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女医 - xp1024.com
《农门女医》


第一章 重生

空气真是清新,混合着一种泥土的气味。

好像有阳光柔和的照在脸上,手也渐渐得恢复了知觉。

这种感觉十分舒服……但这里到底是哪里?她不是已经死了?

朱红玉勉强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阴暗的屋子,阳光艰难得从门缝挤进来,柔和而温暖打到床铺上。

真是这一抹阳光将她唤醒。

这屋子的墙壁裸露出的泥土和茅草,屋里简单的几件竹质家具粗糙而破旧。

屋顶的房梁上悬挂着陈旧的竹篮落了灰,里面不知道塞着什么东西。

摆放在木桌子上的油灯还亮着,只是油尽灯枯,火苗极小。

这是……一户农村五保户的家吧,屋子中的摆设透着贫穷。

但是她是怎么来的这里?

朱红玉隐约记得,两个月前她和孙学姐做实验。试验之后,孙学姐突然递给她炭疽热杆菌污染的生物制剂……

感染炭疽热杆菌,即使在现代医学发达的21世纪,这依旧是死亡率在75%以上的细菌。

她在ICU的加护病房里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消逝……事情的起因只是一个狗血的误会。

前世的她就读于某大学中医系,最后死于传染病。生活真是黑色幽默,给她开了一个玩笑,但是她怎么又活了过来?

朱红玉突然间脑袋发疼,脑海中冲入了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

前世,这具身体的主人生活在龙国华朝桃花村。

有一天,村里来了瘟疫。她的父母因为瘟疫病离开人世,她也紧随其后……于是,在这个宇宙的某一个交接点,两个人完成了灵魂互换。

上苍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同时也带给她一个疫病横生、缺医少药的年代。

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在床上愣了十分钟的她打了个寒颤,她无可置信得再一次环绕四周,急忙将身上的薄被扔到一旁。

在她的眼中,这已经不是薄被了,这是满满的病原体!

就在她惊慌失措的时候,大门一下子被推开,朱红玉吓得尖叫一声。

只见屋外的两个人一下子跑进来,一下子扑到她身上。

“姐姐!姐姐!”

一男一女,两个稚童,扑进屋子,抱着她大腿喊她姐姐。

这是……朱红玉又头疼起来。

对了,她在前世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在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弟弟妹妹身体还都很好。

没想到他们还活着!

朱红玉赶紧蹲下身来,将弟弟妹妹拥入怀中,三个人霎时间抱着哭成一团。

新生不易,这辈子的她一定要体体面面得活着,在这个世界活出自己的精彩人生!

“姐姐,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朱琥珀泣不成声。

朱琥珀是朱红玉的妹妹,是一个非常听话乖巧的女孩子。

“大清早的,我一睁眼你们就不见了,去干啥了?”

朱占鳌噘着嘴,低着头,小小的男子汉此时憋着一肚子火。

“我和妹妹去那个老恶婆子家要粮食,结果被那个老恶婆子给赶了出来。”

朱红玉想起来,朱占鳌嘴中所说的那个“老恶婆子”,专指他们的祖母刘氏。

他们家跟刘氏的关系一直不好。父亲娶母亲的时候,母亲家境贫寒,刘氏百般阻挠。无奈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私自拜了天地。

二人成婚之后为了死后能进祠堂,农忙时节不顾自家地,总是去刘氏家里帮忙,有了银子也赡养刘氏为先。

没想到,二人临死之前曾去刘氏那里借银两看病,竟被轰了出来。最后一家三口死于贫病交加。

“刘氏自然是不会管我们,以后咱们不去就是了。难不成能饿死?”

第二章 纠察死因

“刘氏自然是不会管我们,以后咱们不去就是了。难不成能饿死?”想起这些的朱红玉愤然道。

琥珀和占鳌都沉默了。

朱红玉说出这句话才觉心虚,这个时代是真能饿死人的。

“你们信不信姐姐?”

两个人急忙点头。

这家中以她最年长,以前朱红玉也是田间干活的一把好手。

现在不信朱红玉,还能倚靠谁呢?

朱红玉擦去眼角的泪花,站起身来环视一周,这个家真已破败不堪。

但是凭借她的技术和见识,难道真的能饿死?

不可能的,tan90°不可能!

“琥珀、占鳌。最近村里闹瘟疫,咱们这个屋子也不干净,必须要消毒。我一会儿出去给你们弄饭。你们别闲着,烧开水、打扫屋子,晒被子、褥子。”

琥珀“嗯”了一声儿,暗道这算什么活儿,赶紧接下来。

“衣服煮一煮、晒一晒,院子里的小水坑填平了,要不然家里蚊子不绝,会生病。”

用开水消毒自古以来就有,琥珀、占鳌二人不觉得奇怪。只是朱红玉突然而来的干劲,让二人惊异。

明明一大早姐姐已经咽了气,二人惊惧万分才去刘氏家求助。

怎的现在跟没事人一样?

朱红玉的肚子不争气得叫了,她知道弟妹也饿了,赶紧拎起屋角的竹篮子走出门去。

她记得很清楚,这一世的身体临死前忽冷忽热,腹中剧痛,脾肿大。

现在是四月时节,多雨潮湿,家中蚊虫多的可怕。

应该是疟疾。

在21世纪,非洲依旧流行此病症。

古代人认为入山有“瘴气”,“瘴气”是此病的病因,可其实此病通过蚊虫传播。

她得了疟疾,父母也得了疟疾,没有良好的医疗条件,就这样离开人世。

朱红玉沿着村西头的小路一路进山,到了中午,各家各户袅袅炊烟相继升起。

空气清新,湿润的泥土气息冲入鼻腔。走出村子之后,眼前更是层层绿荫,参天大树、灌木丛接连不断。人踩出的小路横亘其间。

真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桃花村,若不是这场疟疾,这个村子该有多热闹有趣。

朱红玉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了山脚下,路上开始坑坑洼洼不好走。

走了小半个时辰,气喘吁吁才走到一处小水塘。

没有闹瘟疫的时候,路好走。如今这山里没人来,都怕中“瘴气”。

朱红玉停下来,坐在池塘边擦汗。

瘦弱的身体不堪重负,走几步都感觉劳累。

环视了一下四周,朱红玉满意的笑了。

这水塘边生长着菖蒲,是她此行的目的。

中医认为石菖蒲才有药用价值,水菖蒲无用。但水菖蒲其实是极好的杀虫药,根茎多毒。

朱红玉亦步亦趋走到池塘淤泥边,登时之间脚上满是泥水。

她拽着菖蒲连拔了十几根,厥下根茎,再扯了一叶荷叶包裹这些根茎,以免与食物接触而造成中毒。

等转过身准备要走时,朱红玉看到了熟悉的茭白叶生长在菖蒲之中。

这个池塘一下子成了宝库,一丛丛的茭白无异于最优质的粮食。

旁人可能都不认识,但是她学了中医,在乡下开了金手指。只要是跟药相关的,她都认识。

茭白是药也可以当粮食也可以当蔬菜。

朱红玉放下篮子,将茭白从淤泥中拔出,取出可食用的根茎,其余的撩在池塘里当基肥。

采了三四十根,篮子将满,这才作罢。

朱红玉提着裙子要打道回府,绕着池塘小路行走。

只见西北角又几根枯木纵横捭阖,上面好像长了一些葱茏的黑色东西。

第三章 第一顿饭

夏雨过后,这枯木长出一层一层密密麻麻的木耳。

木耳葱茏茂盛,朱红玉一朵朵撅了下来,直到篮子装满,眼见着足够三四个人吃这才作罢。

再回到村里,已经过了一个时辰,琥珀和占鳌将屋子中侍弄得很干净。

院子里晾晒着被褥,屋子里也是通风明亮,小水坑被填埋,干爽舒服。

二人见姐姐回来,一人冲出来拎着篮子,一人挽着朱红玉的胳膊,走入家中。

“琥珀,你去烧火做饭,占鳌,你也来帮忙。”

朱红玉走进厨房,这是她第一次见大铁锅,但幸好前世的记忆还在。

拿起竹篾,舀水刷锅,木耳用水洗干净后,水里加盐烫了一遍捞出。放在大盆子里拌上醋,再奢侈得放一点芝麻。

家里没有一点油,等以后赚了钱再领弟弟妹妹吃好吧。

茭白可以做粮食,但总有一种苦涩的味道,用刚才烫木耳的水煮熟即可当主食食用。

朱红玉本想着煮点粥,素炒茭白,可这家中没有油也没有粮食。

若是她不重生,占鳌和琥珀一定会做了饿殍,惨死家中吧……

做好饭,熄灭火。

琥珀端着饭菜进屋,摆好桌子之后三人终于可以吃饭了。

占鳌嚼着茭白,就着木耳,腮帮子鼓鼓囊囊。琥珀吃得文雅,但也只顾吃饭。

“姐姐,这没人吃的东西怎么这么好吃!”占鳌嚼着木耳,满口汤汁。

在他的印象中,这东西从未有人吃过,怎的姐姐会做?

琥珀嚼着茭白,一股股清香让她胃口大开。这东西以前村里有人吃,但都是炒肉的。没想到如今当做是粮食,也很好吃。

朱红玉虽然也饿,但发愁生计反而没了胃口。

“这村里有收药的吗?”

琥珀停下嘴,问道:“姐姐,收药的人有,但是咱们也不会采药啊。”

“有?哪个人收啊?”朱红玉一下子来了兴趣。

“村西头有座破庙叫做三官庙的,那里面住着一个牛鼻子老道,会给人看病,经常去城里买药,应该也会收药吧。不过那里病人多。”

“太好了。”朱红玉险些笑出声来。

她一个中医系毕业的学生,学得这门手艺,只要有收药的人,就不会饿死。

刚才一路上,她看见这路上都是青蒿艾草,只是因为忙着弟妹吃饭,才没有贸然采摘。若是有人收药,这些东西可都成了金银。

“一会儿姐姐还要出去一趟,姐姐安排你们做些活,你们可一定做好!”

占鳌和琥珀连连点头,朱红玉这才放下心事想着吃饭要紧,但她一低头,盘中碗中的菜已经被一扫而空。

吃完饭,占鳌和琥珀收拾碗筷。

朱红玉敛着裙子蹲在在屋外,她找了块石头,将菖蒲根包在荷叶里,放石头上杂烂,最后将菖蒲根放到木盆子里放水浸泡。

菖蒲根泡水,这一剂天然驱蚊药,针对这次的瘟疫。

学过医的她很清楚疟疾这个病,在古代中国,此病有过几次大传播。

疟疾原虫寄生在蚊子体内,被叮咬后就会感染疟疾原虫。

古代人不知道疟疾是由蚊虫传播,还认为“瘴气”是致病原因。

“琥珀,占鳌。”

调配好驱蚊药,朱红玉从屋里叫出自己的弟弟妹妹。

第四章 进山采药

调配好驱蚊药,朱红玉从屋里叫出自己的弟弟妹妹。

“姐姐!”琥珀跑了出来,见盆中的汁水泡着植物根茎,十分奇怪。

“你和占鳌将屋里屋外都撒上和这个驱蚊药。这驱蚊药有毒,你们撒好以后记得洗手。”

琥珀端起盆来,十分开心。

家中蚊子多,她好久都没有睡好觉了,这下可真能睡个好觉了。

“我记得衣柜里好像还有蚊帐,你和占鳌一定要挂起来。”朱红玉谨慎得吩咐着。

朱红玉将家中最大的背篓背在身上准备要走,琥珀一下子很是不舍。

“姐姐你去干什么啊?什么时候回来?”

早上已经油尽灯枯的姐姐,突然间好起来,琥珀总觉得姐姐这是回光返照,非常不安心。

爹爹和娘娘已经去世了,家里不能再没有姐姐了。但她也不敢说什么,怕姐姐真被自己说病了。

“家里什么都没有,姐姐去采药,等采完药之后,姐姐还了钱马上回来!”

一听姐姐去赚钱,家中的确没有粮食,琥珀也只能让姐姐快去快回。

朱红玉暗道这孩子真是好生懂事,她所生活的那个年代,遍地都是熊孩子。

再一次进山,比先前就要容易很多了,朱红玉取出背篓中的镰刀,手起刀落快速得采下青蒿和艾草。

当然还有石头上长出来的菖蒲,也是她此次采药的重点。

青蒿治疗疟疾,艾草、菖蒲则是防疫。

古代经常熏香防病,艾草菖蒲是为佳品。

弯着腰忙活了一个下午,眼见着太阳要落山,朱红玉出了山。

一个大背篓已经被三种药物填的满满当当,足有四五十斤重。

她原本以为自己背不起来,但是这副身子骨十分争气,也像是知道弟弟妹妹缺衣少食似的,一下子就把背篓背起来了。

趁着余晖,朱红玉回到了村里,沿着西头的方向和残存的记忆,很快摸到了三官庙。

道士……做医生?

朱红玉心中有点不爽。

但在中国历史上,很多医书都是道士撰写,这又是实锤。

就连华佗——中国外科第一人,史书上记载也是个道士……

走到三官庙,朱红玉无奈得撇了撇嘴。

这庙的山门破破烂烂,里面也是一片潦倒,这是收药的人居住之所?

山门还开着,朱红玉跨入山门,只见这庙正殿一间,偏殿两间。还有一间小屋子做耳房。

庭院里草木葳蕤,一条神道打理得干净。

真没想到她也有进山采药、卖药求生的一天。

朱红玉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进门之后,庭院之中,有个人支了一张桌子给人诊脉。

即使日暮西垂,还有三两个人站着等候医治。

这些人均是套着厚厚的衣衫,嘴上围着布巾子。

看来,古代对于疫病的防治知识,还没有那么匮乏。

等人都走了,朱红玉才看清桌子后面的人。

他,瘦削白皙,双眸炯炯,脸上棱角分明,鼻子高高隆起,嘴唇润而有色。

头上挽着发髻,倒还真像是个牛鼻子。

身上着一袭青色长袍,熨帖合身,没有一个褶皱。

登时之间朱红玉霎时间看呆了,没想到这乡野村夫还能长出个这么水灵的样子。

这颜值放在现代,可以凭脸吃饭了。

“你要看病吗?”道士的面容上满是倦意,朱红玉一脸yin笑。

第五章 道士润夜

“道士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润夜皱了皱眉头,倒也没有生气。

“贫道道名润夜。”

“咳咳……”朱红玉赶紧放下背篓,这是正事不能忘。

饭都快吃不饱了,看什么美人!

“怎么了?”润夜蹙眉,看朱红玉放下背篓,不知她要做何。

“我上山采药,采了一些青蒿、艾叶、菖蒲。需要吗?”

润夜赶紧站起身来来到背篓前查看,这些药物正是他需要的!

这个女子……好像是这里的村民。怎么知道这些药物,还采了过来?

青蒿新鲜挺拔,干干净净。艾叶味道浓重,是上品。菖蒲矮小嫩黄,是实打实的石菖蒲。

“要的,要的。”润夜一下子眉开眼笑,这新鲜青蒿库存见底,艾叶正是节气,可他无暇采摘。

这个姑娘一来,真是解了燃眉之急。

朱红玉也松了一口气,来之前害怕这里不收,既然需要就可以谈条件了。

“我这东西不是免费的。”

“哦,姑娘你说个价格吧?”

朱红玉刚想开口一钱银子,可是这村中各家各户避瘟,有钱也没有地方花。

还不如……以物易物,来的方便。

“道长,你这里有油吗?鸡蛋?大米?我都要。我们家断粮了。”

润夜被朱红玉这一声儿“道长”叫的开心,又是这村里的人,自然不会坑她。

“一升籼米,一升小米,三个鸡蛋……半葫芦菜籽油。你看行吗?”

“这两升米够家里吃多久呢?”

朱红玉从没有捯饬过古代的容量单位,只学过两、钱、分、寸这些重量单位,此时有点懵。

“一升米有三斤,两升米够你们家吃一周了吧。”

朱红玉知道,瘟疫年代粮食贵重,一升粳米、一升小米,已经算是不错的价格。

“好吧,成交。”

润夜背走了朱红玉的背篓,片刻之后将粳米、小米、鸡蛋取来,手中还拎着个葫芦。

果然,给她钱的男人更好看了。

朱红玉千恩万谢取了东西来,要走时润夜叫住了朱红玉。

“姑娘明天来不来?你的青蒿只够一日用,明日多采青蒿来,我给你一个好价格。”

其实,朱红玉有点纠结。

“山里蚊子多,今日实在没有粮食了才冒险进山的。”

“你等等。”

润夜走回屋去,片刻拿出一个小锦囊。

朱红玉有点疑惑得看着那个锦囊。

润夜道:“这是驱蚊锦囊,里面是些药粉。你戴在身上,保证没有蚊子。”

朱红玉接过香囊,在鼻子下嗅了嗅。

这里面有艾叶、菖蒲,还有白芷、丁香、薄荷。赶得上六神花露水了。

“道长,你这里还有这些药囊吗?能多送我几个吗?”

润夜有些无奈,心中道这姑娘爱贪小便宜。

又进屋取了两个出来,递给她。

“村里缺医短药,镇子里成了鬼城,只剩这些。”

朱红玉拿过来,只见润夜的手指纤细,但比女子的手要结实些。

她看着润夜抱歉一笑,不过拿到手的药囊可不会再还回去。

“那,明天,中午吧。我过来给您药。”

润夜没有回答,转身便回屋去,朱红玉背着背篓有点尴尬。

润夜……真是好名字。她尊重大夫,也知道大夫不易。

做医生很苦,要读很多书,厘清很多误解,再加上医闹横行。

朱红玉背着背篓,轻盈了许多,阔步往家里走。还没回到家门口,就听到有人在叫嚷着什么。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家门口,只见一老妇人骂骂咧咧,弟弟妹妹被骂的直哭。

这个人就是刘氏了。

“……没人教的野种,朱红玉那个小浪蹄子去哪里了?不是说她死了没粮食吃了吗?怎么中午还开火呢?”

第六章 初见刘氏

朱红玉背着背篓,一脸嫌弃得走了过来。看着刘氏上门挑衅,正好给她个下马威,以免以后生事。

刘氏看见朱红玉,翻了白眼,直接往她的脚下啐了一口唾沫,朱红玉迎上刘氏的目光,反瞪了刘氏一眼。

颇为挑衅得说:“哟,我当谁呢,是你这个老不死的来了啊。”

刘氏有点吃惊,朱红玉以前唯唯诺诺,是个孬种,别人面前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怎么如今成了这副样子。

“我就说,你这小蹄子跟你娘一个货色,一肚子坏水的狗杂种。不是说死了吗?怎么还能蹦能跳的?”

“是啊,我是能蹦能跳的,不像你要入土了,老眼昏花在这里发癔症。”

刘氏登时之间气得竟没有了对白。

“你……你……我是你奶奶,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早先的不说,今天去你家借粮食,你把琥珀、占鳌赶了回来。就这样还是我们奶奶?早拎出来单过了,现在过来作何?”

这刘氏是个狠毒之人,今早听说朱红玉死了,就想是等着琥珀、占鳌饿死以后过来侵吞家产,俗称吃绝户。

可没想到这大中午的,朱家开火做饭。

她吃完饭后过来一看。

没想到琥珀、占鳌在院子里玩耍,面色红润,全然不像要饿死了,这才开始骂骂咧咧。

“有好东西不孝敬老人,你们还有理了?信不信我将里正叫过来,把你们都押到大牢里。”

刘氏以为,这一招吓唬,朱红玉肯定会乖乖就范。

可朱红玉翻了翻白眼,一脸鄙夷。

“你把里正叫过来好了,评评理。我爹娘病死你不管,如今过来要东西,这算个什么理。我劝你早点死了好,少祸害人。”

“你!你!”

刘氏再也没有办法,可又想到朱家穷困,也活不过太长时间,只得作罢,以观来日。

朱红玉虽然口舌尖利,但也被气得不轻,隐约之间左肋有些疼痛,不过她也没有当回事。

邻居顾大嫂一家听到响动,走出屋来。

刘氏一走,朱红玉看着这老刁婆子的背影直叹气。

琥珀和占鳌跑出来,抱着朱红玉直哭。

这恶婆子定然嘴上不饶人,这才把弟弟妹妹给吓哭了。

朱红玉赶紧蹲下来抱着弟弟妹妹,这一景象惹得顾大嫂心里难受。

“快起来,别哭了。”

顾大嫂拿着一吊腊肉,推了推蹲在地上的朱红玉。

朱红玉赶紧起身,看着顾大嫂有点面生,脑中跳出残存的一些记忆。

这个人是他们的邻居,叫做姓顾。他们家也有个病人,不过前些日子被治好了。

“顾大嫂好。”

朱红玉赶紧问了好,顾大嫂笑了笑,把腊肉递给朱红玉。

“你看看你弟弟妹妹瘦的,这一吊腊肉拿去吃吧。”

朱红玉看着这油脂丰富的腊肉,一时还不敢接。

现在村中人人自危,腊肉很是珍贵,这份礼她收不起。

“顾大嫂,您家里也困难。这腊肉我不能收。”

“快拿过去。”顾大嫂一下子塞到朱红玉手中,“我们家穷苦的时候,你们家接济过不少。这点腊肉算什么?”

朱红玉已不知这件事是真是假,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不要就是失礼了。

弟弟妹妹的确需要摄入动物油脂,维持身体发育。

罢了,就贪心这一回吧。

“顾大嫂,这份恩情,我们以后一定会还给你们的。”

第七章 顾大嫂的腊肉

顾大嫂并没有在意朱红玉的这句许诺。

“哎,你这孩子,怎么说这些混话呢?什么还不还的,都是邻里。”

占鳌站在院子里与琥珀哭成一团,顾大嫂复走到占鳌的身前,摸了摸他的头。

道:“好好读书,考上功名,才能过好日子。”

朱占鳌看着顾大嫂,似懂非懂点点头。

朱红玉送走顾大嫂,拎着腊肉走进屋里,她用打火石点火,然后将刚才的腊肉放在火上。

黑乎乎的腊肉被火烤出焦糖色,滋滋作响,油脂淋漓。

烤好的腊肉放在水中清洗,刷去表面的黑渍,就可以烹饪了。

琥珀帮着姐姐将背篓的东西取出来,三人一齐忙活。

“哇……姐姐!哪里来的鸡蛋和小米啊?”

琥珀先看到了三个鸡蛋,这是难以多得的美味。

“这是姐姐下午采药去换的,以后咱们每天都会吃得饱,吃得好。”

如今是四月时节,每个节气有每个节气的药物,还怕能饿死?

琥珀一边笑着,一边将鸡蛋放入坛子,装菜籽油的葫芦放到灶台边。

大米小米混在一起灌入米缸。

“姐,你看这样行吗?”

“好极了!”朱红玉笑逐颜开,然后道,“琥珀,你支个小灶,熬一砂锅粥。”

“好嘞!”

琥珀便被派到一边去忙活了,朱红玉在厨房侍弄菜。

她将腊肉切片,茭白洗干净切成块,木耳洗干净备用。先烧开一点水将木耳烫熟,茭白焯水。

起锅热油,菜籽油容易冒烟,可味道上乘。

热油之后,木耳上浇上辣椒丝、酱油、生蒜,舀了一勺热油浇在上面。

凉拌木耳也就成了。

剩下的热油则下入切片腊肉,与茭白同炒,出锅。

“吃饭了!”

朱红玉叫着弟弟妹妹,占鳌将菜端了出去,摆桌子。

琥珀的粥也做得了,一人一碗。

有了油脂,这饭的味道就是香。

琥珀夹了一筷子腊肉放到朱红玉碗里。

她对姐姐满是崇拜。

“姐姐,你辛苦了。若不是你,我真害怕今天……”

占鳌坐在一旁喝粥,眼泪直流。

“这老虔婆被我今日一训,估计好几日来不了。不过为了生计,明日我还要入山。”

“姐姐!”琥珀急忙拉住红玉的手,“你不怕瘴气?”

“瘴气的本名叫做疟疾,是蚊子传播的。山中其实没有瘴气。”

琥珀听姐姐这样一说,更是奇怪。

“姐姐,你听谁说的。”

“我……”朱红玉转了转眼睛,勉强找了个背锅的,“村西头那个道士给我说的,今天还送我三个香囊呢。”

说着,她将香囊拿出来,递给琥珀。又拿出另外一个香囊递给占鳌。

“最近这疟疾严重,你们出入一定要带着。”

二人连忙点头,占鳌一嘴的油花,塞得说不出话来。

朱红玉赶紧喝了一口粥,吃了几口菜,明日可有的忙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朱红玉睁了眼睛。

村里打更人恰好打五更了。喝了碗粥做早饭,朱红玉背上背篓离家而去。

走时弟弟妹妹还在熟睡。

治病救人怎么能嫌累,这润夜是村里唯一的大夫,不给他供药等于是灭了村民的活路。

一大早进山,朝阳洒在山间葱翠的植物上,泥洼的路面也比昨日好走很多,往山里再走几步,一片葱翠之间,青蒿丛生其中。

朱红玉不紧不慢开始采摘,等采摘了两个时辰之后,终于将硕大的背篓装满了。

这一背篓有五十多斤,足够一村人用药所需了吧。

采摘药物,也不知怎的走着走着到了一处小池塘。

水尤清冽,清澈见底,也不见什么青苔。

朱红玉正身上汗淋漓,着实难受,看着四下无人,这瘟病的时节怎么能不洗澡呢?

于是脱了衣服在这池塘里,用山泉水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

沐浴出来,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穿衣服,的确爽快了很多。

诶……什么这么香?这个味道好熟悉啊。

第八章 切青蒿制药

朱红玉抬头看去,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巧,自己竟然靠了一颗香椿树。这个季节正是吃香椿的好日子。

香椿苗是香椿树一年新发的嫩芽,多采一些,腌一大坛子,吃到明年都不是问题。

朱红玉趁着新鲜,将低处发出来的香椿撅了,放在背篓里。

眼见着背篓如小山一般高,朱红玉这才罢手,看着日头不早了,下山去三官庙交易。

走到三官庙时,临近中午,这庙门口依旧是门庭若市,看病的人络绎不绝。

朱红玉一身庄稼人的破衣烂衫,满身尘土,脸上蒙着一层泥似的。进了庙,见润夜在院子里搭了凉棚坐诊。

润夜见朱红玉来,让病人坐着等一会儿,赶紧迎了上去。

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先收了药才能继续治病。

“来了?还挺早。”润夜的语气很平淡,可是掩饰不住欣喜。

朱红玉点了点头,小脸红扑扑得,满是汗水。

她拿起来刚才摘得香椿让润夜验货,润夜验了货十分满意。

朱红玉暗道自己好歹是个医生,也不能摘假药害人,尤其大规模瘟疫时期,更不能马虎。

“这药成色真好,竟然没有枯枝烂叶。要不你留下帮个忙?中午吃顿饭再走?”

这……朱红玉仰头瞅了瞅润夜,家里还有弟弟妹妹。

若是留下来帮忙,就可以和润夜做更多交易。

“那好吧。”

“你把你摘的青蒿切碎,然后榨出汁液来,药房的瓷罐子里。我先忙,你有不懂的一定要问我。”

“好嘞!”朱红玉搬着一背篓青蒿进了药房。

心中想道:看来这道士还读过不少书,此方子出自《肘后急备方》。

这应该是目前医疗水平下,最有效果的方子了。

不知再过多少年,我国著名科学家屠呦呦从这本书中得到灵感,用乙醚萃取出青蒿中的青蒿素。终于将疟疾这个恶魔关入牢笼之中。

朱红玉先清洗了青蒿上剩余的泥土,再用铡刀铡碎,纱布拧出汁液来。

拧出来的汁液按照润夜的要求倒在一瓷坛中。

眼见着忙完到了中午,润夜从庭院中走来。

“好了吗?”

“好了好了。”朱红玉刚刚忙完,脸上两片殷红,汗如豆滴。

润夜搬着刚刚的坛子就走了出去,朱红玉跟着润夜出去,排队看病的人又多了几层。

诶,那不是顾大嫂,也在排队?

朱红玉走到顾大嫂面前,打了个招呼。

“顾大嫂,你来看病啊?”

顾大嫂看是朱红玉,也有点惊讶。

“我给你顾大哥来取药,你怎么在这里?哪里不舒服?”

朱红玉摆手否认,扯开话题。

“这不是家里没有吃食,我上山采了青蒿卖。”

“哟,这山里不能常去!里面有瘴气,你要是病了,你弟弟妹妹怎么办?对了,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最近又好了?”

“是呀,顾大嫂,你一会儿回家的时候给我弟弟妹妹说一声儿,我这里忙的走不开。”

顾大嫂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怎么?你在这里当学徒呢?”

“不是不是,我今日采了青蒿过来。道长忙着看病,让我帮他忙一会儿,再结账。”

“好,那一会儿回去我给他们带个话。”

朱红玉肚中实在是饥饿,看着润夜没有收摊的意思,便找到厨房,开火做饭。

对于这个时代如何做饭已经熟稔,而新鲜的香椿实在不宜久放。

这本是带给弟弟妹妹的,如今倒让润夜讨了便宜。

朱红玉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受累给润夜做饭,怎么突然间兴奋起来,这颗心像个鸟儿似的,要飞走了!

第九章 艾叶饼子

在砂锅里泡上杂粮米,用小火慢炖一炷香的功夫,将香椿嫩苗切开撒进去,用小炉火慢慢炖,便可以放着不管了。

朱红玉趁着熬粥的空档,又走到药房前面,找了个瓷坛子,将昨日晒干的艾叶封入坛中。

可转头看今日新采的艾叶,有些不新鲜了,也不能做药材了。

朱红玉忽然想到一个应时的菜来。

她从厨房寻出小石磨,将一点糯米磨成糯米粉,艾叶切碎混入糯米粉里揉成粉团,做成一个个小艾叶饼。

热锅,刷一层薄薄的油,将艾叶饼子煎熟,今日的主食也有了。

至于剩下的香椿切开焯水,油热后下姜米,然后将香椿炒熟拢了。

小砂锅中的香椿粥已经软烂浓稠,端下来放在餐桌上。

等艾叶饼子凉透,砂锅里的粥已经不再烫口,炒香椿已经凉透的时候,润夜终于忙完了。

他走到厨房,一开门便看到已经做好的饭食。

“你、你做饭了?”

朱红玉赶紧站起身来给润夜添置了一双碗筷。

“我中午熬了香椿粥,炒了香椿芽,看着艾叶不新鲜了,磨了点糯米,做了艾叶饼子。”

润夜也是饿极了,拎起一片艾叶饼子送入口中。

这个东西他以前吃过,后来没时间侍弄,不成想今天又有口福。

“好吃吗?”

“嗯。”润夜嚼着一嘴的饼子,十分满足。

润夜看日头不早了,嘴里还嚼着东西,从墙上取下一个布袋,装了两升粳米进去。又拿出一个小布袋,装了两合糯米。

再如昨日从篮子里取了五个鸡蛋,顺手将几个上供的大水蜜桃桃装入朱红玉的背篓里。

朱红玉开心的想要笑出来,这报酬比昨日好多了。

正要走时,润夜一把拉住了朱红玉的背篓。

朱红玉转过身来,蹙眉,只见润夜收了自己的手,有些为难。

“你做的这个艾叶饼子我很喜欢,明天晚上你来送药时,能给我带份热的吗?”

朱红玉一下子就笑了出来,原来是这种事啊。

“当然可以了。”

“多少钱?”润夜又追问道,心中惶惶不安起来。

“不算钱。”

朱红玉心里跟明镜似的,这道士是自己唯一的主顾,可不敢得罪了。

现在镇里如鬼城一般,这村里也是瘟疫横生。

她带弟弟妹妹活命,能凭着本事吃饭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

润夜笑逐颜开,推着朱红玉的背篓送出庙门去。

站在庙门口道:“时候不早了,你赶紧离开吧。贫道要落锁了。”

朱红玉耸了耸肩,看着润夜的身影,脸上一红,转身离开了。

这一路上,草木葳蕤,鸟语花香,她几日走过从三官庙回家的路,可没有一天像今天这般开心。

润夜的容颜、润夜的举止、润夜的一颦一簇。

真是个绝世的美男子,但她深知二人之间不可能。

俗话说:宁搅千江水,不动道人心。

她虽然来自现代,但思想还没有那么开放。

不过,和润夜在一起的确开心,只要不捅破他们之间的窗户纸,还是可以愉快相处的。

朱红玉想着,脚下的步子也轻快了很多。

到了家,朱红玉先顾大嫂一家送了几个桃子。

等她进家门时,琥珀已经将糯米、籼米收拾归拢了。

晚上,朱红玉收拾了香椿,炒了两个鸡蛋,再熬上一锅粥,用了晚饭。

至于剩下的香椿,朱红玉找了个坛子放盐腌制,等过半个月,就可以吃腌香椿了。

“姐姐。”占鳌在饭桌上似有什么想说的。

“怎么了?”

朱红玉从未见过占鳌吞吞吐吐,估计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她说。

“姐,我想读书。”

第十章 爱读书的孩子让人愁

“我想读书!”

朱红玉看着占鳌,想是昨日顾大嫂的一番言辞让他心中产生了什么想法。

但……如今这副光景,大不似从前。

“男孩子是应该读书考取功名,但如今村里瘟疫,你也要为姐姐和妹妹着想。”

“姐姐,若是我不好好读书,怎么在刘氏前翻身?”

朱红玉深知古代科举录取率,也知道在这种偏僻的地方难出贵子。

“书当然要读,但是……不急于一时。你看现在已经四月中了,过个十几天就是端阳节。过完端阳节,姐姐一定送你去读书,如何?”

占鳌一下子兴奋起来,连忙道:“谢谢姐姐。我以后一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朱红玉看着弟弟开心,心中也激荡起一丝欢快的涟漪,但涟漪很快消散了。

她知道读书就意味着不能从事生产,家里要养着供着了。

吃完饭后,占鳌收拾归拢了碗筷,琥珀做了一些粗针线活,而朱红玉早就躺在床上了。

琥珀做完活计熄了灯,晚上和朱红玉睡一张床上,她感觉到姐姐辗转难眠,便凑了过来。

“姐姐,睡不着啊?”

“嗯。”

朱红玉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左肋又开始疼了,她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征兆。

“因为占鳌的事情?”

朱红玉躺在床上,“嗯”了一声。

“姐姐,占鳌读书花不了多少银钱的。”

“可是这科举,取人少之又少,若是他一直没有功名,我们要一直养着他吗?”

“童生还是很好考的,姐姐,您就允了他的这份心思吧。”

但童生实在是没有含金量。

比如蒲松龄考了几十年也没考上秀才,是个童生。

占鳌会怎么选择呢?做了童生之后就回家种田?

不可能的,他还会和中国古代万千举子一样,年复一年参加考试,直到触及遥不可及的梦想……

“家中就他一个男丁,也只能由他出头了。”朱红玉侧过身来,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姐姐明天加倍好好赚钱。”

一夜辗转反侧,等朱红玉睡着时天蒙蒙亮。

早晨朱红玉贪睡了一会儿,等起来时已经快到了中午。

占鳌已经在在房里温习功课,琥珀负责弄饭。她知道姐姐要出去采药,蒸熟米饭捏了两个米饭团子包在布巾子里。

朱红玉来到厨房,有点发懵。

“琥珀,怎么没叫醒我?不说了,我收拾下赶紧走了。”

“姐姐,我给你包的饭团子放在背篓里了,你别忘了用。”

朱红玉应了一声,赶紧取水梳洗了,背上背篓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山中的青蒿依旧发疯了疯长,朱红玉则是专门摘取细嫩的,这一来一去过了三个时辰,方才摘完今日的份额。

出了山,朱红玉先回家,煎了满满一碗艾叶饼子,包上布巾子。

润夜想吃的东西她自然不能忘,但等到三官庙时,日头西垂,院内早已无人。

润夜今日的病人并不多,于是坐在院子中等朱红玉来。

朱红玉一进门,看见润夜坐在院中晒太阳,十分惬意。

真可谓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今天起来晚了,这会儿才来。”

说着,朱红玉将手中的一碗艾叶饼子递到润夜面前,笑意盈盈得看着润夜。

润夜猛然间惊醒,手中的书卷落在地上。

他捡了起来,合上书,这才缓过神来。

“没事,就怕你不来。”

第十一章 润夜起疑

看润夜并没有怪罪,朱红玉放下背篓而后,开始侍弄药材。

“三月茵陈四月蒿,五月砍来当柴烧。小丫头,这青蒿要过季了。”

青蒿的季节要过去了,朱红玉也不会再来了吧。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我去山中采药,往山顶上走,又有应季的青蒿了。”

润夜一边吃着艾叶饼子,一边看朱红玉忙活,也不怎的,心中觉得这副场面十分安逸。

当她对出来“人间四月芳菲尽”这句时,极为讶异。

“知道你读过书,可没想到竟是一肚子的墨水。”

朱红玉对药材很是细致认真,拿着新鲜艾草,帮润夜放在竹簸箕上晒干。帮他剩了一大半工作。

润夜则是将桌子上包好的米、鸡蛋、香油放到了朱红玉的背篓里。

正要走时,想到弟弟的事情,也不知道这个道士有什么主意。

“道长,我遇到一件难事。”

“什么难事?”

朱红玉开口道:“我弟弟昨晚说想去私塾读书,但是现在家中贫困,这个时节,若是染上瘟疫也不好。”

润夜“哦”了一声儿,不再作答。

朱红玉又道:“道长,您认识现在村里还教书的先生吗?”

润夜想了想,这对他并不是什么难事。

“贫道不才,认识桃花村的赵里正。他说五月头上要开个义塾,不用给先生交束脩。你弟弟可愿意去?”

朱红玉听了喜上眉梢,没成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自然是极好的。也不知道道长一封推荐信,要换多少润笔费?”

润夜笑了,道:“要什么润笔费。这个时节你还愿意进山采药,就是帮了我的大忙。”

朱红玉和润夜在一起,说上两句话总是面红耳赤。

于是赶紧话锋一转,道:“时候不早了,道长早些安息吧,我先回家照顾弟弟妹妹了。”

润夜送走朱红玉,很快落了锁。而解决了弟弟上学的问题,朱红玉的脚步更加轻快起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日。

一日朱红玉送完药回来,看见顾大嫂站在门口。

“顾大嫂,您来了,快进院子。”

“不了妹子,我们家去老李家做了年糕,给你送来一些。”

朱红玉看顾大嫂手中拿着一封用油纸包好的年糕,心中暖暖的。

“顾大嫂,我们家有些鸡蛋,你带几个回去。”

朱红玉赶紧带着顾大嫂进了屋,让妹妹取了五个鸡蛋,递给顾大嫂。

“不了……哎……算了算了。”

顾大嫂推脱着收下了鸡蛋,心中高兴,这可是一份厚礼。

送走顾大嫂后,朱红玉将年糕切片与野菜炒了。再取了榨菜洗干净切丝,一家人的晚饭满满当当。

琥珀看朱红玉开心,也不知道姐姐为什么开心。

“姐,怎么今天这么开心呢?”

朱红玉瞅了一眼琥珀,再瞅了一眼占鳌。

“我这些天忙得都忘记了说。咱们村的大户赵里正五月头里要开义塾。占鳌这不是有读书的地方了吗?”

占鳌听到这句话,眼睛一亮,急忙放下碗,焦急得问道:“姐姐,这、这是真的?”

“还能有假?我骗你干什么?”

三个人登时之间笑作一团,最开心的当属占鳌。

三人还没开心完,就听到邻居顾大嫂尖叫了几声,朱红玉暗道不好,赶紧跑了出去。

顾大嫂斜倒在地上,嘴里说着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人。

顾大哥身体没好利索,扶着拐杖出来,也是吓得一无所措。

朱红玉想都没有想,赶紧冲了过去。

她一下子就跪在顾大嫂身边,将顾大嫂轻轻的翻过身来,枕在自己大腿上。

这顾大嫂眼歪口斜,动弹不得,嘴里胡喊着什么东西。

这样子一看便是中风了,顾大嫂的年纪在古代来说不小了,如今时节没有变换,怕是操劳过度所致。

站在一边的顾大哥已经吓傻了,可没成想围过来看热闹的人反而越来越多。

这人一多,就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什么,几个男人走上前来要将顾大嫂给抬起来,朱红玉一下子就急了。

“你们要干什么!不要动病人!”

“朱家姑娘,这人摔倒了扶起来,是个公理。你还拦着不让扶啊?”

朱红玉这下真的急了,所谓中风就是脑淤血,是绝对不能随便移动的。

否则毛细血管加速破裂,真的回天乏术了。

“你们去问问村里的大夫,中风立刻抬起来,是真没救了!”

几个男人、女人纷纷起哄,他们自然没听过这个说法。

“大妹子,没这个说法啊,你会治病吗?你是大夫?”

朱红玉懒得跟这些人计较,转移话题道:“你们的正事是吧大夫赶紧请过来。”

看着众人不依不饶,又添了一句:“我会治这个病。”

几个人看朱红玉成竹在胸,刚要让她医治,没成想刘氏带着马氏也过来看热闹了。

“哟,这不是克父克母的丧门星吗?怎么把邻居都克死了。”

朱红玉的心情已经够糟糕的了,没想到刘氏过来凑热闹,身边竟然还跟着她的大娘。

马氏就是她大娘,与刘氏相比,真是坏出了一个境界。

平时不显山不漏水,最喜欢背后捅人一刀。

“顾大哥,你们家里有没有大夫用的银针?或者绣花针?”

但顾大哥听着刘氏这么一吵吵,有点犹豫要不要把绣花针给朱红玉了。

毕竟这孩子克死父母是事实,况且她也不会医术。

说实话,朱红玉还真没见过这么不明事理的人。

“今天我朱红玉在这里,请各位邻里给我做个见证。若是顾大嫂有任何闪失,我愿意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听到朱红玉这么说,马氏乐了。

“顾大哥,你把针给她吧,大不了把这丫头关大牢抵命就是了。”

天呐,这都是什么极品亲戚。

“嘴这么贱,不怕下地狱绞断舌头?”

马氏也是惊了一惊,这丫头以前打掉牙往肚子里咽,怎的如今口舌这般伶俐?

这一诘问,反倒是让马氏无话可说了。

顾大哥听着朱红玉将官家老爷都搬了出来,才进屋子便取来顾大嫂做活的针线篮。

朱红玉拿出一根细针来,先是朝着顾大嫂的水沟穴扎了过去,就是平常人所知的人中位置。

这一扎,顾大嫂一下就醒了过来,围观的众人竟不自觉得“哟”了一声儿。

他们也没想到朱家大妹子有这个本事。

“朱……朱……”

可因为中风的缘故,顾大嫂只是醒了过来,还是嘴歪眼斜。

“我说什么,把你们家的人治坏了吧。”

马氏趁机补刀,但村民倒没有什么听她的了。

“大娘,别急着咒人啊。一会儿啪啪啪得打脸,自己兜不住。”

朱红玉说着,将顾大嫂的两边耳垂刺破,各放出两滴血来。这眼歪口斜一下子矫正过来,村民看见了都道神奇。

马氏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朱红玉喘了口气,因为刚才过度紧张,身上都是冷汗。

她轻轻将顾大嫂的胳膊抬过来,开始刺破顾大姐的手指。

“顾大哥,你把大嫂另一只手的指头都刺破,每个指头放出一滴血来。”

顾大哥赶忙蹲下,两个人一人一只手,将顾大嫂手指刺破,各挤了一滴血出来。

登时之间,顾大嫂就恢复了神志,想要起身。

“红玉,我这是怎么了?”

朱红玉赶紧按住了顾大嫂,道:“大夫还没来,您好好躺着别动。”

马氏和刘氏眼见着讨不到什么便宜,趁着人多走了。

朱红玉本想着将二人拦下来,可无奈病人在身边,也不好上前理论。

不一会儿,润夜由一个村民带着,背着药箱来了。

看躺在地上的顾大嫂已经恢复神智,心中松了口气。

润夜扒开众人,也是如朱红玉一样跪在地上。他打开自己的药箱,拿出一粒腊封的丸子,在众人面前掰开。

只见这药丸与别的药丸不同,里面金光闪闪的。

众村民都看呆了,都以为这道士拿出的是太上老君的金丹,纷纷踮起脚来,想着多看两眼。

“小道士有钱啊,安宫牛黄丸都拿得出手。”

润夜差点将药丸掉在地上。

他知道朱红玉懂些药理,可没想这东西她也认识。

于是将这一枚安宫牛黄丸塞到朱红玉手里。

“把这丸子化开,让她喝下去。”

“好的。”

朱红玉站起身来,用石头垫在她头下,走到顾大嫂的家中。

找了个干净的碗,用温水化开这丸子,而后端出来给顾大嫂服了下去。

润夜看顾大嫂面色已经恢复,道:“好了,来几个壮丁,你们把这个妇人抬进去,不可让她起身。”

润夜背起药箱,瞥了朱红玉一眼,眼神非常不和善。

“顾大哥,我回庙给顾大嫂开方子,你们家谁闲着呢,跟我去抓药。”

顾大哥家有三个儿子,还都没有下农回来。

“这……妮子,你看你……”

朱红玉是刚要走,听到顾大哥这句话,就知道润夜这个小道士,做了一个套。

“这……好吧,那我去拿药。”

“好嘞,谢谢妮子。回来请你吃鸡蛋。”

就这样,朱红玉跟着润夜回了三官庙,心中十分忐忑。

等进了门,润夜走入书房,拿着打火石点了油灯。

朱红玉站在旁边,往砚台里斟了几滴水,像是讨好一般帮他研墨。

脸上的表情自然是非常复杂的。

润夜写完方子之后,递给了朱红玉。

“你去把方子抓了吧。”

“我……啊?”

朱红玉盯着润夜,强装镇定,但是心里早已慌得一批。

“你可别说你不会抓药。”

完了,估计自己被润夜识破了,这可怎么办?

朱红玉盯着润夜这双眼睛,脑门上冷汗都出来了。

“您……怎么看出来的?”

第十二章 送妹妹做学徒

“我是会抓药,但……您是怎么知道的?”

润夜一侧头,连带着“哼”了一声。

“猜的。”

朱红玉知道自己真的中计了,赶忙改口:“我不会抓药,刚才……”

“嗯?”润夜冷冷得瞥了朱红玉一眼。

好吧,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

“我这就去抓药。”

朱红玉吃瘪,拿着方子,走到药房抓药。

草纸一铺,拿起铜秤按方抓药,折好后一包包药再用草绳子捆了。

润夜盯着朱红玉的动作,虽然不是很熟练,但是很……行里。

抓好了药,朱红玉拎着走出柜台,她现在只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道长,那我就走了。”

“等等。”润夜叫住了朱红玉,“你的本事是从哪里学的?”

朱红玉看着润夜,又出了一身冷汗,可润夜就在眼前,宛若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不如实话实说?但是实话实说这人能信?

这不是个道士吗?再往鬼神方面忽悠忽悠他,一准能信。

“前些日子,我中了瘴气,本已经死了。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个死去的大夫,想要再活一世。她就住进我的躯体里。”

润夜深吸了一口气,药房里寂静无声。

朱红玉尴尬得看着润夜,两个人竟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于别人。你既然有这份奇遇,当发愿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听到这句话,朱红玉松了口气,这小道士真好骗,不过自己也没说假话……吧?

“我不想行医救人。”

朱红玉的眼前,霎时闪过那位老教授,她赶紧回了回神,将那位老教授的面容驱离。

“你若是没地方做事,就来我这里帮忙如何?”

朱红玉连忙摇头。

“我志向不在此处。”

润夜觉得有点可惜,但也无可奈何。

“也好,你将药带过去,嘱咐病人三日后来复诊。”

“好。——对了,道长,您今日用一枚安宫牛黄丸让顾大嫂服下,这价格……他们家担负不起。”

“我只看心意,不看银钱。做大夫的,不能太计较这个。”

好吧,这位道士还挺有钱的,她可不会做这样的冤大头。

提上药,朱红玉先去了邻居顾大嫂家,等回来的时候时辰也晚了。

家中豆大的火苗亮着,她走进卧房里,看见琥珀正在灯下做着女工。

“这么晚了,你做什么呢?”

琥珀看是姐姐回来了,十分喜悦。

“占鳌过几日要去上学了,我给他缝一个书包。”

“嗯。”

朱红玉到了一杯凉白开,打算漱漱口就睡觉。

实在是累得睁不开眼了,明日去山里洗个澡就行。

“姐姐,你今天怎么给顾大嫂治的病啊?”

朱红玉暗道自己显摆了一手,真是惹眼。妹妹都奇怪,别人估计也会抓着她问个不停。

“娘以前给我叨叨过,你们当时还小,所以不知道。”

“哦……”

朱红玉实在不想解释太多,可琥珀似乎并不累。

“姐姐,我想做大夫。想做备受尊敬的大夫。”

“噗……”朱红玉一口将水喷在了地上,“你一天胡想瞎想什么呢?你就不怕你治不好病别人打你啊?再说了,现在这个年代,你一个女孩子做医生多不好……哎,你怎么哭了?”

朱红玉发牢骚时话说的也重了一些,可没想到琥珀竟然流起泪来。

可真是把朱红玉吓了一跳。

“哎,你别哭啊……妹妹……妹妹……”

“姐姐,为什么你也觉得,女人做不了大夫呢?你不也是女人呢?”

朱红玉知道自己触动了琥珀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的确,身为一个这个时代的女孩子,琥珀也是可怜。

“我觉得学医太过辛苦了,并不是让你不学医啊。明天我就带你去道长那里问问,若是他收你,这家里以后就由我操持。”

琥珀听到这句话,眼中冒出星星来。姐姐从未像现在这样好过。

“姐姐,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对我的期望!”

朱红玉暗中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的弟弟靠不住,如今作为妹妹的,也想去做学徒。

又是一晚辗转反侧。

只是这一夜琥珀并没有安慰她。

第二天,朱红玉拖着极累的身子,早早上山。

先用山泉水洗了洗身子,采了药,顺带着采了几斤新鲜艾草。

下午回家,做了满满一篮子的艾草饼子。

琥珀在一旁当下手,两个人早早侍弄完了,去了三官庙。

润夜给几个乡里的老人看病开方,看到朱红玉来了,先是盈盈一笑,而后示意她等等。

终于,安顿好最后一个老人后,润夜笑意盈盈走上前来。

朱红玉也从未见过古代师父收徒弟的过场,心中非常紧张。

胳膊颤抖着,得将一篮子艾草饼子递给润夜。

“道长,这是艾草饼子。”

润夜皱着眉头,掀开上面的布巾子,看见这篮子里整整齐齐得码放着好几层艾草饼子。

踮起来有三四斤之多。

这些天给朱红玉的糯米加起来,也不过是这个数。

“怎么了,是以后不来送药了?”

“不是不是。”朱红玉连忙摆手,一把将躲在身后的琥珀拽了过来,“这是我妹妹。”

润夜有点惊恐得看着朱红玉,连忙道:“贫道是不能娶……”

“她特别想当女大夫,想要学医。求您可怜可怜她这份心……”

润夜登时之间真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自己是想到哪里去了。

“额……收徒弟?”

“对。”朱红玉也听出了润夜刚才的话头,这个死道士想到哪里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差点说漏嘴,亦或者是如今看病的人实在太多。

润夜的态度立刻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可以啊,贫道这里缺人。只要能吃苦,我一定好好教。”

“肯定的,我们都是农家人,吃得了苦。琥珀,快给师父磕头。”

琥珀自然听姐姐的,赶紧磕头,“砰砰砰”几个响头,真应了“掷地有声”四个字。

润夜赶紧把琥珀扶了起来。

“哪里需要这么多虚礼,你姐姐才是帮了我大忙的。那就从明日起,你卯时过来帮忙。”

琥珀简直不相信,在姐姐的帮助下,自己就这样顺利的成了学徒。

说实话,朱红玉也没有想到这么顺利。

“道长,我这个妹妹不识字。”

“没事,慢慢学,我让她做什么,会说清楚的。”

朱红玉见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嘱托了,拉着琥珀的手给润夜鞠躬。

“道长,琥珀明早一定会按时到岗的,我们先走了,不打扰您落钥了。”

润夜高冷得挥了挥手,朱红玉急忙领着琥珀走出大门去。

等真的走出三官庙的大门,朱红玉这才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学会了这样卑躬屈膝的处世。

“姐姐,真的成了?”

“那当然,这还有假?”

朱红玉刚缓了口气,就听三官庙的山门“吱呀吱呀”又打开了。

这一声叫,将朱红玉惊出一身冷汗。

“朱红玉。”

朱红玉赶紧转身,换上一副笑容。

“道长,怎么了?”

“你的草药背篓都不要了?把妹妹带过来,不做正事了?”

朱红玉感到十分抱歉,刚才的确是有点太高兴了,所以才忘了正事是什么。

“给你弟弟的推荐信我已经写好了,明日你送你弟弟去义塾吧。”

朱红玉再接过自己的背篓,里面已经有了应得的报酬。

琥珀这才知道,原来姐姐带回家的粮油,都是从这里换的。

润夜再一次关上了三官庙的山门,一切归于沉寂,时候不早了,万籁俱寂。

因为这场瘟疫的缘故,这个村子没有了往日的热闹。

眼见着,弟弟妹妹都有了去处,她更应该好好赚钱,补贴家用了。

所以,这种情况下,赚小钱当然是不行的。

要囤货,要赚大钱。

这当然难不倒她。

“琥珀,我去冯叔叔那边一趟,你回家烧水蒸饭。等姐姐回来做好吃的。”

琥珀听到朱红玉去冯叔叔那边,一下子乐开了花。

冯五是这个村子杀猪的,他的肉又干净又香,油脂非常厚。

朱红玉凭借着记忆里面的索引很快到了冯叔叔的屋子。

一间泥瓦屋,比一般的农村人家要敞亮些、富贵些。

这冯五正坐在屋子前抽着旱烟,只见朱红玉来了,便将自己的烟枪往地上磕,将烟弄灭了。

“大妹子来了?”

朱红玉赶紧点头,但见冯五案板上干干净净,连个油腥都没有。

问道:“叔叔,今天没杀猪啊?”

冯五指了指院子里的一口井,道:“现在闹瘟疫,肉卖不出去。我给放井里了。不坏。”

朱红玉知道这井里比外面凉快。

“叔叔,我带了两升米过来,能换吗?”

说着,就将背篓里的籼米打开,冯五将手插入米中,抓了一把。

是纯纯的籼米没错了。

“哟,纯白米啊,那给你优惠点,这两升米给你两斤肉吧。”

朱红玉便开始盘算了,这两升米有六斤重,换在现代也就是三十块钱。

三十块钱买两斤肉,是等价的。

“好。”

说着,冯五就把盖在井上的的石碾子给挪开了。

从井下调上来一条五花肉,颠了颠有两斤多点。

看着朱红玉一家可怜,也没有割出来多余的,直接在肉上栓了一根草绳,递给朱红玉了。

朱红玉知道,古代人不常常能吃肉,所以以五花肉为上品。

看到五花肉,朱红玉也馋了。

以前她不爱吃肥肉,如今清清淡淡吃了十几天,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馋肉。

尤其是这种充满油脂的肥肉,最能慰藉她的心。

走走走,赶紧回家吃肉!

第十三章 一顿红烧肉

切完肉后,朱红玉道了一声谢,拎着肉回到了家中,这一路碰到的人也多,不乏有马氏、刘氏的熟人看到。

刘氏是朱红玉的奶奶,她有两个儿子。长子朱金蝉,二子朱银蝉,还有个女儿,早些年外嫁出去,马氏收了不少彩礼。

朱金蝉小憨厚老实,刘氏颇为喜爱,朱银蝉就是朱红玉的父亲了,自幼不被刘氏喜爱。

后来,朱金蝉去了隔壁杏花村的马茹做媳妇,这马氏也是刘氏看上的。故而家中婆媳关系还不错。

这一日,朱红玉拎着肉回家时,刘氏正和大儿子吃饭。马氏做了饭,三个人凑在一桌吃。

马氏道:“娘,今天我在田里做活的时候,咋听说朱家那个小贱蹄子没饿死,还能吃上肉。”

“吃肉?”刘氏的眼睛登时之间瞪得如同牛眼睛,“她怎么挣钱法?”

马氏见婆婆感兴趣,赶紧添油加醋开始八卦。

“听闻她晚上去三官庙的那个道士处,白天出来,那道士给她一袋子米和鸡蛋呢!”

朱金蝉急了,赶紧呵斥道:“你别乱说,那道士是出家人。朱红玉怎么会干出这种事?”

“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看她娘那样,他们家烟囱天天冒烟。还能有假?”

朱金蝉是个笨嘴拙舌的,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反驳马氏的说辞,只管闷头吃饭。

刘氏听着,心中舒服,道:“哼,我早就知道她娘不是好东西,生出这么个小贱蹄子。”

“婆婆,虽然早先咱们分家了。但他们家终究姓朱,可不能这样下去。”

“是,这几日找点证据,去找村里的赵里正出来。这种烂脏玩意早些处置了好。”

朱金蝉在旁边听得不是滋味,心中郁郁难平。

一家人吃完了饭,朱金蝉借口出去走走,七拐八拐得来到了朱红玉家。朱红玉回家做饭晚些,这才做得。他从这门缝看过去,只见屋里桌子上摆着一盆红烧肉,足有一斤。

灶台上还挂着一条肥猪肉,看上去是要明日吃的。

旁边几个清炒小菜清清爽爽,寻常人家哪里能吃得起这些东西?

朱红玉姐弟三人刚刚坐好,正要吃饭。

朱金蝉是再也忍不住了,直接破门而入。

“烂脏玩意,你爹你娘就是这样教你的?”

朱红玉被这破门而入的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朱金蝉。她还应该叫一声大伯。

这个大伯在她的记忆里对他们家还不错,但非常的妈宝男,没有主见,不过心肠不错,时常接济他们家。后来她爹娘去世的时候,还是他过来操持的。

“大伯,吃了吗?没吃坐下来一起吃。”

朱金蝉重现前去,直接将木桌子掀翻,不过朱红玉眼疾手快,将红烧肉端了起来。其余的碗筷则碎了一地。

“你干什么!”朱红玉呵斥道。

盛怒之下的朱金蝉也被朱红玉的吼吓了一跳。

“我干什么,我是你大伯,谁让你……你……”

朱金蝉指着朱红玉,气得说不出话来,朱红玉则觉得真是无妄之灾了。

前几日是他娘、他媳妇闹,今日又来这一出?这朱红玉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遇上这么极品的亲戚。

“我怎么了?”

朱红玉将红烧肉递给琥珀,示意她端走,琥珀和占鳌一起进了内屋,她知道,今天这场吵闹是免不了了。

朱金蝉也没想到,朱红玉竟然会这般强硬,以前的她只会躲在父母身后唯唯诺诺,怪不得如今有了这个胆子。

“你……你做的那些事还需要我说?”

“说啊,今天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到底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来我家掀桌子?”

朱红玉这般一质问,朱金蝉倒有点怂了。

说实话,他也只是耳听为虚没有证据,可他们家吃得好又是真事。

“我不是怀疑你,可是你父母都去世了,你们能吃这么好?”

“我去山里采青蒿,然后卖给大夫,这也是错了?”

朱金蝉一下子被顶的说不出话来。

青蒿这东西,乡下人都认识,可是如今谁都不敢进山,这村里只有一个大夫,就是三官庙的道士。所以她去那个道士处,也是有原因的。

“你、你……这事是真的?”

“你去三官庙问问,那道士天天坐诊,哪里来的时间采药?这村里病人的药又哪里来的?”

朱金蝉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赶紧把桌子给扶了起来,可一地的碎碗,也收不起来了。

“我……我哪知道啊,这不是村里有都说?”

“呵,我看村里人没说,你家那位和老不死的刘氏,什么荒唐谎话编排不出来?”

朱金蝉也一下没了脾气,这妮子现在太厉害了,就算是县衙里的讼师,都没她这般巧舌如簧。

“妮子,今天是我说错了,想错了。”

说着,朱金蝉就把塞在荷包里的几钱碎银子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今天的事,大伯给你陪个不是。收拾收拾赶紧吃饭吧,有需要尽管跟大伯提。”

朱红玉看到钱,气儿也就消了。

罢了,他这个大伯是最没有脑子也最容易被人调拨的,如今这个死脑筋还能认错,还赔了银子她还说什么呢。

“大伯,我们家是穷,但不是穷的没有骨气。我们正正当当来钱,不会让我爹娘九泉之下丢人的。今天您回去,就当是什么也没发生。以后还有劳烦您的事。”

朱金蝉听到这里,觉得这也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这小妮子说话有理有据,让人信服,日后若是嫁了个好儿郎,更是不可估量。

“那我走了,你自己注意。女孩子名声很重要。”

朱金蝉转身便走了,朱红玉收起朱金蝉给她的散碎银两。

遇到了这种无妄之灾,她简直要气死了,可是想想身后的弟弟妹妹如今遇到喜事,绝不能让他们害怕。

“哎,真是虚惊一场。来来来,咱们重新开饭。”

琥珀和占鳌缓了缓,等朱金蝉走远了才安下心了。

“吓死了。”琥珀皱着眉头,“咱们家又没惹他。”

占鳌则看着朱红玉心中打鼓。

“姐姐,刚才大伯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哎,这村里人多嘴杂,多么荒唐的留言都能传出来。”

占鳌“嗯”了一声,却有些怀疑。

不过三个人迅速收拾了碎瓷片,用剩米饭熬了锅粥来,又开饭了。

“今天姐姐舍了血本,做了这顿饭是有话要说的。”

朱红玉看着占鳌,将这孩子看的心里有点发毛。

“占鳌。”

朱占鳌赶紧站了起来。

“明日,你就可以拿着举荐书去王乡绅的义塾里面读书了。”

“真的?”占鳌还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路是你自己选择的,姐姐全力支持你。望你以后……为国之栋梁。”

朱占鳌听完朱红玉训话,坐了下来。

开心是不用言说的,这才知道今天的丰盛伙食,是为了给他贺喜。

“还有,琥珀啊。在道长那边好好学习。不为良相则为良医,有门本事好吃饭。”

琥珀笑着,道:“谢谢姐姐,我会的。”

“今日我便里个规矩,我许了你们的愿望,以后家中大小事务由我一个人全权做主。占鳌,你是长兄也不可多嘴,可以吗?”

占鳌想了一下,但觉得如今家中长姐辛苦,便点头允了。

“一切全凭姐姐做主。”

这顿饭,朱红玉也没有让着弟弟妹妹,一则是为了安抚自己受惊的内心,二则她知道往后的路更加艰难。

晚上,朱红玉躺在床上一晚上没有睡。

和她同床的琥珀也惊醒了几次,忙拉着朱红玉的手。

“姐姐,你怎么了?不会闹瘴气了吧?”

“不是?我觉得胃里特别难受,想吐。”

朱红玉想了想,她和弟弟妹妹一起吃饭,弟弟妹妹都没有反应,应该不是食物中毒。

但是她怎么会这么难受?

“姐姐,你平日里不怎么吃饭,今日一下子吃那么多……”

说到这里,琥珀一下子笑了出来。

朱红玉也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松了口气。

吓死了,这个年代缺医少药的,还真害怕得病。

应该是吃多了,她见了红烧肉跟没命了似的,三个人吃饭如同打仗,聚在一起疯抢。

最后红烧肉的汤汁都被刮得一干二净,今天的盘子都不用洗,简直能反光似的。

还是太苦了,她还要更有钱,让这个家成为村中数一数二的大户。

再躺了一会儿,朱红玉还是没有睡着,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清了清嗓子,推了推身边的妹妹。

“天已经蒙蒙亮了,我刚才听着打更人打了五更。咱们该起床了。”

琥珀兴奋得点了点头,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朱红玉知道琥珀是真心喜欢做大夫,才会这般开心,跟着琥珀下了床,拿着打火石点了灯。

“你坐下,我给你梳头。”

“好呀好呀。”

琥珀欢天喜地得坐在凳子上,朱红玉则熟稔得给琥珀打辫子。

当初她离开家乡前往大学读书时,她的母亲也是这样给她梳妆的,可惜,如今一切都成了镜花水月。

“这行医不比别的行当,次一点就会要了人命。你到润夜身旁,应当会打三年苦工。这三年你会学会认字、辨药、采药、抓方。而后再循序渐进。这是一个很漫长痛苦的……”

“姐姐我知道,你不要唠叨了,咱们走吧。”

第十四章 换艾草

朱红玉惊了一下,琥珀的打断让她很不舒服。可她又不是琥珀的师父,一家人还要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别伤了和气。

罢了,有些道理润夜以后一定会告诉她的。

为琥珀打好辫子之后,琥珀开始换衣服,朱红玉进了厨房热了热昨晚的剩粥,拿出咸菜来,和琥珀吃了早饭,便送琥珀去了三官庙。

润夜刚刚念完早课,开门的时候,看见二人一前一后而来,琥珀一下子跑到润夜身边,而润夜则是欣慰得一笑。

“你是叫琥珀吧?”

“是的师父。”

而后润夜走到朱红玉面前,对朱红玉作揖。朱红玉微微颔首,目送润夜和琥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门去,朱红玉便站在外面目送二人进门。别说,心里还真的有些难过,

朱红玉走回家去后,粥还是热的,占鳌才起了床。

“姐姐,你大清早出去干什么了?”

