他也被告知,他的住处已经变了,现在被安排在与王定保等各方使者一起,都是住在礼部用来招待外使的地方,居住条件改善了许多。

“嗯,住的地方总算是与王定保等使者看齐了,这就说明吴国人准备正式与老夫接触,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可惜让高郁感到失望的是,当一天后,他准备再次觐见杨渥时,却再次被告知杨渥有军务要忙,没时间召见他。

同时,陈彦谦等人也再次像之前那样敷衍他起来。

这个结果让高郁大吃一惊的同时,也变得更加焦虑起来。

“上次用那么耍无赖的方式才让吴王召见老夫一次,难道这次又要用一样的手段吗?”

高郁有些拿不准杨渥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那种耍无赖的手段用一次也就罢了,若是多次使用就太丢脸面了。

更何况,既然杨渥摆明了态度不想在这个时候见他,那么即便他见到了杨渥也没什么用处。

“看来这是上次觐见吴王时,老夫提出的条件太低了,所以引得吴王有所不满啊!”

心中虽然焦急,但这一次他也只能一边等待消息,一边在心中想着该下次见到杨渥后该退让多少条件才合适。

又过了几天后,杨渥依旧没有召见他的意思,不过马殷那边却是有些等不及了。

从高郁抵达金陵至今已经有近一个月的时间,一开始还好说,不过时间久了之后马殷心中自然会有些焦急。

尤其是中间吴军大举出兵进攻朗州,更是让马殷大惊失色。

楚军的总兵力也就那么一点,而且刚刚结束潭州之战,许多将士都非常疲惫,需要休整。

而吴军却是一些生力军,而且士气如虹,马殷根本不敢与之交战,只能调遣一些兵力守城,同时派信使前来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马殷那边的压力,高郁自然感到更加焦急。

好在又过了两天后,杨渥总算是再次召见了他。

这次召见的地点并不是中极殿朝会上,而是选择了内阁议事的华盖殿中。

此时,内阁众多学士和大学士们都已经到场,同时还有一些礼部的官员在场负责记录。

见礼之后,杨渥这次同样没有绕圈子,而是非常直接的说道:

“高郁,此次召你前来,孤也不和你多废话。”

“孤有五个条件,马殷若是答应下来,这议降就可以继续下去;若是不答应,那么这议降就作罢!你也可以早点回去告诉马殷,让他打点兵马准备与孤交战吧!”

高郁心中一惊,连忙道:“不知是哪五个条件,还请大王示下!”

杨渥冲身旁的通事舍人周宗点了点头。

周宗连忙站出来,他拿出手中捧着的一道文书,将其打开宣读道:“我家大王所提五点条件,第一点,马殷必须去除楚王和天策上将这两个封号,并且接受我家大王为他册封的节度使官职!”

说完第一条后,周宗停顿了一下,同时向高郁看了一眼,这才继续念道:“第二,马殷必须割让武贞、静江、武安三镇所辖的全部州郡,只保留辰州、敛州两地!”

高郁心中顿时一沉。

第一个条件乃是应有之义,既然是归降,那么去除楚王和天策上将的封号就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第二个条件就有些严苛了,静江六州,湖南五州,以及武贞两州,这就是十三州之地。

若是真的全部割让给吴国,那完全是将绝大多数领地都割让了,而且还是人口、开发程度都相对较高的十三个州,剩下的两州根本就是贫瘠而且没多少百姓的地区。

当然,这个条件虽然严苛,但也在之前的预料之中,而且马殷也说过可以只保留辰州、敛州两地,将其他地区全部割让出去。

毕竟一来马殷对这些地区的掌控力度就有些不足,湖南的五州还好一点,但静江军和武贞军的八个州就只是名义上的占有。

当初他刚刚攻下武贞、静江两镇不久,就面临着淮南军的强大攻势,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肃清当地的势力,只能维持一个名义上的统治。

所以从这些地区马殷也捞不到多少油水,就算割让给吴国他也不会太过心疼。

而第二点,也是更重要的一点,马殷也明白,吴国不可能让他继续占有开发程度较高的湖南,所以湖南之地必需要割让给吴国。

而湖南被割让以后,处于南方的静江五州就被孤立开了,即便吴国将这五州留给马殷,他也难以维持对这块“飞地”的占有。

这样一来,割让湖南之后,静江五州也没有必要留下了。

所以这第二个条件马殷勉强也能接受。

不过让高郁感到焦虑的是,第二个条件就如此严苛了,那么接下来第三个、第四个,还有第五个条件又该是何等的严苛?

“第三点,议降之后,马殷的兵力应该受到限制……”

“第四点,为了保证马殷今后不会再背叛……”

“第五点……”

周宗并没有去管高郁那越来越阴沉的脸色,而是一口气将剩下的三条都宣读完毕。

这五点内容,自然就是当初杨渥等人商议好的五个必要条件。

杨渥觉得这五点既然是议降的前提,那么就没必要掩饰,直接向高郁提出来就是,也能让他认清楚局势。

第四百九十章同意

听了杨渥提出的五个条件后,高郁顿时心中一片冰凉。

“这条件也太严苛了,几乎每一条都贴近大王当初提到的底线了!”

这五点条件与马殷提出的底线几乎就是一样的,这让高郁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底线已经泄露出去了,所以杨渥故意提出这些。

当然,他也相信不会有人泄露这些,毕竟当初商议时,在场众臣都是楚国的老臣了,追随马殷都有多年,高郁相信他们不会泄露出去。

“这五点条件中,其他的都还好说,毕竟大王也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就算是将兵力限制在一万人也没关系。”

“大王当初虽然提到将兵力限制在两万人以内,不过以敛州、辰州两地的贫瘠,就算维持两万大军也有些难度。所以这一条也可以商量。”

“不过这第四条,将秦彦辉姚彦章等大将的一个子嗣,与大王的一个公子一起送到金陵为质,这一点……”

高郁感到十分为难。

若是只送马殷一个人的儿子来作为质子倒还好说,毕竟马殷已经同意了;便是要让他自己的子嗣送到金陵来他也没什么不愿意的。

不过要让那些大将们也送子嗣前来,这就不是他能答应的,至少也要派人回去与马殷等人商量一下。

高郁皱眉思考,杨渥却没有那么多时间陪着他。

“这五点要求,你可都听清楚了?要不要再听一遍!”

高郁连忙停下沉思,躬身答道:“外臣听清楚了!”

他本来就是博闻强识之人,记性好得很,加上刚才又是集中精神在听,自然是只听了一遍就记下了。

杨渥点点头道:“没听清楚也没关系,这五个条件孤也知道你未必能做主,所以你可以将这份令旨送到邵州去,让马殷也看看。”

周宗当即上前将文书递给高郁。

等高郁接过后,杨渥继续道:“孤就明白说了,这五个条件,乃是议降的前提,不得有任何更改,也不得有任何讨价还价。”

“若是马殷答应这五条,那么议降就可以继续,你也可以继续听听孤的其他要求。”

“若是他不答应这五个条件,那么你也没必要继续留在金陵了,不妨早点回去吧!”

杨渥的语气十分坚定,不容半点质疑。

“不得有任何更改,也不得有任何讨价还价。”这两点的意思就是说:“你要么接受,要么就打,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高郁只好答道:“大王也知道,如此条件臣不能私自做主,必须经过我家节帅的同意才行。”

接着,他又以试探的语气道:“不过如今我家节帅既然已经答应归降大王了,为了避免将士损伤,还请大王暂时罢兵停战如何?”

李承嗣冷笑道:“罢兵停战?难道马殷想要一点时间来集中兵力好和我军决一死战不成?”

杨渥摆摆手,开口道:“停战就没必要了,孤的五个条件已经告诉你们了,这就是议降的前提。若是马殷答应,那么孤自然会下令暂时罢兵。”

“所以你若是不能做主,那就赶紧派人去向马殷禀报。若是时间迟了,我军已经攻下了朗州,只怕到时候孤的条件就要提高了。”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你先退下吧!”

“是,外臣告退!”高郁无奈,只好躬身行礼离去。

等他走远后,陈彦谦道:“大王觉得,这马殷最后会接受这五个条件吗?”

“咱们打咱们的,何必管马殷他接不接受?他若是答应,孤就给他一条活路,若是不答应,直接将其剿灭就是。”杨渥笑了笑,神色轻松的答道。

几天后,邵州城中,有些破败的刺史府内。

“什么?我军兵力要限制在一万人以内?”

“而且还要我等都送一个儿子去金陵作为质子?”

“这条件也太过分了!高郁他是怎么搞的?这么过分的条件直接拒绝就是,竟然还派人回来禀报?”

……

就如同高郁所料的一样,他将杨渥提出的五个条件一传回来,便引得马殷麾下众臣一片声讨。

其他几条还好说,关键一点就是他们这些大将们也要送一个儿子去金陵为质这一点,让他们有些难以接受。

马殷作为楚国之主,既然享受了身为君主的权利,那么自然也有付出的责任,所以他送一个儿子去金陵为质子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他们做些做臣子的,以前在战场上拼死杀敌,已经为国家奉献够多了,他们为什么也要送一个质子前去?

心中不满的众臣自然不敢说马殷的不是,所以只能冲着高郁发火。

可惜高郁此时并不在身前,就算他们骂得再厉害也没用。

马殷的脸色同样也不好看。

他作为君主,自然不好出面劝说众臣同意将自己的子嗣送往金陵。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如今已经年老,渐渐没有了争霸天下的雄心。

这次若是议降成功,只要将来杨渥不再过分逼迫,他也打算再造反了。

但这不意味着他就愿意让众臣都送子嗣前往金陵为质,毕竟那几乎就意味着自己后路被断绝。

到时候杨渥即便是来个秋后算账,找个理由对他下手,但只要不触及众将的利益,只怕这些昔日老将们也未必愿意为了他而造反。

见众人脸色都很差,一个个都在骂着高郁无能,张佶却是站了出来。

“咳咳!请诸位听老夫一言!”

张佶毕竟是老臣,而且当初刘建峰被杀后,众臣原本就是想拥立张佶继位,不过张佶自己不愿意,将位置让给了马殷,这才有了后来的楚国。

所以张佶在众人之中的威望还是非常高的。

“不知张使君有什么高见?”

“诸位,老夫刚才仔细看了那吴王的领旨,发现上面写得非常清楚,这五点条件乃是议降的前提,若是不答应,那么议降就无从谈起!”张佶提醒道。

众人默然不语。

他们刚才只想着这一条太过分,一个个都在骂高郁无能,却忘了这根本就是杨渥提出来的议降的五个前提条件,而且还特别点明了不能更改,不能讨价还价等。

所以就像杨渥当初说的那样,要么接受,要么开打。

这绝不是高郁能够更改的。

马殷得了张佶的提醒后也是醒悟过来,同时心中极为苦涩。

“要么接受,要么继续打下去。这是完全不给别的选择啊!”

他也是一方枭雄,自然明白杨渥既然说出了这种话,那么不管是求情,还是讲道理等手段,都不可能改变杨渥的决定。

所以他也不会傻到再派人去求情,那只会更加丢脸,更加让人笑话。

如今的他,的确是只有“接受”与“继续打下”去这两种选择。

“诸位都说说吧,我们到底要不要接受吴王提出的这五个条件!”马殷向众人看去,见他们都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当即询问道。

众人却没有人当即站出来回答,而是皱眉沉思起来。

过了片刻后,张佶才开口道:“大王,臣以为可以接受这五个条件!”

众人听了都朝他看去,显然还有些犹豫。

张佶继续道:“这五个条件中,第一条,第二条和第五条这三条都还好说,当初我等商议之时也提到过,并没有超过底线。”

“至于第三条,我军的兵力必须限制在一万人以内。这一点老夫以为可以接受。”

“因为若是只保留敛州、辰州两地,到时候我们只怕也无力维持太多的兵力。而且兵贵精而不贵多,兵力少一点也能训练出真正的精兵来!”

众人听了不由得点头称是。

“第三条也就算了,孤也能够接受。那么第四条呢,你又是怎么看的?”马殷沉声问道。

高郁道:“臣不知道其他诸位如何看的,不过臣以为,送一个子嗣过去,总比与吴国人拼死一战的强。总之,若是大王同意的话,臣愿意将自己的长子送往金陵!”

高郁没有看向众人,但他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至于马殷心中的担心,他虽然也意识到了,不过此时却没有说出来。

马殷皱了皱眉,看向其他人。

乱世争霸就是这样,若是最终成事了,那么作为君主的人自然会享受最多的好处;不过若是争霸最后失败了,他需要承担的后果也最重。

至少此时马殷还要担心自己的家族会不会被灭族,而张佶等这些做臣子的,只要他们接下来做得不太过分,那么即便是这次议降失败,两家再次开战,等到将来兵败之后,他们也不需要担心被灭族。

甚至若是运气好,他们还能得到重用。

毕竟在这个时代,作为人臣即便和敌国打得再怎么狠,那也是在尽忠,是在尽为人臣的本分,所以一般都不会受到罪责。

在张佶都带头了的情况下,其他人也开始动摇起来。

没过多久,秦彦辉便站出来道:“若是大王同意的话,臣也愿意将自己的子嗣送往金陵为质!”

接着姚彦章等人也都站出来点头同意。

见此情形,马殷也只能在心中想到:“罢了,看来大家都不愿为了一个儿子而与吴国彻底闹翻,军心已失,孤又何必再逆天而行?”

第四百九十一章投降

没办法,以楚国如今的实力,虽然还能集中个四五万兵力,而且手中的州郡数量也有十多个,若是继续抵抗的话,再坚守个一两年,甚至三四年时间都有可能。

然而如今的天下大势,南方的各个势力基本上都已经在名义上臣服于吴国了,他们既没有那个实力,也没有那个胆量与吴国对抗。

而北方的梁国如今正是自顾不暇,不要说是三四年时间,就算是十三四年时间,只怕梁国也不可能抽出手来帮助他们。

仅仅凭借楚国一国的力量与吴国对抗,这显然是不可能成功的。

势不如人,这就是在场这些老将们面临的现实。

这些人虽然大多都是些久经沙场的血性汉子,若是将他们逼到了极点他们也会选择奋起一战。

不过如今吴国提出的这五个条件虽然有些严苛,但毕竟也给他们留下了一些余地,若是能够达成协定,到时候他们也能有一处容身之地。

既然如此,他们又何必为了一个儿子而丢掉这最后的机会呢?更何况,送一个儿子去金陵为质,又不是一定让他们的儿子去送命,只要他们老老实实的,想必自家子嗣去了金陵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至于马殷,他虽然心中不甘心,但也明白,光靠他一个人是不可能与吴国拼的。

所以很快,众人便同意了杨渥提出的这五个条件。

“那吴王可是说得清楚,这五个条件乃是议降的前提,若是不能答应,那么议降就无从谈起。”

“如今虽然咱们答应了这五个前提条件,但谁能保证接下来吴王会不会提出更多的要求呢?”众人心中想着,一个个面带忧虑,却是什么办法都没有。

……

几天后,金陵城中,华盖殿中。

“没想到这马殷竟然直接答应了,孤还以为他还要与我军再打一次之后才会同意,不过如今看来他还是有些魄力嘛!”得到高郁传来的消息后,杨渥面色轻松的向陈彦谦等人说道。

历史上的南唐为了自保,一次次的派遣使者去向宋朝朝廷求和,又是求情,又是讲道理,各种手段都用尽了。

可惜李煜却是忘了,宋朝想要一统天下,就必然会消灭南唐,怎么可能因为他的求情就放过他呢?

所以他所做的努力其实都不过是让人笑话而已。

而马殷显然就比李煜要有魄力得多,在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无力抵抗的情况下,就迅速选择了投降,而且也非常明智的直接放弃了湖南、静江、武贞等绝大多数领地,在其他关键地方也很有分寸的进行让步,为的就是给自己留下一个容身之处。

当然,马殷的优势就在于他的领地中像辰州、敛州这种蛮夷横行的地方,开发程度极低,所以吴国可以容忍他们留在当地。

而南唐的地盘却是极为繁华的江淮一带,宋朝朝廷是不可能让这些地区继续独.立存在的。

另外一点就是,宋朝那时候基本上已经要统一天下了,所以能够集中兵力对付南唐;而吴国如今却还有大量的敌人需要对付,自然不愿意在楚国身上花费太多时间和精力。

两个条件加起来,这才是马殷能够与吴国达成协定的前提。

“既然马殷懂得规矩,那么议降的谈判就正式展开吧!陈彦谦,你乃是内阁首辅大学士,这议降之事就由你直接负责吧!”杨渥接着看向陈彦谦道。

“臣遵旨!”

“记住,那些重要条件,虽然孤也知道不可能让马殷全部答应下来,不过只要能让他答应一部分就行了。若是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迅速平定马殷,这样也不错!”杨渥叮嘱道。

“是。”陈彦谦躬身答道。

吴军原本进攻马殷的两个目的,一个是为了夺取地盘,另一个却是为了练兵。

若是能用和平手段夺取马殷的地盘,虽然不能达到练兵的目的,不过如今天下尚未平定,要想练兵还是有不少办法的,没必要盯着一个马殷。

这时李承嗣站出来问道:“大王,既然马殷已经同意了那五个条件,如今高郁又提出要我军暂时停止进攻,不知道……”

杨渥皱眉沉吟,片刻后才道:“不要理会,让柴再用他们攻下朗州再说,孤要怎么用兵还轮不到高郁来说三道四!”

“是,臣明白该如何做了!”

“对了,攻下朗州之后倒是可以暂时停下了休整,给马殷一点压力是好的,但也要给他看到一点诚意,不能将他逼急了!”杨渥最后道。

……

将议降的事情交给陈彦谦主持后,杨渥就没有怎么关注具体的谈判了。

身为君主,他要管的乃是大局,至于具体的事物却不需要他去管。

议降之事牵扯众多,那五个必要条件因为杨渥的坚持,马殷等人只能点头同意,不过那些重要条件中的每一条都关系到马殷等人的切身利益,由不得高郁不据理力争。

所以在谈判的过程中进展极为缓慢。

好在,局势毕竟是掌控在吴国的手中,而且至今吴军都没有放松对朗州的进攻,所以时间拖延得越久,就对马殷越加不利。

五月下旬,吴军攻破朗州,杀死一千余楚军守军,俘虏三千余人。

消息传来,立即便给高郁带来沉重压力。

虽说紧接着杨渥便下令让吴军暂时停止攻势,不过高郁等人也明白,吴军能够停下攻势,但也能再次发动攻势,所以他们的时间的确不多。

又拖延了半个多月时间后,六月中旬,高郁见陈彦谦始终不愿意继续让步,而金陵城中又在传言说,杨渥已经决定再次发兵进攻澧州。

在强大的压力下,高郁最后决定与陈彦谦暂时达成协定,不过具体的还需要得到马殷等人的确定才行。

邵州城中。

“第一条,马殷去除楚王封号和天策上将封号,接受由吴王册封的百胜军节度使一职。”

“第二条,除了辰州、敛州两州外,马殷麾下其余各州一并割让给吴国。”

……

“第十三条,吴王有权征召不超过三千百胜军,用于平定天下,其受征召期间的待遇依照吴军禁军将士的一半发放。”

听着张佶逐条念着从金陵传来的最后的议降条件,马殷等人一个个都脸色悲痛,心中仿佛在泣血一般。

当年他们这一群在宣州兵败后一路向西迁移,最终在湖南得以立国的势力,这么多年来深刻体会到了创业的艰难。

然而如今,他们却不得不将大家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地盘割让给吴国,并且还要受到各种各样的限制,从此之后都要在别人的屋檐下夹着尾巴过日子。

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些血性汉子如今却不得不向与他们征战了数十年的老仇家低头认输,这才是最让他们感到悲痛的。

可惜,势不如人,如今能够得到一处容身之地已经算是不错了,又哪里能要求更多呢?

六月底,马殷的回复传到金陵,议降之事最终达成,马殷这个与吴国征战多年的老对手,终于向吴国纳土归降!

第四百九十二章称帝之议

马殷的投降意义十分重大。

历史上,淮南的实力虽然远远没有如今的吴国这么强,但也算南方最强大的势力。

然而在杨行密时代或许还能说是被朱温牵制了大量军队,所以不能在与南方势力交战中占得便宜;但后来晋梁争霸最激烈的时候,吴军同样未能趁机统一南方,这就不能用吴国实力被牵制来解释了。

除了因为徐温、徐知诰先后执掌吴国大权,他们更多精力都用在篡位夺权上外,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楚王马殷和越王钱镠的抵抗。

钱镠且不说,历史上乃是最后一个被宋朝吞并的国家,而马殷的实力同样极为强大,在与淮南军的交战中多次取得胜利,死死的挡住了吴国向西扩张的道路。

这样一来,钱镠在南,马殷在西,朱温在北,三家联手,使得吴国难以对外扩张,虽然后来也成功灭了楚国和闽国,却最终与统一南方无缘。

但是如今的吴国,两个最重要的敌人中,钱镠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被消灭,两浙的地盘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也算彻底纳入了吴国的统治。

现在又成功迫使楚国割地臣服,这就意味着整个南方将彻底失去能够与吴国交锋的敌人。

接下来,南方依旧未能被征服的地区就只有卢光稠麾下两州和岭南以刘龑为代表的诸多势力。

这些势力相比于马殷都只能算轻量级的对手,根本没必要出动太多军队去对付他们,最多出动一支偏师就足够了。

换言之,如今的吴国的注意力应该转移到荆襄和中原来了。

邵州城中,在杨渥派来的使者宣读了册封马殷为百胜军节度使,并且对他麾下众将进行册封的令旨后,马殷等人在吴国礼部官员的指令下,开始去除一些违制僭越的地方。

从唐朝末年起,各地的藩镇就多有僭越之处,但如今的吴国自然不会容忍这些。

不管是称呼、礼器,还是宫殿建筑等,凡是超出了身份限制的地方,都要进行清理。

此外,马殷、秦彦辉、姚彦章等功勋宿将都在与自己的子嗣告别,准备送他们去往金陵。

而马殷麾下各州的刺史们也得到命令开始向吴国投降。

当然,像湖南的一些州郡还好说,一纸文书就能让他们乖乖投降;但许多偏远地区,比如静江镇下面的各州,马殷对当地的掌控力度本来就很低,光靠一纸命令显然不可能让他们乖乖投降。

事实上,杨渥也不可能满足于像之前的马殷一样,仅仅对这些地区维持名义上的拥有。

他所要的乃是真正的掌控,是吴国朝廷能够有效管理的那种掌控。

所以即便这些偏远地区愿意投降,杨渥也不会轻易的接受他们的投降。

六月底,杨渥下令从两浙、江西等各州召集州兵共五万人,再加上柴再用、吕师周二人统领的四万禁军,准备用这九万大军来接受地盘。

这种以受降的方式在短时间内接收大量地盘,若是不对当地势力好好清理一遍,就必然会留下隐患,将来一旦吴国出现局势动荡,这些地区就有可能再次暴乱。

这个过程绝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期间甚至少不得会有很多人会掉了脑袋,但这也是必要过程,即便花费一定的时间和精力也是必须的。

金陵城中。

“嘿,马殷自己不愿来朝见大王,推脱说什么年纪老了,难以行远路,不过他骑马征战倒是挺利索的,也不见他有多老嘛。”陈彦谦笑意十足的调侃着。

“马殷自己胆小,不敢到金陵来也算正常,不过他将他的部将和长子派来朝见,也勉强能代表他了。”

若说这次议降最让陈彦谦等人感到不满的,就在于马殷不管怎样都不愿意亲自来朝见杨渥,甚至宁愿开战也不愿来金陵。

这个结果虽然杨渥等人提前就有所预料,不过还是感到不满。

毕竟一个地方节度使连入朝朝见都不愿意,那又算哪门子的臣服?

当然,他们也知道马殷宁死都不愿来金陵,除了害怕被扣押外,同时也是想借此抱住自己最后一点颜面。

不管怎么说,马殷都是近六十岁的人了,乃是与杨行密同一年出身的又与杨行密征战多年,辈分明显比杨渥要高。

马殷作为一个枭雄,让他投降吴国就已经是折损面子的事情了,再让他亲自来金陵向杨渥磕头,那比直接杀了他还难受。

而对杨渥来说,既然实际好处都已经收到了,那他也不介意给马殷保留一些脸面,不仅同意马殷不必来金陵朝见,同时还允许他在听令旨的时候可以站着听。

此外,杨渥又临时下了令旨,册封马殷为安远侯,让他又得到一分脸面,自然就能减轻他心中的怨恨和不满,减少以后背叛的可能性。

调侃了马殷几句后,杨渥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突然接受这么多的地盘,不能全靠那些投靠我们的当地官,必须从我们这边派遣一部分人去,至少关键的位置必须掌控在信得过的人手中。”

“陶尚书,你们吏部这段时间要好好准备一下,至少要选出足够的合用之人,不要到时候没人可用。”

陶雅连忙道:“大王放心,在马殷有意投降后,老臣便开始准备了,只要大王一声令下,多的不敢保证,但新纳各州的刺史、长史,以及各县县令等职位的人选却是能够保证的。”

杨渥闻言顿时放心下来。

淮南坚持科举也有六七年时间,到现在也开了五届科举,每一届基本都会录取近百名进士,这么多的进士基本上都是被封为八品甚至是九品官。

如今这几年历练下来,最初两届的进士基本上做个县令已经没有问题了,甚至其中那些表现优秀的都可以被提拔为刺史了。

所以在人才储备上暂时的确是不缺。

杨渥看向李承嗣道:“李枢密,虽说马殷投降后,他原本地盘上那些刺史们,根本无力与我国对抗,不过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狗急跳墙。”

“若是真有胆敢对抗我军的,就不要心慈手软!”

“臣明白,大王之所以调动这么多军队,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清理一下那些地方势力。所以臣会让各军配合大王任命的刺史们进行梳理的!”李承嗣连忙答道。

这时,陈彦谦站出来道:“大王,除了防止他们来硬的外,还要防止他们来软的。若是那些地方势力阳奉阴违,明面上不敢与咱们对抗,暗地里却使绊子,虽然不能影响到大局,却也够让咱们头痛的。”

杨渥眼神一凝,连忙问道:“不错,陈爱卿可有什么办法吗?”

“大王,昔年我军攻占两浙时,因为兵力不足,再加上要赶时间,所以对那些占领的地区都是以移民之策进行削弱,如今不妨效仿一二。”陈彦谦笑着答道。

“移民?你是说将当地的大家族全部都都迁移走?湖南的人口本来就不足,这样再迁移走的话?”杨渥有些犹豫。

“不是全部迁移走而是将那些不听话的牵制走。”

陈彦谦解释道:“若是那些地方上真有不识时务的家族对咱们阳奉阴违,直接将其斩杀固然太过血腥,容易激起太多不满;但咱们可以直接将其全家迁移到江西各州去。”

“这样既能够迅速掌控当地,又不至于流血太多,同时还不会使湖南人口下降太多。”

这下杨渥总算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些大家族之所以强势,敢于阳奉阴违,主要还是因为他们在当地盘踞多年,早就根深蒂固了。

在这些人不直接对抗吴国朝廷的情况下,若是直接下狠手将他们杀个干净,这显然太过暴虐。

但若是将他们迁移走,离开了原本的环境后,再将他们彻底打散,让他们分居到各个不同的州去,那么他们原本经营的关系也就不存在了,再想为祸也无从谈起。

其实听陈彦谦提起移民之时,杨渥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却是从其他地区迁移大批百姓来湖南等各州,既能增强吴国官府对那些地区的掌控,同时也能对当地进行开发。

可惜的是,如今南方的人口实在不多,各地基本都处在人口少而土地多的状况,而且各地平定的时间毕竟还不长,贸然移民容易引起动荡。

所以移民开发南方这个办法暂时也就只能存在心中,等以后人口多了再想办法实行。

“不管是移民也好,还是用武力进行镇压也好,总之一点,孤要看到成效,而且是尽快的看到成效。孤只能给你们三个月时间,在三个月后孤希望我们能彻底掌控这些地盘。”最后,杨渥沉声向众臣宣布道。

……

当吴国彻底降服楚国,迫使马殷去除王号各地称臣之时,北方的燕王刘守光却在忙着他的称帝大业。

当一个人被权利蒙蔽了心神时,他的目光将变得极为短浅而可笑;若是这个被蒙蔽了心神的人本来就是一个愚蠢而骄纵之人时,他会做出来的事情就更加让人难以置信。

今年年初,当李存勖率领晋军、赵军以及北平王的军队在高邑击败梁军后,虽然紧接着联军就对梁国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不过因为高邑之战梁军最精锐的龙骧军和神捷军还有部分保留了下来。

这些精锐将士在王彦章的统领下进行坚决抵抗,再加上梁军名将杨师厚又领兵来援,所以李存勖虽然声势浩大,却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

不过迫使李存勖最终撤兵的,却是燕王刘守光给赵王王镕发去的威胁信。

撤兵回去后,李存勖便立即开始准备消灭刘守光。

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刘守光心中非但没有察觉,反而更加骄纵,开始筹备起称帝来。

这天,燕王府中,富丽堂皇的大殿之中,孙鹤和冯道二人望着一身赤褐色袍服的刘守光,脸色都有些忧虑。

刘守光身上穿的这身袍服,乃是唐朝皇帝所穿的龙袍。

虽说如今唐朝已经灭亡,但刘守光毕竟在名义上还是奉唐朝为正统,使用的年号也还是天佑纪年。

如今刘守光公然身穿龙袍,这称帝的野心也就昭然若揭了。

可惜的是,如今的燕国有这个称帝的实力吗?

“如今天下大乱,各方英雄豪杰都以武力相互竞争。我燕国兵强马壮,而且地势险要,孤也想登基称帝,诸位觉得如何?”

不等二人想明白该如何让刘守光打消称帝的野心,刘守光就已经开口向众臣询问起来。

经过这么几年的清理后,如今的燕国朝中,那些正直敢于直言进谏的忠臣已然不多了,大部分都在刘守光的迫害下被迫逃离燕国,留下来的大多都是些阿谀奉承之辈。

这些人听了之后自然是立即奉承起来。

“大王英明神武,功盖天下,若是大王都没有资格称帝的话,那么梁主和蜀主又有何德何能称帝呢?”有人当即便站出来道。

“大王此时称帝正逢其时,如今晋梁相争,定然无力干涩到我军,所以大王在此时称帝,最是合适!”另一人道。

“胡说,我王兵强马壮,又怎么会怕了晋国和梁国呢?就算他们敢派兵干涩,我军也能轻易将他们击败!”有人反驳道。

……

听着这满朝的奉承之声,孙鹤二人脸上的忧虑更加重了。

“这样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人,若是大王继续听他们的,燕国迟早都要完蛋!”

心中这样想着,孙鹤忍不住踏前一步便准备开口,却被身旁的冯道轻轻拉了一下。

孙鹤心中惊讶,转头向冯道看去,从对方的眼神中当即便明白了他的想法。

“老夫何尝不知道强行进谏会引得大王不满,甚至可能导致老夫掉了脑袋。不过若是老夫都不进谏,那么燕国还有希望吗?”

他在心中叹息,同时轻轻一挣,便挣脱了冯道的拉扯。

“大王,如今我燕国国内刚刚平定内乱,不管是府库之中还是普通百姓都极为困顿;而在外部,北面契丹耶律阿保机年年入寇,西面晋王李存勖虎视眈眈,又有南面梁国野心勃勃。”

“所以以臣之见,此时绝非称帝之时!”

第四百九十三章愤怒

“孙先生怎么说话的?如今大王威震天下,我军更是足以击败任何敌人,怎么到你的口中,似乎我国已经到了就要灭亡的边缘了?”

“就是,饭可以乱吃,但话不可以乱说。你没看到前段时间便是那晋王李存勖在收到大王的信后也只能乖乖撤军回去吗?”

“还有那契丹人耶律阿保机,这也有两三年没有入寇了,这显然是被大王威名所震动才会如此!”

“大王如今正是鼎盛之时,到你口中却成了局势危急,孙先生,你到底是何居心?”

……

听得孙鹤的劝谏,那些本来在附和谄媚刘守光的众人顿时便讥笑起来,一个个竭尽所能的贬低孙鹤。

这也难怪,如今的燕国还敢于说实话的人已经不多了,而这个孙鹤就是其中之一。

以前他们这些人自恃是刘守光的亲信,那些横行不法的事情可没少做,但孙鹤却经常在刘守光面前说他们的坏话,并且还劝刘守光将他们这些小人全部斩杀,以正朝纲。

两方的关系早就十分紧张,如今得了机会,这些亲信们自然不会放过机会进谗言。

刘守光原本就对孙鹤的话极为不满,听了亲信们的谗言后更是恼怒不已。

好在他也没有完全糊涂,还知道孙鹤乃是为了他好,所以他勉强忍住心中怒火,不悦的道:“现在不是称帝的时候,那么你说,到底何时才是称帝的时候?”

孙鹤深吸一口气,躬身向刘守光行礼后,郑重答道:“若是大王能安抚百姓,与民休息,再训练军队,积蓄粮草,修行德行,四方势力自然会臣服大王,那时候大王称帝的时机就成熟了!”

刘守光大怒道:“你当孤是傻子吗?若是修行德行就能让四方臣服,那要军队做什么用?如此迂腐之言,实在令人生厌!”

他原本就有些受够了孙鹤,只不过燕王府的政务平时还需要像孙鹤这种人来处置,所以才对他较为容忍,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容忍是无限的,至少此时的他已经快到容忍极限了。

他见孙鹤面色坚毅,还准备继续再说,当即斥道:“还不退下!”

孙鹤心中一片冰凉,知道自己的一片忠心全都是白费,再继续进谏,只怕真的要掉脑袋了。

一旁冯道也小声劝道:“孙先生,此时不是硬撑的时候,还是先退下吧!大王如今还只是有称帝的想法,要实施起来也还要时间,咱们可以慢慢再想办法!”

孙鹤听了也只能摇头叹息,面色颓然的退了下去。

“孙先生一片苦心,却是沦落到如此境地,而且以他的性格,之后肯定会再直言进谏,到时候只怕真的要性命不保了!只是到时候,我又该如何选择呢?”

等孙鹤退下去后,冯道虽然还在听着刘守光等人继续商议,但他的心思却早已不在这里了。

严格来说,如今的燕王刘守光,其实力的确比历史上的他要强上不少。

历史上的燕国,在刘仁恭时代末期,就遭到了朱温的多次讨伐。

要知道那时候的朱温正是最强盛的时期,天下间没有哪个势力能与之相比。

在梁军的进攻下,刘仁恭连连战败,损兵折将数以万计。

最终无奈之下,刘仁恭一面发动整个幽州的百姓为兵,并且在征召的士兵脸上刺字,以防止他们逃跑。

通过这种办法刘仁恭临时征集起一支十万人的大军,这才暂时顶住了梁军的进攻,不过要击退梁军却是力有未逮。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刘仁恭只好向他的仇家李克用求援。

李克用本来不愿出兵救援,但李存勖却以唇亡齿寒的道理劝说,最终李克用出兵攻占潞州,从而引发了后来的潞州之战。

而如今的梁国却因为淮南军的一系列打击,根本没有时间对刘仁恭用兵,这就导致了如今燕国的实力比历史上的更强大,刘守光的野心自然也更大。

“诸位,既然大家都觉得称帝的时机已经成熟了,那么诸位觉得,孤应该选择哪一天举行登基大典呢?”

“大王,这称帝之事,臣以为自然是越早越好。”

“大王,如今乃是七月份,臣以为将时间放在下个月就好,具体时间可以请白云观的大师先占卜之后再来决定!”

当冯道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时,听到的便是刘守光等人正热热闹闹的商量着称帝的具体时间。

“现在就开始商量称帝的具体时间?这也太心急了吧?”

他心中一惊,连忙上前委婉劝说道:“大王,虽说那孙鹤胡言乱语,有些不识时务,不过他的话也不能完全忽略。如今各方势力虎视眈眈,大王就算想要称帝,那也得先试探一下这些人的态度吧!”

冯道虽然也算极有能力的人,不过他的性格相比于孙鹤要圆滑得多,自然知道在这个时候强行进谏只会掉了脑袋。

所以无奈之下,他只能想办法先拖延一下时间。

刘守光等人一听,纷纷觉得有道理。

“不错,孤若是称帝的确要顾及一下其他人的反应;而且孤若是称帝,却没有一个藩镇前来臣服,这皇帝做得也没意思。”刘守光眼神一亮,小声自语道。

这时,元行钦站出来道:“大王,以臣之见,直接向其他藩镇询问称帝之事,未免太直接了。”

“所以臣觉得,不如先派人去定、镇二州,让赵王王镕、北平王王处直二人尊奉大王为尚父,若是他们同意的话,这日后大王称帝时自然就容易许多,而且也不会太过突然。”

刘守光喜道:“元将军所言极是,在称帝之前的确最好有个尚父的名号才行!”

其他亲信也都纷纷点头赞同。

在众亲信的蛊惑下,刘守光很快就决定,派遣使者前往定州和镇州,要求王镕、王处直二人尊奉他为“尚父”。

晋阳城中。

“混账!这刘守光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胆敢要赵王他们尊奉他为尚父,他刘守光是什么东西,也敢做此妄想?”

王镕二人在得到刘守光的信后,自然是大惊失色,连忙派人将这消息告诉了李存勖。

王镕虽说实力不怎么样,但算起辈分来却是与李克用同辈,所以李存勖在与王镕会面时,往往称他为“叔父”,对其极为有礼。

如今刘守光竟然要王镕尊奉他为“尚父”,这么一算他李存勖岂不是辈分还要降低一辈?

恼羞成怒的李存勖当即便召集众将,准备商议出兵讨伐刘守光。

“大王息怒,以臣之见,此时应该还不是讨伐刘守光的时候。刘守光虽然无道,但燕国的兵力却较为强盛,贸然与之交战即便我军能够取得胜利,只怕也会损失不小!”张承业首先站出来劝道。

李存勖听了顿时脸色一沉,不过他也没有再说出兵之事,而是皱眉询问道:“张监军,你以为此时不是讨伐刘守光的时候,那么什么时候才是讨伐他的时机?难道要等到他称帝的时候吗?”

他没想到的是,张承业却是直接点头道:“不错,正是要等到刘守光称帝才是讨伐他的时候!”

李存勖若有所思。

这时,李嗣源开口道:“大王,这个刘守光在幽州无恶不作,不诛灭他全家都不足以平息百姓的愤怒。”

“所以臣以为,大王此时不仅不应该讨伐他,反而应该继续鼓动他做恶,当他的恶性到了极点,那时再去讨伐他就会轻而易举了!”

李存璋笑道:“臣赞同两位的看法,刘守光称帝的野心昭然若揭,所以大王此时不如假意尊奉他为尚父,让他更加骄纵自满。等到他称帝之后,大王再出兵讨伐,那时定然能轻松不少!”

李存勖这时也想明白了其中道理,当即大笑道:“不错,诸位说的的确是这个道理。既然如此,那孤就暂时让他得意一下,只要能将他彻底消灭,就是尊奉他为尚父又能如何?”

不久,李存勖以河东节度使的名义,联合义武节度使王处直,成德节度使王镕,昭义节度使李嗣昭,振武节度使周德威,以及天德节度使宋瑶,六大藩镇一起出面,尊奉刘守光为尚书令,尚父。

这些节度使以及燕王刘守光,如今在名义上都是尊奉大唐为正统的,所以他们这么多藩镇联合出面,若是在唐朝还存在的时候,只怕真能让唐朝皇帝下令尊奉刘守光为尚父。

所以消息传到幽州后,刘守光顿时大喜过望,只以为六大藩镇都畏惧自己,所以才乖乖的按照自己的要求尊奉自己为尚父。

满心喜悦的刘守光不疑有他,当即下令燕王府的众多属官开始准备尚父、尚书令的册封礼仪。

不久,阁门使王瞳,崇政院受旨使史彦群等人将唐朝时册封太尉的典仪进献给刘守光。

尚父的称号虽然尊崇,但也就和太尉差不了多少,所以用册封太尉的典仪来册封尚父也算合适。

刘守光见了之后却是问道:“这典仪孤看过了,其他地方倒没问题,不过怎么没有南郊祭天,以及更改年号的事宜?”

“大王,尚父虽然尊崇,但也是天子的臣属,怎么能做南郊祭天和更改年号的事情呢?”

“放肆!”刘守光勃然大怒,将册仪掷在地上道:“孤的领地有两千里,带甲之士有三十万,就算孤直接做了天子,天下又有谁能管得了我?”

他见王瞳等人脸色苍白,没有当即答话,顿时更加恼怒,当即下令将这几人全都下狱。

又下令其他人去准备天子登基的典仪。

到了此时,刘守光的心思已经完全被称帝给占据了,又哪里还愿意再等更长的时间呢?

所以这一次,不管是像孙鹤这种直言进谏的,还是像冯道这种迂回进谏的,一概都遭到了刘守光的训斥。

他称帝的决心已定,再无一人能够劝动。

……

洛阳城中,河阳节度使、魏王张全义府中。

“父亲,那老贼欺人太甚,孩儿准备将其杀死,事后若是有什么祸事,孩儿愿意自己承担,还请父亲恩准!”说话之人,乃是张全义的长子张继祚。

至于他口中的老贼,却不是别人,而是如今的梁国皇帝朱温。

前段时间,朱温打算出兵讨伐王镕,不料半途中便病重,只能无功而返。

回到洛阳好不容易养好了病后,时间却已经是七月了,天气炎热,朱温又身体肥硕,耐不得热,碰巧听说张全义家中树木茂盛,较为阴凉,是一个避暑的好去处,所以朱温便住进了张全义的家。

天子临幸,这本来应该是张家的荣幸才是,张全义一家人一开始也非常兴奋。

谁知道朱温越是年老,色心却越足。

在张家住了一段时间后,他便将张家上下女眷都临幸了个遍,便是张全义的老婆、女儿、儿媳等都没有放过。

张全义虽然曾经也是一方枭雄,但如今年老,反而没了冲劲,一心只想着自保,所以对这些事情都忍了下来。

但他的长子张继祚毕竟年轻气盛,又如何能容忍这些?

更何况,被朱温临幸的那些女人,可是包括了他的母亲和妻子,这对他来说可是奇耻大辱。

所以他当即找来自己的侍卫,让他们暗中准备刀剑弓弩等,准备发动兵变,将朱温杀死。

可惜的是,张全义毕竟年老,虽然心中同样极为愤怒,却是打定了心思要容忍到底。

听得自家儿子杀气腾腾的话,张全义心中同样有怒气闪过,但他面色却是丝毫不显。

“且不说如今咱们张府里到处都是陛下的侍卫,守卫极为森严,一般人根本进不了身,更不要说将他杀掉。”

“就算你有机会将他杀死,但杀了之后呢?”张全义冷声道。

“孩儿刚才说了,有什么后果孩儿愿意独自承担,绝不会牵连到张家的!”张继祚郑重说道。

“独自承担?不会牵连到我张家?嘿嘿,有担当,有胆色!果然是个汉子!不过这牵连不牵连,是你说了算的吗?”张全义冷笑道。

第四百九十四章忧虑

“父亲,难道咱们就看着那老贼如此欺辱我张家吗?”张继祚低声嘶吼道,他的脸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显然是怒急了。

他当然也知道,张家如今虽然名义上被封为魏王,看上去是地位尊崇,但他们手中却没有一兵一卒,而且如今相当于被软禁在洛阳城中,面临的局势远远没有表面上的那么风光。

再加上朱温来到府中,不说府中到处都是宫中侍卫,防备森严,张继祚就算发难也难以伤到朱温,即便是成功的行刺了朱温,只怕接下来张家也要被灭族了。

毕竟他们张家还逆不了天,梁国还是要由朱家的人来执掌。

到时候不管是谁登上了皇位,第一件事定然就是将张家抄家灭族,不然他的皇位都有可能坐不稳。

“还能怎么办?能忍就忍吧!”张全义叹息道。

“忍!忍!忍!这老贼已经在咱们府中住了快一个月了,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张继祚焦急道。

“如今天下平静无事,所以他能留住咱们府中享乐。不过若是真有什么大事发生,想必他就会回宫吧!”

张全义并没有像他儿子那样称朱温为“老贼”,不过也没有恭敬的称呼他为陛下。

他见张继祚依旧脸色阴沉,当即闭上眼睛,小声劝道:“当年咱们张家在河阳被李罕之围困,城中粮食耗尽,士兵靠吃木屑来度日,甚至出现了人相食的惨状。”

“若不是他当年出兵来救,只怕我张家早就被灭族了。”

“这个恩情不能忘记,所以今日之事就当做报了当年的恩德吧!”

张继祚闻言怒道:“这也能当做恩德来报答吗?”

张全义苦笑,却是闭口不再说什么。

不过张继祚被他一番劝说后,倒也忍下了心中的那份杀心。

好在,张全义所料不错,几天之后,天下果然有大事发生,而且朱温也玩够了张府的女人,这才决定回宫。

崇政殿内,敬翔、李振等谋臣都在面带忧虑的焦急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朱温在侍卫的护佑下走了进来。

“臣等拜见陛下!”

“诸卿免礼!”

一番简单的见礼之后,朱温道:“听说刘守光那厮准备登基做皇帝?他的胆量倒是不小啊!”

与想象的不同,朱温在得到刘守光即将称帝的消息后,虽然一开始有些恼怒,不过随即便释然了,开始想着如何对待这件事情。

他本来就是一个极为现实的人,看重的是实力而不是面子,对于脸面上的问题,向来是只要过得去就行。

所以他当年争霸天下时向来阴险狡诈,背信弃义的事情可没少做。

如今得了天下后依旧如此。

朱温如此,他的心腹谋臣们同样如此。

“陛下,臣觉得刘守光是否称帝还在其次,关键是这件事会让刘守光彻底失去民心,再加上他本来就愚不可及,又为人骄纵,在幽州可谓恶事做绝。若是接下来晋王李存勖趁机派兵讨伐,只怕燕国难以应付!”

“陛下,这刘守光自己死了也不足惜,但晋国的声势本来就这么强了,若是再被晋国攻占了整个河北,到时候李存勖就真的势大难制了!”

敬翔简单几句话,便点明了自己的担忧。

如今的北方局势,随着李茂贞和王建再次交兵,剩下的晋国、燕国和梁国就成了三足鼎立的局势。

从整体上来讲,当然是梁国的国力最强,晋国次之,燕国最弱。

不过从目前的战局来看,却是晋国的声势最为惊人,连梁国也需要避其锋芒。

至于燕国,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最弱的。

按理说,燕国不管是选择联合晋国进攻梁国,还是反过来与梁一起攻打晋国,那都是不错的策略;可惜刘守光却是一心想着称帝,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偏偏他自己作死也就罢了,但他的地盘若是落入了晋国手中,就会极大提升晋国的实力。

晋国的地盘本来就较为贫瘠,再加上连连征战,而且当初李克用不擅治理,使得晋国的发展极为畸形。

一方面晋国的军力极为强大,士兵十分骁勇善战,再加上强大的骑兵,在战场上连连取得胜利。

另一方面,晋国的财力、物力、人口等却远远比不上梁国,使得晋国虽然能在战场上接连取得胜利,但要彻底击败梁国却极为困难。

但燕国的地盘却是不同,燕国虽然也经历了不少战乱,但河北之地本来就是人口较为密集的地区,其财力、物力等都不比中原弱多少。

若是让李存勖得到了燕国的地盘,那就相当于弥补了晋国的最后短板,再加上去除了侧翼的威胁,到时候晋国就真正能威胁到梁国了。

朱温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冲敬翔点了点头,道:“刘守光虽然自寻死路,不过燕国的地盘却不能落入晋国手中。”

“如今的局势,朕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抢先讨伐刘守光,在晋国之前将其拿下;第二个办法是出兵帮助刘守光抵挡晋军的进攻,同时默许刘守光称帝。这两种选择诸位以为该选哪一个?”

敬翔皱眉沉思,李振却站出来道:“陛下,臣以为应当选第二个。刘守光虽然愚昧,但其实力却是不弱,我军想要迅速夺取他的地盘显然不可能。到时候定然会让晋国得了便宜。所以还不如出兵帮刘守光抵挡晋军,至少能维持现在的局面。”

李振也是一个重视实际利益的人,并没有将刘守光称帝之事看得太重。

这时候,敬翔也捋清楚了思路,道:“陛下,臣也觉得应该选第二个。我们的主要敌人乃是晋国,而不是燕国。与晋国一同讨伐燕国,这只会让李存勖的实力更加强大。”

朱温点了点头,显然他的意见也是如此。

相比于刘守光这个愚蠢而又自大的家伙,李存勖的威胁自然要大得多;为了遏制李存勖这个威胁,即便是默认刘守光称帝有又何妨?

这就好比一个傻子干了一件傻事,但若是你去与这个傻子一般见识,那就只能让你显得更傻了。

针对刘守光的策略没有多少疑问就通过了,接着敬翔又道:“刚刚收到消息,说是南方的楚王马殷已经正式向吴国纳土归降了!”

