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屠杀·1937 - xp1024.com
《南京大屠杀·1937》


第一章 临危受命 一、睡狮怒吼

历史的年轮载着古老的中国,蹒跚颠簸着进入了20世纪。新的世纪给中华民族带来的,虽然也有微弱的晨曦和曙光,但更多的依然是痛苦和灾难。

腐朽昏聩的满清统治者,搂着封建专制的破盆烂钵当做珍宝,硬把祖宗的疮痍捧为奇葩。闭关自守,固步自封,使得历史悠久的中国文明迟滞落后,地大物博却民穷国弱。

而我们一衣带水的邻国日本,抓住明治维新的机遇迅速崛起壮大,国富民强而穷兵黩武,国力膨胀而野蛮疯狂,这就注定要给世界特别是邻近的国家带来祸害和灾难。

1931年“九一八”事变,日本关东军兵不血刃,一举占领了我国的东北。此时的中国虽已推翻满清,建立民国,但外有强权觊觎,内有干戈纷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况并无改变。

1937年,得寸进尺早已把魔爪伸进中国华北各省的日本法西斯侵略者,又在北平寻衅挑起事端。这年7月7日,驻丰台日军第一联队第三大队第八中队,由中队长清水节郎率领,在宛平卢沟桥附近进行军事演习。卢沟桥是中国古代一座著名的桥梁,始建于公元1189年,桥长米,桥拱共11孔,桥上雕刻着485只神态各异、栩栩如生的石头狮子。每当破晓之时,波光与曙色交相辉映,石狮浴皎月意趣横生,“卢沟晓月”成为当时燕京著名的风景。然而,侵略者的魔爪伸向这里,枪炮声驱走了大自然的宁静,血腥取代了皎月下的美景。这天夜晚11时,日军以演习时有一名士兵失踪为借口,要求进入宛平县城搜查,遭到中国守军严词拒绝。日军当即向宛平县及卢沟桥进行炮击,发动进攻。中国守军二十九军吉星文团长、金振中营长率部奋起反击。一场中华民族抵抗日本法西斯侵略者的神圣战争,在血火交织中拉开了序幕。

卢沟桥事变爆发,举国震惊,群情激奋。日本法西斯恶魔企图“九一八”事变故伎重演,进而吞并整个中国的狼子野心暴露无遗。中华民族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宁为抗日死,不做亡国奴!”抗日救亡的呼声响遍华夏大地。

卢沟桥事变第二天,中国共产党向全国发出通电,疾呼:“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提出口号:“武装保卫平津,保卫华北!”同日,红军将领毛泽东、朱德、彭德怀、贺龙、刘伯承、林彪、徐向前、叶剑英等代表全体红军指战员,联名致电蒋介石,要求“本着御侮抗战之旨,实行全国总动员”。“全体红军愿即改名为国民革命军,并请为授命抗日先锋,与日寇决一死战。”

此时蒋介石正在江西庐山,邀请各界知名人士举行庐山谈话会,共商国是。7月17日,在全国人民抗日情绪高涨的形势下,蒋介石终于发表了对日关系态度比较强硬的讲话:

“我们希望和平但不求苟安,准备应战而决不求战。我们知道全国应战以后之局势,就只有牺牲到底,无丝毫侥幸求免之理。如果战端一开,就是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蒋介石这篇著名的庐山讲话,7月19日以《最后关头》为题在报纸上公开发表。蒋介石代表中国政府的这一严正声明,得到中国共产党和全国人民的热烈拥护和支持,国民党内部的各个派系,也纷纷发出通电,表示愿意在委员长领导下,团结御侮,一致对外,抗日民族团结统一战线迅速形成。

东方的睡狮终于醒了,发出了愤怒的吼声。为了祖国的尊严,民族的生存,亿万中华儿女团结奋起,用生命和鲜血,谱写着人类社会正义与邪恶抗争的又一部浩然鸿篇。

第一章 临危受命 二、侵略者的新阴谋

卢沟桥事变爆发以后,日本法西斯分子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认为对中国发动全面战争的时机已经成熟,应当抓住这一契机,彻底实现征服中国之宏图大业。日本内阁随之召开紧急会议,决定实行全国总动员,迅速向中国增派兵力,发动全面战争。为了实现速战速决,三个月灭亡中国的野心,日本军方又策划在上海挑起事端,以便尽快占领上海、南京,使中国“军队及国民丧失战斗意志”,迫使中国政府尽快屈膝投降。

驻上海的侵华日军,此时更是有恃无恐,咄咄逼人。不仅在其占领的各通衢要道哨所增加兵力,各要点构筑工事,各屋顶架设高炮、机枪,甚至在市区中心布设炮位,封锁长江出海口。法西斯侵略者把中国的领土,当做了他们的神户、京都。挑衅事端层出不断,剑拔弩张,形势已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8月9日,驻上海日军中尉大山勇夫带领一名士兵,驾着摩托车气势汹汹地闯进虹桥军用机场。这里是军事重地,普通的中国百姓也不能随便进入,何况是日本的军人。中国哨兵当即上前进行劝阻,骄横的日军竟拔出手枪,将中国哨兵打死。其结果当然是招来了中国军人加倍的回报,入侵者双双倒毙在他们所践踏的土地上。

日夜渴望发生事端的日本法西斯军国主义分子,终于等来了天赐良机。驻上海日军第三舰队司令长谷川清立即下令在本土佐世保待命的机动部队,迅速驰往上海增援。日本大本营参谋本部8月12日更是作出紧急决定向上海增兵,以第三师团、第十一师团为基干组成上海派遣军。

8月13日,淞沪会战爆发。第二天,中国政府发表自卫抗战声明,向世界郑重宣告:“中国为日本无止境之侵略所迫,兹不得不实行自卫,抵抗暴力。”蒋介石下令,将京沪警备部队改编为第九集团军,张治中任总司令。苏浙边区部队改编为第八集团军,张发奎任总司令。中国军队立即主动出击,攻击虹口及杨树浦之敌;同时命令空军出动,攻击驻上海之日军舰队。

中国当年最繁华的大都市上海,顷刻枪炮轰鸣,血火纷飞,战斗在海、陆、空同时进行。一扇扇窗口喷发出愤怒的火焰,一条条街巷呼啸着仇恨的枪弹,一寸寸土地喷洒着赤诚的热血,不愿做奴隶的中华儿女,团结奋起,前赴后继,用生命和鲜血,捍卫着祖国的人格和民族的尊严。

头脑发烧、野心膨胀的日军首脑们,以为凭着几万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满脑子大东亚圣战光环的皇兵,就可以轻易拿下上海。然而上海会战初期,日军却频频失利,节节败退,以至不得不数易主帅,一再增兵。11月5日,日军第三次增援部队在杭州湾金山卫一带登陆成功,投入上海作战兵力已达30万人,且对中国守军形成包围态势。中国最高统率部遂下令守卫上海部队70个师约70余万人全线撤退。11月12日,历经三个月血战之后,上海沦陷。

耀武扬威,得意非凡的日军法西斯侵略者,迫不及待地又把他们的魔爪伸向下一个目标—南京。

第一章 临危受命 三、唐生智临危受命

1937年11月18日,南京,蒋介石中山门外四方城陵园官邸。

自从“八一三”上海抗战爆发以后,为了躲避日机的轰炸,蒋介石就搬到这里来办公了。说是官邸,实际上只有两间小平房,一间卧室,一间办公用房。

这天,蒋介石要在这里召开一次重要的军事会议,讨论南京的防守问题。上海中国守军全面撤退以后,日军乘胜跟踪追击,南京的防守问题便被迅速地提到议事日程上,为此,蒋介石已连续两次召开军事会议进行讨论。

前几天召开的一次军事会议,参加的有何应钦、白崇禧、徐永昌、刘斐等人。会上,蒋介石用缓慢而有力的语调说:“日本人说三个月灭亡中国,现在光上海就打了三个月。上海的这个仗还是打得不错的嘛,让外国人都看到了,中国军队并不像他们所想象的那样弱不禁打。现在—”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下去:“日本人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南京,南京的仗怎么打,请各位发表意见。”

说完,蒋介石环视一下与会的将领,众将领有的低头沉思,有的在揣摩委员长的心理。过了一会,军令部作战厅长刘斐首先打破了沉寂,他说:“上海会战以后,敌人以优势的海、陆、空军兵力和重型装备,沿长江和沪宁、京杭线迅速推进,军事上占有很大优势。南京地处长江弯曲部内,敌人可由长江封锁和炮击南京,也可以从芜湖截断我方退路,然后以海、陆、空协同攻击,南京将处在立体包围之中,守是守不住的。”说到这里,刘斐有意停住了,看看大家没有反应,便继续说下去:“不过,南京是我国首都所在,不作任何抵抗就放弃,当然也不可以;依我看,只要象征性地防守一下,作适当抵抗之后就主动撤离,用上12个团,顶多18个团兵力就行了。”

刘斐说完,蒋介石面对其他将领说:“你们的意见呢?”

大本营参谋长白崇禧首先表示赞同刘斐的意见,接着,何应钦、徐永昌也相继发言,认为刘斐的意见有道理。何应钦还具体补充说:“淞沪会战以后,我军伤亡很大,许多部队需要休整、补充,此时不宜再进行大规模会战。”

蒋介石听了众将领的意见,略加沉思后说:“为章(刘斐字)的看法很对,不过,南京是我国首部,为国际观瞻所系,又是总理陵墓所在,守还是要守一下的,至于如何守法,大家再考虑考虑。”

第一次军事会议,就在蒋介石模棱两可的讲话中结束了。过了两天,又召开了第二次军事会议,参加的人还有唐生智、谷正伦、王浚等人。

蒋介石作了例行讲话以后,刘斐再次陈述了他关于象征性地防守南京的意见,并且分析了敌我双方的形势,然后补充说:“在这种情况下,南京是守不住的。基于我军在当前的实际情况,应避免在抗战初期与强敌进行决战,更不应该在一城一地的得失上争胜负。而要从全盘战略着眼,同日寇展开全面而持久的战争,进一步实行全国总动员,以机动灵活的运动战来争取时间,当在有利时机,集中优势兵力,对敌进行有力的打击。我军实行全面而持久的战争,拖到日寇对占领我国的每个县都要付出一个连,甚至一个营的兵力来防守战地,即使日寇在战术上有些胜利,但在整个战争上他就非垮台不可。”

刘斐的分析本来是很中肯的,但是他刚讲完,唐生智却激动地站了起来:“南京是我国的首都,为国际人士观瞻所系,又是孙总理陵墓所在之地,如果轻易放弃南京,我们将何以对全国父老?何以对总理在天之灵?”说到这里,由于身体不佳,他歇一口气,蒋介石乘机插话说:“孟潇(唐生智字),坐下来,有话慢慢讲。”

唐生智喘过气来,继续说下去:“所以我认为,南京之战,非打不可,不打将贻笑天下;南京之城,非死守不可,不守将何以谢国人?”

唐生智讲完,会场空气顿时紧张起来,两种意见明显相左,孰是孰非,众说纷纭。有人赞同刘斐的意见,有人说唐生智将军的意见很有道理,有人说话模棱两可。最后,大家都把眼光投向蒋介石,希望委员长能够果断表态。然而,委员长沉吟片刻,仍然没有作出决定,只是说:“孟潇的意见很好,值得考虑,至于南京如何防守,我们再研究研究吧!”

第二次军事会议也就在蒋介石“再研究研究”的气氛中结束了。

蒋介石对南京的防守问题,心情一直是比较矛盾的。一方面他也觉得刘斐的话有一定道理;另一方面,他对南京又是颇有感情的。南京,作为中国的历史名城,从越国大夫范蠡筑城开始,至今已有2400年左右的历史,三国时东吴就在南京建都,以后东晋和南朝的宋、齐、梁、陈都建都南京,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六朝时代。再加上以后的南唐、明朝、太平天国和他自己惨淡经营的中华民国,一共有十个朝代建都南京。对这样一座让他付出过很多心血和代价的历史名城,如果轻易让给敌人,他实在很难做到。

然而,军事形势的发展十分逼人,已经不容再拖延下去了。今天,参加军事会议的将领们,一个个怀着焦急的心情,希望委员长迅速作出决断,以便部署今后的工作。只有唐生智心中明白,委员长已经下定了固守南京的决心,而且防守南京的重任,已经是非己莫属了。

原来第二次军事会议后,蒋介石对唐生智说:“孟潇,我们出去看一看吧!”

第二天,蒋介石邀唐生智一道径直来到紫金山,在总队长桂永清陪同下,看了教导总队的复廓阵地。教导总队是蒋介石的“模范师”,装备精良,训练严格,待遇也高,虽然在上海会战中遭受重大损失,仍有很强的战斗力。

蒋介石一边看阵地,一边说:“孟潇,这个地势,应该可以打一下吧!”停了一下,接着说:“娘希匹!‘九国公约’会议,不制裁日本人,现在我们就只有靠自己了。上海那一仗,我就是要打给外国人看看!现在南京,我们还要打给外国人看看!”

转了一阵,蒋介石不无感慨地说:“只是众位将领之中,只有你最理解我的心意。现在防守南京的问题,也就是我们两人了,要么就是我留下,要不就是你留下。”

听到这里,唐生智不觉心头一惊,心想,你是委员长,要统率全国军队抗战,怎么能留下来防守南京呢,这不明明是将我的军吗?于是连忙回答:“委员长,你怎么能留下呢?与其你留下,不如我留下来吧!”

蒋介石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说:“那好,那好,孟潇,你看防守南京的把握怎么样?”

唐生智说:“委员长,南京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有把握能做到的只是八个字:临危不乱,临难不苟。”

蒋介石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当晚,南京百子亭唐生智公馆。

唐生智回到公馆以后,思绪万千,夜不能寐,往事历历涌上心头。

南京这地方,唐生智并不陌生,甚至心头还留下了毕生难忘的伤痛和遗憾。

他是湖南东安人,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一期毕业生,参加过辛亥革命,北伐战争时期任国民革命军第八军军长兼前敌总指挥。他率领部队血战汀泗桥,勇克贺胜桥,下武汉,取郑州,威风凛凛,浩浩荡荡,何等光耀,辉煌!后来宁汉分裂,他拥兵两湖,坐镇武汉,两次率兵沿江而下,东征讨蒋,锋芒所向,直指南京。可惜天不相助,命途多舛,终被蒋介石调动的各路大军夹击所破,南京国民政府以“叛变罪”通电免去他本兼各职,开除出党。唐生智被迫于1930年下野,流亡香港,从此走上了下坡路。

现在虽因团结御侮,共赴国难,唐生智恢复了党籍,并先后担任军事参议院院长、训练总监等职务,但始终是个空衔,掌握不了实际兵权,因此,唐生智总有着一种郁郁不得志的失落感。此番力主死守南京,唐生智自然也有他自己的一番考虑,如果蒋介石接受这一建议,防守南京的重任很可能落在自己肩上。防守成功,那么国难当头,危急存亡之秋,唐生智不仅挺身而出,为国家民族立下了汗马功劳,还可乘此机会出山,重掌一部分兵权;要是防守失败,甚至牺牲性命,也是为国家民族洒血捐躯,还可以此免却活在世上备受冷落、窝囊受气的日子。

现在委员长果然授意他留下守卫南京,虽然自己早有思想准备,但事情至关重大,不容他不反复认真考虑。斟酌再三之后,他知道,自己虽身为大将,此时也已经成为过河的卒子,只能进不能退了。

18日晚上,他就是怀着这种准备豁出去的心情来到了会场。

会议开始,刘斐和唐生智各自再次陈述了自己的意见以后,众将领都把目光集中到委员长身上。蒋介石清了下嗓音,断然地说:“孟潇的意见还是对的,南京是我国首都,总理陵墓所在之地,为国际观瞻所系,这一仗还是要好好打一下!”

蒋介石拍板之后,接着便问:“现在请诸位考虑,谁负责固守南京为好?”

说着,他环视在座的将领。会场上一片沉寂,没有一个人做声。最后,蒋介石眼光落到唐生智身上。唐生智知道,防守南京的重任,自己已经是责无旁贷了,便激昂地说:“委员长,若没有别人负责,我愿意勉为其难,我一定坚决死守,誓与南京共存亡!”由于激动,唐生智略显瘦削、苍白的脸上,也微微泛红。

蒋介石点点头说:“敬之(何应钦字),就这么办吧,有什么要准备的,马上办,可让孟潇先行视事,命令随即发表。”

当晚,蒋介石遂以手令委任唐生智为南京卫戍司令,罗卓英、刘兴为副司令,周斓为参谋长。

散会之后,唐生智走出会场。他深知,此番守卫南京,将是他人生又一个至关重要的时刻。临危受命,吉凶难卜,只能是尽力而为,鞠躬尽瘁了。他抬头望了望天空,满天星月,寒光闪闪,凉风阵阵,寒气逼人。唐生智就在这初冬肃杀的寒意中,带着慷慨悲壮的心情离开了陵园官邸。

20日,唐生智在南京铁道部大楼组设南京卫戍司令部,开始到任视事。

24日,命令正式发表。唐生智终于走上了他生命中最慷慨悲壮也最为艰难惊险的一段历程。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四、松井石根进逼南京

同一时刻,上海,日本上海派遣军司令部。

司令官松井石根正野心勃勃地和参谋长冢田攻商量部署日军下一步军事行动问题。松井石根1878年出生于日本爱知县名古屋市,父亲是一名研究中国古文的汉学家,可惜这个充满中国文化氛围的家庭,却培养出了一个摧残中国文化、屠杀中国人民的刽子手。松井石根在父亲的影响下,从小就对中国的一切都备感兴趣,长大以后到日本陆军大学深造时,他被校方分配到A班,松井石根立即提出申请说:“不!我要读B班!”原来B班的任务就是专门培养侵略中国的法西斯职业军官。松井石根从B班毕业之后,长期在侵华日军中担任军职,或在日本驻华使馆中担任武官,积极从事侵略中国的各种罪恶活动,不断用中国人民的鲜血染红他罪恶的领章。由于侵略中国有功,松井石根1933年晋升为陆军大将。“八·一三”上海战争爆发,在日军惨遭失败、伤亡累累之后,松井石根终于被任命为上海派遣军司令官。尽管日本大本营给他的作战任务只是“以挫伤敌之战斗意志,获得结束战局的机会为目的”,但野心勃勃的松井石根仍万分激动地对首相近卫文枦表示:“只有拿下南京,打垮蒋介石政权,这才是我必须完成的使命!”

如今,经过三个月苦战,他“必须完成的使命”已经胜利在望的时候,松井石根自然更有加倍的野心和疯狂。他不无得意地对冢田攻说:“你马上向大本营报告,上海派遣军要求突破作战地域为‘联结苏州—嘉兴一线以东’的限制,向南京方向推进,乘胜拿下南京!”

冢田攻问:“如果大本营不批准我军的要求呢?”

“不!大本营一定会同意我们的要求!”瘦小的松井石根激动得站了起来,用手在空中用力一挥:“你难道忘记了田中奏折?‘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中国;欲征服中国,必先征服满蒙。’这就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神圣的国策!”

说起田中奏折,松井石根脸上不由得又掠过一丝得意和骄傲。那是1927年,日本首相田中义一在东京召开“东方会议”,讨论侵略中国的具体方针,松井石根以参谋本部第二部(即中国情报部)部长的身份参加会议,聆听了田中首相那激动人心的讲话。从此,充满法西斯疯狂的田中奏折深深地印在他的心中,激励着他为大东亚圣战来到中国,建功立业。

看到松井司令官那么激动、自信的样子,冢田攻不再犹豫了,只是谨慎地问:“是否等大本营回电之后,再下达向南京推进的命令?”

“不必了!”松井石根十分自信地说,“‘九一八’事变时我在满洲,石原莞尔、板桓征四郎、土肥原贤二一班青年军官就是背着大本营策划了‘皇姑屯事件’,促使关东军一举占领了满洲。况且中国有句古话,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兵贵神速,如果我们迟疑不决,贻误战机,必将后悔莫及啊!”

随后,松井石根便在司令部召开了所属各师团将领会议。会上,松井石根杀气腾腾地宣布:“必须发扬皇军武威,膺惩暴戾之中国,使中国慑服!”

接着,参谋长冢田攻发布了向南京方向追击前进的命令:“第一路十一师团、十三师团、十六师团沿津沪铁路经丹阳、镇江、句容向西挺进;第二路第三师团、第九师团由金坛直扑南京;第三路一一四师团沿宜兴、溧阳、溧水公路前进,指向南京;第四路第六师团、第十八师团沿宁国、芜湖公路进攻芜湖,截断南京守军的退路;第五路国崎支队从广德经郎溪、太湖渡江,攻占浦口,以截断中国军队渡江后撤之路。五路大军合围会攻南京,务必全歼南京之守敌!”

最后,松井司令官说:“攻陷南京,使中国畏服,我们将成为大日本帝国历史上第一支攻陷支那首都的军队而载入皇军史册,乃木须典、东乡平八郎的荣耀在召唤我们,为天皇陛下,为大东亚圣战,建功立业,奋勇前进!”

松井石根的讲话,为杀红了眼的日本士兵,为后来出现的“南京大屠杀”事件,无疑是注射了一针极富煽动性的兴奋剂。

11月24日,日本大本营正式批准松井石根追击推进攻陷南京的作战方案,命令松井石根率领新组建的华中方面军向南京追击推进。

装备精良、有恃无恐的日本皇军,怀着征服者的野性和疯狂,沿着五条线路,浩浩荡荡杀向南京。

又一场大战拉开了腥红的序幕。

第一章 临危受命 五、卫戍司令的决心

11月27日,南京,中央文化协会。

唐生智在这里举行中外记者招待会,这是他就任南京卫戍司令以后,第一次对中外记者发表讲话。大厅里坐得满满的,记者们怀着敬佩的心情希望一睹南京卫戍司令的风采,许多人还急于想知道,政府对卫戍首都的决心、方针和打算。

在唐生智简短的例行讲话之后,一名记者问道:“请问唐生智将军,你就任南京卫戍司令以后,有何感想和打算?”

唐生智听后,不假思索地以激昂慷慨的声调回答说:“本人奉命保卫南京,至少有两件事是有把握的:第一,即本人与所属部队誓与南京共存亡,不惜牺牲于南京保卫战中;第二,此种牺牲定将使敌人付出莫大之代价。”

接着有记者询问南京防守部队的兵力和配置情况,唐生智仍是用沉着、有力的语调回答说:“诸位可能已经看到了,昨天对日作战大本营发布的南京卫戍部队战斗序列。此次担任卫戍南京任务的部队有桂永清的教导总队,第七十八军宋希濂的三十六师,第十军徐源泉的四十一、四十八师,第七十一军王敬久的八十七师,第七十二军孙元良的八十八师,以及宪兵的两个团,炮兵的一个营等,还有的部队正在赶赴南京途中。我们的防守分前进阵地和复廓阵地两线。现在所有的防守部队都已进入既定阵地,严阵以待,誓与来犯之敌决一死战!”说到这里,他提高了声调,紧握拳头在空中重重一挥。

唐生智坚决、果敢的精神使在座的记者都很感动。第二天,南京各报以大号标题刊登了唐生智将军“誓与南京共存亡”的讲话报导。唐生智的讲话,给惊惶失措的南京市民带来了稍稍的安定和信心。

回到卫戍司令部,一名参谋建议说:“唐司令既然下定决心誓与南京共存亡,何不效法西楚霸王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唐生智听罢,点头说:“对!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于是下达命令给负责城北沿江防卫的宋希濂部,并通知驻浦口的第一军,严厉禁止任何部队或军人个人从南京向北岸渡江,违者请立即制止,如有不听制止的,可以开枪射击。所有渡江船只,全部由三十六师集中看管。

随后,他又摇通了交通部长俞飞鹏的电话,请他把下关到浦口的轮渡撤掉。这样,南京守卫部队的后面,只有一条没有轮渡的茫茫大江,除了与敌人决一死战之外,已经别无退路了。

安排妥当之后,唐生智坐在太师椅上,点燃一支三炮台香烟,深深地吸几口,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一章 临危受命 六、临行训示

1937年12月4日,南京卫戍司令部。

这座昔日的铁道部办公大楼,已失去了往常的和平与安宁的景象,大门两侧站着戒备森严的警卫士兵,大院内和屋顶上到处是披着伪装的高射机枪,乌黑的枪口直挺挺地指向阴沉的天空。戎装笔挺的军官们不时匆忙地进出着,整个大楼弥漫着一种紧张忙碌的战争气氛。

晚上八时,随着卫兵“立正!”“敬礼!”的口令,一行车队鱼贯驶入大院,蒋介石从轿车里走了下来。站在门前的南京卫戍司令唐生智急忙迎了上去。蒋介石显出十分关切的样子,紧紧地握住唐生智的手,然后小声地问:“军官们都到齐了吗?”

唐生智回答:“都在会议室里,等候委员长训示。”

会议室里,四周紧闭着厚重的窗帘,长方形的会议桌边,坐满了南京卫戍部队师长以上的高级将领,在肃穆、紧张的气氛中,等候着蒋委员长的来临。

当蒋介石迈着庄严的步子跨进会议室的时候。军官们刷地一齐起立致敬。蒋介石来到会议桌边,轻轻挥手,然后亲切地:“坐下,坐下,大家都坐下。”

今晚,蒋介石是来向南京守卫部队高级将领作临别训话的。自从“淞沪会战”以后,日军乘胜进攻,分兵三路向南京推进。12月1日,日本大本营更向华中方面军下达了攻占南京的命令。面对严峻的形势,中国方面召开了最高国防会议,决定将国民政府迁往重庆,军事委员会迁往武汉。政府要员和机构均已纷纷西迁,唯独蒋介石因为通过德国大使陶德曼与日本人谈判,一直滞留在南京。现在谈判已经破裂,他是不能不离开南京了,离别之前,理所当然要给部下作一番训示。

蒋介石习惯地环视了一下在座的将领,一张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罗卓英、刘兴、桂永清、宋希濂、王敬久、孙元良、俞济时、叶肇、邓龙光、徐源泉……这些大多数都是跟着他转战多年的老部将,不少还是他嫡系的黄埔军校学生。

他心情沉重,神情严肃地说:“抗战五个月来,虽然军事上是暂时的失败了,丧失了许多地方,但也给了日本军队以相当大的打击,使日军不能达到速战速决的目的。也正因为我全体将士英勇抗战,获得世界上越来越多国家的同情和支持,我们的国际地位大大地提高了!”

说到这里,他有意停下来,看了看将领们的反应,然后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提高嗓门说:“下面,讲一下南京的防守问题。守卫南京是一个伟大而光荣的任务,为什么要守南京呢?因为南京是我国的首都,又是孙总理陵墓所在之地,为国际人士观瞻所系,所以我们必须固守,决不能轻易放弃!”

看看部将们情绪渐渐被调动起来了,他更以激昂慷慨的声调说:“今日,首都已是一座围城。我愿意留下来和大家共同负起守土的责任,但是,现在各方面战争形势都在继续发展,我不能偏于一隅,所以,责任逼着我离开。今天,我把保卫首都的责任交给唐生智将军。唐将军是身经百战、智勇兼备的将领,他必定能秉承我的意旨负起责任。”

停了一下,他又以谆谆告诫的语气叮嘱说:“大家一定要效法唐长官的决心和精神,服从唐司令的指挥,同心同德,抱定不成功即成仁的决心,恪尽军人守土卫国的神圣职责,努力完成任务!万一有什么不幸,那也是成了保卫国家的民族英雄!人谁有不死?我们要看死的价值和意义,在这伟大的时代中,我们能做这件不平凡的工作,是何等地光荣!……”

蒋介石训话讲了一个多钟头,看到将领们都受到很大感染,他心里感到一种踏实和安慰。最后他告诉大家,现在云南部队三个师,装备齐全,兵力充足,又有作战经验,不久就可以到达武汉,他将亲自率领这支部队从皖南方面来解南京之围。

蒋介石训话之后,唐司令长官接着讲话。唐生智声音不大,却悲壮、激昂,他再次向将领们表示了死守南京的决心:

“本人奉委员长命令守卫南京,至少有两件事是有把握做得到的:第一,本人和所属部队誓与南京共存亡,我们要抱定决心,不惜牺牲于南京保卫战中;第二,我们的牺牲,一定将使敌人付出莫大之代价!”

激昂、慷慨、悲壮的情绪弥漫着整个会场,蒋介石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谆谆叮咛几句,便告别大家,驱车驶向中山陵园附近的临时官邸。

临别之时,蒋介石又对唐生智说:“孟潇,你陪我一道去中山陵园告别总理陵墓。”

12月6日清晨,蒋介石率领唐生智、罗卓英、桂永清、钱大钧等将领及侍从室部分人员,分乘数十辆小轿车,从黄埔路官邸出发。一路没有行人,只有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在道路两旁警卫。

此时正值初冬时节,阵阵寒风从车窗外吹过,满街梧桐落叶在寒风中簌簌飘落。车队驶出中山门,绕经陵园新村、灵谷寺,在中山门外绵延的山路上缓缓地行驶。山坡上几十幢国民党高级军政要员的郊外别墅,此时都已人去楼空,显得格外寂冷,寒山中掩映的“美龄宫”,更是一片凄清。蒋介石触景生情,默默无语,久久地注视着窗外,眼光里满含着无限的郁悒和惆怅。

一行车队在陵园石阶前停下,蒋介石走下轿车,脸色庄严,脚步沉重地沿阶缓步而上,后面跟着一大批将领和随从。来到总理墓前,向总理陵墓行三鞠躬告别礼后,绕陵墓察看一周,然后站在紫金山麓,向南京望去。远处炮声隆隆,难民盈野,蒋介石不无伤感地说:“孟潇,想不到,想不到啊……”

唐生智劝道:“委员长,事已至此,悲伤无益,请委员长还是赶快离开此地。孟潇在此,定当率部杀敌!”

蒋介石感喟道:“首都锦带江山,可以说是天然的要塞,要是守卫有力,一定可以支撑一两个月!”

唐生智坚决地说:“请委座放心,孟潇决不会辜负委员长之重托!”

蒋介石十分关切地说:“是啊,南京的一切,全拜托你了。我一到汉口,一定要把团结御侮的工作做好,请你放心。”

随后,蒋介石又叮嘱众将领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我是军委会的负责人!你们不要听信中日将要谈判停火的谣言。这个仗我是一定要打下去的,人无分男女老幼,地无分东西南北,全民动员,奋起抗战!一定要把日本军队驱逐出国境!所以我命令唐总司令负卫戍南京之责,把十多万军队交给他指挥。服从为军人之天职,希望你们同仇敌忾,万众一心,努力杀敌!”

蒋介石带着一行将领,边走边谈,渐渐地走下了石阶,然后又回头朝总理陵墓留恋地瞥了一眼,缓步登上汽车,驶向临时官邸。

12月6日上午,蒋介石出席外国记者招待会。他向记者们介绍南京的战况:“现在,南京的情况已经很紧急,自从12月3日丹阳阵地被敌人突破之后,我军已退守镇江,南京外围尽失屏障。现在敌人已经攻下句容。句容离南京只有30公里,日军目前分兵三路向这里进犯。”

一位外国记者有点紧张地问:“请问委员长是哪三路呢?”

蒋介石抓起一根鞭子,在地图上指点着说:“这一路,自句容以北,绕到阳山镇九华山的背面,沿小路攻我麒麟门;这一路,自句容正面20公里的天王寺,沿石子路直攻我光华门东南12里的淳化镇;这一路,由溧水进犯秣陵关。除此之外,日本海军也已冲破了江阴封锁线直逼镇江,日军的企图是越镇江,出龙潭,向南京近郊的栖霞山进袭。”

停了一下,蒋介石接着说:“所以现在南京的情势已经很危急,我们保卫南京的战争部署也已经完成。”他放下鞭子,握拳挥臂,声色俱厉地高呼:

“我庆幸有个忠心耿耿、自告奋勇守卫南京的大将唐生智,唐将军将同进犯南京的日军决一死战!”

第一章 临危受命 七、蒋介石告别金陵

12月6日晚,蒋介石临时官邸。

此时由于日机日夜轰炸,蒋介石又将临时官邸移至更为安全的清凉山林蔚文别墅了。

晚饭后,宋美龄正指挥仆人在房里收拾东西。一名侍卫进来报告说:德国大使陶德曼秘书罗森要见委员长。蒋介石心中纳闷:通过德国大使陶德曼从中斡旋的中日停战谈判已经破裂,大使秘书来找我还有什么事呢?一边想一边跨出房门,只见大使秘书已在客厅里等待。罗森见委员长连忙起立致意,然后说:“陶德曼大使已经在前两天到武汉去了,临走前留下一封信要我面呈委员长。大使还说,委员长将于7号飞往武汉,要我今晚代表他前来给您送行。”

蒋介石听罢大吃一惊,心想莫非身边出了内奸?要不这一绝密安排德国大使怎么会知道呢?他把陶德曼的信匆匆浏览了一遍,然后不露声色地说:“关于离开南京赴武汉之事,我还没有作出最后的安排。至于大使信中所提到之事,请秘书先生明天下午三时来这里一趟,我将当面给予答复。”

秘书告辞以后,蒋介石回到房中,把这件事告诉了宋美龄,夫人一笑说:“大令,你明天清晨就要离开南京了,怎么还约人家明天下午来见面呢?”

蒋介石也狡黠一笑说:“叫唐司令长官明天下午去对付他不就得了吗?夫人,兵不厌诈嘛,要是把明天早晨去武汉的事告诉他,谁晓得他会不会把这个情报出卖给日本人啊!”

说罢,夫妻俩相视而笑。随后,蒋介石抬手看了看手表说:“夫人,我们到唐司令长官那里去告别一下吧,顺便把明天下午的事也安排一下。”

汽车驶进百子亭唐生智公馆,唐生智正在客厅里与幕僚们谈话,听见委员长来了,急忙出来迎接。

蒋介石夫妇在客厅坐定之后,寒暄了几句又问起唐生智的身体情况,蒋介石十分关切地说:“孟潇兄,你身体还没有恢复,有劳你守南京,我心里很难过。”

唐生智说:“这是军人应尽的职责嘛。”

蒋介石赞赏地说:“国家危难,难得孟潇兄深明大义,挺身而出。”

唐生智说:“委员长,我还是要重复以前对你说的话,我可以做到‘临危不乱,临难不苟!’没有你的命令,我决不会撤离南京!”

蒋介石连连点头:“那好,那好。”

坐了一会,夫妇俩起身告别,临上车的时候,蒋介石又握着唐生智的手,十分动情地说:“孟潇兄,难得你危难相助,这可是患难见真情啊!”

唐生智也动了感情,连忙说:“委员长,你就赶快离开吧!这里的一切,尽可放心。我一定固守南京,率兵杀敌,义无反顾!”

蒋介石再三地说:“孟潇兄,南京的一切,全拜托你了!”说完,登上小车,又从车窗口伸出头来,挥了挥手。小车缓缓驶出唐生智公馆,向清凉山官邸飞驰而去。

12月7日,凌晨五点,一行车队从清凉山临时官邸徐徐开出。蒋介石从车窗口向外望去,夜幕笼罩的空寂街道上,满阶黄叶在凛冽的寒风中簌簌飘落,不禁感慨丛生。

南京这座历史上的古都名城,气象万千:紫金山千秋王气,石头城虎踞龙盘,秦淮河歌舞明月,扬子江浩荡磅礴,新街口的繁华,夫子庙的喧闹……这一切的一切,连同他10年的心血和汗水,都将为战争所摧毁,血腥所涤荡。想到这里,蒋介石不禁涌起一阵酸楚和悲哀。

车队驶入明故宫机场,蒋介石夫妇从轿车里走了下来,只见机场上已站了一大排前来送行的将领,蒋介石和将领们一一握手,又谆谆叮咛几句之后,登上了飞机。

在一小队空军战斗机的护卫之下,蒋介石的专用座机“美龄号”腾空而起,他命令驾驶员绕南京上空一圈。怀着无限依恋的深情,蒋介石从窗口向外望去,只见南京郊外不远的地方,好几处燃着熊熊的大火,机下的南京市区漆黑一片,透过浓厚的夜幕,仍然可以感到下面弥漫的骚乱、惊惶和不安。他知道,一场恶战即将开始了,南京迟早是要陷入日军之手的,不禁无限伤感地说:“夫人,我在南京风风雨雨惨淡经营10年,现在却要将它拱手让给日本人了,真是想不到啊!”

宋美龄安慰说:“大令,不要太伤感,我们还要回来的!”

蒋介石用拳头击了一下自己的腿,狠狠地说:“是的,我们一定还要回来!”

飞机绕南京上空一圈,然后翘首向西飞去。在它身后留下的,是一座被围困的城市,闪闪的火光,隆隆的炮声。

第二章 沥血金陵 一、兵临城下

蒋介石离开当天,南京卫戍司令部。

唐生智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三炮台香烟一支接一支地抽着。此刻的南京,四周火光闪闪,炮声震天,司令部里已经弥漫着一股兵临城下的紧张气氛。由于委员长的离去,南京的一切全压到唐生智身上,他深感肩头担子的艰难和沉重。

守卫南京的14个师部队,按编制有15万之众,实际只有11万多人。而且大多数都是从淞沪前线撤退下来的,部队减员很大,战斗力受到很大损伤,不少的部队新兵补充之后,甚至连训练的时间都没有,就匆忙投入了战斗。尤其使他头痛的是,由于多年没有带兵,守城部队将领们很多他并不很熟悉。这些部队来自四面八方,派系复杂,其中不少是委员长的嫡系,现在虽因抗日大义走到一起,同仇敌忾。但危难之时,是否能真正听从自己指挥,他并没有把握。然而豪言壮语既出,再也没有退路,他只能抖擞精神,临危不惧地坐镇南京,挑起这副极为艰难而又十分危险的历史重担。司令部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一阵紧似一阵,不断送来前方的战火硝烟和炮吼枪鸣。

司令部参谋长周斓报告说:“六十六军报告,攻占句容之敌已向汤水镇我军阵地发动猛烈进攻!”

“淳化镇守军五十一师王耀武部,受日军东西两路夹击,战况非常激烈!”

“龙潭、紫金山一带出现日军,教导总队已与日军先头部队交火。”

……

唐生智听到这些战况报告,心里不免有点吃惊。上海打了三个月,按照他的估计,南京打30天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委员长临走之前不也说南京应当可以支持一两个月吗?没有想到战场形势逆转如此之快,几天工夫,南京外围前进阵地已经丢失得差不多了,复廓阵地守卫战也已经拉开了大幕。按照过去几天战况估计,前景不容乐观。怪不得在他接受防守南京的任务以后,他的老同学欧阳起辛会笑他是一头湖南骡子,尽做蠢事!他想蠢事也要人做,骡子也是人需要的,自己能够在国家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做一头为中华民族献身的骡子也是值得的啊!于是,他仍然很沉着镇静地指挥着,要参谋长命令各部队将领,务必坚守阵地,与敌人决一死战,不得擅自向后撤退;接着,他又亲自摇通七十八军军部电话,再次命令宋希濂军长,在沿江布防的同时,“严禁部队散兵私自乘船渡江,违者即行拘捕严办,倘敢抗拒,准以武力制止。”

打完电话,额头上竟沁出了许多汗珠,接过侍卫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把脸,又喝了几口龙井香茗,稍稍喘了口气,这才又沉入紧张的工作之中。

第二章 沥血金陵 二、大战前夕

与此同时,苏州,日本华中方面军司令部。

司令官松井石根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不无得意地审视着秘书田中正明送来的对南京守卫部队《投降劝告文》。松井石根身材瘦小,外表斯文,看上去颇有其汉学家父亲的遗风。然而,当他率领皇军疯狂屠杀中国人民的时候,又绝不比任何一个残暴的日军将领显得慈悲。

今天,自然是松井石根春风得意的日子,虽然窗外寒风凛冽,大将依然心花怒放。自从淞沪战争爆发以后,日军频频失利。8月23日,松井石根率兵在上海登陆,经过近三个月苦战,终于占领了上海。接着他又率领六个师团大军,浩浩荡荡杀往南京城。现在已经是兵临城下,南京城指日可下了。他将作为日本历史上第一个率兵攻陷中国首都的大将而被载入皇军的史册,扬名千古。作为“中国通”,他自然是读过中国古代《孙子兵法》的,知道“全军为上,破军次之”的道理,因此叫秘书田中正明起草了一份给唐生智将军的《投降劝告文》,看过之后他又作了一些推敲修改。现在,他看着案上这份经过修改定稿的《投降劝告文》,就像看着自己精心写出的作品一样得意,不禁摇头晃脑小声朗诵起来:

<small>日军百万既席卷江南,南京城亦在包围之中。战局大势已极明显,故今之抵抗,实属徒劳。况江宁之地,为往日之京华,民国之首都,明孝陵、中山陵等均集于斯,诚为东亚文化精髓之区。皇军对抵抗者,将取极严之手段,但对民众及弃其敌意之军人,将予以宽宏,皇军诚有对东亚文化保护之热意。若贵军执意抵抗,南京之战祸势必难免,千载之文化将为灰烬,十年之建设将毁于一旦。本司令官代表日本皇军,向贵军提出劝告,希按列步骤,以和平开放南京城。</small>

<small class="right">大日本陆军总司令官 松井石根</small>

读着,读着,松井石根沉浸在胜利的欢欣之中,神采奕奕,遐思飞扬。随后,他抽出钢笔,在《投降劝告文》上郑重签上自己的名字,又在后面加上一行小字:

对本劝告文,皇军在12月10日正午在中山路向句容公路之步哨线上,接受贵军司令官之答复,与商讨关于接受南京之协定。若届时未接答复,吾将开始攻城。

写完,松井石根又从头到尾认真看了一遍,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交给秘书田中正明,叫他赶快印刷,并通知空军部队,九号派飞机到南京空投散发。

12月9日,南京卫戍司令部。

气氛紧张,忙碌的司令部里,唐生智正坐在办公桌前察看复廓阵地的防守地图。一位副官走了进来:“报告!唐司令,这是日军司令官松井石根空投给你的信。”唐生智接过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投降劝告文”几个大黑字,不觉心头一震,随后沉着冷静地看了下去。看完,他稍加思忖,便叫副官把罗副司令长官、刘副司令长官、周参谋长立即请了过来。

唐生智向司令部几位高级指挥官通报了松井石根空投《投降劝告文》的情况,几位指挥官在一起紧张地商量了一会,随即召开了司令部全体工作人员的紧急会议。会议由参谋长周斓主持,唐生智报告了当前南京面临的紧急情况。他说:“现在南京城已处在敌人包围之中,日军随时可能向我们的城门发动进攻。刚才,我们收到了日军司令松井石根空投来的最后通牒。我和罗副司令长官、刘副司令长官、周参谋长一起商量了,对此,我们不加考虑,也不准备答复。南京城只有殉难的将军,没有投降的将军!”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格外激昂、悲壮,两道浓眉紧紧地锁在一起,嘴唇上一抹粗黑的胡须不停地轻轻翕动着。

“明天正午以后,敌人将对南京城发动猛烈进攻,我们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委员长命令我守卫南京,我从接受任务第一天起,就下定了与南京共存亡的决心。我是统帅,如果南京失守,我亦不生。”说到这里,唐生智喘了口气。侍卫赶紧递过来热毛巾,唐生智抹了把脸,连喝几口茶水,又继续说下去:“你们和我所处的地位不同,我并不要求你们和我一道牺牲,万一城破,你们到时还可以突围出去。我只要求你们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大家团结战斗,坚持工作到底。”他的声音不大,却分外悲壮、沉重、感人。司令部许多军官深受感动,心想,你当司令的既有决心和南京共存亡,我们当部下的又何惜这生命呢?即使和你一道为国牺牲,也是无上光荣的啊!

最后唐生智又以坚定的语气说:“为了挫败敌人的进攻,我明天要下去视察城门防守工事,就便在各城门督战指挥。”

罗卓英听了,不觉一惊,连忙说:“唐将军,你是司令,身体又不好,还是让我到下面去!”

刘兴也连忙说:“唐司令,你还是留在司令部为好,我和罗将军可以分头下去视察督战。”

唐生智还想说什么,被周斓拦住了,周斓说:“明天的战斗一定非常激烈,唐将军务必坐镇司令部统筹指挥,下面的工作,还是交给我们吧!”

散会之后,唐生智在办公室内不停地来回走动着,随后突然停下,命令报务员,立即给在庐山的蒋委员长拍发急电并口授了电文内容。

唐生智最担心的还是各部队将领,是否能坚决守住阵地,于是又叫周斓立即下达一道死守南京的命令,给南京各守卫部队的长官。他稍加思忖以后,口授命令内容说:“各部队官兵应以与阵地共存亡之决心,尽力固守,决不许轻弃寸土,动摇全军。若有不遵命令,擅自后移者,定遵委座命令按连坐法从严办理。”

保卫南京城的决战时期来临了,唐生智决心义无反顾地以视死如归的精神迎接这一场血战的来临。

发布命令之后,唐生智轻轻嘘了一口气,然后走到窗前,向窗外望去。此时的南京城,四周枪声不绝于耳,远处不时升起团团的浓烟和闪闪的火光,街市上到处是一群群惊惶失措的难民。突然,一颗炮弹呼啸而来,落在城区不远的地方,一声猛烈的爆炸之后,随之便是楼房的轰然倒塌声。

他知道,一场恶战即将来临了。

第二章 沥血金陵 三、破碎的劝降梦

12月10日,苏州,日本华中方面军司令部。

自从昨天派飞行员空投《投降劝告文》给唐生智将军以后,松井石根一直沉浸在非凡得意的亢奋之中。他的部队已经占领南京外围几乎所有的据点,从三面紧紧包围了南京;日本舰只也已突破镇江防线,即将进抵南京长江江面。处于四面包围之中,唐生智已成瓮中之鳖,在大日本帝国皇军强大的军事压力和心理攻势之下,他相信唐生智将军除了投降,已经别无选择。昨天晚上,他就曾一再兴奋地遐想着,明天正午,唐生智将军派出的代表,将插着白旗驱车来到中山门向句容公路的前哨线上,向大日本帝国皇军接洽投降事宜。然后他的部队,将排着雄壮威武的队列开进南京,为大日本帝国皇军的历史,谱写灿烂辉煌的一页新篇。然而10日清晨,黎明并没有带来他所渴望的喜讯。参谋长冢田攻报告说:潜伏在南京城里的高寇吾昨晚发来情报,唐生智撕毁《投降劝告文》,已向部属发出死守南京的命令。

参谋长愤怒地说:“司令,我们马上下令进攻南京,将敌视皇军的中国军队统统地消灭!”

“慢!”松井石根沉思着说,“唐生智会动摇的,也许,最后一刻,他将要改变主意。”随即命令副参谋长武藤章带领高级参谋公平、情报参谋中山和翻译岗田尚,前往中山门外等候中国守军代表前来接洽投降事宜,并且嘱咐“务必等到正午十二点以后才能返回”。

上午,松井石根坐在办公室里,不时地看着他的手表,司令部里,8部电话机铃声此起彼伏,4部电台嘀嗒之声响个不停。今天,他对其余的事情全都无暇顾及,心思全部集中在南京守军的投降事宜之上。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梦想也逐渐被分针和秒钟悄悄地剪去。临近正午,松井石根再也坐不住了,他迈着急促的步子,在办公室里来回地走动,就像囚笼里的一头饥饿的狮子,在焦急地等待着食物的来临。正午十二点,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参谋长冢田攻报告说,副参谋长武藤章从前方来电话说,句容公路前哨线上,没有发现任何中国军人前来接洽投降事宜。冢田攻问道:“司令,是否立即命令部队,向南京城发动全面进攻?!”松井石根尽力控制自己的愤怒情绪,然后沉着地说:“不!我们再等一等!”冢田攻立即传达了松井石根要求武藤章等人再等候半个小时的命令。

松井石根坐在办公室里,连美味的午餐也无心前去品尝。时钟嘀嘀嗒嗒地走着,分分秒秒都像虫子爬在身上,使他浑身上下极不自在。十二点半,钟声“”的一声敲响,像一只重磅大锤狠狠地砸在松井石根的心上,他的幻想终于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气急败坏的松井石根先是一怔,脸色由青变紫,由紫变红,继而双筒炮管似的眼镜后面,立即喷射出两道凶狠的火光。他龇牙咧嘴地咆哮着:“命令各部队,下午一时向南京城发动总进攻!务必发扬皇军武威,膺惩暴戾之中国!将南京守敌统统的消灭!”

发布攻城命令之后,松井石根走出办公室,犹觉余恨未消。看到司令部院子里抓来的一名中国游击队员,怒从心起,竟不顾自己司令官的身份,从后面走上前去,霍地抽出军刀猛力一挥,恶狠狠地将俘虏斩杀。在场的日本随军记者小谷五郎正好带着照相机,不失时机地拍下了这一难得的镜头。松井石根斩杀中国俘虏以后,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拭去血迹,插起军刀,朝南京方向的天空得意地望去。

南京四周的天空,炮声隆隆,硝烟弥漫,火光闪闪。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在法西斯屠夫的炮火下,残酷地拉开了血淋淋的序幕。

第二章 沥血金陵 四、血战雨花台

日军进攻南京的部队,计有谷寿夫的第六师团、末松茂治的一一四师团、吉住良辅的第九师团、中岛今朝吾的十六师团、牛岛贞雄的十八师团、荻洲立兵的十三师团等,其中以谷寿夫的第六师团最为彪悍、凶残。

谷寿夫,日本福冈县人,1882年生,1912年毕业于日本陆军大学。担任过日本驻印度大使馆武官,陆军大学教官,参谋本部部员、部副,步兵第二旅团旅团长,东京湾要塞区司令官等职务。因他曾两次率兵来华,屠杀中国人民有功,且士兵都来自九州岛的熊本县和大分县,素以彪悍和残暴出名,因而在日本陆军中获得“九州虎”的称誉。

接到进攻南京的命令,谷寿夫立即杀气腾腾地命令部属十一旅团长扳井机太郎和三十六旅团长中高满,率部分别向中华门和雨花台发动猛烈进攻。下午一时,炮弹像饥饿的蝗虫般向中华门和雨花台铺天盖地扑去,中华门、雨花台一带,硝烟弥漫,火光冲天。

雨花台上,中国守军八十八师二六二旅指挥部。

旅长朱赤正沉着地指挥部队抗击日军的疯狂进攻。二六二旅是从淞沪战场上撤退下来的,会战中部队伤亡很大,到达南京后虽然补充了几次兵力,但缺乏休整和训练,战斗力受到很大影响。虽然如此,朱赤仍毫不迟疑地接受了防守雨花台的重任。他命令两个团扼守雨花台外围阵地,一个团守卫雨花台,旅部也设在雨花台上。10日下午,日军的飞机、大炮对雨花台进行猛烈的轮番轰炸,炮击过后,谷寿夫部队的日本士兵端着刺刀、躬着身子潮水般涌了过来。朱赤指挥士兵们从残破的工事里爬出来,待敌人冲到半山腰的时候,用机枪、步枪、手榴弹狠狠地猛击敌人。日军的集团冲锋,一次次以凶猛的疯狂开始,而又一次次以无可奈何的溃败告终。雨花台下的山坡、田野,到处留下了侵略者的尸体。

谷寿夫暴怒了,他不相信,中国军队一个旅的残兵败将,竟可以挡住他一个师团优势兵力的轮番进攻。他命令中高满派一个大队兵力,于11日清晨绕到雨花台后面,从后侧发动突然袭击,前后夹击消灭雨花台守军。11日务必攻占雨花台,以便集中全师团兵力,早日攻破中华门。

11日清晨,雨花台上,哨兵在淡淡的晨雾中突然发现日军向雨花台后侧隐蔽运动,他立即将这一情况报告了长官。朱赤识破敌人的阴谋之后,立即命令一个营部队悄悄埋伏到雨花台后侧的山坡上。一个大队的偷袭日军,借着晨雾的掩护悄悄从雨花台后侧爬了上来。待他们爬到半山坡的时候,埋伏的中国守军突然一齐开火,日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丢下一大片尸体,狼狈地逃了下去。

日军正面攻击的部队尚未展开,便传来山后偷袭失败的消息。“九州虎”暴怒了,在指挥部又吼又叫地来回走动着,把中高满痛骂了一顿,然后命令他立即调出十几辆坦克,开到雨花台山坡下,对中国守军阵地进行猛烈的近距离轰击。炮轰之后,日本士兵再一次向山头发动了猛烈进攻。躲藏在残破工事里的中国士兵屏住呼吸,待日军临近时,各种武器一齐开火,直到日军士兵再次丢下一大片尸体,狼狈地逃了下去。随后,日军的飞机、大炮又开始了猛烈的轰击,雨花台上,血火横飞,硝烟弥漫,整整一天,激烈的战斗就这样反复地进行着。杀红了眼的中国士兵,忘记了饥饿、口渴、疲劳,用枪、刀、手榴弹,甚至棍棒、石头,同冲上来的日军士兵拼杀在一起,扭打在一起。直至把侵略者一批又一批消灭在阵地前。

傍晚,枪声平息了,朱赤从旅指挥部掩体里走了出来,但见雨花台上的泥土、石块被炮火整整翻了个遍,山坡上到处是自己部下和日本士兵的尸体,残败的树枝,破碎的木板在恶战后的阵地上燃烧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和焦臭味。他叫旅部军官把剩余的部队集中清点,身边只剩下一个特务连的兵力。通往中华门的道路已被敌人切断,连接师部的电话线路也早已不通,中华门外现在只剩下他和在左翼苦战的高致蒿旅,经过两天的激烈战斗,二六四旅的处境恐怕也差不多,他知道,自己为国捐躯的时间来到了。

回到旅指挥部,朱赤叫炊事班长烧了两桶开水,泡上母亲从家乡托人带来的茶叶,开饭的时候,他来到了士兵们中间。

“弟兄们!我带兵十几年,没有想到部队会打成今天这样—”他的声音有点苍凉,但随即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激昂、悲壮地说:

“我们是值得的,我们这支部队是为国家民族作了牺牲!今晚,我特地给弟兄们泡了两桶茶,这是我母亲从江西修水家乡托人带来的茶叶,是修水著名的宁红茶。我母亲从小给我讲岳母刺字的故事,要我长大了像岳飞一样精忠报国。弟兄们!现在我们精忠报国的时候到了!阵地上没有酒,我们以茶当酒,为了千千万万个中国母亲,为了千千万万个中国同胞兄弟姐妹,我们干!”说完,朱赤举起茶杯一饮而尽。残破的战壕里,军官、士兵们一个个举起了饭碗、茶缸、杯子,一张张瘦削、憔悴、坚毅的脸望着他们的旅长,似乎想说点什么。

“旅长……”

几个军官和士兵一开口就哽咽了,朱赤挥了挥手说:“不用说了,你们的心事我都知道。明天可能就是我们为国捐躯的日子,我们要走得有骨气,像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华男儿!”