朱红玉一进门,便看见占鳌端着碗坐在饭桌边吃饭,似乎在等她回来。

“我送琥珀去三官庙做事,以后咱们家又多了一份保障。”

占鳌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朱红玉没有多想,收拾了碗筷。

吃完了饭,朱占鳌背上小布包便出门上学去了,这家中一下子冷清起来。

刚起床的邻家顾大嫂收拾了一堆剩菜剩饭出来喂鸡,看见朱红玉在收拾碗筷,赶忙叫了一声。

“妮子,起得真早啊!”

朱红玉盈盈一笑,赶紧说:“您起得早,身体怎么样了?”

“哎呀,这道士手段真是高超,用了他的药之后,一下子神清气盈。”

朱红玉心想这安宫牛黄丸都用到了身上,效果能不好吗?

“顾大嫂,今日我正要去找您,有个事要麻烦您。”

顾大嫂看着朱红玉有事相求,赶紧放下了手中的活计。

“妮子,你有事就说,别客气。”

“您家牛车能否借我用一段日子,我要去镇里。”

顾大嫂听到朱红玉这句话,身上登时之间有点不自然。

“这怎么能行呢?如今云梦镇已经成了鬼城,你不怕死在城里哟。”

朱红玉笑了笑,知道这件事为难了顾大嫂。

“这……我知道现在闹瘟疫,家里用的东西不往外借……”

“妮子,你救了我一条命,这家里值钱的别说借你,就算是送你也行。我是担心你。”

朱红玉这才松了口气,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大嫂,我……必须去。家里这副光景,弟弟妹妹又各有打算,不去城里做买卖,家里如何揭得开锅?”

顾大嫂听到这里只得叹气。

“行,你什么时候用牛车,来我家牵走就是。”

朱红玉赶紧握住了顾大嫂的手。

“大嫂,谢谢你。等我赚到钱请你吃肉。”

“妮子,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回来。别的就什么都不求了。”

顾大嫂说着,将自己的手从朱红玉的手中抽出来,动作很柔和,但显然是有意在回避朱红玉。

朱红玉又是楞了一下,她这才发现顾大嫂有意无意回避她。

瘟疫年代,健康人对大夫都避之不及。

这便是人性,人类有趋利避害的天性,她早就知道。但她的心里,是真的不好受。

过了一会儿,朱红玉背上背篓上山。

青蒿已经越来越稀少了,她只能往上爬了一百多米,又见了新鲜的青蒿。

一丛丛新鲜艾草从土地里迸发生机,嫩绿的叶子能掐出水来。

青蒿是要紧的。

朱红玉采了一背篓青蒿时,已经到了中午。

山里无人,她找了一处干燥凉爽的地方坐下,手里拿着菜团子,吧唧吧唧啃了起来。

远处一弯新月挂在天上,隐隐约约。

朱红玉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五月初一了,再过四天就是端阳节。可惜她重生到古代的第一个端阳节,因为闹瘟疫,变得冷冷清清。

村里各家门楣上还挂着去年的艾草,可笑竟没有人扔掉。

对了!

朱红玉一拍大腿,干艾叶!一年的干艾叶!她抿唇一笑,又是好大一笔生意。

吃完了中午饭,山上很是凉爽。朱红玉不再采集青蒿,而是采集新鲜的艾草。

等到下山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山里传来一阵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朱红玉也害怕起来,趁着天还亮赶紧摸爬下山,走到村口的时候。

天幕披星挂月,天朗气清。

走到三官庙时,润夜坐在庙门外的台阶上乘凉。

朱红玉背着一大背篓的东西,远远看见润夜这样子,会心一笑。

活脱脱的空巢老人,不,是空巢老仙。

“道长,怎么在这里坐着呢?”

“这里凉快……天都黑了,也不见你来。我担心你在山里出了事。”

“今天往山上走了走,青蒿太少了。采了一些下来。”

润夜检查着朱红玉的青蒿,忧心忡忡地说:“这场瘟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去。”

“温病有时,节气到了就应该换方子了。”

润夜看了朱红玉一眼,眼中更是欣赏的目光了。

这女孩子身量芊芊,瘦小可怜。可眼中那一簇灵光,十分难得,只是尚未长开,还是一副娃娃脸。

润夜发觉自己每日都期待朱红玉过来给他送药,可出于情理,她也不用再来了。

“青蒿已经过了季节。我换别的方子了。你明日也不用来送药了。”

润夜一字一句,说的很是平缓,生怕伤着朱红玉。

“五月的青蒿,确实不应该用了。不过我明天又有新的生意了。”

润夜看着朱红玉一副坦然的样子,松了口气。

“你来之前,这句话我犹豫了很久。害怕你生气,满村子骂我。”

朱红玉觉得润夜这想法倒也现实,但她不是这种人。

“没有啊,我懂得时令,也算是半个医生。深知三月茵陈四月蒿,我不会拿劈柴给病人入药。”

润夜摸了摸朱红玉的头,也不知道怎的,她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朱红玉知道,自己身量瘦小,个头在润夜的前胸,润夜把她当孩子。可前世的她,已经是一个大学毕业的成年人!

他的摸头杀简直太……太撩人了,完了,是心动的感觉。

朱红玉转了下头,润夜放下了手。

“那……以后常来玩。可好?”

她竟不知如何回答。

“道长,我以后可能要借用你药房的器具。会常来的。”

“好。”

朱红玉知道时间已经晚了,不适合在这里待太久,于是跟润夜告别。

她背着的背篓里大部分是新鲜艾草,她今天要做的就是将艾草卖出去。

这时正是全村人吃饭的时间,朱红玉背着背篓走到离三官庙最近的崔家。

崔家冶铁为生,崔老大和自己的徒弟正在院子里吃饭。

朱红玉赶紧问了好。

“崔大哥,你好。”

“哟,朱家大姑娘呀?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崔大哥,要到端阳节了,需不需要新鲜艾草。用去年的旧艾草叶子换就行。”

崔老大一听,还有这种好事,赶紧将门楣上挂着的干艾草取了下来。

朱红玉也取了几根新鲜艾草,递给崔老大。

“这几日养在瓶子里,过几天挂门楣上就好。”

崔老大看朱红玉没有诓他,有点疑惑。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生意呢?拿新鲜艾草换干草?”

“我收干艾是药用的。”

崔老大这才恍然大悟。

当然,朱红玉趁着崔老大还没反应过来,接着去卖下一家。

这一晚,才逛了五分之一的村户,艾草就换完了,朱红玉背着满满一大筐干艾草回了家。

占鳌的屋里灯亮着,琥珀在大屋里收拾。

“姐姐。”

朱红玉一进门,琥珀便迎了上来,接过她的背篓。

“姐姐,今天怎么这么晚?”

“哎,青蒿不好采,上山的路不好走。不说了,我要睡觉了。”

“姐姐……”

琥珀还想说什么,但朱红玉很快躺在床上便睡着了。

到了五月头上,日头越发重了。

刘氏吃了晚饭,凉快了许多,便走到村口。

她每日都会坐着小马扎和老姐妹唠嗑。

不过这一日,她趁着夕阳西下,看见村西头一群人围在一起,好像是买卖东西。

于是问旁边的几个老太太道:“这是干什么呢?村里来行脚货商了?”

“这是你孙女换东西呢,你怎么还不知道啊?”

刘氏皱起眉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连忙补了一句:“这丫头行事不端,伤风败俗。我们不来往。”

不过刘氏的好奇心,丝毫没有因为年纪而衰减。

“她现在做什么呢?”

穿着黑色袄子的老太太很是了解,道:“这不是要过端阳节了,她拿新鲜艾草换去年的旧艾草。还顺手卖一些竹叶。生意很好。”

她昨日刚刚和朱红玉换了艾草,顺带也买了几十片竹叶回去包粽子。

“是啊,这姑娘白天上山采艾,晚上走街串巷。拖家带口不容易哟。”

一个花衣服的老太太住在三官庙附近,也了解一些朱红玉的事。

这句话说给刘氏听,刘氏的行径在村里已经人尽皆知,大家不点破而已。

上次,朱红玉治好了顾大嫂,名声越加好了,而刘氏落井下石,众人心里有杆秤。

不过刘氏再也坐不下去了,她早早得搬着马扎回了家。

马氏正在吃核桃,看见刘氏过来,赶紧把核桃藏了起来。

“娘,怎么今天这么早回来了?”

刘氏一脸不悦,瞪了马氏一眼。

“娘,谁又惹您不开心了?我去给您评理。”

“那个小贱蹄子已经踩在咱们脸上了,你还有心情在家好吃懒做?”

马氏听到这句话,脸一下子红了。

第十五章 砸艾绒

马氏听到这句话,脸一下子红了。

自瘟疫闹起来之后,她也不下地了,每天躲在家里,名为“避瘟”,其实是“躲懒”。

这个家,只有朱金蝉一个人在田里耕作。

“这……这从哪里说起呀。宝儿才四岁,您知道当娘的实在是不忍心让孩子受苦。若是家里困难,我明日就下地去。”

马氏所说的“宝儿”是她和朱金蝉的儿子朱宝儿,马氏嫁到朱家之后一直不曾生养,反倒是朱银蝉的家里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出生。

马氏是一个善妒的人,所以在刘氏面前也是百般挑唆与朱银蝉家的关系。最后才闹得不相往来。

四年前,朱宝儿出生。朱宝儿是刘氏的长孙,平日里捧在手上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平日,都是朱宝儿先上桌吃饭,而后一家三口才吃,好吃的、好用的,都是紧着朱宝儿。

今天朱宝儿吃完饭以后,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不然,刘氏一进来,朱宝儿便缠着奶奶讲故事,非要到半夜三更才睡。

“我也不是针对你。怪就怪这个小贱蹄子太奸滑。”

马氏这几日没出门,奇怪得问道:“娘,您说的是什么事啊?”

“这几天,那小蹄子背着一背篓艾草和竹叶卖。”

“这贱蹄子!挣了钱也不知道孝敬长辈,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马氏赶紧帮腔,刘氏更加生气了。

“不如咱们叫上里正,去她那边评评理?”马氏建议道。

刘氏摇了摇头。

“这贱蹄子上次救了顾家人,在村里名声还挺好。叫上里正也白搭。”

马氏的脑筋转的极快,她前思后想觉得这件事不对。

“娘,我觉得这小贱蹄子也没读过书,也没出去见识过,怎么突然间这么聪明了?一定是有人点拨。咱们村里,知书达理的她攀不上。思来想去只可能是跟一个人有关系。”

“谁?”刘氏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就是三官庙的那个牛鼻子啊。她不是老去人家那里,这一想,他么之间肯定不清白。”

刘氏一拍桌子,想来想去就是这样!

“那……咱们去官府告她去?”刘氏建议道。

马氏赶紧制止,道:“娘,咱们没有证据。但是我有个好主意。”

“哦?”

“金蝉不是和小贱蹄子关系还不错,不如这几日让金蝉过去学学手艺?等学来了手艺,咱们也能挣钱。他们家吃肉,咱们家天天能吃。”

刘氏和马氏登时之间,均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二天,朱红玉换艾草被一抢而空,晚上腰酸背痛得背着背篓回到了家。可一到门口,便看见了大伯朱金蝉。

奇怪,这大伯才来闹过事,怎么又来了,朱红玉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大伯好。进来坐坐吧?”

说着,便引着朱金蝉进了屋,给朱金蝉倒了杯水。

朱金蝉看见朱红玉背着背篓回来,松了口气。

“这几日忙坏了吧?听说你在村子里用新鲜艾草换干艾草?”

“对。”朱红玉笑意盈盈得对朱金蝉笑,但是朱金蝉脸上,有些游移不定。

“妮子,你给大伯说句实话,你换这个做什么?”

朱红玉微微一笑,她挣钱的方法肯定不能让刘氏和马氏知道。

今天朱金蝉过来,肯定是被二人授意。

刘氏和马氏也想发财,但是不屑于过来请教。

“刘氏和马氏叫大伯来问,这是我挣钱的法子,我怎么会说呢?”

被揭穿之后的朱金蝉很是尴尬,赶紧挠头。

“妮子,你奶奶和你大娘想看看你过的好不好,也是关心你,不要把人往坏处想。”

朱红玉暗道不是她往坏里想,而是人心太复杂。

“其实更关心我挣钱的方法。”

朱红玉一边说着一边笑,朱金蝉更是尴尬了。

“这……”

“大伯,我看您,就跟蜜蜂似的。”

“此话怎讲?”

朱红玉看着朱金蝉,连连叹气。

“日日早出晚归,为谁辛苦为谁甜……我只想让您赚钱,不想让别人糟蹋你的血汗。”

朱金蝉觉得自己被戳到了痛处似的。马氏败家这不假,每次他都想管,可就是不敢管。

如今这妮子,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您是我大伯,对我的好,我记着呢。最近就有个挣钱的法子,就是很辛苦了。您看……”

“没事,咱们庄稼人就是能吃苦。”

“我给您一日……六十文。”

听到这里,朱金蝉的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庄稼人一年的收入才三四两银子,这一日就给他六十文银子,一个月就是一两八钱银子。

这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这……太多了。”

“诶,给您六十文是有条件的。”

朱金蝉来了兴趣,问道:“什么条件?”

“一,工作的内容,不可对外说。二,一日只能给刘氏上交五文钱。不可多给。”

这两条朱金蝉是妥妥的答应。

“这也是为了大伯家好,娶妻娶贤,大娘……大手大脚的,钱还是给您好。”

“妮子,你可真聪明,这些都替我想到了。”

朱金蝉一下笑了,能有私房钱是他多年以来的梦想。

朱红玉也笑意盈盈得看着朱金蝉,想从她那里挣钱,绝非容易。

“您明日辰时过来,可以吗?”

“行,那……妮子,咱们就说定了?”

朱红玉点了点头,看着大伯离去的身影,再看了看堆积了一整屋的干艾草。

她本身还犯愁,艾草做成艾绒很是辛苦,没想到今日竟然有免费的劳动力送上门来。

马氏和刘氏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琥珀在屋里浆洗,从窗户里看着大伯和姐姐聊天。

她原本还以为是大伯过来闹事,看见大伯走了,穿着围裙便跑了出来。

“姐姐,大伯过来做什么?”

朱红玉看着琥珀惊慌失措的样子,心中想笑。

“那刁婆子看着咱们家挣钱了,想跟着一起发财。我正好缺人手,于是雇了大伯过来帮忙。”

琥珀听到这里,一下子很不开心。

“姐姐,你是疯了吗?那家人怎么对咱们你是看见的!”

“不要急躁嘛,到明日自见分晓。”

朱红玉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而琥珀觉得越发看不透姐姐。

第二天,朱红玉送琥珀到了三官庙,回来的时候,大伯已经到了。

朱红玉拿起一个背篓,递给了朱金蝉。

“大伯,您认识竹叶吧。河滩那边有竹林,您去采竹叶回来。”

朱金蝉心直口快,拿上背篓一溜烟就跑了出去,而朱红玉便开始收拾这几天收回来的艾叶了。

艾草做成艾条很是讲究,首先要剔除陈年艾草的茎、梗,只留叶。

而后将陈年艾叶放在石槽中千锤万凿,锤成绒状,便是艾绒。

再将艾绒包在绵纸里面,用的时候从一头点燃,艾条燃烧冒出一种不怎么好闻的味道。

这是个力气活,也是个细心活,有一个壮劳力在身边帮忙,朱红玉做梦都能笑醒。

朱红玉搬出来几袋子艾草,坐在院子里剥离艾叶。

到了中午,三大袋艾叶被她剥离得干干净净。屋里还有十几袋艾叶,诚然需要几天功夫才能挑选完。

挑好的艾叶被朱红玉抱在一块柔韧的布巾子中。

她这才站起身来活动了一番,此时腹中空空,回音作响。

于是生火做饭,拿手艾叶饼子、晒干木耳泡发,绊了醋和辣椒油,再做了一锅番茄蛋花汤。

这几日,因为粮食富余太多,她也会拿着米去换一些蔬菜。这日子过得是越来越有意思。

朱红玉刚刚做好了最后一道汤,朱金蝉就像是闻到菜香回来了。

他放下背篓,闻着香味进了厨房,咽了口口水。

“妮子,竹叶采回来了。放院子里了。”

朱红玉回头看了一眼朱金蝉,依旧是笑意盈盈。

“大伯,刚好吃饭,拿筷子吃饭吧。”

朱金蝉本想着推辞,但一闻到朱红玉做的菜,肚子不争气的叫了。

“这……不好意思吧。”

“好意思,都是一家人。”

说着,二人其乐融融得坐到了一张饭桌上。

“妮子,一早上院子里怎么突然间多了那么多树枝?”

朱金蝉是个死脑筋,对今早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

朱红玉笑着,岔开话题。

“大伯,下午热,在家里做活。水管够。”

“哎,真好。我家妮子真会疼人。”朱金蝉夹起来一筷艾草饼,“哎呀,咋这么好吃?”

“这是艾草做的,上山不安全,这是昨天的剩货。”

“哦。”

朱金蝉狼吞虎咽,将桌子上的菜一扫而空。朱红玉坐在朱金蝉身边,没好意思多吃一口,喝了两碗汤算是饱了。

吃完饭,朱红玉收拾了碗筷。

而后搬出来舂米用的石槽子,将包着艾叶的布包放到了石槽里。

“大伯,这布包里面的东西要冲八千下。晚上回来我给你结账。”

朱金蝉连连点头,而朱红玉背上背篓准备出门。

“大伯,渴了喝水,累了歇会儿,我要出去。晚上回来哈。”

这样一番安排,朱金蝉摸不着头脑,连忙答应下来,目送朱红玉出门。

朱红玉走出去足有一里地,找见一条四通八达的巷子,便开始沿街叫卖。

“新鲜的粽叶了,便宜买了,一文钱一张了。新鲜的大竹叶。”

偶尔路过一两个妇女,瞅着朱红玉的粽叶,走了过去。

“姑娘,粽叶便宜吗?前几天还一文钱两张呢?”

第十六章 初见姜宰宇

“后天就是端阳节了,十里八村的竹林都没有叶子了。当然卖的贵了。”

朱红玉的话半真半假,村里的妇孺可不曾领教这般营销手段。

“是吗?”

妇女赶紧掏出小钱袋,数出十二文银子,递给了朱红玉。

朱红玉也是讨巧的人,给这个女子数了十五片竹叶。

“姐姐,多给你几片,你跟邻里说一下我这里有粽叶卖。”

女子一下子很是开心,接下竹叶回家去,路上见到凡是认识的,都说一两句。

没过半个时辰,朱红玉的摊位前围了一群人。

前几日,朱红玉也是这样的营销手段,卖一文钱两张。可是端阳节转眼就要到了,村里原说不过节的人,看着瘟疫不怎么闹腾了,还是想趁着这个节庆庆祝一番。

但庄稼人,一年到头没有几个银子,紧紧缩缩买十几张回去包粽子。

这一筐粽叶,朱金蝉是压实了背回来的,少说也有八十斤

一下午下来,朱红玉足足卖了七钱银子,刨除人工成本,净赚六钱四十文。

朱红玉知道,明天这竹叶买的人更多。

卖完了竹叶,也到了回家的时候,朱红玉背起背篓来。

竹叶不可能全部卖干净,她还剩了几十片没有卖。

回去的路上,朱红玉来到了村里唯一一条“商业街”。

这条街位于村东头,说是商业街,其实就是五家店铺开到了一条街上。

这里有一家干货店,朱红玉前几日换艾草时见过。

今日她收工早了一会儿,终于有机会来这家店铺买点东西,改善伙食了。

干货店门前洒扫的干干净净,门头也是油光发亮。“干果铺”金字招牌熠熠生光,店里面坐着几个人,像是买东西的主顾和老板聊了起来。

朱红玉走进门,老板看朱红玉穿的破烂,但还是和和气气得站起来。

“小姑娘,买点什么?药糖?搅搅糖?还是花生瓜子?”

朱红玉环视了一番四周。

只见这乡间小店采光十分通透,陈旧的屋舍上了新泥,柜台上摆放着许多干果。

数量不多,种类丰富,这是乡间小店的共同特征。

“老板,来二两干枣,二两蜜枣。”

只见老板十分惊异的看着朱红玉,显然她不像一个有钱人。

“十三文。”

朱红玉拿出钱袋子,数了一枚十文的大钱,去了一枚五文的钱,递给了老板。

“不用找了。快点给我包好,我回家要包粽子。”

老板一下子笑逐颜开,脸上的皱纹宛如水上的涟漪,一下子炸裂开。

“姑娘真是好眼光,我们这个店里的东西,在十里八村都算是好的。你看看这药糖、还有桂圆干,都是好东西。”

朱红玉微微一笑,这些药食同源的东西她去润夜那里要就是了。

“不要别的了。”

老板赶紧给朱红玉装东西,朱红玉将纸包装在背篓里出门回家了。

等回到家时,便看见大伯挥舞着舂米棒,大汗淋漓得在院子里做活。

“大伯。”

朱金蝉听到朱红玉的话赶紧停了手。

“哟,回来了。”

“下午打了多少下?”

“有七千下了吧,真是比做农活还要累。”

朱红玉心中暗笑,赶紧说:“大伯,可以了。赶紧回家吃饭吧。我把钱给你。”

说着,朱红玉掏出来六十文钱,给了朱金蝉。

一大摞钱币被恭恭敬敬得递这个庄稼人手中时,他竟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

“妮子,真的给这么多啊?大伯用不了这么多……”

“跟您谈好了价钱就收下吧,只要您后几天还来,我还会给这些,若是做的活多,我还会给您加薪。”

“是吗?”朱金蝉不好意思的笑了,“那行,我先走了,看看田里有什么活。”

“好。”

等大伯离开,朱红玉将包袱取了出来,艾叶已经变成了趋近于金黄色的艾绒,独特的香味让人十分着迷。

朱红玉从家里找来一个新坛子,里里外外洗干净后,将新鲜做成的艾绒填入坛子中,放在墙角阴凉的地方。

等忙完这些,朱红玉脱了衣服,换了一件新的衣服出来。

虽说是新的,但是胳膊肘处、袖口都打了补丁。

这几日她忙了半天,也应该盘算盘算赚了多少银子了。

朱红玉想着,坐在床上,将枕头边的小布包打开,里面散出来一些散碎银两。今天挣的钱,在随身的小布兜里,朱红玉也一并倒了出来。数量众多的钱币“哗啦啦”一下子被倾泻在凉席上,朱红玉还有些不知所措。

那……那就开始数钱吧。

朱红玉找了个旧罐子,先将十文的大钱扔了进去,而后再将五文的中钱扔了进去,最后将小钱扔了进去。

这样一通折腾下来,朱红玉也惊呆了。

如今,加上前几日大伯过来的赔款,她已经挣了七钱二十八文银子。

她记得,以前家里年成好的时候,一年最多三四两的进项,如今她不出一个月,已经挣了这么多钱了?

朱红玉突然间自信心爆棚。

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去,在床底下刨了个坑,将赚钱的罐子小心翼翼得放了进去,而后再将土填上。

等收拾完这一切,再躺到床上的时候,朱红玉登时之间无比的安心。

面前这间日日往床上落灰的屋子可以修整了、甚至可以在城里买个房子。

弟弟可以读更好的书,妹妹可以找更好的医生做师父……

“朱姑娘在家吗?”

屋外传来一声儿叫喊,敲醒了朱红玉的白日梦。

她赶紧揽了衣服站起身来,拖着一双脏布鞋就走了出去。

栅栏外站着一个穿着长袍的、老态龙钟的老头子。

死鱼眼睛,双下巴,肚子鼓得像皮球。

朱红玉先是愣了一秒,脑海中迅速得冲入了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小时候,父母带着她去见过这个人,还给他送过礼。

“赵里正?”

没错,这就是目前桃花村的主事,算是半个朝廷命官的赵里正,本名叫赵天易。

“朱姑娘,老叟今日前来可否叨扰啊?”

“没有。”朱红玉先是皱了一下眉头,而后很快笑颜以对,“您来这里……”

赵里正左顾右盼,看了看附近没人。

对着朱红玉毕恭毕敬得说:“姑娘,我听说前些日子你治好了顾家大娘子。”

朱红玉点了点头,这事儿是她做的。

“是这样的,我家里有个病人,是城里来的。让村里的赤脚大夫治了几个月都不见好。你现在有空吗?有空随我看看。”

这……朱红玉有些犹豫起来。

村里唯一的大夫是润夜,她私自给别人看病,就是打润夜的脸。

“这不太好吧,润大夫医术不错……”

“姑娘,人高烧了三天三夜,在床上都抽搐了,你就看看吧!”

朱红玉一听,还是人命要紧,此时她可不能自私得想着润夜怎么看她。

“快,带我去你家。”

说着,老者带着朱红玉一路横穿了半个村,便到了村东。

赵里正家的宅院十分气派,门楣高耸,比别家都要高许多。朱红色的大门彰显着富贵,门前两个大红灯笼像是新糊的。

但二人绕过了大门,从西北角门进了。

显然,她并不是赵家的贵客,对于赵家来说她只是一个药婆。

从角门进了二道门,到了东跨院。这里的几间房都是客人住的屋舍。

赵里正带着朱红玉进了他们家最气派的一间客房,里面早已是灯火通明。

虽然没有到晚上,却亮起了灯。

走进门,屋里的摆设简单了许多,进门时,墙上挂着副前朝阁老的山水图。

客厅放着两张太师椅,一张小茶几。

而后绕过屏风,到了卧房。

这屋里是一张简易拔步床,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身上明明是大汗淋漓,但依旧发着高烧。

床上的人,嘴中说着“快走”“烧了”的胡话。

“快把针包取过来,针灸的针包。”

“是是是。”

这大户人家,自备中医用的东西,不与外面的人共用一套,怕把外面的病气带进来。

朱红玉扑到这病人的身边,先扒开眼睛瞅了瞅,有掰开了嘴看了看。

这人的皮肤都有些烧的烫手了,她的手按了按这人的腹部。

“是疟疾不错,你们把方子拿过来。”

又几个丫鬟赶紧去取方子,此时针灸包已经取了来。

外人只见朱红玉在病人的虎口扎了针,而后又在胳膊肘、胳膊腕上扎了针。

朱红玉放下针包,将病人的头摆正,又轻轻的在人中、鼻尖上下了两针。

“来人,让他坐起来。”

床边的两个丫鬟赶紧把病人扶了起来。

朱红玉摸着这人的颈椎,下了针去。

最后一针插了一半,人就醒了,正想动,被朱红玉一声喝止。

“别动,给你放热呢。别扎坏了。”

“哦。”那人也回应了她,看来已经神志正常了。

赵里正一家人看着这病人醒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你们扶着他坐三刻钟,然后叫我过来。”

“是。”两个丫鬟的声音中带着苏杭口音,朱红玉听了这声音都觉得身上发麻。

太……太撩人了,这就是语言的力量吗?

“哎呀,大夫快请坐。”赵里正凑上前去,作揖行礼,非常客气。

朱红玉也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和赵里正坐到客厅。

几个小姑娘端上一盘黑芝麻点心,只是用私窑大红釉彩荷叶瓷盘装着,显得金贵了不少。

喝水的茶杯也是大红色釉彩,与盘子是一套。

朱红玉知道,床上这个人不简单。

“此人什么来头,值得赵里正您四处求人?”

“哈……实不相瞒,是这镇里的驻军头领,身上还有官职呢,名讳姜宰宇。”

第十七章 给我抓点五香汤

朱红玉无奈一叹,这世间有些官职就是好,避瘟还有人接待,还管看大夫。

只见一个丫鬟拿着几张方子走上前来,递给了她。

方子上的字很是清秀,像是隆冬耸立在寒空中的竹,像是与竹同生一处的梅。

当得起傲骨凌然一词。

方子写得细心而工整,备注了日期,方便查验。

姜宰宇三月末到了这里,开了第一张方子,四月换了两个方子,今日五月初三,换了第四个方子。

所有的方子规规矩矩,并无不妥,

病床上的人不过二十左右,这病应该好了。

“这方子并无不妥,还写了日期待查,真的太细心了。——是润夜吧。”

“对……是他。”

朱红玉左思右想,问道:“姜大人平日吃什么?”

“都是按照医嘱,吃一些清汤寡水的东西。”

“是吗?”

朱红玉皱着眉头,总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这姜大人平日喜欢吃什么?”

“刚来时,喜欢酒肉,等大夫开了方子就忌口了。”

赵里正思索了一番,得出这个结论。

“刚来时没有这样严重吧?”

“当然没有,后来还好了一阵。”

旧疾复发最讨厌,疟原虫没杀完,剩下的都是“小强”更不好对付。

“诶?不对啊。”

朱红玉想到,刚才给姜宰宇掰开嘴舌诊的时候,明明是一阵口臭。

吃稀汤寡水的东西怎么会这么臭?

“平日就姜大人身边伺候的人,都叫过来,轮着我问问话。”

赵里正吩咐了一旁的下人,几分钟后,六个小姑娘到了客厅,恭恭敬敬给朱红玉行了礼。

这些姑娘和她一边大,不知以后的命运是否如《红楼梦》中似的。

好的留在主人身旁做个妾,差的就送出门去“找个人配了”。

朱红玉想到这里,对这些女孩子立刻温柔了起来。

“我就是找你们了解情况,不会责罚你们,你们一定要跟我说实话。”

“是。”

“你们伺候姜大人,是否给他用了酒肉荤腥?”

几个姑娘摇摇头,而负责值夜班的小姑娘梨儿似乎想起来。

朱红玉赶紧追着她问:“这位姑娘,你想起来什么?”

“也没有什么,就是上个月,小姐会过来送些酒肉。姜大人执意要用,我们也只能伺候他用了。”

小姐?朱红玉皱着眉头看向赵里正,只见这老头子一下子脸色就不对了。

“哎,原来是岫姑啊。”

“啊?”朱红玉奇怪得看着赵里正。

“好了,这事朱姑娘不用管了,我会严厉管教……”

“好吧,这病人经不起折腾了,一定看住了,不可再平添事端。”

朱红玉说着,走到姜宰宇的拔步床前,将他身上的银针悉数拔了下来,放回针包里。

“银针记得消毒,我走了。”

赵里正赶紧追上朱红玉,道:“姑娘,若是姜大人病情还有反复,你一定过来。可以吗?”

说着,赵里正便往朱红玉手里塞了几块银子。

朱红玉赶紧将银子塞回了赵里正手里,得罪润夜的事坚决不能做。

“润大夫没有错漏,日后还是叫他来,这银子我不收。今天我来治病的事,你可千万不要往外说。”

赵里正还想给朱红玉塞钱,而她铁定是拒绝了。

夜色已深,路上没有灯,赵里正追了出来,让一个家丁递给朱红玉一杆灯。

“姑娘,这灯送你,这个可以要吧?”

“行,谢谢了。”

朱红玉提着灯,等转过身去,便撇了撇嘴。

疟疾不能吃难以消化的东西,尤其是酒肉荤腥。

一次救死扶伤的事情,最后竟然以儿女情长收尾。

朱红玉登时之间觉得十分的讽刺。

这姑娘,好心做了错事,不定上辈子多大仇、多大怨。

等回了家,还没到门口便看见占鳌和琥珀站在门口。

这又是怎么了?

她提着灯走到门口,占鳌有些不开心,琥珀依旧是笑脸盈盈的样子。

“姐姐,今天这么晚啊。”

朱红玉秀了秀手上的灯,道:“赵里正家来了个客人,让大夫治了三个月都治不好。姐姐去看了看。”

“是吗?”琥珀一下子惊喜起来,“为什么治不好?”

“那赵家的小姐天天给那个人送酒肉,吃药忌讳这些。可不就好不了。”

此时占鳌的神色恢复了正常,赶紧拉起朱红玉的袖子。

“姐姐,你以后早点回来可好?要不然这邻里乡亲难免……”

“占鳌说的有道理,以后不会这么晚回来了。”

说着,朱红玉进了厨房,寻觅了几个枣,放入口中。

琥珀跟着朱红玉进了屋,脸上流露着倦怠的神色。

朱红玉知道,当初的热情过去,此时只剩下强韧的意志力了。

“这几日跟着学医,累不累?”

“累,不仅白天干活,晚上也给我布置了功课。让我读《千字文》。”

朱红玉笑了一声儿,谁又不是这样过来的,各有各的疾苦而已。

“琥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平日下学回来,多和弟弟一起学习。过了端午,我就没有这样忙了。到时候,咱们长远规划一番。”

琥珀拉着姐姐的手,眼中都是不舍。

“姐姐,你真的要去城里啊?”

朱红玉抿了一下唇,而后环视了一周这个家,她便下定决心。

“我就是想看看,如今城里变成了什么模样。”

“这……”琥珀攥起拳头,不放心起来,“不行啊。”

“是不是润夜给你说了什么?”

“嗯……”琥珀嘟起嘴来,“师父说城里都是吃人的人。”

“睡吧,不要听他说。”

朱红玉盈盈一笑,而后在院子里洗漱了一番,她还是一躺在床上便睡着了,仿佛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没有给人看病,也不曾见过赵里正,更不知道姜宰宇是谁。

五月初四,这一日雾蒙蒙的。

民间常有“五毒月”的说法,这个说法没错,五月是一个多瘟疫的时节。

天亮的越来越早,朱红玉送琥珀到三官庙时已经天亮了。

这日润夜睡不着,起来的早,于是念完早课在庭院中洒扫。

琥珀走入山门,朱红玉没有转身就走,反而是跟着琥珀进了山门。

“道长起得真早。”

润夜听到熟悉的声音,赶忙停下了手中的活。

“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朱红玉盈盈一笑,润夜登时之间有些不好意思。

“哪里的话,请坐,喝茶。”

朱红玉盘算了一番,这可是润夜第一次请他进屋喝茶。

这种占便宜的事情怎么会少了她。

“好呀,我还没喝过道长的茶。”

朱红玉说着,便蹦蹦哒哒得随着润夜朝着客堂走。

琥珀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姐姐要进门,于是假意在院中扫地,偷偷观察二人。

“琥珀,去烧水给为师和你姐姐泡茶。”

“啊……好的!”

琥珀一下子就被润夜差遣走了,润夜一边笑着一边带着朱红玉进了客堂。

这三官庙的客堂十分敞亮,一进门去,便是一副神仙画像,一个供桌,摆着一个蒲团。

供桌上放着香炉,屋里一股子柏香味。

朱红玉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画像,而后随着润夜进了一侧的待客之所。

这待客的地方,志趣高雅,地上铺着竹席,茶几上放着一套官窑茶具。

主位上的蒲团大一些,客位上的蒲团小一些。

朱红玉坐在蒲团上,润夜则选了今年的新茶,舀了一些出来放在茶荷里。

琥珀拎着一壶水放在茶几旁边,而后离开了。

“瘟疫初起时,杭州的客商给我带了碧螺春。尝尝?”

朱红玉笑得脸上都要开花了。

也不知道怎的,她看见润夜敛着道袍,素净的手给她泡茶,便觉得欣喜。

不是好茶也欣喜,是白水也欣喜。

润夜泡好了茶,递给朱红玉,她这时才想起来,自己并不是来喝茶的。

“道长,我今天来是抓药的。”

润夜狐疑得看着朱红玉,这才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抓药?得什么病了?”

朱红玉则将自己罪恶的小爪子伸向了润夜。

“您给我看看呗?”

润夜腹诽着姑娘怎么年纪也不小了,还这么顽劣,琥珀比她年纪小,反而稳重。

不过他没法子,接过朱红玉的手,压了三根手指在上面。

号了半天,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似乎……肝气不顺,但也不严重。这个月例假迟来,拿点桂圆干回去泡水吧。”

朱红玉被润夜怼的没法子,诚然她例假迟来,但是直接说出来真的好吗?

“咳咳,道长您还会看这个?”

登时之间,她的脸像极了猴屁股。

“全村男女老幼都在这里看病,你害臊什么?”

“不害臊,不害臊。您是大夫嘛。”

说着,朱红玉的脸更红了,脸上的红光都快照在润夜身上了。

“道长,我来这里,其实是买五香汤的。您开价吧。”

润夜盯着朱红玉,愣了。他将手中的茶杯赶紧放下。

“你买五香汤做什么?”

“我前几天在山里洗了澡,吹了风,这几日一直头疼。过几日还要去城里,所以就在您这里开些五香汤。”

朱红玉没有说实话,五香汤最好的效用是驱蚊。若是以糯米水入浴,还能驱散尸毒。

“城里死伤无数,论为鬼城。此间多邪祟,有疫神。五香汤倒是对症。你随我来吧。”

说着,润夜站起身来,带着朱红玉到了药房,找出一个麻布袋子来。

润夜一边称药,一边也疑惑起来。

“这五香汤,实则是玄门羽士上坛做法前,为避邪祟沐浴所用,绝不外传。你怎么知道?”

润夜说着,将一味零陵香掏出来大半,放在药碾子里研磨。

眼神充斥着疑惑。

第十八章 怒打熊孩子

朱红玉尴尬了,她学中医的,也不是学历史的。真不知道古代这方子还保密。

“啊……这样啊。”

“你怎么知道的?”润夜又问,朱红玉只笑笑不说话。

润夜一下子将秤放在一边,示意不抓了,朱红玉对这招十分吃瘪。

“那……我不要了。”

“我也不是不给你,不如……我考考你?”

润夜看着朱红玉,十分郑重得说道,完全不像一个玩笑。

朱红玉脸上依旧是一副笑意,心中早已经问候了润夜的十八代祖宗。

“那……好吧,您说吧。怎么考呀?”

“蒙眼,猜药。”

朱红玉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这个道士的恶趣味真是险恶到了极点。

“好……您说什么都是对的。我猜。”

说着,润夜拿起挂在一侧的布条,围在朱红玉的眼睛上。

他第一眼,瞅见了附子,便从药柜里拿出一些,放在朱红玉手边。

“来,猜猜看。”

陷入黑暗的朱红玉不知所措,拿起这味药闻了闻,又捏了捏。

“哟,您药房里还有大辛大热的附子呢?谁能用得着,切。”

润夜看了朱红玉一眼,有点不可置信得将附子收了回去,又拿了一味熟地黄出来。

递到了朱红玉手边。

朱红玉叹了口气。形状非常不规则,表面黏黏的,于是撅了一小块尝了一下。

嗯,还有点甜。

“熟地黄?”

“真厉害。”润夜不禁发出感慨,而后将熟地黄放回去,“最后一味,你要是猜准了我不收你钱。”

“那倒不用。我大人有大量。”

润夜站在药柜前,端详了半天,眼睛一瞥,瞅见吴茱萸这味药。

于是拿了一些出来,放在朱红玉手边。

“猜猜看?”

朱红玉摸了摸,又嗅了嗅。这道士不会是放水了吧?

“吴茱萸?”

润夜一下子笑了出来,而后将吴茱萸放回了药柜里。

朱红玉解开蒙在眼睛上的布带,看见润夜一脸开心的样子。

不知怎的,明明被他难为了,看他开心竟然也开心了。

随后,润夜将五香汤给朱红玉称全了。

“好了,走吧。”

“那不行。”说着,朱红玉将一钱银子放在了药柜上,拎起口袋要走。

突然想起来,家里已经“艾满为患”了。

“道长,我先把药材放你这里行吗?”

润夜点了点头,问道:“怎么,家里不方便?”

“是呀,我收了好多陈年艾草,最近在打艾绒。全家上下‘艾满为患’了。”

“行。你什么时候过来取都行。”

朱红玉刚想走,突然间对刚才猜药的事情,不知怎的,她觉得真有意思极了。

“笑什么?”

“我突然间觉得奇怪,怎么今天您给我猜的药都是上火的?”

润夜一想,果然是这样,尤其是大辛大热的附子,他都好几个月没碰了。

“好了好了,别笑了。对了——”

润夜走到药柜前,称了一些桂圆干包了起来。

“刚才许你的桂圆干,拿走吧。”

朱红玉接了过来,更想笑了。

“桂圆也是上火的,您跟我有仇?想要让我在地狱的业火中……”

润夜轻轻的敲了一下桌子。

“你赶紧走,一会儿病人就来了,你被传染我还要给你治病。”

“切。我自己给自己治。”

说着,朱红玉包好的桂圆干用一只手拎着,甩在身后走出门去。

润夜侧身一笑,轻轻地踢了那包五香汤一脚。

“琥珀,你忙啊,我的药开完了。”

琥珀站在药房门口偷听了全程,等姐姐出来时,感觉像是看仙女似的。

“姐姐,你好厉害啊!”

“诶!别往外说啊,我回家了,你晚上也早点回家。”

朱红玉大摇大摆走了一路,简直是一只婉转高歌的黄鹂鸟。

回到家时,朱金蝉背了大半筐的粽叶坐在院子里了。身边还跟着一个胖墩墩的小娃娃。

这是……朱红玉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朱金蝉的儿子——朱宝儿。

这孩子前些日子也病了,躲在家里,怪不得她重生之后这是第一次见。

这是个混世魔王,让众人不得安生。

朱红玉出于礼数,将桂圆干随手放在一边,就摸了摸朱宝儿的头。

结果这孩子,一下将朱红玉的手打在一边。

“小贱蹄子。”

朱红玉一下子怒火中烧,朱金蝉狠狠得拍了一下朱宝儿。

“怎么跟姐姐说话呢?这是你堂姐。”

“算了,大人不教他怎么会说?今天怎么把孩子带过来了?”

朱红玉心中极为生气,但也不好发作,毕竟打艾绒是个力气活。

“今天你奶奶和大娘去旁边杏花村买酒去了,孩子放家里家里没人带。”

朱红玉撇了撇嘴,看见大伯已经将粽叶背过来了,心中的气也消了大半。

“行。那您今天受累。还是捯饬艾绒。”

朱金蝉点了点头,便开始如昨日一般,拿起舂米的棒槌开始舂艾叶,而朱红玉搬了个凳子坐在屋里剥艾叶。

朱宝儿觉得没意思,便开始乱转悠。

一会儿翻翻这里,一会儿看看那边。

朱红玉一忙起来,便晕头转向,过了午时终于将所有的艾叶剥离。

这才想起来忘了做饭,这胖墩墩的朱宝儿竟然还没叫喊。

朱红玉没有多想,赶紧做了饭,先是闷了米饭,而后用猪油炒了时令蔬菜,再炒了三个鸡蛋,润夜不是说她例假迟了,她可要好好补补。

饭做好了,朱红玉便将屋外的朱金蝉叫了进来。

“哎呀,真累死了。”

朱金蝉用汗巾擦汗,朱宝儿不见了踪迹。

“弟弟怎么不饿啊?叫弟弟吃饭吧,大伯?”

好嘞。

朱金蝉说着,从里屋拽着朱宝儿进了厨房,一家人围在餐桌前。

朱红玉津津有味得吃着鸡蛋,朱金蝉更是一副朴实的庄稼汉子吃饭的形象,只有朱宝儿不吃饭,看得人心烦。

“弟弟,怎么不吃饭啊?家里这样已经很好了。”

“我不饿。”

“好吧。”朱红玉耸了耸肩,赶紧吃完了饭。

她将剩下的艾叶包了一个大包袱,放在石槽边。

“大伯,我出去一趟,您把这个大包袱舂完,今天就完工了。”

朱金蝉觉得自己像是解放了是的,连连答应。

朱红玉背着装着粽叶的背篓出门而去。

粽叶一如往日是个热门,村里的人均是蜂拥而至,不出一个时辰,一售而空。

端午节近在眼前,一下子又卖了六钱银子。

朱红玉将钱装好,盘算着家中有个混世魔王,赶紧回了家。

她放心朱金蝉,可真不放心朱宝儿这个熊孩子。

到了家里,朱红玉放下背篓,看见朱宝儿坐在院子里乘凉。悬着的心放下一截子。

“大伯,今天辛苦啊?”

“这么快回来了?今天不忙啊?”

朱红玉笑了笑,“是啊,今天不太忙。”

“大伯,我去收拾一下屋里,明天不是过节了。”

朱红玉转身走到自己和妹妹的卧室,没有被翻。

又走到朱占鳌自己一个人住的西房,检查了一番也没有动什么东西。

奇怪,这熊孩子竟然转了性子了?

算了,她还是吃点桂圆解解闷吧。

说着,朱红玉便走到院子里,她记得早上自己将一袋子桂圆放在石桌上了。

等她过去拿的时候,竟然一下子不见了。

“大伯,这石桌子上的桂圆您见了吗?”

“桂圆?”朱金蝉想了想,对了,今天早上他在这里干活,看见朱宝儿一个劲吃东西。

原来吃的是桂圆。

“这……这……”

“算了,没事。我放在院子里了,我的错。”

朱红玉无奈得撇撇嘴,算是自己吃了哑巴亏,谁让家里来人,她还乱放东西。

这孩子……朱红玉心中一下子升起不好的预感,她和朱金蝉客套了几句,便走入厨房。

四下里翻找了一下,发觉昨日买的、藏在角落里的红枣也不见了。

这下,朱红玉是真的生气了。

“朱宝儿!”

朱红玉拿着包红枣和蜜枣的包纸巾,冲了出来。

“你吃放在石桌子上的桂圆就算了,吃红枣是怎么回事?”

“奶奶说吃你们家东西就是应该!你们家东西都是我的!”

朱宝儿丝毫不畏惧朱红玉,怼人的话一套一套。

很难想象,这样的话竟然是从四岁的朱宝儿嘴里说出来。

朱红玉表面上笑了笑,不做应答。

跟熊孩子讲道理,这世间就不需要让家长带孩子了。

她走回厨房,拿出一根顺手的柴火,走了出去。

朱宝儿见朱红玉这副模样,想要跑。

可朱红玉可是个身轻体健的,几步就追上了这个小胖子,拎着棍子劈头盖脸得朝着朱宝儿打过去。

“哇啊!!!”

朱宝儿一下子就哭了,用出自己的丹田之气哭了出来,声音十分清脆响亮。

而朱红玉才不会傻到停手,无论这熊孩子怎么哭,都用尽力气往死里打。

瞬时之间,就下去了十几下。

朱金蝉都被吓傻了,反应过来的之后,赶紧放下舂米的棍子,上来拉住朱红玉。

“妮子,妮子,你别生气!孩子小不懂事,你的东西多少钱,我陪你。”

朱红玉是个见好就收的,真把朱宝儿打坏了自己吃亏。

“这些东西,少说也要六十文。蜜枣和红枣不贵。但是桂圆就贵了。”

更何况这桂圆是润夜给她调身子的,被这个小屁孩说吃就吃了。

祝他晚上流鼻血。

“妮子,你看。今天的工钱我也不要了,给你行不行?”

朱红玉噘着嘴,坐在石凳上不说话。

“哎,我知道你说少了,不然昨天的钱也给你?”

“算了大伯,您辛辛苦苦的一天,也不能颗粒无收。今天给您五文钱吧。剩下的……我们家也不富裕。”

“行。”

朱金蝉处理完朱红玉这边的事,走上去扇了朱宝儿两巴掌。

“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小兔崽子!”

登时之间,朱宝儿痛哭失声,没有了马氏和刘氏的溺爱,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懂礼貌。

第十九章 夜诊朱家二人

朱氏父子二人低着头,灰头土脸得回到了家,马氏和刘氏正在做饭。

朱宝儿回到家中,像是看见了救星,一下子扑到奶奶身上,嚎啕大哭。

刘氏吓了一跳。

“哟,这是怎么了?”

马氏赶紧蹲下来,扒开朱宝儿的衣服,看见孩子身上一道道的伤痕。

她一下冲到朱金蝉的身边,厉声质问道:“孩子早上出去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自己问问他自己,在别人家偷吃偷喝!活该被打!”

“什么,你竟然让朱红玉那个小贱蹄子打他?我跟你拼了!”

说着,马氏伸手就要掐朱金蝉的脖子去,朱金蝉一下子推开马氏。

没想到马氏没站稳,一下子摔在地上。

登时之间马氏也跟着哭爹喊娘。

“哎呀,疼死我了,怎么我就这么不长眼啊!怎么嫁给了你这个不争气得怂包!哎呀!我真是瞎了眼了。”

朱金蝉站在一旁,他笨嘴拙舌得不会说。

刘氏赶紧蹲下,抱着珠宝儿,她也看了看朱宝儿身上的伤。

“你这个天杀没良心的东西!咱们家就指着宝儿以后考个状元光宗耀祖呢!这给打傻了怎么办?那个贱人家里的东西,吃了拿了怎么样?那不都是咱们的东西?”

“娘,您这样说没道理。”

朱金蝉给自己辩解了一句,刘氏站了起来,狠狠地扇朱金蝉一耳光。

这一下,都把朱金蝉打懵了。

朱宝儿看着爹爹被打,心中“大仇得报”,一下子“哈哈哈”得笑了起来。

马氏也不叫喊了,挣扎了几下,从地上站起来抱着宝儿。

刘氏看着大孙子开心,自己也开心。

朱金蝉笨嘴拙舌不让她喜欢,只有这个大孙子是她唯一的希望。

朱宝儿是整个老朱家的希望!

“宝儿不哭了,宝儿开开心心的。奶奶明天带你去铺子里买糖吃。”

刘氏宠溺得抱着孙子,她最珍爱的珍宝便在这里。

“我要吃肉!”朱宝儿皱起眉头,喊了一句。

刘氏赶紧改口,道:“行,明天咱们就买肉,做你最喜欢吃的红烧肉,好不好?”

宝儿听到这里,彻底是不哭了,可脸上依旧显得不开心。

今天,朱红玉给他立了规矩,他一下就学会了“害怕”,他真的害怕了。

刘氏看着宝儿不哭了,依旧对朱金蝉骂骂咧咧的,可总觉得左侧胳膊使不上劲。

她轻轻的碰了碰自己的胳膊,霎时间疼得冷汗都出来了。

自己的胳膊,竟然变长了?

“哎呀,你这个天杀的,刚才推我干什么!现在我胳膊断了!哎呀!”

朱金蝉赶紧凑过去,轻轻地碰了碰马氏垂在一侧不能动弹的左胳膊。

“哎呀!你这个天杀的!”马氏一下子叫出声,“疼煞我也!你碰什么碰啊!赶紧送我去三官庙啊!疼死了啊!”

朱金蝉也慌了神,背起马氏就出了门。

刘氏蹲下身来,正想安慰朱宝儿,却看见朱宝儿的鼻孔留下来一道鲜血。

刚才,这孩子看见马氏哭闹,心中还觉得有意思,都没有在意自己流鼻血了。

刘氏一下子也慌了神。

以前,朱宝儿只要一生病,她就魂不守舍的,这次无缘无故流鼻血,吓得她这颗心都蹦跶到了嗓子眼。

“金蝉停下!等等,带上宝儿!”

三官庙内,润夜跪在蒲团上正在念晚课。

香炉氤氲着香气,香料以有形而化无形,青灯黄卷,了了如此。他十二岁开始就来到了这里。

恰巧念到“愿太上授首,成大仙道”最后一句经文时,有人开始疯狂敲门。

他已经习以为常,这村里常有半夜抱恙的人。

润夜合上经书,走了出去,给开了门。进来的先是一个汉子,背着一个女人。

“怎么了?”

“大夫,我娘子,她、她、她胳膊断了!”

“行,放到药房的座椅上,我看看。”

润夜刚想关门,就看见有个老太太抱着一个孩子跑了过来。

今晚这是怎么了?

“哟,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大夫!快给我家孙子看看,他无缘无故流鼻血啊。”

“好好好,你们去药房。”

润夜叹了口气,赶紧关上庙门。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药房,点燃了桌子上的油灯。

还没进门,就听见妇人大声的喊叫,孩子倒是挺乖的,大人蹲在他身边给他擦着鼻血。

“你哪个胳膊不行啊?”

“大夫,你先给我们家朱宝儿看!”刘氏拽着润夜的袖子,将他拽到朱宝儿身边。

“人家先来的,病的重。”

“我们一家人,这是他孩子!”

马氏疼得直哭,可婆婆这般说了,她也不能反驳什么。

虽然疼得满头大汗,在朱宝儿面前,还是让步了。

“给孩子看、给孩子看!”

润夜直摇头叹气,他从药房拿出干净的棉布,裁剪成一小块,撒上一些三七粉,卷成一个棉布卷,而后蹲在孩子面前。

“来,把手放下去。”

润夜温柔的让朱宝儿抬起头,而后将棉布卷塞了进去。棉布卷有些大,朱宝儿又哭了。

刘氏赶紧在旁边哄,眼中对润夜极为不满。

“你怎么做大夫的?怎么刚才不哭,现在却哭了?”

润夜懒得和病人吵,处理完朱宝儿,赶紧凑到马氏身边,隔着马氏的袖子摸了摸。

“你这不是断了,只是脱臼了。把衣服脱了,我给你安上。”

“啊?”

马氏听到这里犯了难,朱金蝉是个保守的人,也急了。

“你算是什么大夫?怎么接骨还要人脱衣服?”

润夜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我是出家人,见过的病患成千上万。接骨就是要脱衣服,不然我怎么治?”

“哎呀,疼死我了!哎呀!”

马氏疼得大汗淋漓,用另一只手扯下来左胳膊的袖子。

“大夫,你救救我吧。我快要疼死了。”

润夜从药柜中拿出药膏,抹在手上,而后顺着马氏的骨头,摸索一番。

这一举动使朱金蝉非常不开心,再加上今天憋了一肚子火,狠狠地踹了润夜一脚。

“狗杂种,你乱摸什么呢?穿上衣服,我们不治了!”

马氏听到这里,是真的哭了。

她对着朱金蝉怒吼道:“你犯什么神经呢?你不推我至于到这里来吗?大夫求求你,我什么都没看见!我给你立个长寿牌位,天天拜您啊!”

润夜叹了口气,他再摸了摸马氏的骨窝,确定了位置之后,终于一口气安了回去。

只听见“咔嚓”一声响,马氏的胳膊恢复原状了。

“我不需要什么长寿牌位,希望你们家能讲点道理。”

说着,他找出药房的酒坛子,斟出来二两药酒灌在小瓶子里,而后递给马氏。

马氏抽噎这,将这瓶药酒紧紧地捏在手里,捂到胸口。

“这个药酒一日三次,抹在疼的地方,而后多按摩几次。”

说着,他走到刘氏身边,冷冷得问:“这孩子白天吃什么了?”

“金蝉,问你呢!”刘氏怒喝道。

朱金蝉像是放了气的河豚,赶紧说:“桂圆、红枣。”

“这孩子才几岁,就吃这些温补?吃了多少啊?”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对了,这桂圆包着你药房里的纸。”

润夜这下算是明白了,不是冤家不聚头哟。

“你们是老朱家?”

“对对对!”

“那可是三天的量,你们给孩子当糖吃?不吃就没事了,等这药劲过去孩子就不流鼻血了。”

润夜将三大一小四个人从上到下瞅了一圈,心中泛起一阵恶寒。没想到朱红玉还有这种极品亲戚。

马氏活动了活动胳膊,也放下了悬着的心。

“没事了,回去吧。一两银子。”

“一两?”刘氏一听不乐意了,“咋这么贵呢?”

“深夜出诊、接骨、药酒,我还挨了一脚踹。这孩子算我顺手医了,谁都是这个价格。”

“你一个出家人,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润夜听得气郁,真恨不得将这几个人砸晕了,一人灌一勺朱砂。

“我不要钱,怎么置办药材?给你们看病不难,有本事去镇子里抓药。如今缺医少药,药当然贵了。”

刘氏摸了摸口袋,只带了二钱银子,她连带着装钱的荷包一下子甩在桌子上。

“多的钱没有,你哪里值这么多银子?走!”

说着,刘氏抱着朱宝儿便要走。马氏是个精明的人,赶紧跟着婆婆溜走了。

朱金蝉深感不妥,摸了下荷包,只有今天朱红玉给得五文钱。

“对不起啊,刚才……我也是气头上。剩下的钱我一个月内补上。”

说着,朱金蝉怀着极大的羞愧,也转身溜走了。

润夜的心里是一股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可以义诊、可以贴药费。但却要因为治病,挨揍,这都是什么人!

润夜默默得落锁,关上了庙门,他强忍着心中的苦楚走到卧房。

“师父……我好累啊。我真的不想、不想再做大夫了。”

朱氏一家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马氏和朱金蝉走在前,刘氏带着孩子走得慢。

走着走着,刘氏一没注意,一下子拐到了朱红玉一家。

只见屋内灯火通明,刘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邪火。如今她也不敢上门挑衅了,因为她说不过朱红玉。

刘氏正想走,看见朱红玉家北面累着一大垛稻草杆。还有一些干柴。

登时之间,刘氏心中生了一个极为歹毒的想法。

“宝儿,今天就是那个贱蹄子欺负的你,是不是?”

“嗯!就是她!”

“宝儿,走,咱们回家拿个打火石去,今天奶奶让宝儿放烟花!”

第二十章 家里着火了

晚上,朱红玉家灭了灯。

朱红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失眠了。

仅仅是因为润夜给她开的桂圆被吃了,她对这件事十分生气。

下了床,倒了一杯凉白开“咕嘟咕嘟”咽了下去。

算了,明日再去润夜那里要一点吧。

朱红玉刚想睡觉,便看见外面的天一阵阵泛红。

奇了怪了,这五月初五莫非有什么天文异象?

顺着光芒,朱红玉走了出去,刚走出门去便闻见厨房的方向传来一股股浓烟的味道,完蛋了!

朱红玉像是疯了似的扑回了房里,叫醒了琥珀。

“着火了,快起来!”

琥珀登时之间便清醒了,可就在这个空档,漫天大火已经从厨房烧到了她们里屋。

火焰裹挟着窗户纸,整个木质结构的屋子瞬时就着了火。

火情已经到了没有办法控制的地步,这个家,完了!

说时迟那时快,朱红玉赶紧扯了块蚊帐洒上水,捂住琥珀的口鼻,将她往门外推去,迅速逃生。

琥珀弯着腰一路疯跑出了门,朱红玉知道,琥珀安全了。

琥珀出去之后,火情瞬间绵延到房顶。她想带很多东西,可是性命要紧!

朱红玉将陶壶里面的水浇在床下,而自己拽住了一件外套迅速逃离。

就在她出门的那一刻,身后的房梁轰然倒塌。

就差一秒钟,她就会被活活压死在这个茅草屋中。

等她出来的时候,弟弟也才被拽起来,朱占鳌的屋子离厨房是最远的,所以琥珀进屋叫占鳌起床时,占鳌甚至没有闻到烟味。

惊魂未定,朱红玉朝着弟弟妹妹走了过去,三个人登时之间抱着哭成一团。

他们眼见着自己居住了十几年的老屋在大火之中倒塌而后焚为灰烬,睡着的村民看见朱红玉家着了火这才匆匆赶来。

可是火势蔓延的太大了,几个村民想打水扑灭,已经是杯水车薪。

火舌在疯狂的舔舐了一阵后,越来越小。

朱红玉哭了一阵而后,迅速擦干眼泪。

这么大的火起得这么急,蔓延的这么快,一定是多点起火。

这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朱红玉在人群中看了一眼,只见刘氏带着胖墩墩的朱宝儿迅速从现场离开。

他们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刘氏、马氏一向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们家出了这种事,刘氏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冷嘲热讽。而今天,她的反应也有点太奇怪了。

“走!”

朱红玉拉着弟弟妹妹们的手,走到村民面前。

“乡亲们,这不是天灾是人祸,是我奶奶刘氏做的!谁愿意和我去当面质证!”

村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村民大多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

听到朱红玉这样义愤填膺得说,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站了出来。

“妮子!我们几个跟你一起去刘氏家问问!”

几个妇女瞬时之间议论纷纷,好像她们真的看见了刘氏放火时的样貌。

爱管闲事的村民随着朱红玉到了刘氏家门口。

之间刘氏家宅大门紧闭,这可不是刘氏的作风。

碰到这么多人,若是真和她没关系,她看热闹还来不及,巴不得搬一个小马扎出来看戏。

“刘氏、马氏出来!”

“刘氏、马氏出来!”

朱红玉喊了一句,村民也随声附和起来,朱金蝉见外面事情闹大了,赶紧出门。

刚刚他送马氏回家,刘氏和朱宝儿回来的晚,还拿了打火石又出去了,朱金蝉就觉得事情不对。

一盏茶的功夫之前,他看见朱红玉家起火,正准备去救火,这个当口看见刘氏带着朱宝儿回来了。

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这件事多多少少和刘氏有关系。

随后,刘氏紧紧得锁上门,朱金蝉想问事,可是很快就被刘氏堵了回去。

这会子,朱红玉带人找了上来,刘氏一下子慌了神。

当时她做这件事的时候明明天衣无缝,她左看右看没有人,朱红玉怎么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刘氏还想躲,可朱金蝉忍不住了,打开了房门,第一个走了出去。

“妮子,家里着火了?”

朱红玉指着朱金蝉的鼻子,登时之间气不打一处来。

“叫刘氏给我出来!还有朱宝儿这个小崽子。”

“妮子!这件事我们家……”

就在朱金蝉想要认错的当口,刘氏冲了出来。

“哟,你怎么来了?”

“给我家放火,你真是肚脐眼流脓,坏透心了。”

刘氏慌了,她确信朱红玉的语气十分坚定,自己心虚起来。

可她终究是一把老骨头,心理素质好得很。

“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我证据多得是,现在有村民去请赵里正了。你说吧,这事怎么了。”

刘氏眼睛“滴溜溜”的一转,立马换了套说辞。

“既然你有证据,那么你就给我拿出来,否则我反告你诬告!”

朱红玉无奈一笑,他拉了拉占鳌的袖子。

占鳌脑袋灵光,立刻就想了一套说辞出来。

“今天我睡得晚,晚上吹了灯以后出去上厕所,我分明看见是你这个恶婆子和朱宝儿在放火!后来你们见村民一来就走了!”

刘氏一下子就急了,她确信朱红玉家熄了灯才放火,但点火的时候还真没在意朱占鳌在哪里。

“你看错人了,怎么可能是我!”

朱红玉知道刘氏是死活不肯承认的主,她一低头看见朱宝儿躲在朱金蝉身后瑟瑟发抖。

她上前两步,一下子把朱宝儿拎了出来,一下子就把朱宝儿给吓哭了。

“说!是不是你干的!”

“姐姐我错了,姐姐我再也不敢了!”

刘氏赶紧冲上前去,将朱宝儿夺了过来。

“宝儿你胡说什么,她吓你两句你怎么就开始胡说了。”

“我、我……不是我干的!”朱宝儿登时之间改了口。

村民多多少少对此事心知肚明了,朱金蝉虽然最笨,但是脑子清楚得很。

“这是我们朱家的事,跟你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

刘氏看自己隐瞒不过,便开始指责前来看热闹的村民。

“哎呀,朱刘氏,你给自家孙女放火,长了颗什么黑心呢?”

“是啊,你这个老虔婆,平常还真装的像个人,没想到这么坏。”

刘氏也不是好欺负的,直接吐了一口唾沫在说闲话的宋氏脚下。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少在这里埋汰我!”

“你们大半夜在这里吵什么?”

众人转过身去,原来是赵里正来了,朱红玉算是放了一半的心。

赵里正摆出一副和事老的姿态来,走到了一众村民面前。

赵家世代乡绅,尤其是他们家创办义塾,很得民心。

“我看见有人家着火了,看地方是朱大妹子家吧?”

“对,是我们家,而且是人为纵火。”

赵里正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瞅了瞅刘氏。

“刘氏,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刘氏立刻装哭,道:“里正,我们家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他们家的事啊!这小贱蹄子今天带着一大群村民过来,说我放火。天地良心,我今天都没有出门。”

朱红玉皱起眉头,他看了一眼朱金蝉。

“大伯,您是咱们朱家唯一的男人了,您说一句公道话吧。”

朱金蝉刚想说什么,就被马氏的一阵咳嗽堵了回去。

朱占鳌脑子快,他见刘氏哭自己也哭了出来,一下子抱住了赵里正的腿。

“赵里正,我今天晚上亲眼看见刘氏带着自己的孙子放火!”

“你胡说,我们今天就没有出门!宝儿,对不对!”

刘氏赶紧扯了扯朱宝儿的衣服,宝儿只能顺着刘氏的话头说下去。

“今天我没有出门,绝对没有出门!”

赵里正一时犯了难,村民们见朱红玉败下阵来,心中更是个顶个的不服气。

“你家朱宝儿刚才已经承认放火了!”

“就是,人在做天在看!”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险些将这刘氏用唾沫淹死。

可是刘氏和朱宝儿统一了口供,赵里正虽然偏私于朱红玉,可无奈没有实打实的证据。

“今天晚上来急诊的是鬼吗?”

此时,从人群之后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朱红玉眼前一亮,竟是润夜。

他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白麻色长袍,更衬出他与世无双的气质来。青丝未绾,如墨瀑在背上,几根调皮的发丝随风飞舞。

他来之前,正在睡觉。被映天火光给惊醒。听闻是朱红玉家出事,才大半夜赶来。

“道长。”

赵里正给润夜作揖,村里的人也都极为敬重润夜,登时之间不说话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刘氏,又看了一眼朱红玉,一个无奈的眼神睥睨众生。

他似一个冷清的画里的人,不悲不喜不怒不嗔。

“今晚也巧了,贫道夜里来了四个病人。朱家大娘子脱臼,朱家的小公子流鼻血。这朱家四个人齐聚一堂,怎么说没出门呢?”

润夜说着,便走到马氏旁边。

“刚接的骨头没长好,可是一拽就掉。”

马氏吓得浑身冷汗,赶紧自证清白:“今天我们是去急诊了,我和外子一起回来。婆婆和宝儿跟在后面,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就对了。”润夜从衣服中掏出一枚荷包,展示给赵里正。

“这是什么?”