“马殷真的归降了?”朱温皱眉问道。

“不错,这是荆南节度使高季昌发来的消息,另外,咱们在金陵的探子也有同样的消息传来。”

朱温听了神情极为恼怒,甚至比刚才听到刘守光称帝的消息时更加恼怒。

在半个多月前,就有消息宣称马殷正在与吴国接触,希望纳土归降,以换取一条生路。

本来朱温还以为以马殷一方枭雄的野心,应该不会彻底投降吴国,最多也就是在设法议和,双方相安无事,或者是设法拖延时间。

谁知道他竟然真的向吴国投降了。

“具体是什么情况?投降后马殷能得到什么待遇?”朱温询问道。

“具体的现在还不怎么清楚,不过听说马殷最后被封为百胜军节度使,统领辰州、敛州两地,马殷麾下其他地盘将全部割让给吴国!”

“什么?那么多地盘全部割让给吴国,这种条件马殷也答应了?”朱温有些震惊。

那可是十几个州的地盘,说割让就割让,这马殷的气魄可是不小啊。

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马殷剩下的敛州和辰州两地,乃是真正的蛮荒之地,便是唐朝最强盛的时期,也只是对当地有一个名义上的统领,实际上还是处于当地土著势力的管辖中,也就是所谓的羁縻州。

这样的两个州,马殷即便能在当地扎根下去,将来也不得不面临当地蛮夷土著的各种侵扰,想要存留下去都很难,更谈不上东山再起之类的。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后,朱温便知道,马殷基本上已经是废了。

“没有了马殷,整个南方还有谁能阻挡吴国的统一呢?看来吴军北上的时间也不远了!”朱温在心中叹息着。

整个南方,原本还以为马殷能再抵挡一两年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投降了。

至于岭南刘龑,更是在几年前就投靠吴国了,虽然只是名义上的投靠,但难能保证当吴军大军压境的时候,刘龑不会像马殷一样,彻底向吴国投降呢?

而除了刘龑,南方的其他势力实在太小,像什么卢光稠、庞巨昭、叶广略等等,他们的地盘多的不过数州之地,少得不过一两州。

更重要的是,这些势力的军队都是些乌合之众,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和战火的考验,装备也是陈旧破烂,将领更是没多少能力的庸将,指望这些势力抵挡吴军,那还不如指望吴国突然发生内乱的强。

见了朱温的神情,敬翔等人神色同样极为忧愁。

一个晋国就足以让梁国感到焦头烂额了,若是再加上一个吴国,只怕梁国灭国的时间也就到了。

而吴国的北伐,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只怕也就在几年之内了。

“必须想办法给杨渥早点事情,让他无暇北伐才行!”敬翔在心中想着。

第四百九十五章劝进

当今天下,能够与吴国一战的势力已然不多,南方各个势力自然无需提起,不仅实力都很弱小,而且要么是已经投降吴国,要么是将要投降吴国,都是指望不上。

而北方势力中,晋国、燕国、岐国虽然有足够的实力与吴国一战,但这些势力并不与吴国接壤,自然不可能引起冲突。

剩下来的,除了梁国外,也就只有一个蜀国了!

“蜀主王建!”

想起这个当今天下除了朱温外,目前唯一的一个胆敢称帝的枭雄,敬翔眼神不由得闪烁起来。

王建的年纪比朱温、马殷等人还要大上几岁,便是朱温在给他的信中都是以兄长称呼。

不过这老家伙的身体却是倍儿棒,听说前段时间他还亲自前往利州前线督战,直到蜀军接连击败岐军,这才返回成都,将战事交给前方将领指挥。

有能力,有实力,有野心,而且还有条件,可以说王建就是用来牵制吴国的最好选择。

可惜吴国将来北伐虽然很可能要夺取荆襄,但王建会为了并不属于他的荆襄之地而去与吴国交战吗?

这种可能性当然是有的!

当敬翔在心中想着该如何将王建拖下水,让王建来牵制吴国的时候,李振显然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陛下,前段时间听说荆南节度使高季昌与蜀国来往密切,虽然不知道高季昌是不是已经投靠了蜀主,不过臣以为,这正好是一个将蜀国势力拉入荆襄的机会。陛下不如来个顺水推舟,让高季昌彻底投降蜀国如何?”

“让高季昌投降王建,换取他牵制吴国?这自然是不错的主意,不过王建会上这个当吗?”朱温皱眉道。

若是王建只获取对江陵名义上的占有,实际上却不想插手荆襄,那么谁都无法奈何他。

而且,蜀中本来就有山川之险,不管是从关中进入蜀中,还是想从荆襄进入蜀中,都必须面临艰险的道路,想要成功只怕很难。

所以王建也有可能平恃山川之固而不理会吴国对荆襄的进攻。

“陛下,若是别人或许不会上当,不过蜀主是个聪明人,臣以为让他插手荆襄是有一定可能的!”李振神色郑重的说道。

他抬头看了看朱温,见他没有什么表情,又接着说道:“当初我国强盛之时,蜀主便迅速与他的老仇家李茂贞和解,并且双方结成同盟来与我军对抗。”

“如今吴国的声势同样不小,又挟统一南方的大势进军荆襄的话,给蜀国带来的威胁只怕不比当初我国弱。在这种情况下,臣觉得蜀主有一定可能会去支援高季昌!”

这时,敬翔也开口道:“大王,不管怎么说,接下来几年吴国必然会进攻荆襄;而我军却必然会被晋军拖住,无力南下支援高季昌。”

“所以要想荆襄不落入吴国手中,光靠高季昌显然是不够的,必须设法让蜀国加入进来。所以臣觉得,不妨派个使者前去说服,至于成与不成,那就要看天意如何了!”

像王建这样的聪明人,想要用小手段让他与吴国交恶,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或许派个说客去说明厉害关系,却也有成功的可能。

朱温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依你所说吧!不过也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王建身上,咱们也要调集一些兵力前往襄阳,至少要保证襄阳不能落入吴国手中!”

“是,不过如今吴国毕竟还没有完全解决南方的问题,所以襄阳那边倒也没必要这么快就开始调兵。”敬翔道。

“这些你看着办吧,做好了安排后记得给朕上一道文书!”朱温没有多说什么。

襄阳的位置的确很重要,若是南方政权占领这里,就能迅速出兵进攻中原腹地;若是北方政权占领这里,就能席卷南方。

所以襄阳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如今梁国虽然对晋国作战不利,但梁国毕竟是大国,随便挤一挤,还是能挤出几万军队的,用来防守襄阳也能拖延一下吴国的进攻速度。

可惜,这些手段也不过是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若是没有重大事件发生的话,梁国将遭到晋、吴两家南北夹击的大局是难以改变的。

“接下来刘守光称帝,晋国必然会出兵讨伐,而朕也将亲自领兵出征。这一战,朕定要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一举扭转北方的大局!”朱温在心中想着。

……

当朱温等人为马殷的突然投降而感到忧虑时,金陵这边,朝堂众臣却在陈彦谦的带领下向吴王杨渥劝进着。

“那燕王刘守光不过是愚昧自大之辈,上无寸功于大唐,下无恩德于百姓,此人何德何能胆敢称帝?要称帝,也只有大王您才有这个资格!”

“臣附议,当初朱温篡位自立,又有蜀王王建称帝于成都,如今连燕王刘守光都敢于称帝;大王一统南方(名义上),威震天下,如何不能称帝?”

“大王,当初我国初立之时,地方狭小,贸然称帝容易引来非议;不过如今大王先后降服了王审知、马殷、刘龑等势力,扩地何止一倍?此时称帝,定能会聚南方军心民心,然后北伐中原,消灭逆贼朱温,也算为大唐报仇雪恨了!”

“臣等附议,请大王登基为帝!”

……

听着众臣神色兴奋而激动的劝进之语,杨渥不由得感到好笑。

既然开国的时候都只是称王而不是称帝,如今他自然也不会贸然称帝。

称帝这种事情,可不是说想称帝就能称帝的,若是没有足够的名分和足够的实力,那就只是一个草头天子,平白让人笑话。

比如蜀主王建,他也就是在蜀中称帝而已,自己关上大门自娱自乐,其他势力却没有谁会承认他的地位。

朱温还好一点,即便他是篡位自立的,但不管杨渥等人愿不愿意承认,在某种程度上,朱温却是如今天下最能代表正统的势力。

一来当初在名义上也算是由唐朝末代皇帝向朱温禅让,至少在名义上,这正统名分落在了他的头上。

二来朱温毕竟占领了整个中原地区,而且在整个天下也是最大的势力,鼎盛时期许多弱小势力都奉其为正统,比如王镕、王处直、马殷、刘隐等等,甚至还有远在灵州的朔方节度使韩逊等,当初都曾经向朱温称臣过。

第三点,像传国玉玺等一系列的象征国运的神器如今都在他的手中,这些重宝传承久远,在无形之中也能提升梁国的正统地位,让朱温看上去更像是正统皇帝,而不是像王建那样割据一方“自娱自乐”的天子。

至于其他势力,要么是实力不够,要么想要继续打着唐朝旗号以方便行事,所以都没有急着称帝。

而如今的燕王刘守光的贸然称帝,却是徒然让人笑话了。

既没有实力,又没有任何功德,同时也没有多少地盘、人口,若是刘守光不是处在北方群雄环绕之地,而是像历史上的闽国、南汉一般,偏居南方边远地区,或许还能存在较长时间。

不过如今的刘守光称帝,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人给灭掉;杨渥自然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跟风。

这些道理想必在场这些人也都清楚,不过道理归道理,态度归态度。

既然刘守光称帝,大家都干涉不了,那就只能用劝进的方式来表表忠心。

毕竟如今在名义上吴国也算统一了南方,除了像庞巨昭、叶广略等少数几个弱小势力如今还在向梁国称臣外,其他地盘都已经臣服吴国。

历史上建都金陵的那些政权中,像南朝中的陈,其地盘就比不上如今的吴国;还有孙权建立的东吴,虽然地盘上要比如今的吴国大一点,但真要论起实力来,只怕如今的吴国还要强上不少。

毕竟孙权虽然占领了一半的荆襄,但淮南地区却是落在了魏国手中。

既然这些朝代都能称帝,那么吴国称帝倒也未尝不可。

杨渥却是等众臣都说完之后,这才笑着开口道:“诸卿难道不知道孤的心意?梁国一日不灭,孤就一日不会称帝!这是孤昔日在先武王面前起誓过的,诸位难道要孤背叛誓言不成?”

众臣见杨渥都提起当初在杨行密面前立下的誓言了,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如今的杨渥虽然没有称帝,但与称帝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缺少最后一步的名义而已。

“好了,刘守光贸然称帝,他这是自寻死路。不过这与我们的关系并不大,所以诸位还是好好看着燕国如何灭亡吧,若是孤所料不错,最多不出三年,只怕燕国就要灭亡了!”杨渥接着道。

“三年时间?那刘守光虽然愚昧自大,不过燕国的实力还是很强的;晋国虽然实力强大,但要消灭燕国应该也没有那么快吧?此外,朱温虽然残暴,但也是个明白人,他会放任晋国消灭燕国吗?”陈彦谦等人疑惑道。

听他们提起朱温,杨渥却是皱眉起来。

“历史上的朱温就是在明年被他的儿子所杀,那么这一世他还是如此吗?”

第四百九十六章谋划虔州

历史上的朱温最后是被其儿子朱友珪所杀,而朱友珪之所以杀朱温,其根源还是在于争夺皇位。

朱温的长子朱友裕在几年前领兵征讨岐王李茂贞时得病而死,失去了最合适的继承人后,朱温开始在剩下的几个儿子和义子中选择新的继承人。

而众多儿子之中,最被朱温看好的却不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是他的义子博王朱友文,同时也是朱温众多儿子和义子中排在第二的次子,如今负责镇守东都开封。

而郢王朱友珪则是朱温的第三子,至于朱温的第四个儿子均王朱友贞,也就是历史上的后梁末帝。

这个时代因为天下大乱,各方豪雄往往都喜欢收一些义子,比如李克用的义子就有不少,而王建的义子更是多达上百个。

朱温同样收了一些义子。

义子虽然不是亲生儿子,不过义子一般能力都较为出众,反而是亲生儿子往往是愚笨无能的多。

比如王建的诸多义子,基本上都是他长年征战的过程中,将一些有能力的将领收为义子;而他自己的亲生儿子却因为养尊处优,没得到任何锻炼,所以能力平庸。

对于这些枭雄来说,若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能力太差,实在是不堪造就,甚至若是强行扶持上位还有可能造成日后身死族灭的话,那么这时候或许就会选择传位给自己的义子。

再怎么说,传位给义子至少能保证家族传承下去,至少比传位给自己那些无能的亲生儿子,最后让人灭了族的强。

朱温就是出于这种考虑,觉得自己的亲生儿子太过无能,不能担当起执掌梁国与晋国对抗的重任,所以决定传位给自己的义子朱友文。

可惜的是,他原本就是个极为好色之徒,平时在宫中经常将自己的儿媳妇招进宫中来宠幸,其中就包括了朱友文的妻子王氏和朱友珪的妻子张氏。

结果朱温做事不密,他打算传位给朱友文的意图被张氏给听到了。

从张氏那里得知消息的朱友珪最终联合亲军将领韩勍一同发动兵变,将朱温杀了。

当然,如今的历史变动极大,朱温是不是还会像历史上那样被自己儿子所杀,便是杨渥也不能确定。

若是朱温成功传位给自己的义子博王朱友文,那么历史又将如何发展呢?

杨渥皱眉在心中沉思,对于众臣的问题自然就回答得慢了一些。

一旁的程勋见他似乎有些走神,当即小声提醒道:“大王!”

杨渥当即醒悟过来,他见众臣都在望着他,当即笑道:“不过是一种感觉罢了,至于到底燕国能撑多久,咱们且看着就是。若是刘守光撑得越久,岂不是对咱们越有利吗?”

陈彦谦同样点头笑道:“大王所言极是,北方的局势僵持得越久越好,最好是一直就这样僵持下去!”

到了如今,当初杨渥预言的局面已经越来越明显了,梁国在晋国的进攻下已然落于下风,再加上朱温和李存勖二人的年龄对于,以及朱温的几个子嗣都没什么杰出才能等情况来看,将来只怕晋国会越来越强,终究会成为吴国最大的敌人。

不管怎么说,迫降了马殷之后,吴国面临的压力已经进一步减小,统一南方的趋势更加明显。

接下来只要再夺取岭南以及荆襄两地,就可以好好休整,积蓄粮草,训练军队,等待北伐时机的到来。

刘守光称帝的事情毕竟距离遥远,与吴国关系不大,需要操心的乃是李存勖、朱温等人,而不是杨渥他们。

不过有一件事情却值得杨渥重点关注,这就是虔州刺史卢光稠在不久前终于病死了。

这个老头子活了七十多岁,在去年年底就被杨渥派去的御医认定为活不过半年时间,结果没想到如今都大半年时间了才咽气。

总的来说,卢光稠为人豁达,心胸开阔,又对百姓较为宽仁,在他的治理下,虔州百姓在这乱世之中难得的享受到了安宁,为虔州的开发做出了重要的贡献,深得当地的民心。

所以他的子嗣虽然无能,但当地百姓依旧拥护他的长子卢延昌继任。

至于谭全播,据说在卢光稠死之前再一次准备将虔州交给他,但谭全播依旧拒绝,并且拥护卢延昌继任。

这样一来卢延昌在明面上也就继承了虔州刺史之位。

当然,接下来他还需要得到杨渥的正式任命才行。

此外,卢延昌又任命其心腹部将廖爽为韶州刺史,这个任命同样需要得到杨渥的认可才行。

而如今杨渥等人需要商议的,就是要不要默认卢延昌继承虔州刺史。

“当初象牙潭一战,周本将军率领我军一举击溃危全讽统领的江西联军,使得我军得以迅速占领江西。”杨渥转了话题,向众人轻声说着。

“不过那时候虔州军队却没有参加危全讽的联军,所以得以逃过一劫。战后卢光稠向孤请降,考虑到那时南方各大藩镇都没有扫平,再加上卢光稠年纪已老,所以孤接受了他的请降。”

“不过这种请降,诸位也知道,不过是名义上的请降罢了,实际上虔州依旧在卢光稠的掌控之中。”

“如今四年时间过去,孤已经扫平了福建王审知和湖南马殷,南方各地还没有彻底臣服的也就只有虔州、韶州,以及岭南诸州罢了!”

说到这里,杨渥脸上明显有些得意之色。

也不怪他如此,历史上的马殷和王审知,都是横行一时的枭雄,尤其是马殷建立的楚国,更是南吴的心腹大患。

吴军屡次发起进攻,最后都被击败了。

而如今,仅仅四年时间,这两个枭雄就先后被迫纳土归降。

而在地盘上,四年前的吴国不过是占领了江西部分地区,两浙,以及淮南原本的地盘;而如今四年时间过去,吴国的地盘几乎翻了一倍。

相比之下,其他势力之中,晋国的地盘虽然有所增加,却不算明显;梁国的地盘不仅没有增加,反而有所萎缩;其他岐国、蜀国、燕国、赵国等势力,地盘基本上没有变动。

光是这一点,就说明吴国实力增加的速度之快。

而在这个时代,地盘就意味着人口,就意味着国力,军力,财力!

而杨渥身为吴国之主,心中有些小小的得意也就正常了。

当然,得意归得意,他的头脑却依旧清醒,并没有因此就变得自大起来。

毕竟如今的吴国对付的都是南方的小势力,而真正的大敌却尚未触及。

等到将来和梁国、晋国等强大势力交战起来,自然就没有现在这么轻松了。

他停下心中的感慨,向众人接着道:“湖南、福建已经平定,而虔州卢光稠又恰好在此时病逝。孤准备拒绝承认卢延昌对虔州的继承,并且派兵护送孤所任命的新刺史前去上任,诸位以为如何?”

陈彦谦皱了皱眉,轻声道:“大王,当初卢光稠请降之时,曾经提出虔州刺史之位将会由卢家的人继承,您那时也同意了,如今贸然反悔,只怕传出去有些不好听吧?”

杨渥不以为意的道:“诸位难道不知,那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至于名声,相比于迅速夺取虔州,孤的名声又算得了什么呢?”

“更何况,当初孤是同意过让卢家的人来继承虔州刺史之位,但那不过是口头上的协定而已,那卢光稠甚至都没有来金陵觐见过,孤的承诺又为何一定要遵守?”

他其实已经算是很注重自己的名声了,这也是从他父亲杨行密那里学到的。

杨行密作为能在乱世中开创淮南基业,并且能让那么多能臣猛将心甘情愿的为他效力,怎么可能完全是靠宽厚二字就做到的?在暗地里他自然也使用了不少手段。

不过杨行密虽然使用手段,但他在世人心中的名声却一向很好,这就是因为他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维护自己的名声的缘故。

而杨渥同样如此,在使用手段的同时又不忘维护自己的名声。

不过该使用手段时,他自然也不会吝啬自己的名声。

严可求道:“大王宁愿损及名声,也要以大局为重,臣深感敬佩。不过以臣之见,大王倒是不必心急。”

“哦,严卿可是有什么见解?”杨渥笑问道。

“大王还记得那个黎求吗?就是那个虔州的牙军指挥使,曾经暗中与大王的使者沟通,希望大王能助他夺取虔州的那人?”

“黎求?孤当然记得!怎么?严卿的意思是等此人发动兵变之后再对虔州下手?”杨渥疑惑道。

第四百九十七章冯道的决定

杨渥一开始的打算同样是等待黎求发动兵变之后再出兵虔州,那样一来,吴军出兵就可以打着平定叛乱的名号,不必出师无名。

但那黎求也不是傻子,若是吴国不事先答应黎求的要求,允诺他兵变成功之后让他做虔州刺史,只怕黎求也不会贸然兵变。

毕竟黎求如今再怎么说也是虔州的牙兵指挥使,位高权重,若是安心做他的指挥使,将来至少富贵能有保证。

但若是他贸然发动兵变,却又被吴国扣上叛乱的罪名加以讨伐,那他就要被抄家灭族了。

当初出使使者虔州的使者将黎求的要求带回金陵后,杨渥也曾打算糊弄他一下,口头上同意其在事后担任刺史;然而没想到这个黎求却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非要杨渥给他书面上的令旨才行。

杨渥身为吴国之主,哪里愿意受黎求这么个小小的指挥使的威胁,所以事情最后就不了了之了,如今杨渥等人也不能肯定此人是不是会发动兵变。

不过这次马殷的纳土归降,却是让杨渥的气势更加充足起来。

当初之所以想使些手段,让黎求对卢家人下手,然后吴军来个渔翁得利,主要是考虑到卢光稠在虔州经营多年,深得当地民心,若是贸然发兵进攻,只怕会遇到不少困难。

若是能借用黎求的手将卢家干掉,然后吴军打着平乱的名义出兵,自然就能轻易获得当地百姓的认可。

不过如今既然一举解决了马殷,南方剩下的势力都不足为道。

没有了马殷的牵制,区区一个虔州自然没有被杨渥放在眼里,所以他现在的打算就是放弃那些小手段,直接拒不承认卢延昌的继承权,然后发兵将虔州攻占。

至于因此损失的一点名声,相比于夺取虔州而已,就不怎么重要了。

严可求道:“大王,其实并不需要这么麻烦,臣有一策,可以让那黎求不得不发动兵变,以求自保。到时候大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兵进攻虔州了!”

杨渥听了顿时来了兴趣:“不知严卿有何妙计,可以使得黎求发动兵变?”

“很简单,卢光稠既然已经死了,大王不妨派个使者前去安抚一番,顺便任命那卢延昌为虔州指挥使。不过与此同时,大王可以暗中使点手段,挑拨他与黎求之间的关系。”

“那卢延昌本来就才能平庸,能继承其虔州刺史的位置都是靠的他父亲;而黎求却是掌握着虔州的兵权,两人之间必然存在不和,再加上大王的挑拨,他们不闹翻才怪!”严可求笑着解释道。

杨渥顿时了然,这个暗中挑拨的计策其实并不需要有多么的高明,因为不管是卢延昌还是黎求,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二人之间本来就存在一些矛盾,之所以没有爆发出来,无非就是担心被吴国趁虚而入了。

但以两人之间的脆弱联系,他们能够比如坦诚协作,共同对付吴国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或者说,若是卢延昌真的有那个眼力和觉悟,那么他就是一个合格继承人,卢光稠当初也不至于那么担忧了。

“好,既然如此,那就让卢延昌在虔州刺史的位置上坐上几天吧,也要让他乐呵一下不是?”杨渥最后笑着同意道。

当然,之所以作出这个决定,也是因为如今马殷的地盘尚未完全接收,湖南的五个州以及澧州倒还好说,毕竟离得近,而且开发程度较高,接收起来问题不大。

但静江军的六个州却是地方偏远,而且当地局势复杂,再加上当地有不少蛮夷部族居住,清理起来难度较大,一时半会也难以完成。

再加上,如今正是蜀国和岐国交战激烈的时候,杨渥自然要趁着现在的时机迅速出兵江陵,至少也要将蜀军东出的道路给封上,避免将来蜀军大规模干涉。

所以要攻打虔州,吴国短时间内能动用的兵力并不多,或许到时候能出动一个军的兵力就不错了。

武义四年八月,当吴王杨渥开始谋划虔州时,燕王刘守光称帝的“大业”却并没有受到其他势力的任何影响,各项准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着。

不过,自从刘仁恭当上卢龙节度使以来,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十多年,经历了刘仁恭、刘守光两代人后,燕国的民心还是较为认可刘家的。

虽说刘守光的倒行逆施让大量敢于直言进谏的忠臣都被迫逃离燕国,但剩下来的众臣中,依旧有不少正直之人。

这些人都隐隐感觉到,此时称帝太过心急了。

不过这些人毕竟只敢在暗中议论一下,在刘守光面前却是不敢劝阻。

毕竟大家都知道,刘守光决定了的事情,谁敢进谏就是与他作对;而与他作对的人,往往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刘守光乃是铁了心的要登基做皇帝,前段时间他公开在朝堂之上摆放刀斧、砧板,并且声称:“敢进谏者杀无赦!”

在他的威慑下,即便许多人心中反对他称帝,但却没有谁敢说出来。

除了一人之外。

“大王,当初沧州被攻破之时,臣就应当身死了,是大王保全了臣的性命,这才有了今日。臣难道就是怕死之人吗?今日便是大王要杀了臣,臣也要直言,此时称帝,是万万不可啊,大王!”

孙鹤将官帽摘下放在一旁,身子跪伏在地上,老泪纵横的向刘守光进谏道。

“放肆!你这老匹夫屡次挑衅于朕,朕已经忍你很久了,若不是看在你还有些才能的份上,早就将你斩杀了!如今朕有言在先,你却不顾朕的旨意执意进谏,你心里还有半点忠义之心吗?”刘守光大怒道。

“大王,臣劝大王不要在此时进谏,就是出于臣的一片忠心啊!”孙鹤嚎泣道。

“老匹夫找死!”

刘守光的确是忍耐已久了,以往他身旁的那些亲信们劝他将孙鹤杀掉时,刘守光还算有些理智,没有同意。

不过这一次,他却是真的怒了。

“我燕国离了你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朕难道没有你还当不了皇帝了不成?来人,将这个目无君上的老匹夫拉下去斩首!”刘守光大喝道。

几个侍卫当即进来,架着孙鹤就准备将其拉出去。

“大王,你若是不听老臣的直言,执意要登基称帝的话,不出百日定然有大军前来讨伐!”孙鹤大声喊道。

刘守光决心已定,连登基的典仪都准备好了,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停下来?

所以心中大怒的刘守光不仅没有将放过孙鹤,反而下令让行刑的军士用土将孙鹤的嘴巴堵上,然后用大斧头将其一寸寸的剁成碎片。

可怜孙鹤一心为了自己的君王直言进谏,最后却是落到这么一个下场,那些心中还有是非之心的臣子们见此一个个都寒心不已。

“连孙先生都落得如此下场,我等又何必留在燕国呢?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不过也罢!”众人一阵心灰意冷,许多人都起了离去之意,这其中,就包括了冯道。

对于孙鹤的死,冯道倒是没有过多的感伤。

在他看来,孙鹤为了向自己的君主尽忠而死,乃是求仁得仁;若是他更在意自己的性命,只怕也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当初和孙先生交谈时便预料到了今日,如今应验也算正常。不过我应该现在就离开燕国南下金陵,还是应该再为燕国尽一份力呢?”冯道在心中犹豫着。

乱世之中,保命固然重要,但尽忠也同样重要。

若是在尽忠与保命之间做选择的话,冯道自然是选择保命;不过在性命受到威胁之前,他也不会轻易就背叛。

所以历史上的冯道才会成为那个官场不倒翁,历经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朝,却始终能位居中枢,受到皇帝的信用。

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极有能力,同时又极为现实的人,不会为一家一姓而效死力;但同时,在你山穷水尽之前,他也不会轻易背叛。

这也算如今这个武夫当道的乱世里,大部分文士都会做出的选择。

当然,现在的冯道还没有沦落到后来那样完全没有“节操”的地步,所以在离开燕国之前,他才会感到犹豫。

许久之后,孙鹤才下定决心,暂时留在燕国;但若是事不可为,他也会立即离开。

第四百九十八章决裂

孙鹤的死谏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九月十三日,燕王刘守光在幽州称帝,国号大燕,改元应天。

之前被刘守光打入监狱的王瞳被任命为左相,齐涩为右相,史彦群为御使大夫。

然而就在他登基称帝的这一天,契丹人大举入寇,于当日攻破平州,大肆掳掠,消息传来,燕国百姓尽皆惊恐。

而随着刘守光称帝的消息传开,北方局势迅速发生改变,。

晋王李存勖在得知消息后,放声大笑说:“只怕等到刘守光让人占卜自己在位的年数时,孤就已经取而代之了!”

不过李存勖并没有急着出兵,而是在张承业的建议下,先派太原少尹李承勋出使幽州,向刘守光表示祝贺,以进一步骄纵其心;同时,李存勖下令各部做好准备,随时都可能出兵。

同一时间,朱温也率领大军抵达相州,准备随时出兵阻扰晋军对燕国的进攻。

自从潞州之战以来,这几年里梁军和晋军交战已经接连兵败,若是再加上这之前与淮南军交战时遭受的败仗,可以说梁军已经很久没有取得一次重大胜利了。

这就导致梁军将士士气低迷,许多士兵都对晋军充满畏惧之意。

这一次朱温“御驾亲征”,目的就是想要打一场大胜仗,以扫除颓势,鼓舞将士们的士气。

然而,朱温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晋军却没有像朱温预料的那样迅速出兵,反而是各种晋军大举南下的谣言,让梁军惊恐不已,许多士兵都选择了逃亡,即便是用严厉的军法都难以制止。

朱温的性子本来就急躁易怒,加上这几年战局不利,心情更是烦闷,一些功臣老将都会因为一点小小过错就遭到最严厉的惩罚,甚至是掉了脑袋,这使得本来就有些不稳的梁军上下更加人心惶惶。

晋军尚未打过来,士气就已经如此低迷了;若是等晋军打过来了,那梁军岂不是要直接溃败了?

朱温虽然年老昏聩,但也没有到愚蠢的地步。

他当然直到如今的梁军士气如此低迷,根本难以与晋军交战;所以在得到确切的消息,晋军并没有南下之后,朱温也只好撤军回去休整。

一场计划中的“大胜”就这样还没开始就匆匆结束了。

北方的局势变化毕竟与吴国离得较远,影响不大。

而此时的金陵城中,今年的科举州试刚刚结束,接下来就是评卷的时候。

按照规定,科举分为各州的州试,各省的省试,以及会试、殿试,这四个层级。

其中州试由各州举行,评卷之人一般都是各州的刺史或者长史等官员。

而今年金陵府的州试因为有不少北方优秀学子参加的缘故,所以比以往的考生质量要高了不少,在最后商定州试排名时也就更加的难以抉择。

此时,这次金陵府州试的两位主考官就在为最终排名而争执不休。

引起这场争论的,是三个考生,一个为江西洪州籍考生,名为柳邵岩,才学算是不错;另外两个考生却都是北方来的士子,一个名为张延翰,一个为常梦锡。

这三人若是论才学的话,张延翰和常梦锡二人的才学应该比柳邵岩要强上一些,而常梦锡的答卷又是三人中做得最好的。

至于其他考生,成绩又要比这三人更差一筹。

所以金陵长史汪台符认为,应该以常梦锡为第一名,张延翰第二,以柳邵岩为第三。

而宋齐丘一开始的打算却是以柳邵岩为第一,常梦锡和张延翰次之。

宋齐丘之所以这么安排,一方面因为他觉得,金陵州试的前两名不能都被北方士子给得了去;而另一方面,柳邵岩毕竟是洪州人,与宋齐丘是同乡。

这个时代的人地域观念极为严重,同乡之人更是相互扶持,所以宋齐丘想要将自己的同乡柳邵岩放在第一位也算正常。

本来杨渥之前已经暗地里警告过宋齐丘,让他不要和汪台符闹得太难看;但之后他却因为事务繁忙,竟忘了再派人去警告汪台符。

结果宋齐丘这边倒是因为杨渥的警告而收敛不少,但汪台符那边却是依旧视宋齐丘有如仇寇。

双方的争吵虽然因为宋齐丘的忍让而减少许多,但两人之间的火气却是越来越足。

这一次,若是汪台符好好和宋齐丘说,或许宋齐丘也不会坚持自己的主张,毕竟常梦锡二人的才学的确是在柳邵岩之上的,他即便想要照顾同乡之人,但也不愿做得太过。

可惜的是,汪台符却是一个急躁脾气,他见宋齐丘想安排自己同乡为第一,当即便讥笑起来,指责宋齐丘不顾公正,一心谋私,有结党营私之嫌疑。

更重要的是,汪台符还是当着其他下属的面这样指责的,这让宋齐丘的脸面如何放得下?

宋齐丘如今年纪虽然才二十多岁,却已经是正四品的金陵府府尹,又深受杨渥看重,得以旁听内阁的一些决议。

如此深受器重的一个人,心中自然有些傲气,再加上他本来性格就很急躁,此时火气充满头脑,哪里还顾得上杨渥的警告?

当即便以自己主考官的身份,强行将柳邵岩定为第一名。

这气倒是出了,不过回到自己的府宅后,宋齐丘的心里却是有些不安起来。

“那汪台符的性子向来是不服输的人,这次的事情只怕不会这么轻易结束,说不定他就会将事情给闹大了。”

“若是一般的事情,闹大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次的事情,真要说出去只怕我也未必占理啊!”他的心中有些担忧的想着。

的确,他是可以对其他人解释说,之所以将柳邵岩定为第一名,固然有不想让北方外来人将前两名都给包揽的原因在里面,但问题是,其他人会这么看吗?

其他人看到的,仅仅是柳邵岩乃是江西洪州人,与他是同乡;而他却非要将自己的同乡定为第一名,甚至不顾常梦锡和张延翰二人的考试成绩的确在柳邵岩之上的事实。

便是他自己都不能否认自己怀有私心,其他人会相信他是出于公心吗?

“唉,这件事有些考虑不周了!”回想起当初杨渥给他的无声警告,宋齐丘心中顿时有些后悔起来。

“罢了,这州试的最后排名毕竟还没有最后提交上去,要改还来得及。明天一大早就去改过来就是,让那常梦锡为第一名又何妨?”他在心中最后决定。

打定了主意后,宋齐丘反而轻松下来。

“也不知道为何,大王既然亲自警告我,就不可能不派人去警告那汪台符。难道说大王忙碌之中忘了,还是说,汪台符根本不顾大王的警告?”

“嗯,应该是大王忘了吧!”宋齐丘心中推测着。

就在这时,汪府的仆人匆匆进来禀报道:“老爷,刚才有人过来送了一封信,说是给老爷您的。”

“给我的信?可知是什么人写的?”宋齐丘有些奇怪的问道。

“那人只是将信送给了门房就离开了。”

“将那信拿来给我!”宋齐丘吩咐道。

从仆人手中接过一封书信,打开之后,却见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然而宋齐丘的脸色在看过信后却是极为难看起来。

“汪台符,你欺人太甚!”宋齐丘大怒道。

也怪不得他如此气愤,在信中,汪台符专门有句话是这样说的:“闻足下齐先圣以立名,超亚圣以称字……”。

这句话简直是把宋齐丘往死里骂啊!

圣人孔夫子名孔丘,宋齐丘的名字却是“齐丘”,这是要和孔圣人齐名吗?

还有宋齐丘的字是“超回”,这意思不是说要“超过亚圣颜回”吗!

所以汪台符这句话实在太过刻薄,宋齐丘哪里受得住这种辱骂,当场就摔了杯子。

名,是自己的父亲取的,这是不能更改的,否则就是不孝;但字,却是宋齐丘自己取的,自然可以更改。

被汪台符这么一番刻薄的取笑之后,宋齐丘虽然心中大怒,但也不得不将自己的字改成“子嵩”。

但从此之后,宋齐丘也彻底与汪台符闹翻了,两人的关系彻底变得势同水火起来。

至于第二天去了衙门后,他也没有改变州试的最终排名,而是将柳邵岩定为了第一名。?

宋齐丘毕竟是杨渥看重的“红人”,其他属官虽然对他最后决定的排名有些微词,但也没有谁公然闹事,毕竟这也只是一次州试而已,重要性是远远没有会试和殿试重的。

宋齐丘即便有些私心,但对于那些考生来说造成的危害也不大,所以没有谁愿意为了这点事情而和他过不去。

江陵城中。

经过高季昌这几年的苦心经营,这座千年古城终于恢复了一些昔日的繁盛气象。

如今虽说天下大乱,各方势力相互征战不休,但对于来往的商旅却是始终没有禁止。

各方势力不仅允许正常的商贸往来,甚至有的势力还会组织官办的商队前往其他势力进行贸易。

而江陵地处南北和东西的交通要道,自然也是商贸繁盛之地,不管是从梁国南下的商人,还是前往吴国的蜀国商人等,都会选择在这里落脚。

这么多的商贸往来,不仅促进了江陵的繁华,同时也使得打探消息变得容易了许多。

刘家酒馆中,此时便坐满了各地的行商。

“听说最近岐王派大将刘知俊在青泥岭与蜀军交战,结果蜀军被打得大败,损兵折将数以万计,连蜀军的大将王宗浩都淹死在嘉陵江中,唐道袭更是一路逃到了兴元府去!”一个抄着一口蜀地口音的商人,小声的和身旁的朋友说着。

“这刘知俊果然不愧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当初在梁国时,就常常以少胜多,接连击败岐军;如今到了岐国,没想到他同样能以少胜多,大败蜀军,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另一人闻言之后有些敬佩的感叹道。

自从今年三月份,十二万蜀军出兴元府和岐军交战以来,蜀军接连取得胜利,夺取了岐国的不少地盘。

岐国毕竟与梁国征战多年,地少兵寡,而且将士疲惫,所以打不过养精蓄锐已有多年的蜀军也算正常。

不过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岐王派刘知俊领兵攻打蜀军竟然获得了一场大胜,一举扭转了战局,迫使蜀军转攻为守。

当然,刘知俊虽然获得了一次胜利,但光靠这一场大胜还是不能改变蜀强而岐弱的局势,蜀军的兵力同样远远在岐军之上。

最重要的是,岐国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争以后,财力、物力、人力等已经快要枯竭了。

但蜀国却是物产丰富,国富民强,加上人口较为充足,其整体国力远远在岐国之上。

换言之,岐国若是损失一万兵力,或许在短时间内只能补充一千人;而蜀国却能补充三四千人,甚至更多。

这就导致了岐国不能持久,而蜀国却能长期交战。

所以,从长远看,蜀国依旧能获得最后的胜利;只不过,因为这次刘知俊的大胜,蜀军将要取胜的时间就要拖得更长了。

在酒馆的角落里,一个锦衣中年人和一个黑袍老者正在对坐饮酒,一旁众多身材高大的侍卫都在小心的警戒着,显然这两个人的身份并非一般。

两人虽然在对坐饮酒,但他们却时不时的抬头倾听,显然也在关注蜀国与岐国交战的战况。

“前辈,如今蜀军的主力都被用去对付岐王了,而楚王马殷又如此无能,竟然这么快就兵败投降了。如今局势,又当如何?”那锦衣中年人面带忧虑的轻声问道。

“唉,那马殷毕竟不是咱们的人,他要投降,谁又能管得着呢!只可惜,原本还以为他能再坚持几年,但如今看来……”黑袍老者的脸色同样有些不好看。

这两人正是荆南节度使高季昌和他的谋士梁震。

这次马殷的突然投降,不仅极大的震动了朱温,对高季昌这个江陵之主更是首当其冲。

毕竟傻子都知道,在迫降了马殷之后,接下来吴国的下一个目标必然就是江陵。

第四百九十九章希望

不管是高季昌,还是梁震,他们一开始都以为马殷至少还能坚持个一两年时间,甚至再坚持个三四年都是有可能的,毕竟马殷虽然接连战败,但他的地盘依旧有那么多,吴国想要一一夺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可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马殷竟然这么早就纳土归降了,这实在是让高季昌二人感到气愤而无奈。

更让二人感到焦虑的是,蜀主王建居然突然和岐王李茂贞大打出手,而且看现在的局势,只怕没有一年半载的时间是难以取得胜利的。

蜀国的实力虽然不错,但也只是相对于那些弱小势力而言的,比如荆南与蜀国相比,实力就相差太远。

但若是与吴国相比却是有所不如了。

吴国的实力在如今的天下也算众所周知的,虽然这几年吴军都在与南方的势力征战,而且每次用兵也只不过四万人或者六万人的规模,还比不上这次王建掉岐国用兵的规模。

不过谁也不会怀疑吴国的实力,毕竟早在几年之前的淮南军时代,杨渥就曾经统领十五万淮南军北伐,号称三十万,声威震动天下;而这几年吴国虽然将自己的爪子隐藏起来了,但吴国的领土却在这几年内急速扩张,如今地盘之大,甚至比梁国还要多一点;至于人口、兵力等,更是远在蜀国之上。

若是蜀国集中兵力东出荆襄的话,蜀军或许还能与吴国一争高下;但如今蜀国的主力都被岐国牵制了,光靠一些偏师,怎么可能阻挡吴军?

所以对高季昌来说,一方面吴军进攻的时间将会大大提前;另一方面,他原本寄予希望的蜀军也被牵制住了,难以救援江陵。

可以说如今江陵的局势已经极为险恶了。

“前辈,那马殷如今已经投降了,蜀国又难以指望上,梁军更是被晋国牵制,不可能南下救援。你说到时候吴军来攻的话,本帅直接向吴国纳土归降如何?”高季昌突然问了起来。

“节帅怎么忽然有了投降的想法?节帅不是一直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吗?若是投降吴国的话,接下来节帅或许就只能在金陵城中度过了!”梁震有些奇怪的问道。

“前辈也知道,本帅最初不过是一介奴仆罢了,每天想的也不过是如何吃饱饭,如何活下去,如何在将来取门亲事,然后结婚生子等等;不过没想到的是,本帅后来风云际会,在陛下西征岐王的时候向他建言,结果得到陛下的重用;到了那时候,本帅的目标就变了。”

“本帅看到其他那些将领,一个个统领大军,征战天下,直至节度一方,心向往之;所以本帅那时候的目标也变成将来能够坐上节度使,像那些大帅们一样,指挥千军万马,征战沙场!”

“再后来,本帅的目标实现了,坐上了荆南节度使的位置,满心想着将来也能像其他藩镇一样,称王建国。可惜这几年下来,虽然每天劳心劳力的维持,却是改变不了局势的危急啊!”高季昌不知道是不是喝了一点酒的缘故,此时的话语也多了起来。

他不知自己是从何时起,心中产生了投降的想法。

这么多年下来,吴国的政策也算被世人所共知了。

虽然投降吴国后,不能像以前那样执掌一方,而且很可能只能在金陵获得一个闲置,但享受富贵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比如早年间投降吴国的钱氏。

当年钱镠与杨行密征战十余年,两家的仇怨同样极大;后来钱镠更是直到最终山穷水尽之时才彻底投降。

钱氏投降后,虽然一开始在广陵受到了一些欺压,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不过后来吴国正式建立后,随着杨雯被册封为公主,再加上时间流逝,当初的仇怨渐渐平淡,所以钱氏一族的地位也得以提升,如今在金陵也算一个富贵大族。

江西的钟家更是不要说,一家出了两个世袭罔替的伯爵,再加上一个王妃,可谓金陵城中少有的权贵。

至于前两年才投靠的王审知一家人,在金陵同样没有受到残害,反而王审知本人还受到了杨渥的礼遇,时常召其入宫谈话。

总的来说,投靠吴国虽然会失去权势,但也能保证富贵一生,而且不用像现在这样整天劳心劳力,对于没有什么野心的人来说,反而是非常惬意的日子。

梁震对他的感叹有些惊讶,过了许久之后才道:“或许投降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吧!不过关键还是要看节帅有没有放下自己心中的野望!”

高季昌苦笑摇头。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放下心中的野心,他这一辈子能够走到现在,除了自己的能力和风云际会以外,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有野心。

可惜,他崛起的时间太迟了。

当他坐上节度使的位置时,且不说梁国、吴国、晋国、蜀国等强大势力早就巩固了自己的地盘,就是那些相对较小的势力同样巩固了自己的地盘,其他势力想要崛起已经很难。

梁震见了他的神色就已经知道了他最后的决定,当即说道:“节帅,如今要顶住吴军的进攻倒也不是没有机会,关键就在于两个方面!”

高季昌听了顿时神色一震,连忙问道:“敢问前辈,是哪两个方面?”

“第一点,自然是蜀主王建的决心!王建虽然在和岐王打得热闹,但蜀国有兵力二十多万,其中用于对付岐国的也就是目前的十二万大军,剩下的军队里出动个四五万兵力还是做得到的,关键是看他有没有东出荆襄的决心!”

高季昌听了点头道:“不错,兵力上蜀军暂时还不缺,不过前辈觉得他会在与岐国交战的同时,还派兵救援我吗?”

“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毕竟吴国若是进入荆襄,不仅会威胁到梁国,同样也会威胁到蜀国!别忘了,当年宋武帝刘裕就在北伐之前,从荆襄出兵攻灭了蜀国。如今吴国实力强大,难道王建就不担心吴国得了荆襄之后,出兵进攻蜀国吗?”梁震问道。

“不错,若是我是蜀主王建的话,我就会这么担心,就算不出兵占领荆襄,但至少也要保证荆襄不落入其他强大势力手中!”高季昌有些兴奋的道。

不过随即,他又叹气道:“即便王建因为担心吴国的威胁,所以出兵救援我国,但他最多也就是出动个四五万兵力罢了!而吴国的兵力,可是多达二十万禁军!光靠四五万蜀军,再加上本帅的两三万兵力,又成得了什么事?”

梁震笑道:“这就要看第二个方面了!刚才说了,吴军若是攻入荆襄的话,将会极大威胁到梁国,既然如此,梁国会眼看着荆襄落入吴国手中吗?”

他见高季昌还有些不解,当即解释道:“吴军进攻马殷,梁国不会来救援,这并不是因为力所不及,而是因为不愿!朱温那时候一心想着集中兵力消灭晋国,至少也要将晋国重新打压下去。但这几年时间下来,他的计划显然没有成功,晋国非但没有被打压下去,反而越战越强,如今在与梁国的争霸中反而占据上风!”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朱温自然就会改变策略,从之前的进攻策略转为防守策略!”

高季昌点点头,神色郑重的听梁震继续说下去。

“以梁国的实力,对晋国发动主动进攻必然需要调用大量的兵力,所以朱温才没有多余的兵力南下救援马殷;不过若是他改变策略,转攻为守的话,那么他需要投入的兵力就不必那么多了。”

“换言之,在转攻为守之后,以老夫估计,朱温至少也能腾出五六万兵力南下救援。若说他能够认清局势,与蜀国联手的话,那么五六万梁军,加上四五万蜀军,再加上节帅的军队,那就是十二万左右的大军!”

“若是有十二万大军,再依靠江陵的坚固城池,节帅守住江陵也未必就不可能!”梁震低声说道。

“好!”高季昌忍不住大声喝彩起来,却是忘了自己现在还在酒馆里面。

结果许多酒客被他这一声大喝给吓了一跳,好在高季昌身边这么多侍卫在守护着,倒也没人敢过来惹事。

高季昌连忙压低声音道:“前辈,在下之前险些失去了信心,还以为大势已经去了,竟然心中生出了投降的想法,如今被前辈一说,在下觉得或许依旧希望渺茫,但至少有希望不是!”

高季昌的声音有些兴奋,显然大受鼓舞。

第五百章卢枇

梁震却没有他这么乐观,不过看到高季昌如此兴奋,他心中的那些话也就没有说出来。

“就算能够实现蜀、梁两家联手,甚至真的三家联军击败了吴军的入侵,但那又怎样?三家联军能够取得一次胜利,但他们能够每一次都取得胜利吗?”

“更重要的是,不管是王建,还是朱温,他们都是垂垂老矣,而吴王杨渥如今却是年纪轻轻,这就是吴王最大的优势所在!”梁震在心中想到。

如今天下诸多势力,大部分依旧由创业的老一辈枭雄们执掌,比如蜀国、梁国、岐国等,而已经传到第二代的势力却只有吴国、晋国和燕国这三家。

燕国且不说他,刘守光愚不可及,妄自称帝,覆亡就在眼前,梁震根本没将其放在眼中。

真正让他重视的乃是晋国和吴国这两家。

这个时代许多势力都会在上下两代人相传承的时候出现问题;即便不出问题,但那些继位的第二代在各个方面都比不上创业的第一代,这一点却是一个较为普遍的现象。

如今梁国和蜀国都面临着这种两代人的传承,而不管是朱温还是王建,他们的子嗣中都没有听说有什么能力杰出的。

等到朱温、王建二人死后,两国的势力只怕会有较大幅度的衰减。

反观晋国和吴国,不仅都已经完成这种传承,更重要的是,两国的继承人都是极为优秀的英杰,而且经过这么几年的历练,他们都已经彻底掌握了权柄,能够集中力量对外扩张。

换言之,即便蜀国和梁国两家共同出兵救援荆南,并且在短时间内真的取得了胜利,但时间一久,荆南依旧会落入吴国手中!

当然,这一切梁震都没有说出来,仅仅实在心中想想罢了。

而在另一边,被梁震的一席话重新坚定了抵抗下去的心念后,高季昌神色有些兴奋的问道:“前辈,听说那刘崇景如今已经成为禁军指挥使了,不知这颗棋子现在如何了?”

梁震摇头道:“只怕不怎么妙!这人虽然贪恋权势,不过尚未彻底昏头,他现在做的事情,虽然传扬出去的话会对他造成一些影响,但以刘家的权势应该还威胁不到他。所以想要彻底将他拉下水,成功的把握还不到三成!”

