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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女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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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簸箕引发的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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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娘似笑非笑盯着婆母,道:“老娘,你簸箕掉了,却要到我屋里找,是个什么意思?你掉了东西,与我家有什么相干,真把你儿子一家当贼了?”

罗氏翻了个白眼,理直气壮地说:“我的簸箕丢了,当然要找。四处查查,免了你的嫌疑,大家也放心不是?三媳妇,你的性子不要这样刚强,你不知道村里人都怎么说你,说出来我都替你脸红,软和些,让我进屋找上一找,大家都放心不是。”

春花娘理了理衣袖上沾的猪食,靠在自家烂门框上,冷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怎么说,我管不着,只是便宜那挑拨的娼妇。等明儿我心情好了,我要天天求神拜佛,保佑她肠穿肚烂嘴歪鼻斜,口吐白沫而死,这才使我真正的放心呢!”

罗氏像被蚂蚁咬了一口,厉目一横,跳脚大骂:“不要脸的娼妇,你是在骂谁?”

春花娘乜斜地看着罗氏,哼了一声,道:“我骂那成天作耗专管闲事莫名其妙败坏别人名声的死娼妇,又没骂老娘,你恼什么?”

罗氏一噎,转脸对刘老头骂道:“刘老头,你这老不死的老鬼,看看讨进来的什么媳妇,成天与婆婆作对,她娘怎么教她的?”

刘老头盯了春花娘一眼,小声道:“她自幼丧母,什么教不教的。”斜侧身对着站在人群中的刘三,“小三子,管管你媳妇,成天大小声,指鸡骂狗,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刘三嗫嚅着唇,觉得春花娘吵得难看很失面子,但又不敢当众教训她怕她回家秋后算账。

春花狠狠撇了一下嘴,心道,别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给了左脸一巴掌难道还要把右脸贴上再让人给一巴掌凑个双数不成。

刘老头见刘三懦弱的样子,狠铁不成钢地暗骂一声“耙耳朵”,却不知他自己才是耳朵族的典范。

春月从小胆子就大,又护短,闻言对着刘老头大声嚷嚷:“公公,我娘没拿簸箕!”

罗氏眉毛竖了起来,指着春月叫道:“小贱人,敢跟你长辈大吼大叫!”边骂边跳起来要打春月。

春月吓得叫了一声,忙躲到春花娘身后,对罗氏嘿嘿一笑,道:“婆婆,我是在讲道理,没有大吼大叫,就算我又吼又叫了,那也是跟你学的!就像刚才,你那么大声儿,把春月的瞌睡虫都吓跑了。你不总说娘教娘教,我那是婆婆你教的!”

围观的邻居吃吃地笑了起来。春花乐了,小妹的口才不错呀。刘三和刘老头对视一眼,相顾无语。

罗氏气得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扑过来要打春月。

春花娘一手抓住罗氏的手,冷冰冰地看着罗氏,道:“你敢动她一手指头试试?”

罗氏一时被春花娘的气势所摄,松了手上的力道,但春花娘并没有放手。罗氏没有春花娘力气大,挣脱不开,叫道:“放手!”

“我曾经说过,绝对不许骂我的女儿,不管是谁,我都要讨回一个公道!”

“哟,怎么,难道你还敢对你的婆婆我,骂还回去不成?”

春花娘瞧着罗氏色厉内荏的样子,道:“你还知道你是婆婆,有婆婆对自己孙女乱骂的?骂还回去?别人嘴里喷粪,难道我喷还回去不成?多话不说,念在你老是第一次,我今天不跟你计较……”

罗氏心里一松,得意地想,我占着长辈的名,你能拿我怎么办?

“……但是,你必需道歉!”

春花笑了,她的这个娘真是顶呱呱好样的。

众人的脸倏地瞪大,这世上,有长辈跟小辈道歉的?

刘三撑不住孝道的名头,忙制止道:“好了,好了,你这婆娘,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春花娘火气腾地上来,放开罗氏,一把揪住刘三的耳朵,大骂道:“你这野物!别人骑到你头上拉屎了,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天也,我怎么这么命苦,跟了你这么一个窝囊废!”

虽然刘三素来俱内,可终是好面子的,他火大地抓下耳朵上的手,左手按住春花娘的肩膀,右手一扬,就想给春花娘一耳光。

围观的邻居像看猴戏一般屏息以待……

罗氏一脸幸灾乐祸。

春花暗道不好,大喝一声“爹,你干啥!?”三步并做两步冲过去抱住刘三的右腿,春月抱住左腿,两姐妹合力搬,竟把刘三这个精壮的汉子弄得一趔趄。

春花娘顺势脱困,不后退反向前,揪住刘三的衣领子,跳起来一巴掌挥过去,“啪”的一声,刘三结结实实挨了耳光。

刘三牛性大起,红了眼,手一推,把春花娘掼倒在地。

春花娘也不哭闹,也不管手掌心蹭掉的皮,爬起来,绿了眼,顺手操起扁担朝刘三头顶砸过去。

人群中爆发出惊呼声。

刘三这才慌了,脚跟蹬地,扔下妻女,朝后山一溜烟跑了。

春花娘还待追过去报仇,春花抓住她的手,轻声道:“娘,先解决婆婆!”

春花娘一想也是,还没让那老妇道歉呢,倒让她看了笑话。她手里拿着扁担,盯着正看得津津有味的罗氏,道:“老娘,你还没道歉呢。”

罗氏瞧着春花娘手拿扁担,像个煞神一般,心里发怵,勉强说:“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做媳妇的敢叫婆婆道歉!”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敢做就要敢当!你骂你孙女的时候怎么不想一想你是婆婆。骂我可以,骂我孩子就不行!就算他是天王老子,我也要讨一个公道!做闺女的本来就命苦,你不怜惜也就算了,竟然还同外人一样作贱,天底下也有这样的婆婆!我有女儿,你没有女儿?我可从来没骂过她!”

刘小姑顿时不依了,放开扶住罗氏的手,张嘴就道:“三嫂,我可没招惹你呀!干什么拉扯上我。还有,不准骂我娘,辱骂亲属,虐待小姑,你违反妇德!”

春花碰碰春月,看看刘小姑,再对春月使了个眼色,春月会意,小脑袋一扬,大声说:“小姑,你骂我娘,你才没有妇德!”

罗氏忙扯了刘小姑一把,刘小姑瞪了春月一眼,闭口不言。

刘老头忙打圆场,道:“三媳妇,今天你婆婆做的是有点过火,你知道她脾性是急了些,口不择言的,以后不骂孙女就是。你也是讲理的,我看这件事就算了。”

春花娘心知到这份上,也只能如此,便说:“好,我听公爹的。不过,”环视周围一圈,扬起手中的扁担“我先把话撂在这儿:不要以为春花春月是女儿家,终要嫁出去,是别人家的人,就可以任人辱骂,今后我要是再听到一句骂她们的话,就看我手中的家伙它答不答应!”

春花崇拜地看着痞气的老娘。

封闭的刘家村民风淳朴,村民没读过书,说话自然原始语带脏字,祖祖辈辈,并没有人挑战过这习俗,春花娘作为普及文明的先驱也算是第一人了。

罗氏不屑地撇嘴。四媳妇碧芬娘见罗氏快偃旗息鼓了,悄声对刘小姑说了一句。刘小姑忙道:“娘,可是,簸箕……”

春花冷冷地看了四伯娘一眼:这些小人。四伯娘有所察觉,白了她一眼。

罗氏又来了劲儿,嚷道:“这事没完!我的簸箕……”

刘老头恨了罗氏一眼,道:“那簸箕值几个钱,老子给你做一百个,够不够?”

“不够!我只要我以前那个!那是我用老了的,我只要那个!就算你编了其它簸箕,我拿着不称手,我也不要!今天丢了簸箕,明天就是粮食,后天就是银钱了!不抓住这偷儿,我绝不罢手!”

春花娘性子耿介,脾气火爆,被罗氏缠得心生厌烦,回道:“好,可以,你搜,搜出来我赔你一百个!搜不出来你赔我一百个!”

春花没拦住娘,心里有些发急,今天这事保不准就是有人栽赃嫁祸,要是进屋真搜出来,今天的事可真不能善了。就算没搜出,这进屋查赃,对名声、面子也有碍呀。

罗氏见春花娘不胆怯,有些疑惑,看了刘小姑一眼。刘小姑心想她明明看见春花娘拿了簸箕进屋,便目光坚定地看着罗氏。

罗氏大声道:“好!”说着就想进屋。

春花忙道:“婆婆,你怎么只单单查我家?”

春花娘反应过来,跨一步,拦住罗氏,道:“老娘,难道是有人向你告发,说我偷你的簸箕?”

罗氏横了她一眼,道:“别管告发不告发,我只进门找一找,就真相大白了。”

差点掉陷阱,春花娘生气,口气恶劣地道:“我家又不是贼窝,你又不是官差,又没有搜查的令牌,凭什么你说搜就搜?”

刘小姑看不惯春花娘张狂的样子,鄙夷地道:“我说三嫂,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这人真真是言而无信!刚才不是你自己叫我娘进屋搜的吗?”

春花道:“小姑,我掉了外公给我的银钗子,我想到你屋里搜搜!”

春月拍手应和,笑道:“姐姐,爹爹给我编的蝈蝈也不见了,我也要到小姑屋里查查。”

刘小姑发怒,道:“死妹子,你的东西不见了,关我什么事,凭什么到我屋里搜,谁看见我拿了?”

春花就盯着刘小姑不说话。

刘小姑渐渐不语,低下了头。

春花娘道:“就是这个话,你东西不见了,凭什么到我屋里搜!”

罗氏怒道:“今天搜也得搜,不搜也得搜!”

“可以!”春花娘对着众人大声道:“要搜大家搜!各位邻居,也不知可否卖我王菊一个面子,各位家里都找一找,也免我家声名受损?毕竟乡里乡亲的,算我欠你们一个情。”

乡人早看不过罗氏的言行,周围几户人家忙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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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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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氏白了这些生事的一眼,在大家的注目下,到其他几户人家随便看看便了事,然后进入刘三家细细查起来。

刘小姑抓住搁在蚕架上的一个簸箕,兴奋地叫道:“娘,你看,就是这个!”

罗氏哈哈一笑,道:“我就说嘛,现在不是找到了!三媳妇,你看该怎么说……”

春花娘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罗氏,讥讽道:“你老确实该看一看铃医了,没有瞧病的钱,我把我家的锅卖了钱与你可好?瞧你老的眼神儿!”

春花娘把簸箕翻转过来,指着背后的骨架上的麻绳,道:“这簸箕一做好,我就拴了根麻绳上去,证明它就是我家的。”

刘小姑欲言又止。

春花娘又说:“我这是我陪嫁的麻绳。小姑是不是想说我偷了簸箕,然后再拴了麻绳上去的?那就让你失望了。大家请看,我的簸箕洗了很多次都洗白了,这麻绳一起下水洗,是不是也变了颜色?”

春花递了同样一团麻绳给娘。春花娘拿着麻绳团和簸箕上的麻绳对比,让大家自己判断。

罗氏仔细看了看,发现簸箕上的麻绳确实颜色很旧,其实春花娘翻转簸箕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冤枉了别人,只是嘴硬不承认,现在却由不得她不认。

刘小姑哼了一声,甩手走出,边走边咕嘟说,再不想踏进三哥家。

罗氏面上讪讪的,有些尴尬,但又不能像刘小姑一样一走了之。

春月得意地笑道:“婆婆,你看清楚了,这簸箕是你丢的那个?”

春花娘拉住春月,说:“老娘,我也不叫你赔我一百个簸箕,只是希望你不要听信谗言,冤枉了好人。请回吧。”

刘老头拽了老伴,说了一句让春花春月过来玩的话,双双走出。

等邻居散了,春花娘随手拿了两件衣服,提起就往外走。

春月瞧着她娘像是要离家出走,哇地一声号啕大哭起来,跌跌撞撞跟出去,想把娘撵回来。春花娘硬了心肠,飞快地翻过山头不见。

春花扶额,拉住妹妹,眨了眨眼,道:“妹妹,别哭,让娘走。给爹爹一个教训,以后他就不敢打娘了。”

春月睁着一双泪汪汪的小眼,哽咽道:“姐姐,娘还回不回来?”

“小傻瓜,娘当然要回来。娘不在的这几天,咱们得好好折磨一下老爹,让他知道没有娘的厉害!”

刘三回家的时候,没看见春花娘,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叫糟,忙问两姐妹,“你们娘亲去哪里了?”

春月咬着手指头,含着未干的泪珠,抽噎着说:“爹爹,娘娘不见了,翻过山不见了。”

春花道:“娘提了一个大包裹,说再也不回来了。爹,娘是不是想改嫁呀。”

刘三一食指弹在春花脑门上,斥责道:“姑娘家,乱说甚?”

春花笑嘻嘻地看着刘三流下一头汗,急匆匆往村外追出去。

春花在地上一滚,衣服就灰扑扑,泥尘一片。春月奇怪地看着姐姐,说:“春花,你不爱干净,我要告娘!”

“傻子,跟我学就是,为了以后家庭和睦,我们一定要做个好样子给爹爹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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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暗了,刘三才耷拉着头回家。

老远就闻到一股焦味,愈来愈浓,愈来愈浓,等快到家门口时,焦味重得可挤出水来,刘三迅速冲进厨房,发现两姐妹说说笑笑正在灶下烧火,揭开锅,里面黑糊糊一片,忙舀了勺水倒进锅里,一把将锅从灶孔里抬出来,啪地一声,锅底穿了,黑水混着食物流了一地。沸水溅在大黄狗身上,把它疼得一叫,汪的一声夺门而出。门外鸡鸭呱呱乱叫,估计是被逃走的大黄狗吓的。

一脸锅灰的春月无辜地看着刘三,说:“爹爹,我饿。”

刘三摸着被水烫红的脚丫,半晌说不出话来。

刘三一边收拾残局,一边觉得不对劲,随意说:“花儿,猪草还有没有?”慢慢地,他抬起头,“平时猪该叫唤得凶了,今天怎么没声音。你把猪喂了?”

春花抿嘴笑道:“爹,以后不用打猪草了,还可以把猪喂得肥肥的。”

刘三一脸惊异,说:“怎么?”

春月举起小手,道:“我知道!爹爹,天天打猪草喂猪,太麻烦,何不把猪放出去,让它们自由自在吃草吃虫,心情舒畅,小猪不是很快就变肥猪了?”

“那,猪?”

“全放出去了!猪圈门一打开,小猪全都跑掉了,比春月挨打的时候跑得还快。”

刘三眉毛一抽一抽的,脸黑如锅底。两姐妹吓得抱成一团,一边偷偷打量他。

过了一会儿,刘三才缓过来,有气无力地道:“花儿,那你去坡上牵羊了吗?”

春花挑了一下眉,火上浇油,道:“猪都放了,还管羊作甚!”

刘三眼睛瞪得老大,伸手拍打春花。

春月哇哇大哭,说自己错了。春花也假意哭泣,一边说爹爹心狠,就只知道打老婆女儿。屋里面睡了一下午半岁大的春雪也呱哇呱哇哭起来。三个女儿的哭声夹杂着鸡飞狗跳的声音,吵得刘三脑顶心都痛了起来。

进屋抱起春雪,刘三才发现她是屎床了,还拉了泡屎,皱眉看向春花。

春花撇嘴,说:“平时都是娘换尿布,娘才不要我干这个。”

一阵手忙脚乱,刘三终于将小刘三打理干净。

胖胖的春雪还在哇哇乱叫,刘三叹道:“小祖宗,还哭什么?”

春花在旁道:“爹,妹妹好像饿了。”

“那你把米糊糊煮来,好喂你妹妹吃呀。”

“锅烂了……”

刘三老着脸皮偷偷从刘小姑手里借了口锅,好生交待春花该怎么煮饭,同里他嘴里还在抱怨,“你娘就知道宠你们,你看看你,都快九岁了,连作饭都不会。”

春月道:“姐姐和我以后要嫁大户人家当少姐姐,烧水做饭是下人的事,我们才不做。”

“看你有没有那个命嘛。别让你娘宠成没用的废物才好。”

春月回嘴道:“爹,你比娘还宠我们,连衣服都不让洗,说别把手弄粗了。”

刘三一噎,瞪了两姐妹一眼,自己上山将家禽弄回栏里。

喂了牲口,填饱了大人小孩的肚子,时间已是酉时三刻。外面黑漆漆的,只有虫鸣蛙叫,还有偶而萤火虫闪过的身影。春月和春雪早像小猪一般呼呼睡去,只有春花还在催刘三,让他快快洗脚睡觉。刘三架不住大姑娘催促,只好舀了水冲冲脚,春花见了这才上床睡觉。

刘三看着酣然大睡的女儿们,想起今晚的冷锅冷灶,心里一阵泛酸,他这婆娘脾气真是太大了。哪家没有打老婆的,偏自己舍不得动,倒惯出她一身娇气的毛病。除非婆娘自己乖乖回来,否则他决不主动上岳家接她。哼……

第二日清早。

刘三盯着姐妹几个泥浆的衣服,道:“怎么才一日,衣服就脏成这样了。”

春花掰着手指头说:“我昨天额外做了很多事,拾柴火,打猪草,煮饭,带妹妹,爹爹不夸我们,倒说我们弄脏衣服。”

春月玩着春雪的小指头,说:“爹爹,娘会不会跟有钱人跑了?外公说镇上有钱人好多,当初娘就不该嫁给爹受穷。”

刘三的太阳穴突突地,一脸苦恼看着女儿们。

春花换下脏衣服,递给刘三,说:“爹爹,洗衣服。我要教妹妹认字了。”

刘三端着木盆走到小溪边,寻到一块洗衣石,蹲下身打湿衣服。

先来洗衣服的林大嫂就对李二嫂笑道:“刘三真是好男人,又来洗衣服了,家里姑娘白白养着,不让洗衣服,倒要习文断字,敢情是想考秀才呢。”

刘小姑从背后走来,大惊小怪地道:“三哥,你又洗衣服!男人怎么能浆冼衣服?春花都那么大了,让她来洗呀。我六岁就开始洗全家人的衣服的。”

刘三脸一红,嗫嚅道:“春花小,要读书,河里淹死过人。”

“三哥,不是我说你,你也太懦弱了,被三嫂管得死死的。教的女儿文不文土不土的,好高骛远,还以为她是韩家的千金小姐呢。”

刘三最恨别人诋毁妻女,眉心一跳,勉强忍住才没骂人,道:“你三嫂很好,别这样说她。”

刘小姑浑然不觉,叽叽喳喳翻来覆去地说她三嫂的不是,说三哥自从讨了三嫂好像变了一个人。林、李二个妇人在旁听得发笑。刘三匆匆拧干衣服,飞奔而走。

一回家,刘三晾好衣服,将刘小三放进背篓背上,抄起春月,牵着春花,果断地道:“孩儿们,走,去你外公家,把你娘接回来。”

春花和春月相视而笑,老爹终于服软了。

爷儿几个一路欢声笑语,倒像过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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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重修旧好

到外公家时,娘并不在,舅娘说了句在堰塘,黑脸走人。

外公搂着春雪去瞧他的麻衣作坊,刘三耸头耸脑跟在其后,听着他的训斥。

春花牵着春月的小手,找到娘亲,笑咪咪地说:“娘,娘,爹爹来接你了。”

春花娘不许两姐妹玩水,让她们离水远些,这才说:“怎么来得这么晚。”

春花心想,本来他还不想来呢。

春月摘了束小黄花握在手里,高高兴兴地说:“娘,今天我又认了两个字。”

春花娘心情顿时好了,夸奖道:“好女儿,你娘就是吃亏在不识字上,才被人欺负。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们姐妹一定要好好读书。知道吗。春花,记得多到张先生那走走,也好多认几个字,教你妹妹。”

春花答应了,这才将昨晚姐妹怎么作怪整老爹的事说了。

春花娘又好气又好笑,嘱咐她们下次不许这样干了。

两姐妹嘻嘻笑,也没怎么答应。

“娘,舅妈好像不大高兴。”春花说。

“她是怕我这嫁出去的女儿拿娘家的东西。你们当没看见好了。特别是春月,不要将不高兴放在脸上。要学会尊老爱幼,昨天你质问你婆婆的事就做得不对,知道么?”

春月扬起黄花,天真地问:“娘,婆婆针对我们家,我不可以反击么?”

“傻姑娘,就算她针对我们,你也不能忤逆长辈呀。这是不对的。而且你还那么小,和人斗嘴只有你吃亏的份儿,以卵击石没有必要。不过在逼不得已的时候,你可以恰如其分地回击。”

“什么叫逼不得已,什么叫恰如其分?”

春花娘抖开拧干的毯子,将其装进木桶中,随意地说:“问你姐。”

春花扶额,不要问我!果然春月又开始例行的十万个为什么。春花娘见春花一脸苦恼的样子,不由笑了。

站了一会儿,春花坐下,说:“娘,怎么你每次回娘家第一件事就是洗衣服?”

“你外公一个老头子,你舅娘又那样,衣服生蛆了都没人洗。我也只能回家一趟就赶着把衣服洗好,谁知道下一次又什么时候回娘家。”

春花想起外公一个人过了几十年,心里不禁佩服。

“娘,外公对你真好,从你一岁起,就没了外婆,这么几十年,他竟没有娶妻。”

“你曾外公曾说过,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为了我,你外公愣是没再娶亲,不然以我这禀性柔弱的身体,怎么能活下来。哪像你公公,娶了后娘,免费养别人儿子,眼睁睁看亲生儿子吃亏受苦。”

春花想起罗氏的言行,觉得老娘说的话还真一点错也没有。

来到宋朝,从当时的格格不入到如今的习以为常,已有二年时间,如果不是这户人家的与众不同——复杂的大家庭,温馨的小家庭,春花还真是有些过不下去。牛气的娘,可爱的妹,憨憨的爹,春花觉得自己真是爱上这个时空了。——毕竟上一世她只是个弃婴,读了几年书早早便出来工作,死了,也最多让养母掉两滴眼泪就完了。只是这户人家也确实太穷了些,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春花叹了口气,上前想帮娘洗衣服。

春花娘不让,说别掉进水里了。

这时,老爹终于抱着春雪过来接娘儿几个。

春花娘余怒未消,不让刘三提木桶。刘三涎着脸不住道歉陪不是,要下跪,指天发誓说再也不敢了,又求恳说孩子不能没了娘。

春花娘这才发狠说:“把我惹急了,我一把火烧了老刘家,带着女儿去省城,没了盘缠卖女儿,有了钱嫁富豪,把刘家弄得家破人亡!”

刘三还未答话,春月就吓得哆嗦起来,嚷嚷道:“娘亲,你坏,我不要被卖!”

那小脸满是恐惧,春花娘抱住她,流泪道:“傻月儿,娘才舍不得卖你呢,你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就是把娘自个儿卖了,也不舍得卖你。我那是吓唬你爹呢。”

“娘骗人,我不理你了。”

春月撅着小嘴,拉了春花的手向前跑。

刘三喊了一句“慢点,后面没人追你们。别摔了。”话音未落,春月就踢到一截木枝摔了一个屁股蹲,连累春花一个狗啃泥。

春花娘看见不由捧腹大笑,刘三也乐了,春花又气又笑,春雪哇哇叫唤,春月恼羞成怒,赖在地上不起来。

春花捧着撑得慌的肚子哼唧,说外公的苦瓜炒肉太好吃,不舍得放碗,现在肚子涨得很痛。她是真撑住了,动一动就胃疼。也不怪春花丢人,毕竟她有大半年没见荤腥,闻到肉味儿哪里还管得住嘴。

春花娘哭笑不得,轻轻揉春花的肚子。

王成才笑道:“姑娘小,吃撑了也是有的,我幼年吃肉吃多了也撑得肚痛。那时候我不懂事,只知自己吃,也不让让上头姐姐,我撑死,她们馋死。长得好大了,你姑姑还念叨父亲偏心独子。”

春花娘笑道:“外公,就因为这个,所以姑姑就不和你来往了?”

王成才无奈一笑,“方方面面的原因,我脾气大和姐姐关系没搞好,你祖父过世,来往就少了,这几年双方差不多音信全无。”

春月撒娇道:“外公,姑婆给的饴糖可好吃了,春月还想吃。”

王成才摸摸春月的头,叹道:“喜欢糖,外公给你买。我说小三子,你看看你,我把菊花给你,这么多年了,你连饴糖都买不起。当初骗了我姑娘去,没拿称砣敲破你头算我仁慈。说吧,这回你俩又为了什么事,菊花为什么突然回娘家?”

刘三吱吱唔唔不敢答言。王成才性子火爆护短,春花娘也不敢讲实话,怕惹来一顿痛打。

春花想了一想,说:“外公,我爹是专门来帮你作活的,现在该收谷子了不是。我们先来帮外公收了,再回去收自家的。”

春花娘忙说:“是呀,爹,我提前一天来帮你洗衣服被子。今天再和刘三收谷子,你一个人的田,我们一天就收完了。”

王成才狐疑地看了春花一眼,道:“嗯。快到辰时了,虽然水田不多,但谷子估计也有几百斤,要收得赶紧,不然今天收不完。”

刘三忙应了,忙收拾了谷桶、脱粒木架、镰刀等器具往田间走去。途中遇到半天不理人的舅娘。舅娘看见刘三提着东西打谷,心里一活络,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笑道:“兄弟,你来打谷?你们好不容易来娘家一趟,今天中午就到舅舅家来吃饭吧,好吃好喝定少不了你们的。我家谷子也黄了,正等兄弟你来收呢。别累着了,中午早点回来。春花记得回来帮舅娘烧火。”

刘三憨厚地允了。

春花不忿地盯着舅娘的背影,这妇人太爱占便宜了。

春花像模像样割倒一片水稻,她娘和舅娘一家提着开水就来了。

舅娘心里算着再加上春花这个帮手,自家的谷子很快就能收完,不由笑道:“春花真能干!小小年纪割稻子架势比我们还拿得足。多割稻子,明天还有舅娘家的,到时奖励你吃大白饭。”

吃了你的大白饭,我的肉都要掉两斤。春花看了舅娘一眼,嗯了声,继续割水稻。

春花娘看见女儿脸蛋晒得通红,心里一痛,忙道:“死妹子,快回家,天这么热,长一身痱子,哪个给挤?谁叫你下田的,还不差你那点点劳力。我说刘三,没看见你大姑娘脸都晒烂了,你是死人呀。”

刘三是大男人,只顾自己忙活,哪里想得那么细,听见老婆呵斥,忙把春花抱到岸上,小声埋怨姑娘又让他被老婆骂。

春花确实被晒得头昏眼花,不由笑嘻嘻得说老爹,我故意整你的。

“花儿,把脚洗干净,别沾上蚂蟥了。现在农忙,你也别偷懒,回去好生带妹妹,别乱跑。有空到地里摘把空心菜,中午炒来吃。”

舅娘不由说:“小妹,你也太惯孩子了。”

“她还小呢。”

表姐翠花羡慕地看着春花离去,道:“姑妈,花儿真好命。习文识字,又不用做农活。”

春花娘笑道:“你小时候也不干农活。快行动吧,收了你公公家的谷子,就收你家的。”

舅娘这才高兴了,吩咐儿子女儿下田不提。

春花摇着刘小三的摇篮,架了一把秸秆进灶孔,对王成才道:“外公,你怎么不开麻衣作坊了?”

王成才满脸是汗,擦了擦,道:“你外公有哮喘病,还有癫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犯病,继续开作坊也是拖累。”

春月道:“外公,不是还有舅舅,表哥他们吗?”

“除去成本、工钱,麻衣作坊本来利润就不高,加上现在麻衣作坊林立,竞争激烈,就更没有什么赚头了。而且农村家家户户都是自制麻衣,买的人很少,城里人又看不上麻衣,人家只穿锦着锻呢。”

春花道:“外公,你的意思就是供大于求嘛。”

王成才细细品了这四个字,不由笑道:“好孙女,就是个意思。”

“外公,可以拓展销路嘛。比如大户人家的下人总有穿麻衣的。联系几个管事,说不定就有订单了。做生意不当姜太公,不如主动推销。”

这个时代做生意都是坐门待客,从没主动出击一说。

王成才眼睛一亮。

忙了一天,傍晚回家时,王成才拉上刘三两口子悄悄说,要好好培养春花,这姑娘头脑灵活,说不定以后有大出息。

春花娘一向相信老父亲的眼光,心里十分高兴,刘三只要有人夸他女儿,自然一百个得意,两人应了,这才欢欢喜喜带着女儿们回刘家村。

第四章 秋收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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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刘三就去舅家帮忙去了。

本来春花娘说一家人一起去。春月却坚决不愿意,她还在为昨天舅娘不让她坐漂亮小板凳的事生气。除了外公,春花是不大想接触舅舅一家人的,自然和春月站在同一战线上。春花娘拗不过女儿们,而且她想春花几个去也是徒增麻烦,倒不如在家呆着,于是就让刘三一个人去舅家,自己在家做家务,准备一些收谷子的器具。

酉时二刻,刘三才风尘仆仆地回来,还没进门就听见他嚷饿。

春花娘奇怪地问:“舅子家里没做饭与你吃么?”

“先别问,吃了饭再说。”

刘三接过两碗剩饭,抓起冷麦豆饭一通狂啃,像八百年没吃过饭似的。

春月见了就嚷饿,春花娘递给她一颗毛桃子,她高兴地抱着就啃。

春花娘和春花吃惊地看着刘三的吃相,春月嘴边全是果糊,小眼不时盯着刘三看,连春雪都瞪着乌溜溜的圆眼盯着刘三,母女几个都在等着他的解释。

刘三看着他可爱的家人,突然觉得就算生一打女儿,他这一辈子也是幸福,没有遗憾的了。

愣了一会儿,刘三才说起今天令人无语的经历。

因为是帮忙,春花娘就没有早起做饭,让刘三去舅家吃早饭。刘三饿着肚子到舅家,却发现他们刚好吃完饭正在涮锅子。舅娘热情地招呼他,说活儿重,要他再吃点早饭。刘三心想,你都在洗锅底了,哪儿来的早饭,便说已吃过了,快下田收谷子。

太阳毒辣,刘三抡着稻束两眼泛花时,舅娘才端了几碗吃食说吃茶点了。煮的是汤圆加鸡蛋,但只有刘三碗里有两只蛋。侄儿侄女眼汪汪地盯着鸡蛋,刘三看不过,就夹给他们了。舅娘还让,说家里唯二的鸡蛋,专门给你吃的。刘三就更吃不下去,只说自己不吃鸡蛋。

吃了茶点,刘三又有了体力,抱起稻子脱粒,干活干得飞快。舅娘喜得直夸。舅舅便说天气不大好,今天多做点事,又吃了茶点,午饭就晚点开。刘三顿了顿,才满口答应了。

白花花、火辣辣的太阳下,刘三和舅舅一家干到快未时,舅娘才过来说饭煮好了,快回家吃饭。

人在极度疲劳下是吃不下什么东西的。刘三就着泡菜渴了两碗稀饭就放了碗。坐了一顿饭的时间,舅舅就要刘三去歇午觉。刘三心道,还歇午觉,都傍晚了。他就说天热,不想睡。舅舅就说,那再坐坐,吹吹风,等会儿去把田里那点剩下的稻子收了。刘三听了头都大了,怎么是“点儿”,那田里剩下的水稻没有一亩地也有七八分呢。可他素来实在,不爱与人计较争辩,况且客随主便,自己也没话可说。

于是,一行人又来到田间,干了足足两个时辰,直到酉时才收工。回到舅家,舅娘正喂完了猪,看见他们回来,就说稍等,她去做饭。又客气地说,刘三兄弟辛苦了,再去帮忙挑点井水好做饭,那井水甜滋滋儿的,做出的饭特别香。刘三满心以为有顿好晚饭等着他,结果却还要让他下力气。他的牛劲儿终于犯了,再不管什么亲戚面子,匆匆说,天黑走路看不见,要早点回家,就不吃晚饭了。话音未落就像兔子一样飞快跑了。后面还尾随着舅娘的话儿,吃了再走,今晚做红烧肉与你吃,专门买的,香极了。

春花眨了眨眼,冒了一头冷汗,真是极品,舅舅家的人真牛呀。

春花娘顿了一刻,才说:“也就是说,你今天给他家收了几亩谷子,却只吃了没油水的一碗汤圆、两碗稀饭?”

“对。”

春花娘不由大骂道:“作死抠门的婆娘、铁公鸡,她把我的相公当牛呀。就算是牛,做这种粗活,也要多加几把饲料呀!把人累死了,中暑怎么办!留着那些饮食带到棺材去呢,太护食了!好不要脸!你这个蠢猪,她不给饭,你就不做活嘛,把自己累倒了怎么办,我家还有几亩地要收呢。难道你要让春花去下田呀。”

刘三听到春花娘又是关怀又是责骂的话,不由嘿嘿笑了。

春月知道老爹委屈了,后知后觉地拔出嘴里的桃,说:“爹爹,吃,月儿饱了。”

刘三捏了春月粉红的脸,笑道:“哟,咱家最护食的小猪,舍得谦让了。得你一口吃的,那叫虎口拔牙呢。”

春月小脸一红,娇气地嚷她不是小猪。

春花和娘就看着笑,春雪舔了舔口水,觉得真是苦中有甜,回味无穷。

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趁着是个大晴天,刘三两口子下田收谷子去,家里就由春花照顾着。

春花毕竟不是不懂事的稚子,洗衣做饭晒谷子,把妹妹照顾得非常妥帖。春花没了后顾之忧,投入到了紧张的农活之中。

八月未,正是秋收的好时节,村里村外响起了打谷声,辛苦了几个月的农人终于见到了成果,自然是欣喜万分,就算累得全身痛,就算汗水浸湿了衣襟,也没有一点怨言。

雷阵雨下得呼啦啦地,春花看着谷子在雨中,心里担心雨会一直下。刘小姑偷偷探头看了一眼,发现三哥家的谷子虽然没来得及搬进屋里,但躺在厚厚的稻草下,估计不会打湿,就盯了一眼春花,转身回屋。

一会儿,刘三和春花娘冒雨回来了。她家的田远得很,下雨也来不及回。两人急匆匆赶回来,以为地坝晒的谷子可能都淋湿了,心里懊悔应该留一个人在家里,结果发现半干的谷子好好地躺在稻草下,雨水顺着房顶状的草束而下,再往外流进屋前的沟中。

春花娘抱住春花亲了一口,夸奖道:“我儿真是伶俐!竟然想到这么个好方法。以后就再也不怕雷雨了。”

刘三笑道:“我刘三的闺女,哪能不聪明!”

这个时代民智半开,人们的想法直来直往,比如下雨,就必须把东西搬进屋里,而从来没想过在东西上面搭篷子遮雨。

春月在一旁嫉妒了,不依道:“还有月儿,也搬稻草了,娘也不夸夸我。”

春花娘搂住春月也是一通乱亲,两母女咯咯笑玩。

路过的村民看见刘三家的景像,都说这办法巧妙,省了多少冤枉力。这个方法就开始在刘家村传开,并传到外村,也是春花没想到的事情。

刘三自家有地五亩,有田两亩,又佃了五亩田,自然条件差产量低,除去赋税,一年间饭要煮得稀稀的,还要添上野菜杂粮,这才够一家吃喝。

今年谷子收成好,净收入有六七百斤,春花娘望着谷仓,心里美美的。就连见惯了高产量杂交水稻的春花,看见这么一大堆谷子,心里也不是不高兴的。这一家老小的性命可就在这么点子吃食上了。除了谷子,上一季家里收了三百斤黄豆,一百斤花生,五百斤南瓜,以及一些东瓜,还有几十斤葵花籽,看见这些吃食堆了满满半屋子,一家人的心情都很好。想起地里还有秋南瓜、秋东瓜没收,一家人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不饿肚子,谁不高兴?

春花想起初来时,青黄不接,自己的肚子成天饿得呱呱叫,刘三满村借都借不到一粒黄豆,就连亲爹家,刘三守着小姑哭了一场都没有要到一粒粮食,还好有外公,才给了几十斤小麦,让一家人没被饿死。那时候,两口子对着小麦抱头大哭,发誓要让日子过得好起来。

从有人居住开始,刘家村就只种一季谷子,山地就算空着也无人打理。只有少数贫穷勤快点的人,才在山上种黄豆,只是收成都不怎么好。

春花来了以后,撒娇耍赖让外公去省城时带回各式各样的种子,再让娘小面积地种上,没想到收成还不错,还解了第二年一时的饥荒,今年,刘三两口子在春花暗示明示之下,并请教一些懂行的长者,对准季节种上这些杂粮,施粪肥抛撒灶灰,竟然丰收了!亲属邻居看见刘三家丰收,说什么风凉话的都有,不过在心里大都觉得人家脑子灵活,该学习之。

炒了黄瓜、丝瓜,掐了一把空心菜煮汤,就着新米饭,虽然没有肉,一家人也是吃得饱饱,喝得足足的。

罗氏老远闻到刘三家的饭菜香,口水流出津液,饭香引得小孙子刘大牛一个劲嚷嚷要吃白米饭,天气热,她心里有些烦躁,便对着刘三家指桑骂槐道:“败家贪嘴的娘们,明年做饿死鬼儿吧。”

刘大牛才不管这些,摇晃着小腿想往三伯家跑。罗氏抱起刘大牛,瞪了春花娘一眼,甩头回家,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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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种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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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氏这种作态是惯常的,春花娘皱眉,对女儿们说:“不准学你婆婆!”

春月正对着刘老头家吐口水,忙拿脚将口水踩了。

春花道:“娘,刘小牛比春月还大两个月,简直就是婆婆带大的,大牛也天天在婆婆家吃饭,我也要去吃。”

“吃了她的饭,要从脊梁骨掉下去呢。不过你有那本事和脸皮,天天去她家吃饭,娘可不会说你一句。”

“算了,我可不想吃她的东西。只是想想公公婆婆一起生活,粮食多,也该平分过孙子孙女,光是婆婆那边的小子占便宜,我心里总是不痛快的。”

春花娘对刘三说:“你看你爹,讨个后娘,完全成了后爹,有什么好东西从来想不到他的亲孙子孙女。二哥家也硬气,从来不许他家的小子去蹭饭。你们两兄弟一对呆瓜!”

刘三不高兴地说:“吃饭,吃饭,不理她,吃了她家的饭,也没多长出一对耳朵来。”

春月捂住耳朵,叫道:“爹,四只耳朵,成妖怪了。刘小牛是妖怪,哈哈。”

春花笑了,说:“月儿,多两只耳朵好下酒。你不是最喜欢吃猪耳朵了?哦,娘,我们家是不是再去抓两只猪崽儿,喂到明年夏天,杀了卖钱。夏天的猪肉可是很贵的。”

春月的小脑袋猛点,说:“好,好,娘,明年打谷子的时候就可以不买肉了,自家也吃肉。”

春花娘点了一下春月的脑瓜,说:“你才几岁,吃得了几片肉?成天想吃肉。”

“娘,我七岁了!我长大了,就想吃肉肉。”

春花捏着妹妹的鼻子笑。

刘三想了想,道:“她娘,我们可以考虑春花的意见。你看,地里还有几百斤南瓜、东瓜,再辛苦些打点猪草,说不定真能多养一头猪呢。”

“他爹,你要下地,我一个人还要做家务,带孩子,哪来的时间打猪草?而且买猪崽要本钱不要?家里拢共就一百钱,还要留着给春雪买鸡蛋呢。”

刘三觉得春花娘说得对,低头沉默。

春花这才说:“娘,今天开春我就和你说过,等地里粮食收了,再种一季小菜。这菜人可以吃,猪也可以吃嘛。”

春花娘道:“猪吃菜也太浪费些。”

“娘,你想,我们把山地全种上白菘、莴苣,就有几百斤收成。再将高地五亩干田放空,再种上白菘,加起来,不得有一两千斤的收成了?喂两头猪足够了。”

刘三张大嘴巴,道:“花儿,说话没长牙齿!岂有在田里种菜的理儿?”

“爹爹,这有什么,冬天少雨,田又放干了,和山地有什么两样?怎么就种不得?以前人们只用锄头挖土,现在还不是用牛耕田了。办法都是人想的嘛。”

刘三半晌没吭声。

春花娘道:“她爹,地里种上一季菜,立冬之前还有几个月,说不定真能有收成呢。反正那地空着也是空着,我们穷苦些,总要把日子过好嘛。”

刘三道:“白菘一年四季都可以生长,只要种了就是一把青菜总是有收成的。只是在干田里种菜着实怪异。别引得人讽刺。”

“爹爹,他们说他们的,我们赚钱赚我们的,让他们说去。反正那干田不是也白放着嘛。就算菜长得不好,人不能吃,猪也可以吃呀。”

刘三两夫妻爱女若狂,对春花的话是言听计从,两人果然去城里买来白菘种子,育苗移栽,一个月后,刘三家的田里、地间都种上了白菘、莴苣。

晒完了谷子,刘家村的人得空,在打牌作耍之余,时不时地像看大戏一样,来刘三家看他像头蛮牛一样放田里的水逗乐。

只有外村的族长过来看时,皱了眉,呵斥了这些闲人几句,谣言才渐渐好些。

春月掏出最大的秋桃,笑咪咪地递给族长,让这老家伙心里挺高兴。不过,刘老头看见了心里就不大高兴。春花就提了一篮子花生给刘老头家,两个老的这才气平了些,连说孝顺。

春花也不管他们,只是跟着爹娘下地,指点着在菜叶上面撒稻灰防虫。

春月只跟着姐姐,和小伙伴们呼啦啦跑来跑去,偶尔和刘小牛打了架也没人来说她,毕竟小牛的家长都得了刘三家一些好处。

刘三是种地的好手。虽然这个时空既无农药也没有化肥,但人家勤快呀,挑粪浇水除草除虫,忙得不亦乐乎。二个月后,白菘裹了就有成人两人拳头大了,莴苣也长了一两尺高了。

漫山遍野焦黄,只有刘三家的青葱一片,村人慢慢开始羡慕起来,也不去打牌,只在他家的田间地头查看,相互交流种地经验。

刘老头捏着烟枪,在刘三家的菜地里走来走去,心里也是挺高兴的。

不过罗氏几个人心里在想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秋后的害虫又少,刘三打理菜地倒比春天来得轻松。他没日没夜呆在地里,就盼着有个好收成。

春花娘看见地里的菜长势良好,叫刘三花了二十个钱买了五十担粪浇在菜地里。

过了两个月,刘三家收菜了!村里村外轰动了!从来没见过临冬还有大面积卖菜的奇景!那真是叫一个热闹!

春花娘请了十个劳动力,一天就把几亩菜收完,再装进牛车里,拉进城,卖了。这个季度小菜奇缺,刘三家的菜很受欢迎,五个菜贩子将刘家一千斤白菘、五百斤莴苣瓜分干净,还问那地里剩下的一亩菜还卖不卖。

白菘二个钱一斤、莴苣三个钱一斤,卖了三千五百钱,除去请的人工钱,刘三家净赚三千四百五十钱,并剩半亩菜,这可是一笔巨大的收入,因为在这个自给自足的小山村,一户六口人家一年也不过花几百个钱而已。这还是大手大脚的,有的人家一年就花个买盐、买铁的钱而已。

刘三家打地洞把钱藏得好好的,也来不及高兴,就开始将地里剩下人不能吃的青的黄的菜叶收起来砍碎窖藏,作为猪食,这些菜叶算起来也有几百斤,勉强养得肥一头猪了。

忙完了这个季,全家人好好休息了几天,又育了苗,在地里种上菜,只等来年春天收了。

现在村里人也不拿白眼对着刘三一家了,看见他家又在种菜,就跟刘三要了菜秧,在自家地里种上。连刘小姑吃了刘三家的菜,都跑来要苗,种在自己的地里。

春花娘风头了一把,心里万分高兴,提了礼物专门去私塾老师张夫子家谢了他,说他学问高,把自家姑娘教得好。张夫子闲暇时才教春花学点字,这个女学生又聪慧,学什么一点就通,比学里的男娃学得还快,是以乐意教她。私塾的男学子偶尔还向春花请教一二也是有的,所以春花坐在私塾窗下听课,也没有人说她。

二伯娘家的二小子刘冬生也在张夫子家进学,自从刘家蔬菜大卖,他就经常来刘三家学习做作业。不过,二伯娘不大高兴,揪了他几次耳朵,就不大来了。

闲时春花就坐在爹制作的小桌子小板凳上,冥思苦想,怎么才能改善家里经济条件。她不动,春花娘也不说她。坐烦了,春花也拿了绣绷绣上几朵桃花、几片叶子,春花娘说手艺挺不错,绣鸳鸯足够的。春花听了一阵大汗,嫁人怕还早呢嘛。春月喜欢漂亮的玩意,成天缠着刘三给她制作玩具。刘三是个蹩脚的木匠,作的小玩具稀松平常,但也够春月高兴一会的。

春花想想搞家副业真是靠天吃饭,挣不上几个钱,于是想让家里做生意。春花娘说不现实,没人脉,土地才是农民的根本。春花就歇了这心思。

春花想了想爹爹的手艺,对问老娘,“娘,咱爹的木匠活是跟谁学的?”

“你爹年轻时出去闯荡过几年,不知他在哪里学的,还没有邻村的赵木匠活儿做得好。不过咱家的木器都是你爹做的。”

春花笑道:“娘,又嫌又用,得了便宜卖乖。”

春花娘也笑了,道:“我当时就看上他这点手艺,不然这么穷乡僻壤的,你爹年纪又大了,哪个姑娘嫁他呀。当年,邻居们都说他讨不到老婆呢。”

春月哈哈笑道:“娘,你还说爹是傻的,我看你才傻。不嫁富家翁,却嫁穷儿郎。”

“你爹当年长得俊呢,小姑娘没有不爱俏郎君的。”

刘三扛着锄头回家,听到笑声,连问怎么了。

娘仨捂嘴,只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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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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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你看我这张图,照着它做张小板凳呀。”

刘三看着糙纸上的图,不明所以。

“爹,是立体的方块,像不像板凳的面子?然后是脚儿、后背,还有这些小雕花。”

刘三毕竟学过一年木匠,空间想象力又好,观察了一会,说:“春花,板凳设画得挺好,就是废木料。”

“爹,这是小板凳呢,比常用的板凳小一倍,你看,我标了尺寸。”

“用根松树也做得出来。那爹试试吧。”

刘三拖出松木斧伐刀削,磨斗尺子测量,刻刀雕花,花了二天时间把小椅子做了出来。

春花看了,建议道:“爹,可不可以抛光?”

刘三想了想,用刀片细细地把板凳上的碎片墨迹刮了,慢慢用刨刀将表面片修整光滑。

这张小板凳十寸高,通体雪白,有小扶手、小靠背、雕花,小巧玲珑,但够一个成年人坐。春月一屁股坐上去,左右摇晃,板凳也没有松动的痕迹。

春花笑了,道:“爹,你的手艺越发好了,它好结实。”

刘三老脸一红,家里的家俱可不都是松松垮垮的。

春花娘道:“这板凳适合打麻将时坐。三五几个人聊天,坐一坐,挺惬意。”

春花打发妹妹下来,拎出一桶漆,道:“爹爹,把油漆涂在上头。这是我好不容易去赵木匠那里要的。”

刘三依言,小心翼翼将油漆涂上,一时辰后,一张深红色的小板凳就出炉了。

春花娘看了,夸道:“她爹,这凳子做得好,我看就是城里人爱用它。”

春花拎着春月,说油漆没干,现在不能坐。

春花道:“娘,你说,爹要是做这样的板凳去卖,有没有人买?”

“有。不过一天卖不了几只。这里的人不爱买家俱。不过在省城买的人可能多些。”

春花有些沮丧,道:“娘,我还想以后咱家就靠木器发家呢。不过爹爹,你再做几只同样的凳子,反正冬天也没什么事做,到时候拿到镇上卖,还能赚几个钱呢。就算卖不了,自家也可以用嘛。”

刘三面有难色,说实话,比起木匠活,他更爱下地种田。

春花娘知道他老毛病犯了,伸手拽其耳朵,道:“十天之内,再做三只同样的板凳。”

刘三只好讪讪地说:“好,好,我做还不成吗。孩子面前,不要这样。”

春月嘻嘻笑看,春花只研究那小凳子,准备给它配张小桌子,成套卖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等刘三做好一套板凳,春花又给了他一张小方桌的图纸。

刘三苦恼地道:“花儿,怎么张夫子还教你画木器呀,你在整你老爹呀。”

春花眼珠一转,悄声道:“老爹,桌子比家里常用桌子小了可不只二三倍,不用费什么事。到时候,我给炸碗花生,炒个回锅肉,打二两清酒,补偿你。怎么样?”

“就知道使唤你爹。记得我的花生和酒肉!”刘三嘀咕着自去锯木头。

紧制慢做,花了几日时间,刘三将一张四四方方比传统饭桌矮了三分之二,表面积小了二之一的小方桌赶了出来。一家人试着在上面吃饭,不宽不窄,吃得挺有味。春花拿了一副竹制麻将,试了试,打牌也是可以的。

春生娘正从门前经过,看了一会儿,笑道:“三弟的手艺越发好了。这套桌椅的样子好新奇。”

春花端了凳子让她坐。春生娘试了试,心里越是喜欢,想了想,斜眼看着刘三,道:“三儿,你也跟在我家吃住了几个月,嫂子待你好吧。”

春花眉毛一收,得,占便宜的又来了。

“嗯,嗯。”

“那你也要对你二哥好。”

刘三闷头应是。

“把这套桌椅送给我呀,嫂子记你的情。反正你有手艺,再做个十套百套也是没什么的,对吧?”

春花心想,光这套就花了一二十天时间,不吃不喝做十套百套呢。

春花娘看了春花一眼,春花忙道:“二伯娘,这套桌椅是我爹爹做给我识字用的。再要做,就准备把它卖钱呢。”

“这么点点大的椅子值几个钱?你家不卖了几千斤菜,赚那么多大钱,施舍点点东西就不愿意了?亏我还有恩于你家。”

春花娘道:“亲兄弟明算账,春花爹在你家吃住也是给了钱交了粮的。期间又帮你家做农活,两个相抵也不欠你家什么吧。”

春生娘不由大声道:“真是碗米养个恩人,担米成了仇人,这话真没错!你们这样说,当初我还不如舍口饭给花子呢。”

当年刘三外出几年赚钱,回来时家已经分了,刘三、刘四都还没结婚,就各自挂靠在自已亲大哥家。刘三回来没有房子住,就暂时在二哥家住,过了半年,才再次分家。因此事,春生娘没少拿出来说道,说得刘三头也抬不起,看见他二嫂就躲得远远的。

春花娘不由怒道:“不说你们是亲兄弟,就算是做长工,刘三也不欠你家什么。况且人家做长工还得工钱,刘三倒好,反又贴钱又贴粮,还要欠老大一个恩情,说出来可笑不可笑!”

春生娘腾得站起,骂道:“忘恩负义的东西,谁稀罕你家破东西,倒拿钱送我也不要!”

春花无语,这二妯娌只要走到一起就没有消停的时候。春花忙拿出几块饴糖,递给二伯娘,道:“二伯娘,消消气,我娘说话直,别计较。这是饴糖,春生爱吃,你拿去给他解解馋。”

春生娘脸上立马阴转晴,道:“这还差不多,春花,过伯娘家来玩啊,我给你做好吃的。”

送走二伯娘,春生娘一把挥开刘三拉他的手,对着春花怒道:“小崽子,当面讲你娘坏话!”

春花谄媚地笑道:“娘,我言不由衷嘛,你就当风儿一样,一会儿就飘走了。”

“哼,还给她吃糖,喂狗都不给她!这种人哪佩吃这么好的糖!”

“娘,等我卖了桌椅,再买好糖孝敬你,别生气了。”

春花娘这才不气了,搂着春花说要争气,别让他人看扁了。

“娘,明天赶场,我和爹去把桌椅卖了。”

刘三笑道:“大姑娘,这是你爹第一次这么认真做木匠活,你得卖个好价钱呀。”

春月不知从何处玩耍归来,听见说要赶场,眼睛都笑弯了,拍手笑道:“太好了,我要去镇上买糖人吃。”

“想得美,娘不让你去呢,就我和爹两个人去。”

春月听了哭得泪汪汪的。

春花娘拉住春花假意打了两下,笑道:“傻妮,娘带你去,咱们五口人都去。你姐姐哄你呢,娘打她了。”

春月这才破涕为笑。

第二日天还没亮,喂了牲口,吃了饭,一家人匆匆赶往仁和镇。

刘三手上有东西,春花娘抱着春雪,没人背,春月一路叽叽叫唤,春花的腿也走肿,赶了大半个时辰,一家人才走进仁和镇。

刘三走进瓦市,找了个当道的空地将桌椅摆开,插了束草,蹲在地上,看着来往的行人发呆。

春花娘带着孩子去采购日常用品,春花留下和刘三一起。

过了一个时辰,太阳升了起来,其他卖菜、卖鸡的小摊都张罗开生意,刘三这里仍一点动静也无,偶尔有几个农人好奇过来看看,却只是瞧新奇,连价都没有询过。

春花也不是很担心,毕竟她也不缺这几个钱。

晌午过后,春花娘才提了一些布料、盐巴之类的物品和手里拿着糖葫芦的春月过来。买卖没动静,一家人索性摆了桌子吃起馒头包子来。春花肚子饿得慌,一口一半馒头,噎得叫娘。

春月人小鬼大,装成老娘平时说话的样子训道:“饿死鬼投胎!慢点吃,哪里有人和你抢馒头?”

春花娘正拿竹筒倒水给春花喝,听见这话不由乐了,转头给了春月一下。春月马上蔫了,耷拉个头。刘三看着嘿嘿地笑。

“哎,你们这些桌椅是不是拿来卖的,我看还插了草标?”

春花抬头看见一个富态的中年男人,后面跟着几个提着鸡鸭的小二。

春花娘忙道:“卖!当然卖!”一家人立即腾地,将桌椅显露出来。

中年人围着看了几下,道:“这桌椅小巧。”

春花娘道:“是,是!专门做得小巧,平时打牌喝酒喝茶都用得上,待客也是极方便的,又不占地方。”

中年人只是看着。

春花道:“客人伯伯,这些桌椅是用上等松木制成,天然有股清香,我还起了一个名字,叫宝贝牌,你看,在木方内侧,刻了一个小圈,里面一个小人儿的头像,还有两个字。这套桌椅于大人孩子皆宜,小姐公子用着更好,矮矮小小,吃饭看书写字斗牌,三四个伙伴一起相互学习玩乐,又亲热,又安全。”

中年人看了春花一眼,脸上露出兴趣来。

“而且也不贵,凳子二十文一只,桌子四十五文,一共一百二十五文,如果你真心要买,我还可以给你算便宜点,去掉零头,算你一百二十文怎么样?”

中年人想起快过年了,正好送这套桌椅给主家的公子小姐,讨个得意,说不定还能得赏钱,是以立刻决定要买了。

“小姑娘账算得不错,谁教你的?”

“夫子教的。先生,你要买,我爹还送货上门呢,不要你自家搬东西。下次再来买,我给你打折扣。”

中年人笑道:“小姑娘,挺会做生意。好,我买了,这是一百二十文钱。跟我来,把货送到得福酒楼。”

刘三嘴立即裂开笑了,挑着桌椅高兴地跟着去。

路上,中年人还和春花交谈,“姑娘,你这桌椅真不错,可以多多摆来卖。”

“今年是不行的了,家里要过年,忙不开。不过如果你想买,可以到刘家村来找刘三。我家是专门做木匠活的。”

交货走人,一家人高高兴兴走在路上。十几天就赚了一百多个钱,能买几十斤粮食了,刘三打心眼里高兴。

春花娘笑得合不拢嘴,道:“花儿,真是娘的好女儿,几天就赚一大笔钱,当年我和你爹一年到头喂头猪,卖了也才二百多钱,你画个图儿,几下就赚了我们大半年的钱,值得夸奖。”

刘三道:“这桌椅卖得划算!正常的桌椅也不过一百三十钱,这小桌椅木料也没用几块,就费了点油漆,竟然卖了差不多的价钱,实在划算。比种地强!”

春花笑道:“爹,是你能干,木匠活计好,人家才买。”

“呵呵。”刘三只是笑,他还是知道自己的斤两的。

“姐,你和那个胖老头谈生意的样子真好看。卖的钱的可不可以分几个给月儿,我想买头花儿。”春月只考虑自己的好处。

春花笑道:“好,等你学会一百个大字的时候。”

春月嘟嘴,她现在才不过认识几十个字。

春花娘笑道:“花儿,你比娘强,赶得上外公了,谈生意头头是道。还宝贝牌,是个什么东西。”

“娘,就像人有名字,我们的木器也统一取个名字,戳个标记,免得人仿冒嘛。”

“丫头片子,心眼子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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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柿子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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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天气越发寒冷了,虽然刘家村十年只有一年下过雪,但看今年气温的急骤变化,保不齐今冬会下雪。

冬天是闲时,农村人不干活,就爱聚在一起打打牌,东家长西家短吹吹牛,兴趣来了,也跳绳踢毽子赛跑做游戏,小孩子们不怕冷抓了泥捏人或到河边摸鱼捅泥鳅吃烧烤,大人小孩各有所好各有所乐。

今天浓雾弥漫,天冻得人手僵硬脚尖发直,春花捉不住细毛笔,窝进被窝,翻了话本来看。一会春花娘兴冲冲地推门进来,说全村人正在一起跳绳,让她出去活动活动,免得手冷。春花不大爱动,不过不想扫娘的兴,便和她一起去刘家村大晒坝。

大晒坝在村中心,占了三四亩地,乃村民用细石子和石灰铺就,光滑平坦,是村民的主要集散地。

还在家里,春花就隐约听见笑闹声,隔近一看,大晒坝不说人山人海,但起码也聚集了百十号人。村民围着一条几丈长小臂粗细用稻草搓的绳子,两边各立一个壮实汉子甩绳,其中一个笑得合不拢嘴的却是刘三,他的胳臂抡成一圈圈的,其他人或排队或插队往绳圈里跳,绊倒了就出圈,没参加的数数看哪个人跳的数最多,个个脸上都是笑,兴高采烈的。

想当年,春花可是跳绳高手!春花乐得钻进绳圈,前后来往,左右跳跃,竟然把一干人都比了下去。众人发出欢呼声。春花娘见姑娘高兴,眼睛都笑眯了。

出了一脑门汗,春花堵塞的喉咙都松快了,拉着娘大声问:“娘,月儿呢,怎么没看见,她成天吹嘘自己是跳绳高手,今天我倒想和她比比!”

“我刚才还看见她了,她跳几百个,估计累了,跑回家喝水去了。”

春花笑道:“娘,她哪里是喝水,我看她是趁着家里没人掏那口袋的饴糖吃了。你也不藏好些,吊在房梁上搭条凳子就拿到了。天天吃糖,月儿的牙都坏了。”

春花娘也笑了,道:“顽皮的小崽子!我们回去拿她!”

母女娘走到家后面,正想绕过篱笆往前面走,却听见春月的哭声。母女两对视一眼,急忙寻哭声找去。

原来春月自小活泼好动,家里人又宠爱她,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又馋嘴,爱顺手拿人家的吃食,不过是小孩子,也没人和她计较。春花有时候看见说春月几句,春花娘却说只要不是偷抢,小孩子拿点东西没什么。刘三比春花娘更惯孩子,小时候春月瘦小差点养不活,只要她高兴,刘三怕是天上的月亮都想给她摘下来,怎么舍得责备春月一句。

早上和冬生、大小牛比赛了一把跳绳,春月赢了,她挺高兴,昂首挺胸回家想掏点饴糖出来馋死小伙伴们。

春月蹦蹦跳跳往家里跑,突然被地二伯娘猪圈外面的火红吸引。那是二伯家树上结的柿子,快熟了,红黄一片。春月想起去年从冬生手中抢去的甜柿子,不由得走近柿子树,抬头望着柿子直流口水。

春生从城里杂货铺做工回来,正坐在堂屋歇脚,就看见一个穿着碎花夹袄的丫头从门前经过。他家柿子是村里独有的,多少人垂涎呢,小时候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守着柿子不让人偷摘。工作惯性让春生悄悄站起来,摸到墙角查看。

春月左右看了看,拿了支竹竿捅下两只柿子,放在手心还没来得及咬一口,就被人揪住了领子。春月抬头,看见是堂哥,心里有些害怕。

春生娘和春花娘一直不对付,几乎到了生死仇敌的地步。恨屋及乌,春生早就想收拾春花两姐妹了。而春生在城里做工辛苦,总被人使唤打骂抬不起头,早想发出这股子邪火。春生十六,是个半大小子,春月幼小又落了单,两相权衡,人恃强凌弱的本性爆发,春生一把捉住春月,骂道:“你这个偷儿、小贼,偷我家柿子,看我不打你,帮你娘好好教教你!”

春月哆哆嗦嗦看着春生,脑袋里面一片空白。

春生一巴掌扇在春月脸上,将春月打一趔趄。同时狰狞地道:“贼娃子!把你送官!不许告诉你娘!”

春月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从小到大,她何曾被人羞辱打过?

震耳欲聋的哭叫响起,把春生吓一跳,他一步蹿起,捂住春月的嘴,不让她发出声响。

春花母女正好看到春月被人挟持哭不出声的场景。

春花娘目呲欲裂,嗷地一嗓子,冲过去就给春生一巴掌。春花拉过春月,把她眼泪擦干。

春月有了靠山,立即抽噎告状,说春生哥打她的脸,好痛。

春花娘捉住春生的衣领子,骂道:“王八羔子,数典忘祖的畜牲,连亲堂妹都敢打!”

春生吓了一跳,心中却觉得自己有理,挺胸道:“三伯娘,春月偷我家柿子,我作为兄长怎么不可以打她!”

“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偷东西?就算是偷了,也轮不到你小子教训!你有什么资格打她,啊?”

春生眼前有点发懵,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忙道歉,说以后不打妹妹,今天是犯了糊涂。

春花娘担心遇上二伯家长,不然又是一通事,说了春生两句,领了女儿回家。

回到家,春月将来龙去脉讲了清楚,然后可怜巴巴地望着娘,希望她好好安慰一自己幼小的心灵。

春花不好明说娘的教育有些有不对,只说:“娘,妹妹也大了,在自家拿个小东小西的没什么,可怕别人会说三道四呢。何况随手拿人东西这件事本来就不对。”

春月本能地觉得姐姐说话不好听,瞪着她。

春花娘心里大悟,春月从小爱拿东西的毛病真可以被人说成是偷呢。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从小传出这样的名声,还嫁不嫁人了?

春花娘摸着春月的脸蛋,道:“月儿,你今天真的做得不对。”

春月一脸不服气,道:“娘,我不过就摘几个柿子,值几个钱呀。”

“不管值不值钱,就算是一陀狗屎,那也是别人家的,不能随便拿。”

“可是很多人捡狗屎呀。难道也是偷儿?”春月歪着扎着两只朝天辫的小脑袋,无辜地道。

春花一乐,狗屎是肥料,当然很多人捡。

“你不要管狗屎。娘跟你说,以后再也不准拿别人家的东西!就是主动给你也不要,贪心吃食,当心被拐子拐了卖掉!”

春花道:“妹妹,拿人家东西,你是不是挺高兴。可是人家拿你的东西呢?把你头花拿了,饴糖拿了,小花手帕拿了,你心里高不高兴?”

“姐,我当然不高兴。可是人家能拿我的东西么,不是还有你,还有爹娘吗,怎么可能让别人拿我的东西。”

“可是你能一辈子跟着我们么,总有一天你要**。比如今天,你一个人,春生要拿你东西,你能抗拒么?”

春月小眼滴溜儿一转,道:“所以以后我一个人时就不拿人东西,你们在时就可以拿。”

春花一愣,春月思维咋这么逆向呢。

春花娘见说不通她,气性一上头,操起块小竹篾抽在春月手心,一边骂道:“小王八蛋!以后只要你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见一次打一次,知不知道?说,你还拿不拿别人家东西!不答应我就打烂你手!”

尽管春月胆大,但还知道怕娘,她跳起来捏着红红的小手,委屈地哭起来,哽咽道不拿了。

春花娘一把搂住春月,叹息说娘都是为了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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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吵架是艺术拳头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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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春花娘将一大盆排骨炖萝卜端上桌,又炒了一棵白菘盛上,让爷儿几个先吃,自己转身给猪倒了一食槽猪食,回来时,发现父女几个正吃得欢。

春花忙给娘盛了一碗稀饭,春花娘接过,闻着香喷喷地饭菜,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

春花边吃饭边将今早发生的事说给刘三听。

刘三听了沉默不语,吃完饭才说是该管管春月,随意拿人东西等同偷盗,父母决不能姑息。

春月听了只是翘着小嘴儿不说话。

刘三道:“她娘,今天的事恐怕不能善了。二嫂那个脾气,比我们还护短……”

话音未落,门外就响起叫骂声。春生娘拉着春生,后面跟着冬生,闯进刘三家,叉腰大骂春花娘以大欺小,紧跟着是身后柴门撞断的声音。

春花娘毫不示弱,大声道:“二嫂,你闯进人家里,弄坏人东西,是什么道理?”

“呸,你的东西,不知道是从哪里偷来哪里抢来的!碰一碰这些东西,我都觉得脏,觉得恶心!”

春花本来觉得自己理亏,但却见不得这么蛮横的人,骂道:“像强盗一样闯进别人家,弄坏别人家的门,还有脸恶心别人?出去,我家没请你过来!”

“啐!一窝贼,贼窝窝,沾一沾这点地皮儿,我就想吐。”春生娘一口浓痰吐在饭桌边,让春花一阵犯呕。

春生娘退出刘三家,站在门外偷鸡摸狗强盗泼妇地乱骂。

村人刚吃的午饭,精力十足,呼啦一下将刘三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告密的碧芬娘就绘声绘色讲起偷东西的经过。村里人听了一些说刘三家错,一些说刘二家也有不对的地方,议论纷纷,把刘三家搞得跟个菜市场似的。

春花看见春月脸都吓白了,忙搂住说不怕,同时也说这就是拿别人家东西的下场。春月似懂非懂耷拉着头。

“王菊,你说,今天是不是你做得不对?该不该打我家春生?他还小呢,要是打坏了怎么办?你赔得起吗?”

“是,我今天是有不对的地方。但春生都快成年了,春月才几岁,就算她摘了几个柿子,也用不着扇她耳光,指着人骂偷儿吧。她自有娘,不用个小子教!”

春生娘一脸鄙夷地道:“你教得好么,贼教贼娃子,以后祸害相邻,打家劫舍,别污了刘家名声!春生是为她好呢,作为兄长打打又怎么了,又没打死!”

春花娘脸气得通红,骂道:“口口声声说是贼,有证据吗?侄女摘伯伯家几颗果子,犯得上安这么大一顶帽子?他是兄长可以任意打骂妹妹,我是伯娘,也打得侄儿!打了也是白打,你又怎么样!”

“你们说,有这样当伯娘的?还是嫡嫡亲的亲伯娘呢,连外人都不如!自家做错了事,反而殴打亲侄儿!从你嫁进刘家村,不知道生了多少事,跟多少人吵过架,成天像疯狗一样乱咬人,我看你就是扫把星,莽货!我们老刘家倒了八辈子霉才娶进这么个丧门星!我倒了八辈子霉和你做妯娌!刘三倒了八辈子霉讨你!”春生娘骂不过春花娘,开始作人身攻击。

春花娘想起自己一个没娘教的小姑娘嫁进刘家,公婆不疼,亲属不爱,不关心她不要紧,这些她本来以为会成为最亲密的亲人反而总是在背后诋毁她,给她下绊子。当时自己是多么诚恳地想获得认可,又是多么伤心地知道了流言的出处,不由悲从中来,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流泪。春花瞧见,忙上前拉住娘的手。春花娘看了眼聪明懂事的女儿,心里这才好受点。

春花娘吸了口气,心平气和地道:“不要这个‘星’那个‘星’,嚼舌根。我王菊行得正坐得端,从没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如果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语气上扬,“反倒是你这种只敢背后说人坏话,败坏人名声的人才是最可恨的!我不屑与你为伍!”

春生娘看见春花娘这种不屑的神情,比打她一巴掌还让人难受,口不择言地说:“老贱人生的小贱人!一屋赔钱货!这么小就偷偷摸摸,现在偷东西,以后偷人!赚了几个钱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没有儿子,那家产以后还不是乖乖奉给我家春生!你就当一辈子花子呀!”

刘二眼睛一缩,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婆娘!

村民们津津有味地欣赏这场口水仗。刘老头、刘二等人直皱眉头,劝了几句劝不住,只好在旁呆看。罗氏却很兴奋,看了这个继媳妇一眼,又看那个继媳妇一眼。

春花娘的火像放**一样,全面爆发,她二话不话,冲上去就揪住春生娘的头发,一巴掌打过去。春生娘懵了,摸着通红的脸再也不敢言语,她是个嘴上要命,胆子点点大的懦弱妇人,哪有春花娘从小到大一路火拼的勇猛。

刘二冲上前一把扯开春花娘,想打还回去。刘三素来惧怕刘二,一时没有动作。

春花娘凑上脸,大叫“你打,你敢打,大伯子敢打弟媳妇,我叫你全家死绝!”

刘二一时不敢下手,却骂道:“春花春月就是两个贱人,春生娘骂错了?你这不知礼仪廉耻的娼妇!打你赃我手!”

刘三不得不站出来说:“我家春花春月是贱人,你家春生冬生就是杂种!”

春花拉住想冲过去骂刘二的春月,用野兽一般的眼光锁住刘二两口子,待他们发觉对视了一时,才回身关门去抱被吵醒哭闹起来的春雪。刘二被春花盯着头皮一麻,但想她不过是个丫头片子,遂不理。

刘二还从来见刘三敢胆气这样壮敢跟他对骂,一时倒没了言语。

这是活生生的骨肉相残,窝里斗呀,刘老头气得抓起木棒子追上来敲打两兄弟,一边大骂,“两个王八羔子,亲兄弟相残,骂来骂去不都是骂的自家人,让人看笑话丢自己的脸,是不是要气得你亲娘从坟山里爬出来呀!都给我滚,去你娘的牌位前跪下!”

刘二刘三不敢再犟,灰溜溜地跟着刘老头去了。

村人见没了戏台,一个个议论着自回家去。

罗氏狠狠看了一把笑话,心情好得很,晚上煮了一大块腊肉请自已的儿孙吃。饭间娘儿几个还可惜春生娘太弱,没打起来,闹得两败俱伤最是精彩。反正刘三这边是闹得越凶就越称这起人的心。

刘三晚上才回来,和春花娘说了一夜话还不够,第二天早上吃饭,春花娘道:“你看你这个兄弟心里根本就不认你,巴不得你早死,谋夺咱们家这点子家产。看你平时还拿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

“二哥家有两个儿,我们百年以后还得靠他们抬上山呢。让着些,少不了一块肉。”

“那也不能欺负我们姑娘呀。你也别指望那两小子,过年过节我给了他们多少吃的喝的,他们有一点回报的意思?还不是跟他娘一条心。你掏心掏肺也换不了人家一句好话。我死了,也不要他抬,有我几个女儿,难道还让我的尸身生蛆?花儿,月儿,你们以后要不要好好孝顺爹娘呀?”

春花春月只是点头,心想以后一定不会让人看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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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吃刨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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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刘三家发财了,粮食收成好,卖菜赚了钱,年底还有一头一百二三十斤的大肥猪杀,村里村外那个羡慕嫉妒恨呐。想当年,刘三家没钱过年,正巧死了只土狗,便剥皮煮狗头狗肉,成了那年过年饭桌上的一道奇观,让人们嘲笑念叨至今。今年,刘三家出息了,拉出头雪白的猪,嘶叫声洪亮非常,劲头又大,两个壮劳动力都捉不住,引得全村人都来看。

春花见了村人的兴奋劲儿,心想要是给他们看见现代一头最少都有二百斤的大肥猪,还不得大惊小怪叫唤猪妖了。

春花坐在灶前喂了一灶孔木头,将水烧开,等候杀猪。

刘三和李大壮一人按着猪头一人按着猪身,盯着王屠夫。

村民有的议论,有的手里做着针线,静静等着。

王屠夫是十里八乡杀猪的能手,仁和镇的猪不说都是他杀的,至少也有一大半是他杀的。

只见王屠夫小心翼翼地从腰间抽出杀猪刀。古代盐铁管制,就是他这把长刀也是费了一千钱,缴了屠夫的赋税才拿到的。乡邻们看见这把磨得明晃晃的刀,心里又敬又畏。

王屠夫将杀猪刀沾水在磨刀石上哧哧划几下,端了盆搅了盐的水搁在猪头之下,然后找准猪的动脉,一刀下去,猪发出震耳欲聋凄厉的叫声,随之鲜红的猪血呼啦啦地喷进盐水盆中。王屠夫推开血盆,和刘三二人将蔫掉无力的猪扔进装了沸水露天的铁锅里。王屠夫拿出两把刮毛刀,和刘三一起开始清理猪毛。两人动作飞快,一会儿就将一只白条猪从锅里捞了出来,再将猪腿割了道口子,边揉打猪身边鼓着腮帮子向割开的口子里吹气。然后是庖丁解牛,小半个时辰就将猪头、猪身、猪脚、猪尾等肢解开来,用棕叶把骨头肉块穿起来摊在簸箕里。春花娘则将猪血搅上几下,等它凝固,中午好吃猪血。

春花闻着空气中的腥味,有些不舒服的吸吸鼻子。春月几个小伙伴早跑到门后躲起来,这血腥的一幕使他们有些害怕。大人们则兴奋地看着,纷纷夸赞王屠夫的好手艺,好刀功。

处理好猪肉,因为刘三今年有钱,不用以物代赋,便给了三十个钱给王屠夫,其中二十个是赋税,十个是工钱。王屠夫笑着接了,说刘三家的猪是今年他杀的猪里面最肥的一头。刘三听了很高兴,留下王屠夫吃午饭。

无关的村民自个散去,和刘三家好的人家则留下吃饭。

杀猪吃刨汤是农村的风俗,其实就是吃点子新鲜猪血,炒几片新鲜肉片,慰劳慰劳杀猪有功之人。来吃刨汤的多半是好友,请不请亲属都是可以的。

李大壮家的和春花娘都姓王,没有什么厉害冲突,两人性格又耿介,比较合得来。平时两家来往密切,相互帮助竟比嫡亲的弟兄处得还好。虽然李大壮同是刘家村的人,但他家却住在村子边缘上,到刘三家要走上一刻钟,距离远,无血缘,却比弟兄处得好,真正是印证了那句古话——远香近臭。

松柏娘帮着春花娘炒了两大盆白菘肉片和一盆莴苣肉片——当然,两道菜都是菜多肉少,毕竟百十斤的猪要支持一个家庭一整年的肉食呢,最后加蒜姜葱煮一锅浓浓的猪血汤,全部端上用梧桐树木制的桌上。

本来昨天春花按娘的吩咐就通知了二伯一家来吃刨汤,但饭菜都端上桌了,二伯一家连个影子也没有。

春花觉得二伯家拿乔,有些不耐烦地第四次去请二伯他们。最后只刘二带着刘冬生赴宴,二伯娘不见人,春生说他忙。其实刘二本准备不来,但是刘冬生太想吃肉了,说天天吃酸菜嘴巴起泡,想吃新鲜蔬菜解馋,吵着要来,当着春花的面,刘二觉得拉不下面子勉勉强强才来的。

刘老头正在编背篓,叫了他两遍才来。而罗氏和刘小姑则请了他们三遍,才缓缓而至。

春花的脚都走大了,来来回回心里只想着一句话,侬们太把自己当盘菜了。

虽然冬生读了两年私塾,但他的饭品比同龄的孩子并不好到那里去。刘三家没什么规矩,不大克扣家人饮食,像其他人家媳妇小孩子是连饭桌都不许上的,而且刘三在孩子面前没架子,所以村里的小孩都很羡慕春花两姐妹,十分喜欢到他家玩耍。

主人家还没让,解禁的顽童们就爬小桌子上呼哧呼哧吃起来,大人们止都止不住。最护食的春月发现其他孩子都开吃了,也不理娘亲的话,飞快端碗抢菜吃,生怕别人把饭菜都吃光了。尤其是冬生,仿佛八百年没吃饭似的,抢不赢大孩子,干脆去厨房舀菜,出来时碗里装的大都是大白片子。刘二看得老脸都不禁红起来。

客人不好意思地道:“这些死孩子!春生娘,别介意呀。”

春生娘笑道:“我家孩子更淘气呢。你们别客气,饭菜都凉了,动筷,动筷。”

都是乡里乡亲,相互熟识,也就没分男女桌,十来个人挤了一桌吃起来。通常情况下,冬日蔬菜短缺的时节,村民都是吃咸菜渡日。物以稀为贵,刘三家做的新鲜菜自然是大受欢迎,几个乡邻吃得眉开眼笑,话匣子就打开来。

大家东家长西家短地说起来,哪家嫁女哪家娶媳,粮食收成,猪养得壮不壮,生个儿子八斤八两,八字旺盛等等。春花听得一脸大汗,匆匆吃了碗饭就回屋避开。

春月吃撑了,扶着小肚皮,邀请小伙伴们去她的闺房玩耍。刘小姑不爱和孩子们玩,又不想帮忙洗碗,吃了饭说了声三哥,我回去绣花,就走了。一会儿功夫,年纪青的就跑了个精光。

松柏娘看了春花文文静静的样子,笑道:“春花娘,你家的闺女养得也真真好。读书写字算账,小模样又好看,比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还强。”

天底下没有父母不喜欢别人称赞自己孩子的。春花娘抱着春雪给她喂饭,一边谦虚地道:“好什么好,还不是给别人家养的。”

松柏娘想起自家儿子长得不差,岁数相当,心里就动了几分心思,试探道:“春花似乎是二月生的。十岁了,不知妹妹你想说个什么人家呀。”

春花娘第一时间就想到松柏,便敷衍道:“春花小呢,过几年再说不迟。”

刘三希望自家姑娘嫁得近,免得以后在婆家受了欺负没人撑腰,便说:“她们姐妹几个,我们自然是希望嫁得近些。”

李大壮笑道:“爹娘希望孩子离家近,是再正常不过的。”

松柏娘看着春花娘,道:“说起来,我们家松柏是个好孩子,干家活种庄稼是一等一的好手。”

在场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十分关注地看着他们。罗氏看春花娘一眼。刘二看了刘三一眼。

虽然李大壮为人实诚,对人也好,但是他家穷,两口子又十分好赌,松柏从小就有些偷鸡摸狗的行为,这种家庭人品怎么会是良配?打量着刘三老实好相处,给几分颜色,就想占便宜来了。

春花娘暗恨,使劲儿揪了刘三的大腿肉,疼得他脸颊急速抽动。刘三忙改口说:“我家春花还小得很,头上哥哥姐姐都没定亲,不急不急。”

再推销自家儿子就要扫面子了,松柏娘便笑道:“确实也小,姑娘家十三、四岁定亲,多挑选几年,才能找个好婆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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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溺爱孩子的爹娘

古代没有电冰箱,猪肉要长期保存,必需经过精心处理才行。将猪肉腌制烘烤去干水分制成腊肉是刘家村常见的猪肉储存手法。

首先用粗盐涂抹猪肉,涂抹时不能漏过猪肉上的一丁点空隙,否则肉会变质发臭,来年还要生蛆。将盐渍好的猪肉搁进瓦缸,存放几天,待盐充分入味后取出。然后燃上柏树叶、稻壳和松果将渍肉熏烤一两日,等肉色金黄有香味传开时取出,挂在家里通风阴凉处,随时想吃,随时可取。这样制出的腊肉保存期长,肉质坚硬耐高温,味道醇香,煎煮炒炖,怎样做怎样好吃。而瓦缸中剩下的盐水还可以煮沸蒸馏成干盐再次食用。渍了肉的干盐颜色棕红,有一股子回味,拿来炒菜还很提味,只是这种盐不能多吃,吃了对身体没多少益处。

春花的脾胃素来柔弱,受不住腊肉熏香,她眼巴巴地瞧着母亲熏烤猪肉,想着自己看得着吃不着,一阵郁闷。

刘三肩上扛了一捆柏树枝,笑微微地,等走近,才突然将藏着的一只活蹦乱跳的灰野兔提起来给娘几个看。

春月欢叫一声,“爹爹,兔子!兔子!”

春花娘接过灰兔,笑道:“她爹,哪里捉的?挺沉,有两斤重吧。”

刘三道:“哪里是我捉的,我正在捆柏树枝,忽然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是啪的一声。我还以为是哪个顽皮小子摔跤了,便跑过去看。嗬!原来是一只兔子撞晕在村里那棵大榕树干上。我还想着它该死了,没想到等我捞起柏树枝时它又活了,幸亏我手脚快,急忙又把它逮住了,不然到嘴的肉就飞了。”

春月赶忙拉住刘三的手,跳脚道:“爹,我经常在榕树下玩,怎么就捡不到兔子?”

春花娘笑道:“那是你爹运气好。真是个好兆头,明年我们家该发财的!哎,春月,你又往哪儿跑?不要成天像个野丫头似的。在家里做做针线呀。”

“娘,我去榕树下捡兔子。不然被别人捡走了,多可惜呀。等我捡到小兔子就拿回家养,兔子大了就生小兔子,以后咱们家有吃不完的兔子。”春月回头眨着天真的小眼说。

春花噗嗤一笑,守株待兔,守株待兔哇!

春花娘看着两姐妹手拉手出去的样子,宠溺地笑了,道“春花爹,我们姑娘真乖呀。哦,对了,我刚才恍惚看见春生娘在田坎边和你说了几句话。她又要打什么鬼主意?是不是看见你手里的兔子,问你从哪里抓的,还说不要浪费好东西,把兔子拿到她家去煮,她烧的菜天下第一好吃?”

刘三心想娘子真是未卜就知呀,连别人说什么话都知道。

春花娘也不等刘三回答,有点愁闷地道,“不理那贪便宜的小人。她爹,春花不爱吃腊肉,这可怎么办才好。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肉怎么行呢。”

刘三也有些苦恼地道:“她娘,要不剩下的肉不做腊肉,封在坛子里?这样肉就没有臭味了。”

“去年我不是做了一坛?她还不是没怎么吃,尝了一口就不吃了。”

“要不要换一种做法?那肉泡在油里,应该没味儿了吧。就像咱们平时炼了猪板油,和油渣一起装进油坛,无论放多久,那油渣也不会坏嘛。”

“那猪油得多少,才能浸得完肉?咱家的油可不够。”

“去王屠夫那里买些板油嘛。咱们不能亏了花儿,你看她不吃肉,瘦得皮包骨一般。”

“就你宠女儿,宠得没边儿。咱家那点钱要存起来给姑娘备嫁妆呢,省着点花。”

“哎呀,娘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才是最重要的,花几个钱怕啥。”

于是,第二天一早,刘三就从王屠夫那买了十斤板油,十五文一斤,花了一百五十个大钱。这钱在别家就是一年的花用呢,春花娘有点心疼。刘三却满不在乎,钱用了再挣就是嘛,家里又不是没钱。

春花看着娘把二十多斤板油以及边油、肥肉角料倒进锅里炼化,等油出来一半时将切成成人巴掌大四方小块的猪肉放进去,便笑道:“娘,这个办法好,我喜欢!这样熬出来的肉肯定一点腥味没有,我一定爱吃。爹,娘,你们对花儿真好!”

春花娘就一点没有再舍不得那几个钱了,摸了摸春花浓密的头发,道:“只要我姑娘好,什么都好。”

春月挨着刘三坐在灶孔前,嚷嚷道:“娘,我想吃猪肠子。娘做的肠子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爱吃的东西。”

春花也笑道:“娘,你做的猪肠子真的非常地道,干净,味道又糯又香,加上葱花生姜八角茴香,我吃着都不想放碗。上次吃猪肠,我和妹妹都撑住了。吃了还想吃。”

刘三不满两姐妹的注意力都放在娘身上,吃味道:“那猪肠是你爹我洗的,没有我用稻草一遍一遍擦洗揉搓,怎么会那么干净?就知道说娘好。”

春月抱着刘三的脸就啃了一口,拍着小胸脯大声道:“爹也好,我最爱爹了,我以后会好孝敬你的!”

春花也走过去挨着刘三。

春花娘也不依了,酸溜溜地道:“光孝敬你爹呀?”

春花姐妹对视一眼,笑道:“都孝敬,都孝敬!”

果然,春花娘中午就将剩下的猪肠红烧了,再取了一块油浸肉切了炒白菘,又抓了只泡萝卜切成细细的丝放土碗里端上桌。全家人围着喷香扑鼻的菜,还没开动,口水就流了出来。刘三一说开动,老少几个就抓了筷子笑呵呵地吃起来。

罗氏听见这家人的响动,闻见空气中的香味,骂道:“太好吃了!女人家家,嘴太馋。寅吃卯粮,我看你明年喝西北风去!到时候别向老娘借!”

刘三一家听了,动作就小了点,无声地把饭吃了。

刘三捡的兔子引来多少人惦记春花娘心中是有数的,晚上,她直接把兔子烧了芋头,煮了满满一大锅,分出两海碗给二伯和刘老头家各送了一碗,留下一小半自家吃。结果这两家人都抱怨芋头多肉没两块,好处没多少,却欠了人情,太亏。春花还没走远,听了抱怨很无语,僧多肉少,把兔子全给了他们怕都不会满足。

春月满脸不高兴地说:“干嘛要分给别人,自家吃都不够!”

春花娘拿筷子敲了一下春月的脑门,道:“月儿,做人不要那么自私!他们是你的直系血亲,是长辈,吃点兔子肉没什么,都是应该的。你不是也吃公公家的大黄桃,二伯家的柿子?”

春月嘟嘟小嘴,不说话了。

春花娘对两个女儿语重心长地道:“你们是姑娘,以后嫁了人要靠娘家撑腰。又没有亲兄弟,当然就该靠你们堂兄弟镇场了。娘亲从不敢轻易得罪你二伯家,还要事事谦让,就是这个原因。”

春月下巴一扬,硬气地道:“我才不靠他们!谁欺负我,我就用拳头打他!”

刘三马了脸,道:“姑娘家家,成天打呀杀的,成何体统!你们以后出了门,不靠叔伯兄弟,靠谁?”

春月有点害怕,抱住娘的手,先是低声,然后高声,“他们现在就欺负我们,以后也靠不住!我不靠别人,我靠自己,以后还要别人靠我!哼!”

春花娘横了刘三一眼,生怕把孩子魂吓掉了,搂着春月道:“月儿说得对,这起人靠不住!你剜出心肝来送给他们,别人还嫌上面有血,没处理干净,味道不新鲜!我看以后,咱们姑娘才靠得住!”

刘三皱了眉头,反驳道:“你就惯着她!慈母多败儿,不能这样教孩子!女儿没教好,以后吃苦的还不是她!”

春花娘眉毛一横,就想和刘三理论。

春花忙道:“娘,爹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觉得公公伯伯也确实靠不住,别说帮助莫在背后捅一刀就错了。我们自己赚钱才最可靠,把自已的生活过好,自力更生,求人不若求已。其他的就不要管了,期待越多也许失望就越多。”

春花娘十分同意春花的话。刘三皱眉,心知春花说得不对,却也没有多话可驳,毕竟事实摆在眼前嘛。

第十一章 老顽童

展眼就到了腊月,刘家姐妹跟着爹娘挨家吃刨汤,也就是几样菜,还没有自已做的有油水,两个大的待去的不去的,吃不着什么,玩玩闹闹时间也就打发了。

家里面也没什么好消遣的,春花闷了一个冬,就想出去走走。春月每天骑着竹马呼啸来去,跑来跟姐姐说:“姐,姐,我们去钓鱼!好多小伙伴都去。”

春花笑道:“你拿什么钓鱼呀。”

春月脸上就有了沮丧之色,道:“姐,他们有鱼钩,我没有。你给我买一个好不好。”

“买?还不如自家做。”

春花来了兴致,取出根绣花针,拔了灯草,点燃桐油灯,放在火上烧。等针红得发亮时移开油灯,轻轻掰弯针身。针冷却后,变成黄铜色,针身成凹形,针尾长些,针尖短些,看走来就是个鱼钩的样子了,只是没有倒刺,钩鱼就要费精神些。再将做好的钩拴条长长的桑树皮,连在小竹竿上,一套鱼具就做好了。

春月张开红艳艳的小嘴,惊讶地说:“姐,鱼钩就是这样做成的?”

刘三正在编竹篓,见了就道:“花儿,你到哪学的?爹小时候喜欢捉鱼,还是求了你公公,才给我做的鱼钩。不过钓鱼麻烦,我还是喜欢用鱼筛网鱼,那可快当多了。”

春花道:“我看见公公用鱼针做过钩,就学会了。爹爹,其实网鱼也慢,不如拿火药炸鱼,那可更快。”

春花娘道:“炸的鱼都死了,一股子味儿。从炮仗中掏出药粉,装进竹筒,接引线,点火放炮,危险得很呢。你爹倒乐意用火药炸鱼,不过没有我的同意,那可是万万不行的。”

春花笑道:“当然,我家娘最大,没你的同意呀,我们什么都不敢做。嘿嘿。”

春花娘拍了春花一下,嗔道:“去,去,自家玩去!你爹活多着,趁着农闲要编背篓、撮箕、刷把和扫把什么的,等着来年用呢。别老缠着他。”

刘三眼眼欠地看着小姐妹高兴地拿着鱼钩出去,心里猫抓一样。他不想编劳什子的东西,他想去钩鱼,他也想玩耍呀。这婆娘成天把他拘在家里,把他当牛一样,也不让喘口气。真真怀念以前的单身生活呀,那是想干啥就干啥,一碗肉筷子拈弯了都没人抢,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想当年,我可是一顿能吃五斤肉、一条猪腿呀,为什么非得讨个老婆来管俺呀。这些臭竹子真是讨厌,一丛丛长得飞快,让老子想玩都找不到借口。讨厌,讨厌,真讨厌,婆娘最讨厌,有婆娘的汉子真造孽。

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刘三不敢明着和老婆对着干,但等她进屋拿针线时,提了鱼篓、撮箕扭脸就往外跑了。春花娘出来时只见到一地竹篾。

小牛从河沙里抓了几条蚯蚓递给春花,春花将蚯蚓刺在针头上,一把将桑皮线甩进涪江,春月和冬生等几个小的则像小狗崽一样排排坐,几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鱼线。

等了老半天,才看见桑树皮一动,春花再挨了一会儿,看见鱼线剧烈动起来,才一把拉起鱼线,定睛一看,空空如也,鱼钩上的蚯蚓已被吃掉了。

春生撇了撇嘴,他已钓了条巴掌大的鲤鱼了。

一旁的李松柏等十几岁的半大小子们就嘲笑起来,说春花笨。这五六个男孩子正拿了一只鱼筛在网鱼,旁边鱼篓里几只小鱼虾正欢蹦乱跳着。

春花老脸微红,这本来是玩嘛,鱼线上没有浮漂,掌握不好时间,也怪不着她呀。

几个孩子失望了,跑到李松柏边上,盯他们网鱼。

“小子们,这地方怎么能网到鱼?让刘三伯伯来教你们!”刘三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走近孩子们,兴冲冲地说。

春花奇怪地道:“爹,你怎么来了?不是要编竹货吗?”

刘三支支吾吾地道:“你娘要我来看着你们,捉鱼回去打牙祭。”

刘三兴高采烈地领了众小到了河水洄流处,道:“这个地方最好!河水混浊,水从河中间返回,鱼一般就聚集在这里。你们刚才钓鱼的地方水太清澈,鱼在水下看得见人影,吓都吓跑了,剩下的也就是小虾米,怎么钩得起大鱼?”

松柏翻了个白眼,道:“三伯伯,别光说呀,你倒是网几条鱼起来呀。”

刘三拿食指和中指敲了松柏的头一下,说了声先别说话看我的,便轻轻放下鱼筛。

春花也不再钓鱼,由着妹妹玩鱼线钩鱼,静候一旁观看。

过了小一刻钟,刘三搓了搓手,缓慢地提起鱼筛收拢处拴的长线。鱼筛慢慢露出水面,里面的水哗啦啦地响,还真网上几条一两斤重的大鱼。

孩子们发出阵阵欢呼声。春花笑了,觉得老爹太可爱了。

再网了几条鱼,刘三就收了手,说别把鱼弄光了,来年河里就没鱼了。他率领一众顽童去河边沙地上一通乱踩,隐藏的泥鳅一条接一条浮出水面,白花花一片。脏兮兮的孩子们尖叫着拾泥鳅,湿了裤腿跳到沙滩一尺多高的草地上打滚儿,笑声传出老远老远。

春花好久都没这样又笑又闹过,一边像个孩子似的抢泥鳅,一边发出喜悦的笑声。

过路的村民看边,站在河堤上笑道:“刘老三,又来捉鱼,当心你婆娘打你!你捉了几条鱼呀,分几条送我,与你说两句好话?”

刘三兴奋的心冷静下来,这才忐忑不安起来。

第十二章 猪:我爱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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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后面的故事会更精彩的,现在女主的个性不显,是因为没有必要,如果现在她就成了万能之神,就不太符合逻辑了。

其实女主腹黑的嗦

……………………………………

刘三分拿了两条一斤多重的鱼,解散了孩子们。

他提着鱼篓看了看天色,道:“花儿,我们这样回去,你娘肯定要生气,咱们再去捉几条,你娘看见鱼的份上,说不定就不气了。”

春花了解老爹,打趣道:“爹爹,我看再捉上一百条鱼,我老娘也要生气。她分你做的事,你连一件都没完成。娘讲原则呢,贿赂也没有。”

“谁,谁说没做事!那竹篓我编了一半了,竹子砍了,篾条也划好了,只等着编就行……”刘三越说越小声。

“哎呀,不管了。花儿月儿,来时我把撮箕潜进小溪的出口,说不定有鱼。我们去看看。”

中午太阳暖暖的,照在人身上说不出的舒服,三父女雄赳赳气昂昂地迎着阳光往小溪行进。

小溪是涪江的支流,从西向东流,有半里长的样子。小溪和涪江有一片狭长的滩涂,刚才孩子们就在小溪源头与滩涂之间玩耍。

两姐妹穿的是春花娘做的棉鞋,虽然做的鞋底子又是垫布又是垫笋子壳,踩着鹅卵石,还是有些硌脚。想当然,这种鞋底子也比不上现代塑料化工产品。春花有些哀叹。

才走一半路,春月哼唧着不想走了。

刘三把两姐妹抱起来,大脚踩在石上,健步如飞。春月就在爹的怀里惹春花,拧眉毛捏鼻子,偷偷拍她。春花还手,春月扮鬼脸,姐妹俩闹得不亦乐乎。

小溪地势略微比涪江高一尺,溪水从高处流下,把交汇处的石子冲得亮堂堂的。撮箕用石头固定在溪水小瀑布下,溪水就从撮箕的缝隙中穿过。撮箕挺大,装得下两个小孩,里面搁了些蒿草、茅草,防止进来的鱼儿逃脱。

春花春月挣脱父亲,向前跑去看。两个小姑娘探着小脑袋,盯着撮箕看。

“爹,里面没有鱼!”

刘三也不答话,小心翼翼地潜进水中,慢慢抬起撮箕,哗啦啦,十几条大小鱼没命似的跳跃起来,溅了三父女一脸水!

春花笑道:“爹,还真有鱼!好有趣儿的方法。”

春月拍着手跟紧父亲,看着他将鱼一条一条装进鱼篓,又叫道:“爹,爹,里面还有虾!”

刘三笑呵呵地收起鱼虾,心想今天终于对娘子有个交待了。

父女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回到家。

春花娘坐在门槛上,面无表情地做鞋子。

刘三小心地看了她一眼,讨好地道:“娘子,你看,我捉的鱼,好多呢,鲤鱼草鱼都有。中午做来吃呀。”

春花娘不理。

刘三朝春花使了个眼色,春花便上前靠近娘,笑道:“娘,我们捉了好多鱼,放上萝卜,加上佐料,红烧、清蒸,在娘的手艺下呀,那煮出来的鱼肯定香喷喷,滑丝丝,特别好吃。”

春月含着食指,口水都流出来了。

刘三将鱼篓递给春花娘看。春花娘一把接过。父女仨以为事情算是解决了,心里一喜,却想不到春花娘看都没看鱼篓一眼,抓起篓子,冲厨房疾走。

父女几个敏感地觉得春花娘神色不对,忙跟着去。

春花娘拿了鱼篓从灶前经过,并不停下,绕进灶后小门,站在猪栏外,扬手就将鱼哗啦啦地倒进食槽!

三父女愕然!

现在正是饭点,两头猪听到人的脚步声,一翻爬起,抬头望向门口。这典型欺软怕硬的主,还没瞧清是哪个主人来,考虑该发出哼哼声还是凄厉声讨食——春花娘来就哼哼,那三父女来就凄厉,就发现食槽里倒了好东西。两猪飞身而前,愣了两秒——它们从没见过鱼,张嘴就吃。啪啪啪,鱼儿在食槽中死劲儿翻腾,才出人手,又进猪窝,生吞活剐,想来,也没有哪条鱼比它们悲惨了!试问,这世上有葬身猪腹的鱼吗?

三父女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刘三反应过来,还想去食槽中将鱼抢出来。春花娘冷冷地一瞥,刘三就偃旗息鼓了。

春花看得佩服之极,强人,女皇呀。

中午就只吃了稀钣下泡菜,除了春雪,几个人哼都都没哼一声,仿佛演默剧,只有动作没有声音。

静静吃了饭,洗了碗,春花娘拿出一块鞋面儿,拿针缝补起来。

刘三重新拿起篾条编剩下的竹篓,一边不时地偷看春花娘。

春花姐妹避走闺房,从墙上掏的小眼儿往外看。

春花娘啪地一声放下鞋面,怒道:“野物!你看着我干什么!”

刘三讪讪地低头做活,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娘子长得好看,不看白不看。”

“油嘴滑舌!我不用你编竹篓!给我让开。”春花火性儿发出,冲前一把将刘三手中的半成品挥开。

刘三咝的一声,抱住左手,鲜血溢出。

春花娘倒吓一跳,只好恨恨地喊:“花儿,你爹割手了,快拿布条出来!”

春花娘上前捉住刘三的手,脸黑如墨。

“春花,你咋把家里那点子米酒拿出来了?当心,别打坏了,这可是粮食做的好宝贝呢!哎,花儿,你干什么!好痛!”

春花将米酒倒在刘三的伤口处,酒多倒了些,洒在手掌上,刘三抬头就用嘴将酒吸干,让拿着干布的春花有些发愣。

“嗯,好酒!花儿,你拿酒倒在我手上做甚,痛得很呢。”

春花道:“爹,我用酒消毒呢。免得得破伤风。”

春花娘吓得道:“前年小拐头不是剪头发耳朵边蹭了点皮儿,就得破伤风死了?!花儿,酒能使人不得病?那可得多擦点!”

春花道:“娘,不用了,一点就可以的。那小拐头的耳朵是被生了锈的剪刀剪坏的,所以才得破伤风。爹的手没有大碍,只是擦点酒,安全些,好得快。”

刘三腆着脸看着春花娘,笑道:“娘子,我没事,嘿嘿。”

春花姐妹避开。

“娘子,今天是我的错。眼看开春了,家里农活一大堆,我不该像个毛头小子般还想着玩。从今天开始,家里少什么竹货,只要你吩咐一句,我立马就给你做好。成不成?”

“当初我怎么就瞎了眼,挑了你这么个穷鬼、懒人!你都几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成天想着玩,羞人不羞人。一家老小还等着你养活呢。明年养蚕、种粮食、生活,又要上坡砍柴,又要剪桑枝,哪一样不要竹货?而农忙时节又哪有时间制这些竹货?你怎么就这么不成器?多少人正等着看我们家笑话,你真要全家人喝西北风,被人家嘲笑死呀?你是一家之主,还是争气些,我和女儿们都眼巴巴地指望着你呢。”春花娘耳提面命地道。

“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我改还不成么。”顿了顿,“那些鱼真是可惜了,给猪吃……熬点鱼汤给春雪补身子也是好的。没奶吃,她怪可怜的。”

春花娘静默,春雪生下来几个月,她就没有奶了,每天只能喂她吃米糊。鱼汤又确实补人。春花娘心里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但面上仍瞪着眼睛,道:“你这懒汉!还想着鱼!以后不要让我见你捉鱼,捉到了也统统都倒了猪吃!哼!”

刘三不敢还嘴,低头做事。

春花姐妹撇嘴,她们真的觉得那鱼……便宜了猪!

第十三章 琉璃玉葫芦

天越渐冷了,孩子们跑跑跳跳一刻钟不得闲。村里几十个孩子聚集在刘老头家门前玩起了藏猫猫的游戏。

一声令下,孩子们四散飞跑。春花站着蒙住眼,数了一百下,对着空气说了声:“藏好没有?”

只听一道尖声尖气童音“藏好了!”

旁边瞧热闹的大人哈哈一乐,这傻小子。

春花笑道寻声找到藏在背篓下的小牛,道:“小牛,找到你了。”

刘小牛嘟着嘴出来。

又听见一个声气“笨死了”,原来是隔壁家的二小子。春花摇了摇头,找到二小子,把他从磨盘后面拉出来,逗他道:“你更笨!”

没参加游戏的孩子躲在公公婆婆怀里,吐出舌头,拿手指划脸羞二小子,把自作聪明的二小子气得眼凸。

土堆、草垛、竹林,春花挨个把孩子们找出来,最后只剩下冬生。

被找到的小孩子纷纷出主意,说他藏在床底下、柜子下。

春花想着也有理,这么冷的天,藏屋里当然比外面好。她走进刘老头家瞧了瞧,问婆婆有没有看见冬生。

罗氏道:“不知道,我厨房才从出来没看见,你自家找去。”

春花在刘老头家的犄角旮旯找遍,并没有找到,中途还遇见刘老头从卧室出来。

“公公,你看见冬生没有?”

“没看见。你到枣子树上找找。他爱藏那里。”

春花依言到枣树下往上看,果然,冬生正躺在树上睡大觉呢。

玩了一上午,大家都饿了,大人小孩各自散了回家做饭。

刘老头手上有只从省城淘来的琉璃玉葫芦,拇指大小,晶莹剔透,穿了条血红的线,非常漂亮,得众人之喜爱。刘老头每天都宝贝地将玉葫芦用皂角洗了又洗,晚上睡觉时取下,白天挂在脖子上。大人小孩们只要一看见他挂的玉葫芦都会围着打量讨论一番,让这个老头心里美滋滋的。

可是今天,玉葫芦却不见了!

刘老头上下前后左右找了又找,翻了又翻,都没有找到,不由红了眼嚷道:“哪个背实(倒霉)的偷了我的玉葫芦!我把它洗干净放在柜子上,解个手,转个身竟然就不见了!”

罗氏道:“吵什么吵!吓我一跳,针都扎手里了。什么破落宝贝,成天家不撒手,破东西值几个钱。”

“怎么不值钱,我花二两银子……”刘老头想到什么忙住口。

果然,罗氏甩开针线篓就开骂:“好你个遭瘟的刘老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你还有闲心买那吃不得穿不得的东西!当初怎么说的?你不是说是捡来的?老骗子!玩物丧志懂不懂,我看我们家早日要被你败个精光!老娘不跟你这杂种!和离,老娘要和离!”

刘老头只好告饶道:“哎呀,老娘子,别气呀。我不是看着葫芦喜欢嘛。买都买了,生气也没有用啊。还是想想怎么找到琉璃玉葫芦,那可是白花花二两银子呀!”

罗氏按下气恼,道:“你那大孙女刚才来过不是。去刘三家问问她。小孩子手脚不干净,见钱眼开是常有的事。”

刘老头听了犹豫道:“不太好吧。哪有公公掉了东西,去问小孙女的?”

刘小姑在一旁道:“老爹,如果是她拿的,正好给她个教训,小小年纪不学好,长大了那还了得。如果她没拿,这也没什么,不就一句话的事嘛。”

“不管她拿没拿,查了脏,这名声,传出去可不好找婆婆家。”

刘小姑翻个白眼,道:“爹,在娘家受点教训,总比被婆家拿住好。到时候,人家说刘家没教好女儿呢。”

刘老头还犹豫着不肯去。罗氏看见骂道:“你是公公,问问自已孙女又怎么了!拿了就交出来,没拿就算了。还能怎样。”

刘老头到底舍不得玉葫芦,磨蹭着走进刘三家,欲言又止地看着春花。

春花娘正在做饭,从厨房中探出头来,问:“公公,你有什么事?”

刘三吭吭哧哧只打量着刘三家的陈设。

刘三放下手中编的竹货,问:“爹,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刘老头犹豫了一会,看着春花道:“大孙女,你看见我那玉葫芦没有?”

春花奇怪地反问:“公公,那葫芦你不是日日戴在自已脖子上?怎么问起我来?”

春花娘精明的眼一翻,脸色立即变了。

“早上我洗了玉葫芦放在床头柜子上,然后去解手。在房中看见了你。然后葫芦就不见了。花儿,如果你拿了玉葫芦就还给公公吧,那是公公的好宝贝呀。没有它公公连觉都睡不着。你小孩子家家拿着玉葫芦别弄坏了,或是弄丢了让别个捡了便宜。”刘老头看着春花道。

春花听了心里一惊,身子一麻,脸色由白转红,皱眉道:“公公,我没拿。今天早上我根本就看见葫芦。”

“嗯,嗯,如果你拿了就还给公公。我不会说出去的。”

春花娘手上拖着把锅铲,脸色异常难看,道:“公公,你还是自家回去找找,是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放失手,自己忘记放哪里了!我家春花可从来没拿过别人家东西!”

刘老头嗯嗯应了,退出门外而去。

春花娘转头就对着刘三父女吵:“刘三,这就是你爹!冤枉自己亲孙女的亲爹!就算拿了那狗屁玉葫芦,那也该闭上嘴巴认栽,当送了孙女,也不会这样吵嚷出来!还有你,春花,叫了不准到你公公家耍,你偏要去,这下可好啦!”

春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想老娘彪悍得真是没错,道理也对,惹不起躲得起,这起人还真不能沾上,沾上就倒霉。

春花郁闷地在家呆了一下午。第二天一大早,公公又上门来,说玉葫芦掉在席子下没看见,睡觉时铬了背才发现的,冤枉了孙女别使气。

春花勉强答应,再无二话。

第十四章 麦苗纠纷

春花受了委屈,不想呆在家认字、画图,跟着爹娘带着妹妹们巡视庄稼。

今年秋天丰收,春花娘本来打算来年依惯例又种黄豆、绿豆之类的杂粮,可春花春月馋嘴想吃面条,央她种小麦。

刘家村地属南方,是鱼米之乡,但不是小麦之乡。虽然还是有人家种了小麦卖到大户去,但产量不高,总的来说,这里并没有大量种植小麦的习惯。主要原因是这个时代的小麦植株高大易被风吹伏倒,产量不高,还不如种黄豆省事。

春花娘不同意,说小麦没有收成。

春月更不同意,满嘴都是嚷嚷。

春花劝道:“娘,我们就种上一亩小麦,能收一二百斤麦子呢。”

刘三道:“花儿,别瞎说。虽然你爹没种过小麦,但也见过别人家种呀。那小麦亩产不过八九十斤,顶多百斤,怎么可能有一二百斤的收成。”

春花笑道:“爹,只要能亩产八九十斤,那也不错呀。其实只要下肥多,管理得当,一二百斤的收成也是很稳当的。我可是在书上看到过庄稼高产之密的,不然怎么能说出秋天种菜的话嘛。”

春花娘哼了一声,说:“小崽子,提了个建议,就当自己是功臣。是你爹娘起早摸黑、披星戴月地劳动,才收了点点菜。那时候你还在被窝睡大觉呢!现在表功,可迟了!”

春花嘿嘿地笑,道:“老娘,我不表功,但我要吃面,我想吃面!我们就在团子土种小麦,那里向阳,地势平坦开阔,土壤又肥沃,收成肯定不错。”

“团子土是咱家最好的地了,我打算种黄豆的。要种小麦就种在牛脊山上。”

“不行!娘,牛脊山高风大,小麦种上去还没开花就被大风吹倒了,哪里能结麦子呀。”春花边说边给春月使眼色。

春月收到,只抱住娘的大腿不停地歪缠,非要在团子土上种小麦。

刘三看见两姐妹不停哀求,眼巴巴的可怜样,不由心软道:“她娘,种就种嘛。我不出去玩,天天守着地,把小麦种好,小麦价钱高,说不定种小麦比种黄豆还划算呢。”

两姐妹忙附和老爹,连说就是就是。春花娘拗不过刘三父女,只好答应了。

到九月份的时候,刘三就在春花的指挥下种起了小麦。春花让老爹借了牛车从河滩边把河沙和黑溜溜的淤泥运到团子土蓄粪坑里,加了猪鸡鸭狗的粪便和切碎的青草混合发酵,等混合肥料熟热后当做底肥下到挖好的麦坑里。然后撒上小麦,盖上土。团子土又恢复成了一片平地。

村民们知道刘三家挣了钱,但这样浪费肥料和种子,还把野草当肥料的行为,还是让他们大开了眼界。平辈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哪有人这样种地的。长辈语重心长地教训刘三不要哗众取宠,浪费祖宗传下的好地。刘老头端着烟枪大骂刘三吃饱撑得慌,冬天也不让地歇息。

刘三被说得火起,犟性儿一犯,谁说都不理,只拍着自己的胸脯说这是官府登记在案刘三的地,他想种什么就种什么,与别人无关。把长辈特别是刘老头气了个倒仰儿。

过得个一两个月,小麦苗长起来,青青绿绿的,漂亮得很。到了腊月,万物枯黄,没有生机,只有团子土的小麦在用劲儿地吸吮着大地精华。

农人们虽然看着刘三的小麦长势喜人,但还是对其能否有好收成持怀疑态度。

刘三性情单一,认准了一件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时常蹲在团子土里,翻土扯茅草根,忙得起劲。

今天刘三带着家人高兴地来到团子土,准备自夸自己麦子种得好,可刚到地里,就看见一片狼藉。一群大大小小的鸡在地里啄着麦苗儿,吃得正欢快呢。

刘三忙捡了石子撵走鸡群。春花则心痛地看着倒在地里的麦苗。

春花娘早就开骂了,“是哪家的鸡,把我们家麦苗吃了!把我家的菜吃了,我就忍了,可这是救人命的粮食呀!缺德不缺德!管好自家的畜牲!不然我下砒霜把这鸡药死,到时候别找我赔!”

碧芬娘从家里走出来,大声道:“三嫂,这是我家的鸡。有什么话你就说,下药就不必了吧。”

小兰娘答道:“三嫂子,家家都养鸡养鸭,你家也有,下砒霜的事可不能乱说呀。我们村的规矩是从来不准下药害畜牲的。”

春生娘以及刘小姑等纷纷出来指责春花娘不该说下砒霜药鸡。

春花娘眼睛鼓起,大声道:“你们的鸡不祸害我的麦子,我干嘛下砒霜?还是劳烦各位把鸡关起来,不要来啄我家的麦苗。”

碧芬娘双眼一白,嘴唇一翻,道:“笑话,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要把鸡关起来的。我把鸡关起来,它找不到草吃虫吃,饿瘦了,你来赔呀!”

其他人纷纷说是,把鸡关起来麻烦,又要给它粮吃,太不划算了。

春花娘对于围攻一点都不胆怯,大声讲理,“不关起来也可以,但要保证不能吃我的麦苗!”

碧芬娘哧了一声,道:“那是两脚畜牲!脚长在它身上,它爱去哪儿找食吃,我可管不了。”

其他妇人,附和逗乐。

春花娘那个气呀,干脆蛮横地道:“你管不了,我也管不了,大家都不管,反正我现在就去下砒霜,下的是我的地,哪个吃了死了不关我事!”

男人们也来了,小兰爹呵斥道:“刘三家的,你也太不讲理了,我们村可从来没有下砒霜一说的!你要是下了毒药,就不要在我们村了。你这种毒妇,我们村可不敢留!”

春花吓了一跳,赶出村,这也太严重了。

刘三面上一急,就想说不下砒霜。春花娘一拦,冷笑道:“哟,你是村长呢,还是族长老爷,还是官府的县太爷?我留不留在刘家村,你说了算?不就是没白送你白菘,你心里不舒坦,现在来公报私仇嘛!”

小兰爹一噎,脸上一红,不好再说。

春花见事态有些严峻,爹老实,娘冲动,自己再不出来说话,人家就拿这个做幌子欺负他家呢。她忙大声道:“各位伯伯伯娘,请听春花说一句。”

小兰爹立即斥责道:“没家教!长辈在这,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

刘老头看了小兰爹一眼,道:“我让春花说的,不行呀。”

小兰爹就不说话了。

“土地冬天荒着长草,是不是让各位长辈觉得心疼?而我家今年带了个头,种上了麦子,是不是让各位觉得奇怪?可要是我家的麦子丰收了呢?到时候,各家跟风,明年冬天就都种上了麦子,是不是也要把鸡鸭都放出来吃庄稼?”

碧芬娘冷笑道:“哼!吹牛不打草稿!大言不惭!你家种麦子,别人家也要跟着种?少往自家脸上贴金了。”

“那小伯娘家地里今年不是也种上白菘了?”

碧芬娘脖子都气粗了,白了春花一娘,不再说话。

刘老头微微一笑,大孙女挺会说话的。

其他人则低声笑起来。

“我家种白菘莴苣赚了钱,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而现在我家种的麦子,你们看,是不是长得很好?照这个势头,是不是能结好麦子?要是天老爷争气,没有人为原因,我在这里敢打一句包票,我家团子土最低能亩产麦子一百二十斤!”

人群中嘤嘤嗡嗡的声间传来。

“不要觉得我在讲大话。我家是用秘方种的麦子,收成肯定比别人家高几十斤。我娘说了,到时候丰收了,请大家吃麦饼子!虽然今年只有我家一家种麦子,但是,想必大家心里清楚,如果麦子产里高,你们也是愿意种的,到时候全村人都种上了麦子,我家是不是也要把鸡鸭猪羊赶到你们地里吃麦苗去?所以请各位长辈高抬贵手,把鸡鸭圈起来,不要再来吃我家的麦苗了。”

好奇害死猫,秘方,无论对哪个时代的人都有无法抗拒的吸引力,春花这样说,存了我手上有你想要的,把我赶走你就永远得不到的想法。

男人们对种庄稼是十分感兴趣的,忙拉住刘三问长问短,交流一下秘方。

女人们没辙,只好白了春花母女一眼,转身回家。

小兰娘恨恨地瞧着春花一家,心想可惜没把他们赶走。

第二日,女人们仍把鸡放出来。

可男人们不想女人小肚鸡肠啊,纷纷骂自家女人,说她们目光短浅,到时候得罪了刘三,不给种麦子的秘方,就亏大了。女人自是不敢和男人较劲,暗自骂麦子值几个钱,催着男人编了篱笆,将鸡鸭圈养起来。

刘三一家回到家里心里还是惴惴的,连赶出村的话都被人说了,这可是要人命呀。

春花安慰道:“爹娘,咱不怕,以后刘家村求我们留下,我们也不愿呢。现在就让这些小人得意一时吧。”童言童语,说得刘三夫妻心情都好了,虽然那“童”并不认为自己“童”。

第十五章 淘气的三姐妹

麦苗惹出的纠纷暂时解决,刘三家心里平静,生活又慢慢往前推进。

刘三家大人忙着做明年开春种地的准备,春花教春月认字、算术,春雪一个人流着口水伸出鲜藕般圆润的小手一个劲儿地研究自己粉红色的小脚丫。

前几天,春花从张夫子那里学了怎么用算盘算账,没有前世的底子,她学得有吃力。家里没有算盘,央着刘三做木头了一个,但她却用不习惯,觉得没用自己用笔算快。春月倒是精明,一学就会,啪啪啪上下拨动,不懂就去问爹娘,理都不理春花这个半调子。

今天是村子里起堰溏的时候。刘家村的堰溏位于村子最上方,占了几亩地,作为蓄水池子供养农田,里面种植了莲藕,养了鱼。每到腊月初十的时候,小兰的公公村长刘富财就会组织村里的壮年劳动力,下塘抠藕、捉鱼,再将莲藕和鱼分给各家各户,以此做为刘家村人辛苦一年的福利。

这是刘家村一年一度的盛会,不拘男女老少全体出动,俱都到堰溏边观看。

刘富财带领几个积年的老者上香祭拜了土地公土地婆后,这才吆喝儿郎们下溏作业。

几个大汉将堰溏的两个出口开大,水奔腾而下流向低处田间。下游的农田早就开好缺口,以免“洪水”把田坎冲垮了。堰溏水一路向下,哗啦哗啦,最后流进了小溪,与涪江水汇合。一时之间,整个小村子都充满了不正常的流水声音。

村民才不理会那水声,眼睛珠子都落在堰溏之中。慢慢地,堰溏的残荷梗露出来,浅浅的水里面一阵阵水波荡漾,那是鱼在不安地搅动了!

村民欢呼起来!看这些鱼精神得,今年又是个好收成呀!男人们扑通扑通一个接一个下溏捞鱼,一条条草鱼鲤鱼装了一桶又桶。妇人们则在堤坝上清点鱼的数量。孩子们则下溏捅泥鳅,被大人好顿臭骂。

“村长,有两三百斤鱼,每户可以分几斤。”

刘富财满意地笑了,他真是治理有方!上任村长刘老头治下可只有两百斤鱼呢。想到这里刘富财得意地对着刘老头展颜一笑。

刘老头自然看见了,在石头上磕磕烟枪,道:“每人都分不了半斤鱼啊。”

村民们有的分了家,人口少,人头分的鱼就多,有的没分家,几代同堂,人头得的鱼自然就少了。

没分家的人立即吵嚷道应该按人头分鱼。分了家的人则说代代都是按户头算的,怎能打破祖宗规矩。这么,和谐局面不和谐起来。

刘富财赏刘老头老大一个白眼。这个刘老头,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好了,别吵了,祖宗留下的规矩怎能破坏!”

人群中发出阵阵不满声。

“当然,为了公平起见,也可以变通而为嘛。这样,不管分家与否,直系血亲的,有年长者还活着的,为一户,按户分配。这样算起来,咱们村也就几户人家,分起鱼来更简便了。”

刘富财家庭简单,就他和老伴以及儿子一家四口人,按这样分,他家可得占多大便宜!

罗氏第一个答应!她跳起脚,讥讽道:“不行!我不答应!这样分对你们家当然有利,每人可分十多斤,吃都吃不完。而像我们家,分完鱼再分,到最后就只分得到点鱼虾虾鱼汤汤了。这撑死的撑死,饿死的饿死,你怎么当村长的!”

刘小美这个干瘦的小老头也跳来跳去地骂:“公器私用!你老小子刘富财不是这样把大家当傻子,正大光明假公济私吧!我一家老小上上下下不得几十号人,分这几斤鱼来,那还不如没有!不行!按人头分!”

罗氏出来叫骂刘富财时,后者还气得暴跳,一个妇人家家竟敢质疑村长的威严!那刘老家才虽说有四个儿子,但关系复杂又不合心,我可不怕她。但这个刘小美就不同了,光儿子就是九个,他们家又齐心,打起架起刚刚的,发起火来可不把他刘富财揍扁喽?

这村长当得可真窝囊,没有声望,人家根本就不听他的话!想当初刘老头当了十年村长,他嫌这嫌那,好不容易把刘老头整下课了,想大展一番宏图,这些刁民却如此给他难堪!

刘富财一阵气急攻心,向刘老头飞眼刀,这老子如今看到笑话了吧。

他想撂下挑子说,刘小美,你这根干豇豆,要不村长你当得了,老子也不想管这烂摊子了!

可他怎么敢说这种狠话,勉强压抑住自己的火气,道:“好!要不这样,我们村干脆来个投票,点人头,愿意按户分鱼的举手!”

小孩子们首先举起沾满泥浆的小手……

结果想当然,鱼是按人头分的。

接下来除了被质疑威望的刘富财一家不爽快之外,全村人都笑盈盈的。自己表决,有了当家作主的感觉,分的东西又是一样的,如何不开心?

人们分到鱼,有的现场就卖给邻村人,有的乐颠颠地送回家养在水缸里,等着过年节时食用。然后是抠藕,每一小家出一个劳动力,没出力的分一半莲藕。

妇人们洗藕,规矩同上。

莲藕和鱼拿出一半分给各家各户,剩下一半售卖,以为村务开支。

冬日的天空灰白灰白,雾气飘来冷得人直打哆嗦,但刘家村勤劳的人们却一点不觉得冷,分工合作,劲头十足,堰溏周围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春花姐妹二人抱着鱼飞快回家,放到大水缸里。鱼一下水就欢快地游动起来。

春雪却在里屋哇哇大哭起来,她坐在稻草铺的摇篮里,醒了见没人来逗她,正伤心呢。

春花抱上春雪,偕同春月,三姐妹又往堰溏去看热闹。走到一半,春花觉得手腕上一热,立即醒悟是春雪尿了,忙就地蹲下,给她把尿。幸好发现得早,春花除了手上湿了,衣服沾上些但并没有湿。

春月见小妹尿了,自己跑来跑去也有感觉了,就地一蹲,就撒了一大泡在地上。

春花看看左右无人,是个小斜坡,刚好又能挡住人的眼光,也蹲下解了手。

三姐妹若无其事地昂首瞧热闹而去,这点小插曲立即抛在了脑后。

到了黄昏,各家各户担着莲藕欢欢喜喜地把家还。

春花姐妹啃着生莲藕,兴高采烈地说鱼儿游得有多么欢快。突然,前方传来一声爆喝,“他娘的,哪个龟孙子倒的水!把老子屁股都摔了八瓣儿!”

一家人忙跑上去看。

敦实的刘富财父子一前一后正破口大骂从地上爬起来,手上和脸上糊着褐色的泥土,衣服裤子上也沾满湿泥!周围地上满是散落摔碎的莲藕。紧跟在后面的小兰娘儿几个憋着不敢笑。刘老头刘小美等老一辈的则毫无顾及的拈须呵呵笑起来。

两父子摔得四仰八叉,听见笑声气得脸红脖子粗,大骂小兰娘和小兰婆婆不懂事,还不上前来扶他们。

原来刘富财提着鱼走在最前面,踩在滑溜溜的斜坡路上,一个不稳就摔个屁股墩儿。小兰爹赶来扶他,踩滑了,也是一个屁股墩儿。

真是倒霉人遇倒霉事,咋就他们走在最前面呢。

春花惊讶地瞪大眼睛,娘也,那不是她和妹妹们画地图的小斜坡么!?

春月一脸严肃地跟着家人回家。

回到家,两姐妹哈哈哈扑在墙根大声狂笑起来。

春花娘爹娘听了原因,很是乐了一阵儿。

然后拉下脸说不能随地撒尿,咱是文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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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昨天投推荐票的MM。亲们,看了这章表拍偶。淑女啊,文明呀,啁啾邪恶了,嘿嘿!满意请收藏、推荐,如果胆敢催更,我也是敢接招得,呵。

接下来的剧情会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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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都是鸭蛋惹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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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月小朋友如今不赖床了,她最近迷上新的物事——鸭蛋!她家养的两只母鸭子开始下蛋了,每天两个,晚上产,早上人去捡。春月贪吃,她老娘就逗她说如果她自家把蛋捡了,就每天煮一个给她吃。

春月乐得呱呱叫,再也不赖床了,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去圈里捡鸭蛋,然后守着老娘把蛋煮好剥壳给她吃。

春花娘历来对女儿的饮食特别精心,从来没有舍不得。她每天煮一个鸭蛋给春花姐妹分了吃,留一个用沸水冲蛋花汤加糖喂给春雪吃,专门煮米饭把三个小姑娘养得白白胖胖的。大人则吃大碗糙粮,虽然比不得细粮好吃,但总归吃得饱呀,而省下的粮食就留着过年招待客人。

春月多淘呀,吃了早饭,拿着藏起来的鸭蛋去逗还在赖床的小牛,把小牛给馋得又哭又闹,非逼着碧芬娘煮鸡蛋不可。

碧芬娘那个心疼,她留着鸡蛋卖钱买盐呢,左哄右哄不听说,啪啪打在小牛屁股上,把小牛疼得更加卖力大哭。罗氏看不过,忙煮了蛋哄小牛,一边朝着刘三家大骂什么馋嘴婆娘,青黄不接,吃完了粮食明年当花子去。

春花春月小姐俩呵呵呵一通乱笑,倒在床上翻滚不停,把刘三两夫妻逗得哭笑不得。

村里的孩子们又一次对刘三家的孩子嫉妒起来。男孩们就过年过节能吃上蛋,而女孩们别说吃蛋,连饭都吃不饱,特别是大牛的童养媳何大妹,毕生连蛋的味儿都没闻过。刘三家贱女儿竟能每天吃蛋,还让不让人活呀。

大人们被孩子们的抱怨弄得心烦意乱,一个个到刘三两口子面前说酸话,什么女儿是别家人别对她太好啦,不要影响风俗呀,钱多了存起来什么的,把这两口子也弄烦了,这才禁止春月对外炫耀,止了这股歪风。

何大妹五岁时被爹娘卖到刘大家给大牛做童养媳,吃不饱穿不暖,成天干活。每天第一个起床,最后一个睡觉,挨打受骂,吃剩饭喝残汤,瘦得皮包骨,连村里面的大人都觉得刘大家做得太狠。

何大妹也不过才十三四岁,没有人照管,穿着邋遢,头上长虱子,身上有跳蚤,热天生热疮,冬天生冻疮,那怎一个悲苦了得。村人见之对其又可怜又退避三舍。凄苦人碰倒霉事,这不,何大妹割猪草时腿被摔断了。

她躺在席子上无人照料,脸蛋青黑,眼看就不成气候了。

春花娘最是爱打抱不平的,平时对何大妹就多有照顾,现在看她不成人样了,直接到刘大家将何大妹弄回自已家,好吃好喝的照料着。

刘大家死了女人一直没再娶,这家里突然没了女人连个做饭的都没有,这才急了,跑到刘三家要人。何大妹从来没有过这种神仙般的日子,拄着刘三做的拐杖,一言不发。

春花倒是同意何大妹离开,毕竟他们家不是圣母院,而且这何大妹似乎有偷吃东西的爱好。开始还好,但在她家住了十来天,就本相毕露了。昨天,她竟然看见何大妹翻自己的首饰盒子。这也是没娘教的娃呀。春花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

春月早就不忿,老娘成天轻声细语和何大妹说话,还把好吃的也给她,让这小姑娘很吃醋。

春花娘道:“大哥,前几天大妹快死了,你怎么不来要人?现在她好了,你就来了。”

刘大急道:“是你到我家抢她去的。她是我家的媳妇,自然该回我家。”

何大妹就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春花娘,把她弄一阵心酸。

春花不由皱眉,这个何大妹真不是省事的主啊,博取同情,这是做甚。

春花娘道:“你根本不把她当人看!回你家也是个死,还是留在我家,饶她一条命吧。”

刘大两条短粗的眉毛一拧,道:“三弟妹,你横就在自家横,不要沾惹上我刘大!何大妹的身契在我手上,我爱怎么对她都是我自己的事,与你这个外人无关。”

何大妹就呜呜的哭出声来。

春花那个郁闷呀,你哭什么,我娘在给你撑腰呢,又没哪个打你。

春花娘被刘大一激,道:“不就是卖身契嘛,多少银子,我把她买下了!”说完她心里就有些后悔,她这是干嘛,自已家还在贫困线上挣扎,怎么还想着花银子买人,就是想买,这手上也没银子呀。

刘大当然不愿意,只说要人。

那何大妹就抽噎着状似无意地说一两银子。

春月虽然淘气,却不是个傻的,她性子鲁莽,叫道:“何大妹,我娘有问你吗?我家有银子也不买你!吃我的鸭蛋,你倒高兴,可我不高兴!这个家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何大妹听了悲悲切切地哭起来。

春花娘气得一巴掌拍在春月身上,骂道:“小鬼东西!大妹这样惨了,你还乱说话气她!”

春花朝春月使眼色,春月一怔后就哇哇哇大哭起来,哭得声嘶力竭,面红筋涨,上气不接下气。同时,她边哭边以眼神向何大妹示威,哼,比会哭,你丫比得过我吗?

何大妹毕竟是半个大人了,怎能和小姑娘斗哭,她有些尴尬,慢慢收了哭声。

春花娘对春月的样子又是气又是心疼,想想,自己还真是没有立场与刘大讲理,既不是何大妹的亲属,又没有钱买她。

春花娘愣了一时,道:“大哥,人你领走。可是,你以后一定要对她好点,别再虐待她了。要是人家亲娘看见,还不得和你拼命呀。”

刘大随便说了好,就把万分不情愿的何大妹带走了。临出门时,他还咕哝了一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把春花娘气得噎住。

晚上吃白饭时,春花娘还在抱怨自己一片好心,却被人当做驴肝肺,春月也是,不容人,家里人也不支持她。

刘三就道:“她娘,你施舍一碗饭救了花子,他会感激你一辈子。你施舍一旦米给叫花子,他会说你给得太少,反过来还想打劫你。人心不足蛇吞象呀。”

春花就说起何大妹私下的言行来。

春花娘愣住,口里发苦,喃喃道:“那是不是以后再也不帮人了?”

刘三道:“帮人也有个底限,量力而行,不能把自己搭进去呀。我们是凡人,可没有僧人舍身喂虎的无私精神。”

第十七章 饿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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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么平淡又热闹地流过。

期间,春花依着现代人眼光制了一张书桌板式图样。样子和这个时代的多宝阁类似,但这桌子却可以两用,一为置物,一为办公学习。书桌高一米七,分为上下两部分,上层为书柜,分作八个格子,可以放置书、笔具、珍奇古玩、茶杯等物,并在左右设了两个烛台,方便人夜间使用,下层为七十公分高的书桌,桌面长一米长宽五十公分,呈优雅的圆弧状,下部三面密封,设有一个横踏,方便人踩用。再配上一只靠背椅子。古代书桌便是书桌,书柜便是书柜,现在二者合二为一,方便简捷,标新立异,这套改良书桌肯定好卖!

图制出来,东西却不能做,因为既费木料又费人力物力。要是有人订购就好了。

春花虽然自信自己的手艺,却无伯乐来发现,奈何,奈何。

春花娘看不懂女儿在做什么,也不想管,她忙着用竹叶绑的长扫帚搅从屋顶掉下沾满灰尘的蜘蛛网,烧猪毛准备过年呢。

刘三虽说看得懂门道,但一瞧那横竖转承的设计,立即闪得老远,这个东西做出来不花一个半个月时间才怪,太占用他宝贵的时间了。他又要当家作主,又要操劳干活,又要挤出时间和孩子们耍,忙得很呐。

今天腊月二十八,是刘三家过年的日子。春花娘寅时便起床,先煮好猪食存放在大瓦缸中,再将昨日打理好的猪头、猪脚两只、猪尾以及几斤排骨猪肉加海带全数推进大铁锅中煮。她将肉汤烧开后,减小火量,放几截槐树木桩入灶孔,便撂下不理,转回灶后喂猪。

女儿们打着呵欠起来了,帮着娘腾了桌上摆满的佐料、小菜,摆上碗筷,将铁锅后面的铜锅提起来倒出煮好的稀饭入瓦盆端上桌。期间春月喊了两嗓子爹,回来吃饭了。过了一小会儿,刘三一脸是汗扛着一捆桑枝回家。一家人坐下围着桌子吃了顿简单的饭。

春花娘拉住春花姐妹好生叮嘱了一番,说招待好客人,不要吵闹要听话,不要和兄弟姐妹打架。又对牙牙学语的春雪说今天要乖,不许哭闹,不然娘打屁股。同时又说刘三说少抽烟喝酒,不许乱发言说错话。父女几个听得翻白眼,直呼话多话多啰嗦啰嗦,昨天说了今天怎么还说,扯个弯儿逃之夭夭,把春花娘逗得直笑。

吃了饭,刘三继续去剪桑枝,而春花母女则在家做年饭。

其实年饭也简单,咱不可能像大馆子开的好宴席那样整吧,猪头、猪尾全了,炒几个菜,再加上骨头猪肉之类,那就是很丰盛的菜肴了。

春花姐妹帮忙把葱姜蒜切好,扫干净屋子,开门待客。刘三家人口简单,双方母亲皆早逝,兄弟姐妹不多,所以客人也不多。比不得人家生了七八九个,又有亲家好友,拉杂一起有几十户人。

第一个客人是姨妈,她和付姑父两人带着表哥表姐,春花姐妹热情地招呼着进门,他们却连坐都没有坐就钻进厨房帮娘做事了。

春花忙叫回刘三陪客。

正午,舅舅一家来了,入坐后舅舅和爹、姑父说话,表哥表姐们聚在一块谈论奇闻逸事,舅娘则东一下西一下看猪看狗算计值多少钱。二刻钟后拄着拐杖的外公颤巍巍地出现了,他上来就给春花姐妹一人一块饼子,把春月乐得咧嘴直笑,惹得表姐们翻白眼。

饭菜都差不多做好了,刘二一家才来。春花看着进灶间烧火的二伯娘,心想,您可真会躲懒呀,专赶饭点。不过,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天我就在家门口叫了一声,刘二一家就来了,想当年,我可是要跑个五六趟侬们才姗姗来迟呢。

刘大、刘四家也缓缓而至。不过何大妹不见,估计是留她看家。

最后出场的不一定是主角。刘三老头一上来就加入男人们的阵列。罗氏脸上一点笑容都无,只一言不发地跑去看那两头猪。刘小姑自动地去洗碗,也不和孩子们打堆。

春生冬生两个剥着橘子吃,不时地看看厨房。春月拿着只漂亮的竹编蝈蝈逗冬生,他都不理。

春月奇怪地对姐姐说:“姐,冬生怎么了,有气无力的。他想我这只蝈蝈想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我给他,他都不要。”

春月也暗暗奇怪,这两兄弟怎么一脸菜色,难道是病了吗?连刘二说话也没平时大声。

厨房里。

春生娘一进厨房眼睛就一眼,一把抓起刚从锅里捞出的猪头,撕下一大砣肉,放进嘴里咀嚼。

其他人佩服地看着她,这是刚捞出来,热腾腾的东西呀,她不怕烫嘴吗?

春生娘拼命忍住不掉眼泪,道“我尝尝猪头有盐味儿没有。我家口味重。”

罗氏最是知道春生娘好占便宜,贪吃的毛病,便讥讽道:“别人还没敬祖宗神灵呢,你就吃上了!不知道拜神灵的东西不能先吃?白长这几十岁,浪费粮食!”

其实春生娘饿了几天了,就等着这顿好饭。她闻着香味,一时没忍住就吃起来,竟然忘了祖宗规矩!

春生娘山讪讪地说自已光为了春花娘着想,怕将肉煮坏了,所以一时忘了规矩。”

春花娘不理它,将猪头猪尾盛起来,叫了刘三和春花姐妹,一起到灶后祭拜了灶神、平安神以及四方菩萨,烧纸焚香,请神仙保佑全家幸福,五谷丰登,六畜健旺。然后撤下祭品端上主屋,盛了新鲜饭,将六套碗筷摆在桌子上方左方右方,又是烧纸焚香,磕头作揖,请求祖宗保佑儿子发财,不生毛病,女儿嫁个好郎君。

其他人不理,这春生冬生两兄弟来观礼,眼睛绿油油的盯着桌上的猪头,眨都不眨一下,他们俩饿得喉咙里都伸出手来想抓东西吃了。

敬饭要敬一刻钟左右,人就没有必要一直守着,春花母女自到外面招呼客人,准备开饭。

那冬生见屋里没有人了,眼睛一亮,回头看了看,没有人往这边看,他立即欢呼一声,爬上桌子抓肉。冬生大些,没有想去吃,但也不阻止弟弟。

“冬生,你这小子!怎么爬上桌子抓肉吃!这是贡饭,吃了肚子痛!”刘小姑不知从来过来,一把将冬生拎下桌,唬着脸骂他。

冬生只张开手,想抓吃的。

刘小姑的威严受到了侵犯,她是谁呀,罗氏千娇百宠的老姑娘,可从没受过人挑战的,又是姑姑,怎么由侄儿作祟,气得捞起冬生的腰,啪嗒几下打冬生。

冬生脑袋一歪,晕厥过去。

刘小姑吓了一跳,忙叫老娘。

众人早被这动静引得探头探脑的,听到刘小姑喊,一群人忙进来,问这是怎么了。

刘小姑无辜地说我就轻轻碰了他几下,他就晕了。

春生娘在灶间再偷了块肉狠狠吃下,这才跑过来看热闹,却发现儿子倒在地上,吓得尖叫一声,儿呀,肉呀,呼喊起来,大骂刘小姑无事生非。

罗氏护住刘小姑,馋嘴猫什么的和她对骂。

冬生却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睛,说,娘,我饿死了!

春花一脸大汗,感情你小子是饿晕的呀,为了赶我家这顿饭,饿得都晕了,值当吗。

众人心知肚明,要笑不笑看春生娘,春生娘毫无所觉,倒把刘二和趁机偷了块肉吃的春生羞得满脸通红。

第十八章 彼道施彼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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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了神灵,春花娘招呼众人吃喝。自已家一张桌子,再借了两张八仙桌,摆了三桌,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孩子们一桌。虽然刘二家的吃相实在不堪,但现在时间也是午时了,大家都饥肠辘辘的,也不说话,各个闷头吃起来。

刘三在人前总是想挣面子的,他高声喊着要酒要肉,指挥春花娘派吃派喝,把后者弄得怒目而视。刘三还不知足,想着婆娘在人前总是要给他几分面子,嚷嚷今天高兴,把酿的酒全拿出来喝了。

春花无语地盯着老爹,等着老娘发火。

果然,春花娘揪住刘三的耳朵就骂道:“家里哪有酒?早被你喝光了!要喝酒,拿银子自己去买,老娘没有!”

刘三这才不作声了。

旁人见怪不怪,连赏个眼神的面子都不给,举着筷子自顾说笑吃喝。

春月边吃边说冬生吃相难看,冬生不理,自已抱着碗猛啃,也不用人让。

吃了饭,撤了席面,男人们玩起了牌,妇人们则坐在一起唠家常。春花娘洗了碗出来陪客。春花姐妹跟领着兄弟妹妹玩玩乐乐。一个下午的就这样打发了。

黄昏时分,舅舅家、姨妈家留下刘成才自回去不提。刘氏一家则围在一起把晚饭吃了才回家。

第二日,刘二家过年。

春花一大早被二伯娘叫去洗碗、烧火。

客人们一个个说说笑笑,她蹲在大盆子边拿丝瓜瓤擦碗,脸上沾了锅灰,穿的是娘的旧麻衣,像这个家的奴婢似的,不可谓没有想法。

后来二伯娘的侄儿媳妇殷勤着来帮忙烧火。春花十分乐意,立即让位。二伯娘不好当面说春花不懂事,但盯了春花好几眼,一脸不快。

春花拉着妹妹陪着二伯娘娘家姑娘们,一个劲儿地吃零食吃最好的猪腿肉,算做自己干活的工钱。

春生娘看见了就将肉端在娘家姑娘的面前,笑着让她们吃。这三四个小姑娘腼腆,也不怎么吃。春花姐妹站起来夹菜,手伸得老长,嘴巴嚼菜一鼓一鼓的。

小姑娘们看着春花姐妹凶猛的吃相,一个个吃吃地笑。刘大家的两个女儿大芬、小芬则一脸嫌恶,当不认识她俩。

冬生昨天吃多拉肚子,脸色黄黄,坐在桌前没有一点胃口。

腊月三十,刘老头家过大年,几兄弟早早地赶到,烧火煮饭,招待客人,热热闹闹。

快到饭点时,春花才携了妹妹翩然而至。刘家人和客人们吃惊地看着。

两姐妹穿着娘新缝的粉红色棉衣、棉裤、棉鞋,浓密的头发梳成规矩的双丫髻,上面簪了一对蝴蝶结绸花。一套棉衣呀,这该花多少钱?这是众人的第一个念头。

修长的小身段儿,圆润粉红的脸蛋,剪得齐齐的刘海儿,细细的柳叶眉,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嘴唇,特别是那双眼睛,一个流转间传来楚楚风致,一个滴溜溜灵动活泼,配上白里透红的肤色,这两姐妹简直比年画上的招财童子还要漂亮可爱。迎面而来,众人只觉天空的颜色都光亮了。

罗氏的妹妹罗小姑拉着两姐妹就笑道:“姐姐,这是哪里来的标志人物?我竟未见!”

自己孙女烧火做饭弄得一身脏,这两个小贱人倒享受!罗氏狠狠撇嘴,道“这是三小子的姑娘。成天就只知道搽脂抹粉,今天公公家这么多事,也不早点来帮忙!”

春月早馋那套新棉衣了,趁着爹娘不在,拉了春花试衣。从来到刘家村至今,春花可从来没有好好打扮过,试了新衣,心情一好,就真的细细打扮起来。还别说,这两姐妹生得挺不错,打扮出来也算村家村的美人了。

春花一皱眉,但却不好在众人面前顶嘴。

罗小姑浑然没听罗大姑的话,只捏脸摸屁股啧啧称羡春花两姐妹美貌,把在场的妇人女孩说得眉头越皱越深。

春花纳罕地看了罗小姑一眼,姐就真有那么美?

春花娘从厨房出来,想叫男人们摆桌子,可以上菜了。她一眼瞧见自己的女儿,上下打量了一番,露出满意的神色,却并不夸奖,只道:“花儿月儿,快来灶上端菜。”

春花姐妹适时摆脱罗小姑,进入厨房。

厨房的几个女孩子嫉妒地看了两姐妹一眼,就再也不愿飞上一个眼色。

春月哪管端菜,矜持地坐在小凳子上,问烤火的小子们,她好不好看。

春花看见刘小姑将海带汤舀出来,忙接了端走。迎面和大芬小芬错身,三人拥在狭小的过道上显得有些拥挤。

正在这时,春花忽然感觉脚后跟被人踩了一脚,又似乎被勾了一下,差点没把她弄跌倒,一个不稳汤就洒出来滴在了手上火辣辣的疼,春花心中一凛,转过身看是谁。何大妹两手端汤,一脸歉意地看着她。

春花深深看了姑嫂三人一眼,扬长而去。

罗小姑见了春花出来,又拉着她的小手,对着春花娘不住口地夸奖,说生的美貌,人品好,春花娘有福。

春花一脸不郁地看着罗小姑,觉得这人像个拉皮条的。

好不容易挣脱开,春花又往厨房走。才走到门口,就看见大芬小芬站地一旁幸灾乐祸地笑,何大妹满脸无辜不停手地拉春月,但似乎忘了手上有碗,那碗里的热汤还不住地往下滴地春月脸上。旁边二伯娘和小子们呆若木鸡,吃惊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春月身上沾满红彤彤的火炭,新棉衣上冒着青烟,脸脖处被油汤烫得起了一串泡,她正在地上翻滚着叫痛,哭声震动天地。

春花脸都绿了,嘴唇抿得紧绷绷地,一个箭步冲上去将春花拉起,拂掉火炭。

何大妹立即后退一步,放碗,哭泣道:“妹妹,我不是故意地,呜呜呜呜。”

春花娘听见女儿撕心裂肺的哭,一把摔开碗,冲进厨房。刘三恍惚也听见女儿的哭声,也跑进来查看。其他人纷纷涌进厨房,询问是怎么了。

略略清理了,刘三飞快地抱走春月去就医。

何大妹一个劲儿地哭泣说自己不是故意地。大芬小芬脸上闪过笑意,垂头不言。

春花扯着嗓子喊道:“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了?小姑,厨房里就你一个大人,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了!我月儿的脸啊!被毁了怎么办?”

刘小姑也没看见具体情况,道:“他三伯娘,我正在舀汤,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听见摔倒和小火炉打翻的声音。这事发生得太快了,我实在没看见。”

大芬小芬嗫嚅着说她们看见春月伸腿绊何大妹,大妹摔了,碰在小火炉上,就都摔了。

春花娘一时不语,如果这事是春月挑起来的,自己还真没办法得个说法。可她的春月难道就这样白白受伤?如果脸被烧烂,可怎么办,还让不让人活?

罗氏一脸称心如意,假意道:“三媳妇,虽然春月受伤了,可也是她自己先居心不良,你这当娘的该好好管教女儿了。”

罗小姑一脸可惜,道:“好好的女儿,就破相了,我原本还想给她说一门好亲呢。”

春花看了一阵,轻轻坐在灶孔前,拨了满满一铲红红的火炭,精挑细选,将死灰拨开。

春花娘是个急性子,对着女儿骂道:“龟妹子,你倒是说句话,当时你不是在厨房吗?你妹妹伤了你也不问一问,我养你这个不心疼家人的白眼狼,是为了什么呀?”

罗氏听得眼睛里面满是笑意。

春花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手一扬,对着前一挥!

第十九章 彼道施彼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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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铲子里面的火炭天女撒花一样落在何大妹和大小芬身上。三人身上顿时冒起缕缕青烟。

众人愕然,呆了。

春花顺手操起灶台上的热汤,又是一泼,哗啦啦,汤水全部落在三个姑嫂脸上。热腾腾的水蒸气盈满整个厨房。

啊!何大妹几个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罗氏反应快,挥手一个巴掌朝春花打来。

春花扬起手中的掏火棍迎面对质。

祖孙两个眼睛一片血红,仿佛生死仇敌一般对瞪。

刘小姑连忙找来干净的手帕和水给大小芬清理。何大妹看了春花一眼,自己找水洗脸。

罗氏看着亲孙女乌红的脸蛋,冲过来要和春花拼命。

春花娘可不管对与错,反正不能让女儿被人打,她牢牢地护住春花,和罗氏交起手来。

刘大气得暴跳,冲过去帮罗氏的忙。

春花娘挥起掏火棍,他们一时不能近身。

旁边的亲人立即将几个人分开,纷纷劝解道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不要跟着瞎闹。

罗氏坐在地上大哭大骂撒赖,“媳妇打婆婆喽,孙子打婆婆喽,快来看哟,没有祖宗,没有孝道的贱哟,拉去浸猪笼哦。”

春花母女冷冰冰地看着她作戏,不发一言。

刘老头看着不好看,忙去拉罗氏起来,却被罗氏打了几掌,气得也不管了。

罗小姑张大嘴巴看着春花母女,太彪悍了,哪有人敢和婆婆对抗的。这样的泼妇,看来她的那个想法得慎重考虑。

罗小姑是什么人啊,走街串户,无人不识的,个性比罗大姑还刁钻。她看着姐姐发泼,不但不劝,反而觉得活该,谁叫罗大姑一个二婚的妇人过得比她还舒服啊。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哭声,比罗氏的声响儿不知大了多少倍。大家鱼贯而出,想看这又是怎么了。

王成财滚得一身灰,扯着嗓子叫唤,“不得了啦,亲家母打人呀,要把老儿打死啦!救命呀,不要命的婆娘,要勾引老儿,老儿不愿呀,她就要封口想杀人灭口哇!”

世界上什么人最可怕?无赖最可怕!无赖最怕什么?比无赖更无赖!

刘老头门前呼啦一阵风,全村人都跑来瞧热闹了。

王成才一边作戏,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把看客们弄得既觉得好笑,又怕他把自己折腾得昏过去。

春花看得一脸抽抽,这什么人啊,个顶个的勇猛。

刘老头的脸抽得更凶,连忙去拉王成才,让他留点口德,不要乱说。

罗氏的脸抽得最凶,从厨房中飞快地跑出来,抓起菜刀要和王成才你死我活。

春花娘眼泪汪汪地扶起王成才,受了多少欺负,终于有个人来帮她。同时又有些愧疚,当初自己赌咒发誓说嫁过来能过得很好,瞧瞧现在却被人挤兑成什么样子了。

王成才心中生气,让春花端了根长凳坐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数落刘家娘儿们怎么虐待自家女儿,悔不该让女儿羊入虎口,遭这样的罪。全家老少都跟自己女儿过不去,是不是上辈子欠他们的。今天他在这儿,就亲眼看见女儿被人诬陷,他日他没在还不定要女儿怎么死了。他娇宠的乖女儿啊,儿呀,肉呀的,喊得伤心至极。

罗氏气得狂叫,说:“她还是羊阿!她比那母大虫还凶恶。你是没看见,你那宝贝女儿平时比我这个婆婆有多少不恭敬!还是我仁慈,才没去告她不孝!”