润夜瞅着四人,冷哼了一句。

“施主刘氏,将荷包忘在药房。贫道见这是女人的物件,放在庙里不妥当。于是追出去送还。结果一出去,便看见刘氏领着稚子在朱姑娘家放火。”

刘氏吓出一身冷汗来,可是她明明确认过,周围没有人!怎么这道士也看见了她放火。

“这不可能,你撒谎!”

第二十一章 借宿三官庙

“刘氏,你一妇道人家,休得胡言放肆!”赵里正赶紧喝止刘氏的无理说辞。

润夜将刘氏的荷包投掷在刘氏脚下,只见刘氏的脸色急速变化,豆大的汗滴从鬓角滴落,嘴唇也微微颤抖。

“这是宝儿放的火,宝儿说想看烟花,是宝儿做的!”

朱宝儿一听奶奶这样说,登时吓得便尿裤子了。

“奶奶,明明是你放的火,你说带宝儿看烟花的!你怎么这样啊!”

小孩子的哭声,坐实了刘氏的罪责。

赵里正也放下了悬着的心,这样既可以做出公正的判决,也可以保持和朱红玉的关系。

妙哉!

“刘氏,你真是罪大恶极。自古杀人放火之罪连带在一起,判你个死罪,不为过吧?”

刘氏一下子跪到地上,痛哭失声。

朱红玉满意得笑了。

显然,她是希望能够咬死刘氏的罪责,以告慰朱红玉父母的在天之灵。

“其心可诛,罪不至死,然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是轻判吧。”

出乎朱红玉的意料,润夜竟然又帮刘氏说话了!

赵里正捋了捋胡子,满意得说:“是了,道长说得是了。你毁坏村民房屋,需赔偿他们家十两银子。而你这个恶毒的老虔婆,每日就跪在祠堂里反省。也别有功夫祸害别人了。”

朱红玉听到这样判决,登时之间就傻了,无可置信得看着润夜,却发现润夜的眼神在刻意躲避着什么。

村民听到赵里正这个判决,拍手称快。

润夜不敢面对朱红玉的眼神,对赵里正行了个礼。

“赵里正,这三个孩子太小了。这几日就寄宿贫道庙里。等银子到位,给他们再谋一处住所。”

“是了,极好的,这也是他们天大的福分。”

赵里正懒得再扯皮,坐上软轿,很快由家丁接走了。

朱红玉转身看着大伯、马氏、刘氏,还有朱宝儿这个熊孩子。

“至亲至疏”的亲人,连着血脉的血亲。结果自编自演自导了这样一出闹剧!

她想这一次以后,便再也不会来往了,哪怕是和朱金蝉,也是形同陌路了。

“十两银子凑齐了,给我送三官庙来。”

说着,她便朝着三官庙的地方走去。

润夜跟着赵里正一路先走了,朱红玉拽着弟弟妹妹的手,很快赶上了先走的润夜。

“臭道士!为什么要帮那个老畜生?”

润夜听到朱红玉的责骂立在原处,蹙着眉头,十分不解得看着朱红玉。

“那人是你的奶奶,你不顾天理纲常吗?”

“我朱红玉是个野丫头,不知天理纲常,更不知尊卑法度。我只知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若是不起夜,早被烧死在那个老房子里了。这个老虔婆就这样放过了?这跟杀了我们仨有啥区别?”

润夜不想和朱红玉在大街上吵吵嚷嚷,不做辩解。

朱红玉更是恼怒,她知道在润夜的心中,“天理伦常”很重要。

朱红玉不再吵嚷,润夜又说:“我今天,没有看见你奶奶放火,我所做的都是伪证。若是真的将你奶奶判死,贫道下辈子的良心都会不安。”

朱红玉只觉得自己左肋疼痛,可这是老毛病了,她也没有管。

“可是那是逼她……最后不是她自己也认了吗?”

“我不想和你吵。”

朱红玉忍下了自己满腔的怒火,如今她们三个人又有什么去处呢?

只能跟着润夜,吃着他的、用着他的,把他吃穷才算是好。

到了三官庙,润夜从屋里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锁着的客房。

三个人站在庭院之中,朱红玉搂着自己的弟弟妹妹,三个人抱成一团,显示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来。

客房常常有人住,所以没有多脏。

朱红玉见润夜打开了房门,带着弟弟妹妹便进去了。

润夜从柜子里取出来两床被子,放在了屋里的罗汉床上。

“琥珀,你和你姐姐睡在这屋。你弟弟和我睡吧。”

琥珀赶紧点了点头,将润夜手中的被子接了过来,抱到了润夜的屋子里。

朱红玉坐在床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琥珀过了一会儿回屋,手中拿着两套道袍。上面打着补丁,但是并不破旧,似乎是润夜从前的衣裳。

姐妹二人不用再穿着单衣,有个这样的外套也好。

琥珀看见姐姐低着头哭,赶紧放下手中的衣服,走上前去抱住了朱红玉。

“姐姐,别难受。屋子没了可以再盖。十两银子呢!”

朱红玉擦了眼泪,叹了一口气。

“判了,不一定给。天下都是这个理。他们家,赖了就是赖了。”

“啊……”琥珀也很难受,经朱红玉一说这才明白她难受的缘由。

“咱们家攒了那么久的大米、鸡蛋,这下都成灰了……辛辛苦苦打的艾绒,哎……”

“姐姐,没事的,咱们三个都活着呢。一定能东山再起的。”

朱红玉点了点头,她还在屋里埋着钱坛子,明日去找找,说不定还能找见……

世事无常啊。

第二天,朱红玉早早得听见一阵敲木鱼的声儿。

她穿好衣服起了床,朝着那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

只见润夜跪在庄严的神像下念经,像个吟游诗人似的。

那声调忽高忽低,抑扬顿挫。让人浮想联翩。昨夜的事情她睡了一觉也就忘了。

为何这样一种高贵圣洁的声音,让她浮想联翩?

经文已毕,润夜走出来,看见朱红玉站在门口很是欣喜。

“这么早就起来了?我的道袍还挺合你身。”

“我认床,不在家睡不着。”

润夜不顾朱红玉的说辞,朝着院前走去,他打开了庙门,开始等香客,诚然香客是没有多少个了,都是病人。

朱红玉走在他身后,突然间感觉左肋的地方再一次疼了起来。

“道长、道长、帮我、帮我号号脉吧,我感觉不太好。”

“你有什么病?昨天不是看过了。”

润夜说着,转过身去,只见朱红玉小脸蜡黄得不像样子,豆大的汗一滴一滴下来。

“快过来。”

润夜上前两步,将朱红玉一个横抱抱在怀中,跑到客堂。

“哪里不舒服?”

“我的左肋疼,上个月就疼过,我没管。但这次好疼!”

岂止是“好疼”,疼得几乎痉挛了。

“没事,没事啊。”润夜也慌了神。

润夜诊治病患从未慌神过。但这一次,他不稳重了,当他搭上朱红玉的脉时,一下就陷入回忆之中。

“快摸我的脉,这是雀啄脉!记住了吗?”

润夜一下子回过神,朱红玉痛苦得呻吟让他如鲠在喉。

“没事的,你会没事的。我这就去抓药。”

他匆匆从客堂出去,不觉之间眼角滑落眼泪……

朱红玉的左肋一直在疼,没有间歇。

虽说医不自治是基本守则,但她知道,自己这是肝气瘀滞了。

这个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不治疗,瘀滞的血会聚集在胸部,形成增生

不过,这也是十年八年才发展,如果去看西医,就开点止疼片。

过了一会儿,润夜叫琥珀熬药,大概一炷香的功夫过去,润夜端着药来了。

朱红玉蜷缩在墙角,因为疼痛而冷汗涔涔。

“来,小丫头,喝药了。”

润夜的语气,像是哄孩子一样,那么的温柔,拂过她的面庞。

朱红玉才想起来,自己还小,应该才……十四岁。

她虚弱得爬到润夜的身旁,润夜席地而坐,拿着汤匙盛了一勺汤药。

“喝药。”

朱红玉知道这是疏肝的药,用汤匙抿了一口,还是逍遥散……

“又辣又苦,我不吃了!”

“乖,一会儿给你吃糖。”

这句“乖”,说的十分生硬,朱红玉被逗笑了,原来润夜也会哄人。

她觉得再让润夜喂不合适,从润夜的手中接过药碗。

“我喝药可以,但是你要给我讲故事。”

“啊?”润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辛辛苦苦看诊、开药、熬药、送到嘴边,还要让他讲故事?

“哎呀,疼死了!”朱红玉又开始装蒜了。

“好好好,你要听什么?”

“刚才你给我号脉的时候,发愣了。想起来什么了?”

润夜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想说。

朱红玉无奈,默默得开始喝药。总不能疼着吧,好好吃药是对自己负责。

润夜看着朱红玉求知的眼神,摸了摸她的头,眼眶一下子红了。

“当初……我师父,也是个悬壶济世、深谙岐黄的大夫。——喝药!”

朱红玉赶紧把剩下的药喝完了,润夜才接着讲。

“我二十岁那年,他已经不行了,药石罔医。有天晚上临近子时,突然大声叫我过去。”

“然后呢……”

润夜吸了一下鼻腔,两行清泪流出,但被快速的拭去了。

“师父拉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脉上。让我号脉。”

“他问……润夜啊,摸到脉了吗?我说……摸到了,但很轻……”

“师父欣慰的笑了。然后说这是雀啄脉,七绝脉之一!一定要记住!很罕见!说完就当我的面走了。我都没反应过来。”

朱红玉捧着药碗不敢说话,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她突然间想到自己毕业前实习……

“道长……我也给您讲个故事吧。”

润夜点了点头,不再啜泣,拭去了余下的眼泪。

“当初,我学医的时候,有天晚上在医院值班,凌晨15床叫我过去。那个病床上躺着一位老教授。就是……教人看病的那种老先生。他已经不行了,各种生命体征已经……也就是药石罔医了。”

说到这里,朱红玉放下碗,擦去了眼泪。

“老教授让我摸他的背,我很奇怪。但是他满脸憋得通红,我赶紧就去摸。”

“那位老教授用最后的力气告诉我‘这是死汗!死汗如油!’,之后的事……你懂。”

润夜像是找到了知音,一下子抓着朱红玉的小爪子,温柔而带着期许得问:“你真的不想做大夫了?”

第二十二章 缓过来了

朱红玉羞愧得点了点头。

“那之后我想了很多。我真的不想再摸任何一个病人。我害怕他们对我期许的眼神、敬佩的目光,我更怕药石罔医时,他们绝望的神情。我觉得自己好无能,我不想做救世主,我只想做一个凡人。”

“可是,你还是救了顾大嫂。”

润夜的语气很轻,并不是责怪她。

“因为我们都是……大夫嘛。”

二人看着彼此,沉默了。再不同的时代,大夫的仁心是不变的。

润夜也觉得,他和朱红玉是这般相似,他曾千百次在深夜之中发誓,自己再也不做大夫了。可还是坚持了下来。

“还疼不疼了?”

朱红玉醒过神来,这才发觉肝区已经不疼了。

“真神奇,不疼了。”

朱红玉记得,在现代时中医药成了——慢、缓、试试看的代名词,其实那套理论是没有错的。

其实这一切都错在药上,为了满足十三亿人民的需求,只能将药物进行批量化生产,久而久之,药没了药效。

其实中药特别快,比如润夜曾拿出的“安宫牛黄丸”,就是救命的。

“你一个小孩子,肝气瘀滞。长此以往会伤先天根本。以后要学会放宽心,修身养性。不如拜到我的座下,教你修仙。”

润夜的声音很温柔,很耐心,是那么让人……着迷。

“不了不了,谢谢啊。”

润夜笑着站起身来,将药碗带走了。

朱红玉休息了一会儿,终于站起身。帮着润夜将庙上的活儿做了,此时来看病的病人三三两两得到了。

人数不少,可也没有上个月那么壮观,瘟疫快过去吧。

对了,自己的老宅还没有清理。

朱红玉告了润夜一声儿去收拾废墟,润夜允了,她出了山门朝家走去。

远处的一抹黑,是家的位置,但那已经不是家了,是一片残垣断壁。火灭了,还冒着烟,大地涂炭。可以说,这房子已经死了。

朱红玉不知道这间房子建了多久了,可能是三十年,也可能二十年。

最大的一根房梁,压在众多枯枝之上,也已经变成炭色。

原先的西边屋子,是占鳌居住,尚还好些。自己和妹妹居住的那间屋子,因为连着厨房,所以烧毁严重。

朱红玉站在这一堆残垣断壁之前,听到她身后有人叫。

“妮子,回来了?”

朱红玉转过身,强忍着眼泪,道:“顾大嫂好。”

“今天我们家只有大儿子去田里了,一起帮你清理,看看还剩什么。你也好早点开始新生活。”

一席话语,朴实、无华。深深地扎入朱红玉的心里。

“谢谢顾大嫂。”

“谢什么,咱们赶紧动手吧。”

一早上,顾大嫂、顾大哥,还有他们家的两个儿子帮衬着朱红玉,拿着铁锹一铲子一铲子得往外清理。

有三个成年男人,清理废墟的工作可称为神速。

附近的村民看见朱红玉家开始清理,拿了一些水米银钱来,送给朱红玉。

毕竟在这个朴实的村庄中,朱红玉治病救人得了一定的威信。

中午,五个人围在一起,吃了邻里送来的饼子和酸梅汤。

到了日暮西垂的时候,家里剩余的东西收拾的也差不多了。

占鳌的书、一陶罐的艾绒、几个烤熟能吃的鸡蛋,还有那一罐子钱。

这些东西,一个背篓就能背走,而这是他们一家三口人所有的希望。

顾大嫂送了朱红玉几件她年轻时穿的衣服,朱红玉背上了所有村民的馈赠,刚好填满了一大个背篓。

“顾大嫂,我走了。”

“去吧孩子,早点找到住处哈,到时候我们再去给你帮忙。”

“好的,顾大嫂。”

新的住处,哪里那么容易找呢?

朱红玉灰头土脸的走到上次的干果铺,老板见朱红玉来了上前迎接。

“哟,几天不见怎么换这身衣服了?”

朱红玉往身上一瞅,对了,她还穿着润夜的道袍。

“嗷,我……我来买……”

朱红玉慌乱得往干果摊上扫了一眼,她进入这家铺子的本意是将罐子里的铜钱换成银两。

但却被柜台上的粽子糖吸引。

“老板,这粽子糖怎么卖?”

对了,今天是端午,她还计划着今天包粽子,可一场大火,却让今天成为了她重生之后最心痛的一天。

“五文一两。”

这个价格算是贵了。

“来二两,不,半斤好了。”

“好嘞。”

老板用小铜称称出来半斤粽子糖,便问道:“姑娘,怎么包?”

朱红玉疑惑得看着老板。

“你也不是一个人吃吧,我给你分成小包。”

“嗯……分成四……不了,三份吧。”

“好嘞。”

老板说着,将半斤粽子糖分成三份,每一份没有多少。但多多少少能带来一些节日气氛。

朱红玉掏出硕大的钱坛子,放在了干果店老板眼前,从中数了铜板递给老板,直把这干果店的老板都看呆了。

晚上回到三官庙,大门没关,显然是给朱红玉留了门。

她进了门,将门栓锁好,往里走了几步,听见斋堂之内有说有笑的。

朱红玉把背篓放在客房,取出粽子糖抱在怀中,而后进了斋堂。

润夜、占鳌、琥珀坐在一个桌子上正在包粽子。

“姐姐,你回来了?”

朱红玉笑着点了点头,将粽子糖分给了三个人。

“家里找出一些银子,然后我买了点糖。过节嘛,就要热热闹闹。一家人在一起。”

“别乱花钱,以后花钱的地方多。”

润夜一边教训着朱红玉,一边包好了最后一个粽子放在盆里。

“我去蒸粽子了,你们打扫打扫,咱们也过个节。”

琥珀追着润夜出了门,非要要在厨房里打下手。朱红玉则是拿起簸箕,开始收拾桌子上的残局。

占鳌在一边坐着,打开了姐姐包的粽子糖。

这一切,朱红玉看在眼中。

“占鳌,最近功课如何?”

“挺好的,原本有些跟不上,但是先生点拨了一两句一下子就上来了。”

“有人欺负你吗?”

占鳌看着姐姐,像是被猜中了心事,支支吾吾。

“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告诉我,我一定会让他们永远记住教训。”

朱红玉深知,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在学校容易被欺凌。

但家里再穷,不能穷志气,为人当宁折不弯。

“姐姐,我一定会第一个告诉你的!”

朱红玉用抹布清扫桌子,将三个人造出来的垃圾归拢在一起。占鳌的神情之中也开心了不少。

晚上,粽子蒸好了,四个人围在一起。

朱红玉吃了一个,粽子只有粽子的味道,糯米绵软可口,滋味发甜。没有夹红枣也没有加豆沙。吃了一个,朱红玉就不吃了。

润夜见朱红玉不吃,本着“尊老爱幼”的原则少吃了几个。

占鳌和琥珀几乎是平分了这十个小粽子。

吃完饭,朱红玉收拾东西,润夜和琥珀还坐着,似乎要谈事情。

朱红玉好奇得问:“二位要……上课?”

润夜点了点头,示意朱红玉出去。朱红玉撇了撇嘴,收拾好屋子就出去了。临走还不忘将门关上。

也不知道这对师徒要说什么东西,还避着她?

朱红玉将垃圾倒了,似有意似无意又走回斋堂的门口。

她的好奇心宛若决堤的黄河,冲洗着五脏六腑、每一条经脉、每一个毛孔。

不行,她真的太好奇了!这对师徒平常怎么相处?润夜怎么教徒弟?

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了,朱红玉悄咪咪得蹲在门外偷听。

“……千字文现在也没背会,就连称东西学得半斤八两,是不是没有脑子?”

“……今天晚上别睡觉了,背不会就给我跪着背!今天背不会跪到明天!”

朱红玉蹲在门外,听着润夜的语气吓得腿软。简直和当初上课的几个老教授别无二致。

可怕,太可怕了。

“还是老规矩。”

咦,老规矩是啥?朱红玉很是好奇,又继续听了下去。

“师父,我知道错了。别打我了。”

琥珀一下子哭了出来,可是朱红玉并没有敲门进去给妹妹解围,她是真想看看润夜的“老规矩”是什么。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从屋内传入屋外,朱红玉是懂了,打手心吧。

此时朱红玉赶紧敲响了门。

“道长,我肝疼,哎呀,疼死了,救命啊。”

润夜听到朱红玉敲门,放下手中的戒尺开了门。

“又疼了?我看看。”

朱红玉赶紧给琥珀使了个眼色,琥珀登时之间逃之夭夭,润夜这才明白自己被设计了。

“我看你是白术装三七,装上瘾了。”

“不不不,我是大山深处的一颗板蓝根,您是长白深山的老山参。您是大佬您牛逼,您说什么都是对的。我给您遮阳的资格都没有。”

朱红玉一边说,一边还点头哈腰的,活活像一根墙头草。

润夜朝着朱红玉的脑袋拍了一巴掌,当然,这巴掌一点也不重。

“你才老山参,我还没那么大年纪。”

“好了,别生气。我们农家的孩子笨,学起来也慢。她字都认不全,学医更难了。慢慢教。”

“主要这也太笨了。”

“消消气嘛润大师,大过节的,查什么功课呀。”

朱红玉将润夜劝离了斋堂,总算是送了一口气。

润夜被朱红玉劝回了房间,而琥珀看着这一切偷笑,她突然间发现姐姐管师父,师父特别听话。

到了这晚睡觉的时候,朱红玉洗漱好了躺在床上,琥珀的动作慢一些。

吹了灯、放下蚊帐,迅速躺在朱红玉的身边。

“姐,你好厉害呀,嘿嘿。”

“你先别和我套近乎,你这个医,学得到底怎么样了?”

第二十三章 愿你一觉豁然

琥珀躺在床上,暗戳戳得吐了吐舌头。

“我……学的确实不怎么样。”

朱红玉觉得有点奇怪,润夜这般严厉,琥珀也是个稳重的姑娘,怎么学的不怎么样呢?

“润夜这几天教你什么了?”

琥珀想了想,道:“让我学着称东西、识字,还有就是干活。一会儿切药,一会儿晒药。还有碾药什么的,一大堆。”

“那……他教的你能听懂吗?”

“只要是教我了,我一定会记住的。他可凶了。但是很多东西我不懂,他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朱红玉叹了口气,果然年龄小对事物的认知能力差。

她十八岁才开始学医的,现在照样悬壶济世,润夜对孩子太严苛了,等明天要好好聊聊这个问题。

“这不是你的错,我明天会和润夜聊聊你的学习问题。不过……”

“嗯?”

朱红玉在暗中摸到了琥珀的手。

“琥珀,你是个女孩子。女孩子要做的更好才能让人信服。你说你要是吊儿郎当得给别人看病,他们谁相信你啊。这位道长能教你几年?我都不知道。所以你要抓紧时间好好学。”

琥珀躺在床上,有些不开心。

“姐姐,你怎么和师父一样?”

朱红玉觉得自己又当了一回坏人。

“我不是逼你学,只是觉得咱们要开心过一辈子。你不想学,可以随时和姐姐回家。等咱们的新房子修好了,就可以接你走。”

琥珀犹豫了,她真的觉得自己好累。

“姐姐……你很不容易才给我找到这位师父,我不会轻易放弃的!可是师父太凶了,你能不能……”

“对,体罚不对。我会说服润夜不打你。本身就不应该打人嘛。”

朱红玉说着便睡下了,琥珀也随着夜深睡着了。第二天,朱红玉没有听见润夜诵经的声音,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才醒来。

琥珀早就起床了,而她醒来时,是润夜来送药叫醒了她。

“哎呀……”朱红玉睁开眼睛,“好早啊,我的药?”

“不早了,都到午时了。”

“我的天。”朱红玉刚想下床,就被润夜拽了回去。

“先把药喝了,急着干啥去?”

朱红玉接过药碗,先喝了一小口,而后道:“昨天背回来一坛子艾绒,我打艾条去。”

“几年的艾绒?”

“一年。”

润夜笑出声来,轻轻地点了一下朱红玉的脑门。

“一年艾草就敢用?我这里有五年的。你求求我,还有十年的。”

“我包好了卖城里去,就是熏熏蚊子……不对,是驱赶瘟神……造福一方。”

朱红玉理直气壮地说,就差叉着腰了。

“你还要进城?”润夜更是生气了,“住我这里亏了你们什么?”

朱红玉听明白了,润夜这是话里有话。

她赶紧一口干了泄肝汤,将小碗塞回润夜手中。

“难道……留下来陪你当道士?”

“有什么不好吗?”润夜期待得看着朱红玉。

“当道士干什么。是红烧肉不好吃,还是花雕酒不好喝?”

润夜彻底无语了,这孩子也不知道一天想着啥。

“好,随你。”

“等等。”朱红玉从床上下来,披好衣服,“道长,一事相求。”

“说。”

“别打我妹妹了,女孩子脸皮薄,年龄也小。帮你干干活就得了,好不好?”

润夜没有答应朱红玉的这个请求,反而默不作声的走了。

朱红玉叹了口气,这个牛鼻子的性情真是无比的倔强。说好了要做小仙子,怎么这么不平易近人。

朱红玉还在盘算自己去城里的计划。喝完了药就从药房找到绵纸,制作艾条。

这个事情她上大学勤工俭学时常做,没想到也成了一门手艺。

一坛子艾绒都包成艾条显得也不多。包完艾绒之后,朱红玉数了数,共包了二十四个,正准备封坛明日去城里卖,润夜拿着一单药方走了进来。

“做艾条呢?”

朱红玉手心微微出汗,有一种小孩子偷吃糖被大人发现了的感觉。

“嗯……”

“顺便把这个药抓了。”

润夜没有多说什么,将药方交给朱红玉,而后走了出去。病人站在柜台前有点怀疑得看着朱红玉。

“小姑娘,别抓错了啊……”

“大婶别担心,我技术好着呢,比这位道长还好。”

润夜没走出几步,这句话他听到了。

朱红玉也看见润夜转过身来用复杂的神情看着她。

她赶紧吐吐舌头,按方抓药,抓完药之后包好递给老妇人,老妇人离开之后药房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朱红玉在门口探了探头,看见没有润夜的身影,这才偷偷溜回屋中,昨日的背篓被她清理了出来。

她又翻翻找找,在屋中不用找到了一条小棉被,塞入背篓,带上银钱偷偷摸摸出了山门。

润夜在庭院中的凉棚给人看病,这一切自然是看在眼中。当然他并没有阻止朱红玉的举动。

朱红玉没有想到,村里的鸡蛋很是难收,三文钱一个鸡蛋最后涨到四文钱才愿意卖。她收了一下午,几乎跑到了隔壁村庄,才收满了一筐鸡蛋。

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背篓的被褥里包裹着满满的鸡蛋。这些都是她下午一口气收下的。

身处于瘟疫地区的人,家中或多或少都有病号,这些病号需要补充营养。

在肉类匮乏的情况下,动物蛋白质尤为匮乏,所以就会用吃鸡蛋来填补不能吃肉的空缺。

她确保这些鸡蛋肯定能卖个好价格。

朱红玉看着门已经关了,刚想叫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于是轻轻推开了门,蹑手蹑脚得走了进去。

“朱红玉。”

这一声叫,朱红玉吓得还是浑身打颤,她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原来润夜搬了一张凳子坐在山门后,无论她多么小心,只要进门润夜就能看见。

“哈,道长晚上好,今天月亮真圆哈!”

“今天初六,谁家的月亮圆?我瞅瞅。”润夜的语气凌厉,一点不讲情面。

朱红玉低着头不敢再说话,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把东西放下,去西北角的小房子找我。”

她有反抗的能力吗?绝对没有。润夜让她去那间小房子做什么?不会打她吧。

朱红玉回到客房,将背篓放下。琥珀躺在床上已经酣然入睡,连灯都没有熄。

哎,如今寄人篱下不敢不从主人命令。一向强势的朱红玉也没了脾气,只能朝着西北角小房间默默走去……

小房间里亮着灯,里面还有个人,无疑就是润夜了。

朱红玉悄咪咪得推开了门,然后将小门关好了。

屋子里湿乎乎的,还有一扇屏风。朱红玉见润夜站在大澡盆前,手里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大澡盆里烧着热汤,放了一些药材。

这个汤的味道很香。

“脱衣服。”

朱红玉一下子吓得小脸蜡黄,这、这、这不好吧。

润夜见朱红玉不动,也觉得自己这样说有……歧义。

“这就是玄门五香汤,你不是要去城里吗?沐浴吧。”

朱红玉赶紧喘了口气,来平息刚才的惊异。

“嗯……好。澡我自己会洗……”

“你以为五香汤就是药汤,泡进去洗干净就行了?”

朱红玉突然露怯了,她还真不知道有这么多手续,但是润夜是……

“到屏风后面换衣服。”

润夜说着,将手中的白衣递给朱红玉,朱红玉展开一看,原来是一件真丝的……浴袍。天呐,真丝的。这个道士还真是暗戳戳的有钱,真人不露相。

朱红玉相信润夜,于是在屏风后面换了衣服。

浴袍穿上之后,别人也看不到一丁半点自己的身体。这让朱红玉对润夜,更多了一些依赖感。

她从屏风后面出来,润夜也不看她。而是走到澡盆前的桌子上,用打火石点燃了一把线香。

“泡进去。”

“哦!”朱红玉扶着澡盆边缘,泡入温暖的药汤之中。

一股浓浓的药香冲入鼻腔,很快深色的药汤将她的身体包裹住,润夜所能看见的只有她的头。

润夜拿着那把香,朝着朱红玉的头上转了转。随后念了一些东西,朱红玉一句也没记住。

整个沐浴的过程,她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润夜在她的身旁,发于情止乎理。

或者根本没有发乎于情。

润夜走完了程序,将剩余的线香插入香炉之中。

“你洗完了,就去睡觉吧。”

“好呀好呀,好梦。”朱红玉的脸又红又烫,比温暖的药汤还要热上几度。

润夜正要出门,转过身来,看着朱红玉尴尬的神情,觉得愧疚。

“你是否感觉很不舒服。”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朱红玉腹诽,要是在现代,一边洗澡一边有人伺候,洗澡的时候还焚香。简直是顶级浴场的芳疗,不收个万八千的,都对不起人力成本。

“那,愿你……以迷入梦,一觉豁然。”

润夜说完就离开了,朱红玉一下子将脑袋也浸入药汤之中。

天呐,她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啊!

润夜给她烧水、配药汤、伺候更衣、沐浴、顺便芳疗一波。最后还对问她舒不舒服!她这是什么待遇啊!这简直是……做梦吧。

朱红玉泡着泡着,等冷静了之后将自己的脑袋从药汤中拔了出来。

完了,爱上了,她真的要爱上润夜了。道士就道士吧,管什么狗屁身份。她一定要好好赚钱,走通人脉把润夜的庙拆了。然后把润夜捆在身边一辈子。

第二十四章 初探云梦镇

第二天,朱红玉起得很早。润夜接连不断的木鱼声儿很有节奏,他依旧如故吟咏。听完之后,朱红玉背着东西默默离开。

去城里的路上没有一个行人,路边还有一些腐烂的死尸。大多是死牛、死羊,当然还有人……

这和恐怖片中的情景别无二致。

从桃花村到云梦镇,要走十六里路,没有山路,都是平坦的官道,走一个半时辰铁定能到。

路边的树木,荆棘丛生,欣欣向荣。而路上没有了行人,看着可怖。

越靠近云梦镇,尸体则越多,城门大开着,城门无人值守。

朱红玉想起来自己诊治的姜宰宇,像是个武将,地位还不低。

军队的头头都去桃花镇躲避瘟疫,更别说别人了。

进入云梦镇的大门之后,两侧都是低矮的平房,房子落了锁,看来是没有人。

朱红玉几年前与父母曾来云梦镇赶集,她循着自己的记忆来到云梦镇最繁华的一条街——“朱雀大街”。

这才看到三三两两的行人,均是穿着长衣长袖,嘴上围着布巾子,与她一样。

“鸡蛋,卖鸡蛋了!”

朱红玉看四下没几个人,也不胆怯,她从小就不敢当着一大堆人的面说话,现在没几个人,胆子倒是大得很。

登时之间,凡是大街上走着的人,都谨慎得凑上前去。

“天呐,这真的是生鸡蛋!怎么来的?”

“我是附近的村民,鸡蛋二十文一个。我还有艾条,避瘟神的。一钱银子一条。”

朱红玉的货物不多,但是价格把围在她身边的人愣了。

这个价格……有些贵。

不过城中的居民很快明白一个事实——瘟疫没有结束,人越来越少,卖鸡蛋的可能再也不会来了。

“小姑娘,给我来十个鸡蛋。十根艾条。”

人群中露出一个健壮的男人,手中攥着一两多银子,另一只手拿着个竹篮子。

朱红玉赶紧数了十个鸡蛋放在男人的篮子里,再从坛子里取出来艾条递给男人。

周围人见这男人一口气买了十个鸡蛋,便纷纷解囊。

或买一个,或买五个,或只买艾条,不出半个时辰,朱红玉的鸡蛋就卖完了。

一下午,她就卖了四两半银子出来!

朱红玉是真的惊呆了,她没有想过自己会挣这么多钱!这相当于桃花村一家四口一年的口粮。

朱红玉卖完东西,背着破旧的背篓在城中漫无目的得瞎逛。她记得润夜给她说过,线香不多了,需要去城里买,却看见朱雀大街上,有一家书局正在开放。

不想别的店铺开门也是遮遮掩掩,这家书店的窗、门大开,像是丝毫不畏惧瘟疫似的。

时间还早,朱红玉走入这个书局。书架上摆放着各类书籍,经史子集自然不用说,还有农工百科,小说杂书。

行走在书架之间,朱红玉满是好奇。她并不知道这个时代太多事情,只知道如同古代中国似的,有皇上、有大臣、有科举。

来到史书区,一本《华朝正德通鉴》吸引了朱红玉。在她残存的记忆里,如今正是正德年间,钱币上也印着“正德”的纹样。

今年过年的时候,母亲还说今年是正德“三十二年”,希望年成能够好一些。

“龙国华朝,天启十二年,先帝驾崩。遗诏书。皇太子时二十岁登基,改年号正德……”

如此算来,皇帝都五十二岁了,在古代这已经活到了平均年龄。朱红玉往后翻了一大摞书,直到正德二十年停下。

“正德二十年,国师奏请天恩,携妻子返乡,途遇不测。其子下落不明。”

等等,这个时代还有国师?厉害了。

“正德三十年,琼州起瘟疫,百姓逃之。遂举国上下,多行瘟疫……帝数下罪己诏,然瘟疫不止。”

这瘟疫真是有来头了,都已经两年有余。这样看他们家还算不错,苦苦撑了两年,到最后耗尽所有的银子才离开世界。

“小姑娘,需要什么书?”

朱红玉听见自己身边有个人叫她,放下通鉴,对那人盈盈一笑。

“我随便看看书。您是店主?”

“对。”白发老翁看到朱红玉身上的衣衫破旧,不像是认字的,害怕她毁坏书籍。

“医书在哪里?”

老者带着朱红玉走到一扇书架之前,道:“这些。”

朱红玉大致得扫了一眼,《黄帝内经》是有的,其余的书她都没有听过。

对于整个中医学科,有《黄帝内经》就不愁什么别的了,这样一部总论洋洋洒洒,能写出很多东西。

总的来说,这个时代医学水平很一般。

在医学书籍的附近,有一本名为《香药》的书。她从未看过“香药”相关的书籍。

“这本书讲的是如何调香、制香的手艺。小姑娘有兴趣吗?香药价钱不菲呐。”

朱红玉拿下书来,大概翻了翻,这本书中讲了如何调香、制香,作者大笔一挥说了很多。

“买了吧,无事可做。”

走出书局,朱红玉觉得自己身上轻松了很多,询问了大街上的人,香火铺在哪里,原来也在朱雀大街上。

香火铺在书店北边,中间隔了一座药铺、一座饭庄。

饭庄已经没有什么客人光顾了,药铺人来人往还有些人丁,香火铺的生意比这几家店铺的生意好得多。

自瘟疫以来,香火铺彻底火了,不像是别的行业百花凋零。毕竟医疗水平太差,群众都认为瘟疫是瘟神造成的。以至于拜佛求神不亦乐乎。

香火铺的香火种类繁多,和后世相比所差无几。朱红玉一眼就看见了润夜平时所烧的香,买空了存货,一股脑的放入背篓里。

出了香火铺子,朱红玉最爱逛的就是药铺了。三官庙有几种常用药已经见底,润夜也没有时间来镇里采购。

进了药铺,朱红玉直接朝着药店正在喝茶的老板走去。

“老板,甘草十斤、醋常山十斤、乌梅五斤、槟榔三斤。”

喝茶的老板放下茶杯,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朱红玉。

“这是什么方子?也是治疟疾的?”

朱红玉看着老板,眼神有些奇怪,这是《瘴疟指南》上的截疟丸方,在疟疾未发病时用。这一拍脑门才想起来,这个年代估计这个方子还没出世。

“不是治疟疾,而是截疟的。用于未发病时,用酒服下。”

老板照单给朱红玉抓了药,因为这个方子并未流行,只有常山这味药贵了些。其余的药品都是平常的价格,这真是让朱红玉松了一口气。

从云梦镇到桃花村的路上并不太平。天色尚早,朱红玉赶紧背着东西上了官道,一路上的死尸三三两两的,已经有人收拾了。

再回到桃花村时,到了日暮,天还亮着,夕阳不吝可自己的温暖,洒在她身上。

三官庙依旧给朱红玉留了门,等她进去时,润夜还坐在昨天的位置等着,这可真的把她吓得不轻。这润夜是跟她有仇不行?

“道、道长,晚上好!”

“今天天还没黑,你是不是让我看太阳有多圆呢?”

朱红玉赶紧摇摇头,提着大背篓走到润夜身前。

“我错了,我不应该没有给您说一声就去城里,下次不敢了。我给您买了好多线香,你看看是否合用?”

润夜拿起一把把线香,虽然脸上还是不开心,但是心里没有原先那么生气了。

“还算你有点良心,走吧。”

“去哪儿?”

“你说呢?”

润夜朝着院子后面走,朱红玉这才恍然大悟,这是带着她去洗香香……再一次进了西北角的屋子,她是真的要尴尬死了。

朱红玉真的想告诉润夜赶紧出去,焚香诵经都是不管用的,她就是洗洗而已!可是……实在是说不出口。在屏风后面强忍着尴尬,老脸一红,换了衣服。

润夜还是如昨日一样,不看她。正要点香的时候,朱红玉赶紧拦住:“道长,明天我回来之前会洗澡的,您不用忙了……”

“洗澡?去哪里洗?”

朱红玉想了想,道:“山里,山里有山泉。”

“山泉之水是阴润之物,女子忌冷,你就不怕来葵水会疼的。”

朱红玉叹了口气,心想……妈呀,这个狗道士真是什么都敢说,古代的人不是都很含蓄的吗?为什么润夜一点都不含蓄!

“我……从来都没疼过。”

润夜点了香,走到朱红玉的身后,道:“要不要打个赌,看看这个月你还疼不疼?”

朱红玉觉得耳畔有润夜温热的气体打在耳垂上,她浑身像是触电了似的。

润夜看着朱红玉不说话了,便开始念诵祝祷。其实统共没有几句话,润夜念完了,将香插在香炉之中就出去了。只留下朱红玉郁闷得要死要活。

赌就赌,谁怕谁。

焚香沐浴之后,朱红玉收拾了自己洗澡后的残局,再将浴袍洗干净了,晾在院子中。

古代人不经常洗澡是有原因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费钱。洗澡要烧水,柴火在古代并不便宜。洗澡的时候再放点花花草草,成本更贵了。

若是不烧水洗凉水澡……容易生病不说,没有抗生素的年代,一命呜呼。

朱红玉真的很累,洗了澡耗费了大部分的精力。所以晚饭也没有吃,放下蚊帐就睡着了。隐隐约约之间听到琥珀进了门,而后亮着灯读了很长时间的书。

但是她一直迷迷糊糊的,都没有醒,直到第二天早上,润夜叫她们起床时,朱红玉才随着琥珀一起醒来。

润夜在门外没有多说什么就走了,琥珀听到润夜的声音像是老鼠见了猫,慌慌张张得穿衣服,一边穿还一边问:“姐姐,你昨天去哪里了?”

朱红玉没有琥珀那么慌乱,毕竟她不跟着润夜学东西。

“进城卖东西。”

琥珀衣服也不急着穿了,忙拉着朱红玉的手:“姐姐你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

朱红玉赶紧摇摇头,道:“我身体特别好,昨天回来还用五香汤泡了澡,很是畅快。一点也没事了。”

“不说了姐姐,昨天新到了一些朱砂,我去忙了。”

等等,朱砂?

第二十五章 初配截疟丸

琥珀穿好衣服之后,一溜烟跑出了房门,朱红玉则是锁上房门,将昨日买的药材归了类。

润夜拿出一个青瓷研磨缸来,在里面倒了水。一旁放着一些粗粒朱砂,看样子今日润夜要炮制朱砂。

“道长,做朱砂啊?”

润夜已经习惯了朱红玉的无所不知,点了点头。

“是啊,杏花村那边,有个小孩子晚上总是不睡觉,都半年了才找到我这里来。药房里的朱砂一直没有研磨。要不要帮忙?”

朱红玉“哦”了一声,想起昨日买药的事。

“我昨天买了一些药,想着做截疟丸。却不成想……如今还没有这个方子吗?”

润夜想了想,遂点了点头。

“对,我从没有听说过截虐丸……不如你把方子写下来,现在用得着。”

“好。”朱红玉笑意盈盈的拿了纸笔,坐在润夜身边将方剂写了出来,润夜没有停下研磨的手,朝着方子瞄了一眼。

“你的字该练练了。这药材倒是常见……乌梅?槟榔?你不会是买零食吃,骗我吧?”

朱红玉听了想打人,自己有那么不堪吗?

“天地良心啊,我就没想到零食,你不信我进城去把药退了。”

润夜不说话了,朱红玉自讨了个没趣,便开始盯着润夜干活。

那水钵之中沉底的大颗粒朱砂,在水中被研磨后,一些细微的粉末就浮了上来,这就是可以入药的“水飞朱砂”。

朱砂这个东西,应该是润夜接触的第一味中药吧。这个道士不会真的想做神仙吧。

“朱砂又名辰砂,方家多用。您一下子研磨这么多,是打算以后一天一勺,然后飞升?”

润夜笑意盈盈得看着朱红玉,并不说话表示赞同亦或者是反对。

“你若是想尝尝,我不介意一天灌你一大勺,送你上去。”

朱红玉被润夜突如其来的威胁吓了一跳,虽然润夜是笑着说的,但是不怒自威的润夜是真的让人害怕。

“你不是要做零食吗?药房现在空着呢。”

“才不是零食!”

朱红玉知道自己掏了个没趣,进了药房之后将药材研磨成细粉,而后摇晃着竹筛子利用离心力的作用,药粉会自己摇成一个个小丸子。

正在筛药丸时,润夜进药房拿药,见到朱红玉有这个手艺,眼中一下子惊异起来。

在他的记忆中,只见过师父做过一次。他还没学会,师父就走了。

“这个,真有用?”

朱红玉听了想打人,腹诽爱信不信,若是不信,就把这乌梅和槟榔都当零食吃了,也不算吃亏。

“嗯,一次吃二十一粒,在疟疾未起时吃。或一日一次,两日一次,三日一次。用好酒送服。”

“那我今天就给病人开药了,你多做一点。”

朱红玉登时之间便不开心了。

“你刚才不是说这是零食……我做的是零食,你们谁都别吃。”

“乖,一会儿给你买糖吃。”

听到这句话朱红玉是真的来气了,道:“上次喝药就说给我买糖,现在还没看见呢!”

“这次真的不忘了,等我忙完吧。”

朱红玉噘着嘴,道:“那好吧……”

就这样,朱红玉被润夜征用做药,一天下来已不知摇了多少药丸,都被润夜给推销了出去,晚上完工之后,是腰酸背痛腿抽筋。要是这个时代有钙片,她真想给自己来两片。

朱红玉躺在床上,摇着蒲扇休息,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有人敲门。

“谁呀,累死了,门没锁。”

“你可否衣着得体,我能进吗?”

朱红玉赶紧坐起来,把衣服穿好,自己的衣着很不得体。

“好好好,我这就起来。”

朱红玉穿好衣服之后,给润夜开了门,只见润夜拿着一大包点心走了进来,将那一包点心放在了桌子上。

“啊啊啊,点心!”朱红玉在前世的时候,就喜欢吃甜食,如今有点心更是不要命了,打开一包点心,只见四四方方的酥皮点心,一层一块,一共两层。

不用别人帮忙,她一个人能吃完。

朱红玉捏起一块酥皮点心,点心的渣滓掉在其余的点心上,一口下去则是甜软温润的豆沙馅,从舌尖一直甜到舌根。

原来这绵软的点心也能这般好吃,润夜见朱红玉吃得开心,转身将门关上。

“关门干啥?”

“我问你,酥皮用什么起酥知道吗?”

这个问题真没把朱红玉难住,毕竟她是个真吃货。

“一般来说……用猪油。”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朱红玉与润夜说这几句话时,已经一口气吃完了两块点心。过了几分钟才品味出润夜这句话的意思。

感觉自己良心有愧的朱红玉,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坏事。

“我……还真没意识到这都是荤腥。那你怎么买的?”

“我看见有人上供,给你拿过来了。”

“你真是个好人,言而有信,明天我还帮你做药。”

润夜听到这句话,觉得朱红玉说的没错,也没有贬低也没有虚抬,但是听着很不舒服。

“留几块给我。”

朱红玉一下子就笑了,“哟,原来……”

“别多想,村东头有个老人家过世了,家里人找我超度。”

朱红玉一听润夜说的这么振振有词,心里非常不爽,道:“那您放点瓜子、花生、苹果呀。盯着我的点心干啥。”

润夜用胳膊撑在桌子边,轻轻地指着酥皮点心,露出一个极为意味深长的表情。

“小丫头,招魂的时候放甜食,魂魄来得可快了。”

朱红玉听到润夜的这句话,慢慢的将最后一口点心咽了下去,润夜的精神攻击真的太可怕了。她好想已经看见一只阿飘在她面前,问她要点心吃的样子!

“我吃饱了,谢谢。”

润夜将剩下的点心包好,拎着走了出去,逗弄朱红玉的感觉真开心。

朱红玉被润夜撩的心神不宁,为了平息自己小鹿乱撞的心,赶紧翻开昨日去城镇里买的《香药》一书。看看书应该会让她冷静一点,可不对啊,这书怎么越看越热!

与此同时,云梦镇内,便民大药房,几个坐堂大夫刚刚结束坐诊。这家朱雀大街上最大的药房正要落钥,老板杜岳萧叫住了堂里最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叶一天。

“叶大夫。”

“掌柜的。”

两个人拱手作揖,很是客气。杜岳萧为人和善,这是整个云梦镇药行众所周知的事情。

“叶大夫,我有个方子要请教您。”

老大夫捋了捋胡子,说实话,他心中很是奇怪。杜岳萧做药行的生意十多年了,还没碰上什么奇怪的方子需要请教。

“您说吧。”

老板杜岳萧拿出一张宣纸,上面写了四种药,而后问道:“您看看这是什么方子,怎么个定量,怎么用?”

叶大夫左看右看。

“看着眼熟,我似乎听一个岭南的大夫提起过,做什么的,这真是记不起来了。”

“截疟的?”

“对了,就是说未发病时服用。”叶大夫这才恍然大悟,“那个岭南的大夫给我说过,未发时一日一次,用酒服。但他没有说全方,您怎么得来的方子?”

杜岳萧登时之间哈哈大笑,道:“昨天有个小姑娘来我店里,抓了这四味药。昨天晚上琢磨了一晚上,没有参透。”

“下次若是看见这个小姑娘再来抓药,一定将人劝下来。这药许是有用呢。”

“好。”

两个人相视一笑,对着方子看了又看。这场瘟疫已经断断续续持续了两年,是时候结束了。如果这个方子出于便民大药房,那么药房日后的生意……其量可观。

正在桃花村的朱红玉并不知道这些,一本《香药》看得极为入迷。润夜走后半个时辰,她才恢复了原来的状态。

原来,《香药》这本书写得是如何制作各类香,润夜平日烧的香、蚊香、塔香都能做。只要有相应的器具就可以,在书本上,这些器具也有长篇累牍一般的详述。看来作者并不靠制香吃饭。

正看着绝妙之处,琥珀推门进来,脸上写着“非常不开心”。

朱红玉放下书卷,琥珀一下子扑到姐姐的怀中,哭了起来。

“姐姐,你带我走吧,我再也不想学医了。”

“怎么了?”

朱红玉将琥珀拦在怀中,像是一只鹅妈妈护住了自己怀中的小天鹅,眼神中满是怜爱。

“今天师父又打我了。还说就算告诉你也照打不误。”

听到这里,朱红玉的心像是被揪起来似的。

“为什么打你。”

“我今天拿错了药,把隔壁李婶婶的拿给了王家。”

“是不是病人吃完药以后来找了?”

“不是,是师父在草纸上写了字,我没看见,一粗心……”

朱红玉听到这里真是为润夜默哀,作为大夫他已经足够细心,足够耐心的对待学徒了。

可是……琥珀估计是真的没有这个脑子吧。

“琥珀,这药就是病人的性命,你的确不应该这么粗心。”

“姐姐,你怎么也这么说,你不是说如果我想离开,就能走吗?”

朱红玉没辙,琥珀在这里好歹能帮点忙,要是一声不吭的走了,润夜可怎么办。

“当初你信誓旦旦的说要做大夫,姐姐求了润夜才把你塞到这里。若是你真的下定决心,就等着刘氏把银子送来就走。可是你这辈子也别想学医了。”

“姐姐,能让我想想吗?”

朱红玉再拍了拍琥珀的后背,以示安慰。润夜打人的这个毛病是真的不好,还有一个孩子连字都没认全,让她拿什么药。

罢了,这会儿时间也晚了,等明天润夜得空,是要好好聊聊这个问题。

第二十六章 初识杜岳萧

第二天一大早,病人三三两两的并没有几个,瘟疫的状态一天好过一天。

润夜很快看完诊,朱红玉在一旁已经等候多时。

“道长,我还是想跟你聊聊。”

润夜一听,知道一定是琥珀的事情。

“你也是学医的,怎么就不明白……”

“我就是想问问原因,不想怪您严厉。”

润夜一愣,他想自己也不能平白受冤屈,于是问朱红玉:“要聊昨天你妹妹的事吧?”

朱红玉点了点头,表情很是复杂。

“我妹妹闯了什么大祸呀?”

“两位病人的药,一个是解表的,一个是温补的。拿错了可能会出人命。要不然你跟我交代过,我又怎么会随意责打呢?”

朱红玉也觉得这事心有余悸,妹妹的确太粗心了。

“我替妹妹给您道歉了……等这场瘟疫过去,请您去城里最好的斋菜馆赔罪。”

润夜心里好受了很多,打趣道:“我怎么看你也不像个吃素的。”

朱红玉的眼睛一转,而后道:“我们给您点个炒菜,您看我们姐弟三人,啃大肘子,两全其美。”

润夜狠狠地用手指头点了下朱红玉的脑门,道:“用会胖成猪的。”

“猪肉有毒,猪屎无毒,猪屎可解猪肉之毒。”

“哪里听得这些乱七八糟的说辞?”润夜看着朱红玉,极为疑惑,一脸不悦。

朱红玉本想打一个《本草纲目》里的玩笑,这才想起来本朝没有《本草纲目》,赶紧闭上嘴跑到药房。

“此为谬误,望医者周知。”

这一日,也不知因为自罚还是赔罪,朱红玉某足干劲摇了十几瓶截疟丸出来。

因为妹妹已经提出了离开的想法,她只能更加拼命的赚钱,午饭都没有吃,大中午最热的天,背上背篓开始挨家挨户收鸡蛋。

几个村民跟朱红玉也是老相识了,走到杏花村时,几个老太婆还约上了自己的亲朋好友捧着鸡蛋过来。

这次收鸡蛋的过程极为顺利,因为上一次收过,夏天鸡又爱下蛋,几个认识朱红玉的叫上亲戚换鸡蛋,很快一背篓鸡蛋就满了。

等到晚上的时候,杏花村的一个小妇人要回娘家,和朱红玉搭伴。

这小妇人家里十分有钱,一家养了二十多只鸡,足有一背篓可以卖的新鲜鸡蛋。

二人一人背了一背篓鸡蛋,走到了桃花村。朱红玉把银子跟小妇人结了,润夜都出门来帮朱红玉将鸡蛋搬了进去,这回娘家的小妇人看直了眼。

跟朱红玉说了两句话赶紧离开。

满满两背篓鸡蛋,朱红玉看着有点发愁,顾大嫂那边……明天去借个牛车吧。

顾大嫂将昨日的剩饭倒给鸡吃,正忙着侍弄鸡窝,朱红玉走了过来。

“哟,妮子,过来了?这几天不见,又瘦了。”

“大嫂,我来是跟您借牛车的,您看行吗?”朱红玉叹了口气,自己被弟弟和妹妹磋磨得不成样子,要是有个帮忙的人就好了。

“行呢,你不是以前跟我说过,这事我一直放在心上。拿走吧。牵着牛鼻子走就行。”

朱红玉知道一些赶牛的技巧,她小时候也放过牛,残存的记忆帮了她不少忙。

走到顾大嫂后院,将牛车上的绳子解开了,牵着鼻环老牛跟着朱红玉,往前走。

村里阡陌小路上的行人比前几日多了些,看来自己的截疟丸有些用处。

来来往往之间,还有不少人给她打招呼,朱红玉奇怪了,怎么这些人对自己如此殷勤?

到了三官庙,朱红玉搬着两背篓鸡蛋出来,将牛车后铺上软绵绵的被子,然后一点点将鸡蛋捡了进去。

坐上牛车,朱红玉尝试着驾驶了一下,不被牵住牛鼻子的老牛也没有什么脾气,往官道上一走,十分平稳。

再到云梦镇时,朱红玉叹了口气,荒凉、破旧、萧瑟,一幕幕鬼城的样貌映入眼帘。镇子还是那个样子,看来疟疾并没有结束。

朱红玉强忍着对于疫区的恐惧,又走到朱雀大街上,开始叫卖:“卖鸡蛋了,鸡蛋!”

来来往往的行人见是上次的小姑娘,一股脑围了上来,险些将朱红玉压到车底下。

“终于来了!今天鸡蛋怎么卖?”

“大家不要急!一个个按照顺序排队!”

朱红玉努力维持秩序,但显然是徒劳。

无奈,她只好坐在车上,人群也渐渐得没有那么狂热,井然有序起来。

“二十文一个,还是上次的价格。”

“给我来二十个!”

“三十个,我要三十个!”

“姑娘往篮子里装十个!”

“姑娘我买一个。”

……

人群络绎不绝,鸡蛋一下子被哄抢而空,朱红玉觉得自己今天像是在送东西一样,跟不要钱了似的。这次没有卖艾条,买的是鸡蛋,也买了近五两银子。

牛车里还剩了几个被压碎的鸡蛋,也在合理的损失之中。

时候尚早,朱红玉知道自己带着牛车不能马虎,逛街的心情自然没有了,赶着牛车就要走。

此时,一双手牵住了牛车。

那手很是干净,无名指上还带着猫儿眼戒指。朱红玉抬眼一看,是个中年男人,却没有中年男人的油腻感。

这人身量匀称,衣着锦丽华缎,再往上看,高鼻梁,深眼窝,目光深邃而纯净。不似汉人的平平面容,显而易见,这是个胡人。

“您是哪位啊?”

“小姑娘,我盯着你看很久了。你是上次在我们家药店买药的小姑娘吗?”

这胡人说京北官话,一听口音知道是个北方来的。

而龙朝定都在杭州,为官之人多讲淮南官话,朱红玉出身乡野,说赣州官话。交流起来虽然没有问题,但这个胡人的口音总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

“什么事?”

“你上次开的方子,能卖给我吗?什么价格随便说。”

原来是跟她买方子的人,朱红玉松了口气。

“不知怎么称呼?”

“在下是惠民大药房的老板,杜岳萧。”

朱红玉上下打量了一下杜岳萧,知道此人身价不凡,无论自己说什么价格,他都可以接受,但这药方是不可能卖的,这些都是吃饭的家伙。

“杜老板,方子我没有带着。我一个女孩子和陌生男人去什么地方闲聊,有辱名节。这样吧,后天你到桃花村三官庙找我。可否?”

杜岳萧听到这句话,很是满意。虽然弯弯绕绕了许多,但是女孩子说的也有道理。

“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朱,名红玉,叫我红玉就好。——老板上门拜访,可否带些轻薄的布匹?我实在找不到这城中的布铺,两匹青色的,四匹杂色。谢谢老板了。”

朱红玉说着,架着牛车就走了。她这样一番要求,让杜岳萧更是放心。看来小姑娘是真的有意把配方卖给他,否则便不会提出上门礼。

驾着牛车,朱红玉先回了顾大嫂家还牛车,再按照赌约去山里用泉水洗澡。回来的路上看见葛根花,刨了两根葛根出来。

回到三官庙之后,润夜在药房收拾药材,朱红玉蹦蹦跳跳得来到药房。

润夜正在砸田七,弄得整个药房叮叮咣咣。见看朱红玉这般开心,实在少见。

“遇到什么开心事了吗?”

“我今天去城里做了一大笔生意,然后去山里用山泉水洗的澡,咱们的赌约还算数吗?”

润夜特别无奈,他想劝朱红玉不要糟蹋自己的身体,又想让朱红玉张长记性。

“赌什么?”

“嘿嘿,没想好。”

润夜似有似无的“哼”了一声儿,显示出对朱红玉的轻蔑。

“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爱护自己,毕竟人身难得,中土难生。”

朱红玉“哦”了一声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厌烦了润夜的说教。润夜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典故,她跟他却一句话都搭不上。

这种距离感让人真的很不舒服,她很想冲破这个距离感,她想知道润夜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晚上,朱红玉早早进了厨房,新挖出来的葛根洗干净切块,和籼米熬粥慢炖。而后在大锅里下油,炒几个时令蔬菜。

润夜的院子后面种着菜,朱红玉趁着熬粥的功夫,拔了空心菜出来,润夜不吃蒜、葱,朱红玉只能素炒出来,最后加点盐进去。

虽然说少了素炒空心菜最好吃的滋味,但她心中想的只有润夜是否能吃、是否会喜悦。

晚上,占鳌下学回来,三个人坐在斋堂吃饭。润夜迟迟不到。

朱红玉觉得奇怪,问琥珀道:“你师父怎么没有来啊?”

“不知道。”琥珀的回答很冷淡,并没有带着怒气,简直是师徒恩断义绝的样子。

朱红玉知道,润夜留他们在这里,已经是莫大的恩惠。

“你们,都不关心润夜去做什么了吗?”

琥珀撇了撇嘴,道:“我与他之间,再无纠葛。”

“占鳌,你也这样认为吗?”

“姐姐。”占鳌一下子摔下了筷子,道,“你为什么每天都润夜长润夜短,为什么和他说话就一点也不避讳呢?你不知道女子贞洁最重要吗?”

说实话,朱红玉知道琥珀和润夜不和,不成想占鳌竟然这样说她。

朱红玉站起身来,指着自己的弟弟和妹妹,连连摇头。

“占鳌,你这样说,姐姐很不开心。你是个读书人,知道斗米仇升米恩的典故吧。”

“对,我知道。”

“润夜从没有欠过咱们什么,当有问题、有磨难时,他出手相助。咱们不仅不感谢,甚至于让你怀疑他和我之间的关系。若是润夜真想发生什么,又何必让你住在他的屋子里?”

“还有你,琥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对你是严苛了些。但是你没有责任吗?”

“都是土里刨食吃长大的孩子,一个读书、一个学医,怎么这点见识和肚量都没有?”

朱红玉啰啰嗦嗦得说了一大堆,说得直觉得自己肚子里的气涨,一顿晚饭是一点也不想吃。

她想起自己身体里还有病灶,想方设法安慰自己的心情,可是她真的冷静不下来。

“我知道你们不愿意住在这里,很快我就会带你们离开这里。”

说着,朱红玉端起自己的粥,放了一些咸菜和炒空心菜进碗里,走出门去。

第二十七章 谈拢截疟丸供应

朱红玉在庙里绕了一大圈,不觉之间走到了后院。

润夜在后院侍弄自己的菜园,趁着夜色将一株西红柿的秧苗栽种移植到土坑里。而后用水瓢舀了水,将秧苗润湿。

“道长。”

润夜没有理朱红玉,而是继续侍弄手下的活,朱红玉知道润夜心情不好,就站在旁边一直等待。等了许久,润夜站起身来。

“我听见你在训你的弟弟妹妹,就没有进去打扰。”

润夜说着站起身来,接过朱红玉手中的粥菜,坐在一旁的石台阶上。嘴唇磕在碗边喝了一口粥。朱红玉坐在润夜身边,不敢多说一句话。

“以后搬出去了,一定常过来看看。”

朱红玉点了点头,看着润夜的神情很是复杂。一方面她早就告诉过自己,与润夜的关系不能太近;一方面,她实在是心悦润夜,无法自拔。

“现在村子里,看病的人还多不多?”

润夜摇了摇头,想到这件事还挺开心。

“自从你给我送药开始,这村里生病的人越来越少。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城中的情况还很不好。”

润夜喝完了粥,问道:“怎么样了?”

“民无所食,百业凋零。对了,惠民大药局的老板,后天来做客……”

润夜看着朱红玉兴奋的样子,知道这孩子又发展了生意,要卖的怕就是截疟丸。

“你的药打算卖多少钱一瓶?”

朱红玉真是服了润夜这未卜先知的技术。

“卖药赚钱,当然无错。只是这钱我拿得不安心。若是换做你,你怎么做?”

润夜道:“为了救人,哪怕是赔钱也可。这一点你我终是殊途。”

朱红玉笑了,润夜每次把问题看得这么明白,会让人产生一种距离感。

“我去洗碗了,走了走了。”

润夜站起身,将碗筷交给朱红玉,就在朱红玉走的那一刹那,他用手箍住了碗。

“怎么了?”

润夜深深地吸了两口气,道:“红玉,我……我……想告诉你,我……”

“没事我就走了。”朱红玉皱起眉头,听了半天也不知道润夜所云为何。

趁着润夜失神,她拿下润夜手中的碗筷,转身走到厨房刷锅洗碗。对了,润夜刚才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

不过朱红玉很快把润夜从自己的脑子里扫了出去,眼下赚钱是最重要的事,如润夜所说“终是殊途”。

桃花村山清水秀,在云梦镇周围的几个村子里,是数一数二的风水宝地。也正是这样,每年夏天城里富贵人家拖家带口来桃花村。

村子西面靠着山,东面靠着官道。北面是杏花村,杏花村的风水也好,有一处瀑布名唤千丝,这个村子以酿酒、沽酒闻名。

这一日,云梦镇里惠民大药局的老板杜岳萧和自己的伙计到了桃花村,并没有引起多说关注。城里自闹瘟疫以来,多有人前来避瘟,尤其是杜岳萧所乘轩轾华丽,求华丽而不求稳重。

说一句“土豪”是赞誉,说一句“土味审美”更恰当。

朱红玉在药房晒药丸,润夜走了进来,微笑着道:“你请的贵客到了。”

“真快。”朱红玉将药筛中的小药丸放入瓶子中,两个木头盒子里装了满满当当一百瓶,她感觉润夜看她的眼神变了,但她说不出是哪里变了。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客堂,杜岳萧站起来给朱红玉作揖,朱红玉回了一礼。客堂内的四个人各在各的位置上坐定,杜岳萧上上下下打量润夜。

“这个截疟丸是这位道长的新方子吧?”

“不……”

朱红玉赶紧拉了拉润夜的袖子,润夜不解的看着朱红玉。

“是,这个方子是出自于道长。”朱红玉对着润夜眨了眨眼睛,润夜面带微笑不说话。

“道长想出个什么价格?”

润夜看着朱红玉,朱红玉则是笑着默不作声,杜岳萧看着二人的神情奇怪,但没有询问缘由。

“贫道认为,这药是治病救人的。这几日桃花村村民少有病患,此药可救民于水火。贫道实在是……”

杜岳萧看懂了润夜的意思,也敬佩润夜的为人。

“道长不要客气,我们惠民药局有的是钱粮,只要把方子给我们,我们什么代价都能出的起。”

“朱红玉,你觉得怎么个价格合适?”

润夜实在是接不下去朱红玉的话,顿了顿将话扯到了朱红玉身上。

“道长,这药卖什么价,我朱红玉都买账。”

润夜深知朱红玉想要搬出这里的决心,也知道朱红玉的原则。

“二钱银子一瓶,方子不卖。每周你到我这里取一次药。”

“这……”杜岳萧赶紧好言相劝道,“道长,这个方子我可以出一千两纹银,你一瓶瓶地卖药,卖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贫道心意已决,在药品的价格上做了最大的让步。”

“两千两。”

“多少银子都不卖。”润夜看了看朱红玉,显然他很想一口气做成这一笔买卖。

两千两银子,如果省一点花,这辈子都不用愁了。可是朱红玉坐在润夜身边,一点都没有动心。

这孩子的心到底有多深?

杜岳萧没有法子,手中拿着一串十二瓣菩提珠搓得飞快。眉头皱起来又送下去。惊为天人的面容之上,显露出少有的犹疑。

朱红玉笑了,她递给杜岳萧一杯温热的茶,道:“杜老板,这是我们吃饭的家伙,很可能我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吃饭的家伙。夺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您可懂这个道理?”

杜岳萧知道,生意谈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了任何沟通的必要,朱红玉自己做出了选择。

“姑娘话说到这里我很明白,我们来谈谈这一瓶药能便宜多少。”

“嗯……药房现在有一百瓶药,我收你我收你十八两银子拿去试用。若是效果好再来我这里买。”

“姑娘价格给得爽快,以后合作好说。”杜岳萧掐了掐手指,暗道自己来来去去一回才做了一笔小生意,心中不甚舒服。

“是啊,随我去取货吧。”

朱红玉带着杜岳萧和他的伙计走到药房,她和杜岳萧的伙计各搬了一个木箱子,出了三官庙的门,搬到杜岳萧的马车上。

朱红玉再回去背上背篓,毫不客气地说:“杜老板,送我去一趟城里,我原材料用完了。”

“你这小丫头倒是会沾光,就这么不怕城里的瘟疫?”

“杜老板不怕,我也不怕。”朱红玉上了杜岳萧的车,一路绝尘而去。

“这药每次嘱咐病人,吃二十一丸,用酒服下。”

杜岳萧听了朱红玉的医嘱,对这药丸的神奇功效更是期待。他发觉桃花村的病人比城里少的多,桃花村的情况比杏花村要好,也许就是这个药丸的缘故。

“姑娘知道的药理不少。”

“都是润道长教的。”

“是吗?”杜岳萧对此表示怀疑,然而并没有多说什么。

“杜老板,你们药房里的乳香、没药应该是华朝最好的吧。”

“那是自然。”

杜岳萧得意洋洋,正想夸朱红玉有眼光,又一想不对啊,这姑娘从没有从他的药铺里抓过这两味药。

朱红玉见杜岳萧窘迫的样子,直想发笑,忍了半天没有忍住,而后笑出了声。

“老板一副胡人面孔,这些香药瞒不过你。只是我奇怪,学医的多为中原人士。您怎么对岐黄之术有兴趣?”