“不到三成?那么想要通过他将刘威甚至是陶雅拉下水就更不可能了?”高季昌皱眉道。

“不错!其实将刘威、陶雅二人拉下水,这本来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便是让刘崇景彻底背叛吴国都是一件难事。若是时间充足,能够从容布置的话还有希望,如今嘛,节帅还是不要报太大希望的好!”梁震叹道。

高季昌十分理解的点了点头。

马殷的突然投降,给高季昌带来的另一个麻烦就在这里,之前他还以为有几年时间可以慢慢准备,所以许多事情都没有太过急切。

但如今马殷的突然投降,却使得吴军进攻荆南的时间大大提前,许多准备就显得有些匆忙了。

比如刘崇景,之前按照计划,应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想办法让其进一步提升为都指挥使,同时等到有更多把握以后再设法逼迫他背叛吴国;但现在却是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吴军的进攻想来已经不远,若是不能迅速取得突破,那么之前的投入也就白费了。

当然,对高季昌来说,刘崇景终究只是一步暗棋,虽然重要,不过却并非决定性的。

真正能决定荆南的命运的,还是梁、蜀两国能不能像梁震设想的那样进行联盟。

若是两家真能结成同盟,共同对付吴军,那么荆南就有希望生存下去;否则即便能让刘崇景背叛吴国,那也不能改变大局。

……

高季昌、梁震二人不知道的是,正当他们设想着梁、蜀两国联盟时,从洛阳出发的使者就已经抵达了成都,准备商讨两家联合对付吴国的计划!

成都城中。

这一次朱温派来的使者名为卢枇,官拜光禄卿。

可惜的是,就在他抵达成都的前一天,蜀主王建就因为前方战事不利,所以亲自前往利州督战去了。

卢枇无奈之下,只好立即启程追赶。

好在王建身为皇帝,出行自然要带着大量亲军护卫,再加上各种礼仪排场,行走的速度自然不快,所以只用了两天时间,卢枇就追上了王建。

“梁主令你前来所为何事?”一番拜见之后,王建便直接询问道。

蜀国和梁国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虽然明面上两家都不承认对方的皇帝身份,但两家的使者到了对方的地盘上却会非常识时务的以外臣之礼拜见,并且口呼“陛下”。

而朱温和王建二人更是以兄弟相称:王建年纪比朱温大几岁,所以朱温称王建为兄。

“外臣这一次前来,乃是为了两家同盟而来!”

“为了两家同盟?你家陛下不是自诩中原正统吗?难道他也要和我这个割据一方的土皇帝联盟吗?”王建有些戏谑的问道。

卢枇顿时额头冒汗,不过他的神色倒数依旧镇定。

他没有接王建的话,反而继续说道:“如今天下纷争,各方势力相互争霸;而贵我两家各霸一方,相距甚远,因而一向是相安无事。不过若是提到敌人,贵我两家却是有共同的敌人啊!”

“哦,你说的是岐王李茂贞吗?那老匹夫虽然为人狡诈,实力强大,又有刘知俊这种名将相助,不过朕也不惧他!我蜀国有带甲之士三十万,又有沃野千里,府库充盈,何惧区区一个李茂贞?”王建不以为然的道。

的确,这一次刘知俊在青泥岭大败蜀军,的确让蜀军损失不小,不过蜀国的实力毕竟摆在那里,只要再战下去,取得最终胜利的必然是蜀国,这一点王建深信不疑。

卢枇却是笑着摇摇头道:“外臣说的可不是岐王。外臣虽然不知兵事,却也知道蜀军强盛,这几个月来接连取得胜利,最近的这次兵败不过是个意外罢了。相信最终取得胜利的定然是陛下!”

“你倒也有些见识!”王建笑着赞赏道。

卢枇继续道:“李茂贞虽然也算贵我两家的共同敌人,不过若仅仅一个岐王,还值不得我家陛下派外臣前来。不过除了岐王其外,吴王和晋王又何尝不是贵我两家的敌人呢?”

王建瞳孔一缩,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你接着说说看,吴国和晋国,与我蜀国都不接壤,之前也没有过任何冲突,反而当初还有不少交通往来,这两家如何就是我蜀国的敌人了?”王建眯着眼睛道。

卢枇躬身行了一礼,这才站直身子道:“既然如此,那么臣就先说说吴国的威胁吧!”

“且不说历史上有刘备入蜀和刘裕入蜀的先例,就说现在,那吴王杨渥的打算想必陛下也能看清楚,无非就是先让我国和晋国相互消耗,而他却先集中兵力消灭其他势力。”

“在以前,吴国的用兵对象乃是南方的各路藩镇,楚王马殷,琅琊王王审知等等。但如今,随着马殷的投降,南方已经没有了任何势力能够阻挡吴国统一南方的步伐,甚至于剩下的一些势力,吴国根本不用出动主力,只要出动一支偏师就能将那些势力一一消灭。”

“所以以臣的估计,早则半年,迟则一年之内,吴军必然会出兵江陵!而一旦吴军占领了荆襄,陛下还会觉得吴国没有威胁到蜀国吗?”

王建皱了皱眉,随即冷笑道:“就算吴军攻占了荆襄,你怎么知道他们接下来不是出兵中原,而是出兵蜀中呢?”

卢枇笑道:“这一点很好推测,陛下试想,那吴国目前的国策就是让我国和晋国相互消耗,这就是说,吴国在攻下荆襄之后,若是吴王立即出兵中原,那只会让我国陷入两面受敌的境地。”

“在晋国和吴国的两家南北夹击之下,我国自然是难以抵挡。不过这样一来,最终获利的却是晋国,而且吴国也不得不在消灭我梁国之后就迅速与晋国对上。”

“而若是吴国在攻占荆襄之后,不急着出兵中原,却是派兵攻入蜀国,像当初刘裕北伐之前做的那样,先吞并蜀国,坐等我国和晋国两家斗得精疲力竭,到时候吴军再出兵北伐,一举消灭我国和晋国两家。”

“陛下觉得,这两个选择,吴王杨渥会选哪一个呢?”

第五百零一章联盟

王建听了脸色极为复杂。

他低头沉思许久,这才叹道:“你说的的确很有道理,若是朕为吴王,只怕也不会立即出兵中原!”

的确,现在不管是梁国还是晋国,实力都还很充足,远远没有到筋疲力尽的时候。

吴国现在北伐的话,将要对付的可不是梁国一个敌人,而是梁国和晋国这两个敌人,这一点只要是有些远见的人都能看出来。

所以吴国是不可能在现在就出兵北伐的。

杨渥定然会让晋、梁两家继续征战,让两家的血都流得差不多了,等到两家都精疲力竭的时候再出兵,到了那个时候才能取得最多的好处。

而在这期间,吴国自然也不会坐等北方局势发展。

最有可能的是,吴国在夺取了荆襄之后,就开始设法向蜀中扩张!

至少,这种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

以王建的眼光和谋略,他自然不会被动的等待吴国进攻,更不会寄希望于吴国夺取了荆襄后一直坐等北方局势发展,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在吴国攻取荆襄之前就加以阻止!

王建原本就打算出兵阻止吴国对荆襄的占领,如今听了卢枇的劝说后,他的决心就更加坚定起来。

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的问道:“卢枇,不是朕小觑你,你在梁国为官多年,却也没听说你还有这等才能,能将如今天下的局势和吴国的谋略都分析得这么透彻。所以朕觉得,你刚才所说的应该不是你自己的见解吧?”

卢枇苦笑点头道:“陛下慧眼如炬,外臣自然没有这等见解,否则的话也不会这么大年纪了才区区一个光禄卿。外臣刚才所说的,其实都是我国的崇政院知事敬翔大人的见解,是敬先生让在下这样转述给陛下的!”

王建听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你能够如此坦然的承认,却也非常人可比了!”

刚才他就在想,梁国虽然人才众多,不过多数都是擅长沙场征战的武将,能有这份眼光的文士却是不多,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敬翔。

所以他刚才就在猜测,这个卢枇所说的话是不是敬翔的观点,没想到如今果然是证实了。

敬翔作为朱温的头号谋士,如今又是梁国崇政院知事,相当于梁国的宰相,在天下间的名气自然极大。

所以王建也想知道,这位名满天下,又足智多谋的梁国宰相,到底还有哪些新颖的观点。

他当即询问道:“吴国能够威胁到我国,这一点敬翔分析得还算有道理,不过晋国与我国相距甚远,为何也能算我蜀国的敌人呢?”

卢枇此时也不再掩饰,而是自己道:“据敬先生所说,如今天下的大势在于吴和晋,这不仅是因为两家现在的实力都很强大,更重要的是,俩家的君主都很年轻!”

听到“年轻”这个词,王建顿时脸色一变。

的确,再怎么雄才大略的伟大人物都敌不过岁月的流逝。

而不管是朱温还是他王建,如今都已经老了,属于他们的时代正在渐渐远去;而晋王李存勖和吴王杨渥此时却极为年轻,这两人一个今年才二十六岁,另一个才二十五岁,若是不出意外,再活上二三十年都没有问题。

而那时候,不管是朱温还是他王建,只怕早就作古了。

而两家的继承人却没有什么杰出之辈,不管是朱温的几个儿子,还是王建的几个儿子,都不是什么保家之人,将来显然是斗不过吴王杨渥和晋王李存勖的。

王建接着道:“就算那李存勖和杨渥二人还年轻,不过这与晋国对我国的威胁又有什么关系?”

“陛下,吴国实力虽然强大,但吴军毕竟都是南方人,擅长水战却不擅长马战。若是在南方,晋国自然不是吴国的对手,但到了北方平野之上,利于骑兵驰骋的地区,只怕吴军又不是晋军的对手了。”

“所以这两家各有所长,若是将来两家联手将我国灭了,接下来两家在短时间内应该谁也奈何不了谁。那么偏居于蜀地的贵国岂不是就成了这两家争夺的最好目标了?”

“总之一点,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若是陛下不采取断然措施的话,晋、吴两国很有可能就会联手消灭我国,到时候贵国就要单独面临晋。吴这两个大国的威胁了!”卢枇解释道。

王建点了点头道:“被你这么一说,朕还真的觉得有必要现在就开始防备晋、吴两国了!”

他低头沉思了一下,这才道:“罢了,你千里迢迢来到蜀中,却又一路急行追赶朕的车架,想必如今也累了,这就下去休息吧!”

王建虽然没有明言两家联盟之事,不过他既然如此客气的对卢枇说话,想来两家同盟大有可能。

想到这,卢枇脸上顿时浮现出笑容。

“外臣多谢陛下!那外臣就先告退了!”

等卢枇离开以后,王建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联手对付吴国和晋国吗?这敬翔果然不愧是朱温手下的第一谋臣,这份见识还是很不错的,连朕听了之后也要被说动!”

他低头沉思了片刻,这才对身边的宦官道:“传令,让张格等人速来见朕!”

不一会儿,随军出征的宰相张格以及其他几位文士匆匆赶来觐见。

王建与张格等人到底商量了些什么,外人自然无从得知,不过几天之后,卢枇就被告知,王建已经同意了两家同盟的建议。

同时,王建还承诺说:两家将会共同出兵保证荆襄不落入吴国的手中;荆南节度使高季昌将会同时向梁、蜀两国效忠,两国共同保证其对荆南的占有。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王建保证,将来一旦吴军入侵江陵,那么蜀军至少将会投入五万大军前往救援;不过与此同时,王建也要求朱温到时候至少也要投入五万兵力;同时,因为蜀国地势偏远,运送粮草辎重较为艰难,为了方便军队用度,到时候蜀军的粮草辎重将由梁国负责。

这些条目看上去不少,不过说到底,还是想让荆南作为两家的屏障。

高季昌没想到的是,历史上的荆南之所以能够长期存在,其原因是因为南方各国都希望用荆南作为屏障,以抵挡来自中原的压力;所以每当荆南面临中原大国的打压时,南方各国都会出兵救援。

而如今局势变化,蜀国和梁国面对吴国的强势,最终决定联手将荆南作为抵挡吴国的屏障。

虽然局势有了重大变化,但高季昌却同样是担当起了隔绝南北的任务。

只是不知道,历史上的荆南较为成功的完成了这个任务,那么如今的荆南,还能在南北对峙的夹缝中生存下来吗?

……

虔州城中,当蜀国和梁国这两个大国暗中达成同盟,准备共同阻挡吴国对荆襄的进攻时,刚刚被正式任命为虔州刺史的卢延昌却是心情极为烦闷的坐在自己的书房中。

卢光稠经营虔州二十多年,其威望还是非常高的,再加上另一位元老人物谭全播的支持,所以在卢光稠病逝之后,卢延昌顺利的被推选为新的虔州刺史。

不过如今虔州毕竟臣属于吴国,若是不能得到吴国的承认的话,那么接下来关于刺史之位依旧可能出现波澜。

好在,就在今天下午,吴王杨渥派来的使者抵达虔州,并且宣读了杨渥的令旨。

杨渥在令旨中不仅同意了卢延昌对虔州的继承,同时也同意卢延昌推荐其部将廖爽担任韶州刺史一职务。

按理说,原本担忧的事情如今都圆满解决了,卢延昌应该感到高兴才对,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在下午宣旨之后,卢延昌便在刺史府中举行盛大宴席招待吴国使者,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宴席结束之后,吴国的使者竟然与虔州的亲军指挥使黎求二人同车而去,甚至两人后来又一同进入黎求的府中,一直到深夜吴国的使者才告辞离开。

黎求是什么人?他虽然是卢光稠的心腹将领,执掌着亲军,但他与卢延昌的关系却较为紧张。

如今他一个亲军指挥使,却与吴国的使者来往如此密切,这让卢延昌怎么放得下心?

“吴王虽然很爽快的同意了让我继承虔州,不过要说吴国对我虔州没有任何觊觎之心,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难道说,这吴国使者此次前来,除了要宣旨之外,还另有目的?比如说与黎求暗中勾结,让他发动兵乱将我赶走?”

“不对!那黎求应该没有那么傻才是,吴国人若是不能容忍我,自然也不能容忍他!他若是傻到发动兵乱,那只会便宜了吴国!”

“还是不对,黎求那人向来野心勃勃,即便没有吴国人暗中蛊惑,只怕他也有取我而代之的野心。若是再加上吴国人的暗中蛊惑,谁能保证他没有野心呢?”卢延昌在心中胡思乱想着,却是拿不定主意。

不过吴国使者与黎求来往这么亲密,却是让他极为警惕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黎求已经不可信了。还是尽快换上我的人才行,不然亲军一直被他掌握着,便是夜里睡觉都难以安眠!”

第五百零二章慈禅寺

卢延昌不能确定黎求是不是背叛了他,但他不敢去赌。

他只知道一点,那就是黎求原本就不是他的人;此人本来就野心勃勃,让他难以信任,如今更是与吴国使者关系亲密,为了慎重起见,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设法将他换掉。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今天吴国使者表面上与黎求来往密切,又是同乘一车,又是深夜畅谈,但实际上这两人也不过是各怀鬼胎罢了,他们交谈的内容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是一些虔州的风土人情罢了。

不过就像严可求当初判断的那样,对于像卢延昌这种没多少脑子的人,并不需要什么复杂的离间计,只要用一些简单的办法就能轻松实现目标,比如这次对黎求表现得如此热情就是其中的一个计谋。

卢延昌本来就心中就对黎求有所怀疑,再加上吴国使者的这番挑拨,当即就下定了决心要将黎求这个亲军指挥使拿下。

而第二天,当吴国使者再次与卢延昌、黎求等人会面时,他的一次“不小心”将黎求称为“黎使君”,更是让卢延昌火冒三丈。

吴国使者不管怎么说都是代表着吴国的,所以卢延昌自然是不敢将他怎么样,但对于黎求自然就不同了。

当然,他也知道黎求执掌亲军多年,在军中的威望深厚,党羽众多,自己若是贸然动手,只怕非但不能将其除去,反而可能遭受其害。

“此事必须从长计议,先设法除掉他的党羽,再设法对付他!”这就是他最终想到的计划。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去找谭全播商量一二,不过说实话,他对谭全播的忌惮更在对黎求之上。

毕竟黎求再怎么说当初也只是他父亲的部下,而谭全播的威望却是连他父亲都比不上的,甚至当年起事的时候,众人一致推荐谭全播为主,而卢光稠之所以能上位,那还是谭全播一力支持的结果。

卢光稠有那个胸怀去包容和接受谭全播,并且将他倚为心腹,但卢延昌的心胸又怎么可能与他的父亲相比呢?

若不是谭全播如今的确老了,说话没有以前那么管用了,只怕虔州刺史的位置也落不到他卢延昌的头上。

这样一个威望深厚的元老,卢延昌不时刻堤防着才怪,又怎么可能去向他请教?

几天之后,吴国使者完成了出使的任务后飘然离去,只留下虔州城中众人继续勾心斗角,相互忌惮。

金陵城中,对杨渥来说,虔州内乱的种子已经种下,他也没有必要时刻关注了,只要坐等虔州动乱的发生就行。

倒是最近江西那边的一件案子引起了他的高度关注。

这件案子的案情其实并不复杂,不过涉及到的人却让杨渥极为愤怒的同时又有些暗自欣喜。

乱世之中,往往那些佛门和道观都会得到极大的发展,尤其是佛门中人,更是大肆扩张。

没办法,一来乱世之中当其他普通百姓都难以生存下去的时候,那些出家人却往往能活得较为滋润;二来乱世杀戮过重,那些平日里爱好杀伐的枭雄们反而都想着吃斋念佛,求个心安。

所以不管是钱镠、钟传,还是福建的王审知,都大力兴建寺庙,也就是杨行密当初对这些不怎么信奉,反而更多的主张减少杀伐,休养生息。

所以在如今吴国的领地上,原本淮南的地盘上寺庙并不算多,而两浙、江西、福建等地的寺庙就极多了。

尤其是江西,钟传执掌江西近三十年时间,大兴佛教,江西各地寺庙遍地,到处都能看到僧侣的行迹。

这些寺庙不仅占用了大量年轻劳动力,更是趁着乱世侵占大量土地,加上佛门以出家之人自居,向来不缴纳赋税,这就使得许多普通百姓也会选择将自己的土地挂在这些寺庙之下,无形之中大量侵占了国家的税收,同时又减少了劳动人口已经兵役人口。

这种仿佛寄生虫一般的存在,让杨渥等人早就咬牙切齿,在很早之前就打算对佛门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清理。

当然,杨渥也知道要清理佛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必须做好充分准备才能下手,否则就可能引起动荡。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隐忍,同时让范遇在暗中打探,结果得到的消息更是让人触目心惊。

“查明吴国境内有寺庙约三万六千所,其中规模较大者约两千所,而得到朝廷敕令的寺庙不过一千三百零一所而已;众多寺庙查明有僧侣共约十万余人,在籍者不过十分之一……”

从范遇那里得到的结果,真的是让杨渥等人看了之后大为震动,便是陈彦谦等原本主张应该慎重行事的人,也迅速转变了态度。

十万僧侣,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年轻僧侣,那就是相当于十万年轻劳动力,再加上他们占有的大量财富和土地,杨渥等人怎么可能再容忍?

而这一次,江西洪州那边汇报说,近期官府追查一批盗匪,结果意外发现那些盗匪竟然与洪州城外的一家有名的寺庙“慈禅寺”有关。

这慈禅寺在建立的时间并不长,在钟传时代得到迅速发展,寺中有僧侣三百余人,这在洪州那边也算最大的几个寺庙之一了。

慈禅寺的主持“云隐大师”,当初经常与钟传论佛,在江西有很大的声望,在普通百姓心中更是被广泛遵从;寺中的其他僧侣在民间的声誉也极为不错。

所以洪州的官府在查探到那些盗匪竟然与慈禅寺有关后,丝毫不敢怠慢,当即将消息传到了江西巡抚李遇那里。

李遇毕竟是做过将军打过仗的人,他的气魄自然不是下面那些官员能比。

在得知消息后,李遇一面亲自过问此事,最终确定那些盗匪和慈禅寺之间的关系并非虚假。

在确定了消息之后,李遇迅速派人将那云隐大师召来,同时派出上千厢军官兵将寺庙包围起来要求进去搜查。

谁知道这一搜查事情就闹大了,那慈禅寺在钟传时代可是受到各种礼遇的,便是如今吴国攻占了江西,他们对于吴国官府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自恃有百姓的支持,不将官府放在眼里。

如今被上千厢军包围了寺庙,寺中那些横行惯了的老和尚们非但没有打开寺们让厢军进行搜查,反而让那些僧侣手持强弓劲弩,登上院墙阻挡厢军进入。

那些厢军的统领本来以为慈禅寺的人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当即没有理会他们,准备强行进入寺内;没想到那些武装起来的僧侣竟然真的敢于放箭,最终有三个厢军士兵被杀,另外还有十余人受伤。

慈禅寺的和尚这是干什么?要造反吗?竟然连官兵都敢射杀,若是不予以严惩,他们这些人岂不是要登上天了?

李遇和驻屯江西的刘信简单商量过后,便一致决定动用大军将慈禅寺攻破了再说。

吴军这些年东征西讨,实战经验何等丰富?那些慈禅寺的和尚们刚才仗着突然发难这才占了一点便宜;但等到吴军官兵认真起来后,即便厢军并不是什么精锐军队,但对于这些护寺的僧侣来说也算得上无敌之师。

仅仅半个时辰,慈禅寺就被攻破,三十多个手持强弓的僧侣被杀,剩下的都做了俘虏。

若说这些僧侣胆敢与官府对抗,这本身就让人感到震惊,但更加让人震惊的是,攻入寺中之后,官兵们竟然在寺中后山挖掘出了大量的尸首,人数竟然多达数百。

这些尸体有些已经死去多年,只剩下一具白骨,但有些却不过是最近才刚刚死去的,尸体都没有彻底腐烂。

经过辨认,这些刚刚死去的尸体竟然就是前段时间附近失踪的百姓!

而在寺中后院,官兵还搜出大量财物,经过辨认,其中不少都是从那些尸体身上搜刮来的。

杀人越货!

这个本来应该积善行德,在百姓中间有着崇高声望的寺庙,暗地里做的却是杀人越货的勾当!

再加上,寺中竟然还搜查出了近千副铠甲,数百张上好的弓弩,以及数目更多的刀剑,私自储备如此众多的朝廷命令禁止的兵甲,这是打算造反吗?

消息传到李遇那里时,他当即就被吓了一跳。

这么一个寺庙,就在洪州城外,若是他们有心的话,岂不是随时都有可能发动暴乱?

更让人感到心惊肉跳的是,在慈禅寺做的这些勾当被揭穿以后,那些无知的百姓竟然根本不相信官府,反而相信他们眼中有着崇高声望的云隐大师,相信慈禅寺乃是被冤枉的;甚至不少人还将目标指向了李遇这个江西巡抚,认为是他贪图富贵和功绩,所以故意栽赃嫁祸!

如此结果,怎能不让李遇心惊?

百姓愚昧无知,这个众人可以理解;但愚昧到了如此地步,那就让人感到心惊了。

对佛门进行一次大规模清理!

这一点,在慈禅寺的案件上报上来后,就立即成为了整个吴国朝堂重中之重的事情。

第五百零三章清理佛门

慈禅寺的事件一方面震动整个吴国朝堂,另一方面也让杨渥等人有了足够的理由去清理遍布吴国的那些寺庙。

然而即便如此,朝堂之上依旧有不少反对的声音。

“大王,那慈禅寺暗地里做下杀人越货的勾当,固然极为可恨;不过慈禅寺毕竟只是一个特例,大王没有必要将事情扩大到整个吴国所有的寺庙啊!”

“大王英明神武,统领吴国一路走来,使得战乱不休的南方百姓得以共享和平盛世,大王的名字也必将名传千古,又何必在这种时候得罪佛门呢?”

“大王,历史上像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还有大唐武宗皇帝,都曾经有过灭佛之举,这三人最后的下场可是不好,大王何必冒着风险得罪鬼神呢?”

“大王,慈禅寺的僧人固然可杀,但周边的百姓却赖之以安,大王若是贸然清理佛门,只怕会引来动荡啊!”

……

仅仅几天时间,各地反对清理佛门的上书便多达上百,这些人按照杨渥的判断,其中一部分应该是收了佛门的好处所以为其张目;一部分是因为信仰佛教,觉得没必要因为一个慈禅寺就将事情扩大到所有寺庙。

当然还有一部分人之所以上书反对,倒是出于好心,为了杨渥的个人名声着想,或者是出于“信则有之”的鬼神之说。

毕竟历史上曾经大规模灭佛的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还有唐武宗皇这三人,在历史上都因为灭佛之事而广受诟病;甚至于这三人最后都下场凄惨,没有得到善终,这个结果被一些人附会之后就成了他们灭佛而遭到因果报应的证据。

所以这些人觉得,如今吴国正处于兴兴向荣的时期,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必要贸然拿佛门去开刀。

然而杨渥却觉得,佛门泛滥到如今的地步,虽然还比不上南北朝时期那种僧侣上百万,甚至能够对皇权产生威胁的地步,但情况也是极为严重。若是他现在不拿出大魄力来整顿佛门,难道还指望以后的继承者来做这些吗?

佛门必须经过整顿,决不能让其继续泛滥下去,这就是杨渥的决定。

至于名声,比如后周世宗,他也进行过大规模的整顿寺庙的举动,但他还不是一样的被尊崇为五代第一明君,可见世人还是知道是非曲直的,不会就因为一个清理佛门的举动就让其只留下骂名。

至于说那些遭到报应的说法,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南北朝时期本来就是天下最为动荡的时期,就算那些没有禁佛反而一心向佛的皇帝,还不是一样有不少下场凄惨,不得好死的,那些喜欢附会的人偏偏就盯着北魏太武帝等人的灭佛之事,简直是可笑。

可惜那些大臣们的上书杨渥不必理会,但他母亲史夫人的话他却有些头痛了。

“母亲,孩儿并非是要完全禁止佛教,更不是要灭掉佛教,孩儿不过是要对佛教进行清理整顿而已!”

慈安殿中,面对史夫人、王夫人等人的质问,杨渥有些头痛的解释道。

史夫人这些养尊处优的妇道人家,整天没事可做,除了与其他太妃一同玩乐,便是礼敬佛门等,对佛教的信仰极深。

这次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是杨渥要灭佛,这下可就将史夫人吓了一大跳。

那佛祖何等伟力,若是让他知道了杨渥有灭佛的想法,到时候降罪起来怎么得了?

心中惊慌不安的史夫人当即便将杨渥召到后宫进行责问。

好在,史夫人虽然敬佛,但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有主见的人。

杨渥向他仔细解释过,自己并非要禁佛,更非要灭佛,而是要整顿佛门后,史夫人的脸色就好了许多;等到杨渥再将这次慈禅寺的事情详细向她说了之后,她便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激烈反对了。

天下那么多的佛门寺庙,其中多少藏污纳垢的事情,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隐藏其间,再加上那些寺庙本来就不纳税,又占据大量土地,此外还有大量普通百姓将自己的土地挂靠在佛门名下,这种种细节向史夫人解释清楚之后,她最终还是将信将疑的接受了杨渥的解释。

“按你这么说的,清理一下也好。天下那么多的寺庙,若是真的还有像慈禅寺这样的,岂不是给佛门抹黑吗?老身觉得,或许佛祖也不会容忍这些人抹黑自己的名声!”史夫人最后说到。

不过清理佛门,终究是会有大量僧侣遭到冲击,所以史夫人的心中依旧有些不安,所以在同意了杨渥整顿佛门之后,史夫人当即就带着王太妃等人出了宫门,前往城外的灵隐寺上香请罪去了,让杨渥得知后有些哭笑不得。

搞定了史夫人后,对于那些上书反对的人,杨渥自然没有那么客气。

那些出于好心的和出于礼敬佛教的人还好说,杨渥并没有将他们怎么样,不过是批示一顿后便轻轻放过;然而对于那些暗地了收了佛门好处的官员,杨渥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杨渥这次除了要清理佛门之后,同时也是决定大规模清理官场,对于那些贪腐之人进行严厉打击。

结果,在清理佛门的行动展开之前,杨渥便下诏令,首先按照范遇提供的消息,将那些收受了佛门贿赂的官员一律抓捕起来。

结果一夜之间,光是金陵城中就有近百官员被抓,其他各地被抓之人更是多达三百多;其中职务较高的甚至包括一些地方刺史和朝中的六部侍郎,地位较低的则是一些地方县令等;还在让杨渥感到欣慰的是,在那些高层官员中,倒是没有一个收受佛门贿赂的。

其实这也正常,杨渥想要整顿佛门的决心,那些下面的官员或许不清楚,但各部尚书等高层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呢?这些人即便心中反对清理佛门,也不会公然跳出来反对,更不会傻到去接受佛门的贿赂。

在如今这种情清醒下,谁敢与佛门拉上关系,为佛门说话,谁就有可能会倒大霉。

那些身居高层的官员一个个贼溜得很,自然看得清形势。

至于那些被抓的官员可就倒霉了,杨渥本来就打算找个时间清理那些贪腐之人,整顿一下官场的风气,这些人却敢在这种时候顶风作案,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所以杨渥毫不客气的下令,对这些被抓之人一律罢官免职,并且下狱严查,对其中收受贿赂较为严重的,甚至直接判处死刑,那些情节相对较轻的,则在罚没家产之后,一律流放到夷州去。

最终,被杀的官员就多达七十多个,剩下的三百多人以及他们的家人,全部被流放夷州。

这场震惊整个吴国官场的大案,让许多手脚不干净的官员们心惊胆战,一个个都有如大祸临头了一般,虽然这次的整顿没有烧到他们头上来,但也让他们日后行事收敛不少。

武义四年十月,杨渥下令旨,对全国寺庙进行整顿,对于其中一心礼佛、行事较为正派的寺庙,将会由朝廷颁发专门的敕令,并且规定自此以后,所有寺庙都必须得到朝廷敕令方可,朝廷每隔一定年限就会派人对那些寺庙进行审核,检查是否符合朝廷的规定。

除了大量削减寺庙的数量之外,杨渥同时下令,天下的僧侣之中背诵佛门经文达不到一百页以上的,或者读得经文五百页以上的,经过察验之后方可保留僧籍,其余僧侣一律还俗为民。

同时杨渥规定自此以后,百姓若想出家为僧,必须要有朝廷颁发的度牒才行。

而这度牒的数量,每年都是有限制的,这就从根本上限定了寺庙的发展。

那些经过审核后合格的僧侣将会合并到那些得到敕令的寺庙中去,至于剩下的一律还俗为民,并且由朝廷给他们分配土地。

当然这次清理佛门的最后一点则是,除了少量佛像能够保留下来以外,天下所有寺庙之中,以及普通百姓家**奉的佛门铜像,一律将会捣毁,由国家将其重新铸造为钱币。

这三条令旨一出,顿时在吴国境内引起轩然大波,朝堂之上的官员经过清理后还好一些,但普通百姓不明事理,反对者多不甚数。

各地的寺庙更是趁机鼓动百姓闹事,希望借由百姓的力量来抵制朝廷清理佛门的行动。

然而,佛门的影响力虽然广阔,但与吴国朝廷相比,却是差了太远。

杨渥之所以在前些年没有贸然发动,就是想等过几年朝局安定,百姓都认可了吴国之后再采取行动。

他隐忍了这么几年,如今两浙、江西等佛门尤其泛滥的地区,已经被纳入吴国统治多年,民心安稳,百姓安居,虽然这次的清理佛门的事情闹出了不少动静,但终究是没有引起动乱。

到了十一月底时,各地清理佛门的行动基本宣告结束。

除了一千八百所寺庙获得了朝廷的认可得以保留下来以外,剩下的近三万五千所寺庙被一律废除;各地僧侣除了六万多人得到朝廷审核,获得度牒可以继续为僧外,其余僧侣二十余万人一律还俗为民。

(前面提到的数据有误,各地僧侣的数量应该远远不止十万,具体数量作者君以平均每个寺庙十个和尚来估计,所以估计为三十万僧侣。实际上,像南北朝时期的灭佛,全国被还俗的僧侣可是多达上百万;而后周世宗的禁佛,最后保留下来的僧侣数量也多达六万余,被除籍的僧侣数量应该数倍于此才对。)

第五百零四章铸币之论

除了大量僧侣被还俗为民外,还有大量在寺庙中为奴之人更是被清理出来,这些奴婢数量,竟然同样高达十五万之多!

光是这些奴婢,再加上还俗的僧侣,就让吴国一下子增加了近四十万劳动人口,这是何等庞大的一个数量?

要知道如今吴国在名义上已经统一了除荆襄和蜀中之外的整个南方之地,虽然实际上还有像虔州、韶州,岭南等地没有实际掌控,但就能够实际掌控的地盘来看,全国的人口估计也就七八百万而已。

而这一次一下子就增加了四十万劳动力,相当于打下了半个福建后得到的人口。

其实这也很正常,乱世之中许多百姓都活不下去,自然只有遁入空门,比如后世的朱元璋,可不就是因为活不下去这才做了和尚。

所以如今的吴国各地那么多寺庙中清理出多达四十万的僧侣和奴婢,这个数量也就很正常了。

整顿寺庙的行动虽然在吴国朝廷的高压政策下很快就取得了成效,但收天下佛像、铜器的敕令却遭到了较大阻力。

按照杨渥的令旨,民间佛像、铜器,限定在五十天以内必须交给官府用于铸钱,如果私藏五斤以上的一律处死。

杨渥之所以下达如此严厉的令旨,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中国本来就是一个缺铜的国家,而在大量的铜都被用于铸造铜像等之后,朝廷就更加缺乏铜这种资源,导致的结果就是每年铸币不足,市面上钱币供应缺乏,这显然不利于商贸的发展。

早些年吴国刚刚平定,商贸还不兴盛的时候,市面上缺少铜钱的弊端还不严重;但这几年,随着南方一统,各地重新安定下来,尤其是吴国朝廷建立起了一支数量多达三十多艘的商船队,积极开拓海外贸易,使得吴国的商贸迅速繁荣起来。

到了如今,市面上缺少铜钱的局势已经到了急需解决,刻不容缓的地步。

户部尚书骆知祥不止一次向杨渥提出,要么迅速找到大量的铜来铸钱,要么就只能改用铁来铸钱。

铁的价值远远比不上铜,用铁铸钱,普通百姓当然不会乐意接受。

虽说朝廷也可以强制让百姓接受,甚至杨渥还可以像后世那样发行纸币,然而在这个时代,“信用”这种东西尚未建立起来之前,就贸然发行纸币,那虽然能解得一时的危局,但终究会引发混乱,并且容易失去民心。

比如后世的元朝,那些蒙古蛮子在发现了印纸币这种效率更高的“抢钱神器”之后,便不顾百姓死活,大量引发纸币,造成的结果就是严重的通货膨胀,百姓民不聊生,最终导致各地造反,天下大乱。

而明朝时期的纸钞,同样因为朝廷无节制的发行而出现了大量的问题,最终纸钞这种东西便是朝廷都不愿意接收,规定百姓纳税只能用足额的现银,不能使用纸钞,可见纸钞在那个时候发行有多么的混乱。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沿用铜币,并且设法铸造足够数量且成色足的铜钱,以供百姓所用。

这一次杨渥便是要趁着清理佛门的时机,一举解决铜钱不足的问题,所以才有了那么严格的敕令。

当然,杨渥也知道,中国毕竟是一个缺铜的国家,或者说不光是铜,金银这两种贵金属同样很稀缺,所以缺少足够的贵金属,这就极大的限制了商贸的发展。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一方面必须进行海外扩张,从那些金银储备充足的地区进行掠夺,另一方面,发行纸币的事情也是必然之举。

不过不管是到海外去寻找金矿,还是发行纸币的事情,都不是一下子能做好的事情。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问题要一个一个的解决,不能一下子作出太多的变动,否则百姓的接受能力有限,迟早会出乱子的。

杨渥如今还年轻,将来再活上二三十年应该都没有问题,没必要这么急。

此时,看着从各地传回来的收缴各地铜器的情况汇总,骆知祥脸上全是笑意。

清理佛门,这一开始就是他提出来的。

如今杨渥隐忍数年,一朝发动,便是如此雷厉风行的举动,要说最为高兴的就是骆知祥了。

“有了这么多的铜器,至少最近十年之内市面上不用担心铜钱流通不足了!”他笑着感叹道。

“十年时间?只怕你有些太过乐观了?你要知道这几年朝廷的商船队开设以后,海外贸易进展得何等迅速。孤敢说,不要说十年,只怕五年之后各地就会重新出现铜钱流通不足的事情。”杨渥对骆知祥的乐观有些不以为然。

“五年时间?大王这个判断有些悲观了吧?”骆知祥皱眉。

“或许五年的确有些悲观,不过孤觉得你说的十年肯定是太长了!十年之内,必须找到合适的办法,彻底解决现钱不足的问题!”

骆知祥道:“大王,若是真如你所说,那这次清理佛门,收缴铜器的事,岂不是仅仅将问题拖延了几年?臣还打算过个一两年就恢复征收现钱呢!”

征收现钱,而不是征收实物,这同样是今后的必然发展方向。

唐朝的两税法征收现钱,这本来就是历史的一大进步,可惜在现钱流通不足的时期,征收现钱就会给普通百姓带来巨大的不便,所以在天佑元年,骆知祥率先提出将征收现钱改为征收实物,以减轻百姓的负担。

这么几年下来,这种征收实物的办法的确极大的减少了百姓的负担,受到民众的拥护。

然而不管是杨渥,还是骆知祥,两人都知道征收实物税不过是不得已之下的替代办法,并非长久之计。

骆知祥心里面老早就打算向朝廷建议恢复征收现钱,可惜这几年市面上的现钱始终流通不足,所以他的打算也暂时不能实行。

见骆知祥神情有些沮丧,杨渥心中一动,当即笑道:“骆卿,孤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减现钱不足的问题,不过孤有些担心这个办法会不会被滥用,所以不敢贸然提出。”

骆知祥顿时眼神一亮,连忙问道:“不知大王有什么妙策,不妨说出来也让臣参详一二!”

杨渥点头道:“正要让骆卿帮孤提提建议,孤想到的这个办法,便是发行纸币!”

“发行纸币?这是什么东西?”骆知祥有些茫然。

其实这也不怪他,世界上最早的纸币,也就是北宋时期四川出现的“交子”,所以骆知祥不知道纸币也很正常。

杨渥笑着解释道:“骆卿觉得,为什么铜币可以作为钱币流通,大家都会接受,但普通的铜,却不能流通,大家都不接受呢?”

铜,有其价值,所以能够被用来作为货币,这一点骆知祥自然明白;不过为什么是官府铸造的铜币能够流通,而那些没有经过铸造的铜器却不能作为钱币,这一点骆知祥之前就没有仔细想过了。

所以在被杨渥问起后,他也是楞了一下,低头沉思了片刻,这才答道:“因为这是朝廷规定的,有朝廷出面做保,所以能够作为钱币流通!”

“不错,正是因为有朝廷在背书,所以铜币才能流通于市。一斤铜,将其铸造成铜钱后,一般可以买到超过一斤的铜,为什么?就是因为朝廷在铸造铜币的过程中,掺杂了许多不值钱的东西进去,所以铜钱若是没有朝廷背书,虽然依旧有其价值存在,但肯定不会像它的面额那般值钱!”杨渥大笑道。

如今乱世,各方势力都缺少铜钱,所以有些势力选择了在铸币的过程中掺杂更多的贱金属,还有的势力做得更加过分,干脆就用铁来铸钱。

这些铁钱的本身价值自然是远远比不上其面额,所以这些势力为了保证铁钱的流通,只能以强制命令的方式来保证。

比如马殷当初就在高郁的建议下铸造了大量的铁钱流通于市,这样一来不仅保证了市面上的钱币足够,同时外地商人在楚国赚钱之后,因为楚国的钱币到了外地不能流通,所以这些商人只好在离开楚国之前就将这些铁钱给花掉。

这样一来就促进了楚国经济的发展,使得官府大受其利。

然而,这种发行铁钱的办法却不是长久之计,短时间内用用也就罢了,但从长期来看,还是需要铸造足额的货币才行。

当然,所谓的“足额”也只是相对的,比如唐朝盛世时期铸造的“开元通宝”等,一直流传到这个时期市面上都还在用,就是因为开元通宝的分量足,价值高,大家都乐于接受。

其他朝代在盛世时期铸造的钱币也往往分量相对足够,一旦到了王朝晚期,其货币都会出现分量不足的情况。

而如今吴国铸造的“武义通宝”,分量虽然没有开元通宝那么足,但比起其他势力铸造的货币来说也是分量最重的货币了,所以吴国的货币往往能通行天下,各国百姓都乐于接受,甚至一些海外地区的蛮夷也会接受吴国的武义通宝。

这在一方面极大促进了吴国经济的繁荣,但同时也导致大量货币外流,进一步导致吴国流通中的钱币缺乏。

第五百零五章纸币

“所谓发行纸币,其实就是用一张纸,在上面印上精美的图案,再留下防止伪造的印记,标注面额,以此来代替铜币流通!”杨渥向骆知祥解释道。

接着,他又详细的向他说明了后世纸币的一些细节。

“这和马殷发行的铁钱有什么区别?”骆知祥听了之后有些瞠目结舌。

不管是马殷的铁钱,还是吴国的武义通宝,又或者唐朝盛世时期发行的开元通宝等等,都是不足额的,这其中的差额可以被称为“铸币税”。

不同的货币之间铸币税的大小也是不同的。

比如说一枚开元通宝,其实际成本肯定是小于一文钱的,不过这个差额并不算大,而马殷铸造的铁钱那差别可就大多了;至于吴国的开元通宝,其铸币税的大小应该是介于两者之间的。

然而现在杨渥提出的办法倒好,竟然直接在纸上印一些图案,标明面额,再加上一些防伪的印记就用来当货币流通,这可是比马殷的铸铁钱还要狠啊!

所以骆知祥在听了杨渥提出的办法后才会那么大惊失色。

“当然有所不同!马殷的铁钱就是货币,它本身是不能换成足额的铜币的;但孤要发行的纸币,却是有足额货币作为储备的!”杨渥解释道。

他所说的纸币,可不是后世宋朝、元朝、明朝等时期那种可以没有节制发行的纸币,而是像后世西方国家金本位制时期的纸币。

那种有黄金储备作为背书的纸币,不管是信用上,还是发行数额上都有极大的限制,这就使得当局不能随意发行纸币,而是有多少黄金储备,就发行多少货币,极大的保证了货币价值的稳定,促进了经济的繁荣。

虽说后世纸币代替金银乃是世界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不过若是没有黄金本位制时期的过度,若想要一次性转变为后世的信用货币时期,出现的结果往往就是元朝时期那种情形。

所以在这个时代,最好的办法还是用贵金属作为本位货币。

当然,如今吴国的货币相当于是铜本位制,但铜的价值毕竟有限,随着经济的发展,铜本位制将越来越跟不上需求。

所以历史上宋朝时期还是通用铜币,白银和黄金并不能作为货币流通;而到了明朝时期,白银就可以直接流通了。

当然,明朝时期的货币体系相当于是银-铜复本位制度。

而就后世世界经济发展的局势来看,金本位制才是最为稳定的货币制度。

可惜吴国如今别说是黄金了,便是白银的储备都有所不足,想要作为本位货币显然不够用。

所以杨渥的打算是,暂时不发行纸币,继续用铜钱进行流通;同时派人去海外寻找金矿银矿等。

听说古代日本的黄金、白银就出产较高,可惜杨渥并不记得日本的那些金矿、银矿到底在哪些地方。

等到找到了足够的黄金、白银之后,再设法直接过渡到金本位制或者银本位制,用黄金或者白银来作为储备,平常市面上流通金币或者纸币,以及小面额的铜币。

马殷发行的铁钱,实际上有些类似于后世国家的信用货币,那完全就是马殷凭借自己的统治地位强制发行的货币,别的势力是不会认可的。

比如如今吴国夺取了大量楚国领地之后,当初马殷发行的那些铁钱也被一概废除。

为了保证百姓不会因此受到太大的损失,吴国朝廷无奈之下就只能用武义通宝来兑换马殷的铁钱——当然,这种兑换显然不是足额兑换,一般三文钱的铁钱也就兑换一文钱的武义通宝。

但即便是这样,那些百姓依然非常乐意兑换,并且吴国仅仅用这一手就极大收获了当地百姓的民心。

“孤发行的纸币,都是有足够的现钱作为储备的,也就是说,百姓随时随地都可以将他们手中的纸币兑换成足额现钱,并且他们也能够用纸币向朝廷缴纳税赋;而马殷发行的铁钱却不能向马殷兑换成足额的现钱,也不能用来缴纳税赋。这就是孤要发行的纸币和马殷的铁钱的不同之处!”杨渥最后解释道。

骆知祥毕竟精于理财,很快就认识到了杨渥所说的纸币与马殷的铁钱之间的不同,同时也意识到了发行纸币的好处。

首先一点当然是纸币流通起来更加方便,比如一贯现钱就是一千文钱,若是一个人带上几贯钱在身边,那就要请专门的人用一个大背包背起来才行;但若是使用纸币的话,无疑是方便了太多。

而发行纸币的第二个好处就是减少了流通中的损耗。一枚铜币流通久了,自然会出现生锈、腐蚀、遗失等情况,而若是用纸币的话,即便是旧了烂了也没多大关系,反正印刷纸币的成本并不高。

此外,流通纸币还有许多其他好处,难以尽述。

不过骆知祥依旧有些奇怪的问道:“大王,按照你刚才所说的,既然发行的纸币可以随时用来兑换足额的现钱,那么这就是说,朝廷储备了多少铜,就能发行多少纸币;若是铜的储备减少了,那就要减少纸币的发行量;那么这样一来,决定纸币流通量的岂不还是国家储备铜的数量吗?这有如何能缓减现钱流通不足的问题呢?”

“哈哈……”杨渥听了却是大笑起来:“谁和你说,一定非要是有多少铜就发行多少纸币的?”

“这不是大王刚才说的吗?纸币能随时兑换成足额的现钱,若是储备的现钱不够,那么百姓兑换的时候岂不是兑换不出来?”骆知祥疑惑道。

“孤问你,你觉得天下的百姓都会在同一时间将自己手中的纸币兑换成现钱吗?”杨渥笑着问道。

“这个,当然不会!”骆知祥沉吟片刻,便非常肯定的答道:“百姓即便是兑换,时间肯定也会错开,而且不可能全部百姓都会选择将纸币兑换成现钱。这就是说,国家只需要储备一千文现钱,却可以发行一千二百文的纸钱,甚至更多,也不会出现问题!”

骆知祥一点就透,很快就推测出了一个让他感到惊讶的结论。

是的,后世西方国家的金本位制度,实际上他们发行的纸币面额的总数值,是远远高于他们手中黄金储备的,这个比例可以高达一倍甚至更多。

也就是说,国家手中有一枚金币,他就可以发行价值两枚金币的纸币!

这样一来,市面上流通的货币需求自然就能得到一定程度的满足了。

当然,吴国如果一上来就发行远远超过储备的纸币,并且还允许用纸币自由兑换铜币的话,只怕很快就会出问题。

毕竟百姓也不是傻子,他们即便是接受纸币,那也需要一个过程。

在一开始,若是国家允许将纸币足额兑换成现钱的话,只怕每个百姓都会选择兑换。

不过若是时间一长,大家发现用纸币真的能够随时兑换成现钱的话,他们就会放心下来,并且慢慢接受纸币。

毕竟相比于现钱,纸币用起来的确是方便了太多。

既然纸币随时都能兑换成现钱,那么大家为什么不用纸币呢?

所以随着时间流逝,大家都认同了纸币之后,那时候国家就可以慢慢放松储备比例,比如一千贯的现钱,就能发行一千二百贯钱的纸币,而不需要担心出现问题。

当然,实际的情况没有这么简单。

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一来纸币如何防止伪造,这是一个大问题;二来,若是出现了挤兑现象又该怎么办,这些都是需要注意的。

不过那些问题,即便是后世也是各国需要头痛的事情,在这个时代自然也不能完全解决,只能想方设法的克制这些问题。

杨渥将自己的想法对骆知祥说了以后,又笑着道:“骆卿,你是我国有名的理财大家,孤刚才所说的这个办法其中有哪些地方需要注意的,你回去之后要好好想想,后头再给孤上个奏章具体说说。现在发行纸币的时机尚未成熟,但将来,发行纸币的事情乃是必然的。所以你身为户部尚书现在就要开始做准备了!”