沉痛、悲壮的气氛弥漫着整个战场,惨淡的月光洒在阵地上,使这情景显得格外悲壮、苍凉。一阵寒风从战场吹过,仿佛要把这悲壮的声音带到后方,带向全中国,告诉千千万万个中国母亲和同胞。

回到旅指挥部,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朱赤赶紧拿起话筒,原来是左翼阵地高致蒿旅长打来的。高致蒿的二六四旅已经和进攻的日军末松茂治的一一四师团血战了两天。朱赤忙问他情况怎样,高致蒿不无悲凉地说:“完了……我的部队全打光了……还剩下不到一个连的兵力……”

朱赤问道:“高旅长,你打算怎么办?”

高致蒿坚决地说:“国破已如此,我何须此头!……日本鬼子欺人太甚,每个有血性的中国人都是不愿意做亡国奴的!……我已经决心与阵地同归于尽了!”停了一会,高致蒿又问:“朱旅长,你还有机会突围吧,要是见到孙师长,请代为转告我们全旅官兵最后的决心!”

朱赤赶忙说:“不,不,高旅长,你还是派人突围去送信吧,我这里情况和你一样,我已决心血战到最后一人!”

放下电话,朱赤坐到稻草木板床上,就着昏暗的烛光,给孙元良师长和母亲分别写了两封信。当写到“母亲接到这封信时,儿可能早已长眠在雨花台下……”不觉眼泪潸然而出,随之滴落在信纸上面。他赶紧拿出手帕,轻轻揩干泪滴,又拭去自己脸上的眼泪,然后把副官叫进来,吩咐说:“今晚你带一名卫士突围出去,务必找到孙师长面交信件,并帮我把给母亲的信寄出去。”

副官连忙说:“旅长,还是你突围出去吧!我愿意留下来死守阵地!”

朱赤厉声说:“这是命令,你必须执行!”

副官的嘴嗫嚅了一下,还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只好接过信件,小心地放进贴身口袋里,然后立正,向旅长行了最后一个军礼。朱赤看到,副官的眼里噙着泪花,连忙挥了挥手:“你赶快走吧!”

12月12日,上午。

日军以加倍的疯狂向雨花台发动猛烈进攻,左翼阵地终于失守,高致蒿和二六四旅全体官兵,壮烈牺牲在战场上。两个师团的日军开始向雨花台主阵地合围,朱赤知道,最后的时刻来临了。他命令士兵们把几十箱手榴弹搬运到主阵地周围,拧开盖子,把导火索串到一起,当日军冲到主阵地的时候,士兵们拉响了绳索,几百枚手榴弹在四周同时爆炸,日军顿时血肉横飞,但后面的日军随之又扑了上来。朱赤端起步枪,高呼着:“弟兄们!和日本鬼子拼啦!……”

悲壮的呐喊声、刺刀声、厮打声在雨花台上回荡,经久不息……

第二章 沥血金陵 五、光华门惨烈争夺战

在雨花台血战的同时,南京各城门也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12月9日,南京光华门。

拂晓,日军吉住良辅的第九师团开始对光华门进行试探性进攻。九辆坦克开到护城河边,向城门进行猛烈轰击,天亮后,日本飞机又对光华门进行反复轰炸和扫射。

守卫光华门的是教导总队第一旅周振强的二团一营,官兵们伏在城墙上,沉着地和敌人进行对射。中午时分,一位团副前来城楼督战,他仔细地观察阵地后,看到光华门城楼左侧百余公尺处有一座木质小面粉厂,距离城墙不到10公尺远,楼顶比城墙高出1公尺多,如被敌人占领,居高临下射击,我守城官兵有被全部消灭的危险。团副向大家讲明了我军的危险处境,随后下令营部组织敢死队,尽快烧掉面粉厂。当时就有十几名士兵从队伍中站了出来,第一名士兵带着火柴、稻草由城垛用绳子放下去,刚放一米多就被敌人发觉开枪打死;第二名士兵没放到几米也壮烈牺牲了;第三名士兵勇敢地站出来说,我是第三名,现在轮到我去了,但是不能用老办法,先换一个垛垛,再把绳子系在腰间,估计长度要为城墙的的三分之二多,猛跳下去即迅速放到地面。这时敌人已发现我军意图,也组织部队抢占面粉厂,并用火力封锁我方城墙垛口,情势万分危急。第三名士兵乘敌人射击空隙从垛口突然跳下去,迅速坠落地面,我军火力配合一齐射击,压住敌人火力并封锁敌人占领面粉厂的道路。我军士兵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敌人以为他被打死了,射击渐渐松懈。过了一会,那士兵突然跃起,以最快的速度冲进面粉厂,点燃了稻草、木板,随着滚滚浓烟,熊熊火焰冲天而起,光华门城楼上响起了一片胜利的欢呼声。

12月10日,南京光华门战斗更为激烈。

光华门附近富贵山地下室,教导总队和七十一军指挥部都设在这里。早晨,睡眼惺忪的王敬久军长来到办公室,由于睡眠不好,他坐到藤椅上,点燃了一根美丽牌香烟,半醒不醒迷迷糊糊地吸着。不一会儿,参谋长匆匆走了进来,报告说工兵学校失守,守卫工兵学校的二六零旅于昨晚午夜撤进城内。王敬久大吃一惊,两只迷迷糊糊的睡眼一下睁得大大的:“是谁命令他们撤退的?!”

“部队自己撤退进城的。”参谋长回答。

王敬久怒不可遏:“混蛋!你马上把刘启雄给我叫来!”

参谋长离去之后,王敬久感到此事非同小可,立即从藤椅上站起来,挪动肥胖的身体,摇通了卫戍司令部的电话:“报告唐长官,工兵学校已经失守!”

“什么?你们怎么搞的?!是部队打光了吗?”一向沉稳的唐生智将军听到工兵学校失守的消息也大为震惊,语气显得很为不满。

王敬久不敢掩饰,只好说:“部队支持不住,撤回了城内。”

唐生智更为气恼,在电话里大加斥责:“为什么不执行司令部命令?!为什么不死守阵地?!是哪个命令他们撤退的?!饶国华将军丢了广德可以自戕殉国,你的部下为什么贪生怕死?!……”

王敬久只好唯唯地听着,放下话筒,正好二六零旅旅长刘启雄走了进来。刘启雄身穿灰布棉军装,腰系士兵皮带,中等个子,身体结实,进门后对着王敬久立正行了个军礼。

王敬久声色俱厉地说:“叫你守工兵学校,你知道工兵学校的重要吗?”

刘启雄回答:“工兵学校是光华门最后一道屏障。”

王敬久怒气冲冲地:“那你为什么要把工兵学校丢了?!”

刘启雄回答:“从上海撤退下来,全旅收容不到一半兵力,经过最近连续苦战,守卫工兵学校的兵力只剩下一连多人了,而且疲备不堪,所以……”

王敬久从上海撤退回来,一直在前线阵地,对自己部下的情况还能不知道?再看看刘启雄,军服上沾满征尘,原来饱满的脸孔也变得瘦削、疲惫不堪,怒气便消了一半,于是改变语气说:“你快回去把剩余的人组织好,随时听候命令。”

上午,卫戍司令部副司令刘兴来到光华门指挥部,教导总队总队长桂永清也回到地下室,大家在一起紧张地商量着光华门的防守问题。

下午1时,日军对南京城发动总攻,猛烈的炮火把光华门城墙轰塌了几处缺口,3时,日军敢死队在坦克的掩护下冲了进来。桂永清听到报告,神情很是紧张,立即带了一个排的警卫连士兵赶到午朝门督战,教导队士兵和日军士兵反复肉搏拼杀着。100余名日军在密集火力的掩护下,占据光华门纵深百余米两街房屋作据点,情况万分危急。唐生智接到报告更为紧张,命令七一军王敬久部队务必尽快把突进光华门的敌人消灭。刘兴和王敬久紧张商量后,决定将任务交给八十七师的二五九旅和二六一旅,分东西两路夹击,消灭突入光华门的日军。王敬久在电话中严厉地命令:“完不成任务拿头来见!”

二五九旅旅长易安华,江西宜春人,黄埔军校三期毕业。“七七事变”后,易安华奉命参加上海保卫战,当即做好了为国牺牲的准备。他派人把妻子儿女送回家乡,对妻子施德群说:“汝当准备领吾抚恤金,善养家小。”并赠给妻子几句话:

不灭倭寇,誓不生还。

国将不保,何以家为?

从上海撤退到南京后,易安华担任光华门、通济门一带守卫任务。接到消灭突入光华门日军的任务,易安华当即命令一个加强团准备攻击,他集合全体官兵讲话说:“日寇占领了我国东北、华北、上海,又围攻我国首都南京,国亡无日了!现在正是我们军人报效国家的时候,我们要效法伏波将军马革裹尸!弟兄们,让我们向祖国同胞表示决心!”说着,他领着官兵们悲壮地呼喊: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宁碎头颅,还我河山!”

呼完口号,易安华深情地扫视了一下眼前实际上不到一个营兵力的队伍,然后挥了挥手;“弟兄们,出发!”

他亲自率领这支队伍由通济门转东北方,向突入光华门的日军发动了猛烈的进攻。

与此同时,二六一旅旅长陈颐鼎率领两个加强营从清凉巷、天堂村向敌人发动夹击。日军士兵凭借占据的房屋节节抵抗,我军官兵奋不顾身地冲入敌阵,中华门外敌人的援兵不断涌来,与守卫城墙的我军激烈地战斗。一时光华门内外,杀声震天,弹雨横飞,我军士兵和敌人厮杀在一起,肉搏在一起,演出了南京保卫战中最悲壮激烈、惊心动魄的一幕。

激烈的战斗中,二五九旅旅长易安华突觉左臂一震,一颗子弹穿臂而过,血流如注,看护兵迅速给他作了包扎。易安华一边带伤指挥战斗,一边摇通二六一旅陈颐鼎旅长的电话,在电话中大声鼓励说:“陈旅长,打得好!我们两个旅前后夹击,务必消灭光华门内的敌人,守住南京!”

然而不久,一块弹片又炸伤了易安华的头部,一阵剧烈的疼痛钻入心底,副官劝他立即下去,易安华捂着伤口坚定地说:“我乃堂堂中国军人,岂能负国负民!弟兄们都在这里浴血苦战,作为一旅之长,我怎能苟且偷生?!”

中国士兵和日本兵血战在一起,杀声一阵阵传来,易安华就在附近担架上指挥着战斗。白热化的战斗中,一块飞来的弹片又炸伤了易安华的腰部,鲜血把担架染红了一大片。他脸色苍白,忍着巨痛,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交给副官,悲壮而坚定地说:“要是我为国捐躯了,请务必帮我把这首诗寄给我的妻子。”

副官心情沉重地打开纸,只见上面写着: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副官读罢,噙着眼泪说:“易旅长!……”

易安华摇了摇手,艰难地说:“宋朝陆放翁临死前写了一首《示儿》诗,这也是我的《示儿》诗……”说着,伤口一阵巨痛,他痛苦地用手紧紧按住腰部。

傍晚,前后夹击的部队终于消灭了侵入光华门的日军,喜讯传来,易安华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艰难地点了点头,随后慢慢地闭上了他的眼睛。寒风阵阵,像在为这位中华民族的忠勇志士呜咽哭泣;云幔低垂,像在为这位抗日捐躯的年轻将军低首致敬。38岁的年轻旅长易安华,终于为国捐躯在秦淮河畔。这一仗除易安华旅长牺牲外,还牺牲了二六一旅参谋主任倪国鼎,两位营长和30多名连、排长,战斗之惨烈可见一斑。

突入光华门城内的敌人虽被消灭,但隐患并未彻底消除,部分日军躲藏在城门洞里,随时威胁着光华门的安全。桂永清召集部下商量,团长谢承瑞建议,先用汽油烧杀,后派敢死队消灭敌人。

半夜,谢团长率领士兵把汽油桶背到城墙箭楼处,打开桶盖丢入城门洞口,然后投入火种,汽油立即燃起熊熊大火,烧得城门洞里的日军嗷嗷直叫。随后谢团长亲自率领一个排的敢死队员,突然打开城门,十几挺轻机枪一齐开火扫射,终于将躲藏在城门洞里的日军消灭干净。打扫战场时,发现一名受伤的日军仍在呻吟,当即用担架把他抬到富贵山地下室指挥部门口,教导总队本着国际公约优待俘虏的精神,当即电召裹伤所派医官前来给予包扎治疗。

12月11日,南京中华门。

日军在进攻光华门失利之后,第二天把攻击重点转移到中华门。在中华门前线督战的卫戍司令部副司令罗卓英,见八十八师渐渐支持不住,急忙电召邓龙光的一五四师火速驰援。10日光华门的激烈战斗,11日在中华门重新演出。同一时刻,南京中山门、通济门、雨花门、水西门等各处同样都发生激烈战斗。日军的炮弹呼啸着,在南京四周的城墙上,炸开了一朵朵罪恶之花。疯狂的日军士兵嗥叫着从突破口蜂拥进来,千万个无畏的中国士兵,勇敢地迎了上去,与敌人展开殊死的搏斗,打退了敌人一次次的进攻。他们用麻袋、沙包,甚至自己无畏的身躯挡住突破口,谱写了南京保卫战中可歌可泣的感人篇章。

第二章 沥血金陵 六、自戕殉国的热血将军

在南京保卫战中,还有一位在外围战斗中以死报国的饶国华将军。

饶国华,字弼臣,四川资阳人,生于1894年。祖辈世代务农,家境贫寒,靠亲戚的资助,才得以进学堂读书。他聪颖的才智、勤奋的学风,常常赢得同学的羡慕和老师的赞赏。辛亥革命以后,受革命思潮的影响,饶国华决心投笔从戎,报效祖国。由于作战勇敢,屡立战功,遂由士兵逐步晋升为排长、连长,到1920年,更升任川军第二师第四旅第八团团长。

卢沟桥事变后,四川省刘湘发出通电,请缨抗战杀敌,得到委员长嘉许。其部队二十三集团军二十一军奉调出川,一四五师中将师长饶国华成为第一批率部誓师出川奔赴抗日前线的将领。誓师大会在成都少城公园举行。这是一次激动人心的出征,将士们一个个摩拳擦掌,义愤填膺:“失地不复,誓不还川!”军长潘文华带头预立遗嘱,发出“胜利归,败则死”的壮语豪言。饶国华在四川各界的欢送会上也慷慨陈词:“此次率部出川抗日,责任重大,定将奋勇杀敌,报效长官和川中父老。如若胜利,凯旋归来;万一不幸遭遇失败,当以死报效祖国。”

随后,饶国华率部从万县登轮出发,先到武汉,后转河南新乡。淞沪会战后期,一四五师奉命驰援南京,防守广德,掩护从淞沪前线撤退的部队,扼守南京的侧面大门。11月下旬,十几万从淞沪前线撤退下来的部队从他们身边潮水般杂乱地退去,紧接着追击而来的是日军牛岛贞雄十八师团成千上万张牙舞爪的皇兵。一四五师远道驰援而来,士兵们还穿着夏天的单衣,不少人的赤脚都被草鞋磨起了血泡,一些人甚至草鞋磨烂了还打着赤脚,工事也未完全构筑好就匆忙投入了战斗。

日军的飞机蝗虫般在头顶盘旋轰炸,日军的炮火雨点般向阵地飞来,一拨拨步兵在坦克、装甲车掩护下,向中国守军阵地发起攻击。中国守军只有机枪、步枪和手榴弹,激烈的战斗中弹药供不应求,伤员没药医治,甚至找不到一处安全架锅造饭的地方,但士兵们都有着誓死报国的决心,他们饿着肚子用血肉之躯和敌人绞杀在一起,拼死在一起。形势十分严峻,饶国华向集团军总司令唐式遵请求援兵,唐式遵大声命令:“给我顶住,我到哪儿去找兵,我又不是神仙!”

三天恶战过去,中国守军越来越少,敌人却越打越多。第三天夜晚,团长刘儒斋打来电话说,他的团只剩下几十个人,为了给全团留下几粒种子,他要后撤了。饶国华气得在电话中大声怒吼,却无法让刘儒斋改变主意。

刘儒斋给防线打开一道缺口,第二天,日军从缺口冲了进来,一四五师防线全面崩溃,部队被冲散各自为战。11月20日,广德陷落,饶国华带着一个营退守到一个叫十字铺的小镇上。他深感自己治军无方,防守不力,导致广德失守,责任重大,愧对国家民族,决心以死报国。夜晚,就着昏暗的煤油灯,他挥笔写下绝命遗书:

……广德地处要冲,余不忍陷于敌手,故决与城共存亡,上报国家培养之恩,下报各级长官爱护之意。今后深望各部官兵奋勇杀敌,驱寇出境,还我国魂,完成我未竟之志。……

写完他又深情看了一遍,轻轻折好,装进信封。然后站起身来,转身推开窗户,但见残月当空,夜色苍茫,望着满目疮痍的祖国大地,一股悲愤之情涌上胸腔。随后,将军拔出手枪,对准自己头颅。卫士发现情况不对,急忙上前阻止,“砰”的一声,将军身躯已轰然倒在地上,一腔热血从枪口缓缓流了出来,轻轻地洒落在他深爱着的国土上。

饶国华将军自戕殉国的消息传开以后,举国引起强烈震动和反响。国民政府于1937年12月追认其为上将,并予以国葬。1940年,在成都中山公园竖立饶国华将军纪念碑及其铜像,供后人纪念瞻仰。

第三章 仓促撤退 一、仓促下达的撤退命令

淞沪会战以中国守军全线撤退,日军占领上海而结束。松井石根得意非凡地叫嚣:“必须膺惩暴戾之中国,使中国慑服!”不等大本营批准,立即率领大军跟踪追击,浩浩荡荡杀往南京。自以为只要攻陷中国首都南京,逼迫国民政府作城下之盟,使中国屈膝投降的图谋实现就指日可待了。殊不知中国政府自决定抗战自卫之日开始,就已经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1937年11月,国民政府迁往西南重庆,发表《迁都宣言》时,就明确表示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抗战决心。

对蒋介石这一抗战决心,唐生智是全力支持的,他自告奋勇戍守南京,也就是抱着生死与共的态度。然而战争形势逆转之快,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12月10日,日军开始攻城,一一四师团、十六师团、第九师团、第六师团自雨花台、通济门、光华门、中山门、紫金山等处同时进攻,敌人不但凶猛疯狂,而且装备精良,炮火猛烈,并有飞机配合。战斗第一天,中华门、光华门等处就被敌人炮火轰塌出缺口,少量日军甚至从缺口处冲了进来,殊死血战在各处惨烈地进行着。硝烟弥漫,血火纷飞,带血的战报从四面八方飞向司令部,不时给唐生智带来惊险、紧张和震撼,他甚至感到,自己为国家殉难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形势瞬息万变。12月11日。

正午,唐生智正准备吃午饭,电话铃声骤然响起,他立即走过去拿起话筒。电话里传来了第三战区副司令长官顾祝同的声音,顾祝同用急促的语气通知唐生智:“委员长已下令要南京守军撤退,你赶快到浦口来,我要胡宗南在浦口等你!”

唐生智接到命令一愣,继而犹豫地说:“前线非常紧急,被突破的地方很多,部队和敌人搅在一起,如何马上能够撤退?”

顾祝同说:“不能拖延哪!敌人已到了六合,情况非常紧急,你今晚务必撤退过江!”

唐生智停了一下,仍坚持说:“今晚不行,有许多事情还要与各部队长官交代清楚,才能撤退;否则,以后责任由谁来负,最快也要明天才能过江。”

放下话筒,唐生智心中波澜起伏,思绪万千。原来自己是做好了固守南京的准备的,一切工作都从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策出发。现在部队正在各城门突破口与敌人殊死搏斗,突然接到委员长撤退的命令,毫无撤退准备的他,要指挥三面被敌人包围、一面临水,且与敌人血战在一起的10万大军,在极仓促的时间内撤离南京,任务确实相当艰巨。他叹息当初对情况的估计过于不足,又深感当前情势的危急和肩头担子的沉重!

当晚,唐生智在公馆召集卫戍司令部副长官罗卓英、刘兴,参谋长周斓,副参谋长佘念慈等人紧急商量研究撤退部署。大家认为,由于缺乏船只,除司令部人员,直属特种部队及宋希濂的三十六师可以渡江由浦口方向撤退外,其余部队都应采取正面突围方式撤离南京。撤退时间应安排在明天晚上。会议决定,12日下午五时召开守卫部队师长以上将领会议,传达委员长的撤退命令。

散会以后,唐生智立即令司令部参谋处长廖肯带领谭道平、林维周等人连夜草拟撤退计划。

晚上十一时左右,撤退计划送到唐生智面前,唐生智认真地审视着:

<small>首都卫戍司令长官作战命令特字第一号</small>

1

<small>二、首都卫戍部队决于本日晚,冲破当面之敌,向浙皖边区转进。我第七战区各部队,刻据守安吉、柏垫(宁国东北)孙家埠(宣城东南)杨柳铺(宣城西南)之线,牵制当面之敌,并准备接应我首都各部队之转进。又芜湖有我第七十六师,其南石硊镇有我第六师占领阵地。正与敌抗战中。</small>

<small>三、本日晚各部队行动开始时间,经过区域及集结地区如另纸附表规定。</small>

<small>四、要塞炮及运动困难之各种火炮及弹药应即彻底自行炸毁,不使为敌利用。</small>

<small>五、通讯兵团除配属部队者应随所配部队运动外,其余固定而笨重之通讯器材及城内外既设一切通讯网,应协同地方通讯机关彻底破坏之。</small>

<small>六、各部队突围后运动,务避开公路,并须酌派部队破坏重要公路桥梁,阻止敌人之运动为要。</small>

<small>七、各部队官兵应携带4日份炒米及食盐。</small>

<small>八、予刻在卫戍司令部,尔后到浦镇。</small>

看过撤退命令之后,唐生智又认真审查了两纸附表,南京卫戍军突围计划和各部队转进时联络信号规定表,还仔细看了关于渡江北撤的卫戍司令部、宪兵司令部、警备司令部、防空司令部以及战车部队、炮兵部队、工兵部队、通信兵部队等单位渡江北撤具体安排表,这才缓缓地提起笔来。他的心头忽然涌起一阵悲哀,一阵酸楚,顿觉手中的笔杆分外沉重。他知道这道命令下达之后,将为他毕生军旅生涯留下极为遗憾而又灰暗的篇章。他凝视着,思忖着。

“报告!”一位参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随后,参谋走进来把一份电报送到桌上,他拿过来一看,是委员长从江西庐山拍来的,连忙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如情势不能久守时,可相机撤退,以策后图。”

看完电报,他轻轻嘘一口气,终于悲愤而又无奈地在撤退命令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默默地坐着,双眉紧锁,苍白而瘦削的脸上,两只凹陷的眼睛久久地盯着桌面,三炮台香烟一支接一支地抽着,仿佛此刻只有那滚滚翻腾的烟雾,才能寄托他重重的心思和无尽的悲哀。

12日下午五时,南京卫戍司令部。守卫部队师以上将领会议在四周激烈的枪炮和厮杀声中紧急召开,气氛沉重,将领们见面时都没有微笑,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唐生智首先讲话,他说:“南京情势现已十分危急,少数敌人已冲入城内,中华门一带正在进行激烈巷战。在各位看来,以为尚有把握再行守卫否?”

说完,他用询问的眼光扫视大家。

没有一个人发言,也没有一个人讲话,沉默的空气冷寂到使人寒战,大家都沉浸在紧张而悲愤的气氛里。

至此,唐生智只好宣读了蒋介石关于南京守军撤退的命令。随后,参谋长周斓又把卫戍司令部的撤退命令、突围计划以及集结地点、注意事项都分别作了指示,并把油印好的撤退命令及两个附件分发给到会将领。望着将领们神态各异的表情,唐生智又以沉痛而悲愤的语气说:“各位!战争不是在今日结束,而是在明日继续;战争不是在南京卫戍战中截止,而是在南京以外的地区无限延展。请大家记住今日之耻辱,为今日之耻辱报仇雪恨!”

说到这里,虽然天冷,他的额上依然冒出了虚汗,侍卫赶紧递过来热毛巾,唐生智胡乱擦了把睑,继续说下去:“各位回部队后,应赶快指定统帅本部队突围的长官。”然后他又关切地说,“如果有的长官由于部队脱离掌握,无法指挥,可以同我一起过江!”

最后,唐生智问道:“大家还有什么话要讲吗?”

仍然是没有声音,极度的悲愤笼罩了整个会场。此刻,将领们心情错综复杂,思绪万千。有人悲愤无比,有人痛不欲生,有人考虑突围路线,有人着急部队安危。当然,也有人在担心自己,如何尽快脱离危险境地……

唐生智见没有人讲话,看了看手表:5点20分,便挥一挥手,心情极为沉重地说:“你们赶快回去吧!”

第三章 仓促撤退 二、唐生智南京脱险

看到将领们纷纷离去之后,唐生智立即令报务员给委员长拍发一份电报,报告卫戍部队定于今晚突围撤离南京,又命令司令部工作人员尽快收拾好东西,把不能带走的文件统统烧掉。随即赶回百子亭公馆,草草吃了点东西,拿出500元钱和几瓶汽油,交给卫士班长说:“在我离开以后,你带领卫士把公馆房屋统统烧掉!随后赶到江边来会合!”说完唐生智带了副官和贴身卫士,留恋地向公馆瞥了一眼,匆匆登上小汽车,向煤炭港方向驶去。

此时南京城四周枪声不断,城内有几处也已经起火,街道上混乱不堪。撤离的部队和逃跑的难民纷纷向江边拥去,道路堵塞难行,汽车竟走了一两个小时才来到煤炭港海军码头,登上卫戍司令部的一艘小火轮。

原来南京卫戍战开始时,唐生智为了表示誓死守卫南京的决心,命令所有的船只都交三十六师看管,任何单位不能留一艘船只,司令部当然也不例外。12月7日,江阴江防司令部一艘小火轮开到江宁要塞外面的乌龙山,停留在封锁线外,周斓参谋长得知消息,坚决主张将这艘轮船取来,以备万一,便向唐生智报告此事。

唐生智沉吟一下说:“我已命令任何单位不能私留船只,司令部岂能不遵守自己的命令?”

周斓说:“战争形势瞬息万变,也许届时司令部需要用船呢!”

唐生智说:“我已决心与南京城共存亡,何须留用船只?”

周斓说:“万一委员长改变作战方针,命令司令率领南京守军撤退呢?”

这一问倒把唐生智问哑了,他一下无话可说,只好默认了此事。

周斓立即派一科科长谭道平与江宁要塞司令邵百昌联系,将船引入煤炭港停泊,并派兵看守,以便危急时调用。此次南京卫戍长官部人员得以安全脱险,全仗这一偶然的机会。唐生智登上小火轮约八点钟,船上已挤了三四百人,大家便嚷着要马上开船。唐生智一询问,知道罗卓英、刘兴都没有来,便命令小火轮继续等候。九时许,两人匆匆赶到,于是起锚开航。

晚上十点,小火轮到达浦口,但见岸边芦苇干枯,树木凋落,一片苍凉景象。登上长江北岸,唐生智不禁回转身向南方了望。只见南京城几处大火熊熊燃起,隐隐的枪炮声不绝于耳,惨淡的月光照耀着,江面到处是抢渡的船只、小筏、木排和许许多多数不清的漂浮物。簌簌的寒风不时送来一阵阵凄惨的哭号声,心中顿感无限悲怆。他默默转过身子,一声不吭地朝北方走去,半晌,才心情沉重地问道:“长官部人员都过江了吗?佘参谋长和廖处长来了没有?……”

一行队伍在月光下悄无声息地走着,行了几里,唐生智脸色苍白,额上冒汗,不时要坐下来休息。副官只好带了卫士去寻找车辆,良久,只觅来一辆板车。唐生智看看板车,不但破旧,车上还有牛粪,便摇头说:“这辆车如何可以坐呢?”于是由卫士扶着,勉强行了一二里。唐生智实在走不动了,卫士只好擦干净板车,又铺上一些干净稻草,请司令勉强将就一下了。唐生智犹豫片刻,终于坐上板车,不禁仰天叹息:“我带兵二十年,大小百余战,从来没有今天这样狼狈!”

人生风云,变幻莫测。谁能想到,当年率领大军北伐、东征,叱咤风云的唐大将军,今天会这样狼狈呢?

第三章 仓促撤退 三、混乱中的将军们

在仓促撤退、情势紧急的情况下,唐生智对撤退虽然作了具体部署,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大多数将领并没有执行他的突围命令。

教导总队总队长桂永清,这位黄埔一期毕业的蒋介石“铁卫军”的指挥官,从卫戍司令部出来后,见街上混乱不堪,便驱车首先奔赴驻在城内的胡启儒旅及直属团、营指挥部。按照突围命令,教导总队应该在12日晚十一时由飞机场东侧向高桥门—淳化镇、溧水方向突围。但桂永清在传达撤退命令后,却命令部队向下关、三汊河各自集结,用一切可以渡江的办法横渡长江。随后,匆匆赶回富贵山地下室指挥部,向参谋处长万成渠、副官处长余易麟等指挥部人员传达了撤退命令,收拾、烧毁了一些文件,便匆匆对参谋长邱清泉说:“我们一同马上走吧!”

当时教导总队大部分兵力尚在紫金山、光华门一带与敌人激烈战斗,邱清泉觉得应当及时通知这些部队,便冷静地说:“你先走吧!我暂时留下来,再和各个部队通话联系一下,研究一下撤退的办法。”

“那也好,那也好,你处理好以后,赶快到三汊河来!”说完,桂永清带着副官处长余易麟和几名卫士,急急忙忙离开地下室,向三汊河奔去。

三汊河边,教导队工兵团团部。

桂永清带着副官、卫士匆匆赶来,向团长传达了撤退的命令,随后命令工兵团全力以赴赶扎木筏、木排,以便教导总队官兵由此北渡长江。之后桂永清带着副官、卫士登上工兵团扎的一张木筏,乘夜间向浦口划去。风寒、夜黑、人多,木筏在激流中颠簸着缓缓向北岸划去。坐在木筏上,桂永清庆幸自己脱离了险境,至于部队,有参谋长在那里安排,能过来多少算多少,此时此刻,能把指挥部人员带走就算不错了。

零时左右,木筏终于靠近浦口下游的芦苇岸边,惨淡的月光下,如人高的芦苇在寒风中瑟缩,污泥淤积的江岸,显得既松软又宽厚。桂永清见平安抵达浦口,长长舒一口气,便站起身来带头跳上岸去。岂知这种淤积泥土含水量多,人刚落地,双脚马上往下沉,愈陷愈深,卫士们慌忙把绑腿解下来,才把桂永清拖上筏来。木筏只好改向浦口镇划去,上岸后既找不到汽车,也没有马匹,桂永清也只好和士兵们一样,步行向滁州方向而去。

当桂永清坐上木筏渡江北撤的时候,他的副总队长兼第一旅旅长周振强正在紫金山指挥部队和敌人激战之中。此时敌我双方已在紫金山主阵地第二峰进行反复的争夺战。夜晚十时,周振强站在紫金山一峰旅指挥所瞭望,发现城内几处起火,急忙向总队摇电话,电话已摇不通,知道情况严重,急忙派人到总部去打听。不久,参谋马连桂报告说:八十八师的雨花台阵地已经失守,已有小股日军冲入中华门内,粤军邓龙光部队正纷纷开出太平门。

周振强当即召集部分军官紧急商议决定,将部队撤出阵地,具体行动计划是:第三旅旅长马威龙率本旅随粤军邓龙光部队一起突围;工兵团团长杨厚灿率本团赶到煤炭港、燕子矶之间,迅速准备渡江器材;骑兵团团长王翰卿率本团占领煤炭港一线担任掩护;第一团团长秦士铨率本团为后卫。从深夜12时开始逐步从阵地撤退,到煤炭港、燕子矶一带集中准备渡江。

周振强于当晚一时许到达煤炭港,见江边上混乱、拥挤不堪,便率领特务营100余人坐镇江边指挥渡江,至13日上午,自己才登上渡江木排。这时日本军舰已突破乌龙山长江封锁线,来到下关一带江面,用机枪对着渡江官兵疯狂扫射,情况甚为悲惨。

周振强带领教导队第一旅官兵,坐在一只匆忙扎好的简陋木排上,在惊涛骇浪上颠簸着,穿过敌机、敌舰的疯狂扫射,终于到达了长江北岸。

然而,还有许多接到命令或没有接到命令的部队,在仓促撤退时境况就更为悲惨了。教导总队第三团团长李开西,撤退中把部队带向燕子矶三台洞江边,经过一路混乱不堪的奔跑拥挤,部队早失去掌握,到达江边时身旁只剩下几个官兵。李开西看到,江边到处是黑压压拥挤的人群,激流滚滚的江面上,木柱、门窗、木盆等数不尽的漂浮物,顺着江水向下漂流。激浪翻滚,人头浮动,救命声、嚎哭声令人毛骨悚然!正在危急之时,一营长邹蔚华报告说,他已用电线杆扎好了两个木排,请团长一同过江,李开西这才得以脱离险境。他的团副彭月翔靠士兵给他的一个床架子,铺上一条芦席,漂到江中八卦洲,再由八卦洲觅船渡过了长江。最为悲惨的是教导总队第一旅第二团团长谢承瑞。谢团长率领部队守卫光华门,由于连日苦战疲惫不堪,在随着拥挤的人流通过挹江门时不幸摔倒,竟被混乱的人流踩死在挹江门边!教导总队参谋长邱清泉,留在总部处理好撤退事宜之后,发现情势万分危急,自己已经很难撤退离开南京了。于是急中生智,化装打扮成平民百姓,和第四团团长睢友兰、旅部中校参谋廖耀湘等人藏入了安全区难民之中。

比桂永清聪明的是七十四军军长俞济时。俞济时见战争节节失利,而唐生智又严令禁止任何部队私留船只准备过江,为防万一,他向交通部长俞飞鹏要了一只小火轮,偷偷停在浦口作随时急用,这样既不招人耳目,又给自己留下了后路。12日傍晚,他从卫戍司令部开会出来之后,立即奔向五十八师师部,传达了撤退命令,又派军部李参谋将撤退命令送给五十一师王耀武师长。随后带了五十八师师长冯圣法等一批人直奔下关江岸,登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小火轮,顺利渡过了长江。好在他心里还装着自己的部下,过江后派军部张副官随船往返,负责接运自己的部队,师长王耀武等大批官兵就是靠这艘小火轮撤退过江的。

五十一师师长王耀武率部队退入南京后,担任水西门一带防守任务。12日下午,由于战斗异常激烈,他没有参加卫戍司令部的会议。接到撤退命令之后,他立即命令周志道旅长率领一五一旅赶赴八卦洲附近扎木排过江,李天露旅长率一五三旅随师部一道从下关附近渡江。登上长江北岸,王耀武清点人数时,发现三零六团团长邱维达还没有过江,又听说邱团长已身负重伤,便派师部副官主任赵汝汉带领卫士班前往南岸,务必设法将负伤的邱维达团长抢运过来。

当时,三零六团正担任水西门至中华门一带城墙的防守任务。12日上午,邱维达正在城墙上指挥激战时,忽然接到三营长胡豪的报告,水西门与中华门之间,城垣突出部有一段被炮火炸开,敌人爬墙登城者已有一两百人。邱维达极为紧张,立即命令三营组织敢死队,与友邻部队夹击,务必在一小时之内消灭突入之敌人。于是胡营长亲自率领敢死队向敌人冲去,一时杀声震天动地。邱维达也指挥全团火力直接掩护,终于将突入城内的敌人全部肃清。然而,团副刘历滋,营长胡豪等众多官兵,都在这场战斗中壮烈牺牲了。

晚上七时,三零六团接到师长王耀武的电话,命令部队相机撤退。邱维达接到命令随即召集营、连长在城墙上研究撤退方案,不幸被敌人流弹击中,昏迷不醒,待他醒来时,已被担架抬到下关码头。邱维达看到,下关一带情形十分凄惨,到处是黑压压的散兵、伤员和难民百姓,辎重、车辆、行李和数不清的人群把沿江马路挤得水泄不通。一会儿敌机从头上投下几颗照明弹,一会儿敌舰从江中扫过来一阵机枪,哭号声、呼救声、怒骂声、怨恨声搅成一片。看到这种情景,他心中不禁涌过一阵伤感,一阵悲哀。

担架在江边停留下来,副官和卫士分头去找船只。寒风凛冽,残夜深沉,正在紧急时刻,忽然江中传来遥远的呼喊声:“五十一师邱团长在哪里?!”“五十一师邱团长在哪里?!”……

大家屏住气息细听,原来喊声来自煤炭港方向,于是担架连忙向煤炭港奔去。来到煤炭港,只见江中停着一只小火轮,喊声便来自这小火轮上。由于江边人群混乱拥挤,轮船不敢靠岸,离岸30米远停住,用绳索抛过来系着邱团长,从水中拖了过去,这才得以离开险境。

比俞济时七十四军条件有利得多的是宋希濂的三十六师。宋希濂是湖南湘乡人,黄埔军校一期毕业生,当时任七十八军军长兼三十六师师长,实际上能指挥的部队只有三十六师。三十六师在参加淞沪会战后剩余3000多人,于11月22日退到南京,在补充了4000余人后参加南京保卫战。师部奉命防守红山、幕府山、下关、挹江门沿江一带阵地,并负责看管南岸所有的船只。

12日下午卫戍司令部紧急会议以后,宋希濂立即回到师指挥部,召集了独立营长以上的部队长官会议,对渡江北撤的事项作了具体安排、布署。然而在大批部队散兵、难民涌向江边,秩序极端混乱的时候,三十六师也无法顺利渡江了,不但船只接连被失去掌握的部队抢掠而去,而且不少士兵被乱军冲散失去联系,经过一夜奋力抢渡,到达浦口的也只3000余人,不及全师人数的一半。

最糟糕的是七十一军军长王敬久,他在开完会议之后,只通知在明故宫待命的八十七师一部分队伍,并没有回到富贵山地下室军指挥部,抛下在前方苦战的部下,自己登船一走了之。随后师长沈发藻也匆匆登船北撤。待到在中山门内外激战的部队发现情况有异,准备撤退的时候,已经是群龙无首了。部队根本不知道撤退的方向和路线,只好各自纷纷向江边涌去。八十七师副师长兼第二六一旅旅长陈颐鼎,一直率部队在中山门外与日军激战,根本没有接到撤退命令。直到12日夜晚,发现情况有异,派副旅长孙天放带领武装士兵到附近实地了解,这才知道南京撤退的消息。

13日凌晨两点,陈颐鼎率领部队从阵地撤下来,绕道来到下关,只见江边上黑压压一片人群,混乱不堪,渡江已不可能,便又带领部队朝煤炭港奔去。一路上人流拥挤,部队早被冲散,到达煤炭港时身边只剩下特务排一二十个人,也没有找到渡江船只,便继续向燕子矶方向走去。

由于陈颐鼎骑在马上,又穿着将级军官的呢军服大衣,跟在他身后的宪兵、警察、散兵越来越多,竟有近3000人。陈颐鼎便停下来,对这些散兵进行整编,告诫他们一定要听从指挥。正在这时,山头上响起枪声,日军搜索部队和担任警戒的特务排士兵打起来了,临时军部队一哄而散,陈颐鼎带着副官和几名贴身卫士急忙来到江边。

这时前有大江挡路,后有日寇追兵,情势万分危急。陈颐鼎正欲拔枪自尽,卫士兵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块二丈多长六尺多宽的大木板,不由分说把旅长推上木板,大家坐上木板便漂了过去。木板离开江岸约50公尺,便开始逐渐下沉,排上人全掉落在江中,正在危急时候,教导总队看护班长马振海驾排从身边漂过,把陈旅长救上了浮排。

少将旅长陈颐鼎靠着这只浮排搭救,漂到了八卦洲,然后乘着清晨大雾,穿过敌舰封锁渡江到达北岸,这才逃得了性命。

第三章 仓促撤退 四、冒死突围的粤军将领

真正执行卫戍司令部命令实行正面突围的,只有广东部队叶肇的六十六军和邓龙光的八十三军。接到突围命令之后,两位军长商量:由六十六军打头阵,八十三军作后卫。部队由太平门出城,从紫金山北麓向南作正面突围。

回到军部之后,叶肇迅速传达了撤退命令,然后和一五九师代师长罗策群来到太平门,亲自站在门边,指挥部队拆除太平门堵塞的沙包,打开城门。在南京城一片混乱的情况下,六十六军以大体上保持建制的队伍出了太平门。沿途到处是堑壕、地雷,部队进展缓慢,到达岔路口时,终于被日军发现,敌人立即进行阻击。部队几次冲锋也没有把敌人打退,代师长罗策群遂策马扬鞭高呼:“跟我来!与敌人拼啦!我们总不能当孬种呀!”先头部队跟着罗师长猛冲上去,这才把敌人打退,罗策群将军也就在这次战斗中壮烈牺牲了。

冲过岔路口以后,部队已经打散,乘着夜幕的掩护,各自分头突围。军长叶肇和参谋长黄植南一起,在黑夜的山地上摸索着前进。14日清晨,来到汤山附近一个村庄,找当地农民买到两套便衣,化装成难民躲进了山中。寒风呼呼地刮着,山路崎岖难行,两人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饿得饥肠辘辘。傍晚摸到山下找食物,朦胧的月色下,忽然发现路旁有一堆红薯皮,顿时喜出望外,如获至宝,匆匆用手帕擦了几下,便大口大口地送进嘴里。饱餐以后,又将余下的红薯皮装进口袋中,以备不时之需。

第二天早上,两人看见公路上有难民成群走过,便立即混入难民群中。走不多远,突然遇见一队日军由东向西开拔,狭路相逢,想躲也来不及了,两人心惊胆战地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希望能侥幸过关。不料冤家路窄,日本兵偏偏看中了他们,于是两位中国将军顿时成了日军的临时挑夫。黄植南挑着行李走了六七里路,忽然脚痛难忍,一走一拐地赶不上队伍。日本兵气得嗷嗷直叫,看看实在不行,狠狠踢了几脚,黄植南顺势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两眼紧闭,于是一个日军上等兵的行李就压到了军长叶肇的肩上。军长叶肇生平何曾尝过挑担之苦?忽然压上几十斤东西还要匆匆赶路,委实难以胜任。日本士兵看看这名中国挑夫,头发花白,胡须老长,脸上又瘦削又苍白、憔悴,确实是一个没用的废老头,只好另抓了一名青年农民代替,然后狠狠骂了几句,提起皮靴又是几脚,叶肇顺势滚到路边,待日军远去之后,慌忙找到黄植南。这时黄植南“病”也好了,脚也好了,两人吸取这次惨痛的教训,从此远离公路躲入山中,摸清敌情专拣小路行走,终于辗转到达上海,从上海乘船回到了广东。

六十六军参谋处长郭永镳在岔路口冲散之后,于13日到达句容县九华山脚下的墓东村。在这里他看到许多流浪的广东士兵,散乱混杂,无人率领,不仅部队失散了许多宝贵的士兵,而且广东士兵人地生疏,彷徨无主,极易沦落而陷入悲惨的困境,于是毅然决定在墓东村设立兵站收容。有知情者私下问他:“你身上没钱,何来这么大的胆量?”

郭永镳回答说:“我估计突围出城的,总会有携带现款的军需,即使没有,到时候再想办法。当官的总不能见散兵坐视不理,见死不救吧?!”

14日,六十六军一五九师营副林诗学率领建制较完整的一个连来到墓东,接着一五九师四七五旅九五二团上校团长何全标、一五九师四七五旅少将旅长林伟俦也先后来到墓东,林伟俦另设旅部,协助策划,配合行动。几天后,六十六军军部少尉军需翁永年果然带来万元以上现款,部队给养顺利得到解决。

从12月14日至30日,前后17天,共收容官兵1300多人。全体官兵编为三个营,由林伟俦、莫福如、郭永镳率领,于30日晚饭后出发,经溧水、溧阳、郎溪、广德等县属的大茅山脚,马家、天王寺等地,于1938年1月10日抵达安徽宁国,终于完成了突围的任务。

八十三军军长邓龙光突围遭遇也同样很艰苦。邓龙光在冲过岔路口之后,身边只剩下参谋长陈文、上校参议柯申甫、参谋处长刘绍武、副官王志,部队只有特务连不到100人的兵力。乘夜摸索着来到飞机场附近,又遇上日军截击,邓龙光命令特务连用急袭压住敌人火力,然后利用机场附近的碉堡掩护逐次跃进,好不容易才摆脱敌人的火力,特务连死伤散失人数过半。于是由参谋处长刘绍武带人在前面探路,远离灯火,专拣黑暗处绕道前行,又不敢发出声音,相互间往往失去联系。到14日凌晨三时许,身边只剩下10人左右,忽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大家连忙潜伏着静听,渐渐听到了广东话声音,知道是自己人,便尾随着这支队伍后面前进。拂晓前到达一个小镇附近,找农民打听,知道前面便是淳化镇,有日军出没,公路上有敌人战车巡逻,邓龙光决定躲在一个偏僻的村庄里,待黑夜穿越京杭公路。

14日夜晚六时,正要起程穿越公路时,突然一支队伍经过村庄,邓龙光叫副官前去联系,方知是教导总队马威龙旅长率领的一小队官兵。于是邓军长立即和马旅长见面,双方商议以后,决定由马威龙率部队作先锋,邓龙光等人随后面跟进。部队乘夜摸索着到达公路旁边,马威龙立即指挥队伍迅速穿越了京杭国道。正在这时,从淳化镇突然开来几辆敌人装甲车,向南京方向前进。邓龙光只好潜伏着待敌人装甲车过后再穿越公路,遂与马部失去联系,只好以地图校正方向,向南方摸索前进。午夜后抵达秣陵关附近,遇上大股日军正整装待发,于是折回,潜伏在一个偏僻的村庄,各人向农民买得衣服化装成难民。化装的时候,邓龙光想把突围命令、名片等统统烧掉,参谋长刘绍武建议说,现在还不是消灭军人痕迹的时候,留着这些东西以后也许还有用处。邓龙光想了一想,又把这些证件放回口袋里面。当天找到一位青年农民羌润田为他们带路,傍晚出发。绕过重重险阻,19日到达安徽一个热闹小镇,经了解,敌人在离小镇60里以外地区活动,大家决定在这里休整一天。邓龙光不假思索立即拿出名片,令副官前去寻找镇长,镇长听说有一位军长光临小镇,恭恭敬敬地前来拜见,妥善解决了一行人的食宿等问题,并派出保安队担任警戒。在这里休息了两天,21日到达南陵上官云相驻地,随后转往安徽屯溪收容部队。八十三军共收得由南京突围的流散官兵一两千人,由王得全率领开往湖南集中训练。

在南京突围中,除六十六军叶肇部一五九师副师长罗策群(突围时代师长)战死外,还有六十六军一六零师参谋长司徒非,八十三军邓龙光部一五六师参谋长姚中英,江防军刘光部一一二师副师长李兰池等将领,在与敌人遭遇中英勇牺牲。而另一名高级将领,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毕业的陆军中将宪兵副司令肖山令,在率领宪兵撤退到下关一带江边以后,见人多船少,十分混乱,遂组织宪兵维持秩序。后日军搜索部队到达江边,水陆夹攻,肖山令指挥身边数百名宪兵奋力抵抗,辗转冲杀,终于弹尽粮绝,寡不敌众,壮烈牺牲,一同殉难的宪兵达数百人之多。

第三章 仓促撤退 五、珞珈山军事会议

轰轰烈烈的南京保卫战,就这样在仓促撤退的混乱中悲惨地结束了。原来估计可以坚守一两个月的南京,实际上城廓保卫战只打了3天。由于撤退时的仓促和混乱,许多部队没有接到撤退命令,或者接到命令没有按命令正面突围,一齐涌向江边,而又无法渡江北撤,在混乱不堪的局面下,约有数万名军人散落在南京。后来,这些军人大部分都成为日军大屠杀的牺牲品,这些,都是唐生智将军始料未及的。

一时舆论大哗,对唐生智将军的指责纷至沓来。

1938年1月,蒋介石在武昌珞珈山召开军事会议,检讨南京战役。参加会议的有军事委员会及战区有关负责人,守卫南京的军、师长以上将领。本来,南京守卫战的失利,蒋介石优柔寡断、举棋不定也是有一定责任的,如果他当初果断采纳刘斐的意见,断不会有这样惨痛的结果。但中国的事情,历来对最高统治者的过错总是讳莫如深的,这一封建专制的残余绵延至今,谁又敢当面去刺蒋委员长的疮疤呢?蒋介石面带愠色讲话以后,从南京城死里逃生的将军们,便一齐把怒气发泄到唐生智身上。

一位将领说:“唐司令长官领导不力,指挥不当,以至10万大军防守的南京城,只守了三天便被日军攻破了。”

另一位将领更直指唐生智说:“唐将军没有下达撤退命令,自己就弃城逃走,酿成惨重的牺牲,应对后果负完全责任!”

会议气氛一时变得紧张,唐生智此时有口难辩,他身体本来就不好,南京失守后心情一直郁郁不乐,脸孔更加苍白、瘦削,额上直冒虚汗,不时用手帕擦拭着。他也感到南京失守责任重大,便没有为自己争辩,只是嗫嚅着:“一切责任都是我的,请委员长处分!”

蒋介石听了众将领发言,当时很为恼火,甚至说要组织军事法庭进行审判。

参加会议的粤军将领,八十三军军长邓龙光实在过意不去,待蒋介石怒过之后,便发言说:“南京卫戍司令长官部当时召开了军、师长会议,下达了撤退命令,我部便是根据命令由正面突围撤离南京的!”说完,邓龙光从怀中取出唐生智在撤离南京前给他下达的撤退突围命令,双手呈了上去,这才给唐生智解了围。

蒋介石看过撤退命令,怒气稍稍平息,会议的气氛才渐渐缓和过来。此后,日军在南京进行血腥大屠杀的消息不断传来,各地报纸也连续不断地进行披露。日军的暴行引起中外人士极大的愤慨,成为国际、国内舆论的焦点,唐生智将军守卫南京的功过是非,也就渐渐地不再被人们关注、议论了。

第四章 浩劫降临 一、中华门陷落

生活在当代中国的人们,每天早餐后骑着自行车高高兴兴赶去上班,晚上全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吃一顿美味晚饭,节假日带着孩子逛逛公园和超市,这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然而大半个世纪以前,我们的祖辈同胞,这一切对他们都成了奢望。当日本侵略者的铁蹄踏上中国的领土,战祸和灾难便像瘟疫般传遍祖国各地,而南京大屠杀,更是侵略者留在我们祖国母亲躯体上最惨痛的创伤。

1937年12月12日,清晨,中华门外的战斗继续激烈地进行。

谷寿夫命令部队兵分两路,一路三十六旅团,由旅团长中高满指挥,配合一一四师团末松茂治部队,进攻、围歼雨花台上中国守军;另一路十一旅团,由扳井机太郎指挥猛烈攻击中华门。谷寿夫在电话中狂暴地命令攻击部队,务必尽快占领中华门,进入南京城,为天皇陛下效忠,为雨花台前伤亡的1000余名日军官兵报仇雪恨!他在电话中意味深长地说:“攻入南京的部队,一律重赏,放假三天!”随后,他带领司令部工作人员,离开宜兴市,亲自到前线督战。

这天,日军飞机早早地飞到中华门上空,对城门进行狂轰滥炸,附近被炸塌的民房,燃起一处又一处的熊熊大火,阵亡的中国守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城门附近的地上。不肯瞑目的眼睛,依然露着对侵略者的切齿仇恨!飞机离去之后,敌人的重炮又集中火力朝中华门猛烈轰击,日军士兵在炮火和机枪的掩护下,一拨又一拨向中华门发起冲锋。

中华门外,日军第六师团临时司令部。

敦矮壮实的师团长谷寿夫,像一只凶猛的矮脚老虎,在司令部里躁动不安地来回走动着,一会儿拿起话筒大声询问前方战况,一会儿走出司令部,用望远镜向雨花台和中华门方向观察。随着隆隆的炮声和弥漫的硝烟,谷寿夫看到,阵亡日军的尸体和伤员的担架,源源不断从前方运了回来。谷寿夫暴怒了,回到司令部,他拿起话筒大声呵斥前方指挥官旅团长扳井机太郎:“你应当知道,你进攻的是中国一个很重要的城市,拿下这个城市等于拿下了整个中国!南京是中国政府所在地,这是个不堪一击的政府。而你,3天拿不下一个中华门,你的‘九州虎’威风统统的没拿出来!”

放下话筒,扳井机太郎立即拿起了通往攻城部队指挥官白土光臣的电话,把谷寿夫的暴怒统统发泄到联队长白土光臣身上。

于是,在上级指挥官的严令督促下,攻城日军冒着枪林弹雨,一个梯队接着一个梯队蜂拥而上。伤亡惨重的中国守军八十八师和宪兵第二团守城部队,终于抵挡不住敌人轮番的冲击。12时半,日军白土光臣联队一大队野田直树中队首先从炮火炸塌的城墙处冲了进来,双方在城门处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战。

登上中华门城楼的野田直树中队长,一边高呼着“天皇陛下万岁”的口号,一边迅速用右手食指蘸着中国士兵的鲜血,在城楼古老的柱子上,写下血淋淋的文字:“12月12日,野田中队占领。”随后,他又命令士兵,拿着血红的太阳旗直奔谯楼,把它插在城楼东边已经剥落的朱红色窗户的格子里。

太阳旗在凛冽的寒风中疯狂地飘展,映衬着浓重的硝烟与血红的落日,显得格外地恐怖和狰狞。

12月12日午后,南京卫戍司令部。

一夜未睡的唐生智将军,瘦削的脸上显得更加苍白,正在紧急部署着撤退的有关事宜。电话铃声突然急促地响起,正在中华门附近督战的罗卓英副司令报告说:中华门已于午后被敌人突破,情势万分危急。唐生智心情十分紧张,立即摇通八十三军邓龙光的电话,在电话中紧急命令说:“中华门已被少量日军突入,情势万分危急,卫戍司令部命令你部巫剑雄的一五四师,立即火速驰援中华门,不得有误!”