杜岳萧无奈,被揭穿之后的心情复杂,他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小丫头给玩了。

“我本居住在碎叶城,十二岁时我邻居得了急症。西域大夫束手无措,一个行脚的中原大夫治好了他。过了三年,碎叶城时疫猖獗。中原早已找到治病药方。同年我随父亲到燕京定居。而后师承几位师父学习。”

听完这个故事,朱红玉简直要鼓掌了。一个对汉语可能还不是还熟悉的小男孩,因为目睹了中医的高超医术而发奋学习,首先是语言关,而后还有各类晦涩难懂的医书。

“杜老板对这场瘟疫有什么看法呢?”

“感觉就像是没完没了的噩梦,每次徘徊在醒来的边缘时,又坠入谷底。”

朱红玉只是淡然一笑,她来这里不过一月,目睹了不少死亡之事,每次看到死尸都会感觉自己的身体从内到外发冷。

“凡是瘟疫都会过去的,你看我们桃花村已经没有什么病患了。”

“但愿如你所言,我可不愿再目睹国破家亡。”

杜岳萧知道,当碎叶城破他们举家逃离,一路上战火连天,他宁愿再也不复见这场景。

众人皆说,中原富贵安逸,谁知他学医有成之时,这场瘟疫席卷天地而来,还带着万千蝗虫过境。

朱红玉随着杜岳萧来到药店,她抓了截疟丸的四味中药,而后便盯上了杜岳萧的香药。这些发香味的药物被独立储存在一个柜子里封存,生怕走泄香味而失去药效。

“香药给我抓——降真、零陵、柏香、沉香四味。沉香少些,只需要二钱,其余的来四两。”

抓完药后一结账,因为香药的缘故,杜岳萧给朱红玉结了十五两银子。朱红玉自然也不说什么,拿着东西就跑,一下子没了踪影。

杜岳萧还想打探朱红玉抓香药做什么,到嘴边也没有问出来。

临走时,朱红玉看着杜岳萧,想起一些自己前世的前尘往事,那时她总叨叨着要去旅游,要去遍天南海北,可因为上课的缘故没有前往,这一拖就拖到了身后。

“我以前很想去西域转转,眷恋馕和烤羊肉已久。若是有一天去那边进货,还望杜老板不嫌弃,带上我。”

“你竟知这些……”

朱红玉只笑笑,不说话,她只是想和杜老板套套近乎。

第二十八章 订购小药罐

朱红玉想找装药丸的小药罐,这种瓶子不常见,朱红玉在朱雀大街上漫无目的得乱走乱撞,终于找到一家瓷器铺子处理尾货,像是不做生意的样子。

朱红玉走了进去,满地的陶、瓷,琳琅满目,只是都蒙着灰尘,这店铺显得更是陈旧了许多。来人见朱红玉进来,连忙招呼。

“妮子,要点什么?”

朱红玉看着眼前之人,顿时觉得眼熟极了,可是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应该是桃花村的村民。

“我看您眼熟,是不是桃花村的!”

老板眼前一亮,“对对对,我是桃花村周家人,三年前从村里搬出来做生意了。”

朱红玉叹了口气,这老板也是可怜。兢兢业业做了一年生意之后,瘟疫就开始了。

“我是朱家人,我爹爹是朱银蝉。”

“哦!”周老板想起什么似的,很是欣喜,“你爹爹的腿好了吗?”

朱红玉为难地看着周老板,道:“我爹爹已经过身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朱红玉低下头来,仔细回忆着。

“今年三月末,和娘一起生了病。都去了,我只能进城做点买卖,妹妹和弟弟都难将养。”

老板叹了口气,“姑娘,你看看要什么?”

“老板,我想要找您订制一些小陶罐子,上面带盖。要很干净的,可有这样的罐子吗?”

老板听着朱红玉说的器件眼熟,于是在一堆瓷器中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了一个与朱红玉描述相似的陶罐。朱红玉检查了一番之后,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就是她想要的陶罐。

“多少钱啊?”

周老板连忙摆手,要钱就像是要他命似的。

“拿去,这值几个钱?”

“我要……一千个。”朱红玉露出一个微笑,直把老板看呆了,一千个?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生意啊?要是小本生意,可不能进这么多!”

朱红玉暗道,自己的生意是救命的生意,也不算是小本买卖。

“老板给个价?”

“这陶罐我往外卖是四文钱一个,若是你要订制这么多,便宜来算也要两文钱就能买下。”

朱红玉打量了一下陶罐子,也的确值这个价。老板是真的没有坑她。用了润夜的东西,多少都要还回去好点的。

“送货吗?就送桃花村里。”

老板看着朱红玉,简直就像是个金疙瘩,恭维讨好还来不及,这点小事又算什么。

“送,妮子的东西一定要送!送哪里?”

“哪天能到?”

“三天后就能到。”

朱红玉盘算了一下,润夜应该不会有意见,毕竟她很快就要搬走了。润夜如今的态度对她……很奇怪。尤其是那个眼神,很复杂。不会是有点厌烦了吧?

“三日后,将陶罐给我送到三官庙门口吧。”

朱红玉说着,将手中的一两银子给了周老板,而后道:“还有二两银子,等你送过来时尾款结清。”

离开陶瓷铺后,朱红玉觉得肚子里空落落的,在城里吃了一碗拌粉,填饱肚子赶着回村。

回到三官庙,朱红玉一进屋就看见妹妹琥珀和弟弟占鳌将杜岳萧带来的布匹展开,在自己身上比划,看样子非常开心。

朱红玉走上前去,问道:“怎么样,布匹是否喜欢?”

琥珀惊喜地说:“姐姐,咱们做一身新衣服吧。你看这布匹多轻柔,现在穿正是季节。”

“我让那商人带布匹来,就是说给你们裁剪新衣。琥珀,你明天去把桃花村最好的裁缝叫过来,咱们好好做身衣服。”

琥珀是真不想在药房干活,一口应了下来。润夜在屋外叫了一声儿“琥珀”,琥珀听见就赶紧出去了。

朱红玉看着占鳌,一个人站着、一个人坐着,两个人相对无言。

“今天没去上课?”朱红玉首先打破了沉默,占鳌点了点头,不再作答。

“是不是义塾不好?”

“因为今天先生病了,所以这几天都不上课。”

朱红玉看着弟弟和妹妹弄乱的布匹,熟稔得开始收拾,将被展开的布卷了回去,选了一匹八爷灰的布递给弟弟。

“这匹布给你做衣服如何?”

占鳌点了点头,不敢直视朱红玉的眼睛。

“怎么,读书读哑巴了?”

占鳌垂着头,用只比蚊子声音大一点的声音说:“姐姐,我不应该误会你和润道长。但是……你们很是亲近,这样不对。”

“古时候,男人女人混居在岩洞,茹毛饮血,没有得体衣装。若是这样算,咱们的先祖都是一些不守妇道、不知羞耻的人,对吗?”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尺度,而这些规矩都是人定的。在不同时期,对待男女之间的关系都不同。况且我负责一家三口的生计,你让我守所谓的‘贞洁’,你养我还是谁养我?”

“我并不知道你的书本上给你讲什么,若是书上说一直如此,一直如此就是对的吗?”

占鳌因为羞愧不敢抬头,他承认自己是学得钻牛角尖了。他只是不想再让谁伤害姐姐。

“当初,我说这个家我做主,我就不允许你对我发号施令。若是不愿意在我身边,那速速离开,若是你能想开当然是最好。”

占鳌说不过朱红玉,小声说:“姐姐,以后我再也不会管你的事了。”

“我也不是责怪你。”朱红玉勉强一笑,将八爷灰布放在了占鳌身边,“既然先生病了,那明天咱们一起做衣服。”

占鳌弱弱得点了点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朱红玉转身走出屋去,虽然将心中的不满说了出来,但依旧郁闷。想着刚刚从城里回来,还是去山里洗个澡,然后舒舒服服得睡一觉……

第二天一早,润夜拿着水钵研磨朱砂,门口大开,没有几个人进来。最后一块朱砂研磨好后,只见琥珀带着村里的刘裁缝进了门。

“琥珀,这是……”润夜站在药房里面,叫住了琥珀。

“师父,这是姐姐叫过来裁剪衣服的刘大姐。”

润夜抿着唇没有说话。不一会儿,朱红玉从房中出来,手中拿着一根毛笔,看到裁缝来了,让琥珀把裁缝叫到客堂去,而她蹦蹦跳跳得走到了药房。

“你要给给弟弟妹妹做新衣服啊?”润夜轻声问道。

“是啊,那个药房老板带过来几匹好布,轻薄柔软,当然是要裁剪做衣服了。”

润夜没有说话,继续摆弄着朱砂。朱红玉见润夜不说话,真真想笑。

“道长,我有个问题。”

“说。”

润夜停下手来,用一旁的绵纸擦干净手上的朱砂。

“道士为何穿青色衣衫?”

“修行是为得道成仙、长生久视。青色主长生之意。”

“道长可知,那商人所带布匹,有两匹纯纯的青色,是我专门像他讨要的。”

润夜没说话,但是眉眼间的笑容是遮掩不住的。

他以为朱红玉完全不在意他,只在意她的弟弟妹妹,对他只是利用而无依恋。如今看来还挺上心。只要朱红玉有心他便开心,朱红玉的心中把他当做什么都无所谓。

“哦。”

“那……我们一起去裁量吧。”

“布料也不多,你们给自己做衣服就好,我什么都不缺。”

“哎呀,道爷可否赏个光?”

润夜可撑不下去了,朱红玉这左一句道爷右一句赏光,再让朱红玉说下去可就是他不解风情了。

“好好好,耽误的活儿你来做。”

“没问题。”

朱红玉说着,带着润夜到了客堂,刘大姐已经给琥珀量好了尺寸,占鳌排在第二个。

刘大姐见朱红玉来,问道:“妮子,都做什么款式的衣服啊?”

朱红玉瞅了瞅润夜,而后道:“我这里四匹杂色布,两匹青色布。够四个人做衣服吗?”

“这夏天的衣服薄,用不了太多布料。”

刘大姐量了琥珀的尺寸,朱红玉有些为难。

“那各自说各自想要的款式吧。”

琥珀爱美,早就有心仪的衣服。

“刘大姐,我想要琵琶袖上襦,下面做红色百褶裙。若是衣服上有些小碎花就更好了。”

“行,行!”

占鳌想了想,道:“做一身灰色的直身,直袖裁。若是还有余下的布料,再做一条裤子。再打一条璎珞。”

朱红玉盘算着自己一身合适的衣服都没有,道:“剩下的布料,给我做一条窄口裤,上面做轻便上襦,窄袖。若是还剩下杂色的布料,做一条轻便的裙子。”

琥珀量完身材之后,润夜便被朱红玉拽到刘大姐面前量了尺寸。

朱红玉见润夜不好意思说款式,赶紧在旁边搭腔:“道爷再赏个脸?”

润夜小心翼翼,不敢露出半分过于喜悦的神清,道:“做一件得罗、做一件宽袖道袍。”

“好!没问题!”

四个人量完尺寸,也写下要求。刘裁缝将朱红玉叫到一边。

“妮子,做衣服不便宜,这些个钱谁付啊?”

朱红玉看着刘大姐,不解其意。

“当然是我付钱呀。”

“好,那我给你算算哈,这位师父的道袍和得罗收一钱三十文。得罗不好做,花些功夫。你与你弟弟的衣装,共收一钱银子,若是有剩下的布料,每件加三十文。你妹妹的百褶裙费工夫,要一钱银子,上襦我便收二十文。”

朱红玉暗道,这裁缝果然是桃花村最好的裁缝,收费都和城里差不多了。

“也就是说看成品,最少也要给你三钱五十文?”

“是呢,姑娘你看,要不要分开做?或者说做些轻便简易的衣服。”

朱红玉当多少钱,这样一算还挺便宜的。

“不用,您就用最好的手工做过来,尤其是这位道长要的衣服,需要做得最好。我现在先给你取三钱银子过来,等你做好衣服送过来时,我再给你结剩下的。如何?”

刘大姐的目光有些疑惑,但跟着朱红玉从客房取出来银子后,遂笑逐颜开。

忙问道:“姑娘,最近做什么生意呢?这般赚钱?”

“都是爹爹娘娘留下来埋在地里的钱,我前几天收拾房子时找见了。”

第二十九章 送药方没送出去

朱红玉送走了刘大姐,走进了屋。屁颠屁颠跑到药房里帮润夜处理没有收拾完的药材。润夜心情十分不错。

“我的衣服多少钱?”

“不、当然是不能要您的钱。”

“那我给你一两银子?”

“不不不!”朱红玉赶紧拒绝,“您这么说实在是太见外了,在这里吃住这么长时间,这身衣服肯定要送。”

润夜艰难一笑,摸了摸朱红玉的头。

“你花钱如此大手大脚,我不免担心你们三人日后生活。”

“道长放心,我花钱张弛有度!这份心意……”

“我收下。”

听到润夜这话,朱红玉才放心,二人不再说话,一齐侍弄药材。等日落西山前,三官庙来了两个病人,都是复诊。润夜在药房给二人看病,让朱红玉抓了药。

其余的时间,朱红玉拿着竹筛做截疟丸,归拢在一处。到第二日送瓶子的老板来时,朱红玉结清尾款,将之前的药丸分装成一个个小瓶,每日朱红玉能做个二百瓶出来。

时间慢慢过去,平静而单调,朱红玉每日都在摇晃着竹筛做药丸,而润夜也是一如以往修行、看诊,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只过了几天,杜岳萧便上门求访。

这一日到了五月十五,也不知怎的,桃花村及其周围起了雾。到正午时分,才消散了。也是正午时分,杜岳萧登门拜访,被润夜请到了客堂。

朱红玉在屋里读着《香药》一书,另外一只手用笔画着一间器物的模型。

润夜敲了门,朱红玉擦了手出门迎去,到了客堂,看见杜岳萧款款坐着,眉眼之间都是喜气。

“你的药,卖断货了。我昨日就想过来,结果药房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到晚上才走。谁知道桃花村路上起了雾。我们几个人走啊走,结果迷了路。幸亏不是在碎叶城,要不然就找不回来了。”

朱红玉听着杜岳萧也是个直肠子,什么话都喜欢一股脑的说出来。

走到杜岳萧对面,行了个礼。

“杜老板还没吃饭吧,吃点庙里的斋饭如何?”

“好,我还没吃过庙里的斋饭!”

朱红玉走出门去,见厨房新蒸了杂粮饭,就是将红豆、黑豆泡一晚上,而后用小米、大米杂在一起,蒸了一木桶。

至于配菜,朱红玉从咸菜缸里捞出来两条腌黄瓜,再将酸笋缸里的酸笋捞一条出来洗干净。而后两样腌菜切了切装在盘子里,盛出来四碗米饭来,放在一个木托盘上,端入客堂之内。

润夜给杜岳萧斟茶,还未喝第二泡时,朱红玉走了进来,将米饭端在各人面前,而后将一盘寡淡的咸菜放在众人中间。

这一番行为搞得润夜非常尴尬,待客之礼实在是差了些,不过杜岳萧看着盘中饭菜非常满意,在他的印象中,寺庙的饭菜就应该是如此,比和尚庙油腻的待客素斋好了很多。

“红玉,有贵客在,加菜呀。”

“真好吃,再来一碗!”

润夜刚说完加菜,只见杜岳萧已经一碗饭下肚。说实话,朱红玉是惊呆了,她感觉自己失忆了,刚才没给杜岳萧盛饭。

“好,我这就去盛饭。”

朱红玉走入厨房,将一大木桶蒸好的米饭搬了过来,满满的盛出一大碗来,了转眼之间杜岳萧又吃干净了。如此来来回回五六碗,杜岳萧一扔筷子,打了个饱嗝。

“吃饱了。”

“哎,猪。”

“施主真有福。”

“老板真厉害。”

三个人在同一时间,发出了不同的感叹之声。

吃完饭后,琥珀进客堂收拾了碗筷,四个人泡了一壶上好的铁观音,围在一起商量生意。

杜岳萧吃得开心,看着朱红玉和润夜,觉得自己找到了知己。

“哎呀,这做药和做饭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饭做得好吃药也做得管用。对了,我这次来问你买药。姑娘过一手?”

说着,杜岳萧伸出自己的手来,朱红玉皱了皱眉头,这是要议价。这位杜老板还真是行里人。

一般,大批量的买药材,是不直接说价格的,要不然容易造成囤货居奇的奸商。

如果要交易,需要交易双方将手伸入袖筒之内,比划价格。而价格的最低单位是“一两”。

“杜老板买多少瓶?”朱红玉喝了一口茶,而后伸出自己的手,二人的袖筒遮住了手,润夜和伙计盯着二人的袖筒。

“小丫头会的不少啊,一千瓶。”

朱红玉得比划了自己想要的价格,而杜岳萧也象征性得还了还价,客堂内半晌无言,二人不说话,手上比划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二人商定交易价格之后,各自将手放下。

润夜和杜岳萧的伙计都愣了,也不知道二人做了什么。

“好的,那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当然,谢谢杜老板给了个好价格。”

四个人有说有笑进了药房,朱红玉指了指药房的柜子,一打开里面是七八层排列的整整齐齐的木盒子,一个木盒子里有一百多瓶药。

“这里面是一千瓶,搬走吧。”

杜岳萧抽取一瓶出来,嗅了嗅,味道新鲜,没有怪味,是这几天制作的。

“好,我们去结账吧。”

说着,伙计和润夜搬运药丸到杜岳萧的马车上,杜岳萧和朱红玉回了客堂,他取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出来。

朱红玉看了看银票上的文字,说道:“这么大的银票,我可找不开。”

“其中多出来的部分是定金,下次我还要一千瓶。”

朱红玉下意识揉了揉自己肩膀,这需求量是真的有点大,看来自己是要培训点员工帮着自己做药丸了。

“行……对了,今天我胳膊疼,实在不想出门。杜老板回到镇上,能不能给朱雀大街上卖陶瓶子的人带个话?”

“好,什么话?”

“就是三天之后给我送一千个瓶子到桃花村过来。交易地点还是三官庙,和上次一样的瓶子。”

“好。”

朱红玉收好银票,回了客房。由窗棂射入的一道道阳光打在静谧的室内,或桌子上、或茶几上、或床铺上,寂静无声。

她很享受这一刻的岁月静好,二百多两银子拿在手中那种实实在在的感觉,这感觉实在是太棒了。天呐,她什么时候这么爱财了。

下午,琥珀一吃完饭就躲在屋里,朱红玉坐在书桌前将《香药》一书中的“制香器”画了出来。

大抵是一个铁架子,上面钉着一个漏斗,下面是一个可以活动的铁盘子。

将檀香、沉香、降真香等香料磨成粉末,兑水做成香泥,而后讲香泥放在漏斗里。

将香泥从漏斗里往下压,一条条线香被挤出来后,盛在铁盘上晾干。

晾干之后的线香修一修长短,就可以放在香炉中点燃了。

画完制香器后,朱红玉见琥珀躲懒,看着一本小说无事可做,便将制香器草图递给了琥珀。

“你躲在屋里,润夜叫你干活又要骂你,不如替我去跑跑腿?”

琥珀听到姐姐让她去跑腿,恨不得马上长翅膀飞走,赶紧接过姐姐手中的草图。

“去哪里呀姐姐?”

“你去找崔家铁铺,就在三官庙旁边,让崔家大哥将这个东西打造出来。当然了,一定要让手艺最好的人做。快去吧,我去跟润夜说你出去了。”

琥珀点了点头,一溜烟没了踪影。朱红玉出了门,见润夜正在坐诊凑了上去。

“琥珀,将柜台上的药拿过来。”

朱红玉见润夜忙得头也不抬,走到药房拿出润夜早配好的药方,递给了来看病的老头。

“你今天睡过……”

老头一走,润夜正要骂琥珀怎么这会儿才出来干活。一转头看见朱红玉,话到嘴边直接咽下去半截。

“怎么了,我就是睡过头了,道长您有意见。”

润夜连忙摆手,道:“我没意见,这几天大家都累。琥珀呢?”

“琥珀替我去跑腿了,今天下午我干活。不过嘛,道长我教你一个技术可好?”

“什么技术?”

“就是怎么把药粉摇一摇,就变成小药丸的技术。”

润夜“哼”了一声,他想朱红玉是逗他开心,没有搭话。

“我把药方给你?”

润夜靠在椅背上,一副慵懒的模样。

“这是你吃饭的家伙,你给我你怎么办?”

“我的钱已经赚够了,所以我也不想发财了,想让您实现一下人生抱负。”

润夜笑了,一副慵懒的笑容。

“钱哪里有够的时候。”

“当然,钱没有够的时候,但我知道的方子可不止这一个。我只是希望道长好人有好报。”

“所以,你只将我当做一个好人?我……”

朱红玉见润夜钻牛角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道长,您若是不想学,大家都开开心心的,不要吵架是最好的。”

润夜一把拉住了朱红玉的手,眉眼如炬,心跳的声音隔着衣服都能透出来。

朱红玉慌了,润夜拉她的手到底做什么?

“润夜,你做什么!”

在朱红玉不解的目光中,润夜赶紧撒了手,一副慌张的样子无所适从,因为自己失态的行为而愧疚的低下头。

相顾无言。

润夜一下子转过身去,只皱着眉不说话,刚才过激行为之后,他需要须臾时刻冷静。

二人之间又是沉默。

朱红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引得润夜生气,简直是无妄之灾。

见润夜还是背对着她不说话,她只能转身跑开。

第三十章 刘氏又来闹事

琥珀从铁匠铺回来已经到了下午,回来之后直接进了客房。

朱红玉正在读书,看得还是《香药》这本书,心中却思绪万分,一个字都没读进去。

“姐姐,我看你好几天就看这一本书,不累吗?”

朱红玉将书合上,道:“当然不累,我觉得有意思极了。我觉得做香很有意思啊。”

“有意思?”琥珀翻开了书,读了几行都觉得无趣。

“是啊,这书上讲如何制香,道士用什么香、和尚用什么香、女子用什么香、男子用什么香、小儿用什么香,说的是井井有条、头头是道。而如何配置,也说的很是清楚。看见这本书简直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琥珀好像听了个所以然出来。

“姐姐,我怎么觉得你买这本书是为了……润道长?”

朱红玉尴尬一笑,问道:“呵呵,这跟他有啥关系?”

“因为只有他能用的着这些,咱们谁能用得着熏香?”

朱红玉听到琥珀这样说,想了想还真的是这样……

天呐,是不是应该吃饭了。

“哎呀,天不早了。琥珀,你去叫润夜吃饭,我去厨房做饭。”

“好的。”

朱红玉炒了两个菜,一旁的小砂锅里煮着粥。

不一会儿,琥珀推门而入,道:“姐姐,师父不见了。”

“啊?你好好找了没有?说不定是在后院小菜园。”

“找了,都找了,每个屋子、每个角落,三官庙又不大,是真的不在庙里!”

朱红玉这才想起来今天和润夜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朱红玉解开围裙,走出门去,看着天色已晚。

“姐姐,现在怎么办?咱们不如一起出去找找吧?师父这个时间从来不出庙门的。”

琥珀是真的想拉上弟弟妹妹一起出门找人,但是时间不早了,现在又是瘟疫肆虐的季节。

“琥珀,你和弟弟吃饭,我去找找润夜。”

说着,朱红玉出了庙门,开始漫无目的的寻找。各家各户之间的阡陌小巷,每一处都没了人。她走遍了每一条巷子,润夜不见踪影。

走着走着,眼见着到了山脚下,朱红玉想着不如进山去找找。

便从山脚下的猎户家里借了火把,沿着山路上山而去。山路上有些地方淤泥遍布。朱红玉用火把照了照,山路上只有一道脚印。

她沿着这一溜脚印往前走,结果没走多远,就看见山脚下的湖面旁边生着火。走近一看,果然是润夜。

的确,润夜如果心情不好,也会像平常人一样,找个没人的地方。

“哼,大晚上的,让我好找。”

润夜听到朱红玉吼他,赶忙站起身来,看着朱红玉还真有点不相信。

“你、你怎么找见我的?”

“这村里你能去谁家?只能跑到没人影的地方转,我经常在这个湖里洗澡。我说来找找,就找来了。”

润夜叹了口气,看着月影倒映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想起来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来。

“叹什么气?能给我聊聊吗?”

朱红玉挨着润夜坐了下来,两个人足有十几分钟没有说话。

“今天的事,是我失礼了。”

“没关系,这算什么事儿啊!我真的没放在心上,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了啥,您倒是给我说个清楚。”

润夜摇摇头,道:“不是、不是你的错。错是在我。十二岁来到这里时,就被告知要断情绝欲,青灯黄卷,了了一生。如今……好像做不到了。”

朱红玉不知道说些什么,听润夜的意思,做道士也并非是自愿。

“那……十二岁之前,你是做什么的?你的父母呢?”

润夜也很无奈,因为在他的记忆中,不存在有这样的记忆。

“他们好像死了。”

朱红玉试探得问道:“好像死了……对不起嗷。不过……能给我说说你的故事吗?”

“十二年前,我师父去山里采药。就是沿着这座山的山路,下到山谷里。他说发现我的时候,我倒在山谷里。旁边有一驾马车,车里倒着一男一女均已死亡,那可能就是我的父母。师父看我还有气,就把我背了回来。我醒来之后只记得自己的年龄、姓名。其余的,都没有记忆。”

朱红玉叹了口气,想着润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想着他那么小就没有父母,的确可怜。

“后来我无家可归,师父让我出家做道士,我就随了他。”

朱红玉想了想,道:“那你家里总有亲戚吧?没有找过你吗?”

润夜摇摇头,道:“师父说我是大户人家的公子,那马车的残骸里,藏着上万两银票。我醒了之后,师父带着我去报官,但是县官也没有管我,接下案子后让就让我们回去了。”

朱红玉这才知道,润夜的生活看似清贫,其实是个隐形富豪啊。

“十二年了,我也不想去找我的亲戚了。因为这十二年我过的很开心,大部分时间很自在。只是如今我遇到了一个难题。”

“哦?说来听听?”

润夜看着朱红玉,道:“如果一个人得了绝症,你当如何?”

“绝症?若是病入膏肓,再无治愈可能,我会让那个病人完成自己所有的愿望。”

“他的愿望如同水中月、镜中花,可触而不可及呢?”

“那……”朱红玉想了想,“我会让他放下执念。有的愿望就是无法实现的呀!想点实际的。”

润夜“哦”了一声儿,再也不说话,眼中满满的都是失望。

那个得了绝症的人是他,他是相思之病,药石罔医。

他的愿望,无非是良辰美景,与朱红玉岁岁年年、月月日日,如此时此景。

但他知道,朱红玉是那水中月、镜中花,是不切实际的愿望。因为他一入玄门,户籍就被落入“空籍”,无法给朱红玉一个名分。

罢了,朱红玉都想明白了,他怎么想不明白。

自今日之后——放下执念。

“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朱红玉小心翼翼问道。

润夜摇摇头,因为这良辰美景,实在是讽刺极了。

“没有,咱们走吧。”

润夜站起身来,拍了拍身后的土,朱红玉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跟在润夜身后很是不快。

天呐,这润夜真是急死个人,这几天特别不正常,尤其是今天,他到底有什么话想说?她真的猜不出来啊!

“真的没有吗?”

朱红玉跟在润夜的身后,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二人一前一后下了山,润夜的心情依旧郁结,难以释怀。

在祠堂跪了一天的刘氏觉得自己身体像是散架了,里正判她天天去祠堂跪着,她一把老骨头怎么能撑得住。而后马氏和朱金蝉带着礼品去赵里正家求情。

赵里正也终于松了口,说刘氏一把年纪也是可怜,什么时候给朱红玉赔了钱、朱红玉消了气,刘氏就不必跪着了。

十两银子对于朱金蝉一家绝对是个大数目,他们一家凑钱也的确需要时间,就这样刘氏在祠堂跪了将近一个月,这赔款的银子才凑齐了一半。

这日刘氏在祠堂跪着跪着睡着了,回到家时已经晚了。润夜和朱红玉一前一后下山,刘氏眼尖,一眼就看见了朱红玉和润夜大晚上走在一起。刘氏急忙看了看四周,想要找个证人,可竟然没人。

刘氏倒也没有冲上去打草惊蛇,只看着润夜和朱红玉二人往三官庙的方向走,贼溜溜的眼睛盯了二人一路,直到二人一拐弯不见了踪影。

回到家后,刘氏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冲进了门。

“哎呀,可不得了了!”

马氏在厨房侍弄饭菜,看见婆婆回来,一脸兴奋。

问道:“怎么了,出啥事了?”

“咱们呢,也不用给朱家赔钱了,我刚刚看见朱红玉和那道士走在一起!”

“是吗?”马氏往外看了看黑透的天空,“天呐,这可真是伤风败俗的一件大丑事啊!这么晚了两个人还在一起?”

“要我说可不是!”刘氏一屁股坐在木凳上,也没叹气、也没愤怒,平添了许多喜色。

从壶里到了满满一碗水,一饮而尽。

马氏捉摸了一番之后,道:“婆婆,我觉得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叫赵里正。两个人这么晚出去谈情说爱,这晚上还不行个房?咱们一抓一个准!”

刘氏想了想,但是否决了马氏的意思。

“我觉得这事儿还真不能去叫赵里正。”

“为啥?”

“我觉得赵里正好像跟咱们家过不去啊,不如咱们先带人过去,将他们罪名坐实了再送去赵里正家。”

马氏觉得正好,若是能坐实朱红玉的罪名他们就不用赔款了。那可是整整十两银子!

“好,娘,我这就去叫人!”

朱红玉和润夜回了庙,占鳌和琥珀都吃了饭各自回屋,朱红玉在厨房里点火热饭,将粥热了之后和润夜一起吃饭,刚喝完了粥准备收拾,就听见门外一阵吵嚷。

润夜放下碗,擦了嘴,道:“你别出来,有事。”

“啊,啥事?”

“刚才你和我一路走,我看见你奶奶盯了咱们一路,没想到人这么快就来了。”

朱红玉是真的没想到,她这个奶奶是多么的极品,怎么又来闹事了。

她还没提醒一句润夜,人就不见了踪影。朱红玉只能隔着门偷窥。

一群人已经进了门,为首的人是刘氏和马氏,他们身后跟着一群人,显然就是朱红玉上次的作风。完了,这次可闹大了。

润夜走上前去,给赵里正打了个躬。

“润夜,我听说你晚上和未出阁的女子走在一起,此事当真?”

“当真。”

在场的人均沉默不语,像是被惊呆了。

“此人是什么人?”

“朱红玉。”

第三十一章 打算搬出去

朱红玉见情况不对,蹭着屋子边,来到了占鳌的屋子,占鳌正在读书,见朱红玉前来,有些惊讶。

“姐姐!”

“弟弟,来不及解释了,你赶紧翻墙去找赵里正过来,就说刘氏带人砸庙,要烧了赵里正家里的祖宗牌位!再编排编排,让赵里正赶紧过来!”

占鳌一听刘氏来了,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出了屋子的小门,翻墙离开了三官庙。而朱红玉这才走到客房。一进屋时,琥珀正准备睡觉。

“妹妹。”

“姐,咋了?”

“赶紧穿衣服,刘氏来闹事了。”

琥珀赶紧起床,穿了衣服。问道:“姐姐,你出去了一趟,怎么就惹上刘氏了?”

“我找见润夜时,天色已晚。我俩一前一后下山,谁知道被刘氏碰上了。刘氏带了一群人过来,这事要是不好好处理,润夜这庙就保不住了。”

琥珀赶紧换了衣服,随着朱红玉出了门。不明真相的村民见朱红玉和朱琥珀衣衫得体得和琥珀出来,心中对润夜的评价好了不少,大多数还是认为是刘氏无理取闹。

“哟,你这个贱蹄子几日不见,越发清减了?”

马氏见朱红玉越加清秀,妒火中烧。没想到朱红玉被烧了房子,吃了几天的斋饭还越来越漂亮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嫂嫂。”

马氏怒道:“这牛鼻子都承认你和他晚上出去,走在一起了。你还否认什么?”

朱红玉诘问道:“证据呢?别说是刘氏看见的,刘氏素来与我们家不和,还烧了我们家屋子,她的话能有几分真。编排成什么样不就是什么样?”

润夜见朱红玉出来,还以为她会被刘氏、马氏的联合逼问下,承认莫须有的事。没想到是他多想了。原来朱红玉是这样巧嘴的人?

“是……不是……你怎么知道是我看见的?看来你们果真有私!”

刘氏被撞破,脸上难堪,赶紧反驳。也不知道这姑娘如今怎么这么聪明?

“你在村里最爱编排我,明天编排我杀人了,也未可知!”

村民登时之间议论纷纷,均是认为是刘氏又想出来这一出过来闹事。

“你这贱蹄子能说会道!大家想想,老身这么大年纪,编排她为何还带着人过来!”

“因为你不想赔钱!搞臭我,胡乱定个罪,我压在大牢里面,你就不用赔钱了!为了钱你什么做不出来!”

马氏见刘氏落下阵来,赶紧对村民说:“这妮子巧嘴!大家不要相信,赶紧砸了这庙,拿下这妮子!咱们去见赵里正!”

结果几番交锋下来,早已没有人响应刘氏和马氏。

其实起初,这些村民就是看热闹的,没想着帮刘氏和马氏忙。润夜是村里的大夫,谁敢得罪他。

此时,朱占鳌带着赵里正已经到了三官庙前,看见刘氏、马氏举着火把,润夜、朱家姐妹在门口拦着。

刘氏、马氏见赵里正过来,真以为是闹鬼了。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赵里正怎么来的这么快,而赵里正下面这句话更让他们没想到。

“拿下马氏、刘氏,这些村民一个个给我收押起来!”

“慢!”朱红玉赶紧打断赵里正,她可不想和全村人为敌,为了让赵里正过来,她编了一个谎,但这终究是一个谎言。

“赵里正,这些村民都是看热闹的,闹事的只有马氏刘氏二人!”

“收押马氏刘氏!给我带回去!今天晚上老夫不睡觉了,好好问问你们这两个毒妇是怎么想的!”

赵里正这般一说,村民们跑的跑、逃的逃,刘氏和马氏见情况不妙。

“里正啊,这是个误会……”

赵里正再也没有听马氏和刘氏二人的话,因为占鳌的话井井有条,他已经信了大半。

“带回去!”

刘氏、马氏很快就被赵里正的人给绑了,一下子压了回去,伴随着“大人,冤枉啊!大人冤枉啊!”的BGM。

朱红玉见到赵里正的身旁站着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个人是姜宰宇。看来他的身体好了大半。比那日见到他气色好多了。神情之中满是英武神色,恢复的非常不错。

他看了朱红玉一眼,从上到下打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那目光炙热而真诚,生生包裹着朱红玉,看了许久才将目光移开。

朱红玉觉察到了这目光,她用自己的目光迎上去时,姜宰宇很快转了头。随着里正的队伍离开了。

润夜惊魂未定,拉过占鳌的手。

“孩子们,快回去睡觉吧。没事了。”

“别急着睡觉呀。”虽然这种事朱红玉见识的多了,但是弟弟出去一趟之后,赵里正就派人前来。她还是很想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的。

“走,咱们一起去客堂,喝点茶讲讲故事呗!”

“好吧。”润夜无奈,听朱红玉的安排,一家四人走到客堂,润夜进屋点了灯,琥珀和朱红玉进了厨房。不一会儿,朱红玉切了水果,让琥珀烧水泡茶。将两样东西端到客堂。

“哎,大家今天都受惊了,我切了一些水果,泡了茶。大家压压惊,然后大家讲讲今天都是怎么说的,以免以后赵里正问起来,出了纰漏。”

占鳌拿起一块水果,喝了一口茶,不急不缓地说:“我翻墙离开三官庙,到了赵里正家。赵里正家的家丁不让我进门,不过我报上了姐姐的名号,就让我进了门。好奇怪啊。”

“哦,原来我还有点用处啊。然后呢?”朱红玉想到上次给姜宰宇治病的事,因为润夜在,所以并没有回答弟弟的疑问。

占鳌笑意盈盈,道:“姐姐让我编排个理由,让赵里正赶紧过来。我见到了赵里正,就说刘氏、马氏认为赵里正判决不公,纠集村民前往三官庙,以润夜道长与姐姐有私情为由敲开门,其实是想要烧毁赵氏家族的牌位。这些事是朱宝儿与我一起上课时,朱宝儿说漏了嘴。”

朱红玉一下子笑出了声,弟弟在这件事上还真是聪明绝顶了。

“不过,姐姐、道长,你们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今日是我心情不好,去山里散心。因为走得时候匆忙,一下子忘了给你们交代。就这样你姐姐在村里寻我,寻了半天在山里找到我。这才意识到时间晚了。我们二人一前一后匆匆下山,可是谁能想到,刘氏竟能将我编排至此。”

琥珀点了点头,她所见也就是这回事。

“是啊,师父出去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儿,当时姐姐还问我有没有在庙里好好找!”

“好了,不说这些。”朱红玉拿起一块水果送入口中,“还望润道长日后,可不要再做出来这种事了,要不然你出门说一声儿,也不要让我好找。”

“我会的,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

四个人吃完了水果,只修胡闹了一会儿,都困得不成样子。琥珀靠在朱红玉的怀中睡着了,占鳌倒在一旁。

润夜站起身去,将琥珀抱回床上,占鳌则是迷迷糊糊的自己走了回去。

朱红玉也有点困倦,可今天的事情无疑给她提了个醒。

“道长,这树欲静而风不止,刘氏能这样说,村里估计有些人早有怀疑了。我还是搬出去吧。”

“怎么,这就要走了?”

朱红玉看着润夜,点了点头。

“这村里很是不好,尤其是刘氏与你们三人不和,还是到城里住,最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或者搬迁到村里偏僻清幽的地方,城里的瘟疫一时半会好不了。”

“等瘟疫过去,我就搬迁到城里去。”

“也好。”润夜看着朱红玉,知道此事已经无可挽回,“这几日不方便,你还是住到外面去,先买个房子安生下来。”

朱红玉想想,也是这个理。瘟疫还没有过去,去城里也不现实。尤其是村里再不好,到底靠着润夜。润夜是个好人。

“那道长珍重,明日我就去找找房子。”

“没事,你做药辛苦,这件事我替你代劳。”

朱红玉刚想答应,可是想起来润夜说的银票,赶紧将话咽了回去。

“道长,你替我找房子,是自己住?还是让我住?如果你找的房子我住,村民会怎么想?”

润夜此前的确有替朱红玉买房的想法,可是朱红玉这样一说,而刘氏又在村中执意搞臭朱红玉,如果他再张罗买房的事情,的确不合适。

“那这样,我替你做药,你将你的本事教给我,你去找房子。”

朱红玉老早以前就是这样想的,如今润夜提到了想要学习她的技术,那么一切就更简单了。

“那就明天一早,等我睡醒之后,将制作截疟丸的技术一并教给您。”

润夜“嗯”了一声儿,转身走回屋内。

夜色朦朦胧胧,又起了雾。

这一晚,刘氏和马氏被带回赵里正家后,受了严刑拷打,最后屈打成招,供认了自己的罪行。朱金蝉带着银子前来求情,二人才回了家。

这一晚,姜宰宇收到了朝廷密文,让他下个月回云梦镇抗击瘟疫。

这一晚,朱红玉失眠了,她突然间想明白润夜白天对她所说的话。

第二天是个大雾天。

朱红玉起得早,润夜在上早课,上完早课之后,二人一句话没有说。毕竟东隅已逝,再说什么话也找不回当初的感觉。

“道长起得早。”

“你也起得早。”

润夜敛着自己的袖子,与朱红玉走到药房。

“道长昨晚睡得如何?”

润夜轻轻地抚摸着药柜,拉开“常山”的药抽屉,拿出些许药材放在绵纸上。

“可以说辗转反侧。”

第三十二章 初识赵清玉

朱红玉没有搭话,只是将自己写的药方放在柜台上。

“这是药方,按照这个配比,以上四味药,磨成粉,放入竹筛。”

润夜看了一眼药方,很快就记了下来,他从药抽屉里找出四味药,而后放在药碾子里碾成粉末。而后将药粉倒了出来,放在一个竹筛上。

“接下来呢?”

“嗯,把竹筛拿起来……”

润夜拿起竹筛,朱红玉牵着竹筛的另一头。她晃动自己的手肘,带动手腕的运动,只见竹筛中的药粉像是长了脚,三三两两凑到一起。快成时,再上下颠簸一番,让小药丸更加饱满圆润。

“以前我师父教过我,可是还没教会我师父就卧床不起了。”

朱红玉放开竹筛,润夜一个人摇晃竹筛,感慨万千。他隐约记起来六年前学过的,朱红玉再指导了一些不太对的地方后,润夜很快学会了这门技术。

“好了,方子也给您了。一切都给您了。这方子我以后就不要了。您去完成您的梦想吧。比如救人了,比如……”

“知道了。”

润夜拿到了方子和技术之后也没有多开心,语气还是冷冷清清的。

朱红玉觉得尴尬,正想离开,听到外面有人喊:“有人在吗?”

朱红玉和润夜朝着门外看去,原来是刘大姐背着一个包袱过来了。朱红玉想应该是衣服做好了。

“刘大姐吧,衣服做好了?”

“对,衣服做好了。”刘大姐往里看了看润夜,再看了看朱红玉。眼神中露出一些奇怪的神情。

而后,她将一个包袱交给朱红玉。

“姑娘,验验货,尾款再给我一钱银子就行。”

“好,我们客堂聊。”朱红玉从客房叫醒了琥珀,两个人在客堂验了货。

刘大姐在客堂的竹席上打开了包裹,将一件件衣服拿了出来。百褶裙光鲜亮丽,直裰熨帖合身,道袍宽松舒适,得罗威严庄重,朱红玉的一身短打轻快方便。

琥珀试了试衣服,很是满意。朱红玉也换上了新衣服,觉得舒服合身。脱掉了旧衣服,换上轻薄的新衣服,这个夏天一下子凉快了很多。

“刘大姐,这些衣服很是合适。你的手工活真好,下次我还找你做衣服。”

刘大姐心花怒放,这次她从朱红玉身上赚了不少钱,“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谁成想朱红玉能这么有钱!

“好,姑娘说什么都好!”

朱红玉换上新衣服,走到客房里给刘大姐找了一钱银子出来。

琥珀换上襦裙,光鲜亮丽,活活像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朱红玉回到客堂时,看见琥珀正要脱了衣服换上旧的,赶紧制止。

“挺好看的,脱什么?”

“姐姐,这件衣服太贵重了,我只想在重要的场合穿。”

朱红玉摇摇头,道:“没有贵重的,这件衣服才哪到哪?你平日里就穿着,过几天咱们再做新的衣服出来。”

“好吧,谢谢姐姐。”

“对了,今天咱们去找赵公子,你穿着这件就不要脱了。”

琥珀点了点头,而后将占鳌和润夜的衣服分开叠好,放成两堆。

朱红玉道:“你给润夜送衣服去,将占鳌的衣服放到床上。我进屋收拾一下,然后咱们去找赵公子。”

“好的,姐姐。”

说着,两个人分头行动,朱红玉进屋拿了银票和整银,琥珀转了一圈,完成了姐姐交代的事。两个人一齐出了门,直奔赵里正家去。

赵里正在村里有权有势,同样也掌管着财权。而他的远房侄子,管理着桃花村的一些房产交易。

在瘟疫爆发之前,就有很多云梦镇中的富户在桃花村买地建屋,瘟疫爆发之后,云梦镇十有九空,这些富户也再也没有来过这些屋子。

赵里正家对面有一处商铺,就是交易这些空置房屋的地方。朱红玉不免感叹,原来这个时代还有做这些生意的人。

琥珀和朱红玉到了这处商铺,上面并未悬挂匾额,门半开不开。因为太长时间没有交易,这位赵公子也懒得打理,只是早上来铺子里坐坐,下午就回家去。

琥珀穿得光鲜亮丽,朱红玉虽然穿得简单,但也是新衣服。二人进了门,只见赵公子在庭院中支了一张凉棚,在里面斗着蛐蛐,怡然自得。桌子上放着水烟袋,还有一个玉扳指,他身旁站着一个婢女,正靠着凳子打瞌睡。

“赵公子得闲啊。”

朱红玉见这人穿得富贵,想来应该是赵公子。她们家以前穷困,并未和这个人打交道。只是隐隐约约知道他唤做赵公子。

赵清玉放下手中的麦秆,看着来人,赶忙起身,给琥珀、红玉二人搬来凳子。

“哎,二位贵客好,小兰,去倒茶。”

朱红玉和琥珀坐下,小兰端来了盖碗茶。

“听闻赵公子这里,有房可买,我们看看。”

赵清玉将蛐蛐笼子放在一边,桌子下的一摞本子放在桌子上。

“姑娘想买什么样的房子呀,我给您推荐。”

“少蚊虫、向阳、南北通透。三人居住为易,靠近官道,面向大路。适合读书、做生意。”

赵清玉翻找了一番,这样的房子并不多,不过他手中的确有这样的房契。

“姑娘,看看这个,这是靠近官道的一家铺面,不过如今改造成民宅了。二楼可以看见河景,蚊虫不多。房子也很大,上下两层,下面会客、做生意都可以,上面有三间卧房。”

“听上去是个不错的选择,还有别的吗?”

“啊。”赵清玉翻出来一张发黄的地契,“这间屋子上个月刚刚整修过,比上一间偏僻些,但路面按照官道规制,离官道不远。三十年前是三官庙的下院,里面陈设高雅清净。如果姑娘喜欢清修,是个不错的选择。”

朱红玉摸索着这个地契,问道:“这间多大?”

“这间比上面那间大的多,是个四四方方的两进院子。东边两间房,西边一间房一间厨房。进门处有两间耳房。进了二进院,也是一般规制,北面是个二层楼,一楼会客,是个客堂,二楼适合做小姐的闺房。院子中的景致差一些,没有水潭也没有亭台。”

“嗯,我很喜欢这一间,还有吗?”

赵清玉翻找了一番,找到一张新新的地契。

“这间房屋也不错,临近山脚、靠着官道,挨着我们赵家的宅院。上山游玩、下山静养都很适合。比第二套小一些,里面有四间卧房,里面的家具都是今年的新货。最重要的是,这间屋子是新修的,还没有住过人。这屋子向阳、通透、干燥,不过太向阳了,有些炎热。位置在村子的上风口。屋子里面也没有水潭,可以养养花,能卖个好价格呢。”

琥珀将三张地契和房屋介绍递给琥珀,说:“琥珀,这以后就是咱们的家了,你选选你喜欢的。第一套就算了,因为占鳌要读书。”

“三官庙的下院,姐姐可喜欢?”

朱红玉摇摇头,道:“主要是看你们喜欢,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那就三官庙的下院吧,我喜欢。”琥珀笑了笑,看着姐姐。

“按说占鳌读书,咱们选个近一些的地方吧。”

“姐姐,买了庭院再去义塾读书,会被笑话的,还是请个先生最好。既然这样,那么住在清幽、向阳的地方也自然不会错了。再者说,这个地方是三官庙的下院,这些老道们看了一辈子风水,能把自己的住处看错不成?”

朱红玉一想,还真是这个理,阳宅看看风水,自己也住得舒服。她因为润夜的事情,不敢和三官庙再有任何牵扯,反倒是妹妹看得通透。

“这里面的家具摆设如何呀?”

赵清玉眯着眼一笑,道:“都是原先三官庙下院的东西,朴素、清净。后有些坏的东西,若是姑娘定下来买下这间院落,我会派人去整修,我们也会按照您的要求添置一些家具。”

“好,那我们去看看房子吧?”

赵清玉见来了生意,带上钥匙,嘱咐小兰来了客人一定要好好招呼就带着朱氏姐妹离开了。

三个人步行往三官庙的方向走,途经三官庙后穿过一处竹林,在竹林的尽头就是这一处庭院。

赵清玉打开了门,一股清新的木香味吹了出来。刚进庭院,只见草木葳蕤,遮天蔽日。庭院小路被野草湮没不见,大路尚能看清。

一进门是一处院子,中间摆着大铜缸。两侧是行走的长廊。

三个人沿着大路,进了大客厅,客厅古朴陈旧,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华丽摆设,客位上摆着四对玫瑰椅,中有茶几。主位上是一对四出头官帽椅,背靠细长木桌。

过了客厅,后院东西两侧是客堂、客厅、厨房、耳房,正北是中堂,用于主人会见尊贵的客人。里面的家具陈设破旧不堪。

再后面最后一进院落,是一处小二楼。东西两侧是卧房,正北的小二楼可读书、可作画,最好是做小姐的闺房。中间是一片花园,花园中还有一个小亭子,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格外凄凉。

这处院落果然不错,只是没有整修显得破败不堪。朱红玉很满意,但是对院落显示出异样的嫌弃。

“多少银子?”

“二百三十两。”

朱红玉听到这个价格后笑了,她往庭院外面走,一路上小心翼翼得躲过树枝。

“赵公子说的这个价格,是两年前的吧。”

赵清玉挠挠头,他承认这个价格一直没有变动,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买成套的房子了。

“若是姑娘觉得这个价格太高,我们有小一些的房子。”

“算了,我们还是考虑一下,去建个新房子吧,反正家里有地。”

“姑娘留步!还请姑娘跟我讲讲价吧。”

朱红玉停下脚步,她显得对三官庙的下院并不是很关心,一副可买可不买的样子。

“一百两。”

第三十三章 给周老板抓药

听到这个价格,赵玉清是真的蛋疼。

“姑娘,您这个价太低了!还是请您抬抬价吧。”

朱红玉摇了摇头,一脸鄙夷得看着庭院。

“这样吧姑娘,你我各让一步,一百八十两。”

朱红玉长长的“嗯”了一声,对这个价格很是不满,道:“我再让一步,出一百五十两。外加将庭院整修,家具翻新。赵公子觉得如何?”

“姑娘!”

“爱卖不卖。”

赵清玉叹了口气,而后道:“好好好,姑娘是这两个月唯一的客人,姑娘说是这个价格,就是这个价格吧!哎,亏死了。”

朱红玉笑了,拍了拍赵清玉的肩膀。

“赵公子,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嘛,这个价你知道自己赚了多少,不少了。”

说着,朱红玉走出门去,赵清玉的脸上由原本的痛彻心扉,已经改成了笑意盈盈。赚的不多,也就三十两银子,也算开张了。没想到这姑娘口舌还真是厉害。

走出门去,赵清玉锁了门,三个人步行回到赵家对门的铺子。

小兰已经将旧的契约附着一封转让合同放在桌子上。

“姑娘,你看看合同,然后盖个手印。”

朱红玉仔仔细细看了转让合同,一侧附着旧的地契,旧的地契上有一个名字。

“韩同玄”

这人应该也许是润夜的师父,也可能是润夜的师爷。

只是泛黄的纸卷上,已经无法承载曾经的故事了。

“我盖上手印之后,还有什么手续?”

“我们会前往官府,将这一处房产计入官府档案。而后将办好的手续交给姑娘您。”

“什么时候可以入住?”

赵清玉在心中盘算了一番,道:“姑娘急着入住吗?”

“不是很急,但请尽快吧。”

“好,我们会为姑娘尽快收拾。”

朱红玉想着那庭院里,风光不错,甚是喜欢。比初来此地时所住的破茅屋好了很多,对于一个瘟疫频发的时代,住在城里意味着无限危机。在乡下躲避瘟疫其实是更好的选择。

她用大拇指蘸了一些朱砂印泥,而后在合同上压了手印。一份合同签署好了,一处庭院也归给了她。

“姑娘,银子打算怎么支付?”

朱红玉从口袋中掏出那张二百两的银票出来,递给了赵清玉。

“哟,姑娘这票子真大,我们这里还没有五十两的银票,找不开。”

“不急,你们什么时候换了银票,与房契一起递给我,最好是小额银票,我想去置办一些东西。”

赵清玉连连点头,道:“这个绝对没问题!”

“那我走了。”

“好嘞,小兰送客!”

那唤做小兰的侍女将朱家姐妹二人送出门去,又是鞠躬又是道别,礼数十分周到。

下午办完了买房的事情,朱红玉和朱琥珀回了三官庙。润夜还在药房中忙,朱红玉让妹妹回屋,而自己进了药房,帮润夜将药材碾碎。

“看完房子了吗?”

朱红玉点了点头,眉眼之间都是笑意。

“什么房子?入住之后我要去做客。”

“我找赵公子买的二手房,这几日他派人去装修装修,等修好了我们就搬出去了。”

润夜点了点头,他放下竹筛,从一个酒坛子下面取出来一张银票。

“给你。”

朱红玉接过银票,看了看价格,吓得手都抖了。

“一千两?道长,这是做什么?”

“你的截疟方,我买了。”

朱红玉赶紧将银票放下,交还给润夜,道:“道长,别打我的脸。我是真的希望您……济世救人,完成自己的梦想。这个方子我说不要就是不要。”

朱红玉的态度很是坚决,润夜也知道朱红玉决定的事情,绝非一般人能够改变的。

“那么等杜岳萧到了,我会按照原价卖给他,你我之间三七分成。我三你七。”

“道长何至于此?”朱红玉知道润夜也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他做的决定一定不会改变。

“你同意还是不同意。”

朱红玉想了想,道:“这方子在我,可是您出工出力出料,二八分成,你八我二。”

润夜也知道朱红玉的性子,道:“我是真的不缺这些钱,不过等我赚了钱就把钱给你送朱宅去。”

“道长,我有很多办法可以赚钱!真的不差这些!”

“我的一点点心意,希望你们姐弟过得好,至少余生安然。”

朱红玉当然理解润夜的苦心,他是个心理年龄与实际年龄相差很多的男人。润夜喜欢清净、温柔、淡然,如水如玉,谦谦君子。

“好,那我便收下道长的好意。等我的家宅收拾好了,我便请你过去坐坐。”

两个人一个碾药,一个筛药,一天到晚忙的不亦乐乎。若是有人来看病,润夜就出去看看,抓些药材。

过了几天,城里的周老板来送药瓶。走到三官庙门口,琥珀正坐在院子里磨珍珠,看见一牛车缓缓行来。她赶紧叫了朱红玉过来。

“哟,周老板来了。”朱红玉从房里出来,拿着扇子,穿着那身短打和窄袖。

周老板也穿着一身干活的衣裳,不过面色蜡黄,看上去病恹恹的。

“姑娘,点点货,这次一个窑出了两千口瓶子,我一并给姑娘送过来。”

“好,周老板,把牛车拉进去,咱们一起卸货。”

朱红玉进门时看了看天,感觉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周老板拉着牛鼻子,进了门。车上一箱一箱的木箱子里都是药瓶,润夜在后院给人做法事,而朱红玉和琥珀只能受累,将这些药罐子一箱一箱搬进药房。

这样一搬下来,时间过得飞快,润夜在后院给人做完法事,牛车上还有三两箱药瓶没有搬完。

润夜走上前去搭了把手,才把两千个瓶子给卸完。药房里堆不下的,就放在了外面。

“周老板来一趟不容易,中午留下用斋吧。我把牛拴在后面,给老牛割一些草去。红玉、琥珀你们去做饭。”

“道长真是个好人啊!那我就敬谢不敏了!”

朱红玉见润夜留人,也没有多说什么,迎着周老板进了客堂。润夜摸了摸牛头,而后牵着老牛走向后院。

葛根正是成熟的季节,前几天朱红玉将葛根磨成粉,大中午的找出几个碗,冲葛粉,再加上一些清口的炒菜来,十分健康。

润夜在后院喂完了牛,在前院洗了手,进了客堂。

朱红玉和朱琥珀二人刚刚做好了饭,端进屋来,四个人围在一起。

润夜端起饭碗,喝了一口葛粉,夹了一筷子菜,而后问道:“周老板,最近城里怎么样了?”

周老板道:“城里的铺子我没关,不过也没什么生意。只是您这里还有些生意,做上几单子赚些花销。”

“瘟疫还没有过去?”朱红玉急忙问道。

“我看最近大街上人多了一些,听说是惠民大药局研究出了新药方,真是功德无量呐。”

润夜问道:“周老板,您的铺子生意不好,怎么维持生计呢?”

“我在乡下有田宅,现在手头银子还多,不行就继续种地呗。”

几个人刚吃完了饭,突然间天空中响了几声闷雷,随后下起了瓢泼大雨。朱红玉关上客堂的窗户,只听见道观的房檐角挂着的铜铃响个不停。

“好听吗?这就叫琳琅振响,十方肃清。路上的人都要遭殃了。”

朱红玉见润夜一幅幸灾乐祸的神情便问道:“怎么了?”

“下午还有一场法事,也不知道施主们这么个天气能不能过来。”

“不行就改日呗,这样的天气烧香都烧不着。”

润夜正想着休息,可听到门外传来几个人的呼喊,他叹了口气,冒着大雨走向门外。不一会儿后院响起润夜的声音。

朱红玉收拾完碗筷,周老板依靠在一旁,缓缓得喝着茶,他的面色的确不好,菜黄菜黄的。身上的衣服不多,可是坐着也一直出汗,没有停下的时候。

“周老板。”朱红玉看着他,露出一些关切的神色,“您是不是不舒服?总是无缘无故自汗?”

“哎,这个……小毛病,好几年了。”

“那……是不是总会生病?”

周老板赶紧点了点头,道:“哎呀,润道长的徒弟真是厉害,我这身子是一年不如一年,从去年开始,只要吹点凉风就会生病。大多数的银子都折去买药了。幸亏我是个生意人,要不然可怎么办呐。”

朱红玉从客堂找出润夜看诊的腕枕,放在桌子上。

“把手腕搭上来,我给您看看。”

“好。”

周老板赶紧把手腕搭上来,朱红玉搭上去三根手指号脉。

“舌头让我看一下。”

朱红玉看完之后,觉得自己还真不能坐视不管周老板了。

从刚才的看诊情况来说,周老板是真的气虚,因为气虚而易感外邪。通俗来说就是身体抵抗力很差。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一年,若是再不管难免加重病情。

“周老板,我给您抓药吧。您回去喝。但是有一点,就是不要告诉润道长。”

周老板觉得奇怪,但想着朱红玉是学徒,开药方也不敢让师父知道,所以应允了下来。

“行,那我拿上吃吃看。”

朱红玉走到药房,铺开七张纸,思索了一下前世的记忆,对症抓了玉屏风的几味药,搁到药碾子里磨碎。

抓完药后,雨势也小了很多,朱红玉拎着药走到客堂。

“周老板,这是七天的药量,您吃着,若是不行再来找我。但避开润道长就好。”

“行,这些药多少钱啊?”

朱红玉哪里还敢要钱,刚才偷偷去抓药,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现在还心有余悸。

“没事的周老板,咱们现在主要是治好病为要紧。钱不钱的真的没关系。”

过了一会儿雨停了,这种大暴雨往往下不了太长时间,朱红玉听见润夜还在后院做法事。于是从后院牵了朱老板的牛车走到前院。

“周老板,回去好好吃药哈。”

“行,那我就告辞了!”

第三十四章 杜岳萧再访三官庙

周老板的事情过去几天,一直都没有动静。

朱红玉找了一个清闲的时候,坐在庭院中的凉棚里面乘凉。前几日,润夜和占鳌将一张罗汉床从屋内搬了出来,放在凉棚里。

朱红玉沾了光,一有空闲的时候就半躺半靠在上面喝茶。

这天,她刚喝完一泡茶,打算和润夜交班,让润夜休息一会儿。

只听见琥珀在门外一声喊:“姐姐!你在铁匠铺子打的东西到了!”

朱红玉听到之后又惊又喜,没想到崔记铁铺技术高超,这么快就打好了制香器。

走到门前,朱红玉见一个精致的制香机被琥珀抬了上来,铁片打的很薄,所以整个制香机也不是很重。漏斗、下面的托盘还都是能够拆卸的。

朱红玉上前搭把手,姐妹二人将制香机抬到了凉棚里的罗汉床上,朱红玉移开了床上的如意矮桌,两个人一齐观摩这个新玩意儿。

“姐姐,这是干什么的呀?”琥珀好奇的问。

朱红玉将漏斗插在铁架子上,见漏斗上安装了一个杠杆装置,这上面做的像是个挤面条的东西。漏斗的出口端下,安装着一个铁盘子。

铁盘子下面有滑轮,这样挤出来的线香就可以随着铁盘的移动又直又长。

“你觉得像是什么东西?”

琥珀看了好久,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我觉得像是做面条的东西。”

朱红玉笑了,道:“这还真跟做面条差不多,我给你演示一下。”

说着,朱红玉走到药房,照着《香药》一书的方子,取了几种香料,在药碾子里磨成粉,而后取出来兑水和成泥。

她拿着装着香泥的盆子从药房中走了出来,将这些泥放在漏斗里,将杠杆装置往下压,漏斗下面就出来一条长长的“面条”。

这面条不能吃,干了以后就是线香了。

朱红玉拿着铁盘在下面接,不一会儿满满一盘湿线香就被挤好了。

她拿着铁尺子修了修长短,而后将半成品递给琥珀看。

“姐姐,这是……线香?”

“对,线香都是这样做的,我想着润道长去城里不方便,庙里总是烧香,所以让铁匠做了这个机器。——对了,还没给钱呢。”

“姐姐,要五钱银子。我说我没带钱,崔铁匠让我拿上钱去给他。”

朱红玉暗道这铁匠还真是个实诚人,于是进了屋,在装钱的坛子里找出来五钱银子递给琥珀。

“那就劳烦你跑跑腿,给那个铁匠去。”

“好嘞姐姐!”

琥珀一溜烟么有了踪影,朱红玉将修好的线香放在阴凉处,至于制香器,朱红玉放回了客房,将漏斗里面剩下的香泥收拾干净。

再出去时,润夜已经坐在凉棚中喝茶了,看样子做截疟丸是真的累得要死。

朱红玉走上前去,给润夜斟茶。润夜又是一饮而尽。

“刚才见你在药房里进进出出,还把磨朱砂的水钵拿走了,要做什么?”

“您猜吧?”

润夜叹了口气,特别无奈一笑。

“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多,我哪里能猜到你做什么。”

朱红玉是真的想锤润夜一顿,这道士现在越发牙尖嘴利。

“我做了一些你常用的东西。”

“我常用?”润夜半倚半靠坐在罗汉床上,想了半天,结果是百思不得其解。

朱红玉一溜小跑,从阴干的地方拿出那个铁盘来,递给润夜。

“别碰里面的东西的东西,现在还你认识吗?”

润夜看了看,道:“这是线香吧?怎么都是湿的?”

“我前些日子去镇子里,买了一本叫《香药》的书,里面详细说明如何制作‘玄门清香’,配方都写出来了。我就照着做了。这是半成品,晾干以后您试试。”

润夜点了点头,将铁盘递给朱红玉。

“你说说,还有什么你不会的吗?”

“不会的有很多,只是我喜欢学一些自己感兴趣的技术,结果您又都能用得着。”

朱红玉见润夜不再打趣她,就走回拿出阴干的地方,将托盘放下,复回到了润夜身边。

“道长,其实有件事我没跟您说,这几天良心越发不安。”

润夜放下茶杯,问道:“什么事?”

“就是前几天,周老板送药瓶那天,下了暴雨,我看周老板脸色不好,于是……”

“润道长救命啊!”“润道长救命啊!”

朱红玉想要彻底跟润夜坦白错误的空档,庙外突然来了几个人,抬着一位老妇人过来,润夜赶紧站起身来迎了出去。

朱红玉叹了口气,怎么道个歉就这么难!

她只能走进药房,将药房收拾了一番,几个人在润夜的指引下,将老妇人抬了进去。

随后的事情,朱红玉一概不关心,琥珀在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恰好站在门外,被吓得瑟瑟发抖。

朱红玉见妹妹被吓得不轻,暗道真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赶紧走了上去,抱住了妹妹纤柔的身体。

“没事的,这种事很常见。别害怕。”

朱红玉哄着妹妹进了屋,在厨房找出葛粉来,冲了一碗白糖桂花葛粉,端进屋去,递给琥珀。

润夜让老人的亲属站在院子里等候,只留老人的女儿在一边帮把手。

琥珀还想往外看发生了什么,朱红玉一下子将琥珀的头掰了过来。

“你看看你吓成什么样子,怎么还往外看呢!”

琥珀抱着一碗葛粉思绪万千,问道:“姐姐,学医是偶尔如此,还是一直如此?”