王成才道:“她不孝?她给我买吃供穿,回娘家洗衣服,温温和和,这个世界就没有比她更孝顺的!只是你这老虔婆被人蒙蔽眼睛,被小人挑唆,才蒙蔽了眼睛。况且,你算那门子婆婆,她婆婆好生在地下呢。你要叫她上来会会?”

罗氏吓一跳,瞪眼看着他。

刘老头听王成才提起前任妻子,心里十分不痛快,你为女儿叫冤我就忍你,可你怎么管到我的头上来了。

刘老头不高兴地道:“亲家,好好地,你提死人做甚。罗氏是三儿媳正正经经的婆婆,有什么可辩驳的。”

“正经婆婆?是了,正经婆婆早喝砒霜药死了。怎么前妻才过世一年,你就另娶了?亲家,我不是说你,别人家的儿子靠不住!养了也白养。不要觉得刘三老实,不会奉承你,就在你心目中没有位置,我看哪,你百年之后的事,就只有我刘三女婿靠得住!”

刘老头气得跳脚,骂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的家务事,你这个外人还是不要管了吧!我百年之后的事,有的是人照看!刘三一味纵容老婆对婆婆不恭,就是他的不对。这样的儿子有也是没有!我死,想埋我的人多的很,我不要他管!一碗芝麻拈一颗,点都不会少!多他没多,少他没少,哼!”

“爹,我就是那颗芝麻?可有可无的芝麻?”刘三把春月送到后村刘医生那,回转来找春花娘要钥匙开门拿钱。他正好听到刘老头说这句话,只感觉五内俱焚,娘死,哥不贤,现在父亲又这样嫌弃他,一时觉得这个世界都抛弃自己了。

刘老头也是气极了才说这种狠话,不禁有些后悔,瞪了刘三一眼,不说话。

刘三看了刘老头一会,大笑好好好,一回头转身就跑掉了。

王成才反而笑道:“谢谢啊,亲家。你不把刘三当我儿子,我当,他是我的好儿子呢。你不对他好,我对他好,与我养老送终,白送我一儿子,真是多谢你了!”

一句话把刘老头气得噎脖子。

罗氏才不管他们的口角,只是强拦住想追爹的春花,不说个明白,不准离开。

春花被缠得烦了,道:“好,我就说个明白!我明白的是,姐姐们活该被火烧,被开水烫,我还嫌我弄少了,没让她们知道厉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们是活该!早知道,我就打火烧她们的衣服和头发,把大锅端起来泼她个开水澡!可惜我人小没力气,时间也不够,算是便宜你们了。和本姑娘玩这一套,幼稚不幼稚?打量我好欺负呢!”

其实大小芬没受什么伤,只是受了惊吓,她们本来站地廊下看戏,现在却听得眼睛鼓出,大喊大叫,要婆婆作主。

刘小姑最是嫉恶如仇,呵斥道:“花儿,怎么说话的!懂不懂妇德、女训?姐妹之间要和睦相处,别说动刀动枪,就是恶言相向都不可以。你是刘家女儿,不要不懂规矩!快向姐姐们道歉。说几句软话,大家姐妹之间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

罗氏瞪了女儿一眼,怪她多事,但她却不会在人面与女儿没脸。

大小芬听了直皱眉,但又不敢驳斥姑姑。

春花道:“道歉可以,但她们必须得先对春月道歉!小姑,既然你说姐妹和睦,那也要做姐姐的对妹妹‘和’,做妹妹的才能‘睦’!”

罗氏才不管那些文字游戏,只是叫喊要春花跪几天洗衣板,打一千个手心。

刘小姑却是认得几个字,是个懂理的人,道:“听你的口气,倒是大小芬不对在先了?”

大小芬只矢口否认,说春花推卸责任,胡搅蛮缠。

春花道:“就是官府也要断了案才能判人死罪吧。姐姐们一个劲的说冤枉,冤枉不冤枉自然有人知道。你们不会忘了,现场可不是只你们三个人吧?”

大小芬脸立刻白了。隐藏在门后的何大妹身子一僵。

第二十章 真相

何大妹吓得簌簌发抖,完了,要是被知道真相,大小芬倒没什么,她第一个就要遭殃。

大小芬姐妹从小就看不惯刘三的女儿,但她们都大了,面临着说亲,也不大把春花姐妹放在心上。可今天春花姐妹太出风头了,打扮像个小妖精,生生把姐妹们比下去。特别是春月那嚣张讨嫌的得意,实在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何大妹把春花娘当做了自己娘亲一般,看见她宠春花姐妹,心里的妒忌不是没有。她在有点自我意识时就被母亲卖到刘大家,从小就生活在这个阴暗的环境中,只要有人给她一丝光明,她就会视其为神明,恨不能抱其大腿,可是春月生生把她的梦想打破,她怎能不嫉恨?本来何大妹打算在吃饭时故意撒汤汁整春月,但这时大小芬暗示合伙整那两姐妹,三人一拍即合,做下事情。

想那春月年小不知世事,最多叫闹一番,吃个哑巴亏,有了罗氏的保护,谁也不能拿她们怎么办。想不到春花这个贱丫头,平时瞧着老实巴交,发起狠来却比谁都厉害!你想断案?就让你断个够!大芬以眼神威慑住小芬和何大妹,不准二人轻举妄动。

刘老头将人群赶散,带着自家人来到厨房。

春花让何大妹叙述了一遍当时发生的经过。

春花问那几个烤火的小子,“大牛,小牛,你们当时就坐在旁边玩,看见了什么?”

大牛看了一眼何大妹,道:“我媳妇儿摔了,撞在炉子上,打翻了火炉,就烫到了春月。”

春花翻了个白眼,人何大妹还没和你成亲呢。

小牛道:“大芬姐和小芬姐走前面,嫂子走后面。汤就撒在春月姐身上了。”

春花又问:“那她们三个是故意的吗?”

两兄弟对视,立即摇头。

罗氏讽刺地一笑,道:“我还以为出了个才女,断得了案子!”厉喝,“现在就去外面跪下,让全村人好好看看你殴打姐姐的嘴脸!”

大小芬狐假虎威,在罗氏身后嚷道:“春花,去跪下!”

何大妹抬眼看了一春花,眼里闪烁不定。

春花娘与罗氏怒目而视,道:“你敢!”

春花道:“婆婆,大小牛和大小芬一个是亲弟,一个是亲堂弟,他们说的话,明显是护短撒谎,这样也算数?”

罗氏瞪眼道:“怎么不算?你不也是他们的堂姐?况且就他们两个看见了,不信算数又怎样?”

“婆婆,还有一个人没问呢。冬生,春花姐问你,你当时又看到什么了?不要怕,实话实话就行了。”

冬生看了一眼春生娘,道:“春月坐着烤火,大芬姐端着碗站在她后面说春月挡住道了,春月挪开,大芬站着不动,小芬……”

大芬厉声喝道:“冬生,小心说话!”

春生娘一掌拍到冬生身上,冬生就不言语了。

春花迅速接话,道:“然后大芬就撞上春月,是不是,小牛?”

小牛一怔,下意识反驳道:“明明小芬撞大姐才……”

春花立即接口道:“才对!是小芬撞大芬,何大妹假装收不住脚绊倒,三人全把汤碗扣在春月身上,春月滚在地上,然后掀翻火炉,炭火掉在春月向上!是不是?刘大芬,刘小芬,还有你,何大妹!”

大芬赤红了眼,扬手打春花,叫道:“你这个贱丫头!胡说八道!谁撞了,谁撞了?我们是不小心摔在地上的!”

小牛立即反口道姐姐们是不小心摔在地上的。

话说到这份上,在场的人不知道真相也明白真相了。

罗氏张口就道:“小牛才多大,他说的话不能信!明明是场意外,你偏要说是人为!没安好心。”

“婆婆,你一会说小牛说的话算数,一会又说他的话不能信,好赖话一人讲全了!”

罗氏一噎。

“就是你的嫡亲孙女,还想来绊倒我,幸亏我机敏,才没着了道!刚才我回厨房的时候,明明看见她们三姐妹合伙绊倒春月,将烫和炭火撒在春月身上!你们这群撒谎精!怎么,刘大芬、刘小芬,还有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何大妹,以为我没看见?”

三女听得脸色一片雪白。

其实春花也就是诈小牛,顺着他的话分析现场,现在看来也算是八九不离十了。

春花娘气得浑身乱颤,指着罗氏的鼻子骂道:“老娼妇生的小娼妇!扮猪吃老虎,做贼喊抓贼!天下也有你们这样不要脸的人物!老娘替你死去的娘好好教教你道理!”

春花娘扑过去要胖揍大芬三个。

罗氏拦住,大声呼喝,和她掰扯起来。

刘大见罗氏吃亏,近前拉住春花娘的衣襟一把将她掼在地上。

春花娘就地不起,要死要活地哭喊起来。

罗氏捂住左脸,狂叫,“好淫妇!敢抓老娘!”

罗氏冲上去要打春花娘,刘老头一把抓住他,大喝,“你这老娼妇,做错事还撒野么?”

其实刘老头并不想当众为难老妻,但侧目看见王成才跃跃欲试,才赶忙阻止罗氏。

罗氏气得破口大骂,“你这野物!看见孙女挨打不帮手,反来拉老娘!”

旁边的人无语。罗氏也是气糊涂了,才没想到大小芬不是刘老头的亲孙女试。试想,有哪个帮着别家女儿欺负自已亲孙女的。

大小芬一脸凶恶,二伯娘挽衣袖,都瞪着春花娘。

春花扑到娘身上,悄悄道:“娘,快走!孤军不作战!”

春花娘爬起来和春花,跟着刘老头一溜烟去了。

小芬还想堵路,不准他们离开,春花扬手要打她。小芬才闪开,大呼刘春花逃跑了。

春花娘一路大骂,说春月吃亏上当。

王成才道:“乖女儿,春花已报仇了。说起来我们还占了便宜,既还了手,又让人知道了那些恶人的真面目。”

春花娘想想也是,又担心春月的脸。

王成才便安慰道烫伤易治,不吃生姜之类燥性食物,不会留下疤痕。

回到家,春月已躺在床上,小脸乌红,一排排水泡布满整个下颚,幸亏是冬天穿得厚,她才没有被火烫伤,不然可真得留下疤痕了。而那套鲜亮的棉衣则变得千疮百孔,满是烧糊的小孔。

春花娘心疼得又是一通大骂。

中午饭还没有吃,真是晦气。隐约可听见公公家热闹地开饭的声音。春花心里憋气,偷偷来到公公家厨房后门,推了推,没上门闩,忙潜进去,将上好的猪脚盛了满满一海碗。出门时遇到公公家的大黑狗,平时和它熟识,它就没声张。

刘三坐在地坝边上,耷拉个头,叫他吃饭也懒怠怠的。

春花娘看见刘三窝囊的样子就来气,张嘴想臭骂他做个样子给谁看,那刘老头正高兴地喝酒呢,谁管你在这伤春悲秋。忍了忍,使了个眼色与春花。

春花挨着刘三坐下,将头放在他的肩窝,道:“爹,你还有我,有娘,有春月春雪。我们都爱你。你的位置是无人可取代的。别难过了。”

半晌,刘三才抹了抹眼泪,牵起春花的手,上桌吃饭。

一家人沉默地吃饭,偶有春月的哼唧声和春雪要食吃的啊呜声。

第二十一章 牛气哄哄的少爷

除夕夜,刘三一家老的老,小的小,伤的伤,勉强熬过子时,祭拜了各路神灵,就伴着窗外噼啪的迎新鞭炮声上床睡觉了。

大年初一,全家老小大清早但起床,煮了只掺进一半糯米的汤圆吃了,赶着上坟。

昨夜说了初一不许扫地倒水走了财运的话,春花转身就忘了,刚想将洗脸水倒掉,就被老娘拿住,被挨了一句说。

春花吐吐舌头,幸亏是初一,不然老娘又要唠叨半日。

春月在旁偷笑。

村里村外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了一个通夜。一家人踩着鞭炮声到刘老头的结发妻子秦氏坟前上了坟。烟雾缭绕中,全家人诚心地给秦氏拜年,希望她保护儿子一家安康幸福。顺道祭拜老祖宗的坟不提。

回到家,娘儿几个将路上采的柏树叶挂在窗前,象征来年进财,再换上新衣服,刘三一家向仁镇行进。

王成才慢腾腾地往前走,碰上同龄的老头子说个半天。

春月昨日看着受伤严重,其实除去下颚部的红肿及水泡,并没有大碍。休息了一晚上,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蹦蹦跳跳,一路和熟识的人打招呼拜年。

春雪含着饴糖,一路流口水,沾湿了小围兜。

刘三和春花娘一路走走谈谈,商量着买些种子回来。

春花不紧不慢地走着,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温馨的一家子,心里感觉前所未有的宁静。忽然脚下噼啪一声,旁边几个小子嘲笑地看着春花,等着她尖叫。原来是淘气的小子们专门甩鞭炮吓人了。春花当没看见,那群小子觉得无趣,就去吓唬下一位路人了。

一家人走到镇上,老的去茶馆抽烟看戏,两夫妻听评书,小的东走西走,一会儿一家人就被人群冲散了。

春花一边找春月,一边体会仁和镇的风俗民情。过了拥挤地大街,就听见一阵小子们的呼喝声。

“打,给我打!”一个稍微僻静的小巷中传来阵阵喝骂声。

春花朝里望进去,发现五六个十来岁的小子正围着两个同龄的小子打。

周围的路人司空见惯一般缓缓走过。这又不是自家孩子,管那闲事作甚?

春花走近几步,双手交叉在胸前,操着手看。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一个小子看到春花,叫道:“那个丫头!去找人来!”

春花左右看看,再白了他一眼,你谁呀,命令我?

好汉不吃眼前亏,“得福酒楼,小爷赏你一两银子。”

大一些的小子听见银子,忙搜嚣张小子的身,什么都没有,气得道:“一文钱没有,还给我装大爷!给我狠狠揍他!”

嚣张小子疼得哇哇叫,骂道:“死奴婢!贱人,我叫你喊人,快去!十两银子!”

打人的小子们听了,讥笑道:“把十两银子与我们,赔我们鞭炮钱,就不打你!”

春花瞪眼,呵,还敲诈上了。

嚣张小子愣是不服软,大声叫骂,说他是得福酒楼的少爷,打了他定要十倍奉还。

春花突然想法那个买小桌子的中年人,忙向外跑几步,对远处的空气急切地喊,“伯伯,伯伯,快来,快来,叫十个人来,有人打少爷!”

打人的小子身处巷子中,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听到有人来,忙恨恨地踢了嚣张小子和跟班一脚,悻悻地朝后巷子逃了。

“死贱婢,还不来扶小爷?要不是小爷落单,怎会便宜那帮崽子们。别让我再碰上,不然揍死你们!”莫敬贤一边对春花喝骂,一边骂骂咧咧发狠。

跟班挣扎着起来,要扶起莫敬贤。可后者不允,赖在地上,伸出手,非要春花来扶不可。

春花抬头望天,不理。

小跟班急了,求道:“少爷,地上潮,生病挨夫人骂。要不是你抢人鞭炮,也不至于……”又求春花,“小娘子,扶一扶我们少爷吧,我回去又要挨板子了。呜呜……”说着,竟流眼泪了。

春花看他可怜,这才将嚣张小子一把抓起来,白了一眼,“幼稚!”

莫敬贤冲春花扬拳头。

主仆二人想走。春花拦住,伸出手来,“十两银子!”

莫敬贤面上一热,道:“跟小爷去酒楼取。现在,没有!”

春花把嘴一撇,道:“没钱还摆阔,罢了,姐才不要你臭银子。今天算我倒霉,就当我救了条小狗。没礼貌!哼!”

莫敬贤一把抓住春花的衣领子,气得眼睛珠子都凸出来,骂道:“贱人,敢骂小爷是狗?从小到大,还从来没人敢骂小爷!”

“救了小狗它还会对我摇尾巴,救了大爷你,反倒对救命恩人拳脚相加!”

莫敬贤抓住春花,“走,跟小爷去拿钱。小爷不欠你!”

春花挣脱不开,只好一路跟随。

片刻,莫敬贤拿着一碇银子出来,塞给春花,然后得意地仰天笑道:“小爷没哄你吧。”

春花还真没见过银子,拿在手上掂量,翻来覆去地看。眼前又出现一碇银子,春花奇怪地抬头以眼神相询。

莫敬贤扬起下巴,站在台阶往下看着春花,“十两银子,买你了!还不叩头谢谢小爷?多少人想跟着少爷我!今天爷看在你护主有功的份上,就便宜你了。”

春花愕然,这厮的自我感觉是不是太好了一些。

“就你这瘦巴巴的模样,换个人买,五两银子都不会给。快叩头谢恩,小爷给你吃香喝辣,穿锦着缎。”

春花斜了莫敬贤一眼,拽着十两银子就走。

莫敬贤急了,他看着这丫头温润的眼睛,觉得特别楚楚流转,心不由怦怦直跳,像被雷击一般,这会儿是真心想买她的。他一把抓住春花,道:“再加十两?这下总可以了吧。我家有的是钱,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你跟了爷我,有你好日子过!真的。”

春花挣不开,便向后道:“伯伯,过年好!”

富贵早在莫敬贤要银子后,就后脚跟了出来。正不知所以然,看见春花打招呼,便道:“卖桌子的小姑娘?”

莫敬贤不由放开了春花。

春花笑道:“是,伯伯,新年好!愿你今年身体健康,发大财!还有,多多卖我的桌子。”

富贵听了心情十分舒畅,掏出几个钱,赏给春花。

春花笑眯眯地接了,白了莫敬贤一眼,转头跑了。她刚才恍惚看见春月的身影,忙赶去瞧。

莫敬贤奇怪地问:“富贵叔,那个丫头是谁呀?你们怎么认识?”

富贵道:“少爷,年前小的上次送的小桌子,用起来如何?”

莫敬贤不解,但仍回答道:“好用,样子乖巧,姐妹们抢着玩。”

“那桌子就是她爹爹做的。那个小姑娘嘴巴挺会说。”

莫敬贤若有所失地看向前方。

第二十二章 拐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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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表两头。春月和春花两姐妹手牵着手,一路高高兴兴地走着。

一个小贩经过,他肩膀上扛着一草束糖葫芦,红艳艳亮晶晶的,把春月的小眼睛珠子都看掉了。

人潮涌过,两姐妹背道而驰,一个往前走,一个跟着糖葫芦小贩走。

小贩被一群孩子围住,但瞧热闹的居多,真正买的人少。

一个梳着小辫儿的男孩央母亲买了一串糖葫芦,一口咬下,对着小朋友们得意一笑。于是,孩子就忍不住了,纷纷拉着爹娘要压岁钱,好买糖葫芦。

周围一会儿就聚集了一大群掏钱买糖葫芦的大人孩子,把小贩的嘴都乐歪了,心里得意地想,娘子,我就说大年初一的生意好嘛,你还不相信。

春月口水长流,转头要喊姐姐帮她买糖葫芦,却发现自己与姐姐走丢了,一时有些心慌,但她人小胆大,倒不至于哭喊。

呆呆地看了一会糖葫芦,手上没钱,春月只好垂头丧气地去找姐姐。

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正盯着春月的一举一动。唐三娘专做人口售卖的生意,候在集市城镇酒肆茶馆专门拐骗走失的小孩,得手后将小孩转卖至他省,男孩视外貌卖做仆役、小馆,女孩则全部卖进青楼。最近她的生意不错,卖了五六个女孩子,赚了不少钱,腰包鼓起来,走路都虎虎有风。

唐三娘坐在旧茶摊前,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四处乱瞧。一个三两岁的男孩子迈着小短腿哭着找娘,唐三娘心中一喜。她悄悄靠前,拿着糖果刚想诱哄小男孩。

那男孩的母亲就在前方焦急叫“欢郎,欢郎?”小男孩听见大声哭喊“娘亲,娘亲”,母亲听见,急忙冲过来抱住欢郎,又笑又骂又打小屁股,叫他以后不准乱跑。

唐三娘暗叫一声晦气。

最近风声很紧,唐三娘打算做完在仁和镇的最后一单生意,就转战下一个城镇。干他们这行的真不容易,整日里风吹日晒,东躲西藏,担惊受怕,才赚那么几个辛苦钱,把个俏娘子生生熬成了黄脸婆,唉。唐三娘捏着丝质的小手帕,罗圈腿横着向前走,一边埋怨男人无用,为了生计逼得她不得不干这损人的行当,一边拿一双三角眼四处乱看。

一个六七岁俏丽的小娘子进入她的视线。这可是头肥羊!

唐三娘这次没有急着上前。小娘子毕竟有些大了,贸然上前,嚷嚷开招来人可不好。

春月东瞅瞅西看看,碰见邻村的赵阿娘,站着甜甜地和其打招呼。

赵阿娘奇怪地问:“春月,咋没和你娘在一起,跟阿娘一起回家吧,你一个人当心别被拐子拐走了。”

春月满不在乎地道:“阿娘,我不怕!拐子来了我就打他!我现在要去找姐姐,你慢慢玩,我走啦。”

赵阿娘笑笑,往前走又碰上了春花娘,二人寒暄一阵各自散了。

唐三娘随着赵阿娘的到来离开一惊又一喜后,继续跟踪春月。

春月走走停停,一路碰上几个熟人,说说话,问有没看到姐姐,有人说恍惚看见她和人一起往得福酒楼方向去了。春月心中高兴,把衣兜里的炒花生分给熟人的小朋友。那小朋友高兴地抓起花生就吃,让都不让一下,逗得他娘笑骂。

唐三娘不近不远地跟着,眼看酒楼就要走到了,心想要是让春月找着姐姐,今天的生意又该泡汤了。

春月恋恋不舍地离开针线小摊,那里躺着一串红绸做的小雏菊头花,站在麻花铺子边,看着眼前一卷卷喷香的麻花整齐地摆放在油纸篓里,不由狠狠咽了口口水。

唐三娘适时贴近,笑眯眯的眼睛弓成一个奇怪的弧度,微弯腰对着春月柔声道:“小娘子,麻花好香吧。我请你吃,好不好。”

春月看见唐三娘的眼睛,道:“大娘,你好奇怪,眼睛长得真像小老鼠的眼睛。”

唐三娘嘴角抽了抽,笑眯眯地道:“小妹妹,你却长得很可爱。”

春月道:“大娘,你是谁呀,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买麻花与我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大娘,你是不是拐子呀。”

麻花铺子的老师傅看了唐三娘一眼。

唐三娘心口跳了跳,看了老师傅一眼,道:“妹妹,大娘怎么会是拐子?我是你姐姐叫来喊你的。”

春月歪着头打量唐三娘一会,道:“你怎么知道我姐姐,你和她认识吗?”

唐三娘转动着那双有特色的眼睛,道:“我不知道你姐姐,可我认识得福酒楼的掌柜。是他叫我来找你的。”

春月放松了一点警惕,道:“大娘,你和得福酒楼的掌柜认识?可是我姐姐说,过年的时候大酒楼都不会营业,做工的小二要休假,掌柜的要探亲,得福酒楼的掌柜应该回老家去了呀。”

唐三娘心中暗骂,这鬼东西,还挺奸,以前拐的孩子哪用多费唇舌,一颗糖两三句话的功夫就得手了,今天倒是遇到个难缠的。唐三娘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也没有太奇怪,笑道:“得福酒楼的掌柜没回家探亲,他很特殊,东家信任他,今天是特地来放鞭炮迎新年来的。开门红,发大财,有个好兆头。说了这些你也不懂,小妹妹,你是不是叫春月,你姐姐是不是叫春花呀。是她亲口摆脱掌柜要我来找你的。别玩啦,跟着大娘去找她吧,不然她要着急了。”

春月挺起小胸脯,大声道:“大娘,我懂!不就是开门赚大钱嘛!我姐姐都跟我讲过。大娘,我叫春月,我姐姐叫春花,你说得没错,我信你了。那我们快点去找姐姐!那个,大娘,你刚才不是说买麻花与我吃么?”

唐三娘郁闷地掏了五个钱,在老师傅从怀疑到平常的眼光下买了一个麻花,递给春月。

春月嚷道:“大娘,一个怎么够?我要两个,我姐姐要一个,还有我爹娘妹妹。”

你们家到底有多少人呀,反正都吃不上了,还是省省吧。

春月一脸无辜地看着唐三娘。

铺子里生意不大好,老师傅直盯着唐三娘看。

唐三娘抽动嘴角,又买了几个麻花。

唐三娘紧握住春月的手,走得很快。

春月不满地道:“大娘,你走得太快了,春月跟不上。还有,你的手捏得我好痛。”

唐三娘索性抱起春月,急匆匆地往拐角处走。

春月挣扎起来,大声道:“大娘,我认得匾额上的字,那不是得福酒楼?你要带我去哪里?放我上来,你这个骗子,我要找姐姐!”

周围有几个人望过来,唐三娘抱歉地笑笑,道“这是我女儿,要姐姐,发脾气呢”,他们就转过了头。

春月瞪大双眼,气得想大声叫骂。

那唐三娘死命捂住春月的口鼻,猫着腰朝街道后面匆匆而去。

春花从酒楼里赶过来,看见唐三娘的背影急速前进,转眼就不见了。

第二十三章 惊魂

春花急忙拉住旁边的行人,问道:“大娘,刚才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七八岁,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小娘子?”

行人之一道:“有啊。那小娘子正哭闹要姐姐,她娘就抱着她去找姐姐了。”

春花顿时五内俱焚,朝唐三娘去的地方飞奔而去。

唐三娘一路急匆匆地钻进一处蒿草搭的窝棚,将春月一把掼在地上,骂道,“小贱人,把老娘的手都抓出血了!他妈的!万人骑的狗东西”,一边骂,一边对春月拳打脚踢。

春月被打得鼻青脸肿,哭都哭不出声。

唐三娘的男人狗二娃口里含着一截蒿草,斜眉立眼,吊儿郎当地道:“女人,打坏了她,可卖不上好价钱!”

唐三娘一听有理,踢了春月一脚,将她手脚缚住,嘴中塞进一团臭麻布。

春月哪里受过这种罪,麻布抵到喉咙管,麻痒难挡,吐又吐不出来,眼泪不由得扑涮涮地往下掉。

唐三娘啐了一口,道:“狗二,你去把驴车赶过来。我们必须趁夜赶紧走,这里不全安。她的家人估计很快就找上门来了。”

狗二娃一脸无赖样,慢腾腾地道:“女人,老子还没吃饭,饿都饿死了,哪有力气赶车?”

唐三娘一脸怒气,骂道:“狗日的狗二娃,你他娘的没长手?自家弄饭会折了手啊?”

狗二娃一巴掌摔在唐三娘脸上,指着她的鼻子骂道:“烂女人!黄脸婆!做这等伤天害理的恶毒事,老子没休你算我看在孩儿份上!要我这个一家之主的大男人做饭,那还要你这死女人做甚,不如早休早好!”

春月看见唐三娘吃瘪眼里不由露出快意,唐三娘啪地一巴掌打在春月脸上,骂道:“小娼妇!敢嘲笑老娘!”

春月痛得眼泪横流,小眼睛泪汪汪,又恨又怕地瞪着唐三娘。

狗二娃看见春月像个小动物的可怜样,不禁心中一动,大声道:“婆娘,快做饭来。老子饿了。”

唐三娘捂住被打肿的脸,低声叫道:“死鬼。小声些。你想把人引来?现在我哪有心思做饭,饿一顿死不了人。现在最紧要的是把人交给洪五,得了钱跑路。”

狗二娃性子怪癖,容不得人反驳自己,他一脸威胁地对唐三娘扬起手。

唐三娘只好道:“我没心情做饭。我到后街去给你买,这总行了吧?这个小丫头,你还是不要碰!破了身就卖不上好价钱了。”

唐三娘哪有不懂狗二娃的,贪钱好色,逼良为娼,当初自己就是被他拐了**,后来生下孩子,为了孩子,她才不得不走上今天这条路。

狗二娃一脚将唐三娘揣走,然后一步步慢慢走向春月。

春月虽然年小不知世事,但看见狗二娃淫亵的目光,知道总归是没有好事,心里不禁害怕起来。

狗二娃看着春月簌簌发抖,眉眼惊惧的样子,突然感觉胯下一紧,大男人的雄风腾地升上来,又惊又喜。惊的是几年后的今天,自己竟然又行了,喜的是竟然行了!真是感谢老天!

狗二娃乐颠颠地靠近春月,居高临下一脸狞笑地看着她。小娘子很柔弱,很可怜,很娇嫩,真是很对他的口味。

春月喉咙里发现唔唔声,泪珠子不要钱地往下掉。

狗二娃猴急地将自己拔光,然后趋近春月,把束缚一一解开。

春月一直低头哭泣,一副晕厥的模样。

狗二娃一把抓起小女娃,举在自己身前……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萎靡的春月竟飞起双脚,使出吃奶的劲儿噗的一声揣在狗二娃的裆部。

狗二娃痛得高叫一声,将春月狠命摔在地上。

春月晕眩倒地。

狗二娃捂住**,疼得眼泪四溢,整个脑子都有些晕。忽然,背后有阵风响过,狗二娃以为是唐三娘回来,也不以为意,只是叫骂要弄死贱人。

然而,他错了。

春花举起一块鹅卵石朝狗二娃的后脑勺砰的一下砸过去。狗二娃略微向后看了一眼,双眼一花,委顿在地。

春花心里怦怦直跳,平时她连只鸡都没杀过,要是把人给打死了,还真能给她造成相当大的心理阴影。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许多,赶快逃离才是上策。

春花摇醒春月。

春月看见姐姐,扑过去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春花捂住春月的嘴,示意赶紧离开。

两姐妹拉着手,飞快地朝街道跑去。

唐三娘买了两碗面回来,刚走到门口,就发现狗二娃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春月早已不见。她吓了一大跳,试了试狗二娃的鼻息,还有气,连忙拿一碗冰水泼在他的脸上。

狗二娃一个激灵,摸了摸后脑,一手鲜血,气得狂叫:“老娘们,敢拿水泼我!回头跟你算账!走,小贱人没跑远,我们去追!”

唐三娘心里直叫活该,但不敢违逆狗二娃,跟着他沿着小道直冲向街道。

春花和春月藏在稻草垛下,听见狗二娃和唐三娘的说话声,吓得心都快跳出腔子来。

狗二娃道:“小贱人!跑得恁快!我们去大街找找。这种乡下来的丫头,在镇上肯定没有落脚地,我们去街上看看,也许就碰见了。”

唐三娘抱怨道:“都是你这杂种,你不起歪心,人家哪里跑了!”

狗二娃竖起食指和中指,道:“死婆娘!啰嗦!这是一赚二的无本买卖呢。想想,两个丫头!要是捉住了,我们就发财了。十两银子总是跑不掉的。”

唐三娘一听,比狗二娃还来精神,立刻拉着狗二娃挨门挨户地寻起来。

找了一个时辰,发现街上火把通明,知道是春月的家人找来了,两人闪身不见。

春花姐妹窝在草垛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一个男声,“妈的,臭丫头的家人找来了”,春月躲在春花怀中,听得一喜,不禁揪住春花的腰。

唐三娘道:“哎!狗二!她家的人还在找,不就是说明现在还没找到吗?”

狗二娃一拍大腿,大笑道:“对呀!老子比他们先一步找到臭丫头,然后拉走卖了,也神不知鬼不觉嘛!”

唐三娘仔细想了想,道:“狗二,街上也没人,你说她们是不是藏起来了?要不藏在大街上哪里我们没找过的地方,或者,藏在路边,草垛下?”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两个亡命徒竟然在春花家人眼皮底下算计起人家女儿来。

春花春月听见唐三娘的话,心都停止了跳动,只知紧紧抱在一起,乌青着脸。

狗二娃和唐三娘在桐油火把的照射下,注视着身边的稻草垛,草垛上尖下圆,像只老母鸡在蹲着下蛋,底下要藏人是肯定行的。

狗二娃越看越怀疑,不由道:“三娘,你看,这里的草有些不规整,比其他地方的稻草冒得高一些。还有旁边小路上的青草,被人踩过一样。你说,她们是不是就躲在这里。”

春花春月听了脑袋嗡地一声,只血红着眼握紧拳头中的石头,预备被发现时就来个鱼死网破。

唐三娘沉下声音道;“瞎猜什么?拔开草垛看一看不就知道了。”说着,唐三娘朝草垛走一步,猫着腰要揭开密底。

第二十四章 名节

正在这时,狗二娃轻声喊了声,“慢着!看,有人来了!”

“兀那汉子!站一站!”

狗二娃两口子听见喝声,吓出一声冷汗,以为被人发现了。狗二娃撒腿想跑。唐三娘倒镇定些,拉住他,悄声道:“别跑!他们人多!”

一个壮实的庄稼汉子迎面走来,问道:“两位乡邻!这么晚了,怎还在外面?”

唐三娘支支吾吾道:“耍,晚了,回家。”

原来是刘三,他对着狗二娃抱拳道:“兄弟,你们有没有看见两个小娘子,大的十来岁,小的七八岁?”

狗二娃听了心里一松,忙道:“没看见,没看见。我们赶着回家。告辞。”

刘三看见两人走得飞快,不由皱了皱眉头。

自发帮忙找人的刘家村村民和仁和镇涪江对面兴隆村村民,都提议说分方向,到驿道去拦,兴许就逮到拐子了。

春花娘眼泪汪汪地道:“辛苦列位叔伯了,等找到我家姑娘请你们喝酒。”

村民们都道不用,找人要紧。

一群人迅速地离开草垛边,分散离开。

春花一直死死握住春月的嘴。多亏春月平时很听姐姐的话,发现春花不愿,也没多挣扎,不然,也要闹出动静的。

大人们走远了,春花拉着春月的手从草垛里出来。

春月哭兮兮地望着春花,问道:“姐姐,爹娘都来了,你怎么不让我出去。”

春花抚摸着春月肿胀的小脸,心里一酸,道:“好妹妹,方才出去,会被人误会失了贞洁。到时,我们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春月自是知道名节对女子来说重于生命,想起狗二娃脱她衣服,不由得脸色青白,泣道:“姐,我没有贞洁了……”

春花拉着春月一边走一边道:“傻子,那个男人没碰你呢。”春花对春月普及了一下相关生理方面的知识。

春月满脸通红,但又无比庆幸地道:“姐,姐,多亏你,教我朝坏人胯下踢。不然就让他得逞了。不过姐姐,我并没有被坏人欺负,那不就是没事了,怎么还怕人闲言闲语啊。”

春花不由叹息道:“人心难测,对你好的人,你就是失了名节也无关紧要,要害你的人,你就是没失名节,她也会对你无中生有。女人难当啊,特别是古代的女人。”

“傻妹妹,你想想,我们失踪几个时辰,又是在晚上,就算被人找到了,也会被那起小人造谣,说我们怎样怎样。到时候,别说我们姐妹会被人戳脊梁骨,就是爹娘、刘家人的头都会抬不起来。这种可怕的后果不是你我二人可以承受得住的。”

春月道:“可是,姐姐,我们现在就算自己回家,也确实是失踪几个时辰了呀?”

“你看着我的眼色行事,这件事总会抹平的。”

两姐妹摸黑走回家,虽然心中不由害怕,但二人说说谈谈,总算趟回家了。

姐妹二人从门后掏出钥匙,飞快地爬上床,装做睡了。

不一会儿,外面人声鼎沸,却是春花娘一行人回来了。刘三留在镇上,准备继续追踪拐子。

天色已微明。春花娘疲惫地开了门,走进女儿的房间,却发现床上有人,不由心内狂喜,冲过去,大叫道:“花儿,月儿?”

春花春月从床上探出头,装成睡眼朦胧的样子,道:“娘,你怎么才回来?”

春花娘喜得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两姐妹,喜极而泣。从镇上瞧热闹的妇人们此时还没各自回家,听见春花娘的叫声,忙跟进来看。她们看见该被拐走的两姐妹竟然好好地躺在床上睡大觉,不由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碧芬娘才道:“三嫂,这是怎么回事?她们怎么在家?”

春花娘也是莫明其妙,但女儿毫发无损,她心里总是高兴的。春花娘道:“我也不知。不过谢天谢地,我的小姑娘好好地在家里,没有被拐走!以后,你们再也不准单独行动了,知道不?”

春花姐妹愣愣地点头,一脸无知样。

小兰娘从家里匆匆跑来,看了一会儿,道:“春花春月,你们什么时候回家的?戌时你们都不在家!”

春花娘看见小兰娘一脸不怀好意,不禁道:“我女儿好好在家,你怀疑什么?”

小兰娘道:“戌时你们不是回家找了一趟,也没人啊。现在怎么又有人了?真是好生奇怪!”

罗氏最爱看刘三一家吃亏,这时却没好气地道:“只要人在,那就对了!小兰娘,你什么意思?别忘了,你相公姓刘,你女儿也姓刘?刘家女儿的名声没了,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小兰爹也想到这一层,刮了媳妇一记眼刀。

小兰娘瘪嘴,道:“我们的刘和你们的刘可不是一样的。清者自清,你们找了大半夜,春花春月总要给个交代才对嘛。”

春花娘没老大一耳刮子打小兰娘,已是忍了脾气。她跳起来指着小兰娘,开口就想骂人。

春花拦住娘,道:“各位长辈,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全都到我家来了?天还未亮呢。”

小兰娘小声嘀咕,狐媚子,你就装吧。

春花娘搂着她好生解释了一番。

春花听了,不由和春月大笑道:“哈哈,月儿,你看,我们还真的骗到爹娘了!”

春花娘一脸疑问地看着春花。

春花继续道:“娘。我俩就藏在堂屋角落的背篓里,你们就没看见?昨天下午我和春月从镇上回来,看见爹娘不在,就想和你们开个玩笑,躲在了背篓下,谁知一下子就睡着了。戌时你回来,只到床上找了找,就锁门出去了,连我掀开背篓的动作都没看见。而春月睡得像头小猪一样,连娘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呵呵,娘,你被我们骗着了吧。”

春花娘得双目越瞪越大,几乎要去拍打春花,但她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实在太累了,又舍不得女儿,只好恨恨地骂不懂事的丫头,把爹娘害惨了。一面又请长辈们原谅后辈的不懂事,到时登门道谢。

小兰娘听着这毫无破绽的话,没了言语,讪讪地跟随众人出屋。

众人一走,春花娘就想打春花。春花忙护住头。春花娘看见春花小老鼠一样护着头,一边还偷偷打量自己,不同气得笑了。

春花和春月神色凝重地爬上娘的腿,道“娘,先不要打我们,待我们说了理由再打不迟”,然后两姐妹你一言我一语细细地说起昨天事情发生经过。

春花娘听得又是痛恨又是欣慰,诅咒拐子一家下地狱,又搂着两姐妹,夸奖她们做好,深思熟虑,不愧是她的好女儿。

春花也是一脸庆幸,忽然仔细看了看娘,问道:“娘,我小妹妹呢?别也被拐走了啊?”

春花娘这才真正一掌拍在春花头上,笑骂道:“小王八蛋,别咒你小妹。她在你外公那里,好得很。就是我的春月受委屈了,脸上的水泡都被打破了,疼不疼?赶明天娘亲去庙里好生拜拜,别是遇上了邪物。乖宝贝,来,让娘看看。”

春月这时才觉得腮帮子火辣辣的疼,扑进娘的怀时,惊惧的心才安稳下来。

第二十五章丫鬟(收藏10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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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刘三得到了消息,抱了春雪连忙赶回家,这才知道拐子与自己擦肩而过,两人甚至还有过对话!有气找不着使的地方比撒气更难受,刘三不由得捶胸顿足,懊恼不已。

父女几个抱头痛哭,其中情状不再一一细表。

初一一过,天气逐渐回暖,万物渐绿,草色入帘青。

刘三趁着好时节将桑枝全都剪了,运回柴房,备作柴火。春花娘忙里又忙外,做完家务,跟着刘三上山砍槐树剪枯枝割茅草,整日忙得脚不沾地。春花姐妹帮着娘打草喂猪烧火做饭带妹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到了初十,刘三两口子基本上把坡上的柴禾都伐下了,有的运了回家,有的放进岩壁下遮雨等其自然风干。

村里人看见刘三一家这么勤快,也不再贪玩,一个个开始往山上做活了。

说句实话,别看人怎么夸刘三勤快,刘三的心眼儿里却都是愤懑。这是大正月呀,不走亲戚朋友家坐坐,哪里对得起和人相交一场的深情啊。刘三一脸幽怨地看着春花娘。

春花娘是刘三肚子里的蛔虫,哪有不懂他的理!

“懒汉,又想贪玩!这些庄稼事早做也是你的,晚做也是你的,何不早做好些?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要做女儿们的好榜样。”

刘三道:“春花娘,别的不说,你就让我去大壮家坐坐嘛,他和我们家是什么交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许去。他家也没安什么好心,拐你女儿,你还要送上门去?”

刘三咕哝道女儿嫁近一点也是可以的嘛。

刘家村的姑娘携女婿孩子回来探亲,穿得花枝招展的,春花娘不由看住了,迎上前与之寒暄。刘三趁乱跑去玩。春花娘想着他也累了,没说他。

春雪正在学走路,迈着胖乎乎的小腿杆一步一摇朝春月走去。春月拿着一块糖逗着春雪玩。等春雪走近欲拿糖块,春月将手中的糖一把塞进自家嘴里。春雪懒得哭闹,直接捏着小拳头去抠春月的嘴。春月笑着将糖掰细喂给春雪。春雪裂开无牙的嘴,呱呱笑。

春花心情不错,逗着春月,说要告她偷吃家里的糖。

春月心虚地说我把糖给小妹吃,娘才不会怪我。

姐妹几个玩得正高兴,一个公鸭嗓门响起:“小丫头,我可算找着你啦。”

春花回头看见莫敬贤竟然站在自家门前,不由吃惊地道:“嚣张小子,你怎么来了?”

富贵听见春花的叫法,嘴角抽搐了一下。

莫敬贤穿着最时新的月白袍子,足蹬月白靴子,头上箍着绿玉箍,一副骚包样,本来玉树临风般站着,展现出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却听见春花叫出的外号,不由恼道:“臭丫头,我叫莫敬贤!”

一句话就让这个混世小魔王露出了真实面目。

春花不理他,反而问富贵,道:“富贵伯伯,你们怎么到我家里来了?怎么找到的?路上泥多,不好走吧。”

春月端着长凳给主仆二人坐。莫敬贤早走累了,当仁不让,一屁股就坐下。富贵怎么敢跟莫家玉金尊贵的小少爷同坐一根凳子,他道谢,却不坐。

春月不禁瞪着莫敬贤,道:“你这个人,大人都没坐,你怎么就坐上了。一点都不懂礼貌!”

莫敬贤走一路哪个小姑娘不是对她和颜悦色的,偏这两个臭丫头有眼不识泰山。

莫敬贤捏捏春月粉红的小脸,不与这个小丫头计较,索性站起来,走近春雪,拿起块丝质的手帕相逗。春雪没见过这种好东西,看见一块红红白白的东西,不禁感兴趣地流着口水一路追随,把莫敬贤逗得乐了,将春雪抱起来。

春花怕他把春雪摔了,忙道:“莫敬贤,把我小妹放下。别摔了。”

莫敬贤扬起下巴,道:“小看少爷我!看我的。”说着,他将春雪往空中抛起来,春雪一点不害怕,无齿的笑。

春花看莫敬贤确实会抱孩子,便问富贵:“富贵伯伯,你到我们家来,有什么事情么?”

富贵道:“我来马家村走访亲戚。……”

莫敬贤截住话,道:“少爷我是专程来买你做奴婢的。说吧,多少银子?好好想想,又有银子拿,又是去我堂堂莫家,这是多大的荣幸!你爹娘听了一准高兴。”

春花像赶苍蝇一样,道:“走走走,小屁孩,一边去,谁要当奴婢?我家不欢迎你!”

莫敬贤看着春花一脸嗔怪,眉眼带怒,像朵有刺儿的花儿,心里的好感又多上几分。还有那乌黑的云鬓,沾了条毛毛虫?莫敬贤不由得大惊小怪起来。

春花一把将虫子抓下来,捏着它的尾巴凑近莫敬贤,脸上带着恶意的笑。

莫敬贤什么都不怕,就怕这种软体动物,不由吓得哇哇叫。

春花几姐妹指着他笑得前合后仰。

莫敬贤红了脸,恼了,“贱丫头!敢戏弄你家少爷我!”他跳起脚追赶春花春月,两姐妹也吓得哇哇叫,沿着富贵跑来跑去。

刘三老远听见女儿的叫声,忙紧走几步赶回家。他看见女儿们和一个身着华服的小子玩在一起,不禁心生嫉妒,一把抓住莫敬贤,横眉道:“臭小子!敢打我女儿主意!”

春月大声嚷:“爹,这个大小子要买姐姐做奴婢!”

刘三一听,火气上涌,把莫敬贤提走来,和他怒目而视。

莫敬贤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即便双脚离地,也憋红着脸毫不示弱地与刘三斗眼。

春花娘一回家就看见刘三又提着人家小子,连忙喊别闹,快放人下来。

刘三放下莫敬贤,敲他的头,道:“好小子有胆色!”

富贵看得满面是汗,不知者无畏,要是刘三知道这是仁和镇最有权势的莫家少爷,也不知他还敢不敢这样对人家。

春花娘一眼就认出富贵,道:“掌柜的,新年好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刘三这才认出富贵,心中一算计,眼睛一亮,道:“原来是你!呵呵,请坐请坐,春花快上茶来。别怠慢客人。”

春花娘道:“掌柜的……”

只凭莫敬贤对春花的不同,富贵就不敢得罪刘家,忙道:“嫂子,别这么见外,叫我富贵就行。大家乡里乡亲的。”

原来富贵是想再订几套去年那样的小桌椅,摆在酒楼里也是个特色不是。

刘三两口子自是满口答应。

傍晚时分,莫敬贤东看西看,研究着井上的压水器,哪里舍得走。富贵不敢留他一个,只好同住在刘家。

春花坐在床上,仔细地摆弄着图纸,一边不耐烦地赶人,“少爷,你烦不烦人。我这是家具外观图,真是大惊小怪。别给我弄坏了。我好不容易才画的。”

莫敬贤拿着图左看右看,末了,放下道:“小丫头懂得挺多,又识字又会画图。你是专门为我学的吧。也是,想入我家的门,也不是那么容易。看在你那么用功的份上,既然你不想做我的丫头,那我去求我娘,买你当小妾怎样?你要知道,你这种身份,当小妾都是抬举你了。”

第二十六章 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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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雪正在牙牙学语,爬在床上,学着舌,“切,切!”

春花扶额,挥手就打莫敬贤的头,道:“死小子!姐忍你,你还来劲儿了。一会奴婢,一会妾,合着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再敢说,我告诉我爹,揍扁你!”

莫敬贤对刘三还真有点忌惮,忙拦住春花的手,道:“哎呀,难道你还想高攀嫁给我不成?那是异想天开,我娘肯定不会同意的。”

春花双手捏住莫敬贤的面皮,吼道:“不要脸!你才几岁,毛都没长齐,就想媳妇了!”

莫敬贤也是私下才敢说,不由羞得满面通红,恼羞成怒,道:“死丫头!不要捏我!嘴巴放干净些,女孩家家,不准讲粗话。不然哪天少爷我不高兴了,连你奴婢都当不成。”

春花无语,这小子不是嚣张,而是自以为是!

春月蹦跳着进来,要他们出去吃饭。

晚饭煮的是白菘炒肉、凉拌莴苣、萝卜炖排骨和几碟子泡菜,别的还可,只是白菘,让富贵惊异了一下。这时节还有新鲜小菜,看来这家人也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莫敬贤看着春花娘精心准备的吃食,越发认为春花家人万分支持自己讨要春花的决定,心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春花看见莫敬贤吃得香甜,有些纳罕,这个纨绔子真是出身富贵,竟瞧得上我家的吃食?

刘三夫妻只对着财神爷劝吃劝喝。

春雪趁人不注意,抓着肉团子往嘴里塞,梦想有一天比猪还长得壮。

只有春月心无旁骛,一心和莫敬贤抢肉吃。

第二日,莫敬贤的长随、小厮一行四人来刘家接人,说老太太在家里气病了,夫人要他赶快回去。

刘三夫妇这才知道莫敬贤不是富贵的儿子,又见莫敬贤的做派不凡,心内惊诧莫名。

莫敬贤拉着春花的手,依依不舍地说他会很快再来,要她好好认字,不许和其他小子来往。

刘三两口子瞪大眼看着莫敬贤一行远离,回头对着春花,要她解释。

春花还未答话,小兰娘就羡慕地问起来:“三嫂,这是哪个贵人呀?你们家什么时候认识这样的人物,以前也没听说过?”

四匹彪悍的大白马呀,还有那金光闪闪的宝石、衣服,这该值多少银子?围观的村民一脸八卦,不时看看春花。

春花捏着手里的玉佩,也不管其他,拉着春月就回家去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中午饭后,罗小姑竟然登门拜访了。

罗氏一脸不情愿地陪坐,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春花娘奇怪地道:“小姨,你老可是有什么事?”

罗小姑细细摩挲着春花的脸庞,啧啧地称赞,说春花娘生了个好女儿。

“春花娘,你看,我们要说的事,不适合小娘子听,是不是把孩子们打发走?”

春花心中逐渐有数,拉着妹妹地躲在屋后屋檐下,从小洞里偷听。

过了半晌,只听罗氏道:“三媳妇,也是春花的造化!不是我私心,要是大小芬生了好模样,我竟愿意是她们!

罗小姑笑道:“就是!可惜我孙女长得丑,不然我就选她们了!以后到了张家,好好侍奉主母和老爷,孝敬公婆,争取早日生个大胖小子,才不枉小姨我的真心!到时候,你们两口子想怎么感谢我,让春花掉进这么大个金窝窝享福成人家的少奶奶,都是你们的心。小姨我可不稀罕钱财,十两八两的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腊肉吃食也是不在乎的。”

春花娘心里有些恼怒了,控制住音调,道:“小姨,说了一船话,我却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罗小姑看了罗氏一眼,道:“春花娘,我是给你道喜来的。我们村有个张姓的大户人家,有田百亩,有地百亩,有钱无数,富得流油。穿金戴银,绫罗绸缎,好吃好喝,那日子过得别提多好了。”

刘三插话道:“百亩田地就好了?那千亩万亩的不得肥死过去啦!”

罗小姑白了他一眼,道:“千亩万亩的只在天边,我们却得看着眼前。那张家生活过得滋润,唯一缺的是没有孩子。张家九代单传,这一代的太太成亲三十年却一直不能生养,害得张家快要断子绝孙。”

刘三笑道:“九代单传!这张家也够绝的。”

“三小子,别打岔!”罗氏不由斥道。

罗小姑道:“所以张家想延续子孙啊。这不,就拜托我,十里八乡地寻个身家清白,长相漂亮的小娘子做妾室。只要生了子嗣,就封她做二太太。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好事啊!我找了这么久,唯一一个好的,有做派的,就是你家春花!”

罗小姑等着刘三夫妇道谢,可人家连嘴皮子都没动了一动。

她只好接着说:“聘礼是银子五十两,牛羊各一头,四季衣裳十二套!这可是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的大手笔呀!怎么样,三小子,春花娘,你们可得好好谢谢我这个大媒人!生了个好女儿,发家致富……”

春花娘不等她说完,便拒绝道,“春花只做大妇,不做妾室!这事甭谈了,你知道我脾气,一时动起手来,伤了大家和气!”

罗小姑还想啰嗦,罗氏却知道春花娘的脾气忙拉住了,对春花娘道:“三媳,这门亲事真是不错!好好想想,不要这么早拒绝。”

罗小姑没得个好脸,气得骂道:“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你倒以为你是人见人爱的香花,不就是朵人见人踩的狗尾巴花,我看你找个好男人嫁!”

春花娘听见冲上去要打她,刘三忙拦住,让罗氏姐妹快走。

刘三生气地道:“这个罗家,没一个好人!成亲三十年,那不得是个四五十岁的糟老头子?他娘的,比老子都大,还敢妄想我女儿!”

春花娘朝外狠狠吐口水,骂道:“保佑她全家做妾!一辈子做妾!小妇养的,糟蹋我女儿!不得好死!”

春花怎么也不能理解自己会成为小妾一族的香饽饽,她这低调得,也没招蜂引蝶呀。

多亏刘三夫妇行为思想固执又正派,这要是真答应罗小姑了,还真做妾呀,这万恶的旧社会!

第二十七章 顶包(推荐100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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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四,是刘老头大姐刘大姑的生日。

春花娘好好打扮了家人,等着大部队出发。人少轻巧,人多拖累,都辰时二刻了,人都还没有聚齐。这还要赶上一个时辰的路,等走到刘大姑家,不得吃涮锅水啊。

刘老头就发话,不等了,大家各自行动,到刘大姑家汇合。

刘小姑带着迫不及待的孩子们和刘三夫妇率先行动。一行十余人手牵着手,一路说说笑笑,开始兴致还高,走了不到半路,春月就哼哼唧唧起来,说她的脚酸想坐车。

刘小姑不耐烦看这娇气的样子,冷言道:“几步路,就脚酸,以后还要上山下田做活,怎么办喽。”

一辆牛车从后面来,赶车的老农问刘三要不要坐车。

刘三心疼钱,还未吭声,春月就一溜小跑,爬上车坐下来挥手让大家上车了。

碧芬一向认为自己出入应该坐高大华丽的马车,才能衬得上自己的身份,所谓宁缺勿滥,就算她的脚早走起泡了,也不愿坐那臭烘烘的牛车。

小牛却不管亲姐姐怎么想,笑嘻嘻地跟着春月飞快地爬上车。

大小芬春冬生大牛春花等陆续上车。刘小姑最终觉得没必要争闲气,也上车了。碧芬见全部的孩子都上车了,脚实在痛得厉害,只好将将就就上了车。

刘三夫妇看见孩子们上车动作那叫一个迅速一致,无奈地交了车资,上了车。

赶车老汉吆喝一声,哼着山歌,慢悠悠地驶动牛车。

刘大姑对刘三一行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刘小姑不耐烦寒暄,和刘大姑说了几句话,就带着侄儿侄女们出来玩耍。刘大姑的孙子孙女陈洪陈秀作陪。

陈洪陈秀热情地带着他们走走看看,指出陈家村有什么好风景,什么地方好玩,有什么有趣的风土民情等。

刘小姑等人着一身新衣,矜持地附和。一行人都是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志趣相投,相处得颇为愉快。

转过了小山拐角,就出现了一片芭蕉林,上面垂下了累累的果实。春花还真没见过在芭蕉树上黄熟的芭蕉,毕竟现代的芭蕉香蕉都是在青色的时候就摘了下来,再用药物泡黄的,她兴致勃勃地捏捏青黄相交的芭蕉,感觉它快熟了。春花盯着黄黄的芭蕉,心想要是摘来吃味道兴许不错吧。

碧芬是第一次到刘大姑家。她从小养得娇,又有一个宠爱她的嫁入高门的姨母,她一年中有大半年都是在姨母家度过,生活优越,所以自认为是千金小姐。

碧芬翘起纤纤玉指,伸手就掰下黄熟的芭蕉,笑道:“我还是第一回见到芭蕉树呢。这芭蕉好吃吧。”边说边呼哧呼哧摘下七八支黄艳艳的芭蕉。

大的几个还没把警告之言说出口,隔了一个田间的距离就听见有一个农妇在喊了。

碧芬吓得手里的芭蕉全都滑落在地,脸色通红。

春花怔怔的,只是感觉不妙,忙从芭蕉树下退出来。

刘小姑迅速靠近春花,塞过她一支芭蕉,低声道:“春花,你认是你摘芭蕉!碧芬胆子小,别吓到她了!”

春花脑中有轰隆声闪过,她胆小俺的胆就大?凭啥要我顶包!

陈米氏几步就靠过来,对着春花道:“哟,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呀,刘大姑家的小亲戚,干嘛偷我家芭蕉!”

春花脑子里有些乱,想大声指出碧芬才是偷蕉人,可这陈米氏认准了是自己偷的,再解释无益,反正瓜田李下,说也说不清楚了。哎,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她都没有这么丢脸过!

春花脸胀得通红,说话没经过大脑,娇蛮地道:“我偷你的芭蕉啦,你看见啦?有证人吗?芭蕉长在树上,不就是给人吃的?谁要你不早点把芭蕉摘回去啊!”

大家皆愣。

陈米氏一愣,气恼地道:“小孩子,说话要讲理!我明明看见你偷我芭蕉!证据还捏在你手里呢!你那手里的,不是我的芭蕉?”

“你的芭蕉?你叫得应吗?在我手上就是我的啦!你叫得应它,我就承认我偷你的芭蕉!”

在场的孩子们哄然大笑起来。

陈米氏又气又笑,道:“小鬼丫头,胆子还真大,偷我东西比我说话还大声!等会我告你大姑婆去!”

春花嘴硬道:“我才不怕你呢。”

其实春花也不知她哪根筋不对,要胡搅蛮缠,估计是被冤枉委屈的。

一行人受了惊,没了兴致,迅速地灰溜溜地跑走了。

刘小姑还一点不觉内疚,说人陈米氏本来就认定是春花偷芭蕉,又和众人笑春花的胆子确实很大。

春月瞪了刘小姑一眼,跟春月嚷嚷小姑捂她的嘴。

刘老头和刘家其他几房人也陆续到齐了。孩子们先到家长面前亲昵了一会,再无聊地在刘大姑家钻来钻去。

午时三刻,众小早饿了,眼睛望着厨房放出饿儿狼一般的光。

又等了一刻钟,主人终于发话开席了。众小迅速地爬上专门备的小席面上,痛痛快快地吃喝起来。

其他食物尚可,那用鸡蛋、虾仁、淀粉以及细米生姜烹调的虾羹汤却是极浓稠极鲜香美味的,春花抱着碗狂喝了够。

碧芬本来心中还有点愧,看见春花这种做派,不由嫌恶地皱眉,翘起指甲涂成鲜红色的兰花指,细嚼慢咽起来。

孩子们风卷残云一般将席面上的饭菜吃了个精光,丢下碗筷就玩耍去了。

剩下碧芬举着大半碗饭看着小桌子上的残汤剩水,一脸无语。又累又饿,对于此行,她第一百零八次后悔。

刚吃完饭,陈米氏果然告状来了。一大屋子人听见春花的壮举,都笑呵呵的。

刘三还夸着春花,说她小小年纪大胆勇敢,以后长大了不被人欺负。

春花娘象征性的斥责了春花几句。春花一脸傻笑,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脑袋怎么突然短路了。

刘大姑忙招呼陈米氏用饭,进来坐。

陈米氏哪里会和小娘子一般计较,反说春花胆子大,她服了这个小娘子,寒暄几句,便走了。

碧芬做贼心虚,连她娘悄声诋毁春花是个贼,都没有应和。

第二十八章 争风

莫敬贤敬畏地看着刘老头将黄桃枝条削成斜平,再插进毛桃树木桩被削开的皮里,最后用麻布条紧紧地缠起来。

春花看着刘老头将黄桃枝条和毛桃树切开的真皮对接在一起,心想嫁接技艺真是从古流传到今。

今天碧芬穿着粉红色的小袄和百褶裙,骄矜地立在莫敬贤身边,敬贤哥长敬贤哥短娇声嫩语地喊着。她不明白桃树桩有什么好看,让这个大少爷理也不理她。小兰梳着两只丫髻,扎了朵布花,不伦不类,呆呆瞧着神仙般的少爷,引得碧芬一阵讥笑。春月一手掏着树心里白嫩嫩的虫子,一手吃莫敬贤带来的糖果,毫不示弱哥哥哥哥的叫。春雪喜欢上了莫敬贤腰上的流苏,双手吊在莫敬贤衣摆上荡秋千。

明天要进学了,平常就没有空闲时间出来,莫敬贤从家里偷溜出来看春花,想劝她松口答应当他宠妾,今天就可以带她去莫家。结果话没怎么说,倒引来一群痴丫头,莫敬贤被闹得脑仁疼。

春花看着莫敬贤像贾宝玉一样左右逢源,被女孩们团团围住,不由抿嘴笑。

刘老头和刘三聚拢了竹叶就地烧了一堆火,将掏出来的大虫子架在火上烤,一会儿就香味飘飘。几个丫头都爱吃烤虫子,一时守在一边淌口水。

莫敬贤看得一阵恶心,撒谎说要解手,终于暂时摆脱了纠缠。

莫敬贤头发有些微微的乱,走进春花的卧室,不耐烦地招手道:“丫头,先打盆水来,爷要洗脸!”

春花白了他一眼,要不是看在你是财神老爷的份上,谁要理他。她舀了点热水倒进木盆,再扔了条麻布,端起来放在地上。

“小丫头,你这笔是什么呀,黑不溜秋,沾我一手灰!”莫敬贤翻着春花的东西,拿起炭毛在糙纸上鬼画。“哎呀,你这什么纸,粗得割手,赶明儿我送你一箱子澄心堂纸,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春花拧干麻布,递给莫敬贤。

莫敬贤又嚷开了,“这什么臭水沟的东西,敢拿来污爷们尊贵的脸,不要命啦?”

“我说,你猪不是狗不是,你到底想怎地?这可是我家最好的麻布巾!你爱洗不洗!”

“死丫头,用我手帕,打湿了与我洗脸!”

春花忍气拧了丝帕递给莫敬贤,后者光顾玩算盘。她将帕子展开,给莫敬贤擦脸。

莫敬贤不由心里发软,柔声道:“花儿,明儿我要去进学读书了,不能随时来看你了。要不你来给我当丫鬟呀,我就不用专门来见你了。”

春花只当给小狗崽子洗澡,心无二用,慢慢将莫敬贤的手洗净。末了,又给他梳了头发,头顶裹成一个少年发髻,后脑勺的头发披肩,插上玉冠。肌白肤腻,眉目含情,衣冠楚楚,倒真是一个英俊的少年郎!

碧芬站在门口咬着帕子看了好一会,才若无其事地进来,热络地道:“敬贤哥哥,还记不记得上次我去你家玩,你还把心爱的猫抱来我玩?那猫的毛好白,眼睛好漂亮,我喜欢得不得了。后来你还亲自送我回姨妈家了。”

“碧朱的表妹,我当然记得。我的猫把你手抓烂了,我妈非要我送你回去。其实你们家自有大马车,自己回去不就得了嘛。”

碧芬一顿,眉眼一飞,眼中流光熠熠,笑道:“敬贤哥哥,我好喜欢你们家的花园,里面的花儿又红又香,蜜蜂嗡嗡,鸟儿叽叽喳喳,还有那只八哥,太可爱了。下次我和表姐又来你家和,夫人和小姐们玩。到时敬贤哥哥别不理我们啊。”

春花无语,早熟的孩子呀,你才多大,就当面勾引男人了。

碧芬见莫敬贤只顾拿着木偶玩,心里发恼,话锋一转,笑道:“春花儿,过年你就十岁了啦,什么时候喝你喜酒?说起来,你能进张家做妾也是烧高香了,不光家财万贯,听说他们家亲戚还在县衙当差呢。张老爷年过半百,最懂怎么疼惜小娘子,张夫人比三伯娘还大,也会像女儿一样待你好,妹妹到了张家只有享福没有委屈受的!到时候发了财别忘了提携娘家姐妹们。”

春花瞳孔一缩。

莫敬贤听了,愣住,不由放下手中的物什,道:“春花,她说的可是真?”

春花恼了,盯着碧芬,缓缓道:“哦?碧芬姐姐,你如何得知我要到张家做妾的?你一个女孩家,成日妾不妾的挂嘴边,也不羞么。”

碧芬心中早储了一坛子火气,怪笑道:“春花妹妹就是命好,做别人妾的人还引得敬贤哥哥魂不守舍,又是陪笑脸儿又是说好话儿。你做事的人都不羞,我说说而已,有什么好羞的。”

春花也笑道:“别人魂不魂的我可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就是在醋缸里淹死了,也没人来哄你一哄。”

碧芬不由大怒,瞥了莫敬贤一眼,转脸甜蜜地笑,“好妹妹,你可不能得陇望蜀!明花有主,还来祸害年轻公子,那可要惹来大麻烦的。我们刘家女儿的德行可不是朝三暮四,要是犯了错,可是会浸猪笼的。妹妹劝姐姐要迷途知返才是!好好的女红不习,学什么妲已褒姒。”

春花抿唇一笑,一脸天真无邪,“姐姐,你说的这些成语呀典故什么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每天只知道做针线活,可不明白什么是得陇望蜀什么是朝三暮四?还有妲已褒姒,是人还是好吃的东西?姐姐是腹中有锦绣文章的大才女,教教妹妹,你说的是些什么东西?”

明眼人一看就知,没读过话本的女子怎么说得出来这些比兴,而闺中女孩又有谁敢读这种禁书,两人是谁德行不佳显而易见。

小兰虽然是个天然呆,但听了一席话,不由捂嘴乐,其实她也不知是啥意思,反正感觉应该很好玩。

春月牵着春雪跑进来,脸上汗淋淋,拉着春花出去玩。莫敬贤捏住春雪的胖脸,一阵逗弄。连小兰都笑眯眯地抓橘子吃。大家把碧芬凉着。她看了大家一眼,狠狠地哼了一声,摔门而出。

第二十九章 香肠

昨外出跑了一天,累。写了一章,挺好笑的。

一个人偷着乐真没意思,所以亲你如果喜欢,请收藏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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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莫敬贤就被莫家人接走了。

春花只觉得少了个磨人小子,日子过得松快些。只是他才多大点,就招一身桃花,哪个大神做他老婆,都省不了心。

想把玉佩还给莫敬贤他却不要,春花只得自己收了,想着这男孩图一时新鲜也是有的,以后慢慢还他就是。

过了大半个月,隐隐听碧芬娘说,有个性张的人家房子被人烧了,也不知是不是那个张家。

得福酒楼订购的桌椅已全部完工。挑了个赶集日,春花与刘三专程将桌椅运至仁和镇。期间春花母女还发生了点龃龉。

“春花,你在家想读书绣花钩鱼爬树做什么都好,可就是不能外出,身为女子怎能随意抛头露面?被那么多男人看了脸,以后哪个还敢娶你?这女子家的名声要不要?”春花娘语重心长地道。

春花摇着娘的手臂,道:“娘,做生意的妇人多了去。如果顾及女子身份,天天害羞躲在家里,以后连妆奁被人谋去都不知道,还要帮着他数钱呢。况且有爹在场,这又是乡下,哪有那么多规矩!”

得福酒楼的生意一直是仁和镇的独一份,一来背后的主子有来头,二来掌柜的头脑十分灵活善于抓住商机。

富贵准备安排人将桌椅置在二楼雅间,走高档路线。

“富贵伯伯,我有一个建议,也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富贵忙着安排人事物,颇有些不情愿听个丫头多嘴,但看在莫家少爷面上,便挑了一下嘴角,道:“有什么好建议,你就说。小丫头,卖什么关子。”

“伯伯,我知道,你想把宝贝桌椅做个新鲜东西来拿招待贵宾。可是伯伯,我们这么个小镇,能有多少贵宾?登高望远,二楼雅间确实是高档消费场所,能挣银子,可是,你也知道,比起一楼,二楼的利润其实并不多吧。这么个小镇,有钱人并不多,大碗饭大碗菜吃个饱饭就是目的,最多档次高一点上你的酒楼吃饭,谁愿意再上二楼花那闲钱?说起来,酒楼的利润比起普通的小饭馆并不高到哪里去吧?”

桌椅是莫敬贤逼着富贵买的。反正钱花了,将桌椅放二楼摆摆,到时赚几个本钱也就算了,没想到小姑娘倒说出一条条道,挺有意思,富贵挑眉示意春花继续说。

“其实伯伯,我们大可以走平民路线。你看酒楼的大走廊,正对着大街,摆上桌椅,搭个高台,请个能说会道说书的先生,把人先吸引过来,坐坐看看,图个新鲜,就算人不进楼消费,也可以制造个热闹的场面嘛。就像进茶馆一样,再摆上花生瓜子之类的小吃食,赚个茶水钱,要是人家听饿了,进来吃个饭也是有可能的。虽然酒楼赚的是大钱,但有钱不赚,那也是迂了一些。”

“丫头,主意不错。我正愁着现在是淡月,生意冷清,有了你的点子,确实容易把客人吸引过来。可是,”富贵摸着下巴微微一笑,道,“我大可以摆上普通的桌椅嘛,干么非要用你的宝贝桌椅。”

春花当然有私心!

春花掐着食指,露出丁点指肉,道:“我的点子可不只这么小小的一个。我的脑袋里的点子可多得很。比如说整个招牌吃食吸引民众,比如办个厨艺比赛,比如说……嘿嘿,我可不能全都告诉你。”

“刘三兄弟,你姑娘真是鬼灵精!”刘三可从来吝于夸赞女儿,挺起胸脯道:“富贵哥,我姑娘的想法可不只这一个。聪明着呢。用了她的点子包你赚大钱。”

富贵撇嘴,但又不得不承认春花的想法独到。这个时代做生意都是中规中矩,哪里想过主动招揽顾客。如果真是主动招揽顾客,也不知会不会招同行耻笑,行不行得通。富贵有些犹豫地看了春花一眼。

“富贵伯伯,所谓做生意人就是要脸皮厚知变通,缩手缩脚像个小娘子,可赚不上大钱!”

富贵这才惊异地盯着春花,她竟然看得懂他的心!

“伯伯,我还会做一个有趣的吃食,我讲给你听。”

酒楼里渐渐有生意了,富贵招呼刘三父女到内堂说话。

“我是在路上偶尔听见一个老汉说的。就是先把大家经常丢弃的猪肠子洗干净,将平时不好下锅煮的零碎肉边角肉切成细条,拌上盐花椒蒜泥姜米八角茴香末,弄成各种各样的口味,再将拌好的肉条灌进猪肠,隔三寸一个结,密封灌装。这时的猪肠包肉像竹节一样好看。最后用针扎孔,放出多余气泡,把做好的肠包肉挂在灶上烘干自然风干,都可。这样做出来的肠包肉可是比腊肉还醇香美味,颜色酥黄,样子圆溜溜,小巧易入口,做下酒菜是最合适不过。”

咕咚,刘三第一个咽了口口水。

酒楼里没做事的厨子听得眼睛一亮,思考着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富贵则从利益角度出发,觉得肠包肉用料都是次品,制作工艺简单,如果次品成上品,那不是能赚很多?

李厨子第一个开口道:“小娘子,你说的这个法子倒是不难,可我们没实际操作过,做坏了岂不可惜肉?”

春花笑道:“伯伯,你们按我说的做,我在旁边看着,有不对的地方说一下,大家一起研究总会做出来的。大肠做下酒菜,小肠烧烤起来做小吃,一定很有意思,说不定就成了得福楼的招牌菜呢。”

花了二个时辰,春花教会了得福酒楼厨子怎么制作香肠。当场煮了一截子肠子,富贵闻着肠包肉香气扑鼻,取了个名:香肠。春花闷笑,这名字取得真巧!

富贵掏出六两银子,笑道:“春花,伯伯也不占便宜,与你银子,当做买你的菜谱,可使得?”

“伯伯,若论菜谱,这香肠可不只这点银子!”

富贵眉头一皱,平时一道菜五两银子已是顶天了,这丫头是不是太贪得无厌,乡巴佬儿,就是见钱眼开。

刘三看见富贵的脸色,忙点头哈腰,“掌柜的,小孩家,不懂事,别计较。”转头对着春花,“花儿,银子只有多没有少,快收下。该回家了。”

春花继续道:“伯伯,我不仅能提供关于香肠更多的菜式,还能给你提供更好的销售点子!以后不光得福酒楼赚钱,连主家相关酒楼也可以依我主意赚大钱,连锁赚钱,所以,六银子还真的太少啦!”

第三十章 二个钱

今天面试成功了。加更。祝你们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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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伯伯,这样,我把点子提供给你,如果赚不了银子,香肠制作工艺算我白送你。到时你也没什么损失。”

富贵翻了几次眼皮,露出一个奸猾的微笑,道:“那赚得了银子呢?”

“如果赚了银子,我只要你每年封我一个一百两银子的红包就行!”

富贵吓了一跳,提高声音道:“喝!春花娘子,百两银子?我的年例也不过二十两银子!”

在场的人皆是看白痴一样看着春花。

春花脸蛋微斜,目带狡黠,笑道:“伯伯,我没要你一分红利就罢了,你还说我百两银子多?”

明明脸儿红扑扑,眼睛温润可亲,娇滴滴的温柔小娘子,却做了个拽拽的模样,富贵看着感觉说不出的怪异。他瞪着春花。

“伯伯,反正也是先验货后交钱。我先出主意,等赚钱了再提红包的事,定不让酒楼吃亏,你看如何?”

富贵心中哪里看得上一个丫头豪言壮语!不过,她挺讨少爷喜欢,倒不如先应承下来,让少爷多些接近的机会?就算赔了银子,也找少爷拿出,可与他无关。想罢,富贵嘴角微挑,道:“好!你若能让酒楼盈利翻倍,我又何需在意区区百银子,答允你便是。”

刘三眼睁睁看着白花花的银子飞走了,心急地暗自瞪了春花好几眼。

下午春花就写下一份详细的计划书。富贵看了,不置可否,只安排刘三父女在镇上住下,以图后话。

富贵只是莫家老爷身边一个不怎么得力的手下,不知心,主人家派的活就是些无足轻重的。他打小就想跟着莫老爷走南闯北,做大生意去,可人家不中意他,他又只有那点算账的微末手段,所以想法是想法,他却没有办法。不过他心眼子倒挺活泛,想了一夜,终于觉得春花的法子可行,就算不行,最多回归原点,他也没什么损失。

第二日,富贵就着手安排底下的人准备材料,布置场地。春花看着富贵弄得头头是道,心想人家就是专业的,比她这个半调子上道多了。

下午春花想回去,富贵不让,说让她帮着看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好改。

春花上来就给富贵戴高帽,笑道:“伯伯,你做的比我想像中的好太多了,你真是了不起!”

虽然被个十来岁的娘子夸奖并不是什么荣耀的事,可富贵仍是高兴,多少年了,没被主家打骂都是不错的,谁会来称赞他?富贵嘴角浮出笑意

“伯伯,你做得非常好,没有我看着,也绝不会差到哪里。可是吧,我觉得缺个高台和架子,有了这套东西撑场面,至少能先声夺人!”

富贵不由笑骂道:“鬼丫头,你想让我把木器活让给你家做,就明说,打什么暗语!”

刘三一听,眼睛一亮,忙道:“好好,我今天就回家做,绝对包你满意,比那茶馆搭的架子还好!用了我做的木器,就再也不想用别家的。”

刘三父女回家就着手制作高台木架。

春花娘想着这对父女整夜不归,心里有些焦急,正想今日托人上街看看,不想他们就回来了,还带来一个活计,心中高兴,炸了小鱼酥吃不提。

刘三手艺也没多少,回来路上仔细查看了茶馆的高台架子,准备回家依样画葫芦做一套。

春花就笑道:“爹,当时你还豪言壮语,吹牛不打草稿,现在却要按部就班,做那老掉牙的东西,你也不羞!”

刘三挥手赶她,“去去去,认字去,别烦你爹,我还从没做过什么木架高台呢,做得出来就算好的,哪管他掉牙不掉?”

春月和春雪骑在木鞍上坐跷跷板,嘿嘿笑,招来春花娘一通责骂。

“爹,你按我画的图来做,比你那个好一百倍!”

春花拿出一张草图,全家人都围过来看。

春花娘颇有见识地道:“她爹,春花的图画的真是好!我看呐,比算命的八字先生画的符还让人看不懂!”

春月笑倒在地。刘三也笑了。

春花恼道:“娘,讨厌,这是学问,你懂不懂!”

春花娘见女儿恼了,忙说要去喂猪,闪人。

“爹,你好好看看,这样做是不是很节省木料,还缩短了制作时间?样子又轻便,使用起来又安全,比茶馆里的台子不知好到哪里去的。”

刘三被春花缠得不耐烦,放下手里的活计,仔细看起图来,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到最后,不由笑道:“好女儿,这是怎么想到的?这可真是比普通台子有趣得多了!”

二月二十二,宜订盟开市。

一大早,镇上的秧歌队穿得花团锦簇敲锣打鼓沿街喊话,得福酒楼今日有大型活动,请各位乡邻踊跃参加。

得福酒楼门口,鞭炮齐鸣,舞龙耍狮,看热闹的乡亲们一拨儿接着一拨儿来,人山人海,简直赶得上过大年了。

富贵朝人群抱了抱拳,笑道:“乡亲们,今天是我得福酒楼改革的好日子!以前你们不是总嫌我们得福的饭菜昂贵,吃不起么?现在,你们不用担心啦!我们得福推出了一款新菜式——香肠!只要二个钱,你就可以吃上一根美味的香肠,那可是实打实的肉啦!”

民众喧闹起来,二个钱,就可以吃肉?那不是当吃大白菘啦?天下有这等好事?

“掌柜的,你那二个钱的肉,是不是比蚊子肉只多那么一点点啊?”一个大汉笑道。

民众乱七八糟说起嘴来。

厨子适时搬出炭火炉子,上面架了一口大锅,锅里的汤水哗啦作响,沸腾起来的水雾蔓延开,引得人们不住吸鼻子,好香啊!

厨子熟练地将一根煮熟的猪小肠灌的香肠捞起来,抹了点茴香面儿,递给小二。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

小二将十五公分长直径二公分的小香肠举在手上,向民众展示。

当场就有个壮实的汉子道:“好香,好香!我买了!”

小二接过汉子的二个钱,将香肠递给他。

那汉子捏着竹签子一口咬在肉上。

“哗,好烫,好烫!不过,真他娘的好吃!分量够!我看几根就饱啦!”那汉子边扯着嘴皮子喊烫,边三下五除二吃光了香肠。

眼见为实,围观的民众沸腾了,争先恐后地围着炉子,向小二购买香肠。

第三十一章 伏

富贵朝那汉子使个眼色,后者立即没入人群不见。

四个小二抬出一台高约二米的五脚架高台摆在酒楼廊下,退开。

民众已三三两两坐在摆得规规矩矩的小桌椅上,好奇地看着这个高台。

忽然,那个高台顶上动了!

众人小小惊了一下,让开身子,以免被高台砸到。

不想那高台顶竟然是个活的,啪的一下由下到上打开,露出一颗人头。

喝!

大家都吓了老大一跳,定睛看,原来是说书的钱老儿。

真是好大一个惊吓!

爱出风头的老娘子首先嚷道:“好你个老儿,装神弄鬼,吓我们好大一跳!”

汉子们就催道:“钱老儿,那张倩娘到底和王宙成亲没有啊?”

钱老儿将顶部的翻盖直立沿着滑槽往下划,到腰部时止,他背靠翻盖,站在高台密封的木箱子里,露出半个身子。安全牢靠,还可以放点心茶水,太让他满意。哪里像茶馆里搭的高台高凳,一个不小心就怕摔下来。

钱老倌儿清了清嗓子,底下一时鸦雀无声,全都期待地望着他。他满意地笑笑,一拍方木,将《离魂记》的内容娓娓道来,“上次说到倩娘抑郁成疾,王宙伤心奔赴长安……”

虽然这里的民众听了这个故事不下三遍,但他们仍听得如痴如醉,仿佛自己就是可怜倩娘,伤心的王宙。

小二们及时送上果子茶点,现场安静有序。

午时,酒楼的熟客光临。一些有头面的人物也闻风而来。酒楼一时人满为患。

富贵亲自下场,宣传香肠。客人们纷纷点菜,一盘盘煮香肠,凉拌香肠,炒香肠,烤香肠串一一上桌来。

客人吃着赞不绝口,拍案叫绝,这是怎么想出来,肉还可以包在肠子里,味道还这么好吃,简直是人间美味!

一个小少爷正说着香肠油腻腻,不好吃,富贵就笑眯眯地端上一盘子糯米香肠上来,吃得他喜笑颜开,连说好糯。

外面钱老儿说得口干舌燥,众目睽睽之下,从木箱底部钻出,顺着木架腿儿爬下来。

民众看得目瞪口呆,好精巧办法,是哪个木匠想出来的?

旁边就有人说是刘家村刘老头家的木匠。多数人还问刘木匠是谁。

小二端出一大锅大豆煮稀饭,多请大家喝,不要钱。

民众本来想回家吃饭,下午再来听说书,现在听见小二说不要钱,激动了,一个个留下来,一人一碗吃起来。嘴里淡淡,要了泡菜和小香肠,就着饭一吃,竟然就饱了。

小二又拿出麻将牌、骰子之类的赌具,请大家玩。大伙就再也挪不开步子了。

刘三一家帮着忙里忙外,都累了,坐在厨房里用饭。

不一会,富贵气喘吁吁地跑来,满面春风地说莫太太来了,要见春花。

春花心想今天累得我腿都大了一圈,动都不想一动,要见我,你自己不会来啊。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倒是快点,别让人等急了!”

春花娘眼睛一闪,忙推春花让她快去。老板娘要见她,肯定有赏钱,多好的机会,还不跑快些。

这是要见一位真正的贵妇人了!春花对着门深吸了口气,进入一号房间。

莫大奶奶生得珠圆玉润,皮肤白皙,头上插的满满的金饰晃得春花眼睛一花。

春花对着金光福了福身子,口里说大奶奶安好。按说第一次见面应该跪下,但她既不是莫家奴才也不是莫家晚辈,跪下行礼太吃亏了些。

“春花,还不跪下行礼?”一道严厉的声音。

春花微微有些被吓到,不由抬起眸子向圆桌看去。

圆桌周围或站或坐十余人,俱看向春花。这些人神态各异,穿着各异,动作各异,都不落在她眼里。春花忽然觉得世界的喧闹一下子没有了,耳边一片寂静,脑中一片呆凝,她眼睛发直地看着一个人。

这个十二三岁的公子,坐在红漆雕花窗下,明亮的阳光从半掩的窗帘进来,穿过郁郁葱葱的君子兰,落在他的半边发上半边身上,让他整个人透出一种奇异的一半光热和一半冷清来。矛盾的两种气质在他略显忧郁隐有炙热的眼里却又显得如此微不足道。阳光下,春花看不清那双眼睛到底是何样,却读懂了里面的冰火两重天,冰冷和火热的交织!

那眼略略撩了她一眼,又或者没有,就垂下,余光看向窗外。

春花也就看了那么一眼,就木愣转眼,看向莫敬贤。

他的嘴唇似乎咬了一咬,看着她,故作出凶态,道:“春花,快来见过少爷我!”

春花已平静了下来,装模作样地对着莫敬贤行礼。

莫敬贤却笑道:“好了,快坐下,我娘有话问你呢。”

莫太太看了儿子一眼,仔细地打量着春花,慢慢道:“春花,听说是你出主意,要富贵走什么平民路线?”

春花直直地打量着莫太太,想开口说话。

旁边就有一个娇气地声音响起,“大胆,敢盯着姨母看!”

声音的主人是个快及笄的娘子,身着红衣,长得明媚鲜艳,一脸娇贵。见春花又对着她看,不由秀眉一皱,想怒骂出声。

“大姐!”莫敬贤喊道。

“媚儿!乡下的孩子不懂事,别吓着她!”

莫太太一发话,王媚就哼了声,不说话只一脸不忿地看着春花。

富贵惊得一身冷汗,心里后悔不该这么冒失将春花推出来。乡下娘子没见过世面,被吓傻了倒没什么,冲撞了贵人连累到他可就得不偿失了。但现在有多少懊悔都是无济于事的。

“春花,你多大啦?”莫太太一脸慈和地问道。

春花想起这是个什么时代,不敢再恍惚,忙低声道:“十岁。”余光看见窗下的少年瞥了她一眼。

“嗯,十岁,就懂得赚钱生财之道,你可是真不错。你识字么?”

“识字。在跟着村里的秀才夫子认字。”

莫太太这才抬起一双精明的眼睛正视春花,嘴角向上挑,道:“是哪个秀才?”

“干德四年的张秀才。”

“哦,原来是他。当年仁和镇可只有他一个中了秀才。有他当你老师倒是你运气。”

春花不言。

莫太太因莫敬贤的原因,对春花就带有几分不喜。今天被酒楼的大阵仗引得有些高兴,便带着孩子出来散心,却不想听富贵说这是春花的主意,她这心里就更加不愉快了。刘春花三番两次在莫敬贤面前露脸,所求到底是何?别把好好的爷们勾引坏了。她本来以为是谁挑唆春花故意在酒楼的生意上露脸,现在看来倒有几分不像。

第三十二章 同宗(收藏300加更)

“你给酒楼出的主意都是你自已想的?你才几岁,怎么会懂这些俗物?”

春花看了莫太太一眼,发现她的唇非常薄,垂头道:“甘罗九岁为相,历代后妃亦少小入宫,术业有专攻,我知些钱财之道,是为生存,这方面比人懂得多些也不足为奇。”

王媚讥笑道:“竟敢自比甘罗、后妃,好个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怕闪了自已舌头!”

这个王媚是吃错什么药,怎么总对自已呛声。春花直视王媚,道:“我虽人小位卑,却不妨碍我视他们为崇拜对象。如果崇敬一人,就被说成是想与之比肩,倒也大可不必。”

莫敬贤太了解媚不饶人的性子,见她要发作,忙笑道:“怎么样,表姐,我说这丫头伶牙俐齿吧,连表姐好口才都说不过她,可见她有多胡搅蛮缠!”

王媚只觉得莫敬贤眼睛水汪汪桃花满天飞,立即收声,呆看。

春花眼睛多毒,马上明白这人当自己是假想情敌了。春花白了莫敬贤一眼,我与你八字无撇,你就给我招惹这么多是非,要是以后真有撇了,我还不得被你的女人们整死呢。

莫太太摸了摸王媚的发梢,道:“听说如果采纳了你的意见,就要酒楼给你一百两银子红包?”

春花心里不由打鼓,看起来这个莫家的夫人不是个易与之辈,如若我说真要百两银子,也不知她有何反应。人家恼起来,我的愿望可就真的鸡飞蛋打了。

春花道:“太太,在我回答你之前,你愿意听听掌柜的话么,关于今天酒楼的具体收入情况?”

莫太太示意富贵说。

富贵脸上重现笑容,道:“太太,午时过后,酒楼一楼二楼的收入就比往常高出一倍了!而别看场外收入零碎,却已经赶得上场内收入了,甚至有超过之势!”

莫太太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些平头百姓,不由坐直身体,问道:“赶得上?还超过?你可有半句虚言?边是看在她的面上,有夸大之嫌?”

富贵吓得叩了个头,喊冤道:“太太,小人是莫家下人,怎么能帮着外人说假话!给小人百个胆子也不敢!”

莫太太嗯了一声,让富贵起来,对着春花道:“他说了收入情况,你想说什么?”

“莫太太,酒楼月平均收入大抵三百两,如果采用我的方法营销,一个月收入到少也能翻个倍。今天的经营情况你是看在眼里的。”

“今天的经营状况是很不错,但你能保证天天都有这样的盛况?小孩子说话要想当然地说,不能夸海口啊。”莫太太抿了抿唇,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道。

春花盯了眼莫太太鲜艳的红指甲,道:“天天我不能保证,毕竟做生意也有个淡季旺季的区别。但我可以做到,酒楼的经营方式按照我说的做,一年下来,利润绝对会比旧年翻番!接下来我可还有很多赚钱的好招,今天所做的不过是九牛之一毛。所以,太太,我要红包,确实是我值得拿!”

春花没办法不自夸,这个莫太太看起来就有几分过河拆桥欺负小女子的架势,如果不说明自己的利用价值远远不只这些,指不定她就翻脸不认人了。

莫太太的几个女儿一脸兴趣地瞅着春花说话,不时和王媚嘀咕这个娘子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莫敬贤心里有些忐忑,他老娘可是个铁公鸡,对外人是不愿花一个大钱的。

莫太太盯着春花仔细地看。春花感觉像被只眼镜蛇盯着了似的,浑身起鸡皮疙瘩,但她面上却是镇定自若的。

过了好一会儿,莫太太才道,“你有本事,值个好价钱确实应该。”顿了顿,“看起来你也的确有几分本事。好吧,如果年终酒楼利润翻番,我封你百两红包。但如果没有翻番,我也不委屈你,赏你几角钱,算你奔波的路费。”

春花暗自翻翻白眼,光今天酒楼的生意就不值赏几个钱可以了结的,这个女人说得好像给了她天大的恩惠似的。真是吝啬不分阶层,她和二伯娘一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啦。孩子们,你们也累了,跟我回去吧。”

一大群人簇拥着莫太太下楼。富贵在后面悄悄地责备春花,让她以后说话行事要小心,别惹恼太太,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春花娘正站在楼梯口不住地往上张望,看见一个满头金饰的胖妇人被两个壮实的婆子搀扶着下来,不由下使劲看着她。

莫太太被一个乡下蠢妇这般看着,心里恼怒,正待呵斥。

“王三妹,是你呀。我是王菊,咱们自成亲以来,有十年没见了吧。”

莫太太仔细看了看春花娘,还真是旧识,但见两人地位悬殊,不禁面上得意,道:“哦。王菊姐,我们是好久没见了。你今天是来做何?我家酒楼洗碗工已有啦!”

春花娘心里暗恨,但人家现在是镇长娘子,她可惹不起,只好堆笑道:“我陪我女儿来的。你刚才不是要见她?没同你一起下来呀?”

春花从人后走出,道:“娘,我在这儿呢。莫太太答应给我百两红包了。这可真好,你们既然是旧识,我做起事来就更踏实了。”

王三妹哪里想给红包,不过是敷衍,但又不能在人前否认自打脸,只好含含糊糊嗯了一声,说还有前提条件的。

春花娘哪里会听,她和王三妹几乎从小一起长大,如何不知她的德行,忙奉承道:“你小姨妈历来对晚辈是最好的,春花你可得好好谢谢她。”

莫敬贤和春花挤眼,后者不理,只问怎么成了小姨妈。

春花娘笑道:“你小姨妈的曾祖父和你外公的曾祖父是堂兄弟,咱们两家是同宗,有血缘关系的。所以你得称呼为姨妈。三妹,你的眼光好哇,挑了个这么好的夫婿,你们一家人全靠你才这么风光,真是一人享福拉扯一屋,我就说你从小长得漂亮有福气。这是侄儿侄女吧,一个个长得真好,像天上下凡的神仙一样。”

莫大妹二妹三妹一个个稀奇地看着春花娘,又一脸疑问地对着莫太太。

王三妹自从嫁入高门,一直谨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理,是从来不屑和这些乡下穷亲戚来往的。今天她出个门就遇见以前的穷亲戚,心里觉得又扫兴又丢脸,随意和春花娘支吾几句,看了一眼邋遢的刘三和抱着鸡爪子啃得香甜的春月春雪,撇撇嘴,一阵风似地离开了。

第三十三章 酸甜苦辣

回家第二天,就有人慕名找来,说是要刘三说书高台,和得福酒楼一样的那种。过了小半月,其他镇上的酒楼茶馆掌柜也闻讯而来,要定做同样的台子。

刘三倒是满口答应。春花娘心里还有点不确定,问刘三这要是把得福酒楼的生意妨碍到了怎么办。

春花满不在乎地道:“娘,我们家做的高台虽然十分精巧,但低不住其他木匠的仔细研究,很快就会做出同样的东西来,而且人家的手艺好,说不定比我们家的高台做得更好呢。趁着高台是个稀罕物,才好赚钱的。这叫物以稀为贵!”

春花娘当然愿意赚钱,笑道:“好闺女,我都不知道怎么生的你!整一个钱包子!句句不离钱!比你老娘还贪财,点都没有小女儿的矜持!”

春花笑道:“矜持,矜持又不能当饭吃。女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又不偷又不抢,怎么就不能贪财了。娘,我的性子是胎中带来的,肯定是你怀我时脑子里天天想着钱,洗衣做饭吃喝拉撒,连梦里都是金子银子,所以生个我,哪能不爱钱呢!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刘三一边锯木头,一边笑道:“对对对,好女儿你说得对!你不知道,我和你娘成亲后,你娘就没有一刻停过不说钱的,总说我穷穷穷,她没把眼睛擦亮,才金凤凰落草窝,天天跟我吃苦受穷!”

如今生活过得好些了,想起以前的苦日子,春花娘眼睛不由一红,哽咽道:“难道你不穷?一间破茅草屋,一张床,家徒四壁,钱没有,粮食没,穿的也没有,走我家去相亲还借你二哥裤子穿,成了亲你二嫂还管我要钱,说那条裤子被你穿坏了。”

刘三支吾不言,后悔不该招她。果然又没完没了了。

春花娘拉着春花的手,抱怨道:“春花,你不知道,娘从来不怕穷,要是怕穷娘也不嫁你爹,娘是怕这个家的人呀!一家子大大小小,欺负我是新人,专门在我背后挑事端造谣捅刀子。我如今和乡邻关系不好,就是他们一手造成的!想当初,我还怀了一个哥儿,都七个月了,被你婆婆撒的水绊倒小产了。我承认她是不小心撒的水,可就是因为她没把我当家人,才这样大意,浑不在意我的死活。还有怀你的时候,我没有亲娘教,精的细的,高粱饭大豆饼子,只知大吃大喝,你婆婆看见了也不说,到生你的时候,因为长得太大而难产!我整整生了你四天四夜才把你生出来,差点没死过去!”

刘三想起那个男胎,眼睛也红了。

“生了你以后,别说像其他婆婆一样来床前照顾,你婆婆就是看都没来看过我一眼!洗三的时候,还是你大婆婆看不过去,拿话挤兑你婆婆,她才给你洗了小屁股!光知道带亲孙子,你们三姐妹,你婆婆是从来都没有带过一天,都是我一把屎一把尿亲手把你们带大的!还有你那公公,也是从来不会主动照顾你们的,光顾自己,他眼里哪有后人!还说什么孝顺,长大了买糖与他们吃,我看,你们成了亲回娘家,把糖拿去喂狗都不能便宜你公公婆婆!”

刘三咳嗽了一下。

春月直愣愣地,道:“娘,婆婆没有洗我的小屁股吧,看光光,好丢脸啊!”

春花娘双眼泪汪汪,道:“没有。你命不好,没投生在有亲婆婆的家里。我的苦孩子。你爹当时又贪玩,又嫌弃你们是女儿,我坐月子的时候,整个四十天都是哭过去的!娘家没有亲娘,谁会理你这个嫁出去的女儿!我和你爹都是自小没了母亲,所以就特别珍惜儿女之情,非常爱你们。说起来,你们两个孩子,真是在蜜罐里长大的!比我和你爹的命好太多了!”

春花安慰,“娘,都过去了,别想了。”又笑,“娘,还多亏你受苦,挨了四天才生下我,给我挑了个好时辰降生,得了个天生富贵命!嘿嘿。”

刘三腆着脸,也笑道:“是得多亏你娘,才把你生得这样好!你们娘带你们姐妹仨,也辛苦。”

春花娘从鼻腔里喷出一口气,埋怨道:“还不是你不争气!挡不得一面,又懒惰,又从来不带孩子,让我忙了家里忙外面!你又软弱,还要我出面和村人争个你强我弱。亏得孩子们大了,你改好了。”

“当时要孩子,你就说生的孩子密集一点,好带,孩子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也好。结果呢,她们两个天天斗嘴打架,淘得没边!特别是春月,书不好好读,光晓得掏鸟窝,耍乐子,比男娃更调皮顽虐,天天和你姐姐捣蛋!”

春花一乐,两姐妹互瞪做鬼脸。

“还有你!春花,你比你妹妹更淘!”

春花拿手指着自己,“娘,有比我更乖的好孩子么?我怎么就淘了?”

“你不淘?怎么怂恿你爹摸鱼抓虾的!偷人家桃子李子,还分配好工作——谁负责偷,谁负责放哨,你以为你是军师呀!你小时长得胖,一岁多就长了三四十斤。我生了春月,在床上坐月子。你爹出去干活不在家。明明你在床上好好的,一会儿玩腻了,说‘娘,我要下去’。我就抱你下床,放在地上让你自己玩。一会儿你又玩腻了,嚷‘娘,我要上来’。好,我又抱你上床。可没过一会儿,你又说‘娘,我想下去’……哎哟,我的天,一天下来,上上下下,我要抱你几十回!你又重,我生了孩子没力气,抱你抱得我手都酸麻了!你还敢说你不淘!”

春花还真没想到小时候有样的丰功伟绩,面上不由讪讪地。

春月早在地上打滚嘲笑,一边学舌,“娘,我要上来!娘,我要下去!……”

春花恼羞成怒,跳过去打春月,两姐妹嘻嘻哈哈斗在一起。

春雪蹬着两只胖腿,一屁股坐在地上,瞅着两个姐姐傻笑。

刘三慈爱地看着三姐妹,得意地笑道:“眼看着孩子们就大了,真快啊。我懒懒散散外出做工,回来时竟发现孩子们可以叫爹啦!真是爹爹在外头晃,娃娃在屋头长啊!”

春花娘笑骂道:“在哪里长,靠着门方上长么?几年就长大长高了?”

春月地跳到门边,靠在门上,憨憨地问:“娘,难道靠在门上,我就长大啦?”

春花娘噗嗤一声就笑了。

雨过天晴,刘三家又是一片乐和的景象。

第三十四章 很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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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来了,万物勃勃生长,山花开了遍野的同时,农忙季节也来了。

紧赶慢赶,加上春花母女帮忙,刘三才将四个说书高台做好。四百钱一个,人工和木材都是自家的不算钱,再算上给得福酒楼做的那一个,短短一个半月刘三家就挣了两千个钱!

邻居们个个都将春花家盯得死死的,默算他家又得了多少钱。

刘三夫妻扛着新买的锋利锄头,嘴角憋不住的笑,上山下田耕作去也。

除草、挖地、点黄豆、育瓜苗、种小菜花生,还要给小麦施最后一次肥,两夫妻在既忙碌又愉快的气氛中忙了一天又天。

春花春月也没闲着,该洗衣做饭做家务是毫不退缩的,当然,偶尔偷懒是再正常不过的。但也只是说得多,姐妹也并没有做太多事。该吃吃,该玩玩,毫无农家娘子勤劳的自知。

春花领着孩子们上山摘鲜红的野山莓,吃得满脸鲜红,又给爹娘留下一大把最肥嫩的,得他们夸奖。春月和一群小男孩小姑娘抓着金黄的菜花在田野里疯跑,银铃的笑声回荡在山谷间。自由自在的甜蜜样让一大群劳作的孩子嫉妒得发狂。便有人挑唆。

刘老头首先看不惯,拉着春花春月非逼着她俩砍猪草。罗氏指桑骂槐,说这个刘家到底有没有个好家教。刘小姑要打春月。小兰娘碧芬娘说我家小子都可以帮着打水了。

只月二伯娘和春花娘是同一战线。她比春花娘更宠孩子,连冬生喝口水都要问问有无塞牙缝。

冬生下了学,也不读书,跟着姐姐们玩耍。

一日。春花娘和刘三扛着锄头经过一片竹林,忽然听见一阵哇哇大哭声,两人心中揪起,飞奔着去看春月出什么事了。

春月伸出娇嫩的小手,抽抽噎噎递给爹娘看。手还是手,不过上面有一串红疙瘩。冬生摊着手道:“三伯娘,春月的手被绿色大毒虫蜇了,好大一只!就在那儿。”

春花听见妹妹哭声,忙抱着春雪来看。

春花娘看着春花就是一痛臭骂,“怎么照看妹妹的!她被虫蜇了你都不知道?哭得这么大声儿,你耳朵聋了,没听见?”

春花耷拉着头,没顶嘴。

“好了,吵什么吵!”刘三没好气地朝后吼一声。

苦果树下爬了一连串长满绿毛拇指粗的毒虫,刘三挑出一只,将它的身体扯开,露出里面雪白的体液,用手夹出,抹在春月的手上。

春月流着鼻涕,哇哇叫唤,“爹爹,月儿好痛!呜呜!”

刘三安慰道:“好啦!抹上就不痛了。你怎么沾上虫子的?这种绿毛虫沾上就刺痛难忍,起大红疙瘩,我小时候也被沾上过几次,比你哭得还凶。”

春月转着小眼,只不时耸动肩膀小声哭泣,却不回答刘三的话。”

冬生看了一眼春月,道:“三伯伯,我和春月本来在看蚂蚁搬家。顺着蚂蚁走到这棵苦果树下,然后看见了绿毛虫。春月说要把绿毛虫送给蚂蚁吃。她抓起了绿毛虫……”

原来是自作自受!

大家都无语。

第二日,春花春月跟着刘三下地玩。春花找到一丛鲜艳的山莓,避过刺,小心翼翼地采摘。

刘三夫妇扯着麦丛里的草,议论着麦子长得不错,绿得发黑,一准有个好收成。

忽然,“啊,娘呀,蛇,蛇!”一个尖叫声响起。

刘三立即扔下野草,飞快地朝出声的地方跑去。春花娘跟在刘三后面,心慌得咚咚跳。春花也不顾不上摘野莓了,从斜坡滚下来,急急忙忙跟着跑。

春月跌在一个树洞里,一条绿汪汪的菜花蛇吐着信子,四处乱窜。

刘三看见小指大的蛇,不去捉它,反而笑道:“月儿!菜花蛇不咬人!它又那么点点儿大,你怕什么!平时你不是挺大胆的么?呵呵!”

春月眼泪四溢,甩着脑袋大哭大嚷,“爹爹,你是坏人!它咬我,它从我脚上爬过我了,哇啊啊,我要死了!我讨厌爹爹!快来弄开它!呜呜~”

春花无语,老爹可真不靠谱哇,孩子都哭成什么样了,还在开玩笑。

春花娘瞧着女儿哭的惨样,一掌拍在刘三背上,吼道,“快去捉蛇!女儿哭成那样了,你还有心思逗她!你这什么老爹?春月,以后不要认你爹了!”

刘三将蛇捉起用绳子拴上,预备拿来泡酒,一手要抱春月。

春月涨红着脸,青筋毕露,没命似地摇头,不准刘三抱她。

刘三只好将蛇抛开,这才将春月抱上来。

一直到第二天晚上,春月都不愿意再搭理刘三,心里恨极了他,她都面临生死关头了,老爹还有闲心笑话她。刘三献上一窝叽叽喳喳的小鸟,才哄开心,挽回了她脆弱的心。

第三日。春花带着弟弟妹妹们去偷人家杏子。

一颗颗金黄的杏儿在枝头迎风招展,那香味儿,飘得满满一鼻腔,只是闻着那股甜中带酸的味儿,人们就陶醉走不动路了。

小家伙们贼眉鼠眼地打量四周,生怕出现一个人把他们逮住了。

刘小根比二小子还小,扑腾着脚跟儿,一个劲儿地问春花什么时候摘杏儿。

春花真是觉得小根同志傻得可爱。家贼难防呀,桂花嫂子的儿子咋就这么可爱呢,这明明就是他家的杏子,还带着外人来偷。

真实情况是桂花嫂子不仅防着外人偷杏,还防着家人摘杏,因为这杏子要拿来卖钱的哦。所以就怪不得馋嘴猫儿刘小根了。

意外发生了。

二小子看见树后的山崖下有处草丛长得特别茂密,他素来具有冒险精神,抓起一根棍子想都不想就捅过去。

嗡嗡嗡,一群黄蜂炸锅似地撵出来,黑压压的一大片。

孩子们吓得哇哇尖叫,四处逃窜。

春花也慌了,她只吃过蜂蜜,可从来没和黄蜂打过交道啊。跑了几步,感觉黄蜂嗡嗡声就在耳边,心里小鼓擂擂作响,干脆蹲下,竟发现黄蜂没有降低高度撵来,忙大声喊快蹲下。孩子们立即捂着脑袋蹲下。

黄蜂找不到目标,又担心蜂黄蜂母别被人盗走,只好悻悻地飞了回去。

真是劫后余生!春月冬生小根小兰以及大小牛额头脸上都起了几个大红包,惨兮兮地**。

大家全都瞪着无辜二小子,这小子运气咋这么好,明明是他闯祸,却任事也无。

几个孩子再也没有心思偷杏子了,灰头土脸回家找爹娘撒娇诊治创伤。

回到家,刘三一看见春月满头包,第一个就笑得打跌,“哎哟,我的乖女,今天你怎么又受伤了!”

第三十五章 穿越千年的剽窃

富贵托人带话,说他有事找春花。

刘三和春花一走进得福酒楼,富贵就劈头盖脸地骂过来,“我说,刘三,你们两父女可以呀!明明那高台是你们专门给得福酒楼做的!我是看在你们殷勤可怜的份上,才买你们木器,想不到你们就见利忘义,过河拆桥,去帮别人做那该死的台子!现在倒好,那不要脸的小茶馆和我们打起了擂台,高台相同,说书的又有了新本子,我们酒楼场旧戏旧,可给人家比下去啦!你们真是见钱眼开,唯利是图,巴不得把全世界的钱全都纳入腰包!我就从来没见过你们这样不讲信义的人!”

春花暗道我是想捞光全世界的钱,可我也要有那个本事吧。

刘三一脸尴尬,毕竟从道义上来说他们做的是有点不地道。这个老实的汉子脸上满是羞红,诺诺不能言。

“就算你们要卖钱,也无可厚非,但你们换个地方成不成?同行是冤家,懂不懂呀?你要卖高台,卖远一点,卖到其他镇上去也行嘛。为什么非得在这屁大点的地方转悠,非得卖到小茶馆?人家堵在家门口摆擂台呀!这是活生生打脸,知不知道?”

春花实在想回嘴,富贵同志,你老又没给我专利费,又没付出相应代价享有本镇高台专有权,我为什么不能在仁和镇做生意!

春花忍了又忍,实在受不住富贵聒噪,忙截住话,道:“富贵伯伯,反正现在高台人家也有了,话本也比酒楼的新,还是想想怎么善后,弥补损失吧。”

富贵挺着圆肚子,双眼一翻,没好气地说:“怎么补救?没有新本子,没有新意,谁愿意来?那倩娘倩娘王生王生的,人早就听厌了!翻来覆去炒冷饭,连我都觉得腻得慌,更枉论他人?钱老儿那个蠢货!亏我花重金聘请他来,结果连搜罗新话本的本事都无,给别人抢了先,还留着他有何有!我得福酒楼不养这种闲人!”

幸亏说书的钱老儿还没有过来,不然听见这话肯定翻脸。酒楼的人相互对视一秒,收回视线,当没听见。

“伯伯,没有钱老可不行!怎么维持日常经营?客人可大都是冲他来的。”

富贵也是发发牢骚,他怎么可能把酒楼的招财猫撵走的。

富贵叹了一口气,道:“唉,现在只好请人去偷师学艺了!找个面生的人,去小茶馆听,再讲给钱老儿罢了。不然能怎样?我们又没有好话本子。”

春花心里一动,有点犹豫地说:“那个,富贵伯伯,其实我手上有个话本,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这时代的口味儿……”

富贵鄙夷地看了她一眼,道:“小女孩子,可不能信口开河啊!如果谁都可以说个话本子,那还要说书先生做什么……”

“钱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的从临安牛家村边绕过,东流入海。江畔一排数十株乌柏树,叶子似火烧般红,正是八月天时。村前村后的野草刚起始变黄,一抹斜阳映照之下,更增了几分萧索。两株大松树下围着一堆村民,男男女女和十几个小孩,正自聚精会神的听着一个瘦削的老者说话。那说话人五十来岁年纪,一件青布长袍早洗得褪成了蓝灰色。只听他两片梨花木板碰了几下,左手中竹棒在一面小羯鼓上敲起得得连声。唱道:‘小桃无主自开花,烟草茫茫带晚鸦。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

富贵刘三等在场的人还未出声,酒楼门口就有一个激动的声音传来,“好好好,开篇真不错,这是哪里的新本子?”

钱老儿端着一只茶杯,神情激动地进来,热切地问是哪里传来的本子。

富贵愣愣地指着春花。

春花咋说,总不能说是自己写出来的吧。“先前我用半只馒头救了个老叫花,他为了答谢我一饭之恩,就把他偶然得的书送给我,书里面的内容就是我讲的那些。”

钱老儿急切地抓住春花的袖子,刘三哼了一声,钱老儿讪讪地放下手,问道:“那老叫花人呢?有这种本事,还讨个屁的饭哟,早该发大财了!”

富贵等人皆狐疑地看着春花。

一个谎言身后必然跟着N个谎言,这个至理名言是毋庸置疑的。

“他不识字,说那本书是在垃圾堆捡的。他认为字本值钱,就藏起来想卖个好价钱。结果当铺的老板不收,书摊的老板嫌太臭太破旧,一直卖不出去。所以书一直放在他身上,我救他,他就把书给我。”

刘三问道:“花儿,你什么时候遇到叫花的?”

“具体时间我不记得了,反正是去外公家的途中。”

钱老儿瞪着一双凹陷的眼,迫切地问:“那老叫花人在哪里?”

“不知道。反正我再也没见到他了。”

钱老儿遗憾地道:“可惜!手握金子,却被当成了狗屎。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春花小妹妹,那书呢?你把它拿出来给伯伯看看。凭我本事,加上这个本子,一定得火,我一定要那李老幼好看!”

春花环视一圈,无辜地道:“我刚把书看完,正高兴,突然,狂风一吹,书掉河里了,一个眨眼,被河水冲走了。没了。”

大家皆无语地看着春花。

春花将《射雕英雄传》的大背景由宋朝改为南北朝,金人改为契丹人,把郭大侠的英雄事迹和与黄蓉的少小爱情粗略讲了一遍。春花虽然是个金庸迷,但不是个复读机,她也就大概记得射雕的故事梗概和脉络,至于接下来的丰满再创造工作就是钱老儿的事了。

即便如此,众人也是听得津津有味,如痴如醉,末了,还问还有没有后续故事。

金庸先生真是震古烁今啊!

春花无奈地表示故事到此结束,没有下回分解。

钱老儿说了几十年书,就算只有个故事大纲,凭他多年嘴上的厉害,添添减减,拖沓冗长,竟将射雕一本书生生讲了整整一年!极大地促成了得福酒楼的好生意。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回家途中,刘三还闷闷不乐地问春花,“花儿,那老叫花真没有再多给你几本书?爹太喜欢郭靖了!那打狗棒是什么做成的?其实吧,我觉得我和周伯通挺像的。”

春花惟有扶额以对。

第三十六章暗涌(上)

我弄的定时发布,不知怎么就是乱码了,在手机上看时才发现,晕。现在重新发一次。祝你们愉快!

……………………………………

这是一个苏州园林式的大庄园,山石层层叠叠,建筑隐隐约约,路径曲曲折折,林木郁郁葱葱,空气飘香,清香怡人,真是好一处所在!

带路的侍女小黄瞧见春花一副刘佬佬进在观园的样,双嘴皮往中间一合,极为不屑。

春花自是察觉到,微微一笑,浑不在意。

路边二个小丫头正在花圃中采花,小黄是娇嫩的年纪,看见鲜艳的花朵儿,不由看住了。她走近几步,和采花丫头搭话。几人看起来是熟识,一会就笑得嘻嘻哈哈的。

春花看见几个丫头一边说笑,一边不时闪她几眼,心里知道就算议论她,也没有什么好话。略站了站,也不管小黄,凭直觉慢慢朝前走去。

后面走来一个提着食盒,梳着丫髻,穿着和带路侍女同款服色的小丫头。她正觉得食盒沉重,想找个人来帮忙,看见春花,不由道:“你是新来的?不懂规矩!表小姐来了,大家忙得不可开交,你却在这里玩耍!教导嬷嬷怎么教你的,真是!快提着食盒,这是表小姐指名要的梨蕊糕!”

春花不由自主接过硬塞来的食盒,看着小黑空着两手,眉毛略略一挑。

“看什么看!还不快跟着我,耽误了时辰,要你好看!”

小黑走了两步,发现春花没跟上来,便往后看,立即跳走来,指春花的鼻子骂道:“贱人!你敢把表小姐的食盒放地上?”

这户人家家风实在不堪,从主到仆,嘴里就没有个干净的!春花抄着手道:“我说,贱人骂谁?”

“贱人骂你!”

春花抿着嘴笑。

小黑反应过来,甩开巴掌要打春花。

春花捏着小黑的手,“敢动手,我就把食盒踢翻!”

小黑明明觉得春花面上看起来是好欺的,想不到却是个硬茬,她素来欺软怕硬,忙道:“别踢,别踢!”弯腰从地上抓起食盒,后退几步,一手叉腰,朝春花吐口水,“贱人!等我送了食盒,回头打烂你脸,抓瞎你眼睛!”放了狠话,蹬蹬蹬,几步走远。

春花看着小黑走远,心里好笑,她老多大的人,和个小丫头较什么劲。

明媚的阳光从高大的树叶间透下来,留下斑斑点点,微风抚过,银光闪闪,就像天空下的星子留在了人间。

恍然觉得背后有人,春花缓缓回头朝后看。

那人的脸被破碎的阳光映得若隐若现,身子颀长,消瘦的身躯裹在一袭淡青色的布衣里,束了一条同色绣花腰带,身体笔直修长,如一杆修竹似地立在地面。手臂间夹着一卷书,沉默地看着春花。

仿佛清风拂面,清泉过心,那是一种书生意气,整个儒雅气息扑面而来,又有一种攫人含而不露的气质,让人想靠近又怕匹配不起,心漏跳半拍,浑身不禁一震。他就像包了一团冰的烈火,夺人魂魄,既想靠近又想远离他。

春花不禁靠近他,仰头打量他的面容长相。

清俊的脸上,双目似星辰内有桀骜,鼻梁若悬胆直,耳阔口方。长相端方,并不有妖冶的美丽。微风过处,飘起一缕发,横过腮边,落在修长的颈上,让人不由得想将它理顺。

春花情不自禁地伸出嫩白的葱指,想接近他不听话的发丝。

他眉头收紧了。

“春花!你来怎么来啦!”莫敬贤从后头树荫里跳出来,嚷道。

春花迅速收回手指,有些讪讪地看了那人一眼——他面无表情,道:“小姨妈让我来的!”

莫敬贤有些困惑,又恍然大悟,“哦,对,小姨妈。”桃花眼里满是不快,“我还以为你是专门来看我的!”

莫敬贤面色红润,五官软腻,性子活泼,举止风流,天生有一种亲和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他。

春花心情放松,笑道:“得了吧,莫敬贤,别自作多情了!要不是小姨妈要我来,我才不来呢。”

莫敬贤夸张地捂住心口,身子朝后仰又回直,喊着受伤,“小朋友,你说话太毒啦!当心嫁不出去!既然我娘是姨妈,好歹你要叫我一声哥哥!没礼貌的丫头!爷的大名岂是你能够叫的?”

春花笑道:“叫了你,要给见面礼的,哥哥可不是白当的!”

莫敬贤白了她一眼,“爷给你东西少啦?又是银子又是玉的,还有那些好吃的,都被春月吃光啦!对了,春月怎么没来?”

“你娘又没有叫她来,我可不敢带!春月可总是念叨你……”

莫敬贤笑道:“算她有良心!她好不好,长高没有?”

春花眼角立起,坏笑道:“她总你念叨你的糖果!”

莫敬贤朝春花左右晃着食指,无奈摇头。

“她很好,长高啦,比我只矮一巴掌。”

莫敬贤拿手掌在春花头顶上比,春花不让他碰她的头,两人笑闹着,颇有两小无猜的感觉。

韩孝宗见他们兄妹话说不完,便开口道:“表兄,若无事,我先去了。”

声音清亮,虽然是求去,却带着不容商量的笃定。这是一个固执强势的人。

莫敬贤揽着韩孝宗的肩,一副哥俩好的痞样,歪着头笑道:“曦哥儿,别急着走嘛。来,见见咱们的小表妹。她是春花,是咱们外祖家同宗的女儿呢。”

韩孝宗抗拒地摇晃肩膀。莫敬贤收紧手,不放。韩孝宗面上冷漠,心里却是极爱莫敬贤亲近的,只好半撩眼皮看了春花,嗯了一声,收回眼光。

春花心里怦怦直跳,脸色有些发红。

莫敬贤像见了新大陆般新奇,嚷嚷道:“哟,表妹,你怎么脸红了?”

春花怕他再说些什么话,忙道:“姨妈叫我呢,快走,快走!”

莫敬贤仔细端详春花,又斜眼瞄了眼韩孝宗,逐渐不语。即便他神经大条,但也不是傻瓜。末了,有些急躁地踹了小跟班大黄一脚。大黄就像个忠犬,紧跟其后。

韩孝宗有点莫明其妙,不过他终不是木头,或多或少感觉到春花情绪不对,嘲讽地看了眼春花的背影,慢悠悠地走在最后。

春花疾走,不管后面人到底是何心思。

不论怎么克制,这种初恋般的悸动是没法让一个正常女儿正常的。

第三十七章 暗涌(下)

老远,春花就见一个富家太太领着一帮女孩坐在向阳的春池边玩乐,侍女环绕,衣着光鲜,好一惬意景象。

小黑见着春花,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跪着向莫太太告状,“太太,这个死奴婢要打翻表小姐的梨蕊糕!是小的死命护住,才没翻!太太,小姐,她不把主子们放在眼里,太没规矩了!”

莫太太瞥了一眼不紧不慢走近的春花,似笑非笑道:“嗯,那么,你说应该怎么处罚她?”

小黑激动了,她是厨房的粗使丫头,难得在主子面前露脸,这可是绝佳一个机会!

“太太,依奴说,将打她十板子,卖作苦役去!不分尊卑,没大没小,府里可不能留这种人!”

春花听到话尾儿,嘴角一翘。

小黑盯着走近的春花,心里得意,对我无礼看你落到什么田地!又黑又胖的脸上带着恶意的笑,眼白多于眼黑,看着挺吓人的。

春花觉得有趣,不由低眉弯腰,装出很害怕的样子。

小黑唇边的笑就快溢了出来。

王媚愉快地看着,反正别人倒霉她就高兴。看见莫敬贤像风一样跑近,她连忙作出端庄大度的淑女样,红唇轻轻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眼睛里闪动动人的光芒。

春花叹了口气,奥斯卡影后级别,小美女比姐会装啊。

韩孝宗看了缓缓走近,对莫太太行礼,叫了姨妈,挨着莫敬贤坐下。他不由自主地闪了王媚一眼,漂亮大气,温柔端庄,这才是理想人选吧。

春花心里沉了一下,朝王媚认真地看。

莫敬贤猴在莫太太怀中,不停撒娇:“太太,准备好吃的没有?孩儿饿啦!我要吃螃蟹,吃蜜制肉干,吃酱驴肉!”

莫太太满头满脑地抚摸儿子,脸上是慈爱的笑,一叠声地喊,快拿吃的上来。

韩孝宗不可遏制地露出羡慕之色,他是个什么人,没有娘,爹不疼,舅不爱,可有可无之人,存于天地,苟且度日矣。

他发现春花正定定地盯着他看,眉头一皱,此女子太胆大,真是乡野蠢妇,毫无闺仪,盯着我这男人看,如斯厌恶!

春花毫无所觉,用关怀的眼眸打量他。看见他黑白分明的眼终于正视她了,心里乐滋滋的。

小黑见莫太太不搭理自己,也不敢乱发言,只用眼和春花斗狠,鄙夷地看着她脸带春色,肖想表少爷。小黑有点狐疑地盯着春花,这个人不是有病吧,既敢惹主子,又敢光天化日下猛盯着男的看。

春花见韩孝宗再也不和她对视,有些意兴阑珊的四处瞄,发现小黑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不禁扬起下巴,斜眼歪鼻豁嘴。

小黑惊愕,嘴张得老大,这人真有病,是个疯子!

莫敬贤向空中甩了一颗炸花生,准确地钻进嘴里,吧嗒吧嗒嚼着,突然瞧见春花一脸怪相,噗地一声,吐出口中的东西,指着春花不能言。

莫太太连忙给他抹嘴擦衣服,心慌意乱,连声道:“明哥儿,你怎么了?别招了不干净东西,被迷住了?不要吓娘!”

莫敬贤接过丫头奉上的茶杯,灌了一口,哈哈笑起来。

莫太太心里一松一气,骂道:“你这死孩子!一惊一乍,想吓死为娘?还要不要喝水?”

莫敬贤缓了一口气,笑道:“春花,你在搞什么?有病啊?”

春花有些讪讪,看了众人一眼,没有说话。

莫敬贤想起一事,道:“娘,我刚才恍惚听见要卖什么人?咱们家的下人可不能随便虐待!今天先生还教我,佛说众生平等,要爱民如爱子。”

只要是莫敬贤说的,就没有一件是不对的,莫太太连忙否认,道:“没有,没有,娘怎么会做那等鸹毒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娘对下人有多好。小黑,你还愣着做什么,这里没你的事,还不快下去!”

小黑莫名地看了春花一眼,只好傻乎乎地退下。

小黄戴着朵红花蹦蹦跳跳走近春池小亭,看了眼春花,悄悄站在莫太太身后。

莫太太哼了声,懒懒地道:“哪里来?”

小黄素知莫太太的性情,喜怒无常,越是平静越是要生大气,忙战战兢兢跪下,颤声道:“接,接春花小姐来。”

莫太太看见小黄耳边的红花,映衬得她越发粉面如敷妖妖冶冶,想起自己年老色衰,这些娇嫩的贱人莫非专来衬托她?

“要你接表小姐,却丢下她一人自已玩耍。去厨房学学规矩吧。”莫太太不再看小黄一眼,挥挥手。

小黄脸色灰暗,默默下去。

春花坐下,想着韩孝宗,有些心不在焉。

莫敬贤笑道:“太太,你特意要表妹来,是什么事?她来一趟不容易,得走几十里路,一身泥。又没有赏钱,好不划算!”

儿子这么在意另外一个女人,莫太太嘴上说着定不让你表妹吃亏,心里越渐对春花不喜起来。

王媚讥讽地看了春花脚边的泥,笑道:“乡下人,本来就是脏婆子,这有什么!吃饭睡觉,水里来泥里去,没有被泥糊住脸蛋就是不错啦!走几步路算什么!赏钱不赏钱,女儿家怎能贪图银钱,得了姨妈的赏识才是最紧要的。”

莫敬贤忙跟着给莫太太戴高帽,“对对,娘才是最重要的!得娘一句话,胜过银千斤!”

莫太太听了心里一阵舒坦,笑道:“好好,不叫你吃亏,来,姨妈给你红包。”

春花心里一喜,行礼称谢,忙上前接过一只没绣花的素荷包,

莫敬贤再不敢说好话,只问今天中午有什么好吃的。

莫太太道:“都是肉,全是你爱吃的。吃了饭,你们去读书,我和你妹妹有事。”

莫敬贤缠着问是什么事。

王媚笑道:“表弟,我们叫春花说书呢。姨妈听说最近有个《射雕英雄传》非常火,是春花最先说出来的,我们镇里没有好女先儿,倒要叫表妹说上一说的。”

春花眼中一凝,说书她倒没觉什么要紧,只是被人比做女先儿,在这个时代就算是一种刻薄了。

莫敬贤和韩孝宗同时看了王媚一眼。

春花笑道:“好表姐,春花与姨妈说故事,是再亲近不过的。就算当女先儿,春花也是乐意之极,没有见不得人。只是怕姨妈嫌我说的不好,不爱听,辜负侄女一片心意。”

莫太太第一次正眼看春花,笑道:“嗯,很会说话,不愧是刘家出来的女儿!”

“那也是姨妈言传身教的效果!”

莫太太心里舒坦,将春花招到身边,好好看了,才道:“端端正正,模样极不错了。我们刘家女呀,就是天生丽质!嘴巴甜,又会说话,好好跟着我,将来有你的好处!”

“哎,可惜呀!”春花唉声叹气。

莫太太忙问:“可惜什么?”

“可惜我只是刘家外孙女儿,要是刘家正宗的女儿呀,肯定长得那叫一个婀娜多姿,千姿百媚,秀外慧中。就像姨妈你,多端庄高雅,那气质,就是一万个人里,也一眼能将姨妈认出来!什么是万里挑一,说的就是姨妈了!我娘说姨妈可是整个仁和镇嫁得最好,最出色的女儿了!”

第三十八章 粉丝

王媚咬紧牙,愤懑一切不如所愿。

好话又不要钱,春花嘴里的漂亮话就像流水一样泻出来,把个更年期的莫太太逗得心花怒放。又说莫家姑娘们脸嫩得掐得出水一样,一定能得个好夫婿,羞得一干女儿掩面,又舍不得让春花住口,还想再多听点好听的。

提议说书是王媚的主意,一来闺中无聊需要新鲜刺激之物,二来她从小是故事迷,特别喜爱听书看戏,三来想借此羞辱春花一二,叫她知道厉害,不准缠着表弟,谁叫表弟总是时不时把她放在口边。

想不到是这种局面!

王媚不断向春花飞眼刀,春花皮肤起鸡皮疙瘩,忙哄道:“还有表姐,我长这样大,可从来没见过长得如你这般妩媚动人的娘子!也不知姨妈是怎么生的你,这样冰做的肌肤,玉做的模样!”

王媚很想下死劲说服自己春花是在哄人,是谄媚小人,但却忍不住嘴角翘起来。

莫敬贤看得一愣一愣的。他平时可是栽在这群女人手心里,怎么也哄不得全部都高兴,顾了这个顾不得那个,总要得罪几个算完。夸人都没有个重样的词,春花的本事算有点呢。

韩孝宗不屑地撇嘴,如此伎俩,竟还哄得都高兴了,女人真是蠢笨。

说了一个下午话,春花累口干舌燥。女人啊,不管是多小多老,都是天马行空的好奇动物。

精简凝练,说了三分之一故事,王媚就嚷嚷不要讲了,一次讲完太可惜,下次没得听了,听书要细细品味,不能囫囵吞枣。

莫家女儿以及王媚的妹妹们都不依,叫着要一次听完,没听完睡不好觉,太痛苦了。

莫太太本性急躁,成亲后才改了些,面对些小娘子不用掩饰,露出本性,道:“还是讲完吧,留一截儿心慌得很。”

王媚大嚷,“姨妈,外面说书的都是慢慢地说,听的人慢慢地听,一截儿一截儿慢慢来,这才有趣儿!一次听完了,太没意思了!”

莫大妹反驳道:“掉人胃口实在太讨厌了,最恨说书的,偏要留一截,说什么且听下回分解!干嘛不一次讲完?浪费时间,我还要绣花呢。”

王媚想着以后是她的大姑,需要处好关系,不好回驳,便对春花道:“表妹都说了一下午了,是不是很累?眼儿都红红的。连午觉都未睡,好可怜的。我们要体恤她不是?就留在姨妈家玩几日,明儿再说,怎样?”

第一次对她这么热情!

春花对留在莫家无可不可,只看莫太太的意思。

莫太太想了想,笑道:“连我也听住了!这个传非常不错,也不知是谁写的,真有才华!我看比什么做诗做文的才子更有才!冠冕堂皇的措词听得累人,这个传说最是不错!好,春花,就在姨妈家住几天,和姐妹们亲香亲香。姨妈要好好招待你!”

莫大妹可不卖娘面子,大声道:“娘,你说错了,那不是‘传说’!别人说的是‘传记’,你到底有没有听懂表妹讲的故事嘛!”

春花埋头不语,万分赞同莫大妹所诉。

莫太太在儿女面前一直是纵容的,说了莫大妹几句,并无多话。

晚上,莫敬贤知道春花留在家里过夜,欣喜得很,聚齐了小一辈的,围在小桌子边说笑。

莫大妹和莫小妹争抢最后一把小椅子。王媚的两个妹妹和莫家堂妹安稳地坐在小椅子上,看着她们姐妹发笑。最后莫大妹礼让了,一边抱怨小巧灵便的宝贝椅子太少,富贵怎么不多买几把,害得她每次都要和妹妹抢。

春花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把椅子!明天我就送几把好的给表姐。”

莫大妹不解。

莫敬贤点了莫大妹的鼻子,笑道:“傻瓜,小椅子就是她爹做的呢!要多少有多少!你就不用和妹妹抢啦!”

莫大妹狐疑不定,只道当然希望多几把宝贝椅子。

莫敬贤偏头对春花谄媚地笑道:“春花,那个《射雕英雄传》再讲一遍来,可好?”

王媚柔声道:“表弟,你也爱听么?”

“爱听,我拉着钱老左磨硬套,他都不肯给我说下一回。那黄蓉精灵古怪郭靖憨厚老实,连说了十场,都是重样的,听得我头皮发麻,可又想听。好春花,你倒是说一说,郭靖知道黄蓉女子身份后,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王媚微微有些发酸,“是啊,春花,你还是同表弟说说,郭靖黄蓉到底怎了?”

莫大妹笑道:“哥哥,你天天读书,原来是去听书!我要告诉太太去!除非你把那小木马小玩具买来贿赂我,才不告你!”

莫敬贤忙掩住莫大妹的嘴,道:“好妹妹,小声些,娘知道,打我呢!你要什么哥都依你就是,别告我!”

王媚掩嘴笑道:“表弟任谁不怕,就怕大表妹!你们兄妹好感情!”

莫小妹不耐烦,催促道:“春花姐,你倒是快说呀,我表姐好不容易才松口,让接下去说的。这可是沾了哥哥的光了!”

王媚脸羞得通红,暗自看着表弟,却不反驳莫小妹。

莫敬贤正和韩孝宗谈论《射雕》精妙之处,没注意王媚的表情。

王媚脸色就淡了下来。

春花看得好笑,道:“好!那我可就说了,只是不能外传,影响家里酒楼的生意,可不关我事!”

王家姐妹瞪着乌溜溜的眼,急急地催促,“好表姐,你倒是快说嘛!”

莫小妹最性急,站起来想奔到春花身边。想不到脚不稳绊在椅子脚上,一趔趄。莫敬贤眼疾手快,嬉笑地拽起小妹。莫小妹扬起脸,攥着拳头冲周围的人示威。旁人就绷着不敢笑。

丫头婆子听说要说书,兴奋万分,竞相奔走相告,挤挤攘攘填了一屋。连莫太太也拿着针线,坐到旁边,边做针线,边听着。满满当当一屋人,却鸦雀无声,全都关注地看着春花。

别人倒可,韩孝宗漆黑的眼睛看着春花,春花心里就不由悸动不安,有些羞意,有些兴奋,有些焦躁。她勉强按捺下怦怦的心跳,接着讲郭靖是如何不习惯黄蓉的女儿身,黄蓉和江南七怪的矛盾,郭靖黄蓉之间的爱情。

恍惚间,春花突然十分羡慕黄蓉,有个郭靖疼爱,两人耳鬓厮磨相濡以沫,世间的情爱也不外乎如此了。

第三十九章 鸿雁

说句实话,春花自已都不明白为什么会陷入萌动之中。

既没有觉得他有过人之才,也没见着他创造了惊世伟业,甚至连正眼也没瞧过她一眼,更别说做过什么打动她的事,姓名性格家庭一无所知,这样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喜欢上呢。

也许就是通身的书生气质,也许就是眼睛里闪过的忧郁,也许就是疏忽间露出的渴望表情。

见着就怦然心动,想着就坐立难安,提起就莫名脸红。很被动的喜爱,弱势的开端,注定结局难料,可她没有办法!就像飞蛾投火,就像吸毒,明知身殒,却又无法不靠近。

这种感情很微妙,有人终其一生也无法体会到。

她算没白活!

一面自嘲,一面又忍不住想念。

虽然她是敢爱敢恨敢做敢当之人,但毕竟没有失去理解,当回现代人莫明其妙冲前表白,那就不是傻,而是天真没有谋算了。

可不让他知晓世上有人喜爱他,她又十分不甘,有什么办法,怎么做才能达成所愿?

春花低着头走在大街上,默默想着心事,怅然若失。

前方一群花子在斗殴,一个六七岁的小儿被几个大花子小花子堵在街角喂拳头,砰砰闷响声引得人身子发麻。

小儿抱着一块花布哀嚎,蜷缩着身子,无论怎样都不愿放弃手中之物。

春花瞥了一眼,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性命都不保了,还护着块布作甚。

花子们几拳揍在小儿头上,后者发晕,趴在布上,任死不松手。

旁边有人看不过去,悄声道:“可怜这个猪娃父母双亡,被亲伯伯霸占家产,连个落脚之地都无。现在连花子也欺他!”

女人连忙捂住他的嘴,“死汉子,不要命,敢议论朱老霸!惹上他,全家没命!快走,快走!”

路过的人匆匆避开,再无人关看一眼。

小儿终于不支,晕厥在地。

花子们踢了他几脚,恨恨地抢过花布,道:“龟儿子!早把布交出来不就没事么,省得挨顿打!我们走!”

春花见人都走光了,才靠近看着小儿。小儿鼻青脸肿,气若游丝。

春花背起小儿,招了个野郎中,得了颗不知名的药丸,兑水喂下。过了一会儿,浑身素衣的小儿慢慢睁开眼睛。

“我的……花布,抢走啦!”小儿晶莹的眼里溢满泪水。

春花怜悯地说:“小弟,花布很重要么?”

小儿无神的眼睛望着天际,呢喃,“娘,新衣,猪娃,我的。”

“你都被打死啦,怎么不放手?花布以后多得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死啦,谁给你报仇?谁去抢回家产?你娘在地下看见你被打,肯定灵魂不得安宁!还是好好活着,才好!”

也不知小儿明白春花的意思没,他转眸看向春花,“饿!”

春花买了几个热腾腾的大包子。小儿一把抓过,包子上就留下黑糊糊的手印,他没顾上,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猪娃哽得真噎脖,老板心善,舀了一碗蒸包子的滚水,递给他。

猪娃顾不上烫,一口就将水饮尽。脸上猛就浮了不正常的红晕。

包子老板摇摇头,叹世道艰难。

春花谢过老板,给了几个大钱,带着猪娃离开。

走到一个僻静处,春花还未开口,猪娃就跪在地上,没命地叩头。

春花扶起猪娃,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猪娃眨着泪道:“从爹娘过世起,再也无人伸向我伸出过手,人情冷暖,艰险邪恶我已偿遍。伯伯占我几亩薄田,舅家不肯收留我,街坊躲避我,世上已无亲人,我只是孤儿一个。姐姐,你是第一个怜悯并伸出手救我之人,以后便跟随你,做牛做马悉听尊便,只求能果腹,能有一栖身之所足矣!”

春花听他说话条理分明,问:“猪娃,你读过书?”

猪娃生怕春花不收留,忙道:“读过,三字经已背得全,人之初,性本善……”

“不用再背啦,我信你!”

猪娃见春花神色宁静,心里发慌,忙道:“姐姐,我会干很多活!砍柴洗衣挑水做饭上山下田种庄稼,没有不会的!就当个短工也行,给口饭吃,让我活着。只求你收留我!求求你!若我再无栖身之地,必将沦为花子,被人活活打死,虽然我现在和花子也并无两样。或者被人贩子卖了,作苦役!反正姐姐,猪娃要赖定你啦!”

猪娃看了春花一眼,泪流满面。

春花明知猪娃有博取同情之嫌,但她喜爱那慧黠的一眼。这孩子小小年纪懂得看人眼色,真是聪敏。的确有被投资的本钱!

“猪娃,你怎么就赖定我了,而不是赖其他人?要说实话!是不是看我是娘子家好说话,同情心旺盛,不舍得拒绝你?你流浪的日子里,难道就没有人对你施以援手?怎么不赖他们?我也没怎么帮你,反而看着人打你,直到人散了,才顺手与你包子,并没有对你做出什么值得你赖的事,你为何要赖我?小小年纪,防备心太重,实在不是好事!”

猪娃被说得满脸通红,这才跪下泣道:“姐姐,我,着实被欺骗恨了,连亲人都要算计,更何况……”

“确实有人想带我走,做干儿子,做小厮,都有。可他们个个不怀好意,我虽然年幼,并不代表不识人。只看中我的容色,跟了走,不知会落入何种田地!权衡之下,姐姐的确是可以保我并不利用我之人。所以,我就想赖你!姐姐,你要原谅我私心,难道,你不觉得猪娃长得与众不同么,就算做个童养夫,对于你,我也是愿意的!”说完,挑起两汪秋水看着春花。

春花诧异地看着猪娃,稚儿幼嫩,面貌乖顺,五官带着阴柔的女气,眼睛莹润有光,受伤后的样子更像小兔子般惹人恋爱,的确是绝色。他担心误入娼妓之流不是没有理由。

春花沉下脸,道:“还在耍心眼!关公面前耍大刀!与别人耍去,不理你!”

猪娃看见春花甩袖就走,这才慌了,忙拉住春花,道:“好姐姐!我错了!求你收留我,再也不耍心眼!”

春花心思急转,深深看着猪娃,道:“好!我答应你!不过自有人收留你!也不用当什么童养夫,作践自个儿。我送上一套麻衣,与你一个好去处,到时自有你帮忙报答我的时候!”

第四十章 字条

本来我想写一个古代先锋少女,但思来想去,觉得虽然女主有情,于现代肯定敢表白之类,但她身处古代,行惊世骇俗之为,的确惹人诟病,对剧情的发展是一道硬伤。

作为女子,哪怕爱,也要含蓄些,就算是在现代,作为男女双方,送上门主动求爱的女性总是没有被人千辛万苦追求来的那种吃香,前者挥之则来呼之则去,后者如捧在手心如珠似宝。

以哥之见解,女子就算求爱,亦要引(勾引?)得对方主动说爱,而不是自己傻呼呼冲上去说爱爱爱,勇气虽然可嘉,但于长久并无益处。

当然,这只是个人见解,只为笑谈矣,不可考究。

是以,修章节。

………………………………………………

莫家大宅,位于镇子偏中心,据说当年只是小镇最边缘,随着莫家一步步走向富贵,宅子也重新修建过几回,渐渐成了如今这般气派非凡雕梁画栋的样子。

莫家有钱,钱能辐射周边。

莫家的钱,带动着周边的小商铺,一家一家地开了起来,沿着莫家两边,新修的街道,一排排店铺,看起来几乎比老街道的规模还要大。

为了表彰莫家的贡献,此街名唤莫家街。

韩孝宗从大门口走了出来,脸色有些悲凄。

里头多温馨啊,慈祥的娘亲,调皮的儿子,娇俏的女儿,多好的一副天伦之乐图!可是,这副图却不能刻画下他!再强笑再强装,他终是一个客居之人!

还是一个终年客居,被家人赶出来,有家不能回的客居之人!

韩孝宗心中酸涩难明,父亲成日不着家,什么时候死在外头都没人知道,他,既然讨了母亲,心里怎么还能有别人呢?母亲早逝,是不是和他贪色好赌有关?

如果大伯不是状元郎,翰林学士,看他可怜,随意说了句,韩家公子像小厮还要不要官声的话,是不是他就被嫌死了?

他的亲婆婆为什么就不能喜欢他呢。还要把他送到乡下,说是看到他就会想去他爹来。

韩孝宗无法理解,他爹不是亲儿子吗,为什么当娘的会讨厌自己生的亲生子呢?

爹不疼,娘早亡,还能读书学字,还能考取功名,还能有希望,他,是幸福的吧?

父亲长得什么样,韩孝宗已记不清楚了。以前他还想亲近父亲,但最近越来越少地想起他了。

他想母亲!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母亲,他没见过面的母亲。

她是不是长得像姨妈,是不是和她一样慈祥,一样疼爱,是不是骂起人来都是那么地亲切?

母亲,母亲,可姨妈再好,她也不是亲娘,她不可能像疼表哥一般来疼我!

要是能换取母亲的在世,就是换他的阳寿,他都心甘情愿。

屋里的温馨有时是多少的令人向往,有时却有那样的刺眼,因为,他,没有母亲。

刚才表姐王媚冲表哥笑得多甜啊,她从来没向他这样笑,她对他总是冷冷淡淡的,不过,只要看到她的笑脸儿,韩孝宗就觉得心里暖暖地舒服。

阳光一样的笑脸总是能让人如沐春风吧。

韩孝宗嘴角微微地向上扯了扯,叹了一口气,何时他才能拥有这般美好的笑容呢。

前方,一个小叫花儿得了一个热烘烘的大馒头,正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虽只是个小叫花儿,衣衫褴褛,面目脏黑,但仍可见其灵动的眉目。之前他也许是个好人家的孩子吧。

韩孝宗不由自主地看向小叫花儿。

如果没有大伯无意间的一句话,其实他现在的生活可能比这小叫花还不如,再忍饥挨饿,至少他自由,他有最起码的尊严。

韩孝宗正自比叫花,忽然,小叫花身边出现几个大叫花,围着他,谩骂殴打起来。

那几个大叫花显然是拉帮结伙的,是镇上叫花一族的头目,似乎辖下的叫花都必须向他们交纳保护费。

而小叫花显然没做到这一点。不一会儿,他身上就掉下个银手镯来。

大叫花欣喜若狂,狠狠踢着小叫花,骂道:“叫你不老实,哭穷,原来比老子还富有!给我狠狠地打,叫他长长记性。”

街上本来走着稀稀落落几个人,只抬头看了看,绕道走远了。

馒头店的老板叹了一口气,他做小本买卖的,不可能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得罪这种无牵无挂的地头蛇,他退回后堂,干脆眼不见为净。

小叫花本头抱着头默默承受着一切,突然觉得腰间一松,心中陡然一惊,仰头看见大叫花得意洋洋地欣赏着母亲的遗物,不由大叫一声,拼尽全力朝那大叫花一撞。大叫花一不留神身子没站稳,手一抖,手镯掉落于地。

小叫花爬走去,捡起了手镯,护在身上,戒备地望着大叫花。

大叫花反应过来,眼瞪大似铜铃,脸皮抖擞,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臭要饭的,你敢撞你大爷!”抬脚就向小叫花的脑袋踢去。

韩孝宗挺身而出,急忙过去一脚踹开大叫花,喝道:“干什么!”

大叫花从来没想到有人敢推他,二话不说,提起蒲扇大的巴掌就朝韩孝宗打了一巴掌。

韩孝宗耳朵一阵嗡嗡作响,扑倒在地。

莫宅的守门人突然见表少爷被打了,吓了一大跳,不论男女,抓了几个下人跑出来,朝大叫花围过来。

其他几个大叫花看着一个穿戴周正的小孩补摔在地上,一阵幸灾乐祸,笑道:“哪根葱,敢惹大爷!”

守门人顺手操起扁旦,朝几个大叫花砍了几下,叫道:“是哪根葱,敢打莫家表少爷!真是不要命!来呀,给我狠狠地打!”

看见莫家又涌出十几个手拿棍棒的下人,大叫花们一时懵了,连忙捉住守门人的扁旦,谄笑道:“大爷,这是怎的,误会,误会!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等打得你满地找牙,再好好说!敢打表少爷?给我往死里打!”

韩孝宗摸了摸肿得通红的脸,咬了咬后槽牙,自不量力就是这般下场,又是一个好教训!

小叫花将韩孝宗扶起来,恭敬地道:“少爷,你还要吧?”

韩孝宗没好气地道:“死不了!你一个孩子,怎么惹上那些地痞?”

“小的没交保护费,就打我。”

“你把那手镯早交出去不就得了,省得挨这顿打。”

小叫花连忙将手镯往自己怀里藏了藏,生怕人把它抢走了,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

也是没娘的孩子!韩孝宗叹了一口气,道:“你可愿跟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叫花点头如捣蒜,“愿意,愿意!我姓朱,叫猪娃,我的学名叫明。”

“好,你跟着我,还叫明,叫大明吧。”

大明朝角落看了一眼,低头跟着韩孝宗进入了莫宅。

守门人将大叫花们暴打一顿,扔在街头,从此,小镇上就再没有出现这几个人的身影。

第四十一章 轰动的新方法

刘三家的水田虽然不多,但出产的水稻却是全家的口粮,没人不重视的。

铺田撒种,春花看见刘三将粮仓里珍贵的种子撒在田里,心里抽抽地痛。这可得多少稻种才能种满几亩田?难怪农人留种总是几十斤上百斤的留!种子入田,有老鼠昆虫之类的动物要吃,种子发芽,又有鱼虾祸害,真正长成秧苗的种子至多一半。等秧苗长成后,又要拔去一部分多的。如此算下来,抛撒弃用的种子有十之八九!真是太浪费了!

去年春花下定决心,不许刘三蛮干了。

她信誓旦旦说书上怎么怎么说,要刘三做实验。

刘三禁不住春花软磨硬泡,最后同意拿出五分田给春花做实验。

春花泡水除去瘪种选了半斤优质稻种,渥在密封的稻草堆中,等种子有一厘米的芽胚时,取出撒在一小块整理平坦的田里,支起竹架,夜间盖上稻草,白天打开通风晒太阳。

刘三任劳任怨地任春花折腾,每天兴致勃勃地观察秧苗的长势。春花娘开始有些埋怨,但看在稻草棚里的秧苗比田里撒的秧苗长势好的不知多少倍时,就撒手不管。

过了一个月,秧苗长有一尺来长时,春花就邀了刘三扯出,移栽到那五分田里。

邻居们看热闹,发现刘三弄的秧苗虽然比别人的长得好,但移栽到田里,太阳一爆晒,就焉巴巴地立在田里,仿佛死掉了,不由怪他瞎搞。

刘三却不这样想,他认为瓜苗移栽后都会焉上一阵子,说不定秧苗也是一样的。

他想对了。几天过后,五分田里的秧苗蹭蹭蹭地往上长,绿了好大一片,在其他嫩黄的稻田对比下,颇有有几分鹤立鸡群的味道。

村人们心中是想看笑话的,有点像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意思,安慰着嘀咕现在长得好,结不上稻花。结果刘三家结了稻花,自家的稻苗还在长高,又安慰说稻花结得早谷子就结得不多。结果刘三家的谷穗好得是历年之最。又安慰谷穗多又怎样,到时候风一吹就倒苗,什么都泡汤。最后刘三家的五分田的谷子都晒在地坝里了,那秧苗还没倒。反倒是自家的水稻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被水一泡谷子都在树上发芽了。发芽不打紧,年年如此,村人习以为常。可现在在五分田的对比下,哪个农人还镇定得下来?

当时就轰动了十里八乡!

一串串积年的老农来采访,问刘三从哪里学来的方法,既高产又不浪费种子,水稻长在田里一排一排还整齐好看。刘三就说是从瓜苗移栽上想到的,是举一反三。老农崇敬地看着刘三。

被古稀之年的老者用尊敬的眼神看,让刘三觉得头皮发麻,差点就想说不是我的主意,是我女儿吩咐的。可春花和春花娘不准他泄露,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出众,难道还想有个小妾事件发生啊?

刘三嗫嚅着讪笑。

刘老头心里既高兴又嫉妒,他都年近半百了,种田种出了多少新花样,也从来没得到过老祖一辈的称赞啊。他这还不是称赞,是活脱脱放在同辈位上的尊敬!、

刘家几兄弟心中只有嫉妒,都是同胞,干嘛出风头,把他们几个踩下去!

刘家媳妇嫉恨,搞什么,明明刘三是几兄弟之中最弱的一个,现在竟然隐有出头之势,这不是说明她们当时没有春花娘那么有眼光么?