随后又严令中华门守军八十八师,务必守住阵地,配合援军把敌人从突破口驱赶出去!放下电话,唐生智接过勤务兵递过来的热毛巾胡乱擦了一把汗,猛喝几口龙井茶,这才稍稍安定下来。心想:只要坚持到傍晚,撤退命令下达,部队就可以突围出去了。然而这一个下午,对唐生智而言,又是何等地漫长和冷酷。他时而看着手表,时而拿起话筒,时而走到窗前向外望去。街上一片混乱的景象,电话里不时传来的坏消息,使他的心情格外忧虑和沉重!

同一时刻,日军第六师团临时司令部。

谷寿夫接到日军突入中华门的报告,兴奋不已,坐在司令部的办公桌前,不禁想起昨天松井司令官打来的电话。那是昨天午夜,松井石根司令突然从苏州打来电话,询问第六师团攻击中华门的战况。松井司令在电话中首先重复了他以前的训话:“南京是中国的首都,占领南京是一个国际性事件,所以必须做周详的研究,以便发扬日本的国威,而使中国畏服!”

谷寿夫当即在电话中回答说:“司令官阁下放心,第六师团一定发扬皇军武威,狠狠教训那些愚蠢的支那人!”

随后,松井石根以十分亲切的语气说:“谷寿夫师团长,你是进攻南京城的主将,希望你能指挥你的部队,在24小时之内攻破南京城,日本帝国将会永远记住你的功勋!”

谷寿夫激动不已,立即以肯定的语气回答:“司令官阁下,我保证在24小时之内攻入南京城!”

现在,离开“军令状”保证的时间还有一半,部队就已经突入了中华门,他的心中怎能不兴奋、激动?!

于是,谷寿夫再次拿起话筒,命令后续部队火速进入中华门,以便扩大战果,巩固阵地。

激战至傍晚,由于南京卫戍司令部下达撤退命令,日军遂占领整个中华门。兴奋不已的谷寿夫,立即向松井石根报告这万分激动的喜讯,他在电话中说:“司令官阁下,南京中华门的守敌,已被我军全面击溃。明天,我的大部队就可以进入南京城了。我希望司令官能给我一点权力,攻破南京之后,率领部队彻底肃清南京之残敌,以便迎接司令官阁下入城!”

松井石根连声答应说:“好啊,这是应当的!皇军进入南京之后,按《攻占南京城纲要》所列步骤,实行分兵扫荡,为了天皇陛下,为了大东亚圣战,务必勇猛冲杀!”

谷寿夫放下话筒,立即向部队传达了松井司令官关于进入南京后分兵扫荡、勇猛冲杀的训示,并对明天的扫荡工作作出了一些具体的部署,然后回到房间。躺到床上,谷寿夫久久难以入睡,他想到自己明天将骑着高头大马,驰骋南京街头,万千中国士兵和百姓将匍匐于他的军刀和铁蹄之下。他将作为第一个率兵攻入南京的日本将领而被载入皇军史册,何等荣耀和光荣!良久,才渐渐进入梦境,他梦见自己军刀上,寒光闪闪,鲜血淋淋……

第四章 浩劫降临 二、黑色的13

1937年12月13日,西方禁忌中一个极不吉利的日子,南京陷落了。

胜利的日军怀着征服者的疯狂和为战死者报复的仇恨心理,在上级“解除军纪三天”的唆使和纵容下,开始了对南京的血腥扫荡和屠杀。六朝古都,成了日军武士道精神尽情发泄的丑恶场所;金陵胜地,留下了人类文明史上永志难忘的耻辱篇章。

13日晨,第六师团四十七联队一大队第三中队日军首先从中华门入城,随后大批日军蜂捅而入。日军先头部队很快追上了向北逃跑的大批中国难民,杀红了眼的日本士兵如临大敌,立即以机枪、步枪向着手无寸铁的中国难民疯狂扫射,成千上万无辜的中国难民纷纷扑倒在血泊之中。法西斯士兵狞笑着,欢呼他们又一次用中国百姓的鲜血染红了大日本皇军的胜利捷报。

与此同时,日本军队在南京东面的中山门又创造了大日本皇军的另一种“辉煌”。

进攻中山门的是日军中岛今朝吾的十六师团。13日上午,担任前锋的大野和片桐部队疯狂吼叫着,不顾城墙上掩护撤退的中国士兵居高临下的射击,和一路上频频踏响的地雷,从多处轰塌的城墙口攀了进来,随即打开城门,大队日军冲进了南京。城墙上来不及撤退的中国守军成了侵略者悲哀的俘虏。

这是教导总队和保安警察第二、第四中队的一些下级军官和士兵,放下武器之后参差不齐地站着,用惶恐不安的眼光注视着眼前这些凶狠的日本士兵。寒风飕飕,吹得人心里冰凉,凉得全身发憷,一些人预感到死神即将降临。果然,侵略军从两边围了上来,一个军官哇里哇啦地叫喊着,日本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朝失去抵抗能力的中国士兵冲了过来,凶狠地朝着中国士兵的头部、胸部、腹部刺去,一时血雨横飞,惨叫连声,死与未死的中国士兵统统从十几米高的城墙上被刺刀挑了下去。日军士兵高声地呼喊着,庆祝他们屠杀中国俘虏的又一“伟大胜利”。

约四个月后,日本诗人草野心和《实业世界》杂志社社长野依秀市一同到南京采访,草野心后来在《中国点滴》中写道:“在城内,我们去了中华门、中山门。在城内当然已全然看不到尸体,但却臭气熏人。”草野心当然不会不知道,这熏人臭气便是大日本皇军创造的屠杀中国人民的又一“辉煌战果”,只是他不肯或不便明说而已。

第四章 浩劫降临 三、血溅荷花巷

按照预定计划,入城后日军立即分成小分队对南京城各区进行“扫荡”,日军的血腥屠杀也就像瘟疫一样随着“扫荡”蔓延到全城。

中华门内新路口小荷花巷,这里住着一户人家,外公、外婆、父母及5个女儿,连同女儿们的舅舅、舅母和他们的两个孩子,共13人。人们常把姑娘比作春天的花朵,这个家庭里自然是充满了春天的气息。然而,当魔鬼咆哮着来临,花朵凋残了,留下的是一个流着血泪的故事。

12月12日,这家人在恐怖的枪炮声中惊惶不安地聚在一起商量,决定舅舅、舅母带着孩子先到难民区去,安顿好以后再来把全家人接去。然而第二天,他们再也无法出来了,只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焦急地惦念和等待着中华门内的亲人。

死神正张着魔爪向他们的亲人扑去。13日上午,“嗵、嗵、嗵”的打门声吓得这家人东躲西藏。这是谷寿夫的部队,素以屠杀中国人民彪悍、凶残而闻名,此番自然又是他们大显身手的绝好时机了。两个老人麻着胆子前来开门,门刚开,日军小队长扬手啪的一枪,老汉应声倒地,他抽搐着极力挣扎,想坐起来叫孙女们赶快逃跑,但已经无法喊出声了,抽动几下,终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日军小队长随之飞起一脚,将尸体踢了个转身,嘴里嚷叫着:“中国兵死了死了的!”日军的任务是扫荡中国残兵,但士兵和百姓并没有严格的区别界线,即便有,又有谁来监督和检查?日军是胜利者,只要高兴,自然可以把战败国的任何一个人作为奴隶任意宰杀,即使是年过花甲的老人。随后,日本兵的刺刀又刷地一齐对准了满头白发的老太婆,一边狞笑着叽里哇啦地乱叫:“花姑娘的有没有?”老人浑身颤抖着,出于本能频频地摇头。狂叫的日军腾地一下几把刺刀一齐捅了过去,老人身上顿时出现几个血窟窿,惨叫着立即倒下去。日军士兵随即像饿狼般冲进后院和房间。

房间里,一位40多岁的母亲怀抱着一岁的婴儿,正惊惶地坐在床沿上。她无法躲藏,或者说不愿躲藏,为了保护膝下的几个女儿,她愿意独自承担即将到来的一切苦难。日本士兵饿狼般地扑了上去,一边狂喜地喊叫着:“花姑娘的大大的有!”一岁的女孩被吓哭了,纯净的眸子第一次流露出惊骇和恐惧,紧紧地躲在母亲的怀抱之中,此时,只有母亲的怀抱才是她唯一安全的处所。一个日军士兵走过来,猛地从母亲怀中夺过婴儿,狠狠地往地上一摔。母亲心疼极了,疯狂地扑向婴儿,但是她的手脚都被日本士兵抓住,动弹不得。几个兽兵转过身子,对着啼哭的婴儿猛刺一刀,然后挑起婴儿往堂屋猛地一掼。母亲揪心地喊叫着,泪如泉涌,但是她的声音也愈来愈小,渐渐变成了痛苦的呻吟,因为一个日本兽兵已经压倒在她的身上……

同一时刻,两个日本士兵转向房内另一张床铺,那里正躲着两个小女孩,一个8岁,一个4岁,吓得在被窝里全身哆嗦。日本兵用刺刀挑开被子,不免大失所望,随之刺刀便捅了过去。正在这时,后院传来日本士兵的欢叫声,两个日军急忙赶去,原来他们从柴堆里拖出两个真正的“花姑娘”。这是主人的两个女儿,大姐16岁,二姐14岁,日军饿虎扑羊般把两个姑娘往堂屋里拽,姑娘喊叫着拼命地挣扎。听着女儿揪心的喊叫,躲藏着的父亲再也待不住了,他从另一处柴堆慌忙钻了出来,对着日本士兵连连作揖:“皇军老爷饶了她们吧!”望着这个满头柴屑突然出现的中年男子,日军小队长先是一怔,继而挥起军刀厉声问道:“你的是什么人?!”

中年男子指着女儿连声回答:“皇军老爷,我是她们的父亲。”

小队长把军刀一指:“胡说,中国兵大大的有,统统抓起来的!”

两个日本士兵把刺刀一举,立即把姑娘的父亲逼到墙边上。剩下的日军士兵七手八脚把两个姑娘的衣裤统统扒光,一个放倒在饭桌上,一个按倒在地上,兽兵们轮流着一个个扑了上去。日本士兵的欢笑声和姑娘们的惨叫声响成一片,愤怒的父亲被刺刀逼着不能动弹,只得痛苦地闭上眼睛。

折腾完毕,日军小队长举起军刀猛力一挥,父亲惨叫着倒下了,倒在他心爱的女儿身边。杀气腾腾的日军小队长举着军刀连声吆喝:“中国人统统死了死了的!”

于是三名日军士兵端着3把刺刀走上前来,对准阴户猛地捅了进去,三名中国妇女一声撕肝裂胆的惨叫之后,立即血流满地,肚破肠流。胜利的日军耀武扬威地走出小院,又开始了他们新的“扫荡”……

日本兵走后,8岁的小女孩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她的4岁的妹妹没有死,却被吓成了痴呆。两个侥幸没死的小女孩,和7具尸体在一起生活了20天,才被亲人发现接走。

48年以后,56岁的夏淑琴和她的舅母王芝如一起向南京市政府的调查人员控诉了日军的罪行,王芝如说:“……20几天以后回家一看,家中躺着七具尸体,父母、姑爷被杀害了,大侄女(16岁)、二侄女(14岁)和姑子被活活糟蹋死了,8岁的侄女被刺了几刀昏迷过去,当时的惨景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

夏淑琴补充说:“王芝如是我的舅母,她说的全是事实。……我背脊被戳了两刀,左臂被戳了一刀,至今还留有疤痕。”

第四章 浩劫降临 四、内桥湾悲歌

南京市内桥湾,这里住着一家三口的普通居民,男的叫刘老大,50来岁,为人忠厚老实,言语不多,整天只会拉着板车默默干活,赚钱养家;女的刘王氏,40多岁,勤劳节俭,起早摸黑操持着家务;儿子刘阿毛,19岁,也是个勤劳、忠厚的好青年,每天早出晚归,靠拉黄包车为生。这家三口虽然生活贫困,却夫妻恩爱,儿子孝顺,粗菜淡饭过得倒也和谐、幸福。刘王氏虽然性格内向,言语不多,却把家调理得十分顺当,还千方百计省吃俭用积攒着钱为19岁的阿毛订了一门亲事。按照这个小家庭的美满计划,民国二十六年阴历年间,是要为儿子把媳妇接回来的。

然而,法西斯的铁蹄踏碎了他们的美梦。就在他们美好的心愿快要实现之时,日本侵略者的军队杀气腾腾地攻进了南京城。12月13日,日军中岛今朝吾十六师团的几个士兵,凶神恶煞地闯到了刘老大的家门。仓皇中的刘老大急忙藏好自己的老婆和儿子,然后战战兢兢地打开了大门。端着步枪的日军士兵嘴里哇里哇啦地嚷叫着,冲进门来到处乱搜,躲在床底下的刘阿毛很快就被日军拖了出来。

几个日本士兵围着两个中国平民百姓,不停地吼叫和比画着,看看对方没有反应,一个日本士兵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扯开了刘老大肩上的衣服,然后用手摸了摸刘老大右边的肩膀,当他摸到刘老大肩上那板车工人的职业硬趼时,就像触了电似的,猛地退后一步,端起刺刀连声吼叫着:“中国兵的大大的有!”随后日本士兵把注意力转向刘阿毛,摸了肩膀之后又看双手。刘阿毛虽然只19岁,可已经拉了两年黄包车,手上自然磨起了硬趼,于是他也理所当然地成了“中国兵”。几个日本士兵押着他们搜查到的“敌人”,神气十足地走出了刘老大的家门。

离去的时候,刘老大知道自己此去凶多吉少,因此很想再看一眼他的老婆。他叫她阿花,她是童养媳,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四十多年。阿花抱来的时候没有名字,大家都叫她毛妹,长大以后刘老大不喜欢这个叫法,就按中国人的习惯叫她“花”了,什么花呢?他觉得她什么花都像,干脆就就叫她阿花吧。但他又极不情愿阿花这个时候出来,因为他知道,如果阿花现在出来,将会遭到比他更惨的下场。他就是怀着这种极端矛盾、痛苦的心情离去的。跨出家门的时候,他仍是情不自禁地回头望了一眼,心里暗自想着:阿花,要是我回不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屋子里已经寂无人息了,半晌,王阿花才敢从她躲藏的柴堆里悄悄爬出来。她悄悄地摸到墙边,偷偷窥着堂屋里,确认已经没有日军的影子了,这才赶紧上前关好大门,然后发疯似的冲进儿子的房里、自己的房里、后院里、茅房里……到处寻找丈夫和儿子。她焦急,她害怕,她想呼喊又不敢呼喊,好几次她冲到门边,想打开大门出外寻找,听到外面的枪声和惨叫声,又吓得缩了回来。在这兵荒马乱、杀人如麻的时候,她一个妇道人家独自出门找人,岂不是送肉上门吗?

屋子里乱糟糟的,东西被翻得到处都是,坛坛罐罐打了一地,她也无心收捡,一个人坐在床沿边,不吃不喝,焦急地流着眼泪。中午的时候,她忽然想到,要是丈夫和儿子回来,肚子一定会饿的,于是急忙来到厨房,悄悄弄好午饭,然后又回到堂屋里等候着。好几次风吹门响,她以为丈夫、儿子回来了,急忙跑去开门,却又空无一人,看到巷子里横七竖八躺着的几具尸体,吓得又赶紧缩了回来。

第二天傍晚,她再也按捺不住了,心想这时鬼子兵都回营房了,出去该不会有事吧?于是麻着胆子走出家门,去寻找她的丈夫和儿子。她小心翼翼地在巷子里拐来拐去,偏偏冤家路窄,迎面碰上了几个鬼子兵,想躲也来不及了。鬼子兵见是一名中国妇女,如获至宝,急忙抓住拖着就走。阿花拼命挣扎着,又哭又骂,但一个弱女子又有何用?日本兵把她拖到砂珠巷小学,按倒在课桌上,在这个人类传道、授业、解惑的神圣而庄严的处所,干起了人类最卑鄙无耻的勾当。中岛部队一个排的士兵,酒足饭饱之后,轮流上阵,扑向课桌,肆意蹂躏着这位善良的中国妇女。阿花先是拼命挣扎哭骂着,后来变成了痛苦的呻吟,最后渐渐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黎明,阿花从昏迷中醒过来,首先刺激她醒来的是手中紧紧攥着的一串钥匙。她猛然坐起,摊开手掌,仔细端详着手中的钥匙,渐渐地记起,她是锁了门出来的,出来是为了寻找丈夫和儿子。可现在丈夫在哪里?儿子在哪里?他们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归家了啊,她茫然四顾,然后焦急地奔出了教室。她忘记了自己是赤身裸体,披头散发,忘记了饥饿和寒冷,在熹微的晨光中一边奔走,一边痛苦地呼号:“阿毛,回来啊!……”

惨痛的呼号声被凛冽的寒风吹送着,使人听到浑身发憷。女人奔走累了,便坐在一处青石碾上,手中不停地数着钥匙,嘴里喃喃地叫着:“儿呀,你到哪里去了啊,妈在等你,快点回来呀!……”

附近一个16岁的青年,清早起来打扫庭院,看到了这幕悲惨的情景,吓得不知所措,赶紧去找邻居韩伯伯。韩伯伯是庙里香火,70多岁,见的世事多,一看便知道这女人是被日本鬼子淫疯了,便把她扶进屋里来,送水给她洗干净身子,换上衣服,吃了两碗热粥,问清情况以后,绕着小巷把她送回了家中。

阿花回家之后,渐渐平静了一些,但还是日夜惦念着她的丈夫和儿子,病情时好时坏。两个月以后,不断传来的许多坏消息,使她对丈夫和儿子的回归终于绝望。一天,她来到协桥河边,一边流泪一边喃喃独语:“老大,阿毛,你们回不来了,我好想念你们,只有到阴间和你们见面了。”说完纵身一跳。

无情的河水卷走了这位善良的中国妇女,卷不走的,却是阿花和她一家三口悲惨的故事。

58年以后,当年16岁的那位救她的少年,已经74岁高龄的融通法师,在1995年4月20日的《扬子晚报》上,以目击者的身份,撰文揭露了日军这桩惨无人道的暴行。

受害的不仅仅是一两个家庭,整个南京沉浸在血泪和恐怖之中。在部队长官的唆使和纵容之下,失去控制的日军像无数凶猛的野兽,疯狂地扑向南京的每一个家庭。在这里演出了由大和魂和武士道精神编织的人类历史上最丑恶、残忍的暴行。

第四章 浩劫降临 五、少女之死

谷寿夫第六师团大野部队第四中队,在12月13日攻陷中华门的胜利狂欢中,开始了肆无忌惮的疯狂劫掠和蹂躏女人。这天,谷川军曹带着几个士兵来到雨花台附近的一个村庄。这是一个被半月形土堆围绕着的小村庄,大约只有十七八户人家,人都逃光了,日本士兵凶神恶煞地踢开一户户人家的大门,然后疯狂地劫掠着有用和值钱的东西。

长着长方驴脸,水牛眼睛的一等兵伊东,在冲进一家破旧土屋的时候,在厨房里意外发现了一头肥猪。伊东高兴得哇里哇啦大声叫喊着,一边端起刺刀猛刺过去,那黑猪大声惨叫着拼命挣扎,血如泉涌,终于瘫倒在地上。伊东提着血淋淋的刺刀,带着胜利者的疯狂,又闯进了房间,他看见一个满脸鸡皮皱的老太婆,正蹲在一个红漆木箱旁边。伊东端着血淋淋的刺刀对准老太婆,一边凶恶地吼叫着:“你的老家伙,什么的干活?”

老太婆听不懂日军的话,吓得浑身哆嗦。于是,日军恼怒了,走过去抬起大皮靴就是一脚,随着一声“哎哟”的惨叫声,老太婆滚得老远。伊东随手打开木箱翻过来一倒,箱中的衣物滚了一地。从地上翻身坐起来的老太婆,出于一种本能,慌忙伸出枯瘦的双手,颤抖着去捡起地上的一件件衣服。然而,日军更加恼怒了,一边大声呵斥着,一边对准老人腰部又是狠狠地一脚,老人惨叫着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伊东走过去朝老人脸上吐了几口唾沫,然后朝胸口又狠狠踏上一脚。老人再也不动弹了,一股鲜血从她的嘴角渐渐地流出来……

怀着征服者的满足,伊东从破土屋中走出来,迎面遇见二等兵热田。热田兴奋地喊:“喂!伊东,我们到前面找个女人去!”

“是啊,不然挺没劲的!”伊东也来劲了,于是拉着热田,两头野兽一起向一片松林奔去。

来到松林边,突然从松林里传来一阵少女的尖叫声,伊东和热田一听大喜,只见二等兵高桥和中川架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把她从林子中硬拖了出来。

“这个花姑娘真够劲的!”高桥和中川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高兴地嚷。

少女穿着天蓝色的衣裤,腿上流着鲜血,蓬乱的头发上扎着红头绳的蝴蝶结,她仍在拼死拼活地挣扎着,双脚乱蹬,肩膀在士兵的大手中拼命扭动。

“这姑娘真漂亮!”伊东拉长那充满兽欲的驴脸嬉笑着说。

谷川军曹也赶了过来:“是不错,比昨天那个还要漂亮!”

高桥和中川折腾了半天,没能把姑娘制服,伊东火了,推开中川说:“看我的!”然后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姑娘胸口,少女惨叫一声,仰面倒在地上,伊东的大皮靴紧接着又在姑娘的胸脯狠狠踏上一脚。

红头绳一下散落了,鲜红的蝴蝶被人扼死,紧接而来的是令人悲哀的凄风苦雨,花落蕊残。

谷川军曹大声吼叫着:“快,快,快把她扒光来!”高桥和热田立即像两头饿狼般扑了上去,动手扒姑娘的衣服。

少女拼命反抗,双脚乱蹬,嘴里不停地骂着,并且捡起一块土疙瘩向日兵砸去。

伊东的大皮靴使劲踏住少女的胸口,一手抓住她的头发,不停地乱摇乱晃,痛得姑娘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叫声。但她双手仍然紧紧捂着破碎的裤子,全身在极度的痛苦和愤怒中战栗着。

谷川军曹恼怒了,满脸络腮胡子急促地耸动,他往前跨了一步,伸手抓住少女的头发,把她使劲提了起来。少女痛得连声惨叫,连忙用双手护住头发。伊东趁势把姑娘的裤子扒了下来,又把她的双手反拧到背后,然后连拉带推把她拖进了一间茅屋。

谷川军曹第一个扑了上去,把姑娘按倒在床上。姑娘拼命反抗,和日本兽兵扭打在一起,噼里啪啦的东西翻了一地,两人也从床上滚到了地上。谷川兽欲大发,抓住姑娘的头不停地往地上撞……

半晌,谷川军曹抚弄着络腮胡子从茅屋中得意地走了出来,等候在门外的中川二等兵高兴地说:“该我的!姑娘是我抓住的!”

谁知高桥二等兵不肯示弱,大声嚷道:“混账!姑娘是我发现的!”说着腰一猫,迅速从门里钻了进去。于是屋里又传出了少女拼命反抗的声音、扭打声和东西翻倒的声音,接着是少女一阵阵痛苦的呻吟……

当中川和热田也先后像疯狂的恶狼般扑进去,满足了兽欲之后,才轮到伊东。伊东为此感到非常恼怒。他一直站在门外的寒风中不停地搓着双手,里面不时传来阵阵刺激声响,伊东欲火燃烧,急不可待。想到自己在这次征服中国女人的暴行中竟排在最后一个,愈想愈怒,看到门外的一只水缸也很不顺眼,举起枪托狠狠地砸了过去,水缸“哐当”一声,被砸了一个大洞。随着水缸破碎的声音,一只老母鸡从隔壁惊得飞了出来,伊东抬手一枪,老母鸡往上一弹,又坠落下来,在门外扑了几下,倒在血泊之中。伊东这才感到舒服了一点,这时热田提着裤子出来了,伊东马上血红着眼睛冲了进去。

那女孩痛苦不堪地躺在地上,赤裸的全身到处沾满了泥土,下身淌着一摊鲜血,脸上、胸口、腰间到处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鲜血从好几处伤口流了出来,甚至嘴里也淌着血丝。姑娘的眼睛半闭着,大口喘气,呼吸非常困难。伊东皱了下眉头,随手舀起一瓢冷水,朝女孩下身泼去,接着拿起一件脏衣服,揩干女孩的下身,挪了个干净地方,飞快脱下自己的裤子,野兽般扑了上去。

女孩紧闭的眼睛忽然张开了,她尽自己最后的力量用嘶哑的嗓音骂一句“畜生”,猛地昂起头来用充血的嘴狠狠地咬了“畜生”一口。伊东厉叫一声之后,恶狠狠刮了姑娘两个耳光,随后抓起脏衣服,堵往姑娘的嘴巴,凶神恶煞地压上去……

从呻吟的女孩身上爬起来,伊东感到左手火辣辣地痛,虎口流着鲜血。

“妈的!”伊东的大皮靴朝女孩肚子猛蹬了一脚。

女孩呻吟一声之后已不能动弹,她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睁大了眼睛,射出两道光芒,朝伊东狠狠地剜去,那目光中充满了愤怒、憎恶和仇恨!

“妈的!”伊东更加恼怒了,被征服国的女人,理所当然要为皇军所享用,一个黄毛丫头尚且征服不了,何谈征服整个中国?于是怒火中烧,兽性大发,他顺手抓起一个油灯座子,朝女孩的阴部狠狠捅去,痛极的女孩发出了撕肝裂胆的惨叫声……

伊东非常惬意地听着那声惨叫,提起腿来又踢了一脚,看看女孩已经死去,这才感到无限的兴奋和满足。随后拔出刺刀割下乳房,破开肚肠,最后割下女孩的阴部,用油灯座子举着,趾高气扬地走了出来。……

这不是个别地方发生的事件,也不是少数日军的暴行,胜利的日军带着征服者的疯狂,肆意蹂躏着中国人的母亲、姐妹、女儿,甚至婆婆,正如当年日本随军记者水野耕三,在战后《诚挚的认罪》的一篇文章中所写的:“其实,强奸的行为不是某一个人,某一个部队的孤立事件,在南京城内,是所有日军的集体大强奸。”

当年参加攻占南京的日本士兵石田三郎战后回忆说:“在这儿,没有不强奸的士兵,街头上、房间里,到处都是女人赤裸的尸体,有的乳房被挖了,有的阴户被捅烂了,有的开了膛……”

另一名当年参与攻占南京的日本军官,谷寿夫第六师团长谷川部队的上尉参谋宫毅泽三,在“南京大屠杀”事件33年以后,也坦白承认说:“差不多没有不强奸的士兵,军官们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种日军集体大强奸,使得几个星期之内,在南京市便发生了数以万计的暴行。当时留在南京的国际友人贝茨博士后来在远东国际法庭作证说:“在南京大学的3万名难民中,发生了数百起强奸事件……连9岁的少女和76岁的老婆婆也被强奸。”

南京鼓楼医院的麦卡姆牧师在1937年12月中旬的一篇日记中写道:“一个星期已经过去,那是今世的地狱,讲起来令人胆寒——我不知道从何讲起,从何结束。迄今为止,我一次也没遇到和看到过这样残忍的事件。强奸——强奸——又强奸——一个晚上多达1000起,白天发生这类事件也很多。”

日本的盟国,德国纳粹党支部长拉贝在写给德国驻上海总领事的信中,也认为:“日军在占领南京后,进行了数周之久的烧杀劫掠,大约有两万名中国妇女被强奸。”当时在金陵大学任教的布克教授则“保守地估计,发生在南京的强奸事件是3万次左右”。战后,中国南京敌人罪行调查委员会的调查报告则认为“当时本市遭受这种凌辱之妇女不下8万之多”。

第四章 浩劫降临 六、花样百出的杀戮

南京东关有一个大粪池,大而且深,不知是听了传言还是汉奸密报,侵华日军硬说粪池里藏了很多枪支。

一天,日军抓来30余个难民,硬逼着要他们下粪池把枪支打捞起来。天寒地冻,北风呼呼,人们穿着棉衣尚且冷得瑟缩,况且粪池又脏又臭,大家便面有难色,一个个畏缩不前。日军吆喝了几次,看没有一个人肯走向前去,便随手抓了一个男人,硬逼着他脱衣下池。那男人拼命做着手势,诉说自己身体有病,大冬天不能脱衣下水。日军哪管许多,抬手就是一枪,将那男人打死,随之将尸体踢入粪池之中。如此枪杀了几名难民之后,其余的人只好一个个脱下衣服,下到脏臭的粪池之中。摸索了好大一阵,一个个冻得脸色青紫,全身发抖。有人实在受不了,急忙爬上岸来,还没站稳,日本士兵冲上去就是一刺刀,那人连人带血栽倒在粪池里。如此反复折腾之后,30余名难民统统葬身于粪池之中。

日军是胜利者,对于他们征服下的“贱民奴隶”,自然可以为所欲为,随意杀戮。战争使士兵们一个个都成了恶魔野兽,甚至把杀人当做游戏娱乐。

一支日军在荷塘村扫荡时抓住了市民蔡广发,向他索要“花姑娘”,蔡广发吓得浑身发抖,只会连连摇头。日本士兵恼火了,把他拉到墙前,浇上汽油,然后对准腿部就是一枪。枪弹一着身,火光四起,蔡广发痛得连声惨叫着在地上打滚。日本士兵则围着滚动的火团拍手大笑,直到把蔡广发烧成一堆黑色的炭头。

南京水西门驻扎着一队日军,一天闲来无事,竟抓来一名60余岁的老妪,强令她站到高高的树桩上面。那老妪三寸金莲,看见凶神恶煞的日军先已吓了个半死,站上树桩更是颤颤巍巍,立即便摔了下来,随后又被日军强迫着站上去,最终摔死在日本士兵的欢笑声中。过了几天,这群日军又将一名中国老人倒吊在树上,百步之外比赛枪法,看谁能将悬吊的绳索击中。呼啸的子弹不断从老人身边飞过,终于砰的一声,枪响绳断,可怜的老人重重摔在地上,头颅破裂,鲜血脑浆涂满一地。

日军杀人花样很多,有将中国人装进邮袋,浇上汽油点火燃烧取乐的;有将中国人绑在电线杆上,下面烧火慢慢熏烤死的;有将中国人绑在门板上,让坦克从上面碾压而死的;有点火烧屋后,又将救火的中国人抓住往火里丢的;还有大冷天强迫中国人弯腰伏在河水里搭成人桥,让日军来回践踏行走,以致冷死、淹死的……花样百出,不一而足。

1984年8月4日,日本《朝日新闻》报道了在日本宫崎县臼杵群北乡村发现了一本直接参与“南京大屠杀”的一名日本士兵的日记,其中12月15日就写道:

“近来,闲得无聊时,就拿杀中国人取乐。把无辜的中国人抓来或活埋,或推入火中,或用木棍打死,或采用其他残酷手段加以杀害。”

12月21日他又写道:

“今天,又把无辜的中国人推倒,猛打,打到半死状态时,又把他们推到壕沟,从头上点火,把他们折磨死。为了消遣解闷,大家都这样取乐,这要在日本内地,将会造成大事件,(但在这里)简直如同杀狗宰猫。”

这就是“中日亲善”创造的又一“辉煌业绩”;

这就是“大东亚共荣”绘出的又一“繁荣景象”。

钟山低首,为无数惨遭屠杀的中华儿女凭吊致哀;长江垂泪,为无数蒙受凌辱的南京同胞放声悲啼。

第四章 浩劫降临 七、劫掠与焚烧

日军攻陷南京,作为趾高气扬的胜利者,劫财掠物,乘机大捞一把,也是官兵们认为理所当然而又不可错过的极好机会。自最高司令官松井石根以下,成千上万的日军官兵,都加入了疯狂劫掠中国财富的行列之中。

还在苏州指挥南京战役的时候,松井石根作为研究中国文化世家出身的“中国通”,就已经设法搞到了南京中国文物字画展览的展品表,进入南京以后,立即光顾几个文物书画部门,按图索骥,把许多珍贵的文物字画签名盖章,据为己有,托人运回日本家中。日军中许多爱好文物的军官,也带着士兵专拣官宦富户“搜查中国军人”,把那些来不及带走的瓷器古董、名人字画,像仇英的山水画、赵子昂的马、岳飞的《满江红》亲笔字、郑板桥的竹枝、八大山人的字画等等,许许多多的中国文化精品,无不一一搜刮,进入囊中。

至于成千上万的日本普通士兵,当然不会有那么多闲情逸致,他们感兴趣的是金银饰品、钞票大洋,手表、钢笔、毛衣之类,当然也都成为战利品,一一缴获归己了。日军劫掠财物毫无军纪,毫无顾虑,没有一点羞耻之心,光天化日之下照样进行。甚至各城门口站岗的士兵,在搜查进出行人的时候,搜到钞票也毫无顾忌地塞进自己腰包之中。

疯狂的劫掠在南京各处进行着,躲在安全区难民收容所的同胞也照样遭到洗劫,甚至各国驻华大使馆也未能幸免。按照国际公约,外国使馆是不能随便闯入的,但日本人毫不理会这些。12月14日,一个排的日军闯入英国大使馆,翻箱倒柜洗劫一番之后扬长而去。随后美国大使馆不仅遭到洗劫,四个看门的中国同胞也被日军开枪打死,插在门头上的星条旗被扯下来撕得粉碎。

意大利和德意志是日本盟友,按理应当客气一点吧,但搜刮和劫掠却照样进行。日军士兵光顾意大利使馆前后达十几次之多,大使馆的汽车被日军抢走了,躲在馆里的几十名难友手表也全被搜走了。德国大使馆的大门紧闭着,日军便从门头上番强入内,皮箱抽屉翻了一地,玻璃、瓷器摔得到处都是,德国人被劫掠后凌乱不堪的场景气晕了,拔出手枪指着日本士兵大骂:“你们是士兵还是土匪?!”只有苏俄大使馆没有遭到洗劫,原来他们在门前堆起工事,架上机枪,不许任何兽兵入内搜查。这一招果然灵验,日本士兵非但不敢入内劫掠,连经过苏俄大使馆门前都要快步通过,唯恐枪弹呼啸而来。看来日本士兵虽然贪财爱物,但更怕为此而送掉自己的小命。

日军攻陷南京以后,除了屠杀、奸淫、劫掠之外,带给南京人民的又一“亲善礼物”便是纵火焚烧。日军是胜利者,他们自然可以随意纵火,焚烧逞威。日军纵火往往是在军官指挥下进行的,劫掠之后,军官认为可烧的房屋,便在门上画一记号,然后士兵手执火把,按记号向门窗倾泼化学液体药品,点火之后,顷刻烈焰冲天,巨室层楼,转瞬化为乌有。

英国记者田伯烈在《外人目睹中之日军暴行》一书中记载,1938年1月10日,一位美侨给友人信中写道:“现在每天还有几次火警,许多住宅给日本兵故意焚毁,日本兵放火用化学的引火物,我们有几种样品,就是他们放火的步骤,我们也一一目睹。”同一书中记载1937年12月20日,一位外侨的日记:“城内最重要的商业区太平路一带,烈焰冲天。向南行,我们看见日本人在店铺内放火。……夜间我从窗口眺望,14处的火舌向天空飞腾。”

大火绵延数十天不绝,每天均有数起,国民政府惨淡经营十年之久的首都南京,被烧得到处是断垣残壁,满目疮痍。

南京最热闹的街市当数太平路与中华路,两边都是崭新漂亮的建筑,笔直的柏油马路,宽敞明亮光洁,白天行人如云,车水马龙;夜晚霓虹闪闪,彩光四溢。站在内桥放眼望去,笔直可达中华门,尽是一派繁华美丽的景象。如今,这一切都被日军摧残殆尽。大火从夫子庙一直烧到太平路,又在南京各处蔓延。交通部大厦是南京标志性建筑,花300万巨款建成,五天五夜的大火,烧得只剩断垣残壁,惨不忍睹。大华、新都、中央商场等高层漂亮建筑,也没有逃过劫难。南京下关在定都南京之前,比市内还要繁华热闹,大火焚烧之后,连一家完整的店铺也没有了,偌大的街市上,竟没有一块招牌能分辨出是某家的商号。叫人看了揪心地痛,想哭已无泪可流了。军医蒋公谷躲在安全区内,亲历这场浩劫,他在《陷京三月记》中是这样描述的:“近来晚间火烧的处所,仍不稍减。站在后院的小丘上向新街口一带望去,几乎是一片瓦砾场。断墙颓垣发出一阵阵枯焦的气味,没有一所完整的屋脊可以看到。”(1938年1月13日)“出新街口,经太平路,夫子庙,转中山路,沿途房舍,百无一存,屋已烧成灰烬。”(1938年1月15日)

侵华日军纵火焚烧南京的惨景,可见一斑。

第五章 杀人比赛 一、恶魔队长田中军吉

1937年12月14日,谷寿夫率领第六师团司令部人员,跟随在大部队之后,进入南京城。他骑着高头大马,挥舞战刀,不可一世地进入了中华门。当他看到中华门内及街道两旁,到处是中国士兵和百姓的尸体,硝烟弥漫,战火燃烧,前方不时传来扫荡的枪声和胜利日军的狂欢、呐喊时,心中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征服者的疯狂、满足和骄傲。南京,中国的首都,现在已踩在自己脚下了,他正率领着自己的部队,在这里显示大日本帝国皇军的武士道威风,从而使中国的百姓畏服。兴奋不已的谷寿夫,露出了凶暴残忍的本性,他横刀立马南京街头,以征服者的疯狂呼喊:

“天皇陛下万岁!”

“为天皇陛下,勇猛冲杀!”

“解除军纪三天!”

于是,在上级“发扬皇军武威,使中国慑服”的精神支配下,在“解除军纪三天”的唆使、纵容下,成千上万的日本士兵,成了一头头无人管束的野兽,在南京街头,写下了20世纪人类历史上最残忍、无耻的篇章。

第六师团四十五联队大尉中队长田中军吉,日本东京人,32岁,身体壮实魁梧,性格残暴,残暴的个性加上旺盛的精力,使他成为这群野兽中最残忍的代表之一。进入中华门以后,田中军吉奉命率部队向水西门、汉中门一带扫荡。出发前,他集合全中队士兵,杀气腾腾地站在队列前面训话:“你们知道加奈目少尉事件吗?加奈目少尉是中岛师团长的部下,部队驻扎在常州的时候,他在巡视部队警备状态的归途中,从一条小胡同出来,拐角处,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在那里晒太阳。少尉并不在意,刚从她身边走过不到三步远,那小女孩就掏出手枪把少尉击中了。你们看,支那人敌视皇军的思想多么强烈!所以—”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提高嗓门,声色俱厉地说:“军首脑下达了命令:即使对妇女、小孩,也不能放松警惕。对敢于反抗皇军的百姓,统统的格杀勿论!”说到“格杀”二字的时候,他把手中的军刀狠狠一挥,龇着的牙齿咬得嘣嘣作响。然后,田中军吉率领全中队士兵,分成三股,杀气腾腾地向水西门方向进行扫荡。

在水西门附近,一个小队长报告,俘虏了一批中国士兵。田中军吉立即命令全部斩杀,并且亲自来到这个小队,命令将俘虏押到一块空地上,强令俘虏排成一行跪下。有几个俘虏不肯下跪,田中军吉命令士兵把他们押到队列前面,用最残忍的方法加以杀害,剩下的十几个俘虏被迫只好跪下,他们既不反抗,也不求饶,人人闭着眼睛,等待着死亡的来临。他们只在心里默默地后悔着。后悔刚才不该放下武器,早知敌人这样残忍,宁可拼死在战场上!

一个日军小队长走上前来开始斩杀俘虏兵。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中国士兵,在这寒冷的冬季里,他还只穿着单军衣,由于个子瘦小,宽大的军衣遮去了大半个身子。他弯着身子跪着,屁股贴在双脚上,一只脚穿着旧布鞋,另一只脚上鞋子已经脱落了,冻得发紫的脚上沾满了污泥。他是广东兵,怀着满腔的抗日热情走上前线,如今壮志未酬,却要惨死在敌人的屠刀下面,把无限的遗憾,留在中华民族多灾多难的土地上。日军小队长挥刀两次,仍没有斩下这名中国小兵的头颅。田中军吉很不满意地走上前去,用斥责的语气说:“走开!让我给你做示范动作!”说着挥刀一斩,头颅滚落,田中军吉满不在乎抬腿又是一脚,将那颗头颅踢出两丈多远。杀得兴起,他索性脱下棉衣,将十几名俘虏一刀一个,全部斩杀。然后高声对士兵们说:“皇军的武威就在于军刀上沾满鲜血!你们要敢于斩杀支那人,就像我们在日本宰一只狗,杀一只耗子。要蔑视他们!刚才那颗滚落在我脚边的头颅,我就不把它当做人头,你们看,我把它当做了在日本帝国操场上踢的一只皮球!”

于是,在田中军吉的疯狂煽动下,士兵们一个个杀机勃起,跃跃欲试,挥舞战刀争先恐后到处杀戮着,用血腥的屠刀来尽情显示皇军的威风。

1937年12月15日,南京贡院街日军第六师团司令部。

自从昨天把师团司令部迁到中华门内原南京宪兵司令部以后,谷寿夫连续接到部下的报告,南京守敌司令唐生智已于12日晚率残部渡江逃跑,剩下几万名来不及逃跑的敌军已全部崩溃瓦解,在南京城内到处流窜。许多士兵已换上便服躲入民间,街头上、楼房里到处是敌军丢弃的军衣、军毯和武器。亢奋之中的谷寿夫立即将这一情况报告了松井石根,然后命令分区扫荡的部队,务必尽快将躲入民间的敌人搜索出来。

12月15日,亢奋不已的谷寿夫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决定要亲自去街头巡视一番,亲眼目睹皇军征服南京的壮观场面。早饭后,谷寿夫带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走上了南京街头。他骑在高头大马上,举目四望,看到南京街头,到处是中国士兵和平民的尸体,许许多多裸露的女尸肚破肠流。被炮火轰塌的房屋东倒西歪着,不少的楼房还在寒风中浓烟滚滚,熊熊燃烧。目睹大日本帝国皇军创立的丰功伟绩,谷寿夫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舒心和满足。他沿着中华路、中山南路信马北巡,渐渐来到了新街口。谷寿夫看到,许多日本士兵围了一个大圈,正在观看一名日本军官作斩杀示范表演。谷寿夫勒马驻足,高兴地停了下来,命令部下一起观赏。

这支小部队正是谷寿夫属下四十五联队的一部分士兵。那名挥刀斩杀的军官正是四十五联队的中队长,杀人魔鬼田中军吉。田中军吉率领部队扫荡,从中华门杀到水西门、汉中门,然后又杀到了新街口。听说师团长前来巡视,田中军吉连忙整好军装,跑步来到谷寿夫马前,啪地双脚立正,行了一个军礼:“报告师团长,四十五联队中队长田中军吉前来晋见!”

彪悍、残忍的谷寿夫露出了难得的微笑:“你们部队扫荡了多少敌人?”

“报告师团长,我们中队已消灭500多匹,属下一人,即已斩杀100余匹!”

谷寿夫一愣,随后依然微笑着问:“你们为什么称支那人为‘匹’呢?”

“皇军士兵把斩杀支那人当做杀猪宰狗一样,所以我们都习惯叫‘匹’了。”

谷寿夫龇着嘴笑了,点点头说:

“很好,很好,你是大日本帝国皇军的英雄!”

兴致勃勃的谷寿夫立即转身对旁边的一位记者说:“松井记者,请你给我们的英雄拍几张照片好吗?”

这名记者叫松井七夫,是松井石根大将的弟弟。松井七夫立即拿起照相机,和田中军吉一道走向屠场。松井七夫惊奇地发现,被斩杀的并不是中国的士兵,而是一名平民百姓!这是一个二十几岁的中国青年,他的棉衣已经被撕破,上身半裸着,鞋子脱落在一边,可能刚才反抗被殴打过,脸上露着明显的抓痕和血迹。青年极不情愿地跪在地上,眼睛下垂,眉宇间露出极度的幽怨和愤恨。

松井七夫轻声提醒说:“田中大尉,这不是中国士兵,是一名普通百姓!”

田中军吉却满不在乎地回答:“躲藏的中国士兵都换上了便服,你还分得清士兵和百姓吗?”

松井七夫继续说:“如果不分清楚就随便斩杀,要是杀错了总不太好吧?”

田中军吉仍不以为然地回答:“得啦,支那的百姓都很坏,杀了也并不可惜!”为了斩杀方便,他脱下棉衣,只穿衬衫。拿起军刀,一边大声说:

“所有的支那人都该杀,对他们客气,我们就得倒霉!”

说着,田中军吉大步走到那名青年身边,手起刀落,然后,一口气斩杀了5名中国俘虏和平民,并且要求松井七夫从各个角度拍下了他斩杀中国人的照片。

回到第十军司令部,松井七夫一直在默默地思考着这几天见到的许多事情。于是,向第十军司令官柳川平助报告了部队屠杀中国平民的问题,并且说:“攻占南京,膺惩中国政府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什么还要杀害平民百姓呢?”

出乎松井七夫意料的是,柳川司令官听了,不但不以为然,而且很不高兴,冷冷地回答说:“请问日本帝国哪一位将军的宝刀上没有沾过鲜血?战争中还分得清士兵和百姓吗?将军宝刀,功在杀人多,大和民族的武威就全靠这一柄锋利的杀人刀啊!”

松井七夫叹息说:“这样做不是太残忍了吗?”

“残忍?!”柳川平助继续说:“我敢说攻占南京的日军所有部队都是这样杀人的,要说残忍,中岛司令官的部队比第六师团还要残忍,他们还举行斩杀中国人的比赛呢!”

松井七夫听了,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没有料到,攻占南京的日军高级将领,竟是这样纵容部下屠杀平民百姓的。

第五章 杀人比赛 二、杀人比赛狂

柳川平助在率兵侵华的战争中,说过很多谎话欺骗日本士兵和人民,但是关于“我敢说攻占南京的日军所有部队都是这样杀人的”这一论断,倒是刽子手在得意之时,脱口泄露天机说出的一句大实话。

柳川平助所说斩杀中国人的比赛,指的是十六师团中岛今朝吾司令部下的两名青年军官举行的比赛。这两名青年军官,一人是片桐部队炮兵少尉小队长向井敏明,一人是片桐部队少尉副官野田岩。他们于11月上旬在上海西北7公里处的白茆口登陆作战时认识。在向南京进军时相约进行“友谊的杀人比赛”,即在完全占领南京以前,能亲自杀死100人者夺得锦标。12月4日,两人在句容城外作战时相遇,互报杀人数字,向井敏明已杀死89人,野田岩则杀死78人,这一消息被日本《东京日日新闻》特派记者浅海、铃木二人获悉,立即前往采访并赶写了一篇“杀人比赛”的新闻报道,刊登在12月6日的《东京日日新闻》上。

12月12日,中岛部队在南京城外与守军教导总队激战后,向井与野田在紫金山麓再度相遇了。野田作为步兵,在前线疯狂地砍杀中国士兵之后来到山麓小憩,而向井则是在后面残酷地屠杀了许多中国的俘虏和百姓之后兴冲冲地赶来。两头野兽见面之后,自然离不开嗜血的本性,立即互相炫耀他们斩杀中国人的辉煌战功。

野田说:“喂,我是105人,你呢?”

向井说:“我是106人……”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于是两名刽子手商量,姑且不论何人于何时先斩杀100人,作为以往的事,暂时不分胜负。从现在开始,改为斩杀150人的比赛,再决一雌雄。

向井敏明高兴地说:“我们于不知不觉中,就已经超过了斩杀100人的纪录,这是多么愉快的事情啊!……”

两名刽子手在紫金山麓见面时,对他们进行跟踪报导的浅海、铃木两记者来到前线,再度采访了他们,并且提出要给两名皇军的英雄拍一张照片。

于是,两头野兽威风凛凛地站到了一起,高傲地叉开双腿,一色的黄军装、深筒靴子、一字胡须,肩膀挨着肩膀,军刀对着军刀。向井敏明双手拄刀放在胸前;比他稍矮的野田岩则用左手拄着军刀,右手弯在身后。姿势虽有所不同,表情却都是一样:两人眉宇间都露着征服者的高傲和腾腾的杀机;两人眼睛里都射出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兽性的光芒。

拍完照片,目送着两名记者离开山麓,向井敏明感叹地说:“野田君,我们这次斩杀支那人的比赛,原只是当做一回玩意儿,没想到竟上了国内的大报,你看,多有意思啊!”

野田岩深有同感地说:“是啊,我也没把这当做一回事,我斩杀支那人,就像在我家乡鹿儿岛劈柴火那样,寻开心啊!”

向井敏明说:“不,更像我们在东京劈甘蔗一样,甜滋滋的!”

两头野兽说得高兴,席地而坐,抽出军刀仔细地审视着。

向井得意地说:“我把一个家伙连钢盔一劈两边,你看,军刀都砍缺损了!”

野田岩深有同感:“是啊,我的军刀也有了缺损,依我看,我们日本的军刀还需要改良!”

两人在草地上兴奋地交谈着,直到部队集合,两人相约在南京城内再见之后,才各自回到了队伍。

12月13日,日本《东京日日新闻》再度刊登了特派记者浅海、铃木从南京紫金山麓发来的报导:

向井少尉与野田少尉举行杀死100个中国人的竞赛,其锦标现尚未能决定,向井少尉已杀死106人,野田少尉已杀死105人,但不能决定谁先杀死100人。现两人同意不以100人为标准,而以150人为标准。

在刊登这篇报道的同时,配发了两名举行“杀人竞赛”的刽子手在紫金山麓合影的照片。

12月14日,刊登“杀人比赛”消息的《东京日日新闻》报纸空运到南京。十六师团司令官中岛今朝吾看了以后,十分高兴地说:“很好,很好,支那人不管多少,统统都要杀掉,对妇女、儿童也不能留情!”

于是,在日本报纸的煽动下,在日军高级将领的支持、纵容下,侵占南京的日本士兵,掀起了有形和无形的“杀人比赛”高潮。究竟有多少日军士兵参与了“杀人比赛”,没有准确的统计数字,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当年攻陷南京的日军进行“杀人比赛”,决不是个别现象,也绝不仅仅是田中军吉、向井敏明、野田岩这3头野兽。

第五章 杀人比赛 三、漏网屠夫录

《扬子晚报》1995年11月11日刊登沙舟所写《隔海追踪南京大屠杀见证》一文,就披露南京之役日军还有一柄杀了107人的军刀。

1995年,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之际,南京电视台推出了一部力作—《南京大屠杀》8集系列纪录片。当摄制组人员来到台湾拍摄资料的时候,他们在台中“史政局”军史馆举办的抗战胜利50周年展览会上,就看到了一把刻有“南京之役杀107人”字样的军刀,字迹清晰可见。这是原国民党十六军副军长魏炳文带到台湾的。魏炳文去世之后,其家属把这把刀捐献给了台湾“国防部”党史陈列馆。

当摄像机对准这件罪恶之物的时候,记者心灵受到强烈的震撼,那“南京之役杀107人”的小字,在镜头前跳跃放大,仿佛是当年死者一双双不肯暝目的眼睛;那军刀上斑驳的铁锈在镜头前缓缓移动,又像是当年冤魂的血液在流淌。谁是这把军刀的主人呢?当然不是田中军吉,也不是向井敏明和野田岩,而是另一名罪恶滔天的杀人魔鬼!半个世纪已经过去,这名血债累累的刽子手依然逍遥法外!

南京电视台记者吴建宁震撼之余,深切地感到,追查出军刀的主人,找到逍遥法外的凶手,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在台湾期间,他就千方百计想寻找到魏炳文将军的家属,可惜由于时间短暂,一直未有着落。

回到南京之后,吴建宁依然继续他的寻找工作,终于从“南京大屠杀”研究会会长,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高兴祖先生那里得到一条重要线索:最初缴获这把军刀的余鸿成先生,现在四川大竹县侨联工作。吴建宁立即拨通了四川大竹的电话,颇费一番周折之后,终于找到了余鸿成先生。余先生回了一封长信,回忆了收缴这把军刀的经过。

1945年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以后,余鸿成作为十六军的辎重营长,奉命前往河北定县接受日军某部的军马。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是一名毕业于日本帝国大学,胖胖文雅的大尉代表日方交出了10把军刀,其中就有这把刻有“南京之役杀107人”字样的军刀。他当时觉得这把军刀杀了这么多人,太不吉利,就把它和另外4把军刀一起上交了军部,于是,这把军刀就到了副军长魏炳文手中。

可惜当时谁也没有意识到,这是日本侵略者残酷屠杀中国人民罪行的铁证,因而没有及时将这名血债累累的刽子手追查出来。

从日军攻陷南京后,为炫耀皇军武威而拍摄的许多照片中,我们也不难找到“杀人比赛”的照片。有一幅照片是这样的:3名日军在疯狂地进行了一场斩杀中国人的比赛以后,一起坐在石阶上擦拭刀上的鲜血。坐在前面的是一名日本军官,由于连续的斩杀浑身发热,脱下军装只穿了一件白衬衣,连帽子也戴不住了,他右手握刀,左手正揩拭着刀上的血迹,向右侧偏着的脸上,两只眼睛正得意地注视着手中的宝刀,仿佛为刚才的杀戮感到无限的荣耀!坐在照片右前方的日本士兵,则是左手握刀,右手揩拭着刀上的血迹,由于杀人太多浑身发热,在这寒冷的冬天敞开了衣襟。拭着刀上的鲜血,刽于手正沉浸在无比兴奋、愉快的回忆之中!石阶后面坐着的一名日本士兵,左手戴着从被害人那里劫掠来的手表,一边擦拭刀上的鲜血,一边在仔细地审视着他的军刀。由于连续的斩杀,大概军刀已出现缺损,他的心里似乎也在感叹着:日本的军刀还需要改良!