别说,这个问题朱红玉是真的回答不上来。

在现代学医,如果在急诊部,这种事天天如此,别的科室也还好。

可是在小村庄里面,如果家里人想要挽留老人,润夜多少都会救治一番。况且古代人都很迷信,相信人有来生,如果家里人有钱,还会让润夜帮忙超度吧……

所以润夜看待生死,很是淡薄,这与他的身份有关。

“对润道长来说,一直如此。”

朱红玉拍了拍妹妹的手,走出门去,顺便帮妹妹带好了门。等她走出去时,几个人进了药房将那老妇人抬走了。

与进去时不同的是,老妇人的脸上已经盖上了白布。

润夜从药房走出来,道:“老妇人过身了,你们抬回去吧。”

“道长,您帮帮忙,给娘超度了吧。”老人的女儿一下子跪在润夜面前。

朱红玉隐约之间想起来,这老妇人前几天来拿过药。润夜还给她女儿说,已经没有救了,不要来拿药了。

所以家属的情绪很稳定,没有想象之中的医闹出现。

“你们抬回去,给老人擦洗身子、换好衣服,晚上贫道拿着家伙就过去。”

润夜的语气很平静,朱红玉看见他的手上都是血。家属一行人离开,润夜坐在罗汉床上发愣。手上的血渐渐干涸,列出一道道纹路。

朱红玉拿出润夜的洗脸盆,倒上热水走到润夜身旁。她拉起润夜的衣袖,将润夜的放入水中。

“道长,生生死死看过这么多,怎么今天愣在这里?”

润夜脸上没了笑容,只呆呆得将手洗干净,拿过朱红玉手中的布巾,擦了干净。

“贫道深居简出,就是为了少与村民打交道。以后送走他们时,心里好受些。可今日过身的这位……我认识。”

“难免的,道长……看开些。”

“你们晚上吃饭不用等我,我要去帮忙。”

润夜撂下这句话,眼中含着泪,进了屋去,朱红玉跟了上去,见润夜收拾了一堆东西。

有一件黄色的法衣,有一块写着咒文的令牌,还有一些文书,应该是烧给天上的。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朱红玉真的不认得。

润夜将这些东西包成一个包袱,离开了庙宇,此时时间已经不早,占鳌下学回来,刚巧碰到润夜。行了个礼,润夜没有回应。

占鳌一回来,将书包放回屋子。见姐姐在院子里,问道:“姐姐,怎么回事?我刚才见润道长出去了。”

“今天下午死了个人,润道长就出去收拾了——对了,咱们吃饭吧。”

晚上,三官庙的气氛很是凝重,朱红玉坐在庭院中等润夜回来,大抵到了二更天润夜才推门。一回来也没有别的事情,就是洗澡、睡觉。

之后几天,润夜每日都到这家人家中诵经做法。

朱红玉白天和琥珀在庙里,润夜一出门他们就把庙门给关上,留旁边一个小门,以示不坐诊。一大早起了床,先是收拾庙里的卫生,再就是自己愿意做的。

这天,朱红玉坐在凉棚中,看着铜鉴中的自己脸上起了痘痘。润夜去忙着办丧事,朱红玉就从药房拿了一些珍珠粉出来,调成粉水,用毛笔往痘痘上轻扫。

“姑娘好雅兴啊。”

朱红玉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原来是杜岳萧。她放下手中的珍珠粉,道:“杜老板好,是过来拿药的吗?”

“是了,怎么润道长不在啊?”

朱红玉给杜岳萧倒了茶,道:“润道长这几日有事,怕是日暮也回不来。若是拿药,找我就是。”

“是拿药,还有一件要紧的事,需要问你。”

朱红玉腹诽找她还能有什么事,便拿着润夜的钥匙,打开药房的门,对着杜岳萧的两个伙计指了指几个木箱。

“就这些了,一共是一千瓶。”

杜岳萧发觉朱红玉的情绪低落,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便关切的问道:“姑娘最近心情不好?”

朱红玉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和润夜“共情”了。润夜不开心她就不开心,润夜开心她也开心。所以旁人看着她,觉得她低落。

“没有啊,可能是最近天气炎热。”

二人出了药房,坐回罗汉床上,杜岳萧浅浅尝了一口茶,这茶的味道他一点也不喜欢。

朱红玉问道:“杜老板您找我有事?”

“对,我想问姑娘一个方子。”

第三十五章 房子维修好了

朱红玉露出标准假笑,道:“方子?我记得老早之前就说,不卖截疟丸的方子。您是忘了?”

“不然,是另外的方子。”

“另外的方子,找我做什么?”

杜岳萧将一些药粉用手帕抱着,递给朱红玉。朱红玉展开手帕,嗅了嗅、尝了尝,原来是玉屏风散。

“这是玉屏风散吧。”

朱红玉说着,用茶水将口中的味道顺了下去。

“玉屏风?你起的名字还真好听。”

朱红玉口中的水险些喷了出来,她忘了这个时代还有很多方子没有出现!

玉屏风散是元代的医生琢磨出来的,现如今应该也没有出现。她真的是学中医的,不是学历史的!

杜岳萧一套她话就套了出来。

“我不知道这个药方呀。”

“丫头,你若是想说假话刚才就应当说不认识啊,现在否认还有什么用处?”

朱红玉盈盈一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好吧,这方子是我出的。可你怎么拿到手的?”

“说来也巧,那姓周的小商人前几天到我们药房抓药,这坐堂的大夫一看,面色红润,精气神足的紧。按说他的病,真没有没这么快的方子。他说是你抓的方子,我们就讨要了一些来。”

朱红玉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不想让润夜知道,结果犯在了杜岳萧的手中,自己连个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好了,我们谈生意吧。”杜岳萧收起玉屏风,故意将手帕当着朱红玉的面塞入袖口。脸上带着十足十的笑意,宛若一头狮子在巡查自己的猎物。

“这玉屏风散与截疟丸不同,截疟丸只截疟,而玉屏风能治很多病。若是身体衰弱、易感外邪、气虚体弱都很有进益。但是这样的方子,需要辩证下药。我想来想去是真的没办法把成品卖给您。”

“这次我带了银票来,找你买方子。这么好的方子,不如治病救人多可惜啊?”

朱红玉摸索着瓷杯边,若有所思。

“我从不卖方子。以前不卖现在也不卖。”

“没有谈拢的可能性?小丫头心真深。”杜岳萧将手上的扳指转的极快,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朱红玉依旧摇摇头。

朱红玉拿起铜鉴,用毛笔慢慢搅和珍珠水粉的时刻,好好琢磨了一番。

若她将已有的药方束之高阁,的确不是妙计,真不如玩把大的。

“杜老板,我想了一下。你将你所有的药店,分一股给我,如何?”

杜岳萧无可置信的看着朱红玉,问道:“小丫头,心深没错。可你心太深了吧!一个药店统共十股,你要我一股?”

“那好吧,我只要你云梦镇惠民大药局的三股。”

杜岳萧摇了摇头,这个代价太大了,他绝不可能接受。他刚想走,就被朱红玉一句话拦了下来。

“对了,如果您给我三股,我愿意在桃花村设立隐馆,你有什么疑难杂症看不了的病人带过来。不过一周我只看诊一天。”

杜岳萧重新坐下来,他用自己手上的猫儿眼剐蹭着紫砂茶杯,眉头搅成一团,想了又想。

“这个生意对您不亏,因为看诊一个病人,我也许会出一个药方。这个方子写出来后,存档在惠民药局。您等于用三股股份,买了我很多方子。”

朱红玉见杜岳萧为难,将珍珠水粉放在一旁。

“我还有一些新兴的经营理念,保证您赚的盆满锅满。”

杜岳萧臣服了,朱红玉的谈判技巧的确熟稔,而他也抵挡不了朱红玉给出的诱惑。

这姑娘一开就是一个新方剂,搁在哪里都是一块宝,他杜岳萧全国各地都有分号,拿出这一个药号的股份还真不多。

“好,成交。我会安排云梦镇总商会,到时候过来接你去签订合同。”

“啥,你还真答应了?”

“怎么?你又不认账了?”

朱红玉连忙摇头,她真不敢相信杜岳萧竟然愿意做大头,赌上这么多未知的可能性。

“您就这么相信我的技术?”

“我做生意一向凭感觉,这次一定会赚。”

朱红玉从罗汉床上下来,上上下下再打量了杜岳萧一番,对着他行了一礼。

“生意就此达成,我这就写下玉屏风的方子来。”

朱红玉进了客堂,找出笔墨纸砚,寥寥几笔写下玉屏风的配方,其实只有三味药,用量还都很轻。杜岳萧收到方子,愣了。

“丫头,你……是给我的真的方子吗?”

“若是不真,我又骗了你三股股份,你可以去县衙告我。”

朱红玉这样一说,杜岳萧才觉得这方子就是这样简单。自古以来很多大方不好用,反而是简单的两味药,说不定成了救人根本。

杜岳萧拿了方子,留下买药的钱款和自己手上价值千两的猫儿眼戒指作为信物,约定一个月内接朱红玉转交药房手续。

第二天,朱红玉起了一个大早,杜岳萧前一天拿着药刚刚走,天气便晴空万里。

有时候,朱红玉真怀疑杜岳萧是雾宝宝,他一来桃花村就起雾。

朱红玉拿起阴凉处的一个个铁托盘,将线香从托盘上取了下来。而后收集成一束。

干燥后的线香与市场上买的别无二致,看起来质量更好一些。

朱红玉走进神殿,将做好的线香放在供桌下,听见外面有人来。

朱红玉迎了出去,见是赵家公子赵清玉,看来房屋的事情办妥当了。

“哎呀,朱大小姐,恕小生眼拙啊,上次没有认出来您是朱大小姐。让我好一通问,才知道你们住在三官庙里。”

朱红玉对着赵清玉行了一礼,脸上笑意盈盈,问道:“是房子的事办好了吧?”

“对对对,我这次过来就是带你去房子看看。若是满意,明天就能搬过去了。”

“您这速度还真快啊,没出一周就给我收拾好了?”

“哎呦,不敢当、不敢当,现在没人买房子,这速度当然快了。”

朱红玉想跟着赵清玉走,想着也不能让琥珀无聊,不如锁了庙门,一齐去看看房子,毕竟三官庙的钥匙都在她这里。

“琥珀,走了,看看新房子去。”

三人一行出了三官庙大门,赵清玉的婢女等在门口,四个人一行从三官庙东边的路一路直走,不出三百米,穿过一片小竹林。就到了宅院门口。

朱红玉见门已经被粉刷成大红色,一进门去,天翻地覆。

野草被铲除的很干净,庭院中的青砖,整整齐齐。两侧长廊连亘起前院和后院,给人一种大气磅礴的感觉。正对这的客堂新粉刷了一遍,走到后院去,更是干净。

沿着连廊走到二进院。

二进院的道路两侧,野草被修建的很是整齐,一些疯长的树杈也被打了干净。二进院很长,东西两侧有假山花园,景致极好,假山附近还有一颗槐树,看上去有些年头。

这个院子以前很干净、很清雅,这般一收拾出来,更显得幽静、宜居。

朱红玉最关心二进院的卧房,因为她想着就让弟弟妹妹住在二进院里。

打开二进院的房间,干净、敞亮,窗户贴上了新的窗纸,地板被重新修正过,二楼的卧房都有一张罗汉床、一张架子床。各屋子里,布置了一些简单的家具。

看来村里的木工也出了不少存货。

“姑娘,看着满意吗?”

朱红玉用手捻着槐树的枝条,道:“屋舍布置的不错,过几天我们就可以搬迁到这里了。”

“好,这是钥匙。”赵清玉将四五把黄铜钥匙递给朱红玉,而后将一卷地契拿了出来,“今天去县城衙门刚刚办好的地契,您也收着。上次欠您的五十两银票,卷在里面。”

朱红玉展开地契,再数了数银票,确定无误,欣然点头。

“这院子不错。但是呢……”

“啊,姑娘有话请讲。”

“我这院子里面少几个仆人,如今仆人是什么市价?怎么个买卖法?”

赵清玉想了想,自己的伯父这几日也张罗着给姜宰宇添置几个丫鬟,不如一并购置。

“我明日要去城里,姑娘随我们的车走,买几个丫鬟伺候着。这价格也就七八两银子。”

“是、是吗?”

这是什么世道,人口买卖还这么便宜啊?以后又有人伺候、又能清幽雅静陶冶情操,还真是不错。

“对,明早辰时,我过来接姑娘。”

“那就谢谢赵公子了。”

朱琥珀和朱红玉看完了宅院,心满意足得出了门。二人走在竹林间的路上,朱红玉比划了一下这路的宽幅,竟然真的是官道的宽度。

看来这三官庙的下院,曾经非常辉煌。

回到庙里,朱红玉领着琥珀进了屋润夜的屋,她坐了下来,找出占鳌的纸笔。

琥珀看着姐姐忙前忙后,百思不得其解,问:“姐姐,您这是做什么呢?”

“哎,明天不是去镇子里买仆从,咱们今天好好商量一下,还买些什么东西合适。你先说。”

“被褥、凉席、蚊帐。不然晚上睡觉难受。锅碗瓢盆自然不用说,不然连顿饭都吃不了。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不能少。吃饭睡觉的东西先买了,别的……我想不起来。”

朱红玉在纸上将这些东西写下,而后提议道:“咱们需要买一辆马车,不然这些东西可没办法放。”

“买牛车也行,老牛力气大,咱们以后难免进城去卖些山货。”

“不了,还是马车好,牛车也太简陋了,拉不出去。”朱红玉很清楚,自己已经不用背着背篓再去卖东西求生存。

“对了,还要纸墨笔砚,若是能带一个先生回来,最好。”

朱红玉听到这里就笑了,道:“还先生呢,先生是请的,不是买的。”

“对对对,我真是……”琥珀笑了出来,这先生怎么能买呢。

“明天我打算买两个男人、两个女人。咱们家不大,应该够用了,不行了以后再添置。”

“姐姐,咱们真的可以买人伺候咱们了?”琥珀的眼中放出光芒,她是真的不会想到有这样一天还能被人伺候。

“这只是一个开始,小康生活。未来会更好。乃至于……”

朱红玉想着,自己不能白白来这世上一遭,乃至于入庙堂之上,搅弄风云,都是可以的。

第三十六章 初入牙行

姐妹二人罗列了半天,大到水缸床铺,小到笔墨纸砚,从上到下想了一圈。朱红玉算了算价格,还在承受的范围之内,不过添置之后,倒也没有什么闲钱了。

算清楚账目之后,二人从屋舍中找出来包裹皮,开始收拾衣服。

二人的衣服并不算多,除了身上穿的以外,就一两件换洗的,还是当初从火场逃生时穿出来的。

当然,还有两件旧道袍,这是润夜舍给朱红玉、朱琥珀穿得,两个人觉得润夜的衣服穿过自己的身,还是带走为好。

再之后,二人将最近添置的妆奁、物件打包到一处,因为住在这里并不长久,所以东西并不是很多。收拾占鳌的屋子时,东西就多了,笔墨纸砚、四书五经,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都是占鳌读书用的。

打包好后,朱红玉让琥珀将包袱放在一起,等着明日添置完了一齐搬过去。

朱琥珀和朱红玉一样,对镇里的世界充满好奇。晚上占鳌回来了,朱红玉也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占鳌。

占鳌不喜欢义塾的氛围,听见姐姐买了宅院,已经可以入住了,别提多开心。润夜又是忙到大半夜才回来,朱红玉见他劳累不堪,便没有说起自己要搬出去的事。

朱红玉没睡多长时间,琥珀就将朱红玉从床上叫了起来。她与赵公子有约定,琥珀也跟着朱红玉等了赵公子过来。

辰时,一辆黑棚子车停在三官庙门口,车棚上还挂着金黄色的流苏。一个小厮从马车上下来,拿着一个小板凳。朱红玉踩着小板凳上了车,进入车厢之后,坐在赵清玉的右手边。琥珀也想去见见世面,便也上了车。

“朱家的两位小姐都去赶大集啊?”

赵清玉对着朱红玉行了个平礼,眼睛有瞟了瞟琥珀,问道。

“大集?”朱红玉拢了控耳边的青丝,疯狂示意琥珀。可是琥珀并没有领会朱红玉的意思。

“大集一年只有一次,云梦镇附近的村子带着土产、特色赶集。”赵清玉也不禁感叹道,“这城里虽然瘟疫炽盛,可是今年六月初一的这个大集,可是免不了的。”

“我以前并没有自己去过大集,只记得五岁那年,随着爹爹娘娘去卖过野菜。回忆起来感慨万千。”

赵清玉听朱红玉提到了她的爹娘,于是跟着话茬问道:“平常咱们也不走动,你爹娘的坟地可选好了?”

“啊?”朱红玉皱着眉头,遂而看向琥珀,在她的记忆中有爹娘去世的信息,可爹娘去世之后埋在哪里,她是真的不知道。

“姐姐,当时你高烧昏迷,这件事我们一直没有告诉你。”

“什么事啊?”

“就是爹娘的坟地……当时我们找不到好的地方,便央求赵里正将爹娘安葬在乱葬岗了。”

“这么长时间,你都不告诉我。”

琥珀噘着嘴,道:“姐姐,您这个月实在太忙了,我也实在没办法见缝插针。”

“对,是我疏忽了。”朱红玉叹了口气,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家里还没安置好,琥珀这样一说,她肯定要花大价钱给父母安置。

“咱们还是先把房子归置好,等选个黄道吉日给爹娘好好安葬。今天回来之后,我就将这件事知会润夜一声。”

赵清玉拿着折扇,上上下下打量朱红玉,觉得这个姑娘的眼中透着灵光。

无论她做什么事,都好像心里有谱,都计划好了。

“赵公子。”朱红玉看着赵清玉,脸上一副笑意,“这次去城里做什么事情呀?不会像我们兄妹一样……赶集吧。”

赵清玉展开折扇,洋洋得意道:“云梦镇里的大官姜宰宇知道吧。”

“他?”朱红玉岂止是知道,而且给他看过病。

“对,看来朱大小姐很熟啊。”

朱红玉连忙摆手,道:“不熟,只是听过。他现在在镇子里?”

赵玉清合上折扇,摆了摆手。

“这哪跟哪儿,我伯父让我给姜宰宇买几个姑娘回来,在身边伺候。”

朱红玉脸一红,原来姜宰宇在赵家还真是吃喝嫖赌一条龙服务啊。

“懂了,懂了。”

“姐姐,啥意思?”

朱红玉浅笑一声儿,道:“就是买几个丫鬟而已。”

三个人一行走了不出一袋烟的功夫,便到了云梦镇的城楼。

朱红玉从车窗,见城门口已经有了把守的官兵,这与前几日已经不同。

马车在城门口停下,官兵掀开的门帘,朝着里面看了看,随后将三人放行。

朱红玉一路上都掀开车帘,朝着外面看去。过了城门之后再行几百米,到朱雀大街。

朱雀大街上人头攒动,大街东西两侧都是过来赶集买东西的商人,商品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大物件、小物件,不限种类。中间过道的人摩肩接踵,怀中拿着的都是刚刚买好的东西。一眼望去,整个朱雀大街上都是摆摊做生意的,绵延数里,一眼望不见头。熙熙攘攘,没有一点闹瘟疫的样子。

马车在朱雀大街的尽头停下,车夫在车外喊了一句:“少爷、小姐,请下车了。”

三个人一个接一个下了车。

赵清玉打开扇子,一副浪荡公子的样子,他拿着扇子,指着朱雀大街的北面,道:“走,去牙行。”

朱红玉跟着赵清玉,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北行,走到一间没有挂牌匾的店铺前,赵清玉停下脚步。

一转头,见几个穿着破烂、蓬头垢面的人,像是牲口一样被拴在外面的栏杆上。

这些人中有男有女,其中有一个中年女人衣着华贵,不与这些人相似,手中拿着赶牲口用的鞭子。

赵玉清见这个女人,走上前去拱手作礼,“哟,牙婆。今儿生意怎么样啊?”

所谓牙婆,就是买卖人口的女性。

朱红玉见那人笑逐颜开,对着赵玉清还礼。

“哎呦,这不是赵公子,今儿个过来照顾照顾我生意?”

赵清玉一笑,道:“是啊,过来看看女奴,这不是给你带了个新客户过来。”

说着,赵清玉用扇子指了指朱红玉。

牙婆更是开心,道:“这些都是新进的奴隶,样貌好、年轻、没有病。公子、小姐喜欢什么样的?”

“让朱家小姐们先选。”

赵清玉对朱红玉卖了个人情,朱红玉只感觉自己尴尬。

这是买卖人口,不是买一头猪、一头羊。在未来犯罪的事情,如今可以在集市上可以自行进行买卖。

“赵公子,我是第一次来牙行,很多规矩都不懂,您先来吧。”

赵清玉见朱红玉窘迫,改口道:“好,那我先挑了,朱大小姐看着喜欢的,我可不会跟你抢哟。”

“说笑了。”

二人说笑着,走向一个个被拴在栅栏里的奴隶。

赵清玉只挑女人,用扇子将一个个女奴的头抬起来,看了一圈。

“牙婆,最近没有好货啊?”

“哟,是赵公子您眼界高,我们这些牲口都是一般人。”

赵清玉看了一圈,终于看到一个姿色还算过得去的女人。

“行了,就这个吧。多少啊。”

牙婆笑得更是灿烂,道:“大半天没开张,给您卖便宜些,讨个彩头。就十两银子吧。”

“十两?”赵清玉摇摇头,“这奴隶也涨价了?还是便宜之后给我算了十两?”

“赵公子有所不知,这个姑娘是我们这里姿色最好的,已经被调教好了。”

赵清玉叹了口气,道:“牙婆,你看我给你带了客户来,便宜点吧。”

“行,八两,真的不能再低了。要折本了!”

“你能折本?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也不会折本。八两就八两吧。”

牙婆见买卖已经成了,从木桩子上卸下来绳子,交到赵清玉手中,赵清玉掏出银票,递给了牙婆。

朱红玉在二人交易的空档,走到一群女奴之间,她看着这些姑娘都是蓬头垢面,也不知道这些被买卖的人到底是自愿还是被迫。

“你们是哪里来的,怎么被卖了?”

“自愿的。”

朱红玉问出去话后,只有一个女孩回了声,她仰着头看着朱红玉,目光澄澈。其余人均不说话,朱红玉对这个女孩子起了兴趣。

“你叫什么?”

“芋头。”

“自愿被卖?”

“一家五口人,连带着我弟弟都死了。我只能卖了自己,埋葬他们。这个牙婆也是好人,给了我银子,也没骗我。”

朱红玉抬起这女孩的脸,五官很端正,但算不上漂亮。

“跟我走吧,到我家做仆人,还给你月例,以后赎身。”

“好!”芋头的眼中一下子放出光来,她很快从刚才绝望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看着朱红玉就像是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

“你们中还有谁是自愿被卖的?”

剩下的人中,竟没了回音,朱红玉叹了口气,果然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这些女孩子大多是被拐走的。

她转头刚要走,却被一双娇小的手拉住了裤腿。

“姐姐,我能和你走吗?我是被爹娘卖的!”

朱红玉低头一看,见是一个十三四的小姑娘,她停下脚步来,问道:“你叫什么?”

“灵芝。”

“灵芝?好名字。你是怎么被卖的?”

“家里穷,弟弟没得饭吃,爹娘把我卖了,我已经被卖了半年了!还望姐姐您发个慈悲把我买下来吧!我不要赎身,我伺候您一辈子。”

朱红玉叹了一口气,这种被爹娘卖了的也行。她再看了几个人,走着走着进了店铺。店里拴着的都是男人,也是蓬头垢面,其中不乏有身强体健的,都是年轻的小伙子。

“你们谁是自愿被卖的?”

朱红玉问了一声儿,人群中响起一声骚动,显然并没有人是自愿被卖的。

第三十七章 逛大集

“姐姐,你要人?做苦力?下矿?”

朱红玉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她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见到一个男孩,十五六岁的样子。

“你是怎么被卖的?”

“俺爹娘都是给大户人家卖身的,后来那家人败落了,就把我们一起卖了。”

朱红玉仔细看了看这人的面色,很是健康,看来一直以来做奴隶,并没有让他身体受到损害。

“你叫什么?”

“二狗。”

“多大?”

“今年十六。”

“十六?”朱红玉叹了口气,比她这副身躯大了一岁多,“行,跟我走。留在我家伺候。”

朱红玉一下子很确定二狗的忠诚度,因为从小就是奴隶,从来没有自由。没有见过阳光便安心留在黑暗之中,这样的家丁用着安心。

她在屋内转了一圈,忽然间看到一个浑身伤疤的男人,朱红玉走近一看,这个男人的脸上气度不凡,反倒没有伤疤。

“怎么,看上我了?”

朱红玉的嘴角微微上挑,轻轻的抚摸着男人的面颊。

“军人?”

这人不理朱红玉,将头侧向一边。

“我在问你话!”

“是又怎样?”

朱红玉听他说了两句话,和杜岳萧一样的北方官话,看来是燕国的军士。

“被俘虏卖到这里的?”

“既然知道何必多问。”

朱红玉转身,刚想离开,可转念一想,留着这个人也不错,其实寻奴隶并非是单纯的压榨,还有恩情。

军人一向仗义,她只需要略施恩惠,就可以将他们牢牢掌握在手中。

“你叫什么名字?”

“常平川。”

“好名字啊。”

“在燕国,我们家世代习武,忠君报国。我只恨没有身死于战场之上,如今被俘后苟活于世。”

“我今天带你走,等到安全的地方,就放了你。”

常平川讶异得看着朱红玉,忙问道:“为什么?这对你没有一点好处。”

“我看你器宇轩昂,绝非是凡人之品,故而选择做件好事。猛虎困于囚笼之中,很累吧?”

朱红玉说着,走出门去,牙婆正在向来往行人叫卖,不过还真没有人理她。

“哟,大小姐,您看完货了?”

“牙婆,我要四个人,常平川、二狗、芋头、灵芝。”

“常、常平川?姑娘我不是说……”

“我要定他了,怎么,这个生意还不做了?”

“做、当然做,只是……”

牙婆话到嘴边,咽了下去,常平川一直是她的心腹大患,这个奴隶一个月有二十多天要逃跑,为了看住他,真的折了本。

“好,姑娘开个价吧。”

赵清玉见朱红玉和牙婆谈生意,凑上前去。

“朱大小姐,买好了?”

朱红玉瞅了瞅赵清玉身边的女人,姿色不凡,只是蓬头垢面之下,并不是很出众。果然赵清玉的眼光独到。

“买好了,两个男人两个女人,我想着应该够用了。”

“你那个院子,四个人嫌少,不多买?”

朱红玉摇摇头,她可不想蓄奴,万一吃穷了怎么办,虽然她刚刚和杜岳萧口头约定了三成股份,可是……保不准出什么幺蛾子。

“牙婆,我算了一下,两个男人两个女人,二十两银子吧。”

“啥!”牙婆无可置信的看着朱红玉,“姑娘,您这个价格杀的太狠了,二十两银子顶多买三个……”

朱红玉笑了,说:“那好啊,三个就三个吧,把常平川放下。如何啊?”

牙婆晕了,她真的头一次见这么能砍价的女人,她是看准了常平川是个刺头,所以故意将价格压低。

三个人卖二十两,讲讲价倒是可以,她要了四个人,等于买三送一啊。开业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没有人买常平川,一直放着更是赔钱。

“想好了吗?牙婆,我是带三个走,还是四个走?”

“姑娘,您能照顾我的生意,那就是我的福分,今日大集不方便,明日我将人送到您的府上去。”

朱红玉拿出二十两银票,递给牙婆。

“不必了,我明天过来接人。”

赵清玉一直站在旁边听二人讨价还价,朱红玉寥寥数语,竟然让牙婆这个老江湖无言以对,这招实在是太狠了。

离开了买卖人口的牙铺,赵清玉没有什么想买的。

“朱大小姐真厉害,我以为这世间只有牙婆宰人,没想到你还能宰了牙婆。”

“赵公子说笑了。”

“对了,我下午还有事,姑娘是一同回去,还是另有打算?”

“赵公子先回吧,我再看看。”

二人在牙铺门口分开,赵公子乘着马车回村,而朱红玉眺望着一整条街道,心中感慨万千。

“琥珀,咱们去买辆马车,若是路上遇见好东西,都采买一些。”

“好的姐姐!”

二人跻身在市集之中,走了约有一里地,突然间朱雀大街变得宽阔起来,原来这是一处十字路口,而这个十字路口一般是骡马贩卖的地方。

朱红玉从没有挑过马,不过从前上学的时候,老师曾经说过,各类动物的牙齿可以判别年龄,一般后槽牙磨损的程度越厉害,年龄就越大。

二人走着走着,便看见一位“超级马商”,在十字路口栓了几十匹马,一旁还有一家套车铺。专门生产各类马车。

“就这家,咱们看看去。”

朱红玉领着妹妹走进店铺,只见各色马驹,应有尽有。

一般来说纯种的、稀有的马匹几百两、上千两。但朱红玉只想买个代步工具,太好的马留在家中,与她现在的社会地位不符合,徒增烦恼。

“老板,这马都怎么卖?”

“二位小姐吉祥。”朱红玉刚问出口,迎面走过来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很是客气。

“都什么价格?”

“我们这里的马有十几两一匹的,有上百两的,也有价值千两的千里马。小姐喜欢什么样的?”

“拉货的小马驹,不用太好。”

“那不如买只骡子吧?”老板想了想,很是客气的建议道。

“骡子?”

朱红玉想起来了,马和驴杂交出来的品种叫做骡子,价格比马便宜了很多,而且兼具马和驴的优点。

如今并没有太多闲钱,还是还不如买个骡子,干活方便,拉出去也不丢人。

“行,那就骡子吧。”

老板把二人带到骡子区,骡子比马要矮一些,但是身体强壮,几头骡子很是干净。

“姑娘,那我给你挑一匹吧?”

“好。”

老板顺手拉出来一匹骡子,拽到朱红玉面前。

“这匹怎么样?”

朱红玉抬起头,看着骡子毛茸茸的面颊、乖巧的耳朵很是喜欢。

不过……朱红玉捏开了骡子的嘴,朝着后槽牙看了一眼。

“老板,做生意讲求实诚,这匹骡子老的都要入土了,你也卖给我?”

老板的脸上登时之间一阵红、一阵白,赶忙把骡子拉走了。

“姑娘,刚才是我眼瞎了,你再看看这匹?”

朱红玉看了看这匹骡子,比刚才那匹精神很多,再捏开嘴巴,后槽牙的纹路清晰可见。这匹骡子的年龄肯定不大。

“多少钱?”

“六两银子。”

“嚯,什么世道啊,怎么骡子都这么贵啊?”

老板看着朱红玉,笑了。

“姑娘,你也是个行家,我怎么能坑你呢,现在闹灾荒呢,不比于往日。这样吧,我算你便宜一些,五两六钱,可真的不能再便宜了。”

朱红玉从荷包里面掏出来几两碎银子,递给了老板。老板一看笑逐颜开。

“姑娘,这骡子怎么走?要是近处可以给您送货。”

“牵去旁边的套车铺给我套个车,一二两的车就行,我们买完东西以后过来。”

“行嘞,姑娘慢走!”

卖马匹的地方马粪多,这味道是真的不好闻,付完款后,朱红玉赶紧拉着妹妹走出马市。

集市上可以逛的地方还有很多,朱红玉本想着放妹妹出去自己赚,可是想到刚才的牙行,她也真的害怕妹妹被拐走。

“琥珀,你有什么想买的吗?我的事差不多了。”

琥珀牵着朱红玉的手,朝着北边一路走去,直到一处布铺停了下来。

“姐姐,咱们现在换洗的衣服少,换不过来,不如再做一套便宜的。”

“换洗的衣服当然要做,不过也不用便宜的。”

琥珀选的这家布店是云梦镇中最大的布店,一进门,只见左右两侧放着高高的架子,架子上放着布匹。柜台又宽又长,专门为裁布而设计。店里暂时还没有什么生意,可能是因为大早晨的,古代人喜欢下午去裁布的缘故。

走进门去,做生意的老板打量了一番朱红玉和朱琥珀,见二人所穿的布料中档,想也是小康人家。

“二位姑娘过来裁布?”

“我们看看。”朱红玉走到柜台前,打量着一匹匹价格迥异的布料。

便宜的,几十文钱一丈。贵的,上千两一匹。不过这上千两一匹的被特殊保护起来,只留下“苏绣丝绸一匹一千五百两”的字条。

“老板,这个季节适合穿什么布料?”

“一般来说,绫罗最好,麻布次之。只是绫罗不耐洗,还是麻布最好。”

朱红玉走到麻布柜台,见里面的麻布价格也就是六百多文一匹,一匹三十三米。算下来一米不过几十文。

“有没有棉布?”

“棉布?”老板皱起眉,“棉布容易皱,不好打理,都是穷苦人穿得,小姐可以换好一些的布料。”

“因为麻布不吸汗,穿着不舒服,还是棉布舒服。”

“姐姐,咱们还是买麻布吧,麻布样子好看。”

第三十八章 这玉容散不对

朱红玉转头看琥珀,只见琥珀的手抚摸着鹅黄色的浅色料子,还有她手边的一匹浅粉色料子,想必琥珀是想做一身裙子。

“好不容易扯布,不如下血本。裹胸等用棉布做,其余的外罩用绫罗做,这样又凉快又好看。咱们好不同意做衣服,不能穿出去不好看。”

琥珀点了点头,手一直没有从那匹浅粉色的料子上下去。

“对了,琥珀,明天家丁就过来了,咱们扯些麻布,这样也好给他们做衣服。明天别忘了叫刘大姐过来。”

琥珀点点头,非常开心。

“这样吧老板,一匹灰色的麻布。两丈鹅黄锦花绫、浅粉色斜纹绫,这个浅蓝色的云霄绫也好看,都扯上一丈吧,一丈棉布。墨绿的那个素绫也来”

“好嘞客官。”

老板说着,跑出一溜烟远,赶紧给朱红玉扯料子,布店之内登时之间传来一声声接连不断的布帛撕裂之声。

各色丝绸、麻布、棉布老板叠好后用粗布裹在一起,递给了朱红玉。

“小姐,这些一共是三两六钱银子。”

“啊?”琥珀一下子皱起眉来,她没有想到买衣服料子要这么昂贵。

说实话,朱红玉也没想到,原来这些布料等于半个奴隶的价格,这个时代人命到底有多么轻贱啊。

“给。”朱红玉懒得还价,将银子掏出来后拉着妹妹出了门。

大街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要临近中午时分,集市上的人越来越多。卖各种东西的小商小贩也越来越多。在朱雀大街上开铺子的人在门口早早摆了摊位。

朱红玉逛到一家床品的铺子,添置了蚊帐、凉席。姐妹二人分工协作,抱在怀中也不显得累。

二人打算去套车店将东西放在马车上,可走着走着,一股奇特的花香味道传入朱红玉的鼻中。

“这是什么?”

朱红玉带着琥珀,顺着香味走到一个小商贩面前,摊位上的东西五颜六色,或大或小,装在清一色的白色瓷器中。

“姑娘,这是胭脂水粉、黛膏口脂,看看呗。”

胭脂水粉?

她急忙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在她的印象中,自己并没有用过这些东西。

也对,家里穷的都要吃不饱饭了,她们也不需要这些东西。

“这后面是你们家的店面?”

“是,我们是云梦镇第一家卖胭脂水粉的,老字号!东西您放心。”

“行,那我们去店里看看。”

朱红玉不喜欢在摊位上买东西,既然后面是他们家的实体店,那么东西肯定比摊位上要多,人还要比大街上的少。

进了店铺,除了店员空无一人,也难怪,人都在大街上,进店麻烦很多。

“二位姑娘好,来点什么?”

冲着朱红玉走来一个仪态风骚的女子,脸上的妆容非常精致,想罢就是这家店的老板金玉满。

金玉满见两个姑娘抱着不少东西,想着是出来花钱的,更笑意盈盈了。

“我们随便看看。”朱红玉说着打开一盒胭脂,一股浓烈的花香味扑面而来。

“姑娘想要上妆,还是保养,我们这里都是药妆。”

也不知道是不是职业习惯,朱红玉听到“药妆”两个字的时候就特别兴奋。

“药妆?拿来我看看。”

金玉满走到一处柜台前,打开了柜子,拿出一个小瓷罐来,而后递给了朱红玉。

朱红玉打开之后,只见里面有些许白色粉末,她嗅了嗅,有点像玉容散的味道,但是又不太像,应该是少了一些东西。

“这是玉容散,早晚洗脸是蘸取洗面即可。”

金玉满扇着扇子,客气的看着朱红玉。

“还真有玉容散啊。”

“那还能有假?这可是惠民大药局出的方子,要不然我们悦容阁内,可不敢生产药妆。”

朱红玉放下玉容散,摇了摇头。

“原来是惠民大药局的方子,我也不好砸了自己的门牌。”

金玉满听出朱红玉话中有话,立马客气了起来。

“这位小姐,砸了自己门牌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就是顺口一说,因为我也是学医的,所以觉得这个方子不太好。可惠民大药局有我一成股,砸了自己的门牌,多不好。”

“这……”金玉满听到这句话,心里打鼓。按说整个云梦镇最好的药局属惠民大药房,惠民大药房里坐堂的大夫又是最好的。

但看这姑娘的气势与说话的语气不同于凡人,想罢应该有些本事。

“那是哪里不太对啊?”

“你不是说有方子吗?方子给我看看。”

金玉满眉头一皱,一进来就要方子,虽然说她家的玉容散不是秘制,可是左右也害怕是对手过来搅局。

罢了,就用这个方法试试她的斤两吧。金玉满拿出一张方子,递给了朱红玉。

朱红玉从上而下扫了一下方子,皱了皱眉。

“这不是七子白的方子,你拿错了吧。”

金玉满假装拿错了,赶紧从朱红玉的手中接过这张“错漏”的方子。原本她只是想试一试朱红玉的本事,没有想到这姑娘一下子就看穿了。

随后,金玉满才放心的将玉容散的配方拿了出来。

“我看看。”朱红玉从上而下扫过玉容散的配方,作为学中医的女人,她对于一些护肤的药方会格外留意。

中医就是这点比较神奇,什么病都有个说法,什么病也都能开点方子回去喝喝,但是牛逼就牛逼在,总有很多病糊里糊涂,喝着喝着药就好了。

“这个玉容散果然有问题,少了两味药。”

朱红玉叹了口气,果然胭脂水粉可以从这家店买些,不过这护肤的东西,她自己就能做。

“少了两味药?什么药?”

金玉满忙问,而朱红玉摇了摇头,并不作答,顾左而右而言他。

“老板,给我看看今天新出的胭脂和水粉吧。水粉要米粉就好,不要铅粉。”

铅粉是重金属,朱红玉还没有到为了美白而舍命的地步。

“好吧……”金玉满打开一个柜台,将自己看家的几种胭脂膏、螺子黛、口脂拿了出来。

朱红玉将琥珀推到各色化妆品前,道:“你看看喜欢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就都买上。”

“都买上?”琥珀蹙眉,她从没有用过这些东西,买上了也怕是要浪费,便很是迟疑。

“这位姑娘怕是不会上妆吧,其实这也是门技术,若是小姐时间允许,我会亲自上门给小姐教授如何上妆的诀窍,保证丝毫不逊于京师佳人。”

朱红玉听见金玉满做生意的态度十分诚恳,又这样说,无非是想要正宗的玉容散的配方。其实这也并非是什么难事。

只是她来到此处,除非是愿意给她分股份的杜岳萧可以卖方子,其余的还是留一手好。

“老板,还未请教芳名啊。”

“我叫金玉满。”

“好名字,听着便是富贵精致的女人。我……家里有一些玉容散,过几日您来我们家。您教我妹妹上妆,我给您送一些玉容散。可以卖也可以自己用,您看如何?”

金玉满听到能有正宗的玉容散,不管是方子还是成品,她都接受。

如今生意越来越好,城中的瘟疫也并没有以前那样恶劣,趁着这个档口进一些新品未尝不可,就算是配了也花不了几个钱。

“行!姑娘,您的家如何去?”

“我的家实在有些偏僻,不过不远,就在桃花村。我过几日还要进城采办东西,到时候捎上老板。”

“极好、极好!那便说定了,可不允你信口,到时候不来。”

“我这妹子,甚爱臭美,到时候一定要您动您这尊菩萨,教她一些上妆的本领,才肯罢休。”

二人像是熟人闺蜜一样开玩笑,可朱红玉也不含糊。

相比于医生,她更像是一个商人。拿出一个布口袋,将金玉满的胭脂水粉一并收纳了进去。尤其是那一根螺子黛,是波斯国的货物,她也装入囊中。

“金老板,这些东西我都要了,给个价吧。”

“这……”金玉满听朱红玉的意思,是不可能给她玉容散的方子,可是这个人情也不能不卖。

“金老板可不要客气呀,开个价吧。”

金玉满忍着肉疼的感觉,道:“今天我也是头回开张,姑娘给我六钱银子吧。”

六钱?朱红玉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虽然她不知道螺子黛的价格,但是前世对螺子黛的珍稀程度也是有所耳闻。

怕是这螺子黛也不止六钱,但是白占的便宜绝对没有不拿的道理。

朱红玉从自己的荷包中拿出来六钱银子递给了金玉满。

“那谢谢金老板了,我们这就要走。”

“行,那我不送了,一路顺风!”

琥珀替朱红玉拿着一大包胭脂水粉,心中别提多开心了,她也没有想到,今天能买到这么便宜的胭脂水粉。

大街上依旧是熙熙攘攘,朱红玉带着琥珀走到一条小路里,沿着这条小路直走,就可以抵达那十字路口。再由这条小路绕出朱雀大街,就可以返回桃花村了。

“姐姐。”琥珀抱着布兜子很是疑惑,“你今天说她的玉容散有问题,是真的吗?还是为了砍价?”

朱红玉叹了口气,原来在琥珀的眼中,自己已经是一位绝顶奸商了吗?

“我也不会做出那么缺德的事情,她的玉容散确实少东西了。而这个方子也被慈禧的御医们改良过,改良后的加味玉容散效果最好。”

“姐姐,慈禧是谁?怎么还有御医?”

朱红玉差点扇自己一个巴掌,她是真的嘴贱,千不该、万不该竟然把这个人给扯了出来。

“啊,这是姐姐看得一本书里面的仙女,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是个话本小说……”

“姐姐,咱们家什么时候有话本小说。”

“哎呀,我这不是进城买书的时候偷看的!”

朱红玉真是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以后关于历史的东西千万不能再随便说出口了。

第三十九章 饭店碰到杜岳萧

姐妹两人在朱雀大街上人挤人,挤了半天终于挤到了最为宽阔的十字路口。

套车店已经套好了马车,从外面看青色的车棚、结实的木轮和底板。朱红玉打开了车帘,只见车内宽阔舒服,车内搁着几个钉牢的箱子,在箱子上放了软垫。

这样的设计可以说非常的节省空间了。

朱红玉登上车去,将布匹放在座位下,又将琥珀怀中一大包东西也放进箱子里。

布匹的确沉重,朱红玉松了一口气。眼见着到了饭点,说实话肚子还真的饿了。

但是……朱红玉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她不会驾车。

“琥珀,这附近有没有车夫?”

“车夫?”

琥珀没有回答,反倒是旁边耳朵尖的店家听到了朱红玉的询问。

“我们这是套车铺养着三四个车夫,专门负责将车给大户人家赶过去。小姐您需要吗?”

朱红玉艰难的露出一个笑容,这简直就是一位天使大叔啊。

“当然,不过我们还要去采购一些大件的东西,你们这里的车夫多少钱一天,可以包吗?”

“可以!二十文一天。”

天呐,果然在古代人不是人。

“那就来一个吧。”朱红玉从包里找出来五十文,递给琥珀。琥珀还未上车,将这些银钱给了那个说话的套车匠。不一会儿一个长相黝黑、身着短衣短衫的强装男人走了过来。

“小姐好,你们是要驾车去哪里啊?”

琥珀攀着车的边缘上了车,坐在朱红玉旁边。朱红玉坐在最里面,往外挪了两步。

“我们还要采购一些大件的东西,咱们从朱雀大街旁边的琉璃巷走。刚好吃个饭。”

“行嘞!”

车夫检查了一下刚套好的车,一屁股坐在车辕上,朝着骡子后面打一巴掌,再一勒紧缰绳,骡子就走了起来。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缓行了几步,很快就到了朱雀大街旁边的琉璃巷。

朱红玉掀开车帘,瞅着一路上的店铺。

因为一年一度大集的缘故,这些店铺终于开门了,走着走着,朱红玉发觉这条街和别的街道十分不同。

“车夫,这条街上怎么都是卖文房四宝、古玩字画的?可是有什么讲究吗?”

车夫赶着车,道:“以前这条街,是给宫里做贡砚的。后来朝廷免了贡砚,这条街的风俗还在。”

“原来如此。”

“姐姐,咱们给弟弟买一些东西回去吧,今天是大集,他没有来肯定失望坏了。”

“那是自然。我也是这样打算的。”

骡车走了不远,朱红玉见一家不错的酒楼,上下二层,门口挂着大红灯笼,里面则是一片金碧辉煌。

对了,来到这个世界她还一直是自己做饭吃,就算有时候躲懒,也是琥珀煮一些粥就点咸菜吃。还真没吃过一顿好的。

“停车,吃饭去。”

琥珀朝着朱红玉看的那个车帘看了过去,果真见了一个金碧辉煌的饭厅。说实话,她还真的有点害怕。

“姐姐,看着很富贵的地方,咱们就吃一顿,不太好吧?”

朱红玉摇摇头,从车上下来,琥珀也急忙跟着姐姐下了车。迎宾小厮见两位姑娘从车上下来,忙迎了过来。

“小姐,吃饭还是住店?”

“吃饭,把我的车绑到车棚去。”

“好嘞!贵客三位有请。”

朱红玉、朱琥珀和车夫三个人进了大门,而后被迎请到大堂里。进了这家店面之后,更是让人眼前一亮,桂殿兰宫、雕梁画栋,顶上挂着硕大的宫灯,围着一道道红纱。下面全是实木地板,大厅的桌子是如意八仙桌,每张桌子还都是鸡翅木。圈凳虽然小,可也能看出来是一色鸡翅木。还有大堂里一排硕大的瓦罐,看来这地方的汤羹也是不错。

大堂里负责点菜的小二动作熟稔,毫不拖泥带水。这样的店铺看上去就很让人放心。

三个人坐定,小二走上前来。

“几位客官,吃点什么啊?”

“你们这儿有什么?”朱红玉腹诽,怎么开饭店的连个菜谱都没有,而后想到,古代似乎还真不兴用菜谱点菜。更多的是让小二报菜名,将写有菜名的牌子挂在墙上。

“客官想吃什么类型的,也可以移步看看这墙上挂的菜。”

“都说吃鸡起家,宴不可无鸡,有什么鸡做的菜?”

“咱家看家本领是土鸡汤,还有天师板栗烧土鸡、三杯鸡、辣子鸡、红焖鸡、黄焖鸡、生焖鸡、戈阳鸡很是拿手。”

“那就土鸡汤,你们这里有别的特色吗?”

“咱家有黄袍拜君王、藜蒿炒腊肉、新雅四宝、上清豆腐、莲花血鸭、瓦罐煨猪手、粉蒸肉、红酥肉、金蝉戏莲、莲子老鸭煨汤、白汁玉翅、金镶玉、船板肉、清蒸荷包红鲤鱼、金龟煨山药、银鱼泡蛋、绣球干贝、南丰鱼丝、双色蛋菇、宜黄焦头笋、银鱼藕丝、葵花莲子、酱萝卜炖老鸭,这些个都是特色菜。”

朱红玉瞅了瞅琥珀,问道:“想吃什么肉?”

琥珀怯生生的打量这一处饭店,说:“想吃鸭子,好久都没吃鸭子了。”

“小二,来个莲花血鸭,来个藜蒿炒腊肉,再来一个素菜,就这些。”

“好嘞,客官您慢等。”

小二给后厨报完菜名,给三个人各布了一套餐具,一盆炖的恰到好处的鸡汤被端了上来,放在八仙桌的中间。

“这是土鸡汤,肉很嫩,鸡吃虫子长大的。”

琥珀站起来,给朱红玉、车夫盛了汤,车夫连忙点头道谢。而朱红玉则是在盆中夹了一个鸡腿给琥珀。

“今天不限量,咱们能吃多少吃多少,吃顿好的!只是一样,不许吃撑了,多吃些素菜,以后常来。”

琥珀没有了回音,只见这孩子将小心翼翼得拎着鸡腿,小口小口的将鸡腿送入口中。朱红玉喝了一口汤,满满的鲜味一下子从口中炸开,只是鸡肉的味道,可怎么这么香?鸡肉的鲜味和淡淡的咸味融合在一起,温润的送入肠胃,果真是拿手菜,这鸡汤也太好喝了一些!

鸡肉也是一样,嫩中带着嚼劲,朱红玉还没吃两口,其余的菜就上来了。

“客官,这是藜蒿炒腊肉、这是莲花血鸭、这是双菇抱蛋。菜齐了,您慢用。”

随后,小二叫了米饭,几个人聚在一起,夹菜吃饭。

莲花血鸭,赤红的血和鸭块融合在一起,以辣味为主。藜蒿只在鄱阳湖生长,炒腊肉则别有一番滋味。可惜实在是肚子小,这家的菜量实在不小,朱红玉吃了一碗米饭,藜蒿因为新鲜,多吃了几口,很快就吃饱了。

琥珀这是第一次下馆子,莲花血鸭正和她的胃口,至于车夫,是个体力劳动人,十分能吃,朱红玉见三个人快吃完了,起身到柜台结账。

“一共是三钱四十文。”

朱红玉叹了口气,果然这个地方是个高消费的场所,四个菜就要三钱银子,要知道三钱银子相当于现代三百块钱。

突然,这个时候,楼上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朱红玉正要掏钱,只见杜岳萧和一众锦衣华裳的老板走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下了楼。妈呀,她这是什么运气。

杜岳萧下楼来,这场饭局也是他结账。朱红玉凑上前去,道:“杜老板,也在这儿吃饭?”

“朱红玉!”

两个人相见,真是分外的……有趣。

“怎么,你也在这里吃饭?”

“是呀,您是……请朋友?”

“这些人都是一个各个行业的会长,我们时长来这里聚一聚。”杜岳萧的目光移到柜台上的账房,“这顿饭记下来,把这个姑娘的饭钱也记在我的账上。”

朱红玉脸一红,觉得特别不好意思,毕竟她也坑了杜岳萧不少钱。

“这哪里好意思?”

“你和我,见什么外。有车吗?没车跟我到药局玩玩,我送你们回去。”

“刚……刚买了一辆。”

杜岳萧似没听见朱红玉的言辞,拉着朱红玉的袖子走到她的饭桌前。

“哟,琥珀,几天没见你好像变漂亮了。”

琥珀忙站起身来,将嘴边的米粒赶紧塞入口中。

“我想着让你姐姐去药局坐坐。你要不要也跟着来?”

琥珀没了主意,直盯着朱红玉。

“好了杜老板,我们去就是了。不过这个是我的车夫,您给安排一下?”

“这还不好办,你让车夫把车送到三官庙,晚上我送你们出城。”

朱红玉没辙,也想跟着杜岳萧见见世面。一行人出了饭店的门,杜岳萧的马车豪华,朱红玉的则略显不足。

到了惠民药局门前,朱红玉带着琥珀下车,给车夫吩咐了一番之后,车夫驾着骡马走远了,杜岳萧脸上带着笑意,引着朱红玉、琥珀两个姑娘进了客堂。

与一般城中的住户相似,前堂是做生意之所,后堂是居住之所。杜岳萧虽然有钱,但是宅院并不大。毕竟云梦镇离京师也不远,这镇里的地价不便宜。

杜岳萧的客堂不大,但很是温馨,因为他是碎叶城的人,客堂里铺了一层毛毯,中间是一个四小方桌,方桌之上摆放着一个极具西域特色的水壶,还有几个花纹繁复的银杯子。

“见笑了,我的客堂是按照故乡风情大造的。”

“这是内堂吧。”

朱红玉走入客堂,她知道杜岳萧是个场面上的人,不可能待人接客都带到这个特色的地方来,肯定还有一处客堂是中规中矩的。

“那是当然啊,我对你可是特殊照顾。”

朱红玉盈盈一笑,问道:“特殊?怎么个特殊法。”

“你是第一个不过外堂而进内堂的人。也是第一个进入我内堂的女人。”

第四十章 谈情与谈生意

朱红玉有些讶异,杜岳萧这样说怎么感觉怪怪的。

“杜老板,今天不是来喝茶的吗?是西域的茶吗?”

“是。”

杜岳萧脱了鞋,走到小桌前,将银杯子翻了过来。朱红玉和琥珀坐到桌子前。

只见杜岳萧拿着长把壶,往银杯中倒出茶水来。

只是这茶水是奶白色的,闻着也有奶香味。

“这是……”朱红玉想应该是奶茶,可是她将话堵在嘴边,不说出口。

“奶茶,是用牛奶熬茶,一般都是红茶。”

朱红玉见奶茶还冒着热气,很是奇怪。

“怎么这茶壶里的茶还是热的?”

“我嘱咐家里的婢女,每日换两次。没有客人时我也要喝。”

朱红玉暗道怪不得杜岳萧皮肤那么好,天天喝奶茶,还开着中药铺。不时给自己调理一下,真是比什么都强。

琥珀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她看着杜岳萧,眼中满是倾慕。

“真好喝。”

“好喝吧,在我们碎叶城,也是小孩喜欢喝,老人不爱喝。”

杜岳萧看着琥珀,更像是看着孩子的眼神。

朱红玉抿唇一笑,也喝了一口,牛奶的味道不是很冲,茶叶的味道也还尚可。对于第一次喝这种玩意的人,估计很是新奇吧。

“我妹妹就是喜欢这些新奇玩意,杜老板要是有什么好玩的,可一定要想着她。”

“一定。”杜岳萧转头看向朱红玉,眼神很是复杂。

朱红玉低着头,也不知道这种时候是装怂还是沉默。

“我杜岳萧和你们中原人不同,说话直来直往的。”

朱红玉接了话,道:“无碍,这样说话让人喜欢,若是都是中原儒教的那套,实在是太腻了。也让人觉得厌倦的很。”

杜岳萧笑了,问道:“你竟然这样想?”

“我们姐妹自家里失火,就借住在三官庙里。可我弟弟见我与润道长接触甚密,便说女子收针最为紧要,可是……”

朱红玉把玩着杜岳萧的茶杯,又是连连叹息。

“可是话又说话来,我妹妹今年十二岁,弟弟十一岁,若是我不挣钱,他们可怎么活。都是这儒教害人,女子为何不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杜岳萧为朱红玉又斟了一杯茶,心中多是觉得有趣,他平生所见的女子众多,也已经有了妾室,可是如此说法还是第一人。

“有趣,你的见识可真不一般。不过我有个问题。”

朱红玉想来自己应该没有说漏什么东西,问道:“您想问什么?”

“这医者,五六年算是初学,十几年算是学成。越学越有经验,看病则更准确。写出一个均能用的方子来,难上加难。一般有家学的医者更好,可是你年纪轻轻,看出身也不像是个世代从医的。为何这般厉害?”

“怎么,杜老板是信不过我坐诊了?还是心疼新的三成股份呢?”

杜岳萧忙摆手,道:“你这丫头,怎么想的这样狭隘。我只是问问,好奇而已。”

朱红玉知道,自己是一个农门出来的丫头片子,能医且出方子这种事,说出去谁也不会信,这杜岳萧是学医的,他当然知道其中的奥妙。

“我能医人,自有其中的缘由,可是现在不便说。”

“不便说?”

“只是一段神神道道的奇遇而已,不听也罢。”

杜岳萧知道了,朱红玉是想说她进山或者做梦遇到了高人,传授医术。虽然说这样的事情并非没有,尤其是医术与方术相关,自古以来得仙人传授的事也不少。

“我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朱红玉有些为难,摇了摇头。而琥珀听着二人说话,云里雾里的,不甚明白。

杜岳萧还想问什么,此时门外走来一个婢女,捧着着点心匣子,放在矮桌上。

这侍女姿色上乘,笑起来更是个如花美眷,就算是光看着这个姑娘的脸,也愿意多吃两碗饭。

杜岳萧还真是会享受。

“这是我家那边的玛仁糖。”

朱红玉拾起一块,脱口而出:“切糕?”

杜岳萧顿了一下,问道:“切糕是什么意思?是你们农家做的一种糕点吗?”

朱红玉赶紧摇头,这玩意儿她以前上学的时候见过卖,可是实在是不敢买。

琥珀倒是什么都不管,抓起来一块放入口中。

“哇,姐姐,这个好好吃!甜甜的,都是果仁儿。”

“是吗?”

朱红玉想,反正是杜岳萧请客,她也是不吃白不吃,赶紧吃一口。

玛仁糖入口带着一股浓烈的甜味,质地偏硬,里面的果仁很是新鲜,咀嚼的过程中,果仁散发出独特的强烈香味,和甜味相得益彰。越嚼越好吃,也不舍得咽下去了。

她来这个时代一个多月,说实话还真没有吃过太多甜食,只有上次润夜给她的点心,才能与这个玛仁糖媲美。不,应该是那点心更胜一筹。

“碎叶城的好吃的真多,我以后一定要去那里看看。”

杜岳萧更是开心,问道:“听闻你们汉家女,嫁人之后就随着夫家走了,当真?”

“不假。”朱红玉又吃了一块玛仁糖,但是觉得杜岳萧这句话怎么听着不对劲。

“若是没有父母长辈提亲,这门亲事怎么算?”

朱红玉的脸上迅速闪过一阵绯红,她看了一眼刚才进来的婢女。

“你这婢女叫什么名字?”

“水镜。”

“琥珀。”朱红玉拽了拽琥珀的袖子,“你跟着水镜姐姐出去玩,我有些事和杜老板说。”

琥珀站起身要走,朱红玉则将点心匣子塞到琥珀手中。水镜点了下头,带着琥珀离开了客堂。

“杜老板,我觉得您今天一直话里有话,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

杜岳萧看着朱红玉,笑意渐浓,西域人的眼窝很深,一笑起来眼角就会上挑。此时,他的眼角上挑,都快挑到耳后去了。

“我们西域人说话直,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可不是儒雅的公子磨磨唧唧,弯弯绕绕。我对你的感觉很特别,可能是喜欢,也可能是敬佩。说不上来。”

朱红玉用手指敲击着桌子,眼神在杜岳萧的身上,复而她抬头看着杜岳萧。

“杜老板想怎么处理这种……感情?”

“对我来说,婚娶是最好的解决途径。”

朱红玉摇了摇头,问道:“杜老板,在中原婚娶和纳妾是不同的。您是八抬大轿娶进门做正妻。我想您应该是要纳妾吧。”

“这……”杜岳萧的心中一下子很矛盾,“我立誓此世不婚,所以至今只是纳妾。我与你也是一样,我不想结婚,不想用婚姻束缚自己。”

朱红玉强行压抑住自己的惊疑,这杜岳萧原来还是个不婚主义者,不仅不结婚,而且已经纳了很多妾。她有这么廉价吗?

“杜老板,我想你也知道,我手上有的是技术,并不靠男人养活。我想……您喜欢的是一段露水情缘,当爱意消逝之后,就于那女子分开。虽然这样做并不是不对……”

朱红玉咽下了自己后半段话,她知道在未来,她所处的那个时代,这样的事情被社会容忍,也能被认同。可是现在不是那个时代。

“姑娘的意思是……”

“我不会选择这样的姻缘,我并不喜欢白要您的钱。”

朱红玉说着,笑了出来,她凭本事挣钱,活的逍遥自在,何必要跟着杜岳萧后面做小妾。他有多少钱,她都能挣回来。

杜岳萧一脸失望,更多的是对朱红玉的不理解。

“都说中原女子,出嫁是头等大事。可姑娘怎么就不愿意了呢?”

“我渴望白首到老,可不是任您玩弄。不过……话已至此,杜老板,我们还是聊点别的事情,别让儿女情长,耽误了正经事。”

杜岳萧摇了摇头,脸上还是带着笑意。

这个把他怼的一无是处的女人,还真有点可爱。的确,他只是对朱红玉的感觉很奇怪,想拿到手里玩玩,他对于女人强烈的收集癖好。

不过朱红玉绝非是一般人等,他们还是做朋友更好。

“你入股的事情我办得差不多了,今天请各行各业的会长吃饭,就是因为这件事。惠民大药局的份额不少,整个云梦镇都认惠民的牌子。”

“是。这点我知道,今天去了家悦己阁,也用你们店的方子打招牌。”

“所以,我的意思是,让你入股两成。三成太多。这也是出于保护你的目的,小丫头,刚刚入手商界,贪多嚼不烂,别把自己给完崩了。”

朱红玉露出一个职业笑容,虽然她在现代生活学习,可是入手商会到底还是头一遭。

书到用时方恨少,她现在也读不到现代管理学的书籍,至于怎么管理一个偌大的产业,可真是发难。

“杜老板说的在理,红玉一直洗耳恭听。我不知道惠民大药局的份额如此庞大,那日与您所定的契约,说实话我也有点后悔。”

“后悔,我都不后悔,给你三成也可以。”

朱红玉用手撑着额头,道:“你可知,我的命是润夜润道长救得?”

“略有耳闻,也是刚刚得知。”

“是了,他是一个大夫,他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想抢他的饭碗,乃至于损伤他的半分权威。所以对于坐诊这件事,我思量再三,很是纠结。”

“怎么,这生意你不做了?”

朱红玉艰难的摇了摇头,道:“我要求和你签署一份保密协议。”

杜岳萧挑眉,保密协议?保密协议是个什么玩意儿?他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那是什么东西?”

杜岳萧懵了,彻底懵了。这是比他还会玩的节奏?

第四十一章 由杜岳萧带着逛街

“内容由我草拟。主要宗旨是将我行医的事情保密下来,不可再让你、我、病人三方之外的人知道。如果可以,我们继续谈入股的事情。若是不行,我还有别的出路。

杜岳萧愣了,他需要消化一下刚才听到的协议。

于是拿着铜壶,往自己的杯子中斟了满满一杯奶茶,一饮而尽。

头一次觉得,请大夫还这么艰难。但是……

朱红玉手中有慢慢的配方,对于这些配方,他势在必得!

“可以,我签署,你草拟出来。虽然是第一次听说,但是你给我下套我愿意钻。”

朱红玉信任得看着杜岳萧,对于刚才他说的话,尤其是事关儿女情长那部分,还是挺在意的。

杜岳萧长的是真的帅啊。

“那就先给我一股,让我操练操练,等一年之后,若是能经营起来,再将剩下的两股给我。”

朱红玉暗笑杜岳萧,别想着克扣她的股份。杜岳萧也挺无奈,朱红玉果然比他会玩。说了半天,原本谈的东西,一样不少。

“杜老板,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还要置办一些东西,不打扰了。”

杜岳萧拉开门,道:“我知道这条街上最好的店面,一起去逛逛?”

朱红玉想要拒绝,但是与杜岳萧之间还是不宜……撕破脸皮。

“杜老板日理万机,真的有时间吗?”

“别人没时间,对你有时间。”

朱红玉走出门去,向上翻了一个白眼,杜岳萧这个西域人,还真是热情奔放过了头。

“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

杜岳萧带着朱红玉出了门,朱红玉想为弟弟置办一套新的文房四宝,当然还要进一些新书,以杜岳萧的性子,一定会为她买单。既然杜岳萧这样热情,那她就不可能客气了。

走出门去,二人上了车。轩轾奢华,宝马香车雕满路。

“你想置办什么东西?”

“我弟弟的文房四宝,再包一封点心回去。”

马车缓缓地转了个圈,往琉璃街走,杜岳萧眨了眨眼睛,暗示朱红玉。

然而朱红玉全然没有理睬。

下了车,朱红玉抬头一看牌匾,上书“善琏斋”。朱红玉看了又看,不知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杜岳萧提着衣裳前摆走进门去,朱红玉跟在他的后面。

“掌柜的来了?”

啥?掌柜的?朱红玉内心登时之间一万头曹尼玛飞过,这个杜岳萧到底在云梦镇有多少生意?

杜岳萧用纤细的手抚摸着一大摞宣纸,朱红玉的目光却都在他无名指的那颗猫儿眼上。

“把咱们店最好的文房四宝拿来。”

店中伙计走入库房,拿出一封锦盒来,将外面的扣子打开,朱红玉只见这里面有一排笔、一方砚、一锭墨,还有一块尚未雕琢的玉石。

杜岳萧拿起一根毛笔,递给朱红玉。说实话,朱红玉接过这根笔时,手有些颤抖。

这根笔,触之生凉,笔头尖圆齐阔。

“这是什么?”

“象牙。”

朱红玉吓得差点将笔给扔掉,转念一想,现在这个年代贩卖象牙还不违法。

杜岳萧拿起砚台来,朱红玉接了过来,这砚台拿在手中很沉,完全不像是一方石头。

“这是端砚中的乌金砚,用当地最好的乌金石打造,每年给皇上上贡,也仅一方砚台。”

朱红玉赶紧将砚台放回锦盒里,杜岳萧复拿起那一锭墨来,朱红玉再次颤抖的将墨块接了过去。

“这是龙宾玄珠墨,这一锭墨子要用十年功夫做好,不入胶,自然成型。”

听着就很昂贵,完全买不起。朱红玉生怕磕着碰着,把墨块放回锦盒里。

“这些文房四宝如何?能入姑娘的眼吗?”

哎,这黑暗的资本家!