“是,臣回去之后定会将此事仔细想清楚!”骆知祥神情有些兴奋的答道。

身为一个对理财有极大兴趣的人,在听到了这么一个前所未有的妙策之后,自然会感到激动。

他有一种预感,若是他能将此事办好,将来名留青史都不在话下。

而对杨渥来说,发行纸币虽然是时代发展的必然潮流,不过发行纸币需要有立法保证,并且必须排除一些权贵,尤其是后世君王的干涉才行。

不然若是后世之人像元朝皇帝那样,将印纸钞当做“抢钱神器”来用,必然会出现大乱子。

而在这个君权没有什么限制的时代,如何保证货币发行的独.立性,这才是杨渥需要头痛的问题。

“孤即便能保证自己不会向纸币发行下手,但后世子孙又如何能保证他们不会乱动手脚呢?”仔细思考起这个问题,杨渥不由得有些头痛。

第五百零六章逃离

纸币的发行,这本来就是历史的必然。

即便杨渥不主动推动纸币,但随着吴国经济的发展,纸币的出现也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不能因为纸币容易出现问题就不发行,那不过是将问题推给后人而已。

而相比之下,自己这个后世来人至少还算深刻懂得纸币滥伐的严重后果,但后世那些君王却未必都有这个认识。

所以若是不能一开始就不对纸币加以规范,任由将来自然发展出现,那样会造成的危害只怕会更大。

可惜的是,吴国的权利结构就决定了君主的权利在理论上是不受限制的,即便杨渥制定再严格的法律,也难以真正限制住后世君王。

所以杨渥在仔细思考后,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只能决定将来发行纸币后,一方面制定相关律法对纸币发行进行限制,另一方面就只能大力发展经济学的研究。

事实上,在杨渥看来,要让后世之人明白不能滥发纸币,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更多的人,尤其是那些官员和君主自己明白滥发纸币的危害,只有大家都明白了其危害,大家才有可能乖乖遵守规定。

所以杨渥觉得,从明年的科举开始,试题中就要大量增加一些经济学的东西,以引导广大士子去研究经济的运转原理;此外,后世君主的教育中也要增加一些经济原理,这才是真正的治国之道。

……

纸币的发行毕竟还早,但清理佛门的事情却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完成的。

在关闭了大量寺庙,将二十多万僧侣还俗,并且释放了十五万奴婢之后,收缴各地铜器的事情却进展得较为缓慢,毕竟涉及到的人数范围更加广泛。

除此之外,在清理了佛门寺庙之后,杨渥又下达令旨,宣布将要清理全国的道观。

具体的准则与清理佛门的准则相差不大,主要目的也是进行整顿,保留一部分道观,并且颁发敕令,用颁发度牒的方式来限制道士人数等等。

道教虽然是中国的本土宗教,在百姓中有着深远影响,不过其发展程度反而有些比不上佛门。

所以对道门的清理过程反而容易许多,没有出现大的波折。

……

幽州城中,当杨渥忙着清理佛门和道门时,冯道却是对燕国彻底失望了。

燕主刘守光称帝之后,晋王李存勖并没有立即发兵来攻,反而在张承业的建议下,派遣晋阳少尹李承勋前来朝贺,以进一步骄纵其心。

刘守光果然以为李存勖畏惧自己,所以更加自得起来。

十一月,刘守光以北平王王处直未派人向他朝贺为由,打算出兵讨伐。

冯道认为,燕国贸然称帝,这本来就容易导致四方来讨伐;如今燕国不忙着准备防备敌军,反而准备主动讨伐他国,这是自取灭亡之道。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进谏却是一下子就触怒了刘守光,于是被下狱待罪。

此时,坐在阴冷的监狱之中,冯道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

如今的他毕竟还不是后世那个他,后世的他能够脸色不变的更换门庭,现在的他却还做不到。

所以在此之前虽然他对燕国极度失望,却是始终没有下定决心背叛。

但如今他已经被下狱待罪了,对刘守光他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和忠心,那么接下来他反而可以心安理得的离去了。

“我毕竟不是孙先生啊,孙先生能够为了忠义而不顾及自己的性命,而我终究不是那种人!“回想起因为直言进谏而被杀的孙鹤,冯道忍不住的感叹起来。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性命,因为他这人平时虽然为人低调,但向来广交朋友,又是个性格极为圆滑之人,基本上没有得罪什么人。

便是刘守光身边的那些心腹们,他也没有得罪过。

这就意味着他这次下狱,应该不会有人趁机落井下石,对刘守光进谗言。

而以刘守光的性格,他虽然残暴好杀,但并不是真的滥杀人。

对于手下那些官员,他一般都会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比如当初被下狱的王瞳、史彦群等人,就在向刘守光乖乖认错之后,便被放了出来,后来更是分别担任了燕国左相和御使大夫的职位;只有那些死不认错的人,比如孙鹤,才会被刘守光杀掉。

所以冯道相信,只要自己乖乖认个错,刘守光应该会将自己放出的。

“吴国,晋国……”

“这两家一南一北,都是前途远大,都有希望统一天下。”

“不过就像孙先生当初说的那样,晋国能否统一北方还不能完全确定,但吴国统一南方却是没有任何问题!”

“晋王李存勖虽然开科举,开始选拔文士,不过在时间上还是远远晚于吴国;论起对文士的重用,晋国也比不上吴国……”

冯道在心中静静想着将来的出路,就在这时,昏暗的牢房外却是传来一阵响声。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可道兄,在狱中可曾吃过苦头?”

“是你,荣成兄?”冯道一惊,连忙问道。

来人乃是他在燕国朝堂中的好友,名为王廷,字荣成,如今官居燕国刑部侍郎。

他们两人原本就是同乡,后来一同读书,一同出来做官,相交极厚。

“小弟在狱中倒是没有受什么苦头,陛下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在他下达明确的命令之前,小弟随时都有可能被放出来,所以这里的狱卒也不敢得罪我,反而是小心将小弟供奉着。”两人相认之后。冯道笑着说道。

“这倒也是!”王廷点点头,又转身吩咐狱卒,让他们去外面等着。

他的官职就是刑部侍郎,这个监狱本来就是由他负责掌管,所以他的话那些狱吏自然不敢违背。

等狱卒们都离去后,冯道这才问道:“荣成兄,你我相交莫逆,如今我被陛下下狱,别人都唯恐与我沾上关系,你却公然来狱中看我,这不会对你造成影响吧?”

“有什么影响?最多也不过就是罢官免职而已,还能如何?”王廷不以为意道。

说完,他又小声对冯道说着:“说实话,我这官也不想做了,如今燕国的局势你也不是不清楚,连孙鹤那样忠心的人都被杀了,像你这样敢于直言的人如今也被下狱了,这燕国的官,不好做啊!”王廷连连摇头。

冯道默然不语,沉吟片刻后才问道:“如今陛下是不是已经决定出兵定州了?”

“决定?不,你也太高看陛下了!”王廷摇摇头有些不屑的道。

“这怎么说?难道陛下又决定不出兵了吗?”

王廷笑道:“不是不打算出兵,而是陛下已经出兵了,而且还是他亲自领兵两万!”

“什么?这么快就出兵了?这也太过儿戏了吧?”冯道有些吃惊。

从刘守光决定讨伐王处直,到如今出兵,前后竟然只用了十天时间。

要知道王处直可不是什么孤家寡人,他还有一个稳定的盟友,也就是赵王王镕,更重要的是,在王处直的背后还有一个晋王李存勖。

可以说,对王处直用兵就是对晋国、北平国以及赵国这三个国家同时用兵。

即便是当初朱温出兵攻打赵国,也提前谋划了许久,出兵的各项准备更是用了几个月时间,但最后依旧是以兵败告终。

而刘守光呢?他竟然从起意,到出兵,前后只用了十天时间,而且最后出动的兵力也不过是两万人,这简直是将军国大事当做儿戏一般。

王廷笑道:“要不是陛下已经离开了幽州城,我又怎么敢在这个时候来这里?”

冯道理解的点点头,随即又沉思起来。

刘守光这次出兵讨伐王处直,最后必然是以失败告终。

行事如此匆匆,连准备都没有做好,能够取得胜利才是怪事。

不过这样一来也意味着,自己短时间内想要从狱中出来也不可能了,至少也要等到刘守光回来之后。

但等刘守光回来的时候,必然就是他兵败而归的时候,那时的刘守光必然是心情极差,不将自己立即杀掉就不错了,指望他将自己放出来,怎么可能?

想到这里,冯道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焦急之色。

就在这时,王廷又神色郑重的小声说道:“可道兄,实不相瞒,这次我来这里是有两个目的。第一个,就是要告诉你,我已经决议辞官归隐了;第二个目的,就是问你一句,我在辞官之前,可以下令将你放出来,只是不知你的想法如何?”

“辞官?你真的想好了?”冯道有些惊讶。

“当然是想好了,这乱世之中,武夫当道,咱们这些文士可不好活啊!”王廷苦笑道。

冯道点了点头,正所谓人各有志,他自然不会勉强对方。

“你就直说吧,若是你还想留在燕国为官,那么你就继续呆在这牢狱之中;但你若是想离开燕国,去他国另谋出路,那么不妨趁着现在陛下不在幽州,直接逃离便是。反正我这刑部侍郎也不打算继续做下去了!”王廷直接道。

第五百零七章谋划江陵

面对好友的提议,冯道并没有犹豫多久便下定了决心。

燕国显然是待不下去了,继续留在狱中,或许刘守光回来之后有可能将自己放掉;但更大的可能却是在恼羞成怒之下直接将自己杀掉。

这两种结果傻子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不久,王廷便以刑部侍郎的身份假传刘守光的旨意,下令将冯道放出来。

燕国毕竟草创不久,加上刘守光又不善经营,各项制度都很简略,存在不少漏洞,所以王廷的这番行动竟然没有遇到什么阻力便成功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冯道平时就与人为善,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所以即便有人觉得这其中存在问题,但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细细过问。

以这种方式出了监狱后,冯道当即与王廷等人告辞,开始一路南下,准备动身前往金陵。

而他的好友王廷则在不久之后也辞官归隐,离开了燕国。

……

十一月中旬,金陵城中。

“恭喜大王,那黎求果然发动了兵变。如此一来,我军出兵虔州也就师出有名了!”

“那卢延昌如此愚蠢,大王不过是施展了一个简单的挑拨,他就乖乖上当;如此愚昧之人,又有何资格执掌虔州?看来卢光稠的眼光也不过如此啊!”

……

华盖殿中,众臣纷纷向杨渥道喜。

就在刚刚,从虔州那边有消息传来,杨渥等人期待已久的虔州内乱终于发生了。

正如严可求所说的那样,卢延昌与黎求二人本来就关系不和,再加上吴国的使者从中挑拨,很快就使得他们之间的矛盾开始激化。

卢延昌下定决心准备换掉黎求,然而黎求毕竟担任牙军指挥使多年,在军中的根基极为深厚,卢延昌也不敢贸然下手,所以只好先对黎求的亲信下手。

可惜的是,卢延昌毕竟只是一个眼高手低之辈,他用来对付黎求的那些亲信时,所用的手段实在是太过明显了,而且行事太过急切,连傻子都能察觉到他的目的,就更不用说黎求了。

在这个时候黎求尚未得到吴国的书面保证,只有吴国使者在口头上对他说过,若是他发动兵变事成之后,会任命他为新的虔州刺史。

没有正式的文书,仅仅使者口头上的一句保证,自然不能让黎求放心。

然而如今卢延昌都已经要对他下手了,他除了相信吴国使者的保证,来个先下手为强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走。

而老迈的谭全播虽然明知道卢延昌的做法很容易闹出乱子来,但他毕竟年老,说出去的话也不怎么管用了,卢延昌根本就不听他的,让他徒呼奈何。

所以就在几天前,黎求趁着卢延昌出城打猎的时机,发动兵变,关闭虔州城门,很快就控制了虔州局势。

至于卢延昌,他在慌乱之中原本打算逃往韶州,然而在半路上就被黎求的人追上,结果当场就被斩杀。

卢延昌死后,吴国出兵的最后一点顾虑也就没了。

剩下来的,就是出兵夺取虔州了。

至于之前吴国使者答应黎求之事,那不过是口头上的允诺,既没有杨渥下达的令旨,同时也没有什么其他人听到,即便是吴国翻脸不认,黎求也无可奈何。

“哈哈,诸位也不要太过高兴了,毕竟如今虔州还没有打下来呢!”杨渥虽然叫大家别太高兴,但他自己却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

从天佑四年同意卢光稠的请降,到现在的武义四年,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年。

本来虔州不过是一个小势力,兵不过两三万,将也没有什么名将,除了卢光稠和谭全播这两人需要注意一下外,其他人都是一些庸才。

就这样一家势力,却让吴国小心布局了四年,这固然是因为那时候南方还有其他势力没有平定,同时也是为了小心行事。

对杨渥来说,任何一家能够执掌一方长达数十年的势力,都必须认真对待,不能有丝毫大意。

更何况,能够用一些手段,尽可能的减少阻力,更轻松的夺取地盘,何乐而不为呢?

此时,四年谋划,终于到了收割的时候,吴国君臣自然一片欢喜之色。

道喜之后,陈彦谦神情肃然,站出来道:“大王,如今黎求胆敢在虔州发动兵变,斩杀大王亲自任命的虔州刺史,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决不能放任不管。臣请大王下令,出兵讨伐逆贼黎求!”

“陈大学士所言甚是,黎求公然谋反,应当抄家灭族才行,臣请大王下令,出兵讨伐逆贼黎求!”枢密使李承嗣同样站出来请求道。

“臣等附议,请大王下令讨伐逆贼黎求!”众臣纷纷站出来道。

几乎没有任何争议,讨伐黎求的决议便得到了通过。

虔州虽然有两州之地,但黎求能掌控的也就是虔州而已,韶州如今却在卢延昌的心腹部将廖爽的手中。

所以在通过讨伐黎求的决议后,严可求站出来道:“大王,那廖爽没有了卢延昌的支持,不过是无根之木罢了。臣以为可以派一使者前往招降之!”

廖爽和卢延昌可不同,卢延昌有他父亲几十年的威信作为后盾,所以他有足够的名分执掌虔州,但即便如此,依旧被黎求所杀。

而廖爽不过是卢延昌的心腹部将而已,若不是卢延昌的支持,他根本不可能坐上韶州刺史的位置,更别说坐稳自己的刺史之位。

而如今卢延昌已死,他连韶州都未必能够顺利掌控,又怎么可能与吴国对抗?

所以他若是识时务的话,必然会同意向吴国请降,而且是那种彻底的投降,而不是名义上的投降。

而吴国也可以答应他,只要他彻底投降,吴国可以任命他为湖南的某个州的刺史,也算给他一定的好处。

这样一来,只要廖爽不是太笨,他就应该知道要怎样选择。

对严可求的这个建议,杨渥自然是欣然同意了。

不过具体到由谁统兵去攻取虔州,众臣却有些不同见解。

如今吴国的禁军十个军,其中李简为都督的左镇武军和王绾为都督的右镇武军,负责驻守在北方淮河防线以防备梁国;王茂章为都督的左镇国军负责镇守鄂州,刘信为都督的右镇国军负责驻守江西和湖南,李承鼎为都督的右天武军负责镇守两浙和福建。

剩下的以柴再用、吕师周二人为都督的左右武骧军,朱思勍、秦裴二人为都督的左右腾骧军,以及周本为都督的左天武军,则负责镇守金陵。

当然,前段时间为了接受马殷割让的大量地盘,杨渥已经将柴再用、吕师周的左右武骧军调往湖南,如今接收地盘的各项事宜差不多到了尾声,除了静江军的六州之地还有一些地方势力需要清理一下外,其他事物都已经完成了。

按照朱瑾等人的意见,攻打虔州就应该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拿下,以达到震慑岭南刘龑的目的。

所以应该将吕师周、刘信以及柴再用三个军的六万人全部投入虔州,以泰山压顶之势迅速将其拿下。

不过严可求和郭崇韬等人却是另有看法。

“大王,虔州不过一座孤城罢了,外无援兵,内无积蓄,根本难以长久抵抗,何必劳动六万大军前往征伐?臣听说,蜀军最近接连取得胜利,连刘知俊也被蜀军接连击败,看来这次蜀国和岐国的大战,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要以蜀国的胜利结束了。所以臣以为,我军应当尽快攻取江陵!”

严可求所看到的,是整个天下的局势。

蜀国的国力毕竟远远在岐国之上,前段时间刘知俊虽然率领岐军在青泥岭大败蜀军,斩杀蜀军数以万计,但他终究不能逆天。

在蜀主王建亲自赶往利州督战之后,蜀军再次集结,对岐军发起反击;与此同时,刘知俊毕竟只是一介降将,在岐军之中广受掣肘,难以得到李茂贞的真正信任。

所以蜀军的这次反击大获成功,几乎可以说是三天一小胜,五天一大胜,仅仅一个月时间,岐军之前因为青泥岭的胜利而积攒的优势便荡然无存了。

到了这种时候,谁都能看得出来蜀国的取胜就在眼前,长则三个月,短则一个月,岐蜀两国必然会议和。

当然,从三月份开战,到现在也有九个月时间过去,两军将士也早就疲惫不堪,即便是议和成功了,蜀国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再次发起进攻。

不过对吴国来说,为了防止蜀国大规模干涉吴军对江陵的进攻,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接下来几个月时间发兵进攻。

在这几个月中,蜀国即便有心出兵江陵,也无法出动太多的军队。

郭崇韬显然也是赞同这种观点的,他也觉得,攻打一个虔州,只需要让刘信统领两万禁军就足够了;至于吕师周和柴再用的四万人,可以在湖南休整,然后从金陵再出动一个军,再加上鄂州的王茂章,一共八万禁军,必要的时候,还能调动部分厢军。

有这样的实力,就足以攻克江陵了。

然而,不管是郭崇韬,还是严可求,同时也包括杨渥等人在内,都没有想到,此时的蜀国已经和梁国联手了。

第五百零八章监国之争

蜀国和梁国的联合本来就是秘密进行的,吴国此时并没有打探得到。

所以按照郭崇韬等人的计算,若是吴军攻打江陵的话,来援的敌军兵力应该不会超过六万,再加上江陵城中高季昌的兵力约两万人,一共便是八万敌军。

而以吴国禁军的实力,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击败对方还是没有问题的。

更何况吴国除了禁军还有厢军,必要时可以调集厢军顶上去。

厢军的战斗力虽然远远比不上禁军,但某些时候也能起到一点作用。

所以最终,杨渥决定听从严可求二人的建议,以刘信为虔州招讨使,领兵讨伐黎求;同时下令开始向鄂州和岳州囤积粮草,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好准备。

当然,接下来的这一次大战,与之前几年的战事相比,一个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杨渥打算亲自领兵!

自从天佑四年,杨渥率领淮南军第二次北伐后,他就没有再亲自领兵过了,即便是次年以八万大军进攻马殷的那一次大战,也是以王茂章和李承嗣两人分别领兵的。

事实上,第二次北伐之战的主要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北伐,那一次的主要目的一来是要趁机扩大杨渥的声望,但更多的目的却是为了江西布局,引诱危全讽主动来攻,最终通过象牙潭一战击溃了危全讽的联军,使得淮南夺取江西的时间大大提前了。

也正因此,那一次的北伐之战打得并不顺利,不仅折损了不少兵力,而且还没有取得任何战果。

而在那之后的这四年多时间里,杨渥却一直呆在金陵城中坐镇,甚至连王宫之外都很少去。

身为一位有志于一统天下的君王,固然要耐得住性子,要以稳妥为主,不过在这天下大乱的时代,若是长期与军队脱节,谁又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更何况,将来的北伐之战他必然会亲自领兵,如今不亲自上阵,时间久了只怕将来都不会打仗了。

所以这一次,他打算亲自领兵,征讨江陵!

在宣布了自己的决定之后,众臣纷纷面露异色,不过却没有谁站出来反对。

毕竟一来这一次征讨江陵在他们看来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不会有什么风险,由杨渥亲自领兵也能增加其威望;二来,杨渥身为君主,这一次又是动用八万禁军,甚至还有大量的厢军作战,这么大规模的战事,若是让部将统领,只怕杨渥自己都难以放心。

在他的坚持之下,没有谁站出来反对。

不过陈彦谦却是皱眉问道:“大王想要亲自领兵,这自然没什么问题,不过大王处正在外,这金陵又该由谁来镇守?”

杨渥笑道:“孤的弟弟海陵王可以留下来监理朝政,再加上三位大学时以及其他几位内阁学士的辅佐,相信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陈彦谦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接着问道:“那么太子呢?”

众臣听了陈彦谦的问题,也一个个凝神向杨渥看去。

杨渥一愣,随即明白了众人的担心。

吴国如今已经设立了太子,可惜太子年幼,如今才六岁,显然担当不起监国的众人;而杨渥的弟弟杨隆演今年却已经快十五岁了,再加上他在军队里面历练过,又有众多内阁大臣的辅佐,担任监国问题不大。

然而,众臣所担心的却是,在有太子的情况下,却以弟弟来监国,这会将太子置于何地?

若是想得更远一点,将来吴国是不是还会出现兄终弟及的可能?至少,若是杨渥真的让杨隆演监国的话,即便杨隆演心中不会因此产生什么想法,也难保其他人不会产生什么想法。

所以被陈彦谦这么一提醒后,杨渥便明白,自己刚才还是将事情想得有些简单了。

历史上,宋太祖和宋太宗的关系也很亲密,但后来发生的事情,从种种迹象来看,宋太祖是被其弟弟所害死的可能性是非常高的。

杨渥虽然和弟弟的关系亲近,但他可没有传位给自己弟弟的打算,所以培养一下杨隆演这是有必要的,但决不能给他任何继承吴国的希望,免得让他生出什么野心来,到时候对两人都不好。

想到这,杨渥开口道:“孤若是领兵出征,金陵将有太子负责监国,以太傅、华盖殿大学士高勗,海陵王杨隆演二人为监国副使,再加上内阁众臣一同辅佐太子处理政务!”

高勗如今虽然除了教导太子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养病,不过他的华盖殿大学士的头衔却还在,他才是实际上的首辅大学士,陈彦谦这个东阁大学士,不过是代首辅大学士而已。

杨渥在这个时候将高勗拉出来,正好可以让他这个太子太傅来辅佐平衡杨隆演,这样一来基本上太子杨炅监国不出现问题。

听了杨渥的安排后,众臣纷纷拜道:“大王英明,臣等遵旨!”

杨渥想了一想,接着又宣布道:“从明日起,太子与海陵王二人将一同旁听国政,以熟悉朝廷日常事务该如何处理!”

本来杨炅如今才六岁,现在就让他接触国政,这显然是太早了。

不过即便没有这一次留守金陵的重任,杨隆演也是迟早要负责一部分政务的。

杨渥既不想让他的弟弟向军队将领的方向发展,又不想让他到地方上去镇守一方,更不想像养猪一样将他圈养起来,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让他担当文职官了。

这样一来,现在开始就要让他接触政务。

而一旦让杨隆演正式出来做事,那么少不得也要让自己的长子出来露露面,免得引起别人的闲话。

他的这个决定很快就得到了众臣的一致认可。

毕竟在场之人,实际上都可以说是支持太子的,毕竟子承父业的观念还是深入人心的,再加上太子杨炅又是嫡长子,而且其背后还有周本这位功勋老臣支持,这么多的优势在身上,可以说只要他不是太笨,将来的地位都应该极为稳固才是。

至于杨渥的另一个儿子,也就是何依依所出的次子,如今刚刚一岁,被取名为杨琰,因为年纪还小,故而没有封爵。

此外,杨渥的另一个妃子徐氏,前段时间也生了一个孩子,不过并不是之前认为的儿子,而是一个女儿。

当初徐氏怀孕期间,因为御医说她可能怀的是个儿子,结果大喜过望的徐氏难免就起了一些心思,甚至有时候在暗地里都敢对王后周梦洁不敬。

不过如今结果出来生的是个女儿,这却是让徐氏气得不行。

不过徐氏这人是个很有心机的女人,之前虽然对周梦洁不敬,但也只是在暗地里如此,明面上却是丝毫没有不敬之处;而等到发现自己生的是个女儿后,她更是直接去周梦洁的寝宫向其请罪。

这么一个有心机的女人,杨渥听说之后自然有些不喜,不过看在她生了一个女儿的份上,加封她为昭华。

此外,徐氏的兄长徐善担任苏州市舶司使,这几年下来也算兢兢业业,将苏州市舶司管理得仅仅有条,所以杨渥打算,等他在现在的位置上再做几年,将来就可以提拔为一州刺史了。

处理完政务后,杨渥回到后宫,周梦洁当即便迎了上来。

“大王,听说你准备让炅儿从明天开始就接触政务,这是不是有些太早了?”周梦洁有些担忧的问道。

她毕竟是王后,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若是一般的事情也就罢了,若是关系到太子的事情,自然会有人在第一时间告诉她,这一点杨渥也不感到奇怪。

“六岁也不算早了,孤又不指望他能有什么见解,只是让他去听一听而已,至于他能听懂多少,那并不重要。”杨渥不以为然的道。

他并没有向周梦洁明说自己的想法,关于他弟弟的一些安排,他自己心中有数就行了,没有必要说出来。

不过周梦洁却是想到了,她皱眉问道:“大王是不是在担忧二弟会对炅儿的地位造成影响,所以在安排二弟旁听政务后,便让炅儿也一起旁听?”

杨渥楞了一下,随即干脆直言道:“不错,人言可畏啊!孤也不得不早作防备,至少不能让人觉得孤有传位给弟弟的打算,更不能让弟弟他有这种想法,不然对他,对孤等,都没什么好处!”

周梦洁点点头表示明白。

杨隆演可以说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平日里对他就像对自己的亲弟弟一般。

不过连杨渥都没有传位给自己弟弟的打算,周梦洁就更不可能有这个打算了。

甚至于,在这之前她心中就有一些担心,生怕杨渥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考虑清楚,最终闹得兄弟不和。

不过她身为王后,又是太子的母亲,对这个问题又不好说得太明显,不然若是被杨渥误会就不好了。

如今见杨渥的思路想得很清楚,她自然也就放心下来。

“大王既然没有打算传位给二弟,那么大王打算将来怎么安排他呢?”见话头已经说开,周梦洁索性也就直接问了起来。

第五百零九章各方备战

“安排?孤的打算是,让他在朝堂上担任文职,或许会是六部的官员吧,就从郎中做起,到时候升迁为侍郎或者尚书,不过你放心,孤不会让他担任大学士的。”杨渥干脆也直接回答。

周梦洁脸色一红,有些嗔怪的道:“妾身有什么不放心的?左右是咱们的二弟,妾身也就是不希望乱了国家的传承而已;至于大王是让他留在朝堂上担任文职,还是去地方就藩,妾身都不会在意的。”

“就藩?孤可不打算分封什么藩王,这藩王分封的时候容易,将来要撤藩可就难了。孤可不愿意给国家带来隐患!”杨渥摇摇头道。

汉朝、晋朝、明朝的例子就在眼前,杨渥自然不打算重蹈覆辙。

周梦洁明面上没有什么,暗地里却是又松了口气。

她接着道:“大王既然如此,那么妾身也不多问什么了。不过,妾身听说大王将来准备重用程宗、刘仁赡二人,这两人与二弟一同长大,又一同入军学向顾全武学兵法,这会不会……”

她显然对这个问题也担忧过,此时既然问开了,也就一并问了出来。

没办法,谁让现在的吴国太子乃是她的儿子呢?她就算性子淡然,不喜欢过问朝政的事情,但涉及到自己的儿子,她也不得不多操点心。

杨渥哑然笑道:“你这可就想多了,程宗和刘仁赡二人,虽然和二弟一起长大,不过他们都是明白事理的人,别看他们年纪还小,但他们却懂得该为谁效力。所以你就放心吧!”

刘仁赡自然不用说,这可是个早慧之人,虽然才不到十三岁,但平日行事极为稳妥,就仿佛大人一般。

程宗也差不多,也是一个稳妥之人。

他们两个虽然和杨隆演交好,但在吴国朝堂政局安稳,又有杨渥在上头镇着的情况下,他们两个都只会为杨渥效忠,不会产生别的心思,这一点杨渥还是有信心的。

不过周梦洁却是有些不满意,她神情肃然,极为认真的道:“大王,既然你打算重用他们两个,那么从现在起,就不能让他们和宗室走得太近,这可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啊!”

被她这么一说后,杨渥也是愣了一下,然后才道:“既然如此,那么过段时间就将他们两个调离二弟身边吧!过些时日孤就要亲自领兵征讨江陵了,到时候让他们随同孤一起出征就是!”

不过随即,杨渥又有些奇怪的道:“夫人,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对这些事情这么关心起来了?往日孤记得你可是从不过问这些事情的?”

周梦洁神情有些躲闪的道:“没什么,就是问问!”

杨渥见了之后自然更加不信,他可知道,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即便是有杨渥今天下令让太子旁听朝政的事情,她也不会过问这么多的政务,最多问上一句就罢了。

所以一定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在他的坚持下,周梦洁最后承认道,原来是她的哥哥周邺来了宫中一趟。

相比于同样与杨渥关系密切的李承鼎,周邺就要低调得多。

当李承鼎如今短短时间就升迁为都督之时,周邺如今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指挥使,与刘崇景的级别相当,这与他的身份显然差的太远。

之所以如此,主要还是他的父亲周本有意打压他,不愿意他升迁得太快。

对周本来说,他的女儿已经是王后了,太子是他的外孙,再加上他自己又是吴国的功勋老将,手握重兵,威望深厚,在这种情况下,必须尽可能的低调才行。

所以虽然周本有着显赫的身份,却是在吴国朝堂极为低调,最近几年更是安心呆在金陵,甚至连军营中的事物都很少过问,只在必要时刻去军营查探一番。

至于他的两个儿子,长子周邺同样极为低调,甚至许多人都不知道吴国的王后还有这么一个哥哥存在;而周本的次子如今却还年少,现在在军学中进修,距离出仕显然还有一段时间。

杨渥又是一番询问后,这才得知,原来是周邺在外面听到了一些传言,说是太子有些驽钝,虽然是跟随太傅高勗学习,但学业却不怎么好。

“原来是这个原因啊!”杨渥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他也能理解,杨炅学起东西起来的确很慢,比起他的几个弟弟来要慢了许多,这个情况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结果连身在宫外的周邺都知道了,连忙进宫中询问。

周梦洁得知之后自然会感到担忧,再加上杨渥的确对自己的二弟杨隆演极为不错,这就更让她担心会不会对杨炅的太子之位产生什么影响。

“王后放心就是,炅儿乃是孤的嫡长子,孤不立他为太子,又会立谁?至于那些传言,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孤向太傅问过了,炅儿虽然学起东西来比较慢,不过他却勤奋好学,这一点孤尤其喜欢。”

“身为孤的继承人,并不是越聪明越好,有时候驽钝一点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他还如此好学,正所谓驽马十驾,功在不舍;只要他一直勤奋下去,将来定能有所成就的!”杨渥笑着安慰道。

听了他这话,周梦洁的脸色终于好了许多。

……

第二天,杨渥在朝堂上正式宣布将要出兵平定黎求之乱。

同时,杨渥再次召见已经在金陵逗留了大半年时间的岭南使者王定保,要求他通告刘龑,立即割让贺、昭这两州之地,不然就以叛逆之罪论处。

本来当初王定保前来吴国的主要目的乃是为了寻求吴国对刘龑继承清海节度使的认可,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杨渥非常爽快的便同意了刘龑的地位;不过与此同时,杨渥又向刘龑提出了割地的要求。

王定保自然不敢答应这种条件,在他的据理力争之下,最终杨渥答应只要求割让北方的贺州和昭州两地。

不过即便是两州之地,王定保也不敢答应,这样一来,他也只好留在金陵准备继续交涉。

杨渥当初之所以提出割地的条件,不过是为了给刘龑找点事情做,免得他趁着吴、楚交战的时机出兵夺取马殷的地盘。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在这之后马殷却突然向吴国纳土归降了,没有了马殷的掣肘,杨渥的底气自然更加足够了。

尤其是如今,马殷割让的那些地盘基本上都已经接收完毕,接下来吴国大军到底是指向岭南,还是会指向荆南,这是各方关注的重点。

这一点虽然吴国朝堂众臣都已经有了决定,但问题是刘龑不知道吴国的打算,而且他也不敢去赌。

在吴国大军的强大压力下,刘龑自然要考虑一下,是不是要为了两州之地而与吴国闹翻,结果导致吴国大军直接南下讨伐。

杨渥的目的其实就是要趁着出兵荆南之前的这段时间,给刘龑施加强大的压力,让他乖乖的割地。

然而杨渥没有想到的是,在杨渥再次提出这个要求之后,这一次,王定保没有任何犹豫就同意了。

“看来刘龑提前就有所准备啊!想来应该是马殷投降之后,他就意识到了危险,不敢冒着孤派兵讨伐的风险,所以提前就派人通告了王定保。”见此情况,杨渥自然便猜到了内里的缘由。

既然刘龑这么识时务,杨渥自然是将他割让的两州之地笑纳了。

如今岭南已经没有了其他外援,又完全处于吴国的包围之中,吴国想在什么时候将其吞并都可以,没必要急于一时。

所以杨渥一面派人前去接收新到手的两州之地,一面迅速在岳州和鄂州两地积蓄粮草,为进攻江陵做准备。

与此同时,驻守江西的刘信却已经得到了杨渥的军令,开始集结南下,准备讨伐虔州“叛将”黎求。

……

当杨渥为攻打江陵而做准备时,梁国和蜀国两家同样在为救援江陵而做着准备。

吴军的调动虽然还不明显,不过在岳州和鄂州两地大规模囤积粮草的消息却是不难打探到。

而从地理位置来看,吴国在岳州和鄂州囤积粮草的目的,显然就是为了进攻江陵做准备的。

同时,若是较少的兵力出动,以吴国平时在鄂州囤积的粮草基本上就能保证供给,并没有特意囤积粮草的必要;所以从这个消息反过来也能推测出,这一次吴军进攻江陵的兵力必然会很多。

面对如此大规模的进攻,梁国和蜀国两家自然不敢怠慢。

朱温很快就下令任命寇彦卿为新的山南东道节度使,以取代之前的节度使孔勍。

与寇彦卿一同赶往襄州上任的,还有从各地调集的四万梁军,再加上山南东道原本的驻军,使得寇彦卿手中的兵力达到五万余人。

寇彦卿也因此在短短时间内就从一个普通大将,成为手握五万大军的一方藩镇。

几乎与寇彦卿的上任同时,蜀主王建也开始向夔州一线集结兵力,使得夔州附近的驻军达到六万之众,全部交由镇江军节度使、嘉王王宗寿统领。

第五百一十章抵达鄂州

当蜀国和梁国都在为救援江陵做着准备时,荆南节度使高季昌这个正主自然也没有闲着。

首先,高季昌在江陵城外接连修建了六座坚固的卫城,环绕在江陵城外,作为城池屏障。

这也是从许德勋防守潭州中学到的办法。

许德勋防守潭州虽然最终以失败告终,不过他修建坚固卫城的办法却是十分有效的抵挡住了吴军的进攻。

在一段时间之内,吴军都只能不断的投入兵力与楚军争夺卫城;直到后来吴军大举增兵之后,才彻底占得上风,最终将城池拿下。

而江陵作为一座大城,其坚固程度甚至还在潭州之上,再加上这些卫城的防守,高季昌相信,即便是吴军大举来攻,他们也能坚持到援军的到来。

除了修建卫城,加固城防,以及扩招军队之外,高季昌做的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将归州、峡州两地交给蜀国来防守。

高季昌之所以如此,却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兵力不足,能够守住一个江陵就极为艰难了,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去防守归州和峡州这两地。

更何况,要让蜀国来千里来援,至少也要给他们一些好处不是?

既然归州和峡州自己没有足够的兵力防守,那还不如送给蜀国来做个人情。

当然,这两州高季昌并不是全都放弃了。

归州的位置距离江陵较远,平时就难以有效管理,所以高季昌很大方的就送给了蜀国;不过峡州与江陵的距离较近,高季昌却没有将其送出去,而是“请”蜀国前来协助他守城。

也就是说,在名义上高季昌依旧拥有峡州的管辖权。

而蜀军在有了归州和峡州两地后作为前进基地后,蜀军东出荆襄也就容易了许多,后勤补给上也不必太依赖从遥远的后方进行运送或者来自梁国的支援,可以提前向归、峡两州囤积粮草,以供军用。

除了做好防守的各项准备以外,高季昌还在积极的打探消息,尤其是吴军即将动用的兵力的消息。

可惜他能够得到的消息都很模糊,有的说吴国即将动用六万大军,有的说是八万,还有的说是十二万大军,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消息。

可惜他之前发展的刘崇景如今级别还是太低了,许多重要的消息都难以提前获得;更重要的是,如今刘崇景正随着刘信大军南下虔州,准备讨伐黎求,并不会参加即将展开的对江陵的进攻。

这么远的距离限制,也就决定了高季昌难以从刘崇景这里获得什么有用的消息。

当然,不管吴军的兵力将是六万、八万,还是十二万,高季昌都没有一开始时那么紧张不安了。

在得到梁国和蜀国两家的联手救援之后,高季昌觉得三家联军的实力若是用来主动进攻吴国或许还有所不足,但若是仅仅用来守住江陵,高季昌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三家联军多达十万以上,再加上江陵城池坚固,若是还不能守住,那么吴军的实力就有些逆天了。

吴国武义五年正月,初春时节,天气开始转暖。

金陵城中,经过吴国上下各部官吏一个多月的忙碌,出兵江陵的各项准备都已经筹备完毕。

初五这天,在告别了家人之后,杨渥在三千羽林军的护卫下,率部向鄂州进发。

这次出兵江陵,总共出动禁军八万三千人,其中王茂章、柴再用和吕师周这三人已经率部在鄂州、朗州、岳州等地集结;而从金陵出动的则是由秦裴统领的右腾骧军两万人,以及由侯瓒统领的骁骑军三千人。

若是再加上鄂州、岳州等地驻守的厢军,以及杨渥身边的三千羽林军,总兵力将高达十万以上。

当然,那些厢军主要承担的任务还是在后方运输粮草辎重等,不到紧急时刻,杨渥是不会将他们派上战场的。

但光是禁军和羽林军的精锐就多达八万六千人,这也是第二次北伐之战后动用兵力最多的一次。

最为重要的是,这一次随军出征的还有三千骁骑军的骑兵,这也是之前历次征战时没有动用的力量。

江陵虽然也是河流较多的地区,但江北之地,还是有不少地区可以让骑兵得到发挥的;同时,最近几年通过耽罗岛那边的马场,吴国的马匹数量有了大幅的提高,尤其是骑兵的战马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当年淮南军缺乏骑兵,在与南方势力作战时还没什么问题,但与北方势力交战时,就会出现缺乏骑兵的困境;后来李承嗣、朱瑾、史俨三人率部南下投靠淮南,给淮南带来了三千沙沱精骑,在不久之后的清口之战中起到了重大作用。

然而,那之后的十多年时间里,淮南虽然竭尽全力的收集马匹,但依旧难以弥补骑兵战马的损耗,那些剩下来的战马更是老迈不堪征战。

直到这几年,在得到耽罗岛牧场的支援后,骑兵缺马的困境才得到缓减。

同时,当年那一批随李承嗣南下的精骑,如今也是垂垂老矣,许多将士不是年老,就是伤病缠身,无法继续征战;所以这几年,在改善骑兵战马的同时,骑兵将士也招募了大量新人。

这一次出征江陵,之所以带上这三千骑兵,也是为了让这些新训练的骑兵上战场经受实战的考验。

因为到了鄂州之后就要发动对江陵的进攻,所以这一次行军并没有走陆路,而是选择了乘船逆着长江而行,虽然速度会慢上一点,但可以节省将士们的体力。

这样在船上慢悠悠的航行了二十多天后,杨渥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鄂州。

“臣王茂章拜见大王!”杨渥的座船尚未停靠在鄂州码头上,便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宏亮的声音。

杨渥连忙从房间里走出来一看,原来王茂章已经乘坐一艘小船先行登上了他的座船来拜见他。

“原来是王将军,将军别来无恙!”杨渥脸上布满喜意。

王茂章却是有些愣愣的看着杨渥,片刻之后才叹道:“大王越发有威仪了,臣却是垂垂老矣!”

杨渥有些惊讶,但随即他也有些感叹起来。

是的,看到王茂章以后,他也没有想到,当年那位沙场猛将,如今竟然头上已经有了不少白发,脸上有了不少垂暮之气,这让他感到十分惊讶。

回想起来,他来到这个时代刚好十年时间,或者严格来说,是再过一个多月才是十年。

十年前,天复二年(902年)三月,他穿越到这个时代,如今转眼便是武义五年(912年)的二月,再过上一个月就是整整十年。

他还记得当初,他第一次进入军营时,便是杨行密任命他为衙内诸军使,可以统领一千亲军。

而那时候,杨行密给他安排的就是从王茂章的军营中去挑选一千精壮;结果王茂章暗中使了点手段,最后交给杨渥的不过是五百精壮士兵。

可以说杨渥第一次进军营,就是与王茂章打交道;后来征伐越王钱镠,他与王茂章二人更是相互合作,他负责牵制两浙军的主力,王茂章负责席卷钱镠麾下其他兵力空虚的城池。

结果王茂章圆满完成任务,在大半年的时间里面就夺取了两浙的大部分城池,为彻底消灭钱镠立下大功。

那时候的王茂章,先是在青州之战里名扬天下,接着又通过平定两浙的战争,更是巩固了他的赫赫声威;那时的他,何等意气风发?然而转眼十年过去,如今的他竟然也年老了吗?

杨渥心中有些感叹,脸上却是笑着说道:“王将军年方四十,如何说得上垂垂老矣?”

王茂章愣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却是笑了起来道:“不错,臣才四十岁,还远远说不上年老,这次攻打江陵,臣可是要做先锋大将的,大王可不能将这个任务交给别人!”

一旁秦裴却是笑道:“有本将在,王将军还是跟在大王身边坐镇指挥吧,这先锋的任务怎么能轮到你呢?”

王茂章怒道:“你常年呆在金陵,只怕都不会带兵打仗了吧?还想当先锋将,等某家什么时候提不动手中大刀了再说!”

杨渥哑然笑道:“两位将军不要再争了,你们两个都是一军都督了,这先锋将的职位怎么能让你们两个去做?还是让给年轻将领吧!”

他有些哭笑不得,近十万大军,显然不可能让杨渥一个人指挥,必须分成几个部分,而王茂章和秦裴这种大将,必然要担当起独当一方的重任。

至于剩下来的两个都督,柴再用和吕师周二人,他们的资历和威望等都远远比不上秦裴、王茂章二人,自然只能屈居二人之下。

而先锋将领,最多也就统领个三四千人在前头开路,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指挥使就能完成的任务,自然不可能让秦裴、王茂章这种大将去做。

这次进攻江陵,也是一次锻炼年轻将领的机会,杨渥自然会将这些任务交给那些年轻的将领来完成。

第五百一十一章伤病

畅谈一番后,王茂章道:“大王,臣镇守鄂州已有四年,除了一些剿匪外,连场像样的战事都没经历过;不过臣敢保证,我左镇国军的将士没有一个是孬种,若是上了战场必定能有出色表现。”

杨渥笑道:“孤也相信你的部下都能有出色表现,不过这战绩是打出来的,不是吹出来的;光是嘴巴上说可没用。等过几天到了战场上,孤可要看看你们的表现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有信心是好事,不过杨渥担心的就是自信过头了。

这次攻打江陵,按理来说应该是没多少问题才对,不过最近从各方得到的消息却表明,梁国和蜀国对于吴军的进攻已经有了防范,在归州和襄州等地,分别有大量的蜀军和梁军集结。

虽然还不能肯定两家是不是已经联合起来了,但不管是杨渥,还是随军参谋军机的郭崇韬、朱瑾等人,都认为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

所以如今的杨渥已经没有了从金陵出发时的那种随意。

他将具体的情况向众将介绍了一下,果然使得众将一个个都严肃认真起来。

见此,杨渥心中不由得笑了起来。

“不愧是在战场上摸滚打爬了几十年的老将,这最基本的谨慎还是有的。”

交谈了许久一会儿后,杨渥的座船也缓缓靠在了码头上,王茂章这时站出来道:“大王,臣已经命部众在城外列队迎候,还请大王前去检阅!”

“检阅你的部众?这倒是不错!孤也要看看让你这么有信心的部众,到底有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杨渥顿时来了兴趣,当即答应下来。

王茂章喜道:“那臣就先去安排了!”

等王茂章告退后,随他一同前来觐见的都指挥使朱虔祐却是在离船之前停顿了片刻,接着又折返回来。

杨渥见了顿时有些惊讶,当即问道:“朱将军去而复返,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单独向孤禀报?”

朱虔祐乃是王茂章最亲信的两员部将之一,很早之前就追随他征战四方。

后来王茂章的职位一路提拔,他的职位也就跟着水涨船高,如今已经是左镇国军的都指挥使。

王茂章当初的另一员心腹部将便是张崇,可惜此人太过贪财,前些年因为私自向百姓征税一事而被免职,剩下朱虔祐却是继续追随王茂章。

所以在这个时候朱虔祐突然有事情向自己禀报,却又没有当着王茂章的面说,这自然让杨渥感到惊讶。

朱虔祐犹豫了片刻后,这才小声答道:“大王,末将之所以折返回来,的确是有要事向大王禀报。王将军昔年沙场征战,向来身先士卒,身上所受创伤甚多,尤其是当初为小校时,更是有一次重伤垂死,幸得救护及时,这才捡回来一条命。”

杨渥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王茂章当初乃是杨行密的侍卫,后来因为作战勇敢,这才得到机会升迁,从一个小小的营指挥,一直升迁为如今执掌两万大军的都督,所依靠的固然是有杨行密和杨渥父子两代人的支持,但同时也是因为他个人的奋勇作战。

所以对于朱虔祐所说的,杨渥并不感到惊讶。

只听朱虔祐接着道:“大王,这几年王将军没怎么上战场,不过将军的身体却是有些虚弱起来,尤其是当初受的那些创伤,如今伤病时常发作,有时甚至哦呕血昏迷……”

“什么?有这么严重?”杨渥大惊失色。

怪不得这次见到王茂章后,觉得他比上次见到时要老了许多一般。

要知道王茂章的年纪并不大,如今才四十岁,在那些老将之中乃是最为年轻的一个,便是秦裴、朱思勍这种号称“后起之秀”的将领,其年纪也比王茂章要大一些。

然而朱思勍这些将军,如今一个个看上去都还身体硬朗,在杨渥看来,他们再活上十几二十年都没问题,没想到王茂章竟然如此虚弱了。

“王将军既然旧伤复发,甚至呕血昏迷,如此大事怎么孤不知道?”杨渥提高了声音,有些不满的问道,同时目光向一旁的范遇看去。

朱虔祐连忙解释道:“大王可别怪范将军,这也是王将军隐藏的好,除了末将之外,军中知道此事的不超过十个!所以范将军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杨渥楞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长剑都的人虽然会对那些领兵大将进行一些监视,这一点便是这些将军本人都是知道的;不过这种监视并不严密,毕竟长剑都并不是锦衣卫那种特务机构,不可能对自己人进行那么严密的监视。

要知道就算是锦衣卫那也是明朝统一了天下之后才建立的,而如今天下纷乱,各方势力征战不休,吴国距离统一天下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在这种情况下,像锦衣卫那样有如防贼一般的严密监视每一个大将,无疑是很伤士气和凝聚力的做法。

所以在这种并不怎么严密的监察之下,王茂章若是有心隐瞒,的确是有可能瞒过长剑都的人。

至于王茂章为什么要瞒着自己旧伤复发的事,杨渥也能猜出其中的原因,无非就是担心自己会将他召回金陵,从而让他失去了领兵打仗的机会。

要知道,这三年王茂章呆在鄂州什么战事都没有,如今好不容易要等到一次大规模的战事了,他自然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朱虔祐见杨渥默然不语,顿时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当即请求道:“大王,末将以为,王将军立功心切,这固然可以理解;不过王将军如此不顾惜自己身体,如今才四十岁就如同一老朽一般,末将请大王下令,在此战之后将王将军召回金陵养伤!”

杨渥点点头道:“理当如此,王将军为本朝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自然不能让他如此胡来;他如今才四十岁,孤还指望他将来统领大军,北伐中原呢!”

朱虔祐喜道:“那末将多谢大王恩典!”

他的话语出至诚,显然是真心感激,这让杨渥对他更加看重了一分。

要知道朱虔祐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有些微妙的,一方面他作为王茂章的亲信,见到自己的主将如此乱来,他是有责任向杨渥提出来的,不然就是失职了;但另一方面,他作为王茂章的副手,若是王茂章离职回金陵养病的话,他很有可能将会接过王茂章的职位。

这样一来,他若是向杨渥说明王茂章的病情,就有可能引起其他人的误会,会让某些人以为他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而故意向杨渥禀报;但若是他什么都不说,反而帮助王茂章隐瞒,那又有失自己的职责,而且也是不顾惜他和王茂章多年的袍泽之情。

然而如今,面对这种两难的事情,朱虔祐却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半,完全真心实意的为王茂章感到高兴,这要么是此人大忠大义,根本没有想得那么复杂;要么就是此人演技太高,连杨渥等人都被他骗过去了。

当然,杨渥觉得前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更高一些,朱虔祐毕竟只是一个将军,不是那些官场老油条,演技应该没有那么高才对。

等到朱虔祐离去之后,秦裴和侯瓒二人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杨渥心中一动,连忙问道:“王将军原本就是一员猛将,经常身先士卒;而侯将军和秦将军同样是如此,二位将军当年沙场征战时,想来也受了不少的伤吧?不知如今又是怎样一个情形?”