可惜,这张照片上没有留下3只禽兽的姓名,也没有文字说明他们的“辉煌的战绩”,从而使这3名恶魔又成了战后正义之剑惩治邪恶时的漏网之鱼。

第五章 杀人比赛 四、奸杀妇女大比赛

日军侵占南京之后,有形和无形的“杀人比赛”,又是与奸淫女紧紧地结合在一起的,先奸后杀,成为日军的普遍规律。日军第六师团宪兵队的小林大尉,就直言不讳地供认:

“这恰恰是日军官兵非常勇敢的证据,试想,如果连妇女都征服不了,还能征服整个中国吗?再者,这也是对中国人反抗皇军的一种惩罚和教训!”

这个刽子手的自供状一点不假,我们可以随手找到很多证明。

日军十六师团十四团军士松木吉平,在进攻南京的战斗中,战绩“辉煌”。他三次率先冲入中山门外围壕沟,与守军进行白刃战,亲手击杀了十几名中国士兵。在攻城时,他又一马当先,率先冲入城内。因而,他成了皇军勇猛的武士、士兵们心目中的英雄。然而,也就是这个松木吉平,在强奸中国妇女方面,也是一马当先,堪称皇军的“英雄”。在攻入南京第二天,他便开始了他的“英雄”举动,一天强奸了3名中国妇女,奸后一一刺死。12月19日,当日本随军记者水野耕三采访他的时候,他带着一种十分亢奋的情绪告诉记者,他进入南京以后,被他连奸带杀的中国妇女已经有13个了。也就是说,入城以后,他对中国妇女的日平均奸杀量是两个以上。

随后,松木吉平又得意洋洋地向水野耕三讲述了他奸杀中国妇女的得意之作,其中最“精彩”的是发生在中山北路尾上一条小巷子里一个店铺中的一幕。

12月17日,松木吉平军士他们仍然执行挨家挨户“清剿中国军队零散人员”的任务,这当然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因素,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堂而皇之的洗劫借口。部队来到小巷口,指挥官一声令下,士兵们便一窝蜂散去,三三两两窜入附近的老百姓家中,翻箱倒柜,寻找自己的猎物。松木吉平似乎又找到了体现他英雄本色的机会,他一个人冲在最前面,独自挑选一条巷道扎进去,在一个卖日用杂货的店铺里,他看到一对50岁左右的老人,战战兢兢地缩在墙角里,松木军士上去就是两刺刀,把他们刺死在店铺里。然后冲进里屋,终于从床底下揪出来两个年轻的“花姑娘”。军士馋涎地形容说:“那两个花姑娘可真是年轻、漂亮呀,皮肤像玉脂一样!”

然后,军士又得意地告诉记者说:“抓着这两个年轻漂亮的花姑娘,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要像攻城一样把她们攻下来!”于是,军士先把其中一个姑娘缚在床上,把另一个姑娘剥得精光。然后,将她们调换位置,又将另一个姑娘全身剥光,拼命地蹂躏摧残。之后,他又把两个姑娘弄到一起,蹂躏了一阵,终于腻了,临走之时掏出手枪,一人一枪,残酷地杀害了两个姑娘。

于是,松木吉平迈着亢奋的步子,哼着轻松的《浪花小调》,又到别处“扫荡残敌”去了。在他的“英雄”簿上,强奸和残杀中国人的数字,又同时上升到新的纪录。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南京市的一座清真寺,城破的时候,这里躲藏着20多个穆斯林女信徒,她们怀着恐惧不安的心情,祈求着真主的保佑。

一队日军“扫荡”到这里,当士兵们发现了躲藏的妇女以后,一个个就像饿虎见到了羔羊,眼睛喷着欲火,嘴里叽里哇啦地嚷叫着,没等指挥官下达命令,便一窝蜂扑了上去。

一起残忍的集体强奸、轮奸开始了,狞笑声、嗥叫声、厮打声、哭骂声搅成了一片,在这神圣、庄严的宗教殿堂里,演出了人类最卑鄙、无耻的勾当。

当一头头野兽们怀着征服者的得意和满足,从被欺凌妇女的身上爬起来之后,殿堂里景象已是一片狼藉,惨不忍睹。衣衫褴褛的妇女们有的悲愤交加,痛不欲生;有的脸色惨白,呻吟不已;有的下身淌血,奄奄一息。而野兽们则一个个带着得意的狞笑,欣赏着他们自己制造的“杰作”。

突然,一个日本士兵拔出刺刀,朝一个被轮奸的妇女走去。这个妇女被野兽们轮奸以后,双目紧闭、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士兵将刺刀对准阴道,猛地用力捅了进去,随着一声恐怖的惨叫声,鲜血从她的下身涌了出来……这是用不着军官下达命令的,因为上级早有指示,在强奸了中国妇女以后,“或者是给以金钱,或者是把她们处理掉,以免增加太多的麻烦。”

于是,士兵们一拥而上,又一场对中国妇女残酷屠戮的“杀人比赛”开始了,有的妇女被开膛破肚,有的被割去乳防,有的被斩下头颅……当回教掩埋队来到这座清真寺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二十几具惨不忍睹的穆斯林女尸体。

第五章 杀人比赛 五、没有出笼的杀人比赛报导

攻占南京一个星期以后,第六师团接到命令,调离南京开往前线。在统计“南京之役”战果的时候,谷寿夫得到部属中队长田中军吉已用“助广”军刀斩杀300名中国人的消息,当即兴奋不已。他正为中岛司令官部下军官举行“杀人比赛”大出风头一事,感到有点不舒服,便连忙命令将田中军吉的战功及有关照片报上来。后来,田中军吉残酷屠杀中国人的“赫赫战功”及有关照片,不仅刊登在东京的报纸上面,还被收入日本军官山中峰太郎所编《皇兵》一书中。

谷寿夫当然没有料到,在他为大日本帝国皇军的武士道威风张扬、喧嚣的时候,他也为自己及部下残酷地屠杀南京人民,留下了无可抵赖的罪证和永难洗刷的耻辱。

至于“杀人比赛”的始作俑者向井敏明和野田岩,在攻陷南京以后,自然是更会有一番疯狂创造的。两人从中山门进入南京以后,一路不停地挥刀斩杀着,直到一个星期以后,两人相见在南京国民政府前。两头野兽相见之后,自然首先便夸耀起各自的战功。

向井:“野田君,我斩杀支那人的数字,已经超过150人哪!你呢?”

野田:“向井君,我也早已不止150人哪!那天从难民区抓来几百名俘虏,我一个人就干了他30个!”

向井:“我们这次举行‘杀人比赛’,原本是玩意儿,我看就不必论胜负了,我们两人都夺得了锦标!”

野田:“对!我们都是胜利者!大日本帝国的皇军都是胜利者!”

向井:“哈哈……”

野田:“哈哈……”

向井:“野田君,为庆祝‘杀人比赛’夺得锦标,我们去喝几盅吧!”

野田:“好!向井君,大大的好!”

于是,两头野兽一齐来到日本酒保开的店铺之中,三杯白酒落肚,野性更加疯狂。

向井:“真没想到,这次攻陷南京,有那么多俘虏可供我们斩杀!”

野田:“杀不完呢,江边上成千上万都用机枪扫了!要不是为了‘杀人比赛’玩儿,我也懒得动手哪!”

向井:“这回,杀的支那人可真多!”

野田:“这不算什么,我们鹿儿岛的大山岩将军,那年带兵攻陷旅顺港,把全城人都杀光了!除了抬尸队员,找不到支那人了!”

向井:“哈哈……”

野田:“哈哈……”

一阵兽性的狞笑之后,两头野兽又回到了眼前的话题。

向井:“野田君,我们的杀人锦标赛虽然胜利结束了,见着那些愚蠢的支那人,可不要轻易放过!”

野田:“我可不会让军刀闲着,那多没意思!”

向井:“还有那些漂亮的支那女人,也得要好好享用。”

野田:“那是当然,要不,我们的这一回胜仗岂不白打了!”

又是一阵充满兽性的狞笑。

后来,日本随军记者浅海、铃木再次追踪采访他们,并且写下了两名皇军勇士进行“杀人比赛”最终结果的报导。只是那时“南京大屠杀”事件已被披露于报端,国际舆论一片谴责之声。日本大本营为隐瞒罪行,严密封锁新闻消息,浅海、铃木为大日本皇军勇士所唱的赞歌,也只好委屈地被搁置起来了。

战后,中国派往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检察官们,曾经极力想寻找到关于“杀人比赛”最终结果的报导。但是,由于日本战败投降前后,日本军方及有关部门曾极力销毁法西斯军国主义的侵略罪证,这篇关于“杀人比赛”最终结果的报导,再也无法找到了。

然而,《东京日日新闻》报纸是无法销毁的,因此,这两名在攻占南京战役中进行“杀人比赛”的刽子手,最终仍然受到了正义之剑的严厉惩罚。

第六章 血河尸山 一、血腥屠杀的序幕

12月13日,随着第六师团进入南京,日军一一四师团、第十三师团、第十八师团、第九师团、第十六师团等部队也分别从中华门、光华门、中山门、和平门等处疯狂地杀入了南京城。

此时,簇拥在下关江边的数万难民和撤退的军队,经过12日一夜的抢渡和漂泊,由于缺乏渡江工具,大部分仍滞留在长江南岸。前有苍茫浩荡的大江挡路,后有穷凶极恶的日军追杀,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号哭声、叫喊声、怒骂声混杂成一片。

教导总队某营士官言心易就混杂在这大片的人流之中。言心易随部队在紫金山和日军血战了几天,12日晚,奉命撤退到下关江边,在混乱的人群中和部队失去了联系。他在人潮汹涌、万头攒动的难民和士兵之中,东奔西跑,挤来拥去,始终未找到一件漂浮之物能帮助他渡过长江。

13日上午,正当数十里长江岸边几万人混乱不堪的时候,突然,远处响起了隆隆的战车声和零零落落的枪声。一些人惊慌地喊叫着:

“鬼子兵来了!”

“鬼子兵来了!”

喊声未落,战车的大炮突然响起,炮弹纷纷落在逃难的人群之中。紧接着哒哒哒的机枪又响了起来,向着人群一阵阵猛烈地扫射,江边密集的人群立即成了日军的活靶子。大片大片地纷纷倒下。下关江岸上,到处是敌人枪炮毒蛇般喷吐的火舌,到处是逃难同胞遭受屠杀的惨景,哀号声、惨叫声直入云霄。言心易随着侥幸未死的同胞,被枪炮逼着没命地奔跑,脚下踩着的,尽是同胞的尸体和鲜血。

最终,和言心易一起奔跑的两三千人还是没有逃脱敌人的包围,当言心易停下来的时候,他感到脚上黏糊糊的,低头一看,鞋底、鞋面上已沾满了厚厚的血膏。这时,江岸上大批日军端着枪狰狞地逼来,把逃难的人群包围在江边。蓦地,一个日本军官用中国话高喊口令:

“立正!”

随着口令,人群中许多军人本能地停了下来。接着,那日本军官又高声喊叫:

“向后转!”

“齐步走!”

当人们向后转之后,看到前面浩浩荡荡的大江,他们明白了,日本鬼子是在逼着他们投江自杀,以免自己多费手脚。许多人走到江边便停住了步子,不肯前进。正在这时,又一阵猛烈的机枪扫射声响了,随着枪声,言心易感到自己脑后挨了重重的一击,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前栽了下去,倒在血泊之中。他用手轻轻摸了一摸,发觉脑后中了一颗子弹,是斜着飞过来的,并没有射进脑壳里面。他知道自己并没有死,于是佯装死去,躺在死尸堆里,一动也不动。随之,江边响起了日军杂乱的脚步声,叽里哇啦的说话声和刺刀的拨弄声。言心易知道,这是日军前来检查尸体了,发现未死的人便要狠狠地捅上一刀,于是一声不吭、一动也不动地趴在死尸堆里。突然,一个日军走到他身边,抬腿就是一脚。言心易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但他咬紧牙直挺挺躺着,像死尸一样一点也没有反应。那名日军又猛力扯下言心易的钢盔,重重地往他身上一砸,看看言心易纹丝不动,日本兵确信这名中国士兵已经必死无疑了,于是转身去检查其他的尸体。

言心易就这样直挺挺地趴着,他在脑子里不停地告诫自己,这么多官兵惨死在敌人屠刀下面,这么多无辜同胞惨遭敌人杀害,无论如何要活着出去,要把敌人的滔天罪行报告部队的长官,告诉四万万同胞。渐渐地听见了日军下令整队和撤离的脚步声,战车渐渐开走的车轮声。但他深恐日军还有阴谋,仍然一动不动地躺着。

江边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滚滚江涛为无数的冤魂呜咽悲鸣。言心易感到,空气里扑来一阵阵刺鼻欲呕的血腥味,令人窒息,他忍不住悄悄睁开眼睛一看,四周尽是密密麻麻的尸体,高高低低地延伸向远方。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言心易忽然听见一位老人的声音,由远而近不停地传来:“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言心易心中怦然一动,心想自己可能得救了,于是睁开眼睛朝声音那边望了一望,只见一位老和尚渐渐朝他走来,老人很快发现了他,低头关切地问道:“你还没有死呀?”

言心易点了点头,便急切、紧张地问道:“鬼子兵走了没有?”

老人连声说:“走了,全都走了!”

于是,言心易欠身坐了起来,他感到浑身匮乏,头脑一阵晕眩,伤口火辣辣地疼痛。老和尚找来一块布,迅速帮他裹好伤口,两人一起离开了屠场。

二十几天以后,言心易终于找到了化装躲藏在意大利驻中国大使馆的顶头上司,教导队营长郭歧,向他哭诉了数万同胞被敌人残杀在下关一带江边的惨景。

下关江畔的残酷屠杀,拉开了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的序幕。严格说,这场大屠杀序幕12日晚上就已经开始,当大批中国军队和难民仓促渡江北撤的时候,日军兵舰便在江面上横冲直撞,疯狂地扫射着渡江的军民,夜幕笼罩的长江江面上,到处是一片哭号、惨叫之声。

然而,更大的、有计划、有预谋的大屠杀还在后面。

第六章 血河尸山 二、汉中门外大屠杀

12月14日,南京,日军十六师团司令部。

兼任南京警备司令的日军十六师团长中岛今朝吾进入南京以后,把司令部设在南京中央饭店,还没安顿好,便频频接到各部打来的电话:

“报告!在南京难民区四周,发现中国兵丢弃的大量军衣、军毯、绑腿、公文箱……”

“报告!在中国最高法院搜出一仓库枪支……”

“报告!在金陵大学外面发现大批的武器、弹药……”

……

中岛今朝吾一面将这一情况迅速报告华中方面军司令官松井石根,一面在电话中严厉地命令部下:

“必须坚决将躲藏的中国军人统统搜捕出来!”

“要毫不留情地执行上级‘杀掉全部俘虏’的命令,将抓到的中国军人统统集中起来,坚决处理掉!”

杀气腾腾地下达命令之后,兴奋不已的中岛今朝吾从藤椅上站了起来,整理好黄呢子将军服,来到警备司令部门前,双脚叉开,右手叉腰,左手拄着军刀放在胸前,昂首挺胸地站着,要副官给他拍了一张攻占支那首都南京的纪念照片。

拍完照片,中岛今朝吾回到办公室,拿出日记本,郑重记下进入南京第一天发生的重大事情。日记中特别提到,俘虏了大批中国官兵,并且写道:“由于方针是大体上不保留俘虏,故决定赶至一隅全部解决之。”写完,他又看了一遍,这才满意地合上日记本。

“杀掉全部俘虏”的命令在攻占南京的日军中全面贯彻执行,清查中国军人便成为日军肆意屠杀中国人的最好借口。日军清查中国军人的方法一般是这样:首先,由上到下,由外到里地查看。先看头上有没有蓄发,有没有钢盔或军帽的印痕,再看手上有没有持枪磨起的硬趼,然后叫你解开裤子,看看腰间有没有扎皮带的痕迹。且不说这些标准是多么地不准确,实际上很多日军根本不作检查,看见青壮年就抓。一时,南京城到处是搜捕中国军人的日军队伍;到处是被日军抓捕的中国平民百姓;到处是屠杀中国人的枪声刀影;到处是中国死难同胞的血河尸山;到处是悲惨的哭号和呼喊……秦淮河呜咽,紫金山垂首,雨花台挥洒泪雨,扬子江痛声悲鸣,南京城笼罩在血腥和恐怖之中,成了一座真正的活地狱!

南京新街口附近有一家豆腐店,店主人儿子叫伍长德,29岁,祖籍山东。伍长德一边帮父母做豆腐,一边在外面当警察。1937年12月,日本鬼子逼近南京,伍长德父母、妻子、儿子都疏散到苏北去了,只留下他一人在南京看家。

12月13日,日军攻破南京的时候,伍长德躲进了南京国际委员会设立的司法院难民所里。本想躲过灾祸,然而劫难依然降临了。

12月15日,早饭后,司法院门外突然响起了汽车声,接着一辆卡车戛然停在门口,从车上跳下十几个凶神恶煞的日本士兵。日本兵如临大敌般冲进大院,一个小队长模样的日军,用生硬的中国话大声叫喊着:“中国兵统统的出来!”

看见日本兵冲了进来,许多难民吓得慌作一团,年轻的女人们拼命往里面挤,孩子们纷纷钻进老人的怀里,许多人用惊恐不安的目光默默地注视着,一声也不敢吭。

看看难民们没有反应,那名日军又用生硬的中国话大声喊叫了一遍。接着十几个日军便分别冲进人群里,有的查看头,有的检查手,有的日军什么也不看,只看青壮年就往外拉。一个日本兵朝着伍长德走来,拉着他用力往外一拽,嘴里叽里哇啦地嚷着:“你的中国兵出来!”

伍长德和几十名青壮年一起被赶到司法院门前的马路上,那里已经集中了许多被日军抓来的人,全部坐在冰凉的马路上。有人把头埋在膝盖里,有人一口口吸着苦涩的香烟,有人用惊惶的眼光四处打量……伍长德看了一下人群,发现他的许多当警察的同事都被抓来了,其中许多人都换了便装,还有100多人仍穿着黑色警服,但都没有逃脱厄运。心想:糟糕,这下可能凶多吉少了。坐在冰凉的马路上,伍长德默默惦念着苏北的父母、老婆和儿子,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他们。

马路上被抓来的人越来越多,伍长德个子高大,他伸直身子望了一望,马路两头密密麻麻尽是人,粗略一估算,大约2000多人,除了几百名警察之外,大部分是青壮年平民百姓。11点多钟,一个日本军官走到人群前面,命令大家起立排队朝前走,四人一排,穿制服的警察走在前面,前后左右都有日本士兵押着。队伍走到首都电影院门口时,伍长德忽然又听见隆隆的汽车声,回头一望,看见队伍后面开来了几辆卡车,车上架着机关枪,站满了日本士兵。汽车开到队伍前面开路,从驾驶室里又下来一个挂着照相机的日本军官,也许是为了显示皇军的武威和战果吧。那军官站在路边,给这支队伍接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下午1点多钟,队伍来到汉中门,日本军官又命令大家停止前进,就地坐下。几辆卡车却开出了城外,伍长德从门洞里看到,日军如临大敌般纷纷从车上跳了下来,端着步枪、机枪散开奔向护城河边,心想,不好了,日本鬼子要搞大屠杀了!果然,紧接着便来了两名日本士兵,一人一头拿着一根长长的绳子,往人群里一圈,圈出一、两百人,在众多日军的押解下,走向汉中门外。不一会儿,河岸上便响起了“哒、哒、哒”的机枪扫射声,紧接着又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和哀号。伍长德知道,大屠杀已经开始了,他的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和仇恨,不禁暗暗骂道:“奶奶个熊!老子要是手中有枪,就跟你们拼了,死也要死得像个人样!”然而,他手中什么也没有,只能悲哀地坐在那里,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两个日本兵又一次来到人群中,圈出一两百人,有一名中国同胞吓得手脚发软,走不动路,日军士兵看见,上去就是一刀,把他刺死在路边。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名中国同胞要起身解手,向日军报告以后,刚走了两步,日军“啪”地就是一枪,那名同胞摇晃了几步,栽倒在地上。伍长德看到这些,深切感受到日本鬼子的凶暴残忍,感受到被敌人蹂躏屠杀的悲哀。

天空阴沉沉的,到处是灰暗的云层。寒风一阵阵吹来,使人不禁战栗。同胞们一圈圈地被敌人赶上了屠场,有人怒骂,有人悔恨,有人哭泣。看到这些,伍长德很是难受。想到自己这次也是在劫难逃,再也见不到父母、老婆和儿子了,心中不禁也涌起一阵痛苦和悲哀。

冬季的阴天暗得早,下午5点多钟,天已经灰暗了,城门边还剩下五六百人。这时两名日本兵又拿着绳子过来圈人,伍长德被绳子圈了进去,跟着日本兵走出城门登上了河堤。他抬头一望,只见河堤两侧架着两挺机枪,河堤下、河水中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伍长德急了,在被赶下河堤的时候,情不自禁往前跑了几步,纵身一扑,扑倒在乱尸堆里。

正在这时,机关枪响了。

日本鬼子的机关枪向着人群猛烈地扫射,同胞们接二连三地倒了下来,伍长德却被埋在别人的尸体下面。一阵昏眩之后,伍长德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死,便一动不动地趴着。这时机关枪扫射停止了,接着响起了步枪的单发声,步枪声音停止以后,伍长德感到有许多人在尸堆中走动,心想不好了,日本鬼子来尸堆中清查活人了,便抱着头在尸堆下趴着,一动也不敢动。一个日本兵走到他的身边,冷不防伸手就是一刀,刺刀穿过上面的尸体捅到伍长德背上,火辣辣地痛得难熬,伍长德咬紧牙不敢吭一声气。随后又屠杀了两批同胞,天已经完全漆黑了,堤坡上又响起鬼子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是一阵泼水的声音,同时传来浓烈的汽油味。伍长德心想,糟了!鬼子兵要放火烧尸了!果然不出所料,一会儿,一片烈火腾空而起,烧着尸体嗞嗞直响,一阵阵的焦臭味扑鼻而来。伍长德被浓烟烈火烤得实在受不住了,便趁着天黑,冒着危险,悄悄爬出尸堆,钻进了秦淮河中,一动不动地躲在秦淮河里。

数九寒冬,秦淮河水冰凉刺骨,伍长德蹲在水里,冷得浑身发抖。堤上,日本兵却一群群围在那里烤火,寒风中不时传来他们一阵阵狰狞的笑声。过了很久,日本兵撤走了,伍长德沿着河岸逃到水西门,躲藏在瓦厂街9号一个宅院的厨房里,这才从尸堆中逃得了性命。

第六章 血河尸山 三、血河尸山草鞋峡

在所有的大屠杀中,以草鞋峡大屠杀人数最多,也最为残酷,遇难同胞总数达57400余人。

当时在教导总队二团三营任勤务兵的唐广普便是草鞋峡大屠杀的幸存者。唐广普在12月12日撤退的时候,随部队到了下关,江边人山人海,拥挤不堪,唐广普被人群冲散,又找不到渡江的船只,便跑到燕子矶。燕子矶满街都是人,江边也是黑压压的拥挤不堪的人群,找不到一只渡船,许多人都在找木板、盆桶争相泅渡。唐广普也抱了一个肉案跳到江里,但肉案是圆的,划来划去也无法前进,只好又回到燕子矶。这时人已经疲劳至极,便找了个地方倒下就睡着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唐广普就被嘈杂的叫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惊醒了,许多人一边喊着“鬼子兵来了!”一边到处乱跑,唐广普连忙起身想跑,但燕子矶已经被日本军队包围,无法逃脱了。

这是侵华日军十三师团荻洲立兵的部队,其先头部队山田支队六十五联队在一零三旅团少将旅团长山田指挥下,已到达幕府山、燕子矶地带。正当唐广普想逃走的时候,一群日本兵冲了进来,虽然唐广普已经换穿了便服,但依然没有逃脱厄运。他被日本兵带到燕子矶街上,那里坐满了被俘的中国军人和平民百姓。天亮以后,一个日本军官站在人群前面用中国话大声说:“哪个认识幕府山的在前面带路!”于是有人站起来带路,人群排着队在日军押解下向幕府山走去。唐广普看到幕府山十几排空营房,这是教导总队当年训练时用过的营房,共有22栋,全是毛竹支架的草房,四周围着竹篱笆,篱笆上绕着铁丝网,铁丝网外面是陡峭的壕沟。唐广普看到,十几排草房中已经塞满了人,还有许多被抓的人正从四方八面押着往这里来。日本兵把唐广普这群被抓的人也塞进了草房,草房里人挤人,有男有女,有军有民,还有十几个女警察。全副武装的日本兵在草房外面守着,还有些鬼子兵拿着刺刀和木棍在巡逻。

唐广普在这里关了四天,生活极其悲惨,每人每天只有一小碗饭,没有水喝,俘虏们渴得没有办法,只有喝营房周围排水沟里的小便。凶神恶煞的日本兵在营内巡视着,稍有不顺,轻则棍棒打,重则刺刀捅,捅死的尸体就丢在营房外面。妇女们被拉到外面轮奸,每天都有被奸死的女尸扔进壕沟里。

第4天晚上,一个四川兵放火点燃了大礼堂,一时风啸火吼,烈焰熊熊!草房内许多人都乘机冲了出去。日本兵的军号嘀嘀哒哒吹了起来,四周探照灯一片雪亮,机关枪便对着营房拼命地扫射。唐广普本来也想乘机冲出去,冲到门外,看见前面的人纷纷被机枪扫中倒下,四周铁丝网上挂满了尸体,只好又退了回来。

深夜,山田旅团长被电话惊醒,他拿起话筒,听到幕府山俘虏营发生严重骚乱的消息以后,十分恼怒,便在电话里大声地吼叫着:

“混蛋!大大的没用!”

“立即将俘虏营里面的中国人统统处理掉,连妇女、小孩也不要留!”

18日天没亮,几辆卡车开进了幕府山,车上装的全是白布,日本兵用刺刀割开,把白布全撕成条子。凌晨4点,日本兵在门外开始大声吆喝:“出来!统统的出来!”于是俘虏们一个个走出了草房,日本兵从背后反绑住人的双手,然后又把两个人肩膀并着肩膀捆在一起,谁要是不顺从,当场就是一刀。

下午4点多钟,营房里的中国人全被捆绑好了,一个日本军官便用中国话大声问:

“哪个认识老虎山的在前面带路,送你们回南京城米西米西!”

于是,有人站出来带路,队伍四人一排,从幕府山营房里出来,转出山口,朝老虎山江边走去。一路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特别是一处地方,3个赤裸的女尸被树枝支撑着站在路边,一个60多岁,一个中年妇女,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唐广普看到这种惨景,浑身热血直涌。队伍来到老虎山下的江边,这地方叫草鞋峡,又叫上元门,唐广普很熟悉,教导总队野营训练的时候,他曾经来过。现在是枯水季节,江边露出大片的荒滩,长着稀疏的柳树和枯黄的芦苇。

到了草鞋峡江滩,日本军官大声命令:

“坐下!统统的坐下!”

“送你们到江心岛上去!”

唐广普和教导总队的唐鹤程绑在一起,坐下的时候两人开始小声议论:

“不对啊!到江心岛去怎么没有渡船?”

“江上两只小汽艇上好像有枪口对着我们!”

“对!江堤上日军队伍里有好多机枪!”

“不好了,日本鬼子要搞大屠杀了!”

……

唐广普和唐鹤程这样小声地议论着,许多俘虏们也这样小声地议论着,于是大家开始相互解开捆着的布条:“做鬼也要做个撒手鬼!”

江堤上,一个大队的日本兵不停地忙碌着,12挺机枪虎视眈眈地对准着草鞋峡江滩,卡车匆匆来去运送着“处理”中国俘虏的用品。还有许多日军在草滩上凶神恶煞地吆喝着,驱赶中国士兵和百姓。

江滩上,密集的俘虏队伍中,一名少尉军官在悄悄传话:

“弟兄们!日本鬼子要搞大屠杀了,我们反正是死,和日本鬼子拼了!”

“把日本鬼子抓过来!抢他们的枪,掐死他们!”

也不知是谁下的命令,俘虏们冲出队伍,一拥而上,几个人围住一个日本兵,抢枪的抢枪,夺刀的夺刀,掐脖子的掐脖子,日本鬼子吓得嗷嗷直叫。刚才还在江滩上耀武扬威的日本鬼子,此刻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夹起尾巴拼命往江堤上跑。

江岸上,日军大队长慌了手脚,已顾不得他手下的士兵了,急忙大声地命令:

“开枪!快快的开枪!”

“机关枪统统的开火!”

随着命令,江岸上12挺机关枪一齐开火,子弹倾盆大雨般铺天盖地向江滩上扫来。随之,停在江中的两艘小汽艇上也喷出了罪恶的火舌。被捆绑的人们成片成片地倒下了,解开了捆绑的人们拼命向两边奔跑,但脚步怎能赶上子弹,没跑上几步一个个也都栽倒在江滩上面。

唐广普和唐鹤程倒在一起,头都朝着江面,唐广普右肩被汽艇上扫来的机枪子弹穿了一个洞,他顾不得疼痛,伸手摸了摸唐鹤程,头上黏糊糊的,已经被机枪子弹打开了。背上的尸体越压越多,越压越沉,唐广普拼命用肘部撑着,好让自己喘口气。

江堤上,日军大队长不停地喊叫,督促着,他被刚才的景象吓慌了,要是5万多俘虏一齐暴动,他一个大队的兵力岂是对手?疯狂的机枪扫射不知持续了多久,有的机枪手身上、脸上已溅满了鲜血,有的枪管打红了,机枪手手指烫起了血泡,这才逐渐停了下来。

这时,汽艇上的探照灯光刷地亮了,雪白耀眼的灯光照在江滩上,到处是一堆堆惨白的尸山,尸山上未死的伤员不时地挣扎、蠕动着,寒风细雨中响起一片痛苦的呻吟和悲哀的惨叫声。无数的鲜血从尸体中涌出来,汇成了涓涓的血水,渗进江滩,流入江里。江滩浸红了,江水染红了,连滚滚的浪花也在月光下呜呜地哭泣、悲鸣。

听到江滩上一片呻吟、惨叫之声,机关枪又哒哒哒地扫射起来,如此反复多次以后,日本兵来到了尸堆中间,许多士兵手执树杈翻动着尸体,遇见没死的人就捅上一刀。

日本军官带着士兵把被俘虏们抓去的日本士兵尸体翻找出来,数了数,总共是九具。然后命令士兵们把卡车上的汽油统统搬下来,往尸山上到处泼洒,棉衣、棉裤、大衣统统被火点着,江边上一片烈火熊熊。一些未死的伤员被浓烟大火烧得难受,又挣扎着动了起来,日本兵看见,抬手又是一枪。无数的尸体被烧得嗞嗞作响,江边上一片令人窒息的焦臭味。

渐渐地,日本士兵都回到江岸上围着柴堆烤火,一边兴奋地谈论着攻占支那首都屠杀中国人的“伟大胜利”。一名日本军官拿着照相机不停地走动着,拍摄显示皇军武威的辉煌的照片。深夜,日军大队长再一次察看了“处理”俘虏的屠场,确信尸堆中不可能还有活人以后,命令部队集合,撤离了大屠杀现场。

唐广普躺在尸堆下面,被尸堆压得喘不过气来,大火烧来的时候,油气、烟火、热浪呛得他差点晕了过去,他拼命往外蹭,终于慢慢蹭出尸堆,爬到了水边。为了不被敌人发现,他轻轻拖过一具尸体挡住了自己。大约12点钟的时候。他听见日本兵吹哨集合,大皮靴咔咔地走远了,他才敢爬起身来,朝燕子矶方向拼命地跑。滩头上全是芦苇,他高一脚低一脚地跑着,也不知踩过多少尸体和血浆,终于来到一栋破屋里面。这是一栋被大火烧焦的房子,墙还是热烘烘的,墙脚下堆着许多烧焦了的稻谷,唐广普钻进热烘烘的谷灰里,一边烤干衣服,一边大把吃着烤熟的稻谷。第二天,唐广普遇到一只小船,一对父子到南岸运稻草喂牛,唐广普躲进稻草堆里,来到江中八卦洲,这才从死尸堆里捡到一条命。

第六章 血河尸山 四、血雨腥风遍金陵

大屠杀在南京各处残忍地进行着,每天,每晚,成千上万的中华儿女惨死在敌人的屠刀之下。机枪扫射之后,继之以单枪补射和刺刀捅杀,最后泼洒汽油焚尸灭迹。屠夫们自以为用这种办法可以斩尽杀绝,不留任何活口,从而永远掩盖他们的滔天罪行。

然而,不管法西斯如何残忍灭绝,每次大屠杀总有幸存者,他们机智地逃脱了敌人的杀戮,从绝境中顽强地活了下来,成了那场千古浩劫的见证者。

南京下关二板桥居民陈德贵,便是一位大屠杀的幸存者。他是一个身体结实的小青年。12月13日,听说日本鬼子已经杀进南京城了,他和家人一道,急忙跑到“和记”洋行避难。这里是洋人的处所,此时已成为几千中国难民逃命的地方。12月14日,来了200多个日本兵,叽里哇啦一顿搜捕,把许多青壮年抓了出来,陈德贵也未能幸免,被送到煤炭港一个仓库里,陆陆续续抓来约有3000人。

第二天早晨,日军打开了仓库,说是要送大家出去干活,每10人一批,第一批出去不久,河边就响起了一阵枪声。陈德贵一听知道不好,鬼子兵要杀人了。第三批轮到了他,出门朝河边一望,果然看见躺着许多尸体。鬼子兵把他们赶到河边,陈德贵有意朝前站在了水中。正当鬼子兵举枪将要射击的时候,他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潜游到对岸,悄悄躲进翻倒在河中的一个火车皮肚子里。

天阴沉沉的,北风呼呼地刮着,河水冰冷刺骨,陈德贵半蹲在水里,又冷又饿,不时打着寒战。对岸的枪声一阵阵传来,夹杂着同胞们的呼号声、惨叫声、呻吟声,刺得他心里又怕、又痛、又恨,他咬紧牙关默默地挺着,只觉得这一天比他过去的二十年岁月还要长久。太阳一截一截落下山去,天慢慢黑了起来,日本鬼子把剩余的人全都赶到河边,陈德贵悄悄望去,黑压压一片,大约有六七百人,鬼子兵随后扣动了机枪扫射,那些人就像割稻子似的成排往前倒,惨痛的呼号声格外刺耳惊心。直到深夜鬼子兵离去之后,陈德贵才悄悄爬上岸来。

军人殷有如是“南京大屠杀”的另一名幸存者。殷有如是中国炮台的防守士兵,12月13日,殷有如和炮台官兵300余人,在上元门附近全部被日军中岛部队俘虏。日军将他们悉数捆绑,关押在一个胡姓人家的瓦屋内。

15日傍晚,一小队日军来到他们关押的地方,吆喝着把他们驱赶到上元门边的空场上,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被抓来的俘虏和平民百姓,黑压压的大片人群有9000多人。一名日本军官大声发出口令,要他们4人一列排好队,朝上元门走去。

到了鱼雷营江边,只见日军纷纷从汽车上跳了下来,4挺机枪虎视眈眈地对着江滩。炮台弟兄们一看不好,知道日本鬼子要搞大屠杀了,大家气愤地说:“早知日本鬼子有这样残忍,当初就不该放下武器,跟他们拼了!”话没说完,机关枪响了,人群大片大片地往下倒。

殷有如倒在最下面,身体没有受伤,但上面压着许多尸体,使他呼吸都很困难。他用手拼命支撑着,给自己留下一点呼吸的空隙。机枪声渐渐停止了,耳畔又不断传来痛苦的呻吟声。血水不断从上面流淌下来,有的渗透到他的颈脖和脸上,带着一阵阵难闻的血腥味。

不一会,机枪又陆续响了,夹着步枪的单发响声。随后鬼子兵来到了死人堆中,有尸体翻动的声音,有刺刀捅杀的声音。殷有如紧闭着双眼,直挺挺地躺着,一下也不敢动。直到深夜,日本兵吹哨集合撤离,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殷有如才深深透了口气。

又过了一会,殷有如觉得日本鬼子确实走远了,这才用力往外蹭,渐渐地蹭出了尸堆,艰难地坐了起来。月色朦胧,万籁俱寂,殷有如朝四面张望,终于发现附近也站起来一名军人,连忙和他打招呼。那名军人立即走过来,帮助殷有如解开了捆绑的绳索,告诉他自己姓陈,三十六师的一名班长。

两人结伴踩着尸堆血水向岸上慢慢走去,一路上又发现了一些幸存者,数了数共是九人,有受伤未死的,大家便帮着包扎,相互搀扶着逃离了屠场。

1946年10月19日,殷有如向南京审判战犯军事法庭的检察官丁承纲,控诉了侵华日军在鱼雷营屠杀我军民9000余人的罪行。作为鱼雷营大屠杀的亲历者和见证人,他的证词自然有着不可置疑的真实性和权威性。

大屠杀在整个南京市疯狂地进行着,在燕子矶、汉中门外、中山码头、草鞋峡大屠杀的同时,日军紧接着又在中华门、上新河、凤台乡、花神庙、江东门等许多地方,对中国军民进行残酷的集体大屠杀,血河尸山冤魂号,血雨腥风遍金陵。究竟有多少大屠杀屠场,根据1984年“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建立时的调查统计,主要有13处之多,后来还陆续有新的发现。集体大屠杀和零星屠杀的遇难同胞总数,据战后南京军事法庭的调查统计,“被害总数达30万人以上”。

这就是日本帝国主义所谓“大东亚共荣”给东亚带来的“共荣”曙光;这就是日本军国主义所谓“中日亲善”给中国带来的“亲善”礼物。

这种骇人听闻的大规模集体大屠杀,是在日本法西斯军国主义首脑“采取恐怖手段,摧毁中国人民的抵抗意志,迫使中国投降”旨意下发生的,秉承这一旨意,日军上海派遣军总司令朝香宫鸠彦,就曾签署下达“阅后销毁”的绝密命令:“杀掉全部俘虏”。日军十六师团长中岛今朝吾在1937年12月13日的日记中也写道:“由于方针是大体上不保存俘虏,故决定赶至一隅全部解决之。”

法西斯军国主义首脑企图通过暴力和杀戮,使中国人民畏惧,中国政府屈服。然而,其结果却适得其反,只是更大地激发了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的愤怒、声讨和反抗,从而加速了他们自身的崩溃和灭亡。

古今中外,凡是企图依靠暴力和杀戮统治人民,征服世界的恶魔,莫不都是这样的下场。

日本法西斯军国主义首脑是这样,纳粹希特勒的末日也是这样。

第六章 血河尸山 五、不会泯灭的罪证

“南京大屠杀”过去约半个世纪的时候,日本《朝日新闻》记者本多胜一访问中国。本多胜一的父亲也曾经当过记者,在日军侵华战争期间随军到过南京,他不相信草鞋峡大屠杀还会有幸存者,很想亲自来核实一下,但因年纪已经80多岁,实在难以成行,便委托儿子前来中国细细采访一番。

本多胜一见到唐广普以后,便提问说:

“你还能记起幕府山囚禁你们的房子吗?那是什么材料建筑的?墙是什么样?屋顶是什么构成的?”

唐广普不假思索便爽快地回答:“幕府山囚禁我们的房子是十几排简易的营房,稻草盖顶,竹子做梁,墙是用毛竹劈开后编成的,里面糊了黄泥巴,外面没糊,全是竹子。”

本多胜一拿着手中的相册不停地翻阅着,终于翻到了幕府山营房的照片,令他吃惊的是,这些照片上显示的营房,和唐广普所讲述的一模一样。记者的心灵震撼了,罪证!铁的罪证!当年日本军国主义者毁尸灭迹,千方百计想毁灭罪证。然而,只要他们犯下了滔天罪行,历史的罪证是永远不会泯灭的。

草鞋峡大屠杀的另一名见证人纽先铭,当年是南京守军的工兵营长,在撤退时与部队失去联络后,便沿江而下来到上元门的永清寺,化装成和尚,得以逃脱厄运,并目睹日军大屠杀的罪行。纽先生后来在香港《百姓》杂志撰文记叙他在“南京大屠杀”中历险的情况(广西《海外星云》一九八六年32期转载)。他在谈到大屠杀情况时,与唐广普的叙述是完全吻合的。

关于草鞋峡以及日军在长江岸边的其他大屠杀,在当年侵华日军军官和士兵的口供、日记中也得到了证实。

前侵华日军少佐太田寿男于1954年12月27日在抚顺战犯管理所是这样供述的:

“当我奉到命令之后,就在南京下关码头上,分东西两个区域执行任务,安达在东部处理,我在西部处理。两个区域共使用30只汽船,10台汽车,800名运输兵。从12月16日开始,至18日两天的时间(应是3天之误—笔者注),经我处理的尸体有19000多具,安达处理16000多,加上头两天安达自己处理的那65000多具,碇泊场司令部共处理了100000具以上的尸体。其中除有30000多具是掩埋、烧毁的以外,其余的都投到扬子江里面去了。我想其他部队自己处理的至少也有50000人,共计有150000人,被杀害的绝大多数是市民,有男女老少,还有一部分抗日军,估计约3万。”

日本《每日新闻》1990年12月14日的一篇报道,同样印证了上面的事实。这篇报道说,前日本皇军的一位少佐太田知雄保留有一部44页的关于“南京大屠杀”销毁尸体的影集。“从这部影集可以看出,在臭名昭著的‘南京大屠杀’之后,数以万计的尸体被销毁了。”“太田当时是一名少佐,他和大约800名日本兵把万具尸体转送到了扬子江边。”“此后,他帮助焚烧了3万具尸体。”“这些军人销毁掉100000具尸体,另一支部队销毁了50000具尸体。”这些数字出于太田1954年8月3日的口供,当时他57岁,被拘留在中国抚顺战犯管理所。

类似的例子还有不少,例如日本《朝日周刊》1984年9月刊登记者本多胜一采访福岛县73岁的田中三郎的报道,田中三郎当年是攻占南京的两角部队的下士,他向记者吐露了当年日军在长江岸边幕府山一带大规模屠杀中国俘虏的真情。1991年2月5日日本《朝日新闻》晚刊又刊登了本多胜一采写的另一篇文章《南京大屠杀新资料》,文章说,日本福岛县小野贤二先生在对“南京大屠杀”史实调查中发现了“宝贵的一级资料”。这是曾经参加攻占南京的一名日本军官所写的20册战地日记,日记中记叙了当年在幕府山麓长江岸边“处分”(即屠杀—笔者注)中国俘虏的许多情况。

日本法西斯军国主义分子,当年千方百计毁尸灭迹,企图掩盖他们对人类犯下的滔天罪行。然而,只要世界存在,人类存在,真理和正义便永远不会停止奋斗和呐喊,许许多多的受害者、目击者勇敢地站出来,登上了历史的审判台。令法西斯侵略者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自己训练并亲自参与“南京大屠杀”的下级军官和士兵,一旦良知回归后,也会发出真诚的赎罪和忏悔。许许多多翔实的史料、确凿的证言终于把日本法西斯军国主义狰狞丑恶的面目,沾满血腥的魔爪,永远地钉在人类的耻辱柱上。

历史就是这样严峻,历史就是这样无情!

第七章 群魔乱舞 一、炫耀武威的入城式

正当数万日军为“膺惩暴戾之中国”而对数十万手无寸铁的南京人民进行疯狂屠杀的时候,为进一步炫耀皇军武威,松井石根又于12月17日举行了隆重的入城式。

下午1时,从中山门到国民政府道路两旁,整齐威武地排列着日军6个师团的攻城部队。松井石根司令官乘汽车准时来到中山门,接着改骑一匹川崎高头枣红马,在参谋长冢田攻和副参谋长武藤章的陪同下,威风凛凛地进入中山门。一名值星受阅军官跑步向前,雪亮的军刀在空中刷地划了个180度,随即大声呼喊口令:“全体立正!——”新上任的上海派遣军司令官朝香宫鸠彦,第十军司令官柳川平助,以及一大批将星闪闪的师团长,一齐向日军华中方面军最高司令官行礼致敬。骑在高头大立即身材瘦小但野心不小的松井石根,此时好不得意好不威风,一边回礼,一边连声命令朝香宫鸠彦、柳川平助跟随他一道检阅部队。行进在中国首都南京的街头,铁蹄践踏着被征服者的土地。松井石根觉得自己高大了很多,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辉煌和荣耀!

这天,松井大将下榻南京城北的首都饭店,庆功晚宴热闹非凡,参加的有各师团长以上的高级将领,海军高级将领,大使馆官员等,松井大将与大家频频举杯,庆贺攻占南京的“伟大胜利”。

晚宴以后,亢奋、激昂的松井石根兴犹未尽,又邀参谋长一道登高观看南京夜景。此时,南京城正笼罩在一片血腥的恐怖之中,江边上集体屠杀中国俘虏和平民的机枪声不绝于耳,交通部、中央商场、大华、新都等高层建筑的大火正彻夜燃烧,无数的南京市民在暗夜里偷偷地饮泣着血泪。但松井司令官的心境自然又迥然不同,面对着南京城几处熊熊大火,不禁浮想联翩、激情难捺,对着参谋长连声赞叹说:“这是庆祝皇军伟大胜利的鞭炮、焰火,你瞧,多么热闹啊!”

回到房间,松井大将坐在灯光下,想起皇军攻陷支那首都的伟大胜利,想起日本国内的轰动情景,想起自己未来的辉煌,不觉热血沸腾,诗情奔涌,于是乘着酒兴,挥舞毫笔,写起了庆祝攻陷南京伟大胜利的杀气腾腾的诗篇:

马饮长江江水竭,宝剑试石石鼎裂。

十万将士战袍红,吸尽江南儿女血!

写毕,又摇头晃脑吟诵了几遍,这才心满意足地锁进抽屉。

12月18日,在松井石根亲自参加和主持下,日本陆、海军又联合在明故宫机场举行规模极大的“慰灵祭”。下午2时,明故宫机场整齐、肃穆地排列着无数日本陆、海军部队,高台上摆着密密麻麻无限延伸的骨灰盒。日本随军和尚为亡灵念诵着超度的经文,哀乐缭绕,气氛沉痛。面对着无数死者的骨灰,想起战死者生前的音容笑貌,参加者怀着敬意缓慢地深度三鞠躬。松井石根亲自诵读的慰灵祭文更是富有煽动性,极大地煽动起士兵的复仇心理和法西斯军国主义的疯狂精神。于是,日本士兵们一个个义愤填膺,杀机再起,仪式完毕之后,马上对南京市民掀起了再一次的疯狂大屠杀高潮。商店劫掠一空,妇女惨遭蹂躏,大火吞没了六朝古都,哀声哭号于金陵原野,尸垛堆塞于街市,浮尸盖满了江河……

与此同时,日本国内却是欢呼声一片,被法西斯精神毒害的大和民族疯狂了,东京街头广场上庆祝大会人山人海,街市上提灯游行,灯火如河,狂欢的人们高声呼喊着:“灭亡南京!”“灭亡中国!”“天皇万岁!”“皇军万岁!”松井石根一时成为日本家喻户晓的英雄,几可与日本战神乃木须典、东乡平八郎“并相媲美”。

一天,忍无可忍的南京国际委员会主席拉贝和秘书长史密斯终于带着抗议函来到了日本华中方面军司令部,松井石根正在欣赏部下劫掠来的一幅中国古代名画,听了副官的报告,很不耐烦地说:“你叫参谋长派几名宪兵维持一下秩序吧!”

又过了一天,日本驻中国大使馆人员迫于国际委员会的连续抗议,也来到华中方面军司令部反映军纪问题,要求军方尽快采取措施整饬。松井石根听了报告以后,仍然怀疑地问道:“你所反映的这些事件都是真实的?”

“是的!”大使郑重地回答说,“司令官阁下,我们使馆的工作人员,曾经应国际委员会要求,到现场实地调查过,强奸妇女和劫掠财物的事件都曾经不止一次地发生。”

听了大使的报告以后,松井石根还是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把秘书田中正明叫来吩咐说:“你草拟一张整饬军纪的布告贴出去吧!——还有,打个电话给中岛司令官,要他尽快把处理俘虏的照片给我送来!”

送走大使之后,松井大将又沉入了中国古代名画的欣赏之中。

第七章 群魔乱舞 二、魔鬼司令中岛今朝吾

同一时期,日军南京警备司令部。

警备司令中岛今朝吾不仅是个贪婪的掠夺狂,他把部下劫掠来的大量南京珍藏的文物古董、名人字画、珍贵图书,纷纷由他签名盖章变为个人私产,运回日本家中,并且他依然一个残暴的色情狂和虐杀狂,从上海出发以后,他一路把抓到的中国漂亮女人,一一奸淫以后,用战刀剖腹取出子宫,浸在瓶中,供他随时玩赏。

攻占南京以后,作为日军高级将领,自然每晚都有部下送来漂亮的中国女人为他服务。中岛今朝吾疯狂地蹂躏着中国的妇女,他觉得这不仅仅是为了满足色情欲望,更重要的是,如此做就可以更充分地体现和满足他作为战胜者的优越感和征服欲。

昨天晚上,部下又给他送来了两个漂亮的中国女人,这是一对18岁的孪生姐妹,容貌非常美丽。中岛今朝吾拼命地蹂躏、折腾着她们。天亮以后,这个灭绝人性的刽子手,又将两个女人赤身裸体赶到屋外,任她们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缩、战栗,接着取出军刀,将两人剖腹杀死,剜出鲜血淋淋的子宫,浸到瓶中供他欣赏玩乐。

上午,正当他得意洋洋地欣赏着战利品的时候,华中方面军司令部打来电话,催他尽快将处理俘虏的照片送去。中岛今朝吾马上命令副官,到街上把冲洗的照片取回来。

副官是前天把胶卷送到照相馆的,这是安全区内一家中国人的照相馆。照相馆有一个学徒,名叫罗瑾,罗瑾冲洗胶卷的时候,发现是日军大屠杀时拍下的屠杀中国军民的场面,内心感到非常愤恨,便偷偷地多洗了一份,而且做了一本相册将这些照片收藏起来。

不久,罗瑾参加南京某电讯集训队学习,不知怎样走漏了风声,日伪开始大肆搜查这些照片,罗瑾非常紧张,便将相册藏到厕所的壁缝里面。一天,集训队学员吴弦上厕所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这本相册,不知何人所藏,又怕被日伪搜去,便偷偷将相册转移到附近毗卢寺佛像的底座下面。罗瑾不见了相册,以为已被日伪搜去,大祸即今后临,于是急忙逃离南京,前往当涂,转道去了上海。抗日战争胜利以后,吴弦将这本相册交给南京临时参议会,在审判“南京大屠杀”日本战犯时,作为“京字第一号”物证,起了重要的作用。

这些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当初日本军官去取照片的时候,他当然没有想到,这些照片已经被多洗了一份,而且后来,这一份照片更成为他们屠杀中国军民的无可抵赖的罪证。

临近中午的时候,副官回到了警备司令部,把照片交给中岛司令官。中岛司令官今天的兴致特别好,原来这个嗜血成性的刽子手,有一个特别残忍的嗜好,专爱吃中国儿童的脑髓。攻占南京以后,自然又是他满足残忍嗜好的极好机会。一个星期以来,他已经残酷杀害了好几名中国儿童。有一次路过街头的时候,看见一具女尸的身上,伏着一个哭哭啼啼的中国儿童,这个刽子手马上命令驾驶兵停住汽车,叫部下把这个儿童抓了上来,带回司令部,叫炊事兵把这个小家伙宰了。这个可怜的中国儿童的脑汁,便成了日军南京警备司令餐桌上冒着热气的佳肴。

还有一次午餐的时候,中岛今朝吾来到他专用的小餐间,突然听见儿童的啼哭声,这个刽子手突然想看看午餐的佳肴是什么模样,便起身来到司令部后院。只见柱子上正捆着一个中国孩子,这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少女,尽管满脸泪痕,神情恐惧,但仍然可以看出,她有着一副极为漂亮的脸蛋和一对聪慧、乌亮的眼睛。假如不是战争,她此时应当是背着小书包,在母亲的带领下,蹦蹦跳跳地走向学校。然而日本法西斯的铁蹄,却使她失去了童年应有的一切美好和欢乐。她被捆绑在柱子上,声音已经嘶哑,挂满泪痕的脸上覆盖着恐惧的阴云。看见中岛今朝吾走过来,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

中岛今朝吾绕着小少女看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伸出伪善的手掌,抚摩着少女的头颅,一边假装亲切地说:“中国的孩子不要害怕!”“皇军大大的好!”