刘家村人就更不淡定了,都是人,别人就想得到好办法,又会挣钱,怎么自己就这么死脑筋呢。大家憋着口气,想办法弄花样,还真做出几件有意义的事,比如修水渠水车,造福了一村人。

今年刘三家热闹了,方圆百里的农人都到他家来取经,把个木门槛都踩烂了,刘三无法,只好砌了石门槛了事。当初明里暗里嘲笑刘三的刘家村人也厚着脸皮来了,跟在刘三屁股后面转,他做什么就跟着做什么。

刘三找来里正立下字据,当众申明,跟着他学可以,但他不打包票能丰收早产,既没有那个责任也没有担保的义务,请大家慎重考虑,到时盈亏自负,不必来找他。

里正满口答应,毕竟刘三是在做造福一方的好事,弄到最后得了埋怨就不好的。反正栽秧苗的新方法是民间行为,与官方不相关,担不上责任。

说实话,来学习的人还真有丰收了就感谢,欠收就找刘三算账的想法。想想就是,全家一年的口粮,如果欠收了,那可真是会饿死人的。学习的人多了,春花就说出自己的担心。春花娘和刘三一合计,觉得为了免除以后麻烦事,还是先做个申明为好。

虽然觉得麻烦,但每一个来学习的人都得到一个提前申明,自己斟酌办事,出事概不负责。

人们热情这才熄灭了一大半。不过大多数人既不想失去机会,又怕真出事,所以就采用新老方法一样一半的方式种水稻。

经过一两个月的忙碌,仁和镇的农田里基本上是一片绿油油的景象。做事瞻前顾后的农人看着自家矮小的秧苗,有些后悔没跟风,又惟愿跟风的人没好收成,让他们知道不摸着石头过河的后果。

杨柳镇回娘家的女儿看见自家的水稻长得如此喜人,不由奇怪,一询问,原来是仁和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农人发明的水田种植新方法。后来回到省城,摆摊卖水饺的时候,和一个仆妇闲聊说出了此事。仆妇又把话传给了老嬷嬷。老嬷嬷通过主母的嘴,把话递给了驿官。至于驿官干了什么事,将在接下来的文里见缝插针表下去,此处就不表了。

刘三巡视了一遍田里的水稻,回到家看见春花母女正从背篓里抱出新鲜桑叶喂蚕。

春花娘皱眉道:“她爹,去换件衣裳来,一身汗气,热着我的蚕!”

刘三恍然地拍了下头,忙去换了衣裳出来,接过簸箕,倒出里面的桑叶残渣和蚕沙。春月从刘三背后钻出来,抱着条鲤鱼往厨房跑。

刘三一边劳动一边说:“稻秧长得很好,又高又大,今年雨水好,田里蓄的水也足。我看今年又有个好收成。春花,你说是不是?”

春花笑道:“爹,你担心收成就明说,这还拐弯抹角的?这可是你拍板说全种移栽稻的,现在后悔啦?可来不及的!”

春花娘一边细心地把桑叶铺在蚕身上,一边不无担心地道:“花儿,你说,这新方法种的稻子能有好收成么?去年那五分地收了谷子也许是运气好呢?那要是今年没有那好运气怎么办?我们家先别说,别人家不得来找麻烦啊?”

第四十二章 麦收

春花道:“娘,真是别担心!除非天灾人祸,只要按去年的方法种水稻,是肯定有好收成的。去年就是个好例子,眼见为实的东西你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做这种担心不是徒劳?”

男人的心胸的确是开阔些。尽管刘三心里忐忑不安,但既然种都种了,现在担心也是白担心,不如撂开手不管,当做没这回事,这才活得自在。就算欠收了,家里有钱也不怕,于时他笑道:“你娘就是喜欢穷操心!担心以后,不如担心眼前。蚕子倒不值什么,现在的关键是小麦!眼看小麦灌浆都一个多月,快黄熟了,是不是趁着这几天是晴天,赶快把小麦收回家?不然麦子要被老娘的鸡吃光啦!”

春花娘一跳,大声道:“又有鸡出来吃麦子啦?怎么这起人脸皮恁厚!说过她多少次,就是不听!那是入口的粮食,怎么能让瘟鸡吃?我找她算账去!”

刘三连忙拉住春花娘,道:“理她呢!咱们早点把麦子收进仓,看那些瘟鸡吃什么?来个釜底抽薪,何必费口舌!”

春月拉着春雪玩了一会鱼,跑出来,扬起小手,得意洋洋地说:“娘,你看,我在麦地里捡的鸡蛋!”

春花笑道:“月儿,刚才怎不见你把鸡蛋拿出来,偏要等现在?是不是想藏起来吃独食?”

春月以为被发现了,只好耷拉着头老实地道:“姐,不要这样说人家!我不是见娘生气,拿出来哄她开心么。其实我只是想突然拿出来,给大家个惊喜。真的,你们要相信我!”

春雪早就垂涎那枚鸡蛋,扒拉着春月的手,一吊,春月不注意,手一松,啪,鸡蛋摔在地上,蛋清蛋黄流了一地。春月气得直瞪眼,伸手要打春雪。春雪呵呵乐着,蹲下来抓碎鸡蛋吃。

春花又好气又好笑,将春雪抱起来,道:“春月,你又逗你妹妹了,要不是你拿着蛋故意在春雪面前晃悠,她怎么会想抢你手里的鸡蛋的?不许打妹妹,知道么?”

春月心疼地看着鸡蛋,狠狠白了春雪一眼,往外跑了。

刘三看着母女几人闹,只是乐。

刘三家收麦子了,刘家村的人都围过来看。

刘三都有点当明星的感觉了,帅气地朝大家挥手,弯腰割麦,速度飞快。其实大家都在数一棵麦子有几支麦穗,麦穗上有多少粒麦子来着。

春花娘白了刘三一眼,她都习惯被人围观了,也不管那么多,甩开膀子割起麦子来。

王成才撵开捣蛋的孩子们,吩咐春花姐妹拾麦穗,自已在一旁看着,不准人偷拿麦穗。

春花将掉在地上的麦穗一支支收集起来,扔在木桶里。

刘老头背着手和王成才说话,夸奖刘三老实能干。

王成才不服气,道:“刘三能干哟!可成亲之前怎么欠一屁股债,连当新郎的新衣都是我家菊儿裁的?要不是我家女儿,他有这么出色?不知还在哪里打单身呢,更别提成家立业了!”

刘老头早看不惯春花娘霸道的作风,反驳道:“不拘谁和刘三成亲,他有才能,肯定能彰显的!是三媳妇有眼光,才选他,如今跟着沾光!说起来,不过是三媳妇看人准罢了。还是我家三儿能干!”

王成才一吹胡子,道:“没有我家菊儿,刘三不知在哪里光屁股吃糠咽菜呢?就是我家菊儿能干,生了个好女儿,想出好法子,才让刘三沾了光!”就差说没有王菊,刘三什么也不是了。

刘老头狠狠抽了口大烟,呛声道:“好女儿?没有刘三哪里的好女儿?你女儿哪里生好女儿?也不好好想想!”

王成才瞪眼道:“没有我女儿,又哪里来的好女儿?真是,你也不好生想想!”

得,两亲家又干上了!围观的村人早不看麦子了,看着这两个老的乐!

春花听得冒汗,这都扯上男女生理问题,孩子是怎么得来的份上了,真是为老不尊!

春花忙道:“公公,婆婆叫你吃午饭呢,你还不回家?”

刘老头甩了个大白眼,忙忙地回家去了。

刘三两口子无奈地对视一眼,搬动梿枷,在木桶上围上草席,开始脱麦粒。

村人也散了。春花娘带上几个小的回家做饭。春花留在地里看守。

吃了饭,挥汗如雨,又干了一个下午,天黑前才将麦子一颗不少全部收进家中。

大人们虽然非常累,但却是异常兴奋。趁着月光,全村人围着麦堆过称,紧紧地看着称杆,默默计算总数。

最后一称,除去水份,刘三颤巍巍地草拟了个总数,有一百五十斤多!

大家眼睛如探照灯似的看着麦堆,露出狂热的神情来。

一亩地就有一百多斤收入,十亩地那不是有上千斤收入了,这可是比种水稻还强啊!如果这样,以后还用愁吃饭问题吗?还会饿肚子么?土地本来就荒着,种麦子那可是白白得来的收成呀!发达了,发达了,发达了!人人心中都浮出这三个字眼。末了心又流血一样地痛,以前的地不是白白荒着,让人干干的挨饿?太蠢,真是太蠢了!

大家第一次面对着刘三露出敬佩的神色。人家刘老三就是脑袋活,就是比自己聪明百倍呀!

春花娘满脸通红,激动地看着麦堆,恨不能一头扎进去!有了粮食,她王菊还用看人脸色,四处求人借粮么?

王成才摸着胡须,首次对刘三看得惯了!好女婿呀!小女儿的眼光挺不错的不是!

春花春月高兴终于可以吃面了,捧出家里的桃子李子,请各位邻居吃!

大家的眼睛火热,让春花春月有些不知所措。

大人头脑聪明,小孩又有教养,刘三真是个能人!当初为什么就小看他,不把亲戚家的女儿嫁给刘三呢。刘老头曾经拜托请媒人的乡邻都不停地后悔。

大家眼睛一亮,大人错过了,不是有小娘子么?刘三没有儿子,这挣下的家财不是都归女儿的?于是,春花三姐妹又有人惦记了。

第四十三章为桑叶历险

“娘,蚕子出四眠了,桑叶有些不够吧?”春月看着满满十几簸箕蚕子,有些无奈。心大是好事,可也要量力而行,家里就那么点桑树,品种又是叶小片薄的草桑,怎么养得活一张蚕卵产生的蚕子。

春花娘有些头疼,道:“当时以为家里的桑树可以养得活一张蚕的,现在蚕子出了四眠,坡上却没几张桑叶了,这可怎么办?”

刘三埋怨地说:“春花娘,就是你心大,咱家的桑树满打满算才能养活七八成蚕子。你一口气买了一张蚕种,喂到这么大,没了桑叶,这可怎么办?又不能扔了!”

春花娘立眼,道:“就养一张蚕了,怎么样!卖了丝得了钱,是我一个人的,不与你相干!不关你事,该干嘛干嘛去!哼!我不就是想多挣点钱,好给女儿们挣嫁妆么,碍你什么事了?你不关心女儿,自有她娘,以后她们就孝敬我一个人!”

刘三语气软了,道:“说几句话,就急了,你这个脾气哟,哪个小子敢上门当你女婿?”

春花娘瞪眼道:“我的女婿是那么好当的?”

春花没一点感觉,只说:“娘,先别管女婿的事了,还是想想怎么找桑叶呀。”

春月逮着一条绳子荡来荡去,把大花猫引得来回跑,逗得春雪咯咯笑。玩累了,巴在春花身上,问刘三:“爹,我们把地里嫩嫩的白菘叶喂蚕子好了,我们人少吃一点不打紧,不要饿到蚕宝宝啦!”

刘三夫妇对视一眼,闪过无语的神色,哪个闺女听到女婿的事不害羞躲开的,偏春花姐妹脸都不红一下。

刘三笑道:“傻瓜,蚕子只吃桑叶,不吃其他菜叶的!”

春月转身抓过一包东西,展开,里面有五六只饥饿的蚕子摇头晃脑的。春月展开外面包的糙纸,兴兴头头说:“你们看,纸上好多小洞洞,蚕子不是吃纸么?要不我们喂它们纸好了!”

春花娘一把捏在春月小脸上,骂道:“惹事的小东西!老娘好不容易喂大的蚕子,你就这样糟蹋了?说,还有没有其他被你拿出来玩的蚕子?”

春月钻到刘三背后,探出头委屈地道:“娘,就只有这几只。我想自己养着玩的。它们都是我自家喂大的。”

“你还有理了!难道你的蚕不是从老娘手里拿走的?还敢狡辩,以后不准碰我的蚕了!听到没有?”

刘三让春月自已出去玩,道:“她娘,先别管春月,你说桑叶该怎么办?”

春花娘想了一想,很有把握地说:“倒别担心,我有办法!”

春月从大门外探出脑袋,悄声道:“爹,我知道娘的办法!咱家没有桑叶,别人家没有?晚上去摘回来不就得了!”

春花娘笑了,道:“小鬼头,什么事你都知道,出去玩去,别说漏了嘴!”

春花笑道:“娘,真去偷别人桑叶呀?要是人家也养了蚕怎办?”

春花娘很有信心地拍拍胸口,道:“我知道一家,又没养蚕,桑叶又好!”

“娘,那不如上他家明说,要送要买总比偷偷摸摸强嘛。”

“和他家不熟,又欠人情。今晚你们守在家里,我和你爹去摘桑叶!”

是夜,春花娘和刘三一人背了个大背篓,悄悄出去了。

春花睡在床上,总有些心神不宁。春雪玩累了,呼呼大睡。

“姐,你说爹娘会摘到桑叶么?会不会被抓住了?”春月越想越害怕,睁大双眼,道,“姐,爹娘会不会送进大牢哇?姐,我怕!”

“月儿,我还以为你睡了呢!快睡觉吧。爹娘没事,别怕!你想,我们去偷果子什么时候被人抓到过的?”

春月一想也是,心满意足地睡过去。

春花似睡非醒,熬到半夜,听到外面有走动的声音,翻身爬起来,从窗子处往外看,发现刘三两人正背着桑叶走向大门。

春花松了一口气,冲过去打开大门,叫道:“爹娘,你们终于回来了!”

刘三两口子忙走进屋,一面训斥春花都不问问是谁就胡乱开门。

春花道:“我在窗子上看了才开的门。娘,我一直在等你们!心里挺害怕的。”

刘三松开桑叶,道:“有什么怕的,门锁得紧紧,只要不乱开门,又不会出啥子事!”

春花娘惊魂甫定,笑道:“春花,你猜,发生什么事了?”

春花心里一紧,忙道:“难道被抓了个现行?”

两母女走近床前,坐在床沿上。春月醒了,爬起来要抱。春花娘抱住春月,道:“久走夜路要撞鬼,这话真是说的不错!你娘今晚真是撞鬼啦!”

刘三走过来,训道:“大半夜,什么鬼不鬼,别吓着孩子!”

春月听见鬼是有点瑟缩。春花娘抱紧她,道:“是人,撞人了!”

春花倒了一怀水给娘,要她事情的详细经过。

春花娘喝了口水,道:“后山的隔壁村有户人家有好桑叶,听说他家没喂蚕子,我早就起心去他家摘桑叶的。所以买一张蚕卵,我的心里并不是没底。

“就跟你爹说了。你爹也同意。我们俩悄悄走到那户人家的地里,急忙摘桑叶,免得被人发现了。其实,大半夜,谁会无事守着桑叶嘛,我和你爹还边摘桑叶,边说话。

“想不到,我们才摘了一点点桑叶,突然就走出几个人,打出火把照在我们脸上。我和你爹都傻了,心扑通扑通跳,吓坏了。我那时在想,老娘以后再也不占人小便宜了!可以后是以后,现在是现在,这偷别人的桑叶总得有个解决办法吧。

“我真怕他们把我和你爹捆起来交到村上去。有了案底以后可怎么做人!虽然大家手脚都不干净,可人家没被当场捉住啊。我差点就想开口求人家了。”

刘三接口笑道:“想不到那家人也认识我们。说我们家挺有名的。只是一点桑叶犯不着得罪我们。又说他们家在那里守了几夜,想不到就抓住我们,是我们运气太背。

“我就说我也是第一次干这事,就被抓住,是他们运气太好。说着说着,那人直接说以后要桑叶直接到他家地里摘就是了,不必大半夜麻烦,黑漆漆把人摔到了。

“细说起来,那人还是我的同辈,他母亲也姓刘。以后你们还可以喊他表舅舅的。

“他说不追究我们。只是种麦子水稻的技术教他,别藏私就行,桑叶任我们摘,反正他家确实没养蚕。”

春花和春月对视一眼,闪过庆幸之色。

“花儿,月儿,这就是一个教训,做人立身要正啊!做亏心事,觉都睡不好,是不是?”刘三道。

春花娘笑道:“做人太刚直了有什么意思!好坏都是人在做,你们姐妹只是别犯法就行。”

第四十四章 后娘

第二日,春花还在笑话爹娘干的蠢事。

刘三笑道:“干蠢事的人可不只你爹一个人!你二伯和小兰爹当时干过更蠢的事!”

春花娘听住了,忙催他说下去。

“二哥和小兰爹当时穷,一个赶场时看上一个洗衣服的娘子,一个走亲戚时看上了表妹,但两家都穷得叮当响,没钱买礼物提亲,两人同病相怜,相约到隔壁村的山上偷木材卖。”

春花睁大眼,心想原来这个时代还是有自由恋爱的例子嘛。

“大半夜锯下人家的檀香木,嘿咻嘿咻抬起树干往家里走,想起媳妇可以到手,正高兴得很。人家村子里的一二十个大小伙子突然包抄上来,把两人逮到了!五花大绑,包成个粽子绑在村里的大树下!晾了他们一夜!第二天早上,隔壁村通知我们村拿钱取人,不然就送官!”

春花不禁道:“那公公肯定拿钱赎人了!”

刘三第一次流露出不满,道:“狗屁!有你婆婆,你公公任事不理!冠冕堂皇地说‘他是村长的儿子,要立身正派,是大小伙了,自己惹下的事自已解决,家里要办酒一分钱没有’!还是你堂伯伯实在看不过去,跑到隔壁村去看,回来和人说两个小伙子脸色卡白,一天一夜没吃饭,又被吓住了,三魂七魄只余下一魂一魄。你公公还是没反应!还说你伯伯从小是霸王,谁都不怕,趁现在就该给他一个教训!最后,还是你堂伯伯出了点钱,好话说尽,才将两人赎出来!”

春花倒吸了一口气,道:“怎么连赎人的钱也无?”

“她总说几个儿子平摊,要公平,不能让其中一个多花一分钱。你二伯从小爱惹事,是十里八乡的土霸王。早看不惯他。你公公又管不住他。怎么肯出钱!”

“那小兰公公干嘛去了?”

刘三愤愤不平地道:“小兰爹又不是小兰公公亲生的,关他何事?小兰婆婆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何?还不是指望你公公出钱救人。你公公会没钱?结果却是堂哥出的钱!”

春花娘仔细想了想,劝道:“还是别埋怨了,都有难处,人家亲儿子,难道不关照?就是你,怕也是只顾自家人的。”

刘三叹了一口气,道:“怪只怪我命苦,从小死了娘!如果我亲娘没死,那该多好!”

春花娘听得一震,眼里瞬间水润。

春花忙问道:“那爹爹,二伯当时追的娘子是不是现在的二伯娘?我可是听人说二伯娘当时是村里有名的美女!”

春花娘有些吃味,哼了一声,“她那个样就是美女?”

“你二伯娘不美,你二伯看得上?当时遣了堂表嫂提亲都提了四五次,人家家长实在被磨得不耐烦,勉强同意女儿来家里看看。结果你二伯娘一到我们家,看见家徒四壁,房无寸瓦,就吓跑了!”

“那,怎么后来又成亲了?”

“你二伯不是小霸王么!他在你二伯娘家撂下狠话,说你二伯娘如果不嫁他,等她从村外边过路时,就要划花那张漂亮的脸盘子!所以,就答应啦!”刘三笑道。

春花不由哈哈笑了。

春花娘反驳道:“别把人家女儿说得胆小怕事!人娘家没哥哥兄弟么?还怕他一个?不就是看上了,只是嫌穷,才一时没答应。最后同意,还不是因为看对眼了!说得我们女的都是欺软怕硬似的!你能干,怎么没讨到一个漂亮可心的?”

刘三揽住春花娘笑道:“怎么没讨到,你不就是喽!”

春花娘想笑不笑的,逗得春花一阵乐。忍不住招了妹妹来,全部吊在刘三身上骑马荡秋千玩。

刘三脾气多好,负起母女四人,笑呵呵的,一点都不累。

中午婆婆家传出一阵香味,春花带着妹妹走进去。

罗氏看见姐妹三人愣了一下,看看大小牛和大小芬吃得满嘴流油,又看看刘老头,这才沉下脸,留她们吃麦饼。

春花几姐妹一人得了个掺了瘦肉香葱的油饼子,高兴地吃起来。三姐妹没有钥匙进家门,呆在门外,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得了吃食,哪里忍得住,三不两下就吃完了。看看碗里,还有二个,要搁以前,春花是不好意思的,现在她脸皮多厚,冲上去抓起,自已啃一个,又给妹妹一个。小牛不依,要抢春月的饼。春月拽起饼冲上面吐口水,然后挑衅地看着小牛。其他几人无语。

说起来,罗氏的手艺真是不错,饼子喷香扑鼻,又酥又软又嫩,比春花娘的还强。

以前春花得过一次教训,爹娘赶场未归,没有钥匙她就带着春月守在家门口。罗氏明明在对门,看见两姐妹,直接关门,自吃午饭去。两人直等到快午时才看见王成才来家。结果王成才身上只有两根甘蔗。三人分食了。又到申时才把刘三夫妇等回来。看着饿得焉焉的祖孙三人,精神熠熠的大小牛,春花娘爆发了大脾气,和罗氏大干了一架。

结果是罗氏再不敢明目张胆,只要看见春花家没大人,还是愿意请小姐妹来家吃饭的。

刘小姑叫上一众小的上桌吃饭。大人有嫌隙,小的却没有,端起碗你一下我一下争抢着呼啦呼啦喝稀饭。

春月素来只吃干不吃稀,技术又佳,连拨几口,就将差不多是干饭的稀饭吃出一碗米汤出来,挨了刘小姑好一顿说。

众小孩看得是惊叹连连,连呼厉害厉害。

罗氏看得皱眉,黑着脸盛饭。

刘老头看小的们吃得开心,倒高兴。

饭吃到尾声,春花娘就在喊了。

春花忙大声朝对面说:“娘,我们在婆婆家。”

春花娘忙走进来,看见春花春月抱着碗吃得欢快,春雪坐在婴儿椅上,身前搁了一小碗饭,用手抓饭吃,糊得一脸是饭,不由喜欢,笑道:“老娘,老爹,我们刚得一朵野蘑菇,香得很,叫刘三与你们。”

刘三看了一眼春花娘,从锄头把上取下一朵锅盖大的蘑菇。

大家看了一阵惊呼,围起来用手丈量。好大一朵菇,在哪里捡的?

春花娘笑道:“就是我家坡上荒地里,去年死了一棵桑树,没来得及刨根,今年就在腐烂的根上长出一朵大菇来。躲在草丛里,我差点就踩上它了。真是运气好,看它都开繁了,过了今天就谢,捡到也吃不成了。”

罗氏高兴地接过蘑菇不提。

第四十五章 蚕妇

节日快乐,送上大章。

话说,昨天被公司同事欺负了,流了一中午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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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三和春花娘用根H形木架串一个之字形铁丝棍弄了个简易绞架,搓了两条长长的稻草绳,将切成二尺长梳理得光滑白净的麦杆从正中间对绞,麦杆从草绳间四面八方地透出来,初看像一朵草花,长了就是一条条草龙。把草龙卷成螺蛳状,大小刚好能盛在簸箕里。一共做了十几根草龙。准备工作完成。

没白天没黑夜地喂蚕,终于到了收获时节了!

肥白的蚕儿一根接着一根亮起来。蚕儿只要一亮就必需放上草龙,否则就要在吃剩的桑叶间结茧,这样结出来的茧子就会被蚕沙污染,蚕丝便不白净了。

白天直接就能看出蚕儿是否亮了,黑夜就需要对着桐油灯照才能看出蚕儿是否明亮。一个白天加上半个夜晚,偶尔春花姐妹还来帮个小忙,刘三夫妇终于将亮蚕捉得七七八八了。

望着一个个干净的草龙,听着蚕儿沙沙吐丝声,全家人都吐出一口浊气。

春月看着娘喂最后小半簸箕蚕子,爬在簸箕沿边,问道:“娘,为什么蚕子亮了才能吐丝?为什么簸箕里的蚕子还不亮?它们为什么还要吃桑叶,吃了桑叶就能马上就能亮么?蚕子亮了真好玩,透明的,连里面嚼碎的桑叶都看得见。”

春花娘被问得烦,挥手让她找姐姐。

春花守在娘身边,道:“如果蚕子身体里面还有桑叶,那可不算亮蚕。这些蚕子懒得很,平时不加紧吃饭,比别人吃得少,当然就亮得晚。娘,剩下这些蚕子都能亮么?”

春花娘道:“不一定。有的蚕子还要吃几天桑叶才能亮。这种蚕要来也无益处,还耽误其他蚕子时间,所以就扔了喂鸡。如果剩下的蚕今天能亮,就可以拿来结茧。如果不亮,就废了,全拿了鸡吃。”

春花惋惜地道:“那可不划算,好不容易喂大,却给鸡吃!”

春花娘叹道:“做农人就是如此,辛苦却得不到好处。嘴上说着农为本,其实日子过得最好的还是那些商人。农民是社会最辛苦的人。”

春花笑道:“娘,你说话真有水平真有深度!恐怕咱们村的人没人能比得上你!”

春花娘不由笑道:“那是,不看看你娘是谁!”

刘三捏着锄头旁经过,听见便撇嘴,讽道:“当然,不看看是谁,能把猪吓得发抖,能把鱼拿了猪吃!”

春花娘扔个白眼与刘三,懒得和他斗嘴。

春花姐妹捂嘴笑。

草龙表面渐渐变白,雪白的蚕丝铺了一层又一层,整个蚕室白茫茫一片,颇为壮观。

又过了一日,蚕茧表面硬度能经得住手指捏而不变形了。通常蚕茧采摘后有三种处理方法。其一是自己煮茧缫丝将生丝卖给专门收丝的商贩,其二是直接将蚕茧卖给织丝作坊,由他们再深加工,制成漂亮鲜艳的丝绸,其三是缫丝织布织家用或卖,当然这种原始的表面粗糙不顺滑,进不得上层社会,不过在底层社会还是比较受欢迎的。再有就是织蚕丝被,这种被子很受大户人家喜爱。一般情况下,农户选择第二种方式,既简便得利又多。

刘三家人少,农活多,主妇没有时间缫丝,所以每每有了蚕茧,都是直接卖而不是初加工再卖。

春花爹娘一人背着一个巨大的用白纱帐盖上装满蚕茧的背篓。他们在毒辣的太阳下佝偻着腰前行,虽然满面是汗又气喘吁吁,但俱是高兴的神情。差不多一个月的劳累,眼前就要见成效了,这点累又算什么么呢!两篓上品蚕茧该换多少钱呢!

春雪骑在刘三肩上,被太阳晒得吐舌头,哇啦哇啦叫唤,希望得到两个姐姐的注意。春花春月沿着小路东摸西搞,看野鸟打黄狗乐颠颠的,哪里管小妹妹高兴不高兴。春雪一急,姐姐姐姐的乱叫,哭起来。

春花娘瞪眼,道:“小崽子们,快抱妹妹!叫你们在家呆着偏不听,跟着出来又不理妹妹!以后不许出门!”

春月冲春雪做鬼脸,围着刘三转圈藏猫猫。春雪歪着头掉着两滴晶莹的泪水四处找,发出咯咯的笑。

春花笑道:“娘,你看春雪,假假哭!”

春花娘摇头,这三个女儿,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大的满脑子鬼主意,小的调皮捣蛋,连最小的,都知道仗着年幼撒娇卖乖,真不好教养。

一家人跟着结队的蚕农紧赶慢赶花了一个时辰才来到仁和镇专门收蚕茧的茧站。

时值巳时,烈日当空,天火辣辣的热,茧站外面已站满了密密麻麻的蚕农,一个个焦急地往前挤,想第一个把蚕卖掉。站长带着一众工人骂骂咧咧地吼着,排好队排好队,再挤就不收茧子了。蚕农们不听,一个个还胡乱推挤。

走出一个腰间缠着灰布兜,大腹便便的男人,指着就大骂:“还卖不卖,还卖不卖,不卖就给老子走!不收了,不收了!你们这群刁民,爱上哪儿卖哪儿卖!我不收你们的!”

仁和镇就这么一处茧站,要是不收蚕茧,那就得到几十里之外的光荣镇去卖了。蚕茧脆弱,怎么禁得起来回奔波,太阳又大,一晒茧子就扁,卖不出好价钱了。又有些蚕茧要出蛾子了,不及时卖掉,到时一个钱都赚不到了。

大家心里着慌,这才老老实实排队。

大腹男人满意的一笑,这群刁民就是欠收拾!

站长评价蚕茧优劣,账房负责登记开白条,小工们搬茧子维护秩序,现场逐渐井然有序了。

前方不时传来讨价还价的声音,不过大都是站长的声气大,蚕农的声气弱。

春花拘束住妹妹,不准她们乱跑,一边看着,一边感慨,真是买方市场,卖方辛苦一月好不容易收获了,要摇尾乞怜才能得到几个钱,还是打白条,等一个月才能拿到现钱!明明是正大光明赚钱,却要做成一副乞讨的模样;明明是压低得不能再压低的价格,却要面对人施舍的嘴脸!

春花姐妹肚子饿得呱呱叫,有气无力地等到午时三刻,才轮到自家卖茧子了。三姐妹精神一震,目不转睛地看着站长,希望他给出一个好价钱。

站长瞟了一眼刘三篓里的茧子,喊道:“二等茧,十文!”

刘三巴结的表情一变,嗫嚅道:“站长,我的茧,好,你多给点啊?”

站长不屑地看了一眼刘三的脑顶,道:“谁不说自家茧好?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就是二等茧!”

春花娘讨好的笑脸变黑,大声反驳,“站长,我家的茧是一等茧!你再看看吧!你捏捏,它多硬,壳厚丝多,上上之品啊!”

站长不喜人反驳,黑变得比春花娘的还黑,斥责道:“你这婆娘,我说是二等就是二等!爱卖不卖!不卖就走开,后面还有人等着!”

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后面的蚕农看得津津有味的,甚至希望他们爆发更大的矛盾,把可恶的站长打得头破血流更好。

春花娘黑着脸,瞪着站长。

站长心里有点发毛,但撑着,叉腰,斜睨春花娘,一副看你拿我怎样的表情!

春花娘恨得牙痒痒,半晌,才道:“二等就二等,卖了!”

站长像只骄傲的公鸡,环视周围一眼,得意地笑了。

春花娘真想冲上去揍人,可看看站长身后的后援,又偃旗息鼓了。

春花娘拿着一百八十文的白条,一切怒气都随风而逝了。

春花姐妹却没看母亲。春花娘顺着她们的眼光看过去。

二伯正气得面红筋胀,指着站长的鼻子骂道:“了不起!打量我不知你是谁!你尿裤子的时候你老子还到我家要饭!木花子的儿子木四斤,你出息了!老子就当那饭喂狗吃了!狗仗人势的东西!我的茧子就是不要了也不卖给你!我看你以后敢出现在我面前!”

春生娘死命拉住刘二,不许他动手。

刘三冲过去,站在刘二身边。其他三大五粗的汉子对站长怒目而视。

刘三道出了木四斤的底细,后者心里震惊,从出人头地的那天起,还从来没人敢指着他骂要饭花子,心里不禁又怒又怕。木四斤最是欺善怕恶,急忙退到小工身后,还做出我不怕你的表情。

大腹男人见势不妙,忙站出来打圆场,“我是正站长,他一个副的,你们不用听他的。都是一个镇的,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就算是一等茧,十四文。怎么样?”

二伯从来软硬不吃,理都不理,捉起背篓的底子,哗啦啦底朝天将茧子全数倒在地上,用脚在茧子上一通乱踩,狠狠瞪了一眼木四斤,背起空背篓扬长而去。春生娘苦着脸看了一眼地面,匆匆去了。

大家看着血糊糊一片狼藉的地面,皆无语。这人的气性太大了!就是贱卖好歹也能得几个钱,至少把蚕卵的钱敷衍回来吧。这样出气最后还不是自己吃亏,又关商家什么事呢!

春花看着悲惨的局面,辛苦月余却什么都没得到的蚕妇,心里渐渐浮出一首诗:

粉色全无饥色加,岂知人世有荣华。年年道我蚕辛苦,底事浑身着伫麻。

第四十六章 对等

春花走进得福酒楼,环视了一眼冷清的场面,走到柜台,对着打算盘的富贵道:“伯伯,你在忙?下午没生意,你也不歇一歇。”

富贵抬起头,看见是春花,便诉苦,“我在盘账呢。天气热,大家不大愿意出门,这个月酒楼生意不好。”盯了春花一眼,“眼看是入不敷出了。照此下去,别说赚钱,想比去年高一倍的利钱,我看就是连保本都难了。”

春花笑道:“伯伯,说话别带半截儿,你想要我出主意明说便是,何苦话中有话。况且我还指望过年的红包呢。怎样都得对酒楼尽心尽力不是。你这个大人别以为小娘子不通世事呀。”

富贵本来看不起小丫头,在春花展现经商之能后心里虽然佩服,但自己一大老爷们怎能拉不下脸来求她,又觉得春花有几分本事,想听听她有什么好主意,于是变着法试探。春花竟听懂潜台词!

你还不通世事,眼看成人精了!富贵有些不好意思,端了端脸,正色道,“倒是说一说,有什么好法子扭转局面?”看见刘三夫妇背着大背篓走进来,形容瑟缩,眉头大皱,勉强止住呵斥,“刘三兄弟,东西放外面吧。你们这是卖了茧子?”

刘三夫妇只要走进金碧辉煌的地方,就有些拘束,听见问,忙将背篓放在外面,回头道:“是,是,卖了两大篓茧子,价钱也高,可惜斤两上吃了亏。那些收茧子的老板真黑心,动不了品级动重量。得了现钱请掌柜的喝酒。”

富贵挥挥手,忙道:“少乱说,收茧子的人也是我们莫家人!喝酒不喝酒再说。我看你们没吃饭吧?小二,端些客人只沾了筷子的好饭菜到后堂,你们一家人吃了,再谈正事?”后面一问是对着春花说的。

刘三夫妇笑着想称谢。

春花对于富贵随意呵斥的态度心里大怒,端起嗓子道:“便是稀饭馒头,我们也愿意吃新鲜的。就谢谢掌柜的好意。酒楼的好东西我家吃不起,我和家人杀小馆子吧。回头再和你商议。”

刘三心想本是捡了大便宜,酒楼的饭食多好,有油水味道足还不要钱,春花这是说的啥,别把人家得罪了,便瞪了春花一眼。

春花娘看了春花一眼,不做声。

富贵不防春花拒绝,乡下人可都是愿意搜罗免费的剩饭剩菜,得福酒楼哪一年不施舍几千斤饭食出去?偏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脸上有丝不耐,上上下下打量春花,才道:“都是正经客人才沾了唇的好饭食,干干净净的。店里的小二想吃都吃不上呢。”底下有好些难听的话压在舌头下,要不是看在春花对酒楼有利用价值的份上,眼看要说出来。

春花正眼看着富贵,道:“那就给小二吃罢。要不请小二上一份酒楼最便宜的饮食,我们就当是食客,饭费照付不误?这样也节省时间,两下商量完了正事,你有事要忙,我也赶着回家,以免走夜路,两厢正好。”

尊严都是自己挣的。你不在意,别人更不在意,死劲践踏,以此来抬高他的身份是十分正常的。一次拿了你当讨饭花子,一辈子都是花子抬不起头来。人与人不在一个平台对话,那么就有施舍的嫌疑了。而且就算是施舍,他富贵还够不上她春花的水准!

富贵心里还就是当自己是施舍的恩客了。无论春花蹦跶得多高,他都是高高在上的,得用俯视的眼光看她,如何会把她放在同等的位置上?试想,低你一等的人有一天翻身农奴把歌唱,想和你站在同一个高度与你对话,谁会乐意?想当初你接我施舍的大钱时怎么不想站在同等位置上?要不是我怜悯起好心,你刘春花怎么能得到契机,有机会向酒楼出谋划策?富贵心里就万分恼火了。

可他毕竟想立一份大功,得到老爷的看重,做更重要的事。

富贵强压下怒气,换了口气,道:“这样,就在酒楼跟着工人吃,不过饭食是工人的饭食,虽然稀饭馒头管饱,但没有那么好就是了。”

毕竟是商人,为了利益能屈能伸。春花一笑,道:“我本就是为了酒楼献策,说起来也算是酒楼一份子,吃工人的饭食很正常呢。就是我一家人吃饭分薄了店小二的饮食,到时不够怎办?”

李厨子心直口快,早看不惯富贵耀武扬威的性子,看见他和春花一场明争暗斗,隐隐被下了面子,心里不由乐开了花,呵呵一笑,道:“够,够!春花娘子,你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少得了饭食?”

富贵是掌柜,地位超然,饭食自是单独的,他要春花跟着工人吃,就是换一种方式把她比做帮工小二一类的人物,也就比蹲在街上要饭的人好那么一点点,还是在他富贵的脚底板下。他听见春花自圆其说,心里讥讽一笑,脸上却不带一星半点儿。又听见李厨子搭讪解围,就看向他。

李厨子无辜一笑,道:“掌柜的说是不是?”

富贵轻哼一声,要不是厨子难请,早把这个李大嘴巴撵走!

小二们已备好饭菜,吆喝着众人吃饭。富贵斥道:“成何体统!吃饭就吃饭,大小声做啥?这是酒楼,不是菜市场!被人看见你们这么没规矩的样子,谁还愿意上酒楼吃饭!这是高级场所,知道不知道?”小二们互视一眼,明白富贵是在撒气,也不做声,静静端菜上桌。

春花一家人随着小二吃饭,不时交谈一二,倒吃得开心。

富贵抿着小酒,独自一桌,看着春花等人言笑宴宴,心中愈是不忿。

李厨子唠叨着要告富贵,偷老板家的酒喝。旁人悄声笑他不敢,还是留出嘴来吃饭吧。

饭毕,春花娘带着小的逛街去。

春花站起来,走到还坐在高脚椅上品酒的富贵身边,笑道:“富贵伯伯好阵势,吃个饭架势十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个官老爷。”刘三早就担心得罪了富贵,忙和春花一唱一和吐出一连串赞美的好话。

富贵心里这才舒坦了,觉得春花父女也不是那么不知好歹。

打一掌给个甜枣,大抵如此吧。春花暗暗笑道。

第四十七章 火锅(上)

富贵连连摇头,瞪眼道:“不行,不行!锅子通常是大户人家消遣的吃食,难登酒肆茶楼之所!先不说用具难备,观念不一,光是大热的天,再吃大热的食物,火上加火,就行不通。热辣辣的天,人人都想吃消暑的冷饮,你偏弄个火锅子,那火锅是冬日的吃食,怎能搬到暑天?想立功想表现想特立独行,也不是这个法,乱说天书啊!”越说越语带讽刺,还以为她春花有张良计,原来不如他的过墙梯,长一副漂亮的皮子,内中却是草包。以前献计怕是暗中有人指使吧。富贵怀疑地盯着春花。

春花道:“我有一个故事你先听听。从前有一个小国,一年四季都是光脚从来不穿鞋子。有两个濒临破产卖鞋子的商人到了小国,想卖掉鞋子。第一个人看了小国的人不论贵族平民都是光着脚走路,连鞋子见都没见过的现状,明白自己一双鞋子都卖不出去,失望而归,最终散尽家财。”

富贵立马道:“世上哪有贵族不穿鞋的,小娘子不要讲笑话!那另一个人呢,是不是也没卖出去,灰溜溜地回老家了?”

“第二个人见小国的人都不穿鞋子,立即大喜过望,他这是要发财啦!他花了几年耐心地给小国人民灌输穿鞋比光脚要舒服的道理,自己穿着鞋子在街上走来走去,开始大家还嘲笑他,后来大家见识到了穿鞋的好处——既不磨脚又可以走尖锐之处,干起活来很方便,逐渐接受了穿鞋的挂念,最终销售量猛增,鞋全部都卖出去了。他最终成了富得流油的大商人。”

春花讲的是推销界入门的小故事,用在此处再合适不过。

刘三只是问春花哪里有个小国是不穿鞋子的,他活了几十年从来不曾听过有个不穿鞋子的国家,是外族人吧。

春花敷衍几句,看向富贵,道:“别说在热天,就是在冬天,火锅也是新奇物什。好不好吃先不说,光冲这份新奇,就能大卖!如果你实在担心,先做个实验,试试火锅效果如何,再图后事,也没什么损失。商人讲究的是冒险,敢为人所不敢为,而不是谨慎怕事。如果太过小心谨慎,最多得个守财,永远也别想赚财!像富贵伯伯这样做大事的人,不会是后者吧。”

富贵沉吟良久,道:“你也别激我。火锅的事,就依你,先做实验,再图后事。反正你和女主人有协议,是你操作,我当个闲人守在一边看罢。”

春花瞳孔一缩,马上明白富贵的意思是出了事责任在她,有了成果好处在他。人之常情不是!

这句话刘三却听懂了,担忧地看着春花,欲言又止。

春花道:“好!富贵伯伯,那你先安排个住所,我要在这里住几日,好好给酒楼拿个章程出来!”

当晚,春花和春花娘就住在酒楼中专门腾出来的一间工人房舍里。春花就着油灯,埋头奋笔疾书。

春花娘拿出一双鞋底做针线,眼睛不时担心地看着春花。她既对女儿的聪明感到骄傲,又对女儿小小年纪就想挑起家业感到心酸。忙端起一怀蜜水,轻轻走近,放在春花面前。

春花转脸看着母亲担忧的神色,偎进她的怀里,安慰道:“娘,别担心。你女儿做事什么时候失败过?我外公总说我在小一辈当中,是最像他的人。他做生意都那么厉害,我总是要赶得过他的。你还不相信外公的眼光?”

春花娘想说你外公再能干,那麻衣铺还不是倒闭了,但她不愿说不吉利的话,摸着女儿粉红的脸,叹了口气,道:“像你外公当然是好的!你要记住,爹娘从来不逼你养家立业,你有才能,愿意赚钱不愿意赚钱都可以,你只要过得高兴,就是我们的心愿了!不需过分逼迫自己把家业立起来。”

以前何曾有人说过这种掏心窝子的话?这就是母亲!生身母亲!再多利益在眼前,也不比过女儿的心情高兴。

春花泪眼笑道:“娘,好好的,说些伤感话,逗我流泪。你放心,我对要做的事都是胸有成竹,绝不委屈自已冒一丝风险,让自己不快活。我们家以后有好日子过呢。”

春花娘笑,说自己生的女儿比人家儿子还强。

春花看母亲提到儿子,心有泛出隐忧,不敢再说话招她,低头拿毛笔蘸墨水写字。

雷厉风行是春花一贯的作风。第二日,春花就叫人备上火锅底料和各色食材,令人找出现成的煮火锅器物,丢了烧红的银霜炭入灶,煮起了第一只火锅。

油旺旺的汁水沸腾着,五香调料调制的作料香味扑鼻,蒸腾的水汽冲天而上,让得福酒楼在这个夏天看起来格外引人注目。

春花闻到这股异香,心里一叹,要是这个时代有辣椒就好了,此时它还没被人引入当朝,她也只能想,不能用。虽然有辛辣的其他香料代替辣椒,但总没它辣得地道就是了。仿佛闻到千年后的辣椒味儿,春花不禁吸了口唾沫。

李厨子听见春花喉间咕咚一声,得意地道:“我的锅子有大小调味几十种,去年冬天最新研制,方圆百里,在煮锅子方面我称老二那就没人敢称老大!小娘子,闻到味儿,你说我的锅子是不是最棒的?”

春花讪笑,道:“锅子是很棒,可惜在火种方面就是个缺陷了。试想,谁会围着个烟熏火燎的灶台吃饭?就是有,也多是乡下人,登不得大雅之堂。上层人士最多偶尔试吃,图个野趣,却不会拿锅子当个常物。我倒想让锅子像白米饭一样走进千家万户。”

富贵过来查看,听了一耳朵,只在心内讥笑小娘子最爱异想天开,嘴上却不发一言。

李厨子实心实意地道:“大娘子,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你还是好好想想今天怎么把锅子卖出去才是。看这天儿热得冒火,别到时候锅子卖不出去,反倒赔了材料钱。”

春花奇怪地看着李厨子,道:“谁说我这锅子要卖的?我这是要免费送大家吃的。”

第四十八章 火锅(下)

李厨子叫道,“这口锅子的材料钱至少得五十个钱!免费试吃也太败家啦!你年纪小,不懂事,也不能把钱不当个数呀?主家知道了,到时候怪罪我们怎么办?”

富贵第一次觉得李厨子的个性很友爱,他拈着黑须,微笑地看着春花应答。

春花微微一笑,道:“舍不孩子套不着狼,要想赚钱就得下本钱,世间哪有空手套白狼的好事!”

李厨子失声道:“哎哟,小娘子,别到时候狼没套着,反把自己搭进去。赔了夫人又折兵,惹别人笑话。你倒是没什么,不图酒楼这份工钱,我们这些下力的人可不同,全家老小就指望着酒楼过活呢。你这是要害我们啊!”

富贵差点双手合掌,拍手称快了。双手抱胸,乐得等着春花求他解围。

酒楼上上下下的人员都十分怀疑地看着春花。要是惹到主家生气,迁怒于他们,那可怎生是好?大家手上的动作慢下来,生怕沾了手,到时就脱不开身。

春花仍不急不躁,好声好气地说:“我与大家一样,都是指望酒楼生钱的,甚至比大家更不如,连银子是什么样还是最近才知道的,最是想赚钱,怎么会做徒劳无功的事。不叫你们担心,到时赔了本,我负责贴上就是,还给你们劳动的工钱。那高台和香肠让酒楼赚了大钱,你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我刘春花再没本事,也就是保本,岂会做赔本的买卖!”

春花娘永远是春花的后台,尽管心里忐忑不安,嘴上却大声宣告,“赔了钱自有我刘家,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李厨子等人想起香肠高台带来的盛况,虽说有些犹豫,但终归是搬的搬桌子,抬的抬食材行动起来。

这群厨子帮工到底有多难缠,没有人比他这个当掌柜的人知道得多。表面看着是祥和,内里却是乱糟糟一片。不是闹工钱,就是仗着技艺不给他好脸色看,处处针锋相对,拆台是家常便饭的事。

这么个十来岁的毛丫头,三言两话,有理有据,就把平时要大叫大嚷威胁利诱才能摆平的众人降服平静,到底小看了她!

富贵不得不在心里重新评价了春花一番。

春花抹汗,讨生活不易呀,谁说下层人老实肯干好对付来着,见利忘义,冲着钱财为人处事,那比针尖还奸啊。

火辣辣的太阳下,火辣辣的火锅冒着热气,让经过得福酒楼的人不由自主地驻足不前。不一会儿,门口就围满了好奇的民众。大家议论纷纷,懂行的人就拉着小二问怎么把锅子煮起来,是要吃还是要祭祀。这么热,肯定是要祭神,今天是那路神仙的生日么?大家不评价锅子味道好坏,反倒是猜测今天是个什么酬神的好日子。

春花和娘相视无语。店小二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起来,开端就不佳,还想赚什么大钱,真是痴人说梦!富贵不再看笑话,反而急得满头汗,时不时地看向春花,这个局面倒是怎么打开呀?

春花当众走出,也无二话,只是优雅地拿起切得规规整整的蔬菜段、肉串和山菌串放进锅中,再端起一个青瓷雕花的调味碟,拿着锅子中的勺子调了一匙油汤入碟。等锅里的汤水再次沸腾时,取出香味四溢的食材,慢慢放进调味碟里,用小刷子轻轻涂抹食物。她的动作从容不迫,又有行云流水的风度,吃东西竟吃得出韵味,众人顿时看住了。现场一片寂静。

调味的过程中,微辣带酸的异香散开,让众人忍不住吸鼻子,口中的唾液咕嘟咕嘟冒泉水似地沁出,真是想尝一尝美味的锅子啊。街边的花子成群结队地守在酒楼外面,纷纷寻问是不是得福酒楼又研制出了好东西,到时分一怀羹给他们也好啊。

春花自己并不吃,而是拿着碟子绕着走,让大家观看。只见那肉串鲜亮,菜串青翠欲滴,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还有山菌,也可以做锅子吃?众人的眼睛仿佛被吸盘吸住一时挪不开眼。就有人伸手向碟子而去,试探地看着春花。春花大方一笑,示意他尽管拿着吃。

那人抓住竹签子的尾巴,先是对用竹签串菜愣了一下。平时吃锅子都是肉菜一股脑下进汤里,哪里还用签子串,做得恁文雅。他平时都是大手大脚粗鲁惯了的,这时却小心翼翼拈着签子往嘴里送。

众人等得心焦,骂道,莽二汉,你倒是吃呀,几百斤的石头都扛得动,连个竹签子也捞不动么?

莽二汉委屈,他想学文明人就是学不像啊。一口撸到底,将一串香肠含在嘴中,还没尝出味,咕咚一下,就入了喉。

众人纷纷问他味道如何。莽二汉更委屈了,他这不是连味儿都没尝出就咽下去了嘛。但至少还知道翘起拇指,大声称赞是绝味。

别人等不急,早一个个接过竹签吃起来。火热的食物一入口,就生出一股子豪气出来,一脑门的汗奔涌而出,大夏天浑身竟一片通泰,比喝了清凉的泉水还过瘾!

呼,爽快,拿水来!

春花忙将备好的凉水瓜果奉上。众人口里正生出火来,接过碗,一口将碗中的水饮,然后大喊三声痛快!笑道:“掌柜的,多少钱,划下一个道!今晚咱就要在得福酒楼吃锅子!”

效果比预料中的简直是天差地别!富贵欣喜万分,拱手笑道:“今天的火锅不要钱!迎宾只限前面五十人,食材管够,凉水管够!当然,要是你赏脸给几个本钱,我们定也来者不拒!”

大家却叫唤起来,“怎地才五十人!仁和镇这么大,至少也得百人才好!酬宾也不是这个酬法啊!没排在前五十位的那不是吃不成?掌柜的你不要厚此薄彼!”

富贵笑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们准备的就只有五十人的食材,再多就不行了!要想吃,可以等明天。在场的人登个记,你们明天来吃,我与你们打折!唉,先别吵啦!还是快快排队啊,你看,别人都排起了!”

叫嚷的人一看,可不是,人家已排好一个长龙了,忙奔过去排队。

第四十九章 盛况(上)

是夜,得福酒楼灯火通明,终于送走了赖着喝酒的最后一个食客,大家皆吐出一口浊气。今天真是忙碌的一天啊!

春花娘陪着王成才,一个劲地说酒楼已安排好了住宿,让他不用担心。

王成才是个闲老头,没事总在街上溜达,今天也来得福酒楼看热闹,没想到竟见春花笑盈盈托着个碟子。细问了春花娘,才知酒楼的安排竟是春花一手安排的。不由顺着胡须,兴致勃勃地看完全局,得意洋洋仿佛他才是主导者。直到夜幕低垂,王成才才问起住宿问题。

解疑释惑,招待宾客,这么大场面也镇得住,比酒楼的的主人还像主人。小姑家眼着要发达了!

舅舅两口子转着昏黄的眼珠子,热情洋溢地生拉死拽着要春花母女回娘家。说已离娘家这么近了,哪能住在外面,镇上有亲戚还好说,这镇上无亲无故的,娘家就在河对面又不远,不能住镇上,给人知道了说闲话。

春花娘诧异地看着哥哥嫂嫂,平日他们不是怕她回娘家把米吃光了,就是怕老爹拿出私房钱贴补她。即便分了家,在他二人眼里,王成才的东西也是他们的东西,给了别人就如在剜他们的肉,哪怕一粒米一口水,也不愿出嫁的女儿沾染上半分,又怎么想大姑小姑回娘家。如今这是怎么了?春花娘一时犯了糊涂。

王成才却是太了解儿子媳妇,本来想叫春花娘回娘家的想法瞬时改变,道:“不用回家这么麻烦。人家酒楼提供的好住宿,为什么不住?我就是想住还得花大钱呢!免费的房子,不住白不住!”

春花娘笑道:“爹,没有什么好住宿,不过是有片瓦遮头罢啦!而且我们可不是免费入住,春花可是帮了酒楼大忙,折成工钱哪里值这点房钱!多亏春花,让我也享受了一把太太奶奶饭来张口的好日子!”

舅娘亲热地拉住春花,甜蜜地道:“花儿,你打小就聪明,生下来长相就不一般,舅娘从小就看好你!以后有前途,攀了高枝,不能忘了外祖家,知道吧?”

春花无语,这多大点事,不就是参与了酒楼推销火锅的经营行为,小露一手,就值得这么讨好小辈,好像她在哪里发了大财?

其实春花还是不十分了解民众的心里。得福酒楼在乡人的眼里那就是富贵的天堂,高级的标志,有幸用脚踩上得福酒楼的一块磁块,那也是莫大的荣幸,能让他们回去炫耀好一阵子,所以当得福酒楼推行平民化政策的时候会得到那么多人捧场拥护。而如今竟听说春花是推行新政策的始作俑者,你说舅舅舅娘激动不激动?

春花娘心里豁然开朗,暗骂哥嫂势利眼,不动声色地拉回春花,皮笑肉不笑地道:“春花小时候聪明不聪明我这当娘的也不知道得多清楚。只是那一年春花打翻哥哥家的瓷瓶,被嫂嫂三五遍的念叨春花傻的事,也不知你们还记得不记得?”

舅娘翻了个白眼,脸上没有丝毫尴尬的表情,只是一个劲儿地说春花以后会有大出息,丁点不提当年小提大作的事。

舅舅毕竟是男人,气性大,听见春花娘翻旧账,不由拉起舅娘的胳膊,敷衍几句小孩不懂事怎么还记得八百年前的事,径直走,也不等王成才。

王成才胡须一翘,顾不得春花母女,朝着儿子的方向使劲咳嗽一声。

舅舅吓得一哆嗦。去年还因为不恭敬不孝被王成才告过官,被官府记录在案,如今他可再不敢明着与老爹作对。忙转身小跑至王成才身边,恭敬地道爹,天黑了,该回家了。

王成才满意的一笑,和春花母女道个别,提示夜晚要小心,昂首阔步向舅舅舅娘走去,再越过他们向前走。

舅娘恨恨地瞪着王成才的背影,无可奈何地跟着,一边和舅舅在背后小声吵嘴。

春花看着这极品一家人,只是对母亲投了一个大家都不是省油的灯的表情。

这一夜得福酒楼灯亮了大半夜。

第二日,得福酒楼又只售五十人份的大众火锅。这可惹了众怒!

来得早的人还好,来晚了的人排了队却没排上,异常气愤,吵嚷着加人,声音洪亮得差点没把得福酒楼的屋顶掀翻。一来人手不够准备不充分,二来场地食材炭火不能支持过于多的人消费,三来春花说前期限量销售反而能引起人们的激情,富贵硬是顶住了压力,连连道歉,但就是不松口加人。

正理论着,又来一起慕名而来的贵人,富贵脸都笑烂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们迎进酒楼。

排队的人火了,大庭广众之下走后门啊。有几个胆大的人不怕得罪贵人,叫骂道不是说限量卖五十人么,怎么还放人进去吃?

马小二人小火气旺,听得吵闹一阵心烦,抹了一把汗,冲出正门,抬起下巴对下面的发众道:“我们是说大众火锅限量五十人!这大众火锅可比贵族火锅便宜几个半!我们酒楼开门做生意是要赚钱的!为了服务乡邻才提供了不知多便宜的大众火锅,如果只做大众生意不顾那些出得起钱的太太老爷们,我们酒楼不得赔本喝西北风呀?你们要是出得起钱,给得起小费,那尽管来酒楼大厅呀,那不在五十人之内!”

大多数民众听了觉得酒楼还是很照顾乡邻的。少数人不满小二语气,说他狗眼看人低,冲上来要和他干架。

春花看见酒楼服务人员都忙得团团转,无暇顾及这点龃龉,忙站出来道:“各位公公婆婆伯伯伯娘,你们好,我是昨天那个端碟子请你们试吃的小丫头!得福酒楼就是为了大家的口福才研制出了火锅。这火锅贵在热火朝天,得天独厚,整个大宋就只此一家售卖火锅。你们作为第一批食客,应该感到无比幸运!在幸运的同时,也请大家谅解,这毕竟是个新鲜东西,我们酒楼就这么几个人,就算脚底板忙翻上了天,也最多只能备上五十人的吃食量。那些老爷太太在五十人限额外,是因为他们多给了赏钱,能让酒楼额外请人预备食材。不然,酒楼的小二又不是皮影戏里不知疲倦的木偶,怎么能连轴转准备那么多额外的火锅?请大家多多理解,多多理解!过不了几日,小二工人准备充分了,你们想多少人来得福酒楼吃火锅就来多少人,得福酒楼定然不拒之门外!”

一个斜嘴男人裂开大嘴大声质问:“你谁啊?我们仁和镇最豪华最漂亮的大酒店,由得你个毛丫头放腔,你做得了主?回家绣花去,别碍着爷们的眼!”

第五十章 砸场子

春花一噎,满脸通红。身份所限,人微言轻,她冒然出头,的确是冒撞了。

春花娘扶着围裙,正出来看热闹,听到男人的粗话,气得火冒三丈,张开嗓门,大骂道:“毛丫头,谁是毛丫头?要不是这毛丫头,你吃个屁火锅!就是这毛丫头,发明热天吃的火锅,才有你的口福!”

斜嘴男人却是不信,讥笑道:“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你这瓜还是偷来的瓜!谁会相信火锅是这么个黄毛丫头发明?天底下有剽窃人如你这般光明正大,也算是开了爷的眼界了!”

富贵走出门口,正好听见这话,却是摸着胡须但笑不语。

过河拆桥是生意场中人惯用把戏,虽然怎么拆如何拆是看那人明里暗里手段的高低,表面看起来他道貌岸然,但实质就是过河拆桥。

春花从来没指望富贵这个惯会踩低就高的人会出头说一句话。天气虽然热得人发晕,她的脑子却突然被这种冷漠激得清醒无比,对着富贵冷冷地开口,“伯伯,你倒是说一说,火锅是从何而来!还有,以后,我可能会提供什么新鲜花样让大家享用!或许等几个月,还有个什么比赛!让得福酒楼生意更上一层楼!”

富贵一时冷汗涔涔,猛然想起以后的生意规划春花虽然给了一个蓝图,但并没有具体的实施方案,少了她可做不好那些事,现在并不是冷眼旁观的时刻,忙道:“兄弟,此言差矣!发明热天火锅的人正是这个小娘子!她的本事可不小,不光是吃得人爽快的火锅,就是那使本镇扬名的香肠也是她的杰作!你可不能小看了她,惹到她,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斜嘴男人痞性十足,十里八乡都怕,他虽然诧异,但却不惧怕,吊儿郎当地道:“怎么兜着走,我却不知,叫她弄一个‘兜着走’给我看看?”

明显是欺负人家母女!有人心有微词,却不敢放言,只看着事态发展。

一个中年女声慢悠悠响起,“她给起‘兜着走’,也许我能,要不试试?”

众人齐刷刷地朝后看,一顶富丽堂皇的轿子停在路口,轿中仿佛有个妇人的身形,旁边围着一群珠围翠绕的丫头婆子,还有几个随侍威风凛凛地手握军刀斜睨着视线。

镇长家的官太太啊,真是好大气派!民众连赞叹都不敢,忙齐刷刷地弯腰低头,现场一时静得针掉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莫太太搭了块帕子在丫头手上,这才慢吞吞地下了轿。

莫敬贤率先走向春花,笑着寒暄。

斜嘴男人从莫太太出声时,心中就一凛,欺欺平头百姓倒没个大事,就是怕招惹上官身,到时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今天真是大意了,光想着替本家小饭馆出头,却忘了这家酒楼的后台有多硬。先服个软吧,他抬起头,想对着莫太太作揖,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失声道:“你,猪二娃,怎么在这里?”

大明着一身青布小童衣,背个大书匣子,身体笔直地立着,看都没看朱老霸一眼。

朱老霸不禁拽住,转了转眼睛,骂道:“好你个崽子,活得好好,也不知给你伯伯我报个信,害得老子担心!现在跟我回去跪祠堂,你这不孝的狗东西!”

大明不由怒目而视。旁人大都知道朱家的底细,不由起了恻隐之心,暗自唾骂朱老霸睁眼说瞎话,连亲生侄儿都要谋害。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把在朱老霸肩上,力量不大,却有种让人震慑住不能动弹的奇怪感觉。朱老霸活了几十年,还从没被人威慑过。心底先是一惊,忙斜过眼看——除了有双黝黑夺人的双眼,只是个高高瘦瘦的半大小子,继而大怒,就算碰上官府的人他也只是表面恭敬,内里却是从来没怕过的,没想到竟然怵了一个瘦竹竿的书生,这真是太扫面子了!

朱老霸手臂青筋浮出,反手就想给那小子一个过肩摔。

护卫冲上前扭住朱老霸。

韩孝宗看了朱老霸一眼,温吞地道,“他是我书僮!”说完忙回身侍立在莫太太身前。

莫太太走到朱老霸身前,身边的老嬷嬷手指指向朱老霸,叫道:“好大胆!竟敢殴打韩家少爷,你是想活想死?不要命了?”

旁边的人群哄的一声议论开了,有一个大胆的媳妇凑向莫太太的服侍丫头,问是哪个韩家,是不是出了个翰林大学士的韩家。

那丫头骄傲地说是。

群情激动了,韩家啊,不管官声名声皆是本省第一等的韩家啊,那可是比天皇老子更遥远的神人啊!

好奇掩盖了畏惧,众人纷纷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打量着韩孝宗。

伏在地上的朱老霸彻底没了脾气,民不与官斗,何况还是能直达天听就连莫家也一根发丝都比不过的韩家,别说是少爷,就是仆人,惹到这家人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韩孝宗心里一苦,韩家啊,多有名啊,看看,连路边的花子也知道韩家,还崇拜地看我。那韩家真有那样好啊!

他的眼神有瞬间晦暗,但迅速地掩饰了去。

晦暗只是昙花一现,却被春花瞧在了眼里。那个人人推崇的韩家令他不快?

莫太太瞟了眼韩孝宗,俯视朱老霸。

朱老霸行走江湖多年,终于在今日撞鬼。平时受他欺压收保护费的民众不禁在心中拍手称快,恨莫太太不能一巴掌拍死他。但都绷着脸,不敢把喜悦外露,这是怕人打击报复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朱老霸咬了咬牙,跪在地上大喊错了,请求原谅,以后不会再犯。

竟敢到他家地盘捣乱,莫太太眼中寒芒闪过。

春花忙走上前,笑道:“姨妈,你来啦!今天就算啦,是误会一场,这位只是言语冲撞并没犯大错,莫家作为仁和镇表率,要得饶人处且饶人啊,犯不上严惩罢。”

话里有两层意思。朱老霸没犯大错误,莫家在众目睽睽下不能落了无故欺人的名声,暂时不可处置他。至于以后,那就要看这个镇当家的意思了。

莫太太思索一会,才哼了一声,朝前走去。

朱老霸满脸的汗,挣扎着在一片目光中跑远。

第五十一章 美味

莫太太和气地和侧过头向外探看的客人打招呼寒暄,一边对春花抬手,“来,到姨妈处来。菊花姐,你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春花娘骄傲地挺起胸膛,谦虚地道:“她还小,要学的东西多着呢,称不上好字。别当面夸她,都被我惯坏了。”

莫敬贤悄悄捅着发呆的春花,低声埋怨道:“春花,你有好吃的火锅,都不告诉哥哥一声。要不是听学里纨绔谈起,我还不知道!想我一吃喝界的领军人物,竟不知道最近有这么个新鲜玩意,还是出自自家的,听别人提起才知道消息,真是太丢脸矣!”

春花发现韩孝宗似乎有些变化,眼神余光总瞄向王媚姐妹,压下心里起的涩感,低声道:“那火锅不过就是富贵人家冬日戏耍之时吃的石锅子,有什么新不新鲜,只是换了个季节吃,风格不一样,使人产生新奇感罢了。”

莫敬贤嗯了一声,转头吩咐亦步亦趋的小二快上火锅。小二如吃了蜂蜜,脸上嘴上都是蜜,好呢一声,径直往厨房而去。

王媚姐妹几个紧紧挨着莫太太,看着得福酒楼内人声鼎沸人满为患的火爆场面,兴奋地说生意真好,一边抱怨说人气多,臭哄哄的。

莫太太心情很好,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的,笑着和春花娘交谈,瞥了眼莫敬贤,顿住神色。

春花娘看见春花兴高采烈的,神色有些莫名。她第一次意识到女儿是不是应该和男子避个嫌什么的,都十岁了,是个小大人了。但转念一想,不过才十岁,知什么事,别太小提大作了。

莫敬贤正与春花热烈地交谈着好吃好玩的物什,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连老鼠蝎子蚂蚱都可以炸着吃,让前者胃里一阵翻涌,又舍不得不让她讲,连韩孝宗都听住了。

儿子的热烈那只能放在自己身上!莫太太哼了一声,道:“明哥儿,说什么,这么有意思?也说给大家听听。”

王媚早停住了话头,一脸恨恨地盯着春花。她接住话茬,“是啊,表弟,说什么好玩的东西,让大家听听。独乐乐不若众乐乐。表妹偏心,跟表弟说,也不跟我们说。”

春花笑道:“表姐想听?如果我说了,你吃不下午饭,到时不能怪罪我。”

王媚心想你能说出什么让人害怕的东西?笑道:“说个东西就能吃不下饭,你也太小看我了!说说吧,连曦哥这么稳重的人都听得入了迷,定然是好东西。想糊弄表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莫敬贤抱起手臂,一脸有趣的表情。韩孝宗有些不忍心,却并不说什么。

春花笑道:“说起好吃的,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滇省边界地段的人就特别爱吃鼠肉,逢年过节无鼠肉不欢。鼠贩子专门到坡上逮老鼠卖。那卖老鼠的集市上啊,一排一排都是拔了毛的老鼠,烘烤得黄溜溜的摆在集市上,三角脑袋朝一头,长尾巴并排放着朝另一头,那个景象,实在壮观。卖老鼠的人家啊,桶里爬满黑黝黝吱吱叫的大家鼠,人家看见就流口水呀,想着腌了吃该多美味啊……”

几个小娘子淘气不懂事什么都不怕,反而瞪大眼,听得津津有味,王媚却忍不住作呕起来。

莫太太从小也是吃过苦的,什么都不怕,很感兴趣地道:“我也吃过鼠肉,真是细嫩无比,但却是饥荒年吃过,比不得人家把鼠肉当猪肉是常吃的食物。菊花姐,想当年,我们还一起逮过老鼠呢。可惜没逮到过。只是鼠肉的爽滑味道至今让我难以忘怀。”

春花娘笑道:“确实,味道好。只是看着样子不好,让人恶心。”

几个小娘子拉着大人,兴奋地议论着是不是也去打几只鼠来试吃。

两个哥哥无语。连他们起先听见吃鼠肉都有点恶心,这几个小娘子却越听越兴奋,大有去鼠洞掏老鼠的举动,真是让人可畏。

王媚本想大喊不要说了,还想拉着妹妹一起抗议,想不到她们却比谁都兴奋。王媚捂嘴,飞快跑向钵盂,揪着帕子好一阵狂吐。

春花第一次发现王媚的可爱之处,这才是个女子正常的举动嘛,看看那几个小姐妹高兴得,春花都以为自已在谈论什么山珍海味。

莫太太带着一群人走向雅间,二话不说,先就发作了,“跪下!”

众人吓一跳,才看见一直跟着的富贵匍匐在地,心又落了地。

春花看了一眼富贵,借口说去传菜,拉起春花娘飞快闪了。

富贵脸紧贴着地面,心却松了口气,不用在春花面前挨训比什么都好,这丫头倒知趣。

莫太太看了前后晃动琉璃珠子串的珠帘,心想这个毛丫头挺精。

莫太太横眉道:“好哇,富贵,长本事了,都学会窝里斗了!被泼皮无赖砸场子,你边屁都不敢放一个!配当酒楼的大管事?懦弱无能窝里横,只知道欺小凌弱,不把酒楼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我要你这种人何用?等哪一天酒楼被人烧了,你为了摆你那掌柜架子,是不是还要帮忙添上一把柴禾?今天要不是我来了,你是不是要让人把酒楼拆了,放任人羞辱酒楼的人,质疑酒楼的声誉,也不出言护个三分?当初就不该把我陪嫁丫头许给你,被府里的一群势利眼捧得高了,连自已姓个什么都不知道!”

富贵知道莫太太对外头大管事惯会雷声大雨点小,只是叩头认错,却半句没有辩解的话。

果然,再说了一通责怪的话,莫太太就收尾道:“好了,起来吧,都几十岁人了,比个丫头还不知事,以后注意点!下次再发现类似的事,必将严惩不贷!”

小辈们这才有些明白事情发生的经过,等富贵走了,王媚才道:“这种吃里爬外的东西,该罚去作小二吃吃苦头。姨妈怎么轻饶她?”

莫太太十分喜爱王媚的柔顺,摸着她细软的发,教诲道:“他是大掌柜,掌握了多少府中的密事,控制了多少酒楼的银钱往来,连我也不知。这种大掌柜最是不能得罪。没有他们传话递话,我们深闺里的妇人就成了睁眼瞎子,连酒楼赚几个钱都不知道!如此情况,又怎能重惩他?”

莫敬贤怒道:“那他也不能离谱到和人一起欺辱一个小姑娘!真是岂有此理!娘,我去把他撵了!”

韩孝宗拉住他,道:“明哥儿,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难得糊涂,凡事不能过于计较得失对错。你是主人,得有容忍下人的胸襟。”

莫敬贤悻悻地,却不再动弹。

第五十二章 盛况(下)

春花领着两个抬了半人高陶土灶的打杂短工入内,走到大圆桌边,伸手在桌面上一揭,揭下一块活动圆木。圆桌面上就出现一个空洞,从上望下能看得见地面。在坐的人除了几个知情者都一脸惊异,不明白怎么在好生生的桌面上挖个洞出来。

莫敬贤敲着活动圆木,发现桌面正中央沿圆木边沿开了一个圆圈直角梯,刚好能支撑住圆木。

两个衣着整洁的小二抬起一只热腾腾装满火锅高汤的平口铁锅,小心翼翼地放进圆洞内,正好搁在放置在桌下的陶土灶上。灶内早已塞满了燃得通红的上好木炭,一个机灵的小二立在桌边,适时添加炭火。

莫敬贤感兴趣地瞅着,笑道:“桌面上开洞原来是这个用途,高明,真是高明,既可做普通桌子又可做火锅桌子,两用啊!”

春花得意地笑道:“此桌乃刘家出品,独一无二!”

莫太太看着桌面变化,如今从外面看,只是在桌上放了一口锅,一点都没有刚才桌子出现开洞的突兀,不由笑道:“姐夫的手艺果然不是吹嘘出来的!我看我们家也可以做几个,在家里摆上火锅宴,定然别有一番风味。”

春花娘立即笑道:“那敢情好!不是我自夸,我家做的木器是既牢实耐用又漂亮美观,还不断出新鲜花样,称得上是仁和镇的一绝。买我家的木器,绝对物超所值。”

一会儿功夫,红褐色的高汤翻滚起来,各种香料包括生姜大蒜桂皮陈皮八角茴香融合在一起的味道飘满了整个屋子。

捧着精致龙凤瓷盘的小二一个接着一个走进来,盘内盛了琳琅满目的各色生鲜菜肴。只是那鲜嫩欲滴的颜色,再想象一下这鲜嫩如何搭配浓稠的高汤,调制出记忆中的味道,就让人忍不住口中生津。

富贵接过瓷盘,将切得纸薄的牛柳和猪肉片在锅中一涮,随即取出,恭敬地奉给莫太太。

莫太太看着烫成褐色翻成小卷儿冒着热气的肉片,不喜,道:“平常吃锅子,肉都是切得四四方方,就像炖菜,煮得极熟了才捞起来吃。这些肉虽然切得薄,不耐火,但总不能在锅里随便过了一遍就拿来吃,这还没熟啊!”

春花笑道:“姨妈,就得这样吃,才好吃。八九成熟的肉片,既保持肉的鲜香原味,又刚才锅里捞出,吃下去,一股热辣辣的暖热,顺着喉咙而下,那带来的舒爽惬意可比炖得烂烂的肉好多啦!不信你问表哥!”

莫敬贤等不及,早亲自捉起筷子,捞起几片粉红的牛肉,照着富贵的法子,在锅中一涮,取出来,放在调味碟中一拌,扔进嘴中。呼,又热又辣又麻,味道真重真地道,可是太烫,让人恨不得丢开口中之物,却又万分不舍得到嘴的美味,只好囫囵嚼几下,吞进喉中,那股子热烫就直入肺腑,激起全身的热力。

莫敬贤的舌头几乎都烫熟了,眼泪流了出来,却朝母亲连连笑道:“太太,好美味,好美味!孩儿十几年,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

莫太太忙摞下筷子,吩咐人端水给他,笑骂道:“好吃就好吃,却怎能吃得恁急,像八百年前的饿死鬼儿投胎,哪里一点大家公子的风度?可烫着了?慢慢吃,东西多着呢,没人和你抢!”

韩孝宗依葫芦画瓢,吃了一筷子肉,真心觉得好吃之极,简直通体舒畅。真是以热制热,大热天吃大热食物,竟比喝一碗冰水来得更痛快。

火锅就是这个小娘子想出来的?韩孝宗第一次正眼看了春花一眼。

春花正瞅着瘪嘴生气的王媚偷笑。而其她小娘子已欢快地吃起来,眼睛晶亮,小嘴红艳艳的,有时筷子碰在一起打架,斗得欢快得很。

还在笑话老鼠肉的事!品性不良,心胸狭窄,而无容人之心!此种女子难以入目!韩孝宗低头自吃。

春花娘劝着莫太太吃了一片猪肉。即便有准备,莫太太也烫得一口将肉吐下去,就觉得胃里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暖热,仿佛被这热度呵护,竟然从心底起了一种安全感!相公长年在外,妾室又多,她和他独处的时间并不长,多年后的冰冷竟被一口食物融化了!

莫太太眼里起了一屋水雾,急忙掩饰住,却不用人服侍,自己从锅里捞起肉片,慢慢品味着。

等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富贵双手一拍,一伙小二鱼贯而入,带来从井里捞出沁得凉凉的瓜果,上到桌上。大家早渴了,嘴里有些腻,迫不及待地伸手拿起瓜果就吃,又甜又凉,平时普通至极的瓜果现在吃起来却觉得简直是人间美味!

最后上了点心茶水,这顿火锅盛宴才告一段落。

莫太太拉着春花的手,亲热地道:“侄女,你的脑子是用什么长的,竟然这样聪明!火锅又新鲜又好吃,名字还取得好,听着就让人有了热乎乎的感觉。得福酒楼有了它,今后的生意定然芝麻开花节节高。我作为主人家,在此谢谢你啦!”

春花笑道:“姨妈,谢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还等着年底的大红包呢。不出力,怎么好意思拿红包啊。你说是不是?”

莫太太动作一顿,慢声道:“嗯嗯,一定拿红包。”

春花见状心中一凉,红包不好拿啊。

富贵觉得自已出尽心力,陪尽笑脸,却从始至终,也没得到主家一句称谢,心里正不自在,现在看得莫太太的动作,不由解气,暗道:“想从这个出了名的铁公鸡身上拔根毛下来,我看没那么容易。谢谢有什么了不起,值一个钱?年底我得赏钱呢,主母心底还是重视我,而不是她!”

春花要是知道富贵心中所想,肯定又好笑又好气,笑的是富贵把她视为对手,气的是你富贵多大岁数,还和个小女娃吃味。

但人只要在某方面觉得自己弱于人,不管那人年纪小还是大,大抵都会将其视为对手吧。何况春花也不小的。当然,比富贵要小。

火锅带来的潮流一时风靡了整个仁和镇,再传至省内,外省,一时之间,人人吃火锅,人人爱火锅,整个宋朝大有被火锅二字淹没的趋势,直到秋分,才刹住这股歪风邪气。火锅食材价格疯涨,连制火锅的香料都涨价了,连带着让各种茶类、一些时新的瓜果也涨了价,真是让春花有些始料未及。

第五十三章 竞价

火锅的畅销连带着让刘三卖了五六张活动圆桌。家里只有刘三一人做木器,委实没有什么劳动效率,就算起早贪黑,也不过做了这几张桌子。这还是手脚快的。

眼见着桌子供不应求,春花和爹娘商议,要把桌子生意转给赵木匠或是其他木匠。别人的手艺好,又收了徒弟,一定能吃下刘三手中上百张圆桌的订单。

刘三心疼啊,手牢牢攥住一把订单,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现才却睁眼看着往别人腰包里飞,他真是心有不甘。可他自己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么大的订单量!

春花看刘三一眼肉疼的表情,道:“爹,我这不是把订单白白给别人,而是转让,是要收取转让费的。”

刘三反应倒不大,春花娘眼里一闪,道:“转让费?怎么个收法,收多少?一个圆桌的木料钱至少要五十钱,又要花上五六天的人工钱,成本至少一半多,能白白赚到的钱满打满算不过七十钱。要让人家从这七十个钱里再付一笔转让费,哪个会干?”

春花道:“娘,只要有钱赚,少赚两个,人家也会愿意的。我们不可能白白把生意奉上,总得让人付出代价。世界上送上门的生意可并不多。到十里八乡走走,我们搞个竞价,自己不提要多少转让费,由他们开价,价高者得!”

春花娘道:“竞价?从来听过竞价一说,行得通?”

“人逐利而行,只要有钱赚,付出一点,又有什么行不通的。我们家手里握着订单,到时只要收取转让费就成。这个转让费将比老爹自己做木器赚的钱还多!”

妇人轻易不能去陌生人家,刘三口拙。春花怕他说不清,就跟着他一起去各个木匠家里传话。

木匠们明白了刘三的来意,心里做了一番权衡。一年到头就只有婚姻嫁娶或是年尾时才能接到活。就算有手艺,他们却并不能养活一家老小。五六月间,天气炎热,没有订单,他们都是闲置在家,帮着做农活。

现在有生意送上门,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欣喜。可听见说什么转让费,心里又不乐。辛辛苦苦赚点钱。却要向别人上香,任谁都不想。

可这也是生意啊,赚少点也是赚。世上没有放着生意不做的道理。而且我不做,有可能别人要做啊,要是被其他木匠抢走了生意那真是太亏了。

晚上回到家,刘三道:“花儿,这个法子虽然好。但如果根本没人来竞价呢,或是他们合起伙来定个价,我们该选哪家,别到时候弄得我们下不来台。”

春花道:“不可能!大家捞着生意都会当做国家机密,怎么可能外传?而且都想自己赚钱,别人不赚钱。心性不一,想扭成根绳子,简直比登天还难!”

刘三的忐忑没有维持一顿饭的时间。春花娘刚将晚饭端上桌,赵木匠就登门了。

刘三和春花对视一眼,忙招呼着赵木匠就坐。

赵木匠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性情直爽嗓门糙,也不客气。端起桌上的稀饭稀里呼噜喝起来,两三口就填饱了肚子。放下了碗。看得春花春月两姐妹惊叹连连,他哪里是吃饭,简直是直接往喉咙里倒饭!

家里不常来生人,春雪好奇地仰望着铁塔一般的赵木匠。

赵木匠扶着春雪的小脑袋,开门见山道:“我出二十五个钱。你把订单都给我!我的手艺是附近最好的,有人专门卖木料给我,材料找起来方便,徒弟多,排起来几十号人,百十张桌子,最多给我半个月,就做好了!我家里人口多,负担大,最多出二十五个钱,不能再多。手艺是有口皆碑。你们看着办,如果同意,明天就给我答复,我好召集人干活。多谢赐饭。告辞。”

春花娘把炒好的菜端上桌,已不见了赵木匠的身影。

第二日,又有几个木匠登门,报的价高低不一,但综合起来看,虽然有人报价高达三十个钱,但比起赵木匠风风火火的劲头以及名声,还是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春花带着春月来到赵木匠家,受到了赵家一致欢迎,她也不吊人胃口,直接道:“赵伯伯,你竞价成功了!我家决定由你做这圆桌的大单!今天你就到我家去,由我爹教你圆桌的制作工艺。到时候再提供一些数据给你。至于木材费,我先出三两银子,你出二两银子。到时卖了桌子,扣除即可。但丑话先说在前面:你必须按照我家提供的规格做桌子,没有达到要求的规格或上品品质,就有可能卖不出去,或是贱价卖,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这个损失就得你承担了!”

赵家上下本来忐忑的心顿时平静下来,屋子里传来一阵欢呼,这可是比几年的订单总数还多,能挣几千钱的大单啊,怎能不让人欢欣鼓舞!

赵木匠笑道:“你这丫头就是心眼子多!我把木器做坏了,砸的还不是自己的招牌,你不说,我自己就心疼了。哪里还用你先说什么丑话!上次你来拿油漆,我可曾计较过什么?”

春花汗颜,上次厚着脸要油漆,人家听她说是刘家娘子,二话不说就给了几斤,别人这么爽快,偏自己做不到爽快,真是那什么不好意思。

春花看着赵木匠脸笑得花骨朵一样,飞快地吩咐小子召集徒弟们做活,心里不是没有想法,赵家太实诚了,竟没有一个人质疑她一个小娘子说出大生意的消息是否可靠。做个生意连个凭证字条也无,一个孩子传传话便成,就靠大家相互信任,既说明乡里人实在,又证明大家的契约意识实在浅薄。入乡随俗,脑子里签契约的思想瞬间烟消云散,春花道:

“伯伯,别笑话我啦!我们小孩子不懂事,你就多担待一点。上次你给我吃的锅巴金黄酥脆真是好吃,还有没有啊?”

春月鼓动着包子脸,咬字不清地道:“有,有,姐,好多呢,快来吃!”

赵家看见春月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吃得个小猪崽的样子,不由都笑了。

在赵家吃了午饭,春花姐妹就带着赵木匠回刘家。刘三传授,赵木匠听着,不时插上几句话。刘三听了几句,不由奇怪地问道:“赵哥哥,似乎你都懂的样子?你做过这个圆桌?”

赵木匠也不隐瞒,笑道:“当然。我们做木匠的,看到有新款式新样品的木器,谁不心痒手痒,不上前钻研个一二的?我在得福酒楼见过这款桌子,只瞧了一眼,那伙计警觉得很,见我对桌子感兴趣,就把我赶走了。呵呵。不过,兄弟,你的手艺我倒不说,但那些样式真亏你大胆想得出来!平常的木器不就图个耐用,照着以前的老样子做就成,你却图新鲜,但别人偏就爱这个新鲜!我看了那个高台,真觉得你的设计天赋是刁钻得可以。”

刘三笑道:“哪里是我设计的!是我大女儿画的图儿,我再照着做的。”

赵木匠吃惊地看春花,想问问她个小娘子不绣花怎么懂家具图的。也许是刘三古怪教的她,这是别人家的事,凡事有所问有所不问,便打住了念头。

刘三深觉自己的手艺太欠了,接下来的谈话就变身为学徒,请教着赵木匠专业方面的知识。赵木匠不藏私,两人相谈甚欢。

在刘三不时到赵家查看,赵木匠督促徒弟赶工飞逝的日子里,半个月很快就到了。

餐饮业的老板们急着要东西,并不需要把圆桌送货上门。刘三一通知他们,各个老板派来的掌柜就迅速地赶到刘家。瞟了一眼,发现刘家并没有大量桌子,心里有些嘀咕,脸上却带着笑,生怕刘三不能遵守承诺,把桌子卖给别家。

刘家村的老老小小都蜂拥而来,瞧着金光闪闪大腹便便的掌柜讨好一个穷巴巴的刘三,心里都特别不是滋味。平常只有做手艺的讨好买主,现在倒好,人家倒过头来讨好一个穷木匠来了。

春花行了一礼,笑道:“各们伯伯,天气热,先喝口凉水歇息片刻。招待不周,请见谅。不用担心,敢通知你们说东西都做好了,就一定有我们刘家的底气!劳驾各位走二刻钟路,我爹带大家取桌子去!”

众掌柜大都知道春花这个人,拱手,客气地说:“大娘子,我们路远着急,不用歇息,只要买得到圆桌就行。”

村子的人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什么时候那些老板这么尊重一个农家女了?

春花看了一眼乡邻,道:“好。那我们就带你们去取桌子!”

春花娘将门一锁,带着两个小的,跟着大部队去。

赵家早将百张桌子整齐地放在空地上,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煞是好看。

众掌柜见得桌子,想起近半月来筹备的火锅就只欠了这股东风,不由欣喜连连,照着订单交了余钱,指挥着帮工抬着圆桌飞快去了。

春花负责对比一式两份的订单,刘三发货,春花娘和春月负责收钱,春雪就和赵家小子们在院子里欢快地扑腾。一切井井有条。 2k阅读网

第五十四章 收获

感谢各位订阅的亲。说实话,啁啾内心是有点紧张的。你们的默默支持给了我动力。第一天,星期天,有空码字,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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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木匠的老婆本来还颇为担心这么多桌子到底卖不卖得出去,赔了本怎么办,如今见了这么大的阵仗,早把担心丢到爪哇国去,和家里人一起笑得合不拢嘴。忙忙地指挥徒弟们搬东西,吩咐孩子们别老顾着玩,要多长只眼照看,别让人浑水摸鱼多拿了东西。

一个半时辰的功夫,几百个人就走得干干净净了。乡里人很少见到这么多生人,又走得这么快当,一时有些傻眼。

跟来看热闹的刘家村人和赵家村人热烈地交谈着,计算着刘三和赵木匠这次赚了多少钱,说从来没有这么多穿得体面的外人来。刘家和赵家眼看是要发达了。

刘老头一家混在人群中,或和人交谈,或沉默地看着,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反正刘二心里不舒服就对了。乡下一句俗话说得好,姐妹唯愿姐妹好,兄弟唯愿兄弟背谷草。亲姐妹越发财心里越高兴,亲兄弟越落魄心里就越舒坦。

小兰爹闪了刘二一眼,火上浇油道:“三哥这下出息了。能干又出风头。这份家业挣得,啧啧,真是让人眼红。万贯家私,可惜却没个香火继承。以后春花姐妹出嫁了,把那刘家的钱财都带到外人家去,想想就让人觉得肉疼!”

刘二听得心里一阵恼火,道:“那是刘家的财产!外家之人,陪嫁点东西倒可,但想搬空娘家。那却是我决不能容忍的!”

春生娘得意地道:“谁叫她生不出儿子!家财那都是我家春生冬生的。几个贱丫头,想把娘家家产全部陪上,想得倒美!”

小兰娘笑嘻嘻地,连忙附和,心里不知有多想看到这两兄弟为了家产打得头破血流。

罗氏听到这几人的交谈,暗骂,你刘老二也真是无耻!是没长手还是没长脚,却来打绝户的主意!老的都还没好好孝敬,就轮得到你们这群龟孙子了?

不管背后的议论有多不堪,刘家赵家都没被这些议论搅扰。

赵家小娘子欢喜地地邀请刘三一家到内堂喝茶。

春花和春花娘对视一眼。知道这是要清账的意思了。

刘三和几个汉子扛着装铜子的麻袋,春风满面地在万众瞩目之下步入赵家内堂。他的背影一消失,外面又是一阵议论。这一辈子,除了祠堂、官府事宜,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一堆铜子,怎么又会不感兴趣呢。

春花和几个会数数的小娘子一起将钱以百为串穿起来。大人们站在一旁记着数。连着银子折成铜子,不多不少。总共一百五十串,十五贯钱。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堆铜子,觉得眼睛都有些看不过来。

刘三在众人的注目下,拿出一块三两重的银子和二十五串钱放进麻袋里,然后道:“这些钱是当初说好的价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我先拿走了。剩下的就是诸位这半个月辛苦赚下的钱,怎么分就看赵哥哥的。我就不参与了。”

钱被拿走一部分。自己就会少得一部分,是人都会觉得有些惋惜。但别人正大光明,自己是一句话都没有的。

众人有一倏忽的沉默。又笑道:“下次有了这种好事,一定不要忘记赵木匠赵家村。以后你刘老弟有个什么事,我赵家村人会第一个站出来帮忙!大家常来常往。和气生财。”

赵木匠却没那个心眼,当初说好的。是多少就多少,本就是应该。他亲切地拍着刘三的肩膀,豪爽地道,“兄弟,今天你也累了,带着弟妹和孩子们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们要分账,确实不好留你了。那就空了到我家来喝酒!”

最后一句说到刘三心口里去了,他看了春花娘一眼,笑容满面地说一定一定。

天都快黑了。身怀钱财不走夜路,这是个常识。刘三一家就没有像平常一样有说有笑地,而是抓起钱袋,匆匆地赶回家。回到家,把钱藏进洞里拿石头掩盖上,心里这才安定了些。

吃了晚饭,刘三家在兴奋之中睡去。

第二天,大家起床相互一看,都乐了,除了春雪,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个乌青眼。

刘三夫妇是挂心钱财,怕被人偷去,三番两次地起床去查看,就没睡好觉。春花被大好的生意刺激想着未来的美好睡不着。春月梦到香脆的锅巴片了。只有春雪白天玩得太多没睡午觉,晚上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

早饭时,刘三夫妇就开始审问春花,哪里来的银子,当初贸然给赵木匠银子定钱,连他们两个都瞒住了,真是不应该。

算账时春花才偷偷将三两银子的定钱说给刘三听,把刘三吓了好大一跳,瞪着她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

万幸生意成了,要不然,不白白贴进去现银啊。

春花振振有词地道:“爹娘,没有定钱,谁愿意做贴钱的生意。那么多订单,不是一两个钱,要几千钱的木材费,难道赊欠?那赵木匠不可能把身家都压进这场生意里啊。可要你们出几两银子定钱,我想这场生意肯定做不成,得黄!”

刘三想想有理,就不说话了。

春花娘却道:“自作主张!也怪我们没做过生意,不知里面的火候。让你一个小丫头出面。下次有事一定要先和我们商量,知道不知道?可你怎么有银子的,还是那么多?是外公给你的?”

春花便将解救莫敬贤的事说了一遍。

春花娘这才明白为什么莫家少爷这么照顾刘家。和刘三笑道:“花儿就诈了几个毛小子,便让咱们家得了多少好处,赚了多少钱!看来人还是要日行一善才好。”

刘三一想自家最近一年走得顺风顺水的,和那个莫家大少爷还真的脱不开关系,也笑了,道:“小孩家最真心。要是大人,可就没这种好事的。而且救人反被人害如东郭先生的例子比比皆是,这种事还是要讲时运的。”

忙完圆桌的事情,就到了六月末七月初,在漫山遍野青葱绿树的掩映下,各家的谷子慢慢垂下了头。微风一过,水田里兴起阵阵稻浪,晃得人眼花。农人们高兴地看着水稻一点一点地变化,一天要察看几次才放心,生怕遭了虫灾,或者夜里被大风吹倒了。提心吊胆过了半个多月,谷穗终于变黄了。

刘三一家率先出动,开始收割水稻。

春花娘看着田里呈现的漂亮金黄色,眼里心里都是笑。挥刀如雨,连个累字都不知怎么写。——其实她本就不会写,呵呵。刘三抱着禾把子,一下一下在梿枷上锤着,小心护着不让一粒谷子飞出苇席外成漏网之鱼。不一会儿,木桶里就落了一层薄薄的黄金色的谷子了。

春花姐妹送水送饭,熬蜜汁,忙得不亦乐乎。

春月吃着煮鸡蛋,一边踩着淤泥,希望踩出几条黄鳝出来。爹说如果手脚不灵活,可以在田里的某个地方乱踩,就能踩出泥鳅黄鳝出来。春月觉得还是黄鳝肉多好吃,还是决定踩黄鳝好了。

田里一阵哗啦啦作响,刘三喝呼几声,弯腰起身,手里就捉住了条巴掌大的草鱼。春花娘连忙笑喊:“春月,别玩了,快把鱼拿回家,你姐姐烧鱼汤呢,再加上这一条也许刚好来得及!”

春月嘟着嘴拎着拴草鱼的茅草,埋怨道:“爹爹,你还在做活呢,就能捉到鱼。我什么都没做,却连条黄鳝都抓不着。”

刘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笑了一下,觉得眼睑上的汗流到眼睛里了,忙眨眼,道:“你还知道你什么都没做?小偷懒鬼儿,快回家帮你姐姐烧火做饭去吧。你喜欢吃黄鳝,回头我帮你捉。”

春花娘早喝道,“死丫头,成天贪玩,送个茶水,你还要歇气,比八十岁的老头还不如。你看你三堂公,这么大年纪跑得比年轻人还快!也不跟他学学。”

春月白了老爹一眼,以眼神说爹爹你又向老娘告我,下次我不帮你说话啦。

刘三忙示意他是无心的,下次你老娘生气你一定要帮爹说话。

春月看了眼水田,说除非你拿黄鳝贿赂我。

刘三连忙点头。

春花娘看他爷俩眼斗眼开心,噗嗤一声笑了。

春月被娘再三催促撵走,她嘀咕着走回家,三堂公是大人,我是小人,我们是一个水平的,能放在一起比么?

有人带了头,其他人家心里就急了,纷纷走出阴凉地,不再午睡,扛着农具,加入到巨大的打谷大军中去。村里村外顿时响起了笨重的打谷声和人们休息时丰收的欢笑声。

那些当初没有跟着渥种子肓秧苗的人家看着别人田里剩下的稻草桩子,心里一阵的不是滋味。如果不是刘三搞个什么栽秧苗,现在大家的水稻与往年一样都是刚垂了头,就没有对比了。现在却显得自家的水稻多落后!真是讨厌的刘三!

等别人家的水稻都晒得半干可以入仓了,他们的才变黄熟。当天气变得越来越不稳定了,一时小雨,一时天晴,出个太阳光热度又小时,这些人才真正着慌了。 2k阅读网

第五十五章 赡养

当和刘三一起种稻的人坐在堂屋悠哉游哉地喝水,看着那些被在树上发芽的谷子弄得哭天哭地的人们时,这才一阵后怕。今年的天气反常,要不是刘三,明年他们也得和那些人一样吃霉烂谷子,饿肚子了。

本来该是秋高气爽大太阳的天气,却突然变得阴雨连绵。搁在现代不就是厄尔尼诺,即便受了灾还有国家的福利制度做保证,搁在看天吃饭的古代那就是一场恐怖的天灾人祸!

除了少数人种了插稻及时把谷子收进屋内,江南几乎大部分都受了灾,收的谷子大多都是发芽或霉烂了。还有几个县下起了冰雹,农人几乎是颗粒无收!一时之间大半个主产水稻的江南有哀鸿遍野的迹象。

朝廷震惊,派下钦差赶赴江南救灾,希望将损失降到最低。钦差的确不是吃素的,在江南盘亘数日就发现了仁和镇这个异类。联想到几月前驿官郑重其事的上报,越发觉得此事非同小可。经过多方走访和详细查问,才知道只是一个小小的农家女的功劳。钦差一纸上书,将这个情况直接反应给官家。官家知道后连连点头,下令在全国范围内推行插稻法,并敕号春花为稻娘,享九品外命妇俸禄。

刘三一家还不知道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要是知道了,和人斗嘴的底气也就足了十分。

正当一家大小高兴地吃着炸黄豆的时候,刘老头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春花娘连忙奉上吃食,以眼神示意刘三,叫他问刘老头是何来意。

刘老头沉默了会,才道:“小时候我也同你讲过,我成了四次亲,前两个妻子一个早逝。一个跟人跟跑了。直到二十二岁我才有了你二哥,二十五岁有了你。除了小姑,我一生之中就只有你们两滴骨血。从前我们爷仨过得孤苦,没个妇人,连衣裳破了都没个人缝补。又赶上饥荒年生,吃糠咽菜,就差没吃观音土了。最艰难的时候,我们家的陶缸里就只剩下半把米糠,我煮了米糠,待把它给你们哥俩吃了。但饿死了我,你们怎么办?我待自家吃了,但饿死了你们。我又怎么办,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娘?我就半夜潜进小兰亲生公公家偷出一小袋麦麸,每天深夜里抓一点点和野菜偷偷煮了吃,这才使我们仨撑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而没被饿死。当年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状。我是再不敢回想。”

刘三每每回想起刘老头说的这段经历,无论对老父有多生气,也终是气不起来。现在刘老头又提起当年的事,和现在过得越来越好的日子有何关联,刘三一时想不通,便收了好心情。沉默地低着头不说话。

春花娘到底是个心细的妇人,明白刘老头此番来必是有所求,脸上就慢慢变了颜色。

“后来讨了罗氏。虽然她做的有些事的确不地道,但名份上终是你娘,小时候也没少给你们兄弟俩补衣服做鞋子,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爹的面上。你到底要体谅她几分。”

刘老头看了春花娘一眼,顿住不说话。本来他以为以春花娘的急性子。定然会狐疑发问,问他说的话到底有何目的。可春花娘看着针线篮里的鞋面,似乎入了神。

刘老头暗叹一声,心道孝道是天经地义,我的要求堂堂正正,有什么好犹豫的,不如直说。

“如今我已年过六旬,没几年好活的了。辛苦一生,老了就想享点儿女福。代代生息,脉脉想传,我种了一生祖传的田地,现在该是把它们交到你们手上的时候了。我和你娘决定,除了留点养鸡养鸭的房前地,我们的田地将全部均分给你们兄弟四人。”

刘三夫妇相互看了一眼,早料到刘老头有此打算,他们并不觉得稀奇。

“再由你们几个出我们两老口的口粮,每人每年谷子出一百五十斤,肉十五斤,钱五十个,时新蔬菜就由你们看着给就是。”

“我已和你兄弟们商议了关于赡养的事宜,他们都点头同意了,现在单看你们的意思。”

春花娘不由自主地冷哼一声,道:“当初分家时怎么没想到刘三,他才十岁出头,人在外地,你就把他单分了出来。让他当年从外地回来,连个栖身的茅草棚子都无。靠着他哥哥吃住了半年,被哄得交出了身上所有财物。那吃住本来是亲哥哥贪了他东西应该补偿的,却被骗着出钱出物,养那一屋老婆孩子,到最后连讨老婆的钱都没有,还欠人好大一个人情!连说话都没个底气!当时你怎么没想到他?现在要他出血了,怎么又想到啦!”

刘老头被这席话气得面红目赤,又羞又怒,道:“这是那家教出来的人?敢和长辈这样说话?要是有家教的,该被休了撵出去!”

春花娘一点不怕,还嘴道:“关键是这个家就没有家教。父不父,子不子。有个老爹,任事不理,任事不管,比那没爹的小兰爹过得还不如!从小到大,你又护过刘三几分?没被穷小子打死,还亏了那霸道的好哥哥!人家是怕刘二,而不是你,才没将刘三弄死!”

虽然这是事实,但也不能当着人的面直说,刘老头气得浑身乱颤,斜眼瞟了眼刘三,看见他眼里已充满了泪水,不由心内一软,道:“子不言父之过。我再不好,终究把你养这么大,还娶了佳妇,支撑了偌大家业。赡养的事宜已经谈定,就待你的参与了。未时会由族中老人主持分田分地事宜。希望你们来。别因为前事而给人留下话柄!”

春花娘生气地拌倒扫帚,骂道:“当初吵架时说得多硬气!他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自有人奉养,有你刘三可无你刘三可,就不用再念想老爹老娘手中保命的东西了。当初分家就算不公,那也是过去的事了,人要往前看……屁话,如果是对他不公,你试试,他还说得出那冠冕堂皇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刘三想起当年初回家发生的财物纠葛,以及当时每个人的嘴脸,心中就生出被遗弃的愤懑和无尽的恶心。如果没有春花娘嫁给他,相信他这一生再没有人为他出头出气了。刘三一把搂着春花娘,伏在她肩头,呜咽起来。

春花心中恼恨刘三一来就把刚才温馨的局面破坏,看见刘三这么伤心,忙打叠起精神,道:“老爹,别伤心,没有公公扶持,你还不是照样一条好汉!你有娘和我们姐妹仨,大家一起合谋,半个月赚的钱就比人家十年挣的还多。你又有什么好伤心?你都不知道有多少妇人在背后后悔当初没选你!我听墙角就听到两回,说当初瞎眼怎么就不选刘家老三呢?当初嫌人家穷,现在看他都快成富家翁了。”

春花娘一把推开刘三,瞪眼道:“花儿,你听谁说的?不要脸的老娘们,想我的相公,是不是嫌命不长?”

刘三心情好了一点,忙安慰春花娘,道:“好了,好了,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糟心事,不提罢了。当初多少人说我这个人讨不到媳妇,该一辈子打光棍,可谁都没想到,我一个二十七八的老光棍竟讨了朵大鲜花回家!羡慕死了多少男人!”

春花娘啐了他一口,又气又笑,道:“孩子们还在,说什么呢。当初的大鲜花如今也成了狗尾巴花。就让你能!还是快点去分田地吧。让人家老人等久了,该说你不孝了。想一想我们女儿得有一个好名声嫁人,现在可不是任性的时候!”

春花姐妹偷偷地跟在大人身后,看着他们分田地。

最后选择了抓阄儿的方式。刘三运气一向不好,抓到一个田贫地远的阄儿。

春花娘心里不乐,大声道:“我家刘三少年离家,一去数十年,父母就少供养了他十多年,而兄弟们却一直在家。刘三的赡养费就该少缴十年,由在家的兄弟三人承担。期间分的田地就由他们代种,再缴钱缴粮,由他们自己看着办。谁叫他们在家享受了刘三应该享受的东西呢。多享受就该多付出。这是公平起见!老族叔,你说对不对?”

一席话气得在场的刘大刘二刘四兄弟三人哽脖子,这妇人太不讲理了,明明说抓阄儿分了田地就算承担赡养义务的初始,明年就开始缴钱缴粮,想不到临了她还来这一出!

刘老头白了一眼,理都不理,甩头就走。

老族叔向来知道春花娘的厉害,如今刘三家又有钱,说不定他的子孙哪一天就求上刘三了,当时惹不起,现在更惹不起。老族叔恩哼着,抓着空儿飞快溜了。

刘家三兄弟每个人临走时都白了春花娘一眼,这才甩袖走人。

春花娘抓不住对手,就冲着那破田指桑骂槐,直到天黑。过路的人干脆驻足不前,像听说书佬说书一般,听得真是有趣。

春花就觉得老娘一天精神真是好啊。 2k阅读网

第五十六章 过继

真是很开心,亲们的订阅。谢谢。明天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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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二将刘三叫进屋里,端了怀茶给他。刘三诺诺地接过茶,望向兄长。从小到大,刘三对刘二就有一种天生的畏惧感,而刘二面对刘三不由自主就带了居高临下的睥睨,呵斥怒骂是家常便饭。

刘二直视刘三,道:“兄弟,我跟你说个事。这件事对你而言是后继后人的喜事,对我而言却是损失亲子的苦事。”

刘三即便脑袋不灵光,到底知道人情事故,听到刘二的话,心内立刻有自己想法,但不知道对与不对。

刘二道:“你婚姻动得晚,快三十了才好不容易讨个老婆。这还是我和你嫂子费尽心力的结果。不求你记得我们为你繁衍血脉做下的努力和付出的钱物。只要你过得好,我们也就放心了。你木匠活做得好,现在家业慢慢兴起来,屋里人又争气,弟妹能干,侄女们听话懂事。”

刘三心里有些得意。他现在几乎比哥哥的日子还过得好些。

“但一切的一切,宛若空中阁楼,高屋建瓴,都是空的!没有儿子,后继无人,一切都如流水都如泡影,人生是毫无意义!这一点你承认不承认?”

刘三坐直的身子一下坍塌下来。没有儿子,是他一生的痛楚。就算给他金屋银山,就算给他美酒好肉,都会使他浑身无力,没有一丝力气。每当他心情好,兴高采烈的时候,那没有儿子的阴风就会呼啸而过,让他心中犹如压了一块千斤巨石。喘息不过来。

“我是做哥哥的,要体恤弟弟,怎能眼睁睁瞧你断了香火?其实你知道,我就两个儿子,没有多的,愿意过继一个给你,只余一根独苗,是要承受多大的心痛!咱们两家一家一个儿子,亲兄弟,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到时候绵延子嗣,兴旺家业。两家一起过得红红火火,这是一桩多么令人喜悦的事!”刘二越说越来劲,都把自己说服,自己是一点私心都无,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高尚!

刘三心里翻江倒海一般。儿子啊。他真的可以有儿子?冬生多聪明,长得多英俊,简直和自己年轻时一个模样,和自己亲生的又有什么两样?他要是有个亲生儿子恐怕和冬生一个样子吧。如果过继了冬生,那自己做事不是真正有底气有目的了?再也没有如浮萍一般无依的感觉!这可是多大的好处!谁舍得把幺儿过给他人?到底是亲哥哥,就是为兄弟着想!

刘三看了刘二一眼。目光有些莹润,几乎想脱口应承下来。可他知道自己笨拙,从来说话做事都要与家里商量。便道,“哥,我回家和春花娘说一说,这事就成了。”说完就兴冲冲地出了门,连刘二责备他怕老婆的话都没听见。

刘三家人知道过继的事后反应不一。

春花娘是有些心动的。她这一生,吃亏就吃在没有儿子上。做人做事总要矮人三分。别人对待刘三家总是带了股随意,反正你是绝户,我就欺负了,你又能把我怎么办?刘三又弱,不是春花娘性子要强,做人做事总带了刚强霸道,可能早就被村里人欺负得只剩下骨渣子,夹着尾巴做人了!而女儿们出嫁后连个依靠的人都没有。

有儿子就不同了,说话做事,谁敢敷衍你,不怕儿子长大了报复你?女儿说了亲,在婆家受了气,回娘家一告,哪个女婿不怕?还有她和刘三,老了有人可以依靠奉养,干不动的体力活有人干,要是刘三先去了,也不至于落入家财被占的困境,这是多大的好事!

可刘二这一家她早就看透面慈心毒之辈,能把带得诺大,捧在手心里的儿子拱手相送?

春花娘根本不相信刘二有好心!

春花对于古人的重男轻女思想只有叹息二字。刘三夫妇对这三个女儿并不是不好,反而比有些人家的儿子养得还好还娇。可现实就是现实。没有儿子人家就是看不上你。没有儿子人家就是想打压你。没有儿子人家就是敢欺负你家的女儿。没有儿子就是注定家财被占。

这些不仅是人情,也是律事,国家法律有明文规定,女儿除了嫁妆是没有继承权的。也许也,那却非常苛刻,只是理论上成立,除非没人觊觎钱财,除非女儿嫁了个好人,有个大靠山。没有儿子的人家死了男主人,那些动产不动产都得收归家族所有。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老太婆将以何为生?

春月却大大的不高兴!凭什么非得要儿子!她难道不是父母养的,没有流他们身上的血。女儿怎么就不如儿子?哪些当娘的不是女儿出身?没有她们又哪里来的儿子?真正是荒谬可笑!

春雪快两岁了。嘴角吊着口水,一个劲儿地嚷嚷她是男的,是刘家的儿子!长大了要保护姐姐和娘亲。

刘三露出一丝笑,捏了捏春雪的脸蛋,道:“只保护姐姐她们啊,爹爹也需要保护!小没良心的。”

春月巴着娘,大声道:“娘!我不同意过继!我讨厌冬生!总是流着一管鼻涕,恶心死了!干嘛要儿子,娘,干嘛非得要儿子?难道我不是娘生的么?”

春花娘搂着春月苦笑道:“等你以后长大了就明白啦!没有儿子那什么事都干不成!真心希望我的女儿不若我这般命苦,从头到尾都被人拿捏!”

刘三偷偷望了一眼春花娘,道:“她娘,你说,是不是答应哥哥?除了亲兄弟再没人对我这般好啦!”

春花娘端正了神色,硬气地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凭他说的瓜儿甜面儿香,我王菊就是不答应!给别人养儿子,都那么大了,他以后会孝敬你?做梦吧你,人家早亲香亲生爹娘了!到时候,他钱拿到手,看还认不认你?龙生龙,凤生凤,他老子娘那副翻脸不认人的嘴脸你还没受够!你也够蠢的,直到现在还相信你那了不起的哥哥!”

刘三面上有些不好看,到底是亲兄弟,以后有什么事还得让他帮忙,怎么说得这样难听。

“再怎么说我也是他亲伯伯!就算不是父子关系,他也得对我毕恭毕敬的!”

春花娘冷笑道:“还在做黄粱美梦呢!不说这层关系,就算每年我给他的零花钱、零嘴,也不少了吧,打发花子他还能对你笑,道一声老爷,你看他当面对你好过?连嘴上功夫都没有!就算要到我们家吃饭,还得背着他爹娘偷偷的来!可笑不可笑!”

春花娘越说越生气,生起的过继心理被风一刮就飞远了。

刘三神色讪讪,他心里也明白,到底隔一层,怎么可能好得到哪里去?

“算了吧,靠别人的儿子,不如靠我癞子女儿,她再不好,也是我生的,总不会看着爹娘受苦见死不救。我女儿还要嫁好人家的,我还有孝敬丈母娘的好女婿呢,有什么好怕的!难道我会上街要饭去?”

看着春月撒着娇说她不是癞子,她以后一定会孝敬爹娘,几母女言笑宴宴的样子,刘三不敢再说,心里只是愁苦,为什么他就生不出儿子呢?

下午做活的路上遇到春生娘。春花娘淡淡地喊了一句,想和她错开身,各奔西东。

春生娘却有兴致,以前所未有的热情说道:“弟妹,上坡去啊?早点回来啊,一起做针线。冬生脚费,又穿烂一双鞋子了,你要不要帮他做一双啊?以后我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刘三怎么不知道春花娘的脾气,忙拦住她,对着春生娘笑道:“嫂子,你也上坡?怎么不见哥哥?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春生娘笑道,“你哥哥勤快,早就下地去了。我是给他送茶水去。”溜了春花娘一眼,“你哥哥只叫我做家务带孩子,不让我上坡,你在我家住了半年,又不是不知道。”

春花娘拨开刘三,冷笑道:“二哥当然是好汉子,舍不得娘子干重活。哪像我,忙了外面忙家里累得像头牛似的。我可没有二嫂命好啊!”

春生娘看着春花娘的臭脸得意地一笑。刘二为人虽暴躁,但对她却是做到了承诺的那样,是从不让她去外面干活的。她这个人,生下来八字先生就批过,五两多的命格啊,哪能不好命!说不定,这刘家的兴旺,就是她带来的。这些人得感谢她才对!

刘三虽然懦弱,可终究是男人,是好面子的,听了这里,心里不高兴那是肯定的。

春花娘话锋一转,道:“可我家刘三却是从不碰我一手指头啊,样样都听我的!世界上找得到这么好的男人?我可不知道!跟了刘三,就算三天大闹两天小吵,可他从来就对我动过粗啊。”

春生娘狠狠地撇嘴,到底不敢在刘三面前说他是怕婆娘的耙耳朵。

春花娘不怀好意地凑向春生娘,“哪像某人,皮肉之苦可吃得不少吧!咦,嫂子,你的耳朵后怎么又有好大一块红痕啊?哪里不小心弄的?又撞门板上啦?”

春生娘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2k阅读网

第五十七章 贪婪

刘三看了春花娘一眼,示意她适可而止。

春花娘知道春生娘日子过得战战兢兢,平时也怜悯她,尽量让着她。想不到这女人就是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漂亮、天下第一好命,谁都该把她捧得高高,什么事都想掐尖要强,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面孔,实在让人忍不住讽刺她。

春花娘向来吃软不吃硬,见春生娘尴尬无措的样子,心里一软,挪开眼神,就想别道而过。

春生娘吃了瘪怎么能心甘,她连忙拉住春花娘,笑道:“以后冬生就要仰仗你们二位和春花姐妹的照顾了。学费生活费什么的,你们是看着给?学费也不贵,他就是爱吃个零嘴,花销大,一年给个一二两银子还算少的。衣裳鞋子的,一年春夏秋冬四季,总得备办个八套吧。过年过节给个赏钱是你们的心意。你们放心,冬生自小孝顺,你们只要舍得付出,总会有回报的!说起来,我就这么两个儿子,还要匀一个给你们,要不是你二哥坚持,我是说什么都不愿将冬生过继的。”

春生娘越说心里越美,反正老三家有钱,不拿白不拿,他也不在乎这几个。世界上找得到这么贤惠的嫂子么?她可是为了续上兄弟的香炉脚脚,连自己聪明伶俐的亲生儿子都搭上了。说到最后,春生娘的口气里都带了一丝委屈。

春生娘气得吐血,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要那么多东西,养她一家老少都多了,她还委屈上了!

春生娘恨恨地白了刘三一眼,你看,这就是你亲嫂子!

刘三自是知道春生娘的贪小便宜的个性。却没想到她敢如此狮子大开口。

春花娘想了一想,道:“照你这么说,我要负担起冬生全部日常开销和吃穿用度喽?可是费用似乎不少,他真用得上这么些东西?那么多东西,养一大家子人都可以了!”

春生娘得意地道:“当然,你没养过儿子,你不知道!儿子可比不得终归要嫁出去,始终是外人的闺女,得用最金贵的东西养。以后长大了才记得住三伯三伯娘的好,不至于让你们流落街头。”

春花娘奇怪地道:“既然要过继。就是我儿子,怎么又成了三伯三伯娘了?该叫爹娘,而你不过就成了二伯娘。是不是?”

春生娘正说得起劲,猛听见春花娘说什么叔伯变亲爹,亲娘变伯娘的鬼话,不由大怒,一口口水呛在喉间。差点没喷春花娘一脸。猛然想起这不是过继了,是可以叫爹娘的,便咬牙道:“话是可以这样说……”

春花娘挑起眉毛,道:“话本来就该这样说!过了继就是我的儿子,是刘三家的人!不叫爹娘叫什么,难道还叫伯伯伯娘?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不是我儿子呢!”

春生娘听得火起。什么是你儿子,那是我十月怀胎,是我的儿子好不好。你王菊敢抢我儿子,也太不要脸了!

春生娘想起刘三手里巨额的财产,又将火气强压下去,笑道:“瞧弟妹说的。都是一家人,叫什么不是叫。心里当做爹娘不就好了。他都那么大了。猛然改口肯定不习惯,还是不要逼他的。话说回来。都快立秋了,冬生衣裳本来就少,你什么时候给他置衣裳鞋袜啊?夜里凉,家里被子也旧了,是不是给他置上几床被子?”

春花娘诧异地道:“等冬生成了我儿子,自有我这个亲娘操心他的衣食住行,你这个二伯娘,忙什么?放心,我家被子多得很,以后住在我家,不会让他冷着饿着。”

春生娘脱口而出,道:“住你家!谁说的,我儿子,怎么住你家?”

春花娘似笑非笑道:“过了继就是我儿子啦?当然是住在爹娘家,难道还住在伯伯家啊?不麻烦你?”

春生娘勉强道:“住伯伯家是一样的。他从小到大都住我家,突然搬走对他不好。要是他住不习惯,生了病怎么办?我这个人自来贤惠,不介意麻烦的。以后逢年过节再向你们叩个头就是了,亲亲热热,你们少了麻烦,他也高兴,大家都好,这样多好啊。”

春花娘看了刘三一眼,道:“就是说,过了继,冬生以后还是叫我们伯伯伯娘,住还是住在你家。我们家还要负担他的生活费用。是不是?”

春生娘再蠢,也知道春花娘口气有些不对了,虽然她不知道春花娘为何口气不对,但她总不能顺着话说下去,去挑她的火气。明明她说的话都是非常在理啊。春花娘闭口不应。

春花讽刺地笑,道,“就是说,过了继,冬生还是你们儿子,你们还是他爹娘,也不改口,也不搬家,和以前一样。不承担儿子的责任,只享受儿子的好处,等到我们死了,他就好名正言顺地继承我家的遗产?”

春生娘张张口,想反驳,但不知为何,却又找不到什么话来说。

春花娘双脚一跳,指着春花娘,声音尖利地大喊,“大家快来看啊!强盗来啦!土匪来啦!这里有个不要脸,谋夺亲兄弟财产的亲哥哥亲嫂子哎!大家快来看,这个口是心非、面甜心苦的婆娘把别人当傻瓜,想抢占别人家财啦!”

周围呼啦一声围过来一群人,有的手里拿着农具,有的拿着针线,站在旁边你一言我一语,问这又怎么了。

春生娘心里这才感到害怕了,不是怕别人,而是怕刘二找她算账,想起身上挨的拳头,身体就隐隐作痛,她就吓得簌簌发抖。白胖胖的身子以前所未有的敏捷跳起来想堵住春花娘的嘴,拉住她,悄声道:“弟妹,说归说,一家人打折骨头连着筋,家丑不可外扬!”

春花娘避开,只是和周围的乡人哭诉刘二一家的恶行恶状,“刘三还没死呢。就想强占亲弟弟的钱财!我的亲婆婆哎,你怎么死得这么早啊,快来看看你生的好儿子啊!他是要把弟弟一家逼死才甘心。就见不得弟弟家好,才赚几个钱啊,就眼红了,想霸占家财!自己没长手脚啊,哪里来的癞皮狗啊,偏要抢亲兄弟的财产啊!”

春生娘着急地叫刘三快制止春花娘的胡闹。

刘三脑袋突然开窍,心想难怪我觉得不对劲,这过继都是男主人过逝后没有儿子,女主人要保住家财要续香火才不得已而为之,怎么我活得好好。而且都过继了,还不能叫过我爹,这不是明抢是什么?

他怏怏地道:“嫂子,你们的心太恨了!我还活着呢,就想着我的身后世,过个继,抢遗产了。”

春生娘一噎,半晌才喃喃解释道,“这不是要防范于未然嘛!我们可都是为你好!”

刘二在坡上听到下面闹哄哄地,仿佛听到春生娘的声气,怕她吃亏,忙忙地赶来,正好听见春花娘的话尾。

在场的人都以异样地眼光看着他。虽然大家都是想抢人家的钱,可再怎样你也得做隐蔽些呀,都让春花娘吵出来,你刘二平时做的凶也是看着能干吧,连个没前途的绝户都辖制不住。

冬生的束修欠了不是一月两月,而是足有半年了,今天先生不让他在学堂里呆,要他回来拿钱才能继续上课。他羞愧地在同窗的白眼中走出私塾,黑着脸走进村子,就碰到个捏泥巴的小子,说他娘不要他了,要把他卖给刘三呢。

冬生气恼地推开泥小子,气冲冲地往家里赶。哼,那个懦弱,连孩子们都可欺的刘三,叫他三伯都是给他面子,怎么能当他刘某人的爹?

冬生正好赶上刘二一巴掌把娘打翻在地的场面,心里一痛,爹又打娘了。他呆站在路边,看见别人的脸上似乎都是嘲笑,心里又羞又窘,不知如何是好。

刘二骂道,“癫婆子胡说!我的意思明明只是提前商量,是为了让兄弟老了有靠,到你嘴里就成了抢财产的恶霸了!弟弟、弟妹,别误会,哥哥我可以指天誓日,绝没有想夺财的意思!”

明在打骂春生娘,实际在说刘三夫妇不知好歹。春生娘哼了一声,转开脸。刘三只是低头不语。

“还不跟老子走!叫你送个茶水都送不好,你这个人,到底能干嘛!”

刘二扯着春生娘往坡上去了。冬生呆呆地站在一旁,不知是该回家,还是跟爹娘一起上坡。

春花娘对这个侄子总是不坏的,忙把他拉回自已家,擦干他的眼泪。

冬生哭了,道:“三伯娘,我爹娘真不要我了?我是不是很讨人嫌?同窗讥笑我,先生撵我,现在连爹娘都不要了!大家都不喜欢我!”

春月在一旁看着冬生又流了一鼻涕眼泪,嫌弃地道:“冬生,你又流鼻涕,真恶心!”

冬生闻言又哭了。

春花忙道:“你不流鼻涕,就有人喜欢你了!别人不知道,春月可是第一个喜欢和你在一起玩的。”

冬生抬着看着春月,后都果然示意要不要去掏鸟窝,他就不哭了。

刘三夫妇看着几个孩子拉着手出去了,这才相视一叹。如果他们生了儿子,该多好啊,可能和冬生这个鼻涕小子差不多吧。 2k阅读网

第五十八章 雨乱

屋外的滂沱大雨浇得天地一片昏暗,明明是大白天,天色却似乎到了傍晚。大风呼啸着吹过,揭起房梁上稻草,让草屋屋顶看起来七零八落的。雀儿躲在竹林里避雨,不时发出叽叽的惨叫声。家鸡站在屋檐下,瞅着地坝里又掉了几只虫,欢快地奔出来来吃,又急急忙忙退回去,却已是一只落汤鸡。

春月春雪端了长板凳放在房檐下,伸出小小的脚杆接雨洗脚,笑嘻嘻地玩水。

春花娘安静地做针线,叹道:“今年年生真奇怪。春天没雨,秋天雨。害得我们家的菜都没长好,没卖出个好价钱。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

刘三将想蹦到雨下的春雪抱进怀里,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们可管不了。又不比往年缺吃少喝,谷子又早早地进了仓,反正我们家是不怕的。”

春花坐在窗户下向光处削一根钝了的炭笔,突然感觉肩膀上一凉,下意识地抬头一看,草屋顶星星点点从天上泄下光来,雨滴顺着这些洞掉下来,打湿了地面。惊道:“爹,你真不怕啊?粮食要被雨水打湿了,你还不怕?屋顶又漏雨啦!”

刘三就像被针扎了一般跳将起来,边去厨房找梯子边叫道:“该死的,又漏雨了!花儿,快找桶把水接着,别让雨水打湿了家里的东西!”

春花娘气得把手里的褂子一扔,叉腰骂道:“死鬼!昨天下午趁着天晴,不是叫你给房子加稻草么,怎么就漏雨了?你到底加没加啊?”

春花抿嘴一笑,刘三哪里加稻草,他带着女儿们去看涪江涨水去了,回来就忘了。她还催过老爹一次。可他却说春花比她老娘还啰嗦,早上才下过雨,哪里就又下了,明天再加草是一样的。可‘明天’就又下了!

刘三自知理亏,对着春花娘讨好地一笑,忙忙地架着梯子上屋顶去。

春花娘却拉住,冷着脸将斗笠蓑衣朝刘三扔过去。

刘三反而不耐烦,他身体结实得很,在雨天淋一天一夜都不怕,还怕这么点雨啊。

春花娘见刘三弃蓑衣不用。气得施绝招,叫道:“刘老三!”

刘三吓得一跳,忙转身将蓑衣三下两下穿上。爬上梯子,哧溜溜像个灵活的猴子,冲上屋顶。等上了屋顶,刘三才觉得手里少了东西,顿了一顿。才喊道“花儿,快将灶门前备的稻草给爹扔上来!”却不叫春花娘。

春花跑进厨房,抱起几捆稻草放在屋檐下,再执起其中一捆,费力地朝上递。雨水瞬间模糊了她的眼睛。梯子很滑,刘三上下一趟很不容易。外面下着雨。春花不好冲到雨下。一个拿着稻草递不上,一个空着手犹豫着是不是又要下来,两个人僵着。

春花娘白了蠢兮兮的爷儿俩一眼。抓起稻草,握住底部朝上一递。刘三伸手就捏着了。

春花娘对于刘三顾头不顾尾的好习惯是习以为常。她知道现在刘三在屋顶很危险,便只是沉默地递稻草,并不开口说话。

刘三接过稻草迅速地行动起来。春花拿出一支长长的竹竿,对着房顶指指点点。不时和房上的刘三对话,以确定漏雨的具体位置。父女二人配合默契。整了一顿饭的时间,房间里就没有滴滴答答的漏雨声了。

刘三小心翼翼地顺着湿滑的梯子下来,走进房里检查了一遍,松了一口气。

春花娘懊恼地看着刘三过处水花阵阵,将房里的地面打得浇湿,真是忍了又忍,才没大声说他。

刘三注意到春花娘的眼神,恍然大悟,原来他忘记脱蓑衣了。

春花找了条干麻布给刘三擦湿头发。

刘三脱下雨具,边擦头发边奇怪地道:“月儿和雪儿呢?她们不是最爱看房子漏雨么,怎么不见?”

三个人就不管其他,满屋子找人。结果一个都没找到。

春花娘的脸一下子吓得煞白!村里偶有发生小孩或落水或掉悬崖意外死亡的事件。就在上个月,刘大刘四一家坐在房间里吃午饭,那活泼可爱又有点憨憨的小牛跑到粪坑边拉屎,隔壁家养的土狗寻着味凑到小牛屁股下,小牛一吓,咕咚一声坠入快溢出的粪坑中,连个喊声都没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想起刘四和碧芬娘扶着小牛冰冷的尸体,那撕心裂肺的哭叫声,春花娘就骇得几乎都快站不稳了。

刘三脸上也不好看,急忙跳起来找出粪勺要捅家里的猪粪坑。

春花娘尖叫一声,心存侥幸,拉住刘三不准他动。一边打一边骂,“刘三!要是我的孩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春花呆若木鸡,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从屋后传出小女孩清脆的笑声。

刘三、春花娘和春花三人愣住,一时不能动弹。

春花娘欢呼一声,不顾大雨,率先冲出屋去。

春月和春雪趁着大人不备,跑到竹林下找小鸟儿玩。两人捡到一只拳头大的山雀,捧在手心里看,笑得合不拢嘴。就看见春花娘冲过来,然后一把将她们抱住。

春月看见老娘心里原本有些害怕,见她只是又哭又笑,就以为没事,还拿小手拍拍娘的背。

没想到下一秒屁股上就一下一下火辣辣的疼。开始时春月还以为是感觉错了,接着她就发现自已被老娘拎在手上,往屋里疾走。春月立马意识到不对,什么都不用说,乱弹着四肢就哇哇大哭起来。春雪全身湿透,却没觉得难受,窝在爹爹的怀里,含着手指奇怪地看着春月。春月见妹妹毫无同情心的样子,气得要命,哭得更响亮了。

小姐妹重新穿上干爽的衣服,耷拉着头站着听训。

春花娘拿起篾条打了春月几下手心,厉声道:“以后还敢不敢私自跑出去?”

春月揉着红手心,抽噎着道:“不……会了。娘,是小妹妹要小鸟玩,我才带她出去的呀。为什么不打她,要打我?”

春花娘生气地道:“你长脑子没有?难道你连是非好歹都分不清?你多大,春雪才多大?大的带小的,没带好,就该打大的!”

春月大叫,“不公平,不公平!明明是春雪的错,却要打我!如果我和姐姐出去玩,难道只打姐姐,不打我?”

“你姐姐会带你去坏事?要是做了坏事,我也打她!”

春月不由自主地道:“有,有!姐姐带我偷桃子偷杏子了!”

刘三夫妇不由笑了。

春花眼睛假意一瞪,道:“春月,你这个内奸。你敢告我,以后再也不带你玩了!”

春月心里一急,忙道:“没,没。姐姐没偷,是我偷的。娘,不要打姐姐!”

春花娘笑道:“那就是你说谎了!说谎也要挨打!到底是你偷的,还是姐姐偷的?说实话,我就不打你啦。”

春月骨碌碌转着小眼,权衡着利弊,左右不是,十分纠结地站着。

春花娘看女儿一副精灵古怪愁煞的样子,突然觉得心情格外的好。

傍晚时分,雨终于停了下来。

春月早又活蹦乱跳的,数着鸡窝里的蛋,清着鸡有没有全数回窝。数了几遍,发现鸡的数量是够的,就翘起小嘴巴,高高兴兴地和春花说鸡全了。

春花觉得春月小财迷的样子十分可爱,又问她鸭子回来没有。

春月一拍脑袋,焦急起来,道:“没有,一只都没有。平常这个时候鸭子不是早就回窝了吗?姐,我的五只母鸭子去哪儿了?晚上它们还要下蛋给我吃呀!”

春花忙道:“是不是又在团子土后面岩壁下躲雨?上次也走丢了,就是在哪里找到的。”

两姐妹跑到团子土查看,失望地发现岩壁下空空如也。

两人急了,忙将此事告诉爹娘。春花娘腾出手来,带着两姐妹漫山遍野地找鸭子。直到天都快黑了,都没有找到鸭子。

三母女忧心忡忡路过哑巴家门外。春月眼尖,一眼就见到哑巴赶的鸭群里面有她的鸭子,顿时欣喜叫喊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哑巴发现几母女目不转睛地看着鸭群,心里一慌,忙使劲啊啊几声,想把鸭子以最快速度赶进鸭棚。

春花是看得一清二楚,这些乡人啊,不占便宜会死么?

春月冲上去,不管不顾地抱着她的鸭子,死也不松手,连她最怕的哑巴威胁地冲她叫唤都不理。

鸭群受到惊吓,嘎嘎嘎乱成一团。哑巴的相公刘石头听到声音不对,忙忙地从屋后面钻出来,对着哑巴打手语,问她是怎么了。

哑巴挥舞着手,也不知表达的是啥。反正春花是看不懂的。

春花娘喊着石头哥,我家有五只鸭子跑到你家去了,估计是鸭子们成天在一起,混乱得找不着回家的路了。

刘石头眼睛微闪,看情况到底抵赖不过,这才慢悠悠地道:“嗯。我家鸭子多,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有多少只了。要真是里面有你家的鸭子,就去抓嘛。”

哑巴心里不乐意,一个劲地冲刘石头使眼色,嚷嚷。

春花春月唤着自家的鸭子,依着脚上栓的麻线,好不容易才从鸭群里将它们分离出来。

春花娘看了就对刘石头笑道:“你看,这不是我家鸭子?数量少,喂得勤,总体上看起来比你家的个头要大些。看那脚上不是还栓着麻线?”

哑巴盯着麻线,声音逐渐消失,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和春花娘比着手势。

春花娘笑着挥了几下手,和刘石头道过谢,领着孩子们迅速回家。 2k阅读网

第五十九章 气性

春花双手抓箩索坐在一只箩筐里,旁边放了一块猪腿肉和瓜果坚果等吃食。另一只箩筐里盛着春月春雪,两姐妹不老实地动来动去,小眼睛望着移动的乌云。三姐妹坐在移动的箩筐里,有些踩不着实地空落落的感觉。

刘三光脚踩在泥泞中,挑在肩上的箩筐晃悠悠的,连忙护着箩索,朝前边一只箩筐道:“春月不准动来动去!再动就自己下地走路!”

春花娘背着一筐白菘,道:“叫她自己下来走路!多大人了,还坐箩筐!”

春月笑嘻嘻坐着不动了。

上辈子哪里坐过这么新式的交通工具!春花看着倒退的大树和茅草,突然有童心未泯的乐趣,觉得一切勾心斗角一切悲苦疲累都随风而去。

出门就被刘老头看见。刘老头眉头皱得老高,道:“三儿,放下来。让她们自己走,生了脚不就是拿来走路的!太惯了!养成个娇小姐,谁家敢要?”

刘三老大不高兴,支吾着应了,却不放下,挑着小姐妹飞快走了。

罗氏擦着手,道:“我看刘三两口子要把几个女孩子宠成废物就高兴了。最后连撵个抱鸡婆都撵不走。长大了做得啥哟!”

刘老头是大而化之,只关心自己的人。嘴上至多说一说,过了就丢了。听了罗氏的话,只是摇摇头,踱着脚去一边吃烟。

路上看着一个大人挑着几个娃娃,像挑担子卖菜似的,都取笑道:“刘老三,发财啦,担一挑娃娃卖,去赶场呀。”

妇人们也笑,“好取巧的法子!亏你想得出哟。”

刘三嘿嘿地笑。春花娘就道:“走外公家去。外公今天生日。路上湿滑,怕摔着她们。有了这个法子,她们到了外公家,连鞋底都是干净的,一点泥都没有,多好啊。”

“妙啊。但你们就是太宠孩子些,别惯坏了。”

春月白了那些人一眼,关你们什么事啊,我爹爹乐意。

春花娘瞪了春月一眼,她就老实了。

一家人晃晃悠悠走了比平时多半个时辰的时间。这才来到王成才家。

舅娘老远就看见他们,搓着手迎出来,两眼放光。直盯着箩筐里装的东西。看见上好的猪腿肉,脸上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伸手就抓向它,嘴上犹道:“兄弟,来。我拿,重得很吧。”

刘三连连退后,道不重不重。

舅娘抓不到肉,转而从春花娘背后抱出两只白菘,掂了掂,道。“快进屋吧,等着你们做饭!”说完摔脸就进入厨房,门撞得啪啪作响。

舅舅和刘三一路称兄道弟。倒没怎么样。春花母女闷头尾随着。快到家门口时,王成才穿着和平常没什么两样,黑长衫黑布鞋,整一个糟老头子,他从屋里迎出来。脸上带着十二分的笑脸。

春花娘一把拉住王成才,不停地问吃得不好。睡得好不好,舅舅对他好不好。

王成才笑着说都好,你哥哥不敢把我怎样。就我争硬气,不拿衣服给你嫂子洗,衣服脏得很。

春花娘脸上一黑,道:“就该她洗!你一直病着,走两步就喘,难道让你自己洗衣服?你就把脏衣服扔进她家的桶里,看她洗不洗!还有,你一个人开火做饭,能按时吃饭么?还是和哥哥一家一起吃吧。”

王成才道:“我听你的话把脏衣服扔进她要洗的衣服里,可后来又给她扔了出来啦。算了,我穿得脏兮兮,丢的还不是她的脸。看看这家的老人脏得多难看,不知道他家儿媳妇多懒。还有,要是在一起吃饭,我还能吃得到你给的好肉么?我一个人做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自由啊。别光说我,刘三对你好不好,孩子们可听话?”

春花娘对于老爹的言论只能无语,又说自己过得好,刘三虽然性子弱,但是对家人很好。

父女俩边走边说,到了王成才住的独屋里,才停下。春花娘放下东西,径直走到刘三的床前,将床罩被套等脱下来准备洗了。

春花跟着进屋,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皱了皱鼻子。接着她看到王成才将她爹娘带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地——一口崭新的松木棺材里,不由眼睛瞪大。

春月张口说道:“外公,你怎么把吃的东西放进棺材里,能吃么?还有,外公啊,人活着怎么就做棺材呀,放在屋里,不害怕吗?”

王成才从棺材里面掏出几块糖,递给春花姐妹。春月看了看棺材,又看看糖块,不由自主接过舔了一口。春雪早抓着就啃起来,一脸甜腻。

王成才笑咪咪地道:“这棺材呀,是你外公以后的家,怎么会害怕呢。你还小,不懂事,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刘三有些不自在地瞅瞅,搭了几句讪,转出门外。

春花娘抖着被子,又理床单,摸了摸,有些潮湿,不由扯开席子,定睛一看,哇,一堆指甲盖大,专在阴暗潮湿地方生长的圆虫四散逃跑,吓了她好大一跳。

春花娘愣了一会,脸上沉黑如锅底,托起稻草,急忙奔出屋外,专门找客人多的地方,一把将草扔在地上。稻草里藏着的虫见着阳光没命的逃窜。地上一时密密麻麻的虫子,看得人头发发麻。

亲戚们看见春花娘奔出房内,皆是一愣,看见虫子,眉头皆皱,暗里看了舅娘的老娘一眼。舅老娘视而不见,镇定自若地继续谈笑。大家便仿若无事,揭过了此篇。

春花不由翘大拇指,这才是影后级别的人才啊!一个比一个能装。

春花娘见没收到众口铄金的效果,牙齿恨得痒痒的。又冲进厨房拉舅娘,“嫂子,快来看,快来看,有好多臭虫!”

舅娘觉得多丢脸啊,家里还有臭虫,便急忙跟着出来。只看见睡得平整的稻草,无辜地道,“没有啊,哪里有臭虫啊?小妹,你也真是,不看我多忙!还有空开玩笑。”说完摔手进屋忙去了。

春花娘恨不得将虫子们一只一只全数捉回来好教舅娘亲眼看,可回天乏术,只能哽脖生气。

亲戚们用余光瞟了一眼,又谈笑起来。

春花挺佩服老娘直爽的性子,和老爹嘀咕道:“爹,老娘又发威了!”

刘三呵呵一笑,瞧着周围没人,这才神密地道:“你老娘更厉害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呢。”

春花大感兴趣,催着爹快说快说。

刘三兴致勃勃地说起来,“你舅娘刚嫁进来的时候,天天和你外公吵架。舅娘吵不赢了,就拉扯上你娘骂。你娘都十多岁,懂事了,哪里甘心。跳起脚来与舅娘对干。可你娘还是小娘子啊,说话总是带有三分忌讳,你舅娘是结了亲的妇人,红的白的有什么是说不出来的。你娘就不吵了,安静回屋。

“舅娘骂了几句,见没人搭腔,就不骂了,回屋做饭。你娘这才捞起抱都抱不动的鹅卵石,悄悄秘密一石头朝你舅舅家厨房门砸上去。砰,把那块木门砸了个对穿对过。你舅娘吓得尖叫一声。正巧你舅舅上坡回家,看见你娘把好好的门砸了个稀巴烂,气得头顶冒烟,抓起竹竿要打你娘。

“你娘怎么可能乖乖站着任你舅舅打!她跑得飞快,舅舅撵得飞快。舅舅累了停下来想歇一歇,你娘反而不依,跳着脚又叫又笑,骂着‘傻娃子,傻娃子,你倒是来追我呀’。傻娃子是你舅舅的小名,他平生最恨你外公给他起这个名,气得双脚腾空,飞一般地撵你娘,要把她打死。

“你娘人小腿脚却利索,总是让你舅舅撵不着她。只要你舅舅一停,她就扯着嗓子喊你舅舅的小名。你舅舅想打她又撵不到,想停下来又憋不住火,气得是七窍生烟。一个笑,一个气,逗得乡人一路跟了几座山瞧热闹。”

春花笑得前合后仰,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爹,看来,娘在我们家,真是收敛好多脾气啦!”

刘三忙掩住春花的嘴,悄声道,“你娘来啦,快走,快走!”

春花娘背着一筐衣服,斜了这两父女一眼,道,“你们两个,背着老娘,说什么坏话?偷偷摸摸,一看就没好事。”

春花笑道:“娘,你真砸舅舅的门了?”

刘三恨不得封住春花的嘴,瞪眼看着这个叛徒。

春花娘却不气,反而笑道,“当然!你娘这一生,就没怕过人!砸门算好的,没砸他的狗头,算我心地善良!”又恨恨地,“本来打算帮嫂子做饭,现在看来,就不必了!我还要忙着给我爹洗衣服呢。儿媳妇不照顾,还有亲女儿呢。”

舅娘从灶后看过来,发现春花娘背着一大筐衣物,白了白眼,炒着菜,锅铲砸得唧唧响。翠花哎呀一声,叫道:“娘,轻一点,油都溅到我脸上了!”

舅娘不愧疚,反而骂了一声赔钱货。让翠花委屈地低下头来。

舅娘心里气不过,大声唤着王苗,快死进来洗菜。

却是王大王二走进来,问洗什么菜不提。

春花娘带着几姐妹走在小径上,一边说一边宣扬儿女孝道,除了春花,春月春雪哪里听得懂,随口应承着,尖叫着朝王姨妈迎过去。

原来对面隐约可见的是王桃,正和付姑父领着表哥表姐来了。

姨妈和姑父很热情,表哥表姐一脸矜持,高高在上地招呼着小表妹。

春花叹了一口气,不论是谁,都逃不过一个‘争’的处境啊。谁叫她们是小的,大的不由自主就会居高临下呢。 2k阅读网

第六十章 孩戏

几个小崽子吃多了零食,哪里耐烦吃饭,猴在桌上,呼哧呼哧刨了半碗饭,喝了两口青菜汤,就一个接一个溜出去了。

舅舅家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姨妈家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只有春花家是三个女孩,没有男孩。

翠花和大芬两个表姐平时在家只有一个女孩子,独木不成林,总是处于兄弟们的下风。以前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现在却是很满意,加上春雪,她们这一队人可是比兄弟们多一个人啊。

两个表姐在家时少不了和兄弟们争强好弱,两句话不对就能吵上半天,三句话不对就要动拳头,打得流鼻血。两个家庭对于孩子们的吵闹真是头痛得无以复加。

虽然说重男轻女,但总是自己生的,对自己的女儿至多说几句打两下,叫她让一让兄弟,但不能真的动刀动枪吧。这边一劝,那边就越得意嚣张,这一嚣张,就更生气,越要打架,到最后,家长们也懒得管了,由得他们闹,只要不出人命,就是打得头破血流了也与他们不相干。

开始时两队人马相处得还颇为愉快,走到溪水分叉处,就泾渭分明了。男队走一边,女队走一队,比赛谁比谁跑得更快。男孩还好,跑得汗流浃背却精精神神的,女孩就不行了,跑了几步,头发上的钗环几乎就掉完了,只好回头捡起饰物,不高兴地走着。

男孩们抓鱼摸蟹,在石头缝里找打屁虫吃,看见一丛丛芦苇,连忙拔上芦苇花儿,一把把拽在手中朝姐妹们挥舞,空气中顿时飘起了一片又一片小白花儿。

女孩子都喜爱花,一个一个向着花儿海洋奔去。转着身子,舞着轻盈的脚步,裙裾翩翩,人比花娇。路人看着这副场景第一感觉是好美好的画面啊,第二感觉是哪里出来的没教养的丫头,脚似乎都露出来了。

男孩们哪里懂得欣赏美景,一个个爬上树,摘下柏树籽一把一把朝女孩们掷。

女孩们只觉得漫天都是炮弹,砸在脸上痛得很,哇哇叫着。躲在芦苇丛中,偶而还击一二。一边朝自家兄弟嚷嚷要告爹娘。

春月最得劲儿,抓起泥巴不住地朝哥哥们身上扔。就连小春雪也从春花怀里挣扎下去。一手拉着姐姐,一手拍着溪水想溅到对面去,笑得哇啦哇啦的。

男孩们惬意地大笑,道我们才不怕呢,有胆你就去告呀!说不定娘反倒打你呢。

娘偏心。小子们就是这样得意!女孩们气得跳脚,尖叫道你们再敢扔树籽儿,就别想再吃我做的饭!

男孩们这才慌了,不停讨饶,嘴里好姐姐好妹妹滔滔不绝地说着好听话。

于是,女孩们就得意了。叉着腰提和解条件。

男孩们一副惫懒样,滚在草丛中,笑道。以为我们怕你不煮饭呀,就你煮的那猪食,哥们才不稀罕!我们是在逗着你玩呢。

女孩们气得腮帮鼓得跟个青蛙似的。赌咒发誓说再也不和你们玩了。

春花看得捧腹大笑,真是好一副秋游孩戏图!

玩了好一阵,大家都累了。

女孩们率先从溪边走上大道。朝着后山去。

男孩们骨碌着眼,跟着后面。过了一会儿。王大哎呀一声叫道,听说王大麻子家的橘子长得老大了,我们去摘一把来吃吧!

女孩们想起那酸溜溜的橘子,不由流口水,再不计较刚才的生气,掉转头跟着男孩们悄悄地朝王麻子的果园前进。

王大吩咐王二先从家里把小背篓取出来,再一马当先走进果园。

七八个孩子蹑手蹑脚地钻进人家的橘子园。看见树上挂着一串串青色的圆溜溜的橘子,不停地掉口水。

两个表姐最爱吃酸食,闻着橘子味,就魂不守舍的。她们胆子又大,连人都不看,伸手抓了只橘子两手一掰就一分为二,剥出橘肉,啊呜一口就吞了一去,脸上带着满足的笑。

男孩们不由搓着两手,学着她们的样,剥了橘肉迫不及待一口吃下。然后瘪着脸呸地吐起,嚷嚷好酸好酸。

表姐们早吐出了橘肉,指着这些傻子笑得直不起腰。

男孩们只有自认倒霉。

橘子不好吃,是不是找其他好吃的?王大王二仔细寻思着附近到底还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翠花笑道:“平时看你俩能的,到了正经时候却一点用处也没有!我上山割猪草的时候看见隔壁村后山上有一树枣子似乎大了,摘了一颗吃,虽然味道没有红了的时候甜,但也是一等一的好吃了。”

王大眼睛一亮,对呀,他去年过路的时候好像是看见一树好枣子,还寻思着来年统统把它们偷回家呢。

将春雪交给大人后,一群半大孩子‘跋山涉水’终于找到了那棵传说中的枣子树。只见枣树参天大,绿油油的树冠覆盖了好大一片地面,在碧绿的叶片之间,碧青的枣子挂得到处都是,被风吹得摇来摇去,一副任君采撷的乖巧模样!

这些孩子没兴奋得大吼大叫,是因为看见有人往这边察看。他们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从树前走过。等转过弯没人看了,才聚了头在一起,商量着怎么才能偷到好枣子。

商量来商量去,还是没商量出个好结果来。因为枣树离村子不远,还有几户人家正对着,站在家门口一看,就能看出有没有人偷枣子。就是这个绝佳的地理位置,所以枣树上的枣子才这么完整的吧。孩子们垂头丧气地远远望着枣树,看得到吃不到的难受大抵如此了。

未时已过,春花娘和大芬娘商量着和娘家人告别,该回家了。

春月第一个不愿意,欠着那青枣却不明说,只说自己还想在外公家玩舍不得走。大芬和两个兄弟少文少武也撺掇爹娘说他们还想玩一天。

留一夜,要产生多少麻烦事,大人们是想得到的。农家的杂事本来就多,添上这些孩子,不把主人家闹腾死才怪,更何况舅娘并不是个好相与的。当面不说,背后肯定说出嫁的女儿又来吃垮娘家了。

翠花和两个哥哥与几个表亲玩得正是开心,怎么舍得分别,忙求着娘亲答应他们留下来。

舅娘有心拒绝,可架不住孩子当着众人的面闹,要是回绝就太丢份了,就不说行也不说不行,一副随你便的样子。

最后外公拍板,孩子留下,大人回家。

孩子们立刻拍手欢笑,欢呼雀跃起来。愉快亢奋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晚间,早把大人叮嘱的好好听话,不许吵闹顽皮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

舅娘看着春月站在椅子上跳,不由眼皮直跳,刚想说她,又被人掀到一边,原来几个男孩子曲着脚斗角了,再往卧室看,翠花和表姐妹在一起绣花聊天,说到兴起,不由手舞足蹈的。只有春雪可怜巴巴歪在小凳子上,看见舅娘来,连忙张着小手要抱抱。

舅娘脑顶心都痛了,发誓下次再也不留这群瘟神,没把她吃穷,反把她气死了。

春雪见舅娘不抱她,掉头走了,伤伤心心地哭起来。

春花娘到底不放心孩子,不顾舅娘的脸色独自留了下来。她听到春雪哭了,急忙从灶间出来,奔过来抱起春雪哄着。

“春花!别光顾着自己玩,快来抱春雪,娘要做饭呢。你这死孩子!”

春花从房里出来,伸手抱着春雪,笑道:“娘,我在看表姐绣的花儿呢,一时忘了。”

春花娘点着她的脑门,又去忙了。

吃了晚饭,孩子们都说要去竹林歇凉,热得很。大人们等忙完了,也是打算要去竹林歇凉的,就准了他们的要求,只叫他们别乱跑。

几个小的等大人走了,一个接一个,趁着月色统统溜走。

等走到两村交界的地方,大家才小声说起话来。商量了一会儿,做好了准备,几个人才靠近枣树。

春花春月小,不顶事,只被分配做看守。其实只要春月一个看人的,但她说怕鬼,只好又将春花留下了。

几个男孩子负责爬树摘树梢上的枣,两个表姐则摘树底上的枣,一边摘一边往自己备好的布兜里放。

王大在一群孩子中最大,有十六了,摘起枣来虽然麻利但却粗手笨脚的,一不留心布兜里的枣子就砸了好几个下来。正好砸在翠花头上,让她在树下不由啊地一声叫起来。

远处立刻响起狗吠声。接着火把亮了起来,传来人声,喊着快去抓贼。

树上的男孩啪啦啪啦掉下来,顾不得捡枣子,飞快逃走。两个表姐吓傻了,呆着动都不动一下。几个男孩又倒转回来,拉住她们便跑。

春花早拉着春月跑了。后面有追兵恶狗,心里又害怕,两辈子都没这么跑过!春花发现表哥表姐都跑到前面去了,自己落了后,心里越发急了。只感觉背后有人把手都拽着她的发辫了。吓得背心发麻,没命地逃走。

这时反而是春月拉着姐姐跑了。春月从小腿脚就利索,力气又大,拉着姐姐,像个小火箭一样跑,竟然还超过了大芬姐,真是可喜可贺。

后面的人追到村子交界处就不追了,恨恨地回家,派专人守看枣子。

几个孩子狼狈地回到竹林下,发现大人们还在忙事,都不知道他们出去过。 2k阅读网

第六十一章 那一瞥

每天好忙好忙。只有晚上能写字的。

…………………………………………

偷枣事件在大逃亡中落下帷幕,最后一清理,除了两个表姐的布兜里竟然还剩下几颗枣子,其余人要么没摘到枣,要么在逃跑过程中连枣带布兜全都扔了。

孩子们齐齐坐在竹椅上,看见大家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都相视笑了。然后拿着分到的两颗枣子吃,越吃越清香,越吃眼睛越亮,在黑夜中闪闪发光,越觉得那大枣树上的枣子肯定比手里的更好吃百倍,心里都悻悻然,怪隔壁村的人像个守财奴,太过抠门。

连春花心里都觉得隔壁村的人太讨厌了,一点没觉得自己当小偷可耻。

春花娘搂着春雪走到竹林下,奇怪地问,“你们在吃什么?”