说起来,杨行密当年留下的那些老将,除了李神福和台濛二人能够称得上是以智谋取胜的这才智将外,其他的大将基本上都是以勇猛为主。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将为兵之胆,一支军队有没有战斗力,往往取决于他们的将领是不是有足够的勇略;像吴国的周本、王茂章、秦裴、侯瓒等,以及已经过世的张训、刘存等将领,都是以勇猛而著称于世。

而如今已经叛逃到岐国去的名将刘知俊,还有当年梁国名将葛从周,晋国名将周德威、李存璋、李嗣昭等,同样是以勇猛著称。

当然,除了勇猛之外,这些将领偶尔也能来一次“神来之笔”的超常发挥,打出一些骇人听闻的大胜,比如周本的象牙潭之战就是如此。

但在多数情况下,他们还是以勇猛而取得胜利。

侯瓒、秦裴这两位大将,当年同样是经常性的身先士卒,尤其是侯瓒,作为骑兵将领,亲自领兵冲锋那是极为平常的事情,当年在追随朱瑾的时候,就曾多次以少量骑兵,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围攻。

这么多的惨烈大战,他们的身上只怕也留下了不少的伤病;而在战场上,那些伤病只怕都不能得到有效的处理,往往是止血一番就算完了,但身体却留下了诸多的暗伤。

当他们年轻的时候,这些暗伤还不要紧,等到年老以后,这些伤病只怕就会要了他们的命。

第五百一十二章军议

面对杨渥的询问,一开始秦裴二人还不肯直说,等杨渥提出要派御医给他们检查身体时,侯瓒才答道:“大王,臣当年沙场征战,的确是受了不少的伤,最重的就是有一次骑马冲阵时,被敌军的长枪在腿上刺出了一个大窟窿。如今每到天气阴凉之时,往往就会疼痛难耐!”

秦裴见此也直言道:“侯将军的情况应该比我要轻一点。大王,臣所受最重的一次伤,乃是当年守昆山之时,全身都是伤口,差一点就战死了。”

杨渥连忙问道:“那么如今你的情况如何呢?不会也像王茂章一样旧伤复吧?”

当年钱镠趁着董昌之乱崛起时,淮南军为了压制钱镠,于是联合董昌一同对付钱镠。

不过那时候正是淮南与北方朱温的关系最紧张的时期,也就是清口大战之前,淮南军的主要精力都被朱温所牵制,难以集中力量对付钱镠。

而钱镠则采用顾全武的建议,先集中兵力消灭董昌,然后在回身攻打淮南军。

结果那几年顾全武仿佛开挂了一般,一路上连战连捷,包括田覠、安仁义、台濛、周本等人在内的诸多淮南大将都被顾全武击败了,嘉兴、苏州、松江等地全部落入两浙军手中。

就是在那种情况下,秦裴率领三千精兵镇守昆山孤城,面对上万敌军的围攻,最终战到几乎伤亡殆尽,且城中断粮的情况下才向敌军投降。

那一次的战事最终秦裴身受重伤,几乎不治而亡。

只听秦裴接着说道:“臣的旧伤暂时倒是不会复发,不过臣前两年见过一为道长,他声言臣再过五年,必然伤势发作而亡,无药可治!”

他的语气有些颓然,显然对那道长的话深信不疑。

杨渥听了之后,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的指着秦裴道:“那些神神怪怪的家伙,随便胡言乱语一番你就信了?不过是信口胡诌罢了,当不得真!”

谁知不仅是秦裴,一旁的侯瓒、朱瑾,甚至是郭崇韬等人,在听了杨渥的话后反而极为认真的道:“大王,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杨渥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些人虽然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但他们对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反而深信不疑,这也是为什么佛、道两家在这乱世能够得到极大发展的一个重要原因。

杨渥并没有去与他们争辩这些事情可不可信,不过他却是决定了,等进了鄂州城中安定下来后,便将随他一同出征的那些御医派出去,给诸多老将们检查一下身体,省得还有人和王茂章一样,明明旧伤复发,却死撑着不说出来。

“怪不得明朝开国名将常遇春,在建国之后不久就暴卒军中,年纪才四十岁;他也是一位勇猛无双的大将,每战先登陷阵,身上定然也是满是伤病。”在下船之前,杨渥在心中想到。

不久,王茂章派人来传信说,他们已经准备完毕,请杨渥前去检阅,杨渥自然是欣然前往。

禁军的将士都是经过精挑细选出来的,又军纪严密,训练严格,看上去自然是极有气势。

而王茂章麾下的左镇国军虽然这几年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战事,不过左镇国军常年镇守鄂州,其将士有不少都是当年淮南军时代的老兵,所以这一番检阅起来,杨渥便发现,这些将士不仅有着整齐的队列,更是有着他的羽林军将士所没有的杀伐之气。

“看来孤在金陵待久了,连这些羽林军的将士们也有些懈怠了!”杨渥若有所思。

他并没有对王茂章说刚才朱虔祐向他禀报的事,毕竟王茂章隐瞒自己旧伤复发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能参加接下来的这场大战,他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将他遣回金陵去。

更何况如今攻打江陵的战事即将展开,在这个时候临阵换将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所以他打算暂时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这次的大战结束之后再来挑明。

进入鄂州城后,随着更多的消息传来,杨渥也开始为出兵行动做着最后的规划。

通过长剑都的打探,如今基本上已经确定梁国和蜀国已经联合起来,虽然两家都没有出动主力的迹象,不过即便是各自出动一部分兵力,但加起来之后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这样一来,之前作出的一些部署就需要进行调整了。

首先一点,江陵乃是一座坚固的城池。

当年赤壁之战后,周瑜趁胜出兵攻打江陵,结果曹仁统领的守军在此坚守了长达一年时间才被攻破,这就给曹操争取了足够的时间来重振声势。

如今吴国要攻克江陵城,必然也要面临如何攻打坚城的难题。

虽说这一次吴军随军携带了大量的火药,若是有机会的话,杨渥是不会吝啬火药的进行爆破的。

不过要进行爆破就必须面临一个难题,那就是如何将火药安全的运送到城墙下面去,并且将其点燃的问题。

江陵地势相对周边要低矮一些,再加上附近河流纵横,土壤中的水分较多。

若是用挖掘地道的办法,那么就需要解决底下水的问题。

当然,这些都只是技术上的问题,现在自然没必要讨论。

不过除了这个问题以外,还有另外两个问题需要注意,第一个自然就是江陵城外高季昌的修建的卫城,即便进行爆破,也只能攻克其中一座卫城,而江陵守军还有可能发起反击,最终使得双方不得不为了争夺卫城而投入大量兵力。

而第二个问题就是护城河的问题,当年攻打杭州城时,淮南动用了大量的民夫和各州的州兵,这才在一个月内将护城河给填平。

如今别说吴国没有当年那么多的民夫劳力可以动用,即便是按照当年的情况来看,那也需要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才有可能将护城河填平。

而一个月之后,只怕梁、蜀两国的援军都已经打到江陵城下了。

此外,还有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让人头痛,那就是气候的变化。

如今已经是二月份,再过不了多久时间就会进入梅雨季节,到时候连绵的雨水下个不停,在大雨之中攻城的难度只怕会成倍增加。

总之一点就是,要想赶在敌军的援兵抵达之前就将江陵打下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吴国的兵力有限,不可能在分兵抵挡住可能多达十万的敌军援兵的同时,还有余力在短时间内攻破江陵城。

所以在众人商量了许久之后,大家都有些头痛,想不出什么良策来迅速攻破江陵。

这时,郭崇韬站出来提议道:“大王,既然难以在敌军援兵抵达江陵之前就将城池攻破,那么为何不干脆将目标定为敌军的援兵,先将江陵城包围起来,却不忙着进攻。等到击败了敌军的援军之后,自然就有足够的时间来攻城了!”

“围点打援?”杨渥眼神一亮,脱口说道。

他刚才也想到了这个办法,不过许多细节上的东西还没有想清楚,所以没有贸然提出来。

此时听了郭崇韬的建议后,他面带期待的问道:“郭参军既然想要先对付援军再来攻打江陵,那么我军应该先对付哪一支援军?”

要先对付敌军的援军,自然要趁着敌军汇合之前。

梁国援军驻守在襄州,位于江陵之北;而蜀国援军目前则驻守在归州,位于江陵以西。

两支援军不仅方向不同,而且距离拉得有些远。

若是吴军趁着梁军和蜀军没有汇合之前,先集中兵力对付其中一支敌军,那还是有机会对敌军各个击破的。

只不过在具体该先选择打击哪一路敌军的问题上,杨渥却有些犹豫。

两支敌军,若是被吴军击败了其中一支,只怕另一支在得知消息后就会迅速撤离了。

这样一来,吴军就有必要好好选定一下该首先进攻哪一支敌军。

从得到的消息上来看,梁军的兵力相对要少一些。

而且如今北方的局势并不太平,随着燕主刘守光主动出兵攻打北平王王处直,晋军必然不会继续坐视下去;而一旦晋军出动,朱温必然也会率领梁军出击,以帮助燕国抵御晋国的进攻。

这样一来,就使得寇彦卿率领的襄州梁军兵力相对不足,而且是从各地拼凑起来的,战力同样会受到影响。

可以说,先攻打梁军的话难度必然要比攻打蜀军的难度要低一些。

但另一方面,若是先攻打蜀军的话,同样有足够的理由。

毕竟吴国与蜀国向来无冤无仇,如今吴军也是在进攻江陵,而不是进攻蜀中。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吴军不能给王建一个深刻的教训,将他伸得有些长的手给剁掉,又怎么起到震慑四方的目的呢?

所以从这一点来看,吴军反而应该先集中兵力对付蜀军。

杨渥就是在这两点之间有些犹豫不决,所以才没有贸然提出自己的看法。

如今见郭崇韬也提出了先对付敌军援兵的观点,他自然想听一听他的见解。

第五百一十三章进兵

中军大帐之内,此时众将纷纷看向郭崇韬,听他细细讲述着自己的观点。

只听郭崇韬声音沉稳,不急不躁的说道:“臣以为,荆襄之地,首要就在江陵和襄州这两地之上;若是两地只得其一,那么荆襄就不是完整的;必须两地都夺取了,才能算是夺取了整个荆襄!”

“所以,臣以为我军在夺取江陵之后,必须继续向北夺取襄州才行;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接下来我军应当将梁军当做首要的打击目标,以利于接下来对襄州的进攻!”

“至于蜀军,即便这一次放任蜀军回去,也难以影响到大局,要对付他们何必急于一时?”

郭崇韬并没有从军事的角度来回答应该先攻打哪一路敌军,反而是说起来整个荆襄的局势。

实际上这也是杨渥最为欣赏他的一点,看问题并不是单纯的从军事上来看,而是考虑到全局,这才是一个合格的谋士应该起的作用。

听了他的分析后,杨渥顿时作出了决定,先集中兵力对付梁军,再对付蜀军,最后才是轮到攻城的时候。

不过即便是确定了整体作战方针,但具体要完成这一方针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梁军再怎么弱,那也只是相对的,其兵力同样会高达四到五万人。

而梁军的将领寇彦卿,此人在梁军之中也能算一名将,虽然他的名气和能力等都远远比不上杨师厚这种顶尖名将,不过他的基本素养还是足够的。

有四五万军队,又有寇彦卿这种大将统领,吴军想要赶在蜀军与他们汇合之前将其消灭,却也没有那么容易。

当寇彦卿发现了吴军的企图之后,只要他不傻,他肯定不会贸然与吴军交战,而应该会选择坚守以等待蜀军的到来。

当然,如今吴军都还没有从鄂州出动,梁军也还呆在襄州,现在各方的具体部署都没有确定,现在就讨论具体的战术运用显然有些早了,至少也要等到大军抵达江陵,而梁军也出动了之后再来说。

目前吴军主要集中在鄂州、岳州、澧州和朗州这四州,其中柴再用和吕师周分别在澧州和朗州集结,而王茂章部平时就集中在岳州和鄂州两地。

所以在鄂州休整一天之后,吴军没有多停留,便拔营出征,第一个目标就是位于汉水上游复州,这是吴军进攻江陵的侧翼,不能不先行将其夺取。

这次进军极为顺利,梁军显然也知道吴军的进攻就在眼前,而复州靠近吴国,又位置极为重要,不可能挡住吴军的进攻,所以实际上在吴军抵达之前,复州就成了一座空城。

等到吴军到达时,城中留守的几个九品小官便乖乖的打开城门投降了。

在复州休整一天后,杨渥留下五千禁军守城,便率领其余大军继续向江陵进发。

与此同时,柴再用和吕师周也各自率部渡江,向江陵进发。

……

吴军大举进攻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江陵、襄州和归州三地,高季昌、寇彦卿和王宗寿三人很快就作出了应对措施。

其中高季昌所能做的最少,毕竟他手中的兵力极为有限,而守城的一些准备工作在这之前就一定做完了。

所以此时他能做的就只有两件事,第一件就是对城中进行大规模的清理,从各地而来的商旅不管来自哪国的,都一律被赶出城外,以免其中夹杂有吴国细作。

当然,那些商旅在得知江陵即将遭遇兵乱的消息后,其实大部分人都已经开始往别的地方逃往了。

毕竟这个时代的兵乱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被围困在城中,谁知道会不会遭了兵灾。

除了清理细作外,高季昌能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趁着如今江陵对外的联系尚未被切断之前,不断派人去襄州和归州两地求援。

除此之外,他也就只能暗自祈祷胜利了。

相比于高季昌,王宗寿和寇彦卿两人要考虑的问题就多得多。

虽说梁国和蜀国已经结成联盟,但两家的军队并没有会聚在一起,而是准备各自向江陵进发。

好在,在出兵的时机上,两家还是做了一些商议,那就是没有必要现在就出兵救援。

毕竟江陵也是一座坚固的城池,高季昌的守军并不少,面对吴军的进攻坚守一段时间是没有问题的。

寇彦卿二人的打算就是用江陵坚城先消耗一下来势汹汹的吴军,以挫败其锐气。

尤其是在得知吴王杨渥率军亲征之后,他们二人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吴王杨渥在早些年也是一位号称百战百胜的名将,他指挥的最为让人称道的一次大战,便是当年朱温渡淮河南下而引发的大战,以及紧随其后的淮南北伐之战。

在那一次大战中,淮南军前后消灭的梁军总数高达十万,杨渥本人的名字也随着那次北伐之战而真正的名震天下,其声势丝毫不比如今的晋王李存勖要低。

不过之后的这几年里,杨渥一直留在金陵“深居简出”,对外的战事都是由部将领兵,他本人则没有指挥过什么战事。

相比之下,晋王李存勖却在这几年里大出风头,尤其是在潞州之战和高邑之战中,他统领的晋军接连击败梁军,取得大胜,使得李存勖的名声在这几年里盖过了杨渥,成为天下间最值得瞩目的人物。

不过即便是杨渥在金陵“宅”了几年,但谁也不敢小瞧这位当年有过诸多辉煌战绩的人物。

这一次杨渥亲自领兵征讨江陵,更是使得吴军士气大振,声势惊人。

在这种情况下,寇彦卿和王宗寿二人自然想要避开吴军的锋芒,让高季昌去面对吴军气势最盛的时期。

等到吴军最初的锐气被消耗,士气下降了一些之后,接下来援军再出兵,取胜的难度自然就下降了很多。

当然,不管是寇彦卿还是王宗寿,在心中都存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念头,那就是用吴军消耗一下高季昌的实力。

高季昌的野心不管是王建还是朱温都是心知肚明的,若不是要用他来抵御吴军,只怕朱温很早之前就对高季昌下手了;而王建更是对高季昌的野望知之甚深。

高季昌的实力太弱固然不好,但他的实力太强了也同样不是好事,容易威胁到两家。

所以寇彦卿和王宗寿二人在暗地里都存了心思准备借吴军的手削弱一下高季昌。

当然,这一切都是以抵抗吴军为前提的,二人也不会真的让江陵陷入危局。

二月十八日,吴军各部在江陵城外汇合,八万大军分成两个营地分别驻扎。

其中王茂章为左大都督,与柴再用一同驻扎在城北营地;而秦裴为右大都督,与吕师周一同驻扎在城东营地;江陵之南乃是滚滚长江,由水师负责封锁;至于城西则没有围城。

毕竟总体作战方针早已确定,击败梁军援兵才是首要任务,所以没必要将江陵彻底围困起来,还不如留一个通道给高季昌,让他不断派人催促敌军援兵早点前来。

至于杨渥本人,自然是作为全军的统帅,进行全局指挥。

他将自己的王帐设立在了城东秦裴的大营里面,周围便是三千羽林军护卫着,自然是安全无比。

而吴军在包围江陵之后,很快就与江陵军队发生了大战。

不过两军之间的第一场交战,却并不是发生在陆地上,而是发生在长江中两军的水军之间。

江陵附近水路纵横,尤其是临近长江,自然需要有一支强大的水军才行。

高季昌的水军建立于两年多以前,那时候吴军还在对付福建的王审知,对于江陵的威胁还不算太大。

不过如今随着吴军进攻的日益逼近,高季昌也就没有投入更多的兵力在水军之中,毕竟建立水军的消耗较大,而且他的兵力本来就不足,全部用来守城都有些不够,自然不会在水军上投入更多的兵力。

这一次吴军围城后,高季昌更是让大部分的水军将士弃船登岸,进城坚守。

留下的小部分水军面对吴军水军从江面上的封锁,自然不敢出来交战,只能坚守在水寨里面。

而吴军水军却不能放任敌军的水军不管,毕竟若是不将敌军水军消灭掉,那么敌军随时都有可能通过水路冲出来,给吴军制造麻烦,还不如主动进攻,先将敌军消灭在水寨之中。

(感谢书160417111821769的打赏,作者君深表感谢。另外,这个月剩下的这十多天争取每天都更新四章,将之前欠下的章节补上。最后,请大家支持正版!)

第五百一十四章攻城

在吴军主力抵达江陵之前,吴军的水军便率先对停靠在江陵城南水寨中的敌军水军战船发起了进攻。

这个时代的水军一般都不是“专业”的水军,而是同时兼任水上交战和陆地交战这两重任务。

尤其是对于南方军队来说,因为南方人大多都熟悉水性,所以每个士兵基本上都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水军将士。

这样一来,基本上一支军队上了船后再稍微加以训练便可以组成一支不错的水军。

不过吴国的水军却是由专职水上作战的士兵组成的。

早几年前,吴国就成立了专门的海军,不过在海上实在是没有什么敌人可以对付,除了打击一下海盗和走私的船只外,基本上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所以后来杨渥只好将海军拆散,一部分继续执行打击海盗和走私的任务,另一部分则进入内陆,形成一支专门的水军。

这一次进攻江陵便有八千人的水军将士随军出征,他们虽然出兵的时间较晚,不过反而在吴军主力抵达之前就赶到了江陵。

二月十七日,由水军统领司马福统领的八千水军,在刚刚抵达江陵水域后,没有任何停留,便趁着南风正急的时候,拉满风帆,以最快的速度向敌军水寨发起冲击。

在冲进水寨之后,位于最前端的三十多艘船上突然燃起熊熊大火,一路向停靠在岸边的敌军战船冲去。

火攻之计在水战中并不少见,当年周瑜正是以此在赤壁之战中取得大胜,击败了曹操的大军。

而如今,吴国的水军同样在第一时间就用处了这一办法。

不过与赤壁之战时不一样的是,赤壁之战中孙刘联军的实力远远比不上曹军,而此时吴军在兵力上却是占据绝对优势的。

江陵水军的大部分将士都被高季昌用去守城去了,剩下来的不过是三千人留守水寨罢了。

而且这三千人还得到了命令,若是敌军水军大举来攻,他们可以烧毁船只,全部撤回城中。

不过这些水军将士显然没想到吴军的进攻来得这么突然,这么的迅猛,甚至让他们都没有多少反应的时间。

所以在面对吴军的火攻时,江陵军队很快就陷入混乱之中,将士们根本没有战心,乱作一团。

那些本来就在陆地上的将士还好一点,至少有不少士兵在军官们的号令下集结起来开始准备用火箭攻击吴军,以掩护那些尚未登岸的将士。

但那些原本留守在战船上的将士就完全是惊慌失措了,一个个根本不敢抵抗,反而迅速登岸,准备逃离。

仅仅半个时辰的时间,水寨就被吴军攻破,一千余敌军做了俘虏,其他敌军则匆忙逃回城中。

这是一场极为轻松的胜利。

事实上,高季昌一开始就没有对水军做什么指望,甚至他对江陵守军自身都没有多少指望。

他真正的依靠乃是梁、蜀两国的援军。

连他本人都是这么一个态度,再加上水军的主力在此之前就已经被调去守城去了,剩下的水军也得到了可以撤回城去的命令,自然更加没有战心。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吴军还不能轻易取得胜利,那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得到水战取得胜利的消息时,杨渥刚刚在江陵城东的秦裴大营中安定下来。

看完司马福传来的战斗经过后,杨渥放下手中文书微微一笑,开口赞赏道:“司马福这次出击倒是行动果决啊,一上来就是火攻,然后就是全军进攻,一下就将敌军给打蒙了,没有什么损失就将敌军拿下,这一战他打得真不错!”

对于此战的获胜,杨渥并没有感到意外。

不过司马福这一次的进攻居然如此犀利,倒是让他对此人高看了一眼。

在抵达江陵后,没有任何停顿和休整就发起果断的进攻,而且一上来就是火攻这种战术,从而轻易取得胜利。

这让杨渥看到了一个为人果决,作战迅猛的将领,所以才会开口赞赏。

不过他的这一句赞赏却是引得某些人心生不满。

“大王,那司马福不过是一介降将而已,他都能立下头功,末将岂能不如他?末将请命,明日亲自领兵攻城!”王茂章站出来大声道。

秦裴等人也一个个有些不服气,纷纷站出来请求率先攻城。

杨渥哑然失笑,连忙安抚道:“王将军,诸位将军,孤刚才也就随便一说而已,水军取得胜利固然可喜,不过决定我军能否攻破江陵的,毕竟还是诸位将军!”

众将听了后,脸色这才好了许多。

司马福原本是钱镠的部众,在湖州之战后,两浙的那些大将们或是被俘,或是战死,缺乏良将的钱镠于是在军中提拔了一些年轻将领来领兵,司马福就是这样得到钱镠重用的。

后来钱镠投降,司马福归顺淮南之后,虽然身为降将,但他的职位却是一路提升,如今都已经是水军的都指挥使了。

司马福身为降将还能这么快提升,自然会引起一些老将的不满。

“诸位将军,江陵乃是一座坚城,攻城之事并不急于一时,咱们还是从长计议吧!”杨渥连忙安抚着众将。

这些老将们,平常担任主将时,自然要谨慎小心,不敢有丝毫大意;不过如今杨渥亲自领兵,这些将领就一心只想着在杨渥面前立下大功,别的事情反而没有仔细思考。

部将积极求战,这固然是一件好事,不过若是因为求战心切而导致失败那就不好了。

所以在安抚了众将后,杨渥接着又肃然道:“孤既然已经命秦裴、王茂章两位将军分别为左右大都督,那么两位将军也要肩负起自己的责任来,别只想着争夺功劳,却忘了自己的职责!”

王茂章二人心中一凛,连忙答道:“末将遵命!”

杨渥点点头,接着道:“这几天来,咱们这一路遇到的小城镇,敌军要么就是望风而逃,要么干脆就没有兵力防守。可见高季昌是打定了主意要坚守江陵城,为此他将其他地区都已经放弃了。”

“既然如此,咱们也不要去管那些无关紧要的地区了,各部做好准备,三天之后,开始攻城,攻城之处,选为城东的卫城!”

王茂章顿时急了,连忙站出来道:“大王,我军营地在北,若是攻打城东的卫城,岂不是说我北营各部都用不上?为什么不进攻城北的卫城呢?”

杨渥呵斥道:“你急什么?这次江陵之战,显然不是短时间能结束的,不久之后自然有用到你们的时候,只希望到时候你们不要让孤失望!”

江陵城并不是四四方方的形状,而是类似于一个不规则的长方形,其中东西方向是“长”,南北方向是“宽”。

而高季昌在战前就在东西两处城外各修建了一处卫城,在南北两处城外各修建了两座卫城,以这六座卫城来拱卫城池。

这些卫城都位于护城河以外,通过桥梁与主城墙保持联系。

吴军只有在攻克卫城之后,才能设法夺取护城河上的桥梁,或者是设法将护城河截断。

而第一次进攻,杨渥之所以选定进攻东门的卫城而不是北门的两座卫城,主要是考虑到荆州的地形。

荆州的北面除了护城河之外,还有一条天然河流流过,水面较宽,即便是吴军攻克了卫城,但要从这个方向攻城的难度显然会比从东门攻城的难度要高一些。

而城东方向的护城河相对就要窄一些,其护城河只有不到七十步宽。

此外,按照之前定下的方针,对付襄州方向的梁军援军才是此战的首要任务,所以三天之后的进攻不过是一个试探而已,接下来才会逐渐加大攻城的力度,给高季昌制造足够的压力,并且迫使敌军援兵出来。

到时候,安置在城北的王茂章部,就要担当起击败敌军援军的重任。

因此,在这段时间的攻城战中,杨渥就不会给他们安排太多的任务,以保证他们的体力充沛。

三天后,依照杨渥的命令,吴军由秦裴指挥对东城外的卫城发起进攻。

这次进攻仅仅是起到试探作用,在一番并不算激烈的交战后,秦裴对守军的准备情况,敌军的士气,敌将的应对能力等一些方面都有了粗略的了解,于是下令攻城的吴军依次退了下来。

第二天,正式的攻城之战才算开始。

不过与之前的试探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吴军同时开始对城北、城南以及城东的四座卫城发起了进攻。

之所以一次性攻打四座围城,说到底还是为了尽可能的发挥吴军的兵力优势,同时也是为了给高季昌制造足够的压力。

不过具体上,杨渥又特意作出了安排,南、北城外,靠近东城的两座卫城,以及东城外的一座卫城,这三座卫城都交给秦裴部来负责攻打;而王茂章部只负责北城外,靠近西城的那座卫城;至于城西的卫城,以及南城外靠近城西的那座卫城,则没有发起进攻。

这样安排的目的,显然也是为了尽量减轻王茂章部的负担,让他们不至于在攻城战中消耗过多。

第五百一十五章担忧

二月底,江陵城中,随着吴军攻势的逐渐加强,守军所感受到的压力也变得越来越重。

接连的攻城战,不仅让守军将士们疲惫不堪,那些将领们同样有些焦虑。

节度使府内,荆南众将趁着吴军攻势稍退的时机,会聚起来做了一番简单的商议。

“节帅,虽然目前还不知道吴军已经投入了多少兵力用于攻城,不过吴军的总兵力远远多于我军,所以他们在攻城时多是采用轮番上阵的方式,而我军却需要依靠少量的兵力时刻保持警惕,这么些天下来,将士们已经很疲倦了。节帅,不知援军到底什么时候能来?”荆南大将倪可福面带忧虑的问道。

“是啊,节帅,到底援军什么时候能来?”其他将领也都纷纷询问。

这倒不是说城中守军这么快就坚持不下去了,而是若不能清楚的知道援军抵达的时间的话,众将心中都没有底。

高季昌的实力虽然较弱,但他手中也有三万军队,再加上临时征召的一些壮丁,在守城上兵力其实还是充足的。

不过这些守军可不能一次都投入战斗,毕竟谁也不知道这场城池攻防战到底要持续多久,若是过早的将兵力全部用出去了,那么万一短时间内无法解围,江陵岂不是危险了?

所以,如今荆南守军真正投入战斗也不过是两万兵力,再加上一些征召的壮丁负责运送箭矢、檑木等,其余一万大军,却是被留下来作为预备军。

好在,如今双方争夺的重点乃是城外的六座卫城。

卫城的规模相对较小,用一两千军队就能守住,而吴军虽然有兵力优势,却因为地方狭小而无法发挥出优势,这样一来守军一方暂时倒是无忧。

不过时间久了若是援军不到的话,不仅是下面的那些将士们,便是他们这些将领们心中都会感到不安。

此时,面对众将的询问,高季昌心中忍不住嘀咕着:“你们问我,我又问谁去?”

不过在面上,他的神色却是充满信心的答道:“诸位将军还请放心,冦将军和嘉王殿下都已经给本帅回过信了,他们现在都已经做好了出征的准备,相信再过几天就会有援军到达的消息的。”

他笑着看了看众将,脸上的笑容显得极有信心。

不少将领都被他的笑容所感染,对他的话也相信了不少。

不过还是有不少人依旧存在怀疑,当然这些人都是聪明人,即便心中有所怀疑,但也没有说出来。

“节帅,既然援军即将抵达,那么我军干脆将预备军也投入就是,也好缓减一下压力,让守军将士们能够得到休息。”另一位大将鲍唐提议道。

高季昌脸色一黑,连忙答道:“这个倒是不急,现在还不是投入预备军的时候,要知道敌军兵力众多,而且又是由吴王亲自领兵,若是我军援兵抵达之后却不能立刻解围,那么到时候预备军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所以目前还是不能动用预备军!”

鲍唐等人听了点了点头:“末将明白了,还是节帅考虑的长远!”

这时,倪可福站出来道:“节帅,这两天末将随着节帅一同巡视各处,不知道节帅有没有发现,吴军的攻城虽然算得上凌厉,但总的来说还远远没有到极限。”

“按理说,我军的援军即将到来,在这种时候吴军应该加紧攻城才是。但实际上他们却表现得似乎并不怎么急切。所以末将觉得,或许吴王的打算就是持久作战,放任我军的援兵到达,然后……”

他没有说完自己的推测,但他的意思却说得很清楚了。

一旁梁震听了之后点头道:“若是按照倪将军所说的,那么吴王的野心就有些大了,这一次或许他不仅仅想攻取江陵,同时他应该还想着攻取襄州!”

“什么?他还想着攻取襄州?这江陵他们都还没有拿下来,就在想着襄州吗?”众将都有些不信。

高季昌却是对梁震的话极为看重,毕竟这么多年下来,梁震已经完全得到了他的信任。

他神色郑重的问道:“若是按照前辈所言,那么就是说,吴王这一次不仅想要攻占江陵,同时他还想着一举击败寇彦卿将军。而要消灭寇彦卿,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梁军和蜀军没有汇合之前先行集中兵力对付梁军。前辈觉得本帅的这个想法对吗?”

他本来就是极为聪明之人,不然也不可能得到朱温的重用,从一介奴仆最终成为如今的一方藩镇;所以在梁震提了一句后,他便想到了具体的。

梁震点点头道:“老夫不怎么懂军务上的东西,不过从道理上讲应该是这样的!”

高季昌又道:“那么本帅是不是要派个人去提醒一下寇彦卿?”

虽然对寇彦卿迟迟不出兵来援感到不爽,不过如今荆南毕竟需要依靠寇彦卿才能生存下去,若是寇彦卿真的被吴军消灭了,那么荆南也无法独存。

“那节帅打算和寇彦卿怎么说?直接和他说,让他不要过来,吴王在这里等着消灭他吗?”

高季昌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当然不可能这么说!”

且不说寇彦卿此人性格狂傲,有些桀骜不驯,自己直接这么说的话,不仅会将寇彦卿得罪,而且一点作用都起不了;更重要的是,若是寇彦卿真的不来了,到时候倒霉的也是高季昌自己,他自然不会这么做。

所以高季昌沉吟片刻后道:“至少派人去提醒他一下,让他不能太大意了。”

对于这个想法,梁震自然是大为赞同。

提醒一下寇彦卿也算尽到了职责,但若是寇彦卿依旧没有警觉,导致被吴军消灭的话,那也只能说荆南气数尽了,便是有梁、蜀两家联手护持,也依旧不能保得平安。

那样的话,高季昌除了乖乖向吴国投降外,也没有别的路子可走了。

就在众将商量军议之时,有侍卫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道:“节帅,诸位将军,敌军又一次攻城了?”

“怎么这么快就发动下一轮攻势了?这吴军的进攻力度又加强了一分啊!”

“看来吴王亲自领兵,果然是让吴军的士气得到极大提升啊!”

众将一边感叹着,一边向高季昌告辞离去,准备回自己负责的防区指挥作战。

很快,议事厅堂内就只剩下高季昌、梁震等少数几人。

众将走了,剩下的人基本都是高季昌的心腹,所以他说话时自然就随意了许多。

“前辈,你说本帅在这个时候派人去向吴王请降,他会不会答应?”

“什么?这个时候请降?”梁震被高季昌的突然提议惊住了,不过随即他又醒悟过来道:“节帅是说,以议降为名义来拖延时间吗?这个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高季昌乃是除了明的无赖子,他的狡诈和朱温、王建这两人都是差不多的。

所不同的是,朱温和王建当年弱小的时候还需要耍些无赖手段,但如今实力强大了后,那些有损自己脸面的事情就做得少些了。

当然,并不是完全没有做,仅仅是做得比以前少了。

而高季昌如今的实力却还很弱小,所以有时候他也不得不使些无赖手段。

比如历史上的他,依靠江陵弹丸之地,却能周旋在周边众多强大势力之间,就是因为他够无赖,在周边势力之中,今天投降这个,明天投降那个,从来没有信义一说。

此时不过是用议降的办法来拖延一下时间,这对高季昌来说自然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不过梁震却是对他道:“节帅,现在关键的问题乃是援军什么时候能到的问题。若是节帅以议降的办法来拖延时间的话,寇彦卿和王宗寿二人听到之后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觉得节帅暗中与吴国有勾结,故意引梁军南下然后加以伏击?到时候只怕寇彦卿他们更加不敢南下了。”

高季昌听了连连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刚才的确是本帅思虑不周!”

梁震接着道:“节帅要想让寇彦卿和王宗寿尽早南下,最好的办法还是将战况夸大一下,就说吴军攻势猛烈,城外的卫城已经被吴军夺取了两座,剩下的也是岌岌可危。这样一说的话,或许寇彦卿和王宗寿就会立即南下了!”

高季昌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依旧有些担忧。

……

江陵城外,杨渥并不知道梁震已经看出了自己的用兵方略,不过即便是知道,他也不会改变方略,因为梁军乃是不得不南下,而吴军到时候出兵北上的话,消息必然瞒不过梁军。

此时,具体的攻城之战杨渥都已经交给秦裴和王茂章去指挥了,他并没有过问。

此时让他关注的问题就是,梁军到底什么时候南下,毕竟现在已经是三月份了,要不了多久就要进入梅雨季节,到时候连绵不绝的雨水,必然对作战造成影响。

当然,在得知梁军和蜀军已经联手之后,杨渥就已经知道攻打江陵并不是他原本想的那么容易。

所以他的心中已经做好了持久作战的准备,甚至还做好了作战不利的心理准备。

第五百一十六章愤怒

如果说对于江陵的战局杨渥还仅仅是有一点担忧,那么对于虔州那边的战局,杨渥就不是担忧,而是震怒了。

在今年正月,刘信便已经率领大军围攻虔州城,然而如今三个月时间过去,从虔州传来的消息竟然不是成功攻破城池的捷报,而是刘信的求援信和一份兵败请罪的文书!

刘信统领的大军不仅没有攻破城池,反而在城下碰的头破血流,更是被守军的一次夜袭给打得大败!

这自然让杨渥震怒不已。

从得到的消息来看,去年年底黎求发动兵变杀死了卢延昌之后,在吴军出兵虔州之前,那黎求居然突然暴死在自己的家里,谁也搞不清楚他的死因。

在黎求死后,其部将李彦图继承了黎求的位置。

李彦图在继位以后,大肆残杀卢家之人。

当初黎求在发动兵变之后,本来已经将卢家的人全部抓了起来,不过那时候他的位置尚未稳固,所以没有贸然对卢家的人下杀手。

等到位置稳固,他准备动手之时,却突然暴死。

李彦图在继位之后,同样意识到卢家人的存在会严重影响到他的地位,于是决定将卢家灭族,以除掉后患。

等他做完这一切之后,却传来了吴军大举讨伐的消息。

李彦图在惊惧之下完全不知所措,反而对其众多部将心生猜忌,担心他们将自己出卖给吴国人,用自己的头颅来向吴国邀功。

所以李彦图一面试图派人去与吴军接触,一面却开始向几个让他感到忌惮的部将下手。

结果那几个部将们也不是好惹的,他们抢先下手将李彦图杀了。

这样一番腥风血雨之后,虔州在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里面就接连有三个刺史被杀。

到了此时,尤其是在吴国大军即将抵达的情况下,那些杀死了李彦图的众将一个个都不敢出头,生怕步了李彦图等三人的后尘。

结果,众将这时候就想起了称病在家的谭全播。

黎求当初还在的时候,谭全播就意识黎求可能会杀他,于是紧闭家门深居简出,又时不时的传出他已经病重将死的消息,这才让黎求放心下来,最终没有动他。

等到黎求暴死,李彦图上位时,谭全播同样在家中称病,不敢冒头。

不过如今李彦图也死了,众将非要强迫他来出面做这个虔州刺史,在刀与剑的压迫下,他也只好乖乖听命,出来领头。

本来到了这个时候,若是刘信抵达虔州之后,好好派人去和谭全播谈一谈,或许还能将其劝降。

毕竟吴军势大,后面又有一个强大的吴国支撑着,城中众人谁也不认为仅仅依靠一个虔州就能抵挡住吴军;再加上,吴军攻打虔州是以讨伐黎求为借口的,而如今不仅黎求本人已经暴死了,连他的心腹部将李彦图都已经死了,吴军讨伐虔州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个时候若是好好派人去劝降,城中之人或许就会乖乖投降。

不过刘信觉得,杨渥给他的命令是让他彻底拿下虔州,将那些“逆贼”一律捉拿到金陵去;虽然黎求已经死了,但黎求的部将却还在,若是不能将那些逆贼捉拿住,这次出兵岂不是成了一场闹剧。

所以在匆匆劝降一番后,刘信便放弃了继续劝降的想法,开始为攻城做准备。

当然,刘信做所以这么做,其更深层的目的却是为了自己的功劳着想的。

攻破一座城池,与劝降一座城池相比,当然是攻破城池的功劳大一些。

至于因此造成的伤亡,刘信觉得,区区一个虔州,又是经历了这么多的动荡之后,还能有多少战力?只怕随便一次进攻就能将城池打破了。

然而,他却是低估了城中守军的实力和谭全播的巨大影响力。

谭全播毕竟是与卢光稠共同开创了虔州基业的人,甚至他的威望比卢光稠还要高一些。

在他的诏令下,不少百姓纷纷拿起刀枪上城墙准备抵抗吴军,甚至不少原本居住在城外的百姓,也加入到了守城中来。

再加上城中原本的守军,竟然使得虔州在短短时间里面就变成了一座坚城。

而那些将领们,原本还只是想让谭全播出来给他们挡灾,但在吴军的威胁之下,这些将领们也只好会聚在谭全播的名下,真正的将他奉为虔州之主,听从他的号令。

如此一来,虔州上下一心,又有谭全播这个比卢光稠还要“正统”一些的人出来担任刺史,反而是吴军的到来,在城中众人眼中成了“万恶的侵略者”。

而吴军虽然有两万兵力,又是精锐的禁军将士,但守城的虔州军队加上那些自发站出来守城的百姓,居然高达三万余人。

以两万人去攻打一座有三万人把守的城池,若是守军没有什么战心的话,自然有可能成功;但如今那些守军都抱着抵抗侵略的决心,士气高昂,战意强烈。

结果,刘信的大军就在虔州那并不算高大的城墙下面被碰得头破血流了。

攻城两个多月时间,始终一点进展都没有,这让刘信不由得急了起来。

此时的他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即便他有心议和也不敢轻易提出来。

毕竟事情已经闹成现在的样子了,若是不能攻破城池,不仅他自己会丢了面子,更是有可能助长虔州人的气焰,让他们在谈判过程中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

更重要的是,虔州就离岭南不远。

若是吴军连区区一个虔州都不能迅速拿下,反而被迫用谈判的手段来解决问题的话,那么刘龑又会怎么想?他是不是也要像虔州人一样坚决抵抗到底了?

所以在这种种考虑之下,刘信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攻城。

然而就在几天前,刘信亲自领兵攻城未能取得突破之后,当天晚上将士们都有些疲惫懈怠,而城中这几个月来都没有主动出城攻击过的守军却是突然发起了夜袭。

结果,猝不及防的吴军竟然被打得大乱。

好在守军经过这几个月的激烈大战以后,同样到了强弩之末,夜袭得手之后,仅仅在吴军营地肆虐了半个时辰便匆忙退回了城中。

但即便如此,吴军也损失了一千余人,此外还有不少将士受伤;若是再加上之前三个月攻城中的损失,吴军的损失了两千将士,还有更多的将士受伤。

而虔州城,却依旧没有看到攻破的迹象。

到了这种时候,刘信也知道自己必须暂时退兵休整一番了。

所以他一面向杨渥请罪,一面率军退回太和县休整,同时向杨渥请求援兵。

收到这么一份战报,杨渥的心情可想而知。

“废物,真是废物!孤让他统领两万大军去攻打区区一个虔州,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结果他用了三个月时间,最后却是这样一个结果。他刘信还有脸向孤请求援军?”中军大帐之内,充斥着杨渥愤怒的声音。

刚刚从前线战场上撤下来的秦裴等将领,一个个都不敢出声,生怕引来杨渥的怒火。

秦裴更是在心中感叹着:“大王的威势的确是越来越重了,平时还看不出来,但如今这一番发火,的确是有些吓人。”

在以前,他们这些老将与杨渥说话时,虽然也很恭敬,但在恭敬之中还是带着一点随意的;而杨渥对他们这些老将也很随和,平时即便是对他们不满,也只会轻言细语的提点一下,而且一般都是在没有其他人的时候,算是尽可能的给他们留了面子。

但这一次发这么大的火气,却是头一次。

当然,秦裴他们也能够理解,毕竟刘信手中有着两万禁军,而他们的敌人却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其中大部分都是临时帮助守城的百姓,其将领也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人物,虔州城池同样算不上什么大城,唯一能让人重视一点的,也就是他们临时推选出来的刺史谭全播了。

吴军的兵力虽然只有两万人,看上去有些少了,但是实际上,当年清口大战的时候,杨行密动用的军队也不过是三万精兵,再加上张训统领的五千人,一共是三万五千兵力而已。

而李神福攻打鄂州时,他手中的兵力更是只有一万人;王茂章救援青州王师范的大战,铜手中的军队也不过区区七千人。

这也就是这几年吴军的兵力迅速提升,这才使得两万军队显得有些少了,实际上,两万人已经很多了,若是运用得当,别说一个虔州,便是攻打岭南都足够了。

而虔州城中唯一值得看重的谭全播,虽然他有个“小诸葛”的称号,算是名声在外,但他也就是一个人罢了,年纪更是已经快八十岁了。

这样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进坟墓的人,率领一群乌合之众,居然还能让刘信碰个头破血流,如今甚至还不得不退兵休整,并向杨渥请求援兵,这就怪不得杨渥会这么的愤怒了。

众将既不敢随意出言,更不敢为刘信求情,只好低头听着杨渥发泄自己的愤怒。

第五百一十七章处置

或许是骂了太久,有些累了的缘故,杨渥渐渐停了下来,坐在椅子上,用手轻轻揉着自己的额头。

“今日攻城之战进行得怎样?可有什么进展没有?”他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他并没有说起虔州之事,反而询问着攻城的进展。

毕竟在他看来,虔州不过是一座孤城,即便刘信没能将城池攻破,这让他感到很失望,但虔州再怎么说也翻不了天,吴军破城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相比之下,反而是江陵这边的局面让人头痛一点。

听了杨渥的询问,秦裴连忙上前一步道:“大王,守军抵抗依旧很坚决,今天对各处卫城的进攻并没有取得大的进展。不过在我军撤下来之后,敌军却是从城中向四处卫城各自补充了一些兵力。”

杨渥轻声自语道:“看来守军受到的损失也不小,不过要想一举压垮他们,却也为时尚早。如今已经是三月份了,不能拖延太久。”

他提高了声音向众将道:“从明天开始,各部加大攻城力度。明天孤会亲自去东城外督战,秦裴,你去南城外督战;侯瓒,你负责北城东面的卫城;再派人告诉王茂章,让他也加大攻城的力度。各部务必竭尽全力,就算不能攻破卫城,也一定要让高季昌感受到足够的压力!”

“末将遵命!”

众将凛然应道,顿时知道杨渥已经认真起来了。

或者说,刘信攻打一个虔州,却用了三个月时间没有取得进展,这让杨渥心里憋了一把火高季昌自然就成了倾泻杨渥怒火的地方。

当然,杨渥这么做也不完全是倾泻怒火,正式攻城也有十天时间了,将士们也已经完全适应了战争,所以此时可以加大攻城力度;另外,若是不能给高季昌足够的压力,等到雨季到来,攻城只怕会更加不便。

杨渥点了点头,示意众将可以下去准备了。

等众将离去后,朱瑾站出来道:“大王,刘信将军那边,不知应该如何回复?”

他身为枢密副使,这些事情他自然要问个清楚,所以即便知道杨渥此时心情不好,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询问。

“刘信那边?你们枢密院是个什么态度?还有,此事金陵那边应该也知道了吧?金陵那边又是怎么说的?”杨渥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向众人询问起来。

周宗站出来道:“大王,金陵那边在得到消息后,已经批准了刘信暂时休整一番,并且决定让李承鼎将军率领右天武军前往虔州增援。”

杨渥听了顿时怒气上涌,不过他转念之间,又皱眉向范遇问道:“这个决定是谁作出的?是太子吗?还是海陵王他们?”

金陵那边的朝局,如今是以太子杨炅为监国,不过杨炅的年岁毕竟太小,所以杨渥又让高勗和杨隆演二人出来负责;当然,陈彦谦等内阁大臣同样有辅佐的职责。

范遇苦笑道:“大王,这是太子作出的决定。不过朝中还有不少人反对。”

“你倒是说说,都有哪些人在反对?他们又是什么打算?”

原来刘信在退兵回太和县休整后,他也知道自己就这样回去的话肯定会遭到非议,所以在给朝廷上的奏章中,他除了详细说明此战的经过外,又不着痕迹的强调了一番守军士气高昂,众志成城的决心,以及当地道路艰险,瘴气横行等艰苦条件,算是给自己的失败找了原因。

当然,他的话也不能算很夸大,毕竟这些也是事实。

而且他并没有完全将自己的过错推到这些事情上面,而是直接承认了自己的责任,同时向朝廷请求援兵。

在见到这份奏章后,朝中众臣就分为了两种态度,一种以陈彦谦、周隐二人为代表,主要是一些文臣在内,主张接受刘信的说法,给他派遣援军;而另一部分朝臣则以李承嗣、严可求、周本等人为代表,他们认为凭借刘信手中的兵力完全足够攻破虔州了,没有必要给他增加援军。

倒不是说李承嗣他们舍不得派援军,而是出于多方面的考虑。

一来如今吴国本来就是两线作战,杨渥正统领大军征讨高季昌,这就使得驻守江陵的五个军中有三个都被调往江陵了,只剩下两个军的兵力,在没有紧急事件的情况下,不能再往外调兵了。

这样一来,刘信若是想要得到援军,就只有李承鼎的右天武军能够调动。

但右天武军本来就要驻守两浙和福建的广阔地区,任务较重,尤其是岭南的刘龑虽然实力弱小,但也需要有一支军队留下来防备他们,贸然将右天武军投入虔州,未必是稳妥的选择。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李承嗣和严可求、周本他们这些武将,都清楚的知道,刘信其实并不缺少兵力,他缺少的仅仅是一个合适的用兵策略而已。

严可求甚至提出,虔州本身的实力有限,之所以能够抵抗住刘信的进攻,主要是因为有大量百姓在帮助守城。

此时三个月攻城战下来,那些百姓肯定也伤亡惨重。

他们被围困在城内时,不得不出死力守城;但刘信撤兵之后,那些仿佛死里逃生一般的百姓,肯定已经各自散去了;再加上如今春耕即将到来,城外的那些百姓都忙着春耕去了,自然不可能再去帮谭全播守城。

所以只要刘信再领兵回去发动进攻,虔州不过是一座空城罢了,定然能够一鼓而下。

可惜的是,严可求等人的主张虽然被杨隆演接受,但杨炅却是更看好陈彦谦等文官的主张;至于高勗,他毕竟离开朝堂已经有很久了,所以一般情况下他都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此次也不例外。

这样一来,杨炅最后就决定听从陈彦谦等人的主张,同时将自己的决定写在刘信的奏章后面,一并送到江陵这里来给杨渥批阅。

听完金陵朝堂那边发生的事情后,杨渥不由得皱眉。

从本心上看,李承嗣、严可求、周本他们的主张自然更加有道理;陈彦谦等人毕竟是文官,对这些军务不怎么了解,所以作出的决定就有些欠妥。

若是杨渥在金陵坐镇的话,他自然会听从李承嗣等人的主张;但太子杨炅最终却决定采用陈彦谦等文官的主张。

若是再联想起一直以来,他的这位长子都喜好文事,却对军务一点兴趣都没有,这自然就让杨渥觉得,自己的这个长子有些偏于文弱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杨渥将自己的想法深藏在心中,却是转而向郭崇韬和朱瑾二人问道:“严可求所说的,你们刚才也听到了,你们觉得他分析的有没有道理?”