他又命令勤务兵抓来一把饼干、糖果,一块一块地喂着小少女,正当饥饿的小少女大口吃着饼干、糖果的时候,残酷的杀戮开始了。炊事兵拿着榔头走了过来,在小少女身后冷不防举起榔头猛地一击,随着一声恐怖的惨叫,稚嫩的头颅被敲开了,小少女的嘴巴半开着,惨死在魔鬼的榔头之下。

炊事兵熟练地打开头颅,用瓢勺舀出脑汁,端进厨房,在热锅中配上佐料,接着端到小餐间。残忍至极的魔鬼司令,似乎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兴奋不已地拿起调羹,若无其事地品尝着热气腾腾的儿童脑汁,而且连声夸奖着炊事兵的高超手艺。

而此时,小餐间窗户外面,中国少女的尸体仍捆绑在柱子上面,破碎的头颅已无力地垂倒在一边,鲜红的血液不停地滴洒着,一块带血的饼干还含在半开的嘴巴里面。

今天,部下又为他送来了一名中国儿童,这是一名10岁左右的中国男孩。他的父亲被日军抓去做了长江岸边冤死的鬼魂,他的母亲在家中被日军奸淫后剖腹杀死。饥寒交迫的孤儿哭泣着流落街头,被中岛司令官的部下抓了过来。这名儿童被绑在木柱上,由于长久的悲哀已经哭干了眼泪,原本秀气的脸庞呈现出饥饿的菜色,一双天真、机灵的眼睛,过早地充满了惊慌和恐惧。儿童被绑在那儿,不时用惊慌、恐惧的眼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一个日本炊事兵走了过来,手执一柄狰狞的铁锤。儿童本能地预感到要发生什么,吓得大声号哭起来。炊事兵手起锤落,随着一声稚嫩的惨叫声,天确实头颅被残忍地敲开了。炊事兵熟练地舀出热气腾腾的脑浆,配上佐料,一碗“美味佳肴”送到了中岛司令官的餐桌上面。于是,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一面得意洋洋地欣赏着长江岸边屠杀中国军民的血腥照片,一边大口大口地品尝着中国儿童脑髓调制的“美味佳肴”。

上面描述的绝不是《天方夜谭》中的神话,而是“南京大屠杀”中确真的实发生过的事情。对于中岛今朝吾玩赏女人子宫的事,他的勤务兵佐藤一宪说:“中岛司令官的行军背囊和军官箱中,有许多装有女人子宫的瓶子。”而对于他残忍的嗜好——吃中国儿童脑髓的事,他的另一个勤务兵山下村田的回忆更是铁证,山下村田回忆说:“中岛司令官在南京城里至少吃了11个中国儿童的脑汁。”

对于日本军人吃中国儿童脑浆的罪行,在102名日本老兵忏悔回忆录《南京战·寻找被封闭的记记》一书中也有记载。日军中岛今朝吾部下三十三联队三大队士兵大田俊夫对记者说,同一部队的一个一等兵为治疗淋病而吃孩子子们的脑浆。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中国小孩给杀了,用护身用的短剑,把那小孩的脑袋劈成两半儿,取出脑浆,用饭盒煮开后吃下去了。

人们都知道,侵华日军第六师团长谷寿夫是“南京大屠杀”的屠夫、刽子手,却不知道第十六师团长中岛今朝吾比谷寿夫更为残忍、凶暴。有一次,大屠夫谷寿夫也自愧不如地说:“中岛将军好严厉,对支那人制裁绝不留情,攻克杭州湾后,我们在昆山会师,他对部下说,支那人不论多少,统统杀掉,妇女、儿童也不能留!”中岛今朝吾的凶暴残忍,由此也可见一斑了。只是这个血债累累的刽子手,在日本投降后,因脑溢血暴毙于东京的寓所里。他的十恶不赦的罪行,也就没有得到彻底的清算和审判了。

第七章 群魔乱舞 三、新的屠杀阴谋

这天下午,南京原国民政府,日本华中方面军司令部。

午饭后,中岛今朝吾带着处理俘虏的照片来到华中方面军司令部,参加松井石根召开的各师团长会议。参加会议的还有朝香宫鸠彦、柳川平助、谷寿夫、牛岛贞雄、末松茂治、吉住良辅、荻洲立兵等一大批日军高级将领。会议由华中方面军参谋长冢田攻主持,主要听取各师团对于部队攻占南京后扫荡残敌和搜捕、处理俘虏的报告。

松井石根今天的情绪特别好,进入南京以后,司令官一直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他亢奋而又不失威严地环视部下,接着以非常满意的语调说:“诸位应当记得,我在部署进攻南京的军事会议上,曾经要求诸位说,我们大日本帝国建国2600年,皇军还不知道什么叫做败仗,唯有回顾这一历史伟大事迹,才能产生粉碎敌人的信心。要拿出我们大和民族武士道的精神,克服任何困难和障碍而前进,坚决拿下南京,以保持帝国的荣誉,而使中国畏服!”说到这儿,松井石根有意停顿一下,再一次威严地环视他的部属。将领们都沉浸在攻占南京这一伟大胜利的欢乐和亢奋之中,松井石根自然也不例外,他提高嗓门,继续兴奋地说下去:“如今,攻占南京的目的,已经胜利、完满地实现。攻占南京是一个创举,我们勇敢的皇军部队,发扬大和民族的武士道精神,为大日本帝国历史,写下了永远的辉煌和荣耀!……”

松井石根讲话以后,各师团长相继报告部队扫荡残敌和处理俘虏的情况。

中岛今朝吾呈上照片,报告部队在下关、中山码头一带处理俘虏的经过,结束时还着重报告说,十六师团勇士向井敏明、野田岩开展斩杀支那人的比赛,被记者采写新闻,在《东京日日新闻》上连续报道,对鼓舞皇军士兵勇猛杀敌,起了良好的作用。

听了中岛司令官的报告,早已按捺不住的谷寿夫,紧然后报告了第六师团在雨花台、中华门、汉中门一带以扫射、斩杀、活埋等方式处理中国俘虏的情况。最后,他以炫耀的语气报告说:“我部四十五联队勇士中队长田中军吉,发扬皇军武威,在攻占南京战役中,以‘助广’军刀斩杀了300名支那人,创下了南京战役中,个人斩杀敌人的最高纪录,成为我皇军的骄傲!”

松井石根很感兴趣地插话说:“皇军中有如此的勇士,这是我们部队的荣耀,应当把他们勇猛杀敌的英雄业绩报告上来,我们要上报大本营,以宣扬皇军武威,长我帝国之志气!”

各个师团长相继报告了处理俘虏的情况和人数,这些数字相加,大大超过了中国军队撤退时留下的散兵人数。很显然,日军以搜捕、处理俘虏为借口,大肆屠杀了中国的平民百姓。对此,松井石根不闻不问,在会议结束时,除了对各部队处理俘虏表示满意和赞赏之外,还提出了进一步清查和处理俘虏的要求,他杀气腾腾地说:“依据可靠情报,在南京国际委员会的难民区里,还隐藏有2万余名改穿便服的中国军人,而且埋藏了大量的武器。皇军大部队即将调离南京开往前线,这些潜伏的中国军人将成为皇军严重的威胁!必须尽快将他们清理出来,而且毫不留情地统统处理掉!——这是大本营确定的方针!”

松井石根的指使和纵容,使得日军对南京人民的大屠杀暴行,在他入城以后,非但没有得到制止,反而进一步地扩展和蔓延!

第七章 群魔乱舞 四、汉奸群丑图

1937年12月23日,在日军南京警备司令部和日本大使馆的策划、导演下,南京的汉奸傀儡组织,伪“自治委员会”成立了。当日本法西斯的铁蹄践踏着祖国的土地,武士道的军刀狂饮着母亲的鲜血时,寡廉鲜耻的丑类们,一个个乔装打扮,粉墨登场,演出了一出出遗臭万年的短命丑剧。

伪“自治委员会”会长叫陶锡山,南京汤山陶庐浴池的经理,中等个子,四方脸,戴一副玳瑁边金丝眼镜,显示着他的知识和身份。他曾经担任过律师公会的会长,可惜这个捍卫法律和正义的职业,对他的灵魂并没有起到良好的净化作用。当日军侵占南京之后,年已花甲的他把自己的名誉、气节统统贱卖给了中华民族的敌人。据说他和大汉奸齐燮元是知交好友,中国有句古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么他当汉奸也就不足为奇了。也许是对干卖国求荣的勾当还有所顾忌吧,他把自己改名为陶宝庆。然而,既然公开当了走狗,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法又岂能掩盖他的罪恶?!

由于陶锡山当汉奸还有所顾虑,干起卖国勾当经常瞻前顾后,遮遮掩掩,伪“自治委员会”的许多重任便落到副会长孙淑荣肩上了。孙淑荣曾经到日本留学过。许多人到日本留学是为了学习日本先进的科学技术,回来报效祖国。非常不幸的是,孙淑荣到日本却学会了卖国求荣投靠敌人的本领。他中等个子,瘦瘦的,他当汉奸与陶锡山不同,非常卖力,敢作敢为。经常穿一套中山装,拄着文明棍,跟在日军的后面,摇头摆尾,出谋献策,做了不少坑害南京人民的罪恶勾当。

伪“自治委员会”设在首都警察厅内,下设总务、交际、交通、财政、调查、人事六科,大大小小的汉奸们形形色色,五花八门。其中交通科有个代科长何子文,原来竟是国军野战救护处的视察,这个视察本姓侯,他自己诉苦说,日本人打进来以后,他过不了江,又找不到熟人,身上的钱财都被抢光了,东躲西藏日子很不好过,不得已为了活命,只好跟着赵科长到伪“自治委员会”谋了个差事。而另一个野战救护处下属医院的尤院长,也由于同样的缘由,投靠日伪汉奸,当上伪“自治委员会”的卫生组长,他化名洪少文,和汉奸副会长孙淑荣住在一起,身边还带着一个女人。这类人贪生怕死,为了苟且活命,丧失了比生命更重要的民族气节,沦为不齿于祖国的败类。

汉奸中最坏的有几个,一个叫詹荣光,湖北人,人称九头鸟。他是夫子庙卖仁丹的,不知从哪里学会了几句日语,日本人进城以后,他送了一个年轻漂亮的看护给日本的查问委员角下,从此和角下紧密勾结,狼狈为奸。他通过这名看护,了解到野战救护处留下来的许多卫生人员的情况,便一一侦察向敌人报告,以抗战官兵的血肉换取日本人的奖赏。当角下亲自出马清查中国官兵,满嘴花言巧语进行欺骗的时候,詹荣光总是鞍前马后,为虎作伥,谎言连篇。一些单纯的人心想,中国人哪能欺骗自己的同胞呢,于是从队伍中站了出来,被这个无耻之徒送上了断头台。另一个头顶生疮脚下流脓的汉奸叫方浩,方浩是第四区区长,第四区是难民区,人烟稠密,油水也就多了。方浩经常穿着毛皮大衣,戴着黑边眼镜,拄着文明棍在难民区行走,不时对难民们进行敲诈勒索。还有一个旅店老板王春生,不知怎样当上了伪警察厅长,他穿着警服,自觉比别人高大、神气了很多,清查散兵,出卖同胞,献媚邀宠特别卖力。

汉奸们文化素质都比较低,许多人都是挑担、理发、磨刀等干粗活的出身,日本大使馆的侍役当上了翻译,一个理发的当上了第二区区长。汉奸们出卖祖国、陷害同胞,当然更谈不上民族气节、道德品格了。一个汉奸为了献媚主子,把自己的媳妇和孙女都送去陪日本人睡觉;还有一个信基督教的汉奸为敌人找“花姑娘”,把自己同教的女信徒骗去供敌人奸淫。

汉奸们日子并不好过,可以说是里外不是人。为敌人做事没有薪水,要自己贴饭钱。吃苦、受累、有危险的事都是汉奸做,和敌人一起吃饭,日本人怕饭菜里有毒,叫汉奸先尝。有一次,一个汉奸没有找到“花姑娘”,日本人噼啪确是几巴掌,打得汉奸用手捂着脸还要连连点头哈腰,连赔不是。

汉奸们在日本人手下没有地位,在中国人面前更是被瞧不起。有一次,一个汉奸被一位中国同胞迎面吐了几口唾沫,汉奸又气又恼,把这名中国人拖到日本宪兵面前,要宪兵把这名中国同胞抓起来。

日本宪兵问道:“你为什么吐口水瞧不起他?”

这个机灵的中国人回答说:“我吃的是皇军的饭,为什么要瞧得起他呢?”

日本宪兵笑了笑,把这名中国人放了。

有一次,难民区里发现一名汉奸,群情激奋,你一拳,我一脚,差点将他打死。后来是国际委员会工作人员怕惹麻烦,才做工作保住了他的性命。

第七章 群魔乱舞 五、良民登记劫难

伪“自治委员会”成立以后,配合日军搜捕中国军人成了他们主要的工作。千千万万中国军民惨死在屠刀之下以后,日军仍然不肯罢休,为了进一步搜出所谓“隐藏在难民区的两万名中国军人”,日本军方又策划了一个良民登记的阴谋。

12月22日,南京大街小巷到处贴满了日本宪兵司令部对于良民登记的通告:

为布告事:

自12月24日起,宪兵司令部将签发平民护照,以利居留工作。凡各平民均须向日军办事处亲自报到,领取护照,不得代为领取。倘有老弱病人,须家属伴往报到。无护照者一概不得居留城内,切切此令。

依据日军要求,凡16岁以上的男女都必须登记领取安居证,不得代领,如此人人过关,隐藏在民间的军人,自然也就难以逃脱了。

领取安居证的地点分设在各个难民区,新街口广场一个,山西路口广场一个,金陵大学操场上也有一个。24日清早,金陵大学操场上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台上坐着几个日本军官,查问委员角下讲话了,他会讲中国话:“你们凡是当过中国兵的,统统的站出来,皇军宽大的,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有工可以做,还有饭吃。要是隐藏不自首的,查出来统统的要杀头的!”

说着,他杀气腾腾地做了个砍头的姿势。

没有人站出来,也没有人做声,人们眼光里流露着明显的不信任。于是一个戴眼镜的汉奸站到了台前,他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同胞们!你们有谁当过兵的要赶快站出来!凡是自首的,皇军统统宽大处理!”看看还没有反应,他又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同胞们!我以中国人的身份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难道你们还不相信自己的同胞?!”

他拍着胸脯连连地保证着。于是有人轻信上当了,1个、2个、10个……操场上站出来一两百人。站出来的同胞都被装上汽车拉走了。不久传来消息,这些人都被拉到司法部大院,被捆绑在十字架上,被日本士兵们的刺刀统统“处理”掉了。

于是,奴才走狗詹荣光又摇着尾巴跟角下太君去演戏、邀宠,欺骗别的同胞。

剩余的人经过这一番折腾以后才开始登记,登记者首先由汉奸盘问一番,接着再由日军检查你的身上有没有当兵的痕迹,最后才登记发给你证明,证明上大意是如此写着的:

<small>姓名,性别,年龄,体格颜貌特征(登记时在此项内画一登记者之单线面形),认右者并无危害帝国部队之意。</small>

<small class="right">昭和 年 月 日(中岛部队之印)</small>

在拿到这张安居证之后,登记者才能稍稍松一口气。然而,在拿这张证的层层关卡之中,打铁的,拉车的,挑担的等等,凡身上可能留有类似当兵痕印的人,以及在盘问时胆怯害怕的,回答不当的人,又有多少成了法西斯强盗们刀下的冤魂!

过了两天,日本鬼子觉得如此的登记清查效果还不理想,于是又更换了新的花样:男女必须分开站好,排成两队分别登记。

女人们的登记尽管没有被认定为中国军人的危险,但又有女人的麻烦和灾难。日本人首先是嬉皮笑脸地在女人身上先摸一遍,直弄得妇女们一个个脸红耳赤还不肯罢休。接着拣年轻漂亮的统统留下,先慰劳皇军以后才能领到安居证。天性爱美的女人们,在前往登记的时候,吓得一个个都穿上褴褛的衣服,搽上锅底的烟灰,但许多人依然逃脱不了厄运。有一回,一个日军刚把手伸进女人的裤裆里,便吓得大叫一声触电般把手缩了回来。原来这个聪慧的女人为了保护自己,在肚下和大腿两侧都贴上了烂糊糊的膏药,日本人以为她患有传染病,吓得大声叫喊着把手缩了回来。这件事马上传开了,许多女人便效法学习,但日子一久,这个方法也渐渐失灵了。

男人们的登记危险性就更大了,日本人首先叫家属们前来认领,凡是没有家属认领的,肯定是中国兵无疑,统统用车装走全部屠杀。这个办法尽管凶狠、毒辣,但许多中国军人仍然逃脱了敌人的搜查。其一是南京沦陷之初,日军的奸淫暴行使南京市民大为惊恐,许多家长为了女儿的安全和未来,以最快的速度和最简便的方式,把女儿婚配了人家。而许多隐藏下来的官兵,为了寻求保护,也需要有一个家,于是许多流散民间的官兵,一夜之间成了南京人民的夫婿和儿郎;其二是出于爱国情感,在日军搜捕中国军人的时候,许多南京老妇人便出来认儿子。有一次在金陵女子大学登记的时候,18岁的中国士兵喻志清被日本人从队伍中拖了出来,眼看就要被拖去枪毙了,和他在难民区住一起的一个胖老妈妈一看不好,立刻扑了过去,一边哭喊着:“儿啊!我的乖乖儿啊!”日本人一下子搞懵了。胖妈妈立即又强装着笑脸向日本人说:“太君!他是我的儿子!”喻志清就如此得救了,他从此就有了一个南京的好妈妈。刘秀英去登记时年纪并不大,但她穿着黑色的棉衣棉裤,梳着巴巴头,涂着锅烟灰,看去很像一个老婆婆。当一群被日本兵押着的人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一个穿蓝色中式服装的瘦个子年轻人小声对她说:“大妈,你做好事救救我,日本人要拉我去枪毙了!”刘秀英心中也很害怕,但出于爱国热情,救人心切,也就麻着胆子挤出去,对一个翻译说:“这是我儿子啊!”翻译对日本人一说,那个年轻人也就得救了。还有一次登记的时候,操场上密密麻麻站满了被抓住要送去枪毙的人,国际委员会的工作人员着急了,便发动难民区的老太太们前去认人,几十个老太太哭的哭,喊的喊,挤到操场上,有的喊儿子,有的认孙子,一下子救出了几十个人。

尽管这样,日本人进行良民登记,发放安居证的阴谋,仍然使许多中国军人和百姓没能逃脱厄运,仅难民区里,被搜捕抓去屠杀的就有成千上万的人。

良民登记结束的一天,南京上空飞来一架日本飞机,在空中转了几圈,漫天传单雪片似的撒了下来,传单上面是一幅伪善的宣传图画:一个日本兵抱着一个中国儿童,儿童手上拿着吃的东西,旁边跪着一个中国妇女。传单上还印着一句自欺欺人的鬼话:“信赖皇军,就可得救。”

然而,南京人民都已经亲眼看到了,日本军人是怎样用刺刀和机枪“拯救”中国人的。在数十万南京同胞惨遭杀害,在血河尸山绵延江岸数十里的时候,日本军方撒下的这些欺骗传单,实际上成了对法西斯军国主义暴行绝妙的嘲讽!

惨剧仍在继续,屠杀依旧进行,谎言飘散之后,活在地狱中的南京人民,还是生活在血雨腥风的恐怖之中。

第八章 惨绝人寰 一、烈女血仇录

这是发生在南京的又一个极其悲惨的故事,一位刚烈的少妇抗拒奸污,日本士兵竟在她身上刺了37刀。

1937年12月19日,上海路小学。又小又潮湿的地下室里,躲藏着二十几个惊慌不安的难民。天下着濛濛细雨,西北风一阵紧一阵地刮着,寒气透进地下室里,刺得人浑身瑟瑟发抖。但人们依然挤在这沉闷、窒息的小屋里,甚至都不敢伸出头向外张望一下。

然而灾难还是降临。

上午9点多钟,门“哐”的一声被踢开了,六个日本士兵端着枪冲了进来。难民们吓得都往屋角里躲,妇女们瑟缩着躲在最里面。一个日本兵用生硬的中国话吆喝:“花姑娘的统统的出来!”

没有人做声,也没有人出来。恼怒的日本士兵提着枪挤进人群,开始把男人推向一边,同时大声吆喝:“你的花姑娘出来!”一边把女人往外拉。有个女人赖着不肯出来,日本士兵上去确是一枪杆,那女人痛得连声惨叫,脸色苍白,最终依然被拉了出来。

李秀英已经怀孕七个月了,当鬼子兵来拉她的时候,她指了指挺起的肚子,示意自己是孕妇,希望能放过她。那日本士兵非但没有理会,反而重重把她往外一推,李秀英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上。性格刚烈的李秀英站定以后,狠狠瞪了那鬼子兵一眼,接着暗暗骂了一句:畜生!李秀英心想,这些野兽想奸污我,我宁死也不能受这帮畜生侮辱,不如一死以示抗争吧。拿定主意以后,李秀英向周围看了一下,发现自己站的地方离地下室墙壁不远,于是乘鬼子兵没有注意,咬紧牙闭上眼睛一头朝墙上撞去,顿觉天旋地转倒在了地上。

鬼子兵正在拉“花姑娘”的时候,突然听见砰的一声,转头看时,只见一个中国女人昏死在墙边的地上,额头上血流如注,流得满脸都是。几个日本兵叽里哇啦了一阵,便抛下李秀英,赶着上十个中国妇女离开了地下室。

鬼子兵一走,李秀英的父亲便扑了上去,急忙抱起女儿,一边急切地呼喊着:“秀英!秀英!”难友们也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帮秀英止血并包扎好伤口,接着把李秀英抬到帆布床上,慢慢地李秀英才醒了过来。

躺在帆布床上的李秀英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想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时,渐渐又萌发了新的想法。她想自己如此白白撞死太不值得,自己从小跟父亲学过武术,练过功,为什么不和日本鬼子拼一拼呢?拼死他一个够本,拼死他两个赚一个,反正是死,拼死总比白白死去强!想到这儿浑身充满了勇气,便把这想法告诉了父亲,她悲怆地说:“爸!我反正不会让鬼子侮辱,要是万一被日本鬼子杀死了,请你告诉我丈夫和弟弟,我没有受侮辱,要他们为我报仇!”

父亲也是一条烈性汉子,他赞成女儿的选择,又为女儿的处境感到难过和痛心,他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上午十一点多钟的时候,果然又来了3个日本兵,日本兵闯进地下室以后,一手提着枪,一手挥动着不停地吆喝:“男人们统统的出去!”

人们一看就知道日本兵想做什么了,赤手空拳的男人们虽然心头愤恨不已,一个个依然被迫从地下室走了出来。剩下几个妇女,被日本兵吆喝着赶到另外一间房里。

李秀英受伤躺在床上,她微闭着眼睛故意不走,心想,看你鬼子兵如何办?不一会儿便听见隔壁房里传来妇女反抗的挣扎声和惨叫声。正在这时,一个鬼子兵提着枪跑了过来,一边嬉皮笑脸地说:“中国姑娘不要害怕!”一边弯腰把手伸了过来。李秀英这天穿着旗袍,当日本鬼子伸手解旗袍纽扣的时候,她一眼便瞄见了鬼子兵腰间挂着的一把刺刀。李秀英乘敌人不注意的时候,忽然把手伸了过去,打开壳上的锁扣,握住刀柄,从床上一跃而起,要拔出刺刀和鬼子兵拼了。日本鬼子大吃一惊,慌忙伸手过来按住李秀英的手,不让她拔出刺刀,于是两人便为了抢这把刺刀搏斗起来。

李秀英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两只脚拼命往鬼子兵身上蹬,接着又用头朝鬼子兵胸前猛力一撞,看看仍然没有效果,便乘敌人不注意的时候,忽然俯下身子,抓住鬼子兵的手狠狠咬了起来,鬼子兵痛得嗷嗷直叫。隔壁房里的两个鬼子兵听见后,慌忙赶了过来,看见他们的同伴和中国妇女厮打在一起,为争夺一把刺刀在地上滚来滚去,赶忙端起枪来,往中国妇女身上乱捅乱刺,隔壁房里被抓的中国妇女乘机全跑了出去。李秀英脸上、手上、脚上到处都中了刺刀,浑身鲜血直冒,但她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也忘记了疼痛,死死抓住刀柄不放。日本鬼子着急了,一个日本士兵端起刺刀朝她肚子猛地一刺。李秀英本能地将肚子往后一缩,随着一阵剧烈的疼痛,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发花,立刻昏了过去。

鬼子兵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拍去身上的灰尘,一边小声嘟囔着:“中国姑娘大大的厉害!”

三个日本兵扫兴地离开了地下室。

日本鬼子离开之后,难民们渐渐回到地下室里。李秀英父亲看见女儿死在地上,伤心不已,他把女儿抱上帆布床,接着守在旁边,一个人默默地流泪,难友们围在旁边不停地劝慰着他。

傍晚的时候,父亲和难友们一道在五台山旁边挖了一个泥坑。回到地下室,人们七手八脚找了一块门板,一床草席,把李秀英抬到门板上。父亲流着泪对死去的女儿说:“秀英啊,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连棺木也没法找,只好用草席把你安葬了。实在是没法啊!”

人们乘着傍晚,鬼子们收兵了,把李秀英抬了出去。走出地下室不远,寒风中突然听见了轻微的呻吟声,父亲马上停下脚步,急忙喊道:“秀英!秀英!”

喊过几声之后,果然看见秀英渐渐睁开了眼睛,用极细微的声音说:“爸!我没有死……”

“啊!秀英没有死!她还活着!”悲喜交集的父亲大声叫了起来。“秀英没死!送鼓楼医院,快点送鼓楼医院!”几个难友也七嘴八舌地叫嚷着。

乘着黄昏朦胧的暮色,一行人七弯八拐把李秀英抬到了鼓楼医院。

鼓楼医院,值班医师美国人威尔逊刚处理完两个病人,一个头部、肩部被汽油严重烧伤,另一个后颈部被日本兵狠狠砍了一刀,颈脖被日军砍断一半多。回到值班室刚坐下,门外又抬进来一个年轻的中国女人,威尔逊医师马上对她进行检查,只见这女人脸肿得像个血盆,头发结成了血饼,浑身到处都是血斑,已经奄奄一息。威尔逊赶忙叫护士沈文发、高安华过来给她打了一针,而且迅速清洗伤口,进行治疗。医护人员数了一数,李秀英身上一共被刺了37刀。

威尔逊医师连连摇头:“奇迹!简直不可思议!她被日本士兵刺了37刀,竟然还能够活下来!”

若干天之后,圣公会梅奇牧师来到医院,威尔逊医师向他讲述了这个被日本士兵刺了37刀的中国女人死而复生的故事,梅奇牧师愤慨地说:“这太残忍了,我要把她拍摄下来,告诉全美国的人民!”

威尔逊把梅奇牧师领进病房,这位正直的牧师举起摄像机,摄下了日本法西斯侵略者屠杀中国人民的又一铁的罪证!

1946年,南京军事法庭审判“南京大屠杀”主犯谷寿夫的时候,在中央医院检验室任职的高安华女士和居住在洪武路30号的沈文发女士均提供了证明,而受害人李秀英女士,更出庭当众控诉了日军的暴行。

至于梅奇牧师拍摄的录像带原件,也于1991年8月在美国发现,在梅奇牧师去世38年之后,是他的次子大尉马吉清理遗物时,在地下室发现的。那是一卷16毫米的原胶片拷贝,录像带的内容,则早已通过各种渠道公之于众。在南京“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放映的资料片中,就有李秀英被日军刺伤后在鼓楼医院治疗的镜头,它以不可辩驳的事实,向参观者讲述着昨天发生的,亵渎人类文明与尊严的耻辱故事。

第八章 惨绝人寰 二、恐怖的火球

血腥的集体大屠杀进行过后,日本士兵觉得如此的杀人办法太单调、乏味,没有乐趣,不够刺激,于是,许多日本士兵开始萌发而且实行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杀人办法,用来残忍地虐杀中国人民。

12月21日,日军十六师团福知山二十团奉命开往城内担任警戒,这是刽子手中岛今朝吾的部队,士兵们像他们的魔鬼司令官一样残忍。

二十团三连驻扎在国民政府司法部,负责警戒司法部和最高法院大楼。自从13日攻陷南京以后,部队在城内外来回扫荡,俘虏和“处理”了成千上万的中国士兵,日本兵已经把屠杀中国人当做家常便饭和寻常儿戏。

在司法部驻下来之后,士兵们感到无聊,于是有人提议说:“去抓几个支那人来解解闷啊!”不一会,一个日本兵不知从什么地方拖来了一个中国人,那人30余岁,店员模样,带着恐惧不安的神情站在司法部银灰色大楼门前的场地上。日本兵马上兴奋地围了上来,像孩子子抓住一只小狗似的开始捉弄他。

一个日本士兵用生硬的中国话嚷着:“你的,中国人狗一样的爬着开心!开心!”

中国人迟疑着不肯趴下去,日本兵刷地端起了刺刀,一边狰狞地叫喊着:“中国人,狗一样爬着开心!开心!”

万般无奈的中国人只好在地上爬了起来,日本士兵不停地用树枝抽打着,一边嚷叫:“中国人,狗一样汪汪地叫着开心!”

中国人没有反应。日本士兵端起步枪,一枪杆狠狠地砸下去,一声惨叫过后,中国人流着屈辱的眼泪,一边痛苦地学起了狗吠声。

过了一会儿,日本士兵们玩腻了,一个叫桥本的士兵想出了绝招,大声嚷道:“把他装进袋子里烧着玩吧!”

众人连声附和,有人马上从大楼里找来一个大邮袋,大家七手八脚把这个中国人装进了袋子。中国人哭喊着挣扎,然而无济于事。袋口随之被扎得牢牢的,残忍的桥本从破汽车上找来了汽油,一边狡猾而得意地笑着,一边把汽油浇到口袋上。

一个有同情心的日本士兵看见,皱起眉头轻声说:“如此做是不是太残忍了?”

“什么?残忍?!对支那人还能讲什么人道!”一个日本士兵大声嚷叫着。

“胜利者对奴隶是从来不讲人道的!”桥本盛气凌人地嚷叫着,一边给口袋系上长带子接着擦亮了火柴。

汽油“嘭”的一声燃烧起来,口袋中发出恐怖的惨叫声。中国人在口袋中拼命地挣扎跳动,带着火焰的口袋在司法部门前的场地上不停地跳跃、滚动着。桥本拉着带子在场地上跑动,带着恐怖惨叫的火球便随着他来去旋转,大群围观的日本士兵开怀大笑着。日本士兵开怀的欢笑声和中国人恐怖的惨叫声,成为血腥南京中两道截然不同的地狱风景。

跑累了的桥本停下来了,看到许多人欣赏他的杰作,更加得意非凡地说:“袋子那么热,让他凉快一下如何样?”

许多日本士兵马上响应,于是将口袋拉到池塘边,系上手榴弹,将口袋抛进池塘。随着一声恐怖至极的凄厉惨叫声,火焰熄灭了,口袋下沉了,然后是手榴弹轰然一响的爆炸声,碎肉和水花一道四溅而起,岸上围观的日本士兵响起一片狂热的掌声和欢呼声。

这场以惨绝人寰的手段屠杀中国人寻欢作乐的游戏结束了,但新的游戏又将紧然后一个一个开始,整个南京城已成为成千上万个残忍屠杀中国人的惨剧同时上演的悲哀舞台。

半个世纪之后,家住日本京都府竹野郡丹后町从事机床制造业的原侵华日军士兵东史郎出于内疚,向记者公开披露了这一罪行。东史郎当时是二十团三连的士兵,他向记者公布了当时的日记,日记落款是12月21日,日记中记下了这一残忍屠杀的整个过程:

日军士兵把中国人装进邮袋,一经点火就跳起来,待凉了之后再拴上手榴弹扔进池塘里,于是人体便在水中炸裂。

和东史郎一同会见日本记者的还有当年福知山二十团的士兵增田六助和上羽武一郎,他们公布的日记和复员后的回忆录中,记录了许多屠杀中国人民的罪行,其手段非常残忍,有的日本士兵甚至把中国人的肝挖出来,拎在手上显示威风。

第八章 惨绝人寰 三、林中大残杀

屠杀的残忍令人难以想象。

一支日军扫荡队伍在树林里抓获了几十名中国散兵,士兵们兴奋不已,将俘虏们一个个捆绑在树上,在军官的指挥下,士兵们端起刺刀叽里哇啦地高喊着冲了上去,将俘虏们作为练习刺杀的活靶子。一时鲜血四溅,惨叫声震撼着整个树林。有的俘虏被穿透了胸膛,有的俘虏被刺破了肚皮,有的浑身上下被捅成了花窟窿,鲜血直冒。日本士兵们疯狂地喧嚣着,欣赏着他们辉煌的战果。

残忍的日军,将中国人作为练习枪法的活靶子。

一名肚破肠流的中国俘虏发出痛苦的呻吟,日本士兵走上前去,恶作剧地用刺刀挑起他的肠子,绕到俘虏的颈上,围观的士兵们发出一阵阵的哄笑。待到玩够了俘虏的痛苦之后,日本兵又猛地一刀,割下俘虏的头颅,宛若凯旋的勇士,将中国人的头颅挑在刺刀上。

一个日本军官看见,高兴地叫道:“伊东!过来,我给你拍一张纪念照片!”两人走出树林,在一幢倒塌的房屋边站定。这是一头敦矮壮实的野兽,满身横肉蕴含着无尽的精力,凶残的眼光闪射着恶魔的杀机。他双脚叉开,昂头挺立,左手威风凛凛地拎着中国人的脑袋,右手杀气腾腾地握着武士的军刀。军官“咔嚓”一声,摄下了日军勇士的照片,也摄下了日本侵略者屠杀中国人民无可抵赖的罪证和耻辱。

看到伊东得意洋洋的样子,一些士兵嘟囔着:“枪尖上挑个人头有什么了不起,瞧我们的!”

两个日军士兵走上前去,对准还在呻吟的中国俘虏猛地一刀,开膛之后,一人剐下心脏,一人取出肝脏,拎在手中玩乐。

日本士兵们疯狂地欢呼叫喊起来:“瞧!这才新鲜呢!”

于是,残忍的日军士兵们一拥而上,有人开膛,有人破肚,有人砍头颅,大日本帝国皇军武士的威风,在这儿发挥得淋漓尽致。

当这支日军队伍离开树林前往别处进行扫荡的时候,士兵们又多了一项极其残忍而又可耻的杀人记录:许多士兵的枪尖上都挑过中国人的头颅、心、肝或别的内脏。

日本士兵们说,如此做不可是为了炫耀皇军的武威,也是为了玩赏取乐。

第八章 惨绝人寰 四、残忍锥杀图

另一支日军部队在屠杀中国人的时候,比上述日军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其手段之残忍令人不寒而栗。

这支部队在扫荡中抓到了许多中国士兵和平民,把俘虏们捆在树上,一个一个地进行虐杀。一个日本士兵拿起锥子,狞笑着走向俘虏。这是一名二十几岁的年轻士兵,有着英俊的脸孔和漂亮的眼睛,他是初中毕业生,江西贵溪人,教导队总队长桂永清的家乡子弟兵。他是怀着满腔爱国之情,告别新婚不久的妻子,投身抗日救国行列的。临别时妻子送给他一块花手帕,他把妻子的爱心珍藏在口袋里面。

日本兵拿着锥子,猛地朝俘虏的大腿用力一刺,随着一声痛极的惨叫,大片的鲜血从军裤里渗了出来,周围的日军发出一片哄笑之声。刽子手拿着锥子,继续朝俘虏的胸前乱刺起来。刺了一会,觉得效果不够理想,日本兵便动手解他的棉衣,被捆绑着的俘虏兵拼命地挣扎着。日本兵恼了,抓住棉衣狠狠地一拽,纽扣脱落了,口袋撕破了,一块带血的手帕从口袋里掉了下来。刽子手捡起花手帕,仔细地端详着,一边阴险地调笑:“花姑娘的,大大的好!”一边用象征士兵妻子爱情的花手帕裹着锥柄,朝俘虏兵裸露的胸口猛力一刺,惨叫过后,鲜血从俘虏兵的胸口涌了出来。

痛极的俘虏兵,满腔愤怒一齐迸发出来,朝着刽子手大声怒骂着:“日本狗强盗,你们太残忍了!你们杀死了我,四万万同胞会为我报仇雪恨!”

看到俘虏兵不停地怒骂,围观的日本士兵哄叫起来:“锥死他!快点锥死他!”“锥瞎他的眼睛!”“割下他的舌头!”……

于是,刽子手凶神恶煞地走上前去,对准俘虏兵的眼睛确是两下,随着撕肝裂胆的惨叫声,两道鲜血从眼眶里涌了出来。随后,一名日本士兵端着刺刀走上前去,朝着俘虏兵的喉咙猛刺一刀。正义之声被扼杀了,日本士兵们拍掌大笑着又涌向另一个被俘虏的中国士兵。

这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国老兵,尽管还不到50岁,头发却已经花白,面目也显得苍老。他是广东部队的炊事兵老班长,撤退时被日军打散,才遭到敌人俘虏的。

老兵穿着单薄的军衣被捆绑在树上,由于寒冷,浑身不停瑟缩着。他知道自己此次必死无疑,于是紧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一个日本士兵凶恶地走上前来,大声地侮辱和调笑着,但不管敌人怎样折磨,老兵确是紧闭双眼,一声不吭。野兽们恼怒了,不停地嗥叫着:“把他的耳朵割下,看他做不做声?”

于是,一头野兽走上前去,残忍地举起了军刀,咔嚓一声,一只带血的耳朵从左肩上掉了下来,而另一只耳朵,也在日军军刀的武威之下血淋淋地掉落在地上。

老兵紧咬牙关,忍着疼痛,还是紧闭着眼睛,不吭一声。

野兽们又嗥叫着:“削他的鼻子,看他吭不吭声?!”

又一名日本士兵走上前去,雪亮的军刀在他脸上轻轻一划,一只血淋淋的鼻子便掉落在地上。

老兵还是紧咬着牙关,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日本士兵们拍掌大笑着:“叫老家伙睁开眼睛看看他的耳朵、鼻子是什么模样!”

老兵还是紧闭双眼,没有反应。

日本士兵大失所望,野兽们恼怒了,残忍地嗥叫着:“不肯睁眼,把他的眼珠挖出来看看!”

于是两头野兽,两把刺刀,从两头横着刺了进去,两颗鱼眼睛似的珠子黏糊糊地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周围响起了野兽们的哄然大笑和叫好的声音。这位可敬的中国老兵,以超人的毅力,忍受着日本法西斯士兵凌迟处死的残酷折磨和极端痛苦,始终没有哼一声,他在临死之时,只是默默地怀念着他的发妻和儿子。

他不知道,在他随部队北上抗日之后,他的儿子也参加了另一支部队,走上了抗日战场;而他的妻子,此时正在祖宗牌位前虔诚地烧香跪拜着,默默祈祷着祖宗保佑他丈夫和儿子的平安。

第八章 惨绝人寰 五、活埋与火烧

日本士兵们用各种最残忍的办法,残酷地杀害了十几名中国俘虏后,觉得玩腻了,于是又开始变换新的杀人花招。

士兵们驱赶着一群中国俘虏和百姓在地上挖了一个大坑,坑挖好以后,命令俘虏和百姓们统统跳下去。一名倔强的中国士兵意识到这是要活埋人了,无论怎么也不肯下去。

日本军官用手一挥,两只凶恶的狼狗猛扑了上来,先在大腿上咬了两口,然后又疯狂地扑向身上。中国士兵痛得在地上翻来滚去,最后被狼狗活活咬死,肚肠、五脏拖了一地,惨不忍睹。

被迫下坑的人们挤成一团,日本士兵又驱赶着另一群中国俘虏和平民前来填土。中国人活埋中国人,同一个班排的弟兄活埋自己的弟兄,有人含着眼泪,有人轻声叹息,景象至为悲哀凄惨。有一位中国人实在不愿活埋自己的同胞,动作非常缓慢,日本士兵看见,上去确是一刺刀,接着抬起一脚,将尸体踢下土坑。

被日军活埋的中国同胞,在生命最后时刻,挣扎出尖锐、凄惨、绝望的呼号。

坑中泥土越填越高,渐渐掩过了胸口,被活埋的中国人痛苦之至,呼吸困难。有的脸色惨白,有的面孔赤红,有人愤怒大骂,有人凄厉地惨叫,有人悲哀地哭号……兽兵们围在坑边,欣赏着被活埋的中国人临死前的痛苦挣扎,一齐拍手大笑。

这种惨剧重复上演几次之后,几十名中国俘虏和平民便惨死在日本士兵活埋人取乐的游戏之中。

火烧活人是日军在“南京大屠杀”中采用的又一个惨绝人寰的杀人取乐方式。

一支日军队伍来到宝塔根120号,抓住了小贩郭志高,一口咬定郭志高是中国兵,郭志高连连摇头否认。于是日本兵将郭志高剥光衣服捆到门外的电线杆上,数九寒冬,北风刺骨,郭志高冷得浑身瑟缩,一边不停地哼着:“冷啊!冷啊!”日军恶作剧地狞笑着:“我们给你烤烤火吧!”于是在郭志高下面架起柴火,慢慢熏烤。郭志高在烟熏火燎中痛得连声惨叫,日本士兵则在下面大笑着拨火添柴,直至把郭志高活活烧死为止。

夜晚,这支部队的士兵们在宿营地围着火堆,兴奋地谈论着白天屠杀中国人的威风和乐趣。一名鹿儿岛来的士兵说:“这算什么啊,我小时候听祖父说,那时他们跟随大山岩将军攻打旅顺港的时候,杀戮支那人才来劲呢!”

于是,鹿儿岛人骄傲地谈起了他祖父当年的辉煌战功。那是中日甲午战争的时候,他的祖父跟随鹿儿岛出生的大将大山岩,在攻陷旅顺港以后,是怎么教训支那人的。他们将孕妇的肚子破开,将婴儿挑在枪尖上玩耍;将中国俘虏脱光衣服,钉在木板上,士兵们轮流瞄准,枪击他的下身;将一名中国人剥光衣服,用钩肉的钩子钩起来,又命令他的老婆烧一锅开水,接着把男人的肉割下来,一块一块地煮熟着吃;又在强奸了两名女裁缝以后,用打碎的酒瓶盖在她们的乳房上,使劲地拧动,最后把酒瓶插进阴道里,直到把她们折磨致死……

鹿儿岛人津津有味地讲着,唾沫四溅,围听的士兵们地一个个兽性勃发,跃跃欲试。翌日,日本士兵们在前辈“辉煌战功”的鼓舞下,又开始了对中国人的疯狂、残忍而野蛮的杀戮。

这天,日本士兵们又搜捕到许多中国散兵和平民百姓,把他们驱赶到一个大空场上。在“处理”这些中国人的时候,有人提出捆起来用火烧死的残忍方法,立刻就得到了大家的响应。日本士兵们兴高采烈地奔向附近的铁丝网,七手八脚地将网上的铁丝拆下来,接着凶神恶煞地走向中国人,将他们捆在一起,每10人一捆,堆成垛子。

有的俘虏看到情况不妙,试图进行反抗,立刻就被日本士兵刺杀而死,捅死的尸体也和活人捆在一起。日本士兵们快活地哼着小曲,一边高声嚷着“捆草袋子”,像捆牲畜似的将中国人捆了起来,堆到井字形的架子上,接着浇上煤油,点火燃烧。

随着火焰冲天而起,愤怒的咒骂声,恐怖的惨叫声,痛苦的哭号声响成一片,伴随着人肉的焦臭味,在寒风中弥漫。一幅人间活地狱的恐怖、残忍景象,出如今操场上。日本士兵们却像宰猪杀狗一样,围观欣赏他们自己的杰作。

第八章 惨绝人寰 六、日军自供状

日本军人在“南京大屠杀”中所采用的许多惨绝人寰的杀人方式,由于日本军方的强制新闻封锁,许多当事人已被杀害,许多幸存者、目击者、知情者未及时留下证言等诸多缘由,还有许多残酷杀戮我们同胞的恶行,没有取得具体详细的罪证。但历史终究不会湮没,罪行终究无法掩盖,半个世纪以来,通过种种渠道,许多确凿的罪证还是被披露出来。

战后,日本森山康平在所著《南京大屠杀与三光政策》一书中,就曾对日本侵略军“杀人取乐”的野蛮、残酷行为进行了揭露。他说:“屠杀的办法是异乎寻常的,本来是有正常的杀人办法,可是他们首先考虑的不是屠杀,而是怎样屠杀才能使他们取乐。”“日本兵杀了中国人以后,并没有罪恶的感觉,而是津津乐道他们的感受,与其说像听歌曲般的那样舒适感,不如说更像工作完了以后,在小酒店里疯狂喧嚣的欢乐感。”

把杀人当做取乐,在屠杀中国人以后,不但没有罪恶感,并且产生一种“在酒店里疯狂喧嚣后的欢乐感”,这确是大日本帝国皇军在“南京大屠杀”中所表现出的疯狂、野蛮的兽性。

日军第十军一一四师团重机枪部队一等兵田所耕三就曾经毫不掩饰并且津津乐道地对人说过:“我在城里扫荡过残敌,把俘虏绑在树上,军官们一面教导我们怎样枪杀和刺杀的办法,一面把他们弄死。军官和下士官把蹲在挖好的坑前的俘虏脑袋砍下来,我那时是二等兵,只让我用刺刀刺。……如此的屠杀在城里一连干了10天左右。

“当时,我们部队驻在下关,我们用铁丝网上拆下来的铁丝,把抓来的人每10个捆在一起,堆成井字形的垛,接着浇上煤油,点起火来烧,这叫‘捆草袋子’,这简直和杀猪的一样。干了如此的事,再杀起人来就不算什么了,司空见惯!为了使俘虏们有所畏惧,也曾用割掉耳朵,削下鼻子,或是用刺刀捅进嘴里再豁开来等办法。要是把刀横着刺进眼睛下面,立刻就有鱼眼珠一样黏糊糊的东西耷拉下来。从登陆以后,好久好久才有这么点消遣,假如这些玩意儿都不干的话,还有什么别的乐趣呢!”

一个参加过南京大屠杀的日本士兵坂田甚藏,也曾对人谈起过用火烧死南京居民的罪恶:“我们的部队打仗尽管不行,干坏事但是天下第一,因此人称‘魔鬼部队’……无论是劫掠、强奸都是拿手好戏。我们部队里还专门有放火班,一个村一个村的全部烧光。还曾经把遇难的老百姓赶到二楼去,破坏掉楼梯,从底下放起火来。”这些日本士兵们充满兽性的赤裸裸的供述,无疑是日本法西斯侵略者残酷屠杀南京人民的无可辩驳的确凿罪证。

应当指出的是,一一四师团末松茂治部队屠杀南京人民尽管残暴,还不是最残忍的,比起屠夫谷寿夫和魔鬼司令中岛今朝吾的部队,他们的残忍还只是小巫见大巫,可见整个“南京大屠杀”中,日本军队对中国人民的血腥屠杀,是何等地惨绝人寰了。

以致连日本的盟友国家德国驻南京大使馆发给德国外交部的一份秘密报告中,也如此称:“犯罪的不是这个日本人,或者那个日本人,而是整个的日本皇军。……它是一部正在开动的野兽机器。”

这部野兽机器疯狂地开动、旋转着,它所制造的,便是血雨腥风的屠杀,遍及南京各地的血河尸山。

这,便是大日本帝国皇军的武威,大东亚共荣圈的皇道乐士,20世纪人类文明史上永志不忘的耻辱之碑。

第九章 地狱逃生 一、郭岐《陷都血泪录》

虽然侵华日军反复进行疯狂的搜捕和残忍的杀戮,仍有不少中国军人改穿便服,在难民中躲藏起来。他们在侥幸躲过血腥的大屠杀以后,历尽苦难和艰险,纷纷逃离南京。这些中国军人在地狱生活中亲历浩劫,耳闻目睹日军的种种暴行,成为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又一批可靠的目击者和有力的见证人。

教导总队辎重管长郭岐,便是其中突出的一名勇敢的军人。

12月12日晚上,仓促撤退中郭岐把部队带到了离挹江门不远的一个广场上,派人探听的结果是,挹江门内拥挤不堪,驻守城门的部队尚未接到撤退命令,不允许撤退军民通过挹江门,双方冲突已经酿成惨剧,部队根本不可能成建制地带出挹江门。郭岐当机立断,命令部下改穿便服进入安全区分散隐蔽,自己则和几名军官一起进入了意大利驻中国大使馆。

当时,意大利驻中国大使馆是租用大陆银行张经理的房子,南京危急时,使馆人员已全部撤离。但经张经理要求,意大利国旗没有取下,由张经理侄子张家嗷留守房屋。郭岐的同事罗剑雄是张家嗷的朋友,通过这层关系,辎重营的几名军官便顺利地进入了意大利驻华大使馆。

来到使馆楼上之后,大家便纷纷进行化装。有的套上长衫、马褂,有的西装革履,有的头戴瓜皮帽身穿对襟衫。经过诸多道具的化装打扮,教导总队辎重营几名英俊的青年军官,顷刻间变成了南京城里的商店老板,梨园子弟,汽车司机……军服、军人用品、证件统统用火烧了,手枪隐藏到水井之中,直到再也找不到军人痕迹时,大家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14日上午,日军一个排从北平路南口进入了使馆区。一名军官手拿地图站在马路中央,不停地观看比画着,士兵们分在两旁列着巷战的队形一边鸣枪一边前进,如临大敌般地包围了英国大使馆,接着冲了进去,翻腾半晌以后耀武扬威地走了出来。

过了几天,日本兵又来到了意大利大使馆。

意大利是日本的友好国家,日本军人的态度似乎缓和一些,但那些凶光毕露的眼睛,还是不怀好意地盯着使馆里的一个个难民。一名难友戴着手表,日本兵看见,顺手一捋,那手表立刻就更换了主人;另一位难友穿着毛线衣,这又引发了日本士兵对毛衣的兴趣,一定要他脱下来看看,其结果自然是有看无还了。临走时日本军官看中了意大利使馆的大客车,天冷车子发动不了,于是吆喝着青壮年难民一起出来推车,推到上海路,发动机响了,大家才侥幸得以安全回来。

日本军人走后,难民们不免口出怨言,一个说,日本军人不遵守国际公约,连外国使馆也进来洗劫;另一个抱怨,日本人不讲究国际信誉,我们躲在使馆里也没有安全可言啊。过了几天消息传来,其他大使馆情况更为不妙,德国也是日本的友好国家,然而大使馆的门窗给砸坏了,皮箱、抽屉翻得满地都是,瓷器摆设摔了一地,大使馆内被洗劫得凌乱不堪;美利坚驻中国大使馆更是凄惨,4个看门的中国同胞被打死,财物被洗劫一空,招展的星条旗被撕得粉碎……大家这才明白了,日本法西斯侵略者是根本没有国际信誉可言的,所谓国际公约也只是他们踩在地上的揩脚布。

难民们的心情更紧张了,从此将使馆的大门关得紧紧的。白天谁也不许大声讲话,晚上谁也不许点灯,大家都过着昼伏夜睡老鼠也不如的生活。菜吃完了,勉强将就着,米吃完了,柴没有了,这就无法将就了,于是胆大的难民自告奋勇冒险外出买米、买柴。一人外出,大家担心,轮流守门,待到外出之人平安回来,大家就比平时过年、过节还要高兴。试想在杀人如麻的活地狱里,能外出买到柴、米而且平安回来,该是何等庆幸之事啊!

有一次一位难友外出买米不久,就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难友们急忙开门一看,却是两名陌生的青年男人,大家吓了一跳,问清楚之后,才知道是教导总队的士兵,有困难来找他们的郭管长。这类事发生几次以后,有的难民就担心说:“我们楼上住着几位军人,部下常常来找,井中又藏着十几支手枪,万一被日本人查出来,我们50多个人性命不都要同归于尽吗?”

这话传到郭岐耳朵里,他便来到难民中解释说:“请大家放心,万一兽兵查到了,我愿意担当一切,绝不连累大家。不过请大家对我的部下来往和井中手枪不要责难,如今正是困难的时候,我不能丢开部下不管,什么叫同生死共患难,确是这个时候啊!”

郭岐诚挚、勇敢的态度使许多难民深受感动,一位姓张的难友当即表态说:“郭先生他们为什么当军人,还不是为了我们同胞,为了抗日救国吗?郭先生要是有危险,我绝对担当,我替郭先生去死!”

另一位难友也慷慨激昂地说:“我们都是中国同胞,哪能分什么军人、百姓?不管谁有危险,我们都要不顾一切去营救,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从此,大家都抱得紧紧的了,就像发了誓,订了盟约一样。一人有事大家着急,一人有福大家高兴,50多个难友团结得如同一个人,一个家庭。

日子就如此在胆战心惊中一天一天地度过,转眼到了阳历年。

12月30日,意大利使馆门前忽然来了两辆马车,马车上跳下一名日本军官,一名汉奸,几个鬼子兵。看见日本兵来了,难民们都挤做一团默不做声。看着兽兵们进来的架势,大家预感到灾祸就要来临。

果然,日本军官挥舞着指挥刀,叽里哇啦嚷了一阵之后,那汉奸便皮笑肉不笑地走上前来,拉长嗓门怪腔怪调地叫喊着:“同胞们,日本太君说,立即要过新年了,这是皇军在圣战中取得伟大胜利的新年,皇军要借三名太太、小姐,陪伴长官度过欢欣鼓舞的除夕之夜!”

“他妈的!什么伟大胜利?!什么欢欣鼓舞?!还不都是蘸着南京人民的鲜血,踏着南京人民的尸骨吗?”难民们一个个心中暗暗地咒骂着。

没有人讲话,空气沉默得令人感到窒息。

汉奸继续伪善地欺骗着:“同胞们放心,太太、小姐借去是给长官用的,不会如何乱七八糟地胡来,用过几天之后一定送回来!”

大厅里还是死一般地寂静。看看难民们没有反应,汉奸急了,马上撕下面具,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太君说这是长官的命令,不借也得借!谁要是抗拒就不是良民,统统死了死了的!”说着,那汉奸学着日本太君说话的语言和姿势,凶狠狠地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恼怒的日本军官已经不耐烦了,挥舞军刀大声嚷了一句,几名鬼子兵便冲进了难民群中。

首先被拖出来的是难友汤先生的二小姐,她十七八岁,明眸皓齿,皮肤白皙,尽管剪了短发,换了男装,但一眼便被鬼子兵识破了。二小姐被拖出来惊恐万分,一边挣扎一边凄惨地呼叫着。汤先生见了,急忙走上前来救护自己的女儿。情急之中,他慌忙掏出一张特别通行证,恭恭敬敬递了上去:“太君!我有特别通行证,是帮皇军办事的,请放过我的女儿啊!”汤先生用谦卑的声音禀报着。

原来伪“汉奸自治委员会”的一个熟人曾经和汤先生联系过,要他协助办理开设妓院,所以就给他办了一个特别通行证。然而这一次事实证明汤先生是大错特错了,他的做法只能是自取其辱。当汉奸把特别通行证递给日本军官之后,那军官连看也不看便将它撕成了碎片。汤先生满怀希望的心被撕得粉碎,然后又传来汉奸满怀讽刺的挖苦声:“姓汤的,你不是要开妓院吗?那正好啊,让你的女儿去做头票生意!”