王大十分干脆地吞下枣核,镇定地道:“小姑,我们在咀嚼晚上吃的饭。就像牛反刍一样!”

春花娘笑着拍了王大一下,说他贫嘴。又望向其他人。后者都不约而同地吞下枣核,皮皮地笑说是在反刍。

春花双手交叉反在后脑勺下,躺在椅子上,望着浩瀚银河,一轮明月挂在当空,几颗星子忽闪忽闪,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夜晚热得虫鸣都无,小孩子们流着哈喇子倒睡得香,大人们翻来覆去热得睡不好,摇得椅子嘎嘎响。春花听了一夜的鼾声和嘎嘎声,第二天早上醒来脸上明显带了黑眼圈,跑到淙淙的泉水边狠狠洗了几把脸,才精神了些。

大人们寅时就起床做饭煮猪食,空气里飘来菜叶熟烂的味道和稀饭的幽香。

几个孩昨晚没吃好,今天早上也不用大人三请四迎地催起床,闻到饭香。一骨碌爬起来,自动地到热水桶里拧帕子洗脸。洗漱完后,就都规规矩矩地坐在饭桌前等着开饭,小声地讨论着玩意。

猪圈里的猪听到响声,四腿一弹迅速站起来,奔上来前脚搭在猪栏上,直立,望着孩子们唧唧尖叫,吵得他们直捂耳朵。

舅娘忙忙地端一盆子猪食哗啦啦倒在猪槽里,嗵嗵嗵。猪圈里顿时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进食声。

春雪揉着小手走进来,从猪圈木栏的缝隙中瞅着吃得欢快的猪,看了一会儿。迈着小短腿噔噔噔找到娘亲,委屈地说饿了。

王成才跟在后面,正想问什么时候开饭,却看见春花春月的脚翘在桌沿上,不由脸一沉。上去一人给了一个脑瓜绷儿,唬着脸教训道:“坐没坐像,站没站像!”

春花娘从厨房门口出来,手上抬着一锅热腾腾的稀饭。王成才便上去接住将锅放在木架子上。

孩子们欢呼起来,一个个跑到灶前端菜,撞得舅娘东倒西歪的。

舅娘无奈地道:“祖宗哎。快去坐好吧!不消你们那点劳力。真是越帮越忙!”

孩子们又围在桌子边坐好,眼巴巴地看着大人们行动。好不容易饭菜上了桌,又要等舅舅。

舅舅挑了泉水回来。看见孩子们嘴里喊着他,眼睛却落到饭碗里的样子,不由笑道:“好了,好了!不用等,开饭吧。”

孩子们的眼睛犹看着自己的娘亲。

王成才哼了一声。道:“开饭!”

春月心里乐开了花,早等不及捞起筷子就拔了口稀饭进嘴。烫得她直吁吁。

虽然只是些清粥小菜,乡下人却吃得是津津有味的,毕竟除了有客时,平常家庭早上是连青菜也不炒的,就着稀饭吃咸菜那是常有的事,更穷的家庭那可是一日只吃两餐的。

看着孩子们吃得鼻尖冒汗,小脸通红,有滋有味的样子,还有几姐妹不住口地夸奖厨师手艺绝佳,舅娘的冷脸上竟浮出了笑意,虽然她一边忙着把好饭好菜不停地往自家儿子碗里添。

到底舅舅家不是富余人家,吃了饭,停留不过二刻钟,春花娘就带着小的们告辞而去。至于最后舅娘责怪孩子们不该留客,把家里米都吃光的话,他们是听不见了。

到了过河码头,春花娘先把付家姐弟送上直达付家村的船,叮嘱他们小心,自已几母女则搭乘渡船往仁和镇走。

船行在碧波荡漾的河水里,人伸长脖子对着水里一照,还能看见自己的影子。春花很少坐船,感觉晃晃悠悠的,远处一只只雪白的水鸟自由自在地飞翔,看得人心里宁静之极。

春花娘抱着春雪买些针头线脑的东西,春花春月要去得福酒楼看看,几母女暂时分道扬镳,待到午时由春花娘过来接两姐妹。

春花带着妹妹慢悠悠地走在空旷的大街上,只觉得人生恍若如梦。从繁华规整的现代社会来到朴素原始的封建社会,从惶恐不安到现在的安然宁静,时间长得好像过完了两生,时间短得也不过三五年,仿若白马过隙。

刘三家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现在是深深地烙印在春花的一举一动中,要是给她再一次穿越的机会,她绝不会选择回去,而会快活地留下来。青山绿水且歌且乐的逍遥生活,是她所追求向往的,但却不能勒着裤腰带过活,山水田园式的岁月也得有充分的物资做保障,目前最紧要的是帮助刘三家脱贫致富。

想着自己脑中无数的现代知识,在得到红包后可以全力施为出来,春花就不由得喜悦兴奋。不管未来有多大的名利财富在等着她,首先来说,她得挖到第一桶金,才能把接下来的各种计划一一实施。不然就是空中阁楼,想得越多,计划得越多,也只是陡然。

春花不是不明白莫太太有多抠门,不是不了解得福酒楼的人员关系有多复杂,不是不知道那红包得到得不到还是一个大大的问号,但是目前的处境下,想得到一笔浮财,在小小的仁和镇中,实在没有酒楼更好的选择了。

试想,在这样一个时代,有谁会花银子去买看起来像是在做实验,似是而非的主意呢?也是掌柜贪功心切,也是深闺妇人贪财过甚,也是男主人不在家,不然这样一个相当于销金窟的高档酒楼,怎么轮得到一个小女孩指手画脚呢!

路上有一个老妇提竹篮,里面装着团团的树叶在叫卖,空气里飘过桂花浓郁的甜香。春花走近她,仔细看着桂花枝,碧绿椭圆的树叶裹着一枝枝细细的枝条,若有两枝加起来,就像一条佛尘似的,绿叶间一点一点密密麻麻白白黄黄的桂花盛开着,香味就是从它们身上传出来的。

老妇先是打量了春花春月一眼,发现她们虽然长得很水灵,浑身也很干净,但穿的却是最普通不过的麻布,心里就有几分不喜。春月伸出小手想从竹篮里面拿出一枝细闻。老妇连忙别开身子,淡淡地道,“小娘子,婆婆这儿不是耍处,快找娘去啊。”

春月还小,听不懂好赖话,反而正正经经地道:“婆婆,我娘刚和我们分手的,午时会主动来找我们,她不要我们找她,免得丢了。你的桂花好香啊,可不可以让我闻一闻?”

老妇看见春月一脸天真的样子,勉强打开篮子给她闻了一闻,就道:“行了,行了,不买就在一边看着,别挡着婆婆的生意。”

春花姐妹也不气从小看惯人嫌贫爱富的眼色,不以为意,丢开老妇,朝前走去。

转眼就看见一群衣着光鲜的主子奴仆走来。春花只觉得心都酸楚得不成样子了。

韩孝宗一身布衣,穿得很朴素但却让人看不出一丝寒酸落魄样子,梳着高高的发髻,肩上飘着缕缕发丝,看起来仍是那么消瘦清俊,仍是那样扑面而来的文质彬彬。

只是这些又怎么够呢。

韩孝宗炯炯有神温和专注的眸子却是对准另一个女子!

王媚穿着一套大红色的八幅裙,头上钗环银饰叮叮作响,整个人看起来既娇俏又端庄,边走边埋怨,“可恶的莫敬贤,叫他陪我来买花也不干!还说什么别耽误他的瞌睡,说买花是娘们的事情,他一个大男人哪能干这样的事!真是讨厌,也不想想,我要买新鲜桂花,还不是要给他叫好吃的桂花糕。”

韩孝宗看着王媚气得粉红的脸,心里一阵阵爱不释手,只感觉苦涩无味的人生仿佛注入一道清泉,有那么片刻的舒爽宁静。虽然是为了他人买花,韩孝宗心里却没有不高兴,表姐对表弟好,不是天经地义地吗?

王媚娇嗔地看了眼睛微微有些发直的韩孝宗一眼,心里暗道傻不隆冬的,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不由跺脚道:“表弟,你走路倒是看路啊,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长花儿。”

韩孝宗心里想,不管你脸上有没有花,就是一脸大麻子,你叫我往东我也绝对不会往西。谁叫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默默关心我爱护我的人呢。

韩孝宗不由再看了王媚一眼,想不到这么一个稳重的女子,内心却是如此火热。她是为了名声着想,才不说出来吧。就这样默默守护,每天在繁忙的学业之中,他才能感觉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王媚昂首挺胸地走过,根本就未看见呆若木鸡的春花。

韩孝宗倒是看了春花一眼,却仿若路人一般面无表情地走过。

春花觉得世界都些晕眩了…… 2k阅读网

第六十二章 小争

他们的关系如何会有这样大的发展?上一次见到也不过几句话的交情,这次怎么会如此不同,以韩孝宗的矜持,一旦热情起来,竟会有这副涎皮赖脸的样子?

王媚又允许其他人靠近他?以春花对王媚的观察,王媚爱慕莫敬贤几乎已到食不知味的地步,她难道就动摇了,另择良木而栖?也真是变化多端了。

或许是人家表姐弟亲近,拉个手逛个街,多正常啊,与你这个外人又有何相干?

可在这个娘亲舅亲表亲一家亲的世界,这又预示着什么?难道是在长辈的默许之下?

春花紧紧盯着王媚婀娜的腰肢,端起来的风度,尽管尽力压抑住,还是没法不对她嫉妒起来。除了穿着打扮,她刘春花和王媚比起来也不差吧,怎么就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自己想都想不到的温柔体贴呢?

大明回头看了春花一眼,却是嘴唇动了动,背转过容色鲜亮的脸庞,朝卖桂花的老妇走去。

春花这才看到大明,只是远远的一瞥,那让人如沐春风,眸光楚楚的小样子就印在了人心里。大明真是越来越精致,该增添男子气概了。

王媚走近卖桂花的老妇,闻了闻,看了看,说都要了,让下人给钱。

老妇喜不自禁,今天运气真是好,赶了个早场,做的第一桩生意,就全卖光了。

春花无法让自己继续停在那儿看韩孝宗如何对他人关怀备至,转头就走,余光竟看见他垂头盯着王媚展颜微笑。春花眼中一润,飞快走了。

得福酒楼除了几个吃早点的客人,并没有宾客如云的景象。

春花走到柜台前,看见富贵万年不变拨算盘的老样子,笑道:“伯伯。你早啊!”

富贵抬头,看见是春花,便道:“来得好早!一大早从家里赶来的?如今生意走上正轨,天天都忙,你倒不必跑得勤。”

“我从我外公家过来的。顺便过来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随着火锅的热卖,李厨子的身价大涨,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睥睨一切似的。他正闲着没事,听到春花的声音。走过来,神秘地道:“大娘子,你来啦!又有什么好点子。让得福酒楼在饮食界露个大脸?听说连老板知道了得福酒楼的盛况,都写信问太太呢。说不定年底就会给我们每人封一个大红包。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春花忙道:“我有什么功劳。一不能挑,二不能扛的,不过就是出了几个主意,不值得你这样说。像你们这般从早累到黑。辛苦得不得了的人才真正有功能。特别是富贵伯伯,又要看账,又要管理这样的大酒楼,才是真正有功劳的人呢!”

李厨子意味不明地看了富贵一眼。前段时间他说要走,富贵都老神在在的,李厨子还真怕富贵弃已不用。改聘他人。到底是掌握人员的副老板,李厨子终是怕了,他打着哈哈。退回厨房。

富贵看了李厨子一眼,嘴角露出个不屑的笑,跟我斗,除非你是不想干了。

春花道:“伯伯,说起主意。我这里还真有个点子!就是中秋节快到了,可以来个节日大酬宾……”

富贵又拨起算盘。道:“现在连生意都忙不过来,就是有其他点子,我看也用不上。就不用折腾了。酒楼里的伙计们实在也累得很。”

春花看见富贵爱理不理的样子,心里有些不乐,但也无可奈何,便道:“伯伯,你这个账错了,四十五钱加八十二钱加九十七钱加一百五十六钱应该等于三百八十四钱,你少拨了一个珠子。”

富贵再拨一遍,发现还真是少拨了个珠子。他吃惊于春花的口算能力,但却被人当面指出错来,心里有些恼怒,便毫不在意地道“你在面前我有些分心,还是却厨房玩吧”,这还是比较客气的说法了。

春花一眼就看出富贵的心思,心想这种死不承认错误,又固执已见的人,以后到底没多大发展前途。她拉着妹妹,进入酒楼的厨房。

厨房里又多了好多个不认识的小二,应该是新请来的。对这一点春花倒不得不承认富贵经验老道,人脉广泛,就小小的仁和镇,能迅速请到忙农事的农人来做活,的确是不容易的。

一个胖胖的大厨子正坐在桌前喝小酒,看见两个不认识的小丫头大摇大摆走进来,呵斥道:“去去去,哪里来的野丫头,回家吃奶去,跑到大厨房来干啥?”

春花眉头一挑,在得福酒楼里,她可是好久都没看见敢任意呵斥她的人了。

旁边有个人在胖大厨耳边说了一句,后者正眼仔细打量着春花,却不再说话了。

几个洗碗的厨娘立即站起来,擦着手,笑道:“大娘子,你来啦!好久不见你来。”

春花理都不理胖厨子,由得他看,和厨娘边说话,边看着厨房里准备的东西。

春月踮起脚要抓桌上的点心吃,李厨子忙替她拿下来,递给她吃。

胖厨子有心在春花面前立威风,他来得福酒楼还没两个月,地头没踩热,虽然名义上是大厨子,但其实厨房里的人并没有几个人听他的。春花的名头不是很响亮?那她就是最好的筏子。

胖厨子一摔筷子,站起来指着李厨子骂道:“这是客人要吃的早点!你敢拿出来给外人?连我这个大厨都是连沾沾唇都不许,你却给小丫头吃!信不信,我罚你半月工钱!”

李厨子哪里怕他,回骂道:“就你?罚我工钱?你是老板还是老板娘还是掌柜的,有资格罚我工钱?”

胖厨子一噎,转而对春花道:“还有你这个小丫头,别以为你出了几个指甲大的点子,就能在酒楼里为所欲为!进酒楼的厨房就像进你家大院似的!这是生人勿近,关系到酒楼存亡的大厨房!我是大厨师,有权利提醒你,别把这些贪吃的丫头带进来,泄露了酒楼的机密,要你赔不了钱,蹲大牢!”

厨房中的人都莫明其妙地看着胖厨子发飙。春花一家人常入厨房,大家都惯了的,连这个都可以拿来说嘴?

春月倒吓了一跳,有些发愣地拽着点心。

胖厨子看着众人害怕的样子,一脸得意,这下总知道我胖大厨的威风了吧。

李厨子不知为什么,没有像平常一样帮着春花说话。

春花看着胖厨子威吓的凶样,真是觉得好笑,拿欺负小女孩做面子,这人脑子有病是吧。

富贵听见响声,忙从柜台出来,快步走进厨房。

就听见春花的声音,“先不论我和我妹妹进入厨房,还拿了给客人的点心吃,或者泄露了酒楼的机密。单单凭你一个来了没两月的小厨子,就敢作威作福,翘着二郎腿,喝起上好的清酒,你就没有再呆在得福酒楼的资格。我姨妈请你来是做工,不是花钱请你来当大爷!还说要罚人工钱,难道你比富贵伯伯还有脸面?他都没说要罚工钱。”

富贵进来,就骂胖厨子,“连太太的侄女都骂,明目张胆地喝清酒,我都不敢喝,你却敢。是不是不想在酒楼里呆了?”

胖厨子吓了一跳,却拉不下面子对两个小娘子道歉,一把脱了厨师服,扔在富贵脸上,骂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自有留爷处!这么一个屁大点儿的地方,老子还看不上!一群没规矩的蠢货!”

富贵气得胡子乱翘,当初可是好不容易才把这厮请来,可谁知名头响,却不做实事,只想耍派头,比他这个正牌的掌柜还像掌柜。

除了那个耳语的小二讪讪的,其他人对于胖厨子的离去都拍手称快!

富贵站直了,对着大家道:“好了。这没眼力见的人走了好,免得他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弄得大家都不愉快。好好做事,少了一个人,会更忙了。”

众人心情舒畅,都说不怕忙,不怕心,只怕恶人坏心情。

春花春月跟着富贵走出来。富贵一边走一边语重心长地道:“大娘子,你也看到了,今天我可是为了你把人家堂堂一个大厨子都得罪了。以后不知会出什么乱子,我心里都没底。你要记得伯伯的好才是,等老爷回来,要多多地替我美言几句啊。”

如果是不知世事的小娘子兴许就被哄住了,还得感恩戴德的。但终究她们是起因,这一点春花不得不承认,笑道:“伯伯,如果我能见到姨父,还能和他说上话,我一定会为你说话的。”

富贵笑道:“一定能。老爷年底会回乡祭祀。上个月他写信问我酒楼经营状况,我可是只字不落把你的手笔禀告给他了。他对经商能人最是爱重,一定会特地见你。”

富贵从小在莫老爷跟前当差,他可不敢在老爷面前说谎,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但诉说自己知人善任,善于经营打点的话却是没少写。

春花倒是对这个传说中的绸缎商好奇起来。小小的仁和镇能出这样一个在江南都排得上号的大商人,的确是不易了。 2k阅读网

第六十三章 做月饼

左右无事,春花留了春月一人在酒楼,自己信步闲逛,走进仁和镇唯一一家点心店,四处打量着。说是点心店,其实卖的大都是包子馒头之类,只有少量的米糕、面糕,最好的就算是绿豆糕、红糖糕、糯米糕了,但外形看起来有拳头大,粗糙不好看。

乡人只有在过年过节才会买点心吃,依靠商户和地主家买点心,赚钱养家糊口,对于这个铺子的老板来说,着实不易。店主不是男人,却是个死了瘸腿相公的粗婆子。她早年被母亲以五钱银子卖进来做瘸腿男人的老婆,后来跟着相公学手艺,相公死了,就守着干瘦的儿子和凶巴巴的女儿过活。

屋内没人,过了好一会,从后门走出一个壮实的女子。

李大姑毫不费力地搬出一个比人还高的大蒸笼,看见春花连个招呼也没有,越过她将蒸笼放进门边大锅中。又抱出几捆砍好的木头,生起火来。

春花不由提醒道:“姐姐,那铁锅里没水呢?”烧空锅么?

李大姑这才有一点醒悟的表情,急急忙忙叫道:“娘,快提桶水出来!”

春花听得心里一突,这嗓门,够大够粗!

后院中响起打水的声音,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婆子一手拎着满满一桶水一手抓着火铲火钳,匆匆地走出来,响起和男人没两样的粗砾嗓音,“死丫头!毛手毛脚的,说你多少遍,还是这样。本来样子生得不好,做家务又不行,看以后谁还敢上门提亲!”

李大姑把柴火扔了,道:“娘,我不嫁!要你求人上门提亲。脸都丢死了。看来的是些什么人?不是鳏夫就是老头残废,有哪个是好的?我李大姑就是做尼姑,也不嫁那种人!”

李婆子狠狠几巴掌打去,骂道:“你不嫁,难道要在娘家吃穷你弟弟?你弟弟现在小,还不会说什么,要是等他讨了媳妇,到时候看别人容得下你不?”

外院又走出一个干干瘦瘦十来岁的小子,黑着脸道:“娘,姐姐。别吵了,天天吵,烦死人了!姐姐不嫁就不嫁。娘不要逼她!来客了,不要吵了!”

李婆子满脸不痛快,嘟囔着,就是想嫁,也没人可嫁。自从被女儿用扫帚把人撵走后,家里就再没有一个媒人的鬼影子出现了。

李婆子转了笑脸,对春花道:“小娘子,你要买包子吗?你来早了,我们才开始上锅蒸,要过一会才有包子吃。”

春花笑道:“大娘。怎么不早点蒸包子,当早餐啊。现在都大半上午了,倒早不早的。人家吃了早饭又不饿,怎么会来卖包子?”

李婆子道:“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没有那个精力赶早工。就卖中午吃的包子,差不多啦。”

李大姑凑上来道:“他们母子是懒的。睡都睡不醒,怎么愿意起早床?家里暂时又不讨媳妇。不急着用钱。可惜我生得不好看,不然娘该拿我卖钱了。就不用天天卖包子喊累了。”

李磊瞪眼道。“姐姐,本来咱家是天天做早包子的,是谁偷懒起不来床,惹得娘生气,干脆不做早包子的?”

李大姑一巴掌拍在李磊头上,道,“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李婆子又一巴掌拍在李大姑头上,道:“在老娘面前,你算你屁大人!”

春花乐了,这家人过得真是挺有意思的。看这家的条件,是挺适合她的要求的。

春花道:“大娘,我看你们店里生意不大好。我这里有一个月饼方子,是从城里传出来,趁着中秋节来临,你要是能做得出来,我包你大赚一笔!”

李婆子上上下下看着春花,道:“小娘子,要行骗你找错了地方!我家是小本生意,没油水。”

春花哑然失笑,道:“大娘,我是发明香肠和火锅的刘家大娘子。是刘家村人,外公是河对面的王麻布,你四下打听,都知道我的。”

李婆子就信了,笑道:“原来是刘家大娘子!你可是有名了,在仁和镇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火锅对我们小老百姓倒没什么,就是那个香肠,却是家家户户必备食品。你来看,我家灶头上正挂着好多香肠呢。”

李家人热情地将春花拉进屋内。春花打量了一下后院,很宽畅,很杂乱,制糕点的器具扔得到处到是。

春花捡起一只制绿豆糕的模子,笑道,“我今天来可不是来吃香肠的,我来做几个月饼给你们吃。”

李婆子态度大转,她听人说起过得福酒楼经由春花的手由冷清变得红火的事,脸上堆满了笑,帮着春花准备食材。

李大姑一会跑出去蒸包子,一会进来看,两头跑一脸汗。最后拽出李磊出去卖包子,自己守在院子里看春花做月饼。

春花将细面粉、白糖浆、碱水、花生油按5:4:1.4:1的比例调和好,让李婆揉成筋道的面团。她则拿出红豆粉和绿豆粉调和好,几个光是捏团备用,几个在里面装入生蛋黄。做好馅团后,包入李婆子捏成包子状的面团里。然后拿出一个有牡丹花纹的木制模子,先装一点干面粉打底,再将月饼团放入,压紧、压平后,取出。

李大姑自动地拿出一片铁制的烤盘。春花将做好的生月饼小心地放在烤盘内,用细毛刷将按4:1比例调好的鸡蛋黄鸡蛋清的汁子刷在月饼上。

李家母女看着金黄色的月饼,还没烤制,口里的唾液就分泌得多了。两人将做出来的二十只月饼连烤盘放入烤箱内烤。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辰,春花将月饼取出,将月饼翻了个面,又在上面刷了一层蛋汁子。一柱香烧完,取出月饼,一股清香扑面而出。可惜颜色有些焦黄,毕竟不是现代的烤箱,只是用明火隔铁烤箱加热烤盘,火候到底掌握得不大好。

不过已经让从来没见过月饼制作的李家人十分欣喜了。李大姑手粗不怕烫,一把抓了个蛋黄馅的饼子咬,两口就吃下了肚。

李婆子打了李大姑一下,眼睛一转,转身就拿了一只干净的盘子,将余下的月饼放上去,端到店内。

正有几个熟客在买包子,看见李婆子拿出一盘子饼子出来,纷纷问这是什么饼子。

其中一个妇人正在挑绿豆饼,因为这家店看起来虽然糙,但东西的味道却是很不错的。老板家境不好,她是个心慈的妇人,便照顾李婆子的生意,是李点心店的熟客之一。她看了一眼月饼,道:“这是月饼吧!样子挺好看的,我吃一个试试。”

妇人吃了月饼,二话不说,当场说都要了。

李婆子暗自算了算成本,定下一个三文钱的价。妇人再拿了些绿豆糕,爽快地付钱,一边道:“以后多做些月饼。味道还可以,酥香不油腻,比我在省城里吃的还好些。”

李婆子笑得一脸褶皱,配合粗短的身材,说有多让人心里发寒就有多让人心里发寒,不过大家是认识的,不以为意罢了。

买包子的几个人被引得心里痒痒,纷纷说道,还有没有月饼卖,特别是八月十五那天,一定得卖,以前过节想吃月饼还得托人到大镇上去买,现在自己镇有,就方便了。

李婆子拍着胸脯,大声道:“有,有,到时一定有。下午就再做一些,你们要来买啊!”

李婆子兴奋地拉着春花不松手,过了半晌,才正色道:“明人不说暗话!对我们这种人家来说,一门好手艺是看家吃饭活人命的本事。你把传子传徒不传外人的好手艺交给我,是需要老婆子付出什么条件?”

总不能说这些小技艺我刘春花是手到擒来,在我眼里根本不值什么。与人交往注重实诚,但不能露了自己的底。春花严肃地道:“如果我家住在镇上,有买卖月饼的条件,我是绝不会把做月饼的手艺教给你的。我有两个条件:一是抽成,卖月饼的纯利里我抽取四分;第二个是附加的,我想在镇上开一个铺子,你是镇里的老人,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便宜又宽畅的好店面。”

李婆子对第一个条件没有异议,据她所知,这种抽成有的高达六七分,春花只要四分,绝对是照顾她们孤儿寡母了。但这第二个条件,李婆子犹豫地道:“大娘子,是要在镇上开食铺?”

春花其实是在逗李婆子,笑道:“不是。我要在镇上开个木器铺子,也不需要当道,只图宽畅二字,想在明年开业。哦,对了,月饼模子我让我爹爹给你做几个。以仁和镇整体人口量,我看起码要做十个模子才够。”

李婆子保证道:“选店面的场包在我身上。只是月饼模子,真要那么多?”

春花很有信心地道:“绝对不会少!我们要预备至少一千个月饼,到了八月十五,镇上,乡下,只要人口密集的地方,我们都摆个月饼摊卖月饼!到时候,我看一万个月饼都不够卖!”

李婆子还犹犹豫豫的,李大姑早兴奋得笑,对月饼大卖是信心满满。 2k阅读网

第六十四章 卖月饼

当天回去春花就要刘三做月饼模子。

全家人对此都颇感兴趣,围在一起商讨模子大小和雕什么样的花纹合适。

首先是模子大小,就是一个模子一次能压几个月饼出来。太大会受力不均,做出来的月饼纹路不清晰,到时候反而要返工。太小的话又不适合大规模生产,家庭用用还行,要是做买卖那不一天到晚到都得压月饼了。搞了几次试验,最后决定模子做成长方形,开十个槽位,两排,一排五个。先做十套。

其次是花纹,艺术一点的话,春花是想用个嫦娥奔月,可在乡下地儿,雕出来欣赏的人怕也不多,毕竟吃在嘴里的才实在,而且又费时间。后来干脆双面雕满月,小槽位凹一个圆盘了事。

做出一个小槽位压了一块麦饼,看起来像挺像那么回事。等重复做工,做出一整块模子时,再压月饼,试出来的效果是既省力出月饼的效率又高。

这么一个模子就花了刘三半天功夫。剩下几个模子做起来就快得多了。

在刘三制作模子的时候,春花母女也没闲着。一个个和面调馅,忙得很。自己有手艺肯定得先慰劳自己吧。春花娘对于春花会做吃食却从不在家里弄的行为大为光火,每次有了好吃食非得等到别人都吃腻了才有自家人的份,这个刘春花怎么这样吃里爬外啊。

在被娘揪耳朵的情况下,春花悻悻地操起擀面杖,开始做月饼。搜罗了家里全部可用的食材,勉强做成皮儿。又用石磨把绿豆磨成细粉,掺了点粗盐,制成馅儿。鸡蛋馅是别想了,家里拢共就点点鸡蛋。吃都不够,怎么可能拿来做零售。照着教李婆子的方法,春花做好了月饼馅儿月饼皮儿,让刘三压成生月饼。

春花看着尖尖的铁锅底,再一次证明选择点心铺做月饼的明智,因为家里根本就没有制月饼的工具,怎么做嘛。没有烤箱,只好用烙的。

春花先在铁锅里涮上一层薄薄的桐油,加火烧热。等油开了,再将月饼小心地一个一个贴进去。灶底就不再烧明火。只用木炭烘着。等到锅里的月饼一面黄了,再翻一个个儿,继续烘。

春花娘和两个小女儿目不转睛地看着锅里。闻到一股焦香,口水忍不住就流了下来。刘三在一旁老实地做模子,不时的伸头看上一看。

直到大家等得都不耐烦了,春花才将烤月饼从锅里一个个铲出来。火候掌握得非常好,月饼双面金黄。连上面的满月图案都清晰可见,表面也没什么油腻,只是有点点湿润的感觉而已。新鲜出锅的月饼和店里卖的简直没什么两样。

春花看见漂亮的月饼自觉都有些飘飘然了。她拿起一个啃了一口,太脆了!

和专业烤箱烤的月饼就是不一样,在锅里烤的月饼时间过长,把月饼的水分都蒸发干了。

春花犹不满意。刘三已迫不及待地扔了木块在地,从筲箕里一把抓起一个月饼就咬了一半下去。其余家人等不得刘三评价,皆徒手捞起月饼就啃。其他人尚可。只有春雪抱着月饼啃都啃不动,一脸懊恼,又不甘心放弃,磨了一脸口水。

春花惊愕地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家人,道:“你们觉得都好吃?”

家人忙点头。他们从来就吃过月饼。首先看见月饼的俏模样就高兴了,而且这个味道咸中带了点微甜。真是从来没品过的味道。

刘小姑在家里闷头做针线,突然闻到一股奇香,由不得起身循香寻找。

“三哥,你们吃的是什么?好香啊!”

几父女有点排外,心想刘小姑来了,他们就要少分月饼吃了。

果然,春花娘笑道:“小姑,快来,这是春花做的月饼,好吃呢。你拿个碗来,装几个回去大家吃。”

刘小姑兴冲冲地跑回家拿碗。

刘三父女一脸怨恨地盯着春花娘。

春月小嘴翘得老高,不高兴地道:“娘,就叫小姑吃一个嘛,干嘛还要拿碗来装。本来就没有几个!人家一个人都不够吃。”

连刘三都说春花娘多事,道刘老头吃过很多好东西,不会稀罕这个。到时别人吃了还卖乖,说你的东西不如她以前吃的好,看不气死你。

春花娘恼道:“难道不给你爹娘吃?有了好东西本来就该分享,你们真是太自私了。而且他们是谁?是你老爹老娘呢!孝道二字,你懂不懂?就是自己不吃也该给他们吃!真是。”

父女几人还没回嘴,刘小姑就来了。她看到大家面上有几分不高兴,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三嫂,就只给三个吧。我拿回去,和爹娘一人分一个。”

春花娘打叠起笑脸,道:“小姑,一个哪够?至少一人两个,吃完了再做罢。又不是不会做。难得有个新鲜东西你们喜欢吃,就多拿些。”

春花娘边说边往碗里装月饼。父女几人看得眼睛都掉进碗里,恨不能把月饼又全部抓回来。

刘小姑真诚地道了谢,喜滋滋地端着七个月饼走了。

刘三父女就不敢再说话,闷头吃饼。

其实刘三心里觉得讨的这个老婆真是很贤良孝顺,真是值得。小姐妹开始时很不高兴,过了一会儿,又觉得娘的做法很正确。娘真是一个以身作则孝顺的后辈,我以后也要这样对她。

春花心知春花娘的深意,本来还有几分不以为然,心想凭我做人的原则,是决不可能做不孝顺的人。但看见春花娘的一举一动,以德报怨的行止,即便知道春花娘的行为含有教诲的意思在,她还是真心地佩服起这个聪明善良的女人来。

春花娘就凭这么个小举动,就获得了全家人的认可。

至于月饼还吸引到比如冬生之类的小朋友,闻香而来,眼巴巴看着,希望给一个的场景就不一一叙述了。

第三天,春花和老爹拿起做好的月饼模子来到望眼欲穿的李婆子家。

李婆子押下血本,和家人们一起日夜不停赶工生产月饼。她不想请人帮忙,春花也不想,说起来,月饼的制作工艺在这个时代算是商业秘密了。就算花钱请人帮忙,到时候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就没意思了。等到八月十三的时候,终于生产出了一千个月饼。

做出的月饼马上就投入买卖。三文钱一个,个头又大,还有鸡蛋的馅,还有放了很多糖甜津津的。味道好吃不说,这个东西以前还是城里人的专利,现在他们只花几个钱就可以买到城里人吃的东西,吃个饼赏个月还来个附庸风雅,哪个乡人又会不激动的?想一想,哪朝哪代又不是跟风跟潮流的存在呢?

如此月饼的销售进入一个空前的火爆期!当天就卖了八百多个月饼。还有慕名而来的乡人没买到,预订明天再来买。

春花听着买月饼的人口口相传着道:乡下人也可以吃上城里人的月饼,觉得这个广告语真是通俗但又贴合人心啊。我当初我还觉得这话太粗的,没想到这么受欢迎,还潜移默化了乡人的观念。

刘三晚上就和春花住在外公家,白天再到李婆子的点心店里帮忙。

李婆子忙得焦头烂额,李家姐弟忙前忙后,脚都不沾地,一家人异常兴奋开心。

春花道:“大娘,你看,一千多个都卖光了。我看到八月十五,再卖几千个都可以。”

李婆子担忧地道,“我看不一定。整个镇附近的乡人都买月饼了,才会卖出去这么多。说实话,我都没想到这么多人会掏钱出来买饼子的。他们买了月饼,到了八月十五应该就不会再买了。乡人偶尔买个零嘴吃吃还行,可不可能天天掏钱买啊,他们手上也没几个钱。所以再做上千个月饼,到时候卖不出去,不全部都霉烂?”

春花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们请短工走街串户到乡下去卖。每个人按情况领取月饼,押上一定押金,按他们销售情况给他们佣金,就没有人不想干的。郊区的乡人都买够了,不是还有远处的乡人没买吗?”

李婆子眼睛大亮,拍手笑道,“好办法,好办法!”

当即就召集熟识的短工们商谈。当他们听见按卖的数量得佣金时,有的人很激动,有的人却很淡然。

春花道:“这个自愿!不想出去卖,不想赚大钱,只想脚踏实地的人可以留在店里卖月饼。我们可以给工钱。有野心的人可以先交出押金,领出月饼随便你们到什么地方卖,亲戚朋友,只要卖掉就行。到时候按销售量付佣金。当然,也有保底,就算没有卖出去一个月饼,也会给你们一点辛苦费。总之,不会让大家白忙一场就是了。”

其中一个短工道,“我脸皮薄,又笨嘴拙舌的,倒不适合卖东西。但我家娘子嘴巴很会说,婆家娘家和她交好的人多得很,我想她能卖出月饼。可不可以让她去卖?”

春花笑道:“不分男女,只要你卖得掉就行。照样给工钱!”

那短工和周围其他几个短工都兴奋起来,跟回家找人去。 2k阅读网

第六十五章 赚中秋节的钱

八月十四日这天,点心店的生意已火爆得需要排除才能买得到了。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人群涌来,人满为患,附近的街道几乎成了买月饼的专属通道。

只要是做吃食的,都对这间平常的点心店关注起来。四处打听,这家看起来要倒闭的店怎么就生意就突然好起来的。

富贵吃了一口小二买来的月饼,味道虽说不精致,但胜在个大模样漂亮,非常贴合乡人的需求。边吃边猜测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婆子带出的月饼方子,流到乡下倒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看点心店售卖方式以及口碑来看,点心店的背后定是有人操作。

酒楼和点心店倒没什么关系,富贵只是凭借生意人的直觉想了解市面上的有用信息而已。他看了一眼月饼,想着酒楼最近生意倒是下降了些,是不是趁着这股月饼风,搞个中秋宴,热火一些。

小二犹豫了半晌,才道:“掌柜的,我有一件事,也不知说出来合不合适,有没有用?”

富贵白了他一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话白藏在心里没人会知道!说了以后,才能让人判断合适与否!”

“我仿佛看见大娘子在点心店,这个月饼是不是和她有关系啊?”

富贵身体一下坐直,手指叩着桌面,笃笃的响,他想起前几日春花跟他提过八月十五的事,被自己一口否决的情形。越想越觉得是春花的风格,想那点心店老婆子怎么可能有这么高明的促销手段,怎么可能有月饼方子,毕竟如果真有方子,肯定早八百年拿出来卖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富贵有一瞬间的懊恼,但转念一想。就小小的月饼能值几个钱,如何值得酒楼大费周章的。虽然这点阿q精神让他舒服了许多,但心里装着事,就是会不由自主地好奇春花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春花笑脸迎人,和挎着竹篮买月饼的大娘道:“我们的月饼是用独家配方做成的,味道香酥不说,个头足足的,一个都有几两重,在城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饼子卖哟。那些城里人吃东西的呀,就是猫儿食。手掌心这么点儿。要我们乡下人吃呀,我看吃一百个都不够垫肚子的。”

大娘笑道:“对对。有一次我进城,饿得不得了。让我女儿去买最便宜的饼子,本来我以为吃一个就够了,没想到接连吃了三四个,连底儿都没垫着。又贵又小,气得我哟。发誓再也不进这该死的城了。”

“还是你们做的月饼好,又精致又实在,还用毛纸包,干干净净的,看着就很高级,像城里人的作派。以前的饼子都是自己用手拿。一拿一个手印儿,自己还吃得开心。如今见你们垫着纸拿饼,就觉得老婆子我太邋遢啦。”

旁人听得都哈哈大笑起来。道,“不干不净,吃了不生毛病。照大姐你这样说,我们以前过的就是猪一样的生活啦。”

春花看见富贵从远处慢慢跺着脚过来,沉默了一下。还是把他迎进后院。

“伯伯,不知你来是?”

富贵心里痒痒的。没憋住,双腿仿佛有意识地就走到这里来了。但他肯定不会明说。

“我听说这里的月饼卖得好,就过来看一下。大娘子,这月饼是你做的吧。怎么没听你说过你会做点心的。”

“呵,我也就会这么一点东西,道听途说,自己试了试,就真做出月饼了。这是运气好。”

怎么别人运气就没你这样好?富贵心知春花没讲实话,闷了一阵,道,“大娘子,上次你说酒楼可以趁中秋节搞个东西,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今天十四,还来得及。”

春花深深看了富贵一眼,富贵有些不自然地转了眼光。

现在不让你懊恼什么时候让你懊恼?

“当时我是想推出一个中秋月饼宴席,专门做精致高档的月饼吸引有钱人,做各式各样的馅样,让他们来酒楼包席,也可以让我们的大厨上门服务,不过价格得要收高些。”春花展颜一笑,“我的月饼和你所想的月饼可不一样。大户人家做点心不外乎糖米面,大不了再加花儿香料,已经美味精致得不得了。但我的却不同……”春花停住不说话。

富贵苦笑道:“大娘子,你还是说下去吧。伯伯我知错啦,是我性子急躁了,没听你说的话,现在让个男婆子赚了钱,酒楼却眼巴巴瞧着!”

“其实只是胜在新奇二字。糖米面做的点心妇人小孩是爱吃,可那些爷们口味重,怎么会爱吃这些软糯不堪的玩艺,至多尝尝,应应景罢了。我们可以投其所好,用肉类做馅。比若香肠、腊肉、鱼肉,牲畜肉,这些东西做馅,还怕那些爷们不爱么?就凭这个噱头,酒楼的生意肯定又会火爆一把,这股热潮至少持续一个月!

富贵听得眼睛越来越亮,几乎是跳起来,差点想握住春花的双肩以示激动,到底想起春花是女子,只得连连点头,做出十分赞同的样子。

富贵心中有事,得到了想得到的话,一刻都不想多留,匆匆忙忙地跑出去。在院子门口,遇到两个妇人,手里提了贴着红纸黑字李点心店三个字的竹筐,捧着钱欢天喜地地奔进来,看见春花说笑得合不拢嘴,“大娘子,都卖光啦!两百个月饼,我们都卖光啦。还有没有月饼,我们要再提货去卖,东西好吃,生意就太好啦!我娘家邻居好多都抢着买呀。开始我还不好意思说我卖月饼,等卖出去第一个以后,脸皮就厚了,还敢走在小道上边走边叫卖了。哈哈。”

春花笑容可掬地接过钱袋,取出四十文,道:“有货,有货!只要卖得出去,货是没有问题的!这是四十文钱,就是你们的工钱啦!取了货,你们要都卖光呀!”

两个妇人接过钱双眼放光,这可是四十文啊。一人半天就赚了二十钱,抵得过几天的工钱了!

富贵脑袋稍微转了转,就知道春花打的什么好主意,但看得出是一回事,人家想得出做得出是另外一回事,他第一次对这个小小的娘子打心底里起了一种敬服感。

春花的余光看见富贵停了一停,再看了看自己,脸上的表情有些微的震撼。她也不大在意,反正对于此人她是没有长期合作的打算,只当作生意场中人应酬应酬就可。

李婆子和女儿在小屋子里做饼子累得汗流浃背,手酸得不行。

春花走进去看见她们累得很,忙道:“你们歇歇,喝口水,天气热,别中暑了。我看还是请几个人来帮忙做月饼吧。这样太辛苦了。”

李婆子摆摆手,道:“大娘子,安逸一时,后患一世。要是别人把手艺学去了,我也就只能卖一次月饼,是别想以后好了。就算累点也值得。给大姑多赚点嫁妆钱,才有人肯要她!”

李大姑满脸不快,恨恨地白了李婆子一眼,拿起碗咕嘟咕嘟地灌水喝。

春花在做活方面实在不行,动作慢不说,体力也不够,但外面卖月饼总得有两个人守着才好,一家出一人,免得大家到时候为了钱财扯皮。这个主意还是李婆子未雨绸缪说出来的,也实施了。可这效果,实在不怎么好。几个女人做成百上千的月饼,是个铁人都会累死呀。

到底让刘三把李婆子母女换了出来,由她们负责售卖,其他几人闷头做月饼。刘三的优势就显露出来,一手十个,一手十个,快当得很,让烤饼的李磊都有些应接不暇了。

当晚通宵加班,全都没闲着,一口气再做了两千个月饼才在黎明时分睡了两个时辰。

正日子生意反而淡了些,一是因为大多数人都买好月饼了,二是因为不逢场,人流量少,买的人自然没有前一天那么多。

李婆子很担心卖不出去的月饼被回来提货的妇人拿走了七八成,她的压力就小了许多,脸上又浮出了笑容。等那些人回来时,李婆子脸上又紧张起来,生怕他们的竹筐是实心而不是空心的。直到看到那些筐子里只剩下几十个月饼时,脸上这才又有了笑。

春花看着李婆子变脸,心里颇感好笑,又理解她,毕竟人家可是把身家都是压在这个上头的,承担的风险可想而知。

点心店的生意热潮降了下来,得福酒楼的生意却异常火爆起来。吃新式月饼,赏大明月,包中秋宴,酒楼内内外外忙得不亦乐乎。又有才上岗几日的小厨子去人家家里做席面,还被奉为大厨师,得赏钱又多,真是美的他的。

直到傍晚,点心店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

刘三累得支不起腰,直呼要马上趁夜回刘家村,他们一家人有好几天没见面了。

李婆子实在,立马送上四千钱,要刘三父女赶快带回家去。

刘三吓了一跳,忙道钱是不是太多了。

春花一笑,这里面的钱既包含了红利钱,还包含了工钱,算是他们应得的,忙接过钱,道了晚安,拉上刘三迅速走了。 2k阅读网

第六十六章 沼气(上)

这两日身体不适,未更新,抱歉。

………………………………………………

刘三父女回到家时,晚饭都已煮熟了。煮的是一锅肥肉臊子点的丝瓜面,汤油滋滋的,面白菜绿,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两父女早饿得抬不动脚,抱着大土碗呼哧呼哧吃了个精光,未了还意犹未尽地舔嘴唇。而春花娘不过从猪圈里走了一趟,回来就看见空空的碗底。

两父女排排坐,像一大一小两个猪崽似地,看得春花娘翘起嘴角,道:“有那么好吃?咱娘仨的量,被你们两个就吃光了!老娘还得再去下一次面哟。”

春花指了指春月春雪,迟疑地道:“娘,我看不用再下面,妹妹们都已吃饱了。”

春花娘心里原本有些奇怪两个小的为什么没像平常一样嚷嚷吃的,便顺着春花指的方向看,喝,春月春雪两人手里各拽着四五只月饼,正吃得满嘴满脸的呢。

春花娘跳起来,将她们的月饼从手里抠出来,唬着脸道:“刚洗的澡,刚换的衣裳,就被你们弄脏了!八百年没吃过?有个好教养没有!”

春雪鼓着腮帮,从娘手里掏出月饼继续吃,理也不理她。

春月不满地大嚷,“娘,娘,不带这样公报私仇的。明明是你怕我们把月饼吃光了,你吃不着,才扯闲篇说没教养啊!”

说得刘三和春花都笑了。

春花娘恼道:“老娘就是公报私仇,你待怎的?”

春月忙双手抱头,告饶,“我能怎的?一切都是娘说了算。娘,娘,月儿饿了,月儿口干。”

春花娘干脆把面锅端上来。舀出面汤,让小姐俩喝汤,自己也坐下来,把刘三带回来的月饼放进土碗里,拿起一个吃起来。

刘三和春花看着三母女吃得香甜,笑道:“怎么样?看来不必再煮面了。”

春花娘一连吃了好几个,才停下来,似笑非笑地道:“嗯,面倒不要紧。要紧的是,我听说月饼销量不错哟。得了多少工钱。是不是该主动交公了?”

刘三心里兴奋,掏出钱袋得意地道:“我们可赚了几贯钱!揣在自己兜里就觉得实成啊。”

春花娘大感兴趣地瞥了一眼钱袋,偏着头看天。无比的拽样,勾嘴道:“哼,你那兜里的,迟早会进入我那兜里!且容你得意一时。”

春花噗嗤一声哈哈笑了,她的老娘活得真是太有底气了。

果然。吃完了饭,刘三就讪讪地把钱交给春花娘。

春花娘美目一溜,得意地瞟了春花一眼。春花忙对她翘起大拇指。

春花娘先掂了掂重量,心里一喜,打开钱袋,发现足足有四贯钱。不由愣了,半晌才道:“花儿啊,卖月饼这么赚钱。你怎么不把手艺教给你娘我,让我们家自己卖呀。卖的这样多,以后还用愁吃穿吗?”

刘三附和道:“对呀。春花,要是咱家有这个手艺,我还用天天做木匠赚零花钱吗?你不知道。做木匠比做月饼可累得多啦。”

春花娘白了刘三一眼,道:“累啦?累了你就一个人当你快乐逍遥的单身汉去。咱们娘们不要你养!”

刘三这个性子天生需要人鞭策,忙讨好地笑道:“不累,不累!为了娘子和孩子再累我也得忍着!”

春花娘道:“做月饼虽然轻巧,但却是个季节性的物什。专卖它,第一咱家没有那个器具条件,第二没有其他手艺帮衬,到底赚不上几个钱,比不得人家专营的点心铺子。不过,花儿呀,以后你不据想出什么新鲜花样,能不能先告诉你老娘我呀?每一次有了好东西,咱们家的人都是最后才知道!这可不行啊。”

就差没说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了!春花瞟了一眼纷纷流露出指责目光的家人,一脸是汗,无奈地道:“娘,说得轻巧,吃根灯草。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大家都没见过,我要是说出来,你第一个就反驳的,说了也白说,不如做了让你知道的好。”

春花娘道:“话可不是这样说。我们是你的家人,你有了事,不给我们说给谁说?一个女儿家,有了烦难难道就只知道撑独木船,把自己憋死?宁愿相信外人,也不相信家人?从小到大,娘可没这样教过你!”

春花心里一震,有时候她真是当自己是女超人,想承担起一切的风雨,而让家人有一个舒适的环境,可她却没问家人愿意不愿意。

但春花心里到底有丝不服气,道:“好!娘,我心里的确又有了主意,只是不知道你和爹怕不怕麻烦?事情倒不大,但总归是好事。”

春花娘从小看着她长大,哪里不知女儿倔强的脾气,白了刘三一眼,都是像你这头犟牛生的犟种!刘三接了目光,有些无辜地回应,我犟难道你就不牛性?

春花娘来不及和刘三打肚皮官司,忙道:“那你说说是个什么事啊。”

春花道:“我在书上看到过有一种污浊之气,可作燃烧之用。我们家如今养的猪又多,原料足够,可以养点这种气来烧火呢。免得上山打柴又累。”

春花娘皱眉道:“污浊之气还可以烧?那煮的饭不是也脏了,还可以吃?”

刘三颇感兴趣地道:“以前我也似乎也听过有一种叫什么沼气的东西,是用猪粪人粪混和生的浊气,可以拿来做饭。难道是真的?”

春花娘立即作出一副恶心的样子,道:“呃,这样种气就算能燃烧,也绝不能拿来煮饭,听着就觉得脏。”

春花似笑非笑地看着娘。春花娘只好改了口风,“由便你爷俩折腾!生得出来气再说罢,老娘不理你们。”说完收了碗去洗。

当晚,春花娘就着油灯做针线,而父女几个头碰着头又是说又是画的讨论着怎么做沼气。春花娘只管吃喝,不喜欢这种闲事,又插不上嘴,不禁气闷,暗道看你们能折腾出什么花样出来。

说干就干,第二日,春花就催促不情不愿的刘三挖坑备料了。

沼气池就选在猪粪坑旁边,一来便于运输,二来家里家外就这个宝地不会漏雨下来了。

刘三是男人,对这种小技艺自然感兴趣,便要叫他下苦力做额外劳动可不大愿意干了。

春花无奈地许了好多米酒花生的愿,说了好多沼气池的大用处,辛苦一时幸福一生的话,才让老爹动作起来。幸亏中秋过后,农户一般都没什么事可做,闲着也是聊天打牌,有个事做不会让人闷得无聊。刘三慢悠悠地挖了几天土,倒不觉得累了。

春花站在池边扒拉扒拉说着沼气池产的沼气可以供应一家人的燃料,连晚上点灯都可以不用油灯直接用气灯的。废沼渣沼液又可以拿来做肥料,比普通粪肥还肥上几倍,种出来的庄稼一定比别人的好。粮食多了就养猪,猪生粪,又成了沼气池的原料。循环往复,经济又实惠,干净又方便,小日子比那城里人的烟熏火燎还好呀。

一席话说得春花娘心动不已,又捂春花的嘴,不让她说出来给外人听见。有好处先得紧着自家不是?

有了春花娘的催促,刘三干劲就大起来,接连弄了好几天,才整出一个四四方方和猪粪坑差不多大小的坑来。

春花道事情没完,还要码石头防漏,在粪坑壁中间位置挖一个通向外界的洞,方便出沼渣沼液,等这些东西做好了,第一步工作才算结束。

刘三懊恼地继续劳动,一个劲儿地埋怨春花没事找事做。说得春花娘不耐烦了,道:“看你懒懒散散的样子。还不如花钱请人来做,又快又好还不用听闲话!不要你做了,春花,去请个伯伯来做,咱给他十文钱一天!”

刘三是天下第一抠门节约,听见说要拿钱给外人,忙嚷嚷道:“把钱给别人,不若给我!我一定比请来的人做得好!”

“你?我又给你做饭又给你做衣服,你却一天只做点点事,应该倒转来给钱给我,而不是给钱给你!”

刘三一把扔下铲子,恼道,“别人做就给工钱,自己做还要倒贴钱,你这个婆娘恁心狠!”

春花娘笑道:“那你是想把钱给别人呢,还是自己贴钱出来做?”

刘三只好老老实实地捡起铲子,委委屈屈地边干边道:“就知道欺负我!”

春花看得哈哈大笑,让春月捧出花生,丢给刘三吃,才安慰了他受伤的心。

请村里的石匠开出光光滑滑的石板镶在沼气坑中,又打理好沼气池出口,力求做到结实可靠,才歇了第一步工作。

村里人听闻此坑和粪坑的作用差不多,啧啧称奇,道刘三你小子脑袋里面过水啦,这么好的石板不拿来建房子却拿来填粪坑。

刘三想起春花规划的美好前景,神秘地一笑,“到时的好处,你们看到就知道啦!”说得村人心里痒舒舒的,因刘三家这几年发生了不少稀奇事,他们对于刘三能创造奇迹那是深信不已,天天都来看,比他这个主人还迫不及待地想观看这个老爷坑到底是作何用处的。 2k阅读网

第六十七章 沼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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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春花没干出先前的几件大事,春花娘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由着她折腾的。

春花娘看见刘三笨手笨脚地捣鼓着水草,不由亲自上前,接过菜刀,将从河里捞起来的水草切成长段儿。

刘三无所谓地放下这个工作,做起另一个事——挑粪。先把沼气池出口堵上,再将猪粪水、鸡粪和人粪水以及一些垃圾残渣入数投入沼气池内。这些东西从原本储蓄的地方搅和起来,搞得周围臭气熏天的,小孩皆掩鼻而过。大人却闻着是香,粪香飘过,那可是上好的肥料啊。刘三这一年又存这么多粪,这多养了两头猪就是不一样呀,连狗粪不用去拾了。

春花娘切好水草,装起来一撮一撮地倒进沼气池内。刘三按照春花的要求制了一根可以通到池底的类似钉耙的木耙子,拿着耙子不停地搅动草和粪。

如此重复用功,花了两日时间,终于将沼气池填了四分之三,留出一截空地存沼气,再在池口架上几根结实的柏树木,搭上石头稻草密封。运气好的话,等上一个月就有沼气用了。运用得当,这个沼气池可以一年四季天天使用,用上几十年都不会废。

春花娘对于能不能用上据说是干净的可燃气是一点都不抱希望,心里想着那粪反正就在那里,不会跑掉,就算产不上沼气除了损失点劳力,也没其他可损失的,便无可不可的。

刘三对于自己的劳动成果很是看重,他又喜欢吹牛,天天跟人说什么不用柴。就可以煮饭的大话,搞得好像他是亲眼见过似的,到底怕失信于人,天天数着日子盼望自己说的话可以兑现。却不喜欢天天干活,边制作竹器沼气导管边嘟囔着春花就只知道给老爹找事做。

春月懵懂,带着春雪跑来跑去地找蚯蚓喂鸡,还在沼气盖上跳来跳去玩游戏,说石板好平整。吓得春花娘一通骂,说别掉进池子里淹死了。

一群孩子被春花娘拿着扫帚撵得飞跑,乐得刘三呱呱笑道。“小崽子们,试试有比我厉害的人了吧!”

春花娘道:“她爹,这个沼气池盖子到底结实不结实?别酿成事故到最后追悔莫及!”

刘三拍着胸脯保证。“绝对结实!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

“就是你做的事,我才不放心!”

刘三一噎,讪讪地道:“孩子面前,你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呀。”

春花笑道:“老娘。你要是怕出事故,大不了把这个小地方圈起来,放上荆棘,谁还敢来?况且又是臭粪坑,人家还想来么?”

小心驶得万年船,春花娘到底不放心。催促着刘三搭上荆棘架子,不准人畜经过。

刘三和春花闲着就商量沼气池导管怎么做才方便,自动。两人依着竹节的特性。做成了活动阀门,把气体想成液体,用水来试密闭性,为了安全和沼气池使用寿命起见,决定在竹管开端和未端各安上一个阀门。以免漏气。等导管安装的方向、范围和导管大小都安排好了,这才将竹管口接到沼气池内。再连接出竹管。分两个出口,通向厨房和卧室。

春花经验不足,直到这些东西都做好,只等出沼气这个东风的时候才想起沼气是要燃烧的,火焰直接接触竹管,那不是两下就把竹管烧光了。忙忙地请铁匠做了两个长长的铁箍,让刘三套在竹管未端。

春花娘看着那两父女忙乱的傻样,不停地摇头,心想要是真出了沼气那真是走了狗屎运上天眷顾这爷俩了。

刘家村的人已有了经验,再不会觉得刘三搞东搞西是脑筋不正常,反而有事没事都往他家跑,希望有一天能见到传说中的自来火。

过了八月十五,天气就渐渐凉爽起来。虽然今年夏天多雨,但季节摆在那里,该热热,该凉凉,是不会有太大变化的。

今天的蔬菜收成和去年相比,明显少了几成,但价格却高出不少。白菘看起来虽然裹得小,摸起来也不紧实,但秋后菜蔬金贵,刘三家的大钱收入和去年相比,倒没减少太多。反倒在豇豆身上小赚一笔。

很多晚熟的豇豆一茬一茬长起来,挂在架子上像长长的面条,惹人喜爱。这还是刘三的功劳,今年他忘记种豇豆,等别人的豇豆都快开花了,才想起来,匆匆抓起去年留的种子,点在地里,竟然长起来,还长得很好。而那些种得早的豇豆因为初始天旱,大多渴死了或长势不好,结了几次果藤蔓就倒下了。

刘三摘下一大把一大把白白绿绿的豇豆,得意地和路人吹牛,“看吧,记性不好有记性不好的运气,都过伏天了,我才撒的种子,现在却结这么多种。哎呀,多得吃都吃不完。只好拿出去卖啦。”

春花娘也不理睬他,和女儿们飞快地摘豇豆,预备拿到街上去卖。这几天地里的豇豆被人偷摘了不少,他们再不忙着把豇豆收起来,不定会被人家摘走多少呢。何况罗氏和春生娘都来摘了好几次了,每次都是一大筐,弄得全家人都眼汪汪不好说。不如釜底抽薪,老的嫩的全部都摘了,看还有谁眼欠。而且豇豆这个东西只要还没过季,是越摘越有,老豇豆没摘的话留在藤上反而占地方,再也开不了花结不了果。

留下几十斤豇豆自家做泡菜——本来是想做干菜,但天上没有阳光,做干菜怕发霉坏菜,其余的全部挑到街上去卖。

都不愁销路。现在是秋天,除了空心菜秋冬瓜秋南瓜还有一些小野菜,这个季节本就没什么新鲜菜吃。刘三挑着一百五六十斤豇豆,还没走到瓦市,就卖了三四十斤,喜得他一个劲地笑。

春花数着大钱儿,心里也美滋滋的,觉得老爹还真是傻人有傻运气。抬头看见得福酒楼的门牌,笑眯眯地对着里面的熟人招呼了一声,说是去瓦市路经此地,就不进来瞧了。

两父女才走了几步,就听见后面有个小二撵来说,掌柜的说了,豇豆得福酒楼全要了。

春花一喜,整卖比零卖可要省时多了。

春花跟着刘三进入酒楼后堂,和富贵笑道:“伯伯,你迟些叫我,就被别人买光啦。我看前面有好几个饭馆,人家正等着买好菜呢。我家的豇豆鲜嫩,切成段儿正好做火锅吃呢。”

富贵本来是想把豇豆弄来做炒菜的做泡菜的,听到春花这样说,心想,是啊,先前不是还犯愁用什么做火锅食材么,如今不是送上门来了?

他也没装糊涂表白自己是早想到了,笑道:“大娘子说的对!本来我还想买你家东西用来做泡豇豆,听你这样说,倒正好!”

春花和他说说笑笑一阵,议好和零卖一样的价,过称得钱,和挑着空竹筐的刘三去点心店转转。

李婆子笑容满面把爷儿俩迎进屋,还在外间,就笑道:“我家大姑说上人家啦!是个憨实的小子,长得傻里傻气的,不过人很壮实,就住在街尾。他早看上我家大姑的好手艺和勤快,这次看见我家月饼卖得这么好,他娘情愿和我做亲家,就上门提亲了。”

李大姑有些忸怩地叫了一声娘。

刘三听得一笑,忙道恭喜。

春花道:“大娘,我和爹爹就是过来看看。你的生意好不好?”

李婆子捧出二百个钱,道:“沾了月饼的光,我家的店也出了名儿,多了许多生客。生意还不错。就是月饼没人买了。半个多月连中秋节一天的零头都没卖出来。这是你的钱。”

春花接了,笑道:“月饼就和粽子汤圆一样,天生就是冷货,到了中秋时人家才想得起它,过了时节就忘了。过了节气,还能卖出钱,算你老会做生意了。我今天跟着爹爹出来卖豇豆,倒赚了不少钱。哦,对了,你的包子馅儿是什么做的?”

李大姑忙捧出热腾腾的包子请刘三父女吃。

春花咬了一口,见是豆沙馅儿的,道:“都是这个糖馅儿的?没有菜馅儿肉馅的?”

李婆子笑道:“大姐儿,做个油油的菜馅儿就不错了,怎能做肉馅儿的?还不赔死。不过,就算想做菜馅儿也不成,最近白菘贵,做馅儿不太划算。”

春花笑道:“我家就卖白菘,不过价格是比往年要贵好几成了。今年天色不好,我家也是赶上了才卖得好价钱。不过,要是你要的话,我可以给和去年一样的价卖给你。反正你要得也不多,我们又要好,不必在乎这点小利的。”

李婆子点头称是。

春花从拿出一把样子不大好看的豇豆递给李婆子,笑道:“大娘,我教你个新花样儿!把豇豆切细了和上肉泥做包子馅,味道绝对有意思。大家没吃过图新鲜,说不定买的人还多。”

李大姑用手指点春花的头,笑道:“妹妹,你脑子是用什么长的?怎么一转眼就一个花样,都不带重的?”

春花讪讪,她这不是多活一世,见的东西多点了而已。

回家的路上,父女二人碰上外公家的村人,叫他捎上几捆豇豆给外公不提。 2k阅读网

第六十八章 推广

春花和刘三大抵是怕在别人面前丢脸,才在吃了夜晚后试沼气。父女俩完全不被漆黑的夜所影响,点着火把兴冲冲地跑进跑去,一会这个问好没有,一会那个说早就开了。

春花娘虽然对这两父女很无语,但仍是兴致勃勃地搂着小女儿观看。

等刘三开了外面的阀门走进屋里,春花才小心翼翼地站在卧室的沼气小阀门前。深呼吸了一口气,举起油灯朝铁管靠近。

屋里其他的人一时都禀住了呼吸。

春花将火点在铁管上,再拿开。铁管如常,黑不溜秋,一丝丝儿火苗都没冒出。春花心里一时拔凉拔凉的。搞的阵仗大,却是失败的结果?

刘三失望地盯着铁管,恨不能用眼睛把它点着。

还是春花娘平时看他爷俩搞来搞去,摸出了门道,纳罕地道:“不是说要先开阀门,才点火么?”

春花大汗,都是紧张惹出的事啊,连基本步骤都忘了。

刘三伸手就扭开阀门,拿过灯火一点,一股小小的火苗就窜了上来,再慢慢变得大些,直到照亮了整个房间。

全家人愣了一下,次后爆发出惊叹声!

太神奇,竟然真的出火了!

春花娘将油灯吹灭,发现沼气灯发出的光亮映得家里亮堂堂的,完全能够满足照明。

全家人包括春花都兴奋起来,又跑到厨房去点燃沼气灶,煮了一碗开水,感觉比柴火要慢些,不过这已经很方便了。

春花叹道可惜沼气灯沼气灶的火势不能调大小,不然就更方便了。

刘三灵机一动,转动阀门的开合度,一下子就调节了火势大小。

春花趁着大家对沼气设备新奇。讲解了一些沼气使用的注意事项,比如没燃火时一定要关阀门,忌投蒜姜等辛辣物品入沼气池内以免成为废池,不能进入沼气池以免中毒等等。

说得春花娘感觉在兴头上一盆凉水浇下来,浑身凉飕飕的。不免嘟囔,这个鬼东西了不起么,那么多忌讳,好麻烦。

春花看大家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只好将不按要求使用的害处往大了说,直接说会威胁生命。搞得大家最后视沼气如虎。

第二日,村里就有人上门来看。刘三和春花娘得意洋洋地解说沼气由来,说是什么虫子吃了粪便产生的可以燃烧的气体。又照搬春花晚上说的十八禁,说得人家一头雾水。

不过看见可以自动出火的沼气设备,大家一下子就明了了。这个东西就是可以代替柴火煮饭嘛。剩余的沼渣沼液作肥料,比从粪坑里舀出的东西还养庄稼。

说起来用处很大,却不知道那个东西烧出的饭到底吃得吃不得。想想就觉得恶心。粪便分泌出的气体,就没有臭味吗?做出的饭会不会让人吃了得病呀。

大家只是围观,却不照搬。

春花觉得挺奇怪,怎么人们只是觉得稀奇好玩,却没有人来学习呢。

直到三四天后,春花娘突然死活不肯再用沼气了。春花才惊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仔细问了春花娘。才知道原来外面谣言四起,说是用了沼气会得怪病,大家竟然还聚在一起要瞧刘三一家集体中毒呢。

刘三是粗人。从小又穷,泥粪坑里掏东西吃的主,哪里在意这个,反而笑话春花娘胆子小。

春花笑道:“我的娘也,你想一想。我们吃的米面菜,哪一样不是粪便养出来的。怎么吃了就没中毒死人?偶尔还觉得那粪不肥,还要放在坑里沤上半年,这种粪肥不是比沼气池的东西更脏,养出的庄稼怎么就没吃死人?沼气是我在书上看到才活学活用的,那读书先生说的话你都不信了?”

在春花娘的心里读书先生说的话就是圣旨,她期期艾艾地道:“真的?哪个先生说的哟?”

“是比张夫子还了不起的先生!就是张夫子这么有名都没有自己写的书,这位先生可是写了书的。你说他的话能骗我们吗?”

春花娘彻底放下心来,开阀门点明火,隔两三天向沼气池内投料,清理废渣废液做得溜溜熟,比刘三这个自诩为专业的人做得还出色。对于以前的愚昧春花娘是只字不提,逢人便说什么大儒大圣写的书,沼气是自然的好东西,干净方便,傻子才说什么吃了死人。

经过言传身教,大伙渐渐消除了的疑虑,认识到沼气的好处来,烧火做饭当肥料,扭开阀门就来火,多方便懒人。

世上的懒人毕竟占多数,刘家村的人眼睛开始红了,一个二个跑到刘三家来取经。本着要死大家一起死的心态,春花娘迫切地需要别人认可沼气,就不阻止刘三殷勤地教授。

大家逐渐意识到沼气池方便快捷之妙处,开始心动向刘三讨取经验。

刘富财是个固守本份的糟老头子,作为村长,自己不建沼气池子,也不鼓动村里人建。刘家村就只有几户人家建了沼气池子。所谓远香近臭,外村的人反而积极得多,特别是赵木匠所在的赵家村,跟风建造,一个一个沼气池子接连挖起来。

春花对于沼气池能推广是抱有极大的信心,虽然她不是圣母玛利亚,但这种造福一方的好事,是每个人都乐意做的。她再三再四嘱咐来人,一定要注意安全,防止小孩靠近池子,除非绝对通风,坚决不允许人进入沼气池,否则必死无疑。说得人耳朵起茧,连声叹此女太啰嗦也。

大家却将注意事项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一代传一代,在以后的使用沼气过程中,几乎是没出现过事故。

春生从杂货回来带了口信,说点心铺子的老板有事找春花,至于什么事,却没说。

春生倒不在乎是什么事,他娘却转着眼睛珠子,千方百计地向春花打探是何事,连城里的老板都来找春花,是不是有发财的大计,或是相亲看媒人之类。

乡人封闭,只要有丁点事儿就能造个大谣出来。春花在得福酒楼和点心铺子的事已隐隐约约传出来,大家艳羡刘三运气好生了能干女儿的同时,也不乏抱怨声。外人尚可,这亲人就不同了,有坏处时躲得远远生怕沾了一点腥,有好处时就觉得自己是一家人,总得要分一怀羹才能了事。

春花无奈地道:“二伯娘,得福酒楼是大酒楼,我一个丫头片子能顶什么事,就算去了,最多烧火洗碗打杂,难道人家还要把我奉在大堂上供啊。还挣钱?人家不把我轰出就是好的。那个卖月饼,是有人赚钱了,可你当时又不在镇上,难道要我巴巴地赶回家通知你呀。而且你拉得下脸上街叫卖吗?我又不是点心店的老板,不过就是认识,哪有偌大面子,让你代卖月饼啊。那是要交押金的,你愿意交钱给别人?”

春花娘好生好气地道:“她一个小娘子,抵什么事,嫂子不要听信谣言。你不是想挖沼气池?趁着冬生休假回家,还是快回去帮着二哥挖池子呀。”

春生娘磨磨蹭蹭不想走,问刘三得空不得空。“三儿前几天不是也帮着老爹老娘挖池子么,他有经验,让他来我家帮帮忙。”

春花娘暗骂刘三出风头多事,非要帮刘老头挖沼气池,人家得了好处不说好反而说你做事不尽心,做的池子没有自家的弄得好,真是何苦来,这口气还没消呢,春生娘又提起这话。春花娘黑了脸,心想你家两个劳力,还想盘剥我家的,我家的活都没干完,干嘛帮你,你又不给工钱,干了也白干,我傻的呀。

刘三不等春花娘拒绝,满口答应下来,气得春花娘直瞪眼。

春生娘一走,春花娘就唠叨起来,“坡上的柴不要人砍啦,菜地不翻啦,豇豆架子不扯啦,小麦不撒啦,家里家外事情多得咬人,你还要闲心去帮外人!你干脆搬去她家住,不要在我家,光吃饭不做事,好便宜么?”

刘三皱了脸,道:“那不是我哥哥嘛,帮帮忙有什么,一家人呀。”

春花娘声气就大声了,“有好处是一家人,有犯难事就是外人,你那哥哥嫂嫂是什么货色,你上了这么多次当,难道还不知道么?谁是一家人?你、我还有孩子,这才是一家人!你帮他容易,他帮你,不像请菩萨请老辈子一样就休想!分不清好坏的莽子,全家跟着你就该喝西北风去!”

刘三不耐烦,抓起锄头就朝外走了。

春花娘气得直噎脖子。

春花看不过,道:“老娘,别这样,到底是亲兄弟,难道真要让老爹不认他?再怎样说也照顾过老爹,就算了吧,占了便宜也不会穷死富死。太过计较反而让自己难受,别人又看不见。”

春花娘无法,只好骂道:“就当是施舍叫花子!”

夜晚刘三打叠起软语,说了几个笑话,才又将春花娘哄高兴了。

春花坐在灯下,拿起笔写写画画,正式开始筹备木器铺子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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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大家订阅。下一章转卷,大环境将集中在生意和人情世故上,但刘三一家的幸福仍在继续,有所体现农村的美好。 2k阅读网

第一章 难得

腊月二十九,临近年关,因准备年节忙了大半月的莫家反而清闲下来。明日就是正三十,走亲戚过年送礼物、修葺房舍打理池塘花草树木、安排年夜饭、打发下人赏钱过节,色色的事情都是早就办好的,到了紧要关头,反而觉得无事可做了。

莫太太好声好气地叮嘱儿子在姨妈家好生玩耍不要捣蛋,被人抓住吊起打。

莫敬贤笑道:“就算捣蛋了,捅破天了,不是还有娘么。别人不吓我,你倒来吓我。”

莫太太抚摸着儿子的头,对韩孝宗道:“好孩子,在姨妈家要像在自家一样。好生读书考个功名,看住你表哥,小小年纪不要心事重重,少想韩家的事。你爹来信没有?”

韩孝宗默了默,道:“没有。”

莫太太张了张口,觉得无话可说,好不容易才打叠起一席老生常谈的话语,劝慰侄子读书光耀门楣。

当年大姐嫁入高门,以为是祖坟冒烟,修了几世的福气,可惜不到只两年就丢下幼子早逝收场,世事的确难料。当初对大姐抱有强烈的嫉妒心,就此烟消云散,想起那往事,莫太太就禁不住一阵唏嘘。可娘家也确实因为大姐高嫁得到不少好处,就是她自己,不也嫁进了仁和镇最好的人家?

世事一片烟云,最实在不过的还是那沉甸甸的银子金子,谁要想从她嘴里扣出一个子儿来,倒要瞧瞧她有没有本事。

莫太太转头看见丫头点燃了油灯,不由呵斥道:“青天白日,点什么灯?浪费的灯油钱捐给菩萨那也是好的,白白的燃着干什么?”

不是少爷说光线暗,你才要我点灯么,怎么转眼就不点了?小丫头愣愣地。

老嬷嬷如何不知莫太太的脾性。对小丫头喝道:“快走,快走!别挡着外面的光!”

小丫头看了老嬷嬷一眼,怏怏地告退。

富贵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埋头半坐着。

冬日的天空冷穆凄清,北风夹着小雨丝呼呼地刮着,刺得人透心的寒凉,却挡不住那大红鞭炮的热闹,大红灯笼大红稠布的浮华。

春花走直莫家大宅,被满目的鲜红——帷幕、灯笼、对联、奴仆的衣服,弄得有些发晕。就是这份浓重热烈的红。让冰冷的冬天有了一些温度。搓了搓长了冻疮的手指,真心希望夏天快快来,但夏天来了又希望快到冬天。真是纠结。

莫家下人早就得了封赏告的告假回乡,串的串门子走亲戚,是以整个莫家倒少了几分平时的热闹,不过青石铺就的小径上,人来人往的场面也颇为壮观了。

起初自已向莫家递了几次话都道太太忙碌无暇相见。前天莫敬贤和韩孝宗打猎郊游拐到家里逗留了半日。春花就向莫敬贤暗示一二,这么快就有声了,还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

不怪春花急着要红包,主人家要给下人伙计红封通常是在年前,年后忙着做客待客,是没有闲暇理人的。莫太太当然要给红包。如果在年后那就是小辈名义上的,份量即少,以莫太太铁公鸡一般的品性。说不定就充作当初商定的百两红包了。春花接了这种红包那是背了名声,又没有得到实惠,只要不是傻子,就没有人想干。可要真拖到了年后,长辈赐。敢不受?没得吃个闷亏,到时候说理说不清。

春花和莫太太悄没声息地斗了一阵。两人相见时彼此的眼神就只有彼此读得懂了。

春花行礼坐下,率先笑道:“小姨妈,何处制的衣裳,颜色又纯正,样式又新颖,真是衬得你大方又闲雅,人又年轻了好几岁。”

莫太太嘴上不由自主地露了笑意,道:“我这件衣裳是我们家省城里的铺子专门做的,怎能不好看。你小小年纪,眼光倒不错。”

春花笑道:“也是姨妈的底子生得好,不然这种大红的衣裳又有谁能穿得出这么富贵文雅的味?我要是到了姨妈这个岁数,能有你的风采,就谢天谢地万事大吉啦!”

莫太太暗自得意,以为谁都敢穿大红的衣服么?平时我倒喜欢穿金黄色面料的衣服,如今老爷要回来,我不穿正红色能压得住人么?

想起去年老爷带回来的狐狸精,莫太太脸色一暗,道:“油嘴滑舌。丫头,你带的话,我已知道啦。按理该早点给你算红包,但我想着大家是一家人,不要那么计较,想着你上门来拜年时再给你。你却性子急,给明哥带话。好啦,我也是苦出身,明白乡下人就等着钱过年呢。不拖你的,现在就给你算账。”

富贵看都没看春花一眼,兀自道:“太太,今年得福酒楼生意不错,口碑好,新顾客回头客是去年的好几倍,又推出了香肠火锅,还有新式糕点,杂七杂八,总体算起来,比去年的销量多了不只一倍。”

春花没高兴得起来,一眼就看出富贵说话有所保留,还有后事要交待。

“……不过,增加的客人都是些乡下人,凑热闹的成份居多,认真买东西吃的人却少。装修酒楼,添置家具,增加人手,花高价请说书先生请厨子,样样都是钱,再加上今年年景不好,物价居高不下,仔细算起来,其实酒楼的纯利润并没有比去年高出多少,不过多出一半多银子。”富贵说完了话就要告辞,说酒楼的事还没清,赶着做完,好回家过年。

莫太太善解人意地同意了,又让人捧出红封给他。

富贵暗自掂了掂重量,心里一喜,那一丝愧疚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连捧个账本装个样子都没有,报账就完结了。春花一时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你就一小孩,人家愿意和你奉账那已经是抬举你,你又不是东家,又不是官府,难道你还有资格查账?

莫太太慈祥地递给春花一个布包,和蔼地道:“你的功劳已经很大啦!不过可惜,离我们的约定到底还差一截。这五两银子,姨妈赏你的,明年你也要为酒楼尽心尽力呀。需知五两银子,一个成年男子五年也挣不了这么多了。”

她是真真心心觉得五两银子是多得很了。

春花看着小碎花布的包,看着莫太太施恩不图报的表情,没了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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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同学,我肚里有货了,身体底子薄,整天整天地犯恶心,身轻似燕,走路都感觉是飘浮,又犯困,又加班,脚软眼涩,好一个度日如年!不能日更对不起。其实现在又想睡觉,但在手机上看了一下网页,发现在没有更新的状况下推存票涨了,就精神了点,来写了。这个月内不能保持日更了,会三四日更一次,我尽量。下个月情况好转,会日更。再一次向大家道歉。 2k阅读网

第二章 易得

正在此时,刚才点灯的小丫头跌跌撞撞奔进来,一行喘一行说话。

“太太,太太,老爷回来啦!”

莫太太脸上突然绽放出五月鲜花一样的笑容,腾地起身想迎出去,走了几步,又停住,略带紧张地问身边的老嬷嬷,“奶母,我衣着周正否?容色鲜艳否?”

春花愕然,半老徐娘突现少女的娇羞,这一幕也太诡异搞怪了。

老嬷嬷神情一洒,心道你再怎样装扮也赶不上人家娇嫩的年纪,嘴上却道:“太太,你看起来好得很……”

莫太太却不等她说完,抬脚就往外面走去。老嬷嬷也不以为意,不慌不忙地跟随着。丫头们急急地赶上前,扶着莫太太。一会功夫,房间里的人就走了个干干净净。谁也没有意识到房间里还有个人。

春花缓下心情,朝周围打量着。这是个专门处理日常事务的议事房,位于正房外围,透过屏风,仿佛可见一条的夹道回廊,通向女主人的挂了一挂琉璃珠子内室。客房内陈设了一溜原色松木家具。主位是张可半躺的高脚椅子,客位则是仅够一人坐的椅子,椅子上都垫了皮毛,温暖舒适。每个椅子边都有一张小巧的高脚桌子,上面放了一盏余茶。从房顶上吊下两盆吊兰,枝叶茂盛,垂在空中。左边博古架上放了些瓷器玩意,光线较暗,倒看不出好歹。

其他家具尚可,春花看了一回博古架,不过是方方块块的木头夹成的前后相通的格子集合,除了原材料可贵些,倒没什么看头。

一群丫头乱哄哄地端着灶台往里面走,沿途点蜡烛的点蜡烛,焚香的焚香。一股风般就往里屋去了。外面人声传来,一会儿,一个着了桃色夹袄桃色锦裙十七八岁的美貌小娘子打起了帘子。

一个三十多岁体格精壮衣饰整洁体面精神健旺的成年男子打头走进来,他脸上带了随意的笑,正向莫太太询问家中事务。

春花再想不到莫老爷有这么年轻。毕竟是孩子的父亲,她下意识的就认为莫老爷是个老头级别的人物。不过想想也是,古人结亲早,人家儿子才不过十几岁,怎么会大得到哪里去。

虽然莫老爷看起来年轻,但到底比同龄人要显得沧桑些。眉宇间总有一股大事临头的愁。不过比起莫太太,那自然又年轻得多。想那莫太太比莫老爷年纪还小,结婚十几年。迅速就成了一副肥胖黄脸婆的模样。

莫太太冷冷地瞥了一眼打帘子的美貌娘子,转脸体贴入微地向莫老爷嘘寒问暖,引他进入内室。

莫老爷看见春花,不由驻足问道:“这是谁,眼生得很?”

莫老爷目光如炬。别人在他眼皮下,简直像透明似的,春花略有不适地挪了挪脚尖。

莫太太这才想起春花来,不由眉毛大皱,又不得不回答,“这是我娘家姐妹的女儿。来咱们家做客呢。”

春花被盯得有些不适,深吸一口气,上前见礼。“侄女春花见过小姨父。”

莫老爷本来不大着意,听了春花的名字,双眼一亮,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春花,十岁上下。面貌秀致,身量修长。穿着碎花布夹袄夹裙,脚踏一双厚底羊皮靴子,和家里的娘子一般无二的打扮,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农家女儿,能穿得起棉,着得起靴,倒不能小瞧了她。

在自已浓眉厉眼之下,小孩子多有被吓哭的,就是大老爷们也不大敢和他对视,这个小娘子还能从容镇定自如,就有些特异了。凭这作派的确有几分与众不同。

莫老爷就有些疑惑地问:“可是帮咱家酒楼做事的春花?”

莫太太瞥了一眼春花这个阻路鬼,含糊说是。

原来富贵说的没错,真是个年纪小小的村姑!真是奇也怪哉,那些好主意真是眼前这个小娘子出的?令人难以置信!

莫老爷虽然觉得春花普通,形容尚小,但他走南闯北,什么奇人没见过,也不把惊讶放在脸上,对春花点头慈和地笑道:“贤侄女,你不错!老早就听人提起你,为酒楼做了不少好事。辛苦你了。”

春花笑道:“那是他们看得起我。不过是些娘子家的玩意,登不得大雅之堂。”

莫老爷一边问春花的年纪出身父母之类,一面携着一干人往内室走。

内室自是不同,全套的香槟色桉木家具,主红黄色系的织物摆设,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馨香和温暖,迎面的富丽堂皇,让人不知人间疾苦,仿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莫老爷坐上主位,左右一看,问,“太太,孩子们不见?”

莫太太笑道:“老爷回来得可不巧,孩子们刚去姨妈家了。他们早念着老爷什么时候回来,这样巧就前后脚错过了。等会早些接回来再相见罢。”

莫老爷捻须点头,含笑问春花,“大侄女,既然来家了,得住下陪表兄表姐妹们好好玩几天。你小小年纪,见识却不俗,要不是我旅途劳累,身体疲乏,定得此时就和你摆谈酒楼事务。我可是听说了好多关于你的事迹。”

撤下审视的目光,莫老爷看起来就温和多了。

春花道:“蒙姨父垂爱抬举,本不该辞,但已近年关三十,侄女需回家团聚过年,在此多谢你的好意了。”

此女倒识趣!莫太太称心如意,带了点嗔怪的语气,对莫老爷道,“老爷,若是旁日便罢了。这适逢年尾年初,哪有到亲戚家过的,不在自家过大年,有这样的规矩?看人笑话。”转头春花推心置腹地道,“春花,不是姨妈不留你,好好的风俗摆在那,从来没有大年三十正月初一到亲戚家过的,你倒是先家去,等过了这两日,再到姨妈家来好好玩,到时姨妈给你封红包呢。”

春花只用明亮的眼睛看着莫太太,后者略愣了愣,回避了眼光,才把话说完。

两姨侄正打眼仗,莫老爷却笑了,道:“哪里等得到年后封红包,早点给了,免得人孩子盼得心焦。正是这几日才需得着花销,针头线脑、头花衣裳,过年东道,小娘子要买的东西可多了。早晚都要赏,不如早给了,免得心欠,连过个年都不安生。”莫老爷一边说,一边示意打帘子的桃娘。

莫太太恨得脸上冒汗,瞟了春花一眼,强笑道:“老爷,哪有年前给红包的道理。你体恤小辈,也不能坏了规矩不是。”

莫老爷瞥了莫太太一眼,心里怎能不知老妻。——以前勤俭持家的娘子,如今却成了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世易时移,还道是当初光景呢。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要总是光进不出,谁还敢为莫家出谋划策?家里绸缎布匹生意越做越大,再像个小摊贩一般分毫必争,太失体统,也不利于长久了。

莫老爷笑道:“太太,我和侄女头一次见面,总要给见面礼。我刚回来没有个准备,封个上等红包最是妥帖不过。况且来年还得请侄女为酒楼出谋划策呢,没有个表示,侄女该撒手了。”

给了银子就要表态承诺,天下可没有白食的午餐,这才是想得长远的人聪明之处。毕竟是见惯世面的生意人物,既不把钱放在眼里,也不会让银子白花。

春花道:“为酒楼献策是与姨妈约定的题中之义,侄女当然义不容辞。”

话音一落,桃娘妖妖娇娇娇走出,将一只金线绣的荷包递给春花。

莫老爷道:“贤侄女,这是两个银锞子和一百两银票。银锞子是姨父赏你的过年钱,银票是酒楼给的红包。且拿着回家,当个玩意过个新年罢。来年再来玩。家里好吃的好玩的多着,兄弟姐妹们一处,好耍呢。”

此时,莫太太盯着桃娘,真是说有厌恶就有多厌恶,但这种情绪却比不上愤怒。看着平静如斯的春花,莫太太真是恨不能把她撕了吃了。装,你丫装!明儿吃猪头烫烂嘴,后儿吃汤圆被噎死,阿弥托佛,这才抵得过老娘那心肝宝贝的钱!

不管莫太太心中有多后悔今日让春花上门,被莫老爷正好撞上,捡了便宜,或是多想扎小人儿把她咒死,换回自个失去的面子,也压抑不住春花的快乐!

春花捏着莫太太给的碎银子和莫老爷给的荷包,笑得合不拢嘴,银锞子十两一个,连银子和银票,仔细一算,今天这一趟可有一百二十五两的收入!普通人一辈子舍死亡命地挣,也不过手中这点。真是好大一笔横财!亏得莫老爷这阵好风,让她今天发大财!

春花贴墙暗自乐了好大一阵,才平静下来,小心地收好钱财,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她,这才往前面走。小心驶得万年船,如果被人知道她揣了天文数字般多的钱,那就是棺材里的死人也想跳出来抢了,何况街上还有那么多来办年货的大活人。

从点心店出来,买了一堆花儿朵儿糖儿果儿,走到街口,遇上赶牛人,付了一个钱车资,坐上牛车,和车上几个小崽子戏耍一番,很快就到了刘家村口,春花跳下车,一溜烟儿跑回了家。

春月春雪兴高采烈地跑出来迎接。

春花捧出一大陀白生生的麻糖,迎面笑道:“好妹妹,快来吃糖,姐姐我今天发了大财!哈哈!” 2k阅读网

第三章 死契

是夜,刘三家的人在如梦如幻中度过。

饶是刘三再镇定,也失态,握着银子放在口中不停地啃。

春花娘将银票摊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喃喃道她还是在娘家见过银票子,都十多年了,再也没见过银票长得什么样。这么多钱,真是她家的?

两个小的知道以后会有好糖吃,乐得拽着猫的尾巴逗狗玩,笑得嘎嘎的。

春花道:“爹娘,我看好了一个铺子,就在南街最外靠江边,地方大,一年租金六十两,等过了年,我们家开个木器铺子吧。”

刘三两口子一愣,齐声道:“开铺子?”

春花笑道:“对呀,开铺子!爹有手艺,我有画艺,又有人脉资源,又有一定的市场,正是开木器铺子的好时机呀。”

刘三像是听了天方夜谭一样,笑道:“傻大姑,我们农人的本分是挖田种地,织麻造衣。有了钱,拿去置地存粮,修房建屋,扩大产业,才是正道。我们一无经营的头脑,二无干买卖的运道,把钱投进无底洞一般的买卖上,也不怕折光!快打住罢。”

“爹,田地是好买的?这么点子钱能买几分田地?有价无市!我们倒是想买,又到哪买去?把钱放进钱庄,还要交保管费,越变越少的买卖,你愿意?银子白放着,没得生锈,还不如投资做生意,有个赚头。”

“就是白放在家生锈,也好过赔本的买卖!银子爹替你收着当嫁妆,不许动它!”刘三一辈子老实,从不愿行冒险之事。

春花不由嚷嚷道:“爹,那是我的钱!”

春花娘白了刘三一眼,道:“放在家里,还怕哪天遭贼!还是就这样存在钱庄为妥。好女儿。这么大一笔钱,守成全完够了,没得操钱生钱的心。我们小户人家,还想干什么大事业?你都多大了,该在家安心绣麻帐,绣嫁妆了。别家女儿天天忙着种麻采麻织布,那麻帐不织了几多床了,就你懒,动也没动过。她爹,地里的麻要管好。来年该教女儿织麻啦。”

春花娘将银子用麻布包了一层又一层,兴冲冲地和刘三商量。

刘三看着渐渐长大的女儿们,心里亦是万分高兴。道:“好呢。你终于想通了,早该让姑娘们学庶务了。养成个千金小姐,小心嫁不出去。”

春花娘叹道:“小姑议亲了。春花几个堂姐表姐也都有着意的对象了。春花比她们也小不到哪里去,是该打算的。也不怕她们把好男儿抢光,咱现在有了丰厚嫁妆。还愁找不到好女婿去?”

刘三白了春花娘一眼,低声道:“女儿面前,少说些女婿的话罢,没个羞。”

睁眼看爹娘将银钱收了,春花一阵头疼。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春花大声道:“爹娘,别光关心女婿啦!还是关心关心那十两银子的事吧!”

刘三两口子一愣。道:“银子不在这?怎么你还有十两?快交上来,别弄丢了!”

春花神情狡黠,双手一摊。道:“是有十两,不过不在我手上,在房东手上!我交了十两银子做定钱!”

春花娘脸上恼色显现,拍了春花一掌,怒道:“好丫头!自作主张!谁说要租房子的!不和父母商量。任意妄为,我养你这白眼狼!”

春花大叫道:“娘。好疼!别打我头,打傻了你赔!”

春花娘便气不起来了,笑骂道:“老娘陪你坐一阵呢!冤家,你打小有主意,也不能不顾长辈的意思啊。要是出了嫁,还是这么个自大妄为的性子,事事由着自已来,看你女婿你公婆容得下你!人家不骂你,骂你老娘我没教好你!”

刘三急得团团转,烦恼地道:“那十两银子怎么办?还拿不拿得回来?”

春花道:“爹,我签的死契,我们要是毁约,人家要把银子没收的。”

春花娘气得又拍了春花一下,胸有成竹地道:“都是你惹出的事!凭他死契活契,没有白白拿人银子的道理。明天就去把银子要回来!”

春花张了张口,没出声。她想说,人家那是红头死契,是在官府中备了案的,想毁约要银子,除非你比县官大,比莫家更有钱。

爹娘要闹就闹罢。不撞南墙,人心岂有那么容易死?

南街,黄桷树老房子。

春花娘双脚分开,一手叉腰,一手握半拳伸出食指冲老房子的主人吆喝,“我说老哥,房子我家不要了成不成!天底下没有这般道理,做不成买卖,却要扣下人家的钱!打量我家是好欺的?你要是不还钱,我可要到官府告你!”

哎哟,我的亲娘也,这不是耍泼欺负人家房主是老实男人么!春花拉不住娘亲,抓耳挠腮在一旁干瞪眼。

黄大虽然觉得自已有理,但架不住春花娘说话像倒豆子般利索,群众一边倒站在她那边,急得直搓手。

春花娘说了半下时辰,终于说得口干,咽下一口唾沫,暂时歇息。

黄大松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憋出一番话,“大妹子,不是我不讲理。我和小娘子立的是红头死契,你们要毁约,我没收定金,是符合官法的。你说你家娘子小,立的约不算,可我有点心店的老板娘子为立证人,有半爿红头契,立的约怎么又会不算?”

黄大年纪大了,老伴过了世,他就没有心思再做纸钱生意,准备将铺子租出去,到做生意的儿子家去养老。因为走得急,又没有托付之人,这才将铺子贱价出租了,不然这么大一间铺子,至少也要个七八十两租金,六十两怎么够。他人老实,怕生变故,才立死契,想不到果然生变了。

黄大有些埋怨地看着李婆子,就是这个老娘们介绍的租户,他说小娘子家做不得主。她们千保证万保证,说得天花乱坠的,才立的约。可现在,麻烦事来了。

李婆子不想惹麻烦,那春花娘恁耍赖,要是应承了,说不定以后找她扯皮,没完没了,她可吃不消,将身形缩进人群。不出声。

春花娘得意地看着黄大。

黄大恼怒地盯着李婆子一眼,气得说不出话来。婆娘家胆小怕事,做了不敢承认。真真急煞他也。罢罢罢,他再缺银子,也不要不劳而获的,就当上个当。何况契约确实不具备有效要件,刘大娘子不过一孩童矣。根本不能订立大宗契约,原是他贪心,收下定钱。

黄大启开口,有些愤怒地道:“罢了,我……”

春花率先道:“娘,那个约有证人。有契据,是作数的!”

李婆子眨巴几下眼,遂走前一步。大声道:“对,我是证人。就是昨天下午立的约,我女儿儿子都在场,都可以作证。”

人群哦了一声,事情的真相原来是这样。那就是春花娘不讲理了。

春花气得要打春花,口里直骂吃里爬外的东西。

春花护住头跳到刘三背后。叫爹救命。春花娘一时激愤,围着刘三要将春花拽出来打,见抓不住滑溜的春花,又骂刘三娇惯女儿。刘三倒是想把春花揪出来,可她比泥鳅还滑,怎么也抓不住。一家三口一时闹得不可开交。围观的群众看得笑咪咪的。

“娘!”春花大叫一声,“别闹了,等会招来巡逻的甲士,看你如何收场!”

春花娘大声咒骂道:“你是我肠子爬出来的,我还管不得?天皇老子来,也管不着我教你!”

“我的亲娘!你倒是听我说一句话罢。说了再打我不迟!”

春花娘喘着气,诈道:“好,你来,我不打你!”

春花一扬眉,大声道:“骗我是小孩儿呢!我才不来!我来了,你不正好打我呀。”

今天腊月三十,最后一个场,买东西走亲戚,街上人满为患,老房子周围围的人也越来越多。李婆子跟着群众一起呵呵笑了。

春花娘再不说二话,挽起衣袖,誓要打到春花才可。

李婆子等人忙上前,将母女二人拉开,好说歹说,才一齐到屋里坐下商谈。

春花奉了怀茶给娘,谄笑道:“老娘,你听我说!”

春花娘狠狠白了春花一眼,不语。

春花悄声道,“爹,你也来。听我说。搁在平时,这房子的年租金至少有这个数!”春花比出手势。

刘三一惊,道:“七十两?”

“对!爹,娘,你们想想,我们把房子租下来,不作其它,就是把它转租出去,不是都有十两赚头?稳赚不赔的买卖,如何不作?”

春花娘顾不得生气,狐疑道:“既然值七十两,怎么可能叫价六十?如果是六十,那多少人抢着要,还轮得到我们?”

春花得意地笑了,“这是女儿消息灵通呗,运气又好。黄大叔昨天才放的话,被李大娘第一个得知,我又第一个爽快给银子,当然就谈妥了。听黄大叔的意思,他算了命,大年初二是一年中唯一既合他八字又合子孙八字的好日子,所以这才急着转手租房呢。”

春花娘眼睛一转,心中有了主意,但仍有些犹豫,“真是七十两?”

李婆子凑进来,道:“大妹子,不只七十两。上前年有人出价七十五两,人家都没肯租。”

春花娘乐了,站起身,大声对黄大说:“黄叔叔,既然立了契约,还是守约罢。咱不是那背信弃义之徒!我刘家人,不管大的还是小的,说了话,都是作数的。不过呢,你的房子是不是贵了些,看看这屋顶、地面,多破旧!还是造纸钱,卖香烛的房子!那可是有忌讳的,不是我家女儿不知事,怎么会租这种房子!”

……

余者无语。 2k阅读网

第四章 汤圆面

最后以五十九两五钱成交。

春花娘得意洋洋地拿着省出的五钱银子,给几个闺女买了花布好做新衣裳。

腊月三十,例行磨汤圆面。

汤圆要想新鲜好吃有筋道,须得头天下午磨面,当晚滤水,第二天一早现搓现吃。做早了腻口,做晚了水没滤完汤圆面搓不成团。正月初一一过,再把剩下的汤圆面从滤布里取出摊在洗净的簸箕里晒,干后储存在干爽的瓦缸里,想吃时泡水揉团,煮出来的汤圆粉红粉红的,像一簇花儿静卧碗中,还带了微微的酸,既漂亮别致又滋味奇特,真是别有一番风味。——正月阳光少,汤圆面干得慢,一般要晒上十天半月才能干透,粉红色及酸味是氧化反应之故。

汤圆面由石磨碾磨可得。

石磨是冷货但又不可或缺,不用的时候占地方,要用的时候遍寻不到,一般人家不会置办,一个村里也就那么一两个。

而刘老头这一房人就有那么一个大石磨,这还是请石匠花了半个月打的。磨盘直径有十岁小孩双手打直那么大,足有五六十斤重,得一个劳动力才推得动它。刘三早几天就提起锤子钉子将磨面的摩擦轨道修深打理好,以免自家去磨面时后娘的脸色不那么难看。

“娘,四伯家正在磨面,后面等了大伯二伯好几家人,我们家什么时候能磨呀。”春月跳进屋里,张口就道。

春花娘看了她一眼,还未及开口,王成才就教训道:“女孩家,要文静端方,举止有度。看看你,不见其人。就闻其声,成何体统!”

春月吐吐舌头,挨着母亲的腿,不满地道:“娘,我们家什么时候磨面呀,都等到半下午了!”

春花娘想起每每磨面之时受的漠视冷遇,心里烦躁,道:“这可等到什么时候!磨晚了水滤不干,明早可吃不成汤圆!”

刘三想着不去和人争位置,早早就将糯米浸水。大上午提着桶去刘老头家磨面。

罗氏蹭蹭蹭从厨房窜出,大声阻拦,“三儿。我磨子上还晒着瓜子、豆粉!下午来!接连几天阴雨连绵,就看着今天天气好,等着晒干了好收呢!”

刘三有点手足无措,喃喃道:“不是可以晒在簸箕里么……”

罗氏眼睛一鼓,道:“簸箕生霉了。咋晒?”

刘小姑握着泥制的手炉,不高兴地嚷嚷,“三哥,我娘为方便这一大家人,昨天辛辛苦苦把磨子洗干净了好磨面,手冻得通红。今早起床看见天气好就晒了瓜子、豆粉,才晒了一会儿,你就要她老人家搬走么?”

刘三只好无精打采地提着家伙往回走。本来他想趁春花母女串门子时将汤圆面磨好给她们一个惊喜的,现在却是万事俱备,欠了东风,唉。村里有三个石磨,小美伯伯家不熟。不好上门,要不。去富财伯伯家去看看?

刘三打小就老实,借个粮讨个东西要脸红半天,求人办事于他来说真是说不出的难为情。

刘富财家大门半掩,像是有人的样子,又像是出门忘锁门了。刘三提着一桶水米,在他家门前转悠来转悠去,想上前叩门心里总是有些不好意思,便转来转去等着人来发现他。有人路过时,刘三连忙装做路过的样子,人走过了,他又回到原处张望。走走停停,好半天,刘富财家也没传出一点动静。

刘三心生退意,最后望了大门一眼,门却开了,小兰娘端着一盆脏衣服走出准备去洗。

小兰娘瞄了刘三的桶一眼,心知肚明地道:“三伯伯,你是要走亲戚?提的什么?”

刘三吭吭嗤嗤地,“路过,路过!”一溜烟跑了。

小兰娘看着刘三的背影鄙夷啐了口水,“这种小家子气男人,那王菊也要,是想男人男人想疯了嫁不出去吧!亏她好意思说自己是城边边的,却看得上咱乡巴头的人!呸!”

刘三觉得自已办事不力,懊恼地叹了口气,安慰道:“她娘,他们总有磨完的时候。放心,等轮到我们时,我一个人去磨,你连手指头都不用动一下,在家当太太,就别操心了。”

春花娘横眼过来,“能不操心么?没人盯着你,肯定只磨一遍就完事,那面粗得像河沙,能吃么?去年你磨的汤圆面最后不是拿去返工的。又不是没有力气,可你就是嫌麻烦不愿意多动动!”

刘三挺着胸膛道:“哪能啊,娘子,今年我肯定把那米磨三遍,磨得细细的,入口即化,嘿嘿!”

王成才看得嘴角翘起,虽然女婿干不上什么大事,但人踏实呀,又听女儿的话,两口子的日子过得也是快快活活的。

春花笑道:“爹爹,今年的面一定得磨三遍!去年的面只磨了一遍,煮出来的汤圆沾巴沾巴坑坑洼洼,又难看又哈喉。你是吃得下,我可是再也不敢吃啦!”

刘三瞪了春花一眼,“没大没小的丫头!快出去看看还有多少人在等。”

王成才站起来,说,“在家闷得很,我出去走走。”背着手慢慢悠悠走出去。春花春月学着外公的样子,一扭一扭跟着。祖孙三人像企鹅一样摇摇摆摆地,看得春花娘一乐。

直到黄昏,才轮到刘三家磨面。

刘小姑洗米煮饭,刘老头挑粪浇地,罗氏淘猪草,一家三口忙得脚不沾地。刘小姑觉得屋檐下多了几个人,很是不惯,眉毛一皱一皱地。罗氏端着一个大撮箕,被刘三挡了道,不客气地道:“三小子,让让罢。”

刘三连忙接过撮箕端进屋。罗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些了。

春花姐妹看惯人脸色,只当没看见,高兴地围着母亲打转。

刘三将磨搭勾从屋梁上放下来,安在磨盘木耳朵眼中,试了试,将磨盘推动起来。

春花娘连忙舀了一勺水米添进磨心里,等磨盘转第三圈,错过磨耳朵,又添第二下。一会儿功夫,磨盘中缝处就流出了洁白的米浆,顺着磨槽,流进了木桶中。

哗啦啦,哗啦啦,没多久,就接了半桶米浆!

春花娘看了刘三额头的汗,道:“春花,你来添磨,我帮你爹推磨。”

春花接过勺子,依样画葫芦朝磨心添水米,倒不难。

两个人的力气就大得多了,笨重的磨盘被舞得呜呜响,快得春花添磨不及,差点撞上磨耳朵,酿成事故。

春月看得嘎嘎笑,刘三一把抓起她放在磨搭勾上,推了磨带着她摇动。春月抓住从房梁垂下的绳子,大叫着“姐姐,你看我呀”,一边哈哈大笑。

刘三兴起,推得磨盘快飞起来似地。春花娘也来了兴致,和刘三一同发力,一边笑道:“看把你能的!”

春花飞快地趁空添磨,一边看着笑。

春雪仰着小脑袋,嫉妒地大叫大嚷,“娘,娘,我也要,我也要!”

一家人乱纷纷吵嚷嚷,气得刘小姑摔了瓢勺叮当响。刘老头却挑着空粪桶站在一旁看得笑咪咪地。

王成才沉下脸,抓住春雪,抱起来,朝女儿女婿道:“有没有一点样子,姑娘家,得教个好样!”

刘三夫妇对视一眼,忙将春月放下来,老老实实地推起磨来。

等把糯米碾了三遍,天都快黑了。一家子老老小小忙忙地收拾好了东西,回家。

刘小姑松了一口气,这些瘟神,终于走了。

回到家,春花娘立刻将糯米浆倒进洗净的方形麻布中,搅和搅和,挤出大部分的水,得到一团实质的米团,再收拢麻布四角挂在桌子下。春月端来一只木盆,放在麻布下面,米团滤出的水便滴在盆里。滴答,滴答,一点一点的水滴声,煞是好听。

除夕夜,燃炮仗点烟花,磕瓜子儿斗牌守岁。子时,点香烧纸钱敬天地神佛祖宗,保佑家人身体健康,日子越过越好,来年是个丰收年。

因磨面的时间有些晚,刘三半夜起了两次,挤了两回糯米水,然后静待天明。

正月初一,天蒙蒙亮,天寒地冻,呵气成雾,春花娘搓着手脚起床煮猪食,等满满一铁锅猪食沸了时,将一个老树桩塞进灶孔,便去抠昨天下午磨了滤水的糯米面。

这时刘三也穿好了衣裳,迈过居室门槛儿,来到桌边,接过油灯弯腰看妻子取面。

桌下木盆接了半盆水,清澈见底,盆底沉淀了一层薄薄的白面儿。春花娘小心翼翼地揭开麻布,只见一大团洁白细腻的汤圆面静静地躺在布兜里,就像一个白白胖胖的玉面娃娃似的。

两人心头一喜。

春花娘伸出指头抠出一团面捏了捏,转头对刘三笑道:“不稀不干,正好包汤圆!”

刘三嘴巴一歪,得意地笑道:“还不是我挤水的功劳!”

春花娘懒得和刘三争功,笑道:“真是个好兆头!看来咱家今年是要发达了!”

刘三掐指子丑寅卯一算,郑重其事地道:“嗯!女儿们今年的运气都好,出门遇贵人,遇事逢凶化吉。我今年的运道也好,手上出钱。就是你平平。”

春花娘白了他一眼,“好,好,好,你们都好,我沾你们的光,行不行!”

刘三一笑揭过,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从八字上看,春花今年似乎有一灾。 2k阅读网

第五章 争头香

春花被喊声吵得直皱眉,闭眼嚷嚷:“爹,爹,再让我睡会成不成?”

刘三将春花从温暖的被窝中挖出来,好声好气地道:“乖乖,今年是初一,要早早起床,起个好头!”

春花只好睁开眼,看见老爹的笑脸,便揉了揉眼,撒娇道:“爹,昨晚睡得迟,今天起得早,好打瞌睡呀。”

刘三看着女儿粉红娇嫩的小脸,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道:“好孩子,快起来,等你们一起来包汤圆呢。叫你妹妹起来。”说完又亲了亲春月,往厨房去了。

春花认命地爬起来,伸腿踹春月,“春月,春月,起床了!”

春月整个人儿缩进背中,嗯嗯叫唤,被喊得急了,干脆撒泼说不吃早饭了。

春花掀开背子,扒开春月的眼,笑道:“看你起不起来!”

春月死命将眼闭住,撑不住了,就将眼珠往眼皮下钻,眼眶露出一大片眼白来。

春花看得笑嘻嘻,握住春月的口鼻。

一会儿,春月一把推开春花,大口吸起气来,然后,倒头又睡。

春花笑了,拉住春月的耳朵朝里大喊道:“春月,起床啦!”

春月被吓了一跳,捂住嗡嗡响的耳朵怨恨地瞪了春花眼,不说话又闭眼睡去。

春花知道春月的死穴,道:“我起来喽,去吃糯汁汁甜咪咪的汤圆呢,去晚了,就没有啦!”

春月猛然睁眼,想起她还要亲自包汤圆呢,但实在舍不得暖烘烘的被窝,便伸出一双手,娇声道:“姐姐,你拉我起来罢!”

春花一抬手将春月拉起来。自已下床,往厨房走去。

春月看得着急,生怕汤圆被吃光了,忙忙地穿好衣服,抬腿就往厨房跑。

春雪早跟着爹爹起床了,鲜嫩的胖爪子抓了一手白面。外公乐呵呵地坐在长凳上看。

一家人围着便热气腾腾的锅,捏一把汤圆面舀一小勺红糖芝麻,热热闹闹地包起汤圆来。

刘三包的汤圆糖多,春花娘包的一个有别人的两个大,春花包的四不像。春月包不拢就搓圆球下锅,春雪纯粹捣蛋。慢慢地,锅里躺满了圆溜溜的汤圆。不一会儿。汤圆全都浮出了水面。

把汤圆盛在碗里,夹起一个咬开,白的糯米红的糖,映在清泉煮的水中,真是看一眼就觉得饱了。春月小猪拱食一般抓起一只碗就开干。其他人也不甘示弱。都端碗吃起来,一时之间雾气腾腾,如在仙境。

嘎嘣一声,春花娘咬到了一个硬物,吐出,是一枚铜钱。春花娘看了春月一眼。后者捂嘴乐,她便笑了。

春月淘气,但只包了一个铜钱。

刘三瞧不惯春花娘的得意劲儿。埋头狠夹汤圆,一筷子两个半,一筷子两个半,但再也没吃到铜钱。把春花娘得意得,有尾巴的话就该翘上天了。

大家胃口奇好。直吃得就春月碗里剩了两个汤圆,才想起没有给狗留吃食。

大花猫的碗里有剩的猫食。倒不用管它。可这大黄狗的槽子空空如也,拿什么来吃?

春花娘建议喂猪食给狗吃。

刘三等道不管它,饿个半日没有关系。

春月瞧着尾巴摇得溜圆的大黄狗,可怜巴巴地,忙把剩的两个汤圆倒进狗槽里,摸着狗头,道:“狗,我把我的汤圆给你吃!你吃了,要记得看好家,不许跑出去找小兰家的黑狗玩。”

春花心想你倒是再倒点米汤进去呀,别把狗噎死了。

一家人不再管它,忙着穿新衣穿好鞋,赶着去上坟。

王成坐在大门口,掏出烟装进烟斗里点燃,吧嗒吧嗒吸了两口,慢吞吞地道:“春月,你看你的狗……”

狗适时呜呜嗯嗯地叫唤起来。

春花偏头一看,指着哈哈大笑起来,只见那狗嘴里叼的偌大一个扁汤圆,被粘在舌根,既吞不进去,又吐不出来,上不上下不下,好不难过。

其他人伸头一看,都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春花娘看了一眼尚好的天色,笑道:“笑狗,笑狗,要落雨。”

春月不忍心,走到黄狗身边,唤着狗儿张嘴,想把汤圆除下。

那狗满心不耐烦,又以为春月要抢它的吃食,便朝春月露出犬齿,呜呜地威胁着。

春月吓一跳,丢开狗走开,远远地看着。

大家便不管大黄狗,留王成才在家,其他人则提起香蜡纸烛踩着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往坟地走去。

才出门,春花娘就催促起来,要大家快些走,好点第一柱香。

春月手脚好不利索,一个人跑在最前面,伸出右脚,左脚支在后面往前滑。虽然昨天出了点太阳,但路面仍是泥泞的,被春月一鼓捣,路上就显出一个长长的脚印小道来。

春花娘威胁了春月几声儿,她这才不弄了。

刘三抱着春雪,看她玩得开心,自已却一不小心踩在脚印小道上,一趔趄,差点没摔倒在土沟里。刘三出了一身冷汗,看了看怀中的春雪,她以为老爹逗她玩飞飞,笑得咯咯地。

春花娘气得大喊一声春月。春月消停了,老老实实地跟在老娘后面。一时又要整春花想绊倒她。春花被缠得烦了,叫着“娘,你看妹妹!”

春花娘回头白了春月一眼。春月就再不敢闹了,走了几步,道:“娘,走这么急干什么?上坟嘛,早上晚上还不一样么?”

刘三道:“当然不一样啦!大年初一头一个上坟,运气就抢到了,这一年都会得祖宗保佑。怎么会一样。那刘石头的兄弟不是老光棍一条,人家还不是早早起床和大哥争那头柱香呢。”

春月兴冲冲地道:“原来如此,所以每年初一总是早早起床做饭,早早去上坟。怎么不早说嘛!好,那我们得快点儿,把运气都抢到我们家去!快点,快点!”

春花笑道:“岂不是说,把别人的运气抢走,安在自家身上?那要是只有一根独苗儿,不是就不用急着上坟了!”

刘三道:“有是有,不过很少。搞快点,你二伯好像也要出门了。”

老远就看见冬生鬼鬼祟祟伸个脑袋朝小路张望,等看见刘三一行了,便转头道:“他们来了,他们来了!娘,你倒是快一点呀。”又对着走近的春花娘笑,“三伯娘,你们来啦!”

春花娘假装没听到冬生前半截话,亦笑道:“冬生,吃了没啊。”

冬生道吃了。

春生娘匆匆地从屋里出来,从檐下取出满满一袋物什,笑道:“三弟妹,你们来得可真早嘛,比我们还远,就要走到前头了!”

春花娘哪里听不出春生娘话里的暗讽,亦笑道:“哪里,不过手脚快,动作快些!二嫂别急,我们等你们一起罢。”

春生娘是个天生的慢性子,春花娘这是反讽她做事拖拉。

春生娘脸色变了变,笑道:“倒不急,我们家又不在乎什么头柱香。反正祖宗保佑的是儿子,又怎会是外家之人?春花春月,来,先坐坐,伯娘抓把瓜子你们吃。”

春花春月不前,只是笑。

春生从屋里走出,开了笑脸,“三伯,三伯娘,新年好。”

春花娘忙给了一个钱给他,笑道:“春生,你什么时候到家的?路上冷不冷?”

春生接过,倒开心,道:“不大冷。三伯娘,你们稍等,我们马上就好了。”

冬生有些嫉妒地看着哥哥,抿唇不语。

春花娘又递了一个钱给他。冬生这才高兴了,拉着春月的手,笑问她吃了几个汤圆。

春月瞥了一眼冬生的衣兜,才道:“吃了五个。你呢?”

冬生挺着小胸脯,得意地笑道:“我吃了八个!你吃得太少啦!”

“哼!我家的汤圆比你家的做得大!虽然我吃的个数少,但论多少,肯定是我比你吃得多!”

春生抱起春雪,觉得小丫头长得肥肥,头上扎个小揪儿,挺可爱的。他都想有一个小妹妹了,但想起老娘溺死的女婴,又摇了摇头。

几个小的心中没什么大嫌隙,说说话等着春生娘慢吞吞的梳头、找火、关门。直到刘二不耐烦了,春生娘这才锁上门,跟着大家去上坟。

刘二刘三亲手将坟头草除下,再不分先后,一烛,再燃香烧纸,一齐朝埋着他们共同的母亲的坟跪拜叩头。这个可怜的女人只活了二十二岁就喝药自杀身亡,留下两个儿子孤零零地在世,受尽了人世的苦楚和磨难。两兄弟看着长满荒草的坟堆,想起自己可怜的身世,不由泪盈于眶。

春花娘双手合什恭敬地朝着坟碑祷告:婆母,三媳又来给你拜年了!愿你在那边过得好,玩得好,把在人世没享尽的福享尽!求你保佑我再给你生一个孙子!我再也不想受那生不出儿子的闲气!请保佑我们家百事顺序,身体健康!以前我都是烧最多的纸钱给你用,以后发达了肯定会更多~!呜呼,尚飨!

等最后一张纸钱化尽,春生上前甩开一串鞭炮,点燃,捂耳,噼啪声就在坟头响起。

响完后,刘三也撕开红纸,将鞭炮展开,看了一眼坟堆,哽咽着点燃引线。

那响亮的鞭炮声预示着又一个新年的来到! 2k阅读网

第六章 初一刘家村图

上坟往回走,一路上遇到的都是行人,大家提着大包小包,都是给自家老祖宗来上坟的。刘二夫妇呼朋唤友,嘘寒问暖,一路好不热闹,终于冲淡了刚才的悲伤。

等回到家,一家人的脚上全都敷满了泥水,邋遢得很。大家忙忙地洗鞋面和裤脚上的泥浆,收拾妥了好出门玩耍。

大黄狗甩着尾巴迎接众人,也不知它是怎么把汤圆吞下去的。

春花娘逼着不想动的春花出门踏青。“花儿,你还是动一动的好。平时不出门没啥,大年初一却不能呆在家里面,不然生一年的病!这个风俗是不能破的!”

春花捂着冻得苦痛的脚尖儿,哀声道:“娘,外面好冷呢,我的脚趾都木了!不想出去,不好玩儿。”

春月拖起春花,道:“姐姐,快走吧,呆在家好没意思。我们去买糖吃!”

春雪穿成个布滚子,动弹一下都要费好大力气,她挪到春花身边,嚷嚷道:“大姐,和春雪吃糖,吃糖!”

春花娘鄙夷地道:“看!人家两岁的娃娃都晓得出门,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这样懒?”

春花只好出门懒懒散散逛了街,买了炮仗玩,最后竟起了童心,玩得兴起,带着一众小崽子到处使坏做怪。

将一颗红皮鞭炮点燃,塞进别人地里一颗足有五六斤重的白菘心里,然后飞快地跑开。

顽童们双眼闪闪发光,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菘。

几息过后,砰,纸屑四溅,菜花纷飞,中心一个焦洞,一颗好好的菜就报销了。

众顽童指着炸开花的白菘哈哈大笑,一个个屁颠颠跑上前去查看白菘到底被搞成了什么样子。

炸完了,看见稀烂的白菘,春花的心里就有些后悔。果然。男孩子纷纷效仿她,拔开另外的白菘要将刚点燃的鞭炮塞进去。春花扶额,大喊道“快跑,快跑。主人来了。”孩子们扔了火炮,吓得撒腿就跑,嘻嘻哈哈直跑到白菘地的尽头,回头一看,几个行人而已。哪有什么什么主人,这才发现受骗了。

孩子们也不恼,继续往前走。遇火炸水,遇物炸物,遇人炸空气吓人,直玩得从坟地里捡的散鞭炮爆光才算了结这桩公案。

春花心情好,跑跑跳跳走在最前面,回头叮嘱众人走快些,此处常有疯人出没,莫被遇上了。正说着。突然感觉背上撞着一人,忙回转头看是谁。

一个头顶牛皮菜叶子,头发乱糟糟一团,身着褴褛彩衣的中年妇人垂下硕大的头颅,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盯着春花。

春花嘴巴半张,脑中嗡地一响,真遇上传说中的疯妇了?

两人大眼对小眼。

哇!春花扔下手中的物什,没命地向前逃窜。孩子们吓得唧唧尖叫,四散逃开。往自己家而去。

春花春月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那疯妇走走停停自言自语,一时又尖叫作鬼脸冲过来要打她们,吓得二人手脚都酥了。撒丫子跑回家,关上大门,插上门栓,然后背靠在门上捂着扑通乱跳的心脏,相顾无言。

刘三正和春花娘做中午饭,看见两姐妹惊惶失措的样子。忙问怎么了。

春花还从没遇过疯人,有些惊慌地将被疯妇撵的事说出来。

春月抱住娘,牙齿硌硌作响,眼泪都吓出来,大声道:“娘,娘,快,快,把小门也关了,那疯子来了。你听……”

屋外响起疯妇嘎嘎嘎的尖笑声和疯狂晃动树枝的声音。

刘三操起扁旦,冲出门外,站个八字步在地坝边挥动着手中家伙对那疯妇大声喝骂威胁。

母女几人缩在窗下揭开麻布帘露出八只眼睛往外看。

那疯妇许是想起前事,被吓得捂头逃窜,哇啦啦叫着,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春花娘走出来,遥看疯妇的背影,叹息道:“也是可怜人!死了儿子死丈夫,又被婆婆赶出家门,没吃没穿没着落,是个人都得疯!”

春月正大声咒骂那疯妇把她吓得惨了,听到娘这样说,不禁又心生同情,和春花娘一起叹了一声。

一家人呵呵笑了。

春花点了春月的脑门一下,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春花娘串门子打牌作耍,正是兴起,肚饿了也不回家做饭,只在主家凑合着吃了顿稀饭了事。

大大男人一辈子只给自己一个人做饭,大男人心想我一有老婆的人凭什么还要亲自做饭,小女儿们理直气壮地说如果你们想吃生饭就尽管让我做,女主人罢工,大大小小几个人只好盯着冷锅冷灶唉声叹气,好不沮丧。刘三叫了春花娘几次未果,一使气干脆跑回家自已做。

“春花烧火,春月去抱柴来。咱们爷儿几个今天自己做!做好了还给你老娘端去,让她享享福!”

一家子忙活起来。

王成才拄着拐胡乱指挥着该如何如何煮,可大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又煮汤圆!

说是汤圆又不圆,只揪了湿糯米粉成拇指大小丢进沸水中,等糯米粉疙瘩熟了浮在水面上,盛起来,加点子红糖,吃起来比早上团得好好的汤圆更香甜呢。

祖孙三代吃得额头冒汗。

等吃完了,春花姐妹才端了一碗汤圆给老娘送去。春花娘喜笑颜开地接过,几下吃完,不住口地夸爷儿们能干。春花还好,春月早把嘴巴翘得高高地得意。

下午,孩子们自发聚在一起,四处游荡找好玩之处,走到一块坡地边,就挪不动脚步了。

大家欢呼一声,跳上地里倒的几棵大柏树上,驾驾驾,骑起马来。掰断了粗树枝,驾在树干上,做了翘翘板,轮流着耍玩。玩腻了就从高地上沿土坡而下,天然的滑板,不坐白不坐。又躲猫猫,玩土炮。跳格子。简直成了一群泥儿猴!

大牛占强,骑上树头不下来。二小子不服,向他发起了攻击。两人较量一番后,又握手言和。和好如初,好得同穿一条裤子也不为过。

春月羡慕跳过去叫道:“我们来玩赛跑,怎么样?”

大牛嗤之以鼻,扬起下巴,“去。去,丫头片子,谁和你玩?”

男孩都嘲笑起来,小兰几个女孩露出看笑话一般的神情。

春月心生屈辱感,有些不知所措,但倔强地瞪着眼前人。

春花站起来,看着。

松柏春生等几个大的男孩路过,看得高兴,也加入战局。他们力气大,几下就把树干架在一起。弄成大的滑轮。枝干两端坐上几串孩子,添两个大的做助力,将树干抡得像个风火轮一样转起来。笑声撼天地。

一时之间,平凡的土地简直成了儿童游乐场!

春月嘟嘴,被春花拉着和小娘子们一起捡石子相斗。

大家正耍得高兴,啪啪啪,一根长长的竹竿从天而降,砸在几个大点的男孩身上,疼得他们豁嘴大骂。

操竹竿者比他们吼得更凶!

哑巴哇拉哇拉指着地指着树指着孩子们吼得震山响,脸上青筋暴跳。操起竹竿发疯似地冲下来,要打这些狗崽子们。

几个半大小子开始还能握着树枝还击一二,后来见哑巴来势汹汹,不要命似地。才带头跑了。小的们开始还站在边上看热闹,见大的都跑了,哄地一声作鸟兽散。

一群人蔫答答地走进橘子园,等看不见哑巴了,才模拟着哑巴哇拉哇拉的声音,笑了起来。

高兴了一时心里到底不痛快。松柏等人抚着手臂上的血痕。目露异色,商量着该怎么报仇。一伙人在乌青橘子叶的掩映下密谋坏事,看起来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春生斜眼看了一眼这起人,并不理会他们的要约,眼错不见拉着冬生就溜了。

小娘子小小子们胆小怕事,各自散了各寻各爹妈,然后等消息,心里既惴惴不安又有所期待。

刘富财家摆了十几桌,打的打牌,看的看牌,爱凑热闹的媳妇们在屋檐下排排坐,喝茶剥瓜子,小孩子们四处跳,狗乱叫,猫乱跳,热闹非凡。

春月跳到老娘身上,看了看她手上的牌和下巴下面的铜钱,笑道:“娘,你输了多少钱啦?”

春花娘瞪了春月一眼,拍开她的手爪子,道:“要问,也要问赢了多少钱!不知忌讳!”

春月立马改口,腆着脸笑道:“娘,你赢了多少钱?”两个小辫子晃来晃去,小鼻子冻得通红,像条小奶狗一像娇憨可爱。

牌友们就笑,“春月,又长大一岁啦!去剥瓜子吃呀。”

刘三站在一旁看春花娘打牌,微笑。春雪在他身上扭动不停,让刘三放手,要和姐姐玩。刘三就放她下地。春雪跳下来,小肉手逮着着两个姐姐的衣裳讨要水喝。

春月端来碗白开水,朝里面使劲吹了吹,再试试水温,喂给小妹妹。春雪渴得狠了,咕嘟咕嘟喝下大半碗。

大人们见状纷纷夸奖春月懂事。春月破天荒害起羞来,忸怩地捏着衣角玩。

春花看得直笑,真是破天荒,假小子竟有大姑娘的一面,你也有今天!

春花娘也不在意,挥手让孩子们自家玩去。

过了一会儿,哇啦哇啦,外面就响起哑巴那独特的嗓音来。

众人皆停下手中事,竖起耳朵听动静。

一个婆婆抱着大孙子,站在外面脖子伸得老长,叫道:“快出来看,哑巴家的麦草垛被烧了。”

大家跑出去看,发现好好的一树麦草竟燃了起来,熊熊大火映得周围的空气都变了火红色。众人纷纷变色,那草垛是农人的命根呀,就靠它煮饭生火活命呢,是哪个缺德鬼干的?一村人全都赶往事发现场,一时间草垛四周里三层外三层的都是人。

哑巴围着草垛急得满脸通红,流着眼泪不住地哇哇咒骂。

大牛等人在一旁面无表情地闷头乐呵。

哑巴虽然心知是这些毛小子干的,但奈何不得人家,只有边骂边红眉赤眼地瞪人。

刘石头同样拿这些无赖的毛头小子无法,他的心毕竟要宽些,只是对人诉苦:“好好的一垛麦草,就被烧了。看这几季的草龙拿什么来做哟。拿什么生火哟。纵得这些人无法无天,以后看还有谁家敢还敢上草树哟。我活了四十几岁,还从没见过烧草垛的!”

其他人都有些嘁嘁然,纷纷教训自已的孩子,不准乱放野火,要遭报应的。

胖大娘打心眼里高兴,幸灾乐祸地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未报时候未到。恐怕是平时得罪了谁,有人报复!没烧房烧屋,只是烧了区区一个草垛算什么?去年不是还往人家水缸里下砒霜么。啧啧啧,官府来人,也奈何不得。”

一席话说得多人变脸!

去年涨大水,胖大叔为救水牯牛被涪江水冲走淹死。当时那刘石头明明可以递个竿子相救,却眼睁睁看人飘走。回家后刘石头还津津有味地和人摆起事情的经过来,说刘石头向他喊救命,可他不会游泳,怎么敢去,要是把自己搭进去了怎么办,最后只能看人淹死。

刘石头究竟起没起心有没有机有递竿子施救暂且不论,光是他冷眼看人在水中挣扎活生生淹死而不叫人前来营救就知道此人心肠有多硬。事后他又以此为引,将别人的死亡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旁人倒无可不可,但那亡者的家属知晓后还不会气得喷火?

胖大娘开始只以为纯粹是意外,伤心地咒骂老头子不知死活看不到准头,为了区区头牛就把自己搭进去,太不值得,等得到刘石头见死不救的消息后,直气得鼻孔冒烟,两肋发软。再加上有人添油加醋地描述胖大叔怎么嘶声裂肺,刘石头怎么无动于衷,把那胖大娘引得恨不能挖刘石头的老祖坟。如今只是区区几句挖苦的话那简直是太便宜刘石头了。

砒霜事件则是哑巴和小兰娘因鸡吃了菜发生纠纷,没斗过人家娘儿婆子,气不过趁夜将毒投进刘富财家的水缸里。幸亏被一大早起来舀水的刘富财发现水的颜色不正常,不然一家人全都得药死。刘富财一家吓得脸青面黑,越过族里,直接报官。最后因没造成严重后果,又是残疾人从轻发落,不过将刘石头拉去训话,将哑巴关了十天完事。

刘石头怒视胖大娘,胖大娘一家、刘富财一家怒视刘石头,哑巴哇哇有声,旁边群众看他们……

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大年初一!(未完待续。)

第七章 遭嫉

初二的天一扫昨日的阴晴不定,天空挂个大大的太阳,虽然温暖不多,但总比没有的好。冰冷沉闷了一个冬天的人们纷纷走出晒太阳。在阳光下聚众赌博,又暖和又刺激,痛快,痛快。

大牛、冬生、小兰以及碧芬何大妹等一大群同龄孩子聚在小兰家外,叽叽喳喳玩笑不停。

小兰不知和春花犯什么冲,从小到大都看不惯她。小时候的春花还是个任人欺负的主,小兰比她小半岁都敢打她,可自从刘三一家发迹后,那春花就变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还读书认字,穿得像妖精,身子长得像竹竿,那是说有多讨厌就有多讨厌。

平时没机会还要找机会中伤,眼前现成的机会怎可错过?

冬生捏着铜钱笑道:“我收压岁钱了!你们看!哈哈,这可是我三伯娘昨天给我的!你们没有吧!”

在场的小孩从来都没收到过压岁钱,个个都眼红不已。

小兰嗤地一声冷笑道:“一个钱,就让你高兴成这样,你是读书人呢,小小一文钱竟然稀罕成那样!”

冬生听得脸涨红,良久才憋出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小兰道:“瞧你们一个个的,被人家的甜言蜜语哄得找不着北了吧。特别是大牛哥,堂堂一个男子汉,才不过比那春花小两个月,天天姐姐姐姐地叫,也不嫌羞。人家是你哪门子姐姐,自己亲姐姐不好生叫,去叫别人!碧芬姐,大哥叫你姐姐么?”

碧芬冷言冷语地道:“人家连自已亲姐姐有时候都叫大芬小芬的,何况区区我这个堂姐!”

小兰弟弟二小子也挤兑道:“大牛哥,对一个丫头片子叫姐姐,你真威风!”

大牛黑面。气哼哼地道:“管我叫谁姐姐,我就爱叫春花姐姐,又怎么样!告状精马屁精,害得我爹打我!我一辈子都记得你递棍子给我爹打我的恩情呢!想要我叫姐姐?做梦!”

碧芬羞得脸儿通红,拉住何大妹道:“姐姐,你看大牛!”

何大妹低头不言。

大牛将何大妹扯到自已身边,大声道:“哼!马屁精,大妹是我媳妇,你想她帮你说话,有可能么?马屁精!”

旁边几个婆娘听见大牛说何大妹是他媳妇。不由笑了,“大牛,你多大。就想媳妇啦!”说得大牛满脸通红。

碧芬看见抱着襁褓的娘从爹的牌桌边走来,哭道:“娘,大牛欺负我!”

碧芬娘说了大牛两句,给碧芬一个台阶下,后者便不哭了。还得意向大牛翻白眼。

大牛不屑地道:“告状精!”不敢再挑衅碧芬了。

正闹着,春花三姐妹牵着手走来,笑道:“你们都在这呀。伯娘们也在?大牛,你也在呀?”在场的小孩皆转头看着大牛。

大牛鼓气,张口叫道:“春花……姐姐。”

孩子们哄地一声,一脸的瞧不起。小兰乜斜着眼看着大牛。

大牛脸上发热。他也想硬气些叫名字。可叫惯的姐姐,一时怎么改得了口。人家春花对他并不差,还送他几颗打鸟的铁弹丸呢。三伯娘平时总是给他吃的,自己叫了名字,以后可吃不到伯娘炒的好花生了。想到这里,大牛回碧芬一个白眼,把后者气得偏头不理。

春花姐妹对此毫不知情。加入孩子群,问他们在玩什么。

春月提议道:“我们来玩猫捉老鼠呀?”

小兰冷冷地道:“我们不想玩呢。”其他小孩皆一副无视的样子。刚才的言笑宴宴立即消失殆尽。

春月再怎么神经大条,也感觉到人家不想理她,心里难受,面上强笑道:“冬生,你玩不玩呀。”

冬生瞟了大家一眼,嗫嚅着说不大想。

春月脸色大变,她想不通以前玩得好好的伙伴怎么不理她了。要是小牛还活着就好了,他肯定愿意和她玩。

不论性别年龄,只要是个人,被人讨厌心里都会不舒服。春花也想不通孩子们怎么不乐意和她们玩了,但她却不大在乎。人总是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你,何必太纠结这种小孩游戏。以后弄清是原因再说吧。

春花笑道:“大牛、冬生还有你们大家,到我们家去玩呀,我请你们吃麻糖。”

大牛立即同意,脸上露出垂涎的表情,他都有一年没吃过麻糖了。其他小孩则将手指伸进嘴里,淌口水,个个巴不得去。小兰和碧芬气得要死,但不吃白不吃,去看看也无妨。

春花娘在家中做针线,看见来了一帮孩子来,忙站起来热情地招呼。她本来是想去打牌的,但被王成才拘在家里,正有些不自在呢。

王成才和刘三两人坐在小桌子边喝小酒。男孩们兴冲冲地凑过去。刘三最爱和男孩耍,把米酒倒在小瓷勺里,每人给了一勺酒。男孩们都舔着嘴,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小桌上的酒,意犹未尽。

大牛伸手抓酒坛子。

刘三将大牛按在地上,笑道:“好小子,敢偷老子的酒?来,赏你一口!”

大牛仰头喝了,笑求道:“三伯,再给一口罢!”

刘三按住酒坛,“去,去,去,臭小子!给你喝了,老子喝什么?”

春花抓了一把麻糖,给孩子们一人一块。春花娘将炒花生用筲箕端出来,让孩子们一人抓一把吃。

孩子们小心翼翼地舔着糖,怕忍不住一口给吃了,将花生藏进兜里,生怕别人给抢走了。

大家脸上都笑盈盈的。

看见一群人和和睦睦的,春花娘捧着女儿们的脸,笑容满面。

别人有好衣穿,有好东西吃,有娘疼,有爹爱,就她没有!什么时候她也能够得到这些?何大妹低头看了春花娘一眼,又看了春花姐妹一眼,将眼中的嫉妒深藏起来。

歇了一时,春月嚷着要到小桥边去玩。

春花娘笑道:“好,你们去玩吧。家里没盐了,记得去桥边小商铺买些回来。春花,看着孩子们,别惹祸!”

孩子们只听得一个话尾儿,就不见了人影。春花娘摇摇头,撅嘴对王成才道:“爹,你们爷儿俩想要个热热的下酒菜么?”

三虎十来岁,和春花身形大小都差不多。他浑身脏不拉稀的,一脸嚣张相,叉腰抬下巴,大爷似地道:“春花,小娘皮,以前的教训还不够么?你还敢到我这个地界来!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要么你拿钱出来,我买糖吃,要么把你这身花衣服当在这里,回去拿钱,我买糖吃,否则,我要你的小命!”

和三虎一起的七八个男孩站在一旁,猫戏老鼠一般吃吃地笑。

哟西,学人打家劫舍呢!

春月攥着拳头,双眼凶狠地瞪着三虎,随时准备着冲上去教训这些小子。老娘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谁要是欺负姐姐,她要第一个站出来帮忙,打死打伤不怕,自有老娘垫后。

冬生后退半步,心知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还是走远一点好。他有点害怕,有点后悔今天不该和两个堂姐出来,惹上这些小霸王。都是春花的错!冬生埋怨地看了春花一眼。

春月也埋怨春花。要不是姐姐从小出了名的懦弱好欺,六七岁的大孩子被四五岁的小子吓得绕路走,怎么会走一路招一路的祸事。还是要我春月才能保护姐姐!

小兰碧芬对视一眼,和冬生一样后退半步,抄手看着。

春花这具身子以前是看见毛毛虫都能哭上三天,比她小几岁的男孩敢向她扔石头子的的主,她附身过来后,低调行事,从未显露过本性,别人以为她是好欺的,一点也不奇怪。但不管春花现在的本性如何,这目前的状况是敌强我弱,力量悬殊,毕竟自已一行只有两个男孩,其他几个都是女孩。

春花扬眉,道:“哦?那我既没有钱,又不愿意当衣服,你就要打我?”

三虎炫耀着手中的镰刀,粗声粗气地道:“老子现在既要打你,又要你拿钱出来,你要怎么地?”

大牛早看不惯这伙强盗,挽起袖子,骂道:“三虎!怎么地,你还想打人不成?冲我来!欺负女人算什么好汉!”

碧芬在背后轻呵道:“大牛!没你的事!”

三虎吐了一口口水,拽拽地道:“哟,今天你是英雄好汉了!上次是谁被我打趴下的?”

在大牛心里,男人之间的事,就要在男人间解决,一定不能牵扯上女人。如果三虎在男人面前揭他的短,三虎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当着这么多姐妹面前说,那就太扫面子啦!

大牛气得脸通红,吼了一声,挥拳想揍三虎。

春花忙拉住大牛,朝他眨了下眼,转身对三虎道:“三虎,你上过学没有?”

三虎一愣,大声道:“呆子才上学,学成个二愣子回家,边杀鸡都不敢!听说你这几年都在家里读书,是不是学成个傻子了呀?哈哈!”

三虎的同伴大笑起来。

“那就难怪你思绪混乱,前言不搭后语,一会要钱一会要命,一会又都要。你嘴巴是婆娘嘴呀,说话当放屁,一张嘴三变化,也难为你话还抖得称头!连小娘子都懂得丁是丁卯是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是不能更改的,我看你连你嘴里的小娘皮都不如!” 2k阅读网

第八章 流血事件

春月从来不知春花说话这么刻薄,一愣之下,指着三虎哈哈大笑起来。她还拉着冬生一起嘲笑,但冬生几乎都想独自溜了,哪里会跟着一起凑合。大牛倒笑得前合后仰,深觉春花的话比揍他丫的一顿更解气。

三虎气得脸都青了,脑子一热,操起手中镰刀不管不顾地向春花脑袋而去。

啊!小娘子们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起来!

春花想不到此子有这么大的胆子,矮身一躲,一把抓住三虎的手,背对他,后腰一扭,一个过肩摔将三虎摔在地上,一边指着骂道:“狗娘养的,真敢动兵器了!这是刀!不是木头!”

三虎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头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男孩们惊呆了,张大嘴看着眼前的一幕,以为是在做梦。眼前这个身手利落的娘子还是从前哪个被他们撵得哭的人么?

小兰眨巴几下眼,这是春花么,竟敢和男孩打架!

碧芬也被吓到了,但听到春花骂人,觉得这人真是粗鄙,和她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还敢肖想镇长家的少爷,太不要脸了。回头一定要摆给镇长千金听。

大牛哈哈大笑,叫道:“哈哈,三虎,你也有今天!被个女人打败了!”

三虎想装死赖在地上不起来,心里到底不服气,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爬起来,二话不说,低头就向春花撞过来。

大牛忙挡在前面,抓住三虎的肩膀。春月顺手操起一条蒿草,不要命地朝三虎身上招呼。

打群架了!大牛同伴相视一眼,握起拳头和大牛战在一起。几个男孩拦着想逃走的小娘子,一脸不怀好意。冬生浑身发抖,深悔不该凑热闹跟来。

混乱中,春花感觉脚被人绊了一下。她一个趔趄向前扑去,正好砸在三虎身上。三虎和大牛战在一起,一个扑倒,翻滚在地,脸恰好撞在路旁的花岗岩上,顿时血流如柱。

见红了!

孩子们都愣了,呆呆地看着三虎哭得惊天动地。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春花从三虎脚下飞快地爬起来,拉上春月,和大牛几个一溜烟儿往家里跑了。

前脚回到家后脚三虎婆婆揪着眼睛红红鼻子乌青的孙子就找上门来。

“我说春花娘。你家春花把我好好的孙子打了,鼻子磕破,血流了两升。人被吓得迷迷糊糊,魂惊掉一半,眼睛泛白,你说,这事该咋解决?”

春花娘鼓着眼。道:“三虎婆婆,人要讲理!是三虎先来惹春花,然后自已不小心摔伤的,与我家春花有半毛关系?”

三虎婆婆溺孙成狂,大怒,道:“难道我孙子自己傻往石头上撞呀!你去看看。那石头上流了多大一摊血!看着就眼晕!那些血不补上一年半载,是吃不回来的!惹不惹的与我也没半钱关系!血流了,人吓了。才是重点!今天你要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就不走了!”说完就摊手摊脚地躺在刘三家大门口前。

春花娘叫道,“嘿,你还赖上了!话说好听些吧,我还乐意当个赔主。谁叫我家春花倒霉,买个盐巴都能被小子堵在路口要过路费。走个路都能把人弄得流鼻血!可你这耍横撒赖的样子,我就是看不上!你今天就是睡死在这里吧,也没人管!”说完拽过扫把扫地,地坝上空顿时尘土四扬。

三虎婆婆吃下一嘴灰,喉咙发痒不时咳嗽,她觉得地上寒凉刺骨恁是难受,斜眼观察几下,一骨碌爬起来,躺到柴堆上去,温暖多了,一时有些心满意足起来。

众人皆错愕地瞪着三虎婆婆,然后有几个忍不住吃吃笑起来。

刘三出了一头汗,他最怕被种撒泼的老妇人,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碰又碰不得,真是烫手的山芋。

春月感觉事情棘手,眼珠儿一转,指着三虎笑道:“三虎,你好没羞,没本事打赢我们,就找大人!亏你好意思自称什么老大帮主。你就是一个告刁状的小破孩!看你以后怎么在道上混!”

三虎满脸通红,突然感觉打架输了都没这么丢脸,忙拉婆婆起来。

三虎娘喘着气赶来,还未开口说话,就看见老娘在人家门口撒赖,忙和三虎一起将婆婆拉起来。“老娘,多大点事,你就躺地上,不怕受寒,这可是大冷天,得了风寒又要花钱,又要难受!”

三虎婆婆一想有道理,况且媳妇来了,自觉有帮手,一骨碌爬起来,拉着媳妇的手要她讨医药费。

三虎娘如何不知自家小子霸王一般的性子,只有他打人,没有人打他的理,又是家中独苗,被养得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吃个亏,倒可以磨磨他的性子。当她听到婆婆又带着孙子上别人家闹时,心想遭了,又要得罪人,为了那臭小子,四邻都快得罪光了,这可不行,忙向小子们问清地点,马上赶来,果然看见婆婆在施展用惯的老招数。

三虎娘对春花娘赔笑道:“姑奶奶,原谅介个!事情我都打听清楚了,是我家小子先惹的事,流个血是他自己没本事,是个意外。我倒要感谢侄女儿,经此一事,这个臭小子应该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打架生非,书不好好读,天天逃学,这个小子就是要好好教训一下!”

春花娘忙笑道:“嫂子,我家女儿也有不对。不该伤了三虎。这样,我赔你家两只鸡,一串钱,回家给侄儿好好补补。”

因三虎姓王,是以春花娘和三虎娘以亲戚论。

邻居们还以为这出了名护孩子的两家人要打起来,想不到人家和气得很,都开玩笑说今天没好戏看了。

大人们没事了,孩子们的事却多得很。

人群中,小兰用肩撞了一下何大妹,悄声道:“看,她竟然没事!”

何大妹微弯着腰,一如既往细声细气地道:“没事才好。”

小兰白了何大妹一眼,哼了声“装!”

三虎叉腰盯着春花,问道:“死丫头,那一下把老子腰都摔断了!谁教你的,那是什么功夫?”

春花打量着三虎的鼻子,道:“只要你敢让我摔,我就教你!”

三虎冲春花扬起拳头,“以后找你算账!”回到婆婆身边,“婆婆,我要回家!”

中午大牛就留在刘三家吃饭。春花娘笑容可掬,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肉,赞扬他保护姐姐,干得好有男子气。

大牛从小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恩怨分明,有了错那就是亲爹他也不买账。此时,这个横冲直撞的小子腼腆地笑着,吃着白花花的肥肉片,得到长辈精心的呵护,心里觉得春花家才是真正理想中的家!

春花娘好生哄了大牛,要他对姐姐妹妹好,等他临走之时又给了两个钱,这才依依不舍送了出去。

回转身春花娘就拉住春花从头到脚查看,庆幸道,“还好!还好!没伤到哪里!三虎杂种,要是把我女儿弄伤了,我会宰了他!”一时又骂道,“蠢货!他要打你,你不晓得跑呀?人家手里还拿着刀!要是在你脸上划一刀怎么办!你怎么这样笨!怎么不欺负别人,专欺负你!”

又夸春月好样的,知道帮姐姐。

春花觉得有些冤,“娘,谁叫你把我生的一副挨打相!人家要打我,我有什么办法!放心,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了,我把那小子一个过肩摔,就扔在地上,立时,那屁股成了八……”

春花娘使劲捏着春花的腮帮,“蠢!你要打他,不知道选个僻静没人的地方?打死他我都不说你!如今附近乡邻都知道你一个女娘爱打架,留下恶女名声,以后要不要嫁人了?”

春花叫道:“我的亲娘!说得轻巧,当时我不是走不脱吗?而且如果不亮一手震住他们,以后我还要不要混了?”

刘三笑道:“春花说得对!不出手就不出手,一出手就要一鸣惊人!此事过后,相信就再也没人敢欺负了!好女儿,尽管出手,就像你娘说的,打伤了我们付医药费,打死了替你抵命,被打了是活该,太笨!”

春花娘眼睛一横,道:“被打了老娘替她讨公道!哪有像你这样当爹的,姑娘被人打了,你还坐着看笑话!”

“哎呀,夫人,小孩子嘛,打架是常有的事,不打架长不大!我们大人跟着瞎掺和什么!”

春花娘跳起来,指着刘三的鼻子,“就是你这老鬼!姑娘从小体弱,被打了你还说风凉话,不替人出头,结果养的胆小如鼠,小几岁的娃娃都敢欺负到头上头!要不是老娘,你姑娘被人打死了都不知道!……”

“大正月的,死呀活的,不知忌讳……”

老爹老娘歪缠,姐妹几个相互递眼色,发笑。

刘三说不过春花娘,忙转移话题,“花儿,跟老爹学拳脚功夫有用吧!才几天就打倒个小子!你娘还嫌,说爹胡闹!”

春花娘白了刘三一眼,道刘三的拳脚功夫兴许真管用。

春花心说,老爹,人家那是在军训时学的擒拿好不好。 2k阅读网

第九章 开业

夜晚,吃了年宴剩下的饭菜,一家子坐在一起消食,王成才老太爷坐在家里最好的躺椅上头一点一点打瞌睡,刘三拿下午破的篾条编筐,春花娘纳鞋底子,小的们则逮猫尾巴玩。大家忙着手中活计,嘴巴也没闲着。

刘三和春花娘低声讨论着今年地里该种什么,想着去年的好收成,心里第一百遍想再购置田地,增加粮食收入。两人同时想到那一百两银子,盘算着尽快将铺子转租出去,然后出去打听谁家要卖地。

春雪不怀好意地盯着大花猫,眼疾手快,一把逮住猫尾巴,将猫提在空中。猫早惯了这种游戏,四脚缩着,爱动不动地。

春月向娘告状道:“娘,你看三妹,又耍猫!不是说不能逮猫尾巴么,把骨头架子弄散了,猫就死啦!”

春花从小桌子上抬起头笑道:“春月,大哥莫说二哥,两个差不多!去年你不是最好逮猫玩吗?”

王成才睁开左眼看了一下,闭上,继续打瞌睡。

春月理直气壮地道:“我是妹,不是哥!姐姐你比喻错啦!”

刘三偏头笑道:“娘子,你看春月,就她歪歪道理多!”

春月不依道:“爹,我说得对嘛!真要说,也要说成二妹莫说三妹嘛!”

“不通,不通!”

春花放下铺子规划图,看了看爹娘,又看了看打瞌睡的外公,站起来端了小椅子,放在外公脚边坐下,摇了摇他,道:“外公,我跟你说一件事!”

王成才半睁开右眼,寻问地看了春花一眼。

春花忙道:“外公。我们家要开铺子了!”

王成才睁开双眼,“哦?”

春花娘连忙截住话,喝道:“春花,你外公要睡觉,走远些!”

王成才皱了眉头看她,春花娘忙闭口不言。

春花心想还是老太岁威风呀!在王成才的示意下,春花将得银子、租铺子以及铺子的前景她的打算说了一遍。

听完后,咪着眼,半响,王成才又睁开眼。精光闪烁,道:“比起转租铺子,自已做做生意未尝不可。”

春花笑道:“外公。还是你有眼光!”

春花娘反驳道,“爹!我们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做生意呀?”