郭崇韬道:“大王,臣以为严大人分析的极为有理,此时的虔州即便不是一座空城,但也必然没有多少战心了。若是刘信此时再去攻打,必然能轻易取得胜利,不必再让右天武军劳师动众。”

朱瑾也点头道:“臣同意郭参军的说法。”

杨渥点了点头,他自然也是同意的。

“周宗,你去传令,让刘彦英前来见孤!”

“是,臣这就去办!”周宗连忙应承下来,出了大帐前去传令。

刘彦英便是刘信的长子,当年和李承鼎、柴克宏、周邺等人一样,都是第一批军校中出来的,如今在羽林军中担任都将,统领一千羽林将士。

没过多久,刘彦英抵达营帐。

“臣刘彦英拜见大王!”刚一进来,刘彦英便恭敬行礼。

“起来吧!刘彦英,你可知道孤为什么召你前来吗?”杨渥脸色有些阴沉的问道。

“这……”刘彦英犹豫了一下,随即坦然道:“臣不知!”

他的确是不知道杨渥召他来这里的目的,毕竟他的层级还很低,刘信在虔州那边战事不利的消息,他却是没有资格得知的。

当然,他的心中也有一些猜测,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若是没有什么重要事情杨渥是不会特意派周宗来传令召见他的。

所以杨渥召见他,很可能与他那位父亲有关。

而从杨渥的脸色来看,只怕还是坏事的可能性较大。

想到这里,刘彦英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杨渥冷笑一声,将刘信的奏章扔了过去:“你自己看看,便知道了!”

刘彦英心中一沉,连忙将那奏章捡起来,从第一页开始翻看。

迅速看完之后,他的额头上便已经满是汗水了,这些都是被吓出来的。

“父亲攻打虔州这么久了,居然一点进展都没有,还派人来寻求援军,怪不得大王会这么恼怒;不过大王在这种时候将我召来又是为何?难道说大王想要迁怒于我?”

刘彦英心中愈发的不安起来。

“不对,大王一向不喜欢迁怒他人;这次父亲虽然做得不好,不过有他以往的功绩在,向来大王也不会太过怪罪,就更不可能迁怒到我头上了!”

他在心中安慰着自己,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开始试着为自己的父亲说几句话。

“大王,臣之父亲此次战事不利,臣代父亲,向大王请罪,还请大王给臣父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第五百一十八章恐吓

杨渥并没有理会刘彦英的话,反而冷声道:“孤给了你父亲两万禁军,又给了他足够的时间,让他攻打一座没有任何援军的孤城,却是这么一个结果。”

“当初孤让他攻下虔州,他却在没有孤的允许时就私自退兵。他刘信这是想做什么,想造反吗?”

刘彦英心中猛的一颤,显然被“造反”这个词吓了一跳,便是一旁的周宗在听了之后也是脸色大变。

对于刘信这些领兵在外的大将来说,他们最为担心的一点就是被君主猜忌。

如今杨渥公然问起他父亲是不是想造反的话,这自然让刘彦英心生恐惧。

造反!

若是杨渥真的觉得刘信有造反的打算的话,那就不是刘信的前程堪忧了,便是刘家一家上下的性命都可能丢掉。

所以刘彦英当即“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脸色苍白的辩解道:“大王,臣之父亲虽然这次没有完成大王的军令就私自撤军,但他的目的只是想休整一下,重整旗鼓之后再发起进攻,绝对没有造反的打算。还请大王明鉴!”

刘彦英吓得不浅,一旁周宗也忍不住站出来道:“大王,刘将军虽然私自退兵,这的确是违反了大王的军令,但要说他造反,这应该不可能吧?”

刘彦英听了顿时面带感激的向周宗看去,接着又把目光看向一旁的朱瑾和郭崇韬等人,眼神中流露出求助的意思。

朱瑾和郭崇韬二人可比刘彦英和周宗这两个年轻人要沉得住气。

他们两个却是明白,杨渥不可能认为刘信想要造反,之所以如此说,不过是想要借刘彦英之口向刘信表达自己的不满罢了。

这两个老谋深算的家伙,本来还在一旁淡定的看戏,不过刘彦英都向他们求助了,他们也只好站出来为刘信求情。

“大王,刘将军虽然有失职之罪,但说他造反,臣却是不信的,还请大王明察!”

杨渥冷哼一声,对刘彦英呵斥道:“站起来回话!”

刘彦英连忙起身肃然站着,神情依旧很紧张。

杨渥缓缓说道:“虔州地方偏僻,又经过卢光稠这二十多年的经营,人口繁盛,倒是一个造反的好地方。”

刘彦英脸色更加苍白,却是不敢插话。

只听杨渥接着对刘彦英道:“若是你父亲打算造反,你可以领一千羽林军前去助他,孤保证不拦你;你们刘家还在金陵的和洪州的家人,孤也一并给他送过去,保证不会为难!”

刘彦英脸色越来越苍白,仿佛就差一点就能吓晕过去。

好在,就在这时,杨渥语气一转道:“不过,若是你父亲不打算造反,那就让他赶紧去将虔州攻下来;你去告诉他,除了你统领的一千羽林军外,孤不会给他一兵一卒的援军;半个月之内,若是孤没有听到他攻破虔州的捷报,什么后果,你自己去想!”

刘彦英听说还有别的选择,当即大喜过望,也没管什么半个月的时间期限,当即就向杨渥保证道:“请大王放心,臣定会告诉父亲,让他在半个月内将捷报传到江陵来!”

到了此时,他脸上才算有了些人气。

杨渥见了他的神色后,冷哼了一声,这才打发他离去。

等到刘彦英告退后,杨渥依旧阴沉着脸,朱瑾和郭崇韬二人却是渐渐的有些忍不住笑了起来。

杨渥顿时怒目向二人瞪去,不过随即,看着他们脸上的笑意,他自己也有些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宗此时还不知道三人为何发笑,不过他见杨渥和郭崇韬三人都在笑,他自己也就跟着笑了起来。

顿时,营帐里面刚才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反而充满了笑意。

“大王和郭参军还有朱枢密使,到底是为何而笑?难道刚才的事情很好笑吗?”周宗在心中嘀咕着。

其实,杨渥原本就没有怀疑过刘信,刘信乃是当年追随杨行密一起打过孙儒的老将,这么多年下来,建立了无数的功劳。

虽然有时候刘信会表现得有些浑,但杨渥既不会怀疑他的能力,同时也不会怀疑他的忠诚。

之所以对刘彦英说那些话,不过是想吓一吓他而已,见他果然被自己的话语吓的魂不附体,心中的怒火也就出了。

而郭崇韬和朱瑾二人也明白杨渥的目的,所以在刘彦英离去后,才会忍不住笑了起来。

至于说这一次刘信没有完成任务,反而要向朝廷请求援兵,杨渥在一开始自然是很恼怒,觉得刘信连这么一个简单的任务都完成不了,实在是让他感到失望。

不过在仔细想了一番后,他又觉得这次攻打虔州失利,倒也不能将责任全部归结到刘信的身上。

要知道战争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胜败无常的,有时候你明明面对一个强敌,结果轻而易举的取得了胜利;有时候又反过来,明明你的敌人不仅很弱小,而且还毫不起眼,结果你却被打得大败。

这种事情可是多了去了,谁都难以保证自己能常胜不败。

而对于虔州,当初杨渥等人之所以前后谋划了四年时间才对虔州下手,主要原因就是不想在卢光稠、谭全播二人还在的时候动手,以尽量减轻夺取虔州的难度。

谁知道的是,在卢光稠死了,谭全播隐退,黎求又将卢延昌杀死之后,本以为夺取虔州的时机总算到来了,结果事情转了一圈后,虔州又成了谭全播在统领。

这番变局,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而谭全播这个人称“小诸葛”的老家伙,的确是能力出众,以虔州绝对弱势的情形,都能击退刘信的进攻。

所以说,刘信的失利,并不能全部归结与他本人。

当然,刘信最大的失误就是在一开始没有采用谈判的手段来解决虔州问题,而是贸然使用武力。

若是那时候与谭全播展开谈判,很有可能虔州早就投降了;但刘信的贸然进攻,却是将城中守军逼到了绝路上,无路可退的守军自然就只能与吴军拼命。

到了现在,即便是想劝降谭全播都不能去做了,因为虔州的抵抗已经开了个坏头,若是不能用武力将其压服,那么那些偏远地区的地方势力只怕都会看不起吴军。

而失去了对那些地区的强势威慑之后,将来那些偏远地区只怕时不时的都会发生动乱。

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强攻,以武力将虔州拿下,并且对那些抵抗的将领作出严惩。

笑了一阵子后,杨渥的心情反而好了许多,之前因为刘信的战报而生出的怒火也发泄一空,这才对郭崇韬二人道:“刘信这家伙性子有些浑,孤若是不时常敲打他一下,只怕他就要闹翻天了。”

他倒是不担心刚才说的那些话会让刘信胡思乱想,当年杨行密更重的话都对刘信说过,而且还是当着刘信的面说的,但刘信也只当做耳边风一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点影响都没有造成。

如今杨渥不过是对他儿子说了几句重话,只怕刘信更加不会放在心上。

杨渥记得,刘信这人历史上也是南吴后期的顶梁柱一般的将领,活的时间够长。

当其他那些老将们都已经老去后,他虽然年纪同样很大了,但一直在军旅中活跃着;身体极为坚朗。

将来若是杨渥要北伐的话,其他老将只怕未必能活到那个时候,但刘信应该还能担当一路大将。

所以这几年杨渥对刘信极力培养,很多战事都是让他在指挥,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经常有仗打,多积累一些经验。

……

当天晚上,刘彦英便率领麾下的一千羽林军连夜出征,准备火速赶往虔州;而其他将士则是抓紧时间休息,为第二天的大战做好准备。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尚未亮起时,吴军便开始埋锅造饭;等到天色大亮后,吴军就已经吃完早饭,准备列阵出营。

今天将有一场大战发生,杨渥、侯瓒、秦裴、王茂章,这四人将各自在一处卫城外督战,催动吴军发起猛攻;可以肯定的是,今天的战事必然会很激烈。

那些将要上战场的将士们最终谁能活下来,谁会永远的倒下,大家的心中都没有底。

不过众多将士却没有谁心中感到胆怯,毕竟身为士卒,又是处在这个乱世之中,大家心里都有战死的准备。

只要不是故意让这些将士们去送死,在严格的军纪要求下,他们自然会拼死作战。

第五百一十九章攻打卫城

没过多久,吴军将士便列阵完毕,等待出击命令的下达。

而杨渥也在这个时候身穿一身华丽的铠甲,跨上白色战马,出现在众军面前。

见他这么一身妆容,众将不由得眼前一亮。

秦裴更是在行礼之后向他说道:“大王这一身铠甲可真是华丽,越发衬托大王的威仪了!”

“是吗?可惜这一身铠甲太过华丽了,不实用!若不是王后她们几个亲手缝制的,孤还真不愿意穿上!”杨渥一脸得意的说道。

这一身铠甲乃是周梦洁等后宫几个女人在闲暇时缝制的,采用的都是最好的甲片,外面更是包裹着华丽的锦衣,看上去不像一副铠甲,倒像是一身礼服。

更为难得的是,这一身铠甲不仅防护效果很好,而且较为轻盈,同时在行动之间又不影响身体的动作,可以说是一套极为珍贵的铠甲。

事实上,这一身铠甲的造价极为惊人,其甲片都是用精钢由那些顶级的工匠打造而成的,周梦洁她们不过将其缝制成铠甲罢了。

杨渥的年纪原本就不大,在几年前开始蓄胡须以后,整个人本来就显得极有威仪;再加上这身华丽铠甲的衬托,顿时让他更加引人注目。

可惜的是,这身铠甲虽然华丽,而且防护效果也很好,舒适性等方面同样极佳,但问题就在于太过华丽了,不怎么适合在战场上穿。

若是谁在战场上身穿这么一身华丽的铠甲,那不是明摆着告诉敌军,自己是一个大人物,让敌军赶紧来攻吗?

所以杨渥反而习惯穿那些并不显眼的铠甲,至少不会穿这么华丽的铠甲。

不过今天之所以这么穿,一来自己的几位夫人们的一番心意,若是一次都不穿也不好;二来,也是更重要的一点,今天乃是攻城战。

杨渥虽然要去前线督战,但他显然不可能太过靠近敌军,只会在足够远的地方坐镇观战,周围都是羽林军的将士守护着,自然不用担心安全的问题。

而一身华丽的铠甲,更是能让吴军将士们轻易的看到自己,让他们知道自己就在后方关注着战局,这自然能激发将士们的士气。

此时,面对杨渥带着一丝得意的炫耀,众将一个个都笑而不语。

杨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转过头去对秦裴道:“传令下去,开始擂鼓吧!”

不久,激昂的战鼓声隆隆响起,传遍整个军营,各部的将士们都明白,今天的攻城大战即将开始。

秦裴和侯瓒二人向杨渥看去,见他没有什么表示,当即向他告退,然后各自在侍卫的护卫下疾驰而去。

他们今天都将各自在一处卫城外督战,此时自然是要赶往自己负责的战场。

没过多久,各部开始依次出营,向前沿阵地行去。

在那里,还有一部分将士守卫着,他们的任务主要是防止守军突然杀出来;同时,在头一天里攻城留下的一些器械以及苏州炮等重型设备,也是他们守卫的重点。

半个时辰之后,各部完成了攻城的各种准备工作。

随着一支火箭升上天空,进攻正式开始。

首先发动的自然就是那一排苏州炮。

巨大的炮身都是用最上好的木材打造,重要的地方甚至是用铁制成的,许多地方还特意包裹了铁皮,以增加结构强度。

这些苏州炮都是能将上百斤重的巨石投送到四五百步外的大家伙,一旦发动起来,那巨大的石块呼啸着向卫城轰去,声势极为吓人。

城中的守军面对这种非人力可挡的巨石,除了躲在城墙后面瑟瑟发抖,同时祈祷着自己不要被击中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好在,随着苏州炮被运用得越来越频繁,各方势力早就知道了吴军的这种攻城利器,梁军和晋军更是通过各种途径,同样掌握了苏州炮的制造办法。

而高季昌怎么说当年也是梁军的一部分,苏州炮这种利器他自然也有掌握。

此时江陵城中就准备了不少苏州炮,不过为了尽量节省着用,这些卫城里面都只安放了少量几座苏州炮。

面对吴军苏州炮的轰击,卫城里面的苏州炮并没有试图反击,而是将力量储备起来,准备在吴军正式进攻时再发动。

这也是苏州炮用得多了以后的一个后果,敌军也知道了该如何应对苏州炮的轰击,并且懂得如何尽可能的发挥出它在守城中的作用。

杨渥所处的位置距离战场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毕竟卫城之中还有苏州炮的威胁,若是自己靠的太近,被敌军用苏州炮来上一下,自己岂不是比那位蒙古大汗还要早几百年就被飞石砸死?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他的位置自然就离战场较远,处于苏州炮的极限射程之外。

苏州炮轰击了许久之后,便轮到步兵出击的时候了。

因为要进攻的卫城并不大,每一面城墙都只有三百步宽,但城墙却极为坚固,即便是用苏州炮轰击了这么多天也丝毫没有倒塌的痕迹。

这一次攻城,吴军一次就出动了三千人,分三路强攻卫城的三个面的城墙;而在他们的身后,则是另外三千人,随时准备接替他们发起新一轮进攻。

随着战鼓的鸣响,众多将士们推着洞屋车,壕桥车,云梯,巢车等向卫城冲击而去。

等他们进入卫城中苏州炮的射程后,敌军的反击也正式开始。

一块块巨石呼啸着向攻城的吴军飞来,时不时的在地上砸起一大片尘土。

有些士卒不幸被巨石砸中,当即便化作一滩血肉,死得极为凄惨;有时候还有一些攻城器械被巨石击中,顿时在众多将士的惊声呼喊中化为碎片。

好在,卫城毕竟不大,里面能容纳的苏州炮的数量并不多,再加上苏州炮的命中率本来就很低,发射的速度也十分缓慢,所以给吴军造成的伤亡并不算大。

而后方江陵城中的苏州炮数量虽然多,而且射程也能够得着,不过因为有卫城的遮挡,所以反而不能起到作用。

没过多久,攻城的吴军渐渐靠近卫城城墙,杨渥等人顿时松了口气。

到了那个距离上,反而是处于敌军苏州炮的射击死角,不能继续发威。

而吴军的苏州炮到了此时也沉寂下来,以免引起误伤。

不过苏州炮的威胁是没有了,但在这个距离上却是城中弓弩手逞威的时候。

在城墙上居高临下射击的敌军弓弩手,其射程和威力都比吴军的弓弩手要强上不少;所以此时吴军的弓弩手还不能还击,只能默默的承受伤亡。

处于最前端的刀盾手们还能将手中盾牌举起来遮挡一下,而那些推着大型攻城器械的士卒们就只能寄希望于身上的铠甲能够提供一点防护了。

又过了一会儿,吴军终于冲到城脚根,进入了敌军弓箭的射击死角。

那些擅射的弓箭手们在盾牌手的掩护下,逼迫城脚根,举弓朝垛墙口的敌军猛烈射击,以掩护攻城。

今天的这次攻城,乃是杨渥亲自在后方督战。

在战前,攻城的各部将士们就被告知,在没有听到鸣金退兵的命令之前,任何人胆敢撤退都将以逃兵论处,各部的军官可以直接将其斩杀;若是军官胆敢私自撤退,位于后方的督战队也不会放过他们。

在这种严苛的军令督促之下,攻城的各部将士都明白,此时退回去是死,督战队的大刀不会因为你是自己人就手软;停着不动也是死,城头泄下来的擂木,滚石、箭矢等仿佛山洪暴发一般,连绵不绝。

唯一的出路就是冲上城墙去,若是能能在城墙上站稳脚跟,或者将城墙彻底攻占,或许就不用死,反而能得到巨大的赏赐。

在这种关头,众多将士自然只能硬着头皮爬云梯往上冲。

这一次攻城,吴军光是在城东这一处卫城就出动了一百多架云梯。

这些云梯搭上城墙后,其铁钩就会立即牢牢的扣住城墙。

一队队士兵立即就附上云梯开始爬城墙,这一面城墙能够附墙攻击的就是有五六百人;剩下的士兵则举起手中弓弩为他们提供掩护。

……

后方,杨渥神色冷漠的看着前面的战事。

这几天的攻城战他虽然也来前线督战过,不过都显得比较随意,简单看了一眼后便将战事交给秦裴等人去指挥,他自己并没有怎么过问。

而这一次却是由他自己亲自指挥,自然要认真一点。

“朱将军,你看眼前敌军的抵抗力度如何?”观看了一阵子后,杨渥向身旁的朱瑾问道。

“这个,从敌军的抵抗力度来看,显然比前些天要轻了许多,这说明通过前些天的大战后,敌军的伤亡同样不小;虽然听说昨天敌军补充了一些生力军,但那些补充的军队,应该比不上之前守城的军队。这一点从敌军刚才的表现可以看出来!”朱瑾沉吟了片刻后答道。

杨渥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你说,今天咱们能攻破这个卫城吗?”

朱瑾脸色充满自信的答道:“有大王亲自督战,各部必然勇猛向前,攻破眼前这座卫城必然没有问题!”

第五百二十章攻破

朱瑾和郭崇韬二人,一个身为参军使,一个更是官居枢密副使,都是精通军务之人,所以杨渥每次出征的时候都会将他们两个带在身边参谋军事。

而具体来看,郭崇韬更加擅长谋划大局,从整体军事策略上给杨渥提供有用的建议。

而朱瑾则不同,当年朱温刚刚崛起的时候,朱瑾作为泰宁军节度使,曾经率部与朱温进行了长达十年的惨烈大战;几乎每一次大战,朱瑾都会亲自领兵,实战经验无比丰富。

所以朱瑾在具体的战术方面更加擅长。

此时听了朱瑾的的判断后,杨渥欣然笑道:“希望能如你所言吧!其实孤倒是不指望能在一天之内就将卫城给攻下来,只要三天之内能完成这个任务孤就安心了!”

倒不是他没有信心,而是攻城的难度本来就很大,尤其是在守军一方士气尚高的时候,要迅速攻取城池本来就不是容易的事情,即便吴军的实力再强,没有足够的时间也别想取得突破。

然而,杨渥这一次却是料错了,或者说,在实战经验方面,他的确是比不上朱瑾。

吴军的第一轮攻城持续了近半个时辰;这期间,虽然将士们奋勇向前,许多低层军官更是身先士卒带头冲击城头,甚至一度攻上了城墙,但最终未能在城墙上站稳脚跟,就被敌军的反击赶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杨渥下令将第二线的军队派遣上去,同时鸣金让第一批攻城的军队开始撤下来;又让第三批军队前出,做好攻城的准备。

而在这期间,却是发生了一件事情将杨渥等人吓了一大跳。

原来杨渥今天穿的这身华丽铠甲实在是太过惹眼了,加上杨渥本人的王旗高高竖起,这很快就引起了卫城里面坐镇指挥的荆南军大将倪可福的注意。

“王庆阳,你的眼神向来是最好的,你赶紧过来看看,远处那个地方那个身穿一身华丽铠甲的那人,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就是吴王杨渥?”

“什么?在哪里?”王庆阳不敢怠慢,在倪可福的指点下眯着眼睛望去。

杨渥所处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即便是目力最好的王庆阳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将军,距离太远了,末将不敢确定。不过那人身上穿的铠甲的确非同寻常,末将觉得,那人即便不是吴王本人,那也一定是吴国军中的大将!”王庆阳郑重说道。

倪可福大喜,不过随即又犹豫起来。

若是那人真是吴王杨渥,那么自己岂不是说有机会将其杀死?

不过若是真的将吴王给杀死了,那自己这次立下的功劳可就大了,甚至于连朱温得知之后都有可能重赏,到时候就算不给自己一个节度使做,但至少一州刺史应该没有问题。

毕竟吴王杨渥对于吴国的重要性乃是众所周知的,若是吴王死去,吴国就算不立即陷入内乱之中,只怕也会国力大衰,在未来就不能威胁到梁国,整个天下的局势都有可能发生改变。

不过随即他又发现,自己刚才想得太美了。

杨渥所处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即便是用苏州炮发射较轻的石弹也难以发射那么远;更何况,即便是能发射那么远,只怕也难以命中。

当然,有这么好的机会倪可福自然不会放过。

他趁着吴军退下去的时候,连忙下令用苏州炮对着杨渥等人迅速发射重量较轻的石弹,以尽量增加射程。

然而,在尽量减轻石块的重量后,射程还是差了很多,发射的石弹在距离杨渥等人还有近百步时就无力的落在了地上,激起一阵尘土。

见了这个结果,倪可福顿时失望至极。

若是只差个二三十来步的距离,那么经过一番调整之后,或许还有机会发射到那么远的距离去。

不过如今差了上百步的距离,这么大的差距就不是想办法就能调整过来的。

所以倪可福很明智的放弃了继续发射的想法,转而调整目的,对准即将准备发动下一轮进攻的吴军。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众多的石弹之中,却是有一块较小的石块,或许是借助风力的缘故,射得比其他石弹更远,竟然落在了距离杨渥仅仅三十步的地方,将两个倒霉的羽林军士兵砸伤。

虽然仅仅只有两人受伤,但这还是引得杨渥的侍卫们一片大乱。

要知道那可是苏州炮发射的石弹,被命中之后基本上都是当场惨死,谁见了之后不是心生畏惧?

所以程勋和周宗二人连忙上前来请求杨渥移驾别处,郭崇韬和朱瑾二人的脸色也是有些发白,显然也被吓了一跳。

当然,杨渥的脸色虽然没有变,但实际上他心中的惊讶不在其他人之下。

不过他却是拒绝了程勋等人的提议,坚持就在这里指挥。

之所以如此,倒不是他非要逞英雄,而是他坚信敌军的苏州炮射程够不到这里,刚才那一发只是一个特例罢了。

在这么远的距离上,想要将石弹投射过来本来就是极为困难的事情,再想要射中杨渥,这可能性就更低了。

毕竟刚才那石弹的飞行速度并不快,之前那两个羽林军的士兵之所以躲不开,那是因为他们处于队列之中,周围都是别的将士,没有多少躲避的空间;而杨渥这里的空间就大多了,即便是有石弹向他射来,他也相信自己能从容躲开。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刚才那两个被石弹击中的羽林军士兵,除了受了点轻伤流了点血外,别的任何问题都没有;这就说明,在飞行了这么远的距离后,石弹的威力已经很小了,远远比不上那些巨石的威力。

杨渥身穿着比那两个士兵更加精良的铠甲,自然更加没问题。

有了这么多的理由,他自然不会选择移驾到后方去,那无疑会影响到自己的声望,更是会影响到将士们的士气。

果然,在见到杨渥并没有后撤,而是面色不改的继续高坐在马背上,目光沉稳的看向前方战局,那些将士们一个个都深感振奋。

“大王万金之躯,连他都能这么镇定自若,无惧生死;我等普通将士,不过贱命一条,又怎能再去顾惜自己的性命?”众人纷纷在心中想着,顿时士气大振。

便是一旁的朱瑾、郭崇韬等人在见了杨渥这么一副镇定的态度后,也同样心生敬佩,暗自为自己刚才的胆怯而感到惭愧。

在见到敌军并没有继续发射石弹后,杨渥更加放心下来,笑着说道:“看来刚才那枚石弹,不过是借着风力罢了,诸位无需担心!”

第一轮的进攻并没有取得突破,杨渥很快就将希望放在第二轮的进攻上。

没过多久,第二轮攻城的吴军开始向前移动,准备接替第一批攻城的将士。

因为这一批将士不用推着那些攻城器械的缘故,他们行进的速度比第一轮攻城的将士要快了许多,很快便抵达城墙脚下,将第一批的将士换了下来。

……

时间飞速流逝,一批批将士轮流发起进攻。

很快,时间就到了中午。

吴军各部依次退到后面来吃午饭,在此期间,攻城将士却并没有退下来。

毕竟吴军兵力众多,即便是轮流退下来吃饭,也能保证有足够的将士在与敌军交战。

而卫城中的守军却没有这个便利,他们的兵力相对较少,在经历了一上午的交战后,本来就已经非常疲倦了,但面对吴军的不断进攻,他们却根本没有时间退下去休整,更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吃饭。

好在城中的守军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他们很快便出城准备将卫城里面的守军替换下去。

不过吴军怎么可能让他们轻易得逞?

原本在后方准备下一轮进攻的将士们,很快就得到了出击的命令,开始前去拦截敌军援兵。

这一次因为要深入到卫城的后方去,不仅要面临着出城来的那些敌军的攻击,更是要面临着主城城墙上面的敌军的威胁。

不过这些吴军将士们却是丝毫没有在意,一个个奋勇直前,对敌军发起拦截。

很快,在这些将士们的奋勇拦截下,敌军的企图遭到破坏。

因为担心打开卫城的城门会被吴军趁机攻入城中,所以那些从主城内出城来的守军在不能击退吴军的拦截的情况下,自然就不能进入卫城之中,完成增援卫城守军的任务。

……

吃过午饭不久,终于有好消息传来,不过并不是杨渥这里的好消息,而是北面的王茂章传来的消息:王茂章部已经攻下了他们那里的卫城,消灭守城的敌军共一千二百余人,自身损失一千一百多人。

紧接着,秦裴那里也有好消息传来,他们那里也成功攻破敌军的卫城,消灭守军八百余人。

再之后不久,杨渥这边也取得突破,倪可福在见到大势已去,卫城已经守不住了之后,最终决定突围。

在主城中的守军接应之下,最终倪可福带着三百多残兵成功逃回城内,剩下九百多人不是阵亡,就是做了俘虏。

唯有侯瓒那边,一直到下午太阳落山的时候都未能攻破卫城。

倒不是说侯瓒的能力就比其他三人差多少,而是因为,侯瓒本来就是骑兵将领,对于攻城并不怎么了解。

杨渥一开始让他去督战攻城,这个选择本来就有些失误。

好在,攻破了其他三处卫城之后,即便侯瓒未能完成任务,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风寒

江陵城中,高季昌的心情有些郁闷。

昨天他在给寇彦卿、王宗寿二人的求援信中提到,江陵城外的五座卫城已经有两座落入了吴国手中。

不过实际上,那时候卫城还牢牢掌握在守军的手里,而且从吴军攻城的力度来看,他们想要攻取卫城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

所以那时候高季昌之所以说卫城已经失陷,不过是夸大敌情,让寇彦卿二人尽快出兵而已。

不过谁知道,这才仅仅一天时间,他在求援信里面说的内容就成了真,甚至于,被吴军拿下的卫城不是两座,而是三座。

三座内城被吴军攻克之后,接下来吴军就可以在护城河上搭建浮桥,甚至设法截断护城河,然后发起对主城的进攻。

当然,吴军要完成浮桥的搭建或者截断护城河,那也要一段时间才行,所以只要寇彦卿、王宗寿他们在得到消息后迅速出兵,时间倒也来得及。

“这些吴军将士果然战力强大,疯狂起来竟然这么狠,一天时间就拿下了三座卫城,怪不能能够横行天下,并且横扫南方!”高季昌一面在心中嘀咕着,一面向众将了解更加具体的战况和敌军的实力。

到了此时,他已经没法再保持镇定了,敌军的实力之强,明显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若是敌军是今天攻破一座卫城,明天再攻破一座卫城,然后后天再攻破一座,那样的话高季昌还不会感到太震惊。

毕竟一天攻破一座卫城,那只能说明敌军实力虽然强大,但也仅仅比荆南军队要强上一点。

但如今吴军在一天之内就拿下了三座卫城,这就说明吴军实力之强,乃是远远超出守军的。

在此之前吴军或许并没有认真发起攻城战,仅仅是来了一个“热身”而已;而今天则是吴军认真起来后的第一天,结果就攻破了三座卫城。

心中有了这个推测后,高季昌对于吴军的实力自然越发忌惮起来。

“也不知道寇彦卿和王宗寿二人是不是出兵了,若是他们还不出兵,只怕时间就来不及了!”他在心中暗自担忧着。

不过在表面上,他的神色却是丝毫不显,反而向倪可福询问道:“倪将军,今天失陷了三座卫城对于江陵的重要性想必你也清楚,本帅打算今晚出兵对卫城发起反击,趁着夜色发起突袭,你觉得此计如何?”

“连夜发起反击?这只怕难以成功吧?吴军在下午时就占领了三座卫城,如果在那时候趁着吴军立足未稳发起反击,或许还能将吴军赶出去。”

“但如今距离卫城失陷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只怕吴军早就做好了防御,就等着我军主动去攻呢!”倪可福摇头道。

行军司马王保义也说道:“节帅,此时发起反击,基本上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高季昌听了顿时有些失望。

他虽然能力出众,能够从一介奴仆的身份成为如今的一方节度使,自然是有其特帅的地方。

不过他更多的却是体现在为人狡诈上,在具体的军略方面他并不擅长。

所以平时在军务上,他主要是参考倪可福等心腹将领的意见。

既然倪可福都如此肯定的说了,今晚反击基本没有成功的可能,那他自然不会去自讨苦吃。

不过他依旧有些不甘心的问道:“六座卫城在一天之内就失陷了三座,难道我等就只能坐视吗?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补救一下?”

倪可福想了一下,躬身道:“节帅,此时反击,不过是突然损耗兵力罢了。目前最关键的问题是援军什么时候能到。若是援军已经出动了,那么接下来吴军的重点必然会放在援军上面,在击败援军之前,敌军应该不会进一步攻城。”

梁震也点头赞同道:“倪将军所言有理,关键就在于援军何时能到,以及援军能否击退吴军。甚至于,咱们的援军其实并不需要击败吴军,只要不被吴军击败就行了。时间拖延久了,吴军久战无功,他们的士气必然会下降,到时候自然就只能撤军了!”

高季昌听了之后有些苦涩的点点头,江陵能否守住,关键的地方从来不在于他,而在于援军方面是否给力。

所以如今的他,除了等待援军以及保存实力外,还真是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

而在吴军军营里面,气氛却是热烈了许多。

一天之内就攻破了三座卫城,这个结果便是杨渥等人也没有想到。

毕竟之前攻城多日,一直都没有什么大的进展;而在昨天,敌军刚刚换上了一批生力军,按理说今天的战事应该毕竟艰难才是,谁知道最后却是这么顺利的就攻下了三座卫城。

尤其是王茂章那边乃是第一个得手的,虽然王茂章驻军北大营,如今留在营地里主持军务,并没有来东营,但杨渥还是想象得到他心中的得意。

倒是今天唯独未能攻破敌军卫城的侯瓒,在面对杨渥时有些感到羞愧。

好在众将都知道他是一个骑兵将领,往日里都是率领骑兵冲击敌阵,像这种攻城的事情是从来没有做过的,所以表现得差一点也很正常。

经过众将的安抚之后,侯瓒的脸色才好了许多。

今日取得了一场大胜,众将自然心中欢喜。

不过为了防备敌军在今晚出城突袭,众将都没有饮酒庆祝,而是早早的返回了各自的营地去做准备。

可惜直到第二天天亮,敌军都没有发动反击的迹象。

敌军并没有反击,这也省了不少麻烦。

卫城的目的就是为了防备外地攻打江陵,所以在朝外的三面城墙处都修建了众多的马面、剁墙、箭楼等防御设施,但在面对江陵主城的方向,就没有多少防御设施了。

若是敌军在昨晚就发动反击,那么还有可能趁着防御不完善的时候再次将卫城夺回去;但若是错过了昨日的时机,等到吴军稳定下来之后,敌军再想要夺回卫城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所以敌军并未发动反击,这固然失去了一次痛击敌军的机会,但总的来说也算一件好事。

然而此时的杨渥却有些不好了。

原来昨日督战时,一开始天色还好,但到后来快要攻破卫城时,却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那时候正是即将破城的关键时候,自然不能轻易退兵;而杨渥身为主帅,当然也只能站在雨地里指挥战斗。

本来程勋等侍卫还准备给他打把伞,给他遮挡雨水,但杨渥觉得,那些前方的众多将士都在生死厮杀,其他将士也在默默淋雨之时,自己却打着雨伞,虽然以他的身份众人也不会有什么想法,但他还是觉得没必要。

毕竟他如今还年轻,精力旺盛,自恃身体健朗,自然是不把一点雨水放在心上。

所以最终当将士们在雨中征战时,杨渥也伴随着他们一起淋着雨。

结果没想到的是,今天一大早起来,杨渥就发现自己感冒了,不仅鼻子有些堵塞,更是有些头痛。

虽然经过随军御医的诊断后,又服下了几服药,但杨渥整个人还是有些不舒坦。

此时,看着眼前前来探问病情的秦裴等将领,杨渥道:“孤的病情没什么大碍,不过是昨日淋了点雨,偶感风寒罢了,修养几天就能好,诸将不必担心。对了,敌军的援兵还没有出动的迹象吗?”

他的声音有些走样,显然是受到病情的影响。

众将听了他的声音后,反而更加担心起来。

好在一来杨渥的身体一向都很好,而且又年轻,一些小病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二来御医也说过,只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在按时服药,不要劳累,要不了多久就能好转。

“大王,军情上的事情末将等人自然会处理好,大王无需挂念;至于敌军的援兵,目前尚未有什么新的消息。不过我军昨日才攻占卫城,相比消息也不会这么快传到归州和襄州去。再等两天应该就有消息了。”秦裴答道。

“既然如此,那么军务就交给你们了。孤这次病得还真不是时候;不过回想起来,孤也有好几年没有生病了,昨天看来还是有些大意了。”

杨渥眯了眯眼,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这次感冒竟然这么严重,浑身一点精神都没有,所以军务也只能交给众将去处理。

好在军中名将不少,一般的军务交给他们倒也放心,自己可以安心的养病。

第五百二十二章朱温的羞愤

当杨渥偶感风寒,在自己的军营里面安心养病时,魏州城中,朱温同样病得不轻。

与杨渥的病情不同的是,朱温这次得病,主要的原因却是因为心中的羞愤而引起的。

去年十一月,燕主刘守光亲自统领两万大军攻打王处直,王处直自知难以抵挡,当即向晋王李存勖求援。

今年正月,周德威统领五万晋军自代州东出飞狐岭,与赵王王镕的部将王德明,以及北平王王处直的部将程岩在易水汇合,不久便兵围涿州。

而晋王李存勖则率领大军随之出征。

刘守光虽然面对王处直的时候底气充足,完全没有将王处直放在眼里;不过在面对老将周德威的时候自然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他一边停下对王处直的征讨,撤军回去抵挡,一边迅速派人去向朱温求援。

而朱温毕竟是上了年纪,最近一年多时间经常得病。

他原本就打算出兵救援燕国;所以在见到燕国的求援使者,并且他自己的病情也有了好转之后,朱温当即就决定亲自领兵出征。

这一次出征,他并不打算直接前往幽州与晋军交战,而是决定来个围魏救赵,通过攻打赵王王镕和北平王王处直来迫使晋军撤军。

为了这一次的作战,他可以说是从去年起就开始做准备,等到如今出动时,几乎集中了中原各地的大部分军队,兵力高达十五万,号称五十万之众。

然而,就像去年的那一次出征一样,朱温这一次出兵在一开始就不怎么顺利。

首先一点自然就是朱温那越发急躁的脾气,动不动就会发怒,而一旦发怒,往往就有人会性命不保。

结果当朱温从洛阳出兵之时,本来应该随行的官员大多因为朱温的残暴好杀而感到害怕,不敢随他出征。

朱温在得知以后,心中更加恼怒。

等到大军行军到白马时,朱温在自己的营地里设宴招待众多随军的官员;结果大部分应该随军的官员都没有及时抵达。

朱温只好派骑兵前去催促,众官这才到达;而最后才到达的左散骑常侍孙骘、右谏议大夫张衍、后部郎中张俊等人,却被大怒的朱温下令斩杀。

朱温如此随意杀人,固然是让众将更加畏惧自己,然而“畏威而不怀德”,这本来就难以持久的事情,除了使得军中将士更加人心惶惶外,并没有取得别的好处。

不久,梁军抵达贝州,开始对赵国发起围攻。

首先遭到进攻的是一个叫做枣强的小县城。

这个县城城池虽然小,但却极为坚固,赵军集中数千精兵守城,梁军大将杨师厚统领大军日夜围攻,战死的将士有上万人,却是始终奈何不得区区一个枣强。

之所以如此,却是因为当初高邑之战后,杜延隐等二人听闻兵败的消息,当即将他们所占据的深、冀二州的百姓屠杀一空,只留下一些女人作为奴婢掠走。

结果当初的这一暴行,却激起了赵国人的强烈反抗,到了如今面临梁军的进攻时,赵军一个个都奋勇作战,坚决不肯投降。

后来,城中箭矢用尽,粮草也有所不足,在外无援兵的情况下,城中守军这才打算投降。

结果有一个小兵,他的家人都死在冀州屠城之中,与梁军有着血海深仇。

当其他人主张投降时,他却站出来说,自己愿意假意投降敌军,然后寻找机会将敌军统领刺杀掉。

若是能成功干掉敌军的主帅,说不定他们还有机会反败为胜。

所以虽然机会渺茫,但守军最后还是打算让这个小兵去试一试。

结果,这个小兵向梁军诈降后,主动提出自己有大事要面见梁军的主帅。

梁军主帅杨师厚乃是何等样人,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兵说见就见?

不过副帅李周彝却是出面见了一下这个小兵,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这小兵虽然存了必死的决心,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小兵,见识阅历和能力等方面都有所不足。

所以他在见到李周彝之后,虽然突然发难,用抢到的一根扁担猛击李周彝的头部,却是最终未能将李周彝杀死,反而自己送了性命。

这件事情被朱温得知后,心中更加恼怒。

区区一个枣强就让自己的大军攻城多日未能取得突破,那么面对那些有重兵把守的大城时,岂不是永无攻破的可能?

更重要的是,一个小兵都敢如此,若是不给这些赵人一个教训,今后这样的事情只怕不会少见。

“屠城!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将城池攻破,然后将城中守军尽皆屠杀,方能起到震慑的效果!”朱温的命令很快就传到了杨师厚那里。

对朱温来说,他的性格本来就残酷好杀戮;尤其是这几年,他的性格更加容易动怒,而他一旦发怒,总是免不了要杀人。

所以他下达屠城的命令就很正常了。

枣强毕竟只是一座县城,城中又是箭矢用尽,粮草匮乏,自然难以继续坚持。

没过几天,梁军攻破城池,将城中军民尽数屠杀,一时间枣强城内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枣强屠城的消息传来后,并没有让赵国人感到害怕,反而激发了赵国人进一步的反抗之心。

梁军不管是行军途中,还是外出打探消息,收集草料等时,都会遭到赵人的袭击。

这种仿佛后世游击战的战术,将梁军搅得人心惶惶,疲于应付。

当然,“游击战”的效果虽然不错,但总得来说依旧只能算小打小闹,那些缺少组织的袭击行动,虽然给梁军造成了很多麻烦,但并不能改变梁军势大的局面。

不管是晋国,还是赵国、北平国,其兵力都远远比不上梁国。

而这一次讨伐燕国,周德威已经将三国的军队大部分都调往幽州了,剩下来留守赵国的兵力只有由晋国名将符存审统领的少量军队。

符存审自知兵力不足,要想正面与梁军交战,那是绝对无法取得胜利的。

不过符存审并没有放弃,他趁着梁军主力进攻蓚县时,与史建瑭、李嗣肱二人一起率军赴援,屯兵于下博桥,准备在这里阻击梁军。

他先以八百骑兵孤军深入,俘虏了一些收集草料的梁军士兵,将这些士兵全部杀掉,只留下少数几个,被砍断了胳膊后放回去。

符存审的目的就是想借用这些人的口告诉梁军,晋王李存勖已经亲自统领大军抵达。

接着,符存审命史建瑭、李嗣肱二人各自率领三百精骑,穿上梁军的军服铠甲,打着梁军的旗帜,与那些外出收集粮草的梁军士兵混在一起向梁军的大营进发,与黄昏时候抵达。

当时朱温正好率领大军前来蓚县与杨师厚汇合,全军刚刚停下来,尚未来得及修筑寨墙,将士们行军了一天后都很疲倦,大家都没有任何防备的坐在地上休息。

见到如此机会,史建瑭、李嗣肱二人自然不会放过,他们当即率领精骑在梁军营地纵横驰骋,放声呐喊,制造混乱,将梁军搅得一片大乱。

等到天黑之后二人才才率领骑兵,带着俘虏和战利品扬长而去。

梁军在混乱之中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营地里面的混乱在天黑之后更是难以平息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之前被晋军俘虏后又砍掉胳膊放回来的几个梁军士兵,又带来了“晋王已经亲自统领大军抵达”的消息。

晋王李存勖可以说是这几年天下间风头最盛的人,他麾下的晋军精锐更是在这几年里接连击败梁军,使得梁军将士听到他的名字就胆战心惊。

而在现在这个时候,听闻晋军主力已经到达,而且还是李存勖亲自领兵的消息后,朱温在惊慌之下,根本没有仔细分辨消息的真假,当即就下令烧毁营垒,连夜逃跑。

然而,慌不择路的大军在夜间竟然迷失了道路,曲折间行走了一百五十多里路,在第三天才到达冀州。

在这一路上,赵国的百姓听闻梁军溃败的消息后,纷纷拿起锄头棍棒等追杀梁军。

这些河北的民众本来就比较尚武,更何况赵国与梁军之间有着血海深仇,梁军本来只是有些混乱,但经过当地百姓的这一番追杀,却成了真正的溃败。

最终抵达冀州时,梁军将士损失数以万计,一路上遗弃的军用物资器械等,更是数不胜数。

如果这一次真的是晋军主力抵达,真的是晋王李存勖亲自领兵,那么面临这次惨败,朱温还能够接受一些;然而,等到朱温派人去打探后才得知,这一且不过是一个假消息罢了!

得知自己是被一个“晋王亲自领兵抵达”的假消息给吓得连夜逃命,甚至遭受了那么大的损失之后,朱温心中倍感羞愤,当即就病倒了。

他朱温是什么人?那可是纵横天下三十余年的枭雄,当年横行一时的秦宗权、朱瑾、朱瑄、时溥等等一系列的藩镇被他彻底消灭了,李茂贞、刘仁恭等强大藩镇也被他压服,甚至连李克用当初都被他打得差点远遁草原。

而如今,他竟然就因为一个假的消息,就因为李存勖这么个才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即将到来的消息,就吓得一路逃了一百五十里路程。

一想到自己一世英名,最终却要被李存勖羞辱至这种地步,他心中的羞怒可想而知。

结果他自然病得极为严重,远比之前几次要重得多,甚至连轿子都坐不了。

他在回到贝州后停留了十多天,那些溃散的军队才重新会聚起来。

然而,经历了这么一场惨败后,全军士气低迷,朱温本人也没有了战心。

若不是身体还没有好,而且想要维护自己的脸面的话,只怕朱温都已经下令撤军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三个消息

江陵城外,吴军大营之内。

经过几天时间的休养,杨渥的病情不但没有转好,反而有些加重的迹象,这让众将一个个都有些惊恐不安。

如今的吴国虽然已经走上正轨,杨渥的弟弟的年纪也有十五岁了,但不得不说,杨渥依旧是吴国的支柱。

若是这一次领兵在外时,他突然出现什么状况,那对整个吴国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所以由不得众人不感到惊恐。

好在,经过随军御医的诊断以后,断定杨渥的病情依旧只是风寒,只要继续调养,依旧不会有什么大碍。

那些御医的诊断不仅非常一致,而且都很肯定不会有错,所以众将这才相信了。

而杨渥本人也是自家事自家知道,他虽然病得不浅,但根基却没有损伤,远远没有到要担心后事的地步。

所以他反而是在安抚着众将,让他们不要担心,好好做好自己的事情。

至于军务,却是完全交给了众将来处理,他基本上都没有过问,一心在自己的营帐里面养病。

不过今天,众将在探问病情之后,并没有直接离去,而是留了下来向杨渥禀报一些重要的事情。

这几天,吴军也曾试图在护城河上搭建浮桥,然而城中的苏州炮的确不是闹着玩的,在那些苏州炮的威胁之下,吴军的尝试基本都以失败告终。

此外,这几天连续下雨,吴军干脆就留在营地里面休整,并没有贸然攻城。

而现在众将要向杨渥禀报的事情,主要就是三个重要的消息。

第一个消息,也是刚刚传来的捷报,刘信已经成功的拿下虔州城,并且将谭全播等守将悉数捉拿住。

就如同严可求当初分析的那样,在得知吴军已经退去的消息后,那些自发前来帮助守城的百姓已经离开了虔州,回去忙着自家田地的春耕去了。

而那些城中的守军,之前虽然挡住了吴军的进攻,但实际上也到了强弩之末,一个个都是咬牙坚持着;等到那股疯狂劲过了之后,大家死里逃生,却是再也没有了与吴军拼命的勇气。

所以当刘信重新将虔州城包围起来之后,城中基本上就像一座空城一般,仅仅一次攻城就将其拿下了。

得到这个消息后,杨渥自然是大喜过望。

在此之前,韶州刺史廖爽已经接受吴国的劝降,将韶州完全交给了吴国。

这样一来,卢光稠当初统领的虔州和韶州两地,就彻底的落入了吴国手中。

这可是整整谋划了四年,最终才艰难获得的成功,杨渥自然会感到高兴。

“将俘虏的其他虔州将领,一并押送到金陵去,让有司对他们进行审判;至于谭全播,这老家伙就直接押送到江陵这里来吧,孤倒要亲眼看看,这个被称为‘小诸葛’的老头子,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够将刘信的大军抵挡住!”高兴之后,杨渥当即下令。

对于谭全播,他的确是有一些兴趣的。

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居然统领着一群乌合之众,就能挡住刘信的大军,这样一个人物,杨渥自然想要见一见。

当然,之所以没有将他与其他人一样直接送到金陵去审问,主要原因也是因为此人太老了,而且在南方还有不小的声望,所以这一次虽然他率军守城,将吴军死死抵挡住,但杨渥也没打算治他的罪。

毕竟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本来就没有多久可活,自己也没有必要非要将其治罪。

除了虔州被刘信攻破的消息外,第二个重要消息则是朱温兵败的消息。

除了能够确定朱温在退回贝州之后病得很重这个消息外,他这一次兵败的具体经过更是让人感到惊讶。

统领着十多万大军,号称五十万大军的朱温,竟然被一个假消息就吓得连夜逃命,最后还在惊慌失措之下迷失了道路,走了一百五十里路程后才逃回冀州,这个消息的确是够让人感到惊讶的。

不管怎么说,朱温也是唐末以来天下最为强势的枭雄,最强大的时期,天下的诸多藩镇哪一个不是小心翼翼的,便是李克用、李茂贞、杨行密等强大藩镇,也不敢直接与之对砍。

而如今,这么一个枭雄却是在晚年落到如此一个地步,众将在听到消息之后,先是感到不信,接着自然是感慨万千。

杨渥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同样沉思起来。

“这一次朱温病重,应该离死就不远了吧?”