难堪至极的汤先生此时悲恸万分,坐在地上号啕痛哭起来,悲痛、愧疚、悔恨,各种痛苦的感情一齐涌上心头。

随后又有一个姑娘被拖了出来,这个姑娘比汤先生的二姑娘还要小一些,化装得也更像一个男孩。但日本士兵对她产生怀疑之后,便伸手要摸她的胯裆,姑娘的羞怯心理使她马上护住自己的下部,这一来便露了马脚,日本兵马上将她拉了出来。可怜的姑娘一边拼命挣扎,一边惊骇地哭喊着她的父亲。姑娘的父亲是一位40多岁的中年男子,本来是一个文弱书生,但父爱与自尊使他变得无所畏惧了,他马上从人群中勇敢地冲了出来,从日本士兵手中要抢回自己的女儿。正在紧张拉扯的时候,日本军官举起了武士军刀,朝着姑娘父亲的后颈霍的一下,痛极的父亲迫于无奈,只得松开了双手,男子汉的泪水夺眶而出,和着淋漓的鲜血洒在一起,滴满一地。

正在这时,楼上又传来了姑娘的哭喊声,原来兽兵在楼上又搜到一名躲藏的姑娘。这个姑娘被拉下来的时候,她的化装成老妈子的母亲也跟了下来,母亲径直走到日本军官面前,苦苦地哀求说:“我的女儿年纪小,还不懂事,请你们放过她吧,我愿意代替女儿去陪皇军长官!”

大厅里的难民全怔住了,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这位母亲的身上。许多人露出了同情、敬佩的目光。这是多么伟大的母爱啊,危难之时挺身而出,愿意代替女儿去承受一切羞辱和苦难,甚至不怕牺牲自己的生命。

那汉奸不怀好意地盯着这位母亲细细地打量,终于发现眼前这个老妈子不过是一个40多岁的女人,面目姣好,于是不怀好意地诡谲一笑。

一位机警的难友见了,赶忙上前拉这位母亲一把,假装劝告说:“太太,依然让女儿去吧,既然太君看中了,迟早总是要去的,躲过了今天,躲不过明天!”接着小声说:“太太,不要换不了女儿,还陪上一个牺牲品啊!”这位救女心切的母亲,这才清醒过来,痛苦地回到了难民群中。

日本军官见猎物已经到手,军刀一挥,士兵们架着姑娘上车就走。此时,3名姑娘哭喊爹妈的凄惨声,3对父母哭泣、喊叫女儿的悲号声交织成一片,生离死别的场面令人断肠,催人泪下。

郭岐躲藏在楼顶上,亲眼看到这亡国惨景,胸中热血直涌。作为军人,他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同胞,更感到无尽的愤怒、痛苦和悲哀。他一会儿把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一会儿用双手死死抠住楼板,强压住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

日本人走后,郭岐痛苦地回到大厅之中,三位姑娘的父母还在低声哭泣,一些难友却在相互埋怨。有人怪不该去开门,有人怪女人们说话声音太大。郭岐把手一挥,悲愤地说:“同胞们,不要责怪谁了!日本人早就瞄准了这儿,躲也躲不掉的!我们谁也没有过错,怪只怪我们国家太弱,怪只怪我们做了亡国奴啊!”说着,郭岐再也控制不住了,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大厅里一片欷歔之声。

过了一个多月,阴历年关到了。难民中有一位周先生,他很思念住在乡下的母亲,又怕母亲惦挂自己,于是邀了几位难友,想冒险出城去看看,随行还带着个12岁的女儿。

当时就有难友提醒说:“去不得啊!中华门站岗的鬼子兵最坏!你没听到说割和尚生殖器的事?有一回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扮成男小孩出城去,鬼子兵向她问话,一张口就出了问题,鬼子兵立刻就把她拉到卫兵室奸了,强奸以后还逼着过路的4个中国人来奸,中国人吓得连声说不行啊!不行啊!正在请求告免的时候,大摇大摆走来了一个和尚,和尚以为日本人信奉佛教,对和尚总会客气一些。谁知日本人见了和尚就抚掌大笑,赶忙把他拉过来逼着和姑娘开心快活。和尚慌了,赶忙双手合掌,眼睛一闭,嘴里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鬼子兵恼了,就说:‘你长的东西既然失去了作用,不如把它割了吧!’说着,抓住和尚那东西确是一刀,和尚痛得在地上翻来滚去,活活痛死了。你看,这是人干的事么?鬼子兵都是禽兽,你的女儿依然不去为好啊!”

周先生不以为意说:“她还只是个黄毛丫头啊,充其量把她装扮成男小孩,谅鬼子兵也不会把她如何样吧!”

另一位难友又提醒说:“周先生,你可千万别大意,下关一个80岁的老婆婆都被鬼子兵奸了。当时老婆婆说:‘我如此大年纪,你们还能干这种事吗?’你猜鬼子兵如何回答,他说:‘我并不要你生儿子!’你看,这是人说的话么?禽兽不如啊!”

周先生犹豫着说:“这小丫头,我母亲最喜欢她了,带去看看,让老人家心中好过一点。”

于是,黄毛丫头女扮男装,终于跟着她父亲上路了,一行八人,冒险去闯中华门。衣服都换成褴褛破旧的,装扮成苦力的样子。钞票卷在大饼里,一路走一路慢慢地咬着,难友们提心吊胆地把他们送出了大门。

不到两个小时,一位姓董的难友急急忙忙跑回来了,郭岐一见,忙问发生了什么事,董先生很小心地避开了周太太,接着轻声告诉他说:“他妈的!日本鬼子简直是畜牲!我们一行人来到中华门,日本兵便让我们排着队检查,一个个解开衣服,遍搜口袋。幸好我们有意在口袋里放了一点零钱,日本兵搜到钱一个个眉开眼笑,马上挥手让我们出城。我们正暗自庆幸闯过了鬼门关,谁知没走多远,一个背枪的鬼子兵忽然从后面追了上来,一面高喊着让我们站住!大家吃了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那鬼子兵赶上来之后你猜做什么?什么也不做,拉着那黄毛丫头就往路边的空屋里跑,小丫头哭喊着死活不肯去,周先生也拼命护着,那鬼子兵就凶神恶煞地朝天开了两枪。没有方法,只好让他把小丫头拉走了。小丫头在屋里哭啊叫啊,惨得很哪!周先生在外面也失声痛哭,后悔不已。这毛丫头还只12岁,没成人啊,那畜生也干得出来!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扭头便转了回来。”

听完董先生的叙述,郭岐心里涌起了一阵悲愤。作为军人,他觉得自己很难在这活地狱中继续隐藏下去了,他要尽快离开,回到部队,拿起武器,为中华民族,为南京无数死难和活着的同胞报仇雪恨!

真是祸不单行,这时,郭岐又连续两次接到一个流氓的恐吓信,勒索钱财。考虑到在意大利使馆居住太久,部下来往较多,目标已经暴露,为了安全起见,便搬到北平路34号,和隐藏在这儿的教导总队团长睢友兰住在一起。后来又觉得这儿离意大利使馆太近,仍然不够安全,便再次搬家到上海路11号,原德国顾问施泰秋中将的住所。在这儿隐藏一段时间以后,在德国大使馆翻译孙先生等人的帮助下,终于逃离了地狱南京。

逃离南京以后,郭岐将耳闻目睹的日寇兽行写了一本《陷都血泪录》,1938年在西安《西京平报》连载发表,引起社会上强烈的反响。

第九章 地狱逃生 二、金诵盘沦京历险

这是又一个从地狱南京逃出来的军人的故事。

第二战区后勤部野战救护处科长军医蒋公谷,在南京陷落以后,和处长金诵盘、司机王万山一起,化装躲入美国驻华大使馆,经历近3个月的艰险,才得以逃离南京。脱险以后他写有《陷京三月记》一书,记述了他耳闻目睹的日军大屠杀罪行。

在南京危急的时候,一位好友曾再三邀请金诵盘和他一道撤退到汉口去,但金诵盘断然谢绝了。他说:“我是担负有重要责任的人,断不能自由自在地随便出走。要是如今跟你一同到武汉去,这就叫临阵脱逃!逃的人生命是苟全了,但今后有何面目见人?如今正是国家存亡的紧要关头,我个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请你再不要为我着急了。但你的好意,我是很感激了。”一席话说得大家都肃然起敬。

金诵盘一直坚持在南京坐镇指挥救护工作,处理了很多重要问题。直到12日下午五点钟,中华门一带传来密集的枪声,大批军人、难民纷纷向北奔去,他从乱军中得知撤退的消息以后,不得已和蒋公谷、王万山一起躲入了美国大使馆。

大使馆里乱哄哄的,300多位难民在这儿簇拥着,怀着惊悸不安的心情,等待着灾难的来临。使馆的美国人员已经撤离,只有两名新闻记者留下来没走,馆内事务由一名姓邓的华人负责处理。

13日上午九时,蒋公谷从使馆窗口看到,一辆汽车满载日军经上海路向北驶去,随后,敌人便潮水般填塞进来了。大使馆外面,日本士兵成群地蹀躞着,随意向平民开枪射击。安全区外面的情况就更悲惨了,白天枪声不断,夜晚火光冲天,照耀如同白昼。火光中不时夹杂房屋的倒塌声,爆炸声和凄惨的呼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一天下午,忽然传来隔壁难友老朱的哀号痛哭之声,金诵盘和蒋公谷赶忙过去探望,老朱泪流满面,哀伤不已地诉说着。原来他的老父70多岁了,因年纪大留在家里死活不肯离开,谁知日本鬼子一来就把他杀死了。老朱来到安全区以后,天天惦念着父亲,终于听到了父亲被日本鬼子杀死的消息,不得已,他只好恳请金陵女大美籍教员魏特琳小姐陪同前往探视。来到家附近,远远地只见一群日本兵正在他家中高歌狂欢,父亲的尸体横陈在屋檐下。看到日本兵一个个狰狞恶煞的样子,老朱不敢近前去殓尸,只好饮痛而归。老朱哭诉说:“人已经死了,还不能收殓,这是什么世道啊!”金诵盘他们劝慰了一阵,这才回到自己房间。

没过几天,另一边又传来邻居全家号啕痛哭的声音,金诵盘和蒋公谷赶忙走了过去。这一家难民男的因为面色特别黑,大家都叫他黑子。黑子的弟弟流着泪告诉说,今天早上他和哥哥一道回家拿东西,在路上碰到日本鬼子,鬼子兵马上抓住黑子不放,一口咬定黑子是中国兵,捆绑起来放倒在地上,接着举起刀来乱砍。黑子痛极了号叫着蹦跳躲避,一跃好远,跃到路边的塘里淹死了,他自己侥幸逃得性命回家报信。家里一听便像开了锅的粥,母亲哭得昏死过去,嫂子哭得在地上翻来覆去打滚,不停地用双手捶打着自己的胸脯,说是千万不该让黑子回去,否则就不会有此惨祸。一岁多的侄女也跟着大声号哭,景象惨不忍睹!金诵盘他们听了,连连叹息不已。

大使馆内原来是住有两名美国人的,但美国大使馆撤离人员乘坐的“巴奈号”兵舰在芜湖被日本飞机炸了,不少人受了伤,接到消息,大使馆的两名新闻记者匆匆赶往芜湖探望。美国人一走,难民们都好像失去了保障似的,空气愈加紧张了。日本兵是三天两天进来洗劫,窗外每天都可以看到一队队被捆绑的中国人被押往屠场。最残酷的杀戮是活埋,那凄厉悲惨的哀号——人类生命中最后挣扎出来的一种尖锐、绝望的呼唤,抖散、波动在瑟瑟的寒风里,时不时地从窗外隐隐地传来,叫人骨寒心碎,终身难忘。

一天下午,美国大使馆侍役崔品三神情紧张地来到金诵盘房里说,有人向大使馆公事房报告,说你们几位是军人,恐怕是有奸人告了密,若传到敌兵耳朵里,那就太危险了,你们依然赶快离开这儿为好。大家听罢,仓促间也来不及多加考虑,便匆匆离开了美国大使馆,踏着凄凉的脚步,在寒风凛烈的街头瑟缩,踯躅,寻找着一方可以求生避难的地方。在街头正好又遇见美国大使馆厨役何海清,双方擦肩而过,何海清也紧张地说:“使馆已在调查你们,千万不能回去了!”说完便匆匆走开,好像敌人就跟在他身后似的,可见事态已相当严重了。

金诵盘3人再也不敢回美国大使馆,只得在街头奔走、流浪。作为中国人,居然在中国自己的土地上找不到一隅安身之所,不禁悲愤交加,百感丛集。直到夜幕将临的时候,才在惊惶中侥幸于金陵女大收容所友人徐子良先生处找到一个暂时避难的场所。翌日又经朋友帮助,在汉口路9号住了下来,这才得以稍稍安息。

日子就如此在血腥的恐怖中一天天地度过,天天都有坏消息从外面传来。电厂、自来水厂的工人都被敌人杀光了,水电一时也难以恢复,所有的水塘里都浸着忠魂,大家也只有饮用如此的塘水。到一月中旬,子良告诉他们说,红十字会已着手掩埋尸体多日了,就在金银巷金大农场,挖了很深的狭壕,把尸体重叠着埋入,掩土了事,听说编号登记的,已经有1万具了。大家听罢,嗟叹不已,深深感受到做亡国奴的灾难、痛苦和悲哀。

一天,金诵盘和蒋公谷外出时,意外遇见了野战医院尤院长,问起沦陷以后的情况,尤院长说他如今已化名叫洪少文,就住在附近颐和路。大家来到尤院长住处,这是一座漂亮的楼房,里面陈设华丽,一点也没有日寇洗劫的痕迹。大家正感诧异的时候,尤院长却告诉他们,他如今和自治会孙会长住在一起,且有两位女友同居,一点也没有受到日军的威胁,说着,露出颇为得意的样子。

金处长一听,脸色骤变,当即告辞回来,并约他以后到自己住宅再见。过了几天,尤院长来到金诵盘处所,又谈起沦陷以后,孙淑荣怎么卫护着他、帮助他脱离险境,他内心是怎么地感激,如今孙淑荣又怎么要他到自治会当卫生组长等等,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套,毫无羞耻之感。

金诵盘一直脸色严峻地听着,待他说完,便两眼投去锐利的目光,声色俱厉地问道:“那你是准备去当汉奸啰?!”

尤院长一愣,知道自己得意忘形,说走了嘴,便一声不响地待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金诵盘继续斥责道:“我们都是中国人,你可不要忘了本,因为一点小惠而乱了大节,造成终身的遗恨啊!”

尤院长支支吾吾地应着,稍顷,告辞离去。蒋公谷望着他的背影,叹息说:“这个人贪生怕死,见利忘义,我料他汉奸是做定了的!”

金诵盘也叹息说:“疾风知劲草,我们中华民族历来注重气节。沦陷以后,我们救护处许多弟兄惨死在敌人屠刀下面,没想到却出了这么一个败类!”

转瞬到了1938年2月下旬,敌人的血腥屠杀渐渐缓和,金诵盘、蒋公谷经过打听,知道许多难友已脱险离开南京,所走路线大概有三条:一、托人花钱买到敌特务机关或兵站的通行证,可以乘敌人兵车,直达上海,但盘查极严,到了上海,也不容易进到租界;二、出通济门路行,可以到苏州、无锡一带,再搭船赴上海,但中途时遭抢劫,也很危险;三、由上新河渡江到北岸,经和县、含山等处可以到达汉口,但其间也有红枪会等组织盘查或劫掠,要有熟人带路才能通过。

打听清楚以后,金诵盘、蒋公谷就开始商量逃离南京的具体步骤,首先与教导总队南京便衣人员联系,准备走过江去武汉的路线,但几经周折,没有走成。正在这时又出现了一件危险的事情,一天中午,一个名叫中山的日本便衣忽然来到他们住处,徐子良赶紧出来和他周旋。那中山两眼不停地往屋内打量,一边不怀好意地问道:“你们中国军官留在南京的很多,你有认识的吗?你可以指出来告诉我吗?”

徐子良只装听不懂,磨蹭半天,才慢慢听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回答说:“我是一向在上海做生意的,因为战争才回到无锡老家,后来又携带家属逃到南京来的,哪里认得什么军队的人啊!你问的事,我但是一点也不明白。”说着徐子良又赶忙把妻子和儿子叫出来,以表示自己是普通的经商人家。中山看捞不到什么,这才悻悻地走了。

中山一走,大家都捏着一把汗说,这匹狼狗既然已经嗅到了味道,决不会就此罢休,这儿是万万不可再住下去了,必须尽快离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2月25日,终于托人弄到了敌人兵站乘车证九张,金诵盘一行九人决定分两批离开南京。

27日凌晨五时,金诵盘等四人来到车站,站内敌兵罗列,气氛紧张,每一棚车内由四名敌兵把守,荷枪实弹,如同押解囚犯一般,把他们押出了南京。沿途断垣残壁,人烟绝迹,一片凄凉!

下午到达无锡,又经过一番盘查才得以下车离站,沿江行约半里路,竟没有一幢完整的房屋。在江边雇了一只小船,过黄婆墩,又经过敌人关卡的搜查,于下午四点多钟到达曹家桥徐子良家中,登堂拜母,合家欢欣。

这儿是敌我交接区,已处于无政府状态,白天日军常常下来掠取财物,夜间又有土匪抢劫。大家都提心吊胆,故稍事休息两日后,便开始设法觅船离开。

3月4日凌晨三时上船,同行的已达20余人,因沿途多处驻有敌兵,船只绕道而行,不仅耽误时间,并且造成搁浅。至下午三时方过旸岐,忽然两岸出现许多持枪的便衣,大声吆喝停船。大家一看不好,遇上劫匪了,于是频频催着摇船的拼命前进,岸上人见不肯停船,枪声大作。行不及半里,至钱木桥,迎面一排枪虎视眈眈地架着,不得已,只好停船上岸接受检查。相互询问这才知道拦路的并不是劫匪,而是地方游击队,大家方才松下气来。当晚到达长寿,又经过几日艰苦的行程,于3月8日到达上海,在上海租界区休整了半个月。

24日,由金处长率领蒋公谷、徐子良等一行人搭乘荷兰轮船“芝沙丹妮号”南下,经香港绕道于4月9日回到武汉,这才完全恢复自由,重新走上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捍卫中华民族生存的伟大战场。

第九章 地狱逃生 三、纽先铭佛门藏身

教导总队工兵营长纽先铭是卢沟桥事变后从法国赶回来参加抗战大业的青年军官,从淞沪战场撤退到南京后,驻守光华门一带。南京撤退时奉命断后,最终率领部队挤出挹江门时,队伍被拥挤不堪的人流冲散,整个失去掌握。纽先铭也被挤落到江中,幸亏会游泳,才回到岸边。

纽先铭又冷又湿,只好一人独自沿江而下,到了上元门,抬头看见一座小庙,名永清寺,占地约六亩,有小屋三间,便径直来到庙中,见庙里有三僧两俗,两位70开外的老和尚,一位30出头的矮小徒弟,另两位也都是老人,一位是施主,一位是附近的老农。纽先铭急中生智,马上向住持法师说明了自己的情况,要求更换僧衣先躲藏起来,法师双手合十,说了声“阿弥陀佛,你就在寒寺里暂避安身吧”,便叫二空徒弟拿来一套袈裟给纽先铭换了,又把换下的军衣军帽塞进灶火烧得干干净净。

【守卫南京的工兵营长纽先铭,化装成上元门永清寺的和尚,侥幸躲过劫难,他是又一位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的亲历者和见证人。】

下午四五点钟,日军扫荡来到上元门,看见江边中国军人和平民百姓便开枪扫射,寺庙旁边的石榴园里,躲藏着四五十位难民,统统被日军杀死。随后日军来到庙内,搜查一番以后,看到庙里有很多柴火,便命令纽先铭和老农各挑一担柴火,送到上元门内。纽先铭送柴火的时候,看见那儿约有两三万中国俘虏和百姓,双手抱头坐在高低不平的地上。

过了三天,农历11月月圆前后,寒风萧瑟,月色昏沉,天空飘洒着带雪的细雨。午夜以后,卷卧在稻草堆里的纽先铭突然被惊醒了,隐隐听到,50公尺外的江岸路上传来一阵铁打的军靴声,夹杂着一阵阵人与人的磨挤声,自东向西好大一阵方渐渐地远去了。纽先铭和二空和尚感到很奇怪,揣摩着,这么晚了,哪来行军的声音呢?大概是鬼子兵换防吧,夜晚行军好保密些……又过了一两个小时,纽先铭再一次被惊醒了,远远地传来了机枪的扫射声,好几挺机枪同时连续地扫射,枪声很密、很响。纽先铭更奇怪了,这么晚,难道发生了战斗?难道是我军反攻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直到天明前后,枪声渐渐平息,一切归于死寂。随后几天,三五成群的鬼子兵依然不时来到庙里搜查,住持法师的100多元银洋被搜走了,纽先铭穿的毛衣、毛背心也被掠夺去了。

又过了几天,二空和尚外出有事,终于发现了那天晚上的秘密。在寺庙上游一公里多,有一个叫大湾子的地方,是长江河流的弯曲部分,在那儿的河滩上,竟躺着无数中国人的尸体。原来那天晚上,日本鬼子把俘虏来的中国士兵和平民百姓,统统屠杀在大湾子的江滩上了!二空和尚告诉纽先铭,他还麻着胆子到江滩上去看了,那儿的尸体成千上万,许多人都穿着军服,也有不少人平民打扮,尸体冻得硬邦邦的,血水融汇在一起,都结成了冰块,踩在上面咔嚓作响,叫人毛骨悚然,那景象可惨着哪!

过了几个月,开春天气渐渐暖和。庙里经常能闻到大湾子那边江风吹过来的尸臭味,纽先铭想,可能那些尸体还没有掩埋,已经开始腐烂了。果然有一天,一个日本军官带着红十字会人员来到庙里,要纽先铭和二空和尚随同他们前往江边处理尸体。纽先铭他们跟着日本军官来到江边,但见沙滩上已经堆满了尸体,还有许多尸体半干半湿浸泡在江水里,水中的尸体都被浸泡得肌肤肿胀,面目全非。沙滩上的尸体则由于逐渐腐烂,露在破衣烂衫外面的脸部和手脚都已经成为半骷髅型,飘散出一阵阵腐肉的臭味。红十字会人员忙着指挥掩埋队员在沙滩上挖开一个个大坑,又用铁钩把尸体从四面八方拖过来埋入坑中。那尸体都腐烂了,铁钩一拉,肉往下直掉,有的肚肠全流到外面,蛆虫爬了满地。那景象叫人心惊肉跳,惨不忍睹。纽先铭和二空和尚跟着一名日本和尚,手持法器,连敲带唱念诵着超度的经文。掩埋尸体工作进行了三天,每天,纽先铭都在痛苦和愤怒中度过,望着成千上万被日寇屠杀的军人弟兄和南京同胞的尸体,纽先铭心里燃起一阵阵仇恨的火焰,恨不得立刻逃离地狱魔窟,为死难的同胞报仇雪恨。掩埋尸体工作结束的时候,红十字会人员告诉纽先铭,这次共掩埋尸体两万余具,被江水冲走的尸体还不包括在内。

转眼到了夏天,纽先铭终于打听到,教导总队位营长及其副营长和江北红枪会有联系,教导总队留京人员确是由他们带领渡江脱险的,已经有不少人了,于是迅速和营长取得了联系。七月的一天,纽先铭终于脱下袈裟,换上便服,拜谢住持法师救命之恩,又与二空和尚告别之后,来到营长处,一干人集合后,由上新河登上民船,渡过长江。上岸后又由红枪会人员带路,经和县、含山,直奔武汉,终于回归部队,重新走上抗日救国的战场。

纽先铭脱险以后,写有《南京大屠杀目击记》一文,在报刊发表,后来又出版了两部长篇《空门行脚》和《还俗记》,以亲历者的身份,揭露侵华日军大规模屠杀我南京军民的罪行。

第九章 地狱逃生 四、李克痕地狱逃生

李克痕是南京某文化机关的一位员工,当南京陷落时,因职务所累,且系跛足残废,未能及时撤退,留在南京城南的板桥村镇,在地狱南京历尽艰险,耳闻目睹了日寇的种种暴行。

12月9日,日军攻占板桥,李克痕一家便悲惨地落入了敌人手里。10日清晨,一群兽兵闯进村庄,开始点火焚烧房屋。李克痕一家住在茅草房里,也未能幸免。

几个鬼子兵闯进茅屋,抓住李克痕就往外拖,李克痕跛着腿拐了几步,兽兵一愣,随后发出一阵奇怪的狞笑,把他推向一边,又抓住李家60余岁的老仆人不放。老仆人露着忧郁的目光,指了指头上的白发请求告免,鬼子兵确是紧抓不放,可怜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就如此被兽兵拉去做伕子了,他的悲惨的未来已经清晰可见。然后鬼子兵点燃了草房,烈焰冲天而起,李克痕妻子重病躺在床上,待到他和老母亲七手八脚将妻子抢出来时,妻子已被烧成重伤。

大火过后,全家人坐在废墟上。妻子身上已烧得焦烂不堪,母亲哭干了眼泪,李克痕望着残破的家,心中流血,脸上发呆。夜幕渐渐降临,天落起了雨,凄冽的寒风一阵紧一阵地刮着,刮得人瑟瑟发抖。妻子已经昏迷过去,母子二人饥寒交迫,真是欲哭无泪,呼救无门。李克痕深深感受到,亡国的苦难和悲哀。

不久,妻子终于在饥寒贫病中悲惨地死去,李克痕母子二人从此流落四乡。在荒野中露宿,在猪圈里过夜,靠着讨来的一件破夹袄苦苦熬过冬天。这期间也常常遭遇日本鬼子的抢劫、杀戮,由于跛足而被敌人放过,侥幸捡得了一条性命。

有一次,大队日军来到南京南郊六郎桥一带烧、杀、淫、掠,抓住了陈姓三名老妪,都在60岁以上。鬼子兵嫌她们年纪大了,无法泄欲,便将三名老妪脱得精光,游乡示众,倍加羞辱。老妪又冷又羞,悲泣号啕,非常凄惨。灭绝人性的鬼子兵却抚掌大笑,并不时用刺刀拨弄老妪干瘪的乳房,乱戳她们的阴部,直至血肉模糊,3名老妪昏死过去。最后鬼子兵竟残忍地割下她们的小足,狂笑着抚掌而去。

又有一次,四名鬼子兵闯进城南沙洲卫一户姓朱的人家,抓住朱家40岁的儿媳进行轮奸。轮奸的时候,又强迫她的公公、丈夫、儿子在旁边观看。鬼子兵折腾完毕以后,不怀好意地招了招手:“老头,过来快活!快活!”

老人犹豫着不肯向前。于是两名鬼子兵跨步向前,强行脱下老人裤子把他按了下去,老人不得已,只好伏在媳妇身上做了个样子。但是鬼子兵并不放过,提腿确是一脚,老人迫不得已,只好认真去做。

公公奸了媳妇以后,鬼子兵还不满足,又对17岁的小孩招了招手:“孩子,过来快活!快活!”

儿子实在不愿干这种禽兽之事,执拗着不肯向前。鬼子兵恼了,霍地举起了两把刺刀。于是,在刺刀的威逼之下,儿子流着眼泪痛苦地走上前去,演出了这出至为凄惨的人间悲剧。

鬼子兵怀着满意的心情,抚掌大笑出门而去。

李克痕在南京市郊耳闻目睹了日军的许多暴行,心里充满了压抑和悲愤,他觉得在市郊再也待不下去了,不如到南京市内去看看。1938年月,母子二人背着一个小包裹,冒险向中华门走去。

弹痕累累的中华门前,8个敌兵凶恶地站在那儿,一个长官模样,还有两名汉奸。进出行人都得向鬼子兵鞠躬致敬。李克痕心里害怕,但也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去。幸好,他的跛腿再一次为他立下了功劳,鬼子兵不加盘问随手便给他签了一张入城许可证。

走在南京的街道上,李克痕不禁举目四望,街道上行人很少,妇女更是不见踪影。中华路一带房屋基本上全烧了,颓垣败墟,满目凄凉。路边的池塘里都浸着尸体,空气里除了难闻的臭味,还添了些血腥气!街道上有着零星的尸体,在一个巷子口,一具女尸通身被剥得精光,赤条条的,乳房被割下了,凹下的部分呈黑褐色,难看极了。她的小腹被刺刀破了好些个洞,肠子流出来了,阴户里还塞着一根木头……看到这些,李克痕不觉打了一个寒战!南京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安宁。

李克痕再不敢四处张望了,低着头赶快走路,来到宁海路一个朋友的家里。朋友全家都逃到后方去了,只留下一个看房的老人,李克痕母子便在这朋友家安下身来。

过了几天,李克痕去领“安居证”。在山西路大街上,放了一张长方桌子,两旁排列着20几个鬼子兵,雪亮的刺刀在向人发威,这儿便是日本特务机关发放“安居证”的地方。李克痕母子排进队伍里,大家都不敢说话,连喘气的声音都低了些。每次4个人站到桌子前面,一个戴眼镜、尖头、瘦脸的汉奸,板着脸孔向每个人盘问,遇到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或身上有当兵的痕迹,或回答问题可疑,或者其他3人都不认识他,汉奸把手一挥,马上便有日本兵上来架出去,这年轻人便送了性命。听说已有成千上万的人,断送在这名汉奸手里。李克痕胆战心惊走上前去,那汉奸正要盘问,一看是个跛子,叫他走了几步,便马上填了张“安居证”,挥挥手叫他走路。李克痕拿到护身符,长长嘘了一口气,母子俩快步回到了家里。

藏身在宁海路的日子,看房老人告诉他许多南京沦陷后发生的事情:江边上成千上万的人被机枪扫射而死,难民区里众多青壮年被搜捕和处决,街头上到处是妇女被奸淫杀死的尸体,太平路、夫子庙被烧得片瓦无存……讲的人犹存恐惧,听的人打着寒战,李克痕不禁叹息:覆巢之下无完卵啊!

日子就如此在恐怖和血腥中度过。

到了5月下旬,李克痕决计离开南京,便带着“安居证”去领了“迁移证”,接着买到了6月3日去上海的火车票。来到下关车站,一大排鬼子兵荷枪实弹站在那儿,刺刀的寒光闪得人心中发怵。李克痕母子排在旅客的队伍里,无论男女都得解开裤带检查,鬼子兵乘机在妇女们身上乱捏乱摸一阵,直至妇女们脸红耳赤还不肯罢息。

车厢里有鬼子兵押车,不怀好意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旅客,就像押解一群囚犯似的。车开了,李克痕心里充满复杂情感,别了,水深火热中的苦难同胞!别了,恐怖血腥的奴隶生活!别了,紫金山,玄武湖……伴随着车轮的滚动,李克痕激动的泪眼渐渐模糊了。

当晚到达上海,又经鬼子兵严格的盘查,依然靠了那条跛腿,历经危险而化为平安。在上海只住了一晚,翌日便搭船前往香港,由香港转道回到了祖国怀抱。

地狱逃生以后,李克痕把他在南京耳闻目睹的日军暴行,写成《沦京五月记》一文,在汉口《大公报》1938年7月连载。

《大公报》为此文发表社评说:

“李君这篇文章,毫无修饰,也少技巧,只是真纯的写实。我们读这篇文章时,遍体神经感到痉挛,满腔愤怒冲上发颠。

“李君这篇文章,每一字都流注着中国人的鲜血,每一句都弥漫着日本人的罪恶。这篇文章,世界人都应一读,尤其是中国人,更应倾洒血泪以读之。”

第九章 地狱逃生 五、逃离魔窟的军人们

1938年2月7日,汉口《大公报》刊登《京敌兽行目击记》一文,报导我军某部通讯营一名小班长,被日军俘虏和逃离敌人魔掌的经过。

这位小班长在部队撤退时没有走得及,改换便装后在一个店铺里被日军俘虏了。日军正好需要水伕,便押着他回到驻地院子里,发给他一个白布袖章作为护身符,从此每天给日军挑水、送水,亲眼看到许多同胞被日军残杀,许多妇女被日军蹂躏,杀害。

12月16日下午,日军抓获了100多名中国军人和百姓,小班长从水房里看到,敌人在院子里把中国军人一批批扒掉衣服,捆在柱子上、门上、树上,接着用锥子和针来刺,刺得一个个都成了血人,惨叫声不绝于耳。被锥军人有的怒吼叫骂,日本士兵便凶狠地朝他们眼睛刺上两锥,最后端起刺刀朝喉咙一捅,鲜血便像泉水般涌了出来,景象惨不忍睹,日本士兵却围在一旁大声拍手叫好。

玩腻之后,敌人又将剩余的军民赶到门外空地上,命令每人各自挖一个坑,挖好以后跪在坑沿上,敌人从脑后对准确是一枪,尸体就一个个栽倒在坑里了。随后一个日本军官来到厨房里,把几个戴白袖章的中国人赶出去做掩埋工作。

小班长在敌人兵营里就如此胆战心惊地度过了十几天。

12月26日,日军开赴江北,一个敌人拔出手枪,准备给他来个“临别纪念”,正在敌人将要举枪射击的时候,最初俘虏他的那个日本军官走过来了,摆了摆手,打个招呼,于是便将他留下来了,带往江北,来到滁县附近。

这天晚上,日本兵将他关在屋子里,接着三三两两外出寻找女人。小班长独自待在漆黑的屋子里,回想着十几天血雨腥风的日子,自己侥幸捡得的一条性命,心想迟早总要死在鬼子手里,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于是伸手摇了摇窗户,那破旧的窗子经他几下居然摇开了。小班长赶忙爬了出来,乘着夜幕的掩护,朝着郊外农村拼命地奔跑,这才逃离了敌人的魔窟。

五十八师工兵营长齐鹏飞,在城陷后改穿便服躲藏在玄武门附近僻巷中舅父家,白天不敢留在家里,便蜷伏在被敌人炸毁的瓦砾堆中,直到深夜敌人回营以后,才敢偷偷回到舅父家中,用热水泡一下脚,稍稍吃点东西,温暖几个小时,天不亮又赶紧起床离开屋子。

蜷伏在瓦砾堆中,每天都可以远远地看到街头的惨景。有一次,一群日本士兵在街头轮奸妇女,命令中国人站在旁边观看,接着把中国人统统赶进屋里,点火烧屋,听到中国人的惨叫声,日本士兵一个个拍手大笑。还有一次,日兵把大批中国人赶进正在焚烧的屋子里,接着把一朿手榴弹投进火室,弹爆屋倒,惨叫连声,日本士兵们又是一阵阵狂欢大笑。

齐鹏飞确是在这种血腥的恐怖中,昼伏夜归地蛰伏着。开春以后,他和小姨化装成夫妇,深夜登上渔船,经安庆转九江回到了武汉。

103师医务主任陈宏,在南京撤退时不幸负伤,带着一名勤务兵流落在南京附近的乡村。正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遇上一位做生意的万先生帮助,在一处浅窄的茅屋里安下身来。

在这儿住下后,生活上可说是贫困交迫,两人蓬首垢面,全身秽臭,长满了虱子,沦为了真正的乞丐。幸亏身边还带着一些药料,每天冲洗裹贴,伤口不致溃烂,而且渐渐地得到了痊愈。

这期间日本兵是经常下乡来扫荡,村里的妇女,没有一个人能逃脱敌兵的蹂躏,杀人放火,随时可为,算不了一回事。陈宏他们两人,只是靠了蓬首垢面的脏臭外表,侥幸保全了性命。有一回,村庄里突然锣声大作,原来是日本兵抓住了一名老妇人,强令她脱光全身衣裤,要村民们前来观赏。

惊心动魄、胆战心惊度过了4个月后,陈宏两人又随万先生搬到了南京郊外的头关乡村。为了维持生活,向万先生借了40元开设医所。这天起了个大早,赶去南京购买药料。走进城门的时候,要向敌兵岗哨鞠躬敬礼,点头哈腰;路上遇见日军,也必须鞠躬行礼,否则,赏你一顿老拳。市面上商店,大都是日本人开的,妓院、烟馆特别多。陈宏不敢久留,匆匆买好药料,赶回了头关。

开医所的日子,倒也没遇上大的危险,只是汉奸们常来骚扰。什么“反共大会”呀,“庆祝皇军攻占某地胜利大会”呀,名目繁多,常时会有。递上一根膏药旗,强迫参加,不参加就不是良民,报告太君,随时可以把人抓走。

有一回,两个日本士兵下乡找“花姑娘”,撞上了游击队长的妻子,这女人虚与周旋,佯作欢东,并约他们次日再来。翌日,两名士兵兴冲冲来到女人家里,埋伏的游击队员一拥而出,顷刻把两头禽兽送上了西天。随后游击队员挨家挨户通知,为防止敌人报复,各家做好准备、随时撤离。

在这紧张的日子里,陈宏想到自己流落他乡,终非长久之计。于是就此关闭医所,告别万先生与各位乡亲,带着勤务兵几经辗转,终于回到了福建家乡。

并不是每一个逃离魔窟的人都能安全脱险的。

一位姓覃的难友,12月13日随广东军队撤退,在大行宫遇到日军,只好匆忙躲入难民区。

在难民区他应招做了埋尸队队员,开始在富贵山一带掩埋尸体,每一坑200人,都是些平民百姓,双手被铁丝反绑着。后来转到南门,这里的尸体都是被刺刀刺死的,每人至少有十几刀,有的遍身是窟窿,可见日本人是将这些俘虏用来练习刺杀的。有一次从伪治安维持会门口经过,看见日本人把俘虏活活钉在床板上,接着用坦克车开过来压死,惨不忍睹。

从头年12月埋到第二年5月,埋尸工作总无法了结,因为埋了一批,敌人又屠杀一批,天气暖和以后,南京到处都能闻到尸体的臭味。

为了逃离魔窟,覃先生约了许多同胞,一行21人于1938年5月的一个晚上,从城门破洞里爬出了南京,直奔下关火车站。车站上戒备森严,无论男女都要打开衣扣,拿下裤带任日军检查,从下关到尧化门竟检查了11次。登上火车以后,就像囚犯似的被日军押解着,站站都要检查,直到翌日下午三时才到达上海北站。上海的检查尤其严格,一个一个地盘问,等到检查完毕,同行21人中只有4人过完了鬼门关,其余人都在沿途的检查中陆续被扣留下来,他们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

第十章 国际友人 一、黑圈红十字旗帜飘起

战火逼近南京,大炮怒吼,血火横飞。日军的暴行不仅激起了中国人民抵抗外侮、誓死保卫祖国的决心,也激发了国际友好人士的善良、正义和良知。

1937年11月,金陵大学宽大的客厅里,二十几位外国友人聚集一起,他们是应金陵大学校董会董事长杭立武的邀请,前来商议重要事情的。杭立武向他们讲述了上海饶神父的事迹,这位可敬的神父在淞沪战争期间,出于国际人道主义精神,设立了亚克昆诺特国际安全区,收容、保护了大批的中国难民,免受战祸的蹂躏和涂炭。所以他倡议,是否可以仿照上海的模式,在南京也设立一个类似的安全区域,以保护留下和来不及撤走的百姓难民。

杭立武的倡议得到许多国际友人的赞同,美国人、英国人、丹麦人、德国人走到一起,教授、医师、商人、牧师纷纷挺身而出,谢绝他们本国政府要求撤退的劝告,自愿留在南京,冒着极大的艰难和危险,为拯救战祸中的平民百姓而抗争。

在日本法西斯残暴的铁蹄前,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勇敢地诞生了。德国西门子洋行中国总行南京分行经理拉贝,由于他正直的品格和德国国籍,且又是纳粹党员这一便于与日军打交道的特殊身份,被公推为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主席。约翰·拉贝1882年出生于德国汉堡,1908年来到中国,作为西门子公司的雇员,在北京、天津、南京等地经商,和他的家人一起在中国生活了近30年,与中国人民结下了亲密的友谊。他又是虔诚的基督徒,对灾难深重的中国人民,有着深切的同情心。金陵大学教授美国人史密斯博士担任秘书,杭立武被公推为总干事,美国人费区为副总干事。不久杭立武奉命护送南京朝天宫古物西迁,他的职务由金陵大学历史系教授贝德斯博士继任。

国际委员会成立以后,首先便划定安全区地域,南起汉中路,东至中山路,西抵西康路,北为山西路及其以北一带地区。安全区以美国大使馆所在地及金陵大学等教会学校为中心,占地约3.86平方公里,总办公处设在宁海路5号原国府要员张群公馆内。下设交通部大厦、五台山小学、汉口路小学、陆军大学、小桃源南京语言学校、军用化工厂、金陵大学附中、圣经师资训练学校、华侨招待所、南京神道学院、司法部、最高法院、金陵大学蚕桑系、金陵大学图书馆、德国俱乐部、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法学院、农村师资训练学校、山西路小学、金陵大学宿舍等20余处难民收容所。总办公处外面挂着鲜明的南京安全区徽章,黑色的圆圈中套着一个鲜红的十字,象征庄严而沉重的安全区内,保护着人类崇高、神圣的国际人道主义精神。

与此同时,鉴于南京战祸中受伤的军民很多,亟待收容和治疗,一些国际友人又酝酿成立了国际红十字会南京委员会,公推美国圣公会牧师梅奇担任主席,李健南、罗威担任副主席,福斯多牧师任秘书。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由15人组成,国际红十字会南京委员会由17人组成。当南京陷落以后,这些国际友人不畏艰难危险辛勤奔波,赤手空拳与日本法西斯野兽抗争,保护了大批中国平民免受兽兵屠刀的杀害,谱写了一页页国际人道主义的感人篇章。

国际委员会成立以后,马上致函中日双方并附安全区区域地图,要求双方承认并加以保护,安全区内不留驻武装人员和军用设施。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的要求很快得到了中方的认可,卫戍区司令唐生智将军下令撤除安全区内的军事设施,南京市长马超俊还把安全区的行政责任交给国际委员会,同时交给安全区450名警察,3万担大米,1万担面粉和8万元款项。不久,安全区国际委员会又接到上海饶神父的回信,告之委托他与日军司令部联系的事已取得成果,日军司令长官“知道了这件事”,日本军方保证:“难民区(按:即安全区)内假如没有中国军队或军事机关,则日军不致故意加以攻击。”

拉贝整日悬着的心终于放落了。

第十章 国际友人 二、魔爪伸进安全区

12月12日下午,大批军民向北边涌去,拉贝知道,南京的陷落已迫在眉睫了。他命令国际委员会的工人们,迅速将白底黑圈红十字的安全区旗帜,遍插在安全区四周,作为鲜明的标志,又命人将一面德国纳粹党的“卐”字旗,插到国际委员会的屋顶上。德意志是与日本结盟的国家,拉贝便利用这一关系,将象征德国法西斯统治的旗帜,巧妙地用来保护南京的难民。

12月13日凌晨5时左右,拉贝便被猛烈的空袭声吵醒了,自从昨晚得知中国守军全面撤退、突围的消息以后,他知道今天日军进入南京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他早早地起床以后,便特地穿了一套笔挺的咖啡色西装,系上一条漂亮的黑色领带,稀疏的秃顶上戴着褐色的呢子礼帽。为了安全区25万难民的安全,他今天要以这身庄重的打扮,去迎接入城的日军。

在血雨腥风的活地狱南京,有一处相对安全的处所,这确是高扬着人道主义旗帜的国际安全区。

临近中午的时候,大胖子拉贝带着国际委员会的委员,右手举着安全区的旗帜,身体微微摇摆地走动着。来到了汉中路,遇见一支日军的先头部队。拉贝马上迎了上去,而且很有礼貌地招呼:“hello!”

一个日本军官走了出来,通过身边的翻译开始和拉贝对话:“你们是什么人?到这儿有何贵干?”

拉贝回答说:“我们是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的,特来迎接贵军,并请贵军对安全区加以切实的保护。”

“安全区在什么地方?”日本军官迟疑地询问,而且掏出随身携带的军用地图。

拉贝点点头继续说:“我们曾通过上海饶神父与贵军司令部联系,贵军司令部长官答复知道这件事,并表示假如安全区内没有军事设施和武装人员,日军不会故意施加攻击……”

日本军官在地图上寻视着,国际委员会副总干事费区马上走上前去,用手指点着安全区的范围,随后又用笔郑重地圈了下来。

日本军官点点头说:“知道了,请放心!”

拉贝紧绷的心弦放松了,西洋人愉快地向东洋人挥手告别:“Good Bye!”

回到国际委员会总办公处,有人报告说,就在拉贝一行人前往迎接日军的时候,一支日军部队进入了安全区南口,而且随意开枪射杀了20余名惊骇奔逃的难民。拉贝的愉快一扫而光了,他心情沉重地喃喃说:“如何能如此呢?!如何会如此呢?!……”

下午,拉贝马上草拟了一道公函,并请人迅速翻译成日文。

14日,拉贝、史密斯、福斯多三人,开车前往日军部队联系,要求切实解决保护安全区难民问题。他们先后拜访了五名日军长官,均不愿意接受公函。汽车在南京市内奔波着,每隔一两百米就会遇到尸体,有时尸体挡住去路,还得下车搬动。拉贝仔细审视过,都是一些平民的尸体,枪弹从后面穿透,很显然,这些百姓是在惊骇奔跑时,被日军从背后开枪射杀的。街道两边的商店里,日本士兵成群结队地洗劫财物。假如不是亲眼看见,拉贝无论怎么也不敢相信,这确是德国的盟友日本帝国的军队,堕落到已经和土匪没有区别的地步。

傍晚,他心情沉重地回到家里。

翌日,拉贝又起了一个大早,这位50余岁的老人,再次为安全区难民的命运而奔波。这天通过日本大使馆参赞福田,终于与日本特务机关负责人原田少将取得联系。中午,原田少将接见了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主席拉贝,事后并巡视安全区一周,来到国际委员会总办公处。

拉贝与原田的谈话是由福田担任翻译的。拉贝首先表示,贵军对安全区未加轰击,不胜感激之至。随后报告安全区的情况,提出亟待解决的问题。他特别强调了两点:一、安全区各入口处,要求日军派兵把守,以保护难民的安全;二、有少数中国军人放下武器后已进入难民区,敬希贵司令动恻隐之心,使他们重过平民生活。

原田少将答复说:安全区各入口处将派兵驻守,以维持秩序;必须搜索城内的中国兵,对于已被解除武装的中国兵,可以信赖日军的仁慈态度。

拉贝的心里再一次升起希望的光芒,然而,这短暂的光芒很快便消失了。实际上日军的许诺只是对善良的再一次愚弄和欺骗。就在谈话之后,情况急转直下,血腥的屠刀和恐怖的枪声便笼罩了整个金陵。

第十章 国际友人 三、拉贝的愤怒

15日夜晚,大批日军士兵闯入金陵大学校舍,当场强奸妇女30人,有几名妇女甚至被六人轮奸,在安全区其他一些地方,当晚也发生同样的事情。

另一支日军来到一个收容所,宣称有6000名解除了武装的中国军人进入了安全区,必须把他们搜索出来。于是青壮年人人过关,穿军服的,当过兵的,自是在劫难逃。即使是平民百姓,只要手上有茧,肩上有趼,也难逃厄运。日本兵把他们从人群中抓出来,甩绳子缚着,每100人圈在一起。

国际委员会的委员们正在煤油灯下召开会议,听到报告,拉贝带着委员们急忙赶了过来。他气喘吁吁地向日本军官交涉、争辩着,可是无济于事。费区在队伍中急忙地穿来穿去,他想寻找到昨天向他交枪的四个小个子广东士兵,他们是怀着满腔报国之志来到抗日前线的,壮志未酬,实在不愿意放下武器,说话时眼睛里还燃着熊熊的火焰。还有一个大个子的北方军官,他曾满怀惆怅地向费区倾诉了战败后的痛苦和遗憾,那一双深深凹陷的失望的眼睛,令他毕生难忘。他想找到他们,哪怕再看上一眼,哪怕稍稍表示一下自己无能为力的痛苦和遗憾。可是他找不到他们,也许他们早已被圈进被缚的人群中间去了,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死神的咆哮和狰狞。

【德国西门子洋行中国总行南京分行经理拉贝,由于他正直的品格和德国国籍且又是纳粹党员这一特殊身份,被公推为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主席。】

1300多人被全部捆绑完毕,日本人命令他们排着长队向马路上走去。刺刀的寒光在星月下闪耀着,没有叹息,没有哭泣,1300多人在马路上缓缓地移动,只有痛苦和悲哀深深地压在人们的心底。

费区忽然拔腿向前奔去,不顾日军的吆喝和阻拦,拼命往前挤。朦胧中眼睛倏然一亮,他终于看到了那几个熟悉的影子,是的,是他们,确是他们!那几个小个子广东兵!费区挨了过去,而且大声嚷叫起来,向着日本士兵拼命打手势,试图解救他们。日本士兵不但没有理睬,并且把他往外推。

几个小个子广东兵被费区的声音惊动了,他们转过头来,费区明显地感到,他们的目光是那样地绝望和痛苦,不觉心里涌上一阵深深的痛楚,他在路边愣愣地站着,悲痛难言。

一会儿,不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机枪扫射声,夹杂着人们的呻吟、惨叫和怒骂声。拉贝气得浑身发抖,觉得自己受了欺骗和愚弄,而他又欺骗了别人。下午的许诺还在耳边回响,晚间的安全区却充满血腥、屠杀和狰狞。他气得右手握拳在空中拼命地挥动,一边大声地吼叫着:“骗子!可耻的屠夫和骗子!”

12月16日,情况愈趋恶化,大批日军涌入安全区内,四处搜捕和屠杀解除武装的中国军人和平民百姓。

鼓楼五条巷4号难民区内,中国军民石岩、陈肇委、胡瑞卿、王克林等数百人,被日军搜捕驱集在大方巷广场上,以机枪射杀;

在傅佐路12号,平民谢来福、李小二等200余人,被日军押往大方巷塘边枪杀;

在中山北路前法官训练所旧址,平民吕发林、吕启云、张德智、张德亮、张德海等100余人,被日军捆绑拖至四条巷塘边,用机枪集体射杀。

……

安全区内,到处是机枪疯狂的吼叫,屠刀罪恶的血腥;到处是妇孺悲惨的呼号,老人痛苦的哀鸣。刽子手狞笑着,肆意宰杀着国际的准则,人类的公理、道义和良心。

大胖子拉贝带领国际委员会的委员们,四处奔走交涉,但日军当局的答复却是:难民区内隐藏着两万名解除武装的中国军人,皇军必须统统将他们搜捕出来。

六千名上升到两万名,这意味着更大的搜捕和屠杀将接踵而来!

傍晚,拉贝拖着沉重而疲倦不堪的身体,回到广州路小桃源10号的住宅。这儿收容了几百个难民,住宅的屋顶上,纳粹党旗帜高高地飘扬;宅院的大门上,日本军方的布告写着赫然的禁令。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当他跨进院门之后,两个日本士兵的丑态马上闯入了他的眼帘:一个正在洗劫财物;另一个解开裤子正压倒在一个姑娘的身上。拉贝感到热血往头上直涌,脸孔涨得通红,他大声吼叫着:“滚出去!给我滚出去!”一边挥动着粗大的手臂。

日本士兵慌忙回过头来,看见手臂上那威严的国社党图案的臂章,赶紧爬了起来,提起裤子光着屁股往门外逃窜。拉贝挡在大门口,愤怒地指点着:“从哪里进来的,你们从哪里出去!”日本士兵乖乖转过身子,从围墙上爬出了院子。

回到房间,拉贝正准备坐下来休息,侍役进来报告说,白天来了几个日军,劫走了一辆汽车,留下一张条子,上面写着:“谢君厚礼,日军佐藤。”

余怒未息的拉贝,怔怔地望着这张条子,金丝眼镜后面,那蓝色的眼睛蕴含着无尽的疑惑、忧虑、愤怒和惋惜,良久,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短短几天,他对自己祖国的盟友日本的军队,已经是彻底地失望了,这哪里像一支军队啊,简直是一群强盗和土匪!

安全区内,日军暴行不断,国际委员会逐日进行记录,拉贝便每天带着国际委员会的公函和暴行记录,前往日本大使馆和日军司令部,进行交涉和抗议,但收效甚微。

一天,有人来报告说,古平岗发现两个军用仓库,是中央军撤退时丢下的,里面尽是些硝磺、子弹还没处理,该如何办?拉贝一听急了,对一个大个子临时工招了招手。那个工人马上走了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拉贝问道。

“我叫袁存荣。”

“袁存荣,你是中国人,有一件对你们中国人很重要的事情,叫你干,你敢不敢干?”

“什么事情,你讲吧!”袁存荣点点头。

拉贝神情严肃地说:“在古平岗发现了两个军用仓库,是中央军撤退时丢下的,全是硝磺、子弹,要是给日本人拉去了,又要杀死你们多少中国人啊!你敢去把它破坏掉吗?”

袁存荣连声说:“去,去,我这就去!”

拉贝又问:“你知道怎样破坏它吗?”