“杜老板,我弟弟才入学,我只想置办一些寻常物件。”

“好马配好鞍,好东西用着学得快。——给朱小姐包好,把那些个配件也拿最好的。”

伙计包着东西,一愣。

“掌柜的,那可都是镶宝石的……”

“拿最好的,费什么话。”

伙计被凶了一句,赶紧将秘阁、诗筒、笔筒、笔洗、墨床、墨匣、镇纸、水注、砚滴、印盒、笔掭、笔架各添置了一份,用锦盒装起来,每一件小东西都极尽美感,高冷到不可一世,用后世的话说,就是X冷淡风小物件一套。

再之后,就是宣纸了。伙计从库房拿出来宣城金箔纸,这种宣纸虽然不是最贵的,但是朝廷科举所用的“官纸”,送人场面气派,就是这样金贵的纸,伙计包了十斤,另装了一个箱子。

“杜老板,真的不用了,您太客气了!”

朱红玉心里也慌,她真怕哪天杜岳萧追上他们家门,问她要钱。

“这算什么?这些年我送给别人的东西还少?这些只是凤毛麟角而已。再者说,我要用你,不可能委屈的让你拿一套普通的走。不然我成什么东西了?”

“我……愧领了。这个钱以后会还给你。”

杜岳萧一笑,抬起手来轻轻抚摸朱红玉的头发,朱红玉一愣,随后赶紧闪开。

“还什么?这些年官府、商行、牙行,哪个都不少拿钱。”

说着,杜岳萧的眼神中显示出满满的失落来,那是对中原官府的痛恨,对自己妥协的悔意。

“杜老板,我们走吧,还要去封点心。”

“好。”

杜岳萧回过神来,一挥手,几个在柜台后面的伙计搬着锦盒,三四个人一列,将朱红玉定的东西搬上了车。

再上车时,朱红玉由刚才的一切无所谓,变成了一阵阵的歉意。

她没有想到杜岳萧这么豪爽,她也安慰自己,杜岳萧只是想要泡她,只是他说起官府、商会时,失落的神情不会有假。

马车行驶的很缓慢,杜岳萧看着朱红玉羞愧的神情,觉得有趣。

“你不同意,我可不会勉强。我就是提了两句,合适就在一起。你们中原的女孩子,就是脸皮薄。上个月,我在杏花村见了个姑娘,也是这样问,结果那姑娘寻死觅活,上吊、跳河。最后闹到官府,我花钱了事。哎……”

“呵,你还有这事儿呢。”

朱红玉撇撇嘴,刚才是尴尬的说不出话来,现在她只想笑。

“笑什么,我说的是事实,你们中原的女孩子就是脸皮薄。我说什么了我?现在想起这事我就来气。”

朱红玉无奈的摇摇头,果然有些东西歪果仁就是懂不了,她其实也很不能认同这个时代的价值观。不过……慢慢适应吧,谁让她套了这一幅皮囊。

马车一停下,朱红玉受不了杜岳萧有一句每一句的抱怨,立马下了车。杜岳萧跟在朱红玉身后。朱红玉抬头一看。

“稻香村”三个大字映入眼帘,原来在这个时代也有稻香村?奇了。

杜岳萧掀开门帘要进去,朱红玉赶紧问道:“这不会也是你家的铺面吧?”

杜岳萧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止这一家,全城的稻香村都是我的铺面。”

好吧,你牛,不仅做药材、做文房、做点心,也不怕行业跨的太多拉伤大腿肌肉。

朱红玉跟着杜岳萧进了铺面,稻香村里油香、酥香、糖粉香,一股新鲜的谷物混合着油脂的香味弥漫在店铺内。

她是个吃货,这种新鲜的味道对她来说,就是灵丹妙药。有这个味道真的不用喝药了。

“来。”杜岳萧走到点心柜台前,“你看看喜欢吃什么,给你封一个超大的点心匣子。”

“嗯……全素的、不带猪油的、供神的那种,能封一匣子吗?”

“给润夜带的?”

朱红玉脸一红,急忙否认,道:“不是不是,我就是供神的。”

“给她封一匣子那个……对,叫神撰饼。然后再封一匣子酥皮、一匣子月饼。”

果然,在古代供神这颗科技树还挺茁壮的,连糕点铺都有专门供神的点心,叫做“神撰饼”,长见识了。

杜岳萧和朱红玉在稻香村的内堂坐着等候。

伙计端来两碗茶,放了一盘小月饼在二人中间,朱红玉觉得这就是古代的VIP厅。天呐,丑恶的资本家。

“你尝尝,这是玫瑰饼。”

朱红玉摇了摇头,虽然闻着点心味道不错,不过她的眼睛绕着这一处VIP厅看了又看。

还是想着多涨点见识,少吃点饭。

杜岳萧拿起一块点心,送入口中,再压了一口茶下去。待他吃完这块点心,三个点心匣子也封好了。

两个人又一前一后上了车,朱红玉暗道果然还是有钱好,封好的点心匣子被直接送到车上,连提都不用提。

到了杜岳萧的惠民大药局,朱红玉下车叫了琥珀上车,三个人带着车夫一路出城。夕阳西斜,不过时间不算晚。到了三官庙,朱红玉示意杜岳萧的车夫再往前走走。

穿过那片茂密的竹林,一切豁然开朗,一扇朱门显露在道路的尽头。

“哟,这是你家?”

杜岳萧随着朱红玉下车,见到有一处旧式宅院新翻修了一遍,想着这就是朱红玉口中提到的“新家”了。门上挂着“朱宅”,倒有一番隐居的意思。

“是呀,只是里面都没有收拾,等着明天买的婢女、家丁过来,一齐收拾。”

朱红玉掏出钥匙打开房门,里面又别是一番洞天。

“时间不早了,我就不坐了。”杜岳萧往朱宅里瞅了瞅,看样子还是很想“坐坐”。

但是朱红玉可不解风情,拱手行礼,意思就是“送客”。

杜岳萧从车上取下来几个锦盒,递给朱琥珀。

“琥珀,你把这几样东西放进去。”

琥珀的眼睛注视着杜岳萧,从他手上接过锦盒时,脸上绯红一片。搬过东西也没有犹豫,直接进了屋。朱红玉也想搬一些走,可杜岳萧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

“朱红玉,你……”

朱红玉讶异的看着杜岳萧,过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扯了过来。

“我怎么了?想起什么事了?”朱红玉更是奇怪。

第四十二章 封建迷信害死人

“我说句话,你别见怪。你是喜欢润夜吧,我见你们第一眼,就觉得你们言谈举止之间,有情有意。”

朱红玉连忙摇摇头,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否认。

“他是出家人,你们都在想什么呀?”

“你们?看来这样想的不止我一个。我阅女无数,你喜欢润夜不喜欢我,一眼就看得出。我自然不会纠缠你,可是你……”

“你胡说!”朱红玉一下子慌了神,“你不要污蔑,我可没说过我喜欢他,我也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我是未出阁的姑娘,休得放肆!”

“但是你还是喜欢了,你知道不可能,但就喜欢他。”

朱红玉懒得和杜岳萧计较,提着“神撰饼”就往三官庙的方向走,杜岳萧想要拉扯纠缠,可想起自己的誓言,终究没有拽住朱红玉。

“丫头、丫头!”杜岳萧快步追上朱红玉,“丫头,我是为你好。就算是西域人也说宁搅千江水……”

“不动道人心是吗?”朱红玉停下脚步,仰头看着杜岳萧。

杜岳萧一脸无辜得点了点头,疑惑的看着朱红玉,不知道朱红玉意欲何为。

“我都不知道我现在喜欢他。但就算哪天爱上了,我这辈子也不会跟他提一个字,你放心。”

杜岳萧也不知道自己和朱红玉争了半天,到底说了些什么,朱红玉一直否认,理智的拒绝,而他乱了阵脚。

“我真的是为你好,咱们何必争吵这个。是我……是我的错。为了惩罚我的过失,我去帮你妹妹搬东西,你送完东西回来,我就走了。好不?”

朱红玉扭头,朝着三官庙走去,这段路不长,只是竹林掩映,可是她走在这条小道上怎么都开心不起来,脚底下软绵绵的,像是踩着棉花。

她自始至终知道,与润夜有始无终,所以也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

只是杜岳萧的行为很是可笑,他看出来了,可是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她明明是流水无情,怎么人心都这么复杂。弟弟想得多,杜岳萧也想多了。

这一路上,朱红玉直叹气。

自从来到这里,就没有对不起谁,也没有辜负谁,至少从来到这里到如今,她的腰杆子是直的。

“红玉。”

朱红玉吓得退了两步,抬头瞧见是润夜叫她。

她再环视了一下四周,才发觉竟已经走到了庙中,她什么时候走到的?

“润、润道长好。”

润夜站在院子中收拾药材,见朱红玉进来时魂不守舍,说话生分了许多,十分奇怪。

“大早上你不见了影儿,跑去哪里了?”

朱红玉将点心匣子塞到润夜的手中,强挤出一个笑容。

“城里,赶大集。”

润夜提着朱红玉的点心匣子,见匣子上写有“稻香村?神撰”五个字,更是奇怪。

“真是去镇里买东西了,是路上碰到什么了吗?掉了魂一样。”

朱红玉还是摇了摇头,润夜想要摸她的额头试试温度,朱红玉一下子躲开了。

“别碰我。”

润夜尴尬的收回了手,道:“对不起,我失礼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朱红玉捂着自己的脑门,叹着气,一屁股坐到凉棚的罗汉床上。

润夜将药材收拾到药簸箕中,隔着一张矮桌,坐在朱红玉旁边。

“这件事对我都不能讲吗?”

朱红玉点了点头,依旧是神不守舍。

“那你是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吗?”

朱红玉摇了摇头。她可不想自己心情这般复杂的时候,被润夜拉去做驱鬼。

“那我就不问了。只是有自己不能解决的难处,告诉我也多一条路。对吧?”

“润道长,你会算卦吗?”

润夜一脸无奈的看着朱红玉,心想自己担心了她半天,她就想让他算个卦?

“我当什么事,你吓得魂不守舍,难道我是老虎?”

朱红玉嘟着嘴不说话,润夜又问道:“算什么?”

“姻缘。”

润夜嘲讽一般笑了一声儿,道:“姑娘大了,想婆家了?”

“你不算我就走了。”

“好好好!我算,我进屋,拿个东西行吗?”

朱红玉没有回应,润夜进屋拿上《兰台妙选》。走到凉棚里,朱红玉依旧是保持着一个姿势坐着。

润夜叹了口气,将书砸到矮桌上。

“我师父活着的时候教过我。但是我后来没怎么用,所以要看看书。”

朱红玉看着润夜,笑得很傻,润夜以为朱红玉在笑他笨拙,没有理会。

“生辰八字给我报一下。”

“丙子年,乙卯月,辛卯日,卯时。”

润夜蹙起眉头,飞快的翻动书籍,终于找到了姻缘的解法。

“嗯……有时候命数这个东西,也不能尽信哈。”

润夜看着书,露出一个非常尴尬的笑容,朱红玉知道,结果并不好。

“说说看,我就是算着玩……”

“你八字中有财,有禄,有贵人。单看这些是很好……可是……可是……”

“唯独姻缘不好?”

润夜合上书,叹了口气。

“世上安得两全法?你命中有贵人扶持、有钱财挥霍,乃至于禄职都有你的。所以在别的地方就有缺。”

“哪方面不好?”

润夜从自己的牙根挤出一个字:“贞……”

“真?什么真?”

“贞洁。”

朱红玉真恨不得登时之间甩润夜一个巴掌,怎么算命都算出这么SB的东西来!

“怎么讲?”

“一般来说,女子命带红鸾,嫁的必然不错。可你是……三柱红鸾。三柱红鸾也就算了,你命里有将星、太极贵人、禄神、金神。不难看出,你的这些……桃花们,都是有钱、有势、有家世、有门第的显赫人。”

朱红玉微微一笑,如果在现代这个命简直爽翻了。可惜……这个时代不允许。

“生在这个时间,我也很尴尬好吗?”

“而你生在子年、卯月、卯日、卯时,这应了遍地桃花之局。所以,你的桃花们……不止是三个,可能是……三十个……三百个……更多。”

朱红玉强忍着想要揍润夜一顿的冲动,他这么说意思无非是自己会成为未来的一代名妓,每天换着睡,她的枕边人肯定有钱。

“润道长,我觉得封建迷信真是要不得。”

“啊?”

“啊!我今天有事,改日再聊,您这个……算得挺好。谢谢了。”

朱红玉一路奔出三官庙,这不算还好,刚才无非是跟杜岳萧生气。

现在她特别能能理解,当时刘氏为啥要烧了他们家,被一个人直戳隐私真的很丢人!她在那么一瞬之间,也想烧了三官庙。

润夜赶紧追了出来,见朱红玉靠着一颗竹子冷静,走上前去。

“润道长,你让我冷静一下,我刚刚被你变相说成一代名妓,心情挺复杂的。”

润夜苦笑,他也是傻,看见什么说什么,何苦惹了她。

“我……我就是想告诉你……”

润夜当着朱红玉的面,掏出《兰台秒选》。另一只手拿着一只火折子,他轻轻一吹,保存在火折子里的火种瞬间燃烧起来。

“诶,你要干啥!”

润夜将袖子叠上去,用火折子将《兰台妙选》点燃,这种书一般用精致的宣纸印刷,遇到火星,一点就着。

“贫道愿意因为你,从此不再涉足于数术。我也愿意因为你,从此刻开始再也不相信命运。”

朱红玉看着润夜手中的《兰台妙选》越烧越小,润夜最后一撒手,这本书瞬间化为飞灰,而她不知道的是,这是整个华夏最后一本《兰台妙选》。

登时之间,朱红玉花容失色,才反应过来润夜做了什么。

“不、不、不!你有你的信仰,我没有因为这件事很难过。你真是矫枉过正了!我真的不是这个意……”

“臣侍玉皇归上清,纠结这些做什么!”

润夜几乎是将这句话吼了出来,倔强的脸上满满的写着“不悔”。

朱红玉听出润夜这句话极具爆发力,很是决绝,但就是听不懂他说的啥意思,搞得她更尴尬了。

“哟……”

朱红玉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听到了一个非常不愿意在这个时刻听到的声音!

“你们是不是很忙?”

杜岳萧站在一旁,目睹了一切,语气倒是云淡风轻的。

“哈,杜老板。”朱红玉瞬时间,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

“哎,朱红玉你也是,你这闲的没事算命干什么?非要逼得一出家人,从此不碰数术。”

杜岳萧明褒暗贬,话里带针。虽然是说朱红玉,可暗讽的是润夜。

“这位施主有礼了,贫道还有事要忙,告退。”

润夜不傻,能听出杜岳萧的意思,为了留一丝颜面,就转身离开。

说实话,现在给朱红玉一把刀,她真能捅死杜岳萧。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朱红玉的语气明显急躁了起来。

“看看你们怎么……谈笑风生呀。”

朱红玉靠在竹子上,将手压在腰上,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杜岳萧依旧毒舌,摆弄着自己的扇子。

感慨道:“哎,精彩啊。没想到我还能有生之年见到一道士发誓自己不算命,太精彩了,这事儿说出去都没人信。”

“杜老板,我先走,您忙吧。”

朱红玉往外走了两步,杜岳萧没有去追,只是笑意正浓。复而他眼皮垂了下来,修长的睫毛清晰可见。

“朱红玉,记住你对我说的话。我是为你好。”

这声音很温柔,可像带着刺,戳着她的脊梁骨。在竹林里面回荡,形成的回音都难以入耳。

朱红玉不再理会杜岳萧,她现在只想好好静一静……今天的事儿都是什么事儿啊。

第四十三章 遇到说书人

夜半雨疏风骤,淅淅飒飒的山风裹挟着暴雨倾盆而下。这雨打散了朱宅满院月季,与芙蓉杨柳飘零在风中。

琥珀里里外外是个能手,原先朱红玉说过以内堂二楼为居所,二楼有三间房,琥珀听了这话,一回来就开始收拾二楼。

朱占鳌下了义塾回家,呼啸的暴雨裹挟山风倾盆而下。

琥珀将点心匣子打开,与占鳌吃了几块,晚饭就这样凑合过去了。

再等晚上给占鳌的新房中侍弄棉被,占鳌会一些简单的家务,也帮着收拾。

一堆不用的锦盒堆在墙角,锦盒里的华贵物件被摆放在书桌上,显得有些局促。

“姐姐,大姐怎么了?”占鳌收拾完桌子,添了油灯,疑惑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回来就这样,路上还好好的。”

“你们今天去了集市?”

琥珀“嗯”了一声,将床上的席子扫了干净,再将架子床上的蚊帐放了下来。

“弟,你看会儿书就睡。”

朱占鳌抚摸着新文房四宝,尤其是那一方乌金砚,在灯火之下闪着颗粒状的光芒。

“这东西多少钱?”

“我也不知道,杜老板带着姐姐去买的。”说着,琥珀关上弟弟的房门。

占鳌在房中暗自思踱,杜老板?这个杜老板他是知道的,毕竟和姐姐做生意,他有所耳闻,到底是什么生意?占鳌再扫了一下子文房四宝,极尽奢华。这一切一定不简单……

琥珀轻轻地推开朱红玉的房门,屋子里黑压压的。她端着一柄油灯进了屋,才看见朱红玉搬了一张四出头官帽椅坐在窗户边,窗户大开。

琥珀放下油灯,连忙走到窗户前,把窗户给关了,她看了一眼朱红玉的架子床,只见上面有软垫而无凉席。

“姐姐,是热的睡不着了?”

朱红玉拭去眼角的泪痕,道:“睡不着。”

“哎……”琥珀坐到朱红玉的架子床上看着她,“姐姐哭了?为什么?”

“今天和润道长、杜老板拌嘴了。我也没想通怎么吵起来了。”

“这……总有个由头吧。”

朱红玉摇了摇头,道:“今天也不知想起哪一出,让润夜给我算命。琥珀,你信命吗?”

“当然信啊,姐姐难道不信?”

朱红玉赶紧摇了摇头。润夜烧书的模样十分坚决,许诺再也不碰数术时,她的心底里有一只蝴蝶破茧而出。

“诶,你平日跟着润道长学医。他说过‘臣事玉皇归上清’是什么意思吗?”

琥珀摇摇头,她从未听过润夜如此说。

“姐姐不懂,就去问他,这有何难?”

朱红玉心想,没有百度一下的年代真是艰难,她问润夜这种问题会不会被认为是小儿科了?于是话锋一转。

“对了,在三官庙寄存的马车、布匹,你给取回来没有?”

琥珀赶忙说:“我早就把骡子牵回来了。真是和驴一个赶法,不然这家今天还住不了。对了,师父还帮我把搬东西过来,你在楼上一直关着门,我们就没有叨扰。”

朱红玉这才想到,下午楼下有两个人的说话声儿,原是润夜和琥珀。

“今天辛苦你了,等明天家丁、婢女来了,咱们家就妥当了。”

“是呀,我想再累就累今天最后一回,以后至少能清闲些。”

朱红玉仰起头,看着天花板,灯影摇曳,打在天花板上,映照出雕花窗户的模样。

“弟弟这几日也不用去义塾了,我这几天就给他找个先生过来。只是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安排。”

琥珀看着灯影想了想,她挽着朱红玉的手,玩弄了一会儿。

“姐姐,我没想好,还不如将眼前的事情做好。”

朱红玉颔首,她在琥珀的年纪,还在读书,可没有功夫瞎想这辈子要做什么。

琥珀现在一定很迷茫,也是不知所措。

“琥珀,只是一点,不能学坏喽,不可过度荒废时光于衣衫妆容之上。否则真的供不起。”

“这是当然,咱们穷苦过,我也知道要节俭持家的道理。”

朱红玉有些乏了,道:“对了,明日下午,你若是得空,把刘大姐叫过来裁衣服,润道长那边……那边……就算了吧。”

“这……”琥珀听着不妥,可也觉得没有失礼的地方,“好,姐姐早点睡吧,今天大雨,咱们明日都晚点起来。”

朱红玉头疼了一夜,临近天亮的时候才睁眼。她知道今天要去城里接人,没有贪睡,收拾了一下,走到车棚。

昨日琥珀说这骡子和驴似的,不像是难以驯服的马,朱红玉跳上车辕去,弄了半天才将这骡子给“驱动”,实在是太难了,还不如一头牛好牵,左拐右拐的上了官道,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朱红玉被累得满头大汗,再加上昨夜下过大暴雨,官道实在是不好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才到了云梦镇,肚中空空如也,发出一声不争气的响声来。

好了,去吃饭吧。

饭店也不好找,过了城门,终于找到一家尚可的店面。所谓尚可,就是这家店面有马车棚,可以存放车,她想都没想赶紧进去了。

因为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店里少人,朱红玉走进饭店去,小二立刻热情的过来侍候。

“这位小姐,打尖还是住店?”

“打尖。”

“好嘞,女宾内堂请——”

女宾内堂请?原来还有这样的说法,讲究。

“我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早上没吃饭,你让后厨弄上两样端上来,我吃完了还有事。”

“得嘞!有什么忌口的?”

朱红玉摇了摇头,选了一张靠窗的一张八仙桌坐下了。

小二一走,整个内堂空荡荡的。朱红玉从筷子筒里取出筷子,只见门外走来一个穿着长衫的女人,不过长衫打满补丁。

一进内堂,就冲着朱红玉走过来。

“这位小姐吉祥,想听说书吗?”

啊?朱红玉愣了足有一分钟,原来古代人要钱都这么文艺的吗?朱红玉是真的想赶紧赶走她,但是转念一想……大爷我现在有钱。

“多少银钱啊?”

“一个故事十五文钱。”

行,这价够便宜的,比后世的综艺活动要便宜的多。

“那你给我讲个当朝秘闻吧。不过你讲得时候我会提问。”

朱红玉翻了翻荷包,找出来散碎的两个大钱。

她急切的想要了解这个时代的一些故事,可是平常也没时间看书,今天算是逮住一个人。

一个大钱就是十文,这个说书人见朱红玉这么大方,赶紧把钱收了下来,面带着十分讨好的笑容。

“却说正德本朝到如今已经三十二年了,恰巧三十二年前曾出过一位国师。”

“现在没有国师?”

“是,从十二年前到今天,都没有国师。”

朱红玉记起来,自己曾看过《华朝正德年鉴》,里面提到国师。

当时还付之一笑,没想到竟有故事在其中。

“据说本朝之前,名为圣玄朝。圣玄年间,京城朝云观的一个小道士,道号纪于之。日日被师兄们欺负,还要为师父倒夜壶呢!”

朱红玉哈哈大笑,她突然间想起润夜。也不知道润夜是不是也要给师父倒夜壶。

“后来,这纪于之稍长些年纪,思索如今家国之事,他不想局限在小小的一方天地之中。于是新生眷恋红尘之心,想要入主朝堂之上!”

朱红玉点了点头,一下子入了迷。

“如今的皇上,并非是先帝长子,而排位在十五上。若说这世间均有前定果报。一日,十五皇子那日去朝云观上香,纪于之稍长年纪,姿色出众,给他点香伺候,皇十五子一见倾心,促膝长谈到半夜方回。”

“纪于之不想在朝云观,他的心呐,是红尘之中。于是对皇十五子道,‘您常来朝云观,贫道就能助你继承大统’。皇十五子一听,心中大喜!从这开始,一个月三十天,足有二十多天在朝云观待着,两个月后,这道士成了皇十五子贴身的小厮。”

“哦……”朱红玉暗戳戳一笑,小厮这词真是意味深长,都有可能XX过了。

这个故事真有趣,挺符合她猎奇的心态。

“就在这年,原先是身强体健的圣玄帝,突然间恶疾缠身,宫中太医束手无措。一天夜里,先帝梦见有一个陌生道士,坐在他的床头,往他的脖子上套麻绳,似是要勒死他。先帝醒来之后大怒!画出道士的画像,将京城一众道士搜罗来,一一排查。您才怎么着?”

“这道士就是纪于之吧?”

“正是!”那说书的婆子讲到妙处,自己也笑了出来。

这时,小二端着一盘炒菜、一碗粥进来,将炒菜和粥放到朱红玉桌上。

“诶,小哥。你再倒一碗粥,炒个肉菜来。”

“好嘞!”

小哥一出去,这说书的婆子继续讲。

“纪于之在皇子府上,闭门不出。朝廷也不知道有这号人物,一个月杀的杀、死的死,可就是找不到画像上人。”

“纪于之虽是个修道之人,可心狠手辣。见当朝皇帝杀他满门,更是下了死手。于是不出一个月,只见圣玄帝浑身溃烂,在病榻上死了!只是圣玄帝死的突然,也没有立下遗诏来。”

果然,这道士还真有些本事。

“纪于之的用诅咒之术,咒死先帝。导致九龙夺位,各皇子均是两败俱伤,谁也不服谁。只是皇十五子按兵不动。纪于之除了道术高明,您猜还有什么高明?”

朱红玉摇摇头,她猜不出来。

第四十四章 接下来的故事

说书的婆子坐下,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声音不像刚才那样大。

“这道士,在庙里喜欢打铁,硬生生将兵符造了出来。”

朱红玉讶异得说:“这道士真是人才,还知道枪杆子里出政权……接着讲。”

“于是好一番偷梁换柱,好一番诡谲手段、好一番欺天之罪。御林军兵权一到手,这时斗的两败俱伤的皇子,只能束手就擒呐。”

“后来,如今的皇上登基。过了一年,授纪于之紫袍,再后来一年,敕封为国师。赐给他朝云观居住。纪于之转了一圈,还是被禁锢在朝云观之中,果真因果不爽。”

朱红玉听完,觉得这个故事没啥意思,还花了她二十文钱,伤心……

“小姐肯定想,这个故事就这样完了,没有意思吧?”

朱红玉点了点头。

“再之后的故事才有意思。”

“后来还有故事?”朱红玉一下子想入非非,不会是纪于之和皇上好上了……

“这纪于之当了国师六年,就在第六年的头上,在宫中谈玄论道时,见到了皇上的敕封的顾美人。”

“啥?”朱红玉刚喝了一口粥,险些呛出来,不会是这个纪于之看上了顾美人吧。

“小姐,看您已经明白了,纪于之看上了皇上的顾美人。”

厉害了我的国师大人,不仅辅佐如今皇帝登基,皇上的女人也敢惦记,或许在现代就是人生赢家了。

“这二人你来我往,郎情妾意。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呐。”

哦,呵呵。

原来天下道士的表率是这样啊。回去可以奚落润夜了。

“如此这般一年,皇上看不下去了,可他深知自己上位不光明。就把顾美人送给了纪于之。还偷天换日了一番,说顾美人身有邪祟,跟着国师去修行了。”

厉害了我的国师大人。

“顾美人临走前,怀有身孕。皇上得知后,赐药打了。据说那胎是皇上自己的。”

朱红玉倒吸了一口冷气,行……这皇帝对纪于之才是真爱。

“而后顾美人一直没有怀上孩子,谁知再六年之后,世事轮转。顾美人还是怀孕了。据说纪于之在京畿收了一百个婴孩,将这些孩子炼成丹药。喂给顾美人吃。这才怀孕。”

朱红玉蹙眉,接道:“不会吧?这国师……真是个标准妖道。”

“孩子一出生,皇帝赐了这孩子一身紫袍。谁都知道,这孩子是下任国师。”

“且说国师蛇蝎心肠,依旧如日中天!只因他修为高。大旱时能降雨、洪涝时可退潮。皇帝一忍再忍,也是为这个缘由。”

在朱红玉看,其实皇帝是真的爱纪于之……天呐她好腐啊!

“可世人皆知,时局变化,均有前定之数。孩子出生后,纪于之做法屡屡失败,一次两次到次次如此。皇帝终于对纪于之忍无可忍。”

“客官。”

朱红玉被叫了一声儿,吓了一跳,原来是炒菜和粥齐了。小二很识时务的让小哥放在桌子上。

“来,边吃边说吧。”

说书婆子连连道谢,先喝了一口粥,挑着大肉块塞入口中,吃了几分钟,才接着开始讲。

“纪于之亦算到皇上要对他动手了。连夜就带着妻儿出逃啊!从此不见踪影。世人都说,纪于之出逃时,妻儿死于非命。纪于之历尽荣华富贵、举案齐眉、天伦之乐,一夜回到从前,还被朝廷追杀,有所顿悟。后来一入仙山不知所踪。”

这也算是标准结局了。

按说纪于之是个小人,帮助主子上位,就应该像那些仙仙的仙人,功成名就而后退隐江湖。有名有势有钱,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非要混迹于朝堂之上,可伴君如伴虎。看上皇帝的女人,还弄出个孩子。运气值耗光了,锦鲤也做不成了。

最后得来的一切灰飞烟灭,肯定是和老婆孩子一起死了。

说到底:人还真的不能贪。

听完这婆子说书,朱红玉冒出许多感慨来,一碗粥喝完,菜也吃了不少。她掏出来一钱银子,放在桌子上。

“小二,结账。”

小二躬身前来,收下了银子,道:“给您应该找三十大枚。”

“不用找给我,给这个婆子吧。”

说着,朱红玉走出门去,她也不想听那婆子的感激话语,她是真的觉得这个故事好玩。

朱红玉鼓捣了半天骡子,才驾车来到牙行。

此时已经到了下午,牙婆在店外招揽生意,集市也没有昨日那么壮观。

“哟,朱家小姐来了。”

朱红玉跳下马车,点了点头。

“嗯,我过来接人。”

牙婆将四个人牵了出来,朱红玉见四个人都换上了新衣服,而且像洗了澡的样子。

登时之间,对这个牙婆的印象好了不多。

随后,牙婆当着四个人的面,掏出来一沓类似于银票一样的卖身契。

“朱小姐,这是四个人的卖身契,你看……已经加盖了官府公章。只是有一件事当说明。”

“说。”

“这四人中,有别国俘虏。若是看管不善而脱逃,要及时报告官府。否则小姐也有连带之责。”

朱红玉一皱眉,这件事还真是麻烦了。

“行,我知道了。”

朱红玉还是接上了四个人,她瞅着常平川,眼神复杂了许多。

不过也有好消息,就是二狗会驾车。一路上,她见了棉被店、木工店,定了不少家里缺的东西。

眼见着时辰不早,朱红玉这才想起来刘大姐过来裁衣服的事。在城中也没有多逛,让二狗驾车,立马回了家。

到了朱宅,刘大姐正在客堂和琥珀坐着。朱红玉让二狗把车驾到车棚里去,她带着其余的人进了客堂。

刘大姐见朱红玉更是客气了许多。

“朱小姐,这么快就买了宅子啊。”

“是呢。”

朱红玉坐在主位上,道:“这是我新买的几个佣人,您给他们裁量一下。我这里有布,都做成一个样式的衣服。”

“行、行、行!”刘大姐满脸笑意,拿着软尺裁量,脸上笑出了一朵朵花。

也难怪,朱红玉是她的大客户,这一个月做了多少身衣服了。

“琥珀,刘大姐什么时候来的?姐姐有没有误事?”

“没有,就是刚才到的。”

琥珀笑意盈盈,打量着姐姐带回来的丫鬟和家丁,看到常平川的时候,被吓得缩回了眼神。

朱红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到嘴里才发觉这是……白开水,对了她一路上忘了买茶。

家里也没有粮食、蔬菜,晚上免不了还要吃一顿点心。

不如去润夜那边混饭,顺便让他给宅子做做法事,这样才有入住的仪式感。

“今天占鳌去义塾了没有?”

“去了,他说功课不能落下,什么时候请了先生,再什么时候居家学习。”

没看出来,占鳌其实挺学霸的,就是读书读的有点死脑筋。

“家里的米面还没有买吧?”

“我下午就记得叫刘大姐过来。厨房有一些干柴,现在只能烧水。”

“厨房的水哪里来的?”

“我去三官庙挑的。”

朱红玉摸了摸琥珀的头,这两天还真是可怜她了。

“朱小姐,都量好了。”

“上次我和弟弟妹妹们的尺码还存着吗?”

刘大姐忙点了点头,道:“留着呢。”

“琥珀,那些布放哪里了?”

“放我房中了。姐姐我去取吧。”

朱红玉摇摇头,道:“我去取钱,捎带脚就带下来了。”

说着,朱红玉上去取了一两银子,将沉重的布料搬到客堂。一进门,灵芝就上来搭手。

朱红玉对着灵芝一笑,她知道灵芝是个可以搁在身边的聪明人。

“刘大姐,这是我昨日从城中扯得料子。其中麻布的做下人衣服,绫罗做我们姐妹的衣裳。对了,润道长的衣裳你不用做了。”

“是,这些老身都清楚!”

说着,朱红玉将一两银子塞到刘大姐手中,看得刘大姐直接呆了。

“辛苦你了,我们这几个人衣服做起来,也需要时间。您加紧速度就好。”

“行嘞,小姐,给您做活就是好!爽快。”

朱红玉一笑,并不作答,刘大姐搬上布料,对着朱红玉更是点头哈腰。

“小姐,那我走了,家里还有活儿。”

“去吧。”

刘大姐走后,朱红玉立刻板起脸来。

“你们几个人,今天就在我们朱宅做下人了。家里的活计不多,有轻有重,各有分担。若是有功,我自然会赏赐,若是有过,我也毫不手软。这院子后面有一口枯井,你们若是做了违逆主人的事出来,那里就是你们的归宿。”

“是,谨遵教诲。”

“当然了,我也不是不给你们赎身的机会。每个月给你们发三钱银子,攒够了钱且想出门,我送你们出去。你们若是愿意留下,我也会加工钱。”

朱红玉复看了一眼琥珀,道:“这是我的妹妹,是你们的主人。今晚有个男孩子下学回家,那是我的弟弟,也是你们的主人。你们各报一下名字,让我妹妹认识一下。”

“奴婢叫灵芝,是赣州本地人。”

“奴婢叫芋头,是江淮人。”

“奴才叫二狗,是赣州人。”

最后一个常平川选择了沉默,一脸桀骜不驯的样子。

“琥珀,还要麻烦你一件事。你带二狗去一进院,那边的耳房让他住。至于芋头,带去厨房旁边的耳房,让她收拾出来,以后负责一日四餐。灵芝呢,住我们楼下。就负责贴身照顾。”

“是。”琥珀带着三个人出了门,唯独客堂留下来常平川。

朱红玉站起身来,见琥珀走远了,才将门关上了。

“刚才只是装腔作势,毕竟他们三人会留在我身边。常平川,我们聊聊你的事吧。”

第四十五章 收服常平川

朱红玉坐到主位上,示意常平川坐到她的身边。

常平川讶异得看着朱红玉,过了几分钟才坐下。

“我先前不知道俘虏逃走要报官。如今我想了一个法子,能让你逃走,我也不至于吃官司。想听听吗?”

常平川点了点头,还是带着怀疑得看着朱红玉。

“为什么帮我?”

“因为你好看……我就是喜欢好看男人的脸。以后注定要吃亏呀……”

常平川笑出了声儿,抵抗的情绪也没有刚才那么强烈了。

“我的意见是,今晚你犯个小错误,我让二狗把你关到一进院角落的那间屋子,名义上你反省,那间屋子里面有个狗洞,你应该能钻出去。等你逃跑之后,我等几天去报官。至于你能不能逃跑,皆看自己造化。如何?”

常平川摇了摇头,他看着朱红玉,上下两片嘴唇快速扇动,像是要哭的样子。

“你……真是个好人。”

“当然了,卖身契也不能给你,要不然太假了。不过我会给你二两……”

“主人,您不要再说了,我不走。”

朱红玉假意皱起眉头,问道:“怎么,对这个计划不满意,还是信不过我?”

“虽然我是燕国人,但我知道忠义为先。您把我从那个地狱救出来,我理应在您身边报恩。”

“我不想这样,猛兽困于囚笼不好,难为你了。”

“我刚才见到了,您给这些下人用麻布做衣服,是个好主人。”

朱红玉喝了口茶,假意道:“你不想走,不如我每个月给你发三钱银子,你攒够钱给自己赎身,再回去报效燕国的朝廷。可好?”

常平川站起来,一下子跪到朱红玉脚下。

朱红玉需扶一把,没有扶起来常平川。

“到攒够银子之前,我都是您的狗,我不会逃走,也不会让您为难!”

“好!”朱红玉得意洋洋一笑,想着还是武夫好骗。

“这样,你在我家也不用做太多事,就是负责一下宅院的安全。其余的活,有就去做吧。”

还没等常平川哭出生声来,朱红玉就打开了门,琥珀也正巧回来,见常平川跪在地上大哭,有点懵。

“姐姐?”

“我带常平川去一进院,你上楼快去休息吧,这几天辛苦你了!”

“姐姐,我真的不辛苦。那我上去休息了。”

说着,朱红玉带着常平川走到一进院,开了一间比二狗好一些的偏房。里面有一张简单的架子床,还有一个破旧的衣柜。

“总之你想走就走,跟我说一声儿,我有个准备就行。”

常平川又一次哭了出来,这些都是朱红玉想到的。

人在绝境之中待久了,给他一点点光明就会死心塌地。但这份忠诚的保质期有长有短,所以她给常平川了一个赎身的期限,至少在这个时间段内,他会忠心耿耿。

“好了,我不打扰了,你缺什么跟我说一下,我给你领。”

朱红玉转身走出门去,又来到了二狗的屋子中。

二狗熟稔的在屋中洒扫,见朱红玉来了,赶紧行礼。

“主人!”

“日后叫我大小姐就行,现在你随我出门去买米买菜。”

日暮西垂,二人一行出了门,朱红玉走到田里。她们家的地早就荒芜,田里生了许多杂草出来,朱红玉想着以后要将这地租出去,自己也当一回小地主。

坐着收租,岂不美哉。

再一看别人家的地里,这个时间还有不少人在干活。

“顾大哥!”朱红玉见原来的邻居带着两个儿子在种地,累得满头大汗。

顾大哥一见朱红玉,很是欣喜。

“朱家妮子,你怎么来了?”

朱红玉道:“我来买些东西,大哥,你们家有没有多余的粮食,还有地里的蔬菜,我想买一些。”

说着,朱红玉掏出来一钱银子,交到顾大哥的手上。

“哎呀,这太多了!”

“我就买这么多东西,蔬菜、粮油、粮食,什么都行。”

“好嘞,我去给你装。”

顾大哥说着,从地里摘了些新鲜蔬菜,带着朱红玉回了家,从家里装了一袋米出来。

二狗跟在朱红玉身后抗米拎菜,朱红玉买好东西刚想走,就被在家里干活的顾大嫂叫住了。

“妮子,这是谁啊?怎么我都没有见过。”

“这是我们家的佣人。”

“佣人?”顾大嫂一皱眉,问道,“都有佣人了?你什么时候起宅子了,我们都不知道啊。”

“是别人的宅子,我们买了下来。等家里收拾好了,我还要请全村的人去吃流水席。所以今天买米、买粮食。还要去别家呢。”

顾大嫂满是欣喜,道:“既然你要请客吃饭,可别忘了叫我!”

“那是当然!”

朱红玉跟顾家人告了别。又去别家买米、买糖,两个人手上拿着、肩上扛着。将厨房没有的东西置办起来。一趟出去,没少花时间。朱红玉算是换遍了认识的农户。

二人回到家,把东西扛到厨房放下。

芋头穿着从牙行换上的衣服,拿着一块抹布收拾,帮着两个人将东西放下。

米放在米缸里,糖则放在小罐子里。

“大小姐,家里现在只有盐,案板、菜刀都没有,晚上可怎么做菜呀?”

“现在家里的东西还没有置办起来,你简单煮一锅粥。青菜洗干净,掰碎了炒个青菜就好。过了这几天家里的东西收拾好了。这几天辛苦些。”

“是!”

芋头听了朱红玉的话,立刻烧火做饭。

朱红玉叹了口气,这家里缺的东西这么多,真不如在三官庙再待一段日子,贸然搬进来反而显得她于心有愧。

对了,三官庙……朱红玉这才想起,刚才和顾大嫂说的话,她乔迁新居,要请润夜过来走个过场。还要通知村里开个流水席,不那样做要被戳脊梁骨的。

“芋头,你以前做过什么红案吗?”

“帮着大人做过。一般的荤菜、素菜都会。”

“过几日家里要办宴席,我和灵芝过来给你打下手,咱们务求把宴席做的周正一些。”

芋头低声下气的道了一句“是”,就又开始做饭了。

朱红玉见米、油、菜、糖眨眼之间都被她收拾的整整齐齐,也放下了这颗悬着的心。

“那我就在二进院的客堂等着你上菜,以后咱们都在那里吃饭。”

说着,朱红玉走出厨房,往一进院走时,见弟弟占鳌回来了。

占鳌见到姐姐很开心,毕竟昨天一天,朱红玉都没有露面,把自己关在房子里。

“姐姐,今天忙不忙?”

“挺忙的,过几天咱们要开个流水席,你可要在家,不能再做甩手掌柜了!”

占鳌连忙点头,道:“是,我也知道姐姐忙,这几天特别过意不去,不如明天开始,我就不去上课了,连请上几天假。”

朱红玉摸了摸占鳌的脑袋,笑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以前你可没有这么懂事。感觉你就是一个上学狂魔。”

“姐姐,我要跟你说件事。”

朱红玉皱起眉头,她知道一定是要花钱的事。

“说。”

“今年不能科举了,听说明年才开科。”

好吧,朱红玉一拍脑门,知道自己猜错了。

“哦?怎么回事,本应该今年科举?”

朱红玉对科举这块的事还是懵逼的,完全需要通过占鳌来了解。

“是啊,听说朝堂动荡不安,瘟疫又只增不减,怕贸然开科瘟疫更严重。于是就改成明年科举了。不然年年都有童生科。”

朱红玉这才明白,占鳌这般努力读书,原来是为了今年的科举。

“弟,那你这几天可一定要好好休息,我保证明年你肯定能金榜题名。”

占鳌笑得格外开心,朱红玉知道,每个学生都期待放假,而占鳌一直克制自己的天性。

是因为这个家,每个人都为这个家在奋斗。

想到这里,朱红玉心坎一软。

“弟,走,我带你去认人,今天你的屋子又有新变化。”

说着,朱红玉带占鳌走到楼下,灵芝正在院子中洒扫,见到朱红玉带着一个男孩过来,急忙见礼。

“奴婢见过大小姐、少爷。”

“这是灵芝,以后屋子里的事交给她,你读书就行。”

说着,朱红玉带占鳌进了屋里,占鳌见桌子上又多了一摞书。

“占鳌,今天姐姐进城,订了家具,过几天就给你送过来。”

“姐。”

占鳌一下子抱紧朱红玉,也不管尊卑礼仪,此时只有情真。

“好了,明天和姐姐去杏花村吧,一起去转一转,可好?”

“好!”

占鳌放下书包,换了一双室内鞋,朱红玉见占鳌要换衣服,回到自己屋里。

只见她的屋子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一些胭脂水粉也放到了梳妆台上。果然她当时目光不错。灵芝是个聪明的丫鬟。

到了饭点,芋头上了二楼敲门,说饭做好了。

姐弟三人进了客堂,只见八仙桌上放好了饭菜,灵芝、芋头站在一边。

琥珀饿了,一下子坐在桌上,朱红玉和占鳌随后一起坐下。

芋头在一旁布菜,菜不多,只有两道,但是都很规矩。

“姐姐,为什么她们不一起吃。”

“主子有主子的尊卑,有些东西不乱了还好,乱了就会生变。”

琥珀一下子明白了,她们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已经改变,要处处学赵里正家为上。

芋头果真按着她的法子做了饭,这一顿朱红玉吃的少了些,琥珀和占鳌早饿了,一下子将粥和炒菜一扫而空。

朱红玉放下筷子,几个人也随着放下筷子。

琥珀还习惯性的想要收拾碗筷,朱红玉见状赶紧拉住了琥珀的手。

“走,咱们去前院转转。”

“额……对哦。”琥珀也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用再收拾碗筷了,局促得站起来,随着姐姐走出门去。占鳌似乎也打算转转,他对这个宅院还是知道的太少了。

前院很黑,有两盏悬挂在连廊灯笼,发出幽暗的光芒。

灯光之下尚能看清楚路,三个人走到一半时,常平川突然间从连廊上跳下了。

朱红玉吓了一跳,琥珀直接被吓哭了,占鳌一屁股坐在地上。

第四十六章 前往杏花村采购

常平川也一下子懵了,前言不搭后语解释:“我这是军队里,大小姐、二小姐没事吧,小少爷没事吧……我鲁莽了。”

朱红玉很快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心中念叨了一万句:他是一个燕人、不懂规矩!

“大家都没事吧?”

朱红玉叹了口气,道:“你大晚上在房梁上干啥呢?”

“我戍守咱们院子的安全,听到有脚步声就埋伏了下来。我想这个点儿您……不会来一进院。”

朱红玉欲哭无泪。

不过呢,说实话,能收到常平川忠心耿耿的对白,还真的挺感动的。

“你这份心是好的,吓住我们就吓住吧,不怨你。有你还挺安心。”

这句话,朱红玉说的是实话,没有半分收拢人心的意思。

常平川挠了挠头,道:“这……我以后看清楚人再现身。”

“这就对了。昨天我去市集,见你满身的伤疤,那些伤疤现在怎么样了?”

“无妨,就是流脓,有些发热了。”

朱红玉立刻紧张起来,在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伤口感染很可能致命。她可不想有人死在这个宅院里。

“占鳌,你去三官庙,找润道长讨一些白酒和棒疮药来。”

占鳌听到姐姐让自己去,心中很是开心,觉得姐姐终于有个女子的样子了。

“好,我这就去。”

常平川一下子很不好意思,道:“不用,我是粗人!”

“快去吧,别忘了给道长问声好。”

琥珀依旧瑟瑟发抖,躲在朱红玉身后,朱红玉往外拽了拽,结果琥珀躲得更远了。

“琥珀,你也是学了医的,给平川讲讲,不治伤口的人最后都怎么了。”

“不治伤口,伤口都会坏掉,流脓。然后开始高烧不退,最后在高烧和疼痛中死去。”

朱红玉笑着摸了摸琥珀的头,道:“你瞧瞧,我妹妹都知道这些,你看你虚长了多少岁?”

常平川吐了下舌头,活动着胳膊左顾右盼,以此来掩饰尴尬。朱红玉见常平川这副样子,真是想笑。

朱红玉转头看向琥珀,道:“走吧,咱们回二进院去,早些睡觉。”

说着,朱红玉和琥珀转身离开了连廊,常平川坐在连廊上等朱占鳌,不一会儿朱占鳌提着一堆东西回了家。

二狗住在耳房,见朱占鳌回来,给朱占鳌行了礼,并且给院子落了锁。

“给,这是白酒和棒疮药。让二狗给你收拾一下。”

朱占鳌年纪小,奶声奶气,难以服众。可常平川接过东西,还是对朱占鳌行了一礼。

“是!小少爷请回吧!谢谢您还为我跑了一趟。”

朱占鳌手中还提着一个小布包,常平川瞥了一眼,并未做理会。

回了二进院的朱占鳌上了楼,直接敲响了朱红玉的门。

朱红玉正在屋里,准备熄灯睡觉,听朱占鳌敲门忙打开了门。

“姐!我把东西送到了。”

“行,那就好。润道长怎么说?”

占鳌疑惑的看着姐姐,道:“润道长说,这是你截疟丸的分成。共计六十两银子。”

朱红玉“嗯”了一声儿,心中很是难受。

她以为离开三官庙,她不会想润夜,她很快就会把润夜忘掉,结果根本不是这样一回事,思念只会因为时间越来越强烈。

“好。”

朱红玉接过包袱,查验了一番,见里面还有一些绵纸。

“剩下的呢?”

“剩下的是润道长给你的一些香药,他说拿这些做一些香火送过去,他会付钱的。”

“哎,还要什么钱,举手之劳。”

朱红玉想起那个一回来就被扔在一旁的制香器,被玩了一次就撂在一边,估计润夜是想着让她废物利用。

可她怎知,润夜只是想有时能见她一面。

“姐,没事我就去睡觉了,明天咱们还要去杏花村。”

“对,你想买什么,可要想好了。”

“姐……”占鳌谨慎得说,“不如咱们去看看姥姥吧。”

朱红玉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这个“姥姥”是谁,她思索来思索去,原先宿主的记忆中也没有这个人。

“姥姥是谁?”

“哎,姐,咱娘临死之前都没给你说这件事?”

朱红玉点了点头,她真以为自家老辈只剩刘氏那个恶婆子了,没想到姥姥还活着。

“半年前瘟疫炽盛,娘带我去过呢。”

“你们去,为什么不给我说?”

“姐。”占鳌小心翼翼得说,“这件事说来话长,咱明天去不去姥姥家?”

朱红玉是真的不想去,她对这位凭空冒出来的“姥姥”一点印象都没有,她怎么搜索记忆也想不来这个老太太的形象。

“你若是想去,那就去吧。我也问个明白,哎……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一晚,三个人睡得早,一大早起床,二狗在马棚喂骡子。朱红玉穿了一件得体的衣衫,三个人吃了早饭后,驾着骡子上了官道,走了不远就到了杏花村。

杏花村里,有一处瀑布,引得清泉石上流,完全不用挖水井。山泉清冽水质好,故而盛产低度黄酒,这几年出来了一些高度的白酒,朱红玉此行的目的,这两种酒都有。

低度酒大宴宾客,高度酒则是留着,她要腾出一间房子做药房,山里的好药材那么多,不收了实在可惜。

到了杏花村,朱红玉足问了十多个人,问得都是“哪家的酒好”,这十多个人都说杏花村“老吴酿酒”是最好的。骡车一路拉着朱红玉走到“老吴酿酒”,在杏花村最靠近瀑布的东面有一间酒坊。

这间酒坊很清雅,一半在水潭中,一半搭在地上,房子影儿与水潭相映成辉。

朱红玉下了车,随后是占鳌和琥珀,二狗将骡子拴在柱子上,跟在三个人屁股后面。

“你是老吴吧?”

老头抬眼看了一眼朱红玉,挖了一勺鼻咽吸入鼻腔。

“买酒?”

“有什么好酒,我看看。”

吴老头从地上站起身,带着朱红玉进了小酒坊。

小酒坊里面有许多巨大的陶罐子,还有一些小酒罐子。

“姑娘买黄酒?要会客?”

“对,要摆流水席。几瓶子高度白酒。多买些,屯在家里以后喝也行。”

老头将鼻咽瓶放入口袋,从架子上取下几坛黄酒。

进了酒坊的四个人一人拿两罐,搬了三四趟,将骡车下面的箱子都装满了。

老头从酒坊的仓库里找到两坛子白酒,递给二狗。

“一共是九钱三十文。”

朱红玉找出掏出一两银子递给了老伯,找了七枚大钱回来。

这吴老头做生意不温不火,也不恭维也不客气,一幅爱买不买的样子。朱红玉没尝这家的酒,不过她心想要是这东西不好喝,这老头又是这个脾气,谁来买他们家的酒。

“姑娘好走。”老头收了钱,又幸甚乐哉得坐在门口开始晒太阳。

搬完了酒,二狗拉着一车人准备去买鸡,朱红玉上次收鸡蛋的时候,曾经认识一位小妇人,那小妇人曾说过自己家的鸡已经多得不想养了。

他们今日过去,刚好绑上几只,散养在院子里,到了流水席那天,杀鸡做菜。

“二狗,你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

占鳌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若有所思。

“姐姐,咱们再去做什么?”

“买鸡,回家养几天大宴宾客,而后去姥姥家送他们两只。”

朱红玉数了数自己手中的银子,算着鸡应该不贵。占鳌听到朱红玉说“送姥姥家两只”的时候,几乎要开心的蹦起来。

她没想到姐姐这样大度,能够同意他的请求。毕竟他们和陆氏不来往,姐姐和从未被带回道陆氏家。

“二狗,继续往前,前面右拐,见一个住家门前有棵大榕树,就是那家了。”

朱红玉掀开车帘,不忘告诉车外坐在车辕上赶骡子的二狗怎么走,别说这骡子虽然便宜,但是走的是真的慢。

“姐姐,咱们已经有三四年没有来姥姥这里了……哦,对了……姐姐每次都不能不来。”

“我每次都不来?”朱红玉看着琥珀,越发觉得不明白起来。

琥珀摇了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娘没跟我说过。”

朱红玉仔细搜索原主的记忆,可就是一点答案都没有。算了,既然原主也不知道,那就自己去问问。

“大小姐、二小姐、小少爷,到了。”

骡车一停,二狗下车打帘子,朱琥珀坐在最旁边,先下了车,而后是朱红玉再然后是朱占鳌。

没错了,朱红玉打量了一番她面前的那颗大榕树,有两三丈高,几个人手拉手都抱不起来。

这棵榕树旁边就是那个小妇人的家中,上个月她在这里收过鸡蛋,那个小妇人正要去桃花村,所以她收完散鸡蛋后过来等那个小妇人一起走。

那小妇人足卖了她一筐鸡蛋。

朱红玉走上前去,敲了敲小妇人的门。

不一会儿,一位穿着得体的小妇人打开了门,手中还拿着喂鸡的簸箕,看样子很是繁忙。

“姐姐,我又来了。”

“你来收鸡蛋吗?”小妇人见到熟人也是欣喜,两个人牵着手,都开心的合不拢嘴。

这是朱红玉第一个比较相好的同龄人,而这位小妇人则是喜欢交际的脾气。所以两个人很是相好。只是不走动而已。

“不止是鸡蛋,你家的鸡我也想买。你看合不合适?”

小妇人连忙点头,道:“合适、当然合适了,这到了夏天,这些鸡不仅喜欢生蛋,还喜欢生崽子,我都要忙死了。”

第四十七章 凭空冒出个姥姥

小妇人引着四个人进了门,进了门后,朱红玉打量了一番小妇人的家。

一亩三分地,和她原来的家还是很像的。客厅也是有的,不过和卧房之间隔了一道屏风。

小妇人拿起茶叶罐,给四个人泡茶,朱红玉将带来的人都介绍了一遍。

当然,话还真的没有说两句,小妇人就拉着朱红玉到她们家后院去。

一开后院的门,朱红玉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天呐……太臭了。

放眼望去,一个栅栏里面足有五六十只鸡,鸡屎应该是早上刚刚清理过一遍,可是眼见着鸡窝里面又脏了。

一个鸡棚子里有十几个鸡窝,真可谓是“规模化养殖”。

朱红玉记得,自己以前闲得无聊看科普短篇的时候,说最开始时古代的鸡是很贵的,后来人学聪明了,将鸡关在鸡笼子里,这样鸡减少了活动,快速育肥。

现在的人应该已经到了这一步了。

“红玉,你买多少只?要鸡蛋吗?”

“我就一辆马车,怎么带回家呀?”朱红玉眉头紧皱,问道。

小妇人道:“这有什么难的,你拿回去吃肉,我就倒吊着给你绑在扁担上。一个扁担挂个七八只都行。你就放在马车的双辕上,这里离你家又不远。”

朱红玉长长的“嗯”了一声儿,随着小妇人在鸡窝里面抓鸡。朱红玉从没抓过鸡,小妇人一手抓一个,抓住了就把鸡脚捆上绳子,挂在扁担上。

两个人抓了十几只鸡,有大有小,多公少母。挂满了两个扁担,朱红玉数了数觉得是差不多了。

她们家能请几桌,无非是给村民说一声儿,村民愿意来不愿意来还是两说。

“姐姐,我还想要一些鸡蛋。”

“行,我给你找个竹篓子,你们放在马车上也方便。”

小妇人带着朱红玉进了屋,在厨房的一个大缸里放着满满的鸡蛋,鸡蛋缸的旁边放着一摞子卖鸡蛋的竹篓,这个小妇人应该是做着卖鸡蛋的生意。

小妇人往竹篓子里放鸡蛋,朱红玉数了数,一个竹篓能放二十个。

“给我装上五篓。”

“啊?”小妇人看着朱红玉,一脸责怪的神情,“妹妹,现在天气热,鸡蛋怀的快,你们家能吃得了那么多?”

朱红玉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一会儿要去串门。送出去一些,自己留一些。这不是你家还有竹篓,送出去好看呢。”

“行,我就是说一声儿,要不然坏了怪浪费的。”

小妇人按照朱红玉的要求给朱红玉装满了鸡蛋,朱红玉便从门外喊二狗,让他将鸡、鸡蛋一股脑拎了出去。

朱红玉在内堂给小妇人现结了钱款,小妇人拉着朱红玉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无非是希望朱红玉有时间了过来看看。

朱红玉也是会来事的人,连连应允。到走的时候,小妇人还将一行人送出门外。

二狗盘在车上,先将鸡蛋归置妥当,再将鸡挂好,可能是买的东西太多了,一个小小的车棚一下被塞满了。

朱红玉知道,今天还是别坐车回去了,走走路对身体更好。

“姥姥家离这里远不远?”朱红玉拽了拽占鳌的袖子。

“不远,我认路。”

“二狗,你把鸡蛋拿下来一篓,鸡拿下来一只。”

二狗听着朱红玉的吩咐,将鸡和鸡蛋拿了下来。

朱红玉拎在手上,打量了一下小母鸡,瑟瑟发抖。

“我看车上装东西装满了,咱们不如让二狗先回去?拜访完姥姥天也就凉快了,咱们走回来?”

“行!”琥珀看了一下狭小的空间,感觉现在坐车也有些热,不如走回去。

“二狗。”朱红玉将大门钥匙递给了二狗,“你将这些东西送回家,一股脑送到厨房,让芋头收拾,鸡找个地方先养着。过几天就杀了。”

二狗得了令,赶着骡子往桃花村的地界走,而三个人一行,沿着小路很快找到一间看似很是破旧的茅草屋。

朱红玉倒吸了一口冷气,对了,朱红玉想起来一件事。

当时她爹她娘结婚,刘氏很不看好,很不喜欢这个媳妇。就是因为这个媳妇家里穷。

朱占鳌对姥姥姥爷比较亲,上前叩门,叩击的力度很大。

结果敲了半天,门才开了一个小缝。

门缝里面的人见是朱占鳌,一下子将门大开。

朱红玉见里面开门的是个老妇人,穿着十分破旧,这老妇人一下子紧紧地抱住了朱占鳌,泣不成声。

“大半年都没来了!我担心死你们了!”

朱红玉见那个老妇人,脸上爬满了皱纹,显示出不正常的老态,佝偻着身子,很是矮小。

朱占鳌现在才十一岁,就和这个老妇人一般高了。

说实话,朱红玉看到这位上老妇人还真有点心酸,没想到这就是他们的姥姥。

前世、重生,她真的对这位“姥姥”一点印象都没有。

但她走上前去,还是道了一句:“姥姥……”

陆氏见朱红玉,上下打量,她走近朱红玉,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是……这妮子是谁啊?”

“我是朱红玉。”

陆氏的手颤抖了,一下子扑到了朱红玉身前,紧紧地搂抱着朱红玉。朱红玉也是一下子泪眼婆娑了起来。

“哎呀,我想死你了,你娘总是不让你来,我都不认识你了!”

原来是她娘不让她来的,朱红玉也不知道其中缘由,故而闭口不言。

“姥姥。”朱红玉等陆氏抱够了自己,赶紧退了一步,将手中拎着的鸡和鸡蛋递给了陆氏。

陆氏眼神不好,这才看见朱红玉手上拎着东西。

她是个爱鸡的,赶紧把鸡抱住,解开了脚上的绳子。

“你们不过日子了!我这里什么都有,用不到你们的!”

陆氏一边说着,一边将朱红玉三人迎进了屋子,朱红玉环视了一下四周,真可谓是“满目萧然”。

她以为他们原来的那个家已经够破旧了,没想到陆氏居住的这个地方,更破旧。

虽然破旧,但是老人的家中很干净,只是这个家中什么都没有,像是被搬空了似的。

朱红玉以为自己见多了生离死别,已经足够坚强。

陆氏找了两个凳子过来,拉着朱红玉坐到家中仅有的架子床上。

“这半年,你们是怎么熬过来的?你娘呢?你爹呢?”

占鳌琥珀露出难色,朱红玉是个聪明人。

“姥姥,娘在家里身体不好,正养着呢。爹爹没有种田,采了一些山货挣了些钱。”

陆氏听着,眉宇之间露出喜色来。

“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还病着呢?”

陆氏拉着朱红玉的手,手冰凉冰凉的,毫无生气。

朱红玉赶紧摇头,道:“是,身体不是很好,可是宽裕了很多。”

可能是出于职业的敏感性,陆氏拉着朱红玉的手,朱红玉假装是捏着老人家的手,其实暗中号了下脉。

再看陆氏面有菜色,她是真的慌了。

“姥姥,入夏之后,你还穿这么厚?”

“是啊,冷,总是不自觉地冻醒。”

朱红玉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知道陆氏的身体很不对劲,可以说活一个月算一个月了。

不行,不能再让陆氏在这里待一天。

“姥姥,你们聊天吧,我去趟茅房。”

说着,朱红玉先去了一趟茅房,而她走着,却到了厨房。

厨房,一干二净,什么东西都没有,朱红玉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半袋子还没吃完的米糠。天呐,他们的姥姥就吃这个?

在转了转厨房,水缸、米缸,什么都没有。这个老人家到底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她是真的受不了自己的亲人在受苦,她知道刘氏不喜欢她的母亲,是因为她的母亲家境贫寒。

而如今,朱红玉这个曾经不辨五谷的人,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贫寒”。

朱红玉顺带着解了个手,看见院子中长着稀稀疏疏的菜,她也算是知道了刘氏就是吃这个……活下来的。

“琥珀、占鳌。”

朱红玉一下子冲入屋子来,道:“你们在这里陪着姥姥,我要回家把车夫叫过来!”

她说着这句话,眼中带着泪,声音都哽咽了。

“红玉,你怎么不喜欢这里啊?是不是这里不好玩?”

朱红玉听到这话,更是险些哭出来。

“姥姥,我们家现在过得很好,您和我们去过吧。我去叫车夫过来。”

陆氏先是摇头,道:“我这里什么都有……”

“有什么?”朱红玉一下子哭了出来,“我只看见半袋米糠,还有些野菜。不行……绝对不能在这里了。”

说着,朱红玉几乎是用跑的,跑回了桃花村,二狗刚刚卸完货,还没等着把骡子拴进棚里,朱红玉就跑了回来。

“大小姐,怎么了?”二狗焦急得问道。

朱红玉拉着二狗,道:“套车,去杏花村,咱们接老夫人回来。”

“哟,老夫人!”二狗的表情更是敬重了,二话不说,将骡子转了一圈便带着朱红玉赶到杏花村。

这一来一回,不出一炷香的功夫。陆氏又见到朱红玉回来,满心欢喜。

“这是……这是你婆家?”

陆氏见朱红玉身后跟着一个人,问道。

二狗更是聪明,直接给陆氏跪下了。

“奴才二狗,请老夫人安。”

朱红玉补充道:“这是我们家的车夫,叫二狗。姥姥,走吧。”

“啊?”陆氏还没反应过来,朱红玉就将送给陆氏的鸡蛋和鸡拎上了。

“姥姥,您这个家空空荡荡的,到我们家去看看吧?”

陆氏犹豫了,她一向不喜欢给儿女增加负担,但如今……她实在是没有了生活下去的方法。

“可是……”

“走吧,姥姥。”说着,朱红玉弯下身来,将陆氏背在背上。陆氏也没有再阻挠,跟着朱红玉上了车。

第四十八章 在三官庙“住院”

朱红玉跑了一圈,上车的时候脸上都都是汗珠,脸颊上也是红扑扑的。

陆氏在马车上看着朱红玉辛苦,赶紧用自己的汗巾给朱红玉擦汗,脸上满是慈爱。

而朱红玉则是笑意盈盈的接过布巾。

琥珀、占鳌跟着上了车,二狗放下车帘子,骡子就这样慢慢行驶。

朱红玉一路上拉着陆氏的手,她号脉感觉陆氏的脉搏很轻。

她很害怕。

她是真的怕,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才和她刚刚认识,就要分别。

骡子车虽然速度不快,可是两个村子隔着也不远。

朱红玉实在是不知道陆氏的家庭情况,她隐约记得以前母亲曾跟自己抱怨过。

她说家里就她一个人,看来陆氏此生只有一个闺女。

到了桃花村,朱红玉见到了必经之路三官庙,赶紧叫二狗停车。

“姥姥,您面色很不好,这里有大夫,去瞧瞧吧。”

“啊?瞧大夫?”

陆氏忙摆手,道:“我的身体好着呢,不用看大夫!”

“姥姥,这个大夫是道士,他不要钱,人可好了。”

说着,朱红玉下了车,陆氏缓缓得挪到车辕前。朱红玉在车下将陆氏背在背上,走到三官庙内。她能感觉到陆氏的身体很是轻盈,像是一把骨头。

二狗愣在车外,不知道朱红玉意欲何为。

“占鳌,你和二狗先回家吧,我去看看姐姐。”

琥珀发了话,占鳌知道朱红玉会些医术,想着她看见姥姥时的神情,恍然大悟。

“琥珀,姥姥是不是身体不好了?姐姐那么着急的就带回来了。”

琥珀听占鳌这样一分析,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

“没事,你别担心了。”

而此时琥珀的神情中也充斥着焦虑了。

朱红玉一进庙门,不见润夜的身影,于是将姥姥放到客堂,在院子中惊呼润夜的名字。

润夜在卧房半睡半醒,听到有人叫他,吓得赶紧起来,一出房门衣衫不整,发髻还歪在一边。

“红玉,你……”

润夜再一见朱红玉,说不出的欣喜来,刚才的不愉快烟消云散。

“快看病吧。”

“谁病了?”