王成才一锤定音,“世界上哪样事不是从无到有的?慢慢来嘛,先试营业一个月看。投石问路,损失点钱并没什么,就当给你姑娘练手。”

春花姐妹睡后,春花娘不由埋怨道:“爹,我和三郞都商量好了,这几日找中人转租铺子。分文不投净赚银子。何乐而不为?给春花折腾一个月,就要少一个月入息呢。”

王成才拈须叹道:“鼠目寸光!菊儿,说起来。你是早慧了,十岁时,你在干嘛?打理家务,侍奉老人,贤良淑德。很不错了吧。可花儿在干嘛?养家糊口,做大事!挣多少银子不稀罕。光是那种水稻的法子,我就服她!造福多少人,得多少利,难道你们看不见?还有那些吃食发明,这孩子从小与众不同,心思怪异,说不定这次就能折腾出什么好东西来。而且那钱不是她自己挣的?成功是本事,失败了长智,你们都不亏。”

春花娘嗔道:“爹,我们可不是那自私的人,推脱责任,让个娃儿承担后果!”

刘三眼睛笑成咪咪眼,“我就说我闺女八字生得好!以后有大出息呢。”

春花娘看在王成才的面上,才没吐槽,就你那三脚猫的算命功夫,还八字好,那八字是哪个字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哟。

刘三夫妇如果不是开通的人,就不会让春花姐妹读书习字,家事更不会有她们置喙的余地。虽然明知和农人普遍教养女儿下地种田操持家务的方式不同,但他们舍不得宝贝女儿做那愚昧无知的村妇,读点书认字总比大字不识好,不管以后会怎么样,能在娘家多享福就多一天,不能像他们两个,简直一天童年时光都都没有。

刘三夫妇被逼无奈,心里只好默认春花胡闹,但面上无论如何也作不出欣喜的表情来。

客没请,鞭炮没放,只在门楣上贴了张红底毛笔字——刘三木器铺,刘家的铺子就算正式开张了。

春花娘从点心铺子回来,看到女儿正在墙上贴糙纸图,“春花,要不,还是点串鞭炮燃燃?”

春花坐得直直,提在样品桌上写字,闻言笑道:“娘,不是你说不燃鞭炮,怕费钱么?”

“哼!”春花娘坐了坐,忍不住又问,“花儿,你既不请客,也不挑吉时放鞭炮,这样有谁知道我们铺子开张啊?”

“不是让你们出去逢人便说,刘三木器铺开张,欢迎光临么。这就行啦。”

刘三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怎么还有!你师傅到底给我家做了多少家具?得花多少钱呀!”

木头嘿嘿的声音传来,“东家,不多,不多!每样只有一个,一套吃席面的桌椅、一个半人高厨柜、一个雕花衣柜、一个铜镜妆台、一个扶手摇椅,一个婴儿床,都是崭崭新漆得滑溜溜的好东西……”

春花娘眼睛瞪得比牛眼大,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春花忙求饶道:“娘,娘,挺住,挺住!不是说都依我么!这些东西没花几两银子,都是样品、样品!钱花了,东西还在呢!有用,有用!就当提前办嫁妆呢!”

春花娘喝了几大口茶水,心想反正都这样了,钱不在,东西在,没白瞎,缓下气,狠狠掐了春花的腮帮,“由得你!看把钱花光了,你还折腾什么!老娘不管了!”

春花连忙拉住娘,“娘,你不管谁管呀!别生气,别生气!我不是怕你们不同意才自作主张订家具嘛。你想想,一个木器店没有几个样品,谁会上来没东西呀?”

刘三几大步走进来,吼道:“那也不能买这么多!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我活了几十年,还从没见过哪个木器铺摆设这么多东西的!这不浪费钱么!说,你手上还有多少私房钱没交出来?”

春花讪讪地道:“买了家具,没几个钱儿了。”

刘三夫妇黑着脸要春花承诺不准再藏私房钱。春花只好朝停下来贴糙纸画的春月使眼色。姐妹们聚拢一起,嘴里只撒蜜似地和父母歪缠。一家子闹得不可开交。

赵木匠介绍刘三铺子唯一伙计木头的声音传来,“老人家,这是我们铺子的样品,还没搬进去,不能坐呢。”

一个老头的声音传来,“椅子,不是拿来人坐的吗?打量我是个老人家,没有帮手,就不给好脸色哟?”

春花一家不吵了,忙走出去看。

一个七十多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头整个人陷进摇椅中,脸上带着享受的笑,双脚翘在空中打抖儿,乐颠颠地前后摇晃,像坐翘翘板似地。

春花瞄了刘三一眼,心想要是老爹老了,肯定和这个趣老头一个样。

刘三沿着摇椅看了一圈,点头问道:“花儿,椅子是你设计的?以前我在外省倒是看到过一个,不过个头只有这椅子的一半,底部弧线也没这么弯曲,摇不到这样高。”

春花笑道:“摇椅就是要摇得起来,才算有趣呢。冬天躺着睡觉,热天躺着晒太阳,大人小孩都爱呢。不过造价有点贵,比普通椅子要贵三倍。”

围观的人咂舌,“三倍?好贵呢。可以好几个椅子啦。”

春花娘自来熟,解释道:“不贵,不贵呢!你看看这大小,比普通椅子大三四倍啦。用料好,实打实通身的松木,乡下柏木怎么比得上?做工又精,你们看,多结实,经摔打,用上几十年都可以!说起来,这价钱还是便宜的呢。”

春花暗笑,她老娘别的不行,嘴上唬人的功夫却是一流的。

旁人皆摇头笑,“再不贵,价格也高呢。可买不起。看看倒可以。”“你这铺子东西都好,不过好贵呢。”“卖不卖木桶?梿枷?扁旦?”

春花将红底告纸贴在大门右边。那摇椅上的老头念道:“本店主营室内家具:床、塌、衣柜、橱柜、桌椅。可订制嫁妆,包你满意。”

春花朝人群道,“各位公公婆婆伯伯伯娘,我店专门出售各种室内家具,包括床、衣柜、桌子、椅子,就是洗澡桶、恭桶也是有的。造型美观,样式独特,只此一家,绝无第二!特别承接各种婚嫁用品,欢迎各位前来购买。”

春花娘忙道:“你们看这些家具的样子,是不是从来没见过?样子好看新潮,价格又不贵。请到里面来看,墙上挂了各种图片,你要什么东西,我们就给做什么东西!”

围观人众纷纷入店观看,那一张张粗糙却形象的立体家具图引得人们啧啧称奇。

春花又道:“各位,如果你们介绍了亲朋好友到我店买了东西,将有惊喜送给大家!”

大家皆问是什么。

春花笑道:“视情况不同,给介绍费!如果买了一两银子的家具,我将给予介绍人十文奖励!”

人群默了,心里却炸开了锅!还给介绍费?市面上确有专业的中人,求他办事是要给中人费的!他们可从来没想过自己有获得中人费,哦不,介绍费的一天啊,这太稀奇太新鲜了! 2k阅读网

第十章 开门红

一个大嗓门嚷嚷道:“那我自己介绍我自己,行不行呀?”

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玩摇椅的老头。众人又转头看向春花,眼里透出希冀。

春花扶了老头坐下,笑道:“老公公,你是要买那个摇椅么?”

老头捋了翘起的胡须,双眼一翻,“对。那椅子生得有趣,老儿我喜欢!冬天躺着睡觉看我的闲书,热天纳凉和我孙子玩,哈哈哈,真是有意思!这椅子不是专门为我造的?你说,要是我买了,可给介绍费?”

人群哄然而笑。自己介绍自己?好扯的老头,想钱想疯啦,亏他想得到!笑归笑,大家更关注的是结果,要是真能自己介绍自己,每两银子给介绍费,买东西可比别家便宜呢。

春花大喜,这真是活广告,送上门的生意啊!

春花一手叉腰,一手手掌向上,笑道:“当然可以!绝不赖账!”

一个挽着菜篮子的大娘听后眼睛大亮,指着刚从牛车里卸下摆在露天坝的妆台,道:“我想给我女儿买梳妆台,可值不到一两银,但给不给介绍费呀?”

春花嘴里说得嘎蹦跪,“梳妆台精致,外形设计独特,你看那台面镜面像不像一朵盛开的桃花?做工又精细又复杂,还镶了上好的铜镜,卖价二百六个钱还算我们吃亏呢。一百文介绍费给一个钱,二百文就是二个,减下来卖价是二百五十八个钱。你是第一个顾客,开张发市的,再给你三个钱优惠,二百五十五个钱怎么样?”

大娘心里算了算,觉得价钱仍是高了,有些踌躇。她身边的一个扎着红花的幼女不依。摇着她的手臂。

幺女害羞,难得一件东西讨她喜欢呢。大娘狠狠心,咬牙道,“二百五十五太贵啦!把零头去掉,二百文卖不卖?”

春花笑道:“大娘,这可不行!二百文卖给你,我们就大大地亏本,不用吃饭了!这个已是最便宜的价了,只能多不能少了!你随便打听打听,我个妆台不说做工。光是这独一无二的造型就不只这个价了。如果你真要便宜些的妆台,可以买其它的呀。比如柏木妆台,和这个松木的一模一样。也挺好的!”

大娘忙道:“大娘子,柏木的可没松木好,要生虫呢。天气燥了还裂口。”

春花笑道:“所以一分钱一分货嘛!我卖这个价那是货真价实呀。其实柏木的也可以,平时维护好,不要放在湿气重的地方。仍然可以用一辈子呢。当然松木更好,又不生虫又耐干耐湿,不过却贵些。你是要哪一种呢。”

大娘仍然犹豫不决。

“你不买?不买不话我要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人们朝发声处看去。是个婆子,粗粗壮壮,挽着袖,像个男人似的。原来是点心店的李婆子。

几个认识她的婆娘打趣道:“哟,李大娘,你男人死了好些年。都没听说要改嫁的话,如今买了妆台镜面,是想好好打扮打扮,找个小女婿么?”

人们想像这个男人婆搔首弄姿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李大娘呸了一声。“老娘这么俊俏,哪里还要梳妆打扮才找得到小女婿?那是我看不起罢了!”

人群哄地一声笑开了。

李大娘道:“大娘子。上次不是说我家大姑订亲了么。我要办陪嫁呢。这个妆台不错。你这里还有什么?给我推荐一二。”

春花喜道:“是大好事呢。大娘,大姑姐姐的婚期是什么日子呢?”

“二月初五。时间有点赶。我东西要得多,也不知你们做不做得,赶得急么?”

春花娘满面笑容,道:“赶得急,赶得急!就是下个月成亲,我们加班加点也把家具做出来,不误了及时!到时还要上门来讨杯喜酒喝。”

李大娘笑道:“一定,一定。到时发喜贴给你们。”

挽菜篮子的大娘看她们说得热闹,不由急道:“这个妆台是我们先看上的,要有个先来后到呢。”

春花道:“大娘,你要买哪一种?我们铺子的东西贵的便宜的都有,甚至更便宜的也有,比如梧桐木的,单看你出什么价。如果你要买,我们还可以送货上门。本来在我们铺子订货价值五百钱以上的,我们才负责送货上门,但因小店开张,做一个优惠,凡是二百钱以上的货物,就有送货上门服务。”

半晌,大娘才道:“那我还是要一个柏木的罢。”

“可以。你先付五十个定钱,十天后来取货,可以么?”

大娘有些不高兴地道:“怎么,是嫌钱少?还要我等十天?”

春花娘忙道:“这位大姐!可不要乱说呢。你看,本店刚开张,就连这个松木妆台也仅仅只有一个,要是你要这个,当然可以马上给,但你要的另一种,那是要现做呢,十天都是紧赶慢赶才做得出呢。别说钱少,就是十两百两的,我们现在铺子没有,那也只有等嘛。”

大娘这才开了笑脸,付了五十钱,拿了票,和女儿一起走了。

春花招呼着众人到铺子里面喝茶。

摇椅上的老头突然不高兴地嚷道:“哎,哎,哎,我说丫头,你是不是把老头儿我忘了?”

春花心道,哪能忘了你这位老小孩啊,我这不是故意的么。

刘三看见女儿说话谈生意一帆风顺,心里发痒,抢先道:“老人家,你要买椅子么?给你算便宜点呀。”

春花含笑而立。

老头道:“是呀。你要怎么个便宜法?”

刘三有些发愣,他压根儿不知道这椅子的价格。

春花忙道:“摇椅费木料、耗人工,还装了生铁,和普通的椅子不同,价格不便宜呢。卖价是一两六钱银子。如果你老要买,折了介绍费十六个钱,一共一两五钱银再加八十四钱。再凑一个整数,你出一两五钱银八十钱,这把椅子算你的!”

老头也不忙着答话,舒舒服服摇了几下,待几个男人不耐烦催他,才道,“价格倒还公道。可老儿我才不管你那什么人工费材料费。虽然我手上有二两银子,但我还就只愿出一两五钱银子买你那椅子!”顿了顿,斜眼看向春花,“虽然椅子还凑和,也值这个价,就是更高,怕也是有人要。但你要想想,这是乡下,不是省城,你要找个出得起价的,怕是不容易。这摇椅呢,在这里卖,除了老头儿我要买,那就只能是一堆废木料!不如少赚些钱卖与我。过了我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此时不卖我,到时滞销卖不出去,就是来求我,一两银子卖,我都不买!”

老人家的声音端的是如洪钟,说得是头头是道。

刘三不依,大声道,“老人家,你出的价太也……”春花娘忙拉了他一把,刘三便闭口说不下去了。

春花笑道:“老公公,你真有趣,威胁的话说得好顺口。你老是说除了你,我这椅子就卖不出去啦?到是送你搭上路费你都不要了!”

老头狡黠地笑,“我可没这样说!如果要送人,你还不如自家用呢。不过,方圆几十里,还真只有我买得起也想买你的摇椅了。”环顾四周,“你们说是不是。”

旁人都笑道,“申老头,你家七八个闺女拿钱与你,又有当差的老儿子孝敬,除了你,还真没人买这个闲东西的。反正我们这起人是不敢的。”

春花沉吟片刻,想到除了置办嫁妆,在乡下还真没人会花这个大钱买摇椅,农人讲究吃饱喝足,谁会额外购置享乐用品啊。看来当初制作奢侈品的想法是有些不切实际,以后做事得因地制宜,多方考虑才是。反正就是卖一两五钱银子,自已也能净落四五钱银子,如何卖不得的。

春花拍手笑道:“好!就一两五钱银子,椅子算你的,算我们结识你这位老人家!以后多多介绍人来,给你介绍费呢!”

申老头立刻眉开眼笑,连连说好:“好,好,好!这是银子,现在就把它搬我家去!快,快,老儿我得回去谗我乖孙去!”

刘三夫妇对视一眼,心里兴奋无比。不管赚多少钱,只要开了张,以后的生意还用愁吗?

等申老头交了钱,自家再雇了一个牛车,让木头去送货,春花这才拉着李婆子的胳膊,谢道:“大娘,谢谢你,今天要不是你解围,我还真不好下台呢。第一个生意没做成,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李婆子笑道:“我是真的要给我女儿办嫁妆!六柱架子床、六门衣柜、带镜妆台、桌椅板凳还有洗澡桶恭桶,全都要顶顶好的,用松木做!不求样式新奇,只要东西好就行。我老婆子年轻时没享受过的,这回我要让大姑一次享个够!”

春花娘笑道:“你这当娘的,对女儿好得真是没话说!不怕花了钱,你家小子不依?”

“哪有不依的!小儿子比我还积极,说要给姐姐最好的!我们一家三口最是和睦不过,从来没有那起争家财,勾心斗角的事发生!”

春花娘亦是有感而发,“小家庭就是好,一家子其乐融融,小日子过得比那几十口几百口的大家庭快活多了。”

春花心知李婆子是专门照顾她家的生意了。去年订下的婚事,今年才来置办嫁妆,明眼人一瞧就明白。她帮了李婆子,李婆子反转来又帮她,这样真好!以后她有了好点子再回报李婆子吧!

终于,她们家的铺子顺利开张了。 2k阅读网

第十一章 钉子

对于春花将家具拿给赵木匠而不给自己做的行为,刘三这个老爹很不高兴,相当不高兴!

虽然他承认自己手艺差,但总不能被女儿无视吧,放着家中活生生一个木匠不请,去偏外人,任谁都会不高兴的。给赵木匠做活还要给工钱,拿给他做那可是白干呢。白送出去的东西都没人要,这不是太鄙视人了吗?

所以刘三看春花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

当春花拿着自己画的图让刘三给个意见的时候,刘三冷言冷语地,“你现在知道你爹是木匠啦?”春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春花娘在旁亦帮腔道,“她能干呢,长大了翅膀硬了,做事都不与爹娘商量了!家里现放着木匠不用,去请别人,白花花的银子让别人赚!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爹娘?”春花这才反应过来。

春花忙谄媚地挽了刘三的胳膊,笑道:“老爹!别生气,这不是东西太多,时间不够,给你做你一个人也做不过来嘛!赵木匠人多力量大,那么些东西,三下五除二几天就搞定了。要是你,不得做上几个月半年的呀!我不过图时间快当而已。花点工钱事小,耽误了开业可了不得,房子空着,一天也是一二百钱的花销呢。”

刘三脸上尽量绷起,但眼角眉梢明显是松动不气了。

春花娘白了刘三一眼,“你爹的手艺是不咋地,”刘三又白了春花娘一眼,春花娘当没看见,继续道,“做出的东西用不上几日,就松垮垮的。乡下不讲究,还可以用。在城里可就行不通了。这些先且不论,我要说的是,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大的事,不给爹娘商量商量?一意孤行,以后酿成大祸怎么办?在娘家,我们可以容忍你,但要是到了婆家,头上有夫君有公婆,你还这样处事。你以为日子能过长久?难道你以为外人会和你爹娘一样对你那么好?”

春花开始的神色有些不以为然,但听到后面,不由得心生触动。是啊。这是在古代,女子讲究的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古代。虽然表面上她和这里的女子一般无二,但内心里她一直是个敢作敢为的现代人。可要是她一直这样特立独行,的确是不能在这里好好地生活下去。母亲的话虽然不是金科玉律,但实在有她的道理所在。

春花正色道:“娘,是我想岔了。我怕你们不同意我的做法,所以才先斩后奏的。但要是我跟你商量了,如今我们家的铺子开得成开不成还是两说。看在铺子渐渐走入正轨。我也是为了我们家的份上,就不要计较女儿的得失了。总之,以后会好生与你们说就是。不过。爹娘,你们也得答应我,不要一直唱反调,我做事总是有原由,不会胡来的。”

春花从小到大从来没做过什么离谱的事。这点刘三夫妇倒是放心。

春花娘又想起一事,“花儿。我在担心一件事。你一天早早晚晚画图,造的家具样式新,受人欢迎,这是发家的好事。但把那图给了别人,保不了密,以后我们家做的东西就不是独一份儿,怎么赚得了钱?你辛辛苦苦费脑子想样式,别到头来为他人做嫁衣裳便宜了别人。”

刘三开冷腔,道:“这就是不相信自家人,相信别人要付出的代价!”

春花嗔道:“老爹,你真小气!我不是解释了原因嘛,你还不高兴!”

刘三头一偏,不理她。

春花遂笑道:“就算别人见不到图,但实物摆在那,经验丰富的老木匠只要看一眼,拆拆装装,任你什么稀奇古怪的家具人家也能学得去,所以,娘的担心也只是白担心。”

这个世界又没有专利发明保护条例,被侵权那是迟早的事!

春花娘叹了一口气,“是啊,不说老木匠,就是你爹,也能学人家的样式做家具呢。”

刘三觉得面子又找补了回来,道:“那是!家具也没什么,不就是大大小小的木头块榫接起来,打几个木梢的事!随便你想出什么新样式,不出一个月,人家就仿造得出来!”

春花心想,我还真不怕别人仿冒。家具的样式不过流于表面,做生意要想营利真正在于经营而不是生产,等初期资本原始积累够了,我再统一管理经营,随他怎么仿冒,总是没有我更新换代的速度来得快。

春花道:“他们学他们的,我设计我的!就赚这一个月的差价,也尽够我们家赚大钱了!到时候批量生产,改进工艺,降低成本,他就是想跟风还得考虑跟不跟得上呢。不过,爹娘,女儿是那种吃亏上当的人吗?我早和赵木匠协议好了,他可以用我的设计,不过我得抽成!”

春花娘翻了个白眼,“抽什么成!难道你忘了那镇长的婆娘怎么算计你的?吃一堑长一智,还有脸说自己聪明!到时人家不承认或是少报账,看你怎么抽成,从哪里抽成?”

春花笑道:“这倒不怕!凭他良心吧。只是我只要知道他欺骗了我一次,以后我的东西就不要他做了!看他有没有脑子喽。况且我根本就不大在意那么点抽成。以后说不定那赵木匠会成为我们的工人呢,到时候就是我给他发工钱,而不是他给我抽成了!”

春花娘一巴掌拍了春花的头,笑骂道:“你就异想天开吧。还不和你爹好生商量李大姑嫁妆的样式呢。”

“大姑姐姐的嫁妆我早想好了。李大娘不是说样式不求新鲜,保底就好么。我们按着时下最新的款式做就成了。只要材料好,做工好,她不会不满意的。”

刘三老大不满意地道:“现在农活又不多,你怎么把活都给赵木匠做,不给你爹做了?我们家到底是谁在做主啊?虽然我不敢做床做衣柜的,但那桌椅凳子我可是很在行的。匀点活计给我们家,也能多挣些钱!”

春花娘道:“你爹说得对!就算木器铺子是你在主事,也不能离了爹娘任意妄为!看来我们给你太多权利了,我是不是得像小兰娘还有你伯娘一样好好约束一下你了?”

春花连忙嚷嚷道:“老娘!别呀!以后听话就对是嘛!老爹,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呢!我要给李大姑做一个圆角柜呢,大大地需要你的帮忙!”

刘三伸手接过春花的图纸,皱眉道:“有四个抽屉的柜子么?我只见过一抽两抽的圆角柜,连三抽的几乎都没有,你怎么就要做四抽的?抽屉多,隔板就多,是榫接还是打木梢,都是个难题,板子薄易穿透,就算做出东西来,隐患也很多,受力一不均,用两年就坏了!”

春花亦烦恼地道:“真的吗?用胶水粘合不行么?要是有三合一就行了,拼接木板缝都没有,又牢固又美观。可三合一,我也只是见过,不懂那科学呀……”

刘三没听清楚,问道:“什么……一?”

春花意识到说露了嘴,忙岔开话题,道:“爹,要不用小铁钉?”

刘三虽然憨实,但并不是个顽固份子,凭他对女儿们放任的教育态度就知道其实他挺开明的,所以听了春花的话,并不大惊小怪,反而感兴趣地道:“铁钉?也许可以!不过有那种钉柜子的小铁钉么?我所知道的铁钉就是打石头的大钉子,一钉子下去能扎死人!不过可以去铁匠铺订做小钉子……”

春花觉得思维一下子被打开,有豁然开朗之感,不由手掌一拍大腿,哈哈笑道,“老爹!你真聪明!咱们就用小钉子!熬了松胶粘合木板,再在关键部位打上小铁钉,那柜子不就成了么?”

刘三也不管听没听懂春花的话,反正有人夸他,他就乐呵。

春花娘在一旁听这爷儿俩异想天开,不由打击道:“说傻话呢嘛!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用铁钉制家具的!她爹,你这要是被你师父听见了,非骂你一个离经叛道,然后逐出师门不可!”

刘三于木匠这行本就是个半罐水响叮当的人物,从没有祖师父忌讳的说法,哪里管什么师门。说起来,师门在哪里他都不知道呢。而春花就更不知鲁班是何人了。

春花娘说了什么已不重要,刘三和春花爷儿俩说干就干,准备物料,购买东西,开始投入到火热的样品试验中去了。

而赵木匠心里还真有过报假账的心思。但是转念一想,又不是一次性买卖,要想长长久久,网住财神爷,还真得老实干活才行。看看人家,轻轻松松就开了铺子,很容易就接到了大单,换一个人,一辈子做梦也别想专门开个铺子。就像他,从小开始学艺,辛苦几十年,不还在乡下打零工晃悠吗?他算是看明白了,这春花就是一人精,小小年纪又通俗务,又懂工艺,也不知道那木头疙瘩似的两口子是怎么教养的! 2k阅读网

第十二章 垃圾残次品

刘三和春花爷儿俩没日没夜地做试验,苦的却是春花娘,一个人忙里忙外,大的小的,人的牲畜的,简直没把她累成一头水牯牛。春花娘的贤良淑德那从来都是建立在你动我动大家一起劳动基础之上的,第四天,她终于撂挑子不干了。

“娘,中午了,饭煮熟没有哇?”“春花娘,快端饭上来,饿死我了!”刘三带着女儿们浩浩荡荡从山里回来,大的手里抓着松木,小的头上戴着小黄花,一个个精神萎靡得很,饿得。

大家眼里冒着饥饿之光,想着马上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火急火燎地冲进厨房,一看,顿时都傻眼了,冷锅加冷灶,哪有一丝人间烟火气呀!

春花娘黑着一块脸坐在门槛边,低着头狠狠地用鞋底针穿刺着鞋底。

父女四人看见春花娘的样子,忍不住一哆嗦,互视一眼,从对方眼中找出了答案,女王陛下这是生气了呀。

刘三忙向春花使了个眼色。春花想想最近自己不得老娘欢心,还是派春月出马吧。春月看了看自己脏不拉兮的衣裳,明白自己上前也讨不到好,便拉了拉刚满两岁的小妹。春雪小呢,她初生牛犊不畏虎,挺了挺小胸脯,在前面三个人关切的目光下晃着肥短的小腿扑向娘亲,嘴里娇声娇气地道:“娘,娘!春雪回来了!”

春花娘就是再使气也气不到春雪身上,她接住春雪,木着张脸替女儿抹脸上的汗水。

刘三等人一看有门,脸上立马挂满了笑,蹭到女主人身边,腆着脸央她煮饭。

春花娘拉下脸,“老娘是煮饭婆。还是老妈子,还是你们的仆人,凭什么要我煮饭?自己没长手,不会做呀?光吃饭不干活,连煮个饭都不会么?”说完背转身对着刘三父女。

春雪被老娘丢在一旁,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面子,有点想哭闹,但总算识时务,没敢闹起来。

得,自己煮吧!

春月带着春雪烧火。刘三主厨,春花打下手,没一会儿功夫。厨房里就飘出了饭菜香味。

“爹,我去摘把葱煮个鸡蛋汤吧。”

“春月,火烧小点,锅底都红了!”

“爹,什么时候能好呀。春雪好饿呀。”

“快了。快了……”

几父女走来走去,在厨房里运得锅碗瓢盆叮当响,一时欢声笑语地。

春花娘面无表情地走进厨房,看了一眼锅里,冷声道:“腊肉里面不用加盐!”

刘三讪讪地将勺里的盐倒回瓦罐中,笑道:“这不是忘了么?她娘。今天你就享享福,让我们爷儿几个煮饭你吃。待会儿让尝尝你夫君我的手艺!”

说话之间,刘三已将锅里的腊肉炒出了油。想放蒜苗时,才发现蒜苗还没切好。他忙慌慌地三两刀将蒜苗切成几截扔在锅里,大手翻炒几下,就有些蒜苗飞出了锅外。刘三瞄了春花娘一眼,小心翼翼地舞动锅铲。待蒜香味飘出了。盛起腊肉炒蒜苗,装进粗碗中。刘三闻了闻。喷喷香,得意地看了春花娘一眼,叫春花端菜上桌。

就着锅里的油将鲜嫩欲滴的莴笋炒了。又化了猪油炒了几个鸡蛋,加水煮,水沸,撒葱花下锅,然后舀鸡蛋汤入大碗中。

大铁锅后的小锅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发出一阵阵绿豆饭香,引得人直流口水。稀饭也熟了!

看着桌上清清爽爽,新鲜碧绿,冒着热气的佳肴,刘三忍不住挺起胸膛,骄傲地看着春花娘。一边得意地对女儿说:“吃吃看,是不是比你们老娘做的还要好吃!”

小姐妹迫不及待地夹了菜吃,又喝了老大一口热呼呼的粥,一股暖流由上而下,进入胃中,真是说有多舒坦就有多舒坦。姐妹们纷纷向刘三竖起大拇指,“老爹,你的手艺真是不错!”

刘三嘴都裂开了,笑道:“你老爹我是不出手便罢,一出手便一鸣惊人啊!”吊着嗓子唱大戏似的,就差川剧里面打锣鼓的背景音乐了。

春花娘坐下来,吃了一口菜,在刘三期待的目光中,道:“味道的确不错。”

刘三昂首挺胸。

“……但是,你今天炒菜用的油,我足可以用上三天!腊肉拢共才那么些,你一口气煮了两三斤,寅吃卯粮,你以后就不用再吃肉了!还有烧的柴,可以煮上两顿饭,以后没柴烧了,春月负责去打柴!还没有热猪食……”

一席话说得爷儿几个一脸菜色,没什么食欲了。而春花娘则挥筷如雨,边吃边叹油水多的菜味道就是好。看着碗里的菜飞快减少,爷儿几个再顾不上沮丧,抄起筷子就开干。大家都饿得狠了,这顿饭竟然吃得比平时快了一半!

经过这次深刻地教训,刘三父女这才学乖了,无论自己有多忙,总是不忘帮着春花娘做家务。如此这般,一家人终于和谐了。

而那个圆角柜最后做成了方角柜,原因是没有好工具打磨,手艺也不到家。

高价请人制了些小铁钉(期间刘三还被嘲笑要小钉子是不是做给小儿子做玩具,刘三气得鼻孔冒烟,真是往他伤口上撒盐,他不是没儿子么,差点与人斗起狠来),熬了松脂,糊得满手胶脂,拼拼接接,经过无数次失败,终于做出了个光光滑滑齐人腰的角柜。

春花让刘三放了一百斤重的粮食在柜子顶部,柜子纹丝不动,又加了五十斤,没事,又加了五十斤,柜子左侧板有些倾斜,忙撤下东西。开始刘三还不明白春花放东西有何意图,过了一会才知道是在测重压。把重物放进抽屉内,第个抽屉差不多能承重十五斤左右。

春花和刘三满意地笑了。再漆上棕色漆,外表看起来竟与普通柜子一般无二。

刘三蹲下身仔细检查抽屉关结,叹道:“我走南闯北,还没见过做抽屉不打滑槽的。粘上坚实的木条,放了抽屉上去,竟也和人家辛苦打的滑槽功能无二。”

春花娘担心地道:“粘上去的东西总比不上天生的吧?要是滑脱了怎么办?人家在整木块上打的槽,想想就很牢靠呢。”

刘三露出放心的笑,“不怕!牢靠得很!还打了细铁钉进去的。你不相信松胶,总要相信铁钉吧!这可是专门造的铁钉,花了大代价的!”

春月春雪早坐上柜子,摇头晃脑甩着小腿儿,拉着活动的抽屉玩。

春花笑道:“娘,你要是不相信,你也可以坐上去试试!包准不会坐坏!这东西和老木匠做的并不差到哪里去!最关键的是,它好制作呀!就是半个学徒都做得来!”

春花娘摇头道:“不用了。我总觉得怪怪的。现在看着好,别到时候人家一用就散架了,可怎么办!”

“娘!你怎么这样说啊?”

春花娘还是不抱期望地道:“我看你这个东西登不了大雅之堂。明明是个匠人活,被你弄得好像妇孺之辈都能做似的。那木匠岂不是太平平常常了?这个东西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我看就比那废品好上一点点儿!”

春花不由懊恼地嚷嚷,“娘,你怎么这样说啊!这可是我和爹辛辛苦苦想出来的呀!”

“你爹一个半罐水儿,你,半点水儿都没有,如何能做出什么高级东西?我看还是别送人,扔家里放破草鞋吧。”

“娘!你也太糟蹋我的东西的嘛!不带你这样的!你不是应该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我们的么?怎么你是第一个唱反调的!爹,你看娘,好讨厌,尽泼冷水!”

刘三也拿不定主意,“花儿啊,这个柜子如果拿出去,那是真要被人瞧不起的,老木匠吐口唾沫能把人淹死呀,在他们眼里这种东西那简直就是垃圾,送人都嫌占地方呢!”

春花扶额,活生生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呀!怎么就说不通呢?

要知道一种新事物必须要经年累月之后才能被接受,现代人看来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在前人眼里那就是一个怪物!如何才能推广这不是技术的技术呢?春花陷入了迷茫之中。

李大姑的嫁妆经过二十多天的制作打磨,终于在过礼那天全部完工了。一水儿的黑色家具,高头大马,结结实实,大方美观,占了大片地坝,闪花了大娘子小媳妇的眼睛!

赵木匠派了十多个徒弟从赵家村出发,坐牛车赶到离镇半里远的地方下车,两三人一组抬起家具一路招摇过市往李大姑夫家抬去。

李磊作为娘家兄弟,率领男人们迎接。他们一群人每人肩上都担了挑子,里面有铺盖棉絮枕头、鸡鸭活物、粮食、衣裳日用品,林林总总排了一长串。

李磊等人笑嘻嘻地迎上来,手里拿着一段红绸,系在家具上。他和老娘前一天就去赵家村验过货,对这些家具倒不是那么陌生。而那些第一次见的乡人路人,皆议论纷纷,咂舌道李婆子真是好大手笔!又赞家具好,看着大气。木头带着那抬家具的徒弟们见机笑道这是镇上刘三木器铺出品,赵木匠的手艺。 2k阅读网

第十三章 卖残品

人们纷纷打听刘三木器铺哪个开的,怎么没听说过。

买过妆台的大娘在人群中颇有些自豪地说:“就是南街黄桷树那家!新开张的,专门做嫁妆家具,东西顶呱呱的好,新式得很!”

“哦,我听说过!那家的家具很特别,都是新样式!不过有点贵!”

大娘道:“不贵,不贵!我买了个妆台才二百钱!”

“二百钱还不贵?可以买好几张桌子啦!”

“真不贵。样式新,样子像花骨朵儿一样,还镶了铜镜!你想,铜镜多贵呀!”

“嗯,那还不算贵!”

大娘热情地道:“这家还有送货上门的服务呢!你要不要买一个?”

旁边一个单眼皮一个双眼皮的老妇人睨了大娘一眼,“听说那个铺子搞什么介绍费,你这位娘子是不是想得那个介绍费呀?”

大娘脸上有些尴尬,但理直气壮地道:“买一百文东西人家给一文介绍费,大家都知道!我是想得介绍费,一不偷二不抢,正大光明!”

旁人本来还斜视她,听了这话又觉得人家并没有什么丢人的。

不知情者皆感兴趣地问什么介绍费。

单双眼皮老妇道:“就是你介绍人去刘三铺子买家具,买够一百文的东西给一文钱给你。自己买同样也给。听说买够多少钱还送货上门,买他家的东西连路费都不用出。”

大娘伸出右手,将五指张开,道:“买够五百文就送货!你们有谁听说过买东西还送货上门的?稀奇吧!这家铺子挺不错的。东西也结实,你们看那架子床,睡十个人都问题。”

老妇哧笑道:“哪个人的床睡十个的?不过,这些家具真是不错呀。”

旁人盯着一抬一抬的家具过去,皆啧啧称羡。夸奖李婆子给家里的老姑娘下了血本。未婚的娘子羡慕地金光闪闪的陪嫁,恨不能上前摸上一摸,幻想自家成亲时也有这么大的排场。

李大姑的婚礼据说是轰动了四乡八里!想当初,她是镇上有名的恨嫁户,模样下等只是不残缺,又有寡妇娘凶煞煞的榜样,人家怕她是天生的母夜叉,娶进门要把婆家闹得鸡犬不宁,随便李婆子请了多能说会道的媒婆子,都不坚决不接收。现在呢。却是风光大嫁,陪嫁又多又好,婚礼花的银子哗啦啦地响。人既多还请了唱戏的,那场面真叫一个热闹!

女婿付大不过是个扛沙包的憨种,家里人口多,小姑子多,付家不会什么营生。单靠收取租金替人打工过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付大二十六七岁的人说不到亲,只好硬着头皮将就了李大姑。想不到世事多变,夜叉婆变成财神爷!付老娘得意地想着还是自己聪明有眼光,以后他们家还愁吃喝么?呵呵。

真是便宜死了穷鬼付家!看你一朵狗尾巴花和一坨臭牛粪得意得了几天!几个拒绝过李婆子的老婆婆眼红地咒骂着。

虽然差不多的爹娘不会给女儿置办像李大姑那样豪华的嫁妆,但不管办陪嫁家具还是日常用的家具总是要体面一些来得好。经过人们的口耳相传。来南街老房子寻问打听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偶尔也有人看上一两样东西买回家去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三木器铺的生意总算开始走上的正轨了。

春花一家既要忙农事。又要照顾铺子,跑了这边跑那边,锅里一把,灶里一把,实在忙得焦头烂额又毫无头绪。

全家人经过商量。决定花开两技,分头行动。由春花娘带着春雪照管家里,刘三带着春花做生意。本来春月也要留在家里的,可她算盘打得好,就留下来记账,顺便跟着大人学习,好长见识。春花倒是口算心算都来得,不过光是自己来得,那可没什么趣,现在倒没什么,以后生意做大了,谁还有十颗脑袋管事?不如现在就培养账房,她当甩手掌柜多好。

结果没过几天,刘三突然就嚷嚷着要回家当农夫去,而且是心甘情愿的嚷嚷。

现实情况是他不是做生意的料,嘴巴不会瞎掰扯呀!

第一个情况是来看家具的人大多是老婆婆小媳妇,他一个大男人怎么搭话?来的是爷们儿吧,他心里有话,那嘴巴却说不出来。就像他亲手制作的残次角柜,明明自已是最有发言权的一个吧,但人家问起来,他就是说得清楚人家弄不清楚,还要女儿们补话人家才明白自己到底说的是啥。第三呢,既然卖不了东西,那看门总会吧,可他又觉得浪费人才。又不会写又不会算,留在此地,那纯粹是消干饭扯蛋嘛。无所事事,不如回家种地。

当东家是很有面子的,在小老百姓的心里那和当官的是同一行政级别,所以起初为谁留在铺里经营生意,刘三两口子没少打肚皮官司,如今刘三知难而退,把个春花娘得意得,哼,德行,看,还不是要老娘亲自上阵才压得住阵脚嘛!你是当官那块料吗,是当官那块料吗?

术业有专攻,虽然刘三嘴上不行,但心中却有数啊,做起事来稳扎稳打,踏踏实实实让人放心,回家下地种田,养猪养鸭,把家事安排得妥妥地,也是大功一件呀。所以春花娘的尾巴只适时地翘了一小会儿会儿,就和刘三说起家事哪些紧急哪些可以缓缓为之来。

不管刘三两口子如何耍花枪,现在春花最为关心的却是另一个种东西。被春花娘鄙视得五体投地的方角柜受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同时也受到了传统工艺传统匠人更加五体投地的鄙视!

一般市面上的两抽方角柜卖价是四十个钱,按照人们的常规思维,再加两抽,那柜子的卖价就应该翻番为八十个钱,但刘三铺子的方角柜却只卖七十个钱。这是在商家眼里多么亏本在老百姓眼里多么划算的买卖呀。

虽然被老娘狠狠地鄙视了,但春花心里到底不足。

经过未来世界的检验,残次方角柜那是经得起时间和市场考验的,怎能为了娘的鄙视而畏缩不前了呢!

春花将方角柜带进铺里,不遗余力地向每个客人推销它。春花娘也不管,只在一旁无声嘲笑。

事实证明人心并不是无坚不摧的堡垒。经过春花的卖力表演,一个白胡子老公公终于向她伸出了橄榄枝。

白胡子公公刚刚逛了烟市,手里拽着好几斤烟叶,路经刘三铺子,遛进来看看。人年纪大了,好奇心也更重了。老还小,老还小,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春花也不管人家老头早错过置办家具的年岁,笑着迎上去,道:“公公,天气很好呀。你来买家具吗?是给孙子孙女置办么?”

白胡子公公煞风景地摇头,“随便看看,随便看看!你们店好奇怪呀!小娘子那么热情,好像求人买似的。不能这样做生意呀。我还没见过这么主动的老板!人家坐在堂前,生意就自动上门,多气派,多格调!那才是做生意的样子!看就是没做过生意的人家!是从乡下来的吧?好好的地不种,干这个买卖,能不能挣着钱呀。”

春花一脸黑线,如今是卖方市场,说起来真没有哪个老板主动讨好招呼客人的。她这不是在现代养成的习惯么,而且铺子刚开业,不热情,鬼大爷上门来理你呀。

白胡子公公一看就是话痨,说起话来叽叽歪歪没个消停,人生得高大,走的八字步,双手从背后捉住烟叶,看起来真是比主人家更像主人家。

春花把他的话当过耳风,死马当活马医,道:“公公,你看这个方角柜,四抽的,没见过吧!能装……”

抢了台词,“能装好多东西吧!”白胡子公公伸出两只硕大的手在角柜上敲打并支撑整个身体从上面按了按后,满意地道,“嗯,结实!做这个角柜费了不少力气吧?做角柜的板子不能厚,否则看起来笨重又不美观,也装不了多少东西。你们铺的角柜板子倒薄,才半个指节!怕是不好打槽吧?打了槽,分薄了木材,抽屉就不能承重过多了!很容易就裂缝脱滑!这个柜子该是多手巧的匠人才做得起呀。让我来看看是用什么凿子刻的槽。公公我虽然不是木匠,但对木器活也挺在行的呀。”

老人家一边赞叹一边蹲下来拉开抽屉,看不过瘾,干脆将抽屉从柜身上下了下来……

木头不由叫道:“老人家,你不能这样……”

白胡子公公凑近一看,不由大骂道:“老板!做人不能这样黑心!看看,这是什么,狗屁木块贴在板子上当滑槽,这抽屉能用吗?一用力就要散架的东西,你们有脸来卖?欺哄老百姓要遭报应的!快,快,撤下东西吧!算我好心,不揭发你,让人看见了,你们铺子还做不做生……意?”

春花看着围过来的人,止不住风中凌乱了。老大爷,你要是真好心,那嗓门能不能再小一多半呀。

白胡子公公有咪咪尴尬地盯了春花一眼,不作声了。 2k阅读网

第十四章 两个老儿

“老人家!你不能一上来就说我店欺哄,得先听我把话说完呀!”

白胡子公公白了春花一眼,“那你倒是说呀!这不,大家都在听你解释呀。搞砸了,看你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春花撅嘴,不服气地道:“刚才我话还没讲完,是你半道儿截我的话!”

白胡子公公想是家中一霸,闻言牛眼睛一瞪。

春花哼了一声,对着围观的人众,大声道:“我们店方角柜的做工是和时下的木匠手艺不同。最不同的地方就在板件镶接上。大家都知道,别家的柜子都是用刨子、凿子、锉刀之内开槽,再将小板件榫接起来,一个柜子几乎连木梢都不用打一颗进去。诚然,这是最精湛的手艺!”

一个粗汉想是懂行,嚷,“当然!鲁班老祖师传下来的技艺,怎么不精湛不好的?你家的柜子,看看,只用点点儿松胶打个屁粘在一起的,能牢固吗?我轻轻掰一下就可以弄坏他!”

说完,粗汉手上使劲儿,用力掰角柜侧板上几道粘合好的滑槽。他开始很轻忽,以为轻轻一摁,就能把滑槽掰下,结果试了几下,滑槽仍纹丝不动,加力,仍没有效果,最后干脆挽起袖子,使出吃奶的劲儿掰,结果滑槽浅,一打滑,手哧地一声擦挂在几道槽上,划出几条血痕。粗汉低头抱手,脸涨得通红。

春花笑道,“大伯,你要不要再试试?看掰不掰得掉?”又正色道,“如果像你这样故意损坏,不论是什么柜子,哪怕它就是铁做的,也非得都被你弄烂不可!我也不说我的柜子有多结实。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大家且看!”

春花干脆将抽屉都抽出来,人站在角柜上,还在上面蹦了几下,平视一干人等,“看到没有!结实不结实?公公,你也站上来试试!”

白胡子公公一挑眉毛,一脚踏在春花让出来的角柜上。

这样做的视觉冲击力可想而知,人们微微张开口。有些吃惊地看着。

白胡子公公回头看了春花一眼,后者笑道:“老公公,你有一百五十斤吧。它承得起这个重量,尽管站上去!”

白胡子公公心说,看你丫头讲大话,我可不是一百五十,是一百七十斤!我可是提醒过你!要是踩坏了东西。我可不赔。边想边站上去。柜子没有一丝异样!他顿时生了兴趣,学着春花的样子在柜子上蹦了蹦,嘿,柜子好好的,没坏!

旁边翘胡子公公看得眼欠,一把推开白胡子公公。“死老头,下去吧,让我试试!”双脚一跃。跳上柜子。周围的人一呆,不知情的人看见翘胡子老头蛮不讲理,还以为两个老头会斗起来。

结果白胡子公公一头都不恼,反而笑骂道:“老申头,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老子才刚和你分开。这会又看见你,真是阴魂不散!你不是想孙子。急着回家吗?”

翘胡子公公自顾自试着柜子的好赖,眼角眉梢都是惊奇,理都不理白胡子公公。

白胡子公公一着恼,微仰头道,“哎呀,哎呀,死老头,快下来!挡着人做生意了!”也是一把将翘胡子公公扯下来。

翘胡子公公心里犹不足,挥开白胡子公公,弯身检查角柜。白胡子公公便同他一起埋头查看。两个老头像三岁小孩见着好玩的玩具一样,自顾自地玩耍起来,也不管刚才引发的一场风波。

春花和娘对视一眼,低头看着两个两头,有些哭笑不得。

春月看了大半天,心里早就不耐,叉腰,居高临下,大声道:“翘胡子公公,白胡子公公,两个胡子公公,你们到底买不买我家的柜子呀?”

两个老公公对视一眼,心想这是在说我?同时抬头,异口同声地道:“买,买!”

春月心中得意,努嘴道:“你们两个人都要买,可我家只有一个柜子要卖,到底卖给谁?”

俩公公同时指向对方,异口同声,“他!”想了想,手指自己,又异口同声,“我!”

人们看两老小孩有趣,都哈哈笑起来。

原来两个公公一个姓申一个姓孙,同村人,发小,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越老越形影不离,不认识的人还以为两人是亲兄弟呢。又喜欢和对方对着干,增加生活乐趣,只要他俩聚在一起,就没有不对对掐的时候,但有半天不见了,又怪想念对方的。两人斗惯的,人们就常拿他俩取乐。

春月顿足道,“你们两个到底是哪个要买呀!”

两个老公公还挺促狭,逗着春月道:“我们呀,都不买了!”

春花拉了下春月的手,笑道:“两位公公,货,你们也验了,可还满意?”

“嗯,将将就就,一般一般!”

春月人小,不懂人情,闻言很不高兴,跳脚道:“你们两个!哼,真是,不说实话!”

申公公捏了一下春月红通通的脸颊,笑道:“偏不说实话!谁叫你给我起这么个难听的名字!在胡子上取名字,也应该叫我美须公、虬髯公嘛!”

春月食指划过脸蛋,嚷嚷,“还美须呢!我叫一声翘胡子算是赞美你,就你那胡子呀……哼!”

申公公最是爱惜他的胡子,闻言紧张地道:“哼什么?难道我的胡子不好看吗?”

春月翻了个大白眼,“就你那胡子,像稻草一样,难看死了,不如白胡子公公……”

哈哈哈,孙公公摸着胡须大笑三声,“说得对,还是我的胡子还看……”

“……像麦草一样!”

%¥%#&*……

哈哈哈哈,人群爆发出哄然大笑声。小娘子和老头儿都太逗了!

两个老头恶狠狠地瞪着春月。春月躲在娘身后,探出头朝他们吐舌头。这个情形仿佛两个大狼狗对着小乌龟似的,都拿对方无可奈何!

“春月!好好说话!”春花娘装个样子,训斥了几句春月,又对俩老头陪不是。

申孙两公公作出不计较的样子,心里却为胡子的事愁起来。

春花虽然不懂,但知道时下男人对胡须爱惜若命,忙安慰道:“两位公公,我家小妹是乱说的,两位的胡子是小女见过最好看的!又长又密,还富有光泽!”

申孙两位不是那么好敷衍的,“那谁的胡子最好看?”

“都好看,都好看,各有不同,各有千秋!申公公的胡须翘得很有活力,人显得年轻。孙公公的胡须雪白透亮,有仙人之气。不相上下,不相上下!”

两老头不过闹着好玩而已,听着春月话说得文雅动听,心中舒服起来,转眼又和春月斗起眼来。

春花看得好笑,指了方角柜吹嘘道:“申公公、孙公公,我店方角柜虽然比不得人工艺一流,但胜在新巧实用。四抽的角柜,我想你们是听都没听过,但我店就做得出来。以后呢,五六七八抽的都可以,单看人有没有那么多东西要装!”

孙公公上下打量着角柜,不发一言。

“家里的东西多吧,没放处,散乱着多没意思。贵重点的比如吃食、银钱连个好一点的搁放处都不好找。难道要把好东西放蔑篓?买个角柜,链子一拴,上把锁,都能防贼了。就是你手中的烟叶,裹了稻草,扔抽屉里,多久都不坏。要是挂在墙上,天干还好,要是遇上雨天,几日就霉坏了不是?”

孙公公眼睛亮了一下。春花一看有门,连忙加把劲儿,道:“刚才你老也看见了,那样用力鼓捣,柜子也没坏,多结实呀!那是用上好的松胶粘合的!别说我们手艺糙,其实这个柜子也包含了新工艺呢!看!”

春花指着铁钉帽儿,道:“关键就在这里!大家都知道铁有多硬多结实,是吧?我们柜子就是打了铁钉进去,才能这样结实!不然不老早被这个大伯拆坏了呀!”

围观人众都佩服,啧啧称奇,怎么有打铁钉造家具的。刚才掰柜子的粗汉不顾害臊,蹲下身仔细就着柜子翻来覆去地看。

“每一个滑槽都钉了多多的铁钉进去!所以再怎么用力,我的抽屉那都不坏!当然,”春花一笑,“捣乱人为因素除外!人要故意破坏东西,那就是生铁不也被人融成水儿了嘛,大家说是不是?”

人们笑称有道理。粗汉直起身,哽着脖低喃,“不就咪咪儿大几根铁钉,值得这么夸夸其谈?”不过人们对他早没了兴趣,皆不理。

申公公倒上上下下打量粗汉,未了摸胡子道:“我看你,不是北街那什么木匠铺子掌柜的小舅子?自家生意不做,到人家铺子捣什么乱?”

“关……关你什么事?”粗汉很少在镇上走动,没提防人竟然认出他来,心里有点慌,回敬几句,灰溜溜走了。

申公公啐了一口,“阴私的小人!小娘子,你们店遭人妒嫉喽!怕是不怕?”

春月挺起腰,道,“我家家具做得好,有被人妒嫉的本钱!才不怕!”

“哼!嘴巴硬!”

一老一少斗他们的,春花说自己的,“钉子小,作用大!我家的方角柜最是结实不过!而且价格也便宜!不二价,七十个钱!”

人们心中纷纷有了计较,心道这个价真是便宜。哪家没有值几钱的好东西,肯定是不能随便放的,放进柜子里,规规矩矩,还保险安全,挺划算啊。 2k阅读网

第十五章 工序

订阅有点少,有点低潮感。还是加紧写吧,为了答谢订阅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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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公公突然想起自已的宝贝烟叶,大掌一合,啪地一声,道:“好!成交!”

虽然孙公公就是个普通糟老头子,但人活七老八十,总有些破烂好宝贝嘛。他平生除了和申公公斗嘴,最大的嗜好不过是抽几口烟。可就是这么一手指甲大的爱好,都要被家里的老婆子剥夺。

都怪那老中医说什么烟气伤肝伤肺,保养不好要人老命。可怜他几十年烟龄,一大把年纪还被勒令戒烟,他们也不设身处地为别人想一想,不抽烟那才是要他老命!这东躲西藏抽烟叶的日子,真个悲催呀辈催。我买了柜子,把烟叶锁起来,看家里的婆娘媳妇拿我怎么办,哈哈!

孙公公老糊涂了,孙婆婆儿媳妇没老糊涂,虽然她们没有方角柜的钥匙,可家里儿子们有蛮力呀!直接釜底抽薪,连柜子一起没收!这柜子是个好东西呀,还四个抽,针头线脑正愁没地放呢。还有好吃的糖果香饼子,放了柜里,馋嘴的小孙子小孙女们就找不着偷不着了,呵呵。

孙公公:……

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自从糊涂的孙公公买了第一个方角柜后,刘三木器铺的角柜生意就好了起来。人们跟风嘛,即便知道是贼船,别人能上得我就不能上?过了一个月,角柜几乎达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赵家村离镇上要走一个多时辰,路远交通不便。买卖的木器不可能一直由赵木匠先做好,再用牛车拉到镇上,因为这样既费时费力更费钱财太不划算。

而那赵木匠做为堂堂的鲁班嫡传弟子,是非常非常瞧不上角柜的!太没水平。太投机取巧了!做粘贴角柜简直太侮辱他高贵的手艺了!那么个打个屁贴在一块的东西,能用吗能用吗?名声啊名声,做这个破落货他赵大匠以后还能在一方横着走吗?

但看在钱的份上,体恤徒弟因没活做家里老母快饿晕的份上,他勉为其难地让穷得兄弟合穿一条裤子的木头兄弟接手做角柜。因春花说运输困难,他也眼不见为净,干脆将木头的四五个亲兄堂兄全撵到镇上刘家铺子去做活。反正木头家离镇上也不远,一刻钟就到了。

算上木头一个,生产角柜的工人就有了六个。除了木头小些机灵些,其余几人都是大龄光棍汉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做人唯唯诺诺的,但幸好人踏实不偷奸耍滑。手艺上是过关的。人老实憨厚,不懂得讨好师傅,在赵木匠辖下只有受师兄师弟气,现在好容易接到活儿,对主人家那是感恩戴德。于主人的吩咐是没有不从的。

六个人倒还知道人情世故,知道要好好表现才能留下来挣着饭吃。每个人勤勤恳恳,从早忙到晚,一个人竟然能出产角柜三天一个,真是不错的成绩。要知道平时一个人至少要四天才能制出一个柜子呢。木头带头渴望地看着主家,希望得到一句夸赞。但小主人却一直沉默。春花娘虽然没说什么,但可怜这群人,中午这顿倒给他们加了道菜。

春花一直在回想以前当制图员接触过的现代家具制作工艺流程。这些原始的工具。原始的制作流程,生产慢得实在让人焦心。何不趁此机会改良一下呢?

说干就干。借鉴英国工业革命传下的经验和现代家具制作流程,春花将制作角柜的工艺分成几道工序,开料、开槽、粘压、榫接、油漆以及安装。六个工人按其所长各负责一道工序,质量责任落实到个人。以成品计算产量及工资,按月结账。工钱平分。

这个新方法使角柜产量质量得到了至少一半的提升,工钱涨了,主家处事又公道,是以得到了工人们的热烈欢迎。

刘三做为新工艺的领军人物,自是起早贪黑逢赶场天就到铺子里打一头,或指导工艺或釆买物资原料,日子过得既充实又辛苦。虽然刘三在做生意上不是那块料,但在生产制作上那可是一把好手,因是自家东西格外精心,他的手艺竟也是突飞猛进不可同日而语了。

新东西于摇笔杆子的分析起来那是难上加难里程碑啊里程碑,但起初操作时其实也并不是那么的神圣。只有等它形成网络形成系统时,你再回头来看,才知道当初自己做了多么前无古人的事。

所以当春花推广工序作业时,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大家试了后,反而觉得做事快当,得钱多,还挺推崇。当然这与一群人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匠大师傅,不懂或不在乎陈规有关。又是闭门造车,该怎么做要怎么做想怎么做,还不是主家一句话的功夫。

说实话,对于贫穷到极致的人来说,只要能挣着钱的事,管你什么人什么规矩条件,只要丢不了命,大概大家都会去做的。在成年累月的饥饿空腹威胁下,面子呀风度呀大师呀,其实都只是一句空话,比不得半个馒头来得实在。

在别人眼里是坨屎的工艺在木头一伙人心中那就是金子,他们拿着手中沉甸甸的铜钱,那一个兴奋那一个狂喜,真是像饿了一个月突然喝到一碗热粥时的感觉!刘家的地位在几个人的心中那是赶超赵木匠,和神仙菩萨相当了。

既便是赵木匠一类的大匠,开始是一点都瞧不起春花搞的这些名堂,但后来得知几个笨徒弟发了财,甚至有可能比自已挣得多时,这才不得不静心下来,衡量传统和现代的价值。

日子就这样在惊喜和鄙视中过去。

二月春风似剪刀,剪开了冬的寒春的暖,和暖的阳光带来了千里之外的候鸟——燕子。

春光里,叽呷呷叽呷呷叽~呷呷,刘三木器铺屋梁上响起了燕子欢快的鸣叫声。一对身线流畅如绅士一般的燕子经过一阵盘旋之后落在了屋梁上方支起的木头上。它俩围着木头飞了一遍又一遍,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在春花一家期待的目光下衔来了第一根枯枝。

春花娘双手合在一起,笑道:“太好了!终于在咱铺子筑巢了!好兆头啊!”

木头笑道:“东家,这说明今年咱们铺子的生意会好上加好呀!”

木头哥哥们抽空瞥了一眼燕子,奉承道:“是啊,是啊,东家今年的生意肯定会比比街的更好!赚一屋子铜钱!”

春花娘嘴巴笑成一条线,“好,好!借你们的吉言!中午与你们烧肥肉!”

木头兄弟们听了眼睛一亮,更是说出一车子好听的话来。

春月和春花嘀咕着:“大姐,你见过燕子蛋没有?”

春花摸着下巴,感兴趣地道:“没呢,大约与鹌鹑蛋差不多吧?”

“等燕子下了蛋,咱们爬上去看看?我不碰它,就看看,怎么样?”

春花两辈子都没见过燕子蛋,听了春花的话心里一动,不就看看,不存在伤害动物吧。

春花娘一看春花姐妹盯着出出进进筑巢的燕子,目露凶光,就知道这俩没安好心,喝道:“敢动我的燕子试试?皮都打散你们的,信不信?春花,你是姐姐,不好好教妹妹,反而带头挑唆,像不像个样子!”

春花春月忙耷拉下头,眼珠子不安分地转圈儿。

木头兄弟们闷笑。

春花娘威胁了一遍两个女儿,转头对木头兄弟们道:“今天加把紧做,把剩下的一批货都做完,明天二月二十五,是你们刘东家的生日,放你们一天假!”

木头亲大哥憨憨地道:“东家,我们明天也来贺寿。”

木头笑道:“我娘早就想亲自上门向刘东家道谢。感谢他收留我们兄弟,给我们家好日子过。”

春花娘谦虚地笑道:“收留不敢当,大家一起讨生活嘛。明天记得早点来啊。”

吃了午饭,春花娘锁了内室的门,将铺里的生意暂时交给木头,自已娘仨到街上置备过生的吃食。

几母女走走停停,买了白酒、肉类还有一些干货,慢吞吞地往家里走。途中遇到李婆子,春花娘问了李大姑的近况。李婆子笑道:“好得很!女婿老实肯干,公公婆婆待人好。就是小姑子多了点,有五六个。家中就是女婿一根独苗,呵呵。不过只要女婿对女儿好,我们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呢。嫁妆多,女儿也不用受气,呵呵。”李婆子又说明天要来赴宴,两人欢欢喜喜地散了。

经过得福酒楼,春花自是要进去瞧瞧的。话说开了年以来,她还从未踏足过这里呢。

得福酒楼生意淡淡,里面摆了两桌火锅,雾气蒸腾地。

富贵从账本上面抬起头来,见是春花,忙迎上来,笑道:“稀客,稀客!大娘子,竟是好久不见了!”

春花笑道:“富贵伯伯,你是贵人多忘事啊!正月十五你们开业,我们不是见过一面么?如今酒楼生意可好?”

富贵脸上有点惆怅地道:“不好,一般般。天气不温不火,来吃火锅的人少。吃宴席的人也少。”

“现在是淡季嘛,生意淡是正常的。过了这个月就好了。” 2k阅读网

第十六章 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富贵看了春花一眼,笑道:“莫老爷写信还提起过你。正月里来家坐了一坐,人就走了,不多玩一会。说你的铺子开张也不告诉一声,他人虽忙,但也可以派人送个礼捧个场。还说就算你开铺子了,仍然属于酒楼一份子,以后有了什么好点子请一定要相告呢。”

春花如何听不懂富贵话里的试探,可如今,纵有好点子我也不想说。

春花笑道:“有什么好点子哟!我成天帮娘亲管铺子的事,年纪又小,忙都忙不过来,哪有心思想点子。我是黔驴技穷了,能想到的好点子可都用在了我们酒楼上了。”

富贵身形一放松,有些遗憾地道:“是啊。大娘子才不过十岁吧。小小年纪就有大见识,已很是不错了。没有点子我也理解,理解。”

春花娘爽朗地笑道:“不小啦。去年就吃十一岁的饭啦。掌柜的,天不早啦,我们要家去呢。”

富贵奇怪地道:“怎么要家去?不是在街上住么?回家做甚?”

“给孩子爹做四十大寿!”

富贵一惊,“怎么春花爹都四十啦?”

“三十九。做九不做十嘛。”

“那刘三哥还比我大两岁呢。”

富贵看着春花母女的背影,心内盘算了一下,还是回去问问太太的意思吧。

春花母女半下午就到家,然后为准备生辰忙碌起来。

计较起来,春花一家的亲戚并不多,就两个爹三个兄弟一个郞舅一个姨妈,凑起来就两桌人。朋友更不多,刘三两口子一个老实,一个烈性,真正相交的好友几乎没有。所以春花娘本来打算只准备两桌人的饭菜。但考虑到李婆子以及铺子里的工人要来,就又多准备了一桌人的饭菜。

农人一般只做十,平时不过生日,亲戚朋友就是逢年过节走动一下,反正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必要搞得那热火。十年一次的生日啊,刘三能不高兴吗?

刘三满面笑唱着歌步似飞挑水砍柴摘菜,那春花娘是让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丝毫不见平时的报怨。

魔音穿耳,春花娘终于忍无可忍地吼道:“刘老三!你消停些!不就过个生日吗?比生了孩子当了爹还高兴!”

刘三控制不住地笑。“高兴!自然高兴!好久好久没过生日了!哈哈!缸里的水够不够,我再去挑些?”

春花娘怒道:“够!怎么不够!再加水进去都要水漫金山了!只要你不怕把厨房淹了,就把那井里的水都挑回家。我都不说你!”

春花笑得打跌,“娘,爹好不容易过个生日,由他呢。前几年你过生日不是一样高兴吗?”

“我再高兴,也不像他这般得意忘形!捡了金子似的!”

刘三不怕死地还嘴。“捡了金子也没我高兴!遥记得上个生日还是十年前哟!当时,春花娘也没在菜里多加块肉,一桌素,让人说嘴!”

春花娘抱怨道,“说嘴?谁说嘴!不就你那亲哥哥亲嫂子说嘴?叽叽歪歪,日子穷得连饭都吃不上。还想吃肉,能吃饱就不错了!怨人穷恨人富的东西,你穷了他不安逸。你富了他不安逸,且看还要耍啥花样呢。”

刘三的态度一下软了,亲戚不得力是他最大的软肋,“哎呀,都是亲哥哥嫂子的。你少说两句嘛。”

春花道:“娘,提那些人做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没有的事去操什么心。还是说一说宴席的事。我觉得我们准备的吃食还是不够呢。今年可不同往年,我们家火红了,自然朋友就多起来。李大娘要来,店里的伙计要来,舅舅今年不能只一个人来吧,算起来,不几大桌人呀?我们才办三桌人的饭食,我看是不够的。说不定,明天还有意想不到的人要来呢。”

春花娘道:“我知道你说的谁,王三妹是吧。我觉得不太可能,虽说春节去他家拜了年,但又不是正经亲戚,人家得势,又不需要来巴结咱穷人,来做什么?”

春花笑道:“不管来不来,先预备着,总是没有错处。天气还不热,就算吃食备多了,也不会坏嘛。”

因要多置备一桌席,刘三一家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割肉打酒,采菜砍柴,大的小的忙个不停,就是最小的春雪都被使唤着搬蒜来剥。

刘老头挑了一桶粪淋菜,路过,看见刘三家门前摆了一簸箕鲜肉和腊肉,停下来,道:“三儿!节省些罢。把挂的那肉吃光了,看打谷时节吃什么呢。你这一桌子怕不是要上七八斤肉呢,赶得上酒楼的席面了。”

刘三连忙走上前,微微笑道:“爹,没呢。还是一桌席两斤肉。我这不多办了几桌么。”

“嗯。那就好,别做了几天生意,学着那抛撒浪费习气。忙得过来不,要不叫你老娘帮忙?”

“忙得过来,忙得过来!以前媳妇一人煮过十桌人的饭菜呢。我就办几桌席,她料理得过来!”

“嗯,忙得过来就好嘛。如果人不够,你小妹在家也闲着,她都可以帮忙。你随时叫她。”

刘小姑坐在屋檐下迎着阳光正缝补衣裳,听见此话,不高兴地道:“爹,我忙得很,帮你补衣裳,没空!”

刘老头眉头一皱。

刘三看了刘小姑一眼,转而道:“不用,不用。我们自家忙得过来。”

刘老头歇气歇够了,也没和刘三再说话,挑着满当当两桶猪粪往菜地走了。

罗氏走过来,探头看了一圈准备的食物,道:“三媳妇,你们准备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来得到这么多人么?别煮多了吃不完。”

春花娘忙让坐,心里还是有几分高兴。这么多年来,罗氏还是第一次对她家表示关心。不管背后有什么,她至少不会对这种关心觉得厌恶。

“比平时多备了两桌席。这样我都还怕冒席。这次来的人要多些,铺里的伙计要来,街上有几个朋友也要来。算起来这点准备还真不多。”

刘小姑的婚事已成了全家的心事!下半年她就十九了,相看了十几户人家,她的亲事都没有定下来,再挑剔下去,就要嫁不出去了。十九岁已算是地地道道的老姑娘,罗氏再挑剔心里也着紧起来。心想刘三在街上做生意,认识的人多,或许认识几个好小伙也不一定。撞大运撞上个好女婿呢?希望一切顺利!

罗氏笑道:“嗯。好好。你们做了生意,人面就广啦!哪像我们乡下婆子,大字不识一个,一年半载出不了一次门。一辈子就在一个土圈圈里打转。”

春花娘大概知道了罗氏的企图,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感叹。女人啊,无论多刚强,为了子女,什么面子都豁得出去!

春花娘自己也有三个女儿,是以十分理解罗氏的心情。但罗氏的生意谁敢碰,推了完事,忙笑道:“我们也才不过刚开铺子,生意的门都未入,认识得几个人?都是些贫穷百姓,就是开铺子的人家也各有烦难事。”

罗氏低声道:“这才刚开始么。等以后生意走上正轨了,总会结识更多的人。不像我,就认识个三亲八戚的,连托人找给你小妹找个好人家都不容易。不是穷就是穷,要么地头差,要么家庭复杂,找个好人家,真是难呀。你小妹都十九了!再不找户人家,就只能嫁鳏夫了。我好好青头娘子,怎样也要嫁个青头儿子不是?哎,带女儿的人,难呀。”

春花看罗氏不同以往的颓然,心里怔怔地。那罗氏几十年不和自家打交道,如今为了女儿,竟也肯了。可她家上哪儿找好小伙给小姑配女婿呀。小姑人其实挺不错,就是人没主见,不管对错无条件站了罗氏一边。春花看了刘小姑一眼。

刘小姑察觉众人的目光都望她身上来,心里烦躁,瞪了春花一眼,摔了衣裳往里屋走。

刘家娘子自来晚熟。嫁出去的姑奶奶没一个没满十八的,而时下娘子十二三岁都有成亲生子了。就像春花的外舅婆,十二岁就生下表舅了。

十四岁以前,刘小姑认为世上没一个男子配得上她,其实她压根对雄性没有意识。她是多么金贵的小人儿,漂亮懂事,全家人都爱她,四乡八邻哪个不称赞她?她这样的人物,给谁都是他的福气。说不准她能嫁个官爷呢。

十六岁前,她觉得自己或许该嫁个美男子。就像春花家来的小少爷,金玉一般,神仙一般。只可惜他太小了。哎,娘不是说她能耐大么,怎么就没认识一个富家少爷,然后许配给她呢。十八岁前,她认为自己还少呢,满了十八再说。还有两年啊两年,日子长得很呢,怎么不能找着一个合心意的?

满十八那天,大芬小芬突然说长幼有序,姑都不定亲,她们定不了亲。刘小姑恼怒得想骂人,但她是淑女,不能动粗口。从这一天开始,她似乎突然就长大了,开始想自己的人生大事了。

一反以往的不配合,刘小姑于相亲一事变得积极起来。可相了一十二十几次亲,她都麻木了,老娘还是没看上一个女婿。刘小姑被老娘说了几句和人见面像木头后,心想如今只要是个男人,他看得上我,我就嫁他,再不管老娘说这不好那不好了!这个时候,刘小姑竟然都有些羡慕何大妹了,童养媳虽说苦点,但她不会受这种待价而沽的痛苦吧。

刘小姑对这种日复一日的相亲活动,疲惫厌倦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老天,请赐我一个男人吧! 2k阅读网

第十七章 一拨又一拨

就像一朵玫瑰花,花骨朵儿时,外面的小蜜蜂儿排了一串串;含苞待放时,蝴蝶都跑来围观;盛放时,鸟儿们也来把歌唱;花开繁时,别的玫瑰花含苞待放了,比这朵更吸引人万倍,于时大家一哄而散,连只老蜜蜂儿都不见了。

春花从刘小姑的遭遇中只得了一个教训:女人,瞄准时机,该出手时就出手!晚了,好男人就被别人拎走啦!

不提刘小姑怎样自怨自艾,当天傍晚,村人竟有人送鞭炮给刘三来贺寿来了。

这真是天大的不可思议的事!

平时透明人一般,连个硬话都说不起的刘三,竟有人上门来交好来了!

邻居既不是亲戚也不是朋友,正日子是不便上门讨酒喝的,但大家关系好,过生时提前一天送一串鞭炮,吃个晚饭,算是提前给寿星贺寿。——这是约定束成的规矩,刘三一直都懂得,但他从来没成为这种事的主角,即便是配角也没有。别人从来没给他放过鞭炮,他也不屑为别人放鞭炮。

刘三愣在一旁半晌没回过神。呆子!春花娘横了他一眼,笑容满面地迎接了李大壮一家陈二乔一家。

当夜刘三家席开两桌,十几个人围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吃起来。罗氏看见刘三家红红火火,现在竟然有人上门巴结的情况,心里更是觉得三小子会发达,哪里不能帮女儿找个好人家,脸上盈满了笑,上菜添饭忙活起来。

姑娘大了,不宜再和青年男子同桌而食,是以刘小姑带着春花姐妹在内室开了一小桌,自在地吃饭。

春花姐妹对这个小姑还是非常喜爱的,一个个扒光了碗里的饭。伸手就将空碗交给她,小姑小姑讨好地叫。刘小姑性子虽倔,但本性单纯,喜爱小孩,只是因罗氏的原因才对春花姐妹比较冷落,现如今罗氏对三哥一家改观,刘小姑自是跟随。

春花接过饭,笑道:“小姑姑,明天来帮我家做饭呀。”

刘小姑嗔道:“好呀。不过,你们得先把手洗干净了。我才来!”

春花看着手上一团漆黑,老脸一红,饿呀。连手都没洗就来吃饭了。

春月大声道:“小姑!你帮我洗,我就洗!小姑,吃了饭我们玩游戏好不好?”

春雪站在凳子上,嚷嚷道:“小姑,还有我。还有我!”

刘小姑最爱带孩子们玩掷色子,不由笑道:“好,好!都来,输了的人打手心,可不许耍赖啊!”

当夜刘三就兴奋得睡不着觉,闹了春花娘大半夜才略有睡意。临了说了句“虽然没儿子,但人生算没遗憾了”就一头睡去,倒把春花娘闷得下半夜都睡不着。

翌日。刘大姑奶家舅家姨家伯父家,除了二伯家还没到,刘三家的亲戚差不多都到齐了。从腊月以来,大家都没沾上什么荤腥,如今看到刘三家的吃食置办得这么丰富。就都愉快起来,送起礼说起好听话也就没那么差强人意。

木头娘带着铺子里的伙计上门道贺来了。送了黄亮亮七八斤重的猪臀腊肉,把春花娘惊得连连推辞不受。无功不受禄,礼太大了,七八斤重的干腊肉,新鲜时可有十五六斤啊。一头猪拢共才七八十斤净肉,这赶得上半头猪了。

木头娘死活不依,说东家是她家的恩人,这点微末东西实在算不上什么。春花娘还是不收。最后,两人争得都红脸吵嘴了,在众人笑劝下春花娘才收下了。

罗氏满心满眼都是年轻小子。木头兄弟长相中等,人还算过得去,又有手艺会做人,倒不错,只是这身家……罗氏看了木头一家的穿着打扮,麻衣补丁草鞋,立马歇了心思,摸了摸腕子上的银镯,以高人一等的眼光陪笑着。

李婆子提着上好的点心,带着李磊、李大姑和女婿付大来了。春花一脸惊喜,迎接上去,笑道:“大娘,你来啦!大姑姐姐、姐夫、磊二哥,你们都来啦!真是稀客啊稀客,快请屋里坐!”

李大姑初为人妇,脸上却不见羞涩,大大咧咧地笑道:“一早就出门了!你们家可不大好找,问了好几家人才找着呢。春花妹妹,好久不见呀,又长乖长白啦!两个小妹妹,快来,姐姐买了糖你们吃。”

春花一哂,要不要说出来嘛,她家本来就在山那个旮旯里,“大姑姐姐,你怎么舍得上我家来呀。以前叫你来,都不来。”

春月春雪屁颠颠地缠上李大姑,嘴里叫着姐姐的,比叫亲姐姐还甜蜜。

“这不是有你姐夫了嘛!”

付大憨憨地一笑。

罗氏和春生娘瞅着李婆子,惊讶地道:“哎哟,你不是李瘸……的娘子么?怎么你认识春花娘呀?”

李婆子块头大,立在地上像蒲扇,粗声粗气地道:“对。我就是李瘸腿的老婆。我和春花娘子先认识,才认识春花娘。”

春生娘眼睛乱转,好奇地道:“你怎么和春花认识的?她来买点心么?”

李婆子横了她一眼,“就那样认识了!”

春生娘:……

罗氏只一味盯着李磊看,把个十多岁的少年看得脸都红了。

春花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牛人罗婆婆呀,你怎么看每个未婚男士都是一副丈母娘看女婿的目光。也不仔细瞧瞧,人男孩才不过十二三岁呀。你想姐弟恋也得等人男孩长大点了才行吧。

罗氏挪开眼光,顺眼往大路上看去,会不会还有贵客上门呀。

罗氏果然看见外面田坎上走了一家人。

“你们看,那不是赵木匠一家么,是不是也来刘家贺寿?”刘三家外远远近近已围了好些村人。想不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刘老三在外面是这么吃得开,这一拨又拨的人,一个比一个富贵,竟然都是冲他而来!太有面子了!

赵木匠带着妻儿孙辈一大家子人红光满面地走来。

在农村,有手艺的人比当官的还吃香。想想,哪一家有事不请个木匠石匠的,不尊敬得罪了他们以后有事到哪里请人去?

刘家村人基本上都认识赵木匠,一个个脸上带了恭敬的笑,“赵师傅好!好久没见你,在哪发财呀。你是走亲戚呀?”

赵木匠笑容满面,道:“是啊,是啊。刘三兄弟生日嘛,我来贺寿来了。”

人群默了默。没想到鼎鼎大名的赵木匠竟然是真来刘三家贺寿来的。刚才心里的侥幸荡然无存!

看来,真是要重新审视刘三一家人了!

刘三和春花娘迎出来。

屋外的村人几乎以一种嫉妒地眼神在看刘三两口子!两人顿了顿,然后昂首走出,笑道:“未能远迎,未能远迎!请进,请进!”一面走一面寒暄承蒙看得起感谢前来之类的话。

等一行人进去,外面的人立刻议论纷纷,什么时候能干的赵木匠和刘三扯上关系了?不就上次订火锅桌子有过交情吗,平时也没见这两家人在一起,刘三怎么就巴结上了赵木匠!还劳动他老人家亲自上门贺寿!

一拨一拨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这刘三今年是交什么好运了?真是他娘的风光啊!

小兰爹眼里冒火,刘三这只蠢狗,怎么总交好运!无娘养的种,小时候搬石头抬东西干不过他,总被人讥笑。好不容易长大,这瘟神终于远走他乡。他娶了妻,日子正过得顺遂,这狗崽子又死回来。

回来吧,嘲笑不死你!谁不说刘三棒子讨不到老婆!

二十五六的人,没钱没势,没亲娘张罗,看你讨个狗当妻!

想不到过个一两年,这狗竟从镇边边讨得一个十八岁鲜嫩嫩的大娘子,真是气煞他也!钱比他的多,人情比他好,老婆比他的好看,生的女儿模样俊俏比家里的粗丫头好看,除了没生儿子,现在竟是样样比他强!

狗贼!当初为什么要回来?

小兰爹真恨不能把刘三踩在泥里!

无论小兰爹有多么愤慨,刘三却是高兴疯了!

天啦!这么多人来帮他过生日!好安逸!好有面子!听人家一口一个东家东家的,叫起来多顺他耳呀!我是东家了!镇上的老板来了,有名的赵木匠来了,铺子里的伙计也来了!大家太给他面子了!

刘三激动得满面通红,昂首挺胸,说起话来声音比平时都大了三分!

“春花娘,上酒来!”“春花娘,上菜,上菜!没菜了!”“春花,端根板凳来,给客人坐!”“春月,春月,快叫人呀,不要像木头似地。”

春花看刘三在振男人的雄风,不得不上前拉住他的袖子,悄声道:“老爹,行了吧!威风耍够,差不多了吧。再吆喝,我老娘可生气了!”

刘三一甩袖子,指挥道:“理她呢!春花,海带骨头汤吃完了,你去端点上来!”

春花嚷道:“老爹,平时你可不让我端汤!撒在我手上,烫个疤怎么好?”

刘三满不在乎地道:“快去,快去!没规矩!大人叫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不然打你啊!春月,愣着做什么,去端汤。”

两姐妹挥开衣袖就跑掉了。

“娘,娘!你看爹!你看爹!好了不起么!当大老爷,使唤起婆娘儿女了!”

春花娘老早就气得鼻孔生烟,要不是顾忌着客人在,早就摔盘子砸碗了。 2k阅读网

第十八章 吓死人的一拨

刘二一家只听见春花隔空叫了一嗓子后,就没了动静。本想再耍耍派头,让侄女再三再四上门相请才出发,却看见客人们接踵而来,听见人家家里热闹非凡,划拳斗乐的声音都传出来了,生怕桌上的东西吃光光了,这才忙忙地锁上门,冲进人家家里。

刘二进来就看到赵木匠,不及搭理刘三,对着赵木匠眼角眉梢都是情人般的微笑,“赵哥哥,走得快,走得快!贵客,贵客!今天咱哥俩好生喝一怀!”

刘三被亲大哥无视惯了的,不以为意。倒是用力拍着冬生的肩膀,大笑道:“我们家的秀才先生,终于肯出来见人啦!”

冬生挪了挪肩膀,骄矜地抬了抬下巴,道:“三伯伯。”

春生娘对着四下里满眼乱瞧,待看到几个大小伙子瞅着自个儿,脸上立马羞惭惭的,一扭身钻进了厨房。

春花娘看见碧芬娘和罗氏两个在帮忙干活,又是诧异又是不屑,不就在镇上搞了个破木头铺子么,值得贴上脸来巴结!看见灶台上新出锅的芋头,忙伸手夹了一个,笑道:“我先尝尝味道吧。”

桌上的男人们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一时杯盘狼藉。刘三吆喝了半晌,都没见人应和,便起身到厨房看个究竟。

厨房里的女人们因刘三了不起的态度正讨论着。

罗氏眉毛皱了一下,安慰道:“男人嘛,就是这么样。在外爱做面子。媳妇,你担待些罢。刘三也是不懂事!”

大姨妈不高兴地道:“做面子,拿婆娘女儿做面子,他好有面子!”

正说着,刘三进来了。大姨妈一把将锅铲戳在铁锅上,发出嗤啦一声利响。竖眉喝道:“刘三!好有面子!使唤起人来了!以为你是县大老爷?呼奴唤婢,你还少了点身份,少了点地位!我好好的妹子是拿来给你做奴才的?”

刘三吓了一大跳,酒立马醒了,忙道:“不敢,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当我的面就虐待我小妹了!当初求娶时是怎么承诺的?一不打二不骂三不嫌弃,现在如何了?女儿不是你亲生的?还学着破落户驱使当牛当马女儿来,你像当爹的人么?外面那样多外男,她们大姑娘家家的,怎好抛头露面?还要不要名声!”

刘三一激灵。脑子立即清醒了,忙讨饶道:“是我不是,吃了几杯白酒。脑子有些不清醒。我出去醒酒,啊。”

刘三吓得满头满脸的汗,心想自己确是得意忘形了。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暗道别人说你是蠢货还真没说错,怎能将爱女面貌显露人前呢?事情还有补救吧。等闲下来春花娘不会秋后算账吧。那些小子,别打我儿主意呀!刘三一脚踏出来,用目光对着在场的未婚男子一阵扫射。

“兄弟,快来喝酒!”桌上的男人们呼喝道。

刘三才道:“来了,来了。”

刘二满脸不耐烦,低声道:“不是端菜么。怎么没有?桌上的菜都吃光了,怎么招呼客人?”

刘三知道刘二是一番好意,忙回道:“等会就来。等会就来。”

“管好家里的娘们!别在今天吵嘴,弄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丢我们老刘家的脸!别看你是分家出去的,但我是你亲大哥,就管得你!我是为你好!看看现在像什么样子?满桌子客人连个招呼人都没有!要不是我来。看你就失了礼数!”

刘三嚅嚅称是。

刘二心满意足地一叹,瞥了刘三一眼。严肃地道:“你什么时候和赵木匠好上的?是不是拿了好处给他?不许拿咱刘家的东家给外人!寡妇上门不吉利,但看在她是指头尖大的老板份上我们暂且不说,可你怎么把铺里的伙计也请上了?一看就不知礼数,穿得恁破旧,上门来丢主人的脸面!都不是正经亲戚朋友,有什么好来往……”

刘三再怎么听长兄的话,也得辩一辩,“大哥慢言!说我可以,不能说我的客人!就是叫花儿,我愿意相交,你也不能说他寒酸!”

刘二没想到刘三这几年真长本事了,还敢对自己这个亲大哥顶嘴,不由拍桌子大喝道:“刘三!你说什么!不服管教了,是么?”

四下里一片寂静!

刘三满脸通红,没想到在自家,在自已的生日宴上,大哥还是这样下自己面子!泥人也有三分火性!刘三鼓眼大声道:“有理我就服,没理就不服!我的客人哪点不好啦?让你这样诋毁!”

刘二没想到刘三将诋毁人的话放在明面上说,他自己怕得罪人,连忙轻喝道:“住嘴!我哪里说客人不好了?”

刘三闭口不言,红着眼瞪着刘二。

春花娘从厨房里冲出来,开口就嚷,“二哥!我公公还在呢。”

意思是爹还未开腔,你不过一哥,还是分了家的,凭什么在人家家里吆三喝四的!

刘二脸上一红,他万万没想到平时老实听话的弟弟会将他们私下说的话公之于众,心里正发急,又被春花娘下了面子,不由怒火万丈,正好出气,指了春花娘骂道:“不知规矩的娘们,爷们说话的地儿,有你插嘴的份儿?再敢多言,与你一封休书,看你作恶!”

春花娘自出生那一刻起就没怕过人,本想跳脚骂人,但想这是刘三的寿辰,不能弄僵,而且说不定以后自家有求刘二的时候,目下就只能讲理,“二哥!先不说爷们娘们,你一个大伯哥,跑到分家的弟弟家指手画脚,不顾胞弟寿宴,不顾亲爹在场,喝斥亲弟,指责弟妇,插手别家事务,就有理了?分了家,别了户籍,别说是你,就是官府衙门也不能管我家的事罢。我男人,我公公都没提什么休书!你是谁?族长还是官爷?”

春生娘看刘二气得面红筋涨,眼珠子都凸了出来,忙圆场道:“你二哥也是一番好意!好心说错话而已。你和三弟都消消火,客人们都看着呢。”

亲戚朋友们忙帮腔圆场,刘二就坡下驴,气哼哼施施然坐下,满口仁义道德,“我作为一个哥哥,不都是为你好么。难道还会害了你?我从来都相信广结天下朋友,可没有说谁不好!你错怪了我!休不休的,不就一句话,难道哥哥还能做你家的主么?可怜我一片好心,被你当成了驴肝肺!”

刘三满心怀疑,又不敢出言顶撞,嗯嗯啊啊应着。

还是赵木匠当起了和事佬,让刘三敬了刘二一杯酒完事。

春花娘看刘三一副扶不起的阿斗样,有理成了没理,心内气得不行。但人家身份是大哥,就算有错你当弟弟的也该受着,她又能怎样!

刘二受了众人吹捧,心里又高兴起来。冬生算是刘家村第一个读书人,受尽众人夸奖,得意得不行。碧芬娘和赵木匠的老婆一个劲地夸春生在外面干得好,有出息,把个春花娘高兴得心花怒放。

刘三一家从主场轮为客场,既无奈又生气,谁叫你没有两个好儿子,就算有一打的女儿,再能干,也是别家人,外人至多说可以说个好人家,谁会这样笑语盈盈,满口奉承?

春花陪着一众未婚女士,看完了时不时就要上演的兄弟大戏,心中也是万般无奈。老爹从小受刘二辖制,对他的畏惧已是刻画进了骨子里。就算分了家,别了产,这种感觉也一直没改变过。时不时的喝斥偶尔的指责那简直就是家常便饭。还好这次,老爹懂点反抗了。没白费母女们时不时的黑刘二一家的功夫。

当下正值午饭时间,就算人们对三的寿辰再感兴趣,也得回家吃饱了。

整个刘家村静悄悄的,四野里只有鸟影儿没有人影儿,就连大黄牛都卧在草丛里见不着身影。

李太监坐在滑杆儿上,看眼前群山绵延,小野花遍地,绿草油油,树木青葱,隐约间还可闻溪水之孱孱声,不由道:“真乃一桃花园地也!青山碧水,常出隐士,难怪能养出一贤妇!”

同行的泰和县令钟亦之在另一滑杆上捋着美须附和道:“大人说得极是!本县虽是地狭,但人杰地灵,连普通农妇都可得官家褒奖!”

莫镇长抱拳一笑,道:“仁和镇不过是一小镇尔,能得官家和大人的称赞,实乃本镇之福。吾恬为镇长,趁此机会约大人们一道体察民情,尝尝本地特产何如?”

李太监和钟县令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因乡下路窄,无法过轿,是以由脚夫抬滑杆代步。

脚夫们听得几个君子的谈话,一边喘气暗骂胖子真重,一边笑这伙人没见识,不过些泥巴干柴,说得这个倒霉催的村子像仙镜一般,真是些乡巴佬。

李太监平时养尊处优,富贵乡里泡着,乍然见到原生态的环境,又兼使命快要完成心里松了口气,自是放松心情看什么都是美的,说什么都是好的。

钟县令其实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娘也,为什么一个仁和镇这么大,小小刘家村这么远,路这么窄不能过四人轿子,人这么穷路上连一个摆吃食的茶摊都没有,害得他人这么累屁股这么痛腰这么酸肚子这么饿!

特产,狗屁特产!钟县令暗道,现在只要能给我口吃的,啥都是特产! 2k阅读网

第十九章 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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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县令饥肠辘辘强颜欢笑道:“李大人,此番已到刘家村,是否拉开仪仗,进村宣旨?”

“善!”

县令和钦差的仪仗拉开,开道锣鼓敲响,官差皂隶执仗抖起精神威武护送,几抬滑杆晃悠悠开道,一路上鸡犬乱吠,草走树折,真是说有好拉风就有好拉风!

“钦差路行,闲人回避!”“县令路行,闲人回避!”伴随着鸣锣声,皂隶们异口同声边走边喊口号。

一户户人家吓得缩在窗户下,等官爷们走过了,挪着步子偷偷跟来,看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天王老子般的大事。

冬生不耐烦和大人们应酬,早早就下了桌,掀了裤子对着一株蒜苗想撒尿,忽然听见由远及近的呼喝声,心想这是哪个促狭鬼假扮官爷出行,抬头望去,青幔布大遮幕仿佛真是一队仪仗。

仪仗?

冬生盯睛一看,好像真是,再细细一听,娘也,钦差,县令?

冬生一泡尿堵回肚中,跌跌撞撞跑进屋,脸上紫青,嘴唇嗫嚅,半晌,才叫道:“钦……钦差……爹,钦差来了!”

大牛跑出去,手搭凉棚,发现真是一伙官老爷,奔到屋里兴奋地喊叫,“真是大官来了!好威风!”

碧芬娘赶忙将兴奋过头的大牛扯回来,喝道:“回来!冲撞了官爷,要你脑袋!”

春花眼睛一亮。回头和娘说话,却发现她脸都青了,四处一看,除了大牛、她和春雪,在场人的脸都青了,一时鸦雀无声!

等皂隶呼喝声越来越近,屋子里的人开始发起抖来,一个抖,两个抖,大家一起抖!

春花娘一把拉下春花。和众人跪在地上一起抖。

春花很兴奋,她是真的想冲出去看看大名鼎鼎的钦差。要知道,她在这里见过最大的官不过是镇长而在后世却见过总理主席(电视里)。小山村突然出现个活龙来,再怎么她也该出去看看开开眼界。

冬生忽然想起先生教的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心内有些惭愧,但看见大家和他一样害怕又平衡了。待发现个双眼放光毫无惧色的大牛,心中又不爽了。悄声道:“大牛哥,低头!窥视钦差要被砍头!”说得大家伙抖若筛糠。

大牛却满不在乎地道,“我又没干坏事,怎么会砍头!书呆子,就是规矩多!”一席话气得冬生牙痒痒的,恨不得钦差来了把这头蛮牛抓起来。

春月不大懂钦差是啥东西。问道:“大姐,钦差是什么东西?”

春花悄声笑道:“钦差不是个东西,是人!”

春月噗嗤一笑。张嘴要说话。春花娘在后面给她们一人一巴掌拍去,两人相互吐舌,噤声。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这里是刘春花的家吗?”

一个更为熟悉的声音传来,“是!老爷!小人来过一次。不会错!”

一个陌生地细细的男声传来:“刘春花,出来接旨!”

春花连忙爬起来。走出去。春花娘歪倒在大姨妈身上,面无人色,急得喉咙痛,盯着春花,眼泪涮涮而下。春花安慰地看了她一眼,走出去,发现自家地坝上站了好几十号人,有些发懵,却觉得自已没做过坏事也就不怕,对着个手拿佛尘的人道:“我就是刘春花!敢问大人何事?”

李公公见是个眉目清朗,肤白个子瘦高,身着麻衣的小娘子,心内先是赞了一声,好一个美娘子,麻衣都不能掩去姿色,次后又一愣,她没哭没怕没惊,竟是一点都不畏惧自己!

莫镇长得意地笑道:“贤侄女,好胆魄!竟是不怕吾等!李大人,我仁和镇娘子风仪与京中娘相比如何?”

李公公笑道:“只在上不在下!此一行真让咱家开了眼界!”

原来是个太监!春花抬眼悄悄打量着。

钟县令双手叉腰,道:“吾乃本县县令。随京中李大人特来宣旨!刘春花父母何在?快把香案设下,李大人好宣旨!”

刘三和春花娘抖抖擞擞站起来,四处都找不到香,急得泪流。罗氏看不过,悄声道:“不是惯常放在灶后边么?”

好不容易焚香设案,摆足排场,李公公这才行到香案上方,手握黄绸,大声道:“刘春花接旨!”

春花照着电视里的动作,双掌撑地,磕头跪下,口内道“刘春花接旨!”心内忐忑不安。她刘春花是积了什么德,居然被皇帝知道,还下圣旨了?

刘三鼓着眼盯着地面心跳如擂鼓,生怕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春花娘倒是想晕倒在地,但她身体健壮,晕不了。

“皇帝诏曰,泰和刘春花解百姓危难,首创插稻法于黎民社稷有功,特诰封九品外命妇,敕号稻娘,钦此。”

李公公摊开明黄的圣旨,对跪在地上的春花笑道:“稻娘子!接旨吧!”

“刘春花接旨。”春花愣愣地走上前,接过圣旨,看了一眼龙纹绸布上的字,心想这还真是圣旨啊。

莫镇长看全部的人都跪在地上,春花一脸呆怔,心想真是一群棒槌,宣了旨,该打赏了,怎么还木着呀,使了个眼色给富贵。

富贵连忙笑道:“大娘子!宣完旨了,还不请大人们歇息呀。”又对着春花相互搓磨拇指食指和中指。

春花一愣,猛然想起宣完了旨不是要发赏钱吗,连忙进屋将两个银锞子拿出来递给李公公,笑道:“大人,小小心意,聊表心意!”

莫镇长看得嘴角一抽,这不是年前他打赏给春花的东西么。

李公公随手收了倒不在意。从京里出来,得了多少好处,倒不在乎个农妇的东西。

“各位大人,走累了吧,屋里坐,屋里坐。”

直到几个大人都走进堂屋坐下了,跪在地上的小老百姓都没一个人起身或是吭上一声。春花无奈地道:“爹娘,公公婆婆,各位长辈,都快起来吧。完了!”

春花娘抬起头,露出红通通的眼,道:“完啦?都说什么了?”

春花展牙笑道:“女儿是恭人了!娘。先别说这个,快快上茶水吧,大人们都在里面等着呢。”

刘老头惊慌地提醒道:“媳妇们,快烧火供茶,怠慢了大人要遭雷打呢!那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几个媳妇忙忙地洗锅烧开水。

春花娘脑子浆糊似地。找了半天才想起自家哪有什么茶,胡乱间看见碗柜上搁了半碗红枣,灵机一动,忙从柜子里捧了几捧枣扔进锅里。

罗氏看淡红色的水到底不像,忙回家从罐子里摸了一把枸杞甩进滚水里。

妇人们谁见过身着蟒服英俊的官爷啊,经过了初初的惊恐。现在剩下的就是只是好奇和艳羡了。厨房的媳妇子你推我搡,笑笑嚷嚷,都不愿意出去送茶。虽然很露脸。但大家都不好意思呀。

春花娘瞄了大家一眼,绷住脸道:“我去!”

罗氏顺过一只木板将上供用的小花瓷碗放在上面,跟着春花娘走进堂屋。

两人奉上茶,退后,回厨房。

春生娘羡慕地道:“那些官爷长得好不好看啊?我刚才一直跪着低着头只看到他们的脚尖。都没见长什么样!”

过来帮忙的邻居媳妇亦笑道:“春花婆婆春花娘,你们好福气呀!”

罗氏心里激动万分。笑道:“我哪有什么福气哟,我孙女儿才有福气!真正是高人一等了!”

碧芬娘从墙壁缝里窥了一会,纳罕地道:“怎么这些官爷不住地喝茶呀。我们烧的茶有那么好喝么?”

罗氏看了一会儿,犹豫地道:“怕不是呀。大人们把枣子都吃光了。噫,那个胖县令在瞄饭桌!是不是饿了呀?”

因他们来得急,主人家没有准备,现在坐的地方还是匆匆布置而成,侧面是来不及收拾的饭桌。饭菜还没冷透,时不时地发出香味。钟县令苦啊,他老人家从未饿肚子超过两个时辰,现在却整整三个时辰没有吃饭,太饿了呀太饿了,饿得都顾不得形象瞄饭桌了。

刘家父子和春花作为陪客,怪笑着和钦差大人打哈哈,时间一久,倒没觉得人家有三头六臂。不过在坐的大人们怎么一脸苦相啊,特别是那最胖的一个,眼睛频频瞄饭桌干什么呀,是不是嫌太邋遢了?

春花起身道:“啊,大人们,我去叫人收拾一下饭桌。”

李公公忍着肚饿,连忙摆手道无事,心想这家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啊,都坐了一刻钟了,还不上饭,就算来点点心也发好嘛,咱家肠子饿得打绞绞了。

莫镇长也不好说,他虽然饿,但不至于饿得打绞绞,最多胃痉挛罢了。

钟县令差点没忍住说快上点吃的来,我饿得快没命了!他是一县的老大啊,怎能贪图口腹之欲……哎哟喂,好香啊,好像是芋头的味道,好想吃!

叽咕咕,叽里咕噜……

李公公暗叫糟糕,我的肚子怎么叫了,好丢人,好丢人,怎么办怎么办?

莫镇长突然笑道:“刘恭人,吾已有半日未曾用膳,是以肚腹空空作响。”

刘家父子面面相觑,他们一时没听懂呀。

春花瞥了一眼李公公,心想是他发声的吧,呀,对了,他们该不是饿了吧?

春花连忙站起来,笑道:“招待不周,招待不周。还以为大人们都已用过饭食了。原来是公务在身,忧国忧民,连饭都来不及吃。我去传饭,我去传饭!”

一席话说得李公公等人心里舒坦起来。 2k阅读网

第二十章 明抢

刘三家三丈开外人山人海的,各人都在打听这是出什么事了,又是钦差又是圣旨的,是不是有人要砍头了。

早到的人啐了一口,笑道:“是京里来的钦差大人给咱们春花娘子宣旨来了。如今春花娘子与以前不同了,她可是正正经经的诰命夫人了!见到当官的可以不下跪,每月中还有俸禄拿,连朝庭上那位都能见到呢!”

“啊!那不是很大很大的官了?应该比村长大。那和我们镇长谁大呀?”

“土老帽,镇长又不是朝廷封的官,是县令大人任命的而已,而诰命那可是要下圣旨的,你说谁大谁小?”

“那和钟县令谁大呀?”

“这,我那知道啊!我要是知道就不用在这里扯闲篇,早当上县太爷了!”

小兰公公小兰爹俱被官差推搡了几下,站在外围,心中不平,脸黑黑地道:“就是比县太爷大又如何?还不是我刘家的人!我看以后有得摆布!”

冬生作为村里唯一的读书人,堂姐得了诰封,按理说他应该感到与有荣焉,但他从小到大妄想出人头地的心里,并不能容忍哪怕是亲人的别人出人头地,是以别人又问道他谁大谁小时,干脆甩袖不理,径直回家攻书去了。

厨房里的妇人们早笑作一团。

在她们心中,官老爷就是不哭不闹动一动就地动山摇的活神仙,怎么可能会肚子饿!

春花进去看到罗氏正指挥人热汤热菜,笑道:“婆婆,还是你警醒!搞了大半天,原来人家是饿了!我就说那些个人眼睛一遍一遍地瞟饭桌!二伯娘,你歇着,我来烧火!”

春生娘哪敢让她烧。忙道:“你现在是官儿了!还是我来烧罢。”

罗氏一边张罗一边得意地笑道:“我算是知道了,原来当官的也是人嘛!”

春生娘始终不让春花烧火。媳妇们也不让,俱笑道:“不敢劳动你的大驾!”

春花摇头一笑,“我看菜不大够,娘,去扯些白菘回来罢。”

春花娘挥手让她去,探头看了看甑子,发现里面只余半桌人的饭,肯定不够喂那几十号人的,忙搬来米缸打米(幸好昨天多舂了一旦米。不然还要现舂),重新上甑蒸饭。

媳妇们都笑起来,今天要把家里的老谷子都吃光了。

春花娘春光满面。笑道:“吃光就吃光,省得老鼠惦记!”

小兰娘小兰婆婆好不容易挤进来,正在灶下装忙,羡慕地道:“如果是我,今天就是借来吃也心甘情愿!”

罗氏眼睛都笑咪了。家里出了个能人,小女儿的亲事不是更加好说了么。

趁做饭的时间,春花娘亲自捧了炒花生、干桑椹、红枣以及橘子摊在筲箕里,盛一小部分进堂屋与大人们吃,一大部分与屋檐下的皂隶吃。

看人模人样的皂隶一把一把抓东西吃狼吞虎咽的样子,围观的群众眼睛都瞪圆了。可怜的娃。当差不容易啊,官府的人还饿肚子,这是几天没吃饭了?

还是几个脚夫道出了实情。“大人们一大早从县衙出发,只喝了点碧螺春,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吃饭。”

李公公是京城人,吃不惯稀饭咸菜,人家要吃馒头啊馒头。可置备吃食的主妇不知道啊,把最好的甜米糯粥、醇香的大头菜、油条豆浆还有鸡鸭鱼肉统统都端上了桌。但人家就是吃不下啊。客人不吃,陪客只好跟着不吃,这不,大家一起不吃早饭,又空腹赶了几个时辰路,能不饿吗!

也怪钟县令,平时身边总是备着吃食,这回以为有钦差大人在,就懒惰了,而且他还要挣表现嘛,不能随身携带食物让钦差大人以为他是个吃货。

李公公呢,来到黔省就一直闹肚子不习惯,根本就不在意吃喝,又以为钟县令有备,只想着快点宣旨完成任务,脑中何曾想过食物二字。

莫镇长以为刘家村很近的嗦,一刻钟就到了(莫太太娘家在镇对面,一刻钟的距离),宣了旨耽搁一阵正好赶回镇中吃午饭,怎么会想到刘家村这么这么地远,话说他在酒楼里都备了好几桌特等席面呢。

综上所述,活该这群大老爷们挨饿!

李公公吞下一碗饭后,终于感觉胃里舒服了些,长叹道:“农家的饭就是好吃呀!这个水煮芋头,竟然也这样好吃!”

钟县令只觉得两碗饭下肚半点感觉都没有,连忙让人盛饭,一边笑道:“今日真是委屈大人了!”

李公公道:“皇命所在,不辞辛劳。乡野出美味,不过是些最普通的东西,做出来会这样好吃。还有刚才吃的桑椹,嚼起来真是香甜,回味无穷啊。”

莫镇长连忙张罗着添饭添菜,躬身笑道:“大人喜欢,吾等备上些孝敬。”

刘老头暗自鄙视之,狗不理的东西还说什么美味,嘴里不停地劝饭,又吩咐罗氏搜罗家里的干货好送官爷们。

好一通忙碌之后,勉励为国尽忠为民效劳的话后,钦差一行终于告辞而去。

刘家村人将他们送了老远老远,才在莫镇长再三再四的相劝下停步。送钦差大人呀,好有面子不是吗,就是要他们带着干粮送到京城去也乐意呀。

当晚,刘三家吃起了流水宴,听到消息十里八乡的人士都来刘家来看稀奇,要么就是对春花好奇,想看一看她是不是长得有三头六臂,要么就是打主意,盘算自家亲戚有没有什么未婚男士配得人家的。

刘家人乐此不疲,春花深受其烦,脸都笑僵了,最后干脆称病躲在闺房里睡大觉。

次日,刘老头一大早又到刘三家来了。

刘三和春花娘忙招呼他坐下,问怎么罗氏和小姑没来,大家一起吃早饭嘛。

刘老头制止了刘三让春花叫人的举动,道:“三儿啊,那圣旨是不是该拿给我啦?我好放在祖宗牌位下,供起来呀。”

刘三和春花娘一愣,诧异地道:“爹,圣旨不是给春花的吗,给你不大好吧。”

“那怎么是春花的?那是老刘家的!没有刘家,哪有什么春花呀!她迟早是别家的人,怎么能保留刘家的东西!快快拿给我,你老娘正在给给圣旨腾地方呢。”

刘三道:“爹,圣旨那是春花的吧!怎么会是老刘家的?”

“怎么不是老刘家的!她还姓刘,身上哪样东西不是刘家的?以为是恭人就了不起,不认祖宗了?我们刘家可没养出这种数典忘祖的东西!快把圣旨给我,别叫春花将皇家东西糟蹋了!”

春花娘怒道:“公公,是不是老娘要你抢圣旨的?”

刘老头一顿,道:“什么抢!我家的东西,怎么是抢?春花,快把圣旨拿给公公,你人小,不懂顾惜,别被老鼠咬坏了。不然下大狱呢!”

春花还未话说,春月就叫嚷道:“公公!你吓小孩子呢!圣旨下都下了,晓得它写的是啥就行,谁还来管它烂没烂呀!你们就是想抢我大姐的东西!”

刘老头脸上一红,喝道:“没大没小的东西,你在和谁说话?拿戒尺来,打你几板子,才知道礼仪廉耻!”

春月从来没被刘老头揍过,是以不怕,反而扬起眉瞪着刘老头。

正闹着,门外传来声音,“刘三,出来迎接,族长来了!”

刘老头和刘三面面相觑,族长怎么来了?

春花大皱眉头,心想这起人不是也来抢圣旨吧。

族长一大把年纪了,忤着拐颤巍巍地走进屋子,他的后面跟着几个发须灰白的老人和个面貌和他相似的汉子。一进屋,族长开门风山,春风得意地笑道:“刘三,我是来取圣旨的!我们刘氏一族如今总算是光宗耀祖熬出头了,方圆百里,除了我们刘家,再没有人接过圣旨的。春花,族长公公恭喜你了,你是我们刘家的骄傲!赶明儿,到我家来做客,我叫你族长婆婆煮最好吃的饭菜给你吃!去,小乖乖,把圣旨给你族长公公拿来!我要把你的大名放在我们刘家历代先人的牌位下,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刘三一家人都闭口不言,看向刘老头。

刘老头虽然是个地地道道的“耙耳朵”,平时也不多言多语,但他俱内,可从不俱外。说起来,刘老头年轻时也是一无赖,不然怎么大姑娘不愿嫁他,要耽搁到二十多才成亲的。

“我说那个老——族长,”族长其实比刘老头还小,“见着我们恭人娘子,怎么还不下跪行礼呀?”

族长一愣,道:“下跪?”

刘老头咧嘴笑道:“对呀!下跪!我家恭人是朝庭正式封的诰命,你一平头百姓,见了她,不该下跪么?要不要我上报朝庭,告你一个不知尊卑的罪名?”

族长小儿子刘长生也是个不怕人的,叽笑道:“拿朝庭来压人?好不得了嗦!我们是长辈,怎么不见她来下跪行礼的?到时候我倒要告她一个忤逆的罪!少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的,快把圣旨交出来!这是我刘家的东西,她一个外人捏在手里,成何体统?” 2k阅读网

第二十一章 圣旨引来狼虎斗

刘长生是家里老幺,最是好逸恶劳娇宠不过,一听说有圣旨,就起了心思,撺掇着老娘逼老爹上门要圣旨。圣旨啊,多威风啊,要是到了他手里,那不是要横着走路么,谁还敢在背后骂他败家子儿呀。

刘老头呸地啐了一口,指着刘长生的鼻子,骂道:“你是哪个,在老子面前叫唤?毛长齐没有,最在我家撒野?”

族长连忙喝住刘长生,严肃地道:“他小孩子不懂事,老哥不要跟他计较!”

刘老头挽着袖子道:“族长,别和我说那有的没的。儿子都有了,还小!今天这小子冲撞了我,口出狂言,你做为一族之长,要起表率作用,是不是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刘长生才不怕什么教训,叫嚷道:“伯伯,别吓唬人,我可不是被吓大的!有本事上来教训,难道我还怕你那俩蔫丝瓜儿儿子?”

刘老头气道:“看看,看看,这是什么态度!”

刘三立起来指着刘长生道:“那来试,看咱是不是蔫丝瓜儿?”

刘三虽然性子弱,但身板可不弱,膀粗腰结实,腹上还有八块肌,若论打架斗殴他可不怕人。刘长生气势弱了,装模作样地要挽袖子。

族长旁边的刘大柱刘小鱼等连忙站起圆场道:“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刘老头瞪了刘长生一眼,转而对族长及刘大柱刘小鱼道:“你们今天是一定要拿圣旨了?”

刘长生豁嘴想说话。他爹按住他,和颜悦色地道:“不是拿,是取!这是家族的东西,做为一族荣耀,本来就该呈放在老祖宗的灵前。要是孝道的,不该我们主动来取。而该你们主动送!”

就是说,不给他们就是不孝喽!

“谁敢取走我们老刘家的东西,就上来试试我刘二的拳头!”刘二握着钵盂大的拳头,站在屋外。他是想上门来吃花生米的,听到别人敢来拿他的东西,简直是怒火万丈。

本来嘛,春花早晚要嫁出去的,刘三没有后人,那圣旨不可能跟着春花出门,可不就是他刘二的囊中物嘛。

族长其实不大想管这劳什骨子的话。奈何被婆娘说动了心,什么姑娘嫁高门啊有面子啊什么的,这才上门讨要的。族长性子弱。但并不能任人欺在自己头上,闻言沉下脸道:“什么老刘家的东西?这是刘氏宗族的东西!窝里横的东西,再敢口出狂言,族法处置!”

刘二一哂,道:“族法?我们族有法?我可不管法不法。我家的东西,哪个不要脸的敢拿去?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门儿!”

族长身后的老头们叫嚣道:“刘二!你违反族规,藐视尊长,信不信,我们要将你依族规逐出家门。沉潭处死!没有宗族,无人庇佑,到时候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看你不求到我们头上!”

刘二哈哈大笑道:“倒是来呀,你敢不敢?”

其实说刘族刘族,不过就是同姓的一群人而已,连祖宗牌位都没拢在一起,族长及长老来了。谁又会认他们?宗族没有钱,连个执法的打手都养不起。法不过虚设而已。既然没有约束,什么东西都是一纸空文,上下嘴皮扒拉出的东西,又有谁会害怕?

长老们被刘二嚣张的气焰气得脸青面黑,但又无可奈何。

刘长生急了,今天这事看来是搞不成了?

刘三一家抄起手似来笑非笑看他们龙虎相斗,刘长生转眼看见了,急道:“三哥,你说,圣旨是不是该还给宗族?没有宗族撑着,大家有好日子过?灾荒年生饿都饿死了,何处还有圣旨?当年你们家不是向宗族借了一担谷?如果是外姓人,我爹会借给你么?要不是那救命的粮,你还在吗,你们家还在吗?是不是早见阎王去了?圣上下的旨,那是全族人的荣耀,是不是应该还给宗族,让整个刘氏家族沾光?况且,就你的生辰八字,能消受得起圣旨吗,别到时候克了你……”

刘三气得脸通红,道:“我的生辰八字好得很,不劳你操心!你们都给我走!我家不欢迎你们!圣旨是我女儿挣的,与你们有何相干?自己能耐,自己去挣啊,十张百张圣旨我都不眼欠!好好的大老爷们,不在家耕田犁地,却像个小脚妇人,哪哪儿有你,钻营别人家的东西 ,要不要脸?”

刘长生怕刘老头和刘二,却不怕刘三,指着他鼻尖开骂:“好你个刘老三!得了意就不认人了?十年之前你敢不敢这样硬气?今天之前你敢不敢指着我们骂?得意么?还不是沾老婆女儿的光?儿子都生不出的软脚虾,说话倒气涨人!你就是刘家的罪人,有资格和我这个儿子一长串的人说话吗?”

刘三脸被羞辱得满面通红,眼睛里闪着湿意,指着刘长生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刘长生得意地笑道:“怎么,还有话说,说不出来了吧,还是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吧!看在你有两钱的份上,要不要我匀一个儿子给你养老送宗?”

“啪!”春花跳起来抓起一块长长的竹篾打在刘长生的脸上!

刘长生捂着脸错愕地盯着春花,半晌回不过神来。

在场的人都吃惊地站了起来。

春月春雪躲在娘背后,小眼露出仇恨的光芒。

刘长生回过神来,怒吼道:“小贱人!你敢打我?”

春花娘连忙站在春花身前。

春花拉开娘,指着刘长生喝道,“刘长生,你给我跪下!”

刘长生捏着拳头不管不顾地冲过来要打春花。

刘三抓住刘长生的肩膀一旋,后者就软在地上爬不起来。

族长眼睛珠子都瞪了出来,大叫大嚷,“反了,反了,敢打长辈了!”

刘三家外面迅速又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每人都吃惊地看春花。

春花走到刘长生的面前,厉声喝道:“刘长生,见了本恭人你还不下跪?朝庭钦赐的诰命夫人面前,就是父母亲人都不得不跪,你是何人,竟敢不跪?哦,你是不知道我的诰命有多大吧?好叫你知道,我的品级和县令夫人同级!别说见了县令夫人,你就是见了镇长夫人你都不敢不跪!说起来,跪我还是便宜了你!”

“不跪我,不敬我,就是不敬圣上,你要我向朝庭参上一本,告你一个大不敬吗?你好大的狗胆,竟敢侮辱圣上亲封诰命夫人的亲父,你如果想死吗,你是想抄家灭族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向县衙递上奏本,告你一个大不敬罪名!”

刘长生委顿在地,神色忽明忽暗!

“敢向圣上御赐的恭人索要圣旨,你是不要命了?跟我提什么族法!那我现在就跟你提提国法!圣旨乃圣上亲赐,属于所封个人私有物品,受封人死了,圣旨才由其父母子孙后代承继,何时轮得到你!你听说有哪个大家大族敢对诰命夫人索要圣旨?不尊敬着不供着自己家族的贵人,反而头一个跑来作践,你们真是好精明的脑袋?真是异想天开,滑天下之大稽!不过看你是族亲的份上,才不与你计较!要是惹恼了我,随便一个告诉,随便一个诰命夫人朝会,都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谈何宗族!有宗族当面羞辱骨肉至亲吗?有宗族对族人强取豪夺吗?没让族人感到一分一毫的安乐,反而样样占强,事事掐尖,我看你这个宗族该换个人来当当了!”

一席话说得人人变色,不知是谁开始下跪叩头,口称“恭人”,一会儿功夫,在场的人都跪下了。刘长生见老爹和几个堂伯都颤巍巍地跪下了,看都不敢看春花,连忙双膝着地,跪下了。

春花连忙拉起双亲及几个要紧的亲人,叹道:“我不过刘氏一小姑子而已,何曾想高声大气威摄族人?不过是辱及亲父,不得已而为之。大家都起来吧。只要有我刘春花的一天,一定会竭尽我的全力,庇护我整个刘氏家族!让我刘姓成为方圆百里最显赫的姓氏!”

在场之人大多是春花的长辈,给一个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后辈下跪心里自然有点膈应,待听得春花说要振兴家族,哪个人不是听得热血沸腾的,都是心甘情愿地向春花叩起头来。

族长看族人对春花心悦诚服起来,心里暗赞此女有心计,先是打压再是许诺,别说他人,就是他自己,心里都为了未来的美好前景高兴起来。

今天真是不该听了老儿子撺掇来捅这个马蜂窝,说不定这春花就是借此来立威都说不一定。可千万是立威而已,不能真把他族长位置捋了吧。

族长急了,连忙站起来教训刘长生道:“孽子!惹怒恭人,罚你面壁思过三天!还不向贵人谢罪,以求原谅?”

刘长生灰黑着脸施礼谢罪。

春花抬了一下手,这事就算揭过。族长心这才放下,说了几句,灰溜溜地走了。

刘老头和刘二互视一眼,明白春花刚才的话不是没有含沙射影成份的存在,再呆下去也讨不了好,干脆地跟着众人闪人。 2k阅读网

第二十二章 倒霉父女遭恶心

最近迷上了植物大战僵尸,耍完后眼睛里一直在飘豌豆儿子弹。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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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摇身一变成为诰命夫人,虽然让少数人物跌破眼球,但大多数人对此并没什么特殊观感。

不论是什么大人物,有钱有权有才有貌有德有行,周围没有一帮吆喝的跟班,头上没有堆砌的闪亮亮装饰物,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为之侧目的。了不起的不是主角,而是捧起主角的媒介。

目前,春花就缺乏这种媒介。她没钱,钱还在别人腰包里。她没权,诰命说得好听,不过是依附性的闲职。她没人,没钱没权她养不起人。她的身更没华服,虽有诰命服,但如果不是朝拜或是正式场合,谁会发神经穿那玩意。

所以说,圣旨很闪亮,却只不过是一点烟花,放放就没有了,没有实在东西的圣旨那其实只是一纸空文,比狗屁还不如。

于时,春花被华丽丽地忽视了。

还有,这种状况只维持了一个上午。

下午,钟县令派人送来了两担米面十两银,曰自颁布圣旨之日起两个月的俸禄,还送了一男一女两个人,说是官奴到恭人家中来服役。

春花坦然收下。

这回刘家村可真正是沸腾了。原来这个官儿是实职,的确有好处!

那沉实的粮食和那白花花的银子,才是真,才是最重要!还每月都有这些东西,岂不是说天天都可以坐着玩睡着吃?太安逸,太爽,太令人嫉妒了!养家糊口的男人都掬了一把辛酸泪,官家呀官家。你怎么就不封个诰命给鄙人我当当呀。

操持家务的女人则对刘家的两奴婢掉口水!有了他们自己就再不用衣做饭牵牛喂猪带孩子了,真是好享受啊。看看那男的,斯斯斯文文,比村里的老账房还儒雅,看看那女的,白白净净,细皮嫩肉,比村里的大姑娘还标致,这样天仙一般的人物竟然是刘棒槌的奴婢!真是野猪拱了香花,鲜花长在了粪堆上。

至此。刘家村人深信不疑春花是铁打铁的诰命夫人,再没有变动了。

春花家人坐在地坝边的石头上,看着两个奴婢眼睛珠子都不眨一下。春花坐在堂屋门槛上。瞥了眼外面春光明媚的天色,仔细打量起这两个人来。

两个人身穿暗灰色的奴婢衣,低着头,一动不敢动。男的四十左右的年纪,身体瘦高。看起来比刘三还要高半个头,面貌中等。女的十五六岁,个子高挑,面貌秀丽,举手投足间颇有大家风范。这两人为奴之前必是在户人家出身。

春花发现此女的鼻子竟与男奴相似,便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人同时跪下。“奴婢张小云。奴婢张阿生。”

“起来回话。之前你们什么出身?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奴婢获罪前乃郑省张氏未出五服之族亲。本在一个酒馆做账房先生,在张氏获罪前半个月才脱籍认祖归宗投入张氏门下。奴婢二人是父女关系。”

春花沉吟半晌,“张氏?张氏并不为氏家大族。本朝对充官为奴管制颇为严苛,你二人如何为罪?即便为罪,不过是流放或是城旦舂,何至于沦为官奴,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张小云和张阿生对视一眼。眼中露出怨恨和害怕的神情,小云蚊子哼哼一般低声道:“小云之姑母是许王……之妾室。”

小云说完后。和阿生跪伏在地,簌簌发抖再不肯说一个字。

春花惊得站起来,许王?那不是赵太宗的次子么?

中学上历史课上,历史老师讲到宋史时,曾说起过太宗谋夺皇位的史实。

那许王元僖是太宗次子,因太子发疯封为许王,是人人眼中的准太子,大好前途一片光明,却被家中由来已久妻妾之争害了性命。原来许王有个宠妾张氏,被捧得比主母李氏还要高,得闻元僖封许王,心中顿生歹念,下毒想取李氏而代之。没想到李氏没死,倒毒死了亲亲相公。太宗一怒之下,赐死张氏,祸及家人。

当时她还为这个倒霉的王子幸灾乐祸,谁叫他三妻四妾宠妾灭妻的,没想到如今竟然亲眼见着了被张氏连累的张家族亲,这缘分真不是一般的浅啊。

既然是毒害亲王,抄家灭族当然是题中之义。不过眼前的张氏父女,才从奴婢转为良民,结果竟成了奴婢中的奴婢,永远不能翻身的官奴婢,是不是恁地更为倒霉!难怪他二人眼有怨恨不甘!

但怨恨可以,不甘却不可以!

这可是古代,想要翻身农奴把歌唱,那无异于是做春秋大梦!就算想翻身,把几年服役期过了,离开刘家再说,到时候把天都翻了,也与她春花无关!

刘三和春花娘听到“王”这个字,就吓得匍匐在地,乱叩起头来。

春花很无奈,这个时代,一地主老财,平头百姓见了就得叩头,更别说是一王字了。侈娘听见王字就下跪叩头,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春花连忙将爹娘扶起来。转头厉声喝道:“你们该死!才来就把我爹娘吓到!去,把粪坑的粪挑出去淋菜!”

阿生和小云本来见主家只是一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农家,就算在大狱中受过再多的苦,也有些不以为意。一农家尔,与阿生以前效力的主家一根脚趾头都够不上,如何会让他二人放在眼里!先说出个名头来,把这家人吓住,虽然说不能翻身脱籍,但好吃好喝,他俩以后的日子总不会太难过就是。

他们却打错了算盘!

刘三远远地监督两奴婢做事,担忧地对春花道:“花儿,他们会不会把我的粪桶摔坏呀?那阿生瞧着就不像个做粗活的,只挑半桶粪就像个醉汉似的东倒西歪,撒了我金子般的粪!哎呀,那个阿生,你小心点,别把我的粪撒出来!就你手上的粪,那可是我好不容易起早贪黑从田野里捡狗粪积攒的。你以为狗粪就是那样好捡么?天天在狗屁股后转悠,它一屙屎立马得掏粪夹子一把将狗屎夹起来装进狗屎蔑兜里,晚了可就被别人抢走了!真是不知节俭,再撒出一点儿就让你去捡狗屎!和人打架和狗打架,到时候打死了你我可不赔!”

刘三如果是真正意义上的老实人,看不惯别人做事,可能马上会喊停,然后自己再亲自动手。可刘三如果不是被春花娘逼着做活,那天生就是个只动口不动手的牛老大,现在有机会让别人干活,他怎么又舍得让自己干活?

阿生父女欺负这家人老的老小的小,要是他俩装装样,做不惯,说不定主人就不要他做了。没想到却遇上个老无赖!还说些好恶心的话,这不是存心折磨人吗?他们虽然为奴,可除了自己的,从来没和屎打过交道啊。

这家人太恶毒了,还是收收心吧。父女俩对视一眼,苦哈哈一个挑粪,一个勺粪水淋菜。哎,又想反胃了。这是第几次反胃了?

其实这俩人真是错怪刘三了,就算他有心促狭,那说出的话却是真真实实没有一点掺假的。由古至今,哪个农人不珍惜粪肥?那是粮食是生命啊!别说狗粪,就是人粪,农人也要捡!而且是欢欢喜喜地捡!因为肥水不流外人田,人们就是憋都要憋到自家坑里解决问题,怎么会把好东西留在外面,平常情况又哪里捡得到!要不是大家成不了专业训狗师,说不定狗都要排排站在自家茅坑里拉屎撒尿了。

春花听得想哈哈大笑,连忙绷住,看着阿生父女的苦胆脸,冷喝道:“你们俩,天黑前把这块菜地浇完!浇不完,每人十板子,晚上没饭吃,睡茅房!”

阿生父女吓得浑身一抖,忙忙地动作起来。

春月乐歪歪,不住眼地打量小云的一举一动。

春花娘从来是个心善的,看春花父女逗着人家玩,于心不忍道:“春花,别折腾太狠了。人家也是人生父母养的,落到这步田地本就可怜,我们就没必要落井下石了。”

春花朝着阿生父女大声道:“这就是命!娘,你以为他们这样就惨了?有比他们惨过百倍千倍的。就算为官奴婢,都分了几等,到各级官员家中是上等,到军中是中等,到官窑才是下等!前朝本朝不是没有宰相千金没入教籍,那才是求天无缝,入地无门!”

阿生父女听得浑身一颤,动作更快了。

话点到为止,希望这父女俩能听得懂。

春花拉着娘,笑道:“娘,来看看这些米面吧。说着几担几担,听起来了不起,其实里面的砾石可不少。煮的饭食一点没家里的好吃。那些官老爷们可从不吃这个,都是卖了的。我们不卖,要不给喂猪吃吧。”

春花娘吓了一跳,点着春花的脑袋,笑骂道:“遭瘟的娘子,人都不够吃,给猪吃!你知道雪白粮食是怎么来的吗?那是观音娘娘可怜人民大众忍饥挨饿发慈悲挤的奶化的,怎么能作践给猪吃?快打嘴巴!”

春花一哂,捂嘴。 2k阅读网

第二十三章 驯服

我的娘亲呀,这章本来写好的,结果被我鼠标一按,删了,只好重写!

看得开心,就帮作者投投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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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人是被逼出来的。

不管那胳膊腿儿有多细,大夏天都穿夹层衣裳的身子骨有多弱,或者是刚才装的样子有多像,人一旦有了动力,什么东西都变得好说起来。不过区区五分地,十几桶粪的事,来自高门大族的两个人还是在天麻麻黑的时候做完了。

所以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然后是,抬起高贵而又可怜的头颅,对着主人无声地祈求:老大,给点饭吃罢,我快要饿死了。

阿生父女缩手缩脚毫无形象地瘫在屋檐下,肚子饿了一天,身上实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外面黑漆漆的,虫儿叫得人心慌,这个既孤独又冷漠的夜,他们该如何渡过?

春月春雪手牵手奇怪地盯着阿生父女,这两个人刚来时挺气派的啊,怎么才一会儿,就蔫巴巴儿像个叫花了。特别是小云,长得多白啊,怎么也成了大花猫了。

春雪抬起胖乎乎的小手,擦去小云的泪水,朝她吐气,软呼呼地道:“姐姐,别哭了,不,我吹吹。”

小云看着这个面团一般的可爱小人儿,突然就觉得一年以来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暖又回来了。她紧紧捉住春雪的小手,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

春花在里面喊,“春月,进来端面,面下好了。”

阿生眼巴巴地看着厨房的方向,也不知那面有没有他的份儿。要知道,今天一整天他才吃了一个馊了的豆渣菜团而已。

朦胧中。他看见春花春月各端着一碗面,向他走来。

阿生的心狂跳起来。

春花端着碗山萝卜嫩叶儿下的面,递给阿生,居高临下地道:“阿生,吃面。”

阿生小心翼翼地端过面,看了看碗里,面白菜绿还有有两块肥肉片,又小心地瞄了春花一眼,然后埋头猛吃起来。吃着吃着,他的眼泪哗啦啦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从获罪的那一天起。整整四百天,挨打受骂,忍饥挨饿。他就跟狗一样地活着,从来没吃过一口饭饭,从来没沾过一点荤腥,从来流不出一滴眼泪,他哪儿是人。他只是一条会说话的狗!不,他连狗都不如,狗偶尔还能吃上一根骨头,他却连骨头渣儿都看不见!

小云温柔地放开了春雪,接过面碗,放在地上。和父亲一起边流泪边朝春花磕头道:“大小姐,你是我们的再生父母!谢谢你收留了奴婢!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嗯。有心了。平平安安过了这三年服役期就是。”春花平淡地道。“脱藉是不可能的事了,虽说三年轮换到时要到别处服役,但如果你们忠心,要想长长久久跟着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虽然没有锦衣玉食。但让你们活个人样还是可以的。只是要留三年,还是长长久久跟着我。单看你们的表现。”

阿生和小云跪在地上不说话,只是磕头不止。

春花以前见过猎人驯服雄鹰的手法,什么都不做,只是把它关在笼中净饿,第一天拿肉逗它会被啄手,第二天它偏头不理,第三天它快饿死了,一口就叼走了肉,然后一辈子对主人忠心耿耿。

当然阿生父女不是雄鹰,她也不是猎人,只不过要让前者驯顺,没有比挨饿更好的方式了。看,效果不是很明显么。

如今就做到这一步吧,这两个人用得好以后能好好帮她一把呢。

春花抬起下巴,道:“起来吧,先把面吃了。以后少不了你们一口吃食。灶下有稻草,两床旧被子也理出来搁在板凳上,自已先在堂屋搭个草窝凑合着睡吧。”

第二天,阿生父女从温暖的草窝中醒来,捂着酥疼的手臂一时茫然分不清今昔是何昔,这一年多以来,他们可从来没睡过如此好的觉,醒得这么晚。

春花的声音和地坝传来,“阿生、小云,醒了没有?”

两人急忙从草窝里跳出来,一边收拾一边急急地回答“起来了,起来了。”一收拾完毕,就冲出来,跪在春花面前,大声告罪,“大小姐,奴婢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要知道,奴婢比主人起得晚,那是要受杖责的。以前两人吃过这种亏可吃得不少!

“念你们是初犯,昨天又累了一天,饶了你们。下次再犯,定不轻饶!可知晓了?”

“知晓了,知晓了。谢主人不罚之恩。”

“阿生,去帮我爹栽菜。小云,去做饭。”

春花家的灶是农人最普遍用的,长方形,表面上前方开一大一小两个洞,大的放铁锅煮猪食,小的煮饭,后方开一个或两个小洞,放一铜锅煮稀饭或者热水。而早饭这一顿通常最复杂的一顿,既要煮一天份量的猪食,又要熬全家人的稀饭,要是讲究的人家,还要炒个小菜。一顿饭,要耗费时间一个半时辰,蒙蒙亮起来,天光大亮才做得好。

小云当然不会做早饭。就是让她烧火,都教了好几遍,才不至于使猪食好了后面的水还没开或是后面锅的饭都半熟了而铁锅边的水才起溅。一个灶孔烧的火,要顾忌一前一后两个锅,而且还是草质类燃料产生的灶灰异常多,又要照顾火,又要及时清理灶灰,的确需要超凡的烧火技术。

说说笑笑,几个雌性动物围着灶火好一阵子,才正式进入做早饭程序。

春花见铁锅的猪食起了大燎泡,铜锅锅盖上升起一团白气后,就和小云到地里去扯蒜苗,又扯了几根青菜,然后到雾气茫茫的井边剥好洗净,再拿回家去炒。

路上遇到刘石头的兄弟刘板凳。

春花笑着叫人。

刘板凳笑咪咪地嗯了一声,道煮早饭啊,然后就斜着眼紧盯着小云。

春月和春雪一人抓了一条瘦毛竹,哇啦啦笑跑过来,大声道:“姐,大姐,娘叫你快一点呢,油都下了锅就等着菜了。”

春花哎了一声,带着小云疾走。

刘板凳盯着小云的左左右右的俏臀,不由咽下一口唾沫。

刘板凳这个老光棍和只比春花爹小两岁,被他娘娇惯长大从小就好吃懒做,娘死祖业败落后,就开始偷偷摸摸起来,要不是他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偷东西从不偷村里人的,早就不容于村了。

每一天,他都在想媳妇,想生娃,可就没小娘子愿意嫁他。村里这下突然来了个天仙似的外姓美女,听说只是春花的下人,他的心肠就动了起来。要是把这个女子搞到手,一切的一切不是都解决了吗?

春花鄙夷地往后瞄了一眼,对小云道:“没事不准一个人单独走动!”

小云牵着春雪,掀了一下眼皮,嗯了一声。

一大碗青菜,一小碗泡萝卜,两碗稀饭,这就是农人的早饭了。

春花娘看了一眼站在桌旁的阿生和小云,对着春花不安地道:“花儿,让他们坐下来一起吃啊。”

一开始就得有规矩,不然以后后患无穷。春花道:“娘,没有下人和主人同桌而食的道理。你别管。阿生,你下去吃饭吧。小云,在刘家村不用你布菜,你也下去吃饭吧。”

等他们下去了,春花才道:“娘,不能像平常人一样待他们。他们是下人,还是官奴,如果对他们太好,很容易出事。比如把他们胆子养大了,从我们家逃跑了,到时候我们可是要担责任的。”

刘三道:“花儿说得对。要是平时惯着他们,没了尊卑观念,又是在没规矩的乡下,说不定以后就骑在我们头上拉屎呢。”

春月有些不高兴地道:“大姐,小云姐姐这么好,怎么能把她当奴婢呢。”

春花唬着脸道:“春月,记住我说的话,你是小姐,她是奴才,对她好可以,但是绝对不能失了分寸,没有尊卑,以至酿成大祸。以前就有个小姐把她的奴婢当姐妹,结果那个奴婢想嫁给小姐的丈夫,把小姐给害死了,最后事发,奴婢也被处死了。”

春花娘听得吃了一惊,叹道:“世界的确有忘恩负义之人。就是那小兰娘,她家二小子生下时口舌生疮不能吃奶,都饿得快死了,还是我懂行,给他挤了浓疮,慢慢才吃上奶活下来。不是我,她家哪有个什么二小子!结果呢,看看他们,处处针对我们家,我都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正说着,门外出现一个道士打扮的男人,刘三坐在上方,正对着外面,一眼看见忙笑道,“这不是方道士么!怎么有空来玩?快进来坐坐。”一边说,一边走出屋外。

方道士乜斜着眼,笑道:“回来再坐,回来再坐。你哥哥找我呢。”

刘三纳罕地道:“我哥找你做什么?难道是合八字?春生说亲了?我怎么不知道?”

方道士一向和刘三交好,想了想,倒不如卖个人情,事情反正到时候也会让他知道,就没打哑谜,“什么事,和你有关的事!”

春花娘偏头看着方道士,听见这样说,连忙从端了一根板凳出去,热情地招呼方道士坐下,道:“方道士,坐下说,坐下说。小云,去抓把花生出来。” 2k阅读网

第二十四章 挖祖坟

小云忙应了,抓了花生放在筲箕里端出来。

方道士一边吃花生,一边推心置腹地道:“如果人不对,我还不说!你那好哥哥,昨天找到我,说你亲娘的坟埋得不正,旺女不旺子,要找个风水宝地挖了重埋呢。”

“啊!”刘三惊得跳起来,胀红着脸道,“我娘坟都已迁过一次了,还要迁?这不是小孩过家家闹着玩呢嘛。”

方道士一见刘三的反应,就知道有祸,花生也不吃了,说了一句“告辞”,背起行囊,三步并作两步,走掉了。

春月满脸气愤地道:“我二伯在想什么,什么旺女不旺子,我婆婆难道没保佑他们家的人么?”

春花娘道:“她爹,我看是春花当了官儿,你二哥心里不痛快呢。我就说方道士这人靠不住,怎么办,当时密谋好的坟地现在可就保不住了。”

刘三道:“当初我就是看好那块坟地旺我们家,才死活要将老娘的尸骨埋那儿的。这事不怪方道士,你看看这么些年,都是我们家好,他们家平平,二哥心里能不起疑吗?”

春花眨了下眼,道:“爹,难道说那块地真是旺女不旺子吗?”

“不是。那块地也旺子,只是比女稍微差了一点而已。我老早就看上了那块地,说要把你婆婆的坟安在那儿,后来点坟时被方道士看出来,还和我打了一场官司呢,我拿五斤柑橘封的他的嘴!呵呵。”

春花娘翻了个白眼,道:“现在不是得意的时候!你看人家又计较起来,该怎么办,你倒是拿个主意呀。”

春花笑道:“爹,真有风水宝地一说?要是祖宗保佑天天捡一斤金子,那我们岂不是可以当财主了吗。还用得着天天辛苦?”

刘三郑重其事地道:“不许乱说话!要不是你婆婆的坟埋得正,你现在当得到官吗?”

春花翻了个白眼。

刘三笑道:“就是那方道士,他爹娘的坟也是被他迁了好几次呢。最近这一次的坟地是个庙,他半夜三更趁着和尚睡觉把尸骨藏进大雄宝殿,听说那里能出皇帝呢。坟地选得好,看他的生意多好,一家子衣食无愁!他和他兄弟还不是年年为坟地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

春花听得无语,调侃道:“再多迁几次,我看他爹娘的尸骨都无存了。”

春花娘笑道:“可不是!听说最后就只剩下一个头颅了。”

春月吓得叫道:“娘!别说了!恐怖死了!”

“好,好。不说了。她爹,你哥要迁坟,你看怎么办呀?总不能让他真迁了吧?要是迁了坟。把不好应在春花身上,那可怎么办呢!”

刘三沉着脸道:“其他事都依他,我让让他没关系,但这件事却是万万不能!我们家现在可指着春花了,不能被祸害了!”

爹娘到刘二家去了。春花姐妹就带着阿生和小云去地里栽莴笋。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外面的景色是那样的怡人,春月和春雪追着一只麻雀跟着春花来到莴笋地里。

莴笋地离家只有十几步路,地平且阔,又近。好方便刘三挑粪浇地了。前天刘三一个人栽了一半莴笋,没来得及浇粪,昨天赶巧。被阿生父女浇了。那些莴笋被粪肥一滋润,换去昨天的蔫劲儿,已全部活过来,褐色的菜叶直挺挺的,煞是喜人。

春花看了一眼稻草卷下密密匝匝育莴笋秧的苗圃。对阿生道:“我们几个先去扯莴笋秧。你只负责打窝。拿了锄头,在剩下的空地上。照着我爹栽莴笋的间距挨着打就是。窝不要太深,也不要太浅,你自己观察一下。今天,我们要把剩下的五分地全部栽上莴笋。”

阿生想起昨天下午的一通累,心里苦哈哈,别到时候种上莴笋,又要他马上淋粪,那可真是要累死个人。不过比起以前受的打骂和没日没夜抬石头砌城墙,这点累又算得什么呢?阿生先观察了一下刘三打的窝,然后自己照着打了一个,对比对比,正式动作起来。

春花看着阿生僵硬的姿势,道:“你握锄把的样子不对。右手在前左手在后,手要松,一锄下去一个窝。力气不要太大,也不用一个窝锄几下。”

阿生张手舞脚地照着做。

春花不再管他,蹲下身,看着细细的肥沃土壤上面长的小苗,和春月笑道,“二妹,你看,老爹今年育的秧可真漂亮!又肥又嫩,”撬一根起来,“根须还发达,栽下去肯定马上就有起色,两三天就活了。”

春月瘪嘴笑道:“老姐,我们老爹就是今年的苗育得好嘛。想想去年的白菘苗、莴笋苗还有高粱苗,稀稀拉拉像狗啃过虫咬过一样,最后还得到大姨妈家去扯苗,要不然我们家的地该荒了!”

春花教小云用竹块从根部下方轻轻地撬,然后轻捧撬松的莴笋苗附着的泥土,将莴笋苗从地里移到小竹篮中,一边笑道:“失败乃成功之母!就像某人去年不会扯莴笋苗,弄断了好几把小苗后,不就会扯了?”

春月扔下竹块,不高兴地嚷嚷道:“老姐!你再说,我就不跟你做了!哼!”

春花调侃道:“你看三妹才点点大,都知道帮大姐扯莴笋苗而不去玩蛐蟮了,你都多大了,连春雪都比不上!”

春雪抓着竹块在地上捅蚂蚁,朝姐姐们嘿嘿地笑。

春月又握着竹块撬苗,冲春雪得意地扬眉,“她比得上我么?会扯么,不糟蹋好苗就阿弥陀佛了!”

“是,是,是!就你能耐!好了,先扯这么多。等我们把苗栽完再来扯,免得蔫了。”

春月一高兴,亲自教小云怎么栽菜,选一根苗,一手扶进土窝里,一手选细润的土壤掩埋,最后轻轻压实就行。“压实这一步最关键,不要太松,不然须根吃不上土壤吸不了水会死;不要太紧,紧了会把根苗直接压死了。”

春花看春月教得像模像样兴致勃勃的,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手上迅速动作起来。

也不知爹娘的战果的如何?

“二哥,我们老娘都入土为安了,你还要惊动她老人家,怕人家要说闲话吧?”刘三装成一副气恼不已的模样。

“老娘的坟我觉得不妥!旺女不旺子。自从迁坟以来,我家多不顺,好处全部应在你们家了。”

春花娘笑道:“难道老娘是后娘,光生了刘三一个,只旺他?旺女不旺子,说得真好笑,刘三是女来着?就算应在孙字辈儿上,也不可能旺孙女吧?哪有祖坟保佑外家之人的说法?”

春生娘道:“明眼人看么,孙女们一个个多得意,天大的好处都被孙女一个得了,这明明是拿孙子的福分填孙女去!年年给她烧香烧钱,保佑的却是别人,这个亏,我们可不吃!”

刘三道:“嫂子,话可不能乱说!要是没保佑孙子,他们能平安长大么?”

春生娘忙住嘴不好再言。

“明明保佑了的,你们偏偏歪嘴乱说!要知道,我们老娘的魂灵最灵验不过的。当年娘青春短寿,我爹明明选好的坟地,小兰亲生公公却说青春死人不吉利,不准埋在他家地边,骂脱了,只好改葬在河边。结果呢,下半年那死老头就死了,正正好埋那处坟地!这不是老娘显灵是什么?”

“好容易迁新坟进了村子,现在又想迁,你是想惹她发怒?要知道,当初我对迁坟一事可是一个字都没多说。吴道士是你亲自选的,坟地是你们相看的。都说这块地旺子又旺女,当时你不是说兄弟情深,这块地最好的,现在又反悔了?”

刘二看了方道士一眼,明明知道他是被人联合暗算了,却说不起一句狠话,心中暗恨,又无可奈何。本地最有名的道士就是姓吴的了,当时明知道老弟和他相好,他还傻呵呵地请他,真是自找没趣。如今想换个道士,看兄弟的意思是绝不会同意了,怎么办才好呢?

方道士斜眼看了刘三几下,对刘二笑道:“我说刘老弟,你可是老喽,拿了半截话就开跑!那一日你请我来看坟,我不是都说了吗,你老娘的坟地选的真真是好,别人家的坟要不是光旺子要不是光旺女,而你家这坟是先旺女来后旺子!选这棺坟,是真真有意思,既照顾了这个又照顾了那个,多有兄弟情宜呀。你是不是只听了前半句,没听见后半句呀?”

刘二狐疑地道:“当时你明明说对女好,对男不好!”

方道士拈着胡须道:“此言差矣!我说的是此坟运道虽旺,但先走女再走男,并不是说不旺男,只是比女慢上一点。你家儿子不是考科举么,要是运道来得太快,考了个童生就止步不前,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哭!此坟正好,此坟正好!”

春生娘喜道:“我儿能考上童生?还能考状元么?”

方道士掐指一算,道:“前途不可限量!”

刘二心里倒是喜欢,但想起春花的好运道,暗恨自己当时真是蠢,故作大方,不找光旺子不旺女的坟地,要不然何至于到今天。 2k阅读网

第二十五章 老村氓

装了几斤花生和枣子,才把方道士打发走。

春花娘本来挺喜欢的,但听方道士说还是要旺子的,就又不高兴了。

“她爹,你不是说这坟对我们家最有利的吗,怎么如今对他们也有利了?”

刘三皱眉道:“难道你真想光旺女呀?要是我们家再有个男怎么办?到时不是害人害已吗?而且我侄儿真倒霉了,你就喜欢?这件事已办得很好了,要知道,我们只得女儿,于祖坟一事,是说不上话的。我哥对我们算是差不多了!”

春花娘哼了一声,“你就是觉得你哥是大好人!我是坏人,行了吧?”

“都是好人,都是好人!哥哥要讨好,婆娘也要讨好!女儿更要讨好!哎,我几个大闺女呢?上哪儿去玩了?”刘三一时没看见闺女心里就会堵得慌,处理完了事,便想起这一下午都没见她们人影了,连忙急急地朝四周乱喊。

春雪冲着自家房子乱嚷嚷答应,“爹,爹,在这儿,在这儿!雪儿想尿尿!”

春花道:“雪儿,你不是自个会尿尿了吗?想尿尿自己脱了裤子蹲下去嘛!”

春雪撒娇儿道:“不要,我要我娘帮我尿!”

“自己尿!娘事情多呢!你这么大了,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春雪盯了大姐一眼,觉得憋得慌娘又离得远,只好蹲下来委委屈屈地自己尿。完了就骂大姐,“大姐坏,欺负雪儿,我要告娘,不要和你玩了!”

春花笑道:“你去告呀。我以后就不拿糖给你吃了!”

春雪吓了一吓,回头见娘来了,忙扑进她的怀抱。却并不告春花。刘家的女儿们真是天生的嗜糖一族啊。

春月一把扔了莴笋苗,扑不到老娘扑老爹怀里,得意洋洋地诉说自己栽了有多少多少菜,有多么多么能干。

春花栽着莴笋,问老娘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春花娘非常注重提高女儿对人情世故的洞察能力,对于她和刘三在社交方面的点点滴滴从来都是倾囊倒箧,便一边栽菜一边将刘三的表现以及自己的感想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别人多做一点,自己就少做一点,刘三见莴笋都栽了一小半地了,不由乐开了花儿。对于春花娘诋毁自己软弱便不像平时那样不高兴,反而无赖地笑道:“你娘说得是,你爹我就是这个性儿。又不能回炉再造!反正你们摊都摊到我这种丈夫这种老爹了,不情愿也办法,就好好忍受吧,哈哈。”

春花娘忍俊不禁,笑道:“你个老怪物!快别说嘴了。好好把菜栽了再淋了粪才好。明天我们到镇里去,剩下一摊子活计,看你一个人怎么做?”

一家人忙得热火朝天,高高兴兴地一边做事,一边说笑。

刘大牵着牛和大牛路过,驻足。道,“老三,今天能干。一苗地都栽完了!是不是还要淋粪?你们人多,我看来得及!”

刘槐树的大儿子大兵从来是个老实憨厚的,见到调皮爱玩的春花姐妹竟在劳动,不由转了性子取笑道:“大妹、二妹,你们在干活?我还以为我眼花看错了!你们也会干活路?”

大人们闻言哄然大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前你干活她们耍,现在她们干活你耍。”

春花春月不由得脸红红,回嘴道:“我没干活么,我没干活么?我好小就煮饭了好不好?”

春花娘笑道:“大兵,你不用羡慕你妹妹,叫你爹让你耍,你也不用干活了。”

刘槐树笑道:“都老大不小,可以定亲的人了,还是那样孩子气!好吃懒做不干活,去当猪嘛,可以天天混吃等死。一辈子都耍,死得也痛快,一刀下去,就痛那么一下!”

大兵笑道:“哎哟,我倒是想当猪,不过就是活的时间太短了!难得我投一次生!”

大牛只比大兵伶俐一点儿,接口就道,“那就当种猪嘛!母猪要生崽儿不安逸,公猪好,就当公猪!”说完还自以为聪明,摇头晃脑的。

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刘大照着大牛的大脑袋就是一巴掌,笑骂道:“你这狗崽子,正事不做,天天想这些歪门邪道!”

大牛还不服,嚷嚷道,“本来就是嘛!”

刘板凳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他是个盘脚,走路一歪一歪的,笑道歪过来,搭着讪,“你们在说什么,那么好笑,好远都听得见你们说话!”

刘大斜了他一眼,讽刺道:“哟,板凳,你是从哪里发财来的?我好几天都没见着你了?”

刘板凳满脸堆笑,乱糟糟的头发耷拉着,松弛的脸皮包着骨,一脸怪相,对着刘三巴结地说,“我发什么财,人家三哥才发大财,当大老板大东家啦!”

虽然刘三爱吹牛,爱听人吹捧,但却不上刘板凳的道,歇了笑,扯起嘴角,道:“我发什么财呀。天天亏本的生意,我都不想做了。没有你无本买卖好做。对了,我看你那地里的荒草都长一尺多高了,你有空也不去扯了种高粱,也是个吃食。你不怕青黄不接又饿肚子了?”

刘板凳脸皮厚过城墙,闻言只是笑,偷空窥视着小云。

小云白了他好几眼,索性站到春花娘身后,背过他的眼光。

阿生抬眼瞄了刘板凳一眼,继续打窝。

春花娘见刘板凳当着自己女儿的面做怪相,心中大为光火,不客气地道:“板凳,去年过年你借我们家的一斤肉什么时候还?”

刘板凳讪讪地道:“三嫂,你们家过年不是总要装碗菜我吃么,都没计较过。现在怎么还计较那一斤肉?”

“送是送,借是借,一码归一码!但凡你勤快些,没有本钱,就赊一只小猪崽儿嘛,每天扔些青草与它吃,它再不长,过年时也有几十斤嘛。总够你一个人吃嘛。成天无所事事,东晃西晃,我看就是下辈子,你也还不上我那一斤猪肉!当时是谁说得那么好听?