袁存荣摇了摇头。

拉贝拍了拍袁存荣身上的大褂,告诉他说:“你要用褂子兜上一兜硝磺,接着用手在地上撒一条长线,记住,线要撒得长长的,接着点上火柴。”

晚上,袁存荣乘着夜幕,七弯八拐,绕过日军岗哨,来到古平岗公园。摸进仓库,借着窗外朦胧的月色,他看到两个仓库满满的全是硝磺和子弹。袁存荣按照拉贝教授的办法,用大褂兜上许多硝磺,撒了一条长线,接着小心翼翼地点上火柴。人还没动就听见轰然一声,屋顶起来了,砖瓦、木板炸飞了,火苗往上直冲,袁存荣爬起身拔腿就跑,身后传来了子弹噼里啪啦的爆响声。

拉贝那沉重而焦虑的脸上,露出了短暂而难得的微笑。

第十章 国际友人 四、华小姐魏特琳

当拉贝、费区、史密斯等国际友人为安全区难民的命运而奔波的时候,另一位国际友人明尼·魏特琳也正为安全区妇女的命运艰难地工作和抗争着。

明尼·魏特琳,美国人,1886年9月27日出生于美国伊利诺州西科尔小镇一个铁匠的家里,父亲艾德蒙是法国移民。

魏特琳6岁的时候,母亲不幸病逝,从此过上了贫苦困难的日子。她勤奋好学,聪颖过人,通过一边做工,一边读书,顽强读完了中学。这时她已经皈依基督教,成为一名虔诚的基督徒。1907年,魏特琳以优异成绩毕业于伊利诺州州立大学,五年之后,受基督教会派遣,前往中国工作。年轻的基督徒怀着满腔爱心,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和憧憬,来到安徽合肥,先后在三育女子小学和三育女中担任校长。

1919年10月来到南京,受聘为金陵女子大学教务主任,并代理校长职务,从此开始了她与金陵女大长达20多年的不解之缘。

1937年上海淞沪抗战爆发以后,灾难的魔影已经笼罩了南京。

9月20日上午,美国驻中国大使馆官员帕克斯顿来到金陵女大,告诉她日军将对南京开展大规模轰炸的消息,并劝她暂时离开南京。但魏特琳却考虑到,这种最危险的时候,也正是金陵女大最需要自己的时候,翌日便给美国大使馆写了封回信,表示自己已决定不离开南京,不离开金陵女大。而且明确表示,她是自愿冒着危险留下来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希望使美国政府和金陵女大感到为难,“一切责任都由自己承担。”

转瞬到了11月中旬,形势更加恶化,美国大使馆又通过他人打电话告知魏特琳,督促她撤离南京。但魏特琳态度仍然十分坚定,那确是“留下来和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在一起”。她向帕克斯顿表示:“我不能离开金陵女大的同事和邻居,因为他们需要我。”留下来的魏特琳女士,马上投入了南京国际委员会和安全区的筹备和组建工作,她和许多的外国朋友一道,高举伟大的国际主义和人道主义旗帜,勇敢地留在南京,迎接那即将降临而又难以估料的种种战争血腥,艰难困苦,甚至人身的危险。

魏特琳约50岁,瘦长个子,高高的鼻梁,金色的卷发映衬着白皙的皮肤,湖蓝的眼睛里蕴含着慈祥和善良。她有个中国名字叫华群,人们都叫她华小姐,因为她一直没有结婚。

自愿留在南京的魏特琳女士,高扬人道主义旗帜,以她柔弱的肩膀,挑起了保护南京千万妇女的艰难重任。

华小姐负责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收容所的管理工作,这儿开始收容了4000名妇女、儿童,后来日本士兵到处奸淫,妇女们惊恐万状,蜂拥而来,一下激增到10000余人。楼梯口、走廊间、阳台上,到处挤满了人,甚至屋檐下、墙脚边都搭起了不少既不挡风又不挡雨的临时帐篷。穿着整齐的小姐,流离失所的村姑,步履蹒跚的老妪,拖儿带女的妇人……战争把妇女们驱赶到一起。日本兽兵的觊觎、骚扰,上万人的吃、喝、拉、撒,惊恐、嘈杂、惶乱,统统压到了华小姐文弱而勇敢的双肩。

华小姐的能力、学识、胆气和人格,在这儿受到严峻的考验,也得到最充分的体现和发挥。她挑选了一些能干的单身妇女作助手,把上万人管理得井井有条。住房编号登记,饮食卫生、出入大门都有严格的管理制度,助手们分工把口,各负其责,她自己则整天坐镇在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的铁门边。以凛然的正气和大无畏的精神,面对着野兽们的淫欲、疯狂和狰狞。

聚集着几千名妇女的难民收容所,自然是野兽们奸淫、泄欲的最好地方,兽兵们日夜觊觎着这儿,企图寻找捕捉猎物的机会。

一天,两辆日军汽车吼叫着要闯进大门,华小姐手持星条旗勇敢地在门口阻拦着。双方僵持很久,恼怒的日本士兵跳下车来,强行将铁门拉开。华群急了,将手中的星条旗丢在汽车轮子前面。汽车停住了,日本人的汽车不敢碾轧美利坚的星条旗,犹豫半晌,把汽车开走了。

夜晚,日本士兵们三五成群翻越竹篱笆钻了进来,兽兵们四处乱摸,摸着妇女就进行奸淫,日本兵得意地把这叫做“摸彩”。

12月17日夜晚,兽兵们终于公然闯进了校园。一个个妇女哭泣着、惨叫着被拉上卡车,华群、德威南夫人、陈夫人拼命地抗议阻拦着,然而无济于事,华小姐眼泪汪汪地看着十几名妇女被日军抓走,愤怒和痛苦充盈着无奈的心房,她除了说理和抗争之外,实在也没有其他方法。

当日军大肆搜捕解除武装的中国军人的时候。金陵女子文理学院也被抓去了几百人。华小姐急了,对妇女们连声说:“那些抓走的都是你们中国人,你们要赶快去救他们啊!”

妇女们说:“我们自身都难保,如何能救他们呀?”

华小姐说:“能!你们去认人呀,儿子,兄弟,侄子,能救多少算多少啊!”

于是,一些胆大的妇女一拥而去,哭的哭,嚷的嚷,儿呀、肉呀叫个不停。

日本人懵了,是真是假也弄不清。

几十名中国人从死神的屠刀下被救了出来。

几天之后,一群日本妇女来到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妇女收容所参观,日本军官恣意地笑着,向参观者介绍这儿“安宁的生活”和“愉快的空气”,炫耀着“皇军的慈悲”和“恩惠的雨露”。华小姐冷冷地看着他们,露出不屑一顾的憎恶和鄙视。

花枝招展的日本妇女高傲地巡视着,忽然,以征服者的虚假和伪善,将一把把糖果,施舍般地撒向难民。一些无知的妇女们一哄而起,你争我夺,又捡又抢,有的还撅起屁股钻到桌子下、床底下寻找。

日本人得意地笑了,咔嚓!咔嚓!随行的日本记者拍下了一张张显示“皇道乐土”、“皇恩浩荡”的欺骗世人的照片。

华小姐的脸孔气得通红。

日本人走后,华小姐痛心地哭了。她对妇女们说:“日本军队杀了你们多少中国人?!敌人扔东西给你们,你们为什么去抢?!是金子也不应该捡啊!你们不但丢了中国人的面子,连我华群的面子也给你们丢光了!”

当日本法西斯的铁蹄践踏六朝古都,秦淮河水流淌着无尽的血泪,许多人出于无奈,手臂都戴上一个太阳臂章的时候,华小姐却严格规定,不允许太阳旗进入金陵女子文理学院,进出凡戴有这种臂章的都要取下来。

一天,一个14岁的孩子,戴着太阳臂章提着竹篮给姐姐送饭,来到了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收容所,华小姐招招手叫他过来:“你为什么手臂上戴这个东西?”

孩子说:“大人叫我戴的,戴上这个袖章日本人不会杀头。”

华小姐语重心长地说:“你不用戴这个袖章,你是中国人,你们的国家没有亡!你要记住,你是哪年哪月戴过这个东西的,你永远不要忘记!”说完,华小姐帮他把臂章取了下来。

华小姐的一番话,在这个小孩幼小心灵的土壤上,毫无疑问将会播下爱国的种子,而且长久地扎根生长。

第十章 国际友人 五、患难与共的国际友人

金陵大学教授李格斯博士在安全区国际委员会中,是负责后勤工作的,25万难民的大米、面粉和燃料供应,是安全区的头等大事。

他不仅要保护好国际委员会的几处仓库和货栈,还要为运输食品、燃料而日夜操劳。李格斯手下尽管有几名中国工作人员,可是中国人单独驾车运输食品、燃料,虽然带着国际委员会的臂章和日军的通行证件,仍然受到层层关卡的刁难和阻挡。李格斯不得不亲自驾驶车辆,冒着无尽的麻烦和危险,在充满血腥和恐怖的南京街头,为25万难民的生存而日日奔忙。

在最困难的日子里,国际委员会的三口大锅还是冒着热气,从这儿煮出的米粥,曾经使许多最贫苦的难民,得以保住生命。为了难民区里无数家庭的锅盆不致熄火冷气,李格斯付出了多少艰辛和爱心。除此之外,李格斯还要和其他安全区国际委员会委员一样,值班守护难民收容所,为驱赶骚扰的日本士兵,保护无辜的难民而奔忙。

12月25日,信奉基督教的西洋人最神圣的节日,圣主耶稣诞生之日。耶稣是崇高、神圣和善良的化身,为了拯救人类,他宁愿让自己钉死在十字架上。李格斯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他以实际行动履行自己的信仰。

神圣的节日里却发生了最不神圣的事情。这天上午10点钟,李格斯在汉口路29号发现了一些日本兵,同时听到了一名年轻妇女的哭叫声,这位妇女正被一个日本兵抓住往屋里拽。李格斯闻声马上赶了过去,日本兵吓得逃跑了,这位妇女请求李格斯护送她回陆军大学难民收容所。他们一起往东走,快到金陵大学校院时迎面碰上了一名日军稽查官,带着两名士兵和一名翻译。

这是一名典型的日本法西斯军人,粗壮的身体托着一副野蛮的脑袋,狰狞的眼睛闪射着凶恶的光芒,正带着征服者非凡的得意,在安全区的马路上高傲地巡视着。看见李格斯,他突然想在西洋人面前显示一下皇军的威风,于是大声地吆喝着:“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把手放在口袋里面?!”

李格斯听不懂他嚷些什么,只好停下来。

稽查官走上前来,粗鲁地抓住西洋人的手,把它从口袋中拽出来,接着,又扒下手上的臂章。

李格斯不明白,手放在口袋中走路,这是因为天气太冷,何况又纯粹是个人的自由,你日本人管得着吗?于是,很不服气地将手放回口袋之中。稽查官恼怒了,朝着李格斯手重重地击了一拳,接着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胆敢对抗皇军?”

李格斯蔑视地看着对方,多日来,日本军队的所作所为,使他对日军的印象早已降到冰点以下,比冬天的南京还要寒冷。他不以为然地反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护送这位妇女回家有什么不对?”

稽查官朝着西洋人胸口又是一拳,接着粗鲁地骂道:“八格牙鲁!把你的通行证拿出来!”

匆忙中李格斯忘了带通行证,于是又挨了一记耳光。日本军官命令士兵用枪对着他,接着抢下他的帽子,要李格斯鞠躬致敬。

李格斯断然拒绝了,他抗议说:“我是在国际委员会工作的美国人,你没有权利要求美国人向你脱帽鞠躬!”

幸好,这名野蛮的日本军官还没有愚蠢到丧失理智的地步,在双方僵持好久以后,他终于无可奈何地挥了挥手,叫李格斯自己回家去。

中午,李格斯赶到国际委员会秘书史密斯家里,愤怒地向他讲述了这一件极不愉快的事情。史密斯马上拟就了一份抗议书,并很快送到日本驻南京大使馆。

几天之后,正好日本大使馆田中参赞来到国际委员会,要求帮助寻找熟练工人,尽快恢复南京的电力供给,李格斯愤愤地回答说:“到哪儿去寻找发电工人?南京电厂的54名职工,被你们日本军队杀掉了43个,你们日本皇军大概是不需要发电厂吧?!”

说完以后,李格斯心里似乎觉得舒服了一点。

最忙碌、辛苦的恐怕依然三位德国的朋友拉贝、史波林和潘亭。他们胸前的国社党徽章和手臂上的“卐”字形图案,关于遏止日军的暴行,有着某种特殊的威力。

德国商人史波林是上海保险公司的,一个偶然的来南京办事的机会,使他卷入了这场国际人道主义的救援工作。

12月11日,日军的大炮轰进了安全区,福昌饭店门口躺下一大片尸体,住在那里的史波林也受了轻伤。这位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当过4年日军俘虏的老人,重新燃起了对昔日夙敌的仇恨之火,他放弃了登轮返回上海的最后机会,毅然加入了国际友人们的黑圈红十字组织。

这位60余岁的可敬老人,戴着国社党图案的特殊臂章,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忠实地巡逻着,为维护人类的公理、正义和良知,而昼夜不停地辛劳和奔波。一天中午,他和美国人费区在宁海路巡视的时候,15号的院子里传来了妇女凄惨的呼救声,两人急忙跑了进去,一幕亵渎人类文明的丑剧,马上展如今他们眼前:四个日本兽兵,两个在劫掠财物,两个正光着屁股压在妇女的身上。史波林愤怒地冲了上去,挥动手臂大声地吼叫。日本兵猛然回头,看见可怕的黑“卐”字臂章,连声惊呼:“德意志!德意志!”有的丢下财物,有的提起裤子,急忙往外逃窜。

过度的劳累与奔波,年迈的史波林病倒了,隐蔽在安全区的野战救护处处长金诵盘得知消息,带着医官蒋公谷赶往大方巷住所看望。看过病又送上药,史波林很快得到康复。当德国人得知为自己看病的是留下来的中国军人时,他赞扬和钦佩中国人尽职尽责的美德,表示愿意帮助他们脱离险境。老人还指着地图,满怀深情地鼓励说:“日本人如今占领的,只是中国的百分之几,你们的出路只有抵抗,不然就要做奴隶,奴隶,懂吗?”

金诵盘激动地点了点头,东方人的心和西方人的心紧紧地连在一起,东方人的手和西方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南京红十字会主席,美国圣公会牧师约翰·梅奇,是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成员中又一位慈祥、善良而充满爱心的老人。

南京沦陷时,他闻知外交部里还有1000多名来不及撤走的伤兵,梅奇急了,举着红十字会的旗帜赶到那儿,把伤员勇敢地接收下来,以国际人道主义的旗帜保护了一大批中国人的生命。

日军凶残无比的大屠杀暴行,使梅奇的心灵受到极大的震撼,在日夜奔波,尽力阻止这些暴行的同时,他决心冒着极大的危险,悄悄将这些暴行拍摄纪录下来。鼓楼难民医院是他常去的地方,在这儿他拍摄了许多被日军杀伤的市民送往医院救治的镜头:被刺刀刺穿的颈部,被蹂躏、奸淫的女性痛苦茫然的面孔,头部被汽油烧得像炭一样黑的男人,女儿被残杀而痛不欲生的母亲,水面上漂浮的尸体……

由于行动受到极大的限制,许多日军大屠杀的残酷场面他是无法拍到的,他所能拍摄到的,只能是安全区内有限的暴行镜头,但这已经是极为难得珍贵的现场第一手资料了。

梅奇共拍了13本16毫米的电影胶片,拷贝共37分钟。这些极为宝贵的资料,在南京形势稍稍安定以后,被费区偷偷带往上海,交给英国人《孟却斯德导报》驻华记者田伯烈。田伯烈是一位正直而勇敢的国际友人,怀着对法西斯暴行的强烈憎恶和痛恨,对捍卫人类公理、正义的崇高信念,田伯烈正在上海编著《外人目睹中之日军暴行》一书,以便将日军的“南京大屠杀”暴行公之于世。得到这些胶片以后,田伯烈迅速交给上海柯达公司制作了3部拷贝,分别被送往德国和美国。

这些过程都是在极为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可是日本军方依然得到了消息。他们进行搜捕,派出间谍千方百计想得到拷贝,甚至在拷贝送往美国的时候,日本军方还派飞机跟踪追击。但因美国当时依然中立国家,日本飞机始终未敢开炮轰击。

许许多多国际人士,自愿挺身而出,甘冒艰难和风险,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而无私奉献,忘我地工作。人类是不以国籍、种族、宗教信仰、肤色等等划分界线的,当正义的旗帜高高扬起,公理发出庄严的呼唤,所有爱好和平的人们都将勇敢地站在一起,为遏制恶魔,拯救人类这一崇高的信念而英勇抗争。

第十章 国际友人 六、感谢与怀念

1945年8月,同盟国反攻取得节节胜利,日本法西斯军国主义分子终于被迫放下了滴血的屠刀。

胜利狂欢中的中国政府,没有忘记南京沦陷时的这批患难与共的国际友人,给他们隆重颁发了带有蓝、白、红三色项链绶带的玉石勋章,他们接受这一崇高的荣誉,毫无疑问是当之无愧的。

可惜,明尼·魏特琳女士已经不在人世了,华小姐是1940年因病离开中国的,第二年——1941年5月14日,她在自己的故乡美利坚,闭上了充满爱心的湖蓝色的眼睛。临终前华小姐还念念不忘中国,满怀深情地说:“我假如有两个生命,我将还要为华人服务。”

中国人民将永远纪念这位可敬的美国朋友。

慈祥、善良的美国圣公会牧师约翰·梅奇,1946年曾经和南京鼓楼医院的威尔逊医师一道,前往东京远东国际法庭出庭作证,以现场目击的许多确凿的罪证,把“南京大屠杀”罪魁祸首松井石根送上了断头台。1953年,这位可敬的牧师在美国去世了,他把崇高的品德和对日本法西斯军国主义罪行无情揭露的纪录影片,留在了人间。

约输·梅奇拍摄的影片共制作了3部拷贝,一部被德国驻南京大使馆政务秘书罗森送回了德国,一部被费区送交了美国国会,一部送给了一位英国传教士。目的在于唤起这些国家政府和人民对日军暴行的警觉和关注,以便及时进行遏制,拯救人类和平。可惜由于种种缘由,预期的目的当时并没有达到,但影片中的许多镜头,却通过种种渠道开始流传。198年南京市建立“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在该馆制作的《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纪录片中,就有不少梅奇牧师当年现场拍摄的镜头。梅奇牧师拍摄日军罪行的影片,经过近半个世纪以后,终于得到广泛的传播,并取得良好的效果。

具有传奇色彩的是,梅奇牧师当年拍摄的胶片原件,始终下落不明,直到他逝世近40年后——1991年人们才在纽约市郊,他儿子住所的地下室里发现了它。连同一起被发现的,还有梅奇在“南京大屠杀”期间所写的日记。日本著名教授,“南京大屠杀”事件研究者藤原彰,在看过这部影片后说:“证实‘南京大屠杀’事实,仅此足矣!”可见,梅奇当年冒着种种危险,拍下的这些现场目击者的第一手资料,关于中国人民乃至世界爱好和平的人民,是何等地珍贵和重要!

比较起来,作为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主席的拉贝,后来的命运却颇为坎坷和不幸,缘由是他当时的祖国太不美妙。

拉贝于1938年2月22日,奉西门子公司之命,离开南京,4月回到德国。回国之后的拉贝,连续在德国外交部等处作了五场讲演,展示有关罪证,揭露日军在南京的暴行。6月8日他更将一份揭露日军暴行的报告,直接寄给国家元首希特勒本人。

拉贝回国后的所作所为,使与日本结盟的德国统治者非常难堪。几天之后,拉贝遭到警察秘密逮捕,六本日记和有关照片也被搜走。释放时被勒令保持沉默,不得再举办任何揭露日军暴行的活动。后来拉贝尽管拿回了日记,但照片却被没收了,愤怒之下,拉贝勇敢地提出退出纳粹党的要求。

战争结束时,拉贝已是63岁的老人,全家六口,生活没有任何来源,靠挖野菜做成面糊汤度日。当南京人民获悉拉贝生活困境时,马上开展了救助拉贝的募捐活动,当年受拉贝庇护免遭日军凌辱的妇女,从日军枪口下得以生还的男子,得到救济没有饿死的老人,纷纷解囊相助,不几日便募得一亿元,经特别批准,换购成2000元美金,辗转寄给拉贝。可是战后的德国物资极其匮乏,有钱也买不到食品,于是南京市长又在瑞士购买了奶粉、香肠、茶叶、咖啡、牛肉、奶油等众多食品寄给拉贝。

此后,每月一次,带着中国人民深情的一大包食品,从南京飞往柏林。

善有善报,中国人民历来是崇尚知恩图报的。在依靠“采集野菜、野果度日”,“连干面包也难以得到”,“与马铃薯早已绝缘”的时候,接到这些食品,关于拉贝全家,具有多么重要的意义啊!

中国人民的友好支援,帮助拉贝全家度过了战后最艰难的岁月。1950年,这位可敬的老人因中风在柏林与世长辞了。

拉贝去世后将近半个世纪,1996年,美籍华人作家张纯如女士因创作对于中国抗日战争的作品,从资料中了解到拉贝及其日记,几经辗转,找到了拉贝的外孙女赖茵哈特夫人。赖茵哈特得知这些日记重大的历史价值以后,说服舅舅,决定接受“纽约纪念南京大屠杀受害同胞联合会”的邀请,于1996年12月,在纽约以亲属名义公布了这些日记。

拉贝的日记共8本2117页,名为《战争日记》,从1937年9月19日开始,至1938年4月停止。与此同时,拉贝当年给希特勒的报告及其附件、照片等,也由亲属同时予以公布。这份文件共260页,并附有照片80张,其中梅奇牧师拍摄的58张,南京国际红十字会会计、德国工程师克鲁茨拍摄的22张,均配有文字说明。

这些日记再一次向人们掀开“南京大屠杀”那一页沉重的历史,为日本法西斯军国主义惨绝人寰的暴行,提供了一串串滴血的证词。这些证词出自一位与日本结盟的德国纳粹党员之手,因而就更具有无可辩驳的确凿性和更为强大的说服力。

拉贝的外孙女赖茵哈特夫人随后将全部资料的复印件寄给了中国“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江苏人民出版社得知拉贝日记被发现的消息以后,也于1997年3月底派出蔡玉华、徐宗文、郑寿康3人谈判小组飞往柏林,与德意志出版机构公司经过谈判,购得了中文版版权,包括国际中文版版权。同年8月,由江苏人民出版社和江苏教育出版社联合出版,受到舆论界和读者的普遍关注和欢迎。

毫无疑问,60年前拉贝为维护人类公理、正义、和平所做的艰苦卓绝的工作,还将为维护人类的公理、正义与和平,作出更久远的影响与奉献。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人类的事业却是永恒的。

为人类永恒事业作出奉献的人们,必将长久地和人类永恒的事业活在一起。

第十一章 恶魔归案 一、选定被告的风波

1943年11月,美国经过充分准备,在中部太平洋南端的吉尔伯特群岛,揭开了对日本反攻作战的序幕。跳跃式的岛屿争夺战取得节节胜利,1945年4月,美军攻占日本本土的最后一道屏障冲绳岛。这年5月,欧洲战场也取得决定性胜利,随着纳粹德国战败投降,第二次世界大战已接近尾声,同盟国胜利在望。

9月17至8月2日,美、英、中三国首脑和外长,在德国柏林郊外的波茨坦举行会议,发表了著名的《波茨坦公告》,公告郑重而严厉地通告法西斯日本帝国政府:

马上宣布所有武装部队无条件投降,并对此种行动诚意实行予以适当及充分之保证。除此一途,日本即将迅速完全毁灭。

《波茨坦公告》敲响了日本侵略者的丧钟。

8月6日,美军在日本广岛上空1万米处投下名为“小男孩”的原子弹,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和一片令人眼花目眩的强烈闪光,一团蘑菇云冲天而起,整个广岛马上笼罩在恐怖的烟云与火光之中,市区顷刻化为一片焦灼的火海,全市建筑物绝大部分被摧毁,夷为一片废墟,当场死亡78150人。原子弹巨大的毁灭性威力,马上在日本皇室和统治集团内部引起一片震惊和慌乱。

8月8日下午,苏联外长莫洛托夫召见日本驻苏大使佐藤尚武,递交他一份对日作战宣言,百万苏联红军越过中苏边界进入我国东北,对日本关东军发起全面进攻。日本统治阶层内部惊慌失措,连续召开御前会议,最终决定接受《波茨坦公告》的方针。

8月15日中午12时,天皇向全体日本人民宣读诏书,庄严的《君之代》国歌奏过之后,广播里响起天皇沉重而凄楚的声音:

察世界之大势及帝国现状,朕决定采取十分措施收拾时局。

帝国政府已受旨通知美、英、中、苏四国政府,我帝国接受彼等联合宣言之各项条件……

1945年9月2日,“密苏里号”军舰上,日本代表在投降书上签字。

1945年9月2日,停泊在日本东京湾的美国战列舰“密苏里号”上,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具有伟大历史意义的事件,日本帝国无条件投降签字仪式在这儿举行,盟军统帅麦克阿瑟庄严宣布:“如今,世界已恢复和平,让我们为上帝永远保佑它而祈祷!”

一个星期以后,9月9日,中国战区日军投降仪式在南京中国陆军军官学校庄严地举行,冈村宁次代表日本中国派遣军在投降书上签字。疯狂野蛮不可一世的侵略者,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布满战争疮痍的中国大地上,人们都沉浸在欢乐昂扬的气氛之中。

随着麦克阿瑟的大皮靴踏上日本的领土,驻日盟国占领军总部对日本战犯的追究和审理,也就拉开了序幕。

1945年9月11日,驻日盟国占领军总司令部下达了逮捕战犯东条英机的“第1号令”。当天下午,盟军总部克劳斯少校率领美国宪兵赶到东京近郊濑田川,东条英机的一座两层楼住所,当克劳斯登上二楼的时候,蓦地听到一声枪响,东条英机朝自己左胸开了一枪。经过抢救,东条英机活下来了,历史注定他要留下来接受正义的审判和惩罚。

当第1号大战犯被捕的时候,美联社记者采访了松井石根,这个罪大恶极的魔王竟然大言不惭地说:“至于敝人,二次大战期间曾奉命出任上海派遣军和华中方面军的负责长官,指挥过淞沪会战和南京会战,但依据《波茨坦公告》精神,这不能视为犯了‘战争罪行’,所以,敝人问心无愧。”

一个星期之后,即9月19日,正义之剑终于指向了这个伪善的魔王。

松井石根是1938年春天回到日本的。当时,虽然日本军方极力封锁消息,“南京大屠杀”惨案依然通过各种渠道,被披露于报端,国际舆论大哗,一片谴责之声。日本政府为掩人耳目,不得已作出决定,召回松井石根及其部下将校80余人。

1938年2月17日,松井石根在上海与新任华中方面军司令官烟俊六办好了交接手续,21日,携幕僚、参佐乘“天龙号”巡洋舰回国。25日,松井石根一行到达佐世保军港,受到热烈、隆重、盛大的欢迎。26日,他赶往叶山离宫,接受天皇召见和赏赐。随后,日本首相、陆相、海相先后设宴为他接风。

松井石根作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最大的大屠杀惨案负有主要责任的罪魁祸首,回国之后不仅未受到惩处,并且受到隆重的欢迎和奖励,激动之余,法西斯恶魔又挥笔作诗,向天皇表示忠心:

<small>悬军奉节半星霜,圣业未成战血腥;</small>

<small>何貌生还老瘦骨,残骸誓欲报英灵。</small>

回国之后的松井石根,为了掩饰自己“南京大屠杀”元凶祸首的丑恶面目,在热海市附近的伊豆山半腰建了一座“无畏庵”,请人从上海最激烈的战地大场镇采来血土,与日本濑户的泥土和在一起,请陶瓷艺术国手加藤春二塑了一尊“兴亚观音”,供奉在殿堂里,每天和夫人矶部文子一起,扶杖登山,吃斋念佛。

然而,不管怎样乔装打扮,总是杀气不灭,本性难改。1945年8月1日,松井石根得到日本战败投降的消息,悲恸不已。傍晚,昏暗的电灯光下,他痛苦万状地捧出一瓶“松竹梅”雕花酒,一边流泪,一边满满斟上一杯,一气喝了下去。接着忧思重重地取出皇上赐给他的“奉节”军刀,抚摸良久,将酒缓缓地洒在军刀上面,抱刀痛哭不已。他大约为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去重温的美梦,而感到无限的遗恨吧。

天网恢恢,伪善的恶魔终于落入了法网。

松井石根在巢鸭监狱里是和日本法西斯理论家大川周明关在同一间房里的。大川周明经常歇斯底里发作,吵吵嚷嚷,松井石根非但不恼怒,待他安静下来之后,还常常会教他学习中国的古汉语诗词,教到兴起时,甚至还摇头晃脑得意地朗诵起自己的诗作。

巢鸭监狱关押的甲级战犯嫌疑者多达100余人,当时远东审判差不多是被美、英两国控制,按照美、英两国检察官意见,列入第一案审理的被告定为15人,最多不超过20人,其余可列为第二、第三案审理。中国检察官虽极力反对,但效果并不明显。第二、第三案审理能否进行,要拖到什么时候,谁也没有把握。所以,能否将“南京大屠杀”首犯松井石根列入第一案审理,成为中国检察官极为关注的重大问题。

1946年3月11日,东京明治生命大厦议事厅。

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检察局执委会在这儿召开全体检察官会议,讨论确定列入第一案审理的被告名单。参加会议的检察官出于对本国利益的维护,都想把对自己国家人民犯下严重罪行的战争罪犯列入第一案审理,所以一个个神情严肃,精神专注。

检察局长基南宣布开始讨论名单以后,第一个被提出讨论的是东条英机,这个制造珍珠港事件的罪魁祸首,以全票通过,登上了甲级战犯被告名单榜首。

当讨论到松井石根的时候,中国检察官向哲浚宣读了起诉书,随后,基南提高嗓门大声传呼:“请中国证人提供确凿的证言!”

中国政府派往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提供“南京大屠杀”事件证言的是军政部次长秦德纯。秦德纯来到会议室坐定之后,拿出早已写好的证词,极认真地读诵了一遍日军在南京“杀人放火,无所不为”之类空话,还没讲完,就被一名美国检察官打断:

“检察长先生,法庭以事实为根据。请中国证人出示日军杀人放火的实证。”

基南微微皱起眉头:“秦德纯,你有实证或者具体的例子吗?”

秦德纯一下被问哑了,他以疑惑的眼光望着基南,蓄着八字胡子的嘴唇动了两下,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会议室里秩序大乱,一些美国检察官本来就认为,远东审判应当围绕珍珠港事件进行,除了对珍珠港事件的战争罪犯应当严惩以外,对其他的日本战犯都可以从轻处理。有的人就乘机起哄,秦德纯不得不狼狈地退了出来,“南京大屠杀”罪魁祸首松井石根列入甲级战犯第一案审理名单的问题,就如此被搁置下来了。

向哲浚和他的同事们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第十一章 恶魔归案 二、以死相搏的中国法官们

这天夜晚,中国检察团的人员都不约而同聚集到首席法官梅汝璈的房间,一种痛苦、焦虑、愤懑交相融汇的情感,折磨得每个人都无法入睡。

八年抗战,多少同胞死于非命,多少国土惨遭蹂躏,日本法西斯军国主义分子欠下中国人民的血债罄竹难书。现在,竟连震惊中外的“南京大屠杀”首犯松井石根都得不到惩处,他们将有何脸面回国见四万万同胞?!

“国弱受人欺啊!”每当梅汝璈想到同盟国中一些法官对中国人的傲慢和蔑视,都不免发出揪心的痛苦和叹息。

中国检察团成员向哲浚、倪征奥、杨寿林、裘绍恒、周锡卿、张培基、高文彬等十几个人都陆续来了,大家紧急地商量着。

33岁的裘绍恒主动请缨,他要求回南京去一趟,亲自找几个证人带来。而且提出解铃还要系铃人,最好要两个美国人一同去取证,如此今后更好说话一些。梅汝璈和向哲浚马上去找国际检察局长基南,嗜酒如命的基南却是一个极富同情心的人,他马上批准了中国检察团的要求,而且同意在中国检察团认为取证成熟的时候,再度讨论松井石根列入第一案受审的问题。回到房间,向哲浚又提出,时间紧迫可以就地取材,他准备带几个人到日本战时内阁档案库去,到那儿一定可以找到日军“南京大屠杀”的罪证。

柳暗花明,大家的心情似乎稍稍好了一点。

明天,裘绍恒就要启程回国了,梅汝璈找来十几只高脚酒杯,一一斟满白兰地酒,语重心长地说:“裘秘书,我给你饯行!”

十几个人聚集在一起,话题自然围绕着回国调查取证的问题。

大家心中都明白,由于中国同人的共同奋斗,事情已出现转机,这是历史给予中国代表团的最后一次机会,假如此番奋斗不能成功,他们将成为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

空气还是弥漫着几分苦涩和沉重。

梅汝璈心思沉沉地说:“这次回南京调查取证,千万不能再带个秦德纯之流的证人来啊!”

一些法官也说:“空话连篇,言之无物,如此的证人再也不能要了。”

首席顾问倪征奥却显得有些忧虑:“如今国共两党交恶,烽烟四起,我担心国府不会有心思来顾及调查取证之事了。”

裘绍恒脸色微红,激动地站了起来:“诸位放心!我不是共产党,也不是国民党,但我是一个中国人,是一个律师,我要尽全力维护民族的气节,法律的尊严!”

激昂、慷慨、掷地有声!

梅汝璈缓缓地站了起来,把十几只酒杯一一斟满,接着举起酒杯说:“诸位,我们此番奋斗,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我们受国家、民族之托来到这儿,假如日本侵略中国的首恶战犯得不到严惩,我们将无脸回国见江东父老。我发誓:不达目的,我将跳海自杀!”

悲壮、沉痛的话语,使每个人心灵为之一震!

向哲浚也举杯缓缓地站了起来:“我发誓,假如日本侵略中国的首恶战犯得不到严惩,我将和梅博士一同跳海自杀!”

“我发誓!……”

“我发誓!……”

十几只酒杯激昂地碰在一起,十几副面孔都透着神圣和庄严:“我们发誓,假如日本侵略中国的首恶战犯得不到惩处,我们将集体跳海自杀!”

十几杯烈酒一干而尽,连那些从不喝酒的人也无一例外。当十几杯烈酒落肚的时候,许多人眼角都噙着泪花。他们强压着不让泪水流出来,而是把眼泪和烈酒一同吞咽到肚里,连同他们心头的悲愤和痛苦。

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中国检察团首席秘书裘绍恒,带着美国法官托马斯·h·莫罗上校和他的秘书亨利·钦·路易,美国法官戴比德·N·萨顿一起,于3月12日到达南京,他们在国防部南京审判日本战犯军事法庭的积极支持配合下,采访了许多“南京大屠杀”的幸存者,取得了许多确凿的实证,带着大屠杀幸存者伍长德、梁庭芳等证人匆匆赶回了东京。

与此同时,向哲浚每天带着周锡卿、杨寿林、高文彬等人来到日本战时内阁档案库,一坐确是整整一天,极富耐心地在堆积如山的资料中认真地寻找,终于,一件件罪证从浩繁的档案里走了出来。这些罪证有:

参加攻占南京战役的日军第十军参谋长,于1937年12月20日向属下之师团参谋长和直属部队长发出的训令,训令承认“据本次攻占南京之战绩,仅妇女暴行就达百余件。”很显然,这是日本军方为掩盖士兵暴行而大大缩小了的数字。但无论怎么千方百计掩饰,也不得不承认部下犯有妇女暴行,可见暴行之严重。

一件日本司法省昭和十三年(即1938年)思想特别研究员西家谷彻检察官的报告书《对于对支那事变的流言飞语》中,记载着众多皆因违犯陆军刑法而受到区裁判所判决的事例,其中一些士兵由于讲述了他们在南京对平民的暴行而受到惩罚。日本法西斯军国首脑们,是严厉禁止士兵们把他们在中国施暴的真相透露出来的,不仅把这些真情实话一概斥之为“流言飞语”,并且对那些讲了真话的士兵进行惩罚。虽然这样,仍然有许多真相被点滴透露出来,可见罪行之普遍和严重了。

一件日本军部发给战区司令长官的秘密指令:“士兵们把他们对中国士兵和平民的残暴行为讲出来是不对的。”指令中还说:“假如将参加过战争的军人加以调查,大概全都是杀人、抢劫、强奸的罪犯。”指令并不否认日军暴行的客观存在,比起西家谷彻拿着遮羞布躲躲闪闪,这份指令但是坦率得多了。

此外还有一些十分残忍、具体的罪证,如《东京日日新闻》上刊登的攻占南京日军举行“杀人比赛”的报导和照片;攻占南京的日军中队长田中军吉斩杀300人的军刀照片和介绍等等,向哲浚将这些实证一一抄录编号,有的还拍摄成照片。他要用这些实证为“南京大屠杀”中死难的同胞报仇雪恨,将那些在中国犯下滔天罪行的刽子手送上断头台!

1946年4月1日,东京明治生命大厦议事厅。

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检察局执委会在这儿召开会议,讨论甲级战犯被告名单。这是开庭前最后一次讨论被告名单的会议。各国检察官都想抓住这最后的机会,把那些对自己国家人民犯有严重罪行而又尚未列入名单的战犯推上被告席,中国代表团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会议气氛比前几次更为紧张。

这次会议提出讨论的名单有:木村兵太郎(陆军省次官)、佐藤贤了(陆军省军务局长)、田村浩(俘虏情报局长官)、冈敬纯(海军省军务局长)、南次郎(第二次若槻内阁陆相)、松井石根(华中方面军司令官)、真崎甚三郎(陆军参谋次长)等人。

讨论到松井石根的时候,中国检察官向哲浚再一次报告了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的罪行,随后,美国法官萨顿以调查人的身份,报告了他们一行人在南京调查取证的经过。他以极其激动而愤怒的语气说:“‘南京大屠杀’是真的存在的事实,日军不但以机枪集中扫射,屠杀了大批中国俘虏,并且以砍头、剖腹、焚烧、活埋种种极其残忍的手段,屠杀了众多南京的平民,强奸妇女的暴行不下于两万件,屠杀规模之巨大,杀人手段之残忍,死亡人数之众多,都是这次大战中绝无仅有的!”说完,他将日军自己拍摄的、众多炫耀皇军武威的照片,一一展示出来,而且交给出席会议的检察官们传递、观看。

最后,中国证人伍长德、梁廷芳以“南京大屠杀”幸存者的身份,叙述了他们在汉中门和中山码头大屠杀中死里逃生的经过。

出席会议的检察官们震惊了,他们被一串串滴血的证词激动得愤怒不已,在表决的时候,一个个都投了赞成票,连那些上次起哄的军法官,也举起了庄严的手臂。

中国代表团的法官们,经过艰苦的奋斗,终于以大量无可辩驳的事实,将“南京大屠杀”罪魁祸首松井石根推上了第一案审理的被告名单。

第十一章 恶魔归案 三、逮捕谷寿夫

“南京大屠杀”主犯,侵华日军第六师团长谷寿夫,是“南京大屠杀”惨案发生后,日本政府为掩人耳目,最早一批召回的将军。1937年12月28日,谷寿夫被日军统帅部任命为中部防卫区司令官,1939年9月,转入预备役。1945年8月12日,大本营再次启用谷寿夫,任命他担任日军第五十九军司令官兼中国军管区司令官,但他还来不及赴任,日本就已经宣布无条件投降了。

听到日本战败投降的消息,谷寿夫既悲伤又恐慌,想到自己和部下在攻占南京时的所作所为,中国人难免要找自己算账,因而整天提心吊胆。他既不想像一些死硬派军人那样负隅顽抗,也不想像一些元帅、将军那样剖腹自杀。他只想躲在家里悄悄地窥视着,寻找机会逃脱惩罚。

9月16日,谷寿夫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拜会老上司。谈到盟国将要惩办战犯问题时,老谋深算的松井石根就叮嘱他说:“中日战争初期,帝国军队攻下南京时发生的那些事情,盟军也好,中国也好,估计都是会算账的。到时候,作为攻城主力部队指挥长官的你,和你的上司我松井石根,都是盟军要找的对象,这一点,你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回到家中,谷寿夫和妻子密谋,商量盟军逮捕他时的各种应付手段。3天之后,松井石根被盟军逮捕,谷寿夫以为下面就要轮到他了,整天心惊胆战,寝食不安。日子一天、一月地过去,谷寿夫还是平安无事,于是他错误地认为,对于“南京大屠杀”事件,盟军和中国已经把账算到松井石根一人头上,他从此可以逃脱惩罚了。平静下来的谷寿夫,一改过去深居简出的策略,开始出没于社交场所,而且考虑把精力转移到经商方面去。正当他和一个美国商人商洽合资开办工厂的时候,斩妖的利剑指向了这个屠杀南京人民的恶魔!

1946年2月2日深夜,驻日盟军总部克拉克中校率领十几名美军,前往逮捕谷寿夫。3辆汽车从盟军总部开出后,在东京宽敞的马路上疾驶向前,来到市郊结合部一幢独户的花园式洋房前停了下来。

漆黑的夜幕中,几名美国军人急忙扑向洋房那扇深绿色的大门,为首的一名美军按了按门上的电铃,半晌,铁门上那书本大小的门洞才打开来,露出一张女人惺忪的睡脸。一位美军上尉说:“我们是盟军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执法队,奉命前来找谷寿夫将军。”

那女人回答说,她是谷寿夫将军公馆的女管家松冈花子,对于盟军深夜来访之事,她要去请示夫人。磨蹭了半天以后,她才缓缓将铁门打开来。

克拉克中校带着几名美军径直来到客厅里,穿戴整齐的谷寿夫妻子谷寿梅子从楼上走了下来,彬彬有礼地对来人鞠躬说:“盟军先生们,不知你们来访,开门迟了,失礼了,请原谅!”克拉克中校严肃地说:“我是盟军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执法队克拉克中校,今晚奉命前来逮捕谷寿夫将军,请您把谷寿夫将军叫下来!”说着,一名美军中尉拿出逮捕证,让谷寿梅子过目。

谷寿梅子朝逮捕证瞥了一眼,又彬彬有礼地朝克拉克中校鞠了一躬:“中校先生,很抱歉,谷寿夫将军不在家,他到神户亲戚家去了。”

克拉克中校想了想说:“夫人,既然我们已经来了,就要例行公事一番,要不,回去向法庭也不好交代!”

谷寿梅子只好叫管家把全家人都召集到客厅里,家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相互怔怔地望着。谷寿梅子又彬彬有礼地把克拉克中校请进书房,自己陪着他慢慢说话。上尉带着美国士兵,从楼上、楼下到院子搜了个遍,结果连谷寿夫的影子也没有发现。

美军上尉向克拉克中校报告了搜查结果,中校想了一想,很平静地说:“好吧,那我们回去向上级请示,看看要不要去神户走一趟!”

美国军人很有礼貌地告辞而去,汽车的引擎声在夜空渐渐消失以后,谷寿梅子长长嘘了一口气。她回到书房,按了按台灯座下纽扣般大小的一个键纽,伴随一阵轻微的响声,就在刚才克拉克将军座位的脚下,地板慢慢地移动了,露出一个50厘米见方的洞口,一个年过六旬,敦矮壮实的老头从里面爬了出来,他,确是“南京大屠杀”主犯谷寿夫。

谷寿夫爬出洞口以后,朝外面紧张地望了一眼,接着小声问道:“都走了吗?”梅子肯定地点了点头。谷寿夫定了定神,稍加思忖,马上回到卧室,迅速丢下毛毯,脱下睡衣,随后穿上西装,套上一件深黑色呢大衣,接过妻子为他收拾好的提包,对家人谆谆叮嘱一番,接着从后面小门悄悄溜了出去。

夜空漆黑一片,料峭的寒风迎面吹来,谷寿夫不觉打了一个寒战。出门之后沿着一条小巷向右拐弯,朝着马路方向急速走去。刚走到小巷口。路边忽然闪出两个黑影,两支卡宾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谷寿夫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两名美军宪兵高声说:“谷寿夫将军,你被捕了!”

谷寿夫还想逃脱法网,回答说:“你们弄错人了,我不是谷寿夫!”

美军上尉走上前来,拿着贴有谷寿夫照片的逮捕证往前一扬,拍了拍谷寿夫的肩膀:“将军先生,我们不会弄错的,走吧!”

谷寿夫不由又打了一个寒战,嘴唇张了几下,说不出话来,只得无可奈何地垂下了头。美国军人走上前来,给他戴上手铐,押向停在不远处的一辆汽车。汽车马上发动,车灯挑开夜幕,在东京的街头拐了几拐之后,径直驶向巢鸭战犯拘留所。拘留所所长美军少校佛利特见谷寿夫被押解进来,马上迎了上去,一边帮他打开手铐,与他握手,一边笑眯眯地致欢迎词:“非常欢迎你啊,谷寿夫将军!想想吧,我们长久盼望的贵客终于来临了!”

谷寿夫尴尬得无以应答,只好苦涩一笑,摇了摇头。

第十一章 恶魔归案 四、挫败营救战犯的阴谋

谷寿夫作为乙级战犯关进巢鸭拘留因此后,中国政府正式提出引渡要求,获得盟军总部的准许。

8月1日,美国驱逐舰“天王星号”载着谷寿夫驶抵上海。晚上八时,从“天王星号”上放下的一艘交通艇在虹口汇山码头靠岸,三位美军军官和四名美军宪兵押解着谷寿夫,登上了汇山码头。

踏上中国的土地,谷寿夫感慨万千,他不禁回忆起九年前令人难忘的情景。那时他率领第六师团在上海、浙江交界处登陆,一路烧、杀、劫、淫,血洗金山卫,好不惬意,好不威风!没想到九年之后,天翻地转,他竟成了他最瞧不起的支那人的阶下之囚。回想自己在中国的所作所为,自忖此番押解来中国,凶多吉少,有来难回,不免神情沮丧,布满皱褶的脸上,覆盖着浓郁的阴云。

早已等候在码头上的中国国民政府国防部军法处押解特勤组人员,见犯人押到,便迈着整齐的步伐走上前去。简单的交接仪式之后,美军退至一旁,谷寿夫由中国军警押上汽车,径直驶向上海警察局小南门看守所。

谷寿夫关进小南门看守所后,围绕这个双手沾满中国人民血腥的屠夫,一场营救与反营救的斗争,又紧张地拉开了序幕。

原来谷寿夫在巢鸭拘留所将要引渡到中国审判的消息传出以后,日本军国主义残余分子,谷寿夫的老部下,原侵华日军第六师团少佐河野满、上尉冈田次郎得知消息,知道谷寿夫此去凶多吉少,便暗中策划要予以营救。他们勾结韩国籍女特务李长美,化装成商人,提前赶到上海,精心策划了一个营救打算,并以重金买通小南门看守所副所长,青帮小头目毕尚清在所内给予配合。

当谷寿夫关进小南门看守所的翌日,毕尚清这个见利忘义、出卖民族利益的败类,果然积极地“配合行动”了。他利用职权先和谷寿夫取得联系,随后又以巧妙的方式,将河野满交给他的一粒特制的药丸,传递给了谷寿夫。谷寿夫得知老部下营救自己的消息以后,不觉喜出望外,绝望的心里马上燃起了希望的火光。不久,当特勤组人员准备将他押往南京的时候,他乘人不备,偷偷将药丸吞了下去。随后,谷寿夫忽然脸色变得青紫,双手紧紧捂住心口,眉头紧蹙,连声叫痛,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不省人事。特勤组急忙把他送往医院,医院极力进行抢救,其结果仍是抢救无效死亡!

特勤组不敢怠慢,马上将此事向国防部军法处报告,军法处指示就地解剖,查清死因,保留尸体,以备复查。经过联系,上海警察局派来两名法医,进行尸体解剖,法医鉴定结论是:谷寿夫因动脉血管硬化,导致急性心肌梗塞死亡。

谷寿夫作为“南京大屠杀”重犯,忽然暴病猝死,这事非同小可,马上引起特勤组人员的警觉。他们总感到这事有些跷蹊,于是在尸体解剖完毕,准备送去冷藏冰冻之前,急速赶到停尸间,对尸体再次进行细致的核实和检查。就在这次检查的时候,发现了问题。

特勤组人员首先就尸体的外貌、身材、年龄进行了一番考究,觉得大体上还像是谷寿夫。然后便对尸体全身仔细察看,一位组员在察看脚板的时候,忽然发现了破绽,他指着死者尸体惊叫说:“这不是谷寿夫的尸体!”大家马上围了过去,这位组员指着死者的脚板说:“日本人一生穿木屐,他们的脚板都是扁平的。你们看这具尸体,双脚脚板呈凹字形,是典型的‘弓形足底’,这当然不是谷寿夫尸体,有人耍了阴谋!”

尸体解剖被人耍了掉包计,那么真正的谷寿夫到哪里去了呢?特勤组人员马上在太平间进行查找,终于在19号停尸床上,发现了真正的谷寿夫“尸体”。他的脸色正由原来的死灰色转为红白,按摸胸口,心脏已在轻轻地跳动,鼻孔下可以明显感觉到细微的呼吸。

原来河野满等人在谷寿夫押解到上海时,用重金买到了一具颇像谷寿夫的新近死亡的中国人遗体,接着通过毕尚清传递给谷寿夫一颗特制的假死药丸。当谷寿夫假死以后,他们又买通太平间工作人员进行掉包,将冒充的谷寿夫尸体交法医解剖,接着准备在这天晚上把谷寿夫营救出去。原以为精心策划,万无一失,没有想到警觉性很高的中国特勤组员,依然发现了破绽,挫败了日本法西斯军国主义分子营救“南京大屠杀”重犯的罪恶阴谋。

1946年10月16日,谷寿夫被押解到南京,关押在国防部小营战犯拘留所。河野满3人又跟踪追击来到南京。

小营战犯拘留所是20世纪30年代建造的,原为陆军特种监狱,由三幢四层大楼,五个大院,架有电网的高达五米的厚墙和两道电动控制的大门组成。这儿戒备森严,每道铁门都有双岗把守。围墙四角建有高高的岗亭,昼夜都有哨兵站岗守卫。这儿进出,不认面孔不认人,只凭一枚银元大小的铜质证章,没有证章,即使穿着质料高档的军服,佩戴着高级的衔章,也休想通过。这枚特制的证章正面镌刻有精致的陆军监狱外貌图案,上半部有国民党元老于右任手书的“中华民国陆军特种监狱”几个字,证章反面刻有蝌蚪文似的防伪暗记,绝难破译和仿制。

谷寿夫被关进小营战犯拘留所后,特勤组人员仍继续担负着看管他的责任,每天进出监狱,所以每人也发了一枚如此的证章。河野满3人通过多种渠道了解到监狱戒备森严的情况以后,考虑再三,最终把营救谷寿夫的主意,打在这枚具有特殊效力的证章上面。

一天傍晚,河野满三人趁特勤组成员邢某下班回家时,在路上忽然对他进行绑架。他们下了他的手枪,将他塞进汽车,径直往郊外开去,来到紫金山下一处偏僻的松林里。邢某一看这势头,联想到上海发生的意外事故,估计到这是日本军国主义分子干的事情,目的可能是要抢夺他的证章,便在被拖下汽车时匆忙把证章塞到汽车座位靠背和座垫之间的隙缝里。

河野满三人将邢某拖到松林中以后,便凶神恶煞地吼叫着,逼他交出证章。邢某知道证章事关重大,一声不吭。河野满恼了,将他身上搜了个遍。随后又捆绑起来,狠狠毒打,邢某被打得昏死过去,始终未吐真言。

河野满打累了,歇口气想找水喝。当他到架驶室拿茶杯的时候,蓦然发现座位隙缝里有个闪亮的东西,拿出一看,果然是那枚证章。河野满如获至宝,喜出望外,马上拿了证章换上事先准备好的中国军官制服,和冈田次郎一道,驾车直奔小营战犯拘留所,留下李长美将邢某就地活埋灭口。

松林里寒风飒飒,冷气逼人,邢某渐渐被寒风吹醒了。他看到李长美正在挖坑,知道形势严峻,马上机智地弄开了捆绑的绳索。当李长美挖好土坑,走上前来将邢某往坑里拖的时候,邢某马上挣脱绳索,一跃而起,与李长美激烈地搏斗起来。邢某虽被打伤,但毕竟受过专门训练,在搏斗中很快取得优势,并将李长美当场打死。

邢某打死李长美以后,没有看到河野满和冈田次郎,估计他们已经发现并拿到证章,到监狱营救谷寿夫去了,便忍着满身伤痛,马上奔出松林,来到公路上,急忙拦了一辆过往的汽车,匆匆赶到南京城里。看看时间已来不及赶到陆军监狱了,便迅速找了个电话,打到监狱报警。监狱长接到电话以后,马上紧急布署,做好充分的防范准备。

却说河野满和冈田次郎驾车进城时,偏是天公有眼,命该当绝,他们的汽车引擎在途中发生故障,不得不停车下来修理,因而很耽误了一段时间。河野满当然不知道他的同伙已被打死,陆军监狱已经接到了报警电话。他把车开到陆军监狱外面的空场上以后,便留下冈田次郎驾车在门外准备接应,自己穿着中国军官制服,佩着那枚出入证章,大模大样地朝监狱大门走去。

河野满顺利地通过了第一道大门,心里不免暗暗自喜。这时已是夜晚十时左右,天气带着深秋的寒意,外面行人已很稀少,正是营救谷寿夫的好时机,便迅速朝第二道大门走去。正当他将要通过第二道大门时,从两边岗亭中闪出几条人影,只三两下便把河野满撂倒在地,戴上了手铐。

河野满被撂倒的时候,心知不好,便在挣扎时发出一阵阵反抗的吼叫声。冈田次郎在外面听见,知道出事了,便立刻发动马达,慌忙驾车逃跑。监狱中已准备好的两辆警车、四辆摩托,一齐出动追击。枪击中冈田次郎被子弹击成重伤,送往医院急救,不治死亡。

河野满被捕以后,供认了他们从上海到南京两次策划营救战犯谷寿夫的阴谋。后又查明,他在“南京大屠杀”期间还犯有屠杀14名中国平民、强奸7名中国妇女的罪行。经南京军事法庭审理,合并判处无期徒刑。当时舆论纷纷认为判得太轻,而河野满本人则鸣冤叫屈,说是判得太重,而且提出上诉。不料在上诉期间,有一天晚上他睡下以后,却再也没有起来,解剖尸体,结论是中毒死亡。据说是富有爱国心的狱卒,在他的晚饭里下了毒药,监狱当局查了一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中国特勤组员和监狱军警,凭着他们的忠诚、机智和勇敢,再一次挫败了日本法西斯军国主义分子妄图营救“南京大屠杀”重犯谷寿夫的阴谋。

第十一章 恶魔归案 五、杀人恶魔押回南京

在“南京大屠杀”中举行“杀人比赛”的日本下级军官向井敏明、野田岩,以及用“助广”军刀斩杀300名中国人的中队长田中军吉,之因此能逮捕归案,这首先要归功于中国派往远东国际法庭的检察官们。当他们在日本战时内阁档案库里发现这些恶魔的罪证以后,马上拍摄成影印件寄回祖国。于是,这些沉甸甸的材料来到了南京审判日本战犯军事法庭庭长石美瑜的案头。

石美瑜一张张地仔细审看着,心里不觉一震,其中一张《东京日日新闻》报纸的影印件上,几行标题大字赫然入目:

标题之后,一行行令人毛骨悚然的“杀人比赛”报导,扑入了军法官的眼帘。消息旁边,石美瑜又看到了这两个恶魔的照片:那是两名壮实如牛的日本青年军官,并肩而立,双脚叉开,沾满血腥的双手神气地拄着军刀,骄横凶悍的眼睛露着腾腾的杀气。

“野兽!简直是两头披着人皮的野兽!”石美瑜心中狠狠地骂了一句。

随后,又是一张弥漫着血腥的照片:一柄刽子手使用的军刀,寒光闪闪、凶气逼人地横在刀架上,下面是一行介绍军刀战功和主人的炫耀皇军武威的文字:“曾杀300人之队长(按:指田中军吉)爱刀‘助广’”等字样。

军法官愤怒了,作为南京审判日本战犯军事法庭的庭长,他无论怎么不能听任这些屠杀南京人民的恶魔逍遥法外。石美瑜提起笔来,郑重地在旁边写上“此件系由远东国际法庭中国检察官办事处寄来”字样,接着吩咐书记官,迅速起草了一份对于要求将“南京大屠杀”凶犯向井敏明、野田岩、田中军吉列为战犯,并马上逮捕归案的报告,呈送南京国民政府。随后,中国政府向驻日盟军总部发出了要求将战犯向井敏明、野田岩、田中军吉逮捕归案并引渡来华的专函。

向井敏明是日本山口县人,战后他和许多日本战俘一道,返回了家乡。听到盟军逮捕战犯的消息,向井敏明整天恐惧不安,他把在南京杀人的照片和《东京日日新闻》报纸找了出来,统统付之一炬,似乎如此一烧,他的罪行便可以统统抹掉。

有时他也会向妻子、女儿讲述中国京城的情景,古老的建筑,繁华的街市,紫金山和秦淮河的迷人景观。有一次喝酒之后,他居然得意地讲起了在南京杀人的情景,对着女儿做了个凶狠的劈杀动作,吓得女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他这才从醉态中猛醒过来,知道眼前坐着的,不是南京支那人的小孩,而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向井千惠子。

1947年9月2日,当高大的美国宪兵出如今他面前时,向井敏明的妄想破灭了,他留恋地望了女儿一眼,戴上手铐离开了家园。留在身后的,是妻子的叹息和女儿的哭号。

鹿儿岛出身的野田岩和向井敏明似乎有些不同,鹿儿岛有着迷人的山水,但迷人的山水却养育了许多杀戮和平与善良的屠夫。早在中日甲午战争期间,鹿儿岛出身的军人便以残酷屠杀中国人而闻名。回到日本以后,野田岩对日本的战败投降始终怀着切齿的愤懑和不平的怨恨,他深信日本的失败只是暂时的,大日本帝国一定会有重新崛起的日子。所以,他常常同从中国归来的军人们相聚在一起,回忆在中国时皇军的显赫和武士的威风。他们还相邀要成立归国军人的组织,将日本法西斯军人的精神,永远弘扬下去。

1947年8月20日,正当这头野兽做着美梦的时候,盟军的镣铐把他锁进了监狱。在巢鸭监狱里,他遇到了当年在南京举行“杀人比赛”的另一头野兽向井敏明,惊愕之后,两人便只有自嘲地摇了摇头。

按照他们的身份和军衔,本来远不够资格登上这座殿堂,很显然,这是另有缘由的。向井敏明心里清楚,他对野田岩说:“你知道盟军为什么找我们的麻烦吗?”