“记得朱温在历史上就是今年被其子朱友珪所杀的,但真要说起来,即便朱友珪不杀他,只怕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毕竟,朱友珪之所以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自己父亲杀死,说到底还是因为得知朱温要将皇位传给博王朱友文。”

“而以朱温的脾气和多疑的性格,若不是确信自己病情太重,已经难以治愈了,他又怎么可能开始传位之事呢?”

“所以从这一点来看,即便他不被杀,想来也难以活过今年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的朱温,到底是会像历史上那样被朱友珪所杀,还是他成功传位给朱友文,然后病死?”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将意味着,朱温这个横行天下三十多年的枭雄,已经到了最后的年岁了!”

杨渥在心中想着自己的心思,面上却是丝毫不显的与众将一起议论着朱温。

吴国乃至之前的淮南,都是与朱温长期为敌的势力,直到现在吴国都还在打着要为唐朝报仇的名义与梁国对抗,朱温本人更是被称为“弑君逆贼”。

但如今得知他的遭遇之后,众将在幸灾乐祸之余,同样免不了带着一丝唏嘘。

如果说刘信攻破虔州乃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朱温的兵败与吴国关系不大的话,那么第三个消息就与众将有着极大的关系了。

在上一次高季昌派人向寇彦卿、王宗寿求援时提到了吴军已经攻克两座卫城的消息后,寇彦卿和王宗寿二人不敢怠慢,当即决定出兵救援江陵。

要知道,当年杨渥第一次北伐之时,正是由寇彦卿在防守宿州,由高季昌在防守颍州。

原本寇彦卿以为,凭借自己手中的兵力肯定能够坚持到援军抵达的时候,结果没想到最终却是被淮南军在短短时间之内就将城池攻破,而那时候朱温亲自统领的援军才刚刚从汴州出发。

如今虽然吴军才刚刚攻占卫城,但寇彦卿也不敢再拖延下去,生怕发生像当年那样的事情。

他虽然打算让高季昌和吴军相互消耗一番,但毕竟守住江陵才是此战的重点,他根本不敢去赌。

至于王宗寿,他虽然还想再等待一番,但他也知道,单凭梁军是不能解除江陵之围的,若是自己不与梁军一起出兵,只怕梁军去了江陵非但不能解围,反而有可能被吴军消灭掉。

所以在梁军出动之后,虽然心中还有些不情愿,但王宗寿也只好随之出兵。

这样一来,吴军一直等待的机会就要来临了。

目前,梁军的驻地乃是襄州,而蜀军的驻地则是归州。

从两地前往江陵的距离大致上是差不多的,不过蜀军在来江陵的途中,可以以峡州作为依托,一路上安全是没有问题的,粮草辎重也能得到保证;而从襄州南下,却是没有这份便利。

当然,即便梁军的兵力不如蜀军,更不如吴军,但吴军想要在他们与蜀军汇合之前就将其消灭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此时,关于由谁领兵前去完成击败梁军的任务,却是在吴国众将之中引起了不小的争端。

本来,这个重任只有杨渥亲自领兵去完成才是最好的选择,而且也不会引起什么争论;不过如今杨渥病得这么重,众将自然不希望他再去领兵,至少也要休整一段时间,等病情好了再说。

但击败梁军的行动却是丝毫都拖延不得,这样一来,也就只能选一个将领前去完成这个重任了。

此时随军的众将之中,最有资格去担当这个任务的共有三人,分别是王茂章、秦裴和朱瑾。

这三人的资历和威望自然不用说,都是有足够资格统兵前往的;在能力方面,他们三人也是相差无几,谁都不比谁更强多少。

不过三人之中,朱瑾自知自己统兵的可能性不大,他知道杨渥虽然已经对他有了初步的信任,但还没有彻底信任的程度,至少兵权是不会轻易让他碰的。

若是此时没有秦裴和王茂章在,或许杨渥还会考虑他;但有这两人在,杨渥是不可能让他去领兵的。

所以朱瑾一开始就直截了当的说,自己已经有很多年没有领兵了,对于该如何打仗都有些生疏了,所以如此重任,还是让其他人来的好。

至于剩下的柴再用,吕师周等人,与王茂章他们相比就差了许多。

倒不是他们的能力不足,而是资历和威望不足。

这一次要击败梁军,显然至少都要动用两个军甚至更多的兵力,而柴再用二人目前还没有资格统领两个军以上的兵力。

这样一来,能够有资格领兵的也就只有秦裴和王茂章两个了。

第五百二十四章战前布置

不管是秦裴领军,还是王茂章领军,说实话杨渥都不是完全的放心。

秦裴虽然也算得上名将,不过严格来说,他的统兵能力应该也就和寇彦卿相当,要想击败寇彦卿只怕不是什么易事。

至于王茂章,他虽然在整个天下都有很大的名气,而且立下的战功也极大,统兵能力较强,又骁勇善战,但真要说起来,他的能力若是与寇彦卿对上,只怕也难以完全占到上风。

当然,即便是杨渥本人亲自领兵前往,他自己也不敢说就一定能击败寇彦卿。

但相对来说,寇彦卿并不是那种光靠勇猛取胜的将领,而是一位有勇有谋的将领,像王茂章和秦裴这种勇猛多余智谋的将领,只怕难以取得好处。

而自己的领兵风格,显然是以智谋取胜,再加上朱瑾和郭崇韬这两个合格的“参谋”在一旁帮助他谋划,说不定能在寇彦卿与蜀军汇合之前就将其击败。

可惜,自己这番病情加重,却是难以领兵征战了,只能将领兵的任务交给他人来完成。

在秦裴和王茂章之间,杨渥实在是难以作出选择,而二人又相互争执不下,谁都不肯服谁,最后杨渥无奈之下,只能采取抓阄的办法。

在担当如此重任的将领选择上,最终却是以抓阄的办法来作出决定,这个决定杨渥刚一说出来,就让大帐里的众将一个个下巴都快要惊掉了。

不过大家也不得不承认,在难以作出选择的情况下,用这种方式来作出选择反而是最合适的办法,否则让二人继续争下去,反而可能失了和气。

最后,经过抓阄,却是王茂章得到了这个职位,这下可把他给喜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而秦裴也只好悻悻的怪自己的运气不佳,却是没有继续再闹下去。

决定了以王茂章领兵之后,接着就是要确定具体的用兵方略了。

虽说兵无常势,谁都不能保证将来会发生什么,最好的办法就是随机应变;不过一些必要的准备却是需要提前做好的。

这次梁军南下,按照打探到的消息来看,敌军共有四万大军;而蜀军那边具体的兵力却尚未打探清楚,不过估计应该不下于五万。

要想在两支敌军汇合之前迅速击败梁军,那么吴军的兵力就不能太少。

不过一来江陵这边高季昌手中应该还有两万左右的军队,所以吴军必须留下一定的军队来牵制高季昌。

而蜀军那边更是兵力众多,需要留下足够的兵力防备蜀军。

吴军没有和蜀军交过手,不知道蜀军的具体战力如何,不过从蜀军的战绩来看,他们的战力应该不低,至少不会比梁军差,与吴军相比也不会差多少。

若是派出太多的军队去对付梁军的话,那么蜀军这边就有可能长驱直入,直扑江陵城下,与高季昌一同击败留守的吴军。

即便蜀军不能击败留守的吴军,但只要蜀军进入江陵城中,江陵的防御就会得到极大的增强,到时候吴军想要攻破的城池的难度可就大大提高了。

所以在设法击败梁军的同时,吴军还要设法拦截蜀军,至少不能让蜀军轻易抵达江陵,更不能让他们轻易和梁军汇合。

有了这么多限定之后,在具体的兵力分配上,杨渥能做的选择就不多了。

郭崇韬更是很快就分析出了一个大致的兵力分配方案。

“大王,臣以为若是要达到刚才说的这些条件,那么前去攻打梁军的兵力就不能低于四万人,而且还需要将三千骑兵也带上才行。”

“而去拦截蜀军的兵力应该答道三万以上才有可能实现;至于留下来牵制高季昌的兵力反而不需要太多。”郭崇韬简单的说着自己的看法。

当初出兵的时候,吴军共有八万禁军步兵,三千羽林军,三千骁骑军,以及八千水军,共是九万四千兵力。

而在夺取复州之后,吴军留下了五千禁军镇守。

不过经过这么多天的调整,如今已经有一支五千人的厢军进驻复州,接过了守城的任务,所以这五千人已经来江陵城下与主力汇合了。

这十多天的攻城之战,吴军的损失,也就是战死的将士和受伤之后尚未痊愈的兵力,共有三千余人。

此外,当初刘彦英还带走了一千羽林军去虔州。

这样一来,吴军可以动用的兵力就在九万人左右,当然,其中包括了八千人的水军。

“王茂章将军负责攻打梁军,秦裴将军负责牵制蜀军,而孤则留下来牵制高季昌。”杨渥很快就做出了第一个决定。

他如今感冒严重,不能再去淋雨,不过留在营地里坐镇指挥,牵制一下高季昌还是没什么任务的。

对于这个安排,众将同样没有什么意见。

不过接下来杨渥的一个决定,却是让众人大惊失色。

“此战,孤这里只要留下一卫,五千禁军,再加上孤的两千羽林军,就足以牵制高季昌了。”杨渥首先对留守的兵力做出了安排。

“什么?五千禁军,加上两千羽林军,也不过是七千人?这么一点兵力怎么足够?若是高季昌趁机反击怎么办?”

“大王万金之躯,身边怎能只有七千人护佑,而且还是面对两万敌军的情况下,这也太过冒险了。臣不同意大王这么安排!”

“是啊,只留下这么一点兵力实在太过冒险,还请大王收回成命!”

……

众将一致请求着,杨渥却是无动于衷。

他笑着看向众人道:“怎么?你们是看不起孤还是怎样?孤有七千人,又只是负责牵制一下高季昌,这又有什么难度?”

“倒是击败梁军和牵制蜀军才是极有难度,不容轻视!所以留守的兵力不用太多,七千人就足够了!”

杨渥态度坚定,众将却是依旧苦劝着,毕竟上次杨渥亲自冒雨督战,结果病倒了,这本来就让众将心中担忧不已,如今怎么敢再让杨渥去冒险呢?

但杨渥显然已经是下定了决心,任凭众将怎么劝说也是无法改变他的态度。

“诸位不必再劝,孤决心已定,不容更改!”

“这一次,孤倒是要看看,在孤亲自领兵镇守的情况下,那高季昌是不是有胆量发起反击!”他提高了声音向众人宣布着自己的决定。

众将默然,最后也只能认可了此事,不过大家脸上的担忧却是丝毫未减少。

见此,杨渥笑着说道:“诸位将军可不要小看孤,你们应该知道,如今咱们攻占的三座卫城其实可以将北城的那一座直接放弃,这样我军就只需要坚守住两座卫城就可以了。”

“在大军离去之前,孤会将营地向南方转移五里,在那里设置新的营地,既能够更加方便的支援剩下的两座卫城,同时也能更好的防守。”

“以高季昌的那群乌合之众,难道他还敢拼尽全力出城来攻打孤吗?”

一连说了这么话,或许是引动了病情的缘故,杨渥剧烈咳嗽起来,半晌都没有好转。

他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要被咳出来了一般,忍不住心中苦笑。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感冒而已,就闹出这么大的问题,如今感觉都有可能引发了支气管炎。怪不得古代人寿命都不长,的确是医疗技术不足啊!”

咳嗽了一阵,喝了一点热水,杨渥总算停了下来。

众将见了这才松了口气,他们听了杨渥之前的话后,此时也渐渐冷静下来,知道自己之前是有些关心则乱了。

以七千精锐将士坚守,而高季昌虽然有两万兵力,但战力显然远远不如吴军,而且就像杨渥刚才说的那样,高季昌不可能将全部兵力都调出城来攻打吴军营地。

这样一来,吴军实际上要面对的敌军也不算太多,想要坚守住,的确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众将想清楚了其中的细节,于是各自平静下来,开始思考对付梁军和牵制蜀军需要用到的兵力。

战争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情,而在三个方向,王茂章的任务又是最重的,毕竟他需要的是击败梁军,而不是牵制梁军。

要击败梁军,比牵制梁军的难度大了不知道多少倍,所以给王茂章的兵力必然不能少了。

经过一番商议后,最终杨渥决定以王茂章为主帅,柴再用、侯瓒二人为副帅,以郭崇韬为随军参军,统领四万八千兵力前去对付梁军。

这四万八千兵力中,除了王茂章本部和柴再用本部的两个军四万人外,还有吕世周右武骧军的一个卫五千人,以及侯瓒统领的三千骑兵。

蜀军那边,则是由秦裴为主帅,吕世周为副帅,统领三万五千兵力前去牵制。

这三万五千兵力,其中就包括了司马福统领的八千水军,他们在必要的时刻也可以登岸作战。

这样一来,各部的分工都已经明确,接下来就是具体实施的时候。

秦裴那边,毕竟只是负责牵制,所以兵力虽然少了一点,但问题应该不大。

而王茂章那边,为了尽可能的保证成功,杨渥不仅给他安排了众多的兵力,更是让郭崇韬前去出谋划策,可以说是极为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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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五章下战书

安排好各项准备后,第二天一大早,各部开始拔营离去。此人为人稳重,善于安抚士卒,又勤于职务,是一个优秀的将领。

杨渥当即便召见了他,一番交谈之后,杨渥发现这个李章年岁虽然老,却是依旧心怀壮志,渴望建功立业,这让杨渥当即就来了兴趣:难道此人是一位“老黄忠”不成?

所以杨渥最后决定听从朱瑾的建议,给此人一个立功表现的机会。

此时,营帐里面只有朱瑾、李章、李禅、张诚、周宗等寥寥数人,与之前那济济一堂的众将人数完全不能比。

“虽然说在主力大军离去之后,咱们已经做好了防守的准备,但孤可不打算一心防守下去,高季昌的兵力比咱们要多得多,若是一心防守,无疑太过被动,更是难以起到牵制敌军的作用。”杨渥沙哑着嗓子,缓缓向众将说道。

一旁,朱瑾听了之后连忙问道:“不知大王打算如何掌握主动?大王不会准备主动发起攻城战吧?”

“主动攻城?怎么可能?孤还没有狂妄到以七千人去攻打江陵这种大城的地步!”杨渥顿时笑了起来。

若是一般的敌人,或者一般的城池,杨渥有七千人的话就可以放手去攻城了,但江陵城显然不是那么好攻打的。

高季昌这人虽然不擅长军务,但历史上的他能在各国的夹缝里面生存,自然也是有一定的实力才行,否则光是依靠其他国家的扶持,或者是依靠其他国家之间的矛盾,都不可能让他长久生存下去。

在一开始,杨渥就没有打算轻松夺取江陵,而是做了充足的准备才开始出兵的。

“孤虽然不打算主动攻城,不过可以与敌军约战嘛!孤直接派个人进城去向高季昌挑战,让他出城来与我军一战,这样一来,高季昌必然搞不清楚我军的虚实,反而不敢轻易出城来!”杨渥接着说道。

朱瑾点了点头,接着又道:“大王此计可行,不过万一高季昌真的出城来与我军交战,那又该如何?”

杨渥笑道:“若是他真的敢出城来与我军交战,那么自然要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才行!”

朱瑾神色一亮,连忙问道:“难道大王有击败敌军的绝对把握?”

其他将领也一个个目光灼灼的看向杨渥,想听听他有什么妙策。

杨渥刚才的声音显得极为自信,所以众人都面带着期望看向他。

“绝对的把握自然说不上,不过八层把握却是有的!”杨渥沉声道。

他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打算,反而直接派周宗进城去向高季昌发挑战书,当然不是以杨渥本人的名义,而是以指挥使李章的名义,同时周宗的身份也由通事舍人变成了李章身边的一个小小幕僚。

……

江陵城中,吴军的大规模调动,自然是瞒不过城内的守军的。

高季昌在得知消息之后,立即便下令召集众将和幕僚们前来节度使府议事。

“吴军的调动,想必大家也知道了,若是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吴王得知我军的援兵出动之后,开始派兵去拦截去了。如今留在营地里的敌军数量应该不多,最多不会超过一万人!”高季昌首先向众将通报着情况。

倪可福听了眼神一亮,当即提议道:“节帅,既然敌军主力都已经离去,那么我军何不趁着这个机会一举击败城外的敌军,并且将失陷的卫城都夺回来呢?”

高季昌道:“不急,如今还不能完全确定敌军的动向,而且敌军留下来的兵力到底有多少也难以确定,还是先商议一番再说吧!”

一旁梁震也说道:“节帅所言甚是,既然敌军打算先去拦截我军的援军,那就说明在击败我军的援军之前,敌军应该都不会再发起攻城。而敌军要击败我军的援军,这显然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做到的,咱们大可不必急切。”

倪可福也知道自己刚才的提议有些过于急切了,当即冲高季昌行了一礼,随即便坐下来静听。

“前辈,吴军的总兵力应该是比不上我军的援军的,又要留下一部分兵力来牵制我军,这样一来,他们的兵力应该更加不够才对。前辈觉得,他们有可能达成目的吗?”高季昌转而向梁震问道。

梁震摇摇头道:“这个只怕谁也说不准,毕竟兵家之事,向来是胜败无常的,更何况,兵力的多与寡虽然很重要,但从来都不是取得胜利的关键;以寡敌众的战例难道还少了吗?别的不说,前段时间陛下那边传来的消息……”

朱温兵败的消息连杨渥都收到了,高季昌他们自然也能收到,毕竟江陵对外的联系从来都没有被彻底切断过。

朱温带着十多万大军,一路向赵国发起猛攻,声势何等浩大;而晋国的军队却只有符存审统领的八百骑兵,再加上万余步军而已;实力与梁军相比显然差了太远。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朱温被一个假的消息就吓得连夜遁逃一百五十里路程,最终搞清楚情况后更是病得不浅。

如今吴国出动大军前去拦截江陵的援军,最终能否取得胜利,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高季昌听了之后默然不语,他能否继续据有江陵以及他自己的命运,从来都不是由他自己来决定的,而是由接下来这一战来决定的,至于他,除了守在江陵城中等待消息以外,却是没法改变大局。

想到这里,高季昌的心情不由得十分恶劣。

梁震见了他的脸色,自然知道他心情沮丧的缘由,当即说道:“节帅,其实我军也未必什么都不能做。就如同倪将军刚才说的,敌军主力已经离开,留下来牵制我军的兵力必然不多,或许我军能够将其击败!”

高季昌道:“便是将其击败了又能如何?咱们这边即便是取得了胜利,那也改变不了大局面,除非援军那边能够击败吴军主力才行!”

梁震笑了笑,开口劝道:“节帅,若是我军能够击败城外的吴军,说不定吴王在得知消息之后就要分兵回援呢?到时候去对付我军援军的兵力减少了,这怎么能说是对大局没有好处呢?”

高季昌神色一亮,这才点头道:“前辈说的不错,本帅刚才有些糊涂了!”

不过随即,他又问道:“听说此时将领城外的吴军打的将旗乃是一面‘李’字将旗,不知这是何人?吴王居然会将留守的重任交给此人?”

吴军之中,姓李的将领并不少,然而身居高位的,却只有李简、李承鼎、李承嗣等少数几个。

而按照消息,这三人都不可能在江陵领兵,所以到底这个姓李的将领是谁,大家都有些好奇。

正当众将心中回想着吴军之中姓李的将领时,有侍卫前来汇报说,有一个吴国使者前来,说是要下战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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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六章推断

“下战书?”高季昌等人都吃了一惊。

如今吴军的主力都已经被调去对付援军去了,留在江陵城外负责牵制他们的兵力最多不会超过一万人,而对方那个姓李的将领,居然还敢派人来下战书吗?

敌军兵力不会超过一万人,而城中守军虽然经过之前的消耗,但能够动用的兵力也有两万左右;即便是为了安全起见,必须留下一部分守城,那么可以出城与敌军交战的兵力也至少可以有一万五千人,在这种情况下,敌军按理说应该是以防守为主,又怎么会主动来挑战呢?

便是倪可福都有些惊疑不定的问道:“节帅,敌军来下战书,这其中不会有诈吧?”

高季昌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梁震道:“前辈以为如何呢?”

梁震沉吟了片刻,开口答道:“不好说,老夫也无法判断敌军是不是有诈!”

高季昌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先将吴国使者召进来吧!”

他决定先看看情况再来做决定,反正是不是要出城与敌军交战,主动权都掌握在他的手中;至于说若是拒绝接受敌军的战书,是不是会丢脸的问题,高季昌却是丝毫没有在意的。

脸面有什么用处?比起实打实的军队、地盘来,脸面这种虚的东西,高季昌向来是不怎么在意的。

不一会儿,周宗在几个侍卫的看押下,走了进来。

一见面,他便讥笑道:“高节帅也是一方藩镇,却不想胆子如此小。”

倪可福等人大怒道:“我家节帅允许你来此,这如何就算是胆子小了?”

周宗笑道:“我军的主力都被大王调去对付你们的援军去了,留在这里的不过区区五千兵力罢了;就这么一点兵力,刚刚在下进城时,你们的守军却一个个如临大敌,连城门都不敢打开,只敢让在下通过吊篮缒进城来,这不是胆小又是什么?”

倪可福等人神色一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梁震却是开口道:“临战之际,一切都以谨慎小心为上,如何算的是胆小呢?节帅,老夫以为,刚才那几个守城的士兵没有贸然打开城门,这是忠于职守的决定,应该予以嘉奖才是!”

高季昌笑道:“前辈所言甚是,来人,传本帅的命令,给刚才那几个守门的将士每人官升一级!”

周宗心中一凛,心道:“这高季昌果然不是一般人,怪不得连大王都对此人重视;至于这个老者,应该就是高季昌身边的谋士梁震了吧?”

他在心中思考着,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声色,继续说道:“好吧,如果说之前没有开城门那算是谨慎的话,那在下不过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又是奉命前来出使,高节帅却是像防备刺客一般,身边带着这么多侍卫,这难道不是胆小吗?”

梁震笑了笑,接着道:“你刚才也说了,我家节帅乃是在防备刺客,这防备刺客,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你觉得老夫说的有理吗?”

周宗哑然,顿时知道论口舌之利,自己不可能是眼前这人的对手,当即也不再尝试,而是大笑一声,躬身一礼道:“这位想必就是高节帅身边的第一谋臣梁震梁先生吧?在下周宗,见过梁先生!梁先生大名,在下在金陵时就早有耳闻了,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他对梁震行了一礼,但对高季昌这个荆南节度使反而没有行礼,这让梁震等人见了之后不由得眉头一皱。

便是高季昌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梁震起身向高季昌道:“节帅,此人如此狂悖无礼,老夫以为,节帅应该将此人赶出城去!”

高季昌默然没有开口。

一旁王保义对周宗道:“阁下既然是吴军派来的使者,却是如此狂悖无礼,难道你们吴国人平时都是这般粗鄙吗?”

周宗哑然,他笑了笑道:“我吴国之人自然都是守礼君子居多,像在下这种无礼粗人,就只能被派到江陵来出使了。”

他这话差点没把人气个半死,不过一来他乃是吴国的使者,正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高季昌等人心中虽然恼怒,却也不敢将他如何。

二来,这次吴军突然派使者来下战书,高季昌也想搞清楚吴军的底细,自然不愿意就此将周宗赶出城去。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如今江陵被吴军围困,吴军与江陵援军的交战,到底哪一方能获得胜利都还不好说,所以高季昌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太过得罪吴国,免得日后没了退路。

好在,周宗也没有彻底将事情做绝,他今天之所以一进来就表现得这样狂妄,却是杨渥让他如此,其实他本人并不是一个狂妄之人,反而谦逊守礼。

让一个谦逊守礼的人,去装扮成一个狂悖无礼之人,这也是难为他了,至少到了此时,他已经觉得差不多了。

所以他接着又对高季昌行了一礼,道:“高节帅,我家将军命在下前来下战书,若是节帅接受的话,三天之后我家将军将会率军在城东与节帅的大军一决高下!”

高季昌皱了皱眉,看向倪可福。

倪可福顿时会意,开口问道:“在城东一决高下?为什么不在城南?”

城东毕竟是面相吴国的方向,若是在那里交战,谁知道吴国人是不是有埋伏。

周宗嗤笑一声,道:“城南?城南就那点地方,如何能施展得开?要知道你我两军的兵力加起来,可是……”

说到这里,周宗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一般,连忙改口道:“嗯,总之,城南的地方太小了,不适合作为战场!”

高季昌等人却是神色一凝,显然注意到了周宗刚才差点说漏的话。

“兵力加起来,可是……”

可是什么?众人心中都很好奇,不过周宗却是不再提起此事,他们也只好在心中展开猜测。

倪可福沉吟了片刻,接着问道:“三天之后,若是下雨则如何?”

……

倪可福不断的就一些细节向周宗询问,其实目的也不过是想要尽量的打探吴军的底细,试探一下吴军的虚实。

可惜周宗在出使之前就被杨渥面授机宜过,除了故意透露一些消息外,关键的消息却是遮遮掩掩,让人听了之后反而起疑心,难以断定具体情况。

最后,周宗却是故意装作不耐烦道:“高节帅,战术就在这里,总之一点,三天之后,战与不战都由节帅来决定,若是节帅觉得怕了,那么三天之后大可闭门不出就是!在下另有要事,节帅若是没有别的事情的话,那么在下这就告辞了!”

高季昌无奈,只好点头答道:“既然如此,那周先生先请回吧!三天后是否交战,本帅明天会派一个使者前去告知贵军的!”

到最后,他还是没能弄清楚吴军的虚实,自然不敢贸然答应,所以只好让周宗先离去。

等周宗告辞离开后,高季昌首先向梁震问道:“前辈,你觉得周宗此人如何?”

他这话问得有些奇怪,不过梁震却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节帅,以老夫之见,此人必定不是他自称的一介幕僚,至少不可能是区区一个指挥使的幕僚;若是老夫所料不错的话,此人要么是吴王身边的近臣,要么就是某个都指挥使,甚至是某个都督身边的幕僚!”梁震沉吟一番后答道。

刚才周宗看似说了很多东西,不过众人回头一想却发现,周宗所说的都是一些没什么用处的东西,或者是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让人听了之后不仅难以探明吴军虚实,反而使得自己起了疑心。

说话能够做到如此滴水不漏,这样一个年轻人,有可能仅仅给一个指挥使当幕僚吗?至少梁震是不信的,高季昌心中也有些怀疑。

高季昌点了点头,他接着向众人问道:“刚才此人说,他们统兵将领名为李章,可有人听说过此人吗?”

众人听了之后纷纷摇头,表示没有听过。

没办法,李章虽然也是吴国老将,不过级别并不高,更是没什么名气,自然不被人了解。

高季昌有些失望,一旁梁震却道:“李章此人既然如此默默无名,那么就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就是,此人乃是一位年轻将领,虽然没什么名气,但能力出众,所以吴王才会放心将留守的众人交给他。”

高季昌听了连连点头,“那么第二种可能呢?”

“第二种可能,这个李章不过是放在台前的幌子,他的身后定然有其他人!”

“前辈觉得,哪一种可能更大?”

“当然是第二种可能更大!一来,再怎么有能力的年轻将领,只怕吴王也不会轻易给他这么重要的任务;二来,刚才不是说那周宗应该是某个都指挥使,或者某个都督身边的幕僚,甚至是吴王身边的近臣吗?若是将这两点放在一起,那么问题就清楚了。”

高季昌点了点头,道:“李章身后还有一个都指挥使,或者一位都督,甚至就是吴王本人!吴军的兵力必然不少!”

第五百二十七章军情

高季昌和梁震二人仅仅通过一些简单的细节,就能分析出隐藏在李章背后的人,这份能力的确是高明。

不过也正是因为分析出了李章身后另有他人,高季昌二人反而对吴军的实力更加忌惮,甚至有些怀疑吴军这一次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毕竟吴军主力虽然离开了,而且按照分析,他们应该是去对付援军的,但谁能保证吴军在暗地里没有留下一些兵力呢?

若是吴军暗中隐藏兵力,等到江陵守军出城一战时,突然发起突袭,到时候一场溃败都是有可能的,甚至于连江陵城都有可能被吴军趁机夺取。

一想到这个结果,高季昌二人都有些不寒而栗。

梁震更是询问起来道:“倪将军,听说吴军的营地修建得很小,里面在一般情况下只能容纳三千,再加上两座卫城里面的两千兵力,总共也就是五千兵力,是这样吗?”

倪可福点头答道:“不错,按照斥候打探到的消息,的确如此。”

梁震缓缓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更不可轻易出城与敌军交战了!”

倪可福问道:“先生是觉得,敌军故意营造一种兵力空虚的样子,来引我军出城一战吗?”

“不错!老夫觉得吴军应该就是这么想的。”梁震点了点头。

但随即,他又说道:“不过也有可能与咱们的推测相反,若是敌军兵力的确不多,却故意如此,让咱们心生顾虑,不敢出城一战,这也是有可能的!”

“空城计?”高季昌问道。

梁震点了点头,叹息道:“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虚虚实实,谁也无法摸清楚敌军的实际实力啊!”

高季昌脸色同样有些阴沉。

他们之前和周宗说了很多,但得到的消息中,有的似乎表明吴军兵力较少,有的恰好相反,表明的是吴军的兵力众多。

正是因此,他们反而不敢肯定吴军到底实力如何。

一旁,倪可福却是忍不住问道:“节帅,既然摸不清敌军虚实,那么为何不派兵去试探一番呢?”

高季昌想了想后,摇头道:“试探一番?谈何容易!咱们若是派太多兵力出城,就有可能被敌军所趁;若是派的兵力不多,又难以达到试探的目的!”

按照之前的分析,吴军的兵力怎么说也应该有个六七千人才对,而且吴军的兵力都是精锐禁军,战力要比守军强上不少。

这样一来,若是想达到试探的目的,那么守军至少也要出动一万兵力才有可能。

但若是吴军真的有什么陷阱的话,那么一万人也值得吴军出手了,毕竟守军总数也就两万左右。

兵力不足,这才是高季昌目前面临的最大难题。

高季昌目光闪烁,沉吟许久,却是无法做出决定。

不过随即,他向梁震拱手道:“前辈,本帅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决断,还请前辈教我!”

梁震苦笑道:“老夫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仔细想了许久,这才道:“节帅,咱们可以这么分析:如今的局势,敌军有没有陷阱的可能性都很大。”

“若是敌军的确兵力空虚,而我军也没有对敌军发起进攻,那么对咱们的影响并不大,对我军的援军或许有一定的影响,但也不会太大。”

“毕竟即便是敌军兵力较少,咱们也未必能逼迫敌军回援。”

高季昌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又神情严肃的认真倾听着。

“反过来,若是敌军的确有阴谋,而我军却一脚踏了进去,那么我军轻则损兵折将,重则连江陵都有可能失去!”梁震缓缓说道,语气虽然平淡,但十分沉稳。

高季昌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无非就是两者的收益与风险的不同罢了。

若是中了敌军的计谋,他们将会损失惨重;反过来,即便他们击败了敌军,收益也不会太大。

明白了梁震的意思后,高季昌终于做出决断。

“三天后的一战,就以我军未准备好为理由,直接拒绝了吧!咱们还是老老实实的守住江陵,坐看咱们的援军和吴军交战!”高季昌看向众人,沉声说道。

众将虽然心中还有些不甘心,但高季昌已经做出了决定,而且他们自己也没有把握击败吴军,所以最后也只能接受主帅的安排。

第二天,高季昌派人前往吴军营地,向吴军通报了他的决定。

面对高季昌的使者,杨渥并没有直接出面,而是让李章代为接见。

在得知高季昌最后的决定后,杨渥脸上露出一个“我就知道如此”的表情。

朱瑾等人却是好奇的问道:“大王,不知道万一敌军真的出城与我军一战的话,大王有个办法取得必胜?”

他们没法不好奇,毕竟周宗虽然按照杨渥的吩咐,故意向高季昌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以让其感到迷惑,从而不敢轻易出城交战。

但谁又能保证高季昌真的不敢出城一战呢?

若是到时候守军真的大举出兵,准备按照吴军下的战书来一个堂堂正正之战,到时候吴军就要头痛了。

若是真的与敌军一战,那么以七千兵力对抗可能高达两倍的敌军,这显然有些冒险了。

但若是不与敌军交战,虽然那样一来吴军只要退守营地,敌军也奈何不了他们,但杨渥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要知道这可是杨渥主动去下的战书,结果临到头来却避而不战,传出去之后定然会被天下人耻笑。

尤其是这还是杨渥本人做出的决定,如今杨渥在这里的消息还是一个秘密,但今后却必定会传出去,到时候丢脸的就不仅是杨渥本人了,便是吴国也会因此而丢脸。

不过杨渥既然敢于去下战书,那么就应该有一些把握才对,可惜他却没有说出自己的倚仗。

此时,面对众将的疑问,杨渥却是依旧没有回答,只是笑着说道:“今后你们就会明白了!”

除此之外,他却再也不肯说什么了。

……

荆门县南,围林驿。

经过三天时间的行军后,王茂章统领的北路吴军终于赶到了这里。

此时天色已黑,而前方距离荆门县城还有一定的距离,所以王茂章并没有下令连夜赶路,而是决定在这里休整一夜,明日再继续行军。

对于这个决定,侯瓒、郭崇韬、柴再用等人都没有表示反对。

梁军从襄州南下江陵,共有两条道路可以走。

第一条就是走西面,经过当阳南下。

当年刘备就是走的这条道路,不过曹操在得知消息后,当即率领虎豹骑发起三百里大追击,最终就是在当阳长坂坡追上刘备,并且将其打得大败。

可惜在后世,这样一场经典的骑兵追击战,却在演义里面成了赵子龙和张飞二人逞能的地方,搞得好像刘备才是真正的胜利者一般。

而除了走当阳南下这条路外,另一条路就是从荆门南下。

按照打探到的消息,这一次梁军南下就是选的第二条路线。

寇彦卿之所以会如此选择,应该是与当阳这条路线相对较为崎岖有关。

因为要经过荆山山脉连绵的山区,寇彦卿担心吴军会以少量精锐军队把守要道,阻击梁军的南下,而以主力继续攻城。

那样一来的话,若是梁军不能及时突破封锁,那么江陵就有可能被吴军提前攻破。

而走荆门这条路线的话,地势就要平坦许多,行军速度自然更快,而且还不容易遭到拦截。

当然,寇彦卿选择这条路线对于吴军来说也是一个好消息,毕竟平坦的地形不仅有利于敌军行军,更有利于吴军的骑兵发挥。

此时,安下营寨后,王茂章等将领齐聚一堂,开始商议军情。

首先自然是范遇开口汇报,他作为长剑都的指挥使,这一次也是亲自负责情报。

“咱们现在的位置在围林驿,距离荆门县城还有三十五里,以咱们的行军速度,明天应该就能抵达荆门了。”

“而敌军方面,按照刚刚打探到的消息,敌军此时应该已经到了乐乡,距离荆门县城应该有七十五里。”

“从敌军的规模来看,敌军兵力大致应该在四万三千人左右,其中骑兵数量不详。”

……

范遇清晰而又简略的介绍着打探到的军情,众将则纷纷盯着地图,将刚刚介绍的一些军情在地图上标注出来。

荆门附近,同样有一些山川,部分地区更是较为险要,这并不利于吴军的进攻。

而且在荆门西北不到二十里处,还有一座县城,名为长林县,若是被梁军占领的话,到时候要击败梁军同样会变得困难许多。

在仔细分析了形势后,众将的脸色都有些凝重。

(今天有些头痛,所以只有两更,明天继续四更)

第五百二十八章寇彦卿

若是将战场选定在荆门以北的地方的话,那里的地势较为崎岖,并不利于骑兵的发挥。

同时,敌军很容易就能找到一处险要之地安营,到时候吴军想要击败他们就难了。

而若是将战场放在荆门以南的话,那就更加对吴军不利,因为敌军可以占据荆门县然后坚守等待蜀军到来。

总之一点,只要寇彦卿不傻到与吴军对攻,或者与吴军展开决战,那么要消灭梁军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当然,这些在一开始众人就有所预料,所以任务虽然有些重,但众将也没有失去信心。

在场的众将一个个都是战场征战了多年的老将,一个个都是经验丰富,比如今更加艰难的局势都遇到过,自然不会因为如今的局势就感到沮丧。

“局势诸位也已经清楚了,任务比较难,不过本将相信咱们可以完成的。郭参军,你向来以足智多谋著称,这次大王又特意将你安排来参谋军机,不知郭参军有什么妙计否?”

等范遇介绍完情况后,作为主帅的王茂章首先向郭崇韬问道。

经过这么多年,郭崇韬在吴军之中也算鼎鼎有名了,大家都知道他的智谋出众,每一次杨渥出征都会将他带在身边参谋军务。

这一次又特意将让他来协助,王茂章自然不会怠慢。

郭崇韬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先对范遇问道:“不知秦裴将军那边的局势又是如何了?蜀军是怎么一个动向?”

范遇想了一下,沉声道:“秦将军那边,根据得到的消息,蜀军目前并没有前来荆门与梁军汇合的打算,而是在继续向江陵进发!”

郭崇韬听了神色一亮,笑着说道:“这就是说蜀军在短时间内都不能和梁军汇合了?如此一来咱们的时间可就充足了许多。”

蜀军从归州前往江陵,必须经过峡州。

峡州也就是后世的宜昌,在这个时代它还有另一个名字,那就是夷陵。

当年刘备统一蜀中,又称帝于成都后,于是率领蜀军东进,以为关羽报仇为理由,与吴军争夺荆州。

那时候吴国名将陆逊所率领的军队就是在夷陵这个地方击败刘备的。

这里地势险峻,非常便于坚守。

若是蜀军打算前往江陵的话,吴军只需要少量兵力遏住要地,再配合水军的行动,就能轻易的阻挡住蜀军。

不过若是蜀军打算先向北与梁军汇合的话,那么他们只要稍微绕道一段路程,就能离开山区,进入相对平坦的地形。

那时候蜀军的兵力优势就能集中发挥出来,而秦裴要想挡住他们就难得多了。

这其中的道理,不仅郭崇韬想明白了,别的将领也能够想清楚,所以众将脸色都轻松了一些。

郭崇韬接着道:“王将军,诸位将军,既然蜀军暂时没有前来与梁军汇合的打算,那么咱们也没必要想着速胜。以在下之见,荆门和长林这两个县城是无论如何都要先行加以占领的;在占领了两地之后,接下来就派遣骑兵绕道,攻击敌军的粮道以困敌!”

这一次与梁军交战,吴军最大的优势就在于骑兵方面。

梁军的骑兵都用在北方与晋军交战,寇彦卿手中仅有少量的骑兵负责侦查打探敌情;而吴军却是有一支专门的骑兵,并且人数有三千人。

若是能够将这个优势发挥出来,那么击败敌军也不是什么难事。

王茂章虽然没有用过骑兵,但对于骑兵的威力自然有所了解。

在郭崇韬提起骑兵绕道之后,他当即便点头赞同道:“郭参军所言甚是,敌军兵力多达四万余人,这么多的军队不可能靠随军携带的粮草来供应,必须依赖后方才行。只要能截断敌军的粮道,不出十日敌军必败!”

侯瓒更是兴奋的说道:“本将觉得,咱们可以直接派出一支军队绕道敌军后方,直接将乐乡打下来,这样一来敌军的粮草辎重必然会出现问题!”

“将乐乡打下来?”众将都有些吃惊,觉得侯瓒的这个提议有些疯狂。

不过随后,他们又觉得这个办法倒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王茂章想了一会儿后,皱眉说道:“若是能将乐乡打下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不过梁军主力目前就在乐乡,等到他们离开以后,寇彦卿不会不明白乐乡的重要性的,到时候只怕他会留下足够的兵力防守乐乡吧!”

他不知道寇彦卿到时候会怎么做,不过他觉得若是他自己的话,一定会在乐乡留下足够的兵力来保证粮道的安全,然后才会南下与敌军交战。

这时柴再用开口道:“王将军,末将觉得不管怎么样,总是要试一试才行。寇彦卿也未必就会料到我军将派兵去进攻乐乡,说不定他只留下少量军队呢?”

郭崇韬也劝道:“试一试总是没问题的,反正咱们也要派骑兵去攻击敌军的粮道,就让他们先去尝试一下,看能否将乐乡打下来吧!”

王茂章这才点头同意了。

……

当吴军众将都在商议着军情时,乐乡城内,寇彦卿也在与众将商量着军情。

这一次南下救援江陵,一开始寇彦卿还觉得没什么问题,不过后来得知杨渥亲自领兵之后,这才感到压力重重。

吴王杨渥已经有多年没有亲自领兵了,而多年以前的淮南北伐之战中,他就亲自领兵攻占了宿州,那时候宿州守将正是寇彦卿。

一直到如今,寇彦卿都还记得在宿州城破之时,他心中的惶恐与震惊。

那时候朱温给他的命令也就是坚守到援军抵达,他本以为依靠宿州的坚固城墙,要完成任务并不难;谁知道后来淮南军却是在短短一个月内就将城池攻破了。

有了那一次的惨败后,寇彦卿至今回想起来都对吴军深感忌惮。

这一次,他并不知道率军前来拦截他们的这一支吴军是不是吴王亲自领兵,不过不管杨渥是不是亲自领兵,他也会保持谨慎小心。

“王戎,本将离开乐乡之后,你必须随时保持警惕,这里乃是大军的粮草汇集之地,不得有丝毫松懈。”此时,寇彦卿正在向一个黑脸中年将领郑重叮嘱着。

“请将军放心,等大军离开之后,末将就会下令关闭城门,除非是运送辎重的时刻,其余时间末将都不会打开城门的!”那叫做王戎的黑脸中年将领躬身答道。

王戎就是寇彦卿选择的留守乐乡之人,统领三千军队负责保证粮道安全。

三千人虽然不多,但守卫一个小小的县城却是足够了,即便吴军派出上万大军前来攻城,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城池攻破,到时候寇彦卿自然就能派援军回援了。

“好!此事就交给你了,本将希望你能慎重行事,不可有丝毫轻忽!”寇彦卿点了点头。

他沉吟了片刻,随即又道:“对了,过些天或许还有一支援军南下,由刘鄩将军领兵,若是他们到了乐乡,你可要好好招待!”

“还有援军?”王戎惊喜道。

“不错,不过也不一定,本将只是听到了一些消息罢了。”寇彦卿没有多解释,显然他自己也不是太了解。

其实之所以还有援兵前来,却是敬翔在得知杨渥亲征江陵之后,向朱温提出的建议。

毕竟之前朱温等人以为这一次吴军会像之前一样,只派一个大将领兵,却没想到这一次杨渥会选择亲自领兵。

杨渥亲自领兵,与一位大将领兵,声势自然不同。

别的不说,光是当年两次北伐之战,就让朱温和敬翔等人不敢轻忽。

所以在得知杨渥亲自领兵后,朱温又从各地集中了一万兵力,交给大将刘鄩,让他南下增援寇彦卿。

不过这支由刘鄩率领的援军如今还只邓州,能否及时南下参加接下来的大战,便是寇彦卿也不能保证。

部将脸上的喜色并没有让寇彦卿感到轻松。

他接着又对其他部将交代了一些事情,这才下令解散,让众将回去休息。

而他自己则是静静的想着自己的心思。

“听说陛下如今病情严重,连坐轿子都不行,只能暂时留在贝州。若是陛下这一次真的挺不过去的话,也不知道他会传位给谁?”

“陛下如今众多子嗣中,博王能力最是出众,又是陛下如今的诸多儿子中年纪最长的一个,最受到陛下的宠爱,被委任以镇守东都开封的重任;可惜博王却只是陛下的义子。”

“郢王虽然是陛下的亲子,但性情残暴,为人贪婪诡谲,并非守家之人,而且他的出身太低了,母亲不过是一个营妓罢了!这样的身份如何能继承皇位?”

“均王殿下也是陛下的亲子,性情相对温和,可惜能力也相对平庸,若是由他来继位的话,将来只怕也难以统领梁国与晋、吴这两个大国相对。”

……

寇彦卿想了许久,却是觉得朱温的众多儿子里面,还真没有一个最合适的继承人。

不过随即他又苦笑起来,如今他领兵在外,即将与吴军交战,哪里还有心情想这么多。

第五百二十九章消息

第二天一大早,寇彦卿率领大军继续南下,以部将刘兴元为先锋,郭兴为后军,自己亲自统领主力大军为中军。

结果,刚刚行军到半路上,便传来消息说吴军已经抢占了荆门县,守城的梁军不战而降。

得到这个消息后,寇彦卿气得差点骂娘。

他原本就担心荆门被吴军占领,所以还特意下令派兵增援,让当地守军坚守住,等待他的到来。

结果没想到的是,守军竟然在吴军抵达之后就投降了。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这两年梁与晋的交战接连失利,尤其是这一次朱温亲征河北,结果竟然无比荒谬的遭受惨败。

这不仅对梁国高层官员的打击极大,对于下层官员的震动同样不小。

许多官员已经没有了作为“正统王朝”的傲气,反而对梁国的前途极度失望起来。

而王茂章在领兵抵达荆门后,仅仅是派了一个使者进去劝降,告诉那守城的将领,若是投降的话可以让他在吴军禁军之中担任一个指挥使。

那守将在梁军中不过统领两千余人,职位还比不上吴国的指挥使,如今得了王茂章的保证,再加上吴军大军压境,给他造成极大的压迫,所以那守将便乖乖的投降了。

兵不血刃的拿下荆门之后,吴军再次出兵准备去拿下距离荆门不远的长林县。

可惜这一次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长林守军不仅拒绝了吴军的劝降,还率军坚持抵抗。

吴军派去的兵力虽然有一万大军,但因为行军匆忙,并没有来得及携带重型攻城器械。

仅仅依靠那些临时打造的长梯攻城,短时间也难以取得突破。

寇彦卿得知消息后,这才松了口气,当即率领大军加快行军速度,准备尽快赶去为长林解围。

而王茂章在得知未能攻破长林的消息后,同样领兵前去,打算赶在梁军抵达之前攻破长林县城。

……

荆门以东三十多里,一支三千人的骑兵正在快步奔驰着,引得地面都出现一丝丝颤动。

这支骑兵自然就是由侯瓒统领的吴国骑兵,准备绕路前往乐乡。

此时,领头的两个人,各自都穿着一身精良的黑色铠甲。

“以咱们现在的行军速度,大概在明天就能赶到乐乡。不过在抵达乐乡之前三十里,咱们就要全部下马步行了。这一点,本将教过你,你可还记得?”其中那个年纪看上去面色有些疲倦的中年人,转头向旁边那年轻将领说着。

“末将记得,这是为了保持马力,在与敌军交战之前,不能让马疲惫,否则冲锋起来没有力气,就会冲不动敌军的!”年轻将领恭恭敬敬的答道。

这中年将领,自然就是侯瓒,而一旁的年轻将领,则是吴军之中如今最被看好的一个骑兵将领,柴再用的长子柴克宏。

随着史俨和侯瓒这两个优秀的骑兵将领逐渐老去,吴国自然也要培养新的骑兵将领,不然将来有骑兵却没有合适的将领,那就真是浪费了。

“不错,马匹的体力在骑兵冲锋之中最为重要,像那晋王李存勖,听说他就下过命令,所有的骑兵必须在接敌之前尽量步行,以保持马力;等到靠近敌军五里之后才能上马。”侯瓒点点头,接着说道。

“不过,咱们这一次的任务和冲锋陷阵又有不同;平时冲锋陷阵,那是在敌军已经知道咱们已经到达的情况下的做法,但这一次咱们要做的却是突袭敌军城池。”

“要做到突袭,首要的就是一个‘快’字!这时候就没有必要再搞什么步行接敌了,因为咱们在靠近敌军之后,耽搁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被敌军发现,突袭敌军成功的可能就越小。”

……

侯瓒不厌其烦的向柴克宏传授着自己多年领兵的经验。

经过这几年的接触,他也发现柴克宏在统领骑兵上的确有天赋,将来或许自己和史俨等人再也无法踏上战马后,吴国的骑兵就要交给柴克宏来统领了。

“老了,真的是老了!”看着身旁策马疾驰了这么久,脸上却丝毫不见疲倦的年轻人,侯瓒也不得不在心中感叹。

当年的他,也能像柴克宏这样,策马奔驰好几个时辰却依旧神采奕奕;但如今的他虽然还不到五十岁,但已经远远比不上当年了。

尤其是他身上的旧伤,更是时不时的复发,让他备受煎熬。

正当他暗自感叹时,在最前方负责开道的一支骑兵小队,有了新的发现。

“将军,前方发现一支敌军,人数不多,大概只有三百来人,对方已经发现了咱们的人。”前来汇报的士兵汇报着。

“三百来人的队伍?难道是巡查的?”侯瓒皱眉思考着,但他并没有下达命令,而是向柴克宏看去。

柴克宏当即会意过来,下达命令道:“章元凯,你率领一都骑兵去前面看看,先别忙着发起进攻,但一定要保证没有一个敌军逃离!其余大队,放缓速度前进!”