‘我几个月没闻肉味儿了,嫂子你可怜我,就借我一斤最不好的猪脖肉,来年有钱了我一定还’,现在呢,都几个月了,你倒是把那肉还给我们呀!”

刘板凳就待不住了,一边讪笑道,“就还,就还,等我哪天发了财一定加倍还。哎,我刚才看见几条狗在拉屎,我要去捡了。”一边兔子一样逃跑了。

刘槐树一脸鄙夷,看了刘大一眼,笑道:“你小舅子和以前还是一个样!”

刘大自觉面上无光,啐了口,“谁是我舅子?我可没有这种舅子!”顿时觉得丢脸失去了谈兴,扔下牛绳就走。大牛有些无所适从,跳上牛背,告辞道,“三叔,叔娘,我走喽!”骑着牛驾驾驾地跟着老爹走。

刘槐树瞄了一眼小云,道他也该回家办猪草,便牵着牛和大兵一起走了。

等他们一走,春花便好奇地问道:“娘,怎么板凳叔是大牛的舅舅?以前我可从来没见过他们走亲戚呀。板凳的姐妹不是我们刘家的姑子么,怎么能嫁给同姓人?”

春花娘白了刘三一眼,道,“问你爹,他以前和你板凳叔最好,最清楚这些弯拐!”

刘三面上讪讪地,道:“谁和他好?那不是以前的事么!你看我现在还有没有和他打交道?”

“亏得你不和他打交道?要是再和他混,就落得他一个下场:无儿无女无婆娘的孤人命!”

“我不是知道他不好,所以就没和他一起玩了嘛!你生什么气嘛!”

春月都不耐烦了,大声嚷嚷道:“爹,你倒是说呀,我们听着呢。娘,你别打岔嘛!讨厌!”

刘三忙道:“我的小乖乖,爹马上说啊。那个刘板凳的娘是二嫁,嫁给你石头伯伯的爹,后来才生的他。”

春花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就说石头和板凳二者是兄弟,却不怎么亲热。原来是后娘生的。”

“当时刘板凳的娘带了一个女儿过来,叫孟春丽,就是她嫁给了你大伯。这孟春丽也是个命苦的,在亲爹家受婆婆虐待,到后爹家也没见着有多好,身体瘦弱,像猫一样,万幸活了下来。后来长得十一岁和你大伯成了亲,十二岁开始生了大小芬以及大牛。十六岁因难产去世了。”

春花娘唏嘘不已,道:“大牛娘本来就瘦小,怀胎又密,一年一个,不顾惜身子,不出事才怪。不过你大伯对她倒还好,死了这么些年也不给大牛找后娘。”

“既然好,那怎么会不认板凳叔?他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刘三道,“什么事,开先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后来板凳穷极了,才索要大牛娘的嫁妆,大伯不依,就闹僵了。板凳娘还在时,他们家还是我们村的富户呢。板凳就是被他娘娇生惯养才长残了。好几间大屋子,好多家具,板凳娘一死,他又不事生产,没几年,这些东西就被败坏一空了。说起来,板凳这一生,就是被他娘毁了!慈母多败儿,这就是那活生生的例子!”

春花娘不依道:“我是慈母,你就不是慈爹了?连衣服都舍不得女儿洗,好意思说我?”

………

万年的官司,万年的打不清。

春花和春月对视一眼,栽菜。

……………………………………………………

更正:伯为兄,叔为弟。兄之子女称呼弟为叔。 2k阅读网

第二十六章 纠缠

雪白炊烟渺渺,焦黄人儿惨惨。劳动了一个上午的人们肚子饿得咕咕叫,一面饥色地对着厨房的烟囱瞅了一遍又一遍。看烟囱也是有讲究的,烟最大时为生火,烟大时为煮饭,烟断断续续时为炒菜,白烟变青烟且为一束时则为饭菜俱好之时。

春月一见炊烟变色,不由欢呼雀跃,扔了莴笋苗,不管不顾地朝家里冲。过了一会儿,春月就站在地坝边喊回家吃饭了。

刘三放下粪桶,招呼大家回家吃饭。大家纷纷放下手中活计,脸上露出微笑,抬步向家里走,路过水井,便挽着袖子拿井边的木勺打水洗手。

刘三开始还不觉得饿,这会儿却是饿慌了,看都不看水井,径直往家里走。春花洗了手和阿生父女在后面跟着。

春雪手里拽着一只煮鸡蛋,边吃边飞奔到刘三怀里,咯咯地笑。

刘三想抱春雪,她却不依,嫌弃地吸鼻子,口齿不清地嚷,“爹,臭,臭!”说完话,又向前走几步,一口吃完手里的蛋,对春花小云讨好地笑,“姐姐,姐姐,娘给每人煮了一只鸡蛋,你们快回去吃呀!”手上还不停,一手拉一个姐姐,在中间卷脚打秋千。

春花手上微微使力,和小云一起抬高春雪又放低,如此三番后,才放下牵着,笑道:“一人一只?那你把你那只先吃了,就没有了。等会我们吃的时候,你是不是又眼馋了?”

春雪晃着头上的小揪儿,理所当然地道:“娘不吃,我吃!”

“哎哟,你个小崽子!娘辛苦养你,你不孝顺,反而啃老。太不应该了!待会要让娘吃,不许和娘抢!”

娘吃,我就没得吃啦!我吃,娘就没得吃!春雪烦恼地想了想,商讨道:“那大姐把你的给我一半儿,我就不抢娘的。怎么样?”

春花笑道:“不干!一人一个,你已经吃了你那一个,再吃我的,我不是就没得吃了?姐姐不是给你讲过孔融让梨的故事么,你忘记啦。小孩子不能太自私,光想自己,不考虑别人!”

春雪飞快地转着眼睛珠子。纠结地道:“可是,雪儿喜欢吃鸡蛋呀!”

小云忙笑道:“小云姐姐把她的那一个让给你吃,好不好?”

春雪偷偷看了春花一眼,犹豫地道,“不好吧!”嘴巴上说得好。心中却巴不得。

小云抿嘴一笑,还想说点话,就看见刘板凳在刘三家门口鬼鬼祟祟的,连忙低头住嘴不言。

春花大感厌烦,也不看板凳一眼,直接就进门了。春雪昂首挺胸地跟着姐姐。也没理他。阿生父女自然更不会理他,忙到灶间端菜端饭。

刘板凳毫不在意,探头探脑地跟着走进来。

刘三坐在桌前。伸手就抓了一片肥肉放进嘴里咀嚼。

春花娘老远就闻见一股味儿,盯着刘三吵,“刘三!去洗手!脏死了,我都闻到大便味儿了。你还让不让我们吃饭呀?”

刘三被吵惯了的,不以为意。反而被春月捏鼻子的动作逗乐了,故意伸手放到春月鼻子下让她闻。“臭吗?老爹臭吗?我倒觉得香得很!”

“爹臭!爹臭!我不理你了!”

刘三笑呵呵的,脱下外衣到地坝边洗猪草的石缸里洗手,看见板凳别手别脚地往自已家里走,不由一愣,皱起眉头道:“板凳!你来我家干什么?你吃了饭了吗?”

刘板凳拎着一块肉,笑盈盈的道:“我来还你们家的肉!你看!”

刘三看了一眼,道:“你这是猪臀肉呢,怕有二斤吧。你只借了我家一斤猪脖肉!还是拿回家自己吃吧,我们家不缺那二两肉。”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刘板凳跟着刘三进入堂屋,闻见饭香,笑道,“哎哟,好香哟,嫂子煮的饭就是香,闻着就想流口水。”

刘三本来想不客气地问刘板凳大中午到我家来干嘛,听见这句话,不由得意地道:“那当然!我媳妇可是十里八乡茶饭做得做好的。”

刘板凳笑咪咪地跟着爬上桌子,夹了一块红烧萝卜喂进嘴中,叹道:“确实,确实!这红烧萝卜味道巴实惨了!”

刘三傻眼了,这刘板凳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都没人请,自己就上桌吃菜了。

春花娘狠狠地白了刘三一眼,将炒白菘放在桌上,和爷儿几个一起吃饭。

刘板凳没管春花娘的脸色,反而对春雪讨好地笑道:“雪儿,乖,给你板凳叔叔拿只碗来。”

春雪瞄了春花娘一眼,扔下筷子,跑到厨房去拿碗。阿生和小云看见春雪来了,忙站起来问怎么了。春雪指了指碗。小云从几个土碗中挑了缺口最多的一个递给她,又喂她吃了半颗蛋才放手,然后对食指放在嘴上,嘘了一下。春雪吃着好吃的鸡蛋,眼睛笑成月牙儿,也嘘了一下,才噔噔噔跑走了。

半碗肥肉炒蒜苗、一碗红烧萝卜和一碗炒白菘,黄豆煮稀饭管饱,和主人的饭菜一模一样,还有什么能比吃得饱更让人觉得感激呢。阿生将自己的蛋剥好放进小云的碗里,一笑。

春雪将碗递给板凳,自己爬上桌子,抓起两支筷子当棒子在碗里一通乱搅,吃得满嘴的糊糊。

春花娘一边照顾春雪,一边吃一边道:“板凳。那肉你自己拎回去,我们不要!吃你的东西,我怕我们会不得消化。今天中午饭煮得多,看在你平时帮我们家做活的份上,就留你吃一顿饭,下次再这样耍赖,我就让你三哥撵你出去!”

刘板凳这才松了一口气,刘三好惹,春花娘可不好惹,惹毛了她,大扫帚打得你好看。

左右望了两下,刘板凳腆着脸问道:“嫂子,他们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呀?”

春花娘沉下脸,筷子摔在碗上叮铛作响,“关你什么事?吃你的饭吧!要是不吃,就拎着你的肉回家吃去!”

刘三黑脸喝道:“你那打猫儿心肠,打量我不晓得?当着侄女们的面,就露出这副恶心样!还要不要脸?你多大,她多大?你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你再敢提,就不准吃,给我滚出去!”

刘板凳讪讪然,道:“没有,没有,我吃饱了,我吃饱了。先走了,先走了,啊。”

刘板凳夹着尾巴出来,向左一看,原来阿生父女在厨房吃饭呢,就想提脚上去说几句,阿生却当着他的面啪地一声就将厨房门关上了。刘板凳朝着厨房门板啐了一口,暗骂道不怕你傲,早晚落在老子手上。

阿生脸色难看地攥紧了拳头。小云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吃饭。

下午春花娘就不让小云出门,让她和女儿们一起在家纺麻线做衣服。

小云的刺绣功夫却是不错,掏出一条珍藏的小手帕,上面绣的就是地地道道的花鸟蜀绣。

春花姐妹围着小桌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洁白丝帕上栩栩如生的荷花蜻蜓,喃喃地道:“小云啊,这是你绣的吗?”

小云秀气的小嘴一抿,悄笑道:“是啊。这是奴婢前年绣的。绣的不好,让小姐们见笑了。”

春花虽然会绣点花儿,但绝对达不到这个水平,讪笑道:“你绣得还不好?我绣的不让人笑掉大牙啦?”

春月春雪来了兴致,缠着小云教她们刺绣。

小云脸上笑微微的,道:“水平真不好。奴婢的蜀地绣娘老师老说我绣得不好呢。呆板没有灵气,唬唬人罢了。你们要想学,奴婢教就是了。”

春月不过三分钟热度,拿针照着舞了几下就失了兴趣,回身看转着纺车纺线的春花,帮忙理起了麻草。

春雪才多大,捏针都捏不稳,却跟着小云有板有眼学着,倒让两个姐姐笑倒了腰。

将莴笋秧栽完,春花娘就去办猪草。刘三则和阿生挑粪淋菜。直到傍晚,三个大人才忙完,疲惫地回到家里。

晚饭是由小云和春花下的面,油水不多,但贵在量多饱肚。春雪自有一份鸡蛋羹,只见她握着小木勺香喷喷地吃着,一边时不时得意地瞅瞅春月。春月早对这稀拉拉的玩意儿不感冒了,但为了能让春雪吃得有劲儿,就装做眼馋的样子,一边看一边负气地吃面。

春花娘敲了春月的头,笑骂道:“别闹,快吃面!”

刘板凳又来了!

“三哥,三嫂!你们吃晚饭啦!”

一家人黑着脸盯着刘板凳不请自入。

刘三刚想开口喝骂,刘板凳连忙阻止道:“三哥,呀,三哥,我不是来捣乱的!我吃过饭了,我吃过饭了。我不过来玩一玩。顺便看看你们家的小云!”

小云从门缝里看这个身形佝偻形容猥琐的男人又来了,心里就止不住的恶心,一听他竟然挑明了来意,一时又害怕地发起抖来,要是主人真把她送给这个男人,那可怎么办啊,他可比爹还要老啊。

阿生站在小云身后,示意她静观其变。他们有猪狗不如的身份,无论发生何事都是身不由已,无法自主的,既然不能做主,还不如静下来看事情走向,说不定就有意外之喜呢。 2k阅读网

第二十七章 请媒(上)

多谢书友99999111222的打赏,有点激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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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娘拍案而起,指着刘板凳的鼻尖,骂道:“小云?什么小云!我还大云、老云!要找云,跳涪江死了上西天去找!谁是小云?我家可没有小云?成天东家没你,西家就有你,你是耗子还是偷油婆啊,怎么我一天到晚总看到你呀?”

刘板凳脸色变得有点难看,转头对刘三强笑道:“三哥,你看嫂子,怎么发这么大火呢。我又没说什么……”

刘三示意春花娘少安毋躁,吸呼了一口面,嘴里包着东西就囫囵讲话,“你没说,什么,你想说什么?我怎么,知道你说什么?”

刘板凳见刘三态度还好,便摸摸索索从兜里掏出一块黑烂的银子出来,嬉笑道:“三哥,嘿嘿,我说的是这——我带了聘礼来的。我可是有诚意,不是冒然上门呢。看我们兄弟家家的,我老打光棍总不是个事嘛。我第一眼就瞧上小云了,如今已是非她不娶!怎么样!哥哥,你要是够哥们儿,就把她许给我啊。你看他们孤儿鳏夫的,跟了我,总要求一口饭吃吧。你不要挡了人前程!”

春花忙起身带妹妹们避入内室。

刘三瞪大眼,瞧着银子。刘板凳以为刘三看中了银子,颇为得意。

半晌,刘三道:“我说板凳,这玩意儿是银子么?我怎么瞧着像一坨臭狗屎啊。”

“怎么不是银子!这是我家传下来的银子,没掺一点假!你咬咬看,绝对是真货!”

“拿开,拿开!都长霉了!我还吃饭呢。”刘三吞下面,喝了一口汤。丢下碗不再吃,“你不知道吧。那两个是官奴婢,户籍都不在我们身上呢。我就是想要你银子,我也做不了她的主啊!要不,你去官府提亲呀!”

刘板凳垮下脸,“三哥,你就哄我吧!人在你们家,怎么你就管不得了?”

“真的,真的,你随便拉个人问问。都会说我说的没错。我先得提醒你:他们世世代代都为奴,生的后代也为奴,一生一世都是奴。这样的人你都要啊。你虽然穷,可终究是个良民,不怕你儿子生下来也是奴婢?”

刘板凳转了几下三角眼,笑道:“那怕啥?哥哥,你的脑袋真是太开窍了!你把她给我。光成亲不入户籍,生的儿子入良籍不就成了!官府哪官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呀?哎,可惜,可惜,这么美的娘子,竟然是个不入流的贱人……”

“你他娘的才是贱人!”春花娘再忍耐不下去。操起大扫帚劈头盖脸地朝刘板凳砸去。

刘板凳一边挡,一边叫道:“嫂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正说话呢,你怎么就打上了?”

春花娘歇下手,一手叉腰,骂道:“说你娘的狗臭屁!专干掳人妻女,鸡鸣狗盗之事!那话就一个字儿钻我耳朵我就觉得恶心得慌!你倒是好巧的心思!找你老娘做去啊!别在老娘面前丢人!还有你。刘三!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结果全是屁话!隔壁女儿在呢,引他说那些伤风败俗的话干什么呀?好好的。教坏人!按我说,就一通打,把他打得屁滚尿流,看到我们就害怕,不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噫,人呢?不准走,老娘没打够呢。”

刘板凳逃跑的速度极快,还不忘拿走那坨霉绿银子,昏暗中传来他回嘴的声音,“我傻的呀,不走站那里让你打呀!不干就不干!以为是天仙呀。打我干啥?我稀求那婆娘!给我提鞋都不配!我走啦,下次再来玩!”

春花娘犹不解气,嫌弃刘三怎么不把人留住,她还没够呢。

刘三任春花娘闹不理,自顾挑剔刘板凳连逃跑的样子都不利索。

春花姐妹在门后笑得合不拢嘴,好一出捧打痴心郞的戏码呀。

小云和阿生对视一眼,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三媳妇,那刘板凳又来啦?”罗氏站在对门檐下张望道,“可有事?没事到我家来坐坐,我有事和你商量!”

春花春月从房中窜出,不待娘开口,就道:“婆婆,我们也要来呢。要吃小姑做的糍粑。”

“糍粑倒还有,不过没糖了。”

春月满不在乎地道:“我糖吃腻了,早想换个口味呢。那烤来吃嘛,烤糍粑虽然比糖汁的味道差些,不过也将就。大牛哥,你也在呀。我们把冬生找来一起玩啊。”

春花听得好笑,人家婆婆明明是推辞说没糖了,春月倒还登鼻子上脸了。

罗氏心中有事,也就没管小的们,只拉着春花娘进门。

刘三瞧春花娘仨儿走进老娘家里,便抱着熟睡的春雪回屋,自言自语道:“我们爷儿俩没人理喽!睡觉去喽。”

春花春月听小姑房间里面传来笑闹声,走进去,发现原来是大牛姐弟和小姑正玩捡石子呢。

大小芬一见春花,便阴阳怪气地道:“哟,我们的娘娘大人来啦!”

刘小姑当仲裁,在柏木小方桌上首嘴角微扬而坐,见春花姐妹进来,便道:“春花,你们怎么来了?”

刘小姑自小同母亲一同坐卧行止,简直是第二个罗氏,对刘三一家除了刘三好点那是从来都没有好话。及笄懂事之后,才发觉自己只是妹,当然不能站在同罗氏一样的高度看问题,虽然对刘三一家的态度有所好转,但那从小养成高高在上的脾气,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她隐隐约约知晓老娘叫春花娘来的动机,心里除了别扭还有一些排斥。说亲相求总是比人低一头,而且说亲的人还是以前瞧不上踩在泥里的人,她那颗高傲的心脏当然不舒服。小娘子天真烂漫,看得人平地生出三分火气,哪里懂我恨嫁女患得患失的心情。

这样心态下说出的话本来好听就变得不好听。

春花根本就没理大小芬,心里暗道,这是我公公家,怎么不能来,小姑真是越发古怪了,嘴上道:“婆婆说你们过年糍粑打多了还剩下些,叫我们过来吃。”

刘小姑皱眉道:“能剩下多少,这个来那个来,都吃得差不多了。都晒干了,你要怎么吃?没得把牙蹦坏了。”

春花有些不自在,她老人家现在的门牙正是豁开的,旧的刚好在前几天被自己扳掉了,如今说话都有些露风。

刘小姑心情就好点儿,对大小芬道:“那把糍粑烤来吃,正好你们在,一起吃。”大芬比刘小姑小一岁半,她俩一同长大,自是玩得来,又同处于恨嫁年纪,心得体会相似,关系比以前还好。

刘小姑带着侄女侄儿,从闺房出来,经过堂屋,罗氏看见忙停住话头问她玩得好好的,出来干什么。

刘小姑脸上有点古怪,又有点害羞地瞟了春花娘一眼,才对娘温柔地笑,两只眼弯得像月牙儿,“花儿月儿要吃糍粑,我去厨房烤点来大家吃。娘,三嫂不是也爱吃烤糍粑么,大家一起吃啊。”

春花一愣,花儿月儿?小姑什么时候这么亲热叫过自己了?是了,这是当面讨好的意思了。

春花娘心知肚明,笑道:“虽然我喜欢吃糍粑,不过你三哥说吃多了肚子涨,吃不下饭,所以就没打。春节去我大姐家吃了一回,到如今都还没吃过。你不说还好,一说我的嘴就馋起来了。倒是请你多烤些我吃呢。”

如果表达善意而对方不领情,那么谁也不会多开心。

刘小姑自然地笑道:“我早知道嫂子爱这个。不过我倒不怎么爱吃,要不然家里的糍粑老早被我吃光了,哪里轮得到嫂子。我去多烤些,大家一起吃。”

罗氏见愁闷了几个月的女儿心情好了,心里高兴,一叠声喊快去弄,别光和你三嫂说嘴了。

大小芬不大喜欢春花姐妹,想留在堂屋和祖母一起。罗氏挥手赶走,要她们和小姑一起玩。大芬看了春花娘一眼,和一脸不情愿的小芬走进厨房。

刘小姑一边从缸里取出晒干的糍粑放在筲箕中,一边回答春月,“不晒就霉坏了。圆饼子的形状才好看好晒。抹了层白面粉看起来才白,才相互不沾粘。用擀面杖锤扁的。”

春花笑道:“月儿,别老缠着问了,看小姑怎么做,学会了你回家自己弄,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取出糍粑,再找炭盆。冬天过去了,不再用火炭,搁炭的炭盆随手一扔就不知放哪里了。

大芬道:“小姑,怕不是在水缸旮旯儿。我上回好像看见的。”

果然在水缸旁。找到炭盆后,又从碗柜下面掏出几根烧猪毛的铁钎子,瞥了眼灶孔前下方,刘小姑道皱眉道:“哎呀,没有木头,烧不成炭啊。”

别人犹可,春月却急得抓耳挠腮,四处找木头,看见门外有只破桶,道:“小姑,小姑,把那桶烧了罢。”

大小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鄙夷。

刘小姑点了一下春月的脑门,叹道:“傻子,那是粪桶,不能当柴禾。去,叫你公公来,他知道哪里有好木头。”

春月最是嘴馋心急,蹦蹦跳跳跑去堂屋,还没见到她的人,刘老头就听见她的声,“公公,公公,小姑问你前几天从山上打的木头桩子在哪里。找不到木头,烤不了糍粑。” 2k阅读网

第二十八章 请媒(下)

罗氏看了眼春花娘,心道这就是你的水平,这就是你教出的女,这还有规矩没有。

春花娘满心满眼都是可爱活泼的女儿,拉她的小手搓磨,一边道:“说话就说话,那么大声干嘛。河对面都听得见你声儿了。”

春月扯出手,拉着刘老头头也不回地走向厨房。

刘老头性子慢,不管春月多心焦上火,只管缓缓走路,走进厨房,道:“要木头么,都放在柴楼上面晾着,要的话得爬上去取下来才行。”

春月抬头望了一眼房顶,跃跃欲试道:“我去!”

农人厨房的布局通常是灶在前,猪圈在后,柴楼在猪圈上方空中,这种陈设既节省了空间,又方便人们煮饭喂猪。春花家和刘老头家的厨房就是这个样,前者图方便还单独夹了一间柴房,不过是挨着土坯房用竹片编了墙盖了稻草而已。

春花道:“又不是茅草,轻得很,你拿得动。那是树桩子,又大又重,你拿不起。柴楼那么高那么黑,摔下来怎么办,还是让公公亲自去。”

刘老头这才慢吞吞地爬上楼梯,悉悉索索好一阵才又从柴楼上探出头来,望着下方道,“离远些,我把梧桐根子扔下来,别打到你们了。”

大家听后忙退到厨房门口。

刘老头见下面没人便将几只梧桐腐木桩子扔下,接着自己顺着楼梯下来。落了地便取出斧头弯刀,对准木桩中心打。刘老头砍了梧桐将树根留在地里,过了二年才挖,现在已经是朽木一坨,没一会儿就将它打成一块块的。

刘小姑从碗柜里拿出碗筷花椒面八角面,想了想,才取出猪油而没拿桐子油。桐子油味涩肯定没有猪板油好吃。要不是看重,等闲状况下,罗氏是不会拿猪油吃的。

春月喜欢看刘老头不紧不慢的样子,又舍不得丢下小姑,一时都不知道该关注哪个好。

刘老头打好了柴,也不回堂屋,亲自在灶间生火,点燃了木块,用夹火钳夹起放进火盆中。木块的材质非常松软,很好烧。不一会儿,火盆里便红通通一片,再架上铁钎子。就可以烤糍粑了。

刘小姑把打好的糍粑圆饼小心地放在铁钎子上烤。过了一会儿,糍粑冒出热气,接着滋滋作响,浅黄的表面此起彼伏起出一个个小泡。孩子们欢呼起来,再加上糍粑溅出的热气声和烟火缭绕。一时之间好不热闹。刘小姑微微一笑,将糍粑翻个身。

大小芬是待嫁女,等闲不出门,前日刘三生日没有到场,所以就没有见识到宣旨的大场面,心里感觉是天大的遗憾。但更多的感觉是嫉妒不解。她俩上上下下扫描春花,搞不懂这人怎么这么好运气就让官家知道了。

春花视芬如无物,神态自若地拿筷子夹了一个糍粑也烤起来。感觉二芬的目光简直是胶着在自己身上。便抬头向她们道:“大芬姐小芬姐,火快烧到衣裳了?”

大小芬连忙离火盆远些,讪讪地看了春花一眼,拿起糍粑烤起来。

其实大场的人都在暗中打量春花,不过没二芬明显罢了。

再过了一会儿。糍粑变得焦黄了,在表面涮上油和佐料。装进大碗中。接着又烤,这次不放佐料,烤焦便可,再放进另一只碗里。

春月闻着焦香扑鼻的糍粑,等不得,夹起一个就咬了一口,笑咪咪地嚷嚷:“小姑,真香!”

大芬刚想教训她没规矩,大牛口水直淌探手便抓了一个啃起来。大芬只好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小芬吞着口水,自重身份不好先吃,但也看不惯别人先吃,便道:“大人都没吃,你们就吃上了!没规矩!”

春月理也不理,抱着糍粑边啃边和大牛使眼色笑话小芬。

春花边烤边道,“月儿,吃慢些罢。你牙不痛么?”她也想吃,但怕吃急了掉牙不好看。

话还没落音,春月就捂嘴哼哼,“姐,牙好痛!”

春花不关心,反而幸灾乐祸地道,“谁叫你天天吃糖,长一口虫牙!”

春月心里发慌,叫唤道:“姐姐,我牙齿里真长虫子了吗?好可怕,我是不是要吃点砒霜才能把它药死呀?”

“药不死它,先药死你!”刘小姑笑道。

小芬道:“谁叫你馋……”

大芬惊叫,“三弟!你嘴里怎么流血了?”

春花一看,只见大牛满嘴满手鲜血,连糍粑上都沾上了,兀地吓人。她连忙从缸里舀了一瓢水递给大牛。

大牛急忙喝了一口水然后面朝天嘴里咕噜几下水泡,一低头将凉水吐进灶灰里,再抿了抿嘴,吐出一颗门牙,拿着它一脸沮丧地对春花道:“现在,我跟你一样了!”

春花得打跌,真真的现世报,前日吃饭大牛还笑她来着,今天就报应到自己身上了,见他想把牙齿扔进灶糛里,忙止笑,道:“要扔房顶,才能长新牙!”

大牛刚说了一句话,就觉得嘴里露风不爽,便想烧牙出气,听春花这样说,也不回话,奔出厨房后门,朝房顶一抛,将牙齿甩上房顶。

糍粑烤得再热闹,也影响不了堂屋谈话的婆媳二人。

罗氏等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了,也不打机锋,开门见山地道:“春花娘,我找你来是为了你们小妹的亲事。”

春花娘眼睛一闪,虽然早料到罗氏的意图,但没想到她竟然这样直接,要知道,想让刚强的罗氏低头在平时那是万万的不能的。正正身子,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罗氏脸上再没有平时的冷漠,诉苦道,“小姑老大不小,留不得了。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早先几年,她一直是快活的。我要她在家多留几年,遇上好的再慢慢相看,她还感激我慈爱,时不时地在我脚下撒娇。一家子抱成团,和睦得什么似的。”

“可自从她满了十八岁,事情就变了,成天发闷发呆要不就是打听人家娘子嫁得怎样夫妻好不好生了几个孩子。平时唉声叹气,说和她一样大的男娃女娃都成家了,只有她还一个人孤零零的。我心里难受啊,反驳说你怎么是一个人,我们好大一家子人啊。她却说‘那是你们一家子人,不是我一家人’。”

“就说你和三儿吧,成天家吵来吵去,闹得沸反盈天的。她以前背地里就没少说以后成亲了绝不能像你们一样过日子。可前几天她突然说你们挺好的,这样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好,苦中作乐总比老死闺中的好。”

罗氏一边说一边泪花闪耀,忍了忍才咽下泪继续道,“话里话外都是埋怨我的意思。要是我同意了以前几户人家提亲,现在她也不是夫妻和乐孩子成群了吗?就算比三儿……”看了春花娘一眼,跳过话头,“再辛苦,再受罪,也比成了老姑娘受人笑话要好。”

“我这是做哪辈子孽,我做哪样事不是为了她好?到头来却怪我!要知道,以前说的人家,不是人才弱就是家庭条件比我们还差,要不就是家中有个恶婆婆,要我把她放给他们,哪里舍得下,怎么忍心?就是前几天,和她一起长大的刘莫儿归宁。刘莫儿嫁的人不是小姑挑剩下的么。以前小姑还挺看不起他们。可刘莫儿几句话一酸,什么我现在夫妻好有子有女算什么,等你以后嫁了大官富商那才是了不得呢,不过呀,那些人家都是要漂亮的幼嫩小闺女来着,要不就是那起人身有残疾或是老了娶不到才会要乡下的脏妮,把小姑气得好几天吃不饭!”

不管心中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春花娘的脸上一定要做出同情的表情来。

春花娘的表情做得很到位,罗氏满意地道,“我看得心都碎了!我好生生的女儿被个穷婆子糟践,气得我找茬和莫儿娘大吵一架!”

春花娘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就说你们平时关系不是很好么,怎么突然吵起来了。”

“为了女儿,我连命都舍得,还在乎什么吵架哟。我们家花儿是大富大贵的命!前天我们家接旨后,小姑开始还兴奋得很,不住口地夸春花有出息,为农人办好事,给全家争气。可今天早上她就又不高兴了。她说连比她小七八岁的侄女都那么能干,她这个长辈却一事无成,真是丢脸到家,就又自怨自艾起来。”

春花娘儿推心置腹地道:“春花那不过是运气而已!而且春花当了官儿,对小姑不是更好么,人家说亲也会高看一等,哪里提什么丢脸不丢脸。要说丢脸,那我们这些一事无成的正头长辈不是更丢脸吗,我们岂不是要羞死?”

罗氏这才露出一丝笑意,道:“我也是这么说!所以我今天找你来,就是为了小姑说亲的事!三媳,你们在城里开铺子,见的场面大,圈子广识的人多,我请你们帮小姑留意留意,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好后生,说给她!” 2k阅读网

第二十九章 夫妻夜话婚嫁

白日里不是干活就是家长里短,夫妻俩要到半夜才有闲暇对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进行总结陈词。

黑暗中响起刘三的声音,“她娘,刚才老娘叫你过去是不是说小妹的婚事?我看这事你还是少管,握在手心怕死了,放出去怕飞了,老娘对她总也有不满意的时候。宝贝成那样,我们稍微做得不好,就要逗埋怨!还是冷眼旁观的好!”

“说得容易,老娘这是没求到你头上!吩咐你做,难道你敢说不?平日里只要老娘哼一声儿,你就跑得比马儿还快,连自家的事都顾不得。结果呢,事一做完,人家就翻脸不认人,还说你做事太慢不利索。”

“哎呀!我在说小妹,你非得拉扯上我!快跟我说说,老娘是怎么和你说的?”

春花娘抱怨道:“还能怎么说。不就是看上我们做了生意,人面广了,现在又有了春花的喜事,她怎么不想搭上这顺风车的!她这是该!以前她娘儿母子,说个亲相看个人,对我们那是防贼一样,请都不请我去,生怕要坏她的事!特别是你那小妹,架子拿得老高,从来对我没有好脸色,只要一提到亲事,那是一个白眼一个白眼地抛,冷话说了一船又一船,当众下我面子那不是一次两次。也不想想,我犯得着吗我,我还有女儿呢。真是。”

刘三笑道:“现在她当面求你,你的面子不是就找补回来了吗?”

“哼!也是我当嫂子的涵养好!换一人试试,不当面讽刺才怪!不过我也是有女儿的人,怎么能笑话别人的女儿呢。哪个女儿的婚事不是一波三折,费尽人心力。五十步笑一百步,其实一点意思都没有。想一想,我还有三坨忧肉呢,也不知她们最终落到哪家。以后过得好不好。”

刘三一叹,“所以二哥才不要女儿,生下来也给她活不了!我们就是心不恨,当初要是把女儿送人,何愁有今天的烦恼事?连骂架都不痛快,都要谨慎着免得人骂到女儿头上!一辈子缩着头做人,好难为!”

春花娘声音一扬,“你还敢嫌女儿!要不是我生了女儿,你还跟刘板凳一样是老光棍呢!女儿也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我怎么舍得送给别人?你看那何大妹。过得什么日子?老大一个娘子,长得比春花还要矮,饿得比春月还瘦。你要我们女儿变成那个样子?”

“所以才没送人嘛!我什么事情没依你,又恼什么,气坏身子,又要吃药。”

“还是你逗我生气嘛!我们没儿子命的人,只好眼欠人家儿子一个接一个生喽。碧芬娘怀了快五个了吧。也不知她这次又生个什么?说起来,她和我也是同岁,你说她怀得上,怎么我就怀不上了?”

刘三摸了春花娘一把,笑道,“我们再努力一把。兴许就怀上呢。我老爹也是四十多生的小妹。我们还有希望。”

春花娘笑骂道:“老没正经!小声点儿,女儿听见了。就是怀上了,怕也是没那么好生下来。当年我挣命才生下春雪。要是再让我生一个,非得死上一回才行。”

“那还是不要生了!你从娘胎起身子就弱,到时候可别出事!我有三个女儿足矣,你要再怀一个,说不定又是女儿呢。那不是白欢喜一场又遭罪吗?”

“说得跟种田似的,你说怀上就怀上。怀不上就怀不上了?哎呀,你烦死了,怎么就扯到怀胎了?我们正说小妹呢。”

刘三委屈地嚷道,“不是你自已个儿扯的吗?”

“她爹,其实我老早就有个想法,我娘家侄儿大郞今年不是十九了吗,人才好头脑好,家庭也匹配,和小妹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他?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老娘能看得上吗?”

“什么像孩子?我哥那俩小子是要力气要力气,要脸面有脸面,嘴巴甜还会做生意跟个猴儿似的,上街卖菜同样的东西从来都要多卖一文出来。人家哪点不好?像你们家春生,还不是十七八了,老实太过,卖个东西连价钱都不会讲。说到这里,我倒觉得还是生女儿好,这不,连征兵都没我们的事。我看这回征兵,春生是跑不掉的。”

刘三烦恼地道:“只要多塞点钱,不怕被征!就是怕他自己想去,那就没辙了。”

春花娘吃了一惊,“难道春生想去当兵?”

“怎么不想?从小就特别崇拜那些当兵打仗的。男儿家谁小时候没个武功英雄梦,别人长大了兴许就打消了这念头,而他却是越大越爱当兵,真是和他爹一个样!我哥要不是当年看上嫂子,那绝对是要去当兵的。他们家两个儿子,征一个去当兵,正正是符合条件!要是他执意要去,二哥他们就是再阻拦我看也是没办法!”

“那可要愁死个人!当兵上战场,有多少人是全须全尾回来的!他是年轻,不知怕这个字怎么写。都是可以当爹的年纪的,再去当兵,就算好好回来,那么大年纪,可不好说亲呀。没想到春生看起来是个闷葫芦,实际却是个这么有主意的!”

“嘿嘿,不怕二哥二嫂成天家天皇老子了不得,遇上了好儿子,也够他们喝一壶了。”

“父母都是前生欠了儿女的债!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晚了,睡吧。”

………………

刘二两口子也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愁的啊。他们虽然有儿子,但并不多呀,要是损了一个,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呀?

“他爹,春儿真要去当兵!不去可不可以?为什么非得去?我都请人给他说亲了,女家的条件是十里八乡都难找的,这要是走了,人家哪里会同意啊?”春生娘唉声叹气地道。

刘二恨声道:“早晓得把他淹死,就没有这些后犯事了!倔得跟头驴,有什么话也不出声,如今自已去报了名。我看他怎么消得去?”

“消不去也得消!我就这么两个儿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就活不成了!”说着说着,春生娘就哭起来,“我命怎么这么不好。生个儿子没用不说,反而成天家折磨爹娘!别人生个陪钱货,却比我们风光得多!”

“还不是怪你教得不好!好吃懒做,在儿子面前没有威信,人家听都不听你说话!你还有脸抱怨!我是不管了,成龙成蛇由便他。要我花银子走后门替他说情,门都没有!”

春生娘大哭道:“他是你亲儿子!你怎么就不管了?此番一去,我恐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娘!让哥哥去!”冬生不知什么时候披衣起来。立在爹娘卧室门口。

春生娘赶忙点亮桐油灯,招冬生过来,道:“孩子,吵醒你啦!”

三更半夜,冬生脸上毫无睡意。正色道:“娘,哥的名字已在官府备案,我们要消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除非上面有大官撑着。”

春生娘病急乱投医,喊道,“那我叫春花使把力呀。”

冬生喝道:“娘!不准跟我提她!一个丫头。也配替我们家出头!好大的本事么!路是人自己走的,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哥哥要去军营就让他去。又不是一去返,要是时运好,说不定能衣锦还乡!而我要好好读书,将来中个状元,给娘撑腰让你当个诰命夫人。自己风光一把!”

春生娘擦着眼泪,搂着小儿子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刘二拍板道:“好!那就明天叫他回来一趟。总不能见都不见父母一面就自己走了吧。”

春生娘嗫嚅道:“可他的亲事?”

冬生站直身子,道:“男儿不举业,何以为家?娘,放心,哥哥会好好生生回来的!我们家以后一家会超过三叔家的!不过是女儿,总要嫁出去,要是太过要强,我们家不理她,看她以后在夫家的日子怎么过,不怕她现在嚣张!”

刘二朝冬生的肩膀拍了一掌,笑道:“好,不愧是我刘二的儿子!凭她现在赚钱赚名声,还不是为我们家赚吗?要记着,你三叔所有的东西以后都是你的!”

冬生撇嘴道:“稀罕她那点东西!等以后我有出息了,送我我都不要呢!”

别人倒霉总是好的。春生娘这才破涕为笑,道:“有志气!不过是女儿!以后出了门子还要靠我们家呢,再风光,也比不得我的两个好儿子!”

第二天,春花娘带着两个女儿还有小云一早就赶往镇上。铺子都关了好几天了,这关上门也是要耗费银钱的,要不是家里有喜事,春花娘是半天也舍不得将铺子关闭。

春花笑道:“娘,以后我们有事,就让木头哥看店吧。”

“那可不行!要是吞了我们东西怎么办?又不是亲戚,信不过!真到忙不开不得已之时,干脆叫你外公来得了。”

春花吐槽道:“不干!请神容易送神难!你忘记外公和舅舅是为什么分家了?还不是他老人家想掌整个家的经济大权,舅妈不干所致!”

春花娘打了春花一下,骂道,“死丫头,敢编排你外公!亏他那么疼你!”

“就算我愿意,老爹也不会同意!他是一家之主,怎么肯让亲戚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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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么惨淡的订阅,简直写不下去了啊。就这还有盗文出现,我真是无语凝噎,不过几文钱,拜托大家还是看正版啊。

在此好多谢各位订阅的朋友,你们的支持才让我有写下去的动力。

是不是觉得单更太少?那我就视情况加更一章:订阅每增加100、收藏满1000、收藏1000后每增加100、推荐每增加500。如果我忘记加更,请提醒。多谢大家。 2k阅读网

第三十章 闹事

“外公什么都好,就是太好强了!人老了,就要服输,手中总是握着权,反而惹得后辈不满。”

“照你这么说,那些族长啊,大官啊,不都老了该退位让贤?要不我们家也由你当算了?”

“娘,你又不老,让什么贤!不说远的,就是我公公,看他多聪明,孩子大了就分家,年纪老了就享福,任事不管诸事不理,乐得清闲自在。那老爹他们几个兄弟没有老的做主就过不了日子了吗?不是吧,还不是过得好好的。外公呢,总是想辖制舅舅一家,不要他做这不要他做那,他日子难道就比公公过得好?别看那些大家大族表面上在年长者的带领下和乐融融一片繁荣,其实内里的争斗可没少,为了点权柄连父母兄弟都敢迫害。要是这样,我看还不如独门独户早分家的好。年长者就该有长者之风,该放权时就放权,总要让下一代有表现的机会嘛。”

春花娘虽然觉得女儿的歪理有那么点合理的地方,但却觉得此风不可长,忙告诫道:“斜门歪道!在娘面前说说就好,可不准拿到外边去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家虽然过得单纯,但也缺少很多东西,比如人力,单家独户,是个人都敢欺上门来!豪门大户虽然多争斗,但如果当家者不独断专行的话,也难以支撑整个家族。”

春花笑道:“是是是。娘,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分不清其中的轻重。不过隔岸观火,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哪天我也是其中之一,说不定表现比别人更次呢。”

春花娘摸摸女儿乌黑的头发,道:“你也当不了几年小孩子了。也不知你们几个还能在娘身边留几年。哎,如果是男孩就好了。一辈子都能留在娘身边。”

“我们仨总不能全都出门子吧,总要有一个留在家继承祖业孝敬二老。也说不定,”春花一笑,道,“娘能给我们添个弟弟呢。到时候就能一辈子留在你身边了。”

春月听了大半天,一个字都听懂,不过好在这一句听懂了,连忙不高兴地插话道:“我不要弟弟!我想要个哥哥,好帮我打架!”

春花笑道:“哟,你又要哥哥了!先前不是总嚷着你就是家里的儿子。叫老娘不要再生儿子了吗。”

春月搔搔头,“其实有个哥哥也不错的,至少可以帮我打架!”

两姐妹旁若无人的讨论着娘亲的肚皮。气得后者一人拍一巴掌,骂她们女儿家不知羞。

说说笑笑,几个人很快到了镇里。

路过杂货铺,春花春月还专门进去看了春生。

春生趁空出来,招呼春花娘道:“三叔娘。大喜啊。进去坐坐吧。”

不知什么时候,干干瘦的春生已长成了健壮如牛犊一般的少年,眼大鼻高唇厚,虽然腼腆些,便整个人看起来是那样的生气勃勃。

春花娘略有点愣神,春生的模样和刘三年轻时真有几分相象。要是她那个儿子活下来,是不是也长成这个样子了?她看着这个像儿子的侄子流了几滴口水,真是嫉妒那刘华兰。样子再怎么软弱别人就是好运气生得到儿子!

“不用啦!要是被你东家看到,又该说你总招待不三不四的亲戚了。”

春生露出阳光一样的微笑,道:“今时不同往日,我们东家对你们可是赞不绝口啊。你要是进去坐坐,他对我都要露一天笑脸呢。”

春花娘哈哈笑道:“如今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春生看着春花笑道:“眼看我大妹妹都出息了。要是我还那样木头木脑的,不让人笑话呀。你们还是进来坐坐吧。我也沾沾光。”

“真不了。我还急着回去开店呢。”春花娘顿了一下,语重心长地道,“春生啊,听说你要去当兵了。要是可以不去还是不去吧,免得你爹娘担心。得了空还是回家一趟,我瞧他们急得够呛!”

春生沉默了一会儿,道:“好。”

“走之前来我们铺子打一头,免得我挂心。”

“哎。”

进了街,几个人走路的速度降了下来,反正只有几步路的脚程,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还不如看看这几天街上有没有新变化。春花娘的娘家就在镇子对面,隔一条江的事,这么近,街上的老熟人本来就多,如今她家又开了铺子,那认识的人就更多了。一路上,春花娘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招呼这个,喊那个,整条街上走的人似乎没有她不识得的。

走一路挨一路,好不容易到由北街进入南街。

南街路上稀稀拉拉几个人,好像没有平时热闹。几个人微微觉得有些奇怪。对面一个熟人马大娘看到春花娘,失声道:“王菊,你还不快去,你们家铺子要被人拆了!”

春花娘大惊,慌慌张张带头向铺子跑去。

老远就看见一群人围在铺子四周。春花娘边回想平时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边冲进去人群中去。几个人看得正有趣,觉得被人推了,心里不爽要发怒,转头一看是主人,便立马收声,静看事情发展后续。

门前五六个流氓无赖汉,手里捧着桐油和木头对峙,叫嚣道:“老子们就是看你们不顺眼,怎么样!如果不拿出一百两消了兄弟们的心头火,就一把大火烧了你这狗屁倒灶的铺子!”

春花娘从小胆大包天,但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自已几个妇人和男人硬碰硬肯定是不行,她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几位好汉,小店做何得罪了诸位,惹得你们大动肝火?有什么事不能坐下谈的,非要喊打喊杀才行。”

春花跟着进来,一眼就看见大门上血红的大叉叉和鬼画桃符,而木头则拿着一个大扫把虎视眈眈地瞪着无赖汉。小云和春月走进来,一时不知是上前帮忙呢,还是退到人群之后去。作为一个未婚娘子,小云好几次遇见这种流浪汉,还险些被欺,实在是一看见这种人就想躲得远远的。春月攥着拳头,想站到母亲身后去,小云忙拉住她,不许她靠近。两人站定。

当头的斜嘴无赖汉道:“你是东家?”

春花一看他,发现还是老熟人,就是那个在得福酒楼吃过亏的朱老霸。

“是。”

“那就好说。你们铺子挡着我家铺子的风水了。我要你们搬走!不搬走也可以,交一百两银子来,我要请和尚摆个风水大阵消消灾!你不知道,这个房子煞气重啊,只有做给死人烧的纸钱才镇得住!要不然,黄大怎么放着其他好生意不做,偏偏要做死人生意?还是撤了铺子吧,银子我都不要。这可是为你们好!”

一定不能传出有煞气的谣言,因为那将是对铺子致命的打击!

春花娘心里有点怀疑,面上却不露,大声道:“笑话!我当家的就是风水先生,要是这房子屋基不好,会租下来吗?过路的和尚道士谁不说这个屋基是招财聚宝的福地!你哄哄不懂行的人可以,哄到我们家头上却是打错了算盘!”

朱老霸嗤笑一声,道:“管你什么风水,不过借个名儿!你们这家人简直太不懂规矩,开门做生意,怎么不懂要孝敬一下哥儿几个?话说我们这起人也是要吃饭的,你不给银子,我们怎么有力气保护你们呀?说穿了,我们就是来收保护费的!今天要是拿不出银子,我烧了你铺子!”

朱老霸说得口沫横飞,看着被威吓的百姓惊惶的表情,他的心里就高兴。噫,白白嫩嫩的,这娘们长得不错,外地来的吧?

“啧啧啧,这大娘子小媳妇的,脸蛋嫩得,没个男人护着怎么行!”朱老霸抬手就捏了一把小云的脸蛋,调笑道:“哟喂,这位娘子长得真是漂亮!要是用她换一百两,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几个流氓流里流气地笑起来。

小云一把挥开朱老霸,和他怒目而视。

“哎哟,哎哟,发起火来更美了!”

春花娘气得大骂:“说话就说话,还敢动手?都是乡里乡亲的,不要把人逼急了!”

朱老霸拽兮兮地摊开两手,鼓起肚皮,逗小鸡儿一样笑道:“怎么样,怎么样,把你逼急了怎么样?你是不是要把我杀啦?如果你没有银子,就拿她和女儿来当!而且要快,老爷我的耐性可没有多少!”和他一行的泼皮无赖都做出屌样,撑着肚子哈哈大笑。

春花娘气得跳脚,什么时候她被人这样嘲笑过了,头脑一热,操起门栓,下死力气朝朱老霸砸去。

春花惊了一下,抓着裙子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办才好。

朱老霸随手一捞,捏住门栓,斜眼俯视着春花娘。

春花娘用力拉扯门栓,却是像浮蚁撼大树一样动不了分毫。

朱老霸在春花娘用力之时一放手,后者随之倒退几步差点摔倒。春花连忙跑过去扶着娘,心里急速地想解救之法。

春花娘的行径却是惹火了朱老霸,只听他大喝一声,“兄弟们,这婆娘好不识抬举!给我颇油烧她房子!”

春花娘一听,急得差点晕了过去,不要命地冲过去扯住朱老霸的衣裳。

人们一惊,大声阻止道:“朱大爷,不能啊,这要是烧起来,半条街也没啦!”“给银子就给银子,这位大娘,还是不要争了!破财消灾啊!”

正在危急之时,只听一人就语气惫懒地道,“叔娘,等他烧!我就站在这儿,看他有种就烧!” 2k阅读网

第三十一章 春生

事情一触即发之时,救命稻草终于出现了。

春花娘已被朱老霸拖在地上,红着眼抬头看去,原来是春生,这一瞬间她几乎有泪流的感觉。女子在绝对武力面前,真是太弱了!

“春生啊,呜呜,他们要放火烧房子!”

春生捏着拳,瞪着眼,双脚站成八字步,威风凛凛地道:“叔娘,等他烧!我看有我在这里,哪个敢烧?今天哪个要是点了丝火星儿,我就叫他有来无回!”

朱老霸斜眯着眼看着健壮有力像专业打手的春生,又瞄了一下手下的秧鸡脚杆,心里微微有点畏惧。虽然他称得上一霸,但不过是在普通百姓面前,真要遇到个横的,也奈人家不何。

木头本来紧靠在大门口防止强人进入,见状忙站出来。

春花将娘从地上拉起来,指着朱老霸,“姓朱的,自得福酒楼一别,又见面了!”

朱老霸听到得福二字,一愣,仔细打量了一下春花,诧异道:“娘希皮,你怎么在这儿?你和莫家有什么关系?”

李婆子虽然不敢明着帮春花,但暗里说几句话却是可以的,只听她大声道:“她是莫太太的侄女!官家亲封的诰命夫人!连朝廷来的钦差都对她毕恭毕敬,钟县令也要对她以礼相待!你惹谁不好惹,偏惹到她头上!到时候一撒娇,一抱怨,官府上折子一递,叫你朱家满门抄斩!”

围观的人吓一跳,议论纷纷,“哎呀!天啦!原来是她!前几天几位大人那么大架势,说要封赏,原来就是她呀!看起来这么小!”

“我就说这家人怎么这么胆大,连朱老霸都敢惹!”

木头的几个兄弟比他晚一步到,听见出了事。忙扒开人群冲进来,和木头站成一排与朱老霸对峙。他们是良民连和人吵个嘴都费劲,但心里再紧张得要命,也抵不过东家出了事自己饭碗不保,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安身之所,要是被人破坏,以后的生计可怎么办,正在说亲的媳妇可能都保不住。想到这里,这几个大小伙子比主人还气恼,恨不得一手把朱老霸撕了。

春生朝朱老霸跨出一脚。大声喝道:“你们走是不走?是不是想挨揍?”

朱老霸生性欺软怕硬,一见情势不对,忙一边撤退一边甩狠话。“走就走!小子!不怕你出头,等以后大爷空了,再来收拾你!”

春生娘从人群中钻出来,捉住春生上上下下地检查,哭道。“儿啊,伤到哪里没有?哪个喊你出头的?要是伤到哪里娘怎么办?”

等朱老霸等人走得没影儿了,伸手就拍打春生,“死娃子!你上哪儿学的?还跟人打架!要不要命了?白米饭喂你你不孝敬父母却跟人打架!娘平时是怎么教你的?要是受了伤,家里哪有钱给你养?”

春生一脸不自在,举起手护住头脸。大声叫道:“娘,你怎么来了?别打了!”

听见春生娘意有所指的话,春花娘不由翻了个白眼。拉住她道:“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他干什么?他帮了叔娘,受了伤,自有叔叔一家养,担心什么。何况又没动手,受什么伤?”

春生娘一早来找春生回家。却被店主告知儿子已辞工了,好像回家之前要去找什么亲戚。镇上哪有什么亲戚。不就是刘三家了。春生娘暗自一笑,儿子倒机灵,到叔娘家肯定有搞头,忙兴冲冲地跟过来,却正好听见朱老霸放狠话,头上如被浇了一盆冷水全身直哆嗦,心里又害怕又气恼春生多管闲事,这不一上来就打他。

春生娘狐疑地道:“真没事?”

春花娘拉着她进屋,边走边道:“真没事!”

春生娘眼睛一转,连忙诉功劳,“妹妹呀,你看,还是要一家人才靠得住!外人说得再甜再香出了事也是拍屁股就走了。自家侄儿真是比亲生的管用!”

春花娘对于春生娘过继的算盘一清二楚,但春生这孩子也的确值得推荐,遂道:“春生是个好孩子!我以前还说他胆子小,现在看来,那胆识比天还大!既不怕人,又有谋略,高高大大的个子,那气势,光是那么一站,别人就吓得屁滚屎流,动动嘴皮子,就把烦难事化解了!”

春生娘心中那个得意,笑道:“我儿就是最好的!从小到大,又老实又听话,什么都听娘的。名声好,相貌好,又有正经事做,说亲的媒人那都排到张家弯了!”

说着说着,春生娘一顿,想起征兵的事,话锋一转,“可这些说来有什么用?好好男儿,非要当什么兵!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何处不是安身立命的所在,非要舞刀弄抢才过得!简直和家里那老东西一个腔调。别人躲都来不及,他却要上赶着去。明明家里都打点好了,没他的名字,他自已个偏偏要添上去。真是要急死个人!那上了战场能活着回来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到最后魂魄都归不了乡!现在年轻不知事,等人家枪杆子捅出了血,后悔都来不及!看你现在倔强,不听爹娘的话,有你后悔的时候!”

春生直听得想遁走。

春花道:“二伯娘,看你说的。现在又不是战时,天下太太平平的,哪有什么战打。不过去军中混几年,长点见识,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遇上几个贵人,全家老小都有指望呢。哥哥犟性,你非要拘他在家,不如他意,以后不定葳蕤成什么样。还不如成全他,混个军功,封妻荫子。快别说死呀活的,好不吉利。”

虽然春生入伍的原因肯定不是混日子,但春花这样说毕竟是解了围,春生不由投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春生娘拉着春花的手,叹道:“花儿,你不知道。我们村有活生生的例子呢。太祖建朝初期,天下还不是挺太平么,上头有人来征兵抓壮丁,刘石头的亲叔叔不但不藏反而像你大哥一样投军,结果呢,这么几十年过去了,别说人了,连个音信都无!听说是去打契丹,和他同去的老乡一起阵亡了。”

春花心想,就是现代中国打日本打美国打国民党的时候,都有很多阵亡的将士别说骨灰,甚至连名字都找不到的,更别说这个户籍管理制度欠缺人命如狗贱的古代了。虽然这样想,却不能说出来。

春花安慰道:“今时不同往日,太祖建朝时天下当然比较乱了。如今是太平盛世,一无内忧二无外患,就算有几个小蟊贼,我们大部队一开过去,什么事情不解决了?听说部队里面有马有箭有机关,人躲在后面就能打胜战呢。除非是傻子非要往枪口上撞,那不然是没有伤亡的。”

春生娘道:“唉,我是没办法了!随他怎么的,自己回家和你爹讲道理。只可怜我拼死拼活才生的儿,连福都没有享就……哎。”

自己一时冲动就报了名,此时春生心里不是没有一点后悔,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硬撑了,讪讪地笑道:“娘,你的大福在后面呢!到时儿子立了功当了将军,让你坐着吃睡着吃,顿顿有肉丫头伺候,一点活都不用做。”

春生娘不想和儿子讲话,对春花娘道:“军营里也要讲关系,听说当了兵是要孝敬长官的。多给狗子们塞点背手,人家就不要你冲先锋了。上上下下一打点,这又是钱呐!你们当叔娘的,还是要表示一下,以后他有了出息,还要孝敬你们呢。”

春生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春花娘看了春生一眼,爽快地道:“那当然。我侄儿这么仗义,做叔娘的肯定会有一点表示。这是二两银子,春生,你拿着。”

春生娘伸手要拿。春花娘只是握着银看向春生。春生看了娘一眼,含笑接过。

春花娘笑道:“这是叔娘的一点心意。军营复杂,人情事故方面,你要多着紧些,钱不要花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要小心,不要掉了,回去缝在鞋底子里,最最要紧的时候才花,知道吗?”

春生恭敬地道:“叔娘,我知道了。谢谢。”

春生娘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送走春生母子,春花娘才道:“花儿,刚才你不该说那些话。”

春花一愣,有些不明白。

春花娘伸出两根手指,道,“你很少和他们打交道,是不知道,他俩最是会赖人了。要是人好,当然就没什么,要是人出事了,不定要找你扯皮,说是你鼓动的。虽然你是起一片好心,但他们可不会这样想。以后你说话注意些。”

春花暗叹自己是不谨慎了,因为有些人办砸了事,他并不会怪当事人,反而会怪你这个多嘴的人,迁怒过了头旁观者反而成了罪魁祸首。这一点点道理她虽然懂,可是真是无法做到眼睁睁看人不高兴而不说一句好话。要古道热肠的人冷眼旁观,有时候也真是有些强人所难。但,做人要干净,有些性子的确是要改的。

“娘,我记住了。少说话多做事,以后这些事还是少说为妙。” 2k阅读网

第三十二章 皇帝没有太监急

铺子中没有一个男人的确是不成事,春花娘惊吓之余死活要和刘三换一换。家里虽然也并不是那么太平,但总比在受流氓无赖威胁要好得多。

三月正是农忙季节,要刘三为了副业放弃大好的庄稼,舍本逐末,是想都不用想。可一家人都回家种地,而让木器铺子闲置,那也不太划算。一家人商量来商量去,都没找到个稳妥办法。

最后春花建议道:“娘,要不让阿生到铺子里帮忙吧。人家能写会算,又做过账房先生,区区一个小铺子,他肯定管得过来。”

刘三第一个不同意,“不行!他能做什么,浇个粪都还要我教,别搞坏了生意,砸了铺子。”

家里好不容易有个成年男人,再怎么文弱,也能帮他做些粗活,要是他一走,这些活计不是又落入他一个人手上了。

春花娘也不同意,“不管怎么说,钱捏在人家手中,我心里就是不踏实。又没养熟,赚了钱,卷款潜逃怎么办?”

“娘,怎么可能?他是记录在册的官奴,怎么逃,往哪里逃,被逮住了那是要凌迟处死的。样样事都要握在手中,要是以后当了财主夫人,怎么忙得过来哟。如今你身份不同了,再这样斤斤计较,要被人笑话呢。”

“去,哪个敢笑话我!等以后当了夫人再说。反正我不放心让个外人管账。”

刘三道:“而且他一个身份不够的人,就算去了铺子,又怎么镇得住?那么丝丝文文风吹吹就倒的人,能顶什么事?”

春花只好折衷道:“要不,叫外公来帮几天忙?有他老人家帮忙看着,再加上阿生,不是就放心了?”

春花娘心里自然同意。看了一眼刘三,道:“我们同意,就怕你公公不同意。你公公同意,就怕有些人不乐意!”

刘三道:“不能让外公管事。要是让家里人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歪嘴说出些什么难听话。你公公婆婆你伯伯伯娘,哪一个会服气的。我们好好做生意人家心里自然不望,但只要亲戚一参与进来,别人肯定跟着也想掺一脚分一怀羹。”

春花娘叹道:“是啊。有了好处,谁不想要的。要是我们一开这个口子,家里人肯定要说三道四。到时候银子没挣着,反而惹来一身臊是。人家肯定又要编排你爹耳根软,养活娘家一家人。人言可畏。这个法子还是不要想了。”

刘三道:“要不,就歇业几天?”

木头的几个哥哥正在说亲,最怕东家突然歇业没事做,本来女方家就是看中木头兄弟肯做事能赚钱才同意考虑一下的,要是他们突然又闲着没事做了。那煮熟的鸭子岂不就飞了?

木头的几个兄弟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大堂哥木石站出来道:“东家,不要歇业啊。歇一天就是钱呢。你们说农忙,不外乎插秧栽菜烧粪,这些事情我们兄弟都能做!你们家里那点地,我们兄弟两三天就做完了。”

木头笑求道:“东家。不能歇业呀!我大哥正说亲呢,要是没了活儿干,我嫂子就看不上他了。他们下半辈子的幸福可就在你手上呢。”

木石满脸通红。嗫嚅道:“东家,算我们求你了,千万不要歇业啊!”

刘三一愣,遂哈哈笑道:“哟,小伙子终于说亲了!是谁家娘子呀?”

春花娘对儿女最感兴趣。问道:“都二十几岁的人了,早该说亲了。这回是不是人家看上你有正经事做。挣钱多才愿意的?”

为了后半生,再窘也得说话,木石道:“是我们村的,她娘知道我家底细,见我们跟了东家日子红火了,就来和娘说。要是我们突然没事做,人家不会同意。”

木棉更害羞一些,但想起正在说亲的李小娘的倩影,不由就挺起胸膛道:“我那个和我一起长大。她爹开先不同意,但知道我们一个月能赚一二百钱,就有露出点意思了。要是顺利,今年就能成亲。可怕就怕,收入不稳定,她爹反悔。”

木头是几个兄弟中最小也最为机灵的一个,他笑得既谄媚又坦诚,道:“叔、婶,以前我们拜师学艺,要交学费交生活费还要时不时地拿肉米孝敬师傅,现在却能一边挣钱一边帮家里干农活,那是一个人得两份钱啊。就我一个小子,一个月只和客人说说话就能拿到二十个钱,要在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啊。”

木棉道:“谁都知道,下苦力扛百斤重的麻袋,一麻袋走半里路才一文钱。我们每天都松松快快,还能磨练手艺,竟能挣十几个钱!要知道,和我们同期学艺的师兄弟,要不是弃学要不就是还跟着当徒弟,别说挣钱了,还得花娘老子的钱!如今师兄弟们都羡慕我们运气好。我们把铺子当家一样,要是倒了,我们一家可怎么办!”

说着说着,木棉的喉咙竟然哽咽起来。无论什么世道,钱都不是天上凭空掉下的,别说古代的钱不好挣,那就是现代的钱也并不是那样容易得到。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几个钱就让五尺男儿折腰低眉的事比比皆是。不过有些人做得好看一些,有些人不那么好看。而木头兄弟凭劳力挣钱,坦坦荡荡,甚至要比那君子更让人来得尊敬。

刘三最能体会挣钱的不易,想当年,为了全家人活命,借人家谷子那是哭着求了又求,只差没有下跪,相比之下这又算得什么呢。

木石连忙喝斥道:“乱说话!哪个说铺子要倒?我们铺子红红火火,一年更比一年好。”

刘三忙道:“这样,铺子还是歇业两天,你们全部都到我家去干活,忙完了农事再开门营业。我家的地不多,要是干得快,一天半就糊弄完了。”

春花娘道:“那让外公来铺子住几天。自从来了那伙强盗,我是天天怕他们半夜又来鬼敲门。有个人看着,总是比什么都好。”

如此敲定后,刘三就去岳家请了外公来看铺。

不提舅舅舅娘对于外公不在家里闹腾心里松了多大一口气,现在关键的是家里的庄稼。

刘三家里的确是没多少田地,除了分家得了田地就还有点佃的地,要不是精心侍弄,全家人连糊个口都成问题。所以当初有了钱,刘三夫妇第一个念头就是买田买地,要不是春花插一脚,说不定现在刘三都成小地主了。

男主外,女主内,有了好几个帮手,就不用春花娘出外干活了。春花娘留在家里专门负责家务,几个女孩子们则见缝插针帮帮忙。

中午饭吃的腊肉炒蒜苗、炒鸡蛋、藤藤菜和一个白萝卜炖猪大骨汤,菜的油水虽然一般,但胜在量多,饭也管饱,把几个在家常挨饿的青年吃得喜笑颜开,心里热切期盼东家天天请他们做活吃饱饭。

如果是以往农忙,春花娘早就忙得面色土灰,汗流浃背了,这回吃了饭她竟然还有闲暇功夫串门!

虽然春生娘从来不上坡干活,但却看不管其他人不干活,因为这样就显示不出她的优越性了,她嘴里酸酸的劝道,“你还是上山去干活路儿看着的好,那是外人,再怎么都没有各人精心,要是坏了台(基础之意),一年的收成都不好。”

春花娘早就摸透了她的心,不以为意地道:“没事。他们可靠得很。”

春月得意地道:“是哥哥们自己要到我家干活的!是求着来的。”

春花娘瞪了她一眼,道:“伙计们怕铺子歇业,便说来帮忙。我们又是家里又是铺子一天忙不过来。”

春生娘眼睛一亮,道:“那好呀!你们养的伙计可真忠心!哎呀,妹妹,我求你个事,要不请他们到我家也干几天活?我家地多,你二哥一个人忙不过来。现在你侄儿也要走,家里又少了一个劳动力,他就更辛苦了。”

春花笑道:“好呀,伯娘,等做完了我家的事就来帮你。每天三顿饭,顿顿要有三斤肉四五道菜,每道菜都要油光光的,还要管饱管够。中间还要送一回茶水,每人都要煮三个醪糟蛋。对了,等收了工还要当面结账呢,不多,一人一天五个钱而已。伯娘,等会儿我就回家给他们说呀。”

春生娘听得咋舌,连连摆手道:“比请个短工还贵!算啦,算啦!春花娘,这样是不是太败家了,这个价我都听得心动,那在村子里又何愁请不到人,非要请外四路的。”

春花吐吐舌头,春花娘瞪了她一眼,道:“这个价看着便宜,不是一般人能消受,一天要干两天的活,而且要做得好做得漂亮,以后收成不好还要找他们赔损失。村里人精得什么似的,哪会干呀。”

春生娘这才道:“如此说,你们也算不亏。”

“春生明早不是就要入伍么,东西收拾好没有?”

春生娘一愣,拍了一下腿,“哎呀,我差点都忘了。”忙起身进里间收衣服,一边感叹一边又有解释的意思,“还不是我和你二哥不看好他,连给他收拾行李的心都淡得很。不过现在收也来得及。” 2k阅读网

第三十三章 樱桃

春花娘拿出做好的布鞋,放在桌子上,道:“这是我做的两双布鞋,一并带上吧。”

春生娘立即从里间出来,高兴地拿着鞋翻来覆去地看,道:“弟妹的手艺真是好,这针脚好密实,跟一朵花儿似的。还有没有做衣裳啊。他的衣裳本来就少,又都旧了,穿在上官面前没面子。”

春花娘翻了一个白眼,“入了军营都穿统一的军服,哪里还会穿民间的衣服?就是鞋子穿不穿得着都还是个问题呢。”

春生娘又进入里间,好半晌才传来她的声音,“以后回来穿也是一样嘛。多做些放着,就算生了霉我还可以拿出去晒晒。衣裳在身,感激你心,时时刻刻都念着叔娘你的好儿。”

春花娘干脆不答,坐了一会儿,道:“春生什么时候回来?我还以为他下午要收拾东西不干活呢。”

春生娘走出来,道:“我让他早点回来。晚上还要到公公家吃饭给他送行呢。”

“叫他中午来我家吃饭,他又不愿意。说什么在自家做活,却到三叔家吃饭,没有这个道理。这孩子,真是实诚,都是一家人,说得这么见外。”

春生娘心里埋怨儿子,嘴上说得却好听,“就是,他这孩子一直都这样。其实我们家你们家有啥区别,就是养他一年到头地吃都没什么,非要搞得泾渭分明。又是公公家又是伯叔家,早知道该让他昨天回来,时间这样紧,吃饭都排队。”

春花娘自然不接这话,又坐了一会儿,站起来,道:“我先家去办猪草。晚上叫春生过来玩。花儿,你妹妹们呢?”

春花侧头指着门外,“那儿。”

春生娘朝外一看,脸色立刻变得非常难看,嚷道:“二妹崽,那樱桃还没熟,吃不得!谁叫你去摘的?”

春月手里握着两把樱桃走过来,只见她满嘴的樱红,笑道:“吃得,吃得。就是有点酸。二伯娘,你要不要吃点儿?”

春雪跟着春月后面,手上嘴上衣上全是樱桃糊糊。歪着小嘴笑咪咪地冲娘怀里跑,直嚷嚷好酸。

春生娘看得心惊肉跳,这得偷了多少樱桃果子呀,她磨牙道:“哪个喊你们去摘的?我家这些樱桃是留着卖钱的,卖得好要五六七八文钱一斤呀。拢共才两棵树。结不了一二十斤果子,糟蹋了,我上哪儿卖钱去!”

这是春花娘在场,才忍住没说好吃鬼贪吃嘴的难听话。

春花娘是谁,天下第一护犊子的娘,她爱怜地抚摩着春雪。抬头道:“樱桃也没什么,不过是早熟果子稀奇,昨天我们买了三四斤。吃得牙酸,还送人呢。月儿,昨天你不是说牙酸吗,怎么又吃上了?”

春月娇憨地道:“我看那果子颜色好品相好,才摘的。不然才不稀罕它,牙酸酸的。吃了晚上还吃不下饭。”

春生娘气了个倒仰,瞪眼道:“好丫头,好吃不好吃,那都是要卖钱的!你白吃我樱桃,还说话气我!不经主人允许摘人果子,那就是小偷,你知不知道?”

春花娘刚想说不白吃你的,我拿钱买,春月就接口道,“二伯娘,我没吃你的樱桃呀,这是米婶娘送我的,我开先还不想要呢。二伯娘,你不能乱说我呀,谁是小偷呀。呜呜。”

她的眼里闪过狡黠,脸上却是一副无辜受冤枉的表情。

春生娘哪里肯信,站起来就往自家樱桃树那里去查看,迎面就遇上刘小美的八儿媳妇叶儿娘。

春生娘看了叶儿娘娇小的腰肢,嘴上撇了撇,招呼道:“叶儿娘。”

叶儿娘个子娇小,人很爽快,笑起来脸上有一个酒窝,十分秀丽。她笑道:“二嫂子,忙啊。”

春生娘看叶儿娘背上有一篓樱桃,略惊讶地道:“噫?你把樱桃都摘啦?这摘早了,吃起来酸死个人,别卖不出去。”

做生意最忌讳卖不好卖不掉的话,叶儿笑容淡淡,道:“不早,昨天赶场,看到街上好多卖樱桃的人了。我要是再不摘,就卖不出个好价钱了。你知道,这东西就卖个时令钱。我看你家樱桃也可以摘了。”

春生正满心的不痛快,道:“我看不摘也得摘了,家贼难防……”

叶儿娘一眼看见春花母女,忙笑道:“三嫂,快来吃樱桃!红艳艳,抿抿甜的,包你爱吃。月儿雪儿,樱桃好吃吧。”

春月瞄了春生娘一眼,嘴巴甜甜地道:“八婶娘,好吃呢。自家摘的樱桃就是好吃。不过吃多了还是酸牙。呵呵。街上人好稀罕它呢,婶婶,你明天要上街卖吗?”

“不呢,街上卖的人太多,我怕挑去不好卖。乡下人也有爱吃樱桃的,待会我和你果儿哥去大路上叫卖,看卖不卖得出去。”

春花娘笑道:“肯定卖得出去!樱桃树不好种,很少有人家种得活,樱桃不就稀奇了?现在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大家贪新鲜,最爱这个果子了。我看你走不到半里路,就卖光了。”

“借你吉言!三嫂,你们再捧点樱桃去尝尝吧。好的要卖钱,就给些个头小的与你。”叶儿娘笑呵呵殷勤地捧樱桃给春花娘。

“谢谢,谢谢,不用啦,你拿去卖钱!个头小也能换成钱,不要糟蹋啦。我们昨天在街上卖了吃了的,倒吃不大惯,酸得很。”

叶儿娘也不在意,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有人吃着甜有人吃着酸。那好,三嫂,我先失陪去卖樱桃啦。”

春生娘去自已果园仔细检查了好几遍,发现除了鸟儿啄去的残果确没有人摘过的痕迹,不由有些讪讪然。

春花娘乜斜着眼,朝果园大声道:“二嫂,你家樱桃可被贼偷去了?

春生娘随手摘了一把果子,从果园里走出来,道:“人倒没偷,不过被麻雀偷吃了好多!春花春月,来吃伯娘家的樱桃。我们家樱桃最好吃了。”

叶儿娘似笑非笑瞧了春生娘一眼,背着篓自去了。

春花春月俱背手不接。春生娘便把樱桃放进春花娘的针线提篮里,一边道:“可不留你们娘儿们了。我要叫春生他们回来下樱桃。再不摘,要被鸟儿吃光了。”

如果是其他物什,春生娘定会热情地招呼刘三和春花娘来帮忙,但这个樱桃嘛,就算了。要知道,漂亮嫣红的小樱桃挺值钱哇,吃一颗都是在剜主人的肉啊。

春花娘了然地很,拉了孩子们就走。

春生娘鄙夷地看了这群母蝗虫一眼,张开细细的嗓门喊春生。

春生肩上捞着一捆柴,正和春花母女打了个对面,他答应了娘一声后,对春花娘笑道:“三叔娘,忙啊。”

春花娘见四周没有外人,便悄声道:“春生,我给你做了两双布鞋,底子厚些的那双里面藏了五两碎银子,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取出来用。”

春生诧异道:“叔娘,你怎么?这可使不得,你们家也不富裕。还要给妹妹攒嫁妆呢。还是拿回去吧。”

“出门在外不容易,没钱寸步难行。要是有个事,钱财才好防身。不过,在外可不能学坏乱喝酒,有钱也不能乱花。”

春生感激地道:“叔娘,谢谢你。我一定不会乱花的。晚上,我来看三叔。”

春花娘看了一眼在地坝边打望的春生娘,神秘地道:“不能让你娘知道!要不然……”

要不然,银子全部充公呗。春生心里有数,点点头。

春花娘回头看着春生虎背熊腰,捞着偌大一捆柴轻轻松松的样子,再看了如花似玉的女儿们一眼,心里一叹。再娇美好看也不过是丫头。如果是儿子,按春花娘年纪,也该捞得动那么大一捆柴了吧。

春生将柴扔在房檐下晾晒。

春生娘道:“你三叔娘给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叫我晚上去她家玩。”

“嗯。好。回来时让你叔娘给捆青菜,家里没菜吃了。”

春生瞟了娘一眼,低头继续放柴。

春月伸头到娘的提篮里一翻,摸出几个皱巴巴的樱桃摊在手心,道:“娘,你看,伯娘给的樱桃被麻雀吃过,好多都是蔫儿的,还有一些只剩了一半果子肉。”

春花娘并不介意,摸出一个吃了,笑道:“你不知道?麻雀专爱吃好的,它啃过的果子才是最甜最香的。”

春月咬了一个,感觉嘴里甜津津,像蜜糖化开一般,不由笑咪咪地赞同道:“娘,真的好甜。坏果子为什么看起来难看,吃起来味道却比好果子好?”

春花娘道:“我不知道。但是比如两个人同在富贵乡,一个历经磨难,一个平平顺顺,前者肯定比后者成功的机会要大得多。”

春花暗笑,老娘又在借物喻人了,只是可惜她的苦心,看春月不是掏着耳朵跑走好几步了么。

春月高兴地回头笑,“娘,娘,我们回家吃枇杷呀。我想起来了,上前年老爹栽的枇杷树不是开花了吗,是不是结果啦?”

春花娘摇头宠溺地笑道:“丫头,现在才想起它呀!那你还不快去找你老爹去,他不是在团子土浇粪吗,正好可以摘枇杷回来吃。”

那十来棵枇杷树冬天开了花,现在也许就果实累累了,春花一想起圆滚滚橘黄色带着芳香的枇杷,不由口中生津,笑着追上妹妹一起找老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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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各位朋友,本月有可能不定时更新。有点卡文。我得考虑怎么写才能让大家喜欢。 2k阅读网

第三十四章 亲兄弟

晚上刘家四兄弟齐聚刘老头家,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刘二两口子顺利筹集了善款若干、新鞋新衣新吃食若干。

一时酒足饭饱,一边嘴角流油数得手的资财,一边云云:“待我儿当了大官衣锦还乡,必定记着伯叔婶的好,当然也少不了公公婆婆。凭我儿一表人材,怎么也得混个比县令大的官!到时往来皆贵人,出入无白丁,名门淑女,达官贵族,咱家就成了人上人!亲戚们都跟着沾光!”

口沫横飞,天花乱坠,说得刘三等人皆点头称是。

春生喝了酒,听得父母胡侃乱吹,不禁羞红脸——到时没混出了头,岂不是打脸!

春生娘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春生遂不敢造次说入了军营,一千个人里或者一万个人中才能出一个能人。

春生娘一时兴奋,收不住口,道:“那可是实打实的官,怎么也比那一纸虚名的诰命高贵!”

刘三本来兴高采烈,闻言心中不快,道:“嫂子,诰命那可是官家亲封……”

刘二“啐”了一口,“该死的婆娘,不会说话,就不要开口!官家是咱能编排的!要你狗命!”

春生娘吓得握了嘴,朝地上拜了三拜,口称饶命。

大家就少了兴致,看天色已晚,便各自回家。

刘大两亲兄弟结伴而行,边走边嘲笑那两亲兄弟:“祸起萧墙,兄弟不睦,外人欺负。”

刘四笑道:“关我们甚事?他们两家闹得越凶,我们越好看戏。真是傻瓜自以为聪明。搁我有一门有诰命的亲戚,还不直接上门舔人脚趾去,他倒背后捅刀!不过,今晚我两兄弟却失了财!”

刘大哈哈一笑:“才几个大子儿。就当买一场好戏看,不亏。”

“如果春生真出息了,说不定还能记得我们的好!”

“你还作梦呢,这些场面话说说可以,怎能当真。你怎么和老三一个天真的德行!那些钱财就当喂狗罢。人总要结识恶狗,免得被咬!”

碧芬娘心中老大不乐意,道:“他亲兄弟也才给那么点东西,我们却要和他看齐,好没意思。喂了狗他还朝我摇两下尾巴,喂了他我们还得感谢他让我们喂。没有人比这两口子更心狠。”

刘四笑道:“再没有比那两口子更蠢的人!再没有比那两口子更奸的人!两家人真是好对比。哥。当时你看到没有,老二请老三去送春生,老三那一脸荣幸感谢的蠢笑!明摆着就是请他兜里的钱。他还磕头作揖的!还要请我们两兄弟一起去?我们可不欠他的!”

春花娘也正和刘三生气,“他把我们卖了,我们还得替他数钱,多谢他把我们卖到一个好地方!那一本正经,占了便宜还卖好的样子……”

春花娘朝乌漆漆的地面呸了一口。

“我看能有多大能耐。不就当大头兵,搞得皇帝出行一般!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推开门,对两个大女儿说,“你爹许了春生东西!干脆把我们家一起搬给他们算了!我们娘们出去要饭,落得个清净!”

刘三不耐烦了,回嘴道:“还不是你要面子。自己许给人东西!怪得了谁?”

春花娘炸毛,“我这是为了谁,为了谁?不是有丫头片子。不是你亲兄弟,关老娘屁事!”

春花扶额,她爹娘总是三句话不到就要吵嘴。

“都是为了我们,为了我们!娘,怎么现在才回来。都三更了!”

春花娘叹了一口气,瞥了刘三一眼。道:“说得高兴了呗,你爹不舍得走,别人儿子争光,就像他自已脸上有光一样!”

爹娘对侄儿既想亲近又想疏远又不能疏远的心情,春花表示很无奈。

春花看着娘,道:“娘,不该才许了东西吧,还有什么?”

春花娘讪讪然,道:“咳,咳,明天我们要去送春生!”

“然后呢?”

春花娘气虚,大声道:“什么然后?然后就是我和你爹去省城玩玩,见见世面!”

春月瞌睡虫一下子跑了,道:“那谁付钱呀!娘,他们就没安好心,叫你们去,就是去买单付账呢!娘,我和你说,要是你再给钱出去,我就不理你!”

春花无奈地说:“娘,你说你,气也出了,钱也花了,什么好都没落着,却又一次次当冤大头,又一次次抱怨,这是何苦来哉!”

“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收账的……”

春花喊了一声,“娘!我们好得很,不要谁撑腰!嫁了人还不是靠自己,别人哪管我们的闲事啊!又不是亲兄弟……”

春花娘眼睛一下子湿了,“还是怪我没给你们生一个兄弟!娘也是没法,肚子不争气,它就生女儿嘛!”

刘三忙哄道:“好了,好了,没人嫌你!

“明天我们去省城找生仔名医!人家四十岁还老蚌生珠,我还早呢,就不信生不出儿子!”

刘三温言道:“好好,都依你,我们家有钱了!请得起医生了!到时候再生十个儿子出来!让你高兴个够!”

春花无语,只是觉得好笑!

春月对父母不认同她是儿子的事极度痛心,回了房沉思去。

果然,刘三两口子被亲哥亲嫂当肥羊宰了一把。一路上吃喝住宿,大部分是他们掏钱,只除了去面摊吃大碗牛肉面那一次。

亲嫂子一面殷勤地端面,一面大方地说她请客,好似一路上的开销都是她一个人包圆似的。

“你看这面摊儿,多精致,比我们小地方的面摊漂亮多了!就这家,人又多,闻闻,这味道好香,吃了都不想走。这回不要和我争,我请客!你们两个也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你我!来,都坐!老板,上牛肉面,要大碗的,肉多多的,面多多的,我请客!”

刘三两口子脸上带着苦笑,心里痛骂,终于摆脱了兄嫂,去访生仔名医。

春生娘盯着刘三和春生娘落荒而逃的背影,骂道:“就怕花那俩钱!捂在兜里也不怕生蛆!挣得再多,还不是我的!”

刘二深以为然,反正都是他的,就暂时放他们一马。(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2k阅读网

第三十五章 家中无大人

春日太阳暖暖,刘家村的早晨懒洋洋。

春雪躺在桃树下绿茅草上,两手抱着肥白的脚掌,对着青杏儿大小的绿桃子流口水,脸颊后颈窝都沾湿了。阳光从茂盛的树叶间隙撒将下来,照在她湿浸浸的地方,亮晶晶的。

春月半躺着望小桃子,双眼冒光,说:“姐,桃子好吃呢,又脆又甜,熟透了的皮儿一撕就掉,好香好软好多汗。姐,你说桃子怎么要长这么久啊,要是现在就能吃该有多好哇。”

春困扰人,春花半眯着眼,似睡非睡,如说梦话一般,呢喃道:“到时便能吃了,真要现在熟了,你又要说怎么不可以四季都长桃子了。那可要薄膜大棚。”

春月道:“要是一年三百多日,天天都有桃子吃就好了。嗯,还有杏子、樱桃、李子、梨……”

“物以稀为贵,真有一日天天都能吃水果,你便不会那样缠它了。”

“天天都有好吃的,快活似神仙。姐,我摘一个试试好不好吃,太想吃了。”说着,春月哧溜一声爬上树,摘了树尖上的桃,又滑下来,“姐,你看,挺大个了,长了一半大了。我试一口。”

春花笑道:“怎样,好不好吃?”

“还行,有点点甜味了,挺酸,不过真好吃!姐,你吃一口!”

“我可不吃,牙都酸倒。等你以后长大了,看还能吃酸!”

春雪忙慌慌地站起来,扑过来,嚷嚷着:“果,果!”眼巴巴地瞧着二姐,伸出食指指着自己张大的小嘴儿,“啊,啊。吃!”

春月捏了一把春雪胖呼呼的脸儿,喂她桃子。

春雪尝了一口,眉头一皱,偏头不吃,盯着春月的嘴,指着自己的嘴。春月坏笑,吐了一口桃肉给春雪吃。春雪尝着味道还是不好,嘴巴一瘪,扭头就自己玩去。

春月乐得哈哈笑,“姐。姐,你看春雪,傻样儿!”

春花笑道:“就爱作弄人。你欺她小。当年别人还不是欺你小,她傻,你还不是一样傻。”

春月想象一下自己点点大的时候,别人一样戏弄她,身子不由哆嗦了下。不高兴地道:“姐,你就爱打击人!姐,爹娘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他们了。”

春花点了点妹妹可爱的嘴唇,了然地道:“你想爹娘带回来的零嘴儿吧。”

“零嘴儿也想,爹娘也想。哎。春雪,站住,再走就掉下去了。”

春雪呵呵乐着。沿着土坎滚到下一层地里,然后吓得哇哇大哭。

春花吓得心都停跳了,连忙跑下去抱起春雪,看了看,幸亏她穿得多。土坎不高,就什么伤没有。只有衣服沾了泥。

被哄了哄,春雪又是一条好女,看着花鸡公漂亮,牵着小云的手,赶着去撵它。

春花松了一口气,接着脸色又一变。

屋后头骂人声响起,“是那个杂种,绝了后的,看不惯别人好,只图自己好,给我家桑叶撒了药,害得我家蚕子都死光了!一窝不要脸的,以为自己了不起了啊!当了大官?登了天?看不起乡邻,给我滚呐,谁希罕你!除了你,谁那么恶毒,给牲畜下毒药?前几年就药死我的鸡,现在又是蚕!不得好死,死了半截没埋,埋了半截没死!看你有好下场!”

春月捏着拳头冲到屋后头,大声道:“小兰婶子,你在骂谁?”

小兰娘狠狠白她一眼,指桑骂槐,“谁答应骂谁。哎哟,是那个杀千刀的不要脸的,好狠的心,害我的蚕。诅咒你一辈子绝种,死了没棺材,活着遭人欺!”

远处有三三两两的村人看过来。

春月虽然听不太懂小兰骂的话,不过想也知道不是好话,气得道:“你骂谁呀。你家的蚕死了,关我家什么事。哪只眼睛看见我家害你的蚕了!”

小兰娘常年不爱收拾打扮,今早犹甚,衣服脏溲,手上沾着潲水,黄褐色的眉宇间有几抹黑漆漆的锅灰,头发蓬乱,发丝上挂着的露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看起来既明亮又阴暗。

本来模样就邋遢,那没睡醒带着血丝的眼还瞪着春月,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

让春月心里有点怕,强道:“本来就是。没有证据,怎么随便骂人!”

小兰娘冷冷地道:“我骂我的,关你什么事!没指名道姓,你跳出来干啥?占林子!(出风头的意思,常用来指责年轻女子不贞静。)哪个像你这么占!”

春花黑了脸,“婶子!说话要注意,你也有女儿。你要骂人,请换个地方。都堵到别人家门口来了,和指名道姓也没差!爹娘不在家,是不是小娘子就好欺负?待我娘回来,说给她听,有一场好闹!你家的蚕并不与我家相关。你的蚕又没碍着我家,何必下毒。”

小兰娘瞪着春花——面色红润,举止出众,心中不忿,暗道出去卖的小娼妇,我看你蹦哒得几天。

“哟,大姑娘,男人堆里混出来的,嘴巴就是厉害!了不起的人!这是结识了谁?哎哟喂,又要接圣旨,又要卖木头,抛头露面,不知……”

春花厉声喝道:“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再敢说嘴,把你关起来,信不信!”

这个欺软怕硬的女人,想趁着别人家长不在好好地把骂小娘子的丑话演验一遍,却见那男奴婢站了出来,身长脚长比自家男人还好看,被那他一看,心里不由起了羞意,这才骂骂咧咧离开了。

此时,春花心里的的确确对身在古代身为女儿感到一阵悲凉,对家里缺少男根的现状从来没有这一刻觉得那样无力。如果有一个哥哥,这个女人还敢那么嚣张地辱骂家里的女儿?

其实就是在21世纪,女性又哪有男性那么自在?说是男女平等,大概是法律或者是口号,又哪里切实体现到社会生活里去。比如身体,比如心理,比如习俗,男女天生就不一样,怎么平等。又何况是在现在。

春花心中沮丧, 一天下来都神情恹恹。

等爹娘高高兴兴地回家,两个妹妹欢喜地围上去要吃的、撒娇,春花心里又快活起来,管他平等不平等,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这个家多美好,她又不是社会学家,干嘛想那有的没的。

春月吃着好吃的糖,一边告状,一五一十地将小兰娘来欺的事说给爹娘听。

春花娘脸上一阵扭曲,腾地站起来,气冲冲地往外走。

刘三拉住她,道:“哎,算了,去了,又是一通好吵。何苦来,让人看笑话。我们本来就气虚。”

“放屁!就是因为气虚才要硬起来!他母亲的,就是欺负家里没人!我们不在家,公公在,他怎么也没站出来!和你一个样,窝囊废。都骑在脖子上拉屎了,就不管管!”

“说我就说我,怎么扯上老的了。”

春花娘气得冲刘老头家大声嚷:“是不是老的?没给粮吃?由着外人欺负!说一句话帮个腔,很难吗?是不是刘家人啊?”

刘老头之妻罗氏躲在厨房撇嘴,又不是我孙女,关老娘屁事。

刘老头闷头挑粪,当没听见。等问急了,才伸长肚子道:“媳妇,没人欺负孙女儿。嗯,哦,我挑粪,忙不赢。”

眼看外部矛盾即将转化为内部矛盾,小兰娘即时出现了。

救场的小兰娘换了身干净衣服,谄笑道:“三嫂,都是误会,我家蚕被人弄死了,心里不痛快嘛,站在大路口随口说了几句,村里那么多人家,就侄女出来接口。我都不知道你们不在家。”

因为没有儿子,兄弟不得靠,春花家和村人的关系本来就不冷不热的,不好多树敌,只得忍了这口气,道:“那就好,我知道你,最是讲道理的。蚕子多娇气,这两天又冷又热的,说不定是病死的。怎么会有人下毒?那要遭天谴!”

“那当然。村里人谁有我讲道理!你那我们家,那是从来没吵架,再没有更和睦的。”

世界上最让人肝疼的事就是贬低自己捧别人。春花娘咬着牙称是。

春月一脸气愤,想不通娘为什么不跟她出气,反而和仇人交好。

春花娘完了事,才对她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面上说几句好话罢了。况且又没真吃亏。我们家是什么情况,又要做生意,少得罪人为好。”

“可是……”

“骂了她,出了气,又怎样。多长一块肉?人生在世,哪有事事依自己而行的。娘要是有能耐,要把一切反动派都打倒。但,这可能么?有时候,忍着脾气,不过是为了以后。”

春花一激灵,道:“娘,你说反动派?”

“反对自己的一派,就是反动派。好女儿,只要你们好好的,不管别人怎么做,这个气娘都要忍。”

春雪翻出一件花衣服,噔噔噔地跑来,道:“花花,花花!”

春花娘搂住小女儿,笑道:“小自私鬼儿,这是你姐姐的衣服,没你的份儿!”

春雪嘟嘴。

“这衣服你穿得太大了,先让姐姐,等你长大了再穿啊,好不好?”

“小傻蛋儿,等你长大,新衣就变旧衣了。”春月嘲笑妹妹,转头对娘喊着,“娘!我也要新衣服,我不穿姐姐的旧衣!总是穿姐姐的衣服,烦死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2k阅读网

第三十六章 偷肉

娘儿们正说着话,罗氏竟然捧着一筲箕花生瓜子登门了!

真是天下奇闻,吝啬如罗氏者从来是有进无出的主,布满褶皱的脸那就从没见它拉短过,她竟然满脸笑容来了!

阿弥托佛,这种慈祥的笑容,怎么对着刘三家呢?它不是那一窝兜(派系的意思,这里指刘小姑、刘大一家、刘四一家)的专利吗,怎么也授权刘三了?

地球要反着转了!

春花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刘三一家对着罗氏的笑脸不由自主地严阵以待。

罗氏心里有点不自在,老娘好不容易拉下脸来,怎么一个个都防狼似地瞪着眼。她不禁叹了一口气,幸亏不是我儿,这家人太不懂变通,太不知人情世故了。为了女儿终身大事,她舍下一张老脸,她容易么她。

春花娘大概知道罗氏是为了什么事,明白了心里就很不痛快。你的女儿要人捧着,别人的女儿就是泥里人不管不顾么。既然有求于我,怎么也得讨好我,就是刚才,为女儿说几句话便够了,我心头也会爽快得多。现在有脸求我,要不是小姑有一半血缘,看我理你不理。

罗氏给小姐妹一人捧了一把花生瓜子,赶道:“小孙女,出去玩去,婆婆和你娘有话说呢。”

春月满不在乎地道:“有什么话是我们不能听的?不就是姑姑看人户(相亲的意思)嘛。我还能帮忙相看呢。姑爷(这里指姑父)要又高又大又有钱,是不是?”

春花笑了,心想还要英俊潇洒、双亲死绝、大官老爷,这不是一般人心中盼望的金龟婿么。

春花娘轰走几个女儿,“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幺儿三四。出去玩去。”

春月朝娘扮了个鬼脸,兜着零嘴兴冲冲地到桃树下逗蚂蚁。

“姐。我以后一定早早嫁人。大姑娘留来留去留成仇。你看小姑这样的老姑娘,人嫌狗厌的,好多人说她闲话呢,就只有婆婆稀罕她。”

春花心想不满十九岁的老姑娘,这世界真是提倡早婚早育。

“傻人,你才几岁,离嫁人早着呢。玩你的呗。”

“你看小姑嘛,现在都不出门,以前多嚣张啊,现在真像个老实的绣花娘子。”

春花仿佛看见小姑的身影在对面大门里一闪而过。暗道女人遇着终身大事,真是很难无动于衷。

春花带着妹妹走进公公家里。

小姑眉头皱了皱,道。“坐。”绣了一会花,又道,“姑姑教你们绣花罢。”

春月不乐,道:“小姑,我才不绣花呢。一直坐着,像木头似的,屁股都生茧子。小姑,你带我们玩牌吧,大牛也来,我们凑成一桌!”

刘小姑有点心不在焉。“你还小,还是要学会绣花,得了好名声。以后……嗯,牌在那里,你去拿。大牛春花去把小桌子小凳子摆上。”

几人玩了一会,大牛赢了很高兴,春月输了瓜子耍赖。

刘小姑正是心思百转的时候。没大搭理几个小崽子。

也不知娘这回看上谁了。这回要是顺利订亲结亲就好了。村人的闲言闲语真是受够了,以前总是挑男家这里不好哪里不好。现在那只要是个男的她都想要。再也不想听爹娘说什么早点嫁出去的话。现在的日子就像地狱一般。什么时候能脱离这个苦海。

可是三嫂可靠吗?以前我总是合着伙整她排挤她,她会不会记仇,要是随便给我找个歪胳膊瘸腿的怎么办。要不就是表面看着好看,内里全是糟粕……

不行,三嫂那么要强,肯定会把我整还回来!

刘小姑蓦地跳起来。

大牛和春月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盯着她。口里犹道,“是他(她)捣乱,不关我的事!”

刘小姑瞄了小家伙一眼,爬上梯子提了房梁上的提篮,摔在桌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门。走到一半又愣了愣,急冲冲地又回转来,钻进闺房,却是再也不露了。

孩子们面面相觑,不知小姑抽什么风了。

春花能想象得到刘小姑矛盾复杂又无可奈何的心理,心说十九岁的剩女哇,这个世界太变态了。

春花大牛毫无所觉,两个递着眼神儿,一边朝房梁上瞟。

大牛流着口水,悄悄地道:“那是婆婆放的香肉呢,不用煮直接可以吃。我吃过一回,好香啊。大人们真坏,明明有好吃的,不给我们吃,非要给不相关的客人吃……”

春月怂恿道:“哥,去掏点下来,我们吃一点儿,婆婆发现不了。”

“好,就一点儿。每人一口儿。”

大牛像个灵巧的儿子似地飞快地爬上楼梯,从竹篮里抓住肉就往嘴里塞。

春月急得抓耳挠腮,小声叫道:“哥,哥,别吃光了,给我留一点儿!”

大牛嘴里包了一口肉,口齿不清嘟嚷道:“等,等,我,下来。”

“哥,你拿着肉肉不方便,先丢下来,我接着,你再慢慢下来。”

大牛顿了一下,摇头不干。

春月嘟着嘴儿看着大牛顺利地从梯子上爬下来,转而欢快地道:“快,快,哥,我们先出去。”

春花叉腰看看他二人狼狈为奸。

“春花,你们在干什么,鬼鬼崇崇地!”话音刚落,大小芬抱着堂弟,小兰和小兰弟弟结伴走入。

大牛吓得一哆嗦,差点扔了肉,不由低声喝道,“二姐,你鬼叫什么!闭嘴!有好吃的。看。”说着摊开手。

几个孩子看着大牛手上黄哄哄、香喷喷的肉不由咽了一口口水。

刘小姑心神不宁地绣着花儿,几次扎了手也没觉得痛。她听到屋外有点动静,也没在意,侄儿侄女们在,不闹腾那才有鬼。这会儿没听见外头堂屋有一丝动静,不由有点奇怪,探了个头,却发现大家都在,便问:“怎么了?”

大牛身子一抖,反射性地将手往后一藏。

春花心里挺遗憾,他不藏还好,藏了反倒暴露了目标。

果然,刘小姑将身子也跟着探出来,高高地站在门槛上,威严地说:“是什么,乖乖拿出来!”

孩子们相互交换半个眼色,然后一哄而散。

跑了二十步的样子,背后就传来刘小姑气急败坏的骂声。

刘小姑盯着好不容易才制成却少了一小半的香肉,气上心头,顺手捏了竹杆就冲出家门撵这些猴崽子。

大牛哇哇大叫,又笑,一边跑一边扯眼皮做鬼脸撅屁股。

春花平时很少运动,这回跑得气喘吁吁,闪身躲在树后,女孩们发现小姑的主要目标在大牛身上,也都停下脚步。

姐妹们看着大牛一翻小儿情态又好笑又好气。

刘小姑却不觉得好笑,她的肺叶都气开了。什么时候家里有人挑战过她的权威啊!不把这崽子抓过来打三百下她就跟他姓!

大牛跑了一会,就回头看小姑追来没有,要是追来,就吓得哇地一声,没命似地往前跑;要是没追来,就又停下来挑逗小姑追,两人一前一后,几乎没围着刘家村跑一个圈。

村人们站在村中央看他姑侄戏耍,哈哈大笑。

罗氏和春花娘谈得高兴,说到某某某是个好孩子,是不是叫上全家人去看看。

屋外一阵吵杂声响起,两人也不大在意,毕竟天天村子里都要热闹一回。

突然,大芬跑来叫人,“婆婆,婆婆,救命呢,小姑要打死大牛!”

罗氏皱着眉头快步出去,朝刘小姑大喊,“刘小姑,丫崽子,回来!”

刘小姑气狠了,也不听娘的话,非要逮到大牛揍一顿才干休。

罗氏气得一溜小跑,抓住刘小姑狠狠地捶了她几下,骂道:“大家闺秀,高声大气,跑来跑去,成何体统。”

刘小姑气不顺,口不择言,“你还不是一样跑来跑去!”

男人们轰地一声笑了。

刘小姑这才回过神儿,羞得满脸通红,眼角挂着泪珠儿飞快地跑回了家。

刚进家门,发现盛香肉的菜篮子早已空空,只地上留下几根狗毛。

大牛发现小姑被婆婆骂走了,得意洋洋地对着伯叔拍胸膛,像英雄似的。口里还道:“真不像个娘子!太野蛮了。”

罗氏一巴掌将大牛打一个趔趄,骂道:“猴崽子,能的你,把你小姑气哭了,再不给你做好吃的!”

大牛摸着头,一点不痛,心知婆婆舍不得打他,便涎皮赖脸地望着她,“婆婆,婆婆,香肉好香,好好吃呀!”

罗氏得意地道:“那当然,也不想想那是谁做的。噫,等等,你小子是不是动过我的香肉?那可是给你姑姑看人家准备的!啊,臭小子……”

大牛没等她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罗氏比她女儿可强多了,没得大牛跑上十步,就逮着他,一通竹板小炒肉。痛得这小兔崽子哇哇大叫,“婆婆,婆婆,我都大了,你怎么还打我呀!我媳妇看见多没面子呀!”

罗氏又气又笑,又拍了他几掌,这才罢休。

大牛灰溜溜地找媳妇疗伤去了。

罗氏回家后自然对小姑耳提面命,什么贞静文雅、笑不露齿、行不见鞋等等,不一而足。

刘小姑左耳进右耳出,只埋怨老娘制定的规矩是约束他人无关自己。 2k阅读网

第三十七章 没车的旅途

都说女人小心眼,其实男人的心眼比女人还小比针尖更小。

现代女性地位提高了吧,能顶半边天了吧。男人们对女人们的活动范围及行为方式都体现出了极大的宽容和忍耐吧,但他就真的一点不管了?哦,那是不可能的,打盹的老虎它还是叫老虎。

女人们的裙子衣服越来越短,用料越来越少,但至少要蔽体吧。出门时,男人是不是要先检查检查女人的衣着,短了露了透了是不是不准出门?

虽说不至于授受不亲,但男女至少要保持适当距离吧。被查过手机,和别的男人有点亲近,男人是不是甩冷眼飞刀过来了,有没有使用暴力对付其他觊觎女人的男人?

有木有这种经历女士请举手,有木有?恭喜你,你的男士及格了。

心里乐滋滋,表面冷冰冰,女人对男人的表演满意不满意?

现代社会,男人的心眼都那么小,古代岂不是更小,或者忽略不计?

所以刘三丢下庄稼地,屁颠颠跟着回城,誓死守卫婆娘的行为,大家要理解。

爹爹低三下四讨好老娘的行径,几个女儿一致表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家庭和睦的关键啊,是男人要懂得讨好女人。

但时下可都是女人讨好男人,刘三反其道而行之,就真是男人的耻辱,女人的讥笑对象。女人们又假惺惺了不是,其实内心有个小人想要刘三这种耙耳朵老公吧,可关键是现实不是啊。那又怎么不会可劲儿嘲笑挑拔刘三,以达到其笑硬气的春花娘笑话的目标呢。所以春花娘又多了一条被嫉恨的罪状!

刘老头挑着永远也挑不完的粪——粪多是好事,没粪的人家表示养不起猪,才是真正赤贫,路过三儿家。见只有奴婢父女,问了才知刘三进城去了。大骂畜生不物正业,连粮食都不管,以后没粮吃喝西北风,别来管老子要饭。就那么点点事业,管狗屁的钱啊,听点别人的奉承话,就找不着北,不知姓啥了。看来以后要好好管理管理这个窝囊儿子了。

古代的先锋好男人就是寂寞啊,大家都不理解这做为先贤的伟大之处啊。刘三叹了一口气。摸了摸突然发红的耳朵,追着老婆的脚步领着小拖油瓶们迈步向前走。

走?对,是迈步走大步走。不然天可要黑的!车?现在没有!牛车?有!赶场天,有运气能搭上一辆!马车?有!当官的有,平民大大地木有!——其实这片地就不兴养马只养牛羊。汽车?劳烦请先发掘石油!飞机?同志们,带上户口本去穿越吧!

四十多里路,不是整数。有余数的四十多里路,得走多久啊!

春花充分体会到为什么古人会那么封闭,其信息传播会那么迟缓。没车的人,怎么走祖国大江南北,怎么传话啊。

也是运气好,以前进城。都找的赶场天,次次都能搭上车,这次没挑好日子。别说车,路上连个人影子都瞧不着。

刚出门时春月很兴奋,城里有好吃的好玩的,怎么不高兴。走了一会儿,脚步开始放缓。叽叽喳喳的嘴巴抿着不说话了。再走了一会,开始放赖想让爹背他。无果后又继续闷声走。又一小会儿突然放开话匣子子。一个劲地埋怨反悔不该把狗撵回家,要不然骑狗也是一条出路啊。

春花娘笑骂道:“还没摔够你的,上次骑狗没栽倒你的门牙!好好赶路!”

春月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坐在泥地上赖着不走,哀哀地叫唤,“娘,我实走不动了,要不我回去,等后天赶场了再来。”

春花道:“你要考虑!现在差不多已走了一半路,你回去的路,和剩下去镇里的路相等。”

春月哀号连连,突然眼睛一亮,又欢呼起来。前方有一群两个多月大的猪崽子,肥壮着,好活泼哇。春月小心翼翼地上前,扑上一头最大的猪,嚷嚷着,“我要骑猪!”小丫头在猪背上稳了一个弹指间,就摔了下来,再被那群猪踏过,四仰八叉!

除了主角,其他人无法不笑出声来!

扑楞楞,小猪们逃走树丛,惊起麻雀无数。

春月又羞又臊,整个身子都热热的,黑脸抱头不肯起来。

刘三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将春雪递给春花娘,大步上前操起春月,道:“走喽,爹爹背你!你这个捣蛋鬼。真像个男孩!”

春花笑得前合后仰,“妹,妹,那里有只羊,我们去骑羊罢。羊乖,不跑!”

春月朝姐姐扬了扬拳头,将头藏在爹爹的怀里。

刘三犹道:“骑羊真比骑猪稳当!”

春月气得双脚乱扭,大声喊着说爹坏,不要他抱。

春花看娘抱着二三十斤重的春雪,心想抱一会儿还行,抱久了手肯定得酸死,便道:“娘,我抱会妹妹吧。你歇口气。”

春花娘实在抱不动了,瞪了一春月,便将春雪交给春花。

“月儿,你要学学你姐姐!多懂事!下来自己走,你爹抱着你不累啊!还说自己是家里的男孩,你就这样……像啊。”

“不干!我现在是女孩了!等回家再变男孩!姐姐,你最坏了,故意最好榜样让我挨骂!”

刘三看春花抱着春雪吃力,便又将她抱过去骑在脖子上。他一个人负着两个小的仍是身轻如燕,走得飞快。高兴了还跑上两步,两个女儿乐得哇哇乱笑。

一家人苦中作乐,感觉走了很久,其实不过一半路程。

刘三心焦地看看天,和春花娘说该早点起程,再不走快点,就要赶夜路了。

赶夜路可不是好耍的,平安就好,要是遇着个伤人的野物碰到个恶汉子就得不偿失了。除了刘三,余者皆是女娘,被人欺负了都找不着门哭去。

春花指着河边的小蓬船,“爹,我们去坐船吧,买他的鱼,船家肯定乐意!”

刘三眼睛一亮,大声喊住船。船主竟还是春花娘娘家一个村的,自然同意他们上船。

春花娘一边和船婆寒暄,一边得意的看着刘三:看吧,我就是福星!你以后要好好待我!

刘三眼神示意:嗯嗯,哦克!放心!

春花不禁对娘的驭夫之术大为赞叹,真是时刻记住谋取女性福利啊!

船顺流而下,很慢,但比人走路要强。

天擦黑,刘三拎着几斤杂小鱼告别船夫,结束了这段短短的旅途。

ps:

这章不好玩吗? 2k阅读网

第三十八章 挑婿(一)

当晚刘三大显身手,将小鱼挤了鳃泥肚腹,洗净后和了细面粉再加一个鲜鸡蛋,放油炸成焦黄,配上春花娘细细熬的绿豆稀饭,吃得一众小人儿砸嘴翘拇指。

木器铺子的生意也算慢慢稳定下来,不再有乍然一波的抢购,也不至于门可罗雀。过了年,婚嫁少了动房造屋的也少了,买家具的自然也少了。木器生意转淡,每天有两宗生意已算是很不错,要么一天一件东西没卖出去也并不是不可能。

工人们忙完了家里的农活,铺里就是没生意,也天天过来打一头(看看的意思),看有没有活路做。

闲闲地过个一个月,主人家心里没慌,工人们反倒慌了,生怕主家卖不出东西跨了铺子,他们失了业,就积极地想法做巧活儿。或打好木把组装成现成的锄头、铁锹卖,或打制最糙的木桌木凳,或做打谷子的大木桶梿枷,或做放簸箕的蚕架子,或编个竹凉椅,林林总总,倒让门庭又热络了起来。一时宾主尽欢。

罗氏求到门口,春花娘心一软,就同意再给刘小姑找门亲事。

这里还有个隐晦的内情。

中国人由古至今都重视一个人情往来。婚姻事更是人情发挥的极致。

罗氏虽然对继子继媳冷漠,但并不会影响她识人的眼光。

自从她改嫁之后,就和娘家少了往来,她又倔强,再不会求到那些个要看她笑话的人身上。除了亲人,别人她又是信不过的。

大儿媳早就死翘翘,小儿媳娘家比刘家更不如,二儿媳面热心冷,豆腐一样的嘴尖刀一般的心肠,几个媳妇都靠不住。唯有三儿媳刀子嘴豆腐心,看着厉害实则纯善,还算靠谱。况且老三家又渐渐发达了,人脉广,当家人又不记仇,听两句好听的前仇旧恨就一笔勾销。

就罗氏冷眼看来,巴上三媳妇,没准还能给小女儿找着一门好亲事。

一切都进行得很是顺利,三儿媳也找一个合适的小伙子,是她亲姐姐夫家大姐的儿子。听说人长得一般。但是脑子灵活,很会赚钱,团了一伙人专门承接修房造屋的活路。虽然没积赞很大一份家资,不过也薄有家财,人年轻再娶个管家娘子,三五年,就发家的。以现在眼光看。那可是支绩优股!家里老娘性格又软,跟个面团儿似的,凭刘小姑的个性,嫁过去后,一定能把她吃得死死的,这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亲事啊。

罗氏和三儿媳谈得妥妥。亲事就差临门一脚了,结果当事人不干了!

刘小姑从小就有一个帅哥梦,她不能接受一个男的比爹爹矮!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深层次的东西刘小姑怕春花娘把她给卖了。以己度人,如果她处在春花娘的位置上,的确要报复的。她的自尊心告诉她,不能求到以前自己踩在头上的人身上!她就是嫁一个穷鬼,苦一辈子。也甘愿。

罗氏气得大骂:“你到底要嫁给哪个,想一辈子当姑子孤独终老吗?这个不行。哪个不好,你以为在挑芝麻绿豆啊!现在是你选人家,等你满了二十岁,被官府强拉去配人,歪胳膊瘸脚,就有你好看的了!今年之内,你必须给我嫁掉!”

刘小姑脾气也和炮仗一般,大哭大喊道:“你就是想我嫁人受苦,没安好心!以前有好的,你非说人家长得太好要娶二房!现在一年年下来,一个比一个不好,你想我嫁给哪个!连爹爹的一半都赶不上,我不嫁!”

要是有大户人家娘子看见刘小姑这样能自己选择终身,真是做梦也要笑醒!

越是有钱有地位,越是注重门当户对,越是要在婚姻之事上谋取最大利益。反而那些小门小户,反正都挑不到什么好家庭,干脆就更为重视女儿的幸福。没钱,至少也要图个穷开心。

在农家,那卖女求荣的,毕竟只是少数,因为想卖第一姿色不够,第二也没有门路嘛。所以,实际上,农家女儿在择婿之事上就显得更为自主得多。

那大户娘子嫉妒的刘小姑,现在却正哭得肝肠寸断,她逼迫着娘要依从自己心意行事。

宁愿死了,也不受刘三媳妇的嗟来之食。

罗氏气得跳脚,却又无计可施。她无比后悔不该从小娇惯女儿,什么都依得她做主,养成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

这样一个好小子,不出十年,必有千贯家财!

这样一个好小子,小女儿的眼睛怎么就是看不见!脑子真是进浆糊了!

罗氏心平气和地道:“好女儿,许家小子真是不错了。方圆十里,很难再找着这么一个合适的对象了。你们没出嫁的小娘子,就是贪看小郎的面貌。其实那东西只能看不能吃,没啥大用处。这种男人最是花心不过,绝对不会只守着你一个人过老实日子的。你看看小兰爹……反正找女婿还要找靠得住的!”

“那娘怎么找着爹这样的!又高又大,是村里最出众的爷们!”

罗氏一愣,苦笑道:“你以为娘好过?他再好,我又不是原配。其中心酸,你看没看出个一二分,对继子好了亲子怪,对继子坏了旁人看,做后娘哪是那样容易的。听娘的话,这样一户好人家,十里八乡都赞的,你嫁过去一定过好日子,当少奶奶。”

刘小姑换了一副神情,郑重地道:“娘,你就那么相信三嫂吗?她和我们做对不是一日两日的,就凭你说几句好话就能让她感激涕零,心甘情愿地为讨人厌的小姑子做大媒?还不如给她侄女做媒了,人家表兄表妹,不是正好天生一对?真要是个好的,哪还轮得我们!”

罗氏听了不由一震,心想这话也不无道理。春花娘的侄女,她也是见过的,长得娇花一般,也到了议亲年纪,和许家小子也算顶顶合适,又是亲上做亲,怎么就没说这门亲事呢?难道那男子真个有问题?隐疾? 2k阅读网

第三十九章 挑婿(二)

小人肚小人肠,小人的心里别人没肚肠。

罗氏母女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生生错过这门好亲。

短短十余年衙,许家就成为远近闻名的富户。其中最最关键的,是许家小子的爱妻,从嫁进许家的那一刻起,那是四手从来就没沾过泥。

婚恋之事,通常是不成亲便成仇。

当初与刘氏女的亲事泡了汤,折了面子,激得这血气方刚的小子发誓要将妻宠成太后老佛爷,嫉妒死那纤旦(纤字读音qian,一声。木棒,两头尖尖,有丈来长,主要挑柴用。这里轻蔑人的身体太高太瘦。)女人。

许妻坐享其成。男人挣钱她花钱,坐着玩躺着吃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婆婆眼神不温柔了就告相公,相公言语重了些儿还得唆使儿女造反,邻居们高仰,亲戚们讨好。——哦也,这神仙般养肥婆的好日子!

罗氏母女没让许家小子失望。听见春花娘有意无意的透露,再专门去打听了之后,罗氏不禁扶胸痛心疾首悔不当初,当初就是绑也该把女儿绑给许家,不然现在她也沾光了啊。呜呜,听说许家小子每月专门拿出一两银子给丈母娘养老啊,她可从来没得到女婿孝敬的丁点物什啊。苍天,你何其不公!刘小姑蓬头垢面,表面装聋作哑心内泣血,那本是她的好日子啊!

可这世间没有后悔药卖的嘛。

罗氏对春花娘歉意地说出了后悔下半生的话,“三媳,哎,你说你小姑,就是从小养得太惯了,又犟又固执,你从小把她看大的。肯定了解她的为人。要是小娘子不懂事麻烦了你,可不许生气呀。”

春花娘一下就明白了罗氏的意思,心想我千辛万苦求姐作媒,连我亲侄女都撇一边,为的是那般,结果你倒好,有眼无珠,看你下半辈子怎生个后悔,我且静静地瞧着。便道:“小姑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怎么不了解她。虽然嘴巴厉害点。不过这也不坏,免得被人欺负了去,但内心里总是好的。婆婆。有什么事,请说,当嫂子的,怎能生姑子的气。”

罗氏推心置腹地道:“哎呀,我一直知道你是和善人。是这样。你小姑嫌人男方长得太矮了,她又爱穿个花盆底儿,就显得比男方高了。以后成了亲,女高男矮,不好看。小娘子家,就是注重这些表面功夫。是吧。牛头强按不喝水。所以,这件事就算了吧。这事没公开,这……”

“放心。关乎名节的事,我怎么能在外面乱说!”

这句话是罗氏此行的目的,闻言她真诚地笑了。

春花娘话锋一转,道:“其实我跟你老说,要不是我姐姐的女儿和他八字不和。恐怕两人早就作亲了。我姐姐为了八字不和的事在我耳边不知念了多少遍,也是侄女没福。小姑无缘。在说小姑之前。就有几家娘子有点意思了。许家是看在亲戚份上,我们刘家名声又好的情况下,这才相看的。他家的小子可强手呢。等明天我去回了话,人家另行相看,也许过不多久人家就能当爹了。”

罗氏几乎是听到一个晴天霹雳,几乎没朝春花娘喊出咱可以反悔不,能反悔吧,当我没说个这话?可是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是再也收不回来。罗氏一瞬间那个后悔呀,从成人后,再没有此刻想变成小孩的,因为说话不负责任,可以收回说过的话啊。

既然收不回话,那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表面功夫总是会做的,呆了好半晌,才嘴硬道:“嗯嗯,是无缘。你家小姑也不错,昨儿还有人来问呢。都不知答应哪一方。”

春花娘只是笑着看她,未答话。

回了家,罗氏就劈头盖脸朝刘小姑骂去。

刘小姑得偿心愿,不和老娘交手。

罗氏找不到对手,只得偃旗息鼓,满腹心事地打猪草去了。

除非有外人,春花爹娘说话从不回避女儿。女儿长大了总有一日要嫁进别家,没了父母呵护独自承受人生的风雨,不能从小养成副不知人间疾苦天真浪漫的脾气来。

刘三听了春花娘的叙述,道:“幺妹错过了这桩婚事,会后悔一辈子,挑三拣四,错过了好的,我看剩下的还有好货!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当然除了我家的。眼看她一日大似一日,再这样下去,满了二十,官府就要来人了。”

当朝为鼓励人口大生产,生多有奖,不生有罚,到年纪不婚者强行配人配/种。

春花不是政客,对时政不大关心,不过对于统治者强行婚配的行动简直叹为观止,为了社会稳定繁荣,人和牲口其实也没两样啊!

不管亲哥哥怎么感叹,刘小姑总是认为自己是对的,错过了这村,还有那店,世界上还就真没有嫁不出去的姑娘,她怕什么呀。

女人自信没坏处,可过于自信就误终身啊。

过了几日,罗氏就带信给春花娘,说后日别出门,等着刘老头家的娘子军来,一起去帮刘小姑相亲。

春花娘奇怪地问来人,“既然要相亲,就该我回老家一趟。怎么要我在镇上等。难道男家在是城里人?”

来人道:“差不多,镇子边上,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女人的好奇心多重,没得到详细答案,那心就像猫抓一般。这夜春花娘在床上煎了无数个饼子,天蒙蒙亮就醒了,穿衣打扮,还特意插上一只银簪,这才出了房门。

卯时一刻,春花娘就来催女儿起床了。

春花姐妹正是贪睡年纪,哼哼叽叽,埋怨老娘今天怎么起那么早。

春花娘好声好气地将女儿们哄起来,说今天要来客,要表现好一点。

春花揉眼睛,抱怨道:“娘,你说你起这么早干嘛,再睡半个时辰也使得。婆婆她们怎么可能来这么早嘛!”

春月闻言闭着眼又躺回床上去。

“行行行,小祖宗,你们再睡会吧。”

春花娘将夜香倒了洗好,去街上买了农人的便宜小菜——今天比往常买得多了点,以备不时之需,再用炉子煨稀饭,此间打扫铺子里的卫生,等饭熟了,抓了点腌大头菜放香油炒,一边喊春花该起床了。

刘三抱了刨花烧火,刨花松软易燃,火烧得亮堂堂,映得爹娘满面喜色。

春花捏了梳子梳头,站在门口中笑道:“爹娘,今天心情好呀!”

春花娘道:“快收拾好,该吃饭了。今天不许犯懒,也许有外人来家里呢。”

春花快手快脚梳了个同心髻,再将梳发的梳子插在发顶,看起来真是精神百倍。

春花娘见之一笑,道:“我儿梳头手艺越发上乘了。去给你妹妹梳个同样的。好看。”

春月最厌烦梳头,平时都是娘梳的,见姐姐的头发好看,就得意洋洋地坐在镜前,等着姐姐侍候。

春花掐了掐春月的脸蛋,给她梳了,又簪了一只月季花,看起来真是人比花娇艳,美得小丫头抱着姐姐亲。

春雪睁着溜圆的眼儿,也要大姐给她梳头。

春雪头发短,就只给扎了几个揪儿。

一家人愉快地吃了早饭,然后等着罗氏一行到来。

没多久,一行人就来了。这次罗氏十分大方,专门租了一辆牛车,早早地赶到城里来。

春花娘热情地问:“婆婆,你们可曾吃了早饭?锅里还有稀饭,我去热些来。”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罗氏可没心情吃饭,坐了坐,就说要去男家。

春花娘没看见小姑,问道:“婆婆,小姑呢,怎么没看见,今天不是相看吗。还有媒人呢?”

碧芬娘眼睛闪了闪,没作声。

春生娘斜了罗氏一眼,道:“我也以为今天相看呢,原来不是。婆婆说没有带小娘去男家相看的理。定的是明天看人。不过要先探探米家的底,不要被媒人那张嘴哄了。”

既然是私访,那这么大张旗鼓的……

罗氏没好气地道:“怎么,不能提前打探情况啊!我又没让你走路,来回都坐车,苦了你的?只一个姑子,你们当嫂子的,还不兴出一份力?”

春生娘忙笑道:“哪能啊,婆婆,这不是以为是正经相看,结果半路上你却说只是我们自己来访一访。我当时可吓一跳。你看农忙得,鸡呀猪呀,我倒是倒是想四处耍,可家里离不开人呐。”

“再忙,也没有小姑子的终身大事重要!”

春生娘撇撇嘴,没再说什么。转头就和春花娘说私话,“老不死的贼婆,天没亮就叫了我们起来,原又为有啥大事,却是做贼的事,亲事正大光明的,搞得这么偷偷摸摸。急急地喝了一碗清稀饭,小手一解,肚里什么都没有了!”

春花娘心想你没有女儿,当然不知有女儿的担心,和你说了也白说,便叫春花去街上买包子。

春生娘吃了几个馒头,脸色渐渐好了,还不忘教导春花,“包子有肉沫,好吃,下次记得买包子。你们家大业大,还怕花这两个小钱儿。”

谁不知道包子比馒头好吃!

春花态度诚恳,道:“伯娘,不是不买包子,是包子买完了。没赶上。”

春生娘这才收了嘴。 2k阅读网

第四十章 挑婿(三)

既然有现成的吃食,不吃白不吃,罗氏也无需亏待自己,吃完白胖馒头,就催着媳妇上路。

女人生性受凑热闹,这不,春花春月都想跟去瞧瞧罗氏说的好人家像什么样子。春雪什么都不懂,反正离不开娘,双手双脚吊着娘亲的裙子,绝不撒手。

罗氏不耐烦,“去去,都去,反正又不是正经看人,就当走亲戚似地。”

春花娘白了女儿们一眼,心想多出去走走看看人情世故也好。小娘子在娘家一定要教好,两种方式肓人,一种娇养,这种女娘如果本身聪慧又嫁得个好人家,自然后半生也会过得不错,但这种好运气有几个女娘能遇得上呢,一种贱养,这种小娘子吃了苦头,懂得多能力强,一般是先苦后甜。所又真正为女儿好,一定不能娇生惯养,不要只想眼前,要想好以后。

刘三夫妇特别着紧女儿,出个门走个亲戚从不让单独行动,生怕遇见坏人把女儿给拐走了。女儿要出门,没有男性保护人,刘三当仁不让当起了娘子军的保镖。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过大街,跨过木桥,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的路,终于来到一个叫着羊肠村的地方。

羊肠村并不羊肠,依山傍水,村人们居住在河流冲积的平原上。光看这副山清水秀的样子,罗氏就有点满意了。

碧芬娘道:“婆婆,你看平地平田挺多,就是不种山地也养得活人。这地方还不错。”

春生娘道:“我看山地也不少,要是住这儿,和刘家村分别不大,同样是爬坡上坎,要种的土地还没走到,人就累得脚软手软。看那山多高。一眼望不到天。”

春生娘的标准就是好耍不好耍。

刘三道:“我看还行。管他山高不高,重要的是地宽有地种!又离镇子近,种个什么葱头蒜脑的,都能换成钱。随便找个营生,就能养家立业。比我们村要强多了!”

春花娘道:“这条河挺大,好养鹅养鸭。挨着田,浇灌方便。这村不会像我们村一样,遇着天旱便要缺水。”

刘三最是热心肠,既然是为小妹看人家的,自然要打听个清楚。他叫住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农。寒暄道:“老爷子,你高寿哇!”

老农警惕地看着他,唔了一声。

“老叔。你是要干活呐?”

老农朝一行人打量个遍——特别是在春花姐妹身上,不答反问,“你们有啥事?走亲戚啊?”

“你们村有没有户人家叫杨爬犁的啊。”

老农上下看了刘三一眼,慢悠悠地道:“有哇。”

刘三来了精神,裹了一支烟给老农。神秘地道:“听说他家有个叫太阳的大儿子,生得怎么样啊?小伙子勤快不勤快啊?”

“勤快,怎么不勤快!长得结实,又肯干活。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哇。他家俩儿子一闺女,闺女成亲了,嫁得好。房子宽敞。两兄弟一人一半。两个老不死的,一个跟一个。”

“是分家啦?”

老农道:“分啦!儿子大了,早晚要分家嘛!分了家做新房。好讨媳妇。两个儿子都成气,大的老实肯定,小的嘴甜孝顺。家里有田有地二十亩,大的还嫌不够种,又佃了田种谷子。多会存家的小伙子呀。养了几头大肥猪,要出栏了。又有羊啊鸡呀鹅呀,家里地基好,就出好畜生。老人不多言不多语,等儿子生了孩子,还给带。哎,有名的好人家!”

老农摇头晃脑唱作俱佳。

罗氏忍不住道:“老哥哥,他家儿是那户人家?你给指指?”

老农像传销人员一般热情,道:“指什么,走去看看嘛。”

罗氏连忙摇头,道:“不可,不可,我们就随便问问。”

老农笑得见牙不见眼,拉住刘手,“我带你们去看看,都是老乡嘛。我们村最热情了。悄悄去,不惊动别人!”

这样热情让人招架不住!刘三从来不拒绝别人好意,拿眼瞧着罗氏。

罗氏心里一想,反正当路过只是看看,不叫主人知道也没什么,便半推半就跟着刘三往里走。

一路大人小孩打量的眼睛瞧来。

罗氏有点微微不自主,但有儿子在,心也不慌,挺起胸脯四处看起来。

及走到一户人家门口,老农道:“就是这家了!走走走!进屋去看看!”

罗氏连忙阻道:“哎,那可不行……”

老农朝屋里高喊:“老婆子,大小子,快出来迎客呢!”

屋里老少四五人走出,笑盈盈地。

老农笑呵呵地道:“刘家人来了,还不准备茶水迎客!”

杨李氏和杨大姑眼睛嗖地一声儿朝春花盯去!

春花连忙站在娘身后,心想我可不是正主,你们别搞错了人。

春花娘忙道:“我们路过,路过。”拉了春花姐妹就走。

杨李氏立即过来拦道:“来了,就坐坐吧。”并上下打量春花。

春花暗恼,仰头道:“老婆婆,我们就是路过。”

杨李氏又为相亲的就是春花,哪肯放她走。

罗氏不愿让人发觉自己来打探未来亲家,只不做声。

这种误会除了罗氏谁好解开,春花娘气得咬牙,“再拦着可要使气了!我是刘老头三儿媳妇,这是我女儿!”

杨李氏一愣,笑道,“都是客人,进门玩玩嘛。”一转眼珠,就同罗氏寒暄起来,“哎哟,大妹子,进来吃茶吃果子吃点心。我们可真是一见如故哇,你长得真像我亲妹子。”

杨大姑亲亲热热地招呼着其他女眷,见她们不进屋,就又是抬桌子抬凳子,又是端茶递水,又是满口夸奖杨太阳。

说一了阵,又热情是邀请大家进屋去看他家的大肥猪,去看田看地。

杨太阳虽然长得没刘老头高大,但也十分敦实,相貌中等,人算不错。可能很少被女眷打量,脸上微红有些不自在。

春生娘被奉承得乐开了花儿,撺掇婆婆,“反正来了就来了,瞧瞧吧。人嘴巴都说干了。”

罗氏狠狠看了一遍杨太阳,心里一般满意,也随着进去杨家。

春花早就带着妹妹去河边看鹅,坚决不进杨家。

女娘不能随意进入有单身男性的非亲戚家庭,不然会传出难听话,影响名声。

几个小的沿着河边走了一圈儿,扔石子和鹅打架,玩了好一会,才看见大人们从杨家走出。一个个脸上带着满意的笑。 2k阅读网

第四十一章 上笼头

杨李氏能将十一二岁的小娘子认做是未来媳妇,不能说她眼睛有问题,而是脑子有问题。古人再早婚女子也得长成个十四五岁。春花虽然长得比同龄人高些,但仍是一团孩气,除了当童养媳,再没有眼色的人也不会把她看做是相亲对像。况且,说媒说媒,虽有夸大其辞的地方,总不至于连对方的八字都乱说。杨李氏一翻作态,除了脑子有问题,要不然就是存心羞辱。

此人的确有些儿正常,当地人谓之曰:老哄(泛指有点疯颠的人士)。干着农活时平平常常,但只要有人给了她三分眼色,鼓励一下儿,那婆婆嘴儿哦,有的说成无,没的能说成有,周家的瓦盖着西村盖儿,张三的头长在李四的脖上,颠三倒四,稀里糊涂,是村人茶余饭后谈论嘲笑的重点人物。

春花娘颇为气愤,道:“杨家的老娘子脑壳有毛病!怕生的儿子也朝(像)她!神经兮兮的。”

春生娘道:“儿子肖父。杨老头还挺热情。小伙子人精神,通农事。家里的大肥猪都是他养的。”

碧芬娘道:“田地很宽,离城里近,好养活家庭。 房子也大,以后成了亲不消考虑建房的事。就是老婆子怪怪地,一身赃兮兮,不过这种人好拿捏,媳妇不受婆婆辖制。”

春花娘刚想说那小儿子杨月亮吊儿郎当,刘三瞪了她一眼,便收了嘴不言。

不提罗氏等搜刮了一堆果子去,刘三叫春花娘打开橱柜将藏起来的好果子拿出来给他下酒,一边慢慢道:“你傻呀,沾了后母的事,你就别参言,人听你的吗?有好处没我们的份,祸事来了就要怪到我们头上。什么都是当初那样那样说,要不是你那样说,我就不会怎么怎么的,都是你的错。小妹的婚事,你压根就不该积极,还给她介绍好人家,结果好心当做驴肝肺,人谢你一个字没有。我一想着这个就生气!小妹就是属狼的,从来念不着人的好。她用得着,我们就去。用不着,我们不上赶着。”

春花娘讪笑道:“我一时不忘了吗。你说我,你还是一样。只要人一找你,屁股就甩得溜圆凑上去,到头来却连一句好话都没落着,在他们手上吃了多少亏!你说我们两个性子怎么就那么一样!就该好好跟着二哥两口子学学,不管对谁。嘴上从来没一句实话,全是好听的,又不得罪人,又没什么损失。可我们的嘴总是憋不住,爱讲实话。”

“虽然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但世人都爱听好听的,我们还是顺势而为好。实在违背良心,咱惹不起。躲得起,总成吧。”

“今天,你也看见了,当着我们的面儿,你那好继母也没说给解解围。这还是为她生的女儿招来的!真是什么嘛!”

“也许看着我们在。不需要她出头。她也怕人家知道相亲的对象访男家,尴尬。以后小娘子少出门。遇上讲理的还好,遇到这种着三不着四的人,要吃亏!女儿们该好好管管了!”

“算了吧,当着面儿就这样,没当着面不一定还落井下石呢。哎,死了娘,可怜三代人啊!”

两夫妻探讨着为人处世的方向,突然听见女儿在外面怪笑,相视一眼,心想定是又在惹祸,忙走出去一看究竟。

三姐妹围在一堆儿,头朝中间,笑呱呱地。她们身后是斜立的木楼梯,顶端忤着屋檐口,屋檐下面光溜溜。

春花娘叫了一声,“火匣匣(棺材,骂人话),是不是把燕子窝端了!”顺手操起高粱扫把,啪啪啪一个打了几下屁股。

春花讪讪然,虽然是春月排头要看小燕儿,可她也是帮凶,真是越活越小了。

春花娘看着手心叽叽叫恐慌的小燕儿,心痛地道:“狗崽子,耍什么不好,要耍燕子!这是生财燕和气燕啊,不供着,还捣乱!比男孩还千翻儿(调皮好动的意思),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愣是要耍一个遍!哎哟,看人家母燕子公燕子叫得多惨!”

双燕立在屋檐下对着小燕喳喳叫个不停,刺耳的声音让人心慌。

春花娘忙爬上木梯,叫刘递了几颗钉子,敲进墙中,再将燕窝放上去。双燕连忙冲进窝中,拍打着翅膀似在安抚小燕。

见燕子们逐渐安静下来,全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春月忙对瞪眼的娘无辜地说:“娘!我就想看看小燕长成什么样嘛!又不是故意的。刚爬上梯子,摸上鸟窝,大燕子就回来了,我一心慌,就把鸟窝掰掉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反正你们就是千翻儿!刚才你爹还说叫我把你们管严些!以后读书绣花学做家务煮饭洗服,一样都不许落下!再也不准像今天似地撵脚!想想今天都发生的什么事?小娘子在外,一个不小心,就要被人欺负。又后少出门!”

春月叫道:“娘!不行!我好不容易才交了几个城里的好朋友,不出门怎么玩嘛!”

“请到家里玩嘛。不许出河边耍水!小丫头子,学什么钓鱼摸虾,不许和男孩玩!”

“娘!你偏心!”

“喝,我怎么又偏心了?”

“你当然偏心啦!姐姐玩了十一岁,你才说不许出门。我才九岁,我至少也要等到十一了才不出门吧。我还能玩两年呢。现在就要我跟姐姐一样学管家,我亏了!不干!”

春花觉得妹妹真是能扯,不由笑道:“二妹,三妹比你还小呢。你怎么光比较我不比较三妹?”

春月转了转眼珠子,强道:“三妹还不懂事呢!她知道什么!反正我不管,我还要再耍两年!”

春花娘似笑非笑地道:“怎么,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娘,你不讲理,呜呜。我再也不和你说话了!太过份了!”

野马加了鞍,牛鼻子穿了绳,悲呼哉,那自由生活!以后可怎么过活。春月立马泪眼汪汪。 2k阅读网

第四十二章 要转风向了

钱财,一般等价物,可换一切商品,利之所趋也。或争名夺利,或勤劳至死,上至皇帝,下至贫民奴隶,谁又不是为这一个钱。

伟人不在乎钱财,视金钱如粪土,哦克,先不说物质享受的话,只问你能自给自足满足自身生理需求吃饭穿衣吗。你要做出伟人的贡献,总不能目不识丁吧,你能造纸吗,能刷吗?不能吧,你还是需要这阿堵物,首先才能活命,其次才能成为伟人。

伟人毕竟不多,大家都是凡人!一个个为钱生,为钱死,为钱累死累活一辈子。

钱财这么重要,时人又怎么甘愿把它从自己荷包转渡到别人荷包?除了用于等价交换(注意,是等价),谁会自愿为谁付出钱财?

有一类人会为了另一类人自愿付出,不计回报,那就是父母对于子女。虽说子女排名分了先后,但好在刘三家不存在排名困扰,一视同仁。

自从刘三去官府领了禄米禄银,就有了心事。身份不同,待遇就不同,本朝官员俸禄丰厚,基本上是一人当官,全家不愁吃穿。刘三每月最盼的就领米领粮的日子,一是生活保障,二嘛就图个别人高看一等。

这天刘三有事耽搁,到了账房快收班的时候去赶到。

官库粮食堆积如山,银钱码了半边,重兵把守着。

刘三拿出春花的印信,进入办公场所。他一边偷瞄谷粮成堆的粮仓,一边感叹官府的人不挨饿。

“哎~手下再管着千千万的东西,还不是能看不能吃,过一过手儿,悄没声息的,钱粮就是别人家的啦。”

刘三听见账房的声音从密实的房间里传出,会心一笑。这个账房最是和气。不大样瞧不起人。

另一个许是当差的男人道:“再能,还不是要从你手里讨食!说没说好喽,咱就随便整他,不给银只发粮,还发十年前的旧粮,再加一半石头子儿,那还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呵呵,都是老爷们,我哪敢啊!我不过是卖手上力气的人。和乡人种田的农夫没啥区别,可不敢得罪当官的!”

“哎哟,我的老爷。你这样还不好啊!和我们这些蛮干的武夫,可强多了!”

“哎,有什么强,再强也没生个好女儿,不吃不喝。光拿禄米禄银,就养活娘老子了!连个老农花儿都可以拿俸禄,啧啧啧……怎么我就没这好事!我女儿生得好花绣得妙,谈吐举止样样都比乡佬强吧,怎么就没个人封个官儿当当!哎,命啊!”

“哈哈。那土鳖!穿上了绸衣也不像老爷!生的女儿怎么同你家的比!”

刘三回家后,就一直阴沉着脸。

老婆孩子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话。只是奇怪地盯着春花。

晚上,刘三吃了一口肉臊子面,突然拍桌道:“我决定了!给春花请一个先生!嗯,女儿们都跟着学,读书做诗绣花。别人家千金学的,我们家的都学!我才不是土鳖!”

春花娘吓了一跳。“抽什么风,吓我一跳!说就说,拍什么桌!面汤都撒了!”

春花娘拿抹布擦了桌子,这才问道:“说说吧,今天咋了?遇到什么人的?憋了一下午,现在总想说了吧!”

刘三这才动了动身子,换一个姿势,动了真气,“还不是那起狗眼看人低的,说啥花儿是农花儿的后人,也是泥腿子土鳖。拿再多禄米也养不出大户人家娘子的气势来。狗日的,还想拿十年前的米给我!喂他老儿子去!吃死他!”

春花娘破口大骂,“龟孙,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倒是想领白花花的钱粮,他就是没那福气!”

刘三望向春花,认认真真地道:“闺女!你八字生得好,命中富贵,才上达天听。出头鸟易遭嫉,自从蒙受皇恩,你看我们家再低调,别人也掰扯得出一二三来。富人嫌钱是锦上添花,贫人越苦是自然之律,要是贫人乍然富贵了,人是大多仇恨少数嫉妒个别羡慕。当初一样没钱的人和自己不一样了,任谁心中都不平衡。和无关的人使气反伤了自己,我在想,既然名都出来,何不干脆放手一搏,把名打得再响些!我知道我女儿胸中有数,只是像爹爹一样为人诚实,不作张狂样罢了。”

夸人先夸己,好不要脸的。春花娘白了刘三一眼,和他一起期盼地看着大女儿。

两个妹妹不懂大人们说的啥,只知道和爹娘一样鼓着眼盯着姐姐。

平时沉默惯了,突然被四双冒光的眼睛盯着,心里有压力好不好!春花头皮有些发麻,道:“爹呀,你可真是好眼光啊。对我的信心是不是太大啦!我只能努力努力,不能保证有什么大作为啊。我是娘子,出名干啥嘛。你不怕被小子们把我抢走了呀?”

“哎哟,这死丫头,说这种话,羞也不羞!”春花娘敲了春花一记,笑道。

气氛立时变缓和了。

“嗯,爹也不图你出名,只要你不比其他好娘子差就行了。比得上莫家娘子就行。”刘三转头对春花娘道,“一定要找位好先生!你看碧芬,跟着莫家娘子上了几天私学,现在文雅多了,再不像小时候似的连个人都不知道喊。”

“要不,春花也去莫家上学?我们家还和莫家沾点亲呢,给点学费,兴许能成。”

春花不由插嘴道:“我的个娘也,我以为碧芬上了几天私学呢。她娘想不花钱白上学,被人当丫鬟使呢。先生虽好,可要钱养呢,还要笔墨纸砚,还要琴棋书画,还要上好绣具,没个上百两银子,别想去上学。不说别的,单单一张带香的极品宣纸,就是两钱银子,你说咱家花得起吗?”

“哎哟,我的爹也,拿钱当饭吃嘛!我看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吃饭,光吃纸就行了。”春花娘不由叫道,“不学了,我们不学了!上那个学当不了饭吃!不上饿不死人!她爹,你一天莫东想西想,教坏我们的闺女。”

在这件事上,刘三无比地固执起来。

“不行!花再多钱,也要上学!我说了算!” 2k阅读网

第四十三章 师

虽然刘三家很多事都由春花娘操盘定局,但刘三下了决心真要拍板一件事时,她也不能一竿子插到底。

说干就干,刘三丢下一切手头事务,满世界乱撞打听哪里有好老师哪里可以上学。

结果几天下来,没打听到什么学,反而惹来了一干闲人嘲笑,土包子们笑土包子装洋相,洋面包笑假洋面包附庸风雅,一时搞得人人谈刘取乐。

刘三是天生的反时尚人士,对一切毫无所觉,每日披星戴月,风里来雨里去,发誓要给闺女找到好老师好学堂。

有心人看不过去,道:“你这样找得到个鸟哦,城里有男学,可从来没听说过有女学。东京有女学,可你走得去上得起吗?女娘上什么学?只有那种穷讲究钱又多了花不完的富人才请秀才入家中教导女娘,其实又教得个啥,无非是女娘们混在一处好私混作耍呢。老兄,真有钱花不完买个儿子使也好呀。”

刘三眼一瞪,“我就爱拿钱给闺女使!”

“嘿,还使上气了!老哥哥,你蒙头瞎转,没有门路,再多钱也找不着好师傅!”

刘三斜眼看他,道:“我找不着,你找得着呀?”

“我就找得着呢?”

刘三来了兴趣,凑过去笑道:“那你说说,说好了,我给你十个子儿。怎么样?”

那人竖起两根手指,“二十个!”

“成交!你先说。”

“我说的这个人是从县令府出来的,教的县令千金。不过那县令不是被人弹劾了吗,丢了官举家迁京,留下一屋子下人没有着落。嘿嘿,我家老婆子以前就是县令夫人的掌厨,要不然咋知道这些。陈夫子一介孤老,没了依附的主家。四处流落,这不,来咱们这个小地方来了!呵呵,要是你请到她……令闺女那就是前县令千金的同门了。不过要快,听说莫镇长要请她呢。”

刘三听得心火旺盛,官家千金啊,太能洗刷土味儿了。性子一急,也来不及和春花娘商量了,掏出身上所有的现金买了礼物兴冲冲地找到陈夫子。又是拱手又是作揖,言明想请她给女儿当老师。

陈夫子气得笑了。她的下场就是这样不堪,连个乡巴人都敢直接当面和她说话了,“你说请我到你家当老师?请问你一年要付多少教资。安排多少侍女服侍,有几间房与我住哇?”

刘三见了陈夫子也傻眼了,怎么是个老娘子啊,要不然就叫春花娘来请了。不过现在赶时间,先抢到人再说。就不顾那么多。刘三心里一阵打鼓,怕陈夫子已被别人聘了,这会儿见她笑了,还以为她认出自己是谁了,不由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道:“我不知道行情。至少一年十两银吧。房子有,宽得很,够你住。我闺女是学生,服侍你行不行,不然还有我娘子呢。哦,对了,我家还有一个官奴使女。把她给你了。你放心,只要来我们家当老师。就算我们再苦再穷,也不能亏你!”

刘三越说越觉得靠谱,激动处忍不住双掌互拍了一下,激动地道:“反正你有什么要求都提出来,啥都满足你。只要你给教我闺女,叫我拿八抬轿子抬你都好!”

“等等……你说官奴婢,你家有官奴婢?”

“我也不知道。反正有人送了我家就收了,说是终身服役的官奴婢。陈娘子,就就答应吧,我家有三个娘子,两个大的,一个小的,都很乖很听话又聪明,一定会跟夫子你好好学的。特别是我大女儿,不是我吹牛,哎呀,模样好脑子好性子好命好,样样都好,方圆百里那都是一等一的小娘子,她那名字都传到东京去啦!你不知道,我家领圣旨时有多轰动嘛,像煮开水似地,哗哗地,那都是我家春花的光荣啊。你错过她真会可惜啦。以后她争光,一定忘不了提携的老师你。我家现在有钱啦,又有生意,又有官米官银拿,家里还有地,养得起老师。都说陈娘子高才,我女儿跟你学了……”

陈夫子道:“我教!”

老实如刘三者为了女儿也能说得口沫横飞,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只张口吐出一个“啊”字。

陈夫子道:“我说我教了!你先带娘子们来!我先看看再说。”

刘三对着墙傻了一阵,然后飞快地回家叫女儿来拜师,生怕搞慢了,夫子就消失了似地。

陈夫子暗自摇头,农夫就是农夫,一点规矩礼仪都有。

不过相比起以第一自居傲慢得请夫子像是夫子求学生一般的莫家,这种率性又让她感叹。就算流落异乡,夫子也有夫子的骄傲,要不是莫镇长相请,她陈五娘怎会到得此处。然又世事难料,莫家上下一口一个罪官夫子,我给了大钱,你就和家里奴婢似地,竟敢管起家里的千金小姐了,一家子老娘子小娘子嘴巴不干净,气得她再不愿登莫家的门。再说有她有五十来岁,也不好单身外出,只后日等骋了车马,捎她再到他处谋职。

想不到偏远的小镇倒有个识货的刘家!

陈夫子无家无业之人,平生四处漂零,教导过数达官贵人的娘子,囊中早赚够了钱,妥妥地存在交子银行,下半生无论怎么管够用的了,她倒不在乎钱,只求一偏安之所,能过一日是一日,了此残生罢了。

哎,只可惜那如花似玉的县令千金。

本以为教好了她,再在她家庇护下荣养,这一生就过去得,想不到却受牵连……不提也罢。

刘三兴冲冲满面笑容地跑回家,一面叫道:“好事,有好事,今天出门看了黄历,真是大好事。好闺女们,快跟爹爹走,有好夫子等着呢!她娘,快快,去钱称十两银子来,带上香蜡纸烛,我们家要有夫子啦!”

母女几人一头雾水,跟着刘三见了陈夫子。

陈夫子仔细打量春花,襦裙绣鞋城里一般时下娘子的装扮,神态安祥,不惊不骄,气派上看着和县令千金不遑多让。又见春月皮肤健康双眼灵动,还有小的那个粉团团,像年画里的童子似的,暗道真是歹竹出好笋,不由对这家人产生了一丝儿兴趣。至少比那狗眼看人低的暴发户来得强。当夫子的,走到哪里不是教人,况且女娘子身份也够,家里又尊敬,倒不如留下试试看。

“嗯,你就是那个封了稻娘的小娘子?说说,都读了哪些儿书?”

春花看了陈夫子一眼,头发银灰,容貌端庄,举止优雅,表情严肃,像个官家夫人似的,道:“回夫子的话,只跟着村里老秀才旁听了些课,读了三字经女经,字认得些,写得不好。”

“嗯。你呢?”

春月一点不怕陈夫子容嬷嬷似的表情,仰着脑袋道:“我认得五百字啦,还会写。都是我姐教我的。老师,跟你上课,我还能出去玩玩吗。姐姐说要劳逸结合。”

陈夫子道:“什么是劳,什么是逸?”

刘三和春花娘盯着春月,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劳就是劳动,比如做家务读书写字,逸就是逗爹娘开心和好朋友玩。老师,我劳累了,可不可以玩会儿?”

春花娘瞪了春月一眼,不敢当着陈夫子的面骂她。

春雪盯着陈夫子花盆底鞋面上的串花珠子,伸手摸了摸,抬头对陈夫子嘿嘿笑。

春花娘连忙将春雪抱走,“哎呀,陈夫子,小孩子不懂事,别计较,别计较!”

“嗯,那就行礼吧!”

“哈?”一家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春花对陈夫子没好感也没坏感,只觉得她像小学老师似的沉着脸吓小孩子。还有,这夫子思维太特么跳跃了,俺们跟不上节奏呀。

春花连忙洗手焚香,设了案台,一阵忙碌之后,和两个妹妹一起跪倒在地,在父母欣喜地注视下行了拜师礼,口呼给陈夫子请安。

陈夫子打开一个漆雕匣子,从中取出三支狼毫,给三个女弟子一人发了一支。

春花盯了匣子一眼,发现里面琳琅满目,名色笔墨纸砚应有尽有,不由暗暗咋舌,这个陈老师看起来不是一般地富有哇。又瞄了屋边堆积如山的行李,暗道这么一个富婆,哪里还用出来打工哇,也不怕贼惦记。

陈夫子给了见面礼,例行训话道:“以后我是你们老师,我虽不才,但如果是男身,考个举人秀才绝不在话下,教你们绰绰有余。我从不求弟子荣贵显达,但只一点,必须听我的话。我怎么教,你怎么学,没做到,我手上有戒尺数把,毫不容情。”

春月正兴致勃勃地盯着陈夫子的大匣子,闻言身子不禁一抖,蔫了,怯怯地问:“夫子啊,我听话,有没有奖励呀。”

陈夫子阴笑,“有!不打手心就是奖励!”