“这还用说吗?秃子头上长虱子,明摆着的咧!”野田岩回答说。

向井敏明不无忧虑地说:“南京的事情,中国人找我们算账啦。”

“早知会有今天,我们那次该他妈的比赛杀他1000个支那人,结果反正一样!”野田岩恶狠狠地说。

向井敏明说:“南京的事情,我们依然得想些方法。”

“报纸登了,照片拍了,还能有什么方法?”野田岩回答。

向井敏明想了想说:“野田君,不管怎样,我们确是不能承认有那回事情,你说呢?”

“那当然,你放心,我可不会像那些孬种那样,尽做些丢日本人脸面的事情!”野田岩点头回答。

于是,两头野兽商量好了,要用“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态度,对抗正义的审判。

1947年11月,向井敏明、野田岩等21名日军战犯,在国际宪兵的监押下,乘轮船来到上海。12月1日,向井敏明一行人又被押送到南京小营战犯拘留所。

登上南京的土地,两头野兽不禁举目四望,感慨万千。十年前,正是他们在这块土地上,挥舞血腥的屠刀,发扬皇军的武威,疯狂地杀戮着,立下了“赫赫的战功”。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十年之后,正是他们当年挥舞的屠刀,为自己挖下了末日的坟墓!

坐在监狱灰暗的囚室里,向井敏明经常低头沉思,甚至忧郁地叹息。

“是想家吗?向井君!”野田岩问。

“我想女儿!”向井敏明回答,“你知道千惠子有多可爱呀!挺聪慧,又长得漂亮,一见到我就伸出两只小手嚷叫着爸爸!爸爸!……”一说起女儿,向井敏明就有讲不完的话。但是不知道这头野兽想过没有,他曾经杀害了多少中国女儿的父母,残害了多少中国人民的家庭!

和向井敏明、野田岩关在同一监狱的,还有在“南京大屠杀”中疯狂斩杀300名中国人的谷寿夫部将,四十五联队中队长田中军吉。田中军吉是这年5月在东京被盟军逮捕的,5月15日押解到上海,旋即转往南京。由于犯罪性质和事实相同,南京军事法庭决定将他们三人并案审理。这三头野兽的确有着许多共同点:他们都有着强壮、结实的身体,野蛮、愚蠢的脑袋,凶暴、残忍的性格。他们都是在攻占南京战役中建立“赫赫战功”的,又都是以这“赫赫的战功”而扬名日本全国。确是在关进小营战犯拘留因此后,心里的感慨也有一点是共同的:那确是十年之前,当他们高举着屠刀疯狂砍杀南京人民的时候,他们之中谁也没有料到,仅仅十年之后,等待他们的,竟是历史无情的审判和人民正义的裁决!

第十二章 屠夫末日 一、走向绞架的松井石根

自从有人类社会以来,世界上就有善恶之分。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也确是正义与邪恶争斗较量的历史。不管恶魔们怎样千方百计愚弄民众,制造谎言,把自己打扮成救世主和活菩萨,其魔鬼面目最终总要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为人类所不齿,被历史所唾弃。随着日本帝国战败投降,昔日张牙舞爪、不可一世的恶魔们,终于一步步走向没落的末日,为他们自己当年的恶行付价买单。

1946年5月3日,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对日本甲级战犯的审判终于拉开序幕,法庭设在东京市谷高地旧陆军部大礼堂。

这座大礼堂半隐半露于一块高地的树林中,从外表上看,它像是一座很有气派的现代化建筑,然而实际上却是当年法西斯军人们策划侵略阴谋的大本营。现在这座令帝国将军们引为骄傲的处所,却成了审判日本战争罪犯的国际法庭,这真是历史无情的惩罚和嘲弄!

庄严、神圣的审判席上,坐着远东委员会11国委派的11名法官。审判长澳大利亚法官韦勃端坐在正中间,坐在他左边的是中国法官梅汝璈。梅汝璈穿着深色西服,乌黑的头发理得平平整整的,显示着他的庄重和严谨。梅汝璈博士将作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受日本侵略祸害最深国家的代表,坐在这庄严的审判席上,高举正义之剑严惩凶顽。这使他感到特别自豪和激动,他很珍惜这次中国政府的委派和四万万同胞的嘱托。美国的克莱麦将军坐在韦勃的右边。再两边是英国的巴特里克爵士和苏联的叶阳诺夫将军,其他各国法官依次而坐。法官们背后,插着苏联、美国、中国、英国、法国、澳大利亚、荷兰、印度、加拿大、新西兰、菲律宾11个国家的11面国旗,强烈的阳光从窗口射进来,将11面国旗映得格外威严、醒目。

9时30分,韦勃审判长宣布开庭,一声“带被告”之后,28名日本甲级战犯由国际法警押着,鱼贯进入法庭,走上被告席。

听众席上,所有的听众都睁大了眼睛,注视着这些昔日帝国的首脑人物。记者们纷纷抢拍镜头,镁光灯不停地闪耀。审判开始后,首先由公诉人检察长基南宣读起诉书,基南神情严肃地站了起来,以磅礴的正气和洪亮的嗓音,宣读这公理和正义的声音。这是令人愤怒和悲痛的历史,帝国的阴谋,战犯的疯狂,沾满血腥的罪行,惨绝人寰的屠杀,统统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两天时间,大厅里所有人都屏住气息,全神贯注地听着,时而惊讶,时而愤怒,时而悲痛和叹息。令许多日本听众感到震惊的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也从来不敢想象,他们心目中神圣的大东亚圣战,竟是那样地血腥,那样地野蛮和疯狂,他们心目中的这许许多多的大人物,竟干了那么多见不得阳光的卑鄙、肮脏的勾当。起诉以后法庭便进入立证阶段,由于“南京大屠杀”震惊中外,法庭作为专案进行立证和审理。

许多同盟国的检察官、法官都认为:“南京大屠杀”作为东京审判的重大案件进行专案审理,将如纳粹德国奥斯威辛集中营大屠杀一样震惊世界。所以直接指挥攻打侵占中国首都南京的最高司令官和“南京大屠杀”罪魁祸首松井石根,很快就被审判和追究。1946年6月4日,首席检察官基南发言以后,公诉人莫罗报告了日军侵占南京后所发生的大屠杀暴行,并列举了众多的罪证。由于激动和愤慨,他时而做出某些概括和结论,按照英、美法律,在起诉阶段是不允许如此做的,因而有几次法官不得不提醒甚至打断他的发言。

公诉人发言以后,法官讯问:“松井石根,你认为公诉人所列举的罪行都是事实吗?”

松井石根沉思片刻后回答,他把自己在中国的活动竟作了田园诗般的描绘:“我任军职期间,在华北和华南待了近12年,我在这整个时期为了日中合作做了可能做的一切……我始终坚信,日中之间的斗争是所谓‘亚洲大家庭’中兄弟之间的争吵,日本不可避免地要动用武力,以拯救旅居中国的日本侨民和保护我们的权益,这同哥哥经过长期忍耐后赶走不听话的弟弟没有什么两样。采取这一行动的目的在于促使中国回心转意,驱使这一行动的动机不是仇恨而是爱怜。”

派遣百万大军,侵占中国大片的土地,这叫“兄弟之间的争吵”;残酷地屠杀中国俘虏和平民百姓,肆意奸淫中国的妇女,劫掠中国的财物,这叫“驱使这一行动的动机不是仇恨而是爱怜”。这真是亘古未有的奇闻,《天方夜谭》中的神话!

然后,他又给自己脸上贴金说:“我的守则可归结为:在上海地区的斗争目的仅仅是征服反对我们的中国军队,至于中国的官员和国民,依据可能则应得到安抚和保护。”

后面,他更说得玄乎、虚假了:“……由于我多年的愿望是使日本和中国共存共荣,所以在占领南京时我采取了一切预防措施,以避免这一战争成为全体中国居民遭受苦难的缘由……”

按照这种标榜,“南京大屠杀”不仅子虚乌有,松井石根反而成了促进中日友好合作的和平使者,南京人民的保护之神,这真是无耻之极的弥天谎言!

公诉人诺兰马上以犀利的语言、翔实的罪证对松井石根的谎言进行了质证和驳斥。随后,法庭传唤证人出庭作证。

“南京大屠杀”幸存者伍长德走上了法庭,他以亲身经历,讲述了自己在汉中门外大屠杀中的悲惨遭遇,接着揭起衣服,让所有的人看他背上的伤疤,他愤怒地说:“大家看看,日本鬼子杀人狠不狠?一刺刀戳下去串了两个人,要不是俺命大,也准死了!”

伍长德作证以后,“南京大屠杀”幸存者梁庭芳走了上来,他叙述了自己在下关码头大屠杀中死里逃生的经过:

“我是一名中国陆军军医,日本军队占领南京时,我脱掉军装进入难民区里避难。16日早饭以后,来了七八名日本军人,挥手叫我们几个人跟他们出去,把我们带到华侨招待所对面的大院里。日本军队到处捉人往这儿送,到下午5点钟左右,两个大院已抓来5000多人。日本军人下令叫我们4人一列,排队向下关方向走去。

“到了下关码头附近,日军令我们在江边排成长列,这时已经夜晚七点多钟,我们听到不远处响起了枪声。我的朋友白增荣说:‘日本鬼子要搞大屠杀了,与其让他们杀死,不如投江一死。’我们便携手投入江中。然后机关枪响了,日军见有人投江,又用机关枪朝江中扫射,一颗子弹从我的后肩窝穿入,前肩膀穿出。我蹲伏在水里,棉衣全湿透了,又冷又痛。日军屠杀了三四个小时,5000多人全被他们杀死了。半夜以后,我从水浅处爬到码头上岸,在电灯厂附近的草房里躲了三天三夜才逃得性命。”

中国证人许传音、尚德义等一个接一个地走上了法庭,他们庄严宣誓,他们在法庭上讲述的那些血淋淋的大屠杀全是事实!

听众席上,许多日本听众的心潮在轻轻地起伏,一双双眼睛充满了迷惘和惊讶,他们从来不曾知道,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日本军队在南京竟干了那么多残忍的事情。

中国证人作证以后,外国友人也相继走上了法庭。

鼓楼医院外科主任,美国医师罗伯特·威尔逊,当庭叙述了他所目睹的事实。他把日军杀人的惨象具体地描述出来,辅以刀劈、枪杀的动作,将证言推向高潮。随后,他当庭朗读了几段一位外侨写的日记:

12月19日,星期天,完全陷入无政府状态。日本兵放火,燃烧甚烈,一些人是很残酷地被杀死了,毫无缘由。难民区中的清洁队员7人,6人被杀死,1人负伤逃回。美国大使馆三等秘书金庚斯的住宅,国旗还是飘扬,但两个仆人都给杀死了,尸体一个在汽车间,一个在床铺下,都留着残酷的痕迹,室内凌乱不堪。街道上尸体甚多,全是平民。

12月22日,星期三,清晨五时,射击队又开始工作,我们听到清晰的枪声,在100响以上。……我偕史波林君走过离办公处很近的一个池塘,看见50个平民的尸体,反缚着手,其中一人被割去半个脑袋,恐怕他们是牺牲于军刀的吧?

又一天的审判开始了,美国圣公会牧师约翰·梅奇站了起来,他作为国际红十字会南京委员会的主席,到庭作证将产生特别的效应。老牧师站在人道主义的立场,控诉了日军的罪行。随后,他又当庭朗读了几份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致日本大使馆的公函。

被告松井石根的辩护律师布鲁克斯早就耐不住了,这时便提问说:“梅奇牧师,你能不能说说你的具体所见呢?”

“当然要说具体的,我说一件最惨的事你们听听。1938年2月底,我和许传音博士来到南京新开路7号一户难民家,进门一看,全家11人均被日军杀死。这家人我在难民区见过,是刚从难民区回家的。死的11人中,只见14岁的女儿死在两张方桌上,上身穿着衣服,下身完全脱光,血污满桌,腹部被刺了两刀。一个较大的女儿死在床上,情况与小女儿相同,系被强奸后杀死的。”

布鲁克斯问:“你进门时看见日本兵在场吗?假如没有,那你如何知道这是日军所为呢?”

梅奇回答:“没有,我向上帝发誓,那种残酷的行为只有日军才能做出来,他们的兽性超过动物100倍!”

布鲁克斯仍不肯罢休:“你看到过强奸的现行犯吗?假如有,有几个?”

“我亲眼看见一个日军在实际进行这种行为,还看到过两个日本士兵把一个15岁的少女按在床上。”

布鲁克斯问:“你认为是抢劫,或者你本身被抢过的事件有过吗?”

“我见过偷电冰箱的日军。另外……”梅奇牧师停顿了一下,他在考虑,要不要把这种对日本人来说太不光彩的事情讲出来。

布鲁克斯却追问:“还有吗?”

“当然有。一天夜里,一个日本士兵竟光顾我的住宅三次,目的之一是想强奸被我保护藏起来的小女学生,其次也想捞点钱财。每次他一来,我就高声喝斥,他见我是美国人,就抱头鼠窜了,可是每次都要顺手偷点值钱的东西。我想这太讨厌了,一旦小少女被他强奸,我这老头就太无能了。为了打发他走,最后一次我故意让他在我的衣服里扒去仅有的60元纸币。在得到这份意外之财以后,这个日本兵便怀着满意和感谢的心情,说了句‘你的大大的好’,便一溜烟似的从后门逃走了。”

审判席上的法官和旁听席上的众多日本人,都忍俊不住哄堂大笑起来。只有松井石根笑不起来,尴尬得低下头去,他的部下居然堕落到做小偷、扒手的地步。

中国法官梅汝璈紧然后质问:“松井石根,你当时看到过国际委员会送来的文件吗?”

松井石根再也无法抵赖了,他低头想了一下回答:“看到过。”

“你采取过什么行动制止日军的暴行吗?”

“我出过一张整饬军纪的布告,贴在一个寺庙的门前。”

“你认为在偌大的南京城里,到处杀人如麻,每天成千成万的中国男女被屠杀,被强奸,你的如此一张布告能有什么效力吗?”

松井石根被问得哑口无言,但他仍不甘心认罪,想了一下又说:“我还派了宪兵维持城里的秩序。”

“多少名宪兵?”

“记不清了,大约几十名吧。”(实际上只派了17名宪兵维持秩序。)

“你认为在好几万日军到处疯狂地杀人、放火、强奸、抢劫的情况下,这些少数的宪兵能起到制止作用吗?”

松井石根沉思了一会儿,接着回答说:“我想能够。”声音很低,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显然,连他自己也觉得理屈词穷了。

1948年10月4日,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开始对战犯进行宣判,审判长韦勃庄严、威武地站了起来,目光扫视一遍整个大厅,接着以平稳的声调开始宣读判决书。判决书长达1231页,共宣读了八天。

11月12日,宣读判决,“南京大屠杀”罪魁祸首松井石根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和东条英机、广田弘毅、土肥原贤二、坂垣征四郎、木村兵太郎、武藤章一道,被处以绞刑。

同年12月22日深夜,雪亮的灯光将日本东京花山信胜佛堂照得通亮,堂中高悬佛像,案上摆着供果,法师高诵着经文。七名战犯依次走到佛像前,在绝命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然而走上刑场。

松井石根是和东条英机、土肥原贤二、武藤章第一批走上绞架的,站定之后,东条英机提议:“请松井君带领我们三呼天皇陛下万岁。”于是松井石根虔诚地一声嘶喊:“天皇陛下万岁!”大家齐声应和:“万岁!万岁!万岁!”随着绞索套上罪恶的脖颈之后,午夜的第一声钟声响起,战犯们脚下的活板自动弹开,这个双手沾满南京人民鲜血的刽子手,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这一天距日军攻陷南京,“南京大屠杀”开始之日,不过11年零10天,历史是这样的严峻而又无情!

第十二章 屠夫末日 二、一审谷寿夫

对“南京大屠杀”另一名主犯谷寿夫的审判是在南京进行的。

1947年2月6日是谷寿夫案件公开审判的日子。这天,南京励志社礼堂门前戒备森严,道路两旁站着头戴钢盔、荷枪实弹的宪兵。礼堂大门的楼坎上,高挂着“国防部审判战犯军事法庭”的巨大横幅。从礼堂里拉出来有线广播的大喇叭,吸引了成千上万前来旁听的群众,许多人席地坐在软绵绵的草地上,激动、兴奋地议论着,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历史性时刻。

审判大厅里坐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下午2时,法官们出庭坐定。台中端坐着审判长石美瑜,他脸色威严,气度非凡。他的右边坐着审判官宋书同,谷寿夫一案的承方法官叶在增坐在石美瑜左边,英俊的脸孔透着严厉,清秀的眉宇凝着冷气。法官李元庆、葛召棠则分坐在两头。

开庭以后,审判长石美瑜大声传唤:“带被告!”

随着威严的喊声,谷寿夫被宪兵押着穿过人群让开的通道,走进了法庭。大厅里所有的人都把眼光投射过去。

只见谷寿夫身穿黄军服,外着灰呢大衣,手提黄皮包走了进来。他身材矮胖,体格结实,嘴上蓄着八字胡子,脸色阴沉地来到了法官面前。谷寿夫走上被告席以后,直挺挺地立着,接着朝审判台上的法官们恭敬地鞠了一躬,随之低下头去,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

石美瑜对被告进行例行问话以后,宣布由公诉人宣读起诉书。检察官陈光虞神情严肃地站了起来,以悲愤的语调大声宣读起诉书。这是南京人民充满血泪的控诉,这是中华民族义正词严的声讨。起诉书以确凿的事实,详细陈述了谷寿夫率领侵华日军于1937年12月13日至21日,大肆屠杀南京人民的种种罪行。读毕,由日文通译又念了一遍给谷寿夫听。旁听席上,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只有记者们不时按动快门,弧光闪闪,耀人眼目。

宣读完毕,审判长大声讯问被告:“谷寿夫,你对起诉书中所列罪状是否认罪?”

谷寿夫沉着地说:“无罪!”说着马上从皮包里拿出早在拘留所里就准备好了的辩护词,滔滔地讲了起来。他说自己尽管历任军界职务,但从未参与国策之研究和决定,本人一向认为中日乃兄弟之邦,力主中日亲善。最后,他竟矢口否认说:“本人两次率兵来华,均系奉天皇之命向中国作战,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此乃常识中事。至于说我率领部下屠杀南京人民,则是绝对没有的事。”

听众席上一片哗然,不时响起愤怒的斥骂声。法官们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继续审问,然而狡猾的谷寿夫一再抵赖,他甚至给自己涂脂抹粉说:“我的部队乃日军精锐,军纪极严,部属皆是有文化教养的军人,我可以保证他们不会有烧、杀、淫、掠之事。”

听到刽子手一再地狡猾抵赖,旁听席上响起一片叫骂声。那些大屠杀中的幸存者,那些死难者的家属,一个个愤怒至极,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将这个狡猾、顽固的恶魔撕成碎片。法庭里气氛相当紧张,愤怒的叫骂声使外面的扩音器响成一片轰鸣。审判长赶紧摇铃示意听众安静,然而愤怒的狂涛久久才平息下来。

审判长随之拍案厉声道:“传证人!”

听着战犯一再地狡辩抵赖,早就想冲上前去的证人一个个气得咬牙切齿,旁听席上站起了黑压压一片人,他们都争着要上前去,当着法官的面,哭诉心里的悲愤和痛苦。石美瑜用手捺了捺,示意大家先坐下,一个一个来。

最先控诉日军暴行的是家住江东门的刘世海,刘世海说:“日军攻打南京的时候,我是国军第五军士兵,部队在雨花台被打散以后,我跑到下关想过江又找不到船,我们50来个弟兄只好又来到江东门,计划抄近路去芜湖。我们一路走一路看,见路上到处都是尸体,有一根电线杆上倒挂着七八个死人,都用铁丝穿着连在一起,有男有女,还有孩子。

“到了江东门,我们被一队日军拦住,于是我们连忙把白旗举起来,大声说我们不打了。但是日本兵不问青红皂白,把我们赶到模范监狱旁边的菜地里,要我们排成队。周围有五六十个日本士兵,十几个人提着军刀,其余都端着刺刀。冷不防日本兵一声呐喊从四周冲上来,对着我们乱砍乱杀,我颈上被砍了一刀,便倒在血泊中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活过来时,天已经黑了。乘天黑,我掀掉压在身上的尸体,用手捂着刀口,走了半里多路,来到一个防空洞,才算捡了一条命。大家说,日本鬼子恶不恶?我们弟兄50多个,全死在他们刀下了,如今我脖子上还有好长的刀疤。”

说完刘世海原地转了一圈,手指着后颈上长长的刀疤让所有人看。

从死尸堆中侥幸活下来的唐广普,特地从江北赶来作证。

当年他作为教导总队二团三营的勤务兵,混杂在被日军机枪扫射后用汽油焚烧的尸体堆中,他用亲身经历,讲述了我军民57000余人被日军屠杀的悲惨遭遇。一家被日军残杀五人的周凤英走上了证人席,她早就哭得以泪洗面,日军进城第三天,她家叔公周必富、夫兄永春、永寿、永财、永林五个男人统统被日军机枪扫死。那一天,正是三哥永财30岁生日。周凤英没讲完,就哭得声泪俱下说不出话来,只好由两人搀扶着回到座位。一位叫陈二姑娘的苗条女子终于盼到了洗刷耻辱的日子,她掩着面哭,掩着面讲,哭诉了日军侮辱她的罪行。

被称为南京烈女的李秀英走上了证人席,她的大嗓门盖过了许多人的抽泣。她讲述了自己因抗拒日军侮辱被刹杀37刀的经过,接着愤怒地走到谷寿夫近前:“你这个狗日的日本佬,听说是你带兵杀进南京的,我问你,我身上挨37刀的账如何算?我那没出世的小孩的仇如何报?你说!你不说我一巴掌打死你!”李秀英说着亮起巴掌就要打过去,宪兵急忙把她拦住,连拉带劝劝回了证人席。

李秀英的举动像一根导火索,点燃了人们心头的怒火,旁听席上观众纷纷站起来怒吼着。

“揍死他!揍死谷寿夫!”

“揍死这个杀人魔王!”

“为死难的同胞报仇!报仇!!报仇!!!”

……

整个法庭喊成一片,喊声震得人心中喷火。审判长石美瑜好不容易摇铃止住了愤怒的群情。幸存者、目击者、知情者一个个走上法庭,许多人展示了自己身上留下的惨痛伤痕,或者亲人留下的血泪遗物,一个个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80余名证人讲述之后,证人席上,竟被泪水湿了好大一片地方!

被告席上的谷寿夫惊呆了,阴沉、老练的脸上,也露出隐隐的惊慌和不安。令他吃惊的是,当年部属们处理俘虏,征用生肉时,都报告说没有留下活口,他相信历史永远不会翻开那残忍的一页。可如今,时间过去还不到10年,那些死里逃生的“活口”,居然一个个都站到了审判他的证人席上。这种有血有肉的实证,是谁也难以推翻的,但他依然说了一句令人发指的话:“战争一开始,双方都要死人。至于百姓的伤亡,那可能是别的部队所为,对此我深表遗憾。”

寥寥数语,将自己罪责推得一干二净,可见谷寿夫老奸巨滑,阴险之至!

2月8日,公审进行到第三天,在法庭铁证如山的严厉审问下,谷寿夫开始改变策略,他不再否认日军的暴行,而是把这些暴行推给别人,他狡辩说:“攻城部队尚有一一四师团,十六师团,十八师团,直属及特加部队,出庭作证诸人均把对日军的怨恨施加被告一身。既指不出加害人的姓名及部队番号,在地点上,又都在我部管辖范围之外;在时间上,也多在本部队调遣之后,故此种证明,并不能作为有力之罪证。”

针对谷寿夫这一狡辩,石美瑜大声传唤:“将雨花台万人坑中之头骨搬上来!”只见宪兵每两人抬一个麻袋,把在中华门外发掘的头骨,一袋一袋搬到审判台前。法医潘英才和检验员宋士豪马上走上前去,将麻袋一个一个朝着听众打开,又取出八具头颅摆到审判席前的长条桌上。

法庭里静得没有一丝音响,所有的听众都屏住呼吸,将目光投向审判台前。但见八具头颅沉甸甸地立在长条桌上,黑洞洞的眼眶圆睁着,宛若在怒视着那沾满他们鲜血的刽子手;干枯枯的嘴巴裂开着,宛若要厉声喊出他们心里的悲愤!他们是代表南京大屠杀中遇难的冤魂前来法庭作证的。10年过去了,多少痛苦,多少悲伤,他们要控诉!要呼喊!要报仇!要申冤!数十万冤魂的代表沉甸甸地立在长条桌上,这无声的控诉,这沉默的呐喊,比所有生者的诉说更震撼人心!蓝幽幽的镁光灯忽闪忽闪,更增添法庭此时的阴森和悲愤!

法医潘英才大声报告:“麻袋中所装头骨,俱是从雨花台万人坑中取来,大都有刀砍铁器所击之痕迹。桌上的八具头颅,经检验有三具属于女性,俱留有刀砍的切痕。”

旁听席上响起一片哭泣之声,那些雨花台万人坑中死难者的家属哭得最为悲惨,眼前的头颅,也许确是他们死去的亲人啊!

只有谷寿夫还是无动于衷,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沉思。审判官叶在增严厉地:“被告,你抬起头来仔细看看!”

谷寿夫慢慢抬起头来,眼睛里掠过一丝惊恐,但马上装作很镇静的样子。

叶在增法官随即质问:“被告,刚才法医已经报告,这些头颅都是从你部辖区万人坑中挖出,其中有三名女性,难道女性也会成为战斗人员吗?”

谷寿夫被问得一时语塞,瞠目结舌,无话可答。审判长石美瑜随之宣布:“下面请外籍证人出庭作证。”

金陵大学教授史密斯走了上来,高声说:“我作证!我是美国人,我以上帝的名义发誓,日军在南京制造的大屠杀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南京安全区成立时,本人即为该区委员会之秘书。日本军队进城后,安全区人民曾受十分之虐待,本人不得不向日本大使馆抗议。日本人曾要求以事实证明,乃开始作报告,并将每件事实付诸抗议书中。”

“下面读一段我写的《南京战祸写真》一书中对于不同性别、年龄的伤亡分布:假如按照性别和年龄来分析一下遭受暴行和被抓的情况的话,我们会发现,在所有年龄的伤亡者中,男性占64%,而年龄在30至40岁的伤亡者,竟高达76%。身体强壮的男性被怀疑是逃兵,因为他们手上有老茧,这就被当做是他们握枪的证据,所以遭到杀害。被伤害的妇女中有65%的人年龄在15至29岁之间,然而,在这些伤害的调查提问中,还排除了由于强奸造成的伤害。

“更为悲惨的是,有大批60岁以上的老人遭到士兵的杀害,在全部60岁以上的老人中,如此惨死的男性占28%,女性占39%……我的证词完了,上帝证明我的诚实。阿门!”史密斯用手在胸前比画着,虔诚地画着十字。

另一名金陵大学教授,美国友人贝德斯随后疾步走了上来,他用手比画着神情激动地向法庭陈述:“我站在公理和人道的立场上作证,自日本军队进入南京城以后,在广大范围内放火、抢劫、杀死、刺伤与强奸平民百姓,并枪杀彼等认为曾充中国军队之非武装人员,情势万分严重,达三星期至七星期之久。前三星期内,尤其是前七天至十天内,对损害生命所犯之罪恶无可指数,本人曾亲见日军枪毙中国平民,满城各街尽是尸体……”

陈述完毕,贝德斯教授拿出一本英国记者田伯烈所著《外人目睹之日军暴行》呈交给审判长。石美瑜把史密斯和田伯烈当年所写的日军暴行实录,当庭令人交给谷寿夫阅看。法西斯分子显得慌张了,他只翻了几下,便归还给通译官。

两位正直的美国学者陈述以后,明亮的法庭里突然窗帘紧闭,光线黯淡,审判台上拉出一块银幕,一道白色的光柱从大厅后面直射到银幕上。

十年前血腥、恐怖的场面,一幕幕又重新出如今人们的眼前:

街头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烈火中焚烧倒塌的房屋,江流中漂浮不绝的死者,被奸后腹破肠流的女尸,遭轮奸后痛苦不堪的女孩,劫掠后驮着赃物的日本士兵……这些影片分别是《纽约时报》记者都亭和派拉蒙影片公司摄影师孟根冒着风险偷偷拍摄的,还有日军自己拍摄的宣扬皇军武威的得意镜头。被告席上的谷寿夫,此时额头上沁出了一粒粒汗珠。当初拍摄这些影片,都是为了要在天皇面前显示皇威武道,可无论怎么也没有想到,十年后的今天,这些影片竟成了中国法官们手里紧紧攥着的铁证!

这些铁证是无论怎么也难以抵赖的,但老练狡猾的谷寿夫依然想出了拖延的方法,他向法庭提出,如今出庭作证的都是中国证人,他要求让日本证人出庭作证,否则“将无公理可言”。法官们经过合议以后,接受了他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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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十二章 屠夫末日 三、再审谷寿夫

1947年2月25日是谷寿夫案件第二次公开审判的日子。南京励志社礼堂内,还是是坐得水泄不通,确是礼堂外面高音喇叭下,也挤满了许多听众。

上午9时,谷寿夫由宪兵押解走上被告席,例行问话以后,石美瑜庭长大声宣布:“传小笠原清出庭作证!”

随着一声传唤,小笠原清走向了法庭。这是一个胖胖墩墩的日本青年,身穿便服,戴一副近视眼镜,显得挺斯文。

审判长说:“小笠先生,本庭依照国际公约,准许你出庭为被告作证。”

“嗨!”小笠原清“啪”的一声,站成一个标准的日本军人姿势,接着说:“起诉书宣称,被告率先率部攻陷南京,依据本人研究,事实并非这样,中山门系先行突破,接着方为中华门。”

叶在增法官问:“中山门突破在什么时候?”

小笠原清回答:“在12月12日午后,被告部队于13日凌晨方由中华门入城。那时指挥权在柳川司令官,被告不过是被指挥的部队而已,并无多大权力,亦不应承担多大罪责。”

叶在增法官问:“证人是否知道,进攻中山门日军,先行突破后又被逐出?”

小笠原清回答:“突破后尽管退出,毕竟已先行突破。”

叶在增问:“既已逐出,何能谓之先行突破?”

小笠原清一时无话回答。

审判长随即厉声宣布:“被告证人出于国族观念,居然出庭为被告作伪证,开脱被告罪责,扰乱本庭,按刑法168条之规定,证人供前或供后具结而为虚伪陈述者,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叶在增法官厉声说:“将日籍证人带下去!”

小笠原清一改刚才的斯文模样,大声咆哮:“你们这样对待被告证人,我要到远东国际法庭控告你们!”

两名宪兵上来将小笠原清拉了下去。

谷寿夫见状,马上又提出新的要求:“小笠原清既然不能出庭作证,本人要求法庭准予向日本国再度调传证人,否则将无公正之裁决!”

显然,这是狡猾的谷寿夫再度使用他的“拖延战术”。

审判长石美瑜当即严厉驳斥:“被告部队究对大屠杀案负责否,南京被杀数十万人民,被告是否有责,本庭尚未裁决,何能谓之不公?”

谷寿夫见自己阴谋难以得逞了,终于露出了最后的狰狞:

“前次公审出庭作证诸人,均不能指出加害人之姓名、部队番号,在时间、地点上,又与本部驻南京时间、地点多有出入,故此种作证之人,实是一种假想,也属伪造者。若据此种陈述而判决,实非公平之事。请庭上调查事实,秉公处理。”

石美瑜不待通译译述完毕,即予以严词驳斥:“被告上级司令官及部下,既不能出庭作证,本庭仍需依法秉公处断。几十万被惨杀的人民,既不能作被告之罪证人,本庭当然需要调查。并非马上判决,被告怎么能先知本庭公与不公?这足可证明杀人者心虚。从前次公审看出,证人无论从部队番号及时间、地点上,都有具体所指,尤其外国目睹者之实地照片、影片,都现有被告及被告部队屠杀中国百姓的场面,何能谓之伪造和假想?!从审判中新发现证据看,现有海军桂总司令交吴处长送来《陷都血泪录》一书,作者如今陆军大学受训之郭岐少将可出庭作证,又有被告所统驭之军队,在中华门至中山门一带屠杀7000余人之罪行,民国二十八年一月,南京伪督办高冠吾所立之‘无主孤魂碑’可资佐证。”

《陷都血泪录》作者郭岐随即走上法庭,他将自己在南京陷落后,躲藏在难民区3个月中,耳闻目睹的日军暴行一一陈述出来。

随后,一张大宣纸拓印的“无主孤魂碑”的碑文,由庭上传递于被告眼前。这是来自敌伪阵营内部的佐证,从而更具有说服力,它从另一个方面,证实了谷寿夫率部屠杀南京人民的罪行。

谷寿夫望着拓印碑文,表情木然,无话可说。

旁听席上的听众再也按捺不下去了,法庭里响起一片激烈的喊杀声。

至此,检察官陈光虞起立发言,他情绪激动,悲愤难捺:“审判长,各位法官,经过两次公审,被告罪行业已证实,毋庸抵赖。像如此一个杀人魔王,屠夫刽子手,人世间岂容生存吗?恳请法庭依据《中华民国战争罪犯审判条例》,对被告处以极刑,以祭遇难者之亡灵!”

整个法庭旁听席上,响起了一片长时间的热烈的掌声。

1947年3月10日是谷寿夫案件公开宣判的日子,这天励志社大礼堂内外挤得水泄不通,许多南京市民怀着不共戴天之仇,要亲耳听到对刽子手末日的判决。

当围聚在大礼堂外面和附近街道上成千上万的群众,从广播里听到谷寿夫被判处死刑的消息以后,许多人激动得泪水盈眶,奔走相告。

谷寿夫不愧是日本军国主义的死硬分子,当审判长宣读完毕判决书,问他是否认罪服判时,他还抱住最后一线希望不放:“审判长,这个判决是不公正的,我提出申请,要求复审!”

1947年4月25日,南京国民政府批复:“原判依法从重处以死刑,尚无不当,应予照准。”驳回了被告的复审申请。

石美瑜接到批复,和众法官商量,鉴于国际、国内风云变幻,为免夜长梦多,决定翌日马上执行。

4月26日上午,检察官陈光虞来到小营战犯拘留所,对谷寿夫作最后一次提审,随后将3封家信交给了谷寿夫。

此时谷寿夫并不知道死之将至,还认为申请复审有了转机,他将家信粗粗浏览了一遍,便折好放进口袋,准备回到监房再细细咀嚼。

陈光虞:“对这几封家信需要回信吗?”

谷寿夫猛然打了个寒战,预感到死神即今后临了,神色骤变,许久,才吞吞吐吐地说:“还能让我写吗?”

“当然可以。”陈光虞回答。

谷寿夫从身上掏出一支铅笔,分别给妻、子、孙写了3封回信。

陈光虞宣读国民政府批复后,谷寿夫再也无法沉着了,他神色恍惚,嘴里顽固地嗫嚅着:“我犯了什么罪?我犯了什么罪?……”

陈光虞正色地:“谷寿夫,你纵容部下屠杀南京无辜军民,已有大量罪证确认,对你的案件判决是公正的,这点你必须明了。你对家属还需要留下遗言吗?”

谷寿夫再也无计可施了,只得叹了口气,乃索取纸笔,给他的妻子梅子留下一封遗书。在遗书中,谷寿夫对他妻子和家庭倒是很有感情的。但是不知这个恶魔想过没有,他和他的部属,曾经奸淫了多少南京人民的妻子?!残害了多少中国人民的家庭?!爱着自己的妻子和家庭,却又恣意奸淫他人的妻子,残害他人的家庭,这大概是世界上所有恶魔的共同秉性。

一辆刑车从小营战犯拘留所缓缓开出,后面是几辆军用吉普。刑车经过十里长街,道路两旁站满了围观的民众,宪兵、军警沿街而立。许多家庭摆出香案,点上香烛,要以刽子手的鲜血,告慰死难的亲人。

刑车驶出中华门,渐渐来到雨花台刑场。雨花台上,早已是人山人海。

在围观群众一片愤怒的喊叫声中,监斩官陈光虞对谷寿夫验明正身,宣布执行。

此时的谷寿夫已神情恍惚,脸色木然,步履也显得踉跄。

两名宪兵将他挟持着走向刑场,按将跪下,正义的枪声响过之后,谷寿夫仰面倒在地上,鲜血从弹孔里流了出来。圆圆的弹孔为他残忍的屠夫生涯,画上了一个耻辱的句号。

第十二章 屠夫末日 四、杀人恶魔的可耻下场

对“南京大屠杀”中疯狂进行“杀人比赛”的罪犯向井敏明、野田岩、田中军吉的审判是在1947年12月进行的。

审判长石美瑜,审判官李元庆、孙建中、龙钟煌,检察官李璇,书记官施泳。

12月18日,南京励志社礼堂内外还是是水泄不通。上午9时,审判长等一行人出庭坐定,石美瑜环视大厅以后,宣布开庭。三名被告在法警的押解下,鱼贯进入法庭,大厅里所有的听众都把目光投向被告席上。但见3人身着旧军服,壮实如牛,挺胸站立,尽管已是阶下之囚,仍然透着一股当年日本法西斯军人的骄横凶残之气。例行问话以后,检察官李璇宣读了起诉书。

石美瑜随即问道:“被告,刚才起诉书所列举之罪状是否属实?”

向井、野田一齐回答:“不属实!”

检察官李璇质问道:“《东京日日新闻》对两被告‘百人斩杀人比赛’之连续报导怎么解释?”

向井敏明回答:“杀人比赛报道是记者为颂扬皇军武威而编造的,当时我和野田君商量,假如上了报纸,成为英雄,可以博得日本女界之羡慕,归国之后可以早日获得佳偶,因此也就同意了。”

旁听席上响起一片鄙夷的讪笑声。

军法官李元庆马上严词驳斥:“日军在作战期间,关于军事新闻之统制检查本极注意,而《东京日日新闻》又是日本重要刊物,假如被告并无杀人比赛之事实,绝无故为虚构以巨大篇幅专为被告宣传之理,况该新闻之登载,还有其他各项确切证据予以证实。至谓以‘杀人比赛’之凶残兽行,可作征婚广告,以博女性欢心,更为现代人类史上所未前闻,故被告抗辩各节均属无可采信。”

向井敏明被驳得哑口无言,田中军吉乘机申辩说:“审判长,检察官出示我杀人的照片,身穿衬衫,显然是在夏天;而攻占南京系在寒冷的冬季,故这张照片只能证明我在另一地方斩杀了一人,而不能证明我在南京屠杀了市民。”

军法官李元庆当即驳斥:“挥刀奋力砍杀的时候,为便利动作,即使在冬天脱掉外衣,也属正常之事。况且被告屠杀了众多的南京市民,浑身发热,脱去外衣就更不容置疑了。如此明显的事情你还能狡辩吗?”

田中军吉也被驳得无话可说了。

中午休庭以后,法官们边吃饭边合议案情,大家认为这个案子案情明确清楚,证据确凿,就此可以结案了,至于何种刑罚嘛,理所当然应处以极刑。

下午二时继续开庭,石美瑜宣布,如今宣读判决书。他以宏亮的声音大声宣读,列数三名被告连续屠杀俘虏及非战斗人员,穷凶极恶,蛮悍无与伦比之种种罪行,最后宣判:“各科处极刑,以昭炯戒。”

宣判完毕,三名被告一反常态地安静,既不认罪服判,也不提出上诉。因为三人心里早有准备,以自己当年在中国犯下的罪行,此去必死无疑。

1948年1月28日,是对向井敏明、野田岩、田中军吉行刑的日子。刑车从小营战犯拘留所开出,一路缓缓前行,经过十里长街,驶入雨花台畔。

刑场四周已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第一个被执行的是向井敏明,他提出要朝着天皇的方向跪下,被执行宪兵断然拒绝。野田岩见状,走进刑场后坚决不肯跪下,按下又站起来,行刑宪兵打了几枪才颓然倒下。最后一个被执行的是田中军吉,他挣脱宪兵的挟持,自己大步走向刑场,而且嚷着呼喊了几句口号。

石美瑜问身边的通译:“他在嚷些什么?”

通译官回答:“他在喊天皇陛下万岁!大日本帝国万岁!”

石美瑜摇头:“恶魔!死不悔改的恶魔!”

第十二章 屠夫末日 五、众凶寥落

在审理谷寿夫案件的同时,中国政府还曾几度向东京盟军总部提出,要求逮捕并引渡柳川平助、中岛今朝吾等数名“南京大屠杀”主犯。

他们为什么没有引渡来华受审?末日的下场又是怎么呢?

柳川平助,侵华日军第十军军长,“南京大屠杀”主犯,乙级战犯。

柳川平助系日本长崎县人,1884年生,贵族家庭出身。1937年10月,任第十军司令官,率领第六师团、第十八师团、第一一四师团于11月5日在杭州湾登陆,浩浩荡荡杀向南京。在南京中华门、通济门、挹江门、下关等处,进行了大规模的焚烧、劫掠和屠杀,这些屠杀都是在柳川平助指使和纵容下进行的。

“南京大屠杀”惨案发生以后,柳川平助奉调回国,任兴亚院次官。1941年,复又出任苏门答腊总督。在任总督期间,他疯狂掠夺物资,大肆捕杀抗日分子,野蛮屠杀俘虏。有一次,在巴林塘海峡空战中,3名美军飞行员跳伞被俘,柳川平助亲自审讯逼供,最后竟命令刽子手分别将3名美军飞行员施以剥皮、挖眼、剖腹、剜心等至为残忍的极刑。

1944年底,柳川平助调任回国,经大夫检查,他已患有晚期肝癌,从此卧床不起。

1945年1月2日,弥留之际的柳川平助,示意家人取来军刀,双手抱住军刀紧紧不放,极不情愿地闭上了他恶魔的眼睛。

冢田攻,侵华日军华中方面军参谋长,“南京大屠杀”主犯。

冢田攻是日本茨城人,1886年生。1937年任上海派遣军参谋长,协助松井石根对上海、南京作战,对“南京大屠杀”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1938年初奉调回国,任陆军大学校长。1942年冢田攻第5次出征中国,任第十一军司令官。

1942年12月18日中午,冢田攻在南京参加军事会议后,与十一军高级参谋藤原武大佐一道乘机返回汉口。正当他在飞机上大谈其“进攻重庆,活捉蒋介石”的打算的时候,机身猛然一震,然后便一头栽了下去。原来他的座机已被中国第五战区第二十一集团军一三八师高射炮部队击中,随之坠毁在安徽西部太湖县田家滩附近的山林中。冢田攻被摔得尸体模糊,头颅破碎,脑浆四溅。这个“南京大屠杀”的元凶,竟提前受到了中国人民严厉的惩处。

武藤章,侵华日军华中方面军副参谋长,“南京大屠杀”主犯,甲级战犯。

武藤章系日本熊本人,1892年生,历任军界要职,是积极主张侵略中国的关键人物之一。

1937年12月17日,武藤章陪同松井石根进入南京,在南京住了4周,亲自指示布置下属部队司令官:“大体上不留俘虏,赶至一隅妥善解决之。”所谓“妥善解决”,实际上确是杀人焚尸,不留痕迹。

1944年武藤章调任马尼拉十四方面军参谋长,1945年1月,美军进攻得胜,日军主力退至碧瑶山。武藤章命令部队趁美军未到之际,在马尼拉全市大肆抢劫、焚烧、强奸、屠杀,制造了震惊世界的“马尼拉惨案”。

最为残忍的是在圣保罗大学一次屠杀儿童800多人。这所大学的餐厅里,有着5个树枝形状的巨型灯架,日军预先在灯里藏了众多集束手榴弹,接着在灯下的餐桌上摆出糖果、点心,哄骗800多名菲律宾儿童到餐厅里来享用。正当许多天真无邪的小孩们在这儿快乐地吃着糖果、点心的时候,手榴弹拉响了,随着轰轰的爆炸声响,一时大厅里血肉横飞,许多儿童死于非命。侥幸未死的儿童哭号着往外逃跑,等候着他们的又是一阵机枪猛烈的扫射……

另一个中队的日军则闯入了菲律宾的玛丽亚红十字医院,将全院40名美国护士和83名菲律宾女职工,全部集中在场地上。日本军官一声令下,众多士兵就像饿虎扑羊般冲进了人群,将女人抓住一个个剥得一丝不挂,光天化日之下,进行惨无人道的集体大轮奸。

武藤章和山下奉文率残部躲进碧瑶山以后,至1945年9月3日才走出深山,向美军投降。

此后,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将他列为甲级战犯逮捕审判,1948年12月23日,武藤章与东条英机、松井石根等甲级战犯一道,被执行绞刑,得到了这个恶魔应有的下场。

中岛今朝吾,侵华日军十六师团中将师团长,“南京大屠杀”主犯,乙级战犯。

中岛今朝吾1880年生,日本山形人,历任陆军大学教官,野战炮兵第七联队长,东京要塞司令部参谋长,舞鹤要塞司令官,东京宪兵司令官等军职。

1937年12月,中岛今朝吾率部攻入南京,在“南京大屠杀”中,他比屠夫谷寿夫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是个残忍的色情狂,又是个凶暴的虐杀狂。在南京城里,他不分日夜地蹂躏、奸污中国女人,兽欲满足之后,将妇女一一剖腹杀死,剜出血淋淋的子宫,浸在瓶中赏玩。

日军占领南京后,中岛今朝吾兼任南京警备司令。他嗜血成性,残忍至极,命令部下把中国儿童抓来绑在木柱上,用利斧劈开脑袋,舀出热气腾腾的脑髓,配上佐料调制成“美味佳肴”,供他享用。他还大肆掠夺南京的文物古董、名人字画、珍贵图书,由他签字盖章以后,掠为私人财产运回日本。

中岛今朝吾于1944年回到日本,第二年8月日本战败投降。在盟军开始逮捕战犯的时候,这个十恶不赦的刽子手,自知罪孽深重,难逃法网,慑于盟军威力,整日提心吊胆,终于在10月25日脑血管爆裂,暴死于东京的寓所里。

至于那个曾下达过“杀掉全部俘虏”绝密命令的上海派遣军司令朝香宫鸠彦,由于麦克阿瑟进驻日本之后,考虑到日本的具体国情,为有利于日本国内的稳定和战后恢复重建,采取了不追究天皇战争罪责的方针。朝香宫鸠彦是皇族,也就沾光被免予追究了。

总之,“南京大屠杀”的元凶们,绝大多数除了战后受到法律审判、被处以极刑的以外,不是被中国人民击毙,便是因作恶多端,暴病、恶症而毙命。

中国有句古话:多行不义必自毙。中国人又历来信奉“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南京大屠杀”恶魔们的可耻下场,充分印证和说明了这一长存于世的人间真理。

尾声 白骨上立起纪念碑 立尾声 白骨上立起纪念

这是一座棺墓式的大型纪念场馆,庄严、沉重的棺墓正面石壁上,刻着凝重的馆名,馆名下一排青翠的松柏,寄托着人们的哀思,象征遇难者的英灵将永远活在后人的心中。

沿着石阶徐步而上,一幅大屠杀浩劫过后的惨景马上扑入参观者的眼帘:白骨盈野,寸草不生,断垣残壁,枯树寒鸦……在被侵略者纵火焚烧过后的枯树边,挺立着一位张开双臂呼唤儿女、宁死不屈的伟大母亲……

眼前的场景,立刻把参观者带向了当年血雨腥风的悲惨年代。

沿着水泥通道继续向前,一块块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碑向你缓步走来,每一块碑石都会向你讲述一个发生在昨天的,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残忍故事,令你心灵震颤,血火燃烧。

在悲愤难抑的气氛中,穿过白骨累累的地下通道,渐渐来到了纪念馆的陈列室,无数的文字、图片和实物,把血与火交织的镜头,一组组展如今人们眼前:街道上横七竖八的死者,烈火中轰然倒塌的房屋,江滩上绵延不绝的尸体,路边上肚破肠流的女人,遭轮奸后痛不欲生的女孩,抢劫后驮着财物的日本士兵……

“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夏淑琴、李秀英、伍长德、陈德贵……——走过来了,他们以劫后余生幸存者的亲身经历,讲述着昨天发生的,日本侵略者肆意屠杀和平人民的血泪斑斑的往事。

南京安全区的国际朋友拉贝、梅奇、魏特琳、威尔逊……——走过来了,他们站在公理和人道的立场,讲述他们亲眼目睹的,侵华日军亵渎人类文明与尊严的耻辱故事。

审判日本战犯的法官梅汝璈、向哲浚、石美瑜、叶在增……——走过来了,他们以亲身经历讲述当年怎么以死相搏把“南京大屠杀”罪魁祸首送上断头台的惊心动魄的历程。

面对日本右翼势力的翻案活动,当年的军法官叶在增高举正义的法槌庄严宣告:“我可以为历史作证!”

然而,人类社会总是在正义与邪恶的不断抗争、较量中曲折前进的。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日本朝野潜滋暗涨的一股逆流逐渐公开蔓延,甚至泛滥成灾。篡改教科书事件,参拜靖国神社事件,东史郎诉讼案事件……层出不断。

进入21世纪,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更是连年参拜供奉着甲级战犯灵位的靖国神社。在日本高层人士的带动、支持、纵容下,日本右翼势力活动日益猖獗,肆无忌惮。他们甚至公开建造大东亚“圣战碑”,举行隆重的大东亚“圣战祭”,日本一些政要和作家、学者频频发表言论,著书立说,大放厥词,诬蔑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夏淑琴、李秀英是“假证人”,南京大屠杀是“虚构的”,是“幻象”,是“20世纪最大的谎言”……

这些,都是我们不能答应的。

长白山森林里吃过树皮草根的抗联队员不会答应,“南京大屠杀”血河尸山中逃出的幸存者不会答应,受尽凌辱血泪斑斑的中国慰安妇不会答应,穿越野人山九死一生的中国远征军战士不会答应。

我们没有忘记,我们不会忘记,日本法西斯军国主义发动的那场侵略战争,给我们国家民族带来了多么深重的痛苦和灾难!

我们不忘过去,不是为了纠缠昨日的恩怨,而是为了珍视今天反思历史的镜鉴;

我们铭记历史,不是为了重复过去的仇恨,而是为了创造未来的和平!

还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尚未结束的时候,意大利人民就自发行动起来,把法西斯头子墨索里尼送上了断头台;

二战结束以后,德国举国上下形成了压倒一切的共识:“假如不公开反省并对1933至1945年的极其可怕的行为采取行动,就无法保证国家的前途。”

德国政府制定法律,严厉禁止纳粹主义复活。

德国总理勃兰特来到奥斯维辛集中营,在犹太遇难者纪念碑前长跪谢罪。

而我们的邻国日本,至今对他们发动的那场侵略战争,缺乏清醒的认识和足够的反省!

每年12月13日,南京城里警报拉响,汽笛齐鸣,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里,和平大钟庄严而沉重地敲响,那是300000遇难者在呼唤正义!呼唤和平!

为了让南京大屠杀悲剧不再重演,为了让邪恶的战争不再发生,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巍然地屹立着,把法西斯恶魔的罪行,长久地钉在人类的耻辱柱上!

也许,今后会有那么一天,日本的高层领导人也会来到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里,表达真诚的忏悔,诚恳地谢罪!

也许,今后会有那么一天,中日两国高层领导人都来到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里,共同悼念大屠杀遇难者,祝愿中日两国人民世代友好相处,祈祷人类世界和平永驻,幸福长存!

这将掀开中日两国关系史上崭新的一页!

这将谱写人类世界和平共处美好的新篇!

不管人类社会风云怎么变幻,不管世界历史前进怎样曲折,和平终究会要来临,因为人类社会最终必将走向博爱,和平,大同。

我们期待如此的一天早日降临;

我们相信如此的一天终究会要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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