朱红玉带着润夜走到客堂,朱红玉见客堂坐着个老人,老人的嘴唇皲裂,面色很不好,气息也很微弱。

“老人家,哪里不舒服?”润夜走上前去,拿出腕枕。

“这……不舒服久了,感觉身上没劲,怕冷,哪里都不得劲。”

陆氏看着润夜,真像是看到了救星,因为他不收钱故而将自己所有的症状都和盘托出了。

“晚上肚子不舒服,感觉喉咙有东西在动。”

“没事,这不打紧的,不是大病。”

润夜号完脉,再问完之后胸有成竹。

“行,我去写个方子,对了,老人家,您多喝水。”

润夜说着,将茶杯递给老人,从壶里倒出一些茶水来。陆氏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复而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润夜。

“老人家,您自己倒着喝。”

润夜此时暗中拉了一下朱红玉的袖子,暗示朱红玉跟他出去。

琥珀早早进了门,站在客堂外面等着,见朱红玉和润夜出来,一下子拉着朱红玉。

“姐姐,姥姥怎么了?”

润夜见琥珀来了,艰难得把脸板起来。

“没事,你去陪陪姥姥吧。”

琥珀见润夜,像是耗子见了猫,得了姐姐解围,悄咪咪得溜进了客堂。

朱红玉看着陆氏有人照应,跟着润夜走到药房。

“说实话,送来的有点晚呐。再晚来一个月,我可救不回来了。”

润夜心情不错,拿起药房的毛笔蘸着墨开始写方子。

“从未见过你如此神不守舍……吓了我一跳。”

朱红玉记起来,润夜曾跟自己说,这场瘟疫过去之后,他要大睡三天,刚才一定是在睡觉。

“现在瘟疫已经过去了?”

润夜写着方子,一手秀气的楷书素净挺拔,更没忘了备注时间、辩证。

“说不准,但是这几天的确清闲了。”

说着,润夜露出一个祥和的笑容。

“你怎么想着把姥姥接过来了?”

朱红玉一抿嘴唇,她回想着自己今天见到的一切,感到瑟瑟发抖。

“我以为我们家,以前就够穷了。没想到我姥姥家,能穷成那样……”

润夜方子写了一半,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朱红玉了。

“这世上有很多你没有见到的苦难。”

朱红玉沉默了,她看着润夜的药房里堆着一堆堆的截疟丸。

说实话,还挺心疼润夜的。

“这几日让老人家住我这里吧,保证一月之内给你治好。”

朱红玉笑了,她觉得润夜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是吗?可是……咱们不就几步路吗?”

润夜反驳道:“哎,别看几步路,对老人家也是负担呀。”

朱红玉假装很认同润夜的说法。

“看来我是被您给套牢了,需要给您过来煎药、干活。”

润夜道:“那是自然,终于逮住你的短处。”

“行,那我给你做饭去了。”

说着,朱红玉拐到厨房。润夜的厨房这几天被他打理的很是干净。柜子上还放着前几天她送的“神撰饼”,她找了个盘子盛了一些点心,端着再进客堂时,只见陆氏还在喝水,琥珀在一边陪着陆氏。

她想起那个干涸的水缸,又是一阵心酸。

“姥姥,吃点点心吧,慢慢吃。”

陆氏看见点心,皱了皱眉。

“妮子,这是……”

“这是供神的,也是不要钱的。您就吃吧。”

陆氏半信半疑,找出一块大的,赶紧塞到琥珀的手中。而自己找了一块小的,送入口中,一下子就吞了。

朱红玉见水不剩多少,便往小炉子里添了柴火,又坐了一壶水。

琥珀眼中含着泪水,对手中的这块糕点一口都咽不下去。

“你们慢慢吃,千万别噎着。我去做饭。”

说着,朱红玉走到厨房,她想着老人家肠胃虚弱,于是全用大米煮粥。

一个小砂锅里,炖着四个人的午餐。

她烧了柴,将厨房中的油菜炒了,润夜过年时腌的脆萝卜朱红玉也取了出来,切了一小盘。厨房里还有鸡蛋,朱红玉放了四五个鸡蛋,用鸡蛋炒野葱。

去杏花村时,她打算给润夜一篓子鸡蛋。所以炒润夜的鸡蛋她一点都不心疼。

简简单单三个菜,饭熟的时候,润夜还在药房忙活。

他写好了方子,在药房抓好药,给煎药的炉子生火,而后将药壶放了上去。

之后的事情就不用管了,只要按时将药壶拿下来,给老人家喝就行。

待他走入厨房时,朱红玉正在盛饭,几个菜炒好了放在桌案上。

“润道长,把菜拿进去呗。”

润夜盯着鸡蛋看了半天,道:“你还真的不客气。”

“那当然。”朱红玉故意没说自己给润夜买鸡蛋的事,不过润夜并没有不开心。

毕竟朱红玉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利润,虽然他不差钱。

润夜将菜端进来,琥珀坐在桌子前收拾了一下子,陆氏看着发生的一切,非常惊慌失措。

“小师父,我不吃,我一点都不饿。”

“添一双筷子而已的事儿,您不要担心。”

说着,朱红玉也走入客堂,端着两碗粥,一碗给了润夜,一碗给了陆氏。

陆氏的粥没有多少米,但非常粘稠。

这是大米粥上层的一层米油,也是最有营养的。

朱红玉又一次进了厨房,将琥珀和自己的粥盛了出来。

四个人坐在一起吃了饭,虽然菜很简单,但是满是温馨,这一刻朱红玉终于放下了自己悬着的心。

润夜看着琥珀,只看了两眼,就将目光移走了。琥珀吓得不敢说话,陆氏饿得不轻,看见了香喷喷的鸡蛋,险些老泪纵横。

朱红玉看着陆氏,心中感慨万千,她很想问问陆氏,为什么她丝毫不知道陆氏的存在。

现在不是时机。

陆氏自己吃饭还不忘往朱红玉和琥珀的碗中夹菜,朱红玉知道自己没有救错人。

朱红玉一转眼神,见润夜一直盯着琥珀。

也不知道这师徒二人又发生什么摩擦了。

吃完饭,陆氏的气色有些好转,润夜撂下碗筷去看着药壶,看火候差不多了,垫着绵纸将黑色的药汁倒入一个干净的瓷碗中。

朱琥珀走上前来,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朱红玉真的是懒得管这二人,收拾了碗筷走到厨房刷碗。

“师父,这是什么药?”

“十全大补的。”润夜回答很简练,语气也很随和。

朱琥珀看着药汁流入碗中,也不知道自己曾经做的决定是否正确。

“琥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永远都是你的师父。”

朱琥珀不知道怎么接话,她对润夜是又爱又恨,这份情感很是复杂。

“我把药端进去了。”

说着,朱琥珀进了客厅,润夜则走出庙门,将药渣倒在路上。

冒着热气的药渣留有一股药香味。

朱琥珀送完药,走到客房给姥姥收拾屋子,正巧见到润夜出门去,她也跟着出去了。

“师父,为什么熬药之后要把药渣倒在马路上?”

润夜瞅了朱琥珀一眼,笑了一声儿。

“你去问你姐姐。看她知不知道。”

朱红玉在厨房刷碗,琥珀进来了,看着姐姐笑。

“怎么了?看来你师父逗你开心了呀。”

“姐姐。”琥珀问道,“师父让我问你,为什么熬完药要把药渣倒在马路上。”

朱红玉刷着碗,疑惑得看着琥珀。

“我还真不知道,也没这么干过。有什么说法?”

“啊?”琥珀一脸受骗上当的样子,又去找润夜。

润夜是个勤快人,见客堂还没收拾,拿出一床新凉席来,铺在架子床的软垫上。

琥珀进了门,先是帮润夜收拾,二人一齐收拾到差不多了。

终于,琥珀壮着胆子问道:“师父,姐姐说不知道。”

“不知道?”

润夜无奈,对朱红玉登时之间充满了怀疑。说好了她是一个大夫的,怎么这个事不知道?

“是啊。”

“罢了,可能是你姐姐逗你玩,我来告诉你前因后果吧。”

第四十九章 你若学我愿教

润夜坐在客房帮朱琥珀收拾。

一边用布巾擦拭茶杯,一边跟琥珀讲故事。

“药王孙思邈在世时常常济世救人。一日行到某村,见外面倒着药渣,他慈悲世人,看那药渣发觉医生开药不对。于是给那户人家重新开了方子,主人不日痊愈。孙思邈得道成仙后,生病的人都喜欢讨个彩头,愿药王爷垂青。”

“原来如此。”琥珀是个会讨巧的人,“可是您的方子不会错呀。”

“病人只要能好起来,我又如何?”

润夜说着,很是慈祥。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用手轻轻摩挲已经泛黄的木桌。

“琥珀,学医之路漫漫而求索。你若是要继续学,我还愿意教。”

琥珀咬着嘴唇,不答话,她犹豫也纠结,只是润夜教她方式她真的觉得好累。

“我回去和姐姐商量一下。”

润夜长长的“嗯”了一声儿,不复再言。

陆氏坐在客堂谨慎小心,一剂药下去身上舒服了不少。润夜走进客堂,给陆氏问了好。

“老太太,您觉得这三官庙怎么样?”

陆氏道:“好、真的好!老身还未见过如此宝地呢!”

润夜用很是温和的语气说道:“老太太,您的病没有十年,也有五年了吧。”

陆氏点了点头。

“您现在身体很不好,所以需要住在这里进行调养,不过我保证,一个月内您就可以和孙孙们一起居住了。”

陆氏不敢说话,停了很久才道:“这要花多少银子。”

润夜知道付钱的肯定是朱红玉,绝不会是这位老人。老人大多心疼银子,不肯医治。

“琥珀如今在这里学徒,所以我不收您的药费,一分不收。”

陆氏这才放下悬着的心,而后道:“那……这位小师父,您怎么称呼呢?”

“我叫润夜,您若喜欢称我为小师父也可。”

润夜举止翩翩,颇有公子之风,陆氏见润夜和善、威严且冷静。更是敬佩了。

“小师父,您是怎么跟我们家的孙孙们认识的呀?”

“这,说来话长,起因是因为朱红玉背过来一筐药材,当时瘟疫炽盛,我用米换了这些药材,随后她每日都来,所以越加熟悉。”

陆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很是奇怪。

“小师父,我们家的孙孙我知道的呀,都不会医,怎么给您卖药的?”

“主要是……”润夜觉得这样一扯就远得多了,“那些药材都是艾草,您不认识吗?我只是太忙了,没时间去采。”

“哦……那我们家孙孙的父母呢?”

“父母?老人家糊涂了?”

润夜知道朱红玉父母双亡,而且早就被埋在乱葬岗中了,怎么这个老妇人还要问他这件事。

“糊涂?”陆氏焦急得看着润夜,问道,“什么糊涂?怎么糊涂?”

润夜这才反应过来,朱红玉怕是没有把自己父母双亡的事情告诉她。

“您糊涂了,他么的父母不是去城里做雇工去了,一年才回来一趟,上个月走的。”

陆氏原本心跳极快,听到润夜这样说,终于将自己不安的心安分了下来。

“我听说还赚了些小钱?”

润夜强颜欢笑,这次他真的闯的祸,他要赶紧把这个谎言继续圆下去。

“真是赚了不少钱,红玉也在家里操持,占鳌在义塾读书。琥珀在我这里帮工,也有些银钱,您就等着享福吧。”

润夜微微颔首,强颜欢笑,感觉自己被掏空。

“老人家,您住在客堂对面的客房,一会儿让琥珀带您去。”

说着,润夜觉得再说就真的露馅了,赶紧离开客堂。朱红玉收拾完厨房,见润夜慌慌张张从客堂出来,很是奇怪。

“哟,润道长怎么了?”

润夜见朱红玉,赶紧拽着她回到厨房。

“这是怎了?”朱红玉盯着润夜,问道。

“差点犯错,给你惹祸。”润夜舒了一口气,“你给老太太没说令尊、令堂的事?”

朱红玉摇摇头,道:“是啊我没说,怎么您……”

朱红玉的语调立刻提高了八度。

“没有,我是险些说漏了。不过谎是给你圆过来了,你记着跟琥珀、占鳌串个供。我说你父母去镇子里做生意了,赚了不少钱。”

“行。”朱红玉松了一口气,润夜还真是个好人,情商真的高。

可惜了,在这里做个道士。朱红玉想起那日国师的故事,不由感叹。

“哎,要说你们道士啊,还真都是人精呐。”

“啊?这又是哪壶?”

润夜反省自己没做错事情,怎么朱红玉的语调怪怪的。

“我那天进城,吃饭的时候刚好有说书的,就听了一会儿。那妇人跟我说了三十二年前,纪于之如何当上国师上位,还搞上了先帝的女人。真真是淫词艳曲呐。”

润夜拍了一下朱红玉的脑门,朱红玉吃痛得赶紧捂住脑门。

“嗷!我说的是真事儿!真事儿啊!”

“就算是真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自己听了这些淫词艳曲还敢往外说!”

“哼,我不仅听见了,我还要往外大声嚷嚷。嗷!”

润夜又拍了朱红玉脑门一巴掌。

“你欺负人!我要去官府告你!”

朱红玉一溜烟的跑走了,脸上倒是挂着幸福的微笑。

又能跟润夜拌嘴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晚上,琥珀带着陆氏到了客堂,给陆氏安顿妥帖了,两个人才离开三官庙。回到家中,朱红玉见占鳌在院子里跟常平川聊得极为投入。

见姐姐回来,占鳌奔了过去。

“姐姐,姥姥呢?”

“我带着姥姥在润道长那里看病,姥姥的身体实在不好,所以要住在庙里,一天三碗药是免不了的。”

占鳌“哦”了一声儿,而后道:“姐姐,今天我带着芋头去铁匠铺舍了菜刀和案板,你明天可别忘了付钱。”

“我的天,忙得都忘了咱们家的东西缺这少那的,得了,还是你聪明。”

说着,朱红玉走到常平川面前,问道:“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棒疮药当真好使。”

朱红玉没有多说什么,带着弟弟妹妹进了二进院,一进二进院便看见灵芝在院子里侍弄新发出来的杂草。下过雨后,这些杂草更加葱茏了。

“灵芝,太晚了,明天再弄吧。”

灵芝见三人回来,急忙见礼。

“大小姐,鸡都散养到后院了,我拔草去喂鸡,晚上还喂了一些剩饭剩菜。”

“行。”朱红玉见了灵芝很上道,点了点头,带着弟弟妹妹上了楼。

她意识到自己一直管钱,给家里添置东西,如今钱物富裕,可真的不能让弟弟妹妹出去赊账,惹人笑话了。

走入房中,朱红玉把占鳌、琥珀都叫了进来,而后关上门。

“哎,今天真是忙坏了,总觉得这日子,还真没有个清闲的时候。”

说着,朱红玉把放钱的坛子打开,取出来一些散碎银两。

“占鳌,你是家里如今唯一的男丁,这三钱银子给你,可以自己花,也可以给家里添置东西。”

说着,朱红玉将银钱给了占鳌。

孩子本能的推辞了一下,朱红玉又塞了几次,终于把钱塞到了朱占鳌的手中。

而后将剩下的银子递给朱琥珀。

“琥珀,这二钱半银子给你,少给你五十文,主要是坛子里没有大钱了。改日给你把余下的五十文补上。”

“姐姐,我不要,我……”

“都拿着,听话!”

朱红玉将银钱塞入了朱琥珀的手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有句话可说在前面,三钱银子是这个月的零花钱,零花钱我一个月发一次。你们花完了这个月就没有了。”

二人看着手中的银两真沉默不语,他们小打小闹怎么可能花的完。以往三钱银子都够养家了。

琥珀问道:“姐姐,我们的月例都发了,那咱们什么时候宴请宾客,放炮贺宅呢?”

“怎么,急着想吃席了?”

“没有。”琥珀赶紧解释道,“我想着咱们家漂漂亮亮打个翻身仗,按照俗话说不放炮的宅子住进来,人也不舒服。”

哎……朱红玉何尝不想打个翻身仗,如今的她反倒害怕刘氏,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刘氏他们家已经一无所有了,狗急跳墙起来,一定会十分可怕。

怎么办呢?

“姐姐,你是在为刘氏苦恼吧?”

琥珀拉着朱红玉的手,很是关心的问道。

“对,我就怕不速之客……”

“这个好说,姐姐您这么聪明,竟然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

朱红玉眼前一亮,道:“你这个妮子,拿我说笑。不过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好法子了?”

琥珀笑意盈盈地点了点头,道:“对,我有个好主意。以前赵里正家办宴请,都是发帖子的,如果没有帖子,只能等宾客走完了再打秋风。我看那常平川武艺高强,把刘氏一家挡在门外不在话下。”

朱红玉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儿,琥珀说的有道理。

“从明天开始占鳌负责写帖子、琥珀去三官庙照顾姥姥,我在家负责宴会的准备。”

占鳌跃跃欲试,而琥珀则添上一层笑意。

“姐,你确定你不去照顾姥姥?”

朱红玉摇摇头,道:“家里的事情麻烦,你负责不来……等等,你这个死妮子什么意思?”

琥珀轻笑,笑姐姐这个时候才听出来自己的意思。

“好,那我就按照姐姐的意思照顾姥姥,千万别后悔。”

琥珀故意这般说,搞得朱红玉登时之间想打人。

“死妮子,你什么意思?”

“救命啊!姐姐杀人了!”

琥珀一溜烟跑回屋去,不见了踪影。

第五十章 筹划乔迁宴

一家人早上吃完饭,琥珀就去了三官庙照顾姥姥。朱红玉带着占鳌上了楼,进了占鳌的屋子。

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凳子,坐下之后给朱占鳌研墨。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得商量帖子的事情。

“弟,我说你写,如何?”

占鳌“嗯”了一声儿,拿起毛笔,看着朱红玉。

首先第一件,就是确定参加宴席的人。

“第一位迎请赵里正一家,而后是赵家的赵清玉公子一家,在赵家休养的军官姜宰宇,赵家义塾里面的先生,这些人都是赵家人,开几桌坐在中堂上。”

“算下来,可就有几十个人了。”

“这还不算什么,以地位高低远近来排。第一个要迎请云梦镇里惠民大药局掌柜的杜岳萧一家,开瓷器店一直给润夜供货的周老板,再就是从小到大咱们认识的顾大嫂一家。这些人都坐内堂,男宾女宾分开。”

“是。”占鳌在纸面上书写着朱红玉提到的人。

“悦己阁的掌柜的金玉满也坐内堂,与杜岳萧一桌。隔壁杏花村的那个小妇人,叫倪萍儿,大老远来也请坐在内堂,与顾大嫂一桌。刘大姐安排在流水席上,至于以前的故交们,村里的崔家、孙家、满家,也都坐在外面吃流水席。”

占鳌写完以后,给朱红玉过目。朱红玉盘算了一下,宾客是差不多请完了,与他们家有关系的,不过是这些人。

“咱们主家要开一桌,地方定在内堂,姥姥在上座。”

“中堂开四桌,内堂开五桌。流水席开十桌,对了……”

朱红玉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

“姐姐。”占鳌停下笔,“怎么了?”

“嗷,那天肯定要请润夜过来做一场祈福的法事,他……不能赶走吧。”

占鳌知道润夜吃素,道:“二进院的东偏房靠近中堂,卧室那么大,平日无人。不如在这个地方设一桌素席。”

朱红玉顿首,道:“好主意,刚好靠近中堂,给他寻一个清净的地方,免得尴尬。”

“姐姐,您看看名单吧。”

占鳌改好了名单递给朱红玉,朱红玉在眼前过了一遍,弟弟的自己很稳重、偏于欧楷。在这个年纪就写得这样一手好字,朱红玉真是十分惭愧。

她的字……像是狗爬。

“占鳌,你知道村里有什么办酒的大厨吗?”

占鳌想了又想,终于思索出一个名字来。

“有,我上义塾的时候,同学里有个姓桂的,他说他爹爹就是游走在四方,给城里村里的人做宴席。”

“哦,在咱们村吗?”

占鳌点了点头,道:“我和那个同学关系不错,不如咱们今日前去拜访?”

“也好,那就当是定下了。我相信弟弟你的同学哟。”

朱红玉又拿起一张纸,道:“写一下各种安排吧。”

“好嘞!”占鳌拿起纸,能为这个家分担压力,感觉真的好。

“辰时,润夜开始做法事,做完之后请入偏堂喝茶,做完法事之后应该要放炮。巳时末,宾客签到。午时初开始上宴。吃完喝完,宾客离场。”

“这一日,常平川负责检阅请帖,把不喜欢的人拒之门外。二狗负责接送城里城外的宾客,灵芝、芋头布菜。当然,润夜的饭需要仔细伺候。你在一进院迎来送往,在外你是这个家的主人。至于收红包且登记,非我莫属了。”

“没问题,姐姐。”占鳌听着朱红玉的话,自然开心。

二人又商讨了一些细节,觉得人手有些不够,一时之间倒不知如何解决了。

写完安排时间尚早,朱红玉和占鳌出了门,第一站当然是润夜。

因为润夜可以定下那天办乔迁礼最合适,他的要求也是第一位的。

朱红玉这才明白,在古代道士的地位并不低,反而挺高的。上到军国大事,下到婚丧嫁娶,都是润夜这样一群人扮演重要角色。

一进门,琥珀蹲在一个角落里熬药,润夜全然不见了身影。

“琥珀,人呢?”

琥珀比出一个“嘘”的手势,指了指润夜的房间,看来润夜在补觉。

朱红玉走到润夜门前敲门,占鳌赶紧拦着。

“姐姐,人家在睡觉,太没礼貌了!”

“别人是无礼,而我呢……另当别论。”

说着,朱红玉一脚朝着门踹过去,润夜赶紧开了门。

他穿着一袭白色的中衣,青丝披在身后。

“哟,这都几点了,还不起啊?”

润夜睡眼惺忪摇到后院,用葫芦瓢舀了水一下子扣在自己脸上。

水珠打湿了他的前襟,还在不断往下滴淌着。

朱红玉叉着手站在旁边,看着润夜从似睡非睡到强行把自己泼醒,就想发笑。

“大清早的,带着人过来踹门,你是要拆了三官庙吗?”

“既然不欢迎,我就走了。”

“你站住!什么事赶紧说。我还没睡醒呢。”

朱红玉见到润夜吃瘪,自然勾唇一笑。

“我们家要办乔迁礼,道长您去念个经?”

润夜蹲在地上,伸出右手来开始掐算,朱红玉这是第一次见润夜用“掐指一算”,惊得她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掐指一算的这个姿势,还真有点仙风道骨。

“这几天都不行,六月初九是个好日子,定在那天。”

“啥,这你就算出来了?”

朱红玉一下惊掉下巴,实在不明其中原理。

润夜擦干脸上的水珠,又恢复了平日里威仪端庄的样貌。

“怎么,想学啊?”

“别说,还真有点想。”

“给我磕头叫师父啊,我教你。”

润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真恨不得此时踩死朱红玉!

朱红玉赶紧摆手,道:“我觉得你不是教我,你是找个法子打死我。”

“知道就好!”

润夜表面上装作是生气,可其实一点都不会生气。

“那您什么时候念经,要念多长时间?”

润夜盘算了一番,道:“对别人我念谢土科就行了,不过一个时辰。对你……至少要念三场,一场是谢土科,一场是三官经,晚上一场随堂施食。”

朱红玉奇怪得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你的罪孽深重,念一场保不了平安。”润夜咬牙切齿得说。

“说真话。”

“因为你有钱。”

朱红玉听到润夜这样说,笑得特别无奈。这孙贼是跟她学坏了。

润夜用袖子擦干净脸上的水珠,而后走到客堂,朱红玉自然带着跟在他身后。

占鳌已经坐在了客堂里,全然不知道这二人刚才在做什么。

“六月初九之前,你把这些东西准备齐了。”

说着,润夜从客堂的博古架上,从一摞纸条中捻起一张,递给朱红玉。

“香案一张、香炉一个、香一把、供果几样、跪垫一个、五色纸若干、糯米一升、红布一丈、朱砂二钱、白酒一坛、黑墨适量、未舂五谷一碗、公鸡一只?”

朱红玉拿上字条不经意之间念了出来。

“对,别的东西我自己带过去。”润夜站在博古架下,见朱红玉研读文字极为认真,他也跟着开心。

朱红玉腹诽: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还算好找,要搁在未来,找个铜钱真说不定是假的。

“怎么,对这个也好奇?”

“您怎么用,到时候我自见分晓。我现在带着弟弟先一步。六月初九见。”

“等等!”润夜又叫住了朱红玉,“钱。”

朱红玉的笑容走向尴尬,问道:“多少啊?”

“对别人是六钱六十六文,对你是三两。”

“道长,您为何不去抢啊?”

润夜对着朱红玉探出手,意思是“给钱”!

“先交钱,后办事。”

朱红玉无奈,翻找了一下荷包,找到五两银子的银票,恭恭敬敬得递给了润夜。

“我……姥姥在这里吃住、看病,不少钱呢。一并结了。”

润夜毫不客气得收下,道:“好,六月初九见。”

说着,润夜将二人送出门去,完全是送走客户的样貌,朱红玉无奈,这道士……不,这孙贼是真学坏了。

占鳌和朱红玉走在一片朝阳的金光之中,温暖而向阳,占鳌带路,从三官庙斜穿过大半个村子,见到一间还算体面的土坯房。

占鳌指着这间房子,道:“姐姐,这就是桂家。”

朱红玉走上前去,轻叩柴扉。里面走出来一位膀大腰圆的女人。看样子孩子和相公都不在家。

“桂嫂好。”朱红玉微微颔首。

桂嫂盯着朱红玉看了半天,才将她认了出来。

“朱家的?”

“是。”

桂嫂觉得朱红玉穿得并不富贵,但是比以前好了很多。

她也是知道朱红玉家遭遇的村民,对朱红玉不算陌生。

“妮子找我有事?”

“最近,我们家起了个宅子。想着六月九日迎请宾客,开个宴席。”

桂嫂打量着朱红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办宴席啊?”

朱红玉点头,面带着乔迁的喜悦。

“打算做多少桌?”

“十五桌,外加一桌素宴。”

桂嫂登时之间笑了,边笑边摇头。

“你这个妮子,大清早过来,拿我打趣不成?十五桌?你说的少些我还信了。”

朱红玉无奈,的确他们家在这个村子里,是穷出了名的。

如今她来到这里,不出一个月,算是村中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说给谁也不信。

况且前几日,她还借住在三官庙中。

“桂嫂,听闻桂伯流水席做的最好,我这才来请了。需要多少定金,您直说嘛。”

“你这个妮子!”桂嫂显然有些不开心,她断然不敢相信朱红玉的说辞。

朱红玉实在是懒得去城里再请厨师,宴席可不好做。

于是拿出来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塞到桂嫂的手中。

“桂嫂,站在这里说话累得慌,不如咱进屋?”

第五十一章 订制宴席

桂嫂一见朱红玉塞给她的足量纹银,眼睛惊得都要掉出来。

霎时间换了一张脸,将姐妹二人迎请进了屋子。

朱红玉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桂嫂以为她在打趣,但是脾气还不错,两家还有谈生意的可能。

二人进了屋,朱红玉见桂嫂将银子塞到枕头下,而后拿着茶叶笑意盈盈得走了出来。

朱红玉和朱占鳌坐在矮凳上,相视一笑。

“妮子,家里没有什么好茶,只有今年的明前茶,还算凑合。”

说着,桂嫂泡好了两个盖碗茶,端到了二人面前。

脸上自然是叠着职业性的假笑,此时的她比刚才好交流很多。

“二位那天办宴席啊?”

“六月初九日,过不了几天了。”

朱红玉拿起盖碗茶,抿了一口茶,这茶香倒是挺香的,只是没有润夜的茶好。

“要宴请十五桌?都是什么个身份?我们也好安排。”

朱红玉自然不避讳,毕竟是一个村儿的,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这十五桌中,有四桌是赵家人,有五桌是我的近友,另外十桌则是宴请村民的流水席。”

桂嫂听到朱红玉的安排,就问道:“想吃个什么档次的?”

“赵家人不可怠慢。我在内堂的朋友,只能比赵家人好,不能比赵家人差。流水席当然可以简单一些。不过也不能烙下话柄。”

桂嫂心中很快明白了朱红玉的意思。

“家里备下些什么菜了吗?”

“酒和鸡,还有鸡蛋都是现成的,吃鸡做开宴席做翘头也合适。”

“那这样。”桂嫂拿出一本菜单来,递给朱红玉,“我们会做的菜就这些,赵家人和您的朋友,吃一种饭,外面的流水席吃的差一些。”

“好。”朱红玉瞄了一眼菜单,都是六凉六热的搭配,随后她将菜单递给了占鳌。

“弟,你看有什么喜欢的,就点了。”

占鳌这是第一次拿大主意,还真有些紧张。朱红玉笑着,坐在凳上喝茶,当起了甩手掌柜。

“四小碟就让店家自己准备。热菜翘头就是整鸡了,其余的荤菜用要大碗排骨、大碗的鱼,把扣肉加上场面上好看。素菜中这道莲子拜月我很喜欢,其余的你们酌情加减荤素,一桌也就全了。”

“少爷想怎么做呀?”桂嫂讨好的问道。

“怎么好吃怎么做,也要按照那天的情况加减,唯独我说的几样荤菜不可马虎。村里的赵家人可都在场。”

朱红玉满意的点点头,果然弟弟还是会办事的。他没给桂嫂眼色看,只说自己将赵家人都请了,这样做不好饭,是他们的过失了。

“桂嫂,这也是我的意思,不用修改了。”

桂嫂脸上自然还是带着笑,心中对朱家姐弟的印象改观了不少。

“小姐,如此大的宴席,我们要前一天住在主家做准备,第二天开席才顺当。您看可以吗?”

“当然,有你们住的地方,我们家人手不多,你们也要操心物色几个。”

“是了,这点知道的。”

桂嫂接了朱红玉的生意,心中一动。他们夫妻二人,在乡间办宴席,有多有少。朱红玉的这单生意不是最大,可绝不容小觑。

“姑娘,在你家杀猪,可忌讳吗?”

“杀猪啊?”朱红玉想着,是要杀头猪才够吃。

“你们会处理就行。”

朱红玉用丝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喝了茶之后有些微微出汗。

她侧头看着桂嫂,桂嫂坐着思索。

“小姐,这一桌多少钱合适啊?”

朱红玉想着未来餐桌的价格,又想着这是一处乡村。

“七钱左右。”

桂嫂笑得开心,这个价格绝对是个不错的价格。

“朱宅在哪里?”

“初八那天,我让车夫过来接你们。”

说着,朱红玉找出五两银票来,递给了桂嫂。

“这些钱你们按着备料,剩余的尾款我会宴席结束之后跟你们结清。”

桂嫂知道这订金给的也太多了,但是也没有推辞。

“小姐请放下心,我们一定会给您好好做这场宴席,毕竟有赵里正全家。”

跟桂嫂聊完一并事宜之后,朱红玉和占鳌回家,她看着润夜给她写得小条子,真是一个发愁。所谓未舂五谷,就是没有脱壳的五种谷类。

她到哪里找这些米去,莫非挨家挨户的问?罢了,大不了让二狗送请柬的时候办妥。

夏日炎炎,朱红玉和占鳌回家吃饭,还没吃饭就流了一身的汗,天气怎么会这么热?要死人似的。

芋头做了几样清粥小菜,杀了一只鸡做了白切鸡,虽然很是清爽,但是朱红玉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吃。

“芋头,晚上的时候厨房里面新做一盆鸡蛋羹,放一些葱花香油,给三官庙送去。”

“是。”

芋头在一边侍候,头也不敢抬,灵芝则是在朱红玉背后打扇子,很是狗腿。

朱红玉艰难得喝了一碗粥,吃了几口菜,便撂下了筷子。

她想吃雪糕,想喝冰奶茶,想吹空调。下午她要入山去,要去洗凉水澡!

朱红玉是个说做就做的,拿上换洗衣服,下午进了山洗了澡,捎带着采了一篮子葛根。

回到家时倒头就睡,恍然之间浮生若梦。

待日头西垂,打在她脸上的时候,她才被一阵疼痛给痛醒。

“哎呀……”朱红玉迷糊之间睁开眼睛,醒来时已经是满身大汗。

可能是中午吃得不对付?

朱红玉坐起身来跑到茅厕,上了两次都感觉疼痛并没有减少。

反而是越加强烈了,为什么会肚子疼?

她又躺回了屋里,忍受着前所未有的痛苦,如坐针毡这个形容词再合适不过。生活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才准备着乔迁礼,怎么忽然间她身子不爽了。

完蛋了,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吧。

前世的她得了烈性传染病,今世的她要被疼死?

可身体的疼痛让她大脑短路,她是在无法思考生与死这么深刻的哲学命题了。

原本朱红玉趴在床上,而后疼得蹲到地上,一层层的冷汗滴落,不行……她要去看医生。

“占鳌、灵芝!”

“占鳌……灵芝……”

喊了几声,灵芝推门而入,见朱红玉疼得滚在地上,赶紧将她扶回床上。

“小姐,怎么了?”

“让占鳌把大夫请过来。”

朱红玉疼得说话也磕磕巴巴,灵芝知道小姐害了急症,赶紧去找占鳌。

占鳌在屋子里安安静静写帖子,听到灵芝敲门才出来。

“怎么了?”

“小姐害了急症,让您把大夫请过来。”

大夫?占鳌想都没有想,那肯定是把润夜叫过来。

他放下笔便直奔三官庙而去,灵芝则是取来开水,扶着朱红玉起来,可她刚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这一日,时间过得格外漫长,朱红玉在床上滚来滚去,滚了半天,终于听到门外传来两个人的声音,灵芝起来将门打开,将占鳌和润夜请了进来。

润夜出诊,一般也穿着道袍,背着一个药箱,济世救人,也许这就是神仙吧。

朱红玉见润夜来了,松了一口气,积极得伸出自己的小爪爪放在床边。

灵芝赶紧弯腰,从桌前搬来圆凳,放在床边。

润夜从身上摘了药箱,放在凳子边,一撩衣摆坐在凳上,正对着痛不欲生的朱红玉。

占鳌看着润夜开始看诊,识趣得赶紧出去了。

润夜一边打开药箱,一边问道:“哪里疼?上午不是还好好的?”

“肚肚。”

润夜从药箱中取出来腕枕,放在朱红玉的手腕下。

“上次经期在几号?”

朱红玉想了一下……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一个多月,好像还真的没有来过。这不正常,这真的太不正常了。

“两个月前……”

朱红玉的脸一下子蹿红了,真恨自己没有察觉,这应该是痛经。

可她前世从未疼过啊!

“你碰凉的了?”润夜问诊,语气十分严肃,还板着个脸。

朱红玉被润夜这样一问,人一下子蔫儿了不少。

“比如用泉水洗澡……”

润夜将朱红玉的手放回原位,对着灵芝道:“把油灯点着。”

灵芝听到润夜的话,满屋找打火石。

润夜的声调更加冷厉,一句话怒斥道:“我有没有提醒过你,不要用泉水洗澡!”

朱红玉被润夜的责问吓得一哆嗦,迅速球成一团球。

“嗯……”

润夜从药箱中找出一根艾条,砸了一下朱红玉的脑门。

“嗷!”

“以后还敢不敢了?”

朱红玉眼泪汪汪得看着润夜,道:“不敢了,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润夜将艾条的一头拧紧,而后将起头的棉布撕开。里面漏出一些紧致的艾绒,翻着金黄色。朱红玉以前敢骑在润夜头上,到如今成了一只非常温和的病猫。

灵芝端着油灯走到润夜身旁,用机敏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润夜。

她不明白为何这位大夫对主子如此严厉,更疑惑的是两个人的身份。

润夜右手拿着艾条,在火上将一头点燃,干艾草见了火迅速窜上来。而他摆了摆手腕,火苗听话的熄灭,燃起一股股温和的艾叶青烟。

“把外衣脱了,躺平。”

朱红玉红着脸,将外套脱了,平躺在凉席上。

润夜将朱红玉的中衣掀起来一块,直见她光洁的皮肤与平坦的小腹。

登时之间,润夜尴尬极了,忙把朱红玉的衣服掀了下去。

“怎么不穿肚兜?”

朱红玉捂着脸,不敢说话。她的脸已经能烤肉了,三分钟即食。

第五十二章 润夜夜诊朱红玉

润夜也尴尬,不过他会给自己找解释的方法。

“我是大夫,你不用多想,我也压根没有多想。”

朱红玉继续捂着脸,她不是羞于被润夜看到了小肚肚,而是羞于让润夜诊治。

“诶,你。”润夜看了一眼灵芝,灵芝回过神来。

“奴婢灵芝。”

润夜腹诽这朱红玉买的丫头还起个药名,真是懒死了。

“给她找一条肚兜穿上。”

“是!”

灵芝眼疾手快,很快从衣柜中找出一条旧式肚兜,放在了朱红玉的枕头边。

润夜用点燃的艾条,在朱红玉的小腹处进行熏疗,温和的味道丝毫不刺鼻,因为味道好闻,朱红玉多吸了两口。

大概熏了一盏茶的功夫,朱红玉的疼痛得到了缓解。

润夜松了口气,不像刚才那般紧张,于是将艾条熄灭,复放回药箱里。

润夜瞥了一眼灵芝,道:“你随我出来。”

“是。”

润夜背上药箱,带着灵芝出了朱红玉的闺房。

“一会儿我会开一些药来,你缝制一个布袋子,将那些药放布袋子里。封口之后,用沙子将布袋炒热,拿上来贴在她小腹上。我再让人拿一些香灰来,你用香灰做成月经带,给她备好,后几天要用。所用之物,务必清洁,嘱咐她不能偷懒,需时时进一些热汤。若她还疼,就来三官庙找我,我再开一些活血的汤药。”

润夜交代完这些,下楼要走,灵芝自然是送客到门外。

走到半路,天色已晚,日头垂入东边的山里,登时之间凉快了不少。

润夜见黄昏的夕阳下,月季花开着格外娇艳,想起什么。

“我见你们院子里月季挺多,你摘下来一些晒干,给她备着,这几日她想喝热水,就泡一些花瓣进去。”

走到门口,润夜还是不放心的停下脚步,他转头看向二进院的二层楼,这里显然是看不见朱红玉的。徒留下他的无限伤悲。

“这几日她不方便在外面跑,嘱咐她不要下床,不要碰凉。”

说着,润夜走出门去,灵芝心中若有所思。

果然做小姐就要金贵一些,而他们这些下人,疼了可没有人管。如今的大夫也是势力,见人有钱,便事事关心留意。

心中虽这样想着,只能道一句:“同人不同命,继续回去伺候朱红玉了。”

朱红玉侧躺在榻上,熏艾之后腹痛好了很多,脸上的潮红没有褪去,没有什么事比润夜给她看痛经一症更尴尬的了。

不过她趁着还能起床,赶紧换上了肚兜。这东西她平日里面觉得麻烦,就脱了。结果……也不知道润夜现在心中是怎么想的,一定觉得她很放荡?

润夜算她命数之时,就觉得她放浪,现在……更这样觉得吧。

朱红玉瞎想了半天,觉得什么都没有收拾一下自己身下的肮脏重要,这大热的天气,又是行经之期,简直要命。

灵芝回了屋,见朱红玉起身,心里也挺开心。

“小姐,大夫说一会儿送药和香灰过来。您先躺着,我给您找块布,一会儿一块收拾了。”

“来这个东西怎么垫着?你们垫什么?”

朱红玉懒得再回忆自己以前是怎么弄的了,一定很不卫生。

“大夫说让您躺着,一会儿他送香灰过来,做月经带。您穿上就行了。还嘱咐我要勤换,不可躲懒。”

原来灵芝刚才说香灰是这个意思,朱红玉的脸“刷”的一下又红了。

为什么润夜比她还了解这些啊!

“小姐,您是不是发烧了?我让那大夫再来一趟吧。”

朱红玉赶紧摆手,她迅速遮住了脸。

“不是……我有点累了,你去忙吧。”

“好。”灵芝给朱红玉拉上了蚊帐,“小姐,我在您屋子里做女工,又是喊我就好。”

“好。”

原来刚才润夜叫灵芝说出去,就说了这些。

平白的,润夜的温柔让朱红玉萌生了一种羞愧。的确她应该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而不是现在这样肆意糟蹋。

润夜提醒过她,而她以此与润夜打赌,刚才润夜的神情分明生气了。她不应该给润夜添麻烦,本身这村里就是缺医少药的。

朱红玉躺了一会儿,也没有睡觉,就思索着刚才和润夜的的事儿。

她的生命中已经无法缺少润夜,虽然……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远。

此时占鳌敲响了门,灵芝在外堂,放下手中的活给占鳌去开门。

占鳌一进屋冲到卧室,问道:“姐姐,这就看完了,你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突发的疼痛,已经好了。”

占鳌的脸上带着关心的神色,想着和姐姐说两句话,于是坐在了刚才润夜坐的圆凳上。

朱红玉一抬头,见窗外已经黑透了。于是她从床下的陶罐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占鳌。

“今日看病,没给润夜诊费,还有润夜的法金,一并送过去吧,共是五两银子,只多不少。难为他天黑了还要出来跑。”

占鳌接下银票,对着姐姐会心一笑。

“姐姐,五两银子呢?”

朱红玉颔首,道:“对,五两银子,有什么不对呢?”

占鳌第一次结过这么多钱,也知道了姐姐为什么能置办下这么大的一个宅院了。

姐姐不是打肿脸冲胖子,她是真的有钱。

占鳌觉得时间不早了,也应该去给润夜交钱,否则就有失礼数了。

“姐,那我走了。有事叫灵芝上来帮你。”

朱红玉左想右想觉得不放心,道:“润道长会给我开药,你带上常平川一起去提东西,也顺道把琥珀带回来。”

占鳌点头应允了下来,问道:“姐姐,还有什么事?我一起办了。”

“对了,我让芋头晚上蒸鸡蛋羹,你也提上。”

占鳌看着天色已晚,恐怕会耽误润夜休息。

“姐,那我真的走了。”

朱红玉挥了挥手,占鳌走出门去,赶紧带着银票离开了。

朱红玉满意得缩成一团,准备好好休息一番。一会儿润夜的东西到了,她就能舒舒服服的开始新的一天了。

迷迷糊糊的,朱红玉觉得自己身上没有什么挂碍,躺在床上便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敲了一更,是灵芝将她唤了起来。

“小姐,起来吧,月经带缝好了,您先穿上,看看合不合用。”

朱红玉下了床,道:“这些我都会,你出去吧。”

灵芝走出卧室,又开始给朱红玉鼓捣药袋子。朱红玉换下裤子,擦洗了一番,换上月经带时,穿在身上比刚才舒适轻盈了很多。

她穿上鞋走到客堂,问道:“我睡了多久?”

“不长,才一个时辰。”

朱红玉感慨自己真是头猪,还挺能睡的。见灵芝在缝一个药袋子很是好奇。

“这是润道长送来的药?”

“是呢。”说着,灵芝将药袋的最后一针给归拢了,朱红玉见灵芝的手工非常细致,很是满意。

“这个要袋子怎么用呢?”

“大夫说用沙子炒热了,然后给您敷上。”

朱红玉看着灵芝针线极巧,想到琥珀这个妹妹来,在她的记忆中琥珀的针线活比她娘还要巧。

“琥珀回来了没有?”

“二小姐回来了,一回来就吵着要见您,您在睡觉,我就给劝回去了。”

朱红玉叹了一口气,自己这身子不好,倒让他们担心了。

“我看今天也晚了,你让芋头将这个药包热了以后送上来,你就快去休息吧。”

“是。”灵芝站起身来,走出门去,给朱红玉关上了门。

朱红玉觉得小腹又开始疼,想着芋头什么时候弄好给她送过来,按照润夜的嘱咐多卧床休息。

等了不多时候,芋头将药包送了上来,用一个托盘乘着,进了卧室。

朱红玉躺着,她就将蚊帐掀开一个角,将药包给递了进去。

温度是正好的,朱红玉将药包垫在了小腹上,刚才的疼痛又消失了。

朱红玉见芋头怕的紧,问道:“我又不是老虎,你怕什么?”

“大小姐,我不应该上来的。”

朱红玉想起,自己曾吩咐芋头主厨房的事,灵芝主伺候人的事。

“这是我吩咐的,你不要多想。今天灵芝做的活儿多,费精神。故而让你上来了。”

芋头羞怯怯得一笑,不知说些什么。

“芋头。”

“啊?”

“没事,我就是问问,今天要你蒸鸡蛋羹,给占鳌拿上了?”

“是,少爷过来拿,我就递给他了。”

芋头站起身来,拿起剪刀帮朱红玉捡了灯芯。

朱红玉想着芋头办事不错,又觉得家中少了人口。一进院两个人倒也够了,下个月姥姥又要住进来,让灵芝、芋头伺候,就有些麻烦了。

“芋头,厨房忙不忙?”

芋头没有多想,她心直口快没有太多心思,道:“有些忙,但还能应付。”

“是,我觉得让你一个小丫头做厨房的事,太辛苦了。过几日我要去城里,进些人口。可我觉得……买人口总有些不放心。”

“小姐和我见过人,都不一样。”

朱红玉来了兴致,问道:“怎么个不一样?”

“别的人家蓄奴彰显财力,而您觉得买人口不放心,所以与别人真的不一样。”

朱红玉暗道自己好歹也是现代过来的,在古代习以为常的事,她看着当然不顺眼。

享不了这等福。

“我一直都没有来得及问问你,你有没有想过逃跑,在牙行,乃至于现在?”

“小姐,您待我们不薄,又不打骂。其实奴婢在牙行也不想着跑,跑了难免饿死。活着比什么都强。”

朱红玉若有所思,芋头见时间晚了,便跟朱红玉告了一声儿,出去了。

第五十三章 润夜的后续治疗

朱红玉抱着暖袋睡了一晚上,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她一起,灵芝进门服侍,先是将药袋拿走,而后伺候她洗漱。

灵芝是真的将她当成病人了,朱红玉实在是懒得动。

洗漱完后,灵芝端了一碗热粥上来。

朱红玉抿了一口,觉得味道很是熟悉,里面有艾叶、干姜、薏仁米。

这绝不是芋头能做出来的。

“灵芝,这粥是哪里来的。”

“亏你能喝出来。”

客堂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朱红玉被灵芝扶起来靠在床沿。

“灵芝,越发没规矩了,怎么润道长来了也不叫我起来。”

朱红玉看了灵芝一眼,灵芝机敏得将一个团椅搬到床边。

这个时候润夜才走了进来,灵芝站在床边将朱红玉的蚊帐挂了上去。

待灵芝收拾好,润夜坐下,把药箱放在一旁。

“怎么样,昨天疼了没?”

朱红玉捧着润夜送来的粥,心里暖暖的,已经想不起来自己疼还是不疼了。

“这个……这个……”

“来,我看看。”

朱红玉将爪爪再一次递给润夜,润夜从药箱中找出腕枕。朱红玉见与昨日的不同。

“换腕枕了?”

润夜带着显摆的语调说道:“昨天琥珀给我做的,怎么样?”

朱红玉真不知道怎么说了……这年头有显摆有钱的、有显摆有势的、有显摆长得漂亮的。

没想到这个润夜别出心裁,显摆徒弟。

“前段日子,你们师徒恨不得三官庙门前约架,怎么今天都转了性?”

润夜苦笑,不再搭话。

不过朱红玉倒是真的为妹妹开心,那日她说她不知道要做什么,如今对学医又来了兴致。

“我姥姥怎么样了?”

“老人家胃口好、精神好。今天出门时,她还问我做什么去。”

朱红玉突然间紧张起来。

“你说了吗?”

润夜摇头,道:“我可不会卖你。”

朱红玉这才安下心,继续让润夜号脉。不知不觉之间,润夜的手覆在她手腕上好长时间了。

这种感觉……很幸福。

“你是行经期间,吃药作用不大,你看是艾灸,还是继续用那个药包?”

朱红玉没有多想,她只想留着润夜多待一会儿。

“做艾灸吧,我怕疼。”

润夜无奈,当然是按着朱红玉的性子来。

“我回三官庙取艾灸,你排空二便等我来。”

朱红玉愣了一下,然后唯唯诺诺得说:“哦、好的。”

待润夜一走,朱红玉将捧在手中的那碗粥一饮而尽,胃里登时之间暖洋洋的。

朱红玉挣扎着起了身,被灵芝扶着在楼下的茅厕排空二便,换了干净的月经带。做完这些后,润夜带着艾灸到了。

艾灸是用艾草做的灸,点燃后放在穴位上。这样艾灸的热力就会传达到穴位上。

润夜的艾灸并不多,于是就带了两个过来。

等他回来时,朱红玉躺在床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润夜见朱红玉这副样子,不知道该笑该哭,这孩子……

他还是如昨日一样,将朱红玉的衣服掀开,露出小腹。而后将艾灸点燃,放在肚下三寸的地方。

宛若死猪的朱红玉躺在床上,享受着润夜的贴心艾灸服务。

“感觉怎么样?”

艾灸燃烧,微烫温度由皮肤传达到身体内,说实话她很享受。

“还……还挺好。”

“今天做完艾灸,看看还疼不疼,如果不行,我还有法子。”

朱红玉问道:“还有法子?吃汤药?”

“比如,给你针灸。”

朱红玉撇了撇嘴,她感觉自己这几天把润夜摆弄来、摆弄去,润夜真能往她的死穴上扎。

先在晴明来一针,再在?中大穴来一针。若是不解气,扒开头发就是往脑门的百会穴来一针。

“不了。”

“怕我扎死你?”

天呐,这个润夜是会读心吗?朱红玉忙侧过头去,掩盖刚才的想法。

润夜见她吃瘪,暗道自己终于能怼过朱红玉一回,真不容易。

“怎么,就这么怕我?”

“突然间,我明白身不由己是什么意思了。我仿佛看见了你,因为我三天两头骚扰你,往我的?中大穴就是一针!看我没死……太阳、晴明、百汇,一针一针下去,结果我还没死……”

福生无量天尊……这个小姑娘一天都在想什么!

“我、我可没这么想。你这样说,我就走了。”

朱红玉听润夜这样一说,急的起身。连带着艾灸跟着挪了位置,润夜见状赶紧把朱红玉压回床上去。

“别乱动,烫。”

朱红玉连忙点头,她刚才的举动是挺危险的,润夜用一张草纸将艾灸挪回了原来的位置。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朱红玉软绵绵得道了歉。

润夜当然也没有怪她,两个人日常玩笑而已。

“我这个月病了这么多次,你肯定觉得我特别麻烦吧。”

润夜找来一张宣纸,将朱红玉小腹上用完的艾灸铲了下来,而后扔在朱红玉洗脸用的铜盆里。

艾灸遇到水,“噗嗤”一声就变成了灰。

“全村都在我这里看病,我天天像一只河豚气得要炸,怕也是活不长的。”

朱红玉挺欣赏润夜的心态的,她就没有这样的心态。大四住院实习的之后,惹了很多麻烦。

“那……明天你还过来吗?”

润夜收拾着药箱,形容不自然起来。

“你要是病没好,我会来。但是看你的样子,挺好的,应该不会再疼了。”

朱红玉气鼓鼓的,想要打人。不行,她现在要变河豚了!

“那我就再去山上洗个冷水澡。”

润夜当是朱红玉跟他玩笑,没有注意朱红玉赌气。

“好了,你看艾灸也烧完了,我这就走了。庙里还有很多事。”

“那你别来了。”

润夜奇怪,问道:“六月初九不是还有我的法事?怎么能说不来了?”

朱红玉被润夜堵得说不出来了话,如此就不说话了,真是害怕被他活活气死。

润夜见朱红玉没了回应,自己吃了个闭门羹,也就想着她是小孩子脾气。

背上药箱,走了。

润夜一走,朱红玉更是生气,但这火儿也不知道给谁发,算了,她憋着。

占鳌早上写完了帖子。

见润夜背着药箱要走,在门口和润夜寒暄了几句,将润夜送出门去。

折返回来以后,他进到朱红玉的屋里。

占鳌坐在润夜刚坐的地方,见姐姐还是虚弱不堪,心中难免打鼓。

“姐姐,离着六月初九已经没有几天了,你可以吗?”

朱红玉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哎……谁想到突如其来的。我且问你,帖子写的如何了?”

“差不多了,明天下午就可以陆续送出了。”

朱红玉躺在床上盘算,自己已经是个病号,不能再操劳,越发麻烦可就不好了。

“占鳌,你是咱们家唯一的男丁,最近乔迁礼的事,就由你出面吧。”

占鳌颔首,欣然同意。

“姐,有什么事你让我去做就好,你歇着养,可别弄坏了身子。”

朱红玉左思右想,觉得还是从送帖子做起。

“你觉得,这个帖子怎么送合适?”

占鳌一副为难的样子,问道:“姐姐觉得呢?”

朱红玉到底是比占鳌多活了几年。

“明日你带着二狗去送帖子,这送帖子讲究个高低贵贱,远近亲疏。先从赵里正家送,而后送达各村各家,送完本村的,送杏花村的。后天,只让二狗出城去,到惠民大药局找杜岳萧,在悦己阁找金玉满,这二人都在朱雀大街上。”

“还是姐姐的办法好。”

朱红玉侧躺着身,看着占鳌稚气未脱未免有些担心。

“占鳌,你路上小心。事情办不好倒是其次,主要是注意安全。”

“姐姐,我不小了。”

占鳌连忙反驳朱红玉,更多的是为了让她放心。

是的,他不小了。

朱红玉知道占鳌也不算小了,不能什么事都放不开手。

“这几日,让芋头仔细着鸡,咱们家天热、鸡多,鸡窝又是临时的,不要闹出问题。”

占鳌又颔首,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六月初八那天,若我身子还不好,你就要接待两拨人了。一波是桂嫂,一波是润夜。润夜肯定要提前过来布置,桂嫂呢负责准备。”

“姐姐,这些人我都认识,你放心。”

朱红玉躺在床上,若有所思。

“润夜避讳杀戮生灵之事,而厨房又是一个血腥的场所。两拨人撞在一起不吉利不说,惹得润夜、桂嫂都不舒服,就是我们的不对了。这件事也要由你想办法。”

朱红玉给占鳌指了指桌上的纸条,占鳌走了几步拿在手中。

他一看,原来是润夜要求准备的东西。

“这些东西你派人去准备,自己弄也可以。宴席那日,我说坐十五桌,可是咱们家现在没有这么多东西,桌子、餐具,你都要盘算清楚。或者借或者买,不差钱。”

朱红玉冥思苦想,最近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想得清楚,就是为了给占鳌交代工作。

“还有,我在城中订了家具,那些人若是送过来,冲撞了不好。你安排常平川想办法将东西放在一进院内。”

“是。”

朱红玉想来想去,实在是没有什么交托的了。现在就等着宴席开场,期间想起什么再交代什么。

“对了,崔记铁匠铺的钱千万别忘了。要不然被人戳脊梁骨呢。”

“姐姐,我已经给人家结了,你以后要操心费精神,这样身体才好。”

哎,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真是个暖男。

也不知道弟弟这头猪,最后会拱了谁家的白菜,那家白菜可真有福。

第五十四章 乔迁宴前夜

桃花村的风,这几日刮得不太平。

老太太坐在村口乘凉时,最喜欢谈论的事情已经转了舵。

前几日说孙家媳妇是怎么个风骚,这几日就说朱家怎么突然间不吭不响起了宅。

自朱占鳌驾着骡车,带着佣人一起送了请帖,这件事的谈论频率不减。

临近六月初九,又传出一些朱家不办宴席的谣传。村民们都认为朱家没有这个实力,故而谣言越演越烈。

最后赵家遣人来问,连润夜都问了琥珀,才确定辟谣说这是谣传。

六月初八这天,朱红玉的身体好了很多。一睁眼的时候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更衣、梳洗、打辫子,略施粉黛。她自己收拾的差不多了,走下楼去。

朱红玉一早起来,见一进院的流水席桌子已经准备妥当。中堂、内堂的男宾、女宾桌子也准备好了,分坐两拨,中间隔了屏风。

少量餐具尚未准备齐,不过这些在朱红玉的眼中都瑕不掩瑜。

吃过早饭,琥珀还是去三官庙照顾陆氏。占鳌给朱红玉交代了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朱红玉很是满意,定了个时间,让灵芝唤人在客堂开会。

家里的四个仆从过来后站在堂中毕恭毕敬,朱红玉和朱占鳌坐在主位上,正襟危坐。已经有了些大户人家的风姿。

“你们这几日辛苦了,又要看家护院、伺候主子,还要忙着乔迁礼准备。只是,从今天开始到明天,更是忙乱,你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我交代的事做好了,有赏;做不好,必罚。”

“是!”

朱红玉听到四人的回答,满意得点了点头。

“常平川。”

“在。”

常平川走出四人之中,站到朱红玉面前。

“今天有两拨人要来,一波是桂嫂带着人,一波是道长润夜,直接放行。若有别的人造访,过来回禀我才行。明天收到帖子的人带着亲眷过来放行,若是没有帖子的,绝不能放行。”

“是!”

常平川退回到四个人中间,朱红玉又唤来二狗。

“那日,占鳌带你发请帖,明日就由你送外村的人。人来时不用管,若是走的时候喝醉了,就一一送回家中。这明天的宴会,肯定有牵马车来的,需要你管理仔细了这车马的事情。下午,你随着我和占鳌调度。”

“是!”

朱红玉盘算了一番,这事情已经布置好了。

再道:“灵芝,芋头,明日宴会厨房的事情不用你们管,你们要做的端盘子、撤盘子。手脚都麻利一些。先紧着内堂、中堂,再紧着一进院的。”

“是。”

“占鳌。”朱红玉侧过头去,“明日你费些心,迎来送往,是咱家的朱少爷。一定要周全礼数。”

“一切都听姐姐的。”

朱红玉想着这些事都已经盘算好了,自己则是坐在门口收份子钱的,把钱管好还能回点本。

“好了,就这些了,还有没做完的,赶紧吧。”

说着,四个人一哄而散,朱红玉和占鳌一起出了门,朱红玉不便做一些杂重的活儿,只站在院子里稳坐钓鱼台,指挥指挥这里那里。

中午吃了午饭,活儿渐渐多了起来。

朱红玉坐在一进院,指挥着二狗和芋头一个摆凳子、一个摆餐具,又留出一块地方来,等润夜过来准备香坛。

桌子上的餐具齐备了,朱红玉这才想起来请客的黄酒没有放,赶紧张罗了人过来,再各个桌上摆黄酒。

二进院,占鳌和灵芝抬着一扇借来的屏风,挡在男宾和女宾之间,原放了一扇屏风觉得不够。

朱红玉正在忙,见润夜带着一群穿着一色道袍的道士来了,身边还跟着琥珀。一溜烟迎了出去,也不知道润夜怎么请了这么多帮手过来。

这些道士都是年纪轻轻与润夜似的,还有十几岁的孩子,与他弟弟一般大的。

“各位道长好,家里正在布置,还没有完工。客堂都被收拾了,偏堂吃杯茶吧。”

润夜的表情严肃了许多,并不想平时那样温和。

“没事,我带人是过来布置的。你们准备好的东西在哪里?”

朱红玉带润夜来到一进院的偏院,里面是润夜所需要的东西,都已经备齐了。还有一只被单独圈养的大公鸡,一见人进来,瑟瑟发抖。

润夜盘算了一下东西,见准备的周全。转身走回院子中,在自己随身的斜挎包里掏出罗盘,在院子里判了一个吉位。

“各位道友,在这个地方设坛,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搬出来。”

于是,润夜的一群小弟屁颠屁颠开始搬东西。

“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多人了?”

朱红玉很是讶异润夜什么时候能领导这么多人了,便问道。

“都是早年间我认识的,他们的庙在山后面的鏊子村,平常是不怎么来往。”

原来这云梦镇旁边有不少村镇,看来桃花村是比较大也比较靠近城镇的一个村子。有时间去那个村子看看、转转。

润夜的小弟们将供桌、香炉抬了出来,几个人手中抬着从润夜的三官庙里拿着的牌位,

供桌设好之后,牌位被摆放在最中间,而后是香、烛、纸、钱,一并设好。

这些东西之前润夜的纸条上并没有提到,但占鳌办事妥帖,这期间还时不时去润夜庙里请教,故东西并无少漏。

而后有几个孩子搬着跪垫,按照润夜的指示将跪垫放在神坛下。

待这一切设好之后,润夜叫住琥珀,给她讲述了一番如此布置的道理。

朱红玉见润夜拉着琥珀,这个都讲的细致,是真的惊呆了,卧槽……这是要拉她妹妹去当道姑吗?不行!

“各位道长辛苦了,吃杯茶吧。”

一众人被朱红玉连忙请入偏堂,常平川和二狗设好四方茶几、玫瑰椅,芋头从厨房泡了茶出来。

朱红玉拉着琥珀从润夜身边活活给拽走,而后给常平川使了个眼色,将润夜推入客堂。

她真的不能接受润夜把她妹妹给骗走当道姑啊喂!

润夜进了客堂,道:“我原本想着今晚交代,那就一并交代了吧。明早巳正二刻起床,不念早课,直接到这里。来了后盛糯米饭,放在房子四角,中间插一双筷子。你们几个小孩子不用念经,只随着我的浮尘之后,一人手中拿酒,一人手中拿五谷……”

朱红玉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觉得无趣。每当润夜讲这些,她都是懵逼的,一概听不懂。

上次是“臣事玉皇归上清”,这次又讲法事流程。改日她一定要弄懂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恰在这个时候,桂嫂携一家人拉着一个平板车到了,车上绑着一头活猪,吱哇乱叫不停。这一家人丁兴旺,一眼略过去有十几个人。

正在发呆的朱红玉不知所措,眼见着润夜带着人就要走出来!

占鳌眼疾手快跑了过来,将一张布单子盖在平板上车。

一家人立刻被迎请进了厨房,而润夜带着人出来时,只是匆匆扫了一眼桂嫂一家,并未觉得不妥。

“红玉,这是干什么的?”

润夜要走,过来跟朱红玉交代一声儿,见一大群人推着车走了进来。

“都是明天要用的人。”

“哦。”润夜似乎想到那车东西是什么了,但是并未说出口。

朱红玉见润夜若有所思,想是有事情交托。

“道长,我们还要做什么事?”

“今晚他们住在我的三官庙。明早我们卯时过来,辰时开坛。明早一起来,你们就要先上三炷香,此后香火不能断。明早辰时开坛之前,你们蒸好一大锅糯米饭。”

朱红玉连忙点头,也不知道有这么多说辞,早知道拿个小本本记下来就好了。

“说辞还真多……”

润夜并没有给朱红玉解释太多,看了一眼刚刚布置好的坛。

“坛已经布置好了,你们晚上不要动,也不要上香。”

“这没问题,我会交代。”

润夜要走,侧眸之间发觉,这处庭院布置的极为妥当。而门庭之间的排布,与三官庙如出一辙,不免疑惑怎么会如此建构。

“润道长,怎么了?”

润夜摇摇头,不多说话,他只是疑惑。

“没什么,我们都是一些出家人,在你这里不便叨扰,告辞了。”

朱红玉跟润夜作揖,润夜叫了自己的人离开了朱府。

送走了润夜一行人,再让桂嫂一家人忙活就能放开手脚了。

厨房里,一场宴席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

各类时蔬被堆放在墙角,荤菜就是一头猪。

朱红玉见一行人将猪绑着要杀猪,有些害怕,但是她真的好奇。占鳌在厨房外指挥,很是一把好手。

琥珀从中堂出来,见姐姐站在厨房门口看热闹,忙走过去拉住了朱红玉的手。

“姐姐,怪不吉利的,别看了。今儿身子好了没?”