“是,末将领命!”那个叫章元凯的将领领命前去。

骑兵的编制一般都只有步兵的一半,也就是说,步兵中的一都有一千人,而骑兵的一都却是只有五百人。

不过敌军的数量也就只有三百人而已,派五百骑兵前去就足够将敌军包围起来了。

侯瓒听了他的应对,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这些不怎么重要的突发情况,正好可以用来考验柴克宏的应对能力,所以侯瓒之前都没有发令,而是让柴克宏代为指挥。

不久,二人便率领主力赶到前面,只见果然有一支人数不到三百的敌军,正组成一个环形的阵型,以长枪手在外,以弓箭手在内,试图抵抗敌军。

这些人一开始见包围他们的敌军仅仅五百骑兵,虽然感到心惊,但也还能稳重的保持阵型;但等到吴军大队赶到之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们就没有那个胆量继续坚持了。

“派人去劝降,告诉他们,若是半炷香时间内不投降,攻破之后,就将他们全部斩杀!”柴克宏向侯瓒看了一眼,见他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当即下令道。

在劝降之人喊话之后没过多久,敌军先是一阵骚动,但随即就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

他们降了!

这个结果很正常,毕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逃又逃不掉,打又打不过,若是不降的话,对方又明说了,战后会将他们全部杀光。

这样一来,他们除了投降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毕竟大家都不想死。

一番打听后,侯瓒二人这才得知,原来这支敌军乃是在附近巡查的。

随着天下大乱,各地盗匪横行,尤其是在战乱的地区更是如此。

而最近乐乡县这边就出了一支近百人的盗匪,四处劫掠,前段时间更是将一支梁军的运粮小队给打劫了。

而他们这支小队的任务就是前去围剿那些盗匪,没想到最终却碰上了大队吴军骑兵。

侯瓒二人并没有去管那些盗匪的事情,反而问起了乐乡城中的情形。

那些投降的梁军,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不敢有丝毫隐瞒;没过多久,侯瓒便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寇彦卿留下了三千人守乐乡,而且还下令时刻关闭城门,果然很谨慎啊!”他轻声自语道。

“将军,敌军既然留下这么多的兵力守城,而且平时还不打开城门,要突袭他们,只怕很难啊!”柴克宏脸上也露出难色。

骑兵本来就不善于攻城,若是敌军防备不严,没有时刻关闭城门,那么他们还可以想办法,说不定能够将城门夺取过来。

但敌军明显防备森严,那么夺取乐乡的机会就不大了。

骑兵在怎么厉害,也不可能飞进城去。

侯瓒赞同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能否攻取乐乡,这本来就只是一个尝试罢了,即便不能也没多少关系。咱们只要不断袭扰他们的运粮队就行了!”

战场瞬息万变,谁也不能完全料到会发生什么;所以对于没有攻占乐乡的机会,二人也不感到失望。

“将军,这些俘虏怎么处理?要不要把他们……”得到了想要得到的消息后,柴克宏低声向侯瓒问道。

侯瓒犹豫了片刻,随即答道:“不必了,不过是一些手无寸铁的俘虏,没必要赶尽杀绝。将他们的兵器铠甲,还有身上的衣服全部扔山谷里去,再把他们中的军官全部带走就是。想来这样也不会有什么了。”

“是,末将遵命。”柴克宏躬身答道,同时心中也松了口气。

吴军军纪严格,虽然在特殊情况下也会有杀俘虏的时候,但一般情况下,大家还是不会那样做。

此时,若是乐乡防备松弛,他们还打算突袭的话,那么为了防止消息泄露,他们也只能做出类似杀俘的事来;但既然乐乡防备森严,基本没有突袭的机会,那么他们也就不必去杀俘虏了,毕竟二人都不是嗜杀之人。

一番商议后,全军继续前进;当天晚上,他们在一处偏僻之地休整了一夜后,第二天一大早,终于赶到了乐乡。

第五百三十章袭击

乐乡城北,此时一支三千人的队伍,正负责运送着大批粮草准备进城。

原本按照寇彦卿的打算,他应当将荆门当做自己的钱粮囤积之地,结果荆门的迅速失陷,确使得他只能在用乐乡来代替。

而此时的这支三千人队伍,其中除了一千名负责押送的将士外,更多的却是负责运送的民夫。

此时,作为民夫小队队长的江老七正满脸喜色的对自己这一小队的人说着:“前面就是乐乡了,咱们总算快到了!”

“来就用了三天时间,回去还不知道要多久,也不知道咱们家的地都种下了没有?”另一人却是没有什么喜色,反而愁容满面的说着。

“村长说过,会派其他人帮咱们种,村长说过的话应该没问题吧?”有人面带迟疑的答道。

……

他们这些民夫,都是从襄州征召过来的。

按照命令,每个村子里都需要按人口出人。

在这个春耕时节,大家都不想来这里,然而官府的命令岂是他们能够违背的,在上头的强制命令之下,众人虽然不愿意接受差事,但也没人敢直接否决。

就在场面僵持的时候,江老七率先站了出来,接受了征召;接着又陆续有十几人主动站出来,这才将人数凑齐了。

江老七更是作为首先站出来的人,结果被任命为他们这个小队的队长。

与其他人一心关注着自己家里的地,只想着尽快完成这次任务,好尽早返回不同,江老七是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

如今天下大乱,他深知如今正是龙蛇起陆之际,只要敢于闯荡,未必就不能闯出一番成就来。

他这次出来的目的,一来是为了接下官府的征召,二来也是为了出来见识一下世面;或许今后他还会去参加军队,到沙场上去建功立业。

所以此时当其他人都在想着如何尽早回去的时候,他心中却是满怀羡慕的盯着最前面那位领头的都将身上穿着的铠甲和他坐下的战马。

“若是我也能挎着战马,身穿这么一身铠甲,那该是多么的风光?”他在心中想着。

然而就在这时候,地面上开始出现轻微的颤抖,接着,远处尘土扬起,一阵巨大的轰鸣声远远传来。

“敌袭!快快进城!”那领头的都将厉声大喝起来。

江老七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只见到那些负责要押运的梁军士兵在听到呼喝之后,一个个面色慌张,拼了命的开始向城内跑去。

“发生了什么事情?”许多人还在茫然不知所措,但江老七这时候却已经反应过来了:这是敌军突袭!

他们这支运送粮草辎重的队伍,一路从襄州南下都没有遇到任何敌人,而乐乡城同样处在梁军的控制之下。

虽然听说吴军已经攻占了荆门,开始和梁军主力在长林交战,不过乐乡却是处于后方,所以任谁都没有想到敌军会跑到这里来突袭,而且还是以骑兵发起突袭。

所以当敌军突袭之时,正好是他们抵达乐乡,并且城中守军察验无误,打开了城门准备放他们进城的时候。

在这个时候,这支本来就是以民夫居多的队伍,在遭到突袭的瞬间就是一片大乱。

那些将士们自知己方人数太少,又是受到突袭,不可能挡得住敌军;反而此时城门已经打开,他们只要尽快赶到城中就能保住性命,所以一个个都在往城内跑,至于那些运送的粮草辎重,以及那些民夫,他们就顾不上了。

可惜的是,乐乡只是一座小城,城门并不宽大,他们这么多人同时涌向城门,非但没有迅速逃得性命,反而挤在城门口。

对于城中的守将来说,便是这支运粮队被敌军消灭了也没什么,但若是城池都被敌军攻破了,那么他的责任就大了。

所以城中守军拼命的想要关上城门,而外面的将士却想尽快逃进城内,这样一来反而使得城门被堵住了,一时间不能关上。

“这就是吴军骑兵突袭吗?这种声势,的确是……”江老七目瞪口呆的看着敌军从远处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而来,那气势之强烈,让他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还没等他从发愣中清醒过来,周围的其他民夫们却是与那些押送的将士们一样,纷纷向城门跑去。

“快逃啊,只有逃进城才能活命!”

江老七却是打了个寒颤,很快反应过来,此时不是他发愣的时候。

“不要去城门,来不及的!”他大喝一声,向周围他们小队的人喊道

:“跟我来!”

说着,他当先抛弃了他们护送的粮车,发疯一般的沿着城墙向一旁跑去。

在他的带领下,许多民夫反应过来,也跟着他一路向别的方向逃命。

城门处早就被人群挤满了,连城门都关不上,此时他们再往那边挤,能逃进城才怪。

反正他们也只是一些民夫,若是没有碍着敌军的道路,说不定敌军还会放他们一条活路;但他们若是继续留在城门口,那等敌军到了之后说不定就会顺手就他们杀了。

……

此时,远处统领骑兵冲锋的柴克宏却是心中忍不住有些激动。

倒不是说看到了趁机攻破城池的希望,而是因为,这一次是他第一次率领骑兵对敌军发起冲锋。

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与训练场上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让他有些热血沸腾。

在率军抵达乐乡之后,他和侯瓒二人很快就通过斥候打探得知,敌军的确是防备森严,平时城门都是关闭着的,不给他们一丝偷袭的机会。

所以在简单商议一番后,二人决定以敌军的运粮队作为袭击目标。

不过随后柴克宏又提到,可以趁着敌军运粮队进城的时候发起进攻,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在敌军混乱之时将城池都拿下。

对这个建议侯瓒自然是同意的,毕竟他们现在还没有暴露行迹,还有偷袭城池的机会;而且敌军在即将入城的时候,也必然是最为放松的时候,在那个时候突袭,即便不能一举攻破城池,也能大大减少敌军的抵抗力度。

果然,当他们瞅准机会,在敌军即将进城时发汽车突袭,敌军果然是没有任何抵抗瞬间就崩溃了,而且那些疯狂涌向城门的敌军还把城门给堵住,使得城门无法及时关闭。

若是运气好的话,他们或许还真能将城池给打下来!

柴克宏忍着心中的激动,呼喝着周围人加速冲锋。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五十步,四十步……

很快,他亲自统领的一千骑兵没有任何阻碍就冲进了依旧是一片大乱的敌军之中,搅起一片腥风血雨,那些满脸惊慌的民夫更是被杀得哭爹喊娘。

这些民夫本来也只是普通百姓,因为官府的征召才运送粮草到这里来,按理说他们只是一群无辜之人,可惜在战场上从来都没有无辜的;那些奋勇突击的骑兵们,一个个都只顾着抡起手中马刀高高的劈砍下去,哪顾得被他们杀死的到底是普通民夫还是敌军士兵。

“快,快将他们清理干净,把城门夺下来!”柴克宏在冲入敌阵之后并没有加入对敌军的砍杀,而是迅速指挥手下对城门处发起突击。

若是能够迅速夺取城门,那么他们还有机会攻占整个乐乡;若是不能,那么他们就只能退回去,继续攻击敌军的运粮队了。

城墙之上,面对敌军的突袭,王戎早早就下了关闭城门的命令。

可惜,那些押送粮草的“自己人”却是挤在城门口,结果到现在都无法将城门关上,这让王戎在心惊胆战之余,也不由得恼火起来。

“传本将的命令,让刘三赶紧将城门关上;本将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但一刻钟之内若是不能将城门关上,本将就拿他是问!”

“再派人告诉王兴,让他带领五百人赶紧在城门后面列队,记得多摆放一些拒马尖桩!”王戎面色阴沉的对传令兵吼道。

“是,小的这就去传令!”两个传令兵同样脸色慌张,急急忙忙的跑去传令。

等传令兵离去后,王戎转身一看,只见周围的弓弩手们虽然都张弓搭箭,却是没有一个在放箭的,不由得大怒道:“你们在干什么?怎么还不放箭?”

“将军,下面还有咱们的人……”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战战兢兢的答道。

王戎大怒,扬起手中马鞭就甩了过去:“到了这个时候了,还管什么自己人?难道非要等他们将咱们的人都杀光了再出手吗?”

也不怪他这么恼怒,下面的局势早就是一边倒了。

护送粮草辎重的队伍虽然有三千人,不过其中只有一千人是真正的梁军将士,其他的都只是一些民夫。

不过不管是梁军将士,还是那些普通民夫,此时在吴军骑兵的冲击下都毫无还手之力,一个个都像是待宰的羔羊一般。

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还要管什么误伤?能够给敌军造成一些伤亡就不错了。

“是,放箭,赶紧放箭……”那军官挨了一皮鞭,顿时醒悟过来,连忙下令。

第五百三十一章求援

王戎跟随寇彦卿也有十多年了,从一个小小的队长,一直升迁到如今的指挥使,在实战经验上确实有着过人之处。

此时面对吴军骑兵的突然袭击,他在短短时间之内就想明白了应该如何应对,寇彦卿让他来守乐乡城的确是用人得当。

在他的命令之下,城中守军迅速被发动起来,一些守军开始拿起长枪通过城门的缝隙将挤在城门口的“友军”士兵一个个的戳死,然后奋力尝试着将城门关闭。

在他们的身后,则是五百名梁军列阵,他们有条不紊的开始布置拒马尖桩等,以防止敌军攻破城门后用骑兵发起突袭。

而城墙上的守军则向城下射出漫天箭雨,至于他们射出去的箭矢到底是命中了自己人,还是命中了敌军,那就不是他们能管的。

城墙下,柴克宏面对敌军如此果断的应对,心中同样惊讶不已。

“这个守将倒是有些魄力,敢在这种时候下令放箭。”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城门,在那里,大群的敌军将士依旧在相互拥挤,不过很明显,那处城门有缓缓关闭上的迹象,这让柴克宏不由得摇了摇头。

“看来机会已经失去了,罢了,敌军如此谨慎,而且如此果断,要拿下城池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还是将敌军消灭之后迅速离开吧!”

这支运粮的敌军,虽然堵住了城门使得其无法迅速关上,但在同时也堵住了吴军突袭的道路,尤其是那些粮车,更是极大的限制了骑兵的速度,使得他们无法迅速冲击到城门处将其夺下。

好在城池虽然不能夺取,但如此轻易的解决了一支敌军的运粮队,这也算一个小小的胜利了。

在迅速清理了敌军之后,吴军骑兵纷纷将携带的烈酒等淋在那些粮草之上,然后将其点燃,在一堆堆熊熊烈火之中,这一次运送的粮草除了一开始有少量的已经被运送进城外,其他的全部被焚毁。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柴克宏没有片刻停留便扬长而去。

至于那些逃亡的民夫和敌军,此时他们不过是一群惊弓之鸟,便是放过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城墙之上,见到敌军离去之后,王戎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也有些担忧起来。

敌军都是来去无风的骑兵,而梁军一方却没有多少骑兵,面对敌军的突袭,只能被动应对,这对于梁军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等到确定吴军骑兵走远了之后,他才派人出城,准备将敌军骑兵前来突袭的消息送到寇彦卿的军前去。

至于寇彦卿要怎么应对那就不是他能过问的。

……

在乐乡城门口对敌军的运粮队发起了一次突袭后,柴克宏并没有在附近停留,而是立即率军与之前留在不远处的侯瓒汇合,然后绕过乐乡城南下,准备寻找一处地方安营。

这次突击敌军的运粮队,吴军只投入了一千骑兵,其他两千骑兵都留在后方观战。

毕竟敌军运粮队的规模并不大,不需要一次投入三千人的骑兵,有一千人就足够了,再多的话就有些施展不开,反而可能遭到城墙上敌军的攻击,有些得不偿失。

虽然未能攻取城池让侯瓒感到有些失望,不过柴克宏第一次领兵冲锋,就出色的完成了任务,这一点还是让他感到满意。

在这之后,这支强大的骑兵四处出击,不断对敌军发起进攻,不仅是敌军的运粮队,还有那些外出征集柴火和马料的敌军将士,都是他们的打击对象。

一时间,以乐乡为中心,往北三十里,往南三十里间,各处都有吴军骑兵出没的迹象,让梁军众将头痛不已。

三月底,吴军攻陷长林,俘虏守军千余人。

长林毕竟只是一座小县城而已,城墙不高,守将也不多,在吴军的猛烈进攻下,最终还是未能挡住。

失去了长林这个支撑点后,寇彦卿当即决定暂时停止南下,先稳住阵脚,同时派人去向蜀军求援。

在经过这些天的战斗后,他也基本上打探清楚了吴军的实力,不仅是在兵力上梁军处于下风,在军队的战力上他们同样是处于下风的。

毕竟敌军都是经过了严格训练,而且经常在战场上历练的精锐将士;而梁军一方却是从中原各州的州兵里面临时拼凑出来的,战力无法与吴军禁军相比。

而在战力不如人,兵力同样也不如人的情况下,若是寇彦卿还不知道以防守为主,那他就太过愚蠢了。

至于说被敌军威胁着的粮道,寇彦卿一面下令派重兵护送粮草辎重,一面却是派人去催促刘鄩尽快南下。

若是刘鄩率领的一万援军能够及时赶到,那么即便不能改变战局,至少也能够保证后方的安稳,不用担心粮草不继的问题。

……

当寇彦卿开始转变策略,派人向蜀军求援之时,蜀军的统帅同样想到了要尽快与梁军汇合的问题。

在这之前,蜀军主力一心想要尽快赶到江陵去,却不想被吴军在地势险要之处修建营寨,死死挡住了去路。

夷陵一带的地形本来就比较复杂,除了靠近长江的地方有一片平地外,其他地方都是以山地为主,利于防守而不利于进攻。

当初刘备率领大军东进,一路上气势汹汹,但在这里被吴军精锐死死挡住,对峙了几个月时间都不能取得突破。

如今蜀军同样是面对吴军的封锁,想要在短时间内取得突破又谈何容易?

好在,蜀军之中毕竟还是有能人存在的。

此时,中军营帐里面,身穿华丽铠甲的嘉王王宗寿就在静静听着部将张武的意见。

“殿下,此时在这山中与吴军交战,敌军兵力虽然少,但只要扼守要道,就能将我军挡住;还不如先往北进兵,尽快突破至平地再说。”

“更何况,按照咱们打探到的消息,敌军主力都去梁军那边了,留在江陵城外的敌军和前来阻击咱们的敌军兵力都不多。很明显,敌军的打算应该就是先击败梁军,然后集中兵力击败我军,最后再回师攻打江陵,以取得各个击破的效果!”

张武乃是这次大军的副统领,他的具体职务乃是镇江节度副使兼马步使,正好就是嘉王王宗寿的副手。

不过相比于有文才却没多少将才的王宗寿,张武的领兵能力自然是强了不少。

这一次他与王宗寿二人领兵救援江陵,一开始他就向王宗寿提出过,先行与梁军汇合之后,再一同南下救援江陵。

到时候两军联合在一起,兵力高达十万,又能相互支援,不用担心被各个击破,反而能以强大的兵力给敌军造成巨大的压力。

只要吴王杨渥没有足够的把握,那么他就不会轻易发起决战;到时候双方就只能打消耗战了,时间一久,敌军见没有取胜的机会,自然就只能退兵。

可惜蜀军之中王宗寿才是真正的统帅,对于张武的建议,王宗寿却是以耗时太久为由拒绝了。

王宗寿所主张的却是“兵贵神速”,尽快打到江陵城下去,与梁军一同逼迫吴军退兵。

然而王宗寿的主张在一开始就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在从峡州出兵之后,没过多久他们便遇到了吴军的坚决抵抗,结果寸步难行。

遭到当头棒喝之后,王宗寿反而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自己的办法是否合适,而就在这个时候,张武再次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你是说,若是咱们不和梁军尽快联合的话,那么吴军有可能对我们进行各个击破?不过据孤所知,敌军的兵力并不比梁军多多少,难道寇彦卿就如此无能,连牵制住敌军一段时间都不行吗?”王宗寿有些不解的问道。

作为王建的族侄,王宗寿在蜀国的名声却是极为不错。

他性格宽厚守礼,又饱读诗书,在蜀国之中广有贤名,尤其在治理地方上做的不错。

许多蜀国人都觉得,若是王建能将皇位传给嘉王的话,那将是最好的选择;可惜,大家也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王宗寿虽然擅长治理地方,但在领兵打仗上却有些外行,面对张武的建议他并不能确定其好坏。

见此情形,张武也只能苦笑答道:“殿下,寇彦卿虽然兵力较多,但他的军队都是些七拼八凑而来的,战力远远比不上吴军;而且听说吴军还有不少骑兵,若是咱们不尽快和梁军汇合,只怕他真的要被敌军击败了!”

王宗寿依旧有些不解,“既然敌军的打算是集中兵力消灭梁军,那么当面的敌军兵力必定就不足;那么咱们为什么不尽快消灭当面的敌军,然后再去与梁军汇合,那样一来江陵之围自然就解除了!”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打算,到了此时他依旧坚持如此。

“殿下,我军面临的局势和梁军可是不同的!别的不说,殿下能保证在梁军被击败之前就能将当面的敌军消灭吗?”张武有些不以为然的问道。

“这个……”王宗寿有些迟疑。

他毕竟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家子弟,虽然读过不少书,但之前并未领兵打仗过,对于军务自然不怎么熟悉。

好在他并没有迟疑多久,就有侍卫前来汇报说,有梁军的求援信使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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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二章梁军的反常

四月初,在张武的建议下,再加上寇彦卿的求援,王宗寿最终决定改变之前的策略,开始向北进军,试图先行去与梁军汇合。

这对吴军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吴军用来牵制蜀军的兵力并不多,借助夷陵附近险要的地形还能轻易牵制住蜀军,但到了平坦地形,要继续牵制蜀军自然就要难得多了。

好在,蜀军即便要向北突进,那也要先突破吴军的封锁才行,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们还难以与梁军汇合。

而在荆门以北,寇彦卿在得知后方遭到吴军骑兵袭扰,前方又面临吴军主力的进攻后,当即立断采取守势。

他一面利用当地的地形,分兵建立大量的营寨,以尽可能的保证粮道的安全,并且缓减吴军的攻势。

同时,他也没有忘记派人去催促刘鄩,希望他能尽快率军来援。

中军主营地里,寇彦卿愁容满面的看着前方传回来的战报。

“三天时间就有八座营寨被敌军攻破了,看来吴军是铁了心的要消灭我啊!这攻势也太犀利了一点。”

吴军攻势猛烈,虽然梁军设立的营寨都是在一些险要的地方,以牢牢的扼守道路,不过在吴军的攻势下,这些营寨还是一个接一个的被攻破。

若是再这样下去的话,只怕要不了多久敌军就会打到他的主营地来,到时候除了与敌军决战以外,他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了。

但要决战的话,在各个方面都不如敌军的情况下,贸然决战只怕是输多赢少的局面,寇彦卿自然不愿意在此时决战。

除了前方的局势以外,后方的局势同样不容乐观。

虽然乐乡始终掌控在梁军的手中,但那些运送粮草辎重的队伍却没少受到敌军骑兵的突袭。

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敌军仿佛幽灵一般,时刻威胁着梁军的运粮队。

这种战术寇彦卿虽然没有见过,但也听过多次,其中最为出名的自然就是晋军对骑兵的出色运用。

在高邑之战里面,晋军就是用这种战术来不断削弱梁军,最后一举将其击败。

在此之后的历次大战中,晋军同样不乏对梁军运用这种骑兵袭扰的战术,打得梁军苦不堪言。

然而让寇彦卿没想到的是,如今在吴军之中竟然也出现了这么一支强大的骑兵,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虽然不知道与晋军的骑兵相比如何,但比起梁军的骑兵来却绝对要强上一筹。

前方有敌军主力在发动猛攻,后方还有敌军的骑兵在不断的袭扰,这种局面任谁来都会感到头痛。

“看来得想个办法改变一下局势才行,否则我军必然坚持不到蜀军到来的时候。”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只见天空晴朗,一朵云彩也没有,不由得低声咒骂了一句。

“妈的,前段时间接连下雨,这两天怎么就不下雨了呢?”

若是下雨的话,道路泥泞,行走不便,敌军的攻势自然会受到影响;更重要的是,在雨水之中,骑兵的作用也会大受影响,到时候后方就能安稳下来。

然后再等到刘鄩和蜀军援军的到来,就有希望反败为胜了。

当然,要想扭转局势,有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呢?至少寇彦卿沉思了许久也没有想到合适的办法。

就在这时,他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

随即,他思考了许久,最终下定决心。

第二天,吴军再次发起进攻,梁军像之前一样,也是坚决抵抗,但最终抵挡不住,被敌军攻破了营地。

这些营地每一处都能容纳两三千人,而且因为更加靠近梁军的缘故,吴军在将其攻占之后,自然是稍加休整便作为自己的营地使用,这样也能方便第二天进一步的向梁军进攻。

第三天,吴军再次进攻,梁军同样是坚决抵抗之后便放弃了营地。

第四天依旧如此。

第五天,吴军从刚刚攻占的营地出发,再次发动进攻。

到了这里,吴军已经极为接近梁军的主营了。

只要再夺取几座营地,他们便能对梁军的主营发起进攻;而若是能将敌军主营攻破,那么这一次的大战他们就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一时间,被接连的胜利鼓动的士气大振的吴军将士们,一个个仿佛最终胜利就在眼前一般,进攻起来更加疯狂,同时也更加英勇。

今天将要攻取的敌军营寨相对较大,里面可以容纳四五千兵力。

对这么一座大的营寨发起进攻,吴军众将虽然一个个都充满信心,但他们也觉得今天的战事只怕不会像前几天那么顺利,至少不付出一定的代价他们应该是攻不破敌军营地的。

好在众将也不急,毕竟从得到的消息来看,蜀军那边依旧被秦裴死死牵制着,要来这边与梁军汇合应该还要一段时间。

而吴军却即将打到梁军主营前,凭借吴军的强大实力,到了现在这一步根本不需要用什么阴谋诡计,只要以绝对的实力不断发起进攻就行,反而是需要提防梁军使用什么诡计。

所以王茂章等将领一致都同意,接下来稳扎稳打,不求功劳,但求稳妥。

然而,这一次,当吴军发起进攻时,却发现梁军的抵抗并没有之前那么决绝。

要知道之前占领的那些营帐相对都较小,其中只能容纳两三千人,而吴军投入进攻的却是多达上万。

在这种情况下,梁军抵挡不住被攻破营地还算正常。

但如今这座敌军的营地里面可是有着五千多梁军驻守,而进攻的吴军依旧只有一万人。

按理说,即便吴军能够攻破营地,也不会太轻松,而且时间至少应该需要一两天才是。

然而事实却是,梁军仿佛被吓破了胆子一样,一开始还抵抗还比较激烈,但到了下午太阳快要落山时,梁军的抵抗却是越来越弱;到了黄昏时,梁军更是彻底崩溃,直接让吴军轻易的占领了营地。

溃散的梁军慌不择路的向后方逃离,而梁军主营更是出动大军前来接应。

见此情形,王茂章等将领一个个脸上都有些喜色。

“看来敌军到了此时士气低落,已经挡不住咱们的攻势了!”

“接下来几天咱们再加把劲,将剩下的几个营地都攻下来,到时候就能对敌军主营发起进攻了。”

……

后方观战的众将神色轻松的讨论着。

如此轻易的就攻破了一座五千人驻守的营地,众将自然会感到喜悦。

然而柴再用和郭崇韬二人见了却是面带犹豫。

“将军,今天这一战似乎赢得过于轻松了,这敌军不会是有诈吧?”郭崇韬有些担忧的说道。

“王将军,在下也觉得今日一战赢得有些蹊跷,至少按照之前的情况来看,敌军还远远没有到崩溃的时候,所以在下觉得,寇彦卿或许暗中有什么谋划!”一旁柴再用点头赞同。

被他们二人这么一说,王茂章也皱眉沉吟起来,过了片刻他才答道:“不管怎么说,咱们今天总算是攻破了一处营寨,也算取得一场小胜。接下来咱们都谨慎小心一点,不要轻敌冒进,即便敌军有什么诡计,那也奈何不了咱们!”

梁军今天的表现的确有些反常,谁也不知道寇彦卿这么安排的目的是为何,即便是郭崇韬等人心中有些不安,但他们毕竟不是神仙,难以猜测到敌军的打算。

“或许敌军接连战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咱们轻忽大意,然后在下一处营地里面设下伏兵?又或者,敌军真的是气数已尽,挡不住我军的进攻,所以才会出现溃败?”郭崇韬在心中想着。

不过随即他又哂然一笑,“不管怎么样,只要咱们小心谨慎一些,不给敌军突袭的机会,相信总有打到敌军主营前的那一天。到时候敌军即便是佯败,也要让他们变成真败!”

第五百三十三章夜袭

王茂章、郭崇韬等人既然心中已经存了防备的心思,自然会小心谨慎行事。

当天晚上,吴军留下五千人驻守在刚刚夺取的营地里,同时加强巡查力度,各处的巡逻人员都比平常的加倍安排。

而王茂章率领的吴军主力也就驻扎在距离这处营地不远的地方,并且保持戒备,以随时去救援前方营地。

按理说,在这种严格的防备之下,即便敌军想要趁着夜色发起反击,也不可能有成功的可能性。

然而,这天晚上,当吴军上下都在保持着警惕,以防止敌军突袭时,前方今天刚刚占领的营地里面突然燃起熊熊大火,随即又有不少喊杀声响起,显然是有人在趁机制造混乱。

紧接着,大群梁军趁着夜色对营地发起猛烈进攻,在夜色之中,猝不及防的吴军根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敌军来袭,;再加上营地里面的混乱,使得吴军的抵抗较为零散,不能有效发起反击。

而进攻的梁军则在营地里面的梁军的配合下,很快就攻破了营寨攻了进来。

后方,听到前方发生的惊变,王茂章等人当即就坐不住了。

如此严格的防备,竟然还是被敌军突袭了,而且从前面传来的声音可以感觉得到,局势显然对吴军极为不利。

“不行,不能这样干坐着,那里可是有五千个兄弟,咱们不能放弃他们!将军,末将请命领兵前去增援!”朱虔祐脸色有些担忧的请命道。

前方营地里面驻守的那些将士,正好就是他的直属军队,许多人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将,若是受到什么损伤,他心中也会过意不去。

王茂章心中犹豫了一下,摇头答道:“敌军夜间突袭,到底动用了多少军队咱们都不知道;盲目前去救援,只怕连援军也会陷进去!还是先看看吧!”

“将军,情况紧急,不能再等啊!”朱虔祐急了起来。

柴再用等将领也都心中焦急,因为前方的局势的确不容乐观。

一开始还只是营地里面起火,并且出现混乱,但仅仅过了片刻,从声音来看,敌军应该已经攻入了营地。

若是再拖延下去,只怕那五千兄弟就要折损大半了。

王茂章看了看众将,低头沉吟片刻,这才下定决心道:“罢了,这次本将当亲自领兵前去,定要将营地里的我军安然救回来!”

“将军不可,将军身为主帅,真能亲身犯险?还是让末将代劳吧!”朱虔祐请命道。

柴再用等将领也都纷纷劝阻,希望能代替王茂章领兵救援。

“大家不必争吵了,救人如救火,时间不等人!本将亲自领兵去救援;柴再用,你统领后军,随时准备进一步支援!”王茂章拿出主帅的威严,直接下令道。

见此情形,众将不敢再争吵,只好躬身听命。

这时,刚才一直都没有出声的郭崇韬站出来道:“将军,在下以为将军此番救援,必然会遭到伏击。”

王茂章心中一凛,随即问道:“郭参军可有办法应对?”

他的想法和郭崇韬差不多,今晚敌军突然发动反击,并且以不明的手段一举攻破营地,在这种情况下,敌军肯定会料到吴军将会派出援军,所以梁军必然会派兵伏击。

若是寇彦卿连这一点简单的问题都想不到,那他也就配不上“名将”这个称号了。

正是因为意识到敌军可能有援军,所以众将都不愿王茂章亲身犯险;但王茂章向来习惯身先士卒,如今哪里愿意自己留在后方,而让部将前去冒险的。

当然,即便是预料到敌军可能有伏兵,但众将依旧不得不出兵救援,因为这不仅关系到前方营地里被敌军包围的五千名将士的性命,更是会关系到吴军的士气和凝聚力。

若是前方将士被围,后方的主力因为担心被伏击就坐视不理,那显然会让人感到心寒。

此时,面对王茂章的问题,郭崇韬神色严肃的说道:“在下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够成功,那就是分兵!”

他迅速的将自己的办法向王茂章说了,引得后者连连赞同,众将也都脸带喜色,显然对郭崇韬的提出的办法感到振奋。

不久,准备前去救援的军队准备妥当,一共是一万大军。

王茂章命大军分为两部分,前面一部分才三千人,不过每人手持火把,并且尽量将声势闹得极大,让人以为兵力众多;后面一部分则刚好相反,虽然兵力有七千人,但将士们偃旗息鼓,悄悄的行军,以掩饰行迹。

就这样,两部分的将士一前一后向着被敌军突袭的营地赶去。

走到半途,走在前面的那部分吴军果然遭到梁军伏击;好在一来他们心中都有准备,二来他们都知道后方还有一支友军在,所以并未感到惊慌,而是沉着冷静,列队应敌。

而身在后面一部分的王茂章在得知前方遭受伏击后,当即率领后军前去接应。

这样一来,梁军的伏击就变成了一场在夜间的混战。

而此时遭受突袭的吴军营地里面,惊慌失措的吴军将士毕竟是处于混乱之中,又被敌军迅速攻入了营地,他们虽然坚决抵抗,却难以挡住梁军的猛烈攻势。

没过多久,梁军就彻底的击溃了尚在抵抗的吴军。

到了此时,营地里面到处都是梁军,吴军的大势已去,不可能再坚守住营地;指挥使吴群当即下令撤离。

然而在梁军的追杀之下,本来就是慌乱撤离的吴军,进一步变成了溃散。

好在这时候王茂章率军前来接应,这些溃兵倒是有不少人成功的与援军汇合。

在王茂章与梁军接战之后,柴再用又在后方集结军队,准备全军出击,与敌军交战。

好在这时候梁军或许是已经意识到今晚再打下去也难以占到便宜,所以并没有与王茂章多纠缠便退了回去。

而吴军一方,王茂章同样不愿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与敌军交战,所以在梁军离去后,他也率部返回了主营地。

回到营地后,不管是王茂章、柴再用,还是其他将领,一个个脸色都极为不好看。

今晚一战败得有些莫名其妙,谁都不知道敌军到底是怎样混进前方营地的。

要知道吴军的军纪十分严格,各处巡查的队伍极多,在加强今晚可是特意下过命令,各部必须严防敌军偷袭,在这种情况下,敌军应该是不可能有机会混入营地的。

甚至于敌军在不惊动吴军巡查队的情况下,连靠近吴军营地都不可能做到。

然而被认为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偏偏却被寇彦卿做到了,所以众将心情都有些恶劣。

将那些被救援回来的溃兵召来询问后,众将心中就更加奇怪了。

“将士们虽然对营地外面严加防范,巡查极为严格,但敌军仿佛突然出现在营地里面的一般,他们四处放火制造混乱,又从后方突袭,接应外面的梁军,这才在短短时间内攻破营地,杀了进来!”指挥使吴群受了点轻伤,他面对众将的询问时,一脸羞愧的这样回答。

“照你这么说,难道敌军是飞进来的不成?”朱虔祐脸色不好看,冷声问道。

“不错,敌军的确是飞进来的!”这时,旁边一人郑重说道。

其他人一个个都脸带惊讶的向那人看去,却见那人正是郭崇韬。

“郭参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敌军怎么可能飞进来?又不是长了翅膀,如何能飞?”王茂章不悦道。

郭崇韬苦笑着答道:“敌军不是从天上飞进去的,而是从地下飞进去的!”

“从地下?郭参军是说敌军挖掘了地道?”众将这才恍然大悟。

他们一个个都是聪明人,被郭崇韬这么一提醒,当即就明白今晚一败的原因,竟然是敌军挖掘地道。

当然,敌军显然不是临时挖掘的地道,而是在此之前就挖掘了一条地道,从营地外面通往营地里面,不过没有彻底挖通,或者是挖通之后又用木板之类的遮盖了起来。

接着,梁军在与吴军交战的过程中故意让吴军夺取营地,并且控制好时间,让吴军夺取营地的时间发生在天色将黑的时候。

那时候天色快黑了,临时再修建一座营地已经来不及,再加上这附近最适合修建营地的地方也是他们刚刚攻占的这处营地,这样一来,吴军为了省事,自然就将梁军的这个营地作为自己的驻地。

而同样因为天黑,加上地道又被遮盖起来,而且营地较大,吴军难以将各个位置都检查到,自然不能发现地道的存在。

到了晚上,梁军再通过地道,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大量梁军派进吴军的营地,从而四处放火,制造混乱,并且接应外面的梁军攻进来。

毕竟吴军防备的重点乃是营地外面,而营地里面的吴军在经过一天的激战之后,都在抓紧时间休息,以应对第二天的大战,所以在梁军骤然发动之前,他们都没有察觉到。

搞清楚整个过程后,众将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王茂章更是叹道:“人说寇彦卿有勇有谋,今日一战,的确不是浪得虚名啊!”

第五百三十四章坏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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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过了,今晚从前方营地逃回来,一共是两千三百人,其中一半都受了伤;而后面前去接应的将士,受到的损失倒是不大,只有五百多人没有回来。”过了不久,具体的伤亡情况被汇总起来。

众将看了之后脸色都有些难看。

光是折损的将士就有三千人,此外还有一千多受伤的,这么多的损失都赶得上一场大规模决战的损失了。

但将士们的损失还在其次,经历了今晚的一场大败之后,对双方造成的影响却更加的重要。

因为在此之前,梁军连战连败,营寨接连被吴军夺取,士气低迷;而吴军一方,则刚好相反,连战连胜,士气如虹。

但经过今晚的这场败仗以后,吴军如虹的攻势遭受了当头棒喝,气势显然比不上之前;而梁军则通过一场胜利重新稳住了阵脚,各部将士的士气也随之高涨,不再是之前那种被动挨打的局面。

“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啊!今日一败,本将当负起主要责任!”沉默片刻后,王茂章喟然叹息道。

众将连忙劝道:“将军何出此言?今晚一败,我等众将都没有想到,所以失败的责任并不在将军身上,要说起来,我等都有责任。”

郭崇韬更是说道:“将军若是有责任的话,在下身为参军,却没有想到这一个漏洞,这才是需要承担首要责任!大王若是怪罪下来,在下当主动承担!”

王茂章苦笑道:“罢了,暂时还是不要说这些了,大王若是怪罪,那也是以后的事情;咱们现在还是讨论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众将默然不语,显然都还没有想好。

今晚这一战后,敌军士气大振,再想要像之前那样,通过不断的猛攻来击败敌军,那已经是很难的事情了。

更重要的是,之前的那种猛攻,其实也是各部将士拼命咬牙坚持着,其实将士们也早就疲惫不堪了,不然也不会让敌军通过地道就轻易的攻了进来。

毕竟梁军的营地都是建立在相对易守难攻的地方,再加上梁军处于防守地位,吴军要将其攻破,那就要投入更多的兵力,付出更多的代价才行。

正是因为各部将士接连发起强攻,到了如今已经有些强弩之末,若是能继续胜利下去还好,在胜利的支撑下,将士们将发挥出极大的热情,再怎么苦再怎么累都能够忍受;但如今一番战败,再想让他们像之前那样就难了。

所以犹豫了片刻后,柴再用首先说道:“将军,在下觉得,此时我等还是先休整两天为上,各部将士连日大战,几乎每一战都是强攻,到此时将士们想必都很疲惫,所以在下觉得应该先休整一下。”

王茂章点了点头,又看向其他将领。

朱虔祐沉声道:“末将赞同柴将军的看法,既然一举击败梁军的机会已经失去,那么此时就应该先稳一稳,让将士们恢复过来,然后再设法击败敌军!”

郭崇韬同样也是这个意见。

见此,王茂章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么各部就休整两天,两天后咱们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他见众将都没有别的意见,接着又说道:“好了,今晚的时间也不早了,各位都回去吧。有什么事情的话,明天一大早再来讨论!”

“对了,今晚也不要放松了警惕,谁知道那寇彦卿今晚不会再来偷袭?”王茂章正准备打发众将离去,不过最后又想起来什么,所以又提醒了一句。

众将凛然称是,这才告辞离去。

这天晚上,梁军并没有前来偷袭,反而在营地里面保持着警惕。

寇彦卿觉得,吴军虽然遭受了一次败仗,但吴军的实力依旧在梁军之上,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同时,今晚他们通过地道成功的打了一个胜仗,但谁能保证敌军不会在今晚发动反击,再次前来偷袭呢?

所以寇彦卿不仅没有在营地里面进行庆祝,反而传令各部保持警惕。

当然,不管怎么说梁军今天都取得了一场大胜,打断了吴军连战连胜的势头,并且使得梁军将士士气大振,一扫之前的颓势。

更重要的是,到了此时,那些从各地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在此之前对于寇彦卿这个统帅还有些不在意,但经过了今晚这场大胜之后,寇彦卿已经得到了众将的认同。

那些从各地临时集中起来的将领们,第一次觉得他们有击败吴军的可能,也第一次将自己完完全全的当做了寇彦卿的部众。

有了这种凝聚起来士气,梁军才逐渐变成一个整体,而不是之前的那种“乌合”。

当然,各部将领的认同虽然让寇彦卿得以更好的指挥全军,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能高枕无忧。

直到现在,梁军不过是打了一场胜仗而已,而敌军却是接连取得胜利;梁军今晚的胜利,不过是让他们能够站稳阵脚,不至于被吴军一举彻底击败罢了。

若是蜀军不能迅速赶来支援,或者刘鄩不能及时到达,梁军的处境依旧不会有根本的改善。

坚守待援,这依旧是梁军的当前应该执行的策略。

……

这天晚上,两军相安无事,都没有再出兵突袭对方。

第二天一大早,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一个消息几乎同时传到了两军的阵营里面,带来的影响却是截然相反的。

吴军营地里面,众将齐聚一堂,但大家的脸上却是比昨晚更加阴沉了。

蜀军来了!

峡州那边,一开始吴军虽然依靠地利,死死的将蜀军阻挡住,但在王宗寿接受张武的意见,转而向北进发后,局势出现了改变。

吴军虽然依旧试图阻挡蜀军,但张武却率领大队兵力,在当地人的引导下,走小路绕道,突然出现在吴军的身后。

若不是吴军发现的及时,只怕有被敌军包围的危险。

在此情况下,秦裴当机立断下令后撤,以保证后方的安全。

蜀军主力虽然随后追击,但被吕师周率部死死的挡住,最终未能包围吴军。

这一番交手后,虽然蜀军未能占到多少便宜,但他们成功的突破了吴军的封赏,从而进入地势相对比较平坦的地区。

到了那里,吴军想要继续阻挡蜀军就比较难了。

更重要的是,之前吴军的水军还能登岸作战,但到了内陆以后,这些水军将士若是继续登岸作战,那就有些吃亏了。

毕竟他们更加擅长的还是水战,最多也就是在河岸边上与敌军作战,若是将他们调去在内陆与敌军大规模交战,这显然不是他们所擅长的。

当然,虽然在地势平坦的地区对于吴军牵制蜀军造成了不便,但这并不意味着蜀军就能立即前来与梁军汇合。

按照秦裴发来的消息,他们将会尽量拖延敌军十天时间,十天之后不管王茂章是不是击败了梁军,他都会放弃与蜀军继续纠缠,开始向江陵后撤。

面对如此局势,王茂章等人的心情可想而知。

若是没有昨天晚上的一场败仗,那么他们有信心在十天之内击败寇彦卿;又或者,若是秦裴能够多拖延一点时间,那么他们也有信心击败梁军。

但在现在的局势下,要在十天之内击败梁军,那就有些困难了。

众将一个个愁容满面,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将军,要不将如今的局势上报给大王,看大王怎么说?”有人提议道。

王茂章听了颇有些意动,如今反正他们需要休整两天,在两天之内,吴军是不会与梁军交战的。

而从这里到江陵,两天时间差不多能够派信使走一个来回了,毕竟信使骑快马奔驰的话,速度比一支军队的行军速度快了不知道多少倍,两天时间足够跑个来回了。

郭崇韬却是摇头道:“将军,在下以为,大王既然已经将这里的战事交给将军了,那么他应该就不会过问。更何况,大王毕竟是在江陵,远离战场,对战场局势一无所知,将军就算自己不能拿定主意,也不能指望大王啊!”

王茂章听了顿时点头赞同道:“郭参军所言甚是,本将刚才差点想错了。大王原本就病了,又身在江陵,要牵制住高季昌的军队,这本来就很劳累,本将岂能再让大王为本将的事情担忧?”

他沉吟片刻后,肃然决定:“休整两天之后,我军将对敌军营地再次发起强攻,若是在八天之内不能取得突破,那时候就撤兵回江陵!”

秦裴将在十天之后撤兵,而秦裴撤兵之后,蜀军最多只需要两天时间就能赶来与梁军汇合,到时候就不是吴军消灭梁军了,而是精疲力竭的吴军可能会遭受梁、蜀联军的前后夹击,能否安然撤离都不知道。

所以王茂章才只猛攻八天,多留下两天时间以防止意外发生。

这时候,郭崇韬站出来郑重说道:“将军,在下突然想到了一个计策,或许能够一举击败梁军!”

“什么计策?还请郭参军速速说来!”王茂章等人神色一振,连忙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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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五章坏消息(续)

众将听说郭崇韬还有计策可以破敌,纷纷神色振奋,但郭崇韬却是极为神秘的道:“此计现在还不能说,将军但像刚才决定的那样,对梁军发起进攻,若是八天内成功击败梁军,那么也就用不到在下的计策;若是八天内不能击败梁军,到时候在下再说不迟!”

众将见郭崇韬执意要卖关子,不肯直说,当即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心中胡思乱想着。

可惜他们再怎么想,也猜不到郭崇韬心中到底有什么谋划,只能悻悻放弃。

……

相比于吴军一方的忧愁,梁军一方自然是兴高采烈,气氛好涨。

昨晚刚刚取得了一场大胜,一扫连起日来的颓势,今天一早又获得了这么一个好消息,众将心情自然很好。

在昨晚的胜利之后,各部将士更加团结,也完全接受了寇彦卿这个统帅。

此时,他们都有信心坚持到蜀军的到来。

毕竟之前被吴军攻破的那些营地,都只是少量军队驻守着,而梁军的主力还没有动用。

虽然吴军同样没有动用主力,不过即便是吴军能像之前那段时间那样,继续发起猛攻,但要彻底击败梁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要坚守到蜀军的到来,众将心中都是信心满满。

当然,蜀军到底什么时候能到,他们也不知道。

虽然王宗寿在派人给寇彦卿传来的消息中提到,最多五天时间自己就能赶来汇合,但大家都是打老了仗的人,都知道这个五天时间不足以信。

至少,每个人心中都觉得,应该将这个时间尽量放宽一点比较合适。

但即便是将时间放宽一倍,蜀军十天之后赶来与梁军汇合,大家也不觉得坚持十天有什么难度。

寇彦卿更是对众将放言,只要能与蜀军成功汇合,那么他们的任务就不仅仅是给江陵解围,还要趁机将吴军击败,让吴军在几年之内都不敢再对江陵动什么心思。

听了寇彦卿的豪言,众将虽然觉得有些太过自信了,但也没有谁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反对,毕竟那也太不给寇彦卿面子了。

等到众将神色轻松的讨论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之时,一个让众将更加振奋的消息传来:刘鄩已经率部抵达襄州了,随时可以南下支援。

同时,刘鄩带来的军队也不是之前预料的一万大军,而是一万五千军队。

若是有这一万五千军队的支援,梁军的实力将会进一步提升,再与蜀军汇合的话,那时候一举击败吴军,让吴军在短时间内不敢染指江陵,这还真的有可能做到!

一时间,梁军上下纷纷士气大振,仿佛胜利就在眼前一般。

……

江陵城外,天气晴朗,春风和煦,站在阳光底下,让人感到精神气爽。

经过这些天的休养之后,杨渥的病情有了极大的好转,虽然还没有彻底恢复,但只要再休息几天,想必就完全没有什么问题。

此时,他高坐马上,正在侍卫的护卫下在营地里缓缓奔驰着。

这两天的天气这么好,他又是刚刚病了一场,在营帐里呆了太久,自然想出来活动一下。

不过营地外面毕竟有荆南军队活动,并不怎么安全,所以无奈之下,杨渥只好骑上马在营地里面小跑几圈,活动一下身子。

而在他的旁边,自然少不了陪同之人。

此时跟在他身边的陪同之人,除了护卫外,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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