“啊?!”

春月只觉得头顶一片乌云,前途无比黑暗。

“好了!二壮,进来!叫上你家的来给我搬行礼!”

刘家人,“啊?”

“不是请我当夫子吗?现在就搬家!明天就授课!” 2k阅读网

第四十四章 闷骚

每天十张大字,背一篇四书五经,上午读书写字,下午礼仪刺绣。这是春花春月每日的功课。连小不点春雪都有事做,静坐陪着姐姐们上课便行。

不能完成?戒尺侍候!

花钱找罪受,几天下来,春花姐妹简直是苦不堪言。

重到小学一年纪时代的春花大大地不习惯。但只能忍,要对得起那十两银。——这是刘三劝她的原话。

春月野马一般,不停抗争。第一回挨打告娘,娘反而很欣慰,说陈夫子好,严师出高徒。第二回她走姿不对,又挨打。她嚷嚷着说从小到到大我娘都没打她过,你敢打我?然后陈夫子亲自用手揍了春月的小屁股。第三回春月将戒尺藏了。陈夫子学春花娘拿扫把打她。第四回春月赖皮求饶,陈夫子罚她再抄十张大字。

听着春月哇哇大叫说:“又抄字!我宁愿挨打不要抄字!纸不要钱吗?老师,你怎么就和纸过不去呢?老师,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被罚抄字,现在要报复转来?老师,我再也不敢了,哇哇……”

陈夫子一辈子从来没见过这样天真烂漫的小娘子,以前带的弟子哪个不是秀气端庄的,就是耍小心眼那从来都是婉转地侧面地,从来没有一个女娘像春月一样撒娇使赖,无所不用其极。

陈夫子表面稳重,内心里实喜欢这种直性子,不由暗暗取笑,嘴里道:“你上次也说不敢了!这次又敢了?你有什么不敢的?”

春月忙举手道:“有,夫子!我怕蛇!”

陈夫子心里一阵恶寒,“抄的字不好,就再抄一遍!”

“哎呀,我的好夫子,好娘子。饶了小的吧?求你啦!晚上我给你买盐霜胡豆吧,我拿我的私房钱买!我知道,你最爱吃那个胡豆了!我也爱吃!夫子看在胡豆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陈夫子被逗得差点笑出声来,咳了一下,“还不写字!”

春月知道过关了,松了一口大气,和姐姐挤眼笑。

陈夫子敲了一下桌,春月就低下头,又写字。

条件所限,春花想成为古代才女的梦想一直都没有实现。现在来了个除了打算盘,几乎是样样俱通的老师,春花的梦想就又一次涌现了心头。

手里分着线。口里试探地问道:“夫子,你什么时候教我们学琴棋画呀。我看你那把琴真真好琴。”

“你想学琴?还是先找个僻静之处,免得乱弹琴扰了民。”

春花囧。镇上是人口密集的地方,何来僻静。讪讪道:“那围棋也学学呀。画画倒不急,我会画。”

陈夫子道:“你会画?画给我看看!”

春月屁颠颠地拿出姐姐给她画的素描。

陈夫子扫了一眼。道:“画得很像!”

春月骄傲地道:“那当然!我娘说画得和我一模一样!我姐姐最能干了!”

“你懂画画的要旨么?”

“不懂。”

“一气韵生动是也,二骨法用笔是也,三应物象形是也,四随类赋彩是也,五经营位置是也,六传移模写是也。你的画形似而无神。画画画的是一种精神。而不是像照镜子似的一模一样。工匠而已,而不能称为画者。”

春花一怔,心里有些不服气。

陈夫子二话不话。找来一碗水,调和墨汁,随便拿毛笔挥就,一副纯黑色浓淡相交的山石图就跃然纸上。和齐白石的山水图相比画功只高不低。

春花讪讪然,无言以对。

春月盯着画儿。问道:“夫子,你这叫画?乌漆漆的几团。画的是撒?至少我姐姐的画我认得出是撒。”

陈夫子瞪眼,“牛心古怪的木头,等你懂画,我看下辈子。明天就加一堂课,国画!”

几姐妹的画到底怎么样,暂且不说,不过有一日春花又给陈夫子描了一张素描,被春月发现被藏在了那木匣子里。

不得不说,陈夫子乃口是心非的翘楚。

老师弟子们如何折腾,刘三两口子没放在心上,他们担心的重点是生计问题。

刘三一见陈夫子竟有两个仆从,就开始担忧生计问题了。他简单的头脑着实想不通陈夫子为啥要养两个仆从,又不是没手没脚生活不能自理。其实别人就是养两百个仆从,又不是吃他家的饭,也与他无关,但关键是这俩仆从已经开始吃他家的饭了啊。

哎哟喂,除了吃饭,那还有人家的工资呢,是不是也要他发啊。我的个乖乖,不带这么买一送二的。

刘三心焦火缭,掰着手指计算着收支,仔细算来,勉强就维持个平等。再来个意外支出,就要用老本儿了!

春花娘道:“谁那大手笔要请个夫子?说啥不吃不喝都要供闺女学习。现在你就不要慌啊!咸吃萝卜淡操心,做好你的事,家里哪里就到那地步了!现在是淡月,你要知道,都能够支持这一大家人生活了,下半年到了旺月,怎么就没有结余了。全年算下来,只赢不亏。多了一笔支出,我们家还能负担得起。怕个啥。没了钱咱去码头扛大包也能挣钱呀。”

“说得好听,扛大包,要有人请你扛啊。码头上卖力气的男人排队等扛包,轮不着我!哎,我还是回去做我的老本行去,把我庄稼伺弄好再说。在街上,也是浪费口粮。”

春花知道后,说:“娘,要不我们都回乡下去吧。天一天天热起来,生意也不大好。干脆叫阿生来守铺子,我们回去,有木匠活了爹再去城里。也不用日日白守在这里。”

刘三道:“有理有理,反正阿生在家干不了啥活,就请他当老爷,我回去做我的农夫!”

春花笑道:“爹,术业有专攻,人家专长不在农活上。铺子里没生意,我们叫他卖点桃子李子的,也能赚钱呢。木头也留下,叫他们相互监督!就不怕担心偷拿银钱了。”

“这主意好!就这么办!哎呀,我闲得手都掉皮了!回家好!”

春花娘笑骂:“个死老头子,命里就享不来福!” 2k阅读网

第四十五章 争端

陈夫子从闺女时期起就一直生活在大宅门内帷之地,奉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方针。不过老了老了,头发生了银丝,避讳少了,一切就看得淡了,偶尔也生出游山玩水的想法。但她没有保护人,想法终究是想法,不能付诸实施。

听说要去乡下,陈夫子倒很乐意,几乎没有不习惯的担心。反而安慰春花娘,说只要课业不耽搁,哪里都一样。

一大家子人高高兴兴地回了村,惹得众人侧目,纷纷寻问刘家怎么又添人了。

罗氏听说春花娘专门为女儿请了一个女夫子,和人怪叫这个媳妇就爱瞎折腾,米粮吃不完孝敬老人啊,钱多了给小姑多置办些添箱嘛。

和刘老头道:“你看三儿大方得,养个女儿比养十个儿子花费还多!填进去的都拿不回来!先不提我们老俩口,至少得周济周济侄儿们侄女们,看他们穿得破烂样,让他给侄儿们打套新衣呀。”

如果置新衣,她这边小辈多,占便宜。

刘老头曾经插手过刘三的家事,被春花娘闹得差点打架,所以他想管但不敢管,老大不高兴地道:“你这娘儿们管这许多!横竖银米给够了我们,还想咋的,把人家家底搬空呀?现在又不过节,置啥新衣。”

“眼看小妹的婚期临近,大家穿得体面,亲家看了好也给小妹脸上添光彩,娘家有底气,嫁过去杨家,她的日子也好过些!不把家里上上下下规置好,那老哄见了回去还不得张口乱说些啥!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女儿想想!我们可只得一个女儿!”

刘老头可不糊涂,“你要做面子,别人给你买单。想得真妙。”

“怎么是别人了,怎么是别人了,那是小妹的亲哥哥,他把场面撑起请撑?如今他们四兄弟,就看着老三像个样,手头有俩钱,又没有亲儿子花用,如何不能给侄儿花用?女生外向,你还是说说你儿子,现在年轻还是多存点钱。别把钱都抛洒光了,以后老了侄子们不奉养!没有一点付出,哪来的回报!”

刘三没儿子是刘老头的心病。闻言虽知罗氏有私心,但说得并不毫无道理。

除非必要,罗氏从来不与儿媳妇们起正面冲突,枕头风一吹,自有人帮她解决问题。这回也不例外。

刘老头避开春花娘,私下找着刘三,语重心长地道:“三儿,你现在日子过得好,我替你开心。人生一世,就是图个开心。你现在成就高,爹的脸上也有光,说出的话有人信。出的气比人粗。你好,爹也好。但我是你爹,你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也得说说你。

“我知道,你挣的钱都是辛苦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你想怎么花钱。就是爹也管不了。但你要好生想想未来。你命里无子,合该侄子们送你入土。女儿再好,也是别家人,不能给你捧盆摔盆,抬棺下坑。最后时刻,你还是得靠侄子!

“我也不是说孙女身上不该花钱,儿女身上好安钱嘛,你的心爹理解。你要看长远,现在你动得了,求不到别人头上,但等你老得挪不动了,出最后一口气了,终归还是要求到侄子们头上!

“你没和侄子们有一份香火情,真走到了那一步,我看你要怎么办?是不是死硬在床上了,生了蛆了,都没人瞧上一瞧!爹是不忍心你落到那一步田地啊!

“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这回是个机会,给小辈们随便买上一件新衣,等你小姑过礼那天,大家脸上都好看,小妹也记你的情。”

刘老头说得入情入理,又抓住了刘三的死脉,他不能不动心。

可是春花娘能同意吗?刘三心里十分清楚她不会同意。

春花目不转睛地盯着堂屋墙壁上密密麻麻的黑点点,余光见爹鬼鬼祟祟,道:“爹,你干啥呢?是不是去拿你的私房钱!”

这熊孩子,眼睛不要那么尖好不好!刘三吓一跳,食指嘘了一下,小声道:“小声点,别让你娘听见了!”

“听见了!听见了咋的?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你两爷子说我什么坏话呢!”春花娘从大门口探出个头来。

刘三忙结结巴巴地道:“没,没啥。在说你中午做什么好吃的呢。”

春花娘狐疑地看着春花。

春花娘道:“对,对,娘,你看天气多好,草木茂盛,田里的侧耳根长得定是又肥又嫩,要不我们去田里挖些回来凉伴,我们夫子一定喜欢吃呢。”

春花娘反转头问坐在地坝晒太阳的陈夫子,“娘子,你喜欢吃侧耳根么?我叫春花去挖些回来。”

陈夫子怎么可能吃过这种野物,她不好说自己只在药书上看过,本人却从未见过的什么侧耳根,道:“天气越发热了,吃了它解暑。坐得有点腰疼,我带她们去挖吧。”

春花见陈夫子兴致勃勃地盯着自己拿小刀橇侧耳根,暗道,你今天以前一定是从未见侧耳根长得像啥样吧,还说带我们挖!

陈夫子盯着田角还有,喊道:“来来,这里还有~!”

春月瞄了一眼,道:“那个太老了,是去年留下的老枝,吃不动,像嚼木头。你看叶子格外不同,边缘焦干了。”

春月像个小导游似地,一边玩一边小嘴啪啪说个不停。几师徒挖了小半篓,陈夫子还意犹未尽,想再挖些。

春月道:“要留些做种呢,挖光了,明年就没有啦。”

陈夫子这才领着孩子们回去。

刘三不在,春花娘和小云割猪草去了,二壮夫妇似乎也不在,几人回到家里,发现静悄悄的。

春花搬出了木桶筲箕,又舀了些水出来,和春月一起将侧耳根上的泥洗净。陈夫子带着春雪在边上看着。

不一会儿,春花娘和小云,还有二壮夫妇也回来了。二壮和春花娘一人背着一背篓猪草,小云和二壮娘子抱了些干枯草棍子。一行人有说有笑的。

春花娘道:“花儿,弄好没有?弄好了早点伴上,侧耳根要腌一个时辰才入味。” 2k阅读网

第四十六章 烧衣

“对了,你爹去哪儿了?”

“爹没跟你们一起出去吗?我们也好一会儿没见着他了。他是不是上山砍松树去了。”

大家不甚在意,说说笑笑整治晚饭。

晚饭不是饭,其实是面,自从自家能种小麦后,刘三家的晚上一般都吃面。不要小看面食,这可是细粮,价格比肉价也低不了多少,偶尔能吃上一顿面的人家,那绝对是颇有家底的,几乎是地主级别的。

刘三是穷怕了饿伤了的,最最放在心上,头等大事,就是每顿能吃着什么,能不能吃饱,他能错过这顿地主级别的饭食,委实奇怪得很。

春花娘指使着女儿们到地头看了一遍又一遍,又高声喊了几回,还是没有找着刘三,心头有点焦火,摔着碗恨恨地道:“砍脑壳的,死哪儿去了,也不说一声!饭都不回来吃。面都糊了。再不回来,就倒了喂狗!”

跑了两趟地头无果后,春花开始无比怀念通信时代,其实就一个电话的事嘛,弄得人仰马翻的。

乡下没什么娱乐活动,不提倡夜生活,吃了面,闲话一回,做了一会针线,一家人就歇下了。

顺便一提住宿的问题。刘三家拥有两间卧室一间堂屋和一间厨房,一家四口住,尽够了。如今突然添了好些人,首先是房间不够,第二是床位不够。

但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刘三编了竹篱笆将主卧室隔了一个小间,垫了木板,再铺上厚厚的稻草,席子一张开,就是现成的床铺,睡起来比席梦思都软和。再在柴楼上搭一个铺。给大壮两口子睡。此铺用小儿手臂粗棕树纤维织就的箩索(一种粗绳)掉在房梁上,颤巍巍,晃悠悠,有奇趣也,搞得春花都想住在上面了。而春花姐妹原来的卧室则给陈夫子居住,再搭个小床给小云守夜。

幸喜天气热了,不然被子就不够用了。

亥时将至,春花娘似睡非睡间,听见屋外有响动,惊得一个打挺。翻身坐起,呆了呆,轻手轻脚地走到窗户前。朝窗户眼往外看了看,转身打开门,道:“你咋才回来,干什么去了?吃饭没有?我给你下一碗面?洗脚水怕是冷了,我去热热。”

刘三声音有点慌张。“没,没,哦,吃,吃了的,遇着王老五。去他家坐了坐,喝了点酒。”

屋外黑呼呼的,春花娘没想许多。将刘三拉进屋洗洗睡下不提。

第二日天蒙蒙亮,恍惚间春花听见娘起床的声音,翻了个身,继续睡……朦胧之中,她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又响起。

春月打了个嗝。小手伸出被外乱舞着嚷嚷,“娘。别打,就起……来。”梦呓之后,吧哒吧哒小嘴,又睡得沉了。春花揪了揪妹妹的小鼻子,微微一笑,凝神听外间响动。

春花娘的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刘老三,给老娘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刘三一夜都睡得不甚踏实,听见春花娘的吼叫心里自然而然就发慌,连忙翻身起来。

“野物!你在外面谷草垛下面放了撒?从哪里来的?昨天下午你到底去哪里了,是不是你买的?你要藏东西,也该找个好点的地方,老娘天天要去拿柴,这不是放在老娘眼皮子底下吗?你说,你还藏了啥?呜呜,我们老婆孩子的,一大家子人,谁不要吃要喝,当家的人还兴藏东西了!你是不是还藏钱了,难怪我觉得家里的钱对不上数,呜呜,我累死累活我为了谁啊!”春花娘气性多大,披头散发地将一包新衣扔在床前,炸雷一般怒吼,一边吼一边哭。

刘三脸涨得通红,顾左右而言他,“柴楼上不是有引火柴嘛,咋到草垛那去了。清早大早的,碰上蛇咬了一口咋办。”

“说正事!!!”

刘三见躲不过,眼睛乱转,嗫嚅道:“这不是怕你生气嘛。哎,你别恼,别骂,别人听见了不好!”

春花娘高声喊:“听见了咋的,许你做不许我说啊!”到底声音低了些。

“好了,好了,你听我解释嘛!这不是小姑要过礼了吗,我从岳父那里买了些麻衣回来,全家人穿个新,大家有脸面,侄儿长大了也记得我们的好!”

“记得屁!升米恩斗米仇,你把你心肝掏出去,人家还嫌脏了。那外四路的东西,关我们屁事呀!要做脸面,要买新衣,怎么不敢当面和我说呀,就当你是个面团子,随手搓磨。你说,这个主意是谁给你出的!”

刘三生怕春花娘找到刘老头面前去,撑死了都不说,心里无比懊恼怎么就傻得往柴草堆里藏了,口里劝道:“是我自己想的,你看侄子们老大的小子,屁股都在外面,趁人家落魄施点恩,以后好有回报。值不了俩钱,又没买布衣。”

“还想买布衣,想得好妙哟!这些不要脸的,怨人穷恨人富,见不得别人过一点好日子!衣服,想穿新衣服,老子让你们穿新衣服!”

春花娘又抱着衣服冲出门去,对天高声怒骂,然后几步跑到灶间找打火石。喝!别人烧鸡看我烧衣!

青烟缭缭升起!

刘三暗道要糟,跟着出去,发现春花娘已打燃火烧着一件新衣,急忙跳起来将火踩灭。

春花娘气得声音儿都变了,叫道:“叫你算计,叫你算计!一把烧掉,大家都落不着!”

一家人全醒了。春花姐妹抱成一团紧张地盯着爹娘。陈夫子接触的人肠子都有九十九道拐,从来没见过夫妻起直接冲突的,不由呆怔。二壮和二壮娘子连忙上前,一个拉一个,总算是将他们扯开了。

刘老头额上青筋一抖一抖,暗骂破家娘儿们,再打架也不能冲东西发火呀。糟蹋东西不得好死。

罗氏什么场面没见过,在她眼里这几乎不算个事儿,撇了撇嘴,有脾气把你家房子烧了把银子化了啊,我才数你行。几件麻衣,谁没见过吗。

刘小姑连忙上前扶着春花娘,看了一眼地上的衣服,幸好捆得紧,火扑得快,似乎只皮面上有点焦样。她道:“三嫂,大清早的,怎的了?怎么就烧衣了。多可惜呀,还是新的。”

自从订了亲,刘小姑突然通了窍似的,开始懂得讨好各房嫂嫂了。

刘小姑这还是头一次站在自己这边说话,春花娘愣了愣,脑筋弯了几弯,才道:“没事,是你三哥,突然就置办起了衣裳,不知为啥。我生气,他没告诉我一声儿。”

春花娘这才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本来衣服买了就买了,送了人还能落个好,就是要闹腾也得私下了。这回当众烧了,又得罪快出嫁的小姑,又得罪侄子们,钱也花了,人情没落着,什么都没有了,那可就不妙,现在只好作一个笑模样儿,扯弯(找借口的意思)说话了。

春生娘也赶来了,捡起衣服怪叫道:“哎哟,我的弟妇,你家也忒有钱了,拿新衣服当柴烧了!还好,还好,只坏了一件儿,补补还能穿。哟,都是细麻衣嘛,不要了,给我家冬生嘛!我都拿走了啊!”

刘三忙道:“嫂子,这是就是给侄子们买的呀。一人一件呢。”

春花娘忙抓了衣服,道:“原来是给他们买的呀,我以为你又乱花钱了,早说我就不生气了!二嫂,放手,刘三说,一、人、一、件!”

春生娘讪讪地放手,就着春花娘的手挑了一件没烧坏的,道:“那我先把冬生那件拿了啊!”

罗氏白了好几眼,暗道你个捡便宜的,老娘都没拿,你都先拿了,又想几件破衣谁稀罕要啊,又眼欠春生娘把好衣服挑走了,一时矛盾得不行。

大牛解决了罗氏的矛盾,他见春生娘拿了衣服,也上前挑。

罗氏就松了一口气。

大小芬不快,小声呛了一句,“人家烧了不要的,打发叫花子呢!我们不要!”后面这句声音提得很高。

大牛举着衣服道:“大姐二姐,你们真不要?这么好的细麻衣,过年才穿得着呢!你看,还绣了花儿!”

大小芬瞄了瞄衣服,比自己身上的精致了不少,心里略有后悔,又不好说想要的话,赌气扭头不理。

大牛嘿嘿笑道:“你们不要,那还好,我给我媳妇去!三姐,你要不要?”

碧芬专程回来参加小姑的婚礼,自然穿得体面,看不上这种衣服,闻言只鼻孔出气为应。

“哈哈,都不要,那我全要了!”

春生娘忙忙地抢了一件,“好侄儿,那给我两件,你都那么多了,匀两件出来罢!”

罗氏脸上一黑,伸手就抢了衣服在手,“你要那么多干什么!说好了一人一件!我给芬儿几个拿着!这件还烧了几个洞,要不我们换换?”

春生娘不干,就此作罢。

陈夫子看得简直是叹为观止,心想,不入民间,真是不知民生情态。

春花对老爹很是无语,你要买就给娘说嘛,偷偷摸摸,是人都要生气,而且等衣服穿上了身,娘早晚还不是要知道,还不如提前打预防针,抱怨两句不就完了,非要这样搞得天雷地火的。 2k阅读网

第四十七章 蚕业(一)

ps:

万分感谢童鞋们的阅,感激不尽,抱拳!今天写得快,写了就发。谢谢大家。

对外,春花娘掩饰得干干净净,对内,她的怒火可不是那么容易消灭的。

冷战之术,古而有之,在怨气无法诉诸武力之时,以冷言冷语冷腔冷调或彻底沉默的方式打响战争,此战伤敌三千自毁八百,实在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春花将从墙上收集起来的毛毛蚕精心地放在小竹匾上,把春月采的最嫩的桑叶切叶丝,细细地撒在蚕身上。毛茸茸地小蚕蠕动着身子,张嘴大口大口地吃着桑叶,不一会儿,密密匝匝的小黑点从桑叶下面爬了出来,布满了整个竹匾,煞是好看。

几姐妹津津有味地盯着蚕,商量着又下顿什么时候再喂它。

春花娘皱眉道:“花儿,你喂它干撒,这个时节又不喂蚕。来年才喂呢。你要知道,万物皆时节,违反了这个时节,果树就是开了花也不能结果。”

春花诧异道:“娘!怎么现在不该养蚕?不是正值养蚕的好时节吗?桑叶长得好,不喂蚕多浪费啊。而且过了伏天,不是可以再养一季蚕么?”

“傻女儿,你看天气这么热,养了蚕也热死了。蚕是娇贵东西,这种天养不了!你还是别折腾,多跟夫子念念书罢。”

春花家以前穷,没有多余的簸箕和桑叶,是养不起蚕的,养一两季蚕,收获少,不过为了挣点零花钱,没条件,她也没对蚕有过多关注。这还是第一次听娘说这里一年只养一两季蚕,真是奇怪。明明坡上桑叶长得旺盛,正适合养蚕嘛。

这个天是蚕蛾产卵的时节,人们将蛾子用竹笼之类的工具集中在一个地方产卵,蛾死拆笼,小心地收集蚕卵,用瓷碗之类的容器盛之密封,通常是放进老深井中冷藏,待来年天气回暖之时,取出孵化,再结茧、取卵。周而复始。养蚕少家里妇人懒一点的,也不用保存蚕卵,去别人家买一点即可。因此有的人家养蚕干脆就不要茧子,专门产卵,卖之,以为产业,也是兴旺得很。比得养蚕得茧的人家赚得还多些。毕竟这种藏卵技术非资深妇人不能为之,蚕种价格之高可想而之。

春花收集的蚕卵是天外来之,附近不知谁家处理不善,有一天飞来一大群蚕蛾,巴在刘三家的墙壁上不走,然后产下后代。纷纷死亡,搞得家里地盘脏兮兮的,春花娘不知抱怨了多少回。

春花想起以前在老家(前世家)养过蚕。也不手生,和妹妹把这些蚕养了起来。

过了十天,蚕蜕皮后,大了一倍,家里现成的簸箕不够用了。

春花姐妹兴致勃勃的。也不要春花娘帮忙,叫刘三买了些生石灰。浇了生水化熟后,将二壮夫妇帮着洗干净的簸箕里里外外撒了一个遍。陈夫子看得更兴致勃勃,有时候还会丢开手中的毛笔,捣捣乱,胡乱喂蚕老黄纸。

春花娘本想冷眼看着春花胡闹,但见她们做得不对,不免又叫道:“花儿,错了,错了,撒石灰干啥呀,那个东西多蚀人,蚕受不了!得把簸箕拿烟熏熏,不然蚕子养不大呢。到时白忙活,别对着我哭。”

春花笑道:“娘,不怕,反正我也就试试,桑叶满山坡都是,大家也用不着,就便宜我了。蚕也不要钱。就石灰花了点。就当我们玩玩嘛。”

春月思维中没有固定模式,嫌娘大惊小怪,嚷嚷着“娘,你不是说由便我们折腾吗,不要管那么多嘛!娘,你不是说要挖嫩花生给夫子吃么,还不去呀。”

等娘走了,春花又把刘三搭建的违章建筑——竹编蚕室用清水石灰打理了一遍,这才将小蚕们移进去。

春花想了想,又将蚕先移出去,就按春花娘做的,在蚕室生了烟熏,一边小心翼翼防着明火别把房子烧着了。

刘三和春花娘急急忙忙地赶回家,还以为是家里烧起来了,先骂了几句,又教训说烟熏不是什么烟都可以,要用苦艾,别随便拿着什么干竹叶子就开干。

一家大小嘻嘻哈哈采苦艾熏浓烟,比过节还热闹。

很快,蚕进入二眠三眠,春花姐妹采的桑叶逐渐不能供其所需了。春花养的蚕实在太多了,才刚进三眠,蚕子就有十几簸箕了,层层叠叠地待在蚕架上,虽然好看,确是累人,几姐妹绝对是忙不过来了。

想扔了些喂鸡又觉得可惜,想全都养着,又怕付出的劳动付之东流,春花娘一边骂收账鬼,一边催着刘三上山采桑叶。桑叶不够簸箕不够,去摘别人家要,也是会欠一笔人情。等把采的桑叶撒在簸箕里,听着沙沙如下雨的蚕食声,心里有点满足又有点担心。

春花盯着只进不出的苍蝇,烦恼万分。这种生物最爱在蚕身上下卵,在蚕的**上孵化成活,等蚕结茧之后,小蛆虫咬破茧子而出,化为成虫。它的算盘打得好,蚕儿们就倒了大霉。春花发现好几条雪白的蚕子身上都附有极小的黑点,这是寄生卵。人不能用武力去寄生卵,去掉了它,宿主蚕也洗白白了。但养着这种蚕,到最后是茧毁蛾亡,什么都得不到。现在又没有“灭蚕蝇”(一种灭寄生卵的蚕药),春花狠了狠心,挑出有寄生卵的蚕全喂给鸡吃。

春月春雪潮呼呼的脸上满是不忍之色。

春花沮丧地对娘道:“娘,怎么办,好多苍蝇啊,赶都赶不走,无孔不入啊,我们蚕全要被毁了!”

“所以现在不是养蚕的时节嘛,你非要养,浪费力气!走,去做一个门帘,遮住入口,总挡得了些苍蝇。”

“娘,我们去买点鱼网嘛,爹编的竹篱笆好多缝隙,挡得了入口,挡不了缝隙呀。”

“胡说,买鱼网的钱,你再养十回蚕都卖不出来。不当家不知盐米贵,养你这点蚕,要把老娘的老本都贴进呀,想得美!这样,把家里的烂麻布剪成缕缕,挨着挨着地挂满整个墙,我看就可以了,既通风又防蚊。” 2k阅读网

第四十七章 蚕业(二)

麻布条一挡,极大地缓解了蝇害,春花松了一口气。

麻烦接踵而至,春生娘路过,看见春花蚕白白胖胖的蚕突然说她要晒干花生,要簸箕。

春花娘哽得脖子疼。昨天罗氏说要晒衣服收回了簸箕,今天春生娘又要收簸箕,蚕一天比一天大,簸箕只能多不能少,这下可怎么办。

春花忙道:“伯娘,晒花生哪里不是晒处,晒石板上,一样干。”

春生娘乜斜眼,“我老娘生病了,急着要吃干花生呢,石头上晒不快。要不你们去别家借嘛,反正这会簸箕没用,也是白放着。又不是借不到!”

最后一句戳了春花娘的脑门心,她家真正相好的邻居几乎没有,又哪里借得到?春生娘明摆着是在欺人。

她是争硬气的性子,站起来二话不说腾出簸箕,还给春生娘。

其实春生娘只是看不惯春花娘得意洋洋的样子,想给她添堵,只要给说两名奉承话,也就罢了,谁知这弟媳是个棒槌!接了簸箕,有点讪讪的,道:“春花,等晒好了,来我家吃花生呀。”

春花娘朝外呸了一声,盯着簸箕里挤得重重叠叠的蚕,抱怨道:“花儿,这下可咋办,养这么多蚕没地方装。总不能放地上啊。这个东西最是娇贵,养挤了,热一点点就要坏。要不扔些吧。”

春花盯了娘一眼,可不敢说本来人二伯娘不是非要簸箕不可,娘就是冲动的话,道:“那可不行!这都三眠了,再有十几天,眼看就出成果了,扔了太可惜了!娘,叫爹编竹板板吧。我要用来养蚕!”

刘三不干!这几天又是挖土又是挖田,他老人家累了!

春花便让二壮编,再舀了坛子里的泡菜水煮嫩花生专门给他吃。

刘三馋嘴,想吃盐花生,流着口水抢了下酒,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帮忙。

两个男人专门花了一天时间,将竹子剖开编成平板,再用柏树搭木架子,放、拴竹板于上,做成两层小竹楼。

春花娘一边把蚕转移到小竹楼上。一边忧心地道:“花儿,这样行不行啊,从来没人这样养过蚕啊。死了就白忙活了。”

春花颇有信心。道:“放心,娘,这样和簸箕没什么两样嘛!四面都通风。不过要累人些,需要勤换蚕沙。”

蚕出了四眠,只可劲地吃桑叶。抵得过几头猪的食量。

春花娘自从蚕出了四眠,就越发上了心,日日守在蚕房,生怕出什么变故。

刘家因为养了夏蚕,又一次轰动了整个小山村。每日都有三两个村人跑进刘三家来看蚕,说什么的都有。

“刘三儿。蚕进出四眠了!我看长得比春蚕好!现在满山不要的桑叶随便摘,等出了茧,你们家可就是白得的钱了!”

刘三面上得意。口里谦虚地道:“出了人力!这么多蚕,喝空气长不了四眠!每天几背(这里是篓的意思)桑叶,腰都背酸了。”

“你们家就是想得新鲜!随便编个竹块块,就养蚕,连地上都敢养!扯了湿气。蚕光吃桑叶,最后结不出茧子!看你要白忙活呢。”

春花娘接过口道:“没事。结不出茧子,喂鸡也好,还多下几个蛋呢!蚕沙肥田,今年我家的谷子要多打喽!反正都不浪费!”

“你们家的蚕长得真好哇,好壮一根根的!是哪里搞的蚕种?哎呀,我家的春蚕都没长这么好过!”

春花笑道:“大娘,这是我自家育的蚕种呢。我看书,经过特殊技术专门处理过的,蚕不容易生病,长得又大根,结的茧又白又大,出丝多。除了养夏蚕,还可以养秋蚕呢!这季蚕结了茧,再过上一个月,等桑叶又出新叶了,就可以养秋蚕了。当然秋蚕比夏蚕收成要少一点点,不过闲暇之余,增加个收入,不是也挺好么。”

人们听后炸开了锅,纷纷叫道:“除了养夏蚕,还可以养秋蚕!!养得活吗?反了时令,会结出茧子吗?”“大娘子,别哄人!话可不能乱说!神仙只给我们一分粮,你要得两分,要遭罚……”

春花扬眉道:“我是官家亲封的娘子,上天派来专门传播农桑技术的使者,听我的话,就没错!要是不信,等我的夏蚕结了茧子,缫了丝,卖了钱,你们就明白了!现在不必多问!”

借上天名义,会省很多事,免得被人以超自然的名头诋毁,到时候得不偿失。

刘三和春花娘瞠目结舌,又不敢倒女儿的台,只好傻眼。

隔壁村的木大娘是个家里穷得叮当响的农妇,“大娘子,你要养秋蚕,可不可以卖点蚕种与我,我也要养!”

小兰娘低声骂她,“她是哄人呢,你也信她!”

木大娘大声道:“我就跟着稻娘干了!反正我家桑叶多,不养蚕还不是当柴烧了。官家封的娘子,难道还信不过吗?不过……我可不可以先赊账啊……”

人群一阵哄笑。

“等买了茧子以后,一定还钱!”

春花笑道:“好!我家的蚕种最最好的,出蚕多,生病少,你买了准好!”

春花很自信,刘三和春花娘却心惊胆战,生怕蚕子出了问题,让人看了笑话,更是小心翼翼地养蚕。虽然心里有点埋怨春花说了大话,但他们一直比较信任她,只好在将信将疑,将就着过日子。夫妻二人因担心同一个人,终于结束了冷战时期,可喜可贺。

刘小姑的婚期越来越近了,两母女躲在房里准备嫁妆,制作请贴,忙得不可开交。恍惚听见人说春花在鼓捣什么夏蚕,心里也不在意,当她小孩子过家家罢了。

又是十来天过去,春花养的蚕可以上山了!

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刘家在养夏蚕,一个个图希奇,全往刘三家涌,一时刘家村比过年还热闹。

“哎呀,我的亲娘,你家的蚕长得可真大根啊!我从来没过蚕亮得这么齐整,哎呀,你看,那里有只蚕都在吞丝做茧子了,都做白了!赶快捉亮蚕啊,再不捉蚕丝都要糊在蚕架上,毁了太可惜了!” 2k阅读网

第四十八章 盛事

ps:

多谢可爱莫的打赏。

白白胖胖的蚕儿一根接着一根变得通身透明,爬起爬去急着找地方结茧,一众妇人看得喜笑颜开,比自已家的蚕亮了还高兴,一个个摩拳擦掌,起的起草龙捉的捉亮蚕,大半天时间就将亮蚕捉完了。

吃了春花娘准备的好饭菜,大家又齐至蚕房,高高兴兴地瞧首蚕儿找位置吐丝做茧,一面惊喜地道:“看!小半天茧子就做白了!哎呀,这个蚕真能吐丝做茧子呀!要是我家也养夏蚕,不是真的能有收成嘛!简直太棒!春花娘,你们家又做了一件大好事!”

“对,这个真是大好事!夏蚕也养,秋蚕……能养,一年又增加好大两笔收入哇!天大的好事!”

农人除了地里刨食,只能养个牲畜,自己舍不得吃,卖得小钱换取家里的日常开销,现在又多了一门副业,那真是要让人喜欢死!毕竟他们再自给自足,总不能自己造盐自己煅铁,这些小东西看起来不足一提,但却十分必要,没有钱,又哪里买去。就算举国来看,蚕业的开拓,也能造就一时的经济景气,比如养蚕业,比如缫丝业,比如服装业,商业……哎呀,连朝廷不是也提倡桑叶么,养个蚕儿捐个丝儿能抵赋税呢,这种东西能当饭吃呢,你说全国上下,大家高兴不高兴。

“大娘子,是不是真能养秋蚕啊?前几眠,天气还算暖和,肯定养得活,到了结茧子的时候,都要起雾了,那么凉,人都要加衣。蚕儿冷了,会不会不结茧呐,到时候可别白忙活。”

春花道:“不会,蚕儿虽然娇贵,但自有它的生存之道,只要不是冷得人要加两层衣,蚕儿就活得。当然,到时候它吐丝会慢一点,比不上夏蚕这样快当。但是,那时候不是正农闲吗。大家都没事做,弄个经济事物,虽然赚得少些。不也是赚钱嘛,总比干耍着,眼睁睁看着山上绿油油的桑叶枯黄的好。也划得来!”

“那,那大娘子,你们家要养秋蚕?”

“当然要养啊!还要多多的养。我还要留蚕种呢!”

“大娘子,你家的蚕种我先订下来,要留些给我。”

“好啊。我家的蚕种专门消过毒的,出的蚕生病少,好养。不过,婶子。你要养秋蚕?”

妇人有点犹豫地道:“呃,哦,我明年要。我先看着大娘子养秋蚕!”

春花爽快地道:“好呀,到时候给你留蚕种!等我家养秋蚕的时候,烦请你来帮忙呀。”

帮忙是假,学技术是真,旁边人生怕比别人晚一步。连忙道:“我,还有我!春花娘子。你要多留点蚕种!我们都要!”

春花道:“好,不过不能打包票人人都有,反正先到先得吧。”

“那可不行,大娘子!你一定要给我们留着啊。我先交钱好不好?”

春花想了一想,笑道:“也行,先登个记,到时候我才好计划留多少蚕种合适。”

小兰娘及村里的几个妇人盯着外村人争先恐后地交钱,不由冷笑私语,“以前没听说她家养好蚕的,我看就是骗子骗钱的。冬草娘,你说是不是?”

冬草娘压根没听她说的是什么,含糊地嗯嗯,见其他人抢得厉害,惊慌之下,也挤进去道:“花儿,给你五哥家也记上!”

“王嫂,你家也要?好的,我记上啊。”

小兰娘恨得牙痒痒,骂道:“到时候,看被骗得裤头都不剩!”转头一看,身边的人全都挤到春花那里去了。“我看你养好蚕!老娘放药药不死你!”

离刘小姑的婚期只剩下三天了。罗氏紧张地准备着宴席。

第二天,罗氏匆匆地过来叫,说是远亲都到了,媳妇们快去厨下煮饭菜,儿子孙女们也去帮忙待客。她皱了一下鼻子,嫌弃地道:“好大一股子蚕馊味,熏人!哎呀,看来不能把客人安排过来。好好的,这种天气养什么蚕!还有,把你们家什么夫子仆人的都一起叫上啊,杀了猪,要人收拾猪肠子呢。”一摔袖子走了。

一家人混不在意,吩咐小云煮好吃的好生侍候夫子,这才出去了。

明天是女方过礼抬嫁妆,后天正式成亲,刘家的亲戚已陆续来道贺了,说说笑笑挤了一屋子。

春花娘是烧菜做饭的好手,一来就领了主厨的位置。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外间大人们也说道得开怀,小人们跟着混成一片,满山遍野的耍,爬树、捡松果,作乱。

吃了午饭,大人小孩们在刘老头刘大刘二刘四家轮着来回地玩耍,看了鸡猪又撵狗,大姑娘小媳妇都作矜持样,小主人们满地撒欢。

春月邀请大家去她家玩,大人们递了递眼色,都说要口干了要吃茶,小人们为了不失礼勉强同意了,刚到了屋门口,就捏着手帕儿娇声道,“臭得很,你们家怎么这样臭?还是去看荷花钓鱼吧。”

过门而未至,小亲戚们跟着得意的三个芬一下子走光光。

春月再怎么神经大条乐天派,也觉得心中不痛快了,脸色阴沉,也不去公公家玩了,扭身就进了自家的屋。

春花心中一叹。亲戚们都是看女主人的脸色行事,罗氏对他家怎样,谁人又会不知?这种反应哪里有什么奇怪了。

春花一进门,就听见春月道:“夫子,姐姐们都不理我!”

陈夫子道:“那是因为你不能干,所以人家不理你。穷在闹市无人知,富在深山有人寻。要人家理你,你就要自己争气,听爹娘还有夫子的话。”

“好!我听话!当大家闺秀!以后她们想理我了,我也不理她们!夫子,中午我偷偷端回来的蹄膀好不好吃呀?我婆婆刚才还在嘀咕蹄膀似乎少了一只,是不是被人顺手牵羊了。哈哈。”

陈夫子道:“嗯,你能干,晚上再牵一只回来。”

“夫子,你真坏!我又不傻,婆婆丢了东西有了提防,我再去偷就会被抓住了。”

春花一笑,走了进去。 2k阅读网

第四十九章 目标:红包

晚上自有一翻热闹,不过总没有次日来得更热闹。

第二日一早,罗氏就开始清点陪嫁,点齐人手,准备风风光光地把嫁妆抬出去。

十八抬嫁壮要青壮年男子三十六名,全是小姑的近亲属——几个亲兄弟,几个大侄儿,并同族兄长。

嫁妆有家俱、被子、枕头、鸡、鸭之类,重的抬轻的挑,轮换着走几十里路,委实是不容易。不过抬嫁妆的人通常都会受到男家的热烈欢迎并尊重,还会得到红包,这几十里路甚至上百里路,也就难不倒挑夫们!

春生娘欢天喜地,小声地嘱咐刘二要看准时机,多喝酒多吃肉多拿红包,又悄声告诫冬生,到了姑爷家,也要多拿红包多搞赏钱。新娘出嫁通常会请家族中几个有出息的未婚男子当傧相,以示女方家有能人,不能欺负之意。女方的傧相也会受当男家的热情款待。此职业既有面子又有里子,未婚男子以当傧相为荣。

春生娘心情太好,口里乱道,“你要考个好秀才!以后还有你几个姐姐妹妹请你呢。花儿月儿,你们要对冬生好,给他做衣服做鞋子,以后好给你们使唤呢。”以眼神示意旁边站着的春花姐妹。

春花心里大恨,尼玛有个儿子了不起了,欠你债呢,不举行婚礼怎么的。

刘三听了也大为气愤,和春花娘嚷嚷道:“以后三春成亲,老子拿钱请人抬嫁妆当傧相,求着她,美得她呢。”

春花娘干瞪眼儿,“太不要脸了!以后不求教她!有儿子了不起么!”

春花娘不是演技派,一生气就带在了脸上,黑黑的脸叫亲戚们摸不着头脑。私下议论着她又发疯了。虽然她煮的菜很香,但却没人上前和她搭话,看着大家一窝蜂地和春生娘攀谈,赞美她的好儿子,要讨个好媳妇,心中怒火更甚,翻着白眼儿摔锅铲。

所以说,古往今来技术流总是没有演技派吃得香得人爱受人欢迎。

嫁妆抬走之后,刘家就小清静了一把,这会轮嫂子们出场了。

大家的添妆是枕巾和尺头。每样四副,几乎都跟约好的似的。

春生娘笑道:“小妹!嫂子祝你事事如意心想事成,进门就得个大胖小子!你看嫂子们对你多好。这枕巾这尺头,都是上好的,又结实,用一辈子都不会坏。嫁妆也是上上等,去了婆家立得起来。不怕人夹磨(穿小鞋的意思)!以后要是在婆家受了委屈,哥哥嫂嫂给你撑腰,还有大侄儿,我们绝对不人敢欺负你。”

罗氏摸着枕巾尺头,心里还是比较满意的,道:“小妹不会忘了哥哥嫂嫂的好儿!”

碧芬娘拿了两份添妆。拉着刘小姑的手,道:“好妹妹,这是你大哥和四哥的。好好收着,好好过日子。”

碧芬娘和罗氏母女自然而然有一股子亲近味道在,无须像春生娘一笑长篇大论地卖好。

春花娘嘴巴也是很利索的,不过没有儿子,天生矮人一等。只递上添妆了事。

难道也让她说撑腰之类的话?都已经是绝户的人,是被撑腰的人家。怎么又给他人撑腰?

春生娘抿嘴会意一笑。气氛有点凝滞。

刘小姑反而笑着对春花娘道:“好嫂子,以前是我不懂事,你多担待。”

春生娘忙拍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好姑娘,一下子就这么懂事了,嫂子可真有点不习惯啊。你要勤俭持家,孝顺公婆,以后儿孙满堂!”

同是送一样的东西,罗氏却对春花娘颇为不满。她家有钱,又没有儿子,不用在家人身上,存起来生蛆吗,反正那些东西到最后还不是别人的,给了小姑不一样吗,真是一家子棒槌。但今天是女儿的喜日子,总不能自己拆自己的台,心里不由得大为埋怨她们怎么就选今天添妆,哪天不是好日子。

不提罗氏怎么怨恨儿媳妇精怪,到了晚上开饭的时候,家里又热闹起来。

邻居们来送礼了!

成一家的亲,摆两家的宴。新娘家正日子摆宴席在正式成亲前一天晚上,招待自家这边的亲朋好友,而新郎这边的客人主要是他这边的亲朋好友,再加上新娘这边的直系亲属。

当晚,刘老头家人山人海,又是对山歌贺嫁哭嫁,又是陪十姊妹(相当于姐妹告别仪式),喜笑怒骂,欢声笑语,好不热闹。一直到闹到四更,主人们都困得双眼皮打架了,才散了场。

春花姐妹闹到二更天就待不住回家睡了,爹娘要陪客,再困也得忍着,几姐妹为之掬一把同情泪。不过家里没客来,显得十分清静,一沾床,一睁眼,就是大天亮了。

正日子。一大早,春花娘就叫醒女儿们,好生打扮了才来到刘老头家。

刘小姑早已大红嫁衣在身,准备上花轿。

轿夫是夫家专门请的人来,不给工钱,只收红包。

杨太阳身着喜袍,咧着嘴不好意思地傻笑,身后拖着一大群小屁孩儿。

杨太阳身边有一积年妇人,是杨家的老亲,抓了一把大子儿,朝天一甩,四散而落,孩子们哄地一声跑去捡钱去了。又给了侄子侄女们一人一个红包,这这才见到了新娘。再打发了红包给喜娘,牵新娘而出。出门,发红包与厨子。发红包与轿夫,上花轿,起,走。

噼噼啪啪,一连串儿的鞭炮声响起,新娘离开娘家,迈入新生活。

刘小姑心中舒了一口大气,终于,她刘小姑,在十九岁的高龄,成亲了!

三春、三芬、大牛、四虎还有冬生跟着各自的爹一起跟着花轿走,到杨家吃喜酒做客。各自忙碌,各自算盘,一边偷偷打开红包细数有几个大子儿,一边想怎么再能搞到红包,还憧憬着要是小姑再成几次亲,就能多拿几回红包。

一路上吹吹打打,引得旁人驻足围观,啧啧称叹。

刘小姑心中没有多少离家愁肠,反而对未来生活充满了一股子斗气,剩女们的恨嫁心啊,又有谁人知。

可能刘小姑欢喜过了头,夜里兴奋受了点凉,她竟然——晕轿了!真是吐得一塌糊涂,不愿再上一次花轿了。 2k阅读网

第五十章 好亲

罗氏夫妇白疼了十几年的闺女,连买带送陪上嫁妆进了杨家,老两口却连婚礼都不能参加,只能目送花轿望酸了头,徒留下一声解脱了的叹息。

观礼的娘家人当天就回来了,好吃好喝作上宾,攀比各自收入,评价杨家的作派,酒水好坏,一一不能细表。

蚕茧已做得极白了,但不要以为这就算好了,趋近细听,仍能听见内中沙沙沙的吐丝声,蚕儿要把肚中最后一根丝吐尽才会化为蚕蛹,破茧出出。

春花娘当然不会让它们破茧而出,一般等上四天左右,蚕茧变硬,用手捏之不瘪,就算是大功告成,然后取之缫丝。缫丝先用沸水浸泡,待蚕茧松软后,用缫丝机拉丝成线,最后露出的蚕蛹当然全都死翘翘,不能化蝶产卵。蚕蛹的营养价值也非常高,晒干后生食炒食都可为之,总有有钱人爱吃新鲜玩意,所以炒得蚕蛹的价格比肉还贵上一倍,这也是一笔收入。

当然缫出来的生丝才是最大头,现在国泰民安,对丝织品的需求量非常的高,生丝基本上处于供不应求的位置上。自春花家有蚕的消息传出之后,已经来了几个不同的生丝贩子,想买她家的生丝。春花一律来者不拒,价高者得,并透露出养秋蚕的打算。生丝贩子的鼻子多灵,一眼就瞧出商机,回家后四处传播今有稻娘养殖夏蚕秋蚕,将会带着丝织业的大发展。人们都不是傻瓜,商人有商人的眼光,农人有农人的看法,总之都是为了生活,一时刘三家人来人往,门庭若市。

缫丝是个精巧的技术活,非专业技术人员不能为之。又以心灵手巧的小娘子为主力军。春花很确定自家姐妹都不是这个材料,所以重点就不放在缫丝上。其想法是培育优良蚕种,赚钱吃干饭。

要想得到最好的种子,当然要有最好的父体母体。在选种上,全挑那种最最上等的茧子,茧大者为母,茧细者为公,大茧多小茧少的方式,专门留出种来放在一边产卵。虽然可惜了那好茧丝,只能等蚕蛹破茧而出废了茧丝。但只好如此,毫无办法。想要生丝就得死了蛹,想要蛹就得舍了丝。二者取其一耳。

杨家。

一大早,新妇刘小姑娇怯怯地起床,洗手做羹汤,侍候杨家人吃了早饭。杨家嫡亲亲戚留下过夜,今天见了新妇的面容。观察其行为举止,都说这媳妇不错,个子高翥的饭食好吃。

又说起闲话来,“听说没有,有人竟然养起夏蚕了!还说要养秋蚕!这真是天下奇闻呀!”

大舅娘大惊道:“哎哟,是哪个脑子有病的。夏天竟然养蚕,违背了时令,遭天罚呢!不过。夏天能养得了蚕?”

二舅娘是个知情人,道:“嫂子,话可不能乱说!人家那是稻娘子养的蚕呢,是上天派下来的人物,咋会遭天罚。被当官的晓得了你乱说,抓到衙门里挨板子!”

大舅娘真心握了嘴儿。又道:“弟妹,你说,夏天咋养蚕啊。天那么热,又闷,又生蛆,蚕儿能活,肯定也没啥收成!”

“亲嫂子哎,人家那是当官的,能乱说话吗?肯定是真的,好多人都亲眼去看了,回来说那蚕儿都茧子了,比雪花还白,比鸽子蛋那么大,估计一二十个茧子都有一斤重呢。哎呀,要是我也能养夏蚕,不是就发了家啦!看你这死鬼还说我们娘儿们没有,赚不了钱!”

杨大姑叫道:“有鸽子蛋那么大?赶上妖精了!是不是真的啊,要是真的,那肯定是蚕种好!”

二舅娘道:“怎么不是真的,人家亲眼所见呢。我们村好几个去看了。要不是姑姑家喜事,我前几天就去看了。”

“那,那,我们去都去看看!哎,娘也,这可真是一件大好事哇!哦,对了,那个稻娘是哪个村的人呐。平时总听人说什么稻娘,我却不知是哪一路神仙!”

二舅娘道:“好像离这里有好几十里地……”

刘小姑欲言又止,“好像是我……”

二舅娘突然想到一中,嗖地一声转头看着刘小姑,叫道:“哎呀,侄儿媳妇,你娘家不是姓刘,刘家村……该不是你的同族?”

刘小姑心内震惊,想不到春花如此声名在外,一时说不出话来!

男方女方的年纪都大,婚事订得急,成亲也快,杨李氏只从媒人那里表面过问了刘家事,并没有深入,这要是那稻娘是媳妇的同宗,他们家那真是赚大发了!

杨老头不好对媳妇直接开口,示意杨李氏。

杨李氏比杨老头的心还急,急切地道:“我说媳妇呀,你认不认识那个了不起,官家封的女官儿呐。”

不是关心自己,不是崇敬自己,竟是自家侄女,刘小姑的心里有点不舒服,呆了半天,才小声道:“你说的那个稻娘,其实是我三哥的大闺女,春花!”

杨李氏大叫一声,差点乐歪了嘴,“哎呀,真真是对面不相识,那不是咱们家的亲戚吗!咦?我是不是见过她呀,那天没进家门,那个漂亮稳重的小娘子?是不是她,媳妇?”

刘小姑老大不乐意地回道:“嗯。”

“呵呵,呵呵,真是太好了!我们家竟然和当官的人家结亲了!当初就说是好嘛!媒人顶顶不错,再送个红包与她!以后我们家飞黄腾达的日子不就是不远了吗?”

杨大姑见娘的话说得委实不堪,忙扯弯笑道:“弟妹,你娘家大娘子是不是在养蚕啊。我们可别搞错了!”

“我没大注意,似乎是在养,没去看过。”

杨李氏不高兴地叫道:“傻呀,家里现放的财神菩萨,不好好供着,不闻不问……”

杨大姑截住话道:“娘!弟妹要赶做嫁妆呢,哪有空出门!”

二舅娘听见说稻娘是亲戚,喜得抓耳挠腮,和杨李氏滴滴咕咕,几乎想夺门而出,去刘家看稀罕去。

还好杨大姑体量刘小姑,顾及她的面子,对两个长辈嗔怪道:“你们呀!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哪有头天结亲,每二天就上亲家的门的!三朝都还没回门呢!还是等明天弟弟弟妹回了门再说吧。” 2k阅读网

第五十一章 如斯回门

“啊,来了,来了!咦,不是两个人,怎么亲家也跟着来了……”

一大早,刘老头家就聚集了一大家子人,等着小姑回门认亲。不过,小姑和姑爷后面的跟的是谁啊?仿佛是杨李氏、杨大姑……

春生娘不由握嘴笑了,哟西,这个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哇,什么怪人都出,看看,儿媳妇三朝回门,婆婆娘大姑姐还有后面的什么人都跟着来了,真真儿是有趣极鸟。春生娘瞄了罗氏一眼,吃吃一笑,又想和春花娘对视,但后者只吃惊地盯着那群人不理自己,便在面上收了笑,眼睛上挑看好戏。

罗氏和刘老头的眉头皱了又皱,一瞬间有丝儿上当受骗的感觉,这花媒婆给小妹说的是什么人家呀,真个是颠三倒四。

杨李氏欢天喜地迎过来,笑道:“亲家,亲家母,哎哟,怎么好意思,劳你们远迎了。”

罗氏理都没理她,眼睛关切地看着小姑。

刘小姑脸上带了笑,只除了僵硬的嘴角。

杨大姑见气氛有些僵,忙笑道:“亲家大娘,我们是有其他事路过呢,和弟妹赶巧了,一道来的。反正都是一个方向,就走一起了,你别见怪!都是一家人嘛。”

春生娘哈哈笑,瞟了一眼小姑,心中十分舒坦,热情地道:“亲家大姑,别这样说,来者是客,我们都欢迎。亲家大娘,还有诸位,都快请进来坐,呵,我们大家都等你们好长一段时间了,终于是来了!”

“呵呵,好,好。方圆百十里。就你们最好客懂礼啦。亲家母,走走,我们一起进去。”杨李氏及两个舅娘一点没有不自在,反挽着罗氏亲亲热热地进了屋。

真是丢脸都丢到老窝儿来了!刘小姑觉得浑身披了荆棘似地,浑身地不自在,脸涨得通红,终是被碧芬娘拉进了屋。

草率地认了亲之后,杨李氏就迫不急待地拉着春花道:“大娘子喂,终于见到你啦,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好体面的模样儿,好一双巧手儿。定亲了没有哇,要不要大娘给你挑户好人家呀。我老哥哥的老儿子。今年十八岁,人又高又壮……”

春花扯开手,嘴角抽搐,暗处翻了白眼,小姑的婆婆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刘三和春花娘的脸立即黑如锅底。先不说适合不适合在小娘子面前提亲,光是辈分就问题,这个老哄……

如今已不是刘小姑一个人觉得丢脸了,刘老头和罗氏脸的脸也黑了。

杨家那边的人皆不以为意,早已习惯了杨李氏的说话风格,只杨大姑见刘家人脸色不对。才截住话,“娘,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先说正事。”

杨大姑转脸对春花娘道:“是这样。亲家嫂嫂,我们不是听说你家大娘子养了夏蚕吗,就慕名来了。这也是巧了,没想到人们交口称赞的稻娘却原来是亲家侄女,真是无巧不成书。起先还不知道呢。这不。和弟妹叙起亲来,才发现大娘子原来是亲家侄女。这可真是大喜事!你不知道。你们家养的蚕现在算是出名了,整个城有哪个不知道刘家有个会养好蚕的稻娘!我们杨刘两家成了姻亲,正是可以好好走动啦!也提携提携姑爷。”

杨李氏补了一句,“让我们杨家也沾沾亲家侄女的光儿!”这一名起承转合,委实婉转动人。

本来是当新娘的人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刘小姑突然变成了次要,心里不能不有点不快,瞄了春花一眼。

罗氏十分诧异,对春花娘道:“媳妇,这两日人来人往的,难道都是看那蚕?真养得恁好?”

刘老头和罗氏为了闺女的婚事,前前后后忙了大半个月,哪有空闲去管外面的事,是以对刘三家的蚕事只是略有耳闻,并未亲见。

这几日恭维的人多了,刘三也有点飘飘然,得意地道:“那当然,蚕好茧白,谁不夸我们花儿能干的。”

春花娘瞪了刘三一眼,道:“娘,别听他瞎说,就是养了点蚕,结了几个茧,有什么了不起。”

罗氏对农桑之事的关心程度绝不亚于一般农妇,之前听说春花养蚕还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这会听说连几十里外的人都轰动了,不由急切道:“真的?那可是夏蚕!以前又不是没试过,死一片片……哎呀,快快,带我过去看看!”

春生娘和碧芬娘小声道:“养点死蚕子,人来人往唱大戏似的。碧芬娘,你去看过没有哇。”

“没有。没空。”

“那我倒要瞧瞧,到底养得个什么金宝贝!我家养蚕才是顶呱呱的,个屁丫头,比我们还强?”

杨李氏比罗氏还跑得快,问了是哪家,带头跑过去,正遇着陈夫子,奇怪地道,“这是哪位,真像个城里人!是三嫂的亲戚?咦,还有个大姑娘,好标志!”

春花娘无奈地道:“这是我们女儿的陈夫子!那是官奴。”

春花忙拉着陈夫子避开这些人。

杨李氏盯着小云的背影喃喃道:“真是大户人家,连个丫鬟都是顶出色的!”

罗氏懒得理她,急忙进入蚕房。那一簇簇草龙,上面白茫茫一片的丝蒙,里面浮着连绵的茧子,看着就喜人,罗氏嘴角不由露出微笑,凑近听了听声儿,又用手捏了捏,忙道:“三儿,你们咋搞的,这茧子不是差不多了!快,抬到太阳底下晒晒,硬了就能摘了!”

春花道:“婆婆,这不是小姑回来了吗。我们正准备把草龙抬出去晒呢。“

杨李氏又跑进来,热情地道:“来,来,我们们都搬搬,哎哟喂,天大的喜事,天大的好事!大侄女哇,教教我们怎么养蚕啊,你看你小姑也等着它发财呐。“

春花嗯嗯啊啊,只不正面接话。

罗氏心中着实不爽,她家的养蚕秘方,凭啥给你一个外人,不由阴阳怪气地道:“我说亲家母,我似乎没在你们坡上看见有多少桑叶嘛,你们家养蚕吗?”

杨李氏道:“我们那里没有,我兄弟家有嘛。要是得了养蚕秘诀,那可真是发了大财了!我兄弟有了钱,小姑不也跟着沾光吗。”

罗氏忍着才没说,我闺女要沾光就沾娘家的光,为嘛要拐着弯沾你娘家的光儿。 2k阅读网

第五十二章 不和谐

ps:

写完一章,就想着玩儿,每天现炒现卖,我想存稿哇,谁来鞭笞我……

杨李氏的表演让人哭笑不得。杨太阳毕竟还是个正常人儿,别扭着脸好不容易打断了母亲的侃侃而谈,终于可以干午饭了,再是个戏痴,也得吃饭不是。

春生娘手脚欢舞,一边干饭,一边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生怕吃掉了一口听脱了一句,活像个小老鼠似的。

这里还有个杨老头,杨亲家大人。也是一妙人儿,和刘老头儿一个路数,天生的怕老婆,她说甚便是甚,两人相互搭唱,亦是奇趣一桩。人家看他搭戏得欢乐,讥讽一笑,他倒自诩为聪明,并不觉得跟着儿媳妇回门有什么不妥,反正都是一家人嘛。

草龙晒了一个半时辰左右,就重新放回阴处,免得晒过头把茧子内的蚕蛹晒死。太阳蒸发了草龙上蚕儿留下的大半体液,终于是干了许多,不再像刚才一般湿嗒嗒流水儿一样了。

太阳已斜射多时,照得屋檐阴了一半地坝,人们坐在阴处,开始摘茧子。

十多个人围着草龙兴奋的摘着,片刻就摘了一大堆,摊在簸箕上,雪白雪白的一片。此间,村人们接踵而来,口里啧啧称奇,开始说奉承话了。所谓远香近臭,太过熟悉的人,反而不易产生仰视感,怎么出众在熟悉人眼里看来都是平平,除非有了大潮流。就像现在一样,先是外面的人传开了流行了,再才是轮到本村。

来的都是刘姓媳妇,一个个都不见外,自已找站处坐处,根本不用人招呼。

“花儿呐!真个养出了夏蚕!你是了不起的人物。婶子们佩服你。以后我们就跟着你沾光了。听说你不是还要养秋蚕,我家那坡上的桑叶。你随便摘去!到时候卖点上等蚕卵给我家就行!”

“花儿,你是怎么养的蚕哟,教教我们好不好?”

春花笑道:“大娘们,没有什么好教的,就是做好清洁,蚕具啊蚕屎啊,都要处理得干干净净。你们用烟熏蚕房蚕具,我看就不错。不过我的方法是用熟石灰消毒,也不知管用不管用。你们要是想学啊,我都可以教你们。可惜现在没有‘灭蚕蝇、亮蚕花’……先消好了毒。蚕儿们没有受症(染病的意思),自然爱吃桑叶,长得大根。还有那些僵蚕啊。记得都不要甩了,都是上好的中药,可以卖钱的。”

春花娘脸上有点不快,又不好当众阻止春花。

“也没什么秘诀,要是觉得我的方法合适。都可以来学。要赚钱大家一起赚嘛。我家缫丝不在行,打算大半留做蚕种的,到时候有需要的就可以到我家来买。”

刘三脸上一乐。

“不过我家不能把天下蚕种都留齐了嘛。你们也可以养种蚕!我可以教技术,做最后处理,只要你们愿意。不过我不知道蚕种的需求量大不大,也不敢劝大家养。大家也知道。种蚕比蚕茧还赚钱,但是却不好养。都是刘姓人家,我不帮自家又帮谁去。我也是随应天意而为。推广农桑技术,让大家的日子都好过。反正怎么选择都随大家,至少上等蚕种我家是能提供的。”

刘三和春花娘都隐晦地白了春花一眼,欲言又止。

小兰娘心在他处,自然看见了两夫妇的表情。不由冷冷地一哼,道:“怕是有人不愿意哟!”

小兰爹本是养蚕大户。最是关心这个的,生怕娘子把春花得罪了,忙呵斥道:“瞎娘们,乱说个啥?人家愿意是看顾刘姓,不愿意也是理所应当,多什么嘴。哎哟,花儿,一定记得把我家的蚕种也留上。”

“都有,都有,如果大家有谁要买的,先请登个记,我才能有个预算,免得到时打急抓(急,找不到头绪的意思)。”

大牛推了一下何大妹,后者一踉跄,红着眼小声道:“花儿妹妹,我家也留点。”

春花娘一见何大妹可怜兮兮的模样,同情心泛滥成灾,拉了她的手入屋内,端出剩饭与她吃。

何大妹伸出脏兮兮的手,捧着碗狼吞虎咽,委屈的泪水布满了整个小脸。

春花娘心中微有不快,再想哭也不能跑到别人家里哭,那会带来不吉的。她只认为是没母亲的人,不懂这些风俗,便好意道:“好大妹,别哭了。你不知道,这是在三叔娘家还好,要是你去别家哭,人家会撵你走呢。不能在别人家哭,懂吗。”

何大妹身子一僵,忙抹泪,“我,我不知道,三叔娘,他们打我,我吃不饱……饿。”

春花娘也不知说什么好,这是人家的家事,她也无能为力。

何大妹突然跪在地上,求道,“三叔娘,要不,要不,你买了我罢,我在你们家当牛做马也情愿,只要你不打我。”

春花娘不由眉头狠皱,外面这么多人,这样不是逼着她答应么。

屋内传出一阵哭泣声,外面的热闹一滞。

春花娘心地再怎么心地柔软,前提亦是自家安稳的基础上。

“大妹,你本就是我们刘家的媳妇,怎么让我买你呢。侄儿也不拘着你不出门,烦了心到我们家玩,很欢迎呢。哭什么呢,是大牛打了你吗?”

何大妹只觉得春花娘表面温柔,实则心狠,绝望地道:“我,我不想做童养媳妇,我也是好人家的娘子,别人怎么能这样糟蹋了?”

“那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呀,你要知道,我对你好,是因为你进了刘家的门,是大牛媳妇呢。我再怎么同情你,也不是你亲娘。”

何大妹好不容易出一趟门,平时总是关在家中做活,从来没有人同情过她,只有春花娘,一定抓住这次机会。她叫道:“你们刘家没一个好人,人人都欺辱我,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打得我,全家人都打我!叔娘,你救救我呀,你看,我的手被打开了花儿。”

春花娘只觉得脸面丢尽,尴尬地看着涌进来的人群。

三芬气得火星乱溅,推搡着大牛,道:“看你好媳妇,家丑不可外扬,这回全天下都知道啦。倒是说说,我们怎么打她来着!啊?” 2k阅读网

第五十三章 挣扎

三芬都是娘子家,要是传出打嫂子的名声,这还要不要嫁人了!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何大妹这是等了多久才等了这好机会,来诋毁她们姐妹。

三芬大声道:“平时姐妹相称,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当众抽我们的耳光!你是嫂子,关我们未婚娘子什么事,别血口喷人!大牛,还不把她带回家去!”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何大妹等了亲娘来赎她,天长日久总是等不到人,她受够这种日子了。为什么别人都过得这么好,受人尊敬,她就样像一只狗一样活着,这太不公平了。

我又碍着你们哪里,拦着三嫂子为我出头,你不是官家娘子么,你不是要脸面么,我闹一闹,总不要你好过罢,反正这日子无法过下去了。

何大妹一心认为春花娘有解救自己的善心,但却因为春花姐妹妒嫉心所阻拦,所以对这几个小姐妹早就恨之入骨。趁着有外人闹一闹,大不了最坏的后果是重复以前的生活,要是成功了,也就脱离了苦海。

何大妹啪地一声脆倒在春花面前,声泪俱下,“春花妹妹,好妹妹,救救我吧,我真是生不如死。你看我的手我的身体,伤痕累累,你看我的头发是不是少了一大片,那是开水烫的,成天吃不饱睡不好,非打即骂,我也有爹有娘,我是人不是畜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不,不,我不要圆房,不要,再也走不了啦!求求你,善人们,救救我。只要你伸出小手指头,就能拉我一把,以后结草衔环,下辈子当牛做马,我也还你的恩情!”

说话间何大妹展示她受伤的手臂和光了一块的头皮,但她失望了,人们只是望着她,却没一个人主动开口为她说话。

罗氏气得浑身乱抖,指着何大妹喝道:“不要脸的娼妇!没给吃,你长得恁大了?没给穿。你现在光着腚?哎哟喂,你是咱家买的童养媳,跟个奴婢似的。还要咱当祖宗一样供着你呀?咱想把你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谁叫你命不好呢?想好吃好喝?去窑子里当婊子!哎呀,老娘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见过这样忘恩负义的,好歹也把你养这么大。就是一条狗也会摇几个尾巴,你这个贱妇,却来反咬一口!老大,去,把她卖了!”

刘大脸膛发黑,冲过来拖着何大妹。要把她给卖了。

何大妹骇得尖声大叫,“不要,不要卖我!各位大娘们大伯们。求求你们,救救我!我不要卖到那种脏地方去!我还有娘,我还有娘,我娘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大牛,你救救我。我不要到那种地方去。嫂子啊,嫂子。你最好了,你买了我吧!他们不是要卖我吗,要不你买了我吧。”

何大妹觉得自己的主意很正,“婆婆,你要卖我吧,把我卖给三嫂,好不好,你卖了我吧,我再也过不下去了。我不要圆房,不要!我是好人家的女儿,以前我家也很有钱。春花,你是大官儿,你发句话,把我买了吧,到时候谁都不敢欺负我,到时我娘来了,我就成了自由身了,到时给你们很多很多钱!”

罗氏讥笑道:“呵呵,你娘!你娘不定也被卖到哪个旮旯儿给人做牛做马呢,你还想着她!”

何大妹大叫一声,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也被人家打破了,“不,不,我娘好得很,我娘一定会来救我的,还有我弟弟,当了大官儿,到时候把你们全都抓进大牢!”

“老大,站着干什么,把她拖回去!丢人现眼!”

刘大抓住何大妹的胳膊,后者激烈地挣扎着,猛然咬了刘大一口,跑到春花娘面前跪下,抱住她,疯狂地叫道:“嫂子,嫂子,救救我,我不跟他们回去,他们要把我宰了的!嫂子,你收留收留我啊,我什么都能干,你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春花娘觉得大家都在看她,心中十分不自在,又很不忍,如果是她自己的女儿落入这一步是不是也盼着他人相救呢,可她能救好?不禁叹息道:“大妹,跟大牛回去吧。”

何大妹几乎屏息,却听到这个答案,不由绝望地大叫,“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当童养媳……我不愿意,不愿意……”

在场的人听到她凄厉的叫声,都面露不忍之色,可也只是不忍而已。

罗氏心硬如铁,一点不为之打动,道:“你不愿意,又怎样?哪家童养媳不是这样的?谁叫你没个好娘!你要能耐,吃吃喝喝这么多年,我也不要你多的,给我二十两银子,就随你去哪,怎么样?”

何大妹一听可以赎身,脸上一喜,突又听到要二十两银子,不由瘫软在地,喃喃道:“二十两!我才被娘卖几两,就要二十两!把我卖十次,也不值二十两!”

罗氏看她一脸悲愤与绝望,道:“没有吧,没有就跟我们走呗!”

何大妹像打了鸡血一样又叫起来,“我有,我有!嫂子,你借我二十两,我不就有了!”随手抓住隔得近的春月,“好妹妹,劝劝你娘,就借我二十两吧!我一定还,我一定还。”

人们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二十两!一般人家日常开销够一二十年了,谁有二十两!谁会借二十两!

春月看得心里惴惴,突然被何大妹抓住,吓了好大一跳,一把掌拍过去,叫道:“好痛!干什么,放开我!”

何大妹放开她,朝天叫道:“买我吧,二十两就可以买我了!大爷们,谁要买我,我就嫁给她!”

刘板凳眼睛一亮,冲罗氏无赖地一笑,“婶子,二十两可以赊账不?”

罗氏狠狠白了她一眼。

何大妹瞄到刘板凳扭成麻花的盘脚,吓得浑身发抖,扑过去抱住春花娘,“救命,救命,我不嫁她!嫂子,你买了我吧,买了我吧!”

罗氏哈哈冷笑道:“不嫁她,那你想嫁谁,家财万贯的老爷?买你,我家三儿凭什么买你,买你当老婆?摸摸你那心,打什么鬼主意!黄眼狗,白眼狼,谁买你,谁家就倒八辈子霉。” 2k阅读网

第五十四章 帷幕

轮到春花娘吓得一哆嗦,她不由自主看向何大妹——虽然脏乱,但胜在年轻幼嫩啊,连忙扯开何大妹,“大牛媳妇,快回去吧。”

婆婆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春花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管有没有,她说了这句,瓜田李下,娘怎么也不敢心软答应了。娘是表面刚强,内心软成一坨豆腐,哦,是嫩豆花儿的人物,何大妹这样纠缠,春花实在担心她一个心软就答应收下这个大麻烦。

春花看着何大妹,暗道,你是打的好算盘,大庭广众之下逼迫我娘答应,也不想想,罗氏等人比你多吃了几十年的盐米,难道就白吃的。要打抱不平,起码需要维护自身安全,一旦威胁到自家,谁又敢挺身而出呢。婆婆这回真就拿住了妈的软肋。

何大妹眼睛变得通红,大叫大嚷,“你胡说,你乱说,根本没有的事!嫂子,不要相信她的话……”

罗氏懒得听她废话,白了刘大一眼。

大牛浑身似火,脸红似猪血,冲到大妹面前,吼道:“干什么!跟我回去!丢死人了!”

大牛虽然比何大妹小几岁,但他是男子,生得壮实,比起营养不良的何大娘个头竟然差不多。两人站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合适呢。

村民劝道:“大妹子,大牛哪里不好,你给了他也是般配,何必闹得大家不安生。这就是命。”

何大妹天生怕大牛,只呜呜的哭泣,不敢再说话。

罗氏嫌弃地斜了大牛一眼,道:“还不把她弄回家。”

何大妹绝望地盯着一个一个村人,愤怒的眼神几乎要把他们灼灭,然后被大牛拖着回了家。

春花娘不由惊了一下,暗想我好心好意的。结果她反倒恨上我了,好不冤枉。

“呀!这眼神,像狼狗!要吃人!罗婆婆,你家兜不兜得住她哟!”

罗氏满不在乎地道:“去,还能反了天!老大,以后不许放她出门。早点安排吃客吃酒,圆了房,生下俩崽子,什么都闹腾不出来了。早知今日,当时真不该看她母女可怜发善心买了她。结果买个祸坨子!”

刘老头全程无言,捧着一捧大茧子,道:“老三。你要是养秋蚕,给我也留些儿蚕种!”

罗氏扔了烦心事,接口道:“是呀,反正山上的桑叶不摘也废了。你们要养好蚕,也给我留些。”

春花道:“婆婆。秋蚕不是好养的。你也知道,那时天有些冷了。你本来就留得有蚕种,不需要问我们要嘛。(注意,是要,不是买!一家人,点点东西。怎么能拿钱衡量呢。)等我养出来,做个例子,你明年再看着养。怎么样。”

养得成有功,养不成有过。但随便哪种情况,对她都毫无益处,好了最多得两句赞,坏了被埋怨。得不偿失。

“大家可以考虑,不用急着养秋蚕。到时候我家养成功,你们再做打算吧。有些经验我也在摸索,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春花娘一想有理,说道:“是啊。虽然夏蚕养成了,但不代表秋蚕一定养得好。大家想想,夏日养蚕得了茧的人家也并不是没有,但秋日是绝对没有人养蚕的吧。要不,大家等我家搞成功了,明年再来!”

罗氏想了想,没再坚持,

刘小姑坐在以前的闺房里,闷闷不乐的,心想自己是长辈,反而被个小辈抢了风头。

她听见三哥家闹腾,自言自语说,“三哥三嫂又打起来了,真是没完没了。公公婆婆还在呢,专门丢我的脸面呀。这是和我有多大的仇呀!”

她看见大牛拽着何大妹的手儿,神色扭曲,问道:“大牛,干什么,拉拉扯扯的,你又打你媳妇!我三哥家发生什么事了?”

“他家没事,我家有事!她,何大妹,她要跑!专门捡人多的时候跑到三叔娘里闹呢!亲家公公婆婆都在,叫人家看好笑话!”说着,大牛打了何大妹一下,“还嫂子嫂子的,她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刘家人!你这贱人!小老婆养的!”

刘小姑本已垮下的嘴角再次耷拉下来,瞪着何大妹,指着她,气得骂道:“你,你!今天是不是专门来拆我的台!我平时哪点对不起你了!大牛,押她下去,不许出门!

大牛唉了一声,挺着胸脯拖着何大妹离开。

刘小姑中觉得太阳穴一突一突的,娘家这样不争气,专门选今天闹,太不给力了。

娘也是,怎么就不能拦着些儿。

刘小姑遥遥地朝杨太阳招了招手,等他过来,嗔道:“还不喊他们回家呢。难道要在我娘家过夜?”

杨太阳新婚男子,见了媳妇心里就痒痒的,嘿嘿一笑,悄声道:“茧子快摘完了。也许就要走了。”

“你们家也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竟然跟着新娘子回门!哎,你怎么就不拦一下!”

杨太阳苦着脸道:“拦要拦得住,我是从来拦不了的。只得媳妇发威了。”

刘小姑白了他一眼,“我娘家这么热闹,可不许笑话我!还有你娘他们,谁叫自己跟过来!”

杨太阳腆着脸儿道,“有什么笑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媳妇啊,我们去屋里吧。家里没人。”

刘小姑娇声骂了一句,又催他叫长辈们该走了。

杨太阳当然清楚自家人的德性,有个热闹看连饭都不吃的主,刘家这么热闹,当然舍不得走,少不得他要出脸催着回家。

“爹,娘,舅娘们,还要赶路呢,我们先回去吧,再不回去,就要留下过夜了。”

杨李氏理直气壮地道:“咋的,不能过夜了?这是我儿媳妇的娘家,和自己家一样。你说是不是,媳妇?”

刘家村人张大了嘴巴,盯着杨李氏,跟着媳妇回门还想当晚住媳妇娘家的,这真是史上第一人!又看了罗氏一眼,这两亲家,一个半斤一个八两,也差不多了。

“娘,家里的猪托人喂没有,鸡鸭不怕被人偷啦?大门叫人撬了呢?”

杨李氏最宝贝她养的家畜,这才收了心要回家。 2k阅读网

第五十五章 弟弟,妹妹?

夏天,红得发白的太阳,炎热的天儿,对流雨一阵猛过一阵,吐出红舌滴着汗水的黄狗,兴奋的蝉鸣响,长得欢快的水稻,清凉的泉水,一切都那么燥热,却又如此的生机勃勃。

春月用野地瓜贿赂了夫子,换得了偶而出门的自由,才一个夏天,就晒成了一个小黑炭儿,不过,总比往年间要好上许多,所以她娘大体是欢喜的。

陈夫子却不甚满意,勒令春月在家,不许外出捣蛋。

春雪能说极流利的话了,成天跟着撵脚,像个话痨,问这问那,纯粹十万个为什么。

一场秋雨下来,天骤然凉爽下来。

今年刘三家帮手多,小麦谷子早已入仓,其他如花生、黄豆、绿豆之类的杂粮也纷纷躺在麻袋之中,南瓜东瓜码成小山,大头菜、青菜、儿菜、豇豆之类的干菜混合了姜蒜椒各种调料在女主人的巧手下安安静静地躺在坛中。

秋天,真是收获的季节!

春花娘闻着屋里屋外各种吃食的气息,心满意足地道:“等几天,把谷草上树,起了垛,今年就可以安安心心过大年了。”

从安家以来,今年的收获最多的一年,刘三抱了本翻烂的书,翘着脚,笑道:“是啊!今年可把我忙坏了,这里里外外,城里乡下的,家里的好日子,真是多亏了我!要不是我呀,你们娘儿们,说不定今年又该饿顿儿了。”

刘三最爱把一切功劳往自己身上捞,春花娘实在懒得和他争辩了,给了他一个大白眼,道:“今年要不要再种冬小菜呀?今年的菜价肯定比不上去年了。大家都开始种上菜了。如今连农闲都闲不上了。我们家开的好头哇。”

春花笑道:“娘,我看今年不消种菜,最多种点自家吃吧。贪多嚼不烂,又是城里又是乡下。搞不赢呢。”

刘三坐直身子,唬脸道:“怎么不种!别人种,我们也种!只要地里能长吃的,怎么不种!把地荒起来要遭雷劈呢。”

“爹,真没必要,铺子里的生意越渐好起来,到了冬天,肯定忙不过来,哪有精力搞这些,今年可不像去年能挣好多菜钱。划不来。”

春花娘道:“看看有没有人家租地的,租给人家也有几个收入,总比空着强。”

“嗯。也行。花儿啊,你说天凉下来,你那些毛毛蚕会不会冷死啊。养不活,人家看我们家的笑话呀。”

“爹,你就爱说风凉话!月儿。雪儿,爹说我们养不活蚕呢!”

两个小的从小簸箕上方抬头狠狠白了刘三一眼,又低下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毛毛蚕。

“爹,什么时候你去姨妈家把那洋桑种子拿回来,我们家明年育点好桑树养蚕。家里的桑树太少了,叶子又小张。姨妈家的好洋桑比草桑叶子要大十来倍,最好养蚕了。”

“哎,要得。你付姑爷专门与你留了晒干的好树种呢。种桑树我赞成。可惜我们地太少了,要是有几片山林,都种上桑树,一年家养蚕该卖多少钱呀!”

春花心里一动,道:“娘。我们家存起来凭多银了,是不是去买两座山来。”

春花娘沉吟道:“也不是不好。现在山地不值钱。啊,对了,要是大家都知道能多养两季蚕……对,明年山地的价钱肯定会涨!她爹,我们去买上两座山种桑树罢!”

刘三胆子却是极小的,心里不乐意,“现钱瞧着多好哇。买那么多地干什么,还不是别人家的!我们家不必要置恒产,又不是不知道!动作大了,逗贼惦记。”

“因噎废食,总不能怕噎着活活饿死。我们农家,天生爱土地,土地多总是好。我们总还有几十年活头,不能为了看不见的未来舍弃现在的美好生活吧。想想,雪儿才几岁,至少十五年没人敢动我们家。先过了这十几年再说!”

春花暗自叹了一口气,道:“娘,要不我招赘吧,省得一天提心吊胆,贼人惦记!”

春花娘眼睛一夹,“谁说的!你们哪个都用不着招赘!家里有弟弟,招什么赘!”

春月哈哈乐道:“谁是我弟弟,冬生还是虎子,一个亲堂弟,一个假堂弟?”

春花娘抿嘴不语,脸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或者是惊恐。

刘三道:“你娘怎么舍得给你们招婿,上门女婿有哪几个是好货色!你们哪个不是顶呱呱的好娘子,才不干呢。”

夫妻俩没少为招赘婿的事情烦心,春花娘坚决不同意招婿,刘三不可能没有想法,但拧不过他的娘子,因此对外口径一致不招婿。

春月拍着胸膛,大声道:“爹,我是家中的男子,我不出门子,以后留在家里,给你们俩送终。”

“哎哟,我的好闺女,从小就这么孝顺,爹爹可舍不得你。”

春雪看二姐和爹抱成一团,眼馋得紧,胖胖身子使劲儿扎进两人之间,小嘴撅着口水滴嗒流。

刘三将两人都抱起来。

春月嫌弃地擦了擦妹妹的口水,“你真脏啊。”

春花看着抱成团的父女,微微笑了,转眼瞄了娘一眼。娘脸上的表情既惊喜又担忧,无比的矛盾,春花以前似乎见过这种表情。

咦,娘怀上春雪的时候不是也是这种表情?

春花指着娘,大张着嘴,“娘,娘!你,你,该不是……”

刘三诧异地道:“花儿,你娘咋啦?”

春花呆若木鸡,只来得及张着嘴指着娘的肚子,让爹看。

刘三瞟了一眼,回眸,突然,又看,也和春花一样,指着春花娘的肚子,嘴张大得能装下鸡蛋。

春月最为镇定,看了姐姐和爹爹一眼,再看向娘,道:“娘,你是不是又怀上妹妹了?”五岁时她天天盼弟弟,结果娘生下来的却是妹妹,记忆犹深惨痛的教训呀。

刘三高兴得大喝一声,抱起春花娘转圈圈儿,然后轻轻放下,对春月道:“记着,是弟弟!”

“不!是妹妹!话是反的!说妹妹来弟弟!”

“好!那就是妹妹了!” 2k阅读网

第五十六章 孕

春花娘微红着脸道:“什么弟弟妹妹,也许什么都没有呢。我只是怀疑,还不确定。前面不是有好几次也这样么,结果什么都没有。”

刘三一滞,有点沮丧,道:“嗯。那先别高兴得太早,去看看郎中再说吧。月儿可别先大嘴巴传开了,到时候空喜欢一场,逗人笑话。”

“爹,我什么时候这么不懂事呀!小事就算了,大事上我从来最拎得清啦。”春月兴冲冲地道:“娘,娘,快走,快走,去看看到底有没有小妹妹呀。”

春花道眼睛笑得弯弯,“爹,带娘去看看,真是个好消息呀。”

刘三慌里火急地请了本村的人兽通医刘幺公来家,搓着手转来转去。

刘幺公春花娘把脉,先是右手,再是左手,又问了小日子什么时候来的,最后,慢条斯理地道:“恭喜,恭喜,三侄媳妇,你有孕,快三个月了。哎哟,这回肯定能生个大胖小子!平时注意饮食,小心着些吧。有不妥,再找我罢。”

刘三狂笑,“哈哈哈哈,老子就是有能耐,又怀上了!”

春花娘白了他一眼,“孩子还在呢。”

刘幺公对刘三家的情况心知肚明,摸着胡须笑了。

“好了,忌讳什么的,你们也懂,不消我多说了,等十月胎满,我又给你们接生个胖儿子!”

刘幺公年近古稀的人,在当地小有名气,是唯一一位医者,虽是男子,在当地竟也约定俗成给妇人接生,确实是一号人物。似乎是某次救了一名难产妇人,且母子均安。名气大,年纪大,渐渐的,有妇人生产时总会请他来镇场,一次二次,也就成了习惯,当然,这是此地对外不可说的公开秘密。

三个女儿都是刘幺公接的生,刘三自然信任他,连连点头称是。

怀孕生产是喜事。刘幺公也高兴,“一晃十几年,当年给花儿接生那可是生了四天四夜呀。不容易,小闺女都快成人了!还有月儿,本来以为是个儿子,结果是个丫头,我给她洗身。她就拽着盆沿儿不撒手,生怕把她丢了,那手劲儿大得哟,哪里像个刚出生的娃子。还月雪儿,这才两年多,也都能跑会跳了!你们家呀。现在就差小子了!”

刘三付了诊金,笑呵呵地送了刘幺公出门,转身守着春花娘的肚子发呆。

春花娘很高兴怀上了。却担心又是个女儿,不安地道:“相公啊,这要是又是个女孩,可咋办啊。”

刘三心中十万个希望是儿子,嘴上道:“真要是女儿。大不了赔上一副嫁妆。好娘子,我们总会有儿子!别担心啊。你先把身子养好,给我生大胖儿子。”

春花娘嗔道:“胖就算了,要是像大姑娘似的,生下来八斤八两,那可真是要我的命!我都多大了,三十有三,再生胖小子有没有命在了。你要叫他瘦一点,健康一点,别折腾老娘!”

刘三发了一阵呆,突然双手猛拍了双腿,叫道:“哎,媳妇!”

春花娘吓了一跳,刘三忙扶她坐好,笑道:“她娘,你说,那县城里的妇科郎中就是高手哇,你才看过一次,吃了两副药,这就怀上了!”

“对呀!上次人家说我们都没问题,吃点生血补气汤,一定能再怀上,我们还不太相信呢。这才过多久呀,就怀上了!哎呀,真该好好感谢他呀!”

刘三吃吃地笑道:“要是生了小子,我一定给他送牌匾!”

春月虽然喜欢娘给她生个小弟弟,但爹又不让娘抱她了,心里不免醋了,撅嘴儿,“娘,有了妹妹,你就不理姐姐了!”

春雪感觉家里的气氛一变,似乎自己不是最受宠的一个了,面无表情蹲在地上扯狗尾巴。白白嫩嫩的胖崽子做忧郁状,有说不出的喜感。

春花娘笑道:“傻丫头,你们永远是我的心肝宝贝,个个儿都是第一位。雪儿,想不想有个妹妹呀。”

春雪盯着狗看了一会,道:“娘疼我,不疼妹妹!我不要妹妹。”

春花娘摸着她的头,温柔地说:“等你以后长大了,就会很觉得有妹妹是件很棒的事情!”

“娘,我什么时候长大?”

“还有十几年。”

“十几年?那具体有多少天呢?有多少个时辰呢?我一天一天地数,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数,数到了头,我就长大了。”

“……问你大姐。”

春花:“我……月儿你拿算盘算算,我没空……”

春月哼了一声,“不!我也没空,我要绣花!”

春雪盯着两个姐姐落荒而逃的背影,转身看爹娘。

刘三一哆嗦,“爹去挑粪,万事找你娘!”

春花娘,“娘去做饭,香香的大白饭,给你蒸鸡蛋。”

春雪很怨念,大家都不理我。

陈夫子摸着春雪柔软的头发,心里替这个家感到庆幸。有儿子,就有盼头了啊,这几个女弟子怎么也不能落入她这个地步了。

春花娘有孕的消息如炮弹一样炸开来,人人都惊奇,老蚌生珠哇,一般妇人上了三十通常都不会再孕了,刘三一家就是怪胎哇,又说是个女儿,她不是生儿子的料!

刘三挺着胸脯走大路,自觉一洗前耻,一身轻松。

碧芬娘摸了摸小儿子虎子的小鸡儿,心想你以为儿子就是那么好生的么,有了孕又咋地,你生不出儿子来。

春生娘有一瞬间想起了溺死的两个女儿,暗想当时的狠心很正确,以免自家成了别家的谈资。

罗氏每天都来刘三家打一转,不是看怀孕的媳妇,而是看春花怎么养她的蚕,别人怀不怀孕,生儿还是生女,都与她无关。

只有刘老头最为上心,念了一句佛,给堂屋正中央摆的佛像上了一柱香,祈祷刘三再给他生一个孙子。

妇人有孕是大事,但身在农家,早早晚晚,和平时也没有多大区别。春花看着娘的精气神十足,心里的担忧减了一丝,高龄产妇啊,医疗条件又不行,只能加强自身锻炼了。 2k阅读网

第五十七章 下毒

陈夫子胆颤心惊,“春花娘啊,你要不要坐上一坐,怀了身子怎么能背猪草哇。大壮娘子,快,快去接下来。”

“没事啊,夫子,我们怀了娃都这样干活路,生春雪的时候,我还是自己烧的开水呢。就小半天时间。动得多,生的时候才顺。以前怀花儿的时候没经验,成天傻吃憨玩不干活,结果生的时候遭了大罪,四天四夜呀,差一点就没了性命。”

陈夫子从未和人交流过孩子经,不由听住了。

“坏了两胎,才怀上一个好的。我俩都是爱孩子的,宝贝得不行,生怕又出事,保养得和大户人家娘子一样精贵。——呵呵,我那时年轻,性子娇,以为怀了孩子跟揣了金蛋似的,该我好逸恶劳嘛,我做了多大的贡献啊。没母亲的人,大事上拎得清,小事上就犯糊涂又听不进人劝,我公公说我呢,托旁人叫我少吃一点,多动一点,我不听,以为他害我,结果吃了多大的亏呐。要不是我姐姐瞧着不对,说了我一顿,这世界还有没有我呢,都说不定。

“可我见大家娘子养胎……”

“哈哈,我们乡下人比不上城里人精贵,贱命一条,老天都不收。大户人家的娘子就是动得太少,成天不出门,临盆时多痛苦,几天几夜不下来。我们动得多,有气力,生孩子快当呢。就是要多做活才好生娃。好夫子,等我生了小子,长大了请你启蒙。”

陈夫子觉得这个家无论何时都有一种生机勃勃的气息,不管平民还是高官,她还没见过有哪一家的生活过得如此有味道的,心里自然乐意呆下去,微微点头而笑。

孕妇易害口馋嘴。春花娘想吃毛桃儿了。

“娘子,现在这个时节,还会有桃?明年再吃好不好。”

“不好!反正你要与我弄来!”

刘三无奈,发动人群,搜寻了满山坡,终于在密林中找到了两颗红透了熟得快掉落的毛桃。

刘三小心地赶走闻迅而来的麻雀、大黄蜂,用手掌心托起它俩。

春月口水直淌,这种桃最甜最香最好吃有木有。

春花娘吃得喜笑颜开,然后又想吃酸枣,还想吃野地瓜。柿子……

爷女几个被春花娘使得团团转,尽量找来满足她。

此时不折腾,何时折腾?

春花娘很得意。刘三很无语,小的们很调皮。

陈夫子心里突然有点羡慕她,原来这就是家的感觉啊。

要感谢春花娘的馋嘴,不然就发现不了有人在桑叶上使坏!

秋至,万物开始凋敝。三父子天蒙蒙亮就起床,往山坡上走。秋日仍是高热,经过了一夜,早晨是极凉爽的,露水之间,他们找寻的目标才会冒出头来。

春花春月一人抱着一包喂鸭子的山螺丝(蜗牛)。指着高崖隙,“爹,那里。那里有好多!太好了,今天捡了这么多,鸭子吃了长肉肉,下蛋与娘吃呢。”

刘三爬上一半,用手里的桑树条子向崖里掏。一只手接着落下来的山螺丝,掏完了就想下去。

他所处的位置是山顶。直直对下去的地方仿佛有一人影在动。

刘三有点奇怪,现在正是农闲,谁家哪么早起来翻地啊,还是个婆娘,她左顾右盼的,却不大像在干活路。

刘三朝两个女儿嘘了一声,自己往下藏了藏,再向下看。

春花春月立即蹲下身子,藏在草丛里,朝刘三看下去的方向看去。

春月眼尖,一眼就认出那是小兰娘,小声道:“姐,那不是小兰娘?清早八晨的,她也在捡山螺丝吗?真傻,桑叶上才几颗螺丝啊,树干上还多些呢。”

春花忙用食指竖在自己唇前,嘘了一声。

她脸色有点难看。

小兰娘哪里是在捡山螺丝,她在给桑叶加料呢。自己家的桑叶加了不上算,还跑到别人家的地头上给桑叶撒水加料,亏得忙得一身汗!

直到小兰娘鬼鬼祟祟的身子消失了之后,春花带着妹妹站起身,她和刘三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三父女默默朝下走,顺手摘了几片桑叶回家。

果然,狼吞虎咽的蚕只吃了几口叶片,动弹几下就没气了。

春花气得骂道:“果然如此!这女人好毒的心肠!虽然针对的是我们,但也有人家拿桑叶喂猪喂牛呢,把人家大牲畜药死了,我看人不得和她拼命!”

刘三黑着脸道:“平时看不出来啊,只以为她小打小闹,不当回事,可这女人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啊!我们村可从来没发生过下药的事啊!不行,我要找村长评评理!”

“爹,评什么理!还不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打嘴巴仗的事。谁看见她下药了?我们?陷害她吧!说不定是我们脑子不正常,自己下药。”

春花娘皱着眉头道:“桑叶有问题?是谁捣鬼?”

刘三没好气地道:“还有谁,刘富财的儿媳妇呗!山上的桑叶沾了药水,以后可怎么养蚕。”

春花道:“要不然,每一次喂蚕之前先放几条蚕子试毒?”

春花娘道:“没用的。一些有毒一些没毒,试了也没多大效果。说不定我们家的桑叶都被下药了。刘家村的桑叶都不能要了。这样,相公辛苦些,去我姐姐家弄桑叶吧。”

“也只有这样了。这女人怎么这样坏呐,就见不得人家好!”

陈夫子对春花的蚕也十分关注,站在边上听了一会,道:“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要让全村人都知道。”

春花道:“夫子说得对,得告诉全村人桑叶下药了,要不然,不知情的人摘了喂猪,那可要大闹腾!”

春花娘恨恨地道:“真想让全村人都看看这个笑面虎的真面目!我知道她,想看我们家的大笑话嘛!不想让花儿的蚕养活嘛!别人活得越凄惨她就越快活嘛!”

刘三道:“行!我去找村长说道说道。此风不能长啊,要是心头一有不高兴就对着别人家畜生说话,这还要不要让人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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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跳河

春花不得不提醒道:“爹,你们到底知道不知道小兰娘和村长的关系呀?”

刘三一激灵,骂道:“哎呀,对头,他们蛇鼠一窝,难道能让狮子审判老虎活吃生肉不成?这可真是,刘富财根本就没有当村长的资格!”

春花娘道:“你又不是当官的,管那么宽,只要我们家的蚕没被毒到,管其他人家毒没毒死。”

“你怎么这么自私?”

春花娘眼一鼓,刘三马上转了口气,道:“本来就是嘛。你想想,这事一闹出来,就是损失猪羊的大事,谁家也承担不了这种后果。别人家的,也是一条命嘛。”

春花道:“爹,那你要好好想想怎么处理。闹不好,人家说咋家造谣呢。”

“这还不简单,弄只鸡试毒,一试便知。”

“弄谁家的鸡?”

刘三当然舍不得弄自家的鸡,那都是为儿子准备的,可别人家的鸡,别人家也不干啦。

陈夫子摇头一叹,“无知小民,用心险恶,真是可恨之至,最好是报官查办。要是这回你们没发现桑叶上下了毒,真喂死了蚕,春花又在别人面前夸下海口,这个脸面可不好找补。”又道,“事情也不难办,也不用试毒。就广而告之,说桑叶有人下了毒,相信村民也不敢冒险采桑叶喂牲畜了。”

“娘子说得对。就这么办!”

刘三提起一根木棒,敲得铜锅梆梆响,站在村子中央大声说有人在桑叶上下了毒药,大家要小心,别让牲口吃着了。

村民团团将刘三围住,纷纷惊问是谁下的手。

刘三狠狠白了村长家紧闭的大门,遗憾地道:“今早我见有人在桑叶上撒水呢。隔几棵树撒上了一会,是个婆娘,喊了一声,她吓跑了,没看清是谁。”

罗氏积古的人物,怎么不知道是下了药,骂道:“肯定是下了药!该死的臭婆娘,心真毒啊。老三看见她之前,也不知还祸害了多少桑叶!见不得有人好哇!也不想想,刘三家要是搞起了好蚕。全村人不都跟着沾光吗。她是要断了全村人的财路啊!”

刘老头大声附和道:“是啊!我家三儿养了好蚕,明年大家一学,不都跟着发财了吗。她这是跟全村人过不去呀。要是以后大家心里都有点不快。都跟着学,这猪羊还要不要养?是不是有一天还想下药毒死人呐!我们刘家村竟然有这种人!”

“刘家村有这种害虫!按族规拉出来沉河!”

“是啊,是啊,怎么有这种人!要不要让人活了!”

“是哪个狗日的?老子一定要把她抓出来!三哥,你有没有看清是谁啊。”

“没看清。一个瘦瘦的穿麻衣的背影子,一听我叫唤就跳下坡跑了,不知道是谁。村长,你可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清楚哇。”

刘富财道:“你提供的线索太宽泛了,从何查起。只有看她以后能不能露出马脚了。以后大家都警醒些,看见哪个鬼鬼祟祟的。一定要跟上去看。说不定是外村人使坏干的呢。好了,好了,都散了。”

刘富财气哼哼地回到家。揪着床上的儿子道:“你那婆娘,管好!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拉去沉河!”

小兰爹暴怒地拽起房里的妻子,啪啪两掌,“臭婆娘。你成天就跟家里招祸!说,今天早上起那么早。不在家里煮猪潲(猪食的意思),干什么坏事去了?啊?是不是要把全家人都害死,在刘家村呆不下去,你心里才爽快!老子先弄死了,除了这祸根!”

小兰娘被打得脸颊通红,还没反应过来,又被掐住脖子出不得气,手脚乱搅,两只眼珠凸出,骇得小兰几姐北哇哇大哭,冲上前去掰扯爹的大手。

小兰爹蓦地松开手,朝小兰娘吐了一口口水,叫道:“老子要休了你,老子要休了你!你这个祸害!”

小兰弟弟二小子和水牛一个护着娘,一个操起扫把和爹对阵,大声叫嚣,“你敢打我娘,你敢打我娘,我,我打死你!”

小兰爹拎着两小子的后领,对着屁股又是啪啪两掌!

屋里顿时响起了大人和孩子的哭叫声。

小兰婆婆听惯了吵闹,只吼了一嗓子“又怎么了”了事。

突然小兰娘披头散发地从房里冲出来,小兰婆婆惊了一惊,以为她又发疯,挑拨道:“儿子啊,你媳妇瞪我呢。我老婆子又是干了什么事惹了她老人家生气啊。”

小兰娘狠狠瞪了婆婆一眼,跺了一脚,朝外冲去,并满口乱叫,“我要死,我要死!”

小兰姐弟眼泪汪汪地赶出来,拉着婆婆道:“婆婆,婆婆,快去救救我娘也,她要跳江,她要死了。”

小兰婆婆撇嘴,“老娘玩剩下的!唬谁呢!要死早去死,活着浪费粮食!”

小兰又去拉爹。

小兰爹回身倒进床上。

几姐弟拉不动他们,只好手牵手往外跑着去找娘。

“不得了,不得了,刘富财!你儿媳妇跳江了!快淹死了!”

小兰爹闻言走出门,“真跳啦?”

来人道:“那还有假的?都到江心了,没人敢拦,那里有水鬼呢。”

小兰爹惊了惊,连忙跟着跑出去。

“真舍得死?”

刘富财两口子对视一眼,低头,照常,自做自的。

小兰老远看见爹的影子,连忙小声喊道:“娘,娘,爹来了,到村口了。快,快!”

小兰娘连忙蹲下身子,让水漫在口鼻之间。

岸边的人看得捂嘴而笑。

两个小弟弟呆呆地站着看。

小兰恨铁不成钢地低喝,“傻看着干啥,哭呀,刚才怎么哭的?”

两小子汪汪大哭,一边抹泪,一边从手底下偷看爹走到哪里来了。

“娘,娘,你死得好惨呐!娘,不要丢下我们不管!”

小兰爹吓得汗水都出来了,老远就问,“你娘呢?”

“爹,快去救我娘!”

小兰爹冲到岸边,一眼看见小兰娘在浮沉间,连忙跳下河将她捞了起来。

“小兰娘,你可不能出事呀,你死了,孩子们怎么办呐。谁给我煮饭洗衣服呀。” 2k阅读网

第五十九章 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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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订阅吧,哥哥我穷得叮当儿响了。

(嗯,哥哥就是啁啾,女,朋友们叫着玩的。)

“还有,你给我缝的好衣裳,还没缝好哇,你走了谁给我缝啊。”

小兰娘嘤咛一声,假装呛了一口水,哭道:“相公,你以后还冤不冤枉我啊,再打我,我就死了!呜呜,我可怜的孩子呀。没了娘,你们可怎么办呀。”

小兰爹盯着她看了两眼,发觉上当,又见岸边人皆似笑非笑,羞恼异常,推得小兰娘一歪,自顾自走了。

小兰娘心满意足,觉得他爹还是以前她喜欢的男人,没有变,还是疼她。

她站起来,自觉有面子,带着孩子们昂首阔步地跟着小兰爹走了。

村人见惯不怪,三三两两跟着散了。

好久没去姨妈家玩了,几姐妹乖乖地付姑爷热情地端来的小板凳上端端正正地坐着。姨妈交待了表哥表姐陪着玩便和爹娘出去摘桑叶去了。

表姐付岚快订亲了,带着女孩子们一起绣花。春月觉得不好玩,转出去和表哥付强顽。

付强大几多岁,但仍是童心未泯,陪小表妹折腾着。

付强不知怎的惹春月哭了。表哥手忙脚乱地哄着。

付岚干脆也不绣花了,带着兄弟姐妹去河边玩耍。

付家不像刘三家隔江远,门前下一个大崖便是涪江,孩子们每次来付家都要去江边玩耍一翻。

掰了几根高梁杆,吃着甜滋滋,春月终于破涕为笑。

秋水潺潺,秋日晕黄,天边的彩霞是那样多姿多彩,大孩子带着小孩子躺在草地上。无比惬意。

春花感觉睡意朦胧。

撵了一回姨妈家的刚满月的小牛,春月觉得有些无所事事,推醒姐姐。

春花知道她要作怪,笑着不管。

找着一株荆棘,扯下它们的刺儿,一个一个尖儿朝天空倒插进草丛中,排兵布阵似的,那个劲头儿,比做作业还认真。

其实吧,春花也想这样干哇。以前总被村里的小孩整得脚板流血,苦于无机会报仇罢了,但她毕竟那么大了。心里的小恶魔不出来作怪了,就看着春月施为。

春雪看二姐专心致致的样子,连忙放下和牛拔河的缰绳,哇哇叫着冲过来。

春月赶紧站起来,叫道:“捣蛋鬼。不许过来!”一进搞忘了尖针存在,朝后退了半步,刺入肉里,她跳起来尖叫了一声。

春花不由哈哈大笑,自作孽不可活!

河边摘桑叶的姨妈大呼小叫地喝骂声传来,“付强!又惹表妹哭了!过来。看我打得你流血!”

付岚两姐北连忙跑来问道:“咋了,咋了?别哭,别哭!你姨妈要打我们呢!”

春月勇敢地朝姨妈大喊:“姨妈。是我自己踩滑了!”低下头拔出尖刺,套上鞋子,白了春花一眼,终于放下了仇恨,从草丛里挨个挨个地将尖刺寻出来扔进河里。

春花娘一边扑刷刷摘桑叶。一边对姐姐道:“岚儿订下哪家的?开先不是想说回去做回娘女(即小娘子又嫁回亲娘舅家)么?”

姨妈朝付姑爷努努了嘴,道:“老头子不干呢。嫌远了。反正他说了算。订的是隔壁的赵姓人家。隔得近,有什么事好照应些。”

春花娘小声笑道:“那当初姐姐嫁来时他不嫌远?”

姨妈噗哧笑道:“你这小鬼头,还是会作弄。哎呀,了了岚儿的事,还有强儿的,我这辈子也算松皮了!”

“涛儿成亲几年了,怎么还不见动静。”

姨妈倒想得开,“怕什么,有人成亲七八年都没动静,最后一个一个下猪崽儿似的。我不急,慢慢地等媳妇自己访。操心得太多,媳妇要烦呢。儿子也不高兴。”

“你这婆婆会当。”

姨妈道:“媳妇是要强的,以后我总要靠她,趁我动得了搞好了关系免得年老了受气呢。不说她,妹妹,我真盼望你这胎生个儿子呢。我闲下来总是和你姐夫说担心后半辈子怎么过,现在可算看见希望了。”

春花娘抿嘴笑道:“这回肯定是个儿子,我感觉得到。和怀三个丫头时的动静完全不一样。先不要声张,我要让那起看笑话的没话可说。”

“是这样!不管他们,你过得开心就好。刘三虽然不成气了点,但这几年看着越来越好了,我当大姨姐的都忍不住说他一声好。还有女儿们,都大了,争气。这回养好了蚕,你一定先给我留好蚕种!”

“早就给你预先留着。这还是花儿说的‘先留下姨妈的’,呵呵,她们和你真样啊。你晒的桑树种子今天也给我吧,我一起带回去。春天来了,我育种。我们商量先买两匹山专门种树呢。”

“真的?”姨妈惊喜地叫道,“好好好,有基业了!我也少为你操两份心!桑树种我来帮你育,你们不懂这个,你姐夫是养树种的好手呢。到时候来我家直接拿树苗就行。”

春花娘笑道:“那我占了便宜了。以后给你种钱!”

付姑爷听得笑,“嗨,你要给种钱,我还不跟你育种了!说得这么见外!只要留下好蚕种,教教怎么养蚕,那就是好价钱了!”

刘三道:“我还想把我家的草树全都嫁接了。以前不多养蚕,也不计较,现在要搞蚕业,好桑树是不可少了。”

“你早就该搞好桑树了。我看着你们村手指尖点点大的桑叶心里就慌得很,又浪费土地又浪费人力。不如我家的桑叶好,那可是胡地传来的。尽管来我家摘桑叶,多得是,又大张叶片又厚,蚕儿吃了长肉!”

姨妈啐道,“你就吹吧。”又对春花娘道:“你们那村的人心怎么那样黑!你这么一趟一趟地找桑叶,也难为了。”

“哎,那又啥法。我们俩都不是善于结交之人,养的又都是女儿,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被人家明着欺负一丝儿,算是很不错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只养女儿的人家,是怎么对邻居奴颜婢膝的。”

“尽是欺负人!等我妹妹发达了,看怎么嫉妒死她!恶人终有恶报,老天睁着眼呢。”

“但愿吧。姐,今天就摘两背篓吧,多了桑叶蔫了不好。过几天我再来。” 2k阅读网

第六十章 人生何处不吃醋

几个大人背着桑叶说说笑笑往前走,后面小的们你打我一下,我摸你一下缀在后面做尾巴。

刘三自吹自擂,“说到桑树嫁接,我在外省才见过,那本地人都不会。桑树命贱,不同于其他果树要管得那么精心,随便剥开皮,打好嫩枝,只要双方生长白皮对准了的,不包缠都能活。”

付姑爷不赞同地道:“你呀就是说大话!打个屁贴起,稳都不稳,长个铲铲。还是得用麻布条缠紧,不漏了风不进了雨水才得活。要像你这样,全天下的人都会嫁接了。”

“真是不打紧,我第一回见人嫁接桑树还是觉得奇怪,结果那桑树长得可好好的。这个技术真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就是要注意台木割的高低,留高了留低了都不好,要么不好看,要么不方便摘桑叶。”

“说那么多,还不是要看到了才算数。等你明年要嫁接了,我来看看,会了,帮你弄。”

“好啊。到时,你学会了,也把你们家的桑叶全都整成洋桑!”

两个连襟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边走边斗起口来。

付姑爷的亲大哥坐在屋檐下编竹篮,抬起头来,眼睛朝他们的背后扫了一眼,脸色有点阴沉,又低着头编。

刘三和春花娘相互打了一个眼风儿,朝付大招呼道:“哥哥,你在编竹篮啊。”

付大爱理不理地嗯了一声。

孩子们见情况不对,停住话,不解地你看我我看你。

付姑爷脸上也有点不快,喊了一声哥哥就走。

春花只觉得后背凉风嗖嗖地吹,暗道这怕是要生事。

果然,付大在背后道:“老幺,你家桑叶多嘛。上次我问到你要桑叶喂猪。你说你家要用。原来……”

付大媳妇拿了一只沾了猪潲的瓢,一手扶在门框上,她的声音本来就尖细,现在心里有气,就越发显得尖锐起来,入了耳中格外让人不舒服。“我们亲哥儿不是兄弟,是外人!人家才是亲戚,是一家人!别把自己看得太高。如今的世道,亲兄弟比不过亲姊妹!我怎么就没有亲亲香香的亲姐妹?”

付姑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觉得在姨妹子面前丢了脸面。转过头就答道:“不是有个轻重缓急么!人家养蚕子,那蚕不是只能吃桑叶吗,一顿不吃桑叶就得饿死。猪不吃桑叶也不能怎么样!”

亲兄弟拿这拿那给姨妹子,而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沾到,先不说东西好歹,就是这份亲疏的感情,就不得令正常人舒服。一边是亲兄弟。一边是姨妹子,都是正经血亲,天平再歪斜,总得有一个度,不能一边翘上了天,一头滚进了地!何况那亲亲热热的样子实在让他这个大哥憋屈。

春花娘从小没有娘。有一小半时间都是在姐姐家教养,就像她第二个娘家一样,是以和姐姐姐夫一家特别亲香。兄弟之间的感情天生没有姐妹感情来得亲密。况且又有一层长辈的意味存在,付姑爷的心不往这头偏都不可能。

付大扔开竹篮,红了眼,指着兄弟大声道:“那也有个先来后到!明明是我先开口要的。全村上下,就你家的桑叶是个好货。我们现在就想储点猪草好让猪过冬长膘。要你桑叶救个急,也不是大事。你推三阻四,还当不当我是你大哥了!”

付大嫂心里越想越委屈,“就是!明明是我先说好的!你没有,我不找你要,你有,就该给!”

付姑爷心头总还是有点愧疚,闷着头不答话。

春花娘忙道:“付哥哥,也是我们来得不巧了。今天是我不懂事。不过我们家不是养蚕吗,没有这个桑叶真是不行,你也知道……”

付大和春花娘熟识,自不会当面较口得罪,“这事与姨妹子没关。我就是发发牢骚。我兄弟呀,对谁都好,就是对哥哥要差上一筹。”

付大嫂道:“我就是不服气,平白的亲戚分个亲戚几等,我们家就比不过姨妹子家了吗?”

春花娘有点尴尬,道:“哎呀,嫂子,这不是有急用吗。你要是缺猪草,我们山地不像你们河滩地,野猪草多得很,到我们村来打猪草嘛。水藤藤菜长得密密麻麻,鹅肠菜布满了菜地,一会就能割一背篓。有空来我们村割嘛。”

付大嫂这才露出个笑影儿,“真的?那我可来了!我家今年多养了一头猪,好缺猪草啊。”

春花娘忙道:“来嘛!我家的地租给了人家种菜,主人家打点猪草,一定不会说什么的。村外面流入涪江的小溪沟,那水藤藤菜啊,屁股大块地方就能割一篓子。不过最近外地来割的人多了,要来你早点来啊。”

付大嫂扫了一眼付大,赶忙站起身子,道:“那,那,我们今天就跟你们去!相公,你快起来,去背竹篓!跟着姨妹才找得到地方。错过了今天,我们自己去打猪草,要被人撵呢。”

不要小看了野猪草,虽是野草,却非常吃香,还划了地头,毕竟是一种良好的草料,等闲人不能去外村收割。

付大盯了小兄弟一眼,这才将东西收拾进屋,去拿竹篓。

春月倒高兴,嘴巴说得不停歇,逗了付大嫂高兴,请他们进去坐,并捧出了干枣子待客。

付姑爷僵着脸,也不进屋,在外干站了事。

付大嫂虽然长得还挺好看,但一贯严肃,孩子们都怕她。大家在屋里略停了,就出来了。

付大两口子对付姑爷别了脸出门,跟着刘三一家走了整个平坝,一路遇上都是遇着熟人,好一阵停留才到得刘家村。忙活了半个时辰,付大嫂满面笑容,满口称赞,又说下次再去刘三家坐一坐看看好蚕,背着两篓子好野猪草回家不提。

这个小插曲不过是给一家人增了一个谈次,略担心了姨妈和她嫂子不好相处,也就算完。

一路上碰到好多人都是在打听蚕事,刘三家也就对可爱的蚕子们越来越重视,几乎是捧上手心了。 2k阅读网

第六十一章 美景

秋蚕茁壮成长,刘三家买山地的计划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土地啊,那就是农人的命根子,手上有了土地,就是心头有了底气,有了一种安全感。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不想拥有土地的农人那脑袋顶上多半少了半道旋儿。

所谓财不露白,春花娘儿几个再三再四嘱咐了刘三,才让这个爱吹牛爱炫耀的主暂时封口不往外吹嘘着他家要买地的事。

不过他乐呀,怎么不乐哇,又要儿子了,又要有代代相传的土地了,这两件事情是多么让人高兴让人忍不住想往外说啊。却又被勒令不许外传,话说他刘三老爷忍得好辛苦啊。

人逢喜事精神爽,刘三你要不要嘴巴半豁开,眼睛四转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你,高兴得恁憋不住呐。

人人都说刘三最近变得神叨叨的,是不是怕生不出儿子急傻了。

春花娘又气又笑,向经纪人打听哪里有好山地,只等买好了地,让他一次乐个够。

镇里有个好经纪,传回来的话说,刘家村和王家村之间有几座荒山,倒是要卖,不过是生地,要搞些年生才能成熟地。当然很便宜,只要开了荒,界了地标,再上衙门交上些钱,就算入了主。

春花实看上了这好山,道:“爹娘,我们家要做木器生意,正是需要好木材。这几座荒山虽然石砾多,地不肥,但却有好松树!要是买下了它们,我们家木器铺子的原料就不愁了!这好松料,要搁在现代,全完就是金子!一定要买下来!”

刘三犹豫道:“买了荒山就没有钱买好山地了。”

“爹,荒山值不到几个钱。山贫瘠,没人想拿钱出来买。买了用处不大。可对我们家就不同了,那用处是很大了。你看山顶是松树,有岩石,山腰以下却平坦开阔些,砍了树正可开垦出来做田种秧!”

“哈?在山上种田!小人不知天多高地多厚,又乱说话了。”

“哈哈,爹,没有田咱也能给他做出田来!听书上说滇池贵州之境少平地,多小山,人们全是在山上种田。谓之梯田,一垒一垒,从山脚开到山尖。明晃晃全是水田,像一面面琉璃镜子,漂亮啊,得养活多少百家人口。”

刘三被说得心花乱溅,道:“这。这,好像,我以前在外省是听过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没亲眼看见,难道这竟然是真的?要是如此,当年我们家又何愁挨饿?你老爹我又何愁长不得比你公公魁梧?又何惧兄长抢食。一见他就吓得双股颤颤?”

说得春花娘流了几滴泪珠子,哭道:“花儿啊,你该早点出生!有了粮吃。我们家得少过多少艰日子!我和你爹都是穷怕了饿怕了啊。当年为了一斤谷子能放下尊严,向人磕头作揖啊。都不知道我们怎么带大的你!”

怀孕女人易多愁善感,春花连忙笑道:“娘,不是一切都过去了吗。现在都是好日子,有人有地有钱。还怕什么!”

刘三生怕春花娘哭出个好歹来,忙转开话题。“花儿,那要买了这几匹山,就没有余钱买好山地了。我们家佃的,唐大财主家的山地就不错嘛!我们要不要去买他的地看看?”

春花道:“爹,你又不是没和唐财主打过交道,抠得要死,铁鸡公拔不出一根毛,他一向把地捂得死死比儿子还看得重要,哪里肯舍得出卖!”

“卖不卖,我去问问不就行了。”

春花娘道:“哪里是问问就行的。问一问,凭唐财主的大嘴巴,一定传得人尽皆知,到时候你兄弟,你老爹,不跳出来说话吗?不准买山地,要买熟田;肥水不流外人田,买刘姓本家人的地之类的话,我想都想得到,他们要怎样说。说不定又要生事,什么借钱啊修房房,我看要烦死,不如一气用了个干,大家都没想头。”

陈夫子、二壮娘子带着春月春雪从山顶山下来,小布篓子装满了山菊和野葱,说说笑笑间,就到了春花他们跟前,停住,道:“两山之间还有一汪活泉,又有山花香草,好有意味来哉,此地甚为美妙。”

春花笑道:“还有山雀百灵鸟,等种上了谷子,栽了好桑,又是翻好景色了。春天还得捡着蘑菇。夫子此处素手弹琴何如?”

陈夫子还未回答,春月就抢着道:“要是弹着弱着,突然飞来一条菜青蛇,啧啧啧……”

陈夫子脸黑了一地。

春月发现大家都瞪着她,连忙改口道:“去抓死老鼠……疏忽地不见!夫子,山里本来就有蛇嘛。我也怕怕。夫子,我保护你。”

陈夫子索性不理她,问春花娘,“大娘子,你们决定买这些荒山了吗?”

“决定了。买下来,成了自己家的财产,才好搞建设。砍掉一半松树,种桑,开田,辟土,以期绵延后世子孙。”

陈夫子可惜美景会被破坏,但知道农业对农人的重要性,就道:“我看再养几只鸭,还有鸡,边上插一片木棉花做篱笆,完全就成了一家私人所在了。到时候既风雅又实用。”

春花拍手笑道:“夫子就是高明!木棉无根就活,做了篱笆,隔绝了外界目光,省了好多事。再栽上些好菊花,那可真是又成了美景。”

“要想吃好鸭蛋,能种菊花?我看到时候里面什么花都要被畜生毁个干净了。”

二壮娘子笑道:“我的好娘子,这你就不通了。虽然不能种上好菊花,却能种南瓜花丝瓜花扁豆花,又有桃花李花梨花杏花,春天开起来也实在美亦。哪一样不是好的。”

陈夫子听了高兴,笑道:“是吗。那我可期待那一天了。”

春花娘笑道:“凭我们的双手,定然会有那一天。夫子,你就在我们家好好地养老吧。”

陈夫子抿嘴一笑,心里的确有了念头。

刘三道:“我们一定把你当成父母一家孝敬!哎呀,说到开荒山,这八字还没一撇呢,看来明天得到镇里去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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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号放假,也许不更,但会补上。哥哥讨饭来了,请童鞋们订阅吧,给小的赏一口吃的。嗯,多谢推荐,亲亲。 2k阅读网

第六十二章 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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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1号的更。

刘家村与赵家村虽说是邻村,却相隔甚远。前者较之地势开阔些,离镇子更为顺路,而过了刘家村往后就是崎岖的山路,连赵家村在内后面绵亘的都是深山老林,除了山与山之间的小平地,几乎都没有水田的存在,是以越往里越渐穷困。

刘家村后面的几座大山算是一个平地和山地交界缓冲地带。

可想而知,这些地方连人烟都是甚少,官老爷请人去开荒种地白送都没人要,又怎么会有人出价钱来买。人口少啊,要努力发展人口生产啊,要不然官家的地怎么卖得出去,国府如何充盈啊。

还算那几座山位置好,官老爷才把地卖得出去,心里一松快,就又附送了刘家村边上几块无主荒地。其实就是一块平坦些的斜坡。但刘家人也高兴啊,不要白不要嘛。

听说刘三竟然花了五十两银买了狗不拉屎的几座荒山,刘老头无法淡定了,扯着他的耳朵骂道:“你有钱没处花销了?眼前儿子都要出世,还混花钱!你要木材,哪里不是,随便两三钱儿,尽有木材与你用,何况买那荒山!个败家子儿!把地给我退了!听到没有。”

刘三无奈,表白道:“爹啊爹,我心中有数呢。有规划,前景美好,不好跟你说!”

刘老头自已动手端了凳子坐下,“老子有的是时间,你可以慢慢儿地说!说得不好了,牙打没你的!”

刘三只好把春花的打算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前景听起来很美好,但刘三活了这大半辈子,憧憬了多少美好的江西,又能真正地实现多少,他心中并不是没有一杆称。不由自主地。刘三说话声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春花说的虽好,但是否能实现,怎么实现,刘三心里没底。

刘老头比刘三还多活了代,自然更懂得摸着石头过河的道理,“说得好听,那前期投入要多少哇,你知道不知道!”

刘三被说服了,耷拉着头不说话。

春花娘其实当春花小孩玩耍一般。反正那钱是她自己挣的,如今又有了兄弟,立场改变。春花娘自然不好再像以前一样捂着钱不动,免得被埋怨成把女儿的钱用在儿子身上。虽然世人都爱儿子,把女儿的钱用在儿子身子的人家多得是,但她王菊却不能做这样的人。儿子女儿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都是宝贝。

况且花了钱总算买下了地不是。想开些,平时五十两银子连一匹山都不买不到呢,这还是占了大便宜。只要自已勤快些,如今薄有基业的,子子孙孙总不至于饿死。

春花娘这样劝服了刘三,后者却想。任女儿怎么花钱,总是带不到嫁妆里去,花了钱留了东西。总算没吃亏。

春花估摸着猜得到双亲的想法,但不过一笑置之,双亲实好,万不能用现代之眼衡量之。

春花道:“公公,你不要担心。我们家花的钱值得。当年投入当年就能见效,就能收黄灿灿的谷子。就饿不着人!你看我们才花五十两银子就能买三四座大山,不说其他,光是松木就不只这个钱!”

刘老呛声道:“我知道松木不只这个钱,但也得有人来砍他搬他运他,不算人工钱,当然值钱!这个家到底是谁在当,你小小女娃,没长牙齿的人说话,不晓得天高地厚。总是想这想那,一会铺子,一会家里,一会种菜,一会种麦,现在又搞什么蚕,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总是图新鲜,稳不来,不懂得守成,再好的条件都要被你们浪费掉!自家辛苦创造的东西总是被别人享福,我都不稀说你们!”

春花娘有点尴尬,一说还真像公公讲的那样,一阵一个样,搞了这样搞那样,像小孩子没个定性。

春花心中有丘壑,但在被人认定失败又想说服他有理说不清的情况下,只能选择把话重复一遍又一遍,“当然,也要算人工!不过这些是小头,等我种上了桑,栽起了稻,那才是真正的赚头!我敢说,明年一过,我家的山价值绝对会超过现在的几倍!”

“痴人说梦,简直是痴人说梦!要是你在山上种活了谷子,我就,我就……”

春月接口道:“就你姓!”

春花不能说服公公,有点无处下手的挫败感,被妹妹一打岔,不由笑了。

刘老头气得吹胡子,瞪了好几眼拂袖而去。

公公虽然被气走了,刘三和春花娘的担心却没有停止,忐忑不安,道:“花儿啊,你说我们家的计划能成功吗。你公公说得对,我们家就是东一头西一头的,没个抓拿(轻重的意思),虽然出了名,但真正进腰包实惠的东西实在没有几个呢。”

“要不我们还是专心做一样事情吧。我们都是升斗小民,心不要那么大。”

春花道:“爹,娘,你们相信我吧。等我们家谷满仓,牛羊遍地走的时候,你们会发觉现在的担心全都是多余的。”

刘三和春花娘不好打击女儿的信心,只好嘴止附和,但脸上的表情却绝对不是这样。

春花无奈,也懒得再说下去,反正事实胜于雄辩,且看以后的吧。

陈夫子道:“春花,既然你走了第一步,就应该把接下来步子走齐,不能半途而废。”

春花刚想笑答说还是夫子了解我。

陈夫子又道:“种不出粮食,以后就是一座荒山,又怎么地,自已的地自已做主。”

春花的笑就还没绽放就枯萎了。

七嘴八舌真是不好办事。

不管大家的意见何如,地终归是买好了——先斩后奏的确有其美妙之处,现在的打算就是如何利用好管好地,让地的价值得到最大的体现。

现在的刘三已忙得脚不沾地了,街上铺子的生意火起来要人,山地规划要人,家里怀孕的娘子也要人,刘三从来没觉得哪一年有今年这么忙,但幸好是喜悦的忙,有盼头的忙,也就只好暂时入下牢骚,努力奋斗了。

秋蚕和夏蚕养法并没有区别,不过是气温条件不一样,蚕的发肓要缓慢得多罢了。出了四眠,蚕开始疯狂地啃吃桑叶,每日几大背篓桑叶,别说摘,就光是从山坡上背回家,都勒得肩膀够呛。还好,村人对春花家的蚕相当重视,有时帮忙摘桑,有时提供桑叶信息,不至于使蚕儿们断顿。

春花娘摸着还没显怀的肚子,心满意足之余还有沾沾自喜,他们刘三家终于也有一天能受刘家村人这么重视,实在是意外之喜。

“花儿,撒了水喂蚕吃,会不会得水亮蚕(即蚕亮了,却不结茧)?我婆母活了五六十年,她可从来都让我不要让蚕沾上一滴水呢。这样会不会弄死了蚕?”

春花忙得脚不沾地,还得给村民们解惑,“不会!现在天气干燥,蚕光吃桑叶,水份不够呢。就是要加了水,蚕吃了水桑叶,才长得好呢,少得病。”

“今年你们家又要增加多少生丝好卖钱了。这么多茧子,缫成丝,这一个冬天,你们家都有得忙活了。你们家要是忙不过来,我们家可以帮忙呢。”

“这季蚕,挑了不好的茧子,我是准备全部都留做种的。估计剩不了多少缫丝的茧子。”

罗氏天天泡在春花家,道:“花儿养的蚕好!除去尾巴儿蚕,我看大部分能做种蚕。这种蚕一定要留好,没有受过症,以后出的蚕子才好养。”

春花娘道:“这季蚕是一点点症都没有受到,我养了这么多年蚕,还是第一回遇见这么好的蚕。只可惜了这点尾巴儿,不能做种。”

上回夏蚕外村的妇人常来刘三家帮忙,刘家村人光是眼红不愿上前帮忙,这回她们学聪明了,帮忙是其次,这是学技术啊,傻瓜才不来帮忙,也不故作清高光眼红了,争先恐后地跑来帮忙,甚至暗中还排好的秩序。

春花娘就觉得家里真是一天比一天热闹啊。无比心焦别人把好技术学会了,以后自家吃什么,但又不好把别人轰出门去吧。她就只好干着急。

孕妇总是比常人要忧思一些,晚上春花巡视了一遍蚕,拉住娘的手亲亲热热地说:“娘,今天你怎么了,又不开心。”

“花啊,你说你要是把技术都传给别人,以后谁还来我们家卖蚕啊。是不是太傻了,别人又没有给学徒费。”

“呵呵,娘,现在又没有所谓专利……嗯,好技术大家都学,一起致富也好嘛。”

“春花!”

“娘,我心里有数呢。又不图生丝钱,我想赚蚕种钱呢。这才是我关注的重点。大家都养好蚕,才需要蚕种,才卖得出去。蚕种却不是那么好弄的,没有好的方法就算别人家留了好蚕种,出了毛蚕,也可能会生病。到时候大家知道我们家的蚕好,才会来买。”

“我又不是真个傻,就算要推广技术,总得等我们家赚足了再说吧。娘,你就放一万个心吧,等收了蚕种,我还要教你独家秘制的好方法呢。” 2k阅读网

第六十三章 开荒

顺利地将蚕送上了草龙,几天之后,茧白,择优质茧集中产卵,搜集之,蚕事不再对外公开。

虽然蚕上了山,但人们的好奇心却并没有降低,大家都想知道春花是怎么处理蚕种的。

或明问或暗示,总有人想窥得其中关键。

刘三和春花娘进入高底戒备状态,日也防夜也防,生怕别人来偷窥。

便防得了别人防不了罗氏,她堂而皇之地入主刘三家,要不是刘老头不耐烦让她回去烧洗脚水,她是准备静坐到大半夜的。

罗氏的学习精神值得肯定,就算半夜爬起来趴门缝偷看,至少,比之春生娘不劳而获,等春花娘再产下个小妹崽子,家财通通归了春生的想法高尚。

就算和春花家关系最好的姨妈,对蚕种的保存方法也有自己的主意,但她光风霁月惯了的,有话直接就说:“妹妹,你们家的蚕种是好的,到时别忘了姐姐那份。春花,我想你们家总没有把全国的蚕种生意都做完的道理,到时候,你要推广,一定要记着姨妈,我也想多赚几个家用钱,好给你哥哥修房子的。”

春花转头和娘笑道:“姨妈眼界就是高,我的打算别人都没看出来,都以为我们家要当养蚕生丝大户呢,她却看得分明。”

春花娘目不转睛地盯着春花的动作,嗔道:“把你一个人精的,天下就你一个能人呐?你姨妈痴长几十年,不是光吃饭的。哎,哎,花啊,你搅这朱砂水儿做撒呀。难道这就是你的秘方,大半夜不睡觉就是来给蚕子蛋洗澡的?”

春花将朱砂水搅和好了,轻轻地将蚕卵放入浸泡。挑出不饱满浮在水面的瘪种,约浸制半个时辰,取出蚕卵,摊放在光滑的细麻布上,等它慢慢沥干。

“娘,你说对了,这就是关键。蚕种留得再好,没有这关消毒的程序,出的蚕那也很容易得怪病,养不长久。”

陈夫子不关心农事的人物。都被春花神神秘秘的样子挑起了兴趣,半夜三更不睡觉,跟着刘三家人一起来看秘制蚕种。

二壮早就呼呼大睡。明天还要早起舂米呢。自从他来了之后,这舂米的活计就落在了他一个人头上。二壮娘子倒想跟着陈夫子一起去看,但没好意思。小云压根不关心这个,在隔壁房间打瞌睡等着夫子就寝。

“出生决定命运,要想养好蚕。种子绝对是要最好的。蚕种的好坏,第一是母蚕的优劣,第二是就是出壳时受没受到感染。蚕出壳的时候,要咬碎表皮最易受到感染,如果我们把表皮清理干净了,蚕儿出生的就少受症。以后才少生病,养得顺利。”

陈夫子道:“那这样干了以后就保存,然后直接就等出蚕了?”

“也不尽然。等到了明年。要取蚕的时候,又用石灰水消一次毒,干了后,沾浆糊摊匀了固定在切得方方正正的糙纸上,既美观又好售卖。免得到时候又为一文钱是买十颗蚕种还是十一颗蚕种起争执。”

春月眼睛亮亮的,道:“就像称米用斗量一样。蚕种不能用斗量嘛,也不能一颗一颗数!”

“好新鲜的想法!”春花娘不由笑到,伸手拍了春花一下,笑道,“狗小崽子,想精想怪的,亏你想得到。别人用小拇指大的纸勺量蚕种,你却要一张纸一张纸的量。不过这样卖起来是很方便的哦。”

“那当然。这样也避免了粗心的农妇将蚕种掉在地上捡不起来的麻烦。一张纸蚕种一出,漂漂亮亮的,先不提蚕种好坏,光是看这包装人家就觉得我们的蚕种高人一等了。”

一家人说说谈谈快到四更天麻麻亮了,才算尽兴,各个回房睡回笼觉,早上起来虽然各人眼睛都黑了两团,但大家的兴致却十分的高。尤其是别有用心的人又过来问蚕种处理得如何,妄想主人无意间透露了技术的时候,大家更为兴致高昂。

通常情况下,有共同秘密自认为与众不同的人群更容易亢奋不是。

罗氏已从大家的表情之中看出来,昨晚她去烧洗脚水的时候,那个秘密技术已经实施过了。她意识到自己错过了机会,心里非常恼怒,也不和后人使气,只捞着刘老头大吵大闹。

刘老头也在无意之中,给春花解决了一个光明正大偷窥的大麻烦。

将剩下的蚕沙桑叶残渣全部扔进粪池发酵生沼气,再扫屋搜屋用石灰消毒,又洁净蚕具,一家人忙忙乱乱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可谓是累得腰酸背痛。

春花家把着绝密的技术不公开,刘家村人也不敢责怪,不过此路不通别路通。

陈夫子最近吃了香,大家都认为春花有如此的大出息,是这个夫子教得好,于是都对她格外尊敬起来。

陈夫子平时不大出门,出了门遇到村民也是爱理不理的,村民以前觉得她是傲气装样,现在却觉得她理应如此,这才是一派名师的派头。

一路都是嘘寒问暖。“陈夫子,你出来玩啊,小心蛇。”“别踩着了狗屎。”“小子们,不能碰着夫子!”

村民的形象顿时可亲可爱起来,与以前认为的愚妇愚夫大为不同,陈夫子觉得乡间的生活惬意起来。

“夫子啊,你还收学生不?你看我家牛蛋儿怎么样?我家没钱,鸡蛋能当学费不?”

“我儿子不听话,当学生你管不住?我知道。所以,你看我行不?我想学认字儿?顺便,能不能教我点技术哇?”

四十多岁的黄脸婆儿要来当小学生?好可贵的学习精神!

陈夫子不能教导四五十岁的老学生,更不能教导技术,于是,她又过上了宅女的生活。

三芬在长辈的指使下出现在春花家的时候越来越多,又带了更小的童子,一会问这问那,一会搞东搞西,一会调皮捣蛋,陈夫子耐性用尽,挥起了戒尺,把孩子们的屁股打得啪啪作响。

春月春雪拍手叫好。春花松了一口气,一个孩子就是一个魔王,一群孩子那就是魔兽世界,家里终于清静些了!

碧芬心里也是一阵解脱,她性格骄矜,哪里能依着母亲的意思去和看不起的人作小伏低。她并不认为春花家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运气好而已,换成是她,早就不知怎么举国闻名世界尽知了。

大小芬却能一心一意地跟着夫子学起刺绣来。

小姑订了亲,家里到了年纪的女孩也能订亲了。大芬好不容易才和三叔娘娘家侄子订了亲,现在已经懂事了很多,想趁着这个好机会好好学习刺绣,将来得夫家看重。她是姐姐,和亲娘一样负责妹妹的教养,自然催促着她一起学。

小芬比大芬只小一岁,也是该订亲的年纪,不可再和以前一样懵懂度日,鹦鹉学舌一般别人说什么应当是什么。就算是长辈,也各有立场,自己首先应该把自自立场搞清楚,不能再一味跟着婆婆孤立三叔家。看三叔家的走势,只有上升没有下沉的,聪明人合该跟着春花娘一起滚(混的意思)的。

大芬想起未婚夫婿英俊的面孔,心中一阵甜蜜,以前头上生疮长虱子脚下起泡流脓的日子将不复存在。

大家姐妹一处,日子也是过得飞快。

刘三将姨妈家的小母牛买了下来,日日喂草喂料,照顾得无比精心。现在它还小,不能肩负起犁田的重任。刘三租了一头牛,将山地边缘的斜土整理了出来,量一量,竟然有两三亩地,可把他高兴坏了。饥荒年生,这地就能活人命呢。

按刘三的懒主意,就种着这几亩地,平时进山砍点柴,伐点松木做家具,这日子就算完满了。可禁不住春花娘的反对意见啊。既然春花说得那么敞亮,就试试吧,反正大头的钱都花了,还在乎小头的钱。

春花叹了一口气,古代没结婚的娘子就是不好办事啊。她想请劳工来帮忙整地,自己都不能出面,而要通过娘再通过爹才能办到。

远亲不如近邻,姨父再能帮忙也是有限。刘三请了刘家村的壮年劳动力进山伐木。

砍下的树去除枝蔓留下主干放叠在空地上。将三分之一的松树放倒后,再挖出树根树桩石块,整理成平地。这些活儿说来容易做着艰难,足足花了半个多月时间,请了二三十多个村民,才完成了任务。

不过请邻居干活一般是不开工钱的,但毕竟时间有这么长,刘三也按市价给了工钱。

大家能在农闲赚到钱,当然十分高兴,个个精神头十足,十分力气十分使出来地做活。

人多好干事,顺手又将土地整理成田的式样。

好多人都劝刘三,“兄弟,做土地种点高梁就罢了,你恁天真,还想做熟田,想得可别太美了。”

刘三道:“不用劝,是我女儿想的法呢。以后沃野千里,请看着罢,明年还请你们到我家来打谷子!”

人们哈哈大笑,“兄弟,如果你能种出谷子,我做白工,自负饮食帮你家打谷!”

刘三听出了嘲笑的意思,气性一上来,与他击掌为誓,道:“好!明年就来打我家的谷子!我现在就订下你。” 2k阅读网

第六十四章 运木

不管和人打下赌的刘三心中如何惴惴,开荒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秋雨已绵绵地落下来,浸润在新开辟出来的田间,隐约间竟有一丝湿意,较为低洼之处,还能看见一小泓清水!

虽然样子看起来像,但并不是,这种刚开出来的田底泥不实,是关不住水的。不过有点样范,勉强能告慰主人的心。

刘三道:“我家的田也开得差不多了。明年啊,还请你们来打谷。几十亩的谷子啊,我家也弄不完。”

男人们喝了倒彩,笑道:“等明年这几十亩谷子长好了时啊,我们还都来,连饭都不与你们家吃!”

刘三又道:“明天,我还请你们来,做一件事,就是把我们砍下来的好树木抬到涪江边边去!”

“三哥啊,你是要用船运到镇上去?找不找得到好船啊,这成千上百颗树干,运费可不低。要不要就拉回你们家,一点一点往镇子上拉得了。还是省点钱。”

刘三神秘地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第二日天将将亮,刘三就带着人从山脚出发,两人一组抬起事先挑选好大小较为一致的松木往江边走。

上千根根松木,如果从家里抬着去镇上,得花多少人工多少脚力啊,光是想一想那头尾相接运松木的场景就让人头皮发麻。

开木器铺子作家具的人家哪里嫌木头少了的,恨不能全天下的好木都收入囊中。刘三家的木头来源大多是农人前来散卖,论根数大小,一根几文钱一根几文钱。要是哪天运气不好,没有农人来卖树,铺子里又需要的话,就只好自已亲手去山上采木。虽然自己动手那是无本的买卖。但这样可真是费时费力,得不偿失。

想当年,刘三家没钱买盐吃的时候,他就到山上去选一根好树,砍了枝,扛了主干去街上卖,去一回总是能得到几文钱,买了盐回家以解燃眉之急。

刘三嘿哟嘿哟扛了树出门,又浑身轻快进家的情景,仿佛只是在昨天发生。大家不用再吃无盐淡食。是多么令人感到愉快,让人由衷体会到一种安全感。

镇子就是个好地方,有长年收购木头的好铺子。每当卖木头的农人经过这些铺子的时候,都会露出会心的一笑。

这就是生活,没有深入,又哪里体会得到其中的酸甜苦辣。

虽然买木头花不得几个钱,但集腋成裘。刘三家花在这上头的成本也是挺可观,而且来源极其不稳定,所以其实并不可取。

这回买山砍下的松木,大多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树龄,根根粗大壮实。实为做家具的好材料。数量又多,七八年之内,刘三家都不用愁木头来源了。而且山上还有一大半松树在茁壮成长。未来,又是多么地令人充满希望啊。

树木砍下来,要好好地保存,露天搁,日晒雨淋。木质容易损坏**,非常地不可取。最好的办法就是存放进仓库中。反正都要用。放在乡下还不如放在镇上方便好管理使用。

为这个事,刘三专程去镇子边边花了几天时间搭了一个简易草蓬子,专门用来放松木。幸喜这不是文明时代,没有人来查违章建筑。

一切准备就绪后,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运松木。这不是一根两根的数目啊,这是成百上千根!用人扛要扛到何年何月啊。

困境出智慧,刘三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办法。

来来回回花了大半天时间,终于将松木全部都运到了江边。刘三大手一挥,招呼众人去他家吃饭。

扛树的劳动力不明就里,稀里糊涂地吃了饭,比主人还心慌,又跑到江边去看有没有大船来。一边议论着这么多树,就是最大的船,也要运几十趟,刘三这个莽子,这回又要多花钱填给船夫。可惜我们家没有船,不然挣了这一笔,今年过年钱就有了。

刘三兴冲冲地走来,道:“好了,树都在这里了,点一点,一共九百九十八颗。”

刘家村外的涪江除了涨大水的时候,就从来没来这么热闹过,刘家村,赵家村……各个村子的村民都站在江边,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后里还有源源不断的人群赶来……

刘三得意极了,万从瞩目哇!好开心,好开心!

春花看见老爹兴奋成那样,心里也着实高兴,道:“爹,该下水了,还等什么!”

刘三像国家领导人一样,大手一挥, “兄弟们,把木头全部往水里扔啊!”他带头将木头扔进水中!

啪!水花四溅!

“老三!难道,你是要把木头扔水里流到镇子去?”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怎么想来?”

“大伙一块扔啊!把那大江的鱼打死几条上来红烧啊!”

人群躁动起来,大家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种稀奇事啊,亏那刘老三敢想!一个个不用人叫,都笑哈哈地跑上去帮忙,啪啪啪啪,碧绿的涪江上响起了木头击水的声音,交汇在一起,好不动听!

刘老头的面色这才好转,摸了胡子,得意地瞄了罗氏一眼,你不是说我儿子乱花钱吗,看,他有没有乱花钱?你那几个棒槌儿子能赶上我儿的一半儿吗?

罗氏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中午饭她才和老头争执一翻说刘三又要花几百银钱给外人了,这会是现打嘴啊。

刘二沉着脸着着,也不上去帮忙。兄弟强了,哥哥就弱了,他可不高兴。积习使然,冲刘三吼道:“刘三,你那些树下了水,要掉!还不捞起来。”

刘三忙活着,根本就没听见兄长的话。

春花姐妹不由得二伯怒目而视。

春生娘上上下下瞧了刘三一个遍,暗道他这个样子几乎比得上刘二了,最近没看见他有多特殊哇,脑袋瓜怎么就突然好使了。

一些妇人偷偷地盯着刘三,甚至觉得这个男人的形象突然英伟了起来。

现在的季节,刚好过了涪江的汛期,水流不疾不徐,又是在江的边沿,松木一入水,就沿着水流方向慢慢地朝前飘动起来。

刘三和十来个村人一人撑了一个竹筏,随时向跑掉队的松木来上一竹杆,有了外力干预,成群结队的松木生力军开始晃晃悠悠朝镇子行进开来。

好斗的男人们和顽童开始跟着在岸上一路走,嘴上啧啧称奇,非常渴望下水一试。有几个大胆的,干脆游过去,骑在松木上大声吆喝。

妇人们也想跟去看,但要矜持,只能目送而已。

沿江而过,岸边的人们皆赞叹不已。男人的雄性因子一激发,一个个站在水里唱山歌,大声起哄叫喊。

一路好不热闹,过了大约个时辰,松木和人陆续到达。

刘家铺子的伙计早就在江上等着,见着大部队,老远就迎上去,从水里捞松木。

扔进去容易,捞起来却非常费事。

好几个人上来才能把一根松木拖上岸。水流却不等人,再缓慢也是在动啊。刘三等人赶不急,只能眼看着松木飘走。幸喜下方一点点处的江面有一处回流,松木流下去一转弯,刚好就撑到岸边来,有的木头竟不需要人下水去捞。

城里人也是人,和在家村外一样,转眼间小镇上的人都围了过来,一边喝彩一边看刘三他们捞松木。

刘三忙得汗水连连,既要防着松木逃去了下游,又要安排人手,还要点数,还好有铺子里伙计们的帮忙,才没显得手忙脚乱。

捞木扛木,把全部松木码进了蓬内后,天都已经黑了。

刘三却不留宿镇中,交待了伙计们几句,和村人一起走夜路又返回了刘家村。

大家都很累,不过却高兴,出了一把风头,那兴奋劲儿直到睡在了床上都没消去多少。

春花娘儿几个都没睡,等着男主人归家。

春花笑道:“爹,今天你可威风了!“

刘三吃了一碗饱饭,得意地一笑,道:“今天我们家可出名了!碰到了好几拨人,都在摆谈我们呢。松木都运进了仓库,码得好好的,隔我们铺子近,有点动静伸头就看得见。就是怕有人多手(即偷的意思),我看要去买几条大狗守着。”

“有心人来了,狗也没用!到时候咬着人一口,多的事都来了。反正在江边,我看不如买一群鹅来养,晚上也能看家。”

春花娘道:“要养也行,去也怕人偷,只能养在笼子里。”

陈夫子觉得奇怪,道:“鹅不是吃的吗?怎能看家?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春月笑道:“夫子,这你就不知道了。鹅养大了,比狗还会看家的。鹅最是欺生,上回我去姨妈家,就被她家的鹅把屁股都夹肿了,凶得很。它又不吃肉,不得像狗一样一见肉就叛变。家里有一只大鹅,比养一只大狗还能看家护院。”

春雪嘟囔道:“我喜欢大鹅,我要骑鹅!”

春月道:“我还想吃鹅蛋呢!娘,我们家里也养几只鹅吧!”

春花娘道:“你要想养,我不拦着,不过你要自己去割草喂。我不管。”

春月撅着嘴,“我割就我割!到时候下了蛋,不给娘吃!”