朱红玉觉得自己真的没好,身上发虚。

“算了,你说不看我就不看了。我上楼去今晚睡个好觉,明天要早点醒。”

琥珀扶着姐姐上楼,到了闺房门口,道:“那楼下的事你和占鳌负责,我晚饭后检查一遍。有什么不懂的,过来找我。”

说着,朱红玉就上了楼。屋里没有一个人伺候,她也闲得舒适。喝了口水吃了块点心,立马睡下了。

这一夜昏昏沉沉,灵芝喊了她一次,她下楼转了一圈,厨房桂嫂一家蒸了扣肉、杀了鸡堆在一处,院中常平川值守,一切并无错漏。

交代了润夜交代的事情朱红玉给灵芝、占鳌说了一声儿,让他们传达下去,再上楼去睡。

眼见着夜尽天明,第一缕阳光照入朱红玉的闺房,雕花的窗棂在地板上映照出好看的光斑。

这一睁眼,到了卯正二刻时。

第五十五章 润夜净宅

是日,惠风和畅,阳光疏疏落落洒在院中,天气倒也不算很热。

院中偶传来一两声鸟叫,厨房早早冒出来袅袅炊烟。

大清早起了,一家子人唯朱红玉是瞻。

朱红玉叫了全部在院子中忙活的人聚在一进院。

一众二十多人在润夜的坛前,按照润夜的指示上了三炷香,二十个人齐刷刷磕了头。

这三炷香意味着今天乔迁礼的进行。

行完礼,朱红玉被琥珀扶起来。

“今天磕完头,大家就要开始忙了。常平川,你负责看着神坛,香灭了绪上,直到润道长一行人前来后知会我。桂嫂,你们一家在厨房忙,万不可冲撞了师父们。”

“是。”

下人们疏疏落落离开,四散而去,厨房中的声音此起彼伏,越加热闹了起来。

丫鬟灵芝洗了几样水果供在供桌上,又插了两束兰花放在牌位左右。一切均是按照润夜的要求布置妥当。

还没到一炷香烧完时,润夜带着一众人到了,手中拿着大包小包。

朱红玉上前迎接,常平川帮着润夜一行人摆放东西。

润夜所拿的东西一一放在供桌上,摆了满满一桌。

当然,他也不是事事躬亲。

“荣宝,你去盛饭。荣玺,你去倒酒,荣夏,你去倒米。”

润夜说着,递给荣玺和荣夏一人一个华丽的青瓷杯子,二人由常平川引着去办事。荣宝被琥珀带到厨房,要了五个白瓷碗,盛了刚刚蒸好的新鲜糯米,上面插上一双筷子。

桂嫂家大女儿桂荣跟着荣宝端着白糯米,放在整个院子东南西北四个角落,最后一碗放在了供桌上。

朱红玉站在一边,一下子还不知做什么。

只见润夜掏出一块红布,递给朱红玉。

“你让占鳌过来跪着,其余人不可近前。”

朱红玉畏于润夜的严肃,并没有什么调笑或者打闹。

知道此时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于是寻占鳌到坛前,用刚才那块红布盖在他的头上。

润夜引着占鳌跪在跪垫上,朱红玉转身离开。

现在、这里,不属于她。

辰时到,润夜携着一班人开始做法事。

先是一阵木鱼声儿,再是几声磬声儿。

而后乐曲丰富起来,几个道士拿着不同的乐器,其中有铃、有铛、有铙、有钹,亦有木鱼和磬。

这些古老的乐器,勾勒出一首首悦耳的歌曲,由巫到方士,再到道士。

他们向上天或者向大地祝祷的活动,其核心内涵并未改变。

朱红玉远远得看着众人,润夜身穿一身明黄色的郁罗箫台法衣。

所吟哦、所动作、所停顿、所默呪,都有说法。

沐浴在辰时的阳光之下,还真有一种超脱尘世、向天言奏的神圣感。

仪式很快,或在朱红玉的眼中过的很快,她一直站在远远的地方,凝视着这些人的吟哦唱吟。

很快,润夜放下了手中的朝简,那个学名叫做“笏”,朱红玉认得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

润夜身后,有位道士拿着他们家的大公鸡,在坛前一抹脖子,鸡血落在彩色瓷杯中。

润夜朝着那杯子中倒入一包朱砂,用白酒和开,递给荣玺。

荣玺接过酒盂,荣夏拿过供桌上的米盂。

润夜左手拿起供桌上的三清铃,一种在僵尸片中引路的法器,在此时也用于引路。

右手拿起一柄浮尘。

荣玺、荣夏随着他的身后,由坛场为中心,一路走出。

先是到了大门,他默呪;再是到了偏门,他默呪。

凡是开着门的屋子,他都进去,先是用浮尘挥一挥,荣玺和荣夏就跟着他身后,朝着地上撒酒与米。

走到插着筷子的边角,润夜又默呪。

再走到坛前,润夜朝着供桌上的一面铜镜默呪。

这是最后一步。

润夜在神坛前虔诚叩首,而后脱了身外的法衣,叠起来扔给一边的助手。

周围的人开始撤东西,润夜拿起铜镜朝着朱红玉走来,朱红玉能闻到他身上的清香味道,出自于她的线香。

“第一场已经做完了,满意吗?”

朱红玉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她不懂,可觉得润夜很认真,这就足够了。

“把这面铜镜挂在你们家大门正对的照壁上。”

说着,润夜走到占鳌身旁,将他披着的红布掀下来,撕成两半。

一般递给占鳌让他烧掉,一般他拿在手中。

朱红玉走到大门正对的照壁前,让常平川护着她,往照壁上悬挂铜镜。

刚挂好,润夜拿着一条红布,让常平川搬来凳子,扶他上去。

只见润夜踩着凳子,往门楣上拴住这一条红布,打了个如意结。

原来披在她弟弟头上的红布,是这样用的。

润夜下来,对着朱红玉道:“今天不要扫地,一会儿还有巳时开一场三官经,我们念完之后,你们就可以开席了。”

朱红玉指着悬挂在照壁上的铜镜,问道:“这是啥东西?”

“老君挡煞。”

好吧……在朱红玉看来就是一面普通的铜镜而已。

“那我开第二场了。”

润夜款款走回原先的坛场,其余人坐在跪垫上休息。

“起来了,起来了,第二场三官经。”

润夜一声令下,朱红玉都听见其余人怨声载道的声音。

“念完吃饭。”

其余的道士听到这句话,也不嚷嚷了,朱红玉无心听,她快步走到厨房去。

厨房里面热火朝天,各色凉菜已经摆好盘。

“桂嫂,那桌素宴快先做。”

“没问题,小姐!”

朱红玉吩咐完,回到门口,坐在登记的位置上等着宾客到来。

三官经再也不需要占鳌的参与,占鳌洗了把脸,洗去清香染著在身上的味道。第一波人已经到了。

朱红玉侧头看向大门,第一批来的是顾大哥顾大嫂一家,他们家连带着三个孩子。

顾大嫂一进门便看见朱红玉,走上前去。

朱红玉站起身,跟顾大嫂见了礼。

“妮子,我们来得早了些,你看能帮什么忙?”

“不用、不用,把帖子给我。去内堂吧。”

顾大嫂拿着帖子,递给了朱红玉,帖子里夹着一个红包,朱红玉拢在登记处下的小筐子里,在登记本上写了名字。

字虽然丑,但能用。

而后紧接着到的客人,三三两两,有崔家的、孙家的,都是吃流水席,为了吃顿好的来得早。

朱红玉照例登记,凡是拿帖子的都是客。

占鳌一个个迎请到相应的位置,村里没有什么头脸的人到了,贵客也就到了。

凡是这样的宴席,贵客还都到得晚。

润夜念完三官经,在巳正时分,朱红玉见润夜念完经,指示占鳌将润夜请到一进院的偏殿去。

占鳌刚走,朱红玉见外面来了个重要的人物,马车都是用丝绸做得棚,车帘前的踩凳是红木的。

那人从车上一下来,朱红玉有些喜出望外。

“金老板好。”

金玉满穿着一件绫罗百花银穿蝶襦,下罩翡翠撒花石榴裙。一柄团扇绣着百色牡丹。

“哟,我还当你忘了我呢,那日给我送帖子过来,我还惊了。没想到你起了宅院还能记得我。”

“忘了谁也要记得姐姐,只是那玉容散待晚上再给你,你先入席。”

金玉满身后跟着一个丫鬟,手中提着一匹绫绢。

“这是我的表礼。”

朱红玉收下了东西,占鳌刚好出来。

朱红玉赶紧给占鳌介绍:“这是我相好的金老板,你请入内堂,仔细这些。”

说着,占鳌很是恭敬得行礼,带着金玉满一行进了内堂。

丫鬟们放在外面吃流水席,金玉满坐在内堂待着。

跟着金玉满,来得就是杜岳萧了。

也不知道两个人是不是约好的,怎么一个时间来了。

杜岳萧一进宅院,就上上下下打量了这里一番,没想到乡下还有这样僻静清幽之所。

与金玉满不同,杜岳萧是自己捧着一个大礼盒递到朱红玉面前。

朱红玉见杜岳萧来,凳子还没坐热乎,就又站了起来。

“杜老板好。”

“哎呀,好日子啊。给你的。”

杜岳萧将礼盒往朱红玉面前一塞,朱红玉愣了。

“哟……这么一大盒,还挺沉的,这是啥?”

“阿胶,你尝尝,我们家自己熬的。反正我也没啥好送的。”

朱红玉心想:这可不是什么随便送送的,果然还是杜岳萧财大气粗,一心想着用钱砸死她。

“哟,杜老板就喜欢和我说笑。”

占鳌见杜岳萧来了,走到杜岳萧身旁,行了个礼。

朱红玉道:“占鳌,快将杜老板往内堂请。”

杜岳萧是个爱热闹的,见占鳌礼数周到,打趣道:“看着长高了,最近吃了不少好东西吧。”

占鳌与杜岳萧的性子有些像,于是和杜岳萧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有说有笑得走了进去。

村里的赵家人来的是最晚的。

到了午初,赵家一大家子人一齐到了。

为首的,赵里正和姜宰宇走入门来,朱红玉从座位上起来,迎了出去。

“赵里正吉祥。”

赵里正打量了一番,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这是你们新置办的宅院?”

朱红玉弓着身还行着礼,道:“是,都是托了赵清玉公子的福。”

“也是你自己有办法。没想到咱们村子,出了个富贵之家,真是不错啊。”

赵里正并不是两手空空而来,给朱红玉的红包里塞了一整张银票。他带着一大家子的人,算是一起随了礼。

占鳌送进去上一波,刚刚出来。见着赵氏一家终于到了,忙对着赵氏一家行了礼。

赵里正很是满意,昂首挺胸得随着占鳌进了二进院的中堂。

姜宰宇留在最后,单独给朱红玉递上请帖,作为武将的他并没有说太多话语。

“谢谢姑娘上次的救命之恩。”

朱红玉只是默默颔首,收下了姜宰宇递给她的请帖。

“不谢,都是应该的,希望您可别随便说出去。随着赵里正入中堂吧。”

赵家浩浩荡荡几十个人,最后跟着姜宰宇,一齐入了中堂。

第五十六章 乔迁宴上

《农门女医》第五十六章 乔迁宴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七章 乔迁宴收场

《农门女医》第五十七章 乔迁宴收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八章 刘大姐制衣疏漏

《农门女医》第五十八章 刘大姐制衣疏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九章 乞儿晕倒在门前

《农门女医》第五十九章 乞儿晕倒在门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章 救起一个秀才

《农门女医》第六十章 救起一个秀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一章 入股惠民大药局

《农门女医》第六十一章 入股惠民大药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二章 送出玉容散

《农门女医》第六十二章 送出玉容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三章 我想我爱上你了

《农门女医》第六十三章 我想我爱上你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四章 总有办法改籍

《农门女医》第六十四章 总有办法改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五章 火爆赣州府的玉容散

《农门女医》第六十五章 火爆赣州府的玉容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六章 平均一下很便宜

《农门女医》第六十六章 平均一下很便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七章 芋头被吓哭

《农门女医》第六十七章 芋头被吓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八章 莲子无心

《农门女医》第六十八章 莲子无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九章 商量迁坟事宜

《农门女医》第六十九章 商量迁坟事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章 一封玉牌

《农门女医》第七十章 一封玉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一章 惩治灵芝

《农门女医》第七十一章 惩治灵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二章 五月七月

《农门女医》第七十二章 五月七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三章 宅内旧物

《农门女医》第七十三章 宅内旧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四章 私藏宝物

《农门女医》第七十四章 私藏宝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五章一大堆生附子

《农门女医》第七十五章一大堆生附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六章 马氏期待

《农门女医》第七十六章 马氏期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七章 惊现密道

《农门女医》第七十七章 惊现密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八章 子夜迁坟

《农门女医》第七十八章 子夜迁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九章 出现新疫情

《农门女医》第七十九章 出现新疫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章 家庭消毒会议

《农门女医》第八十章 家庭消毒会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一章 新设账房

《农门女医》第八十一章 新设账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二章 曾经说过亲

《农门女医》第八十二章 曾经说过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三章 润夜病倒了

《农门女医》第八十三章 润夜病倒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四章 新的世界观

《农门女医》第八十四章 新的世界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五章 你这药怎么开的

《农门女医》第八十五章 你这药怎么开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六章 润夜讲偏方

《农门女医》第八十六章 润夜讲偏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七章 第一次感到嫉妒

《农门女医》第八十七章 第一次感到嫉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八章 一群官老爷上门

《农门女医》第八十八章 一群官老爷上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九章 万望还能相伴

《农门女医》第八十九章 万望还能相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章 即刻前往疫区

《农门女医》第九十章 即刻前往疫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一章 皇宫中的思念

《农门女医》第九十一章 皇宫中的思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二章 初见锦衣卫千户

《农门女医》第九十二章 初见锦衣卫千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三章 赶走全庸医

《农门女医》第九十三章 赶走全庸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四章 放弃小部分病人

《农门女医》第九十四章 放弃小部分病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五章 分区分床编号

《农门女医》第九十五章 分区分床编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六章 采用润夜的偏方

《农门女医》第九十六章 采用润夜的偏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七章 琥珀爱上了师父

《农门女医》第九十七章 琥珀爱上了师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八章 琥珀由爱生恨

《农门女医》第九十八章 琥珀由爱生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九章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

《农门女医》第九十九章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章 润夜执意留下

《农门女医》第一百章 润夜执意留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一章 润夜初见吕明辞

《农门女医》第一百零一章 润夜初见吕明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二章 润夜干扰吕明辞

《农门女医》第一百零二章 润夜干扰吕明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三章 晁简龄初见润夜

《农门女医》第一百零三章 晁简龄初见润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四章 杜岳萧与润夜打趣

《农门女医》第一百零四章 杜岳萧与润夜打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五章 途遇劫匪

《农门女医》第一百零五章 途遇劫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六章 杜岳萧带回消息

《农门女医》第一百零六章 杜岳萧带回消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七章 吕明辞归来

《农门女医》第一百零七章 吕明辞归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八章 初入黑云寨

《农门女医》第一百零八章 初入黑云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九章 黑云寨内博弈

《农门女医》第一百零九章 黑云寨内博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章 吕明辞查润夜籍

《农门女医》第一百一十章 吕明辞查润夜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朝云观的死籍人

《农门女医》第一百一十一章 朝云观的死籍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朱红玉怀疑润夜身份

《农门女医》第一百一十二章 朱红玉怀疑润夜身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二当家进城

《农门女医》第一百一十三章 二当家进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四章 找到奸细

《农门女医》第一百一十四章 找到奸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七月十五夜游

《农门女医》第一百一十五章 七月十五夜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六章 马氏祭拜朱氏祖坟

《农门女医》第一百一十六章 马氏祭拜朱氏祖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七章 马氏离间姐妹二人

《农门女医》第一百一十七章 马氏离间姐妹二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八章 润夜拆穿琥珀

《农门女医》第一百一十八章 润夜拆穿琥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再回家中

《农门女医》第一百一十九章 再回家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章 琥珀受马氏钳制

《农门女医》第一百二十章 琥珀受马氏钳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朱红玉翻到红菌菇

《农门女医》第一百二十一章 朱红玉翻到红菌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场家庭伦理剧

《农门女医》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场家庭伦理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三章 遇到盗墓贼

《农门女医》第一百二十三章 遇到盗墓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四章 自家坟被刨了

《农门女医》第一百二十四章 自家坟被刨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见到金玉满

《农门女医》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见到金玉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六章 盗墓贼醒了

《农门女医》第一百二十六章 盗墓贼醒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朱红玉打算收拢李携

《农门女医》第一百二十七章 朱红玉打算收拢李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八章 前往鏊子村

《农门女医》第一百二十八章 前往鏊子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朱红玉的拢人计划

《农门女医》第一百二十九章 朱红玉的拢人计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章 鏊子村的饭

《农门女医》第一百三十章 鏊子村的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吕明辞传旨

《农门女医》第一百三十一章 吕明辞传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朱红玉和吕明辞谈话

《农门女医》第一百三十二章 朱红玉和吕明辞谈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吕明辞终于等到吃饭

《农门女医》第一百三十三章 吕明辞终于等到吃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四章 琥珀大早见吕明辞

《农门女医》第一百三十四章 琥珀大早见吕明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吕明辞陷入尬聊

《农门女医》第一百三十五章 吕明辞陷入尬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朱琥珀终于被教训

《农门女医》第一百三十六章 朱琥珀终于被教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七章 润夜被赐紫袍

《农门女医》第一百三十七章 润夜被赐紫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吕明辞谈及家乡

《农门女医》第一百三十八章 吕明辞谈及家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九章 小五初见李一

《农门女医》第一百三十九章 小五初见李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章 李一被安排差事

《农门女医》第一百四十章 李一被安排差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一章 来自润夜的求助

《农门女医》第一百四十一章 来自润夜的求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与李携密谋

《农门女医》第一百四十二章 与李携密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三章 商定挖地道

《农门女医》第一百四十三章 商定挖地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四章 找里正买地

《农门女医》第一百四十四章 找里正买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五章 视察土地

《农门女医》第一百四十五章 视察土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日暮造访姜宰宇

《农门女医》第一百四十六章 日暮造访姜宰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七章 收购军用物资

《农门女医》第一百四十七章 收购军用物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八章 桃花村休息区建设安排

《农门女医》第一百四十八章 桃花村休息区建设安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四十九章 桃花村休息区开工建设

《农门女医》第一百四十九章 桃花村休息区开工建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章 组建厨房队伍

《农门女医》第一百五十章 组建厨房队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喜欢吕明辞

《农门女医》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喜欢吕明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二章 重开地道

《农门女医》第一百五十二章 重开地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三章 营救润夜

《农门女医》第一百五十三章 营救润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四章 得到润夜允许

《农门女医》第一百五十四章 得到润夜允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五章 计划提前开业

《农门女医》第一百五十五章 计划提前开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主事人徐程瑞

《农门女医》第一百五十六章 主事人徐程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七章 理解琥珀的性情

《农门女医》第一百五十七章 理解琥珀的性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八章 休息区开张

《农门女医》第一百五十八章 休息区开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五十九章 润夜闪现

《农门女医》第一百五十九章 润夜闪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章 八文钱

《农门女医》第一百六十章 八文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一章 润夜要地

《农门女医》第一百六十一章 润夜要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二章 母亲

《农门女医》第一百六十二章 母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三章 润道长是你吗

润夜看着这一幕,心里猛然被揪了起来。芋头的手中拿着伞,润夜将那伞抢了过来,迎着风雨走向那个女人。

就在他朝着三官庙走时,一位同样找不到避雨处的老妇人也走了过来。她脱下自己身上的斗笠,披在那女人的身上。

润夜用极快的速度走到这二人面前,一柄伞遮住了他们,为其避开了大部分的风雨。

女人默默抬起头,仰视着润夜那严肃而悲悯的面容。这面容扎入她的眼眸,一时间激起来数层巨浪。

润夜看着这位面容姣好的妇人也是吃了一惊,再看看她怀中的孩子就很难相信这是一位已经生过孩子的女人。

典型的江南女子的特征在这个女人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娇俏、玲珑、温柔,再加上她那杏眼桃腮,更如江南春夏时盛开的花朵。是的,一个已婚的女人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成熟魅力,更是吸引男人。

润夜被这面容所惊诧,亦不知道为何会有悸动。

两个人对视良久,终于这女人发觉自己失了礼数。

“您是……”她几乎脱口而出唤这人叫“润道长”,但是如今仅存的理性了她心中唯一的执念。

是的,润夜不可能是这个样子,他会穿一身道袍。自己抱着孩子苦苦守在三官庙门口,若是他真慈悲,早就出来了,不会等着自己的孩子咽气了才出来。这个男人的眼睛从她身上挪都挪不开,怎么还会是那位断情绝欲被皇帝敕封的道士呢?

“姑娘,起来吧。”

润夜并不为自己久久注视而羞愧,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亏心的事情,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让这姑娘起来,带到朱红玉那里给她换一身衣服。

女人起来,看着润夜满脸都是防备。这个世道,一个公然打量女人的男人并不安全。很久很久以前,在金陵的红柳楼中,她见识过不少这样的男人。

朱红玉坐在凉棚中宠辱不惊,她看着润夜带着那女人过来,还接过了她手中死去的婴孩。

女人撑着伞,润夜被淋了一路。

“回来了?”

看着淋湿的两个人,朱红玉更多的将目光投掷到润夜身边这个面容姣好的女人身上。这女人身上散发着一种过于柔媚的气息,令她这个女人都不免多看了两眼。

再看润夜看着朱红玉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很快,敏感的朱红玉察觉到润夜变了。

出于女人的感性朱红玉很想冷嘲热讽的问问这女人什么来头,但看到旁边的润夜她亦知道若是这二人只见真的有什么,也只能智取不能强攻。

“快去给她换一身衣裳吧。”

润夜焦急的说道,语气中带着很明显的慌乱。

朱红玉听到这这话语登时之间感觉不对。润夜是个对自己的生死都不急不慢的人,怎么会说“快去”?

“好。”朱红玉眉头一舒,挥手让芋头过来,“芋头,这里人多换衣服不好。你带着这位姑娘去我房中,将我压在箱底的衣服给她换上。”

芋头连忙领命,善于看人眼色的她能看出朱红玉眼中的不悦。很快这女人被待下去了,润夜像是放了心一般坐了下来。

衣衫上都是水,但是他毫不在意。坐在朱红玉的罗汉床上,以往都是虚坐的,但是现在润夜是实坐,他怀中抱着一个死去的婴孩,这婴孩宛若睡着了一样,闭着眼睛。

朱红玉朝着这孩子看了一眼,心中毫无波澜。

她看过的尸体多了,见过的被泡在容器里面的夭折的孩童也多了。但没见过哪个大夫会对尸体恋恋不舍。

“润夜,孩子给我吧。我会找人妥善安置的。”

朱红玉朝着润夜伸出手去,但却得到了润夜的拒绝。

“不,你不懂,还是交给我来吧。我要送这个孩子走。”

朱红玉一听这话,难受的紧。

“什么?要送这个孩子走?那么……是不是还要做一场法事?”

润夜点了点头,云淡风轻。

“是的,我当然要给这个孩子做一场法事。还有,我决定了,要把这个女人带到庙里去居住。”

“什么!”

朱红玉因为过于惊讶,这次竟然没有将质问的话语憋在肚子里,反而是一下子问出了声,弄得润夜都吓了一跳。

“这是我身为道士应该做的,你震惊什么?”

震惊什么?朱红玉真想告诉润夜,自己没有震惊什么,作为已经确定关系的一对男女,难道她能容忍自己的男友将一个陌生的女人圈在庙中?共同生活吗?

天上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朱红玉最终还是没有因为这件事和润夜吵闹,她深知吵闹不是自己的性格,更可能将润夜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现在最重要的是等着那个女人回来,这女人眼中没有普通少妇的娇羞,更没有一个农村妇女的朴实,她的面庞的确是惊为天人。

这不是现代,长得好看不会怎么样,还会有大量的追求者。

这是在古代,而这样的面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朱红玉不想因为她的面容就去评价她什么,但既然已经犯到了她头上,那就更没有坐以待毙的机会。

“既然您那么慈悲,为何不打开自己三官庙的大门,人人敬仰呢?”

润夜不语了,仿佛朱红玉的话题是一个死结。

他也不知道为何看到了这个女人之后会这样说,为何要做出这样一个决定。

“我只是看她年纪轻轻又死了孩子,还是单身的一个人,想着叫她的家属过来领走。你看虽然三官庙门口有数万人,但是像她这样独身一个人的还是少数。”

润夜的话语很平淡,仿佛苍茫之间做出的这个决定就是正确的,他觉得这个决定不对也不想改。

这一层意思朱红玉听出来了。

“没错,你说的没错,我觉得既然遇上了那就应该好好处置。毕竟你是一个出家人,慈悲为怀。”

朱红玉有意无意提起了“出家人”暗示他别忘了戒律。

润夜并没有起疑,毕竟朱红玉对这件事没有反对,反而是赞同他的做法。

这暴雨倾盆而下,但憋了一晚上的雨水在一个时辰之后则是强弩之末,再也发挥不出自己的威力来。

朱宅门口,芋头带着穿好朱红玉衣衫的女人走来,只见明晃晃的衣衫光彩照人。从远处走到近处,走这一路更是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广场上的人均注视着她,无论男女老幼。

朱红玉亦不例外,不过她的目光所到之处更注意的是旁边的润夜的目光。

润夜像是着了魔一般,眼神一动不动盯着这女人。这眼神精巧而诡谲,让朱红玉觉得很不舒服。是的,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都让她觉得这是不舒服的。

“你来了。”

当这女人走到二人面前,润夜几乎在第一时间向这女人问好。而这她用谨慎的目光打量了一下朱红玉,而后面带着笑容看着润夜。

“谢谢这位大善人,两位贵人安康吉祥。”

朱红玉听着这女人的口音,知道她并不是赣州人士。

“姑娘怎么称呼?”

出乎朱红玉更大的意料之外,润夜竟然问了这女人的名讳。他从不会在不必要的时刻问别人名讳的。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一样。

“奴家名唤张玉。”

张玉?朱红玉审视着这个女人,从“安康吉祥”到“张玉”都不像是一个农家女能说出来的话。

要么是读过书的富家小姐,要么是城中大户人家的太太,否则这个女人的出身绝非来自于正道。但这名字毫无吸引人的地方,朱红玉听不出这比寻常人家的女人好在哪里。

润夜打量着张玉,如同计划好的问道:“姑娘家住哪里?现在家里还有没有亲人。”

张玉笑盈盈的,这笑容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很是好看动人。

“奴家是云梦镇中富商周仁的妻子,周仁前些日子因霍乱过身了。我这孩子是个遗腹子。”

城中富商?朱红玉确信这不是赣州口音,更别说是云梦镇的。

一个富商迎娶的是外地的妻子,这妻子还知书达理的,很难让人相信出自于富贵之家。

觉得不对的朱红玉自然是对着姑娘摆足了客气,又问道:“那姑娘娘家那边还有什么人呢?不然我们也不好送姑娘回家。”

张玉有些警惕的看着朱红玉,仿佛看出了朱红玉对她猜忌的真相。无可否认,朱红玉的此时的谨慎小心在张玉的眼中都是不合格的。

“家里人也都过身了,我只能回到云梦镇的宅子里面去。虽然是周仁的遗孀,但家中的财产足够我过活了。”

朱红玉继续保持着自己的笑容,即使脸都要笑僵了。

润夜看着张玉出神,怀中依旧没有将这女人的死孩子还给她的意思。

“这位公子。”张玉的声音在看到润夜时,变得柔媚了许多,“公子是不是也很喜欢孩子,所以一直抱着奴家的孩子?”

润夜看着张玉,良久之后终于将这死孩子换给了她。

朱红玉看着两个人,决定做一个旁观者为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有摸清楚了这女人的来历,才能给她致命一击。

“这世间一切,均有前定。姑娘莫要伤感。”

润夜用平淡的语调、极尽哲学化的话语劝慰着姑娘。两个人一言一语,以“前定”为突破口聊了起来。这其中朱红玉一言不发,只是看戏。

渐渐地,朱红玉能看出来,这女人对抱着的孩子极为深情,不时还会下意识的摇晃着孩子,仿佛这孩子还活着一样。没当她谈及自己死去的丈夫时,就没有那么悲伤了,反而露出了和颜悦色的模样。

最后,润夜突然间问张玉:“既然你那个家空空荡荡的,不如等到给孩子做个丧仪再走?”

张玉讶异的看着润夜,她熟稔而灵巧的目光中仿佛已知晓了润夜的身份。

“润道长,是你吗?”

第一百六十四章 张玉

《农门女医》第一百六十四章 张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五章 张玉身份之谜

《农门女医》第一百六十五章 张玉身份之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六章 来自苏杭的张玉

《农门女医》第一百六十六章 来自苏杭的张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七章 要不要去见吕明辞

《农门女医》第一百六十七章 要不要去见吕明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仿佛是因果轮转

《农门女医》第一百六十八章 仿佛是因果轮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九章 购置车马

《农门女医》第一百六十九章 购置车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一章 寻杜岳萧碰壁

《农门女医》第一百七十一章 寻杜岳萧碰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二章 葡萄酒也能醉人

《农门女医》第一百七十二章 葡萄酒也能醉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三章 晁简龄旧案

《农门女医》第一百七十三章 晁简龄旧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四章 盛装回朱府

《农门女医》第一百七十四章 盛装回朱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为何要去

谨记:小說20丨6 网址:оΜ 以免丢失

朱红玉听到这话,本想着将张玉谋害亲夫的事情说给琥珀听,但转念一想这不利于朱琥珀去追吕明辞。

因为,只有将他们朱家的命运压在琥珀身上的时候,这妮子才能真的好好努力。

当时就是因为“学着玩玩”的心态,才让朱琥珀在学医的路上难以长久。

是的,有时候善意的谎言可以让朱琥珀拼了命的使自己成长起来,这没有什么不好。

“琥珀,其实我并没有什么把我让吕明辞能帮我。我只有美人计啊。”

朱红玉说着,装出一副落寞的神情,一副担忧的样子。琥珀听着朱红玉这样说,心里真有点发毛。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能否让吕明辞帮咱们取决于我们的……美色?”

朱红玉点了点头,但她知道琥珀向来行事极端,有些话一定要说在前。

“我还是丑话说在前面吧,我的目的是追到润夜,但是我不靠着他活。除了他之外有杜岳萧、有很多男人可以让我选择。你不能为了我的事去丢了自己的底线。”

琥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其实她是个自卑的孩子。姐姐说的话她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她如此卑贱,就算是脱光了求欢,吕明辞也不会看她一眼吧。琥珀对自己的魅力一点信心都没有。

“不过话说回来,姐是真的想让你和吕明辞成。一条路是干涉你,让你身不由己的按照我的说法去做事。还有一条路就是你自己去追,你选哪一条?”

琥珀几乎想都没有,急忙问道:“姐姐,你保证你能让我追到吕明辞吗?你愿意教我?”

朱红玉笑着点了点头,旁的她可能不能给朱琥珀保证什么,但是唯独这一条十拿九稳。

“这一点我不会便宜。你追谁都不灵。追润夜润夜跟了我,追吕明辞吕明辞又看我含情脉脉。我承认我把控男人的能力稍弱了一些,但是追到吕明辞这事儿,我保证你能成。”

琥珀等的就是朱红玉这句话。

太久太久以来,朱红玉在她的心里都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明明跟这些男人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这些男人却一个个的都喜欢她这一型的。

后来她悟出来一点,觉得可能是跟读书有缘故。于是她也会读占鳌的四书五经。结果书也看得不多,但是绝不能说少,可是……

最后还是发生了吕明辞的事情。

所以,若是她这个姐姐能够摒弃前嫌,给她教那么一两招驭男术,她简直就是感恩戴德了。

“姐,我知道你教我肯定是有条件的。只要你能教我一两招,你提出来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朱红玉带着思索一笑,那一笑其实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开心。

其实出了张玉的事情之后,她对自己也没有什么信心。如果说妹妹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对她来说也是一个莫大的安慰吧。

“我没有什么别的条件,就是能吃苦。而你恰恰做不到这一点,这一次我不会像润夜一般纵容,这是咱们家生死存亡的时刻。”

“这就是你的条件?”

朱琥珀狐疑的看着朱红玉,随即眉头一舒。她想通了。姐姐的套路在于一定要让她追到吕明辞,这样好办事。

所以她们之间是双赢的,既然这样朱红玉不可能不好好培养她。

“姐,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朱红玉看着杜岳萧在院中忙里忙外,旁边琥珀跟她说这件事情。

一下子,朱红玉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憋着一股劲。那一股要通过琥珀证明自己的劲。

“一言为定。我愿意为追到他吃苦……”

“你们姐妹二人说什么呢?这么开心啊?”

琥珀正在表忠心的时候,谁成想杜岳萧走了过来。琥珀赶紧闭住了嘴,十分害怕刚才的话被旁人听了去。

朱红玉看着杜岳萧笑了笑,道:“没有什么开心的。看你忙没叫你过来。”

杜岳萧一边笑着,一边非常舔狗的搬了个凳子坐在朱红玉旁边。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看你过节连怎么布置都不知道,好心好意让你过好中秋节,没成想你竟然还说我。”

朱红玉懒得和杜岳萧说话,忙拿起桌子上放着的、一早就洗好的野果子,递给了杜岳萧。

“这出门了一趟,没有想到这东西竟然到季节了!”朱红玉看着桌子上的野果子十分欣喜,并且递了一个给杜岳萧,“来,你尝尝这东西,也没吃过吧!”

杜岳萧接过朱红玉递给他的艳红色果子,长得活像瘤子,左看右看不敢吃。

朱红玉看他迟疑,拿起来一个果子放入口中。酸涩的味道裹挟着一丝丝甜味,十分令人酸爽。

杜岳萧见朱红玉直接吃了,也试探性的将果子放入口中,一下子酸涩和甜味充斥进入口腔,这味道和北方的樱桃似的,但比樱桃的口感,自然不如。

“这是什么东西?”

杜岳萧尝了一个很是欣喜,这是他第一次吃这种味道的东西。

朱琥珀坐在一边,插嘴道:“杜老板,这叫‘酒饭团’,在我们桃花村特产的,别的地方还找不到呢,也就是这个季节有。”

“哎,你们桃花村真是个好地方,药材也多、好吃的也不少。”

朱红玉“噗嗤”一笑,若真是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去城里谋生活了。

“怎么,我说的不对?”

杜岳萧见朱红玉的眼神投向一旁,并没有想和她说话的意思,心里一阵不爽。

“没有,我只是想着此去凉州千里迢迢,别说酒饭团了,都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吃上饭。”

杜岳萧沉默了,似乎朱红玉的话触及到他的禁忌。

“其实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跑什么乱跑。为了去弄一个女人?我找几个人杀了她,连骨灰都不用留。”

杜岳萧说着,狠狠一拍桌子,着实把朱红玉吓了一跳。

“你喊什么乱喊!”朱红玉皱起眉头,“我去凉州又不是只为了张玉的事情。”

“那你去做什么,找吕明辞?你喜欢他?”

这句质问将朱红玉的话真是堵得死死的,她这是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她是去找吕明辞,但是是为了朱琥珀。但朱琥珀以后是要嫁人的,她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卖了琥珀。

良久的沉默换来的是朱红玉小声的劝解。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只想出去转转。还有,中原女儿顾及脸面,你不要大声嚷嚷让我失了脸面。”

朱红玉看着院中的人忙活,没有因为他们的争吵而停下很是欣慰。

继而,两个人又沉默了。

杜岳萧为自己刚才的嗔怒而懊恼,他不愿发脾气,可不知道怎的突然间醋坛子就翻了。

他荒唐、他床伴无数。也许这就是报应,哪怕是遇到一个真喜欢的人他也没有资格去追求了……

“对不起,我刚才、刚才疯了。”

朱红玉没有理蔫在一边的杜岳萧,从座椅上起来,拉着朱琥珀朝着院中走去。

她明知道明天要走,却一点准备都没有。刚才她的担忧亦给她自己提了个醒。

这个时代并不是商铺遍地开花的时代,饿死人的事情时常发生。

昨天就说要买,但是先跑去了杜岳萧家,早上和杜岳萧忙着过节,买了过节的东西回了家。可明天就要走了,可真不能再迁延了。

“二狗、常平川、芋头。”

朱红玉叫来三个人,这三人正巧在一处挂灯笼,听到朱红玉的喊声,急忙跑了过来。

“二狗、常平川。你们再跑一趟云梦镇,咱们去凉州,帐篷、水壶、毛毯都需要带。平川曾经在军中,你看着买。”

说完,朱红玉掏出来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来,递给了常平川。二人得了朱红玉的命令朝着门外跑去。

朱红玉又转眼看向了芋头,道:“你一会儿和卫妈妈一起,备出来四个人一个月的干粮来。现在先把我楼上的那一卷书拿下来。”

芋头常在朱红玉的房中服侍,当然知道朱红玉所说的书是什么东西,跑上楼就去拿。

朱红玉交代完所有的事情真是一身轻松,而琥珀看着朱红玉真有些无奈。

“姐,这世间其实真关心你的人不少。”

朱红玉扭头看向一直跟在她身后的朱琥珀。

刚才和杜岳萧聊天聊崩了,她带着朱琥珀出来只是怕她待在那个地方尴尬,没想到这琥珀竟然和杜岳萧穿一条裤子去了。

“怎么?你还替杜岳萧觉得不值得?”

琥珀急忙摇头,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相对于润夜,我觉得杜老板是真的关心你。他会为你吃醋,也会害怕你离开。你难道看不出来润夜根本不关心你?”

不关心吗?朱红玉不觉得,可能旁人觉得润夜不关心她,但她知道润夜的爱拘束而热烈,困苦而纯真。

他必须拘束自己的情感,因为一个死籍人不能越雷池半步。

张玉的出现,可能恰巧说明了润夜在成为紫袍道士后自暴自弃?

具体的原因朱红玉已经不愿去深究。

“琥珀……每个人的缘分都是上天定好的。我现在依旧固执的认为润夜最爱的是我,只是他自己迷茫了,有一些东西认不清了。我会帮他看清楚的。”

朱红玉给自己笃定一个诅咒,而后拉住了朱琥珀的手。

“咱们家的待客之礼不是让客人一个人待着,咱们回客堂吧。”

搜【完本小說網】秒记网址:ШanЬen.Ме 书籍无错全完结

第一百七十六章 我选真心话

谨记:小說20丨6 网址:оΜ 以免丢失

正德三十二年,八月十五中秋节,朱家阖家人等欢聚于客堂之内。外加了一个杜岳萧,人也算是圆满。

陆氏没有来,由七月伺候着。

前几天还没有建休息区的时候,朱红玉给陆氏诊脉时发觉陆氏心脏不好,以后四时八节的聚会怕是就不能和老人一起过了。

客堂之内,方桌换成了圆桌,主子一桌、下人两桌,中间没有隔一道屏风,规矩亦不是大户人家那样森严。

二狗和常平川下午办完了事儿回家,赶紧被拽着入了宴席。

最中间的一道俏头菜是杜岳萧采买的大闸蟹,每个足有四两重,光是螃蟹就花去了五六两银子。

桌子上的月饼亦绝非等闲,一者是云南诺顿的火腿做的苏式咸月饼,一者北海海鸭蛋双黄莲蓉月饼。

两者每个桌子各十块,十分讲究。

外加上卫元和芋头一起做的几个拿手菜肴,这宴席虽说是家常的,但也绝不是粗制滥造。

杏花村的酒常年闻名于外,这中秋节特意拿出来菊花酒,每个桌子各开了一坛,喝完了还有。

众人均入了宴席,杜岳萧被朱红玉请着坐了上座,她又拿起来酒壶,为杜岳萧斟了一杯酒。

杜岳萧却之不恭,忙端起酒杯。

适时,朱红玉给桌上坐的所有人都斟了一杯酒,琥珀、占鳌、沈瀚洋次之。

“今日也是讨喜,没想到杜老板能过来。若是杜老板不来,这中秋怕也是无趣。在这儿我先敬杜老板一杯,祝杜老板财源广进、诸事吉祥。”

杜岳萧捧着酒杯,看着朱红玉眼中尽是笑意。

“好,谢谢妮子你的好意。”

几个酒杯碰到一起,酒液从酒杯中激起,宴席正式开始。

朱占鳌因为掌了家里的事儿,但想着今天在饭局上,便先开了口。

“姐,我今天接了账目,给你说个好消息!”

朱红玉看朱占鳌十分开心,又想着他平常就是一礼教先生,难得这么积极主动,开朗乐观。

“快说,是什么好消息?”

“咱们的休息区到今天为止,昨天就将所有的成本捞回来了。今天的营业额结余了四百七十二两。虽然说每日的收入同比下降,但咱们还是赚了不少钱的。”

朱红玉很是满意的笑着,行,能把成本捞回来就行。

润夜不是要为张玉开门,将她请入庙中,那么她也一点没亏,还赚了四百多两银子。

“嗯,那真是太好了,这块钱我就不动了。占鳌,我要带着琥珀连着两个下人出远门。你在家中就用休息区的钱来周转,可以吗?”

占鳌十分自信的点了点头,其实他们家一年的生活成本不过五十两银子。这笔钱够用好几年的了。

“姐姐,你且记得,现在已经是八月中旬了,咱们家可千万不能忘了要前往汴京朝见皇帝的事情。”

朱红玉点了点头,很自信道:“那是自然,不会耽误时间的。”

说出这话的朱红玉宛若戏台上唱戏的老将军,背后插满了fg.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吃了一两只螃蟹,喝了三四杯酒,在啃了五六口月饼,朱红玉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有些发冷。

客堂内的菜也差不多凉了,这个季节实在是不适合打开门吃饭了。两桌下人却吃得火热,朱红玉实在是不想吃下去了。

“琥珀、占鳌,咱们回屋子里面暖和暖和吧,这里坐着竟然有些凉了。”

占鳌也刚想说这里冷,杜岳萧忙道:“是,南方湿冷,比不了北方。咱们找个地方避寒吧。”

而后这一桌人就上了楼。

因琥珀的房间是三间屋子里面最大的卧室,被临时征用了。

二狗和沈瀚洋从朱红玉的屋里搬出来两张小桌子,拼凑在一起,上面盖上桌布。卫元拿上来几道小点心,芋头煮了茶过来,脚底下放了炭盆,一家人坐在一起,很是暖和。

朱红玉都不知道,原来天气已经这样冷了。

几个人做成一圈,烤了烤火、吃了吃茶,竟然觉得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无聊起来。

杜岳萧在外面是个有见识的,道:“诶,看着你们十分无聊,不如咱们玩点游戏?”

游戏?

朱红玉怕是只知道真心话大冒险这种无聊的酒桌游戏了,也不知道旁的有什么可以玩的。

“哦?有什么可以玩的?”

杜岳萧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

“猜骨牌你们会不会?”

众人摇头。

“那行酒令呢?”

众人摇头。

“有没有花筹?花筹也很好玩……”

众人摇头。

杜岳萧看着一桌从没有玩过“贵族游戏”的人,真有点懵。看样子暴发户的文化底蕴真的和氏族大家不一样啊。

朱红玉看杜岳萧为难,她倒想起来一个有趣的游戏来。

“这样吧,咱们击鼓传花?传到谁了,就讲个故事?”

众人听到这个游戏忙拍手称赞,因为这是他们唯一一个会玩的游戏。

芋头看众人定下来,从花园中采了一朵黄色的菊花上来。卫元以前在自家当主母的时候,也曾经玩过这游戏,忙从库房里面寻了鼓。

朱红玉见东西备的这样齐全,很是主动的开始成为这个游戏的领头人。

“既然是中秋佳节,咱们又是自家人,不能按照以往击鼓传花的规则来。”

杜岳萧一听有点慌神,这一桌子都是朱红玉家里的人,要是她想把自己给算计进去,那真是分分钟的事儿。

“诶,什么自家人,要是这规则针对我我可不依。”

朱红玉笑得更是开怀,没想到这杜岳萧竟然像个小娘子一般,还说“我可不依”?真是有意思。

“杜老板,我也不是说你,你一个大男人的害怕我害你不成?自然是不会害你的。”

杜岳萧将胳膊在面前一插,强忍着笑意。

“你这丫头片子的坏主意是最多的,我不小心点被你翻天了!好吧,说说你的规则吧。”

朱红玉走到芋头旁边,将芋头手中的菊花拿了过来,继而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鼓响花动,鼓停花听。这花停到谁的手里,就必须选‘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众人都没有听说过“真心话”和“大冒险”的玩法,好奇的看着朱红玉。

生怕被朱红玉做进套里的杜岳萧忙问道:“那什么是真心话,什么是大冒险。”

“真心话就是由传花的上家问下家一个问题。这问题涉及儿女风流,越没有底线越好。若是不想回答,就往桌子中间扔一两银子。”

杜岳萧听着咽了口唾沫,这种玩法虽然新奇,但是也有点太有伤风化了吧!

“那大冒险是什么?”

朱红玉笑得更开心了,道:“所谓大冒险,就是由上家给下家布置一个任务,这下家必须完成,尺度由上家拿捏,怎么玩都可以。”

杜岳萧看着朱红玉,道:“我怎么听着规则实在有些过分,玩可以,必须由我定座次。”

朱红玉点了点头,她可不怕杜岳萧逃,有办法把他玩进去。

“当然可以,你是客人,你看看什么个座次,咱们好戏开锣。”

杜岳萧琢磨了一会儿,这沈瀚洋肯定是不会给他下套的,毕竟他也算半个下人。但是这样玩起来就没有意思了,显得他一点气度都没有。

占鳌倒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坐在他的上家最合适。至于朱红玉想出来这样一个缺德的游戏,那肯定是要坐在他的下家了。

“朱红玉我坐你的上家,你的下家是琥珀,琥珀的下家是沈先生、沈先生的下家是占鳌,占鳌的下家是我。如何?”

朱红玉听了这个安排真是一阵恶心!杜岳萧也有点太过分了吧,竟然算计她成了下家。

不过让朱红玉感到欣慰的是,杜岳萧让占鳌成了上家。

占鳌虽然看上去是个知书达理的,肚子里不少坏心眼。看到自己的姐姐被欺负,岂能罢休?

“好,就按照你说的来。”

说着,众人欢欢喜喜挑了座位。

击鼓开始,卫元发鼓。一朵中秋节的菊花由朱红玉开始往下传,起初刚开始时,鼓声的速度很慢,传花的速度也很慢。突然间,转到朱红玉手上的时候,速度开始加快。

鼓声的加快让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花在人手中被传递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咚咚咚!”

“咚咚咚!”

极快的鼓声戛然而止。

这朵菊花竟然被传到了沈瀚洋的手中!琥珀笑得极坏,没想到第一局就让她做了上家,沈瀚洋做了下家!

霎时间沈瀚洋的脸都白了,一个文绉绉、酸溜溜的文弱书生,犯到了朱琥珀的手中还能有好?

“姐姐!是不是我现在可以让沈先生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朱红玉笑着点头。顺势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那酒下肚时,沈瀚洋已经选了“真心话。”

“姐姐,那我就真的问了?有伤风化的行不行?”

“最好是有伤风化的!要不然咱们多生分啊!”

朱红玉说着,看了一眼杜岳萧。这游戏既然她主张完,那杜岳萧绝对玩不过她。真心话伤不了皮肉,无论什么话她都敢说。

“那沈先生,我问你,你从小到大可曾看过春宫图?若是看过,看过哪几本?”

沈瀚洋的脸一下子窜了红,很快就由红窜了白。

登时之间一桌子发出爆笑的声音,仿佛这一刻什么礼教、什么男女大妨都不存在了!

以杜岳萧为首的当然起哄,沈瀚洋憋了半天,终于点了个头。

“好了!我看过!继续玩吧!”

“诶,等等!”朱红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继续问道“你以为这游戏这么简单呢?看得什么书、什么时候看得,今天都要说清楚了!”

沈瀚洋憋了半天,直把脸都憋绿了,都不敢再往下说。当然他怕驳了主子们的面子,憋了半天终于开了口。

“主子,能换一个行不行?我选大冒险!”

搜【完本小說網】秒记网址:ШanЬen.Ме 书籍无错全完结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大冒险

《农门女医》第一百七十七章 大冒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我这样你又怎样

《农门女医》第一百七十八章 我这样你又怎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互相发誓

《农门女医》第一百七十九章 互相发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章 启程前往凉州

谨记:小說20丨6 网址:оΜ 以免丢失

杜岳萧“哼”的一声儿,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望过。

以前的朱红玉性情强势,而如今却愿意为润夜服软。

而润夜又许了什么给她?

“红玉,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愿意为了你保密。如今你求我,也自然也会遵守。只是……”

这个只是杜岳萧很快咽下肚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样也挺好的,知道你到底喜欢谁,这对我们都是一件好事。”

朱红玉也不知道应该用相应的假笑回应杜岳萧还是说实话,她觉得自己被杜岳萧喜欢是一件坏的不能再坏的事,杜岳萧的品性恶劣,十分肮脏。

但话到嘴边被朱红玉以同样的方式咽了下去。

杜岳萧对她不薄,虽然说品性有亏,但是终究没有凭借自己的权势乱来。

“好,谢谢杜老板的理解,若是改日有缘,咱们再度相会。”

对再度相会杜岳萧已经没有什么打算了,第一次在女人面前受挫,显得又是如此的狼狈,这个朱府就算是给他银子他也不来了。

“红玉,你可以拒绝我的好意,但是我思前想后你只待一个车夫、一个随从十分危险。我这里有一位武艺高超的江湖人引荐给你,你带着他一起去凉州,这样你安全我也安心。”

这个……朱红玉看着杜岳萧那双无暇的淡棕色眼睛,她真的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杜岳萧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她明天就要走,这个人要么推辞要么留下,一点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哦?是哪里人?”

“是跟随我十数年的一个老人了,你带上他我也安心。”

朱红玉思索了一番,如果是跟在杜岳萧身边十数年的老人,朱红玉姑且一试。

“是,杜老板说的没错,此去凉州实在艰险,旅途又是临时决定的。您推荐的人我就带上吧。”

看到朱红玉要带上自己的人,杜岳萧眉头一舒。

继而他弯下腰捡起来朱红玉掉在地上的书稿,很是心疼的拍了拍她书稿上的尘土。

“你写的书我也一定会为你出版的,当然要让老先生们先过目。”

朱红玉点了点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书稿被杜岳萧拿走,也不知道怎的心里像是空了一般。

虽然说三个月的时间不长,她书籍的内容杂糅了以前背诵的《伤寒杂病论》的内容。

瘟疫发生的频次太高了,这让她不得不以伤寒为引写出来这种抗击瘟疫的医书。

她知道杜岳萧是个商人,商人是最看重利益的。可他也是一个大夫,一个有着医者仁心的大夫。

希望至少看在病人的面子上,他能够将书籍出版吧。

“那杜老板,现在您的人在哪里,我们明天就要离开。”

“我一早上就把人给你送过来,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们早点安歇吧。”

杜岳萧收起书稿转身要走,朱红玉忙拦了下来。

“杜老板,现在实在是有点太晚了,您也实在不该离开,睡在我家吧。”

说实话,朱红玉看到杜岳萧转过身来时感激的眼神。

她很难想象自己刚才个杜岳萧带来了多么大的伤害。

话说到这里,时间也实在是不早了,一伙儿人带着满腔的秘密各自离开。

这天的夜晚很是宁静,静的能听见针掉地上的声音。

朱红玉在自己的架子床上一挨枕头就睡着了,这一觉夜尽天明,到了五更天打完更,杜岳萧都起了床,她还是没有起来。

杜岳萧悄悄离开的朱府,回了城带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两个人一同策马回到朱红玉的宅邸。

此时朱红玉刚刚梳洗好,马车也正在整装。

芋头给朱红玉和朱琥珀收拾好了过冬的衣服,将所有昨日卫元做的干粮一并打了包。最多的还是水和绢布。

这一路上少不了要喝水,更少不了要用绢布过滤水,这些个东西装上了后面的运输车,前面朱红玉订制的睡觉的马车则是铺了厚厚的被子。

朱红玉将朱占鳌书屋中的书尽数带去放在了车上,又带了一套文房四宝。

就这样吃穿住行都收拾好了,还带了不少书籍、纸张,这才算是全部收拾好了。

朱红玉踩着木凳上了第一辆大车,见里面两床被子叠好了放在一旁,里面支了小桌子也放了板凳,很是满意。

买车的时候并不觉得这马车大,没想到如今放好了东西之后看着还真大。

朱红玉检查了一遍之后又看向后面拉货的马车,看见住宿用的帐篷、生活用的锅碗瓢盆,还有御寒用的被子、防水的绸布……

这些在路上能用得到的东西装了一车子,朱红玉看着很是满意。

“主子,杜老板带来了一个客人,说是昨日要让人带上的,咱们去看看嘛?”

朱红玉正巧检查完了车上装配的东西,想着杜岳萧冰释前嫌也算是大度。

“走,把杜老板带到客堂去,我要见见这个人。”

客堂内,杜岳萧和杜午坐在凳子上喝着茶吃着点心,杜午虽然是个粗人,但是跟随杜岳萧纵横商场多年,还算学会了一些汉人的礼节。

朱红玉到客堂时,见到两个人坐着,想着应该已经坐了很久了。

“二位,早上起得早,是我失礼了。”

杜岳萧看着朱红玉,以前对她温柔的笑容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望。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派人保护朱红玉的平安,顺带着给他捎回来一两封朱红玉消息的书文。

“没事,既然你早上要走,那么我们也不耽误吉时了。你看看这杜午如何?”

说着杜午一下子站了起来,不敢用正眼看着朱红玉,只敢微微低下头。

“杜岳萧,你推荐的人我放心。只是家中现在没有多余的马匹,怕是……”

朱红玉还没有说完,杜岳萧就拉着朱红玉从客堂一路狂奔到马棚。

搞不清楚情况的朱红玉被拉拉扯扯走到了马棚,只见今日的马鹏里面多了两只高头大马。其中一只精神矍铄,十分能吃。

即使是他的主人来了,这厮还是吃个不停。

“红玉,这是我家的大宛马,我请了相马的人,发觉这是一匹千里马。我让杜午跟着你骑这马你看如何?”

朱红玉看着这马,知道杜岳萧是执意让这人跟着她了。

哎……果然这就是她的命运吗?

“好,但是听你说这是千里马?我怕这马被我弄死了,若是死在路上那……”

“这个你不用担心,且不说这是一头小马驹,没有那么快死的理由。就算是出了意外,也不用你赔。”

朱红玉连连点头,反正不让她掏钱就是好事儿。

“好,那么让杜午赶紧准备准备,时间不早了,我要赶紧起身了。”

说完朱红玉和杜岳萧离开马棚,走到了一进院内。

朱红玉的两辆马车都在这里,两辆马车由一个绳子牵引着,等到一会儿走的时候,常平川架一辆车,二狗架一辆车,分配很是合理。

再加上杜午跟在旁边,朱红玉的安全问题妥妥可以保障了。

琥珀站在车马旁边,见到早早的杜岳萧过来了,还带着一个人,仿佛是要跟他们走的。

笑意盈盈的走了过来,朝着杜岳萧行了一礼。

“杜老板,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出了府,还带着人过来。反而是我和姐姐慢了。”

“没关系。”

杜岳萧观察着时间的变化,看到地上影子的角度,时间真的已经不早了,快到辰时了。若是这个时候再不走,怕是赶不到下一个都城。

“这杜午跟我多年,也认得从云梦镇到凉州的路。凉州到碎叶城是必经之地,若是你有兴趣可以让吕明辞带你去看看。”

杜岳萧看着朱红玉带着笑容,这笑容很是

好看,能让万千女子沉迷。

他站在太阳光下,仿佛是太阳神的儿子,闪耀着熠熠光辉。

“那……”

朱红玉朝着车靠了靠,看着杜岳萧心里有点难受。

他昨日和杜岳萧说的那些话,如今送她的却也只有杜岳萧。钱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杜岳萧,我走了。我和妹妹走了。家里只有一个占鳌,他年纪小。你要是有时间多来我家里坐坐。”

杜岳萧笑着点了点头,顺手还将马车上的小凳子搬了下来,让朱红玉赶紧上车,赶紧踏上行程。

朱红玉看着杜岳萧的眼睛,微笑着点了点头。

朱红玉走到一众仆人面前,看着他们笑容满满。

“大家今天都来送我,我有一些话最后交代,我不在的时候家里的事情都由占鳌管着。若是遇到困难了,即刻去寻找杜老板。”

复而朱红玉走到芋头的面前,道:“家中事,你要多担待一些。有什么困难和占鳌说。”

交代完了所有事情,朱红玉拉着站在她身后的琥珀的手,让琥珀先上了车。

杜岳萧还站在马车边,看着朱红玉有些依依不舍。

朱红玉笑了笑,腹诽着杜岳萧竟然也变得婆婆妈妈起来。

她一步登上了凳子,又跨上了马车。二狗将凳子收上来,杜午骑着马走在最前面。

马车缓缓移动,

车帘掀起来,朱红玉和朱琥珀一人占了一个车帘,庞大的两个马车从朱府的正门行驶出,她们对着家中的男女一一告别。

马车缓缓行驶出朱宅的府邸,很快穿过竹林间的官道走到三官庙门口。

朱红玉本想着让二狗停留,但话到嘴边没有说出口。

最后,朱红玉只能盯着金色匾额上面的“三官庙”三个字发呆,一直等到这三个字看不见的时候,朱红玉才回过神来。

谨记:完本神站 网址: 防丢失

第一百八十一章 至武昌

谨记:小說20丨6 网址:оΜ 以免丢失

马车朝着云梦镇飞驰,一路向西。

没过多长时间,由桃花村的官道到了云梦镇。

云梦镇是一个四通八达的城市,这也正是为什么两次瘟疫的阴霾使得云梦镇成为重灾区缘故。

被瘟疫摧毁的城市再一次迎来了新生,夹道两侧尽是店铺。缓缓行驶过云梦镇,从南门驶向西门,出了城之后就是前往凉州的方向了。

杜午是杜岳萧从家宅里面带到中原来的人,跟着他十数年。凉州是碎叶城和中原地区的重要交通枢纽。常言道“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这玉门关就在凉州,凉州以东则是中原,以西则是戎人。

出了云梦镇,杜午很快找到了前往武昌的官道。此行第一站是武昌,第二站是汉中,到了汉中再走,就到了天水郡,再往西凉州也就到了。

起初的十天,朱红玉和朱琥珀都感到新奇,飞快的奔马车带着她们的欣喜走向远方。并不为枯燥的旅行而感到困顿。

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有这样一辆马车又是做主子的,再好不过。

晚上一家人一般找个村庄投宿,或者到了小城镇里面住店。每到一个地方,朱红玉必挑最好的馆子宴请,饮食倒也没有什么大的不同,只是没有赣菜那么辣了。

第十一天的时候,一众人到了云梦镇外第一个大城市——武昌。

朱红玉后世的时候听说过这里,但终究不是很熟悉。

一行人在城中找了一家客栈修整。

城中的前朝遗迹颇多,让人应接不暇。朱琥珀第一次见这种长久发展的城市,恨不得自己长八个眼睛,将武昌城的一切尽收眼底。

花园山北麓和螃蟹岬之间的昙华林、隐藏于市井深处的户部巷,这里的商阜也多,只是不比云梦镇热闹罢了。

朱红玉一行人是下午到的武昌,虽说朱红玉很想带着妹妹去转转,看看武昌城的风景,但思来想去实在是时间不允许,还是下次有机会了再说。

进了武昌城,一行人走了大抵有小半个时辰,琥珀将十天来背诵的策论一一抄写,就在此时突然间车辆来了个急刹车,琥珀被装在了桌角。

朱红玉本昏昏欲睡,被这突然而来的刹车吓了一跳,紧接着外面二狗的声音传了进来。

“小姐,请您和二小姐下车吧,前面过不去了。”

朱红玉听到这话很是奇怪,怎么驿站前面的路这么不好,这样商家岂不会亏本?

她掀开了轩帘,骇人的景象又一次冲入眼中。

“怎么这么多人!”

琥珀险些叫出声来,可能是在家的时候三官庙的景象太过于骇人,再一次看到这么多人真有点应激。

朱红玉转过头来,对着琥珀无奈一笑。

“走吧,咱们下车吧,要不然一会儿人越来越多,二狗和常平川就绕不出去了。”

琥珀无奈,收拾好桌子上的文房四宝,又把书整理好放在一旁,两个人一前一后拉着手下了车。

乌压压的人山人海一层一层,一下子将整个街道塞得满满当当。

莫非皇上又敕封紫袍道士了?朱红玉不免有点心里打鼓。

“杜平。”

朱红玉走到车队的最前面,牵住了杜午的马缰。杜午见到朱红玉和朱琥珀两个小姐从车上下来了,忙从马背上下来。

“二位主子,前面的人太多了,我看了下没有过去的可能。武昌城的驿站就在前面,请小姐二人步行前往,我和他们驾着车绕个路。”

朱红玉点了点头,这种情况不绕路晚上都不一定能挤到客栈去。要知道这不是桃花村,这里是武昌,千万不能给自己找麻烦。

“好,我和琥珀步行,你们绕路。尽快过来吧。”

杜午没有回答,只是点了下头,而后飞速的超拽着马缰,带着身后的两个人离开了朱红玉和朱琥珀。

待这两个人一走,朱红玉满面愁容的看着琥珀,两个人相视苦笑,进而将目光投向了前面黑压压的这片人群。

琥珀噘着嘴,因为一路上奔驰于旷野之中,琥珀喜欢上了这种天地之间宽阔的感觉,再一次看到这么多人堆积在一起,不免有些难受。

“姐姐,他们在干什么啊?”

说着琥珀下意识拉紧了朱红玉的手,朱红玉则是摇着扇子往前面看,实在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咱们不如走近处看看去。”

“但是……”琥珀犹豫了一下,不过实在是没有什么别的路可以走了,只能拉着姐姐的手朝着人群堆里面插过去。

两个女孩子挤在人群中,挤过了一个又一个人,仿佛他们抱怨着什么,但是议论声很快消失了。

渐渐地,远处一个塔形建筑慢慢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实在看不清远处的光景,朱红玉见东北边再走三十米的地方有几间连缀起来的铺子,心想怕是只有问问当地人才能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了吧。

“琥珀。”

朱红玉拉紧了琥珀的手,琥珀赶紧应了一声儿。

“你拉紧我的手,千万不要丢了,咱们去东南方那边的铺子问一问,若是人太多了,咱们就不去看了。”

琥珀腹诽这么多人围着一个东西,她原本就没有要看的意思。谁知道被姐姐带入人群。

“好,姐姐咱们快走吧,我觉得胸里闷闷的,难受。”

朱红玉忙拉着琥珀,愈加艰难的走向那几间铺子。

在人群中挤了半天,遭遇了无数咒骂或者抱怨,朱红玉和琥珀终于走到了东南边的屋子里。

短短三十米的距离,竟然让朱红玉和朱琥珀挤出一身臭汗。

进了门,客人还真不少。

朱红玉看了下四周,竟然是一家珠宝店。

刚才是只为了躲人才找了这么个地方,而进了门之后,朱红玉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一进门便是一个抵在屋顶的博古架,上面摆放着各色琳琅满目的珠宝,博古架之后就是摆放在柜台上的珍珠玛瑙砗磲琉璃了。

琥珀对这种一定会花很多钱的地方有点抵触,而朱红玉则是开开心心的摇着扇子进去了。

即使她今天不买,也要好好看看这一处屋舍到底有什么稀世珍宝。

绕过博古架,店铺中有七八个人。显然这个人数绝不算少,相对于外面来说,倒也空旷。

柜台前站着的人看似是掌柜的。因为他身穿一袭绣有仙鹤的白色道袍,头上又带着黑乌纱做的四方帽。这种乌纱价格极高,一般官府给官员制作冠服时才用得起。

往下看,脚上的鞋子自然是看不见,但能穿得起这种衣服的人,应该就是这间店铺的老板了吧。

只是看这老板的发型,则是一个尚未弱冠的小伙子,头发的一部分披在身后,这是尚未及冠的发型。

不到二十岁就看着珠宝店?

朱红玉一簇眉头,这种家族产业怎么会这么早就交给这个小伙子?

其中定有缘故。

紧接着,朱红玉紧盯着这位小伙子,想着让这小伙子给她介绍介绍珠宝。

但这小伙子看着店铺,也不说话,也不介绍,更不推销,任由人们观看。弄得朱红玉十分尴尬。

“姐姐,咱们走吧!”

琥珀看着店家也不热情,店铺内的东西大多她买不起,连忙建议道。

朱红玉摇了摇头,道:“走什么?咱们不买也看看嘛。”

姐妹二人说话间的功夫,这少年像是发现了宝藏一般朝着姐妹二人投来关注的眼神。

这眼神格外热切,朱红玉连忙躲闪开了。

她……她可对小奶狗没兴趣。

“二位妹妹。”

老板从账台后面走了出来,走到二人面前,对着二人鞠了一躬,口中还称道‘妹妹’。

朱红玉听到这话一阵恶心,不过她忍着不爽,问道:“你是这家老板?”

少年点了点头,连忙将自己的拜帖递给朱红玉。

朱红玉谨慎的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这位少年,而后怯生生的接过了拜帖。

“萧天赐?好名字啊。”

朱红玉看到这名字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也许是因为这孩子唤做“天赐”,让她想起来天天侍候祖师爷的润夜吧。

“是,我是这家店铺的掌柜的。听二位的口音是从赣州来的?”

朱红玉勾唇一笑,点了点头。

她知道自己说着赣州官话,刚才和妹妹说的也是家乡话。所以这少年知道不足为奇。

“不知道老板有何指教?”朱红玉一脸笑意的问着,对于主动介绍自己的人,她一向和善。

萧天赐仿佛要说什么,喉头动了动,进而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没什么,没什么。”

“老板,有什么就说,我们是赶路的,只是路过武昌。你若是不问我们,怕是改日就难以问询了。”

萧天赐抿了一下嘴唇,轻而慢的问道:“妹妹,你知道赣州府最近新出的紫袍道士吗?”

朱红玉听到这四个字,直觉得浑身发麻。

润夜已经成了一种标志物,仿佛在哪里她都甩不掉一样。

朱琥珀见朱红玉半晌不回答,赶紧问道:“姐姐不熟,我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少年连连摆手,知道自己的问题唐突,很失礼数。

“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刚才听你们说话听出来是赣州人,才想着问问。”

朱红玉在这个档口已经缓过了精神,换上了刚才的笑容。

“对不起,刚才我想起一些别的事情,突然没反应过来。”

萧天赐看着朱红玉和朱琥珀,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我爹和我娘一起去赣州求仙访道了,至今没有消息。我在这里看店,一日比一日焦急。”

“怎么,你爹娘去桃花村了?”朱红玉讶异的问道。

谨记:完本神站 网址: 防丢失

第一百八十二鹤章 黄鹤楼

《农门女医》第一百八十二章 黄鹤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