二壮娘子和小云笑道:“不要你割,我们也能帮把手。” 2k阅读网

第六十五章 红火的生意

第二日,刘三就去了镇上,天气渐渐凉了,修房造屋的人家一多,家具的需求量也多了起来,平时伙计在就行,但赶场天铺子里面总要有一个主人才好。

家里的山还没有完全弄好,刘三只好一头家里一头镇上三天一个来回地奔忙着。

春花娘带着全家人每天都去山里忙活一通,要么砍柴,要么搬石铺路,要么掏排水沟,有一回竟然还捡着一只野鸡,真是意外之喜,当天就下锅炖吃光光。

刘老头没事做的时候,也到山上走一遭,提提意见,帮忙编个笊篱粪兜之类。

大山的规划大概是最外围做田,中间栽树,山顶自然而然。经过伐木事件后,山体初现规模,虽然空地上还没栽上树,但看着这一层一层的土地,都能想象得到明年是怎么一副丰收景象。

把不好整理的草木集中到田里,一把火烧了留下灰烬做底肥。又从家里把沼渣挑了来,全部用来肥田。

刘老头围着田边仔细检察了一翻,暗自点头,村人都没有做假事,这田埂扎得好,下暴雨也不会垮。如果来年这田能关住水,说不定真能在山上收到谷子。刘老头心里不禁也期待起来。

快入冬了,修房造屋的多起来,走亲看亲成亲的人家也多了。

继刘小姑夏日成亲之后,刘大芬也顺利地出了嫁。毕竟是没有亲娘的女子,不管嫁妆还是铺排以及种种小细节都比刘小姑的婚礼要逊色得多,夫家人话里话外无娘的女子欠教养之类的丑话人们就当没听见,除开这些,刘大芬的婚礼也算是中规中矩。

春花娘按照刘小姑的例给了大芬添妆,同样上门帮忙,算是尽了叔娘的心意。

大芬出嫁之后。紧接着就是小芬,她是个有主见的人,东不如意西不将就,进入到相亲女的行列。

镜头转回镇上。

山上的事基本整完,刘三家现在真正地进入了农闲时刻。家里没事,镇里多事,男女主人一合计,决定尽快搬回镇里,好做生意。

得知要回镇上居住,陈夫子破天荒地开始自己动手收拾起了行礼。

二壮娘子悄悄对春花讲。夫子在一个地方最多住三个月就要换地方,这回住了这么久没出声已算是忍耐了。她是典型的爱旅游人士啊。

春花就觉得夫子忙碌的样子十分可爱,抿嘴一笑。也加入到收拾的队伍中去。

家里人多消费高,但人手一多,做事就方便起来。陈夫子去镇上看过张阿生做生意,认为他很好,比二壮机灵。便对春花娘说,要二壮留下看家,张阿生照样在镇上卖东西。

春花娘巴不得,明眼人一看二壮只是个干实事的,不善于与人结交,而张阿生却不同。天生的油子,没话都要找一船话的人物,当然后者比前者留在镇里合适。但二壮是夫子的人。得她主动提了,春花娘才好安排活计。

陈夫子人情世故极通,遂提了。

春花娘笑道:“二壮娘子,把你们分开我倒不大情愿。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罢。如果不嫌路远,隔几日回来也一样的。”

“我和那死鬼天天一处绊嘴。离了还松快些。再说我家娘子也不能离了我的。”

二壮嘴硬,大声道:“你不在。没人管我,我还乐得自在。”

说得大家伙都笑起来。

收拾好了行礼,带上大包大包的粮食酸菜干菜以及经放的蔬菜,一家人乘上了牛车。

刘三再三再四嘱咐了二壮其他不理,关键是那头小牛一定要给他照顾好。

二壮道:“放心吧,主人。我一定把小牛当祖宗一样看待,还有那头猪也不会掉膘,那头母牛,也妥妥地照看,等你回来就变成一窝羊儿了。”

二壮的主要活计就是照顾家里的牲畜,平时并没有什么农事,是很清闲的,他是吃过苦的人,怎么过日子都可以。

刘三这才吆喝着牛拉动了车。

顺顺利利到了镇上,付姑爷只进铺里晃了一圈,就赶着牛车急急地回去了,连车资都不收。

春花娘赞叹一翻,道姐姐姐夫真是对我很好。

刘三道:“姐夫是好!就是讲究,吃个饭还要洗手,真麻烦。”

“你这种懒人当然觉得麻烦!不洗饭,粪巴巴糊的手,就抓饭,你恶不恶心。哎,你说涛儿成天这么在家呆着,是不是该出去学一门手艺?要不要学木匠?”

“你一天想精想怪的!看付涛的神情,怎会把木匠活看在眼里!要学就学石匠,跟他那头的表哥干,一定有出息!一栋房子造下来,赚头比我这个东西可不知高了多少倍!他哪里看得起我这个蹩脚姨父!”

“说话酸拉吧叽,不怕倒了牙!他对姨父不满,还不是你自己早年不成器造成的,他是心痛我这个姨妈,才看不你这个姨父!”

“是是是,我不成器!我不成器,能挣这么大份家业了!再说我不成器,我就回家种田去,谁去给你儿子造家具去!哼!”

春花娘懒懒地哄了相公几句,刘三就又欢喜起来,屁颠颠地到造家具的小车间鼓捣去了。

爹娘斗嘴之时,小娘子们各个乐陶陶地耍的耍蚂蚁,浇的浇花,写的写字,不时朝那两口子瞧上一眼。陈夫子搬出了琴,想弹又没意境,手掌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缓缓的流水。二壮娘子忙着烧饭,小兰和爹许久没见,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儿,一边低头擦着前厅的家具。

刘家铺子里里外外温馨得可以掬起一把水来。

随着花公鸡第一声鸣叫,安静了一个夜晚的大街陆陆续续动了起来,各家各户大门依次打开,有人伸头探看好天,有人倒尿盆,有人出门买菜。——有经验的人士绝对不会在此刻过大街,一股子屎骚味啊,那绝对让人退避三舍。不过也就只有那么一忽尔,再过一时,屋内的小娃儿开始哇哇叫着正大光明赖着床,厨房内锅碗瓢盆叮当作响,饭菜飘着香,预示着早饭时刻即将来临。

二壮娘子从小车间抱了几块废木料生好火后,春花娘也跟着起来了。两人将米淘洗干净,再掺上几把红豆,一齐放进咕嘟沸腾起来的水中。盖上锅盖,用文火慢慢地熬制。一时之间,那轻轻顶开锅盖的水蒸汽充满了整个包间,好香啊。卧室内慢慢有了动静,其他人循着饭香也渐次起来了。

等稀饭熬得差不多后,春花娘就洗了铁锅,放素油加小葱姜蒜炒了一碗大头干菜。二壮娘子从泡菜坛子中取出两个粉红色的泡萝卜,细细地切了丝装盘。

一家人不分主仆,就着两碗咸菜美美地吃起来,稀里呼噜,你一碗我一碗,不一会,一大锅稀饭就见了底儿。

吃完了饭,各就各位,等着人潮来袭。

果然,一大家子齐上阵,才应付得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潮。今年无需推出什么款式,乡下人都守旧,认定了一个东西,一辈子都是这个东西。去年新推出的款式大家还不大接受,今年却流行起来,人人都认定家具就是这个样子!

有的纯粹来看热闹,有的来询价比较哪家的家具便宜实用,有的帮别人来问问,你也说我也说,直把刘家人说得一个口干,人群都还没见少。

幸好起先分了工,一个人负责一个区域,春花收钱,春月记账,要不然,今天准是要出点小乱子。刚才春雪不就发现有人想顺走一条小凳子么,小妹妹眼睛真尖!陈夫子觉得新鲜,虽然不上阵说敌,但搂着春雪,两人专门负责盯看有没有小偷小摸,买了东西不付账的人。

一时说得嗓子都疼了,大家喝了一口水,继续游说,做生意的不怕人多就怕人不多不是。

虽然看看的询价的多,实际下手购买的人少,但下午闲下来的时候,粗粗一算,按书桌、架子床、衣柜一套的算法,竟卖出去了有六套之多,这还要除开一些小件如凳子、椅子、饭桌之类的东西!

全家人都欢呼起来。照这样下去,何愁不发家致富啊!刘三心里一激动,忍不住背着人朝春花娘脸上啃了两口。其余人皆故作不见。

人潮就是中午前后那几大波,过了申时,铺子里渐渐冷清下来,到得酉时,别说铺里,就是大街上都难得看见一个路人了,赶场的人交换到了自己想要的钱或者物,一个个心满意足地把家还了。

订货量大增,木头兄弟就不着急回家,都留在小车间加紧生产;陈夫子赶着女孩们去学作业;二壮娘子和春花娘自去造饭;刘三看了看冷清的街道,预备关上大门,明日再战。

“哎,刘老板,这么早就关门呀!这还有客人呢。”

刘三循声看过去,原来是裁缝铺的小老板马六儿,眼睛往他身后乱找人,笑道,“哪来的客人?我看老板倒还有一个!”一边把他迎进门,请他坐下。

张阿生随即端了一盏茶奉上。

马六儿咂了一口茶水,道:“我今天来还真要作一回你们的客人!”

“呵呵,小店还迎来你这位生财的菩萨,太看得起我们了!马老板,你要买什么,尽管说来,我算你最优惠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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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得早吧!话说这两天气温下降,我胃口变得超好,但又想减肥,好矛盾。 2k阅读网

第六十六章 专卖

马六儿道:“我的女儿娃娃都多大了,用不着嫁妆,我当公公的人,用不着买家具啦。”

“哪你是?”

“我是来找生意的!我有一个姨表舅子,今年三十多啦,虽然成了亲生了子,但却一直一事无成。不过他是家里的独苗儿,老太太爱他,这回想拿出些钱给他置个铺子做生意,免得她老了儿子没手艺,最后把家里的房产都败光了。我表舅子这几年却懂事了,说自已没手艺,干什么铺子都不懂行,还不如把铺面租给人家收点租金算了。老太太却不干,说那点租金,怎么养得活她的几个好孙孙。哎呀,我说我那姨表舅子不就是会生,有几个带把儿的儿子,不然老太太才懒得替他安排后路呢。”

马六儿嘴巴说得有点干,低头喝了一大口茶水,接着道:

“这半年来试了好多行当,卖杂货,利润还不够房租;卖布,本钱少了;买铁器,他不会打铁;卖我家这种成衣,请的小裁缝跟别人跑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试来试去,现在只好从农人那里收点菜来卖,每天挣俩小钱糊口。真是可惜了他家那县城里黄金地段的铺子哟。我看得都肉疼,还不如租出去算了。”

“我是镇上的老住户,你们家怎样起势的,我是一清二楚。冷眼看来,我还就看上了你们家的生意!要是我会木匠,我都来改行卖家具。”

刘三是老实人,实不通做生意的门道,听完喃喃地道:“你的意思,是要让你姨表舅子做家具卖?是要来学木匠?可他都多大了,学不会。而且他城里的金贵人,舍得干我这种粗活儿?”

马六儿眼睛一闪,心中就明白刘三其实只是一个外行。做成了生意不过是运气好。他低头喝着茶。

张阿生小心道:“老爷,马老板是说他姨表舅子不只卖家具赚钱黑道摄政妃,柔然女巫。”

刘三也不是没想到,只是开店的老板不会相关的手艺,如何开得成店,如果去请木匠师傅,那成本就高了,而且容易被懂行的人哄骗辖制,得不偿失。

“光卖家具,就在当地请人便罢了,怎么和小店有关呢。”

马六儿道:“当地的木器铺子生意还不如你家的好呢。我就是看上你们的东西款式好。流行,好卖!说实话,别说县城。就是省城的东西,都不如你家的好看实用。要我姨表舅子学木匠,除非倒退个十五年,如今是不能。我的意思,是在你的伙计里面选几个能干的。到县城去专门做手艺,我姨表舅子也就能开店了。当然我知道能干的伙计难找嘛,我补偿你的损失!你刘老板手艺精湛,再新收几个弟子就完了。”

敢情是来挖墙角的!

“马老板!你说得可轻巧呢。懂技术的熟手是恁好找的?培训个生手,要花多大的代价,你又不是不知道!”张阿生看了一眼刘三。道,“要是你真想要人,请了人来学手艺。我家主人却并不是不愿意。要熟手,那可要商量商量!如今真是生意的旺季,正用得着熟手,你挖走了他们,我们店的生意怎么办?”

刘三道:“我家阿生说得对。如果你马老板真缺人手,叫人来学手艺。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要熟手,那却是不行的,你也知道,如今小店生意还行,离不得人手。”

马六儿心头有点不乐意,沉默不语。

春花听了大半天,有了主意,向陈夫子告了假,出了卧室门口,走到前厅,对马六儿福了一福,道:“马公公。”

马六儿连忙虚扶一下,笑道:“大娘子,可是吵着你们上学啦?”

春花笑道:“是吵着啦。我听着听着,想过来说和马公公说几句话,反正写不下去字了,就出来啦。

“那马公公真的打扰你了。我明儿再来吧。”

“今儿来了,今儿就把话说开嘛。马公公,我听懂你的意思了,就是你的亲戚想做开木器铺子,却没有人手,想从我家铺子里挖几个熟手走,还说要补偿……马公公,你这样可不厚道啊!你要挖了我家的伙计走,那就是断了我家的生意,要刘家断炊啊!”

马六儿老脸一红,道:“这不是你马婆婆催得急嘛,我心里一燥,就过来瞧一瞧。我看你们家伙计多,能匀两个出来。”

春花斜了马六儿一眼,道:“我家伙计却不那么容易请的!马公公,你家伙计,一个开多少工钱啊?”

马六儿挺起胸膛,骄傲地道,“一个月六十个大钱,包吃包住!”

刘三哈哈大笑,张阿生也笑起来。

马六儿被笑得有点恼怒,道:“怎么,难道不多吗。我家开的工钱那是镇上的头一份!”

张阿生笑道:“马老爷,我家女儿一天什么事都没做,一个月都能拿五十个大钱。你们家的伙计那还是手艺人,你说你开的工钱是多是少?”

马六儿上上下下觑着刘三,眼里的意思是连个官奴婢都领工钱,你们生意再好也养不起恁多人,亏死你娃娃!

春花看马六儿真有点怒了,笑道:“马公公,你别恼,阿生说的话没错。我家的下人拿的工钱每月都有五十个大钱,这个月阿生事情做得多,还要给他加钱。至于你想要挖走的伙计,那工钱就远远不止这个数了。上个月生意好,他们的工钱每个人有四五百!”

马六儿大叫一声,“哎哟我的亲娘,你们家怎么搞的,那么一大笔工钱,开给了伙计,主人家不得喝西北风啊将军。我说刘老板,你这样下去可不行啊,都是一分一毫挣来的,不能随意抛撒!不行,不行,要改,要改!我还想和你们家打长久交道呢。”

意思是你刘家铺子两三天就要倒闭了。

春花娘站在门边听着,只是笑,却不生气。

外间说得这么热闹,陈夫子干脆也不上课了,领了两个小娘子围在门边听大厅的人的说话。

春花道:“马公公,你说你开的工钱没我家的高,那些伙计会大老远跑到县城去干活?”

马六儿道:“你们家不能这样搞!把行市搞臭了,其他老板会来事!”

“我家关门做我的生意,别人可管不着。况且我家也不怕!”

“是,是,是,你家是官籍嘛,谁敢怎么样!不过,总是影响邻里关系!”

“嗯,马公公说得对,我家会注意的。但我现在说的可不关工钱的事,我想说的是生意!”

马六儿嘿了一声,道:“还谈什么生意!我姨表舅子可请不起你们家的伙计!”

“你要请我家的伙计,还得看我们主人家干不干呢。也不是请伙计,就是正经谈生意。”

马六儿换了一个坐姿,来了兴趣,“怎么个谈法儿?”

“让贵亲戚到我家买家具,运到省城,他自己卖出去,赚一个中间倒腾的利钱!你别小看这中间钱,不低,生意做大了,比我家还赚得多!他买得多,我家就给一个批发价,比我家零卖价低个四份之一。他的卖价是多少,就由得他自己的嘴说,多的是赚,少了是赔。但马公公你想一想,那是在县城啊,人多钱多,就是一把小葱都比我们这里贵上一个钱啊,又怎么可能会赔!虽然开头有点困难,但这个生意做顺了,那可真正儿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现时的店铺老板哪个没有相关方面的技艺,说得更深刻些,这些老板当初都是学徒,通过自己的努力才混到老板这个位置。就像农民卖的菜那一定是自家种的,剪刀铺子的剪刀一定是老板亲自打的一样,从来就没有人听说可以不懂手艺,白白拿钱的道理。

可春花说的听着怎么就那么妥当呢。

连伙计们都跑了出来,站在边上盯着春花,大家眼睛里都放着光芒。

马六儿听得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拍手叫道:“好办法!这样,他就是没有手艺,一样的赚利钱!可是,他毕竟不懂行,怎么安装家具,又怎么从我们镇上把家具运去县城,都是大问题!”

春花慢慢道:“他真要干这个,到时候,我家自会出一个伙计去县城,当然,要是他不怕麻烦,也可以自家来学。做家具难,安装却是比较容易懂的。不过,只能他本人来学,这里面也有机密,要提防同行!至于运送,这确实是个最大的问题,可以专门请一个马行来送。他们县城的人,认识的人肯定比我家多,就自己操心去。马公公,你看我说的可行不可行?”

马六儿激动地站起来,转过来转过去,停下来,道:“刘老板,你家大娘子说的话可算数?”

刘三觉得大女儿古灵精怪的,想法就是弯弯拐拐,这会儿还没大缓过气呢。

春花娘道:“怎么不算数!我家大女儿说的,就是我们全家的意思!她作得了主!”

她走到春花身边,携起她的手,觉得女儿真真是个大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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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苦学

“好好好!”马六儿接连说了三个好字,“话先放在这里,我回去先和我家老婆子商量商量。”

春花笑道:“马公公,那你得赶紧!现在正是卖家具的旺季,等翻了年,再开铺子,淡下来,冷冷清清的生意,谁不愿意做呢。其实你不来,我家也有往县城发展的打算。”

马公公白了一眼,道:“大娘子,明人不说暗话,你家想往县城发展却是说了大话吧。镇子上的铺子都搞不赢,哪还有闲心搞县城里的。”

“你老真还说错了。生意生意,只要能赚钱的地方,就是捡狗粪都有人干。我家铺子有现成的例子,怎么不想再扩大多赚钱呢。有钱不赚,那就是不是商人了!就算今年我家的本钱还不够扩大店面,难道明年不能,后年不能?只要能赚钱,谁不乐意去钻营?”

“嗯,说得有道理,但你家的东西能保持一直畅销的状态?看看外面,都出现了与你们家类同的款式,保不齐明天,你家的东西就别家抵了。”

刘三得意地道:“我家的东西是那么好模仿的吗?第一他没有相应的零部件儿,第二就算他做得类似,但成本却比我家的高,再敢降价也不能低于成本吧。又不是芝麻绿豆,哪有说学就学得会的呀。”

春花道:“人家要仿造,我家却管不着,也管不了。但我们家的东西,却一定能走在最前沿!款式一定是最新的,方便实用又好看,价格还算公道,有哪一家能抵垮我家的生意,我算他能耐!”

马六儿不由道:“怎么,大娘子你们家又做些什么新鲜玩意啦?”

春花笑道:“这是商业机密,等我家推出了新品。你就看得到啦。”

马六儿鼓眼,笑道:“还保密呢!总有一天,我还不是看得见!得,我懂你的意思了,我亲自去县城跑一趟,让我姨表舅子自己做决定,反正我只是旁闲人,也不敢做别人家的主。”

春花笑道:“那行,你要给我家拉了这笔单,我也给你算介绍费。如何?”

“哎呀,要啥介绍费呀,不就是帮亲戚点忙……那啥。介绍费……具体有多少啊。”

刘三哈哈笑道:“一定比你伙计一个月的工钱要高!”

马六儿走后,春花一家人又围在一起热烈地讨论起来。

伙计们的情绪高涨,笑道:“东家,要是你接了这笔单,我们这几个人可忙不过来呀!是不是要招人学徒啊。我们村的人都羡慕我们工钱高。想来做活计呢。管饭就行,只图学一门手艺。”

刘三道:“如今就你们几个人差不多啦,要是真做成了县城这单生意,再提招学徒的事吧。”

陈夫子听了个大概,兴致上来,接口道:“等生意上了门。再招学徒,水都过了三秋了,还赚什么钱。到时候人家大量要货。我们叫谁做去?把家里的伙计劈成八瓣儿差不多。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

刘三可不敢和夫子较口,只是傻笑。

春花娘道:“夫子说得有理,我觉得可以招学徒了!本来现在的人手都有些吃紧,招了学徒。也能帮一把手儿。管饭的钱,我们家还负担得起。”

刘三沉吟道:“要是这笔单谈不成。怎么办?人多了,养不起。”

木头忙道:“东家,村里提的都是亲戚,我们不好抹开情面。他们就想学个手艺,现在不敢图钱。”

晚上伙计们回了家后,刘三才和春花娘商量道:“要是真想招学徒,我看不如叫大牛来。上回大哥把我叫到一边,就说了这个事。大牛一天在家挖点土,也挣不上几个钱,要是能学一门手艺,搞个事业,总能让家里宽松些。”

春花娘道:“大牛是个好的,他要来学,我赞成,不过我就怕亲戚里道的,以后红了脸还走动不走动的,说也不好说,动也不能动,难道养一樽菩萨在家呀。你才大哥一个说,我都被好几个人拉着说情了,都想来我们这些当学徒,想挣大钱,想偷师学艺呢。教好徒弟饿死师傅,这种事不好办。”

刘三叹了一口气,道:“可我们铺子也真需要人手啊。就是现在这样,伙计们天天做到半夜,都只是勉强能供应得上销量。哎,真是有生意愁人,没有生意也愁人。”

春花好不容易才完成夫子布置的功课,摸了摸麻麻的手,和妹妹一起上床睡觉。

第二日是闲日,偶而才有一个人上门来问问,大娘子小娘子们就清闲得很。刘三却闲不下来,和伙计们一起加紧做组装的活计,因为下午就有两家人要送货。以前比较轻松的木头也加入到了制作的行列。就是阿生,做为男人家,总是有一把力气,都得抬抬东西,帮个忙。

前厅就由小云暂时负责。这个姑娘长得漂亮,性子安静讨喜,颇得顾客的赞扬。

春花拿了炭笔就准备在糙纸上写字。

陈夫子一戒尺打来,骂道:“又拿这个东西写字!鬼模鬼样,成何体统,都是从哪里学来!”

春花讪笑,连忙重新拿出一支毛笔,讨饶道:“不敢啦,不敢啦,夫子,我用它写!都认真写。”

陈夫子看了半天,拿起糙纸,皱眉道:“你都写的什么!上课不好好上,娘子家,成天钻营这种商事!小家子气!”

“不敢,不敢,我就练练字。夫子,今天的作业我做好了呢。现在是我业余时间,我随便写写啊。你看我写的字儿,是不是比以前有神多啦。”

“嗯,字,还成,就是这么一手好字,写这种商业经济,实在糟蹋了学问啊。”

春花举手,道:“夫子啊,朝廷户部工部的官员,税官啦,似乎都在写这种东西。就,就那奏则,不能不写经济吧。何况官家怕是最爱看那上面的数字蹭蹭蹭地往上涨吧。”

陈夫子一噎,倒竖了眉毛,喝道:“还敢顶嘴!罚抄十篇大字!背诵一篇来!”

春花无力地瘫在坐上,哀嚎道:“夫子啊,以前不是背四书五经吗,我要背那个!”

春月从夫子身后探出个头,笑道:“姐姐,夫子来之前你就会背那什么经了!背书不是要捡生的不会的文章背吗。”

为什么她来之后,春花就没提过她会背那什么经呢,她被骗了整整一个夏天外加半个秋天啊。陈夫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春花不得不重拾书本,潜心下来背书,真正做回了摇头晃脑背死书的小学生。

了。

午饭时春花娘还奇怪大女儿怎么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待听说是在背书,就笑得呵呵的,一边感谢夫子教诲,一边给春花夹肉说是补脑子。

春花真是觉得压力山大,让一个大人去背一篇古涩的古文,她容易么她。

直到晚饭前,春花才磕磕巴巴地背完了书。

陈夫子不甚满意,道明天还要抽查。

春花瞬间脱力了有木有。速记的东西,它忘得快呀。就没有时间想其他的东西。生意也不去管了,每日里专心地背起书来。

一个名人的一生,从出生到死亡,从成功到失败,到兴到衰,背起来长,说起来短的这么一篇记就完了。春花瞬间觉得崩溃了,沉浸进书里,代入到主角,一天过完一个人生,真得心力交瘁好不好。如此精疲力竭地过了大半个月,春花终于能咂摸出点“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的味道了。

真是越挫越勇,如今一天背一篇文章竟然也只是小cass了,春花自我陶醉中。

陈夫子就又加了音律一课,春花连屎的心都有了,虽然很想学会弹琴,但她连个五线谱都认不到一个人物,怎么背那五音:宫、商、角、徵、羽啊。

神啊救救我吧,我再也不羡慕高山流水了。老师,你要不要这样全才哇。我家开的工资它不够你的劳动付出哇。

春花再也记不起要做什么生意计划了。直到一个月后的一天,马六儿带着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老太太来她家时,春花都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

马六儿笑道:“刘老板,我可真带着人上门来啦!要是你们说不出个章程来,可苦了我老人家跑这一趟又一趟啊。”

马六儿的姨表舅子的亲娘郑涂氏里里外外地研究了刘家铺子一篇,这才由着同样里里外外仔细看了个遍的儿子郑旺财和儿媳宝银娘扶进屋内坐下。

双方介绍之后,春花娘道:“郑娘子,你们来之前可想好章程没有?”

刘三口拙,一般涉及到银钱的事都由春花娘出面。

郑涂氏一脸精明,先把刘三一家大小挨个打量心中有了第一印像,才道:“章程是有,不过和你们的意思有点相佐。”

春花娘大方道:“请说说你的要求。我们觉得合适呢就谈下去,不合适呢就当认识一场,做个朋友。你们也难得来一趟,坐坐船,看看涪江的美景,都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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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你来我往

“我们都是安了心来谈生意,大老远,坐个马车整整花了大半天时间,抖得我腰酸背痛,昨儿晚在姑爷家歇了一晚,现在才缓过来。我家以前也做小本生意,大体上的东西懂一点点,要是我说错什么话,刘老板你们可别见怪。”

郑涂氏开口就是套话,春花娘不以为意,道:“什么见怪不见怪,生意不成仁义成,你说。”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第一、价格方面你们要少点,少平时卖价的四份之一,我觉得太高了。第二、车马费你们家包。第三、你们要提供两个伙计,工钱你们出,食宿我们出。就这三个条件,前一个没得商量,后两个可以再谈谈。”

春花娘虽然会说,但她毕竟不懂里面的行道,不由转头看向春花。

郑涂氏见春花娘不回答,反而望向春花,眉毛轻轻一收,复又平展。

本来做生意开价就要高,才好往下讲价钱。春花当仁不让,道:“郑婆婆。你说的第一个条件可以商量,后两个条件没得商量。价格方面如果一次性订上十套以上,价格可以少三份之一,以下还是四份之一。而价格如此的低,我们家不可能再给你们出车马费,那样的话,我们家就真的一点赚点都没有了,生意当然做不下去。至于请伙计,既然他们替你们家做事,给你们挣钱,没有外人家来出工钱的理。”

郑涂氏惊了一跳,道:“十套?太多了!本钱不够!我一次压这么多货,何年何月回得了本?伙计工钱我自家给倒是可行,但车马费无论如何也得你们卖家出。”

“车马费是不可能我家出的。货一售出,根不负责,这是做生意的行规,想必你老不是不知道。大家都是穷苦人出身。嘴巴没有专门做生意的人会说,我是直接开的卖价,没像别人一样喊高价卖低价,骗得一个人是一个人,最后连人情都没得做,给你开的价,已是最低挡,不能再走展(移动的意思)了!做木器的,挣的都是辛苦钱,不像人参啊燕窝啊。捞到一笔是一笔。我们是诚心诚意地想和你们做长久生意,要不然,最多等明年。就自家去县城里开店了,只不过是现在本钱不够而已。”

“郑婆婆,你真不要怕卖不出去!等生意做顺了,别说十套,就是四五十套。你都不会觉得多了。这样,如果你订上二十套以上,我还送你一套吃饭用的桌凳,怎么样?你还别看那四条腿的方桌、简单的凳子,那可是日常用品,价格便宜。老百姓渐渐离不得,比正经的三件套还畅销呢。”

宝银娘心里一成算,不由推了推郑旺财。后才便陪着小心,对他娘道:“娘!你看?”

郑涂氏看了他一眼,郑旺财忙就缩了脖子。

春花娘道:“你老不消现在就做决定,在镇上玩几天,看看我家的生意如何。再做决定。”

郑涂氏松了一口气,道:“也好。我呆上几日,也学学你们家如何做生意。”

春花娘热情地笑道:“随时欢迎你来,中午就留在我们家吃点家常便饭吧。马老板也一起啊。我去凉拌几只猪耳朵与你们下酒!”

刘三不由得口水流下三尺长,自告奋勇地道:“我现在就去酒庄打酒!”

春花娘整治了好酒好肉待客。吃过饭,刘三要去送货,郑家人不辞辛劳也一起去瞧了。又去参观了刘家的木材仓库,不知不觉夜幕就降临了。又招待郑家人吃了晚饭,马六儿这才带他们回了马家。

马家。

马六儿媳妇马郑氏一见大家回来了,连忙迎上去,笑道:“伯娘,今天玩得可开心?”

郑涂氏道:“还行,大姑娘,你别忙活啦,我们不吃茶,在刘家吃饱啦。来,你坐下来,正经说说话。”

马郑氏上了茶,坐下,问道:“怎么样,伯娘,生意谈成没有?刘家人做生意不怎么样,兴的道道却多,人也老实,就是她家的媳妇不是好相与的罢。”

马六儿不由反驳道:“我看春花娘是个好的,不过是声音大了一点,不然怎么养得出诰命夫人来!”

“去去去,女人说话男人少插嘴!把散放的衣服收起来,混搁着让耗子咬。”

马六儿被马郑氏说惯了的,转身就出去了。

郑涂氏暗暗盯了马郑氏一眼,对娘子随意呼喝相公的行为不敢苟同,但如果是自家姑娘占上见,那就另当别论。

郑涂氏道:“刘家是没有规矩得很!谈生意让姑娘媳妇出面,正经男人却靠边站!我看刘老三嘴巴会说得很,就是被媳妇子压制了!男人活得这样真耸!刘家的家风不正。”

“对头!伯娘说得对,镇上人人都说那刘王氏是母夜叉的领头,刘老三乃耙耳朵的始祖!是我们镇的双绝!她是生的女孩儿争气,封了诰命,该她横着走。没怀儿子都敢和婆婆对着干,如今又怀了龙胎,哎哟喂,该她得意得上天喽。”

“男胎?我看像个女胎。平平散散,是女胎准没错。”

宝银娘不由得插了一句嘴,“娘,我怀大小子的时候,你也说平平散散……”

郑涂氏斜了宝银娘一眼,后者连忙闭嘴,不敢把话说完。

“虽然没规矩,但她家的诰命娘子却好利口!谈生意的一把好手哇,看外表老实着,说出话来却头头是道。”

“要是没两把刷子,怎么封得了‘稻娘’?你可别小瞧了这户人家,跟莫镇长家有亲呢,听说又搞起了夏蚕、秋蚕,前途好得很呢。可惜我没有好孙子,不要然,我就去说她!外头人给她家的姑娘起了好名号,叫做生财娘子,谁娶了谁发财!”

郑涂氏亦是农桑一把好手,吃惊道:“夏秋能养蚕?你可别哄人!”

“哄你作甚!收生丝的行商把从她家买的好丝都拿大家看过的!你想一想,光是这一项要赚多少钱哇。别个还瞧不起缫丝,说累没精力,人家要卖好蚕种呢。那也是赚钱!哎,我都想回乡养蚕算了,比一天到晚的和乡佬陪小心赚的小钱轻松多了。”

马六儿钻进来,不由道:“说那些无关紧要的做甚?正经的该说说到底要不要在县城摆木器店!伯娘,以我的眼光来看,这个生意做得!如果我有条件,我都想改行做!光凭一点,来钱松快,没有手艺要求,就可做得。而且这家人的前途绝对不止于此,趁他没发迹结交起来,留下香火情,对以后总有好处!”

郑涂氏不由道:“怎么你们都夸得他家如此!我看着就普普通通,除了是女人当家,没什么特别的,难道有什么不为外为道的东西?”

马六儿来了兴致,他也是个爱吹牛的,安生坐下来,一五一十地将刘三一家的前尘旧事道来。

郑涂氏听完,不禁点头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相,就刘家那乡佬样,还有这些故事!”

郑旺财道:“娘,我看做决定要趁早!机会一失,别家就捡着去发财了。”

“别家?”

“你没听见他家大姑娘说要自己开店吗。我背后还听见那两母女商量要是和我们家谈不成,就亲自去县城找买家。”

“傻啊你,人家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不管有意无意,总之我觉得这活儿我能干!娘,你看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不赚点口头上的买卖,怎么养活你金孙哇。就算贱卖一点,东西在那儿,总不会亏钱。何况房子是我们自家的,不怕缴租金,咱耗得起!”

郑涂氏一听说那几个金孙子,心都酥了,“就算要做,咱们还得讨点好处才是。这是给他刘家赚钱呢,不出点血怎么成?我可得好好吊他几日!”又严厉地呵斥道,“你两口子不许乱开腔,特别是宝银娘,别以为给我生了大孙子尾巴就翘上了了天,嘴巴都给我闭紧点!”

宝银娘暗自白了墙根儿一眼,嚅嚅称是。

却说刘三和春花娘自郑家人走了之后,皆是夜不能寐,食不知味,要知道做成了这笔生意,刘家木器铺子真是会有一个质的飞跃。只靠县城的店铺,一家人的生活都是不用愁了。但要是谈不拢,煮熟的鸭子飞走了,得多失望啊。

春花只好对爹娘一遍一遍地解释,“就是谈崩了,明年我也想去县城找家店开起来。只是迟早的问题。多了他,高兴,少了他,不愁。我们有手艺,不消担心。”

刘三道:“要不,我们再降点价?哎,不行不行,再降就没多少赚头了,划不来。”

春花娘道:“薄利多销嘛,我们降点点,谈成了生意,总是有赚。”

春花忙道:“爹娘!我开的价是低限,不可能降了!你们言语之间不能松口啊,我还有另外的打算呢!我想建立一个家具工场,大量招收学徒,专门生产家具,要是价低了,以后怎么整?”

“啥?家具工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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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成

“对!到时候建一所大房子,请了伙计,爹当庄主,专管生产!我们再去外面开拓市场,先是县城、其他县城,再是省城,说不定,我家的东西能卖到全国去呢。到时候,还怕谈不成什么生意哦。”

张阿生听后不由对春花刮目相看,暗道此女的心是怎么生成,这般有全局观念。

刘三不由嘿嘿乱叫:“我当庄主?我,从小到大,就是玩游戏,我都是当小兵的,怎么能当官呢?我,我当不下来。”

春花娘呸了一声,说他没胆量,道:“女儿啊,咱心是不是太大啦,就做个县城都顶天了,哪还做到什么省城,全国?”

春花笑道:“我也只是一说,要看以后能开多少家专卖店,才好决定怎么生做。其实这点心才多大嘛,不说别家,就是镇长家的布庄,不是也开到了东南西北,别人可以,我们家怎么不可以。”

刘三又来捣乱,“对呀,对头!他莫家上两辈人,那还不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就是心黑屁股大,做了生意,挣了大钱,才有如今风光!哈哈,如此,说不定,我们家就是下任镇长哇。”

春花不由笑道:“老爹,你思路可真跳跃!还没爬呢,就开始跑了。”

“我想想不行啊。我们家最大的官儿就是村长,要是我儿子当了镇长,就是光宗耀祖了。”

“呸,我女儿的官儿,不是官儿啊。”

“我是说儿子,儿子。”

本朝为发展经济,出台税负优惠政策鼓励农商,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如今的天下呈现欣欣向荣之态。具体到春花的要求。官道横通,水路发达,解决了交通问题,多少事情都好办,而且她家成了官籍,行事亦方便,不趁着东风发财,更待何时。

有前瞻性的人,肯定会觑准良机,她开的条件的确很合适。郑家没理由不答应。

有了郑家,还会有张家、王家,她的打算何愁不能成功。

春花自信满满。

过了几日。郑涂氏突然过来下最后通牒,言道她一次只订五套货,价格就按少三份之一算,不同意便走人。

“现在运个东西多费力啊,车马费比买的东西本身还贵。我家又出车马费,加进卖价里,还赚啥钱哟。再说那大物件儿,一个马车只能装一两件儿,一次如何能运上十套,不再个马队来驮啊。哎呀。越说我也觉得这生意不靠谱,就是少二份之一都难有赚头。”

春花娘就有点生气了,道:“二份之一。你老也敢说!二份之一成本钱都不够!”

难道郑涂氏还以为是在现代卖衣服呢,买方故意作出要撤的姿态,然后就卖方留客,双方达成交易?

春花道:“哎,你老要走。我也不强留!”

郑旺财急了,拉住娘。

大家都不理她了。郑涂氏脸色就有点僵。

春花叹了一口气,道:“郑婆婆,你还是安心说,不要动不动就走,我们可不是在卖芝麻绿豆。”

郑涂氏借坡下驴,坐进椅内,道:“我是安心说,不然不来这一趟。”

“要是早几十年,你说车马费贵,我信!可现在是什么年代啊,大道四通八达,马车队牛车队一队接着一队,车资早就降下来了!你们又不是只运一回两回,运的东西多,怎么讲不到好价钱?至于你说一个马车只装一件两件儿,这就真真是太外行了,不懂我店家具的奇特之处了。请过来看。”

刘三自豪地带着郑家人进入小车间。

因保密的关系,之前郑家人并没被允许进入观看。

郑家人都有点发呆,他们在别家也看过造家具的,一个人点点东西要占一间房,搞得稀乱,这里却是井井有条,一人占着一个工作台,各司其职,从前到后,可以清楚直观地看见一件家具是怎么生产得来的。

这却不重要!

刘三把他们带到屋子最底端,让他们看用巨大糙纸包得好好的一件件包裹,一边随手解开两件包裹,再取出包裹内小包裹一些木的铁的东西,拿了工具叮叮叮地敲起来,又是钉钉子又是上木梢接木榫,不到半个时辰,一个两门的衣柜就立在了大家面前。

郑家人嘴巴张成o型,不可思议地道:“这,这?这么大个衣柜,就这两小包搞出来的?”

涉及到专业技艺,刘三话就多了起来,得意地笑道:“当然!这是我家的独家发明!仅此一家,绝无第二!既方便存放,又便于运输!都是一个模子生出的物件,只要是同样一个物件,随随便便就能上到任何一个物件的对应位置,这叫……标准化生产!”

“你们还以为我家的东西会像那些二货一样,区区一个架子床就要占半边屋?哈哈,就我们这点地方,能存放五十套家具!你信不信?”

郑涂氏习惯性打击别人,“啊!用老些好纸!得花多少成本呐!还捆得这样扎实,得费多少人工,开多少工钱?”

刘三一哽,嚷嚷道:“方便,你看,这方便!”

春花笑道:“多花点钱,少占多少房间,划得来!”

宝银娘平时就是爱说话的人物,憋了这么多天,实在憋不住了,夸张地喊道:“你们家真是想绝了!包起来,看着多整齐干净啊!哎呀,可真真儿的方便!孩子爹,我们就订下来吧!”

郑涂氏狠狠白了宝银娘一眼,对春花道:“大娘子,你怎么不早点带我们来看呐!行,我定了,买你们家的货,咱开家具店!”

春花道:“我们这个东西,现在可不能随便给外人看!就是我们要卖出去的东西,都是先在自家组装好了,再拖到客人家里去!你想,吃饭的手艺,能外传吗?要不是真心想留你们,我可不愿意让你们进来!就是我家公公,他,都没进来过!”

郑旺财搓着手,道:“保密得好,保密得好,人人都会了,咱还挣啥钱?”

春花道:“既然你们要订我家的东西,还得签一个保密协定,款式大家看得到,这无法,但怎么安装一定要保密!也是为你们好,要是自己不注意,往外边随便一说,人人都懂了,还赚什么钱?”

郑涂氏想了一想,道:“我家的亲戚也不能说吗?我家儿子可以学这个技术嘛!签协定也可以,不过要把订十套以上三份之一的东西写上!嗯,还要找马六儿做证人!”

“行!先小人后君子!”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起来,由春花起草协定,郑涂氏口述再加上一些条款,双方签字画押后,再由马六儿在见证人一拦按下手印。

当场郑涂氏就付了三套的订钱,由自己亲自押送。

郑旺财突然就啊了一声,道:“这回钱货两清,好办,那下回怎么办?难道每一回订货,都要我们亲自跑一趟?”

春花拍了一下头,她就觉得有点东西不对头,原来在这儿,通讯不便,怎么才能及时有效地订单收款呢?

刘三道:“郑兄弟是要走商路呢,还是走水路?”

郑旺财看了郑涂氏一眼,道:“来时图快,走商路,返时图省,走水路。”

刘三赞许道:“你们做生意做老了的,就是聪明!商路虽快,却颠簸不堪,睛天还好,要是遇到了雨天,打湿了包纸,就不好看呢。涪江水路平稳,又干净,运费比雇车马至少要少上一半,不过,就是有点慢了。这样,从县城到镇上的大客船,每三天一发,准时,是不是去和船老板商量好,包好了信,由他带讯息来?至于货款,这个行规是先付款再交货,我想你们家也没必要拖欠。”

郑旺财道:“刘老板的主意可行!就是货款,能不能一月一结,先交货再付款?”

做生意最核心的不就是个钱字吗,一家人早就商量好的。刘三照本宣科,道:“实难佘欠。我们也要资金周转,请将心比心吧。”

郑涂氏有点不快,道:“哎呀,刘老板,我们都订了好几套东西了,大家都是熟人,佘一点咋啦,你们做大老板的,就大方一点嘛。”

刘三为难道:“真不行,你老别为难人了。小店才开张不久,没有活钱,你也体量一二。”

郑涂氏见刘三话说得没一点走展,就知他们早商量好的,哼了一声,倒没再继续游说。

又道:“刘老板啊,咱这一次做生意,得有个意头(彩头的意思)嘛,买了好几套呢,送我一套桌凳吧!”

刘三很无奈,对此种刁钻赖皮的老妇人他是毫无招架之力。

春花笑道:“郑婆婆真是有趣,又不是买黄瓜,买一斤送一根,你只拿了三套货,就要我送你一套,我不赚钱,只好亏本啦。这样,昨天我姨妈送来了半框柿子,我送你一半吧。月儿,走,我们去给婆婆装柿子去。”

春月瞪着眼儿,极不情愿地跟着春花去了后堂大厅。

春雪年纪小,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表达不满。噔噔噔地飞快地越过两个姐姐,双手张开,小身子爬在装柿子的框上,双眼防备地盯着姐姐。 2k阅读网

第七十章 热销

春花笑着哄她,“好妹妹,柿子还没窝好,涩得很,不好吃。咱拿难吃的柿子给她吃,苦死她!”

春雪觉得大姐是个吃里爬外的大坏蛋,不信,问春月,“二姐,大姐说柿子是苦的,对吗?”

春月如今也渐渐懂事了,心里不满却不再向去年那样闹腾,但总不能违心地帮着大姐哄妹妹,她紧抿着唇儿,不说话。

春花扒拉开春雪,一边装柿子,一边道:“傻妹妹,管它是甜还是苦,失去一点点柿子,得到的回报,能买几百框柿子,到时候叫你吃个够本儿。”

春雪将信将疑,盯着郑涂氏,不明白她为啥这么傻,用一点点柿子去换几百框柿子。

郑涂氏却觉得春雪发呆的样子特别可爱,忍不住抱着亲两口,心想孙女粉团团比光会淘气的小子好多了,回去考虑叫媳妇给她生一个孙女来。

郑太婆,你以为生男生女就你一句话儿的事呐?

宝银娘表示这个婆婆超级难伺候。

对于春花提的要建立家具工场的构想,全家一致表示反对,首先是银子没有,第二是摸着石头过河,如今看不出多少销量,不能冒进加大生产,第三要低调,建了家具工场要惹人眼红生事,第四是她娘还怀着身子呢,全家对此没有精力。

春花算了算手中的银子,确实不够,家里人都是实心人,如果去借钱肯定都接受不了,此事就只有搁一搁,等今冬过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木头由他老娘带着提了行礼过来向主家辞行。

因郑涂氏想省下一个人的工钱,就只向刘家要了一个伙计。

依刘三的意思,是叫木头的哥哥去县城。他手艺熟一些,人也稳重,但木头却求了来,说是想去县城见见世面。

木头从小就比兄弟们机灵,嘴巴会说,心思活泛,以前还行,刘家铺子大数时候都是他来照管,但自从张阿生来了之后,他就退居二线。干起手艺活儿来。

靠脑子吃饭比靠手艺吃饭来得轻松,而且赚的钱还多,虽然他没大干活路。在几个兄弟之中,每个月的收入却是最高的,他很满足。现在有人抢了他的位置,他心里纵不服气,但也不能和主人抗衡。听说县城里要人,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机会来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刘三和春花娘一合计,认为自家庙小,留他下来也许生事,不如放出去。就同意了。

虽然木头娘老大不情愿儿子出远门,但她心里清楚强扭的瓜不甜,儿子要强从小心大。强留下来要逗埋怨,要好随他。

送走木头母子,刘三对春花娘道:“大哥昨天上街来,又和我说想把大牛送来学艺。你没点头,我也没给他准话。你看?”

春花娘道:“既然他说了这么多次,却不过人情。来就来吧,不过一视同仁,可别以为是主家侄子就高高在上,处处显得与众不同。”

“我嘴笨,你有什么要求,就给他说嘛。”

让人带了口信回去,没几日,刘大带着大牛带着行李来了。

刘家村隔镇子远,大牛要学艺,只能住在春花家。

春花娘从来就是扮黑脸的,“当了大哥的面儿,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大牛,你来学艺,三叔娘很佩服你有远见,知道有一门手艺饿不死家人。但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觉得起早摸黑很累,学了几天就不学了,那叔娘就瞧不起你了。要和木家兄弟打好关系,不能觉得自己是刘家人,比他们大个,指挥起人来!只要你肯认真学,三叔娘给你做好吃的!”

前面的话任谁听了都不舒服,后一句却着实熨帖,大牛裂嘴笑道:“三叔娘,我一顿要至少要吃三大碗!”

春花笑道:“大牛,就是吃五大碗,也尽你兴!饭食管饱。”

“春花姐,只要能吃饱,叫我干啥都行!”

刘三对刘大道:“大哥,不是听说赶着办大牛的喜事,他来镇上学艺,难道不办啦?”

大牛的笑容立即消失不见。

刘大这些年越发老态,估计是为儿子女儿操碎了心,他叹了一口气,“哎,童养媳,喂不家呀!天天想着往外头跑,家丑不怕外扬,上个月还跑过一次,被撵回来。现在只能把她锁在家里,连门都不敢让她出了。”

大牛倔强地仰着头,道:“她就嫌我没本事,配不上她!三叔娘,我一定好好学手艺,要她刮目相看!”

春花娘笑道:“好小子!你这样,三叔娘喜欢!只要你肯学,在咱们家,不会亏了你!”

刘大搬出一袋子舂好的糙米,道:“大哥拿不出钱交学师费,以后每个月拿一袋米来充抵,就算大哥占你们的便宜了吧!”

刘三道:“一家人不说外家话,外人来了是要收学费,自家侄儿算我当叔爷的帮补他。东西我收下,就当他的生活费吧。如果他能干,不出一个月,我就给他开工钱!”

刘大惊喜地道:“一个月,就能学会?”

“一个月怎么可能学得会!就是我对这门手艺都不敢夸海口说样样精通。要是全套学来,不要个三五载,那根本就不可能。给他先做简单的工,一边挣钱一边学全套学艺。”

“一边挣钱,一边学手艺?兄弟啊,你这样整,会不会……”亏钱啊。做生意的人有忌讳,刘大不好把话说完。

刘三笑道:“我们自有我们的道理!我的工钱开得好,才留得住人哇。你不知道,都好几家人私下来挖我的伙计了。就是我家开的条件好,能抱成团,不遭人算计!”

刘大听刘三说得热闹,忍不住想进去小车间看一看,但想着反正大牛进去了,和他进去也差不多,就忍了下来。

春花娘白了刘三一眼,“财不露白,不懂吗?成天家吹牛,哪有你说得那么好!马马虎虎吧。大哥,吃了中午饭再走吧,你先坐一坐,我上街买点鲜肉回来。

刘大连连摆手,“不吃了,不吃了,今天下雨,路不好走,我要赶路回家呢。”

一家人都挽留不住,刘大看了一眼用青石板铺陈的大厅留下的泥脚印,忙忙地退出去走了。

春月捧出刚才舍不得吃的柿子,“大牛哥哥,吃柿子!”

春花娘见之一笑,欣慰于姑娘渐渐长大懂事了。

大牛笑道:“好妹妹,我不吃柿子。三叔,我可不可以去那里面看不看?”

木头兄弟站在小车间门口正打量着他。

刘三拍拍大牛的肩膀,带他走过去。

不几日,郑旺财竟然又来了。他带来了五套订单,言道生意开张卖得出去了,这回再要几只角柜,试卖看看。

郑家人毕竟不放心把银钱交给外人,要自已亲自押货。

刘三一高兴,半买半送与了一套桌凳。

大概又过了半个月的样子,郑旺财又来了,这次脸上尽是笑容,人极为精神,老远就笑道:“刘老板,恭喜发财,恭喜发财!这回我要十套!这回价格该给我降点嘛,还有送我桌凳啊,这种东西不贵,买的人多哟,我都订了几套出去啦,你再卖我些!哈哈,全都订出去啦,木头安装家具搞都搞不赢,还要我这半调子帮帮手啦。哎呀,我感觉卖价有点低,刨除本钱运费,才赚得一小半儿,我是不是涨点价呀。”

刘三却极为诧异,苦着脸道:“兄弟,你怎么这么快又来啦!生意比小店都好,这可咋办,我存货不够啦。”

“什么!没有存货?我说刘老板,没有货我可怎么向客人交待?都是订了期限,要按时交货的!没有东西,人家要把店都掀掉!可都是选了吉日的,晚送早送,都要遭挨骂!不行,不行,你怎么都要凑够我的数!我不管,你们家欠着都可以,反正近便,我可是这么远啊,你要匀点出来!”

春花暗笑,老爹啊老爹,谁叫你要摸着石头过河,这回人家催逼起来,看你如何收场。

刘三抓头,“咋办,咋办嘛,我就是赶,起码要十来天才赶得出来!兄弟,你可难为死我了,谁叫你卖那么多出去嘛!”

郑旺财气笑了,“老哥哥,你说的啥话,生意上门还愁起了来了!”撸起袖子,半躺进椅中,“反正我不管,我要带齐了货回去。不然我老娘要唠叨死我啦。你说你们多做点货会发霉呀。”

刘三气虚,陪着笑脸,道:“这不是没估计到嘛,早晓得卖得恁好,我就多做一点存着。一般我都是只存十来套,卖一点做一点,免得压本钱啊。”

“那现在怎么办啊。我要的量大都是订出去的。要是你给不了货,我就只有拆摆场的货补上。你总要想想办法。”

春花娘又进去小车间点了一遍数目,道:“大兄弟,我们最多给你六套!剩下四套只有等做好了。”

郑旺财想了想,干脆把全款都交了,道:“好,我先带走六套,剩下的做好了,你们就直接发到大船上,到时候,我直接去码头收货,这一趟一趟跑得!”

ps:

更正:上章的“庄主”,为“场主”,意思一样,不影响阅读。 2k阅读网

第七十一章 夜半

黄桷树老房子一改以前阴森氛围,变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起来。

不说赶场天人山人海的场面,光是他家的伙计,就够坐了两桌!

赵木匠介绍了几个徒弟过来,刘家又新收了几个学徒,都是青壮年,干劲十足,上工还算安静,一下了工就吆吆喝喝,吵得刘家二楼阁楼的木板都嗡嗡作响。

春花当时就是看中老房子宽敞,那租金可比平常铺面贵上一两倍啊,就是因为比其他袖珍店铺宽了四五倍不止,弄了家具摆场,做了小车间,都还有多余空间供人居住,因此阁楼一直都空着装灰尘。

终于,小阁楼有了用武之地。

生产规模扩大,占地面积增加,人员增多,样样都需要空间。刘家人一合计,就把卧室倒腾出来,女性住阁楼,男性挤挤凑和住小夹间,男女主人卧室仍不变。腾出来的房间便存放成品,将小车间占的位置空出来,用于生产。

出现在刘家的男性猛然增多,刘三最是保护女儿,为闺名计,在前厅和后院间设了一道门。反正木板多的是,又弄了一条走廊,专供家里的女性出入。吃饭亦不像以前一般主从同食,而是分为内外间,各自为营。

人手多,效率奇快,花了一两天时间归置,终于有点像个小型工场了。

不得不提提陈夫子,此人富贵生活浸淫过,大风大浪经过,年轻时挑剔无比,怪异无双——不然也不会年过六旬仍是孑然一身,年老时在一户普通农家安安生生过着,竟觉得小日子平淡又多彩还最适合她不过!年轻时最怕孩儿们吵闹,最爱幽静。现在却觉得一天之中平静生活突然来点小插曲,也不是不能忍受。

二壮夫妇本来以为她在刘家最多呆不过半个月,现在看来,她居然有长久过下去的打算,不禁在私下里递了多少次眼色,感叹随着年纪的增长,千金娘子的性格亦变化多端起来。

刘三两夫妇从小失恃,家里突然来了位和母亲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不由得把他们那一腔思母之心转嫁到她身上,平时恭恭敬敬。闲时嘘寒问暖。再加上小娘子们吵吵闹闹斗来斗去,平添了几分乐趣,把个曾经官家出身的娘子伺弄得舒舒服服。再也不想离开此间了。

接下来就是大生产时期了,一面是自家铺子需要,一面还要供应县城店子需求,客人们都催得急,不加紧生产不行啊。伙计老板不分主从都下到车间。干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再有两个月就过大年了,趁着好时节,大家都多赚一点钱,过个好年。

立冬以来,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不是一阵刺骨的寒风。便是一场落地成冰的冻雨,虽然只略略撒了几颗雪米儿,但此地不烧炕。其实冷起来比大雪连天的北方更甚。不管裹了多少层衣物,总有那无孔不入的寒风钻进身体,冷得人瑟瑟发抖。

做活的人颤着手指摸着一团冰似的工具,开始了一天的工作,过不了多久。手心起热来,渐次全身。到搬运成品时,竟还脱了外衣,挽起袖露出一小截胳膊来。

大家都笑道:“还是有份活干好,不遭冷,还能赚家用。在家都是闲着,消耗粮食,主人有好生意,也给我们伙计造福。”

刘三累得像头牛,里里外外,都要他来忙活,幸亏有个好助手张阿生,算账理财样样不落,人还忠心,时常和主人一起外出送货,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刘家人员不足的情况。

最忙的时候,家里的娘子军都得去帮忙,不过是收拾糙纸,购置捆绑零部件的箩索,统计数量的轻省活,虽然琐碎,但也让刘三松了一口大气。

随着郑家订购量的增大,就连发货都要一个专人跟踪才行。有时候郑家忙不过来,就开了清单让船老板给带来,却不曾给钱,刘家只好出一个人专门押货兼收款。

伙计们都是老实人,捏着不是自己的银钱都害怕,刘三便派了大牛去。大牛时而淘气时而憨痴,偶而干起这活亦得心应手,跑了两遍,竟有些有得,和妹妹拍着胸脯炫耀道,“跑县城的大船,有两只,镇上一只,县里一只,同一个老板,每只船都定时跑一个来回。两方发船,都是寅时正,顺水二个半时辰,逆水四个时辰,中间再花一个时辰等人,申时二刻准点到岸,当天去当天就能回。其实县城没啥了不起嘛,和我们镇子差不多,不过就是人多了一点,地方大了一点。都不多,没多长两个鼻子!”

春月春雪睁着亮晶晶的双眼,聚精会神地听着,一边好奇地问:“大牛哥哥,县城里有好吃的吗,有好玩的吗,有杂耍的吗,有卖花衣裳的吗,河水宽吗,有水鸟吗,有青砖大瓦房吗……?”

大牛被一串“吗”字闪瞎了眼儿,忙叫道:“停停停,哪那么多问题,咱一个接一个地问嘛!你们两张嘴,我只有一张嘴,哪回答得过来!”

“有好吃的糖葫芦吗?”

大牛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道:“有是有,不过哥身上没钱,不敢买!山楂果又红又圆,熬得稠稠的糖浆一裹,我就是算吃不到,上去闻上一闻,瞧一瞧,就心满意足啦。我们镇上偶尔来卖粮葫芦的小贩子不晓得死哪去了,害我馋了一年啦。”

“哥哥去一趟真不容易呀,那郑家老太婆特别抠门,看我是半大小子还不给钱说信不过,还是春花姐想得好带了封亲笔信去,不然就白走一回。那掏钱的样子啊,像割了她的肉一样,啧啧啧,贪财婆婆,最后连顿饭都舍不得请我吃!还是木头带我找馆子,请我吃饺子!呵呵,过年才能吃的饺子啊,我提前吃着啦!我走一趟,不枉,不枉!”

春月春雪直接省略掉大牛的抱怨,只对他说的美食流口水,小嘴儿水汪汪,拉着他的大手,一个劲儿地问这问那,把他烦得呀,真是想像以前一样耍无赖撵走两个妹子。可现在他不敢啦,不说别的,只看在存在三叔娘手上那一两百个大子儿的份上,他就不敢。

春花从阁楼上下来,看着缠成一团的兄妹,笑道:“你们这是闹的那般。月儿雪儿,快放开你哥哥,他要做事赚钱呢。那像你们闲得就只剩下闲字了。二壮娘子装了个炭盆儿,快跟姐姐上去烤火,闹了半天,难道你们不冷么。”

说得大牛感激涕零。两个妹妹这才发觉手脚像冰坨子一样,不用春花再喊,就飞快跑到楼上去了。

大牛吹嘘完才不过两天,开船的头一天下午船老板使了船工送来订单,笑道:“你们家生意火哟,我家老板的船都快成你们家的货船了。赶紧的,快派了人搬货吧,老板说啦,明早可以晚两刻钟开船。郑家人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赶明早的船,不然他家又得等上三天!”

春花娘等船工走了,立即拉下脸来,道:“郑家人还有脸没有,上次都让大牛说了,要先付款,后交货!他家要真的信不过船老板,干脆就不要他家拉货得了。那么大一摊子货人家都带了又没给扔进大江,等值的钱却怕人吞了?不给他货!先交钱!”

刘三好脾气地道:“那咋行,人家等着要呢。只要收得着钱,管他先交还是后交!”

“和郑家人真是不好打交道。既抠门占了便宜,还斜着眼儿看人,打量我不知道,她背后说我霸道呢!”

“你霸道,我喜欢,不就得了。管他说什么,只有钱进了咱腰包,才立得起来!”

说得春花娘又喜欢起来,“算了,我不和银子过不去。你去安排吧。别搞错了货,到时又是一门子官司。”

“知道,知道,你上去烤烤火吧,冷呢。”

“不行,我得亲自看着!上回你们就张冠李戴发错了货,还扣了我钱呢。”

“那,春花,你去给你娘拿一个手炉来,别冻着你四妹啦!”

春花笑着应了一声儿,上楼去找手炉装新鲜炭火。

生产工人兼职搬运,男主人点数,女主人监督,一阵忙乱之后,将郑家人列的清单变成了实物,搁在大厅,备用。

想要装货上船,必须得配合人家船老板的开船时间,早了晚了人家不认那将会是一个大麻烦。

要配合寅时的开船时间,就得丑时起来,将昨日备货扛到码头,等船工起床点了灯,再将货一一扛到船上,全部堆进船仓,并用一张大油纸蒙起来,免得被不时飘来的雨水打湿。

船老板一直睡到丑时未,才慢腾腾地走来。此时船上已坐满了赶县城的农人,大部分是去赶县城的集卖农副产品的,还有一些是走亲访友,反正凑得满满一船人。

刘三夫妇带着伙计们回去,也不再嘱咐大牛注意事项。

寅时正,船工手拿长长的竹撑杆,点向水里。

岸边传来一个少女惊慌失措的声音,“且慢开船!” 2k阅读网

第七十二章 不省心的妹子

船工忙收住撑杆,他睡眠严重不足,睁着一双红眼,不耐烦地大声道:“早干嘛去了?快点,快点!”

大牛正目瞪口呆地盯着春月春雪两姐妹轮廓说不出话来。

两姐妹理都不理她,爬在船舷上,朝着姐姐大声喊道:“姐,这里,这里!”

幸好她两个还知道招呼,要不然黑灯瞎火的,春花还真不能确定妹妹是不是在船上。

差点点以为又被人贩子拐跑了!

春花松了一口气,另一口气又提起来!

但船不是她家的,不等人,她没时间上船去把两个妹妹拉下来,更何况以春月的犟性子,除非是爹娘来了,一定会闹个好看,索性上船去。

一瞬间,春花就做了决定,回头道:“二壮娘子,你回去告诉我爹娘一声儿。我先上船去。”

二壮娘子不放心地道:“你们之中没有一个大人,哪怎么行?我一起去吧!”

春花道:“不行。总要有一个人回去报信。你快快跑回去,兴许下一个码头,爹爹就能追上来。”

二壮娘子只好道:“好!我回去。你叫船老板开慢一点啊。”

船工放下了船踏板,春花却不即时上船,心头有点火起,“哎,哎,那小娘子,不上我就开船了!”

春花连忙登上踏板,走进去。

与船工擦肩而过时,后者道:“她不上来?”

“她是来送我的!”

船工嘟嘟嚷嚷,就一个人,船钱还不够我放踏板的力气,春花只做听不见,气冲冲地去逮两个妹妹。

春月春雪犹认为姐姐是自已阵营的,齐上前拉着姐姐的手儿一边说一边笑。

全船只听得见她两姐妹的说笑!

春花眼儿一瞪,给两个妹妹一人掐了一把。低得喝道:“闭嘴!回去再和你们算账!”

春月这才有点畏惧了,心想妹妹还小,这要是回去了,罪过不全部得她一个人担着啊。想起妈妈的铁拳头,突然就对旅途不那么向往了。

春月小声道:“大姐。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们不见的?”

“爹娘回来的时候!开先我还以为你们是去瞧热闹。结果他们回来了,却没有你们。前几日听你们说县城好玩,我猜是不是跟着大牛一起上船,又不好惊动爹娘,只带着二壮娘子过来找。果然在船上!回去看老娘把你屁股揍成八瓣儿!”

春月苦着脸道:“大姐,到时候你一定帮我说说好话!这回娘肯定要打死我!我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还不是春雪。说她想吃糖葫芦!”

“春雪不顶事,到时候,娘只打你!”

春月扭着身子。赌气道:“娘要打我,我就不回去了!”

春花气得使劲拧了一把春月的屁股,道:“你不回去,把你扔大江喂鱼!”

春月捂着屁股,恬着脸道:“姐姐。别打我呀,到时候,你一定帮我说和说和呀。”

“你这个说风见雨冲动的性子,看要吃多少亏,才改得了!”

大牛见春花似乎不那么生气了,这才小心翼翼地道:“春花姐姐。你也要帮我说和说和呀,她们要来,我事前真不知道哇。直到要开船了。她们才从犄角跑出来,我都吓一跳。”

“好兄弟,不关你事。现在还早,你闭眼眯一眯,不然白天没精神呢。”

春月底气不足。亦道:“姐姐,我们也睡会嘛。白天还要逛县城呢。”

“还想去县城呢,做梦呢,下站爹爹就上船来逮你呢。”

“啊?还要不要让人活了?好姐姐,反正都要挨打,去玩了再挨打也划算呀。”

……

春花闭上眼,干脆不理她。

下一个码头离镇子大概有三四里路的样子,隔着码头老远,就看见刘三的脸在谷草火把下忽明忽暗。

春月不由得软成一团,哀嚎不已,老爹呀,你的腿儿是不是人肉做的,怎么比船还跑得快呀!

船快靠岸了,春花站起来抱起睡得沉学的春雪,拉了春月,道:“走吧,到了。”

春月不怎么肯干,大叫大闹着,把春雪也吓醒了,从大姐怀里挣扎下来,哭闹着要睡觉。

大牛提起春雪, “别鬼叫了!当心鬼来捉你!”

春雪却哭得更凶。

大牛掩着耳朵,下蛮力把她夹起来,对春花道:“你牵着春月!”

春月哪肯配合,回家就是一个死者,双手牢牢扒着船舷。

春花怕她栽到江里去,不敢太过用力。

刘三一等船靠了岸,立刻冲上去。

春花忙喊了一声“爹,这儿呢。”

刘三有点气喘,温和地对女儿们道:“走吧,跟爹爹回去睡觉啦。”

春月讲条件,“爹爹,回去了,你叫娘不要打我好不好!”

刘三道:“好,不打你。快跟我下船吧。”

春月僵着脖子,道:“不下!爹,你骗我!”

刘三懒得和她较口,看岸上的人最后一个人都走到踏板上了,连忙操起春月就走。

春花从大牛手中抱过春雪,道:“弟,小心些,晚上等你回来啊。”

说完,就跟着刘三一起往甲板上走。

那船工却缠着不准下,说是还没给船钱。

刘三数了几个子儿给他,这才脱身。

春月沮丧着脸,仰着看着刘三,“爹爹,回了家,你一定要帮我说好话啊。娘会打死我的。”

“既然怕挨打,为啥干坏事?黑灯瞎火,又没有家长陪护,你一个女儿家,被拐子卖了咋办?上次还没把你吓够吗?好了伤疤忘了疼!我不说你,等你娘好好管你。”

刘三从别人谷草垛里抽出几捆谷草,夹在腋窝下,一手抱着春雪,将点燃的火把给春花拿着,道:“春月走最前面,花儿走中间。小心点。别摔了!”

冬日的夜风像刀子一般刮在人身上,钝钝地痛。天色尚早,连一丝儿光亮都无。只能借助于刘三手上的火光走路。

春月捡了根木棍在手,杵着泥地一步一步地挪回镇上。

快到家时,春花娘急急忙忙地迎出来,表情似嗔还怪,却不曾责骂半个字,只道:“快点进去,看嘴唇都乌了!”

春月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娘啊。我再也不敢了!你打我吧!”

春花娘不看她,回转身,进屋。

春月连忙跑过去。挨挨擦擦地贴着娘,口里不住地讨饶。

春花娘只是不理她。

小家伙钻进热呼呼的被窝里,满足地吐了一口气,道:“还是家里好呀!姐,你说娘怎么才肯原谅我呀?”

春花点了点春月的脑袋。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回你死定了。”

春雪沾一路睡回家,小脸在被窝里红通通的。

春月叹了一口气,道:“还是年纪小好啊!什么都不用愁!哪像我老人家!”

“睡吧!闹了一夜,你不困么?”

三姐妹头碰头,排成一排。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因熬了夜,早晨起来,人就没那么精神。

这一日。无论春月怎么讨好,春花娘都不为所动,别说对话了,连看一眼都不曾。

春月终于心慌了,做张做致。把平时耍花呼哨的本领都演了一遍,都没见娘的态度软上一分。

娘对姐姐和妹妹多温柔啊。我也要她摸我一摸,光给姐妹梳头,给我也梳上一梳啊,她做的新衣裳有我的份吗?

到了半下行,春月终于忍不住了,跪在娘的跟前,哭道:“娘!我再也敢了!呜呜,我就是想去看看,不是还有大牛哥哥在一起么?下回去哪儿我一定先给娘说一声!呜呜,春雪也去啦,娘为什么只罚我一人儿?

春花娘低头看着她,道:“你改了吗?”

春月忙点头如捣蒜,“改,一定改!我一定不偷偷出门!娘,我可以起来了吗?”

春花娘盯着她。

春月嗫嚅道,“我跪着还不成吗?”

她见一家人都盯着自己她,忍不住脸一红,瞪了一眼,把脸埋进前胸。

春花娘又低头缝衣服。

过了半个时辰,春月忍不住地扭了身子一遍又一遍,又目哀怨地看着娘,道:“娘,我膝盖好疼啊。我起来了啊!”

刘三喝道:“叫你起来了吗?”

春月两眼泪汪汪,“爹,我都认错了,不跪了行不行!”

“不行!”

又过了一会儿,春月抽抽噎噎地道:“娘,我要尿尿!”

春花娘动了动,“憋着!”

春月蔫成一团,小屁股坐在小腿上,一边低泣,一边不时地左右交换着着地的膝盖。

过了小半个时辰,春花娘咬断了线头,把做好的衣服放下,道:“如今你可知错了?”

春月精神一来,忙道:“知错了,知错了!”

“错在哪里?”

“我不该不经大人的同意就私自外出。不该像个男孩四处野。不该带坏妹妹。不该惹娘生气。”

“既然你明白道理,为什么屡次犯错!”

“娘,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做什么都要先跟你们商量一下!不敢一意孤行!娘,我真的知道错了!娘,我好痛啊!”

“既然知道痛,就要改!”

“我改,我改,娘,我要尿尿!”

“去吧,去吧!”

春月抱着小肚子一溜烟儿跑了。

春花娘看着女儿活力四射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2k阅读网

第七十三章 惹事的来了

春月趴在门边,双眼的红肿并未消退,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朝外偷瞄。

春花娘咬断线头,展开加了棉的半臂和百叠裙儿,仔细看了看,才朝春月招手儿。

春月眼儿骨碌碌地转了一圈,感觉大家都没看——在场的人都故作不见自做自的,就放下心来,屁颠颠儿地跑到娘的跟前,娇声道:“娘,这是给我做的衣裳吗?”

“你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春月喜得抓耳挠腮,诚心诚意地道:“娘,我真心知错了!以后一定改!”

“要是没给你做衣裳,就是话真心不真喽!”

“不是啦,娘,我真听话了!以后都听你和姐姐的话!娘,我去换衣啦!”

转回身站在春花娘面前,道:“娘,有些儿长呢。”

“长得一年比一年高,做长点能多穿两年呢。”

春月贼贼地看向春雪,道:“不能穿了,不是还有春雪吗?我总穿姐姐的旧衣,现在该论到她了!娘,衣服不能穿,可不准扔了。不是还有娘肚子里的小妹妹嘛。”

春花笑道:“你总是不吃亏,家里人都让你,看出去了,还有没有恁好事!”

春月满不在乎的道:“管他呢,反正在家我快活!”

“快去把衣赏脱了,别弄脏了,等走亲戚过年再穿。”

“娘!平时我不能穿吗!”

“不能!又没外人,就穿旧衣吧!”

春月翘着嘴儿,“衣裳做来就是穿的,干嘛非得有外人才能穿!难道是为了外人才做新衣裳吗?不是为自己而穿,却是为了外人好看!这才是本未倒置!”

“满嘴的歪理,不知哪里想来,快去换了。别遭火星溅个洞!”

晚上。春花娘点着灯去女儿们房间巡视一遍,对着春月红肿带黑的膝盖撒了几点泪,用热帕子敷了,叹了一回气,摸着肚子祈祷上苍一定给个男胎,长大后好做姐姐的保护神,然后慢慢地下楼自去安睡。

第二天的天气仍是不好,寒风夹着细雨,冷得人连床都不想起,娘儿们睡了一个大懒觉。穿了衣服起来做早饭吃了。

今天虽是赶场天,但街上的人明显没有上个场那么多,铺子里的生意就显然要淡一点。

吃了早饭。刘三就带着阿生和大牛去十里外的村子送货去了,伙计们下午才来上工,客人没有,是以铺中静悄悄的。

门外一间,一个胖胖的女人走了进来。东看西瞄,架子比主子的还要大。

春花娘迎上去,招呼道:“黄二娘子,你怎么来了?外面冷得很哦。”

却是本屋主人黄大的二儿媳,只见她又肥又矮的身子派头十足,迈开了大步。看了这间房搜哪间房,大厅厕所,连阁楼上女孩们的闺房都无一幸免。如果不是小车间的门是锁上的,她理所当然地会进去好生参观一翻。

因家里并没有外人,前后厅的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上锁。

女孩子们都跟着陈夫子在楼上练琴,转头看见黄二娘子。大家的脸色都有点不好看了。

黄二娘子推了推小车间的门,道:“大白天的。怎么锁门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春花娘并不防她会突然钻进后厅去,心里恼怒,“黄二娘子!你看一看便罢,干什么跑到女孩们的房间去了!我家又不是菜市场!”

黄二娘子切了一声儿,随手拎起待客的瓜子儿,道:“都是女的,怕什么,讲究。这是我家的房子,我想什么时候来看就什么时候来看,你管得着吗?哎,你们什么时候搬走哇。”

春花娘虽然蛮横,但却是别人惹她之故,本身是个懂理讲理的人,她很少遇到这样的泼妇,可也不是软团子任人揉捏,一把端开装瓜子的盘儿,不客气地道:“你说搬就搬呐,房契上写了你的名儿?也不照照镜子,就充什么主人!有本事,和房子的主人争哇!”

一句话就戳了黄二娘子的心肝肺,气得大骂道:“那老不死的,偷偷把房子租出去,我们不同意!低价出租也罢了,老娘却一毛钱都没见到,全填给县城里那户!一家子都是不要脸的!反正我不管,这房子我没同意出租,你们就得给我搬出去!”

原来黄大虽有两个儿子几个女儿,但一直和老伴住在一边,并没有依着哪户生活,等老伴过世后,他一个孤老头子守着偌大的房子就感觉极为凄凉,反正纸钱生意挣不了俩钱儿,干脆租出去,收了租金在儿女面前一个照面都没打,直接就奔县城里大儿子家去了。

直过了小半年,听人说黄桷树老房子开起了木器铺子,黄二娘子这才晓得老东西把房子租出去了。当时她和黄二虽然气愤,但暗里嘲笑刘三傻帽儿的成份居多,谁无事,租个花死人钱的地方啊,这里风水历来不好,老东西竟然把房子租得出去,也算能耐了。

看笑话,看笑话,看到最后,岂料人家的生意竟然火了!

黄二两口子后悔不迭,租房子之初就不该心软啊,当时就该收回来!把自己家的粮油铺子移到这边来,真是又大又宽敞,人又多,生意又好,多划算啊。就算不能收回,至少也得讹那傻帽百十两银子才划算!傻子反正要都被骗钱,给谁骗不是一样嘛。

春花娘一点不气虚,大声喝道:“你家的家务事,别在人家家里摆啊!你又不是户主,没资格叫我搬!街房邻居的,我不好高声大骂得罪你,但也别以为咱就是软皮儿了,恼起来,大家都不好过!”

黄二娘子嘴巴紧闭,将下嘴唇并得老长,做出一副侮辱人瞧不起的样子,道:“咋的啦?你想骂我啊,来啊,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哟,还怀了崽子啦,生下来又是个蚌壳片子!生得再多,还不是绝户。别得了意儿!忍你一两年,是我心慈,老虎不发点威,你当我是病猫,上次就喊你们搬走,你们就脸皮厚过城墙死赖着不走!我好心意劝你呢,老房子煞气重,小心你承受不住,掉了胎!”

春花急忙冲下来,拦住老娘,指着黄二娘子,“你给我滚出去!再敢说一个字,我撕烂你的嘴!”

二壮娘子立在黄二娘子身后,身形上竟也不比她弱上半分。

民总是怕官的,黄二娘子一怯,撒泼道:“哎哟,欺负人啦,一大家子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哟!哎哟,这还是读书人喽,连个尊老爱幼都不懂哦。”

春花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走、还、是、不、走?”

二壮娘子一把拽起黄二娘子,“再不走,叫衙役来抓你!”

“哼,就吓唬人,谁怕谁呀。有理说遍天下,反正房子是我的,你们赶快给我搬走!”二壮娘子色厉内荏地道,几步走出去,冲开人群不见。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无缘无故就被人骂了一通,搁谁心里都不爽快。

刘三回来就看见大家脸色郁郁,便问道:“这是怎么了?早先吃早饭一个个还高高兴兴地,怎么才一会儿就变脸了。”

春月气愤地道:“还不是那个黄二疯婆子,过来骂了娘一通,还叫我们搬走!”

“她又来了?今年入秋以来,这个女人都来过好几趟,前几回她不曾有不好,这次怎么突然就吵起来了?”

“谁知道啊,脑子不正常呗!”

春花娘没好气地道:“人怕出名,猪怕壮,还不是人家见我们生意好了,想捞一笔!不知是谁撺掇的,前几回她也不曾这样不讲理。下次她来,不准让她进门!”

春月又道:“爹,人家咒娘又生姑娘呢!”

刘三本性温和,气过一回,道:“生儿生女关她屁事!咱不理她。不过她三天两头地来闹,影响生意啊,要是有个根本的解决之法就好了。”

春花娘道:“根本的办法就是把房子买下来,如今生意这么好了,人家舍把老宅子卖了吗?”

刘三挺了胸膛,露出一副神棍样儿,道:“也不是人人都承得起!换家人来住,保它百事不利,六畜不旺!”

春花娘对刘三的打卦算命的本事,有时信有时不信,又憋不住不问,“怎么说来?”

“黄家并不是原主,听说是从王家买来的。王家是大地主哟,建成了大房子,要把全家都搬到镇上住。抛梁那日,人不是在屋梁上头撒杂伴儿(花生糖果之类的零食)吗,问下边的人‘旺不旺?发不发?’懂事的人谁不回个旺字、发字,却就有一个穿开档裤的娃子吆喝‘不旺,不发’,说了就跑,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捣蛋孩子。”

春花等都听住了,忙问:“后来呢?”

刘三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不禁抬了抬下巴,道:“后来王家的一天都没进来住呗,老实地在乡下种地。据说是空了几十年。黄家当年也是黄家村的一户人家,他家大儿子争气,到县城里开起了铺子,挣了钱就给老父,让他不要种地了,只每天都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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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所谓凶兆

“黄大是个慈父,觉得大儿子都开起了铺子,怎么也不能落下了二儿子,拿着大儿给的钱现再加上自己存的钱,一共九十两盘下了老房子。二儿子一家果然就做起了生意,结果却不直不顺,做啥赔啥,喝口凉水都能呛到,连在后院里养只鸡都能被谷子撑死!后来打听到这是一间凶宅,黄二一家大骂一顿,然后再从黄大手里要足了银钱,隔得这里远远地开了一家粮油店,果然生意就好起来了。”

“黄大却不怎么信邪,心想房子总不能空着罢,反正他一把岁数,不怕发不了财 ,就捡起年轻时的手艺,做起纸钱生意来。还别说,他是碰对了,死人生意就是能压住邪,虽然黄大的纸钱生意不温不火,但却再也没有出现什么怪事了。”

春花娘道:“说得这么邪乎,那我们家做生意,怎么一直都很顺呐。”

“那是因为我八字大,镇得住邪!又供奉着官家的圣旨,哪路邪神敢冒犯一二!”

春花觉得老爹说的这些东西不过是心理因素,一旦人心中存了一点不安定因子,以后无论有了什么负面事物都要归咎于它,把它的不和谐无限扩大,以致于产生恐惧感,其实说穿了不过是自然现像,和人所认为的不安定并没有必然联系。不过有个懂得歪门邪道的老爹,也能安定人心不是。

春月崇拜地看着刘三,道:“爹爹说得对,以前我晚上老做噩梦,一想你的脸,恶鬼就退散,我就不怕啦。”

春花娘若有所思,道:“我们家真的住得?”

“怎么住不得!我们家的人八字都旺。不怕那些!其实我跟你说,当年王地主选的这块屋基真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好,不过可惜,被那个娃子一句话破了,但几十年过去,我们阳火又旺,什么好事就又回来了。”

“既然屋基好,那可要好生想想怎么对付那女人了!”

“其实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把房子买下来。不过,如今我们的生意这么好,我看那老儿不得卖!就是要卖。估计也要花高价钱!”

春月不满地道:“当初才不到一百两钱子,能高到那里去啊。”

“好妹妹,你想左了。当年的银子和现在的银子价值可不样。翻了几翻了。你看光租金都是好几十两呢。”既然舆论能让王家舍下一所大宅,又怎么不能让黄家也舍下呢,春花道,“爹,我有办法。让那黄二娘子不敢闹腾!”

“什么办法?”大家异口同声地道。

“既然大家都怕当年那句妄言,我们何不将那流言散出去。老房子只有刘家人坐得,那八字弱的,镇不住宅,坐也坐不安稳,总也发不了财。最后还要搞得人财两空。这种话传的人多了,由不得他不怕。”

黄二家最近开始频频出现怪事,米面里面突然就出现了大把虫子。话说冬天虫子们不是都冬眠了吗;有人提着素油找上门来说里面参水了,不是从去年起他们就没有参水了吗;猪油缸毫无征兆地裂了,熬好的猪油撒了一地;后院养的过年用的公鸡乱打鸣了,不是清晨改在半下午了……

一次二次还好说,多次了就不得不令人心生恐惧。吝啬如铁鸡公的黄二也舍得请来黄大仙儿捉鬼驱邪了。

黄大仙神神叨叨念了一通,纸钱烧了几百。最后舒一口气,一副高人样,道:“邪魔已除,可安生亦。”

可他前脚一走,后脚黄二刚松口气坐在凳子上,那凳子突然就断成了两截了。

黄二娘子吓得跪地忘情地痛哭起来,“哎呀,亲娘也,我的夫君,这是怎么啦,你不能就这样去了呀,丢下娘儿们可怎么遗活呀,老天呀,咱没干过伤天害理的缺德事啊,救命啊!”

黄二从凳子中间摔得屁股正痛,被她杀猪般的嚎叫吓得一哆嗦,爬起来揣了黄二娘子一脚,没好气地骂道:“臭婆娘,嚎什么丧!老子还没死呢。”

“相公啊,无缘无故凳子断了,那要死人呀!可怎么办才好哇!如何消宵,如何消灾?”

谁人不怕死?他还有大好人生没享受够呢!

黄二被娘子哭得心慌意乱,强做镇定,道:“老头子都没死,儿子怎么可能先死?”

心里却越想越害怕,满地团团转,“黄大仙不是说已驱除了邪魔吗,怎么前脚刚走,后脚就又现怪事!肯定是他不好,得罪了神灵,却落在我身上!这狗日的黄大仙,不是说是镇上最好的相士吗?全都是骗人的!不行,老子要把香火钱拿转来!”

黄二娘子拉着他,哭道:“相公,你还有心思找人要钱哟,还是先想想自己的生命安全吧!得罪那通鬼神的大仙,说不定哪天我也要坐断凳子啦!”

黄二一阵烦燥,“臭娘们,不要哭啦!烦死啦!我再去找人消消灾,镇上除了黄大仙,不是还有李大仙、葛大仙吗!都找找,一定能想出办法!”

黄二冲出门找大仙们。

黄二娘子坐在冰凉的地上发了一阵呆,又起身教训了儿子几句,喂了鸡,猛然想起那刘三不也是个兼职神棍吗,对,肯定是他,是他捣的鬼!黄二娘子从地上爬起来,披头散发地一路奔到刘家木器铺子,唱念作打,一应俱全,声泪俱下地控诉刘家的罪过:

“平时都好好的,突然就出怪事了!坐个凳子咔嚓一声儿就从中间活生生的断了啊!要了人的老命啦,整人不是这个整法儿啊,把人往死里弄啊,心太毒啦!使了什么妖法!住了我家房子还要把人害死!救命呀!要是我家黄二出了点事,我就天天烧香割鸡血咒你家人不得好死啊,生儿子没屁眼,生女儿为娼流啊。我活不了,你也活不了,和你同归于尽啊!”

伙计们都拥了出来,想动手她是个女人家,想动口干不赢她,一个个你瞪我我瞪你,最后看向东家。

春花娘战力十足,从来不怕和人吵架,“是你自己刮毒事做多了,上天给的报应!这回是凳子断,下回就是手断脚断!你有好儿子,啧啧啧,像你一样,三寸丁,肥过猪,是不是被兑窝(舂米用的石臼)舂了长不长啦?这都是种不好哇!大家说是不是?”

人们笑出了声儿。黄二之子又肥又矮,一直是人们茶余饭后的嘲笑的对象。

黄二娘子对自身的容貌一直都很愧疚,闻笑羞得满脸通红,嗷地一声儿,拱着头过来要把春花娘掀翻。

刘三大巴掌揪起她的头发,扔出去,指着着道:“臭婆娘,滚蛋!再敢放肆,要你命!”

黄二娘子哎哟哎哟叫唤起来,赖在刘家门口不肯走。

却说黄二去街上找救命仙人,仙人听他述明来拢去脉,又是打卦又是看手相,皆说他要活九九八十一岁,并无短寿相,又问他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或者撞上什么中了邪。

黄二思前想后,便把讨要老房子的事情说了。

大仙抚着长长的胡须,掐指一算,惊叫道:“得!就是它了!此宅当风而建,过水而流,屋外还有一棵几百年的老黄桷招财树,正是风水宝地,奈何地处三岔,阴阳相交,亦正亦邪,非是大福大贵之人不能消受。你乃平常人,八字弱,如强行拢来,恐有人财两空之嫌!”

黄二心惊肉跳,果然买了那老房子就没好事!

“为何吾父居之无事,刘家居之无事?”

“汝父行地阴之事,买通了阎王地府,况又是老人,见惯生死,阴鬼又何须去招惹他?刘家,你道是哪个刘家,官家亲封的诰命之家,本就大福大贵,那刘姓人八字大镇上谁人不知,你却如何和他来比得?”

黄二又道:“那可如何是好?我已冒犯了阴鬼,向我索命来了!”

“不怕,只要你不再索取,我再帮你做个道场,念个消灾吉祥咒,一切就迎刃而解!”

黄二一听又是要钱,斜着眼儿道:“要花多少来?”

“不多,不多,五两银子!”

黄二一跳,“什么!五两银子!剜我的肉嘛!那黄大仙儿才搞了我二两银子!”

“有讲头,有讲头,我亦收你二两,包你什么事儿都没有!”

黄二不干,扭着就走。

黄桷树老宅是镇上有名的凶宅,哪个算命道士先生不知道的?

黄二把镇上能找的大仙都找个遍,却都是这般说道,而且收费还比第一个大仙贵!

这年头儿,什么都要讲个价儿啊!

第一个大仙看见黄二又回来了,撇了撇嘴,暗道那刘家现在算是本镇数一数二的人家,你去招惹他!复又作出高深样,等黄二自动上门。

黄二自以为不再死了,心情一松,突然儿子跑来说老娘又去刘家闹了,把他吓得一趔趄,眼看消了灾,这又犯上了!连忙跑到到老房子,抬头看了看那棵几个人才能合抱光秃秃的招财树,暗叹自己无福消受,扒开人群,一把拉起黄二娘子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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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往事

春花笑道:“老爹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简单啊,天机不可泄露!”

三春小脸顿时一垮,“爹呀!”

春花娘推了推刘三,口里轻斥,“烦人!你快说!”

“这还不简单,你爹我装个神儿弄个鬼儿嘛,潜进那粮油铺子一趟,什么事办不成啊。”

“东西能听你的话,那两条腿儿的扁手畜生怎能听你的话?公鸡怎么能半下午打鸣呢?”

大牛哈哈大笑,道:“那就更简单啦!我在黄二家后门学公鸡打鸣,只出了两声儿,他家的大花公鸡以为有外头来的公鸡要抢他的母鸡,当然就不甘示弱地打鸣斗起来啦!好一通热闹哇!那黄二娘子气得打那公鸡不许它叫,打了公鸡就老实下来,我等她一走,就又逗,然后它就再叫!黄二娘子又来打……哈哈哈哈,旁边的狗又叫上了,鸡鸣狗叫,无比热闹。”

春月拍手笑道:“大牛哥哥,你可真坏!从小你就蔫儿坏!”

大牛讪讪地道:“那不是还小吗!这回可是三叔叫我干的!”

春花笑道:“明明老房子一点问题都没有,非要因个孩童戏言传出个凶宅名声来,看我们家住着多顺序啊。恶人就是心里有鬼才怕鬼。”

刘三一脸慎重地道:“花儿,这话你说错了,宅基地本来就要看风水走向,看天时地利人和,一个大意就关乎全家人的命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是是,老爹,你说得都对。你说经过这一闹,那黄二娘子还有没有好狗胆来闹?”

“只要她敢来,我还要好手段等着她呢。”

春花娘忧心忡忡地道:“我看那黄二娘子不是善罢甘休之人。这种人的心理普遍是自己落不得好。别人也休想落个好!要挫磨我们租户,那办法可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要么想钱,猛涨租金,狠狠敲我们一笔;要么收房就算空着也不租给我们。不过那家人想钱都想疯了,怎么舍得放着租金不要。去年不是还来说要把我把租金直接交给她吗。也不知那黄大得了租金分没分过黄二。”

二壮娘子笑道:“还分租金,差点没打起来!听街头羊肉店的伙计讲,那黄二两口子为了要租金,连店也不开了,雄纠纠气昂昂地跑去县城,赖在他哥的成衣店里不走。黄大对这个二儿子那是打从心里痛恨。以前他跟过二儿子一段时间,做事像头牛,吃饭像条狗。非打即骂,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那时候他心还没有伤透,还想着买下老房子帮补二儿子,结果人家福薄消受不起呀。自从开了纸钱铺,黄二两口子三天两头过来打秋风。拿钱就走,没钱抄家,啧啧啧,哪次来不搞得人仰马翻,街坊邻居谁人不知!所以黄二去了,黄大却连面都没露。只叫小黄大处理。小黄大亦是能人,都是兄弟哟,谁也不弱于谁。人家根本就不认啥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什么钱不钱,直接叫了流氓来,乱棍打死。所以横的怕竖的,竖的怕不要命的。黄二从来不服人,唯独服他哥。这就是手段啊。”

春花娘聚精会神地听完,笑道:“真是一物降一物,小黄大但凡软上一丁点,黄二就得骑上他脖子拉屎。想必两兄弟都不是软人,不过小黄大比黄二孝顺些罢了。”

“小黄大孝不孝顺我不知道,没有两把刷子怎么能在偌大县城立稳脚跟呢。不过街上人都在传,小黄大要图谋他爹的财产呢,不过他是老大,聪明些,懂得放长线钓大鱼讨好他爹。”

春花娘骂道:“何苦来,这些忤逆不孝的东西,当初生下来就该溺死!他自己也有儿子,以后他老了,他儿子学他对公公一样对他!”

二壮娘子拍手道:“可不是!这些人就该遭天打雷劈!”

春月见娘一直朝着她们说话,不禁不服气地叫道:“娘也,又不是我们不孝,不要冲着我们说话呀!我们以后一定好好孝顺你!”

陈夫子道:“你娘是教你做人的道理呢。好好听着。”

春花娘道:“黄家这样复杂,我看老房子难保!加租金承受不起,买下来别人又要狮子大开口。”

刘三道:“拖得一时是一时,不是自己的产业,总是有不便之处。要是能买下老房子就好了,我是真的看好这里的风水。实在不行,咱们换一个地方。有了钱,我们自己去买块地修房子,再不看别人的脸色过活。”

春花道:“先不说搬家的难处,光是我们镇上哪里有那么大的店铺与我们租住?又要设卖场,又要开工场,再将就也不能比老房子小。生意越做越好,地方只能扩大没有缩小的道理。我看最好的办法是把老房子买下来!到时候再把周边的地也买上,建个大大的工场,就成规模了。黄大不是傻子,儿子对他怎么样他自己心里有数。再是依靠后人,老人自己手里总是要握得有钱财。我们想想办法,说不定能把黄大给说服了。”

“怕是不易!租出去房子还是自己的,卖了就和他无关了。黄大是老套人物,思想陈旧,应该不会随意处置房产。为儿孙留下念想,就是空着他也愿意。”

“爹,事在人为,不试一下,我们又怎么知道他的想法呢。娘,我看这个事你来办,你嘴巴会说。什么时候我们一家人去县城一趟,去和他专门说一说,到时候顺便也去游玩一番嘛,你看两个妹妹多想去县城玩啊!”

春花娘笑道:“我看是你自己想去县城玩吧,还找你妹妹做借口。”

春花娇声笑道:“娘,我长了这么十几年,从来没去过县城啊,我是想去呀。”

刘三道:“他娘,安排哪一天去一下嘛!就算为肚子里的小东西还愿也要去!要答谢那个老医生,还要去娘娘庙烧香还愿!”

春月春雪听说要去县城玩乐,不由高兴得跳了起来。连陈夫子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二壮娘子人看着老实,熟了之后,却极为活泼开朗,闻言亦笑,并问道:“不知主家去玩,可有小的一份?”

刘三道:“有,当然有,你要照顾陈娘子,少了你怎么行?”

春花娘心道这去一趟县城得花多少钱啊,但看大家都兴奋得很,就不好推辞扫兴,道:“要去也行,也得闲下来再说,现在这么忙,哪得来的时间?无事去县城玩一趟倒没有什么意义,要不这样,腊月二十三,我们去县里赶小年,那时也有空,又是要过年的节气,瓦市上好吃好玩的又多,寺庙也热闹!到时候我们坐船去,在县里歇一晚,玩个够。”

春月抱怨道:“娘,半夜起来赶船,好冷啊,又打瞌睡,而且又慢!”

春花使劲儿捏了春月的脸蛋子,嗔道:“哟,你大半夜跑一回,倒跑出经验来了!”

刘三和春花娘的眼睛就竖了起来,瞪着春月。

春月捂着脸,白了一眼春花,嚷道:“姐,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谁叫你又扯上半夜了!告状精!”

春花娘恨恨地道:“你有前科,我看就不用去县城了。反正你什么时候想起来,就自己去得,哪还用和我们一起去呀?”

春月哇哇叫道:“娘啊!我不是都改了吗?少了我,你们去起有什么乐子啊!娘,大姐不爱说话,三妹又小,她们不去可以,我不去怎么可以呢!”

“你不去,我们才省心呢。”

“娘,带我去吧,带我去吧!”扭股糖儿一般缠起人来。

春花娘忍笑,道:“看你接下来的表现吧!洗碗扫地擦桌子,看你怎么做罢。”

“啊!?”春月就郁闷了。

春花道:“娘,我们不用坐船。到时候去租辆马车吧。来去时间要缩短一倍呢。”

“不行,不行。”刘三大摇其头,“坐马车颠得很,你娘受不住。”

“商道是颠簸。但是,爹,你忘啦,咱们家如今可以走官道啦。”

刘三和春花娘对视一眼,脸上绽放了笑花儿,“对哟!如今我们姑娘是大人物了!官道怎么走不得!”

可以坐马车,春月心里一喜,但是去不成,她那心就一悲,现在她算是真心觉得自己私自离家不对了。先是欢呼了一声,突然又握住嘴,可怜巴巴地盯着老娘。

春花娘懒得理二女儿,兴致勃勃地和家人商量着哪天去订马车,去买些什么……

“要是想把县城走个遍,一两天的时间也不够啊。我提个建议,除了逛街买东西,去娘娘庙烧香,还可以去红梅山庄上一玩。腊月二十三,正是红梅花开的好时节,红梅开又红又香,山庄又对外开放,家里的马车又路过,刚好进去看一看。”二壮娘子看了陈夫子一眼,道,“再说,娘子们有哪个不爱花儿的。”

春花娘笑道:“我也是个爱花儿的。小时个上山采,现在遇见了就买一串儿,又好看又好闻。乡下成片的桃花李花菜花,红的白的黄的,样样颜色都齐全,春花去走一遭儿,人都要变年轻了。红梅花我却只见过一两回,等去了县城,一定要去看看。”

大牛不爱花,但他也和春月一样,不时地向春花娘瞟上一眼儿,话说,他,也想去玩啊。 2k阅读网

第七十六章 生活不易

冬天,是个分外难熬的季节。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天总是雾蒙蒙的。黄桷树支愣着光秃秃的树枝,挂着一缕缕露珠。远处的常青树,隐在层层雾气之中,若隐若现。燕子早已飞走,天空中唯一灵动的是偶而掠过的几只麻雀。

冷还是其次,关键是泥泞问题,让人连出个门走个路都成了煎熬。

现在可没有什么青石板路、水泥路、沥青路,只要下点点雨,行人一走,多好的路面,都成了泥泞,不论人穿什么鞋子,底子有多高,多会走路,出去一趟,那下半截铁定糊满了稀泥。

街道还好,毕竟铺了鹅卵石,虽说有些泥浆,但相对来说,走过去不会太过狼狈。出了镇,那路就不好走了。大路还好些,走小路,人一脚踩下去,说不定就是一个大坑,陷进去拨不出来脚。

这种情况下,鞋子基本上没有了用处,脚在里面,又湿又冷又憋屈,还不如光脚板来得舒坦。虽然冬天很冷,但如果看见人打着赤脚走过去,脚面上又红又青,就不要觉得太奇怪,人家不是不怕冷,而是没钱买鞋,就算有鞋穿其实用处也不大。

所以除非必要,冬天的人们是不大出门的。——这个除非只是单指那些有人代步的有钱人。

但总有有必要的时候。

腊月初四,再有二十多天就要过年了。订亲的成亲的修房造屋的,置办过年物品的,还有趁着好时节做小买卖的,几乎是家家户户都要来小镇上行走一两回,又怎么会嫌弃天气严寒呢。

小镇慢慢进入了人流量的高峰期。

刘家铺子里人来人往,大厅的稀泥糊得到处都是,主人家不得不时不时地清理一次。

屋外就更不用说了。一坨坨由人脚底板带过来的泥巴堆得像座小山似的。

春花拿着竹子扎的和人一样高的大扫把,将烂黄桷叶扫开,又拿出木铲,将泥巴全部铲进河堤去。老屋子下面就是高高的河堤,站在屋内就可以看见涪江的风景。而装松木的仓库就挨着老房子右边,转头就能看见了。

大黄又下了一窝狗崽子,二壮娘子回去抓了两只最壮的带过来,现在快有半岁龄了。早上吃饱了剩饭菜,两只小黄都活跃得很,在春花屁股后面跟过来跟过去。像影子似的。外面传来了人的脚步声,小黄身子一定,转头看了一眼。冲去出,站起来爬在来人身上,一阵撒娇亲热。

刘三赶喝道:“去去,狗崽子!臭得很!”

小黄忙将两只前爪收起来,四脚着地。摇着大尾巴,欢天喜地跑前跑后。

春花停住扫把,笑道:“老爹,怎么才回来?路上不好走吧。咦,你身子好多泥巴,像滚了水田?”

刘三浑身湿透。衣物紧紧贴在身上,裸露的皮肤和头发上皆白气缭缭——身体的热量带着水蒸发出来,遇上冷空气。便结成了白色的雾气。

春花娘从里面走出来,后面跟着春月春雪两只小尾巴,三娘母看见刘三落汤鸡的样子,惊了一下,“怎么全身都打湿了?敢是摔倒了?东西打湿没有哇。人家没有扣钱吧。”

刘三嘟嚷着,“都不关心关心我。尽想着你那钱!”提高声音,“没少一个子儿!东西打湿了点,不过不防事,人家也是通情达理之人。还留我在他家吃了饭回来呢。我说我要换衣服,才回来。”

春花娘唠叨着:“我还不知你,闻了饭香酒香就挪不动脚的人,你是想留下吃了再回来吧,不是要换衣裳,现在可能还在别人家。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叫你不要随随便便承人家的情,又不是亲戚朋友,哪里你都能坐一上午。你要是个娘们,我看人家两句话,一碗饭就把你拐走了!真是朝(像的意思)种,孩子们都和你一路货,特别是春月!你就带个好头吧!”

三春抓起狗玩,一边对着爹娘发笑。

刘三放下扁旦箩索,踢着脚上的泥,“啰啰嗦嗦,好的都像你,坏的都朝我,行了吧,我都冷死了。快去找衣裳我穿。”

“床架子上不都是现成的?还要递在你手上,帮你穿好?刘大爷!”

夫妻两个斗着口进了屋,小的们都留在黄桷树下,听大牛说事情经过。

“我们抬着东西,一路都好好的,过张家沟的时候,我脚一滑,没站稳,自己没倒,却把三叔扯倒了,浸了一身泥水。还好买妆台的主人家看见,及时来接,要不然,上不上下不下,抬着东西回来,又要多走一趟路了。”

大牛打着光脚,一边说一边哈着冷气,道:“哎呀,快进去,快进去,我的脚都木了。”

几姐妹连忙将大牛迎进屋内,坐着烤了一阵火,大牛的唇色终于好看些了,又道:“幸亏是水田,要是摔在石头上,把铜镜摔凹了,人家肯定要扣钱。”

刘三换了身衣裳出来,把手贴在炭火之上,舒服地呼了一口气,“下次还是不要大牛去送货了。他虽然长得高,但是年纪小力气不大,不好弄。还是让木家兄弟去。”

大牛忙道:“三叔,我力气大呢,还是去年你都夸我有把好力气呢。”

春花娘亦埋怨道:“都怪你,你说要跟着你历练,其实你肚里也没有几两水,让人家跟着你遭罪。大牛才多大,比春花都小两个月,半大小子,是该少下点力气活。大牛,听叔娘的话,下次你不要去了,留在家造东西吧。”

光是造东西哪里能磨练人啊。刘大在家里要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刘三做什么大牛就跟着做什么的。

大牛哭丧个脸,“叔娘,就让我去嘛。我又不是大户人家娇养的少爷,在家里耕牛犁田挑谷子哪样来不得啊,今天是我没站稳,下次我一定注意啊。光在家里造东西,只学了手艺,没跟着三叔出门学做人,手艺再好也欠了点了啊。你看我才来多久,跟着三叔一跑活儿,人情世故都多懂了多少啊。又不是大姑娘,在家里闷着学得到个什么。”

刘姓一房人,谁不知刘三家最后拍板的人是女主人。他也不和刘三多话,只一个劲儿地缠着春花娘。

春花娘最喜欢勤快懂事的孩子,闻言笑道:“好孩子,去就去,急什么。我们是怕你人小伤了力。到时候再安排两个人,小东西你抬得动,大东西就不消你抬,去跑跑脚,也长见识。”

大牛拍着胸膛,“叔娘,我不小啦!都可以成亲讨媳妇了。去年我家的田一半都是我犁的。不要小看我。”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春花娘心里一软,“好了,擦干了脚把鞋子穿上。瞧瞧,冻疮长得脚都肿了。”

大牛憨笑,“不痛!看着厉害,其实不点不痛。穿了鞋了,一热和,那才又痒又痛,难受呢。”

春花笑道:“不穿鞋,脚肿得太大,要烂,往年间,烂脚没把你烂怕了的?”

大牛穿上厚布鞋,一边对春花娘展颜一笑,“还是叔娘好,帮我做鞋。今年我的脚可比旧年好多了。”

没娘的孩子,谁会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啊,春花一叹,复笑道:“只要你记得叔娘的好,以后我老了,隔三差五来瞧瞧我,就好啦。”

大牛欲言又止。

春花娘便道:“有什么话就说吧。是不是想家啦!没事,闲天时,你可以回去看看,放你一天假。”

其实他从小就怕三叔娘,现在见春花娘和颜悦色地,终于鼓起勇气,道:“叔娘,那,那,我可不可以也跟着你们去县城玩一玩啊。我,我,自家付车资。”

“那时候都过小年了,你爹还等着你回家吃团圆饭呢。”

“过大年再说嘛,过小年有什么打紧的。我真想跟去看看。”

“你实在要去,也不消你付车资,不过你得跟你爹说一说。到时吃小年夜饭,你不在,他得不高兴了。”

大牛喜得抓耳挠腮,和春月笑道:“到时哥带你去玩啊,一定带不丢你。”

“小鬼头,尽想和你妹妹玩,怎么不说自己大了?我按你说的,把你的钱大半交给你老子,小半给你存着,你可想好了,怎么花这笔钱?”春花娘笑道,“精灵鬼,要你三叔娘和一起演戏哄你老子,胆子越来越大了。你一个男娃子,存下私房,想干啥?”

大牛理直气壮地道:“那是我挣的钱,一个影儿没看见,就全交给我爹,那样太不划算了,傻子才那样。我也长大了,要学会使钱管家呢。全交给我爹,我手头一个钱都没有,买点啥都不方便。”

刘三打了大牛一下,道:“蛮小子,你懂个啥,男人管啥家,以后自有你婆娘管家。”

春花笑道:“大牛,你想给大妹买个啥?”

大牛吃惊地道:“你怎么知道我要给大妹买……”

“你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了!大妹要是知道你买东西给她,肯定高兴。”

大牛便嘿嘿地笑起来。

春花娘和刘三对视一眼,目光有些忧郁。 2k阅读网

第七十七章 药引子

隆冬腊月,滴水成冰,身子骨柔弱点的,不出门都要病上好几场。家里有老人孩子的,屋里总是传出“咳咳咳”的咳嗽声,让人听了格外揪心。

春花嗓子里有异物,隔一阵就不由自主地咳一下。春月春雪也都不同程度地受了点凉。

天将将亮的时候,早起的刘三兴冲冲地跑来叫她们,“花儿,月儿,快出来看,下雪了!

几姐妹昨晚都没睡好,迷迷糊糊中觉得老爹好讨厌,吵醒了她们睡觉,都大声嚷嚷埋怨老爹打扰了睡眠,叫他快走快走。

刘三溱近春花春月,笑道:“小崽子们,外头下大雪啦,竹林都压榻了!屋檐下结了长长的冰棍,一缕一缕,像糖晶似的!还不起来看,再晚就没有了!”

春月翻地爬起来,瞪着迷糊眼,“爹,真的?”

刘三掀开房间的布帘,“你看!”

天其实才蒙蒙亮,窗外的大雪搓棉扯絮一般滚滚而下,雪光映着天地,一片雪白,天看起来像大亮了。

“哇哈哈!!下雪啦!下雪啦!”春月兴奋地叫着,一边捉住春花的肩膀猛摇,“姐,姐,快起来,下雪啦!”

春花只好披衣坐起来,转头看见大雪纷纷,不由笑道:“可好!终于下雪了!我还以为今年又不会下雪!看这架势,估计是最近几年最大一场雪了。爹,你说是不是?”

春花娘披着厚厚的夹袄进来,喊刘三,“还不把帘子放下来!昨晚就听她们咳咳咳!这么早把她们闹起来干啥,多睡会才好。”转头又对女儿道,“快躺出床上窝着,外头冷得很!”

春花春月哪还有睡意,都道:“娘。我们要出去看雪!看冰棍儿!”

“好好好,看雪,看雪!那就把夹袄披上!”春花娘一边唠叨,一边笑道,“老天父降福了。这场雪一下,地里的害虫起码死掉一半,明天又有好收成啊。要起来,你们就快点啊,再在床上赖上一会儿,冰棍儿就化了。才入冬就说要看冰棍看冰棍。现在有了,还不快点!”

刘三将火炉上烤热的夹袄拿来帮女儿穿上,又看了看睡成小猪的春雪。道:“要不要把雪儿叫来看?”

春花娘将春雪包得严严实实,“不消,让她多睡会儿。”

春月穿好衣服一跃而起,咋呼呼地敲得夫子的房门砰砰响,“夫子。夫子,下雪啦,出来堆雪人儿喽。”

刘三赶在后面一把把她提起来,三步并做两步下了楼。春月哈哈大笑,一边向后叫道:“姐姐,快来。快来。”

春雪从床上一跃而起,急切地叫道:“娘,娘。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生怕家人把她给搞忘了。

春花娘又倒回去,急忙给她穿上衣服,一边嗔道:“刚才我们说得那么大声,你睡得雷都打不醒。我们一走,你就醒了。不打瞌睡啦?”

春雪忙得话都不回。急冲冲地跑下楼去,一路大声高呼,“姐姐,姐姐,等等我,等等我。”

春花娘将房间里的被子叠好,走出来,看见陈夫子他们都起床了,不由抱歉地笑道:“把你们吵醒了。现在还早,再睡睡嘛。”

陈夫子嘴边沁起笑意,道:“小女孩就爱看雪,小时候我也爱看,她们一闹,我都还想看看了。来了南边,多少年没看见雪了。”

春花娘连忙上前携着陈夫子的手,笑道:“原来你还爱这个!这是赶巧,往年间可下不了这么大的雪!”

外面的世界一片白茫茫,飞雪飘舞,银装素裹,分外妖娆。这么洁白凄清,人不由自主地会发出轻轻一叹——只是一叹,却不是伤春悲秋。

街上已有很多人出来看雪了,说说笑笑比天光大亮时还热闹。

孩子们在外玩得哈哈大笑。

“爹爹,快快,把冰棍儿放下来,我看看!好多哇,哈哈!”

刘三站在凳子上,徒手取下冰棍,递给女儿,“取两条儿你们玩玩吧,别握久了,仔细冻着手。”

春月看了看冰棍,伸舌舔舔,淡而无味,就丢下它,跑出去,仰头接着雪花儿。

大牛和春花从树叶上木头上收集了好些积雪,准备堆雪人。

不要以为雪下得那么大,就会积雪三尺。此地是南方,下场大雪已是极为罕见,想像北边一般,随手一握就能堆个硕大的雪人出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两个小的见大的已收集了一大团积雪,兴冲冲地跑上去,素手就抓起雪来。

阿生两父女亦笑道:“好大雪!赶得到我们那地儿了!我们也来玩!”

刘三也来劲,从高处捧下积雪,和孩子们一起玩耍。

春花娘就和陈夫子站在屋檐下,高声嘱咐玩一会儿就回来,别冻着了。

不一会儿,众人齐心合力之下,堆出个半人高的雪人,又给它插上鼻子眼睛,披上衣服,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天渐渐大亮,气温回升,大雪就渐渐停了,偶而几颗雪粒子下来,便没什么看头。

众人回屋,二壮娘子端了一锅熬得浓浓的姜汤出来,笑道:“快来,一人喝上一碗,压压寒气,免得生病。”

刘三却是倔强的人物,别人都喝了,他却打死都不喝,鄙夷地说你们软绵绵,没病都要说有病,他身强力壮不怕。

春花娘无可奈何,干脆不理他。

喝了一碗姜汤,发了一身汗,春花倒觉得浑身爽利起来。又看春月春雪都活蹦乱跳的,便对娘笑道:“这姜真乃好物,既是佐料又是药材,比郎中开的药还管用。”

“是好物,又便宜不要钱,你外公在我小的时候每隔两天都要灌我喝一碗,后来,我宁愿喝药都不要喝姜汤。太辣了。”

“辣?这就算辣了?西域传来的一种番椒才叫做辣!做出的菜啊,那可是辣汁汁香喷喷,比生姜可要辣个千倍百倍。可惜上回游商来卖的那株番椒结的一颗果儿被虫子啃没了,要不然,就做给你尝尝。”

陈夫子亦笑道:“前年我在省城吃过那个,红黄绿的颜色,辣呼呼大冬天都要热得人冒汗,听说是从土番运来的,数量有限,我也就尝了那么一回儿。”

刘三是个典型的吃货,听说春花种的那棵树竟然是味好佐料,却没有留下种,不由大为悲叹,“下回看见那个游商一定要把番椒买下来。可惜,可惜。”

春花笑道:“爹,这回我们去县城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人卖番椒种子,带回来好好种上,进夏就得吃了。”

因为天冷,笔墨凝滞,陈夫子便放了女孩们一天假。大家都坐在阁楼之上,围着火盆,愉快地聊起天来。

这一天虽然都没再下雪,但天儿一直都阴阴的,半下午,竟然出了一点太阳,雪水一化,天就更冷了。

刘三就放了伙计们一天假,自家把铺子关上,乐得在家清闲一天。

晚上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捂得出了一身汗。本来有点不适的陈夫子、三春都好转起来。

第二日一早,刘三却发起热来,躺到床上,哼哼叽叽地叫唤。

春花娘气得骂,“叫你不喝,你不喝,现在可好了,你一病,耽搁多少事。”

“你就不关心我,光顾你的生意,家里又不是我一人,能耽搁啥事。我才不喝那姜汤,又辣又苦,难吃!”

“那药就不难吃了?病了又要花钱买药,划不划算啊。你这个惹祸头子。”

春花娘又轻言细语地道,“病了就起来看郎中!快起来吧,我们出去药铺抓药。”

刘三还在傲娇,“不去!把郎中请到家里来嘛。我走不动路。”

春花娘耐心用尽,破口大骂,“砍脑壳的,你起不起!不起老子舀一瓢冷水来淋,让你烧个够!”

刘三白了春花娘一眼,慢腾腾地爬起来,小声嚷嚷,“起就起嘛,说那么大声,大家都听见了。”

春花看老爹那无赖样,无语地摇头而笑。

刘三一个人跑去药铺,过了一会儿,提着几包药兴冲冲地回来,坐在椅子上气喘吁吁地嚷嚷道:“娘子,快去买酒来,快去买肉来!花儿,快给老爹拿烟来!”

春花娘奇怪地问道:“买酒买肉作会么?拿烟做什么?家里是要来客人吗?”

刘三郑重其事地道:“郎中交待了,他开的药方子要肉作药引,酒为药媒,烟来催药效。春花,快去帮爹爹把药熬了,我好吃药!她娘,你快去买酒买肉哇,我等着吃药呢。”

娘儿们都傻愣愣地照做了。

“春花娘,肉要炖得老老的,多放点盐,不要把猪油逼了。快点啊,我头好痛啊。”

刘三躺在床上,翘着腿儿,吃肉喝酒,好不惬意,完了还叫春月装上烟丝,一口一口地吸起来。

看见几娘母疑惑的眼光,放下烟杆,哎哟哎哟地又叫唤起来。

春花娘忙上前,细心地呵护着,帮他盖好被子。

刘三心里那个舒坦哇,朗格儿里格儿隆,一会叫这个,一会要那个,把全家人都使得团团转,一边还说肉不香,药太苦。

春花娘看在他病中的份上,全都忍了。

老爹精神奕奕,春花私下里以为他的病早好了。

大家忙前忙后,要伺候病中的刘三,要处理铺中的生意,好不容易终于度过了一天。 2k阅读网

第七十八章 男厨

春花娘却越想越不对劲,擦黑时跑了药铺一趟,回来时那脸黑得哟像涂了锅底。

“刘三!起来!”春花娘气冲冲地奔到卧房,一把掀开床上的被子。

“干嘛,干嘛!我还病着呢!有这么待病人的吗?”刘三虎躯一抖,一边嚷嚷,一边又把被子按回身上,冬天很冷的说。

“你给我好好说说,什么叫肉是药引酒为药媒?”

刘三一顿,眼神闪烁,支支吾吾。

“哎呀,你这野物,天这么冷,家里忙得翻天,你倒是清闲,还有空心逗我们娘儿母子乐子!那郎中咋说的,啊?人家说,吃了药,要戒烟戒酒少吃油荤!你,你!你!”春花娘又好气又好笑,指着刘三说不出话来。

女孩们都吓了一跳,跑进父母的卧房里怪眉怪眼地看着。

春花一听,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难怪老爹生个病看起来都有一种违和感,她忍不住哈哈大笑,“结果老爹回来说吃肉喝酒抽烟!一样都不能落下!老爹呀,你也太能折腾了。”

刘三讪讪地哼哼,“那药不是苦吗,吃都不吃不下,满嘴钻。”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而且生病的人,就该好吃好喝,保持心情舒畅,那样病才好得快。我辛辛苦苦一年了,家里镇上,地头铺子,好不容易生一次病,咋也得好好休息休息。”

春花娘气得眉毛倒竖,“还有理!老娘怀着身子,还要伺候你一大老爷们,你心亏不亏?要不要脸了?哎哟,哎哟,气死我了,肚子不舒服。我要躺躺!你下去,我要吃猪脚,去炖来!”

刘三被赶下了床,摸头后颈,小声道:“现在街上哪有猪脚卖啊。等明天啊,我叫春花去把前脚后脚四条腿儿都给你买来,炖一大锅啊,你吃个够,今晚就将就将就嘛。”

该轮到春花娘朗格儿里格儿隆了,中气十足地吼叫。“你就是一点不关心家中事!家里有什么东西心里都没数!上次大哥来,不是提了两条脚来吗!都往你身边过的,你就没看见啊!眼睛长在头顶上(骂人的话。乡人认为狗不认人,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吗?”

刘三耸了耸肩,“哪你放在哪里的啊?我叫二壮娘子去洗好了炖上!”

春花娘直拍床板,“不行,你洗你炖。今天我非要吃上你亲手炖的猪脚不可!莫要假手于人。”

“切,炖就炖嘛,我当了二十几年单身汉儿,难道连个猪脚都不会炖吗?一定比你煮的好吃!就你那烂厨艺?我每天吃着都没味儿。”

“你去不去?”

“我去,我去还不成吗?真是个恶婆娘。”

春月这个小叛徒绘声绘色地讲起了为什么娘会突然发火爹的病突然变好的原因,把个陈夫子乐得眉眼俱是水意。

二壮娘子笑得前合后仰。“老爷好想得出!哈哈!”

春花无奈地看着娘,“真要爹去煮哇?虽然味道不错,但他一条猪腿就砍三刀。囫囵个儿,一个晚上都炖不烂。什么时候才能吃啊。”

春花娘无奈地道,“砍了两三刀,还是我三令五申的前提下,以前他是一条猪腿儿炖一锅。莫砍烂了洒了肉星儿,少吃一嘴儿。你莫管。你爹的厨艺好得很,我也享受享受。”又提高声音,朝外喊,“你别又弄个整脚杆与我吃!要砍成十坨!里面再放点萝卜,加点佐料,不要光炖骨头!”

刘三提起菜刀在卧房门口露出个脸儿,“说话小声些,说话小声些!莫把我儿子教坏了!”

春花娘白了一他一眼,“还要把猪毛烧干净,猪脚叉叉洗干净。不为了怕烧掉了肉流掉了油,连烧得不与我烧!”

“知道了,知道了!啰里八嗦!花儿,来,跟爹烧烧火,打打下手。”

两父女在厨房一通忙活,加了当归、红枣、枸杞,将猪腿炖上。

二壮娘子进来,笑道:“我来把稀饭煮上。今晚有菜,就不吃面了。”

她点了火,一会就把饭熬上了,也不请刘三出去自己来做,只站在门口看。

刘三笑道:“我好久没下厨,今晚上来露一手,包你们吃得满意!”

捡了一块腊肉,洗净切好,从角落里摸出鲜红的萝卜,“今晚我们就吃红烧红萝卜!”

没有大棚,就没有反季节蔬菜,却有冬瓜、南瓜、地瓜之类可以储存的瓜类,以及地里长的瓢儿白叶心儿、碗豆尖儿、油菜心儿作了菜肴,不至使人吃一个冬天就光嚼干咸菜、泡菜。

而红萝卜那更是家家户户的必备品。谁家没种个一块两块地红萝卜的,那就不是本地人!

红萝卜晶莹的肉粉红的皮,鲜灵灵的,看着就让人有食欲,其本身也有助人消化的功能。那萝卜梗萝卜叶儿,都不要扔了,洗干净放泡菜坛子只泡上一天,抓起来当泡菜吃,或炒着吃,那又咸又酸又脆的味儿,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春花家的红萝卜基本上都做泡菜用了,今年春花娘有闲,还晒了些萝卜干儿,却是没有用来烧过菜。

刘三手脚麻利,剁剁剁,不一会,菜板上就出现了细如头发的萝卜丝儿,将之装起来,伴上佐料,搁在一边,算是一道腌菜。又取了萝卜,切成母指大的方块儿,备用。

准备就绪后,将锅烧红,下素油,再下肉,肉出油出香味后,加佐料,再翻炒一会儿,放萝卜块儿炒之,不加水,再盖上锅盖,只用油闷将萝卜焖熟。

在今年之前,刘三绝对不会用这样奢侈的方法做菜,那可是油啊,连大白肉都不愿多熬点油出来,说烧久了油就跑到空气中的人物,竟然也用油做菜了!刘三家的生活的确是迈上了一个新台阶。

红萝卜快熟之时,刘三就咋咋乎乎地喊起来,一会叫端饭,一会叫摆碗筷,一会叫端菜,然后舀了一碗红烧萝卜,亲自端到卧房,“娘子!来,起床,吃饭了!”夹了一块肉喂到春花娘嘴里。

春花娘眼睛一亮,爬起来,道:“嗯,味道不错!油炒出来的菜就是香!”

刘三嘴角一塌。

“我要的猪脚炖好没有?”

刘三又来了精神,“炖好啦,炖好啦。我儿子是不是早饿了?我端进来你吃!”

“不消,不消!我又不像你,没病还装病,我出去吃。”

春月闻着菜香,奈不住,跑到父母的房间连声催促,“娘,娘,快来,快来,吃饭了!”

自陈夫子来了之后,以前可以不等父母来吃饭的毛病就彻底没有了,两口子欣慰之余,又生怕孩子饿着了,多次叫她们饭熟了可以先吃,却都被陈夫子否决了。之后,两口子不再像以前一样要先把手头之事做完才吃饭,只好尽量地一开饭就上桌了。

刘三大喊冤枉,解释道:“先时我是不舒服,人一点力气都没有。不过吃了肉喝了酒之后,我才好了。”

“还提你那酒肉!不是喝了郎中开的药,又睡了一觉出了汗,哪里好得那么快!”

“听你扯淡!把我鞋拿来,我要出去。”

果然晚饭人人说好。

陈夫子饭量不大,晚上只吃一碗饭,这回竟然又叫春月多舀了一碗。

春花娘不禁对刘三笑道:“好好,这回你有功!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下次再做红烧萝卜与夫子吃。”

刘三得意地笑道:“看吧,我就说我的厨艺比你好!陈娘子都多吃了一碗!哈哈!下回我又煮!”

三春皆道:“爹煮的东西是好吃,不过才偶尔一次,新鲜东西当然好吃,还是我娘煮的才好。”

陈夫子一句话将三姐妹说得纷纷低头,“什么时候,你们也煮点东西孝敬一下爹娘?”

春花娘最宠溺女儿,忙解围道:“不急不急,等大了,她自然会煮好东西。”

刘三道:“她们不小了!春花都十二了,该好好学习女工了!娘子家就要学习洗衣烧饭,整理家务,伺候公婆。你就爱惯孩子,她们现在小,不学为妇之道,等大了,火蚀(火星儿的意思)滚到脚背上,就晚了。”

春月不服气地喊道:“凭什么家务只是娘子做?大家都是人,男子为什么不做?”

刘三瞪眼儿,“娘子怎么能同男子比?男主内女主外,天经地义。我是为你好,没教好,以后婆家人连你爹娘都一起骂了。”

春花娘亦瞪眼儿,“刘三,我家姑娘难道就是那么差的?有你这么说姑娘的吗?”

春月朝刘三得意地抬下巴。

刘三瞪了她一眼,却不再教训了。

陈夫子看了春花娘一眼,道:“女子厨艺也是才艺的一部份,虽然不专门做饭,但一定要会要做得好,免得以后受欺辱。”

春花娘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从小没娘教吗,什么苦都吃过的,就想女儿们在娘家过得好一点。你老这样说,以后就让她们学起来吧。”

虽然春花不好像妹妹一样反应剧烈,但她真的不是太想学厨艺啊,她又不当厨娘,会点子东西便罢了,还专门学什么厨艺嘛。 2k阅读网

第七十九章 双皮奶

普通农家能有什么好食谱,不过就是些家常便饭,但要把家常便饭做好了,却不是一日二日之功。

大多数人是眼高手低,嘴巴说得一套又一套,但要实际操作起来,他又犯了难。

刘三就常说一个在家从来没做家务的族姐,嫁到婆家之后,煎个鸡蛋连翻面都不懂,起了锅,煎鸡蛋一面焦黑,一面蛋黄还在流淌,尝一口,呸,咸得要死,盐放得太多了。

当年她在娘家,说得真是振振有词,煮个饭嘛,炒个菜嘛,多简单,没人教我都会了。结果呢,连煎个鸡蛋都不会。就因为她,刘家人过他们村都要低着头,人都说刘家姑娘太懒了,娶回去还要重新教为妇之道,他们倒八辈子霉。

以前刘三也常念叨煎鸡蛋的故事,督促女儿们学得一手好厨艺,但通常都是雷声大雨点儿小,他和春花娘都是爱女一族,女儿们略微撒一下娇儿,他们就爱得不得了,哪舍得女儿被油溅个泡,被锅灰糊黑了小脸。

这回三春走了背运,陈夫子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说要女学生学厨艺,那就必需得学起来,每日到了做饭时间,都得站到灶间,亲眼看她们下厨。春花不由哀叹不已,老师啊,你要不要这样认真负责,现在可没有优秀教师的职称啊。水好冷啊,春花举起红通通的手儿,抬给娘看。

春花娘心痛得不得了,求着陈夫子,“夫子啊,让我来洗菜吧,天好冷,泡一泡要长冻疮了。”

陈夫子严厉地道:“不行!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做事要做全套。你现在心软,是害了她。在娘家没学好技艺,等出了门,受不完的夹磨!”

“那,我烧点热水。泡一泡总没有那么冷。”

春花见逃不过,歇了心思,只好一心一意地做起饭来。她也不是完全十指不沾阳春水,拿起锅铲倒下油,那架势看起来还真是有模有样的。

等炒好上盘之后,春花娘不由泪光闪闪,她的女儿终于长大啦。

没想到做了几天饭后。春花竟然有了心得,偶尔还能有点自己的小发明,喜得春花娘一个劲儿地说好。

陈夫子道:“玉不琢不成器。你看。以前你连勺子都懒得动一动,现在却能做出好吃的饭菜了。”

春花暗道,你老猜对了,我确实很懒,但我也是一个吃货。还喜欢自己做出的美食,如今不过是把我亲自做美食的时间提前了。为了不被戒尺敲打,也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春花当然得把饭菜做好了。

陈夫子是北方人,喜吃面食,春月夸下海口说要孝敬夫子。给她做大白馒头吃。两姐妹在二壮娘子的指挥下揉了面,再切成了馒头,上笼蒸。

春花看着剩下没做完的面团。突然想起了前世爱吃的凉皮,在大夏天,吃一碗酸酸辣辣的凉皮,胃口都要开许多。她酷爱酸辣味,每当有小贩来卖时。必定得买一碗,有几天小贩没来。馋虫一动,有时还跑到人家家里去买。

一次二次熟了之后,小贩就没防得那么紧,偶尔还让这个老主顾去看凉皮的制作过程。回家上网一查,综合自己所见,她竟然在家也做出了凉皮,虽然没有人家做的那么光亮,但终归是做出来了不是。

以前家里穷,面粉渣渣都没有,春花就很少想起这茬,现在看见的面团,突然灵光一现,要不做点凉皮来吃吧。可是没有辣椒没有好调料,做出来肯定就少了那个味儿,春花再一次埋怨这个落后的社会。

外面卖牛乳的又来了。

眼看年关越来越近,人们节省了一年,手里头总有两个活钱,为了把别人包里的钱拐到自己包里来,街上卖稀奇古怪玩意的人就逐渐多了起来。

卖传家宝的、卖牛羊肉的、卖野雁野鸟的、卖灵芝山珍的,不一而足,这几天街上又来了个卖牛乳的老头因春花娘每回都要买上一两斤,所以他今天又来了。

牛乳腥膻,家里都不大爱喝,只有春花怪,每回都能咕嘟咕嘟喝上一大碗,连糖都不要放。陈夫子倒不嫌,还能喝上小半碗。

春花娘因听了春花说牛乳可以美白的话,倒也会喝上一些。

别看春花娘出生不富贵,却相当地爱美,不论干了什么农活,那双长了茧的手一定是洗得白白的,衣服虽然破旧但肯定补得整整齐齐,还得绣上花,又爱割了花花草草来洗脸洗澡,所以她给人的感觉非常舒爽,不像一般的乡下农妇。

两娘母喝了牛乳还不够,又拿来敷脸,搞得刘三大为光火,说是吃进肚子也就算了,拿来洗脸那就真是把钱不当钱用了。

刘三在外吆喝着,“我家今天不买牛乳,你到别家看看去啊。”

春花想到一个点子,忙忙地从阁楼上往下招呼,“等等,等等。”说完,快速走出去,对卖牛乳的老头道,“又给我来两斤半。”

老头笑应,“好咧!”一边取了瓢舀牛乳称。

刘三气哼哼地,“昨天的牛乳还没吃完,今天又买!这么贵!”

春花还没答话,老头却不依了,“我家牛乳又白又香,养得牛崽子壮实极了!全村头一分儿!小牛断了奶,才挤了牛乳来卖,平时谁家舍得卖哟,你又哪里买得着牛乳!想吃也没有。”

老头并没有说错,耕牛是农家的大宝贝,一般人家可不舍得和小牛抢乳吃。

刘三不好再言,皱着眉看称。

春花笑道:“爹,你不是不爱吃牛乳么,等会我做个新鲜东西来,让你不爱吃也爱吃了。”

刘三除了爱看爱听故事,就最爱个吃。这一点两父女倒是志同道合。

春花端着盆儿闻着浓浓的乳香,好,就用这刚挤出来的鲜牛乳做个双皮奶了。

做法也不难。将鲜牛乳加热到不至于沸腾的程度,放到一边自然冷却,冷却之后牛乳上面会结出一层微黄的奶皮来,这是一皮。用筷子在奶皮上戳个小孔,轻轻倒出底下的乳液,放入另一只碗中。

打蛋,去掉蛋黄,只留蛋清入乳液中,搅拌,再配合自己的口味加一些糖,混和好之后,又倒入那只装了奶皮的碗中。要注意力道要轻,不能破坏了那层奶皮,液体便顺着刚才戳的那个孔流进去,最后奶皮飘在了最上面。

然后把碗放到锅中蒸个半刻左右,灭火,取出碗。放到一边自然冷却。冷却后碗中除了刚才的奶皮,又多了一层蛋皮,是以叫做双皮奶。

不过现在没有白糖,做出的成品就带了红糖的颜色,没有牛乳本身那样洁白。

春花看着双皮奶叹了一口气,冬天吃它却冷得很,热天吃它又没有冰箱,要是家里有个冰窖就好了,复又一笑,真是得陇望蜀,如今生活这么好了,还奢求太多,就会失去了生命的最初幸福感了。

春月瞧着姐姐弄好了,早就忍不住想挖一勺来试试味道。春雪也流着长长的口水,呼着鼻涕,目不转睛地盯着碗。

“再等等,让夫子尝了再给你们吃。”

春月想自己早点吃到,连忙抱着碗,飞快到放到夫子面前,道:“夫子,这是我姐做的双皮奶,你尝尝。”

陈夫子舀了一勺,淡红色,凝固体,看着不像牛乳,又见春月期待的眼神,她只好放进自己嘴里。

冰凉彻骨,奶香浓郁,滋味甜腻,完全压过了该有的腥膻!

老年人最爱吃甜腻又容易克化的东西,这个双皮奶算是对了她的胃口。

可惜,冬天吃着要凉胃。

陈夫子又舀了一勺,入口即化,好东西呀。

“此物适合夏日解暑食用,冬日倒不敢多吃。去,端了你爹娘,试试。”

春花娘倒说里面有鸡蛋味,糖放得太多,吃着还凑和。

刘三却特别爱吃,一连挖了好几勺,笑道:“好物,好物,春花再做些来!那老头明天还来不来,再多多买些牛乳。等到了夏天,再给爹做,我爱吃。好甜啊。”

春月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跳起来抢过碗,和妹妹你一勺我一勺,吃得喜笑颜开。

“姐,姐,你教我做吧!好好吃哦。”

春花娘阻止道:“还是不要做了,太凉了,大冬天吃冷食不好。”

春花道:“不防,娘,到时候,我留它温温热时吃,就行了。味道也差不多,不过它要冰冻了吃口感才最好。”

刘三道:“可惜我们家不是大户人家,藏不起冰,要是最热的时候,来上这么一碗,那可真是享受哇。”

下午几姐妹又做了几碗分与众人吃,把家里存的牛奶全耗光了才算完。

马上还有几天就小年了,铺子里的生意就逐渐淡了下来。到了小年,街上的店铺除了少数卖吃食的,基本上就要关门歇业,直到正月十五,才又重新开张。

这几年这个不成文的风俗有了些许变化,表现就是至少一半店铺还会继续营业。大家为了求生存多赚钱,就无所谓风俗不风俗了。

却与刘家无关,木器铺子到了腊月二十二,就正式关门歇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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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插曲

好不容易放个年终大假,全家人都异常高兴。

二十二这天铺子就不再营业,全家老小齐上阵,将屋里屋外犄角旮旯儿都用心地清洗了一遍。又要打洋尘(蜘蛛网、烟尘之类,巴在天花板上的灰尘),割来带竹叶的竹枝,绑在木头上,做成长长的扫把,朝上往墙壁屋顶一通乱搅,陈年的灰尘扑刷刷地落下,沾了人一脸一身。

却傻啦巴叽,先扫地面再打洋尘,没把顺序调好,又要重新把屋子清扫一边。

春花娘抱着肚子,一边拿着扫把干活,一边不停地唠叨道,“还说要我休息,你看你们几爷子干的啥子事?帮倒忙,往年我一个人弄,这点时间,早就搞完了。还要做第二遍,真是一点都没有计划性。要你们来,就是吃干饭的。滚滚滚,还是我来弄。”

春花笑道:“娘,你歇着!不管我们弄几遍,反正最后家里会变得干干净净的。我们人多,不怕麻烦。”

刘三亦道:“他娘,你辛苦一年啊,就歇歇,别累着我儿子。”

春月却指着春花笑,“姐,姐,去照照镜子!哈哈!”

大家看向春花,发现她脸上刚好两撇黑胡子,像极了猫儿,就都笑起来。

春花拿布擦了脸,一边笑道:“春月,你我半斤八两,说我,也先看看自家。”

春月脸上也脏得很,东一块黑西一块灰的。

刘三道:“先别弄自己,把家里打扫干净了,今晚再洗个澡洗个头,好供灶神。”

春花娘担心地道:“人家都是二十三供,我们提前一天,好不好?”

刘三笑道:“有什么不好!二十三大家都供,灶神吃不赢香火。对谁谁供了他印象就不深,来年也不特别关照。我们提早一日,他倒记住了我们孝敬,来年要重点提拔我们!对了,说到灶神,我还有一个故事呢。”

家人都爱听刘三胡侃,就一边做事,一边张着耳听着。

“每年腊月二十三供灶神菩萨这是节礼,供了它保佑来年百事顺序,出入平安。家家户户都要上鱼上肉摆最好的宴席上供。都想要留住灶神在他家吃一顿,记住了他好赐福。每家每户都是大鱼大肉,一个镇上的灶神他老人家吃得腻了。就和分管另一镇的灶神聊天‘老哥,今年的香火和去年相比怎么样啊?我这边比去年都要丰盛,哎呀,可就是太丰盛了,吃得我腻得心慌呀。”另一灶神道。‘是啊,是啊,年年都是那猪头猪尾鱼肉,也不换个花样,这些凡人太不知变通了!要是有一家人,给我来点清粥小菜。换换口味,来年啊,我一定重点保佑他!’

“两神仙的话被一对裤子都穿不起的穷苦兄弟听见了。当晚。他们就备了清粥小菜供奉灶神。第二年,那两兄弟果然就发财了。别人就问他两兄弟怎么突然就发财了。那两兄弟便说听到灶神说想吃清粥小菜,他俩就上供的清粥小菜,然后他们家就发了。

“因听了两兄弟的话,这一年。大家都用清粥小菜供灶神。灶神却吃得啊,那个搜肠寡肚。胃里一点油水儿都没有。他很生气,这些人心一点都不诚,把这些人家都记在了心里,要让他们来年都没有好收成。又来到两兄弟家,心想,‘这两兄弟聪明,不知今年会供奉些什么。’进去一看,果然都是好吃的猪头猪尾鸡鸭鱼肉,大快朵颐之后,高兴对两兄弟道,‘好,好!你们孝敬懂事!明年又保佑你们发大财!’

“两兄弟第二年又发了。那些越来越穷的人家怎么也搞不懂为什么按神仙的要求供奉了,却不能得到保佑。两兄弟却暗自嘲笑那些蠢人,‘物以稀为贵,都供一样的东西,有哪路神仙会喜欢?’”

春花听了,不由笑道:“所以要与众不同,才有搞头。”

陈夫子不由好笑,“这样讲还真有些道理。人不要太愚笨,不要人云亦云。”

春月犹嫌不够味,追问道:“那第三年两兄弟又供奉的什么?”

刘三耐烦了,道:“我咋知道,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快扫地,早点做完了,明天好玩。”

春月有点不高兴。

春花娘道:“听你爹胡说呢,快把抹布拿来,这里有点灰。”

当晚供灶神,春花不由笑道:“老爹,今年我们是供清粥小菜呢,还是大鱼大肉?”

刘三神气活现地道:“我又没听过神仙的私话,哪里知道他们的要求,还是赶流行吧,出不了大错。等回了刘家村,我们还要再供一回家里的灶神,都是一家的,神仙能享用两回,迟一点想必他也不会说啥。”

陈夫子真是对这家没有规矩的人家说不上个好歹来,于礼不合,却又歪理一堆,但又让人心安理,她摇摇头,脸上却是笑盈盈的。

下了大雪之后,天竟然晴朗起来,虽然每天都是雾气沉沉,就中午那会儿能得到清明,但这半个月以来,老天爷总算是没有下雨,给大家一个天晴过年。

昨晚供了灶神之后,刘家人乱哄哄地收拾衣服行李日用品干粮,恨不能把家当一起带走。出外要花钱,多带一点是一点,能节省一文是一文。

孩子们闹哄哄地转来转去,春花娘大声喝止,发了脾气才安静下来。好不容易睡在床上,又兴奋得睡不着,巴不得立刻马上就飞到县城里吃好吃的了,等睡着了,就做了一晚上奇奇怪怪的美梦,梦见灶神菩萨光临他们家来吃肉,吓得人出一身冷汗。

终于,第一道曙光降临了大地。

真是个好天气,久违不见的太阳竟然露脸了!

孩子们睡得晚,早上起来就懒洋洋地。东拉西扯,出了门,又忘记带什么什么东西了要回家去取,一阵折腾,好不容易才算出了门。

赶车马的不耐烦,催促着快点,赶了他们一趟,还想找其他生意呢。

春花娘却觉得车夫态度不好,咕哝着她花了大价钱租马车,等一等又怎么样。

年节下车马船比平时要贵上一倍,要不是刘三家提前订了马车,现找的话,除非再多花钱,估计是找不到现成的马车的。

兴许是走俏的原因,马车夫比平时看起来就没有那么热忱,爱搭理不搭理的,让兴奋中的刘家人略略有点不乐。

到了商路和官道的分岔口,刘三吆喝着赶到官道上去。

车夫便以一种看土包子的眼神扫了刘三一眼,轻蔑地道:“看那条路平坦好走,就以为人人都走得了吗?看到那座房子没有,那是驿站,专门接待官老爷的!那是官道,懂不懂!平头老百姓不能走!”

春花娘终于火了,“你这个车夫怎么这么没礼貌,怎么说话的!看不起人!那就不要挣我家的车钱!难道你不是镇上的人,连我家是谁你都不知道吗?”

车夫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人,常年在外,对本镇人情往来不是很熟悉,但他耳朵长着总不是白废的,停下车,口气好了一点,道:“怎么,你们可以上官道?”

春花娘几乎想大声呼喝,但总算忍住了,道:“既然主家要你走哪里,你就走哪里,总是有道理在。小伙子不要问太多。”

驿站人员看了刘家相关户籍文书,笑道:“贵人走县城去?要不要车马,我们这里有专供大人们用的。”

要他们的车马,肯定少不了打赏,刘三又不傻,笑道:“不消,不消,我们有马车呢。”

车夫终于不再露出一副瞧不起人的架势了,道了赚,笑道:“原来是刘家!怎么不早说,不然就换一辆大车来送你们。我今天运气好,出门遇贵人。”

说得春花娘不好使气了,只不理人。刘三随口接了几句,不至于使人以为他刘家得理不饶人。

马车确实不怎么样,几块木板一镶,简陋得很,总算安了车蓬,比乡下露天的牛车要好上一点。

刘家人一会儿就忘了刚才的不愉快,一个个都兴高采烈地,倒还嫌弃起了车蓬档住了视线,叫车夫将它收起来,把马车当板车使,朝马路两边看过来看过去,一路嘻笑不已。

天气十分给力,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红黄色的光照在人身上懒洋洋。

刘三扯开嗓子便唱:

太阳出来罗儿 喜洋洋哦 朗罗

那雄浑的男声激情高昂,充满生活的向往,女孩们精神一振,都高兴起来,双手成喇叭合在嘴前,一齐唱道:

挑起扁担朗朗扯 光扯 上山岗吆

手里拿把罗儿 开山斧罗 朗罗

不怕虎豹朗朗扯 光扯 和豺狼吆

悬岩陡坎罗儿 不稀罕罗 朗罗

唱起歌儿朗朗扯 光扯 忙砍柴吆

走了一山罗儿 又一山罗/朗罗

这山去了朗朗扯 光扯 那山来吆

只要我们罗儿 多勤快罗/朗罗

不愁吃来朗朗扯 光扯 不愁穿

马路一边是起伏的青山,一边是蜿蜒的绿水——涪江,清晨的雾气早已被太阳散了个干净,空气清新得能让卧病之人起榻,麻雀在唱歌,马车上的人多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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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快乐!蛋黄馅的月饼,似乎没有卖的 2k阅读网

第八十一章 商机

人潮涌动,商铺林立,河道马道拥挤不堪,扑面而来的热闹让人一时有些怔忡。

马车被堵在了离县县城门口,进又进去,出又出来。

本来说得好好,要把刘家人送到客栈去的,但现在看情况,是不大可能了。

车夫抱歉地道:“本来我熟些,可以帮你们找客栈,不过看样子要等半下午才走得通路了。到时天黑了就不好办了。要不你们走几步,去找人打听打听,找家客栈得了。”

交了车资,约好后天下午到红梅山庄来接人,一大家子便从马车上下来。

刘三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嘴里就开始抱怨春花娘,“叫你不要带那么多东西出门,偏不听,如今还不是要我来提。重死了,人又多,不好走路。春花、大牛跟紧点,把妹妹看好,别走丢了。”

一路嘴巴说个不停,春花娘就泼(撒泼、撒娇的中和意思)了,“放下,放下,不要你拿!”一边装作去抢行李,“我自己来拿!”

刘三又不干。

春花娘和春花对视一笑,口里没好气地道:“是你自家自愿拿的啊。不是我强迫你。嘴里就别多话了。”

刘三骂骂咧咧地,“得了便宜还卖乖。”又烦恼着要住哪里。等看到一个客栈,第一个就冲进去,放下行李,坐下来,只等着春花娘租好房。

春花娘询问了房价,太贵,不租。

又出来,接连问了几家,价格都比平时要高出一些。

等走到云集客栈,刘三喊住春花娘,“要是这家也不行。我就不走了!等你们找好了地方,再来接我吧。我再也不想走了。比来比去,房价还不是都差不多。你们空手空脚的,当然不怕走,可怜我身负重担,走了半个城,还休息不得!哎呀,我要坐一坐。”

春花娘气得翻白眼,“你一个人呆着,走散了。我们到哪找你去?不比比价格,等钱用多了,你又要叫唤!猪不是。狗不是,要不你自己去找去?我也脚痛了,不走了!”

“早知道我就不该来!”

“你家夫子走了这么远,都没说一个字,你一壮年人。就知道叽歪!”

两口子当街争论起来。争了一会儿,发现春花不见了,又急了,慌得站起来惊叫,“月儿,你姐呢?”

春月牵着妹妹。和大牛目不转睛地看着耍糖人儿的老头儿,闻言指了客栈,“那里!”

春花跑到云集客栈问了问房价。比其他地方要低上十五个子儿,房间看起来都差不多,就做主订了下来。

春花从客栈走出来,笑道:“爹娘,别吵啦。就这里了。才二十个子儿一间!我订了三间,我和娘妹妹四个人一间。大牛和爹一间,夫子和二壮娘一间。怎么样?”

春花娘道:“这家倒还便宜得多!比我们上回来县城的房价还低点儿。也好,就这家了!”

刘三还抱怨着,“二十个子儿还便宜啊!我要锯子多少根木头才赚得回来!”

“你爱住不住!各人回去!”

大家都不理他,等全部都进去了之后,刘三才兴冲冲地走进去,哎呀,又可以住客栈啦,这可是老爷的待遇!

春花娘取出带来的被单床套,将房间里的床重新布置了一番,满意地道:“上回来得匆忙,没带自家东西,睡一个晚上,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还是自家的东西好。

刘三一个男人,对女人家这些东西很是看不惯,“哎呀,都差不多,哪里不是睡,来了瞌睡,泥巴堆里也能睡人。带这些没用的,倒把我累得。不要不要,我们房间不要重新铺床。”

“脏死了!这张床多少人睡过!快换快换!”

等安排好了东西,大家都下去吃中午饭。

客栈也有饭食,不过刘三觉得钱由老板一个人挣了不好,就和小闺女强烈要求去外头吃。

出了门,一路逛去,卖油饼麻花的、卖鸡蛋糕的、卖糖葫芦的、卖腌菜的,各种小吃,应有尽有;又有耍大刀的、捏泥人的、放皮影儿戏的、说书卖唱的,各种活跃,层出不穷;还有拥有固定店铺的商家,一排排挨着挨着展示在街道两边,有剪刀铺子、针线铺子、水果铺子、糕点铺子、豆腐小店、小吃铺子、衣料铺子、成衣铺子,一一不细表。

又有卖鞋子的小店铺,走进去,只见琳琅满目的绣花鞋、木屐、还有高矮不一的花盆底鞋(这里的花盆底只是古代一种高底鞋子,名字在各个朝代有不同称呼,本书仿宋朝,其实该称之为“晚下”,但为了便于理解,就叫做花盆底,却并不是清朝)。

娘儿们对各式的鞋子都非常感兴趣,一个个爱不释手地拿了这双看那双,想通通都收入囊中。

春花笑道:“娘,那花盆底有平底的,要不我们买几双,好走路。我们穿的绣花鞋,走不了几步,脚就得发痛。”

老板娘热情地招呼着,“平底的也好哇,你看扎扎实实的松木底儿,鞋面儿坏了,扯了旧的,自己还可以上新鞋面,又是一双新鞋!穿起它来,走起路,步步生风,比老爷们走得还快!大娘子买几双平底的。小娘子嘛,还是买这个三寸的高底子,一穿起来,平添三寸身高!城里大户人家贵人娘子都穿呐,走起路来如细风摆柳,别提多有仪态了。”

春花娘不由笑起来,“再高,也是假高!哄人眼呢!不过走泥路倒不会湿了脚,这点好!你们小姑就爱穿它,要不,花儿月儿都卖两双?”

春花拿起高底的花盆底儿,翻来翻去看着鞋底,胸中不由一动。

老板娘笑道:“怎么样,是不是比自家做的要好?你这这松木鞋底子,结实,经穿,摔不烂,绣花的精致鞋面儿,多耐看,城里大姑娘小媳妇谁不喜欢?小娘子长得多柳条,配上这双高底子花盆底儿,啧啧啧,要多好看有多看。”

春花只盯着鞋底看,道:“老板娘,鞋底子不好做哟!”

刘三亦就着春花的手看来看去,心中寻思着要是自己来做,是个什么程序。

“那当然,精细活儿,要专门的木匠师傅做出原型,要塑形,要抛光,要钻孔,这么一个鞋底子,一个老木匠一天到晚最多能做二十个。鞋面要请专门的绣花娘子配色绣花,又要上线粘鞋面儿,一双鞋得花多少功夫。不然也不能卖八十个钱一双!”

春花娘听得一抖,连忙放下鞋子,“快走,快走,好贵的鞋!”

刘三亦道:“不过一块木头,一块好看些的布,能这么贵?还不如回家自家做!”

老板娘道:“大兄弟,你不要小看它!木匠活越是精细越是难做,这么一块木头,花的功夫,可不比做张桌子的时间少!这是普通的鞋面吗?这是绸缎面料的鞋面,不是粗布,上上等的东西,又要细细绣来,细细做来,花的不是人工钱呐?你要回家做,就回家做呗,我看你能做得这么好!”

刘三说不赢老板娘,蛮着性子,道:“反正就巴掌大的东西,值不了这个价!我们走吧。”

春月春雪却有点走不动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五颜六色的鞋子。

老板娘就笑道:“看吧,你闺女不舍得走呢。你们是从乡下来的吧,难得来一趟,看你们都爱孩子,还是买两双好鞋,让小娘子们都开心开心。买得多,我可以给你们算便宜点。”

春花娘见女儿们都很喜欢这些鞋子,便道:“高底的我要三双,这个一寸底儿的,我要一双。四双鞋,我给你一百五十文,不二价,你卖,我就买,不卖,我们就去其他地方逛逛去。”

老板娘叫道:“哎哟,大娘子,你一口价儿就少我一半多!再让点,再让点,这个价我连本钱都卖不出来。”

“就这价。孩子们,我们走吧。”

老板娘忙拉住春花娘,“好好好,我吃个亏儿,当交个朋友,卖给你。”

春花拿着鞋子,还是翻来覆去地看着。

春花娘点点她的鼻子,笑道:“如了你的愿了,还不乐意吗?等会回客栈,就把鞋子穿上吧,好看。你看,前头那几个小娘子都穿的这个鞋呢。这双矮一点的,就给夫子穿。夫子,你的脚是不是走痛了?都走了大半天路了。”

二壮娘子笑道:“我家娘子从小就最是爱走动的,一起出去骑马郊游,别人家的小娘子都哭爹叫娘说脚走肿了,娘子却说她还能再走十里道儿!”

陈夫子亦笑道:“陈年旧事,就拿来说嘴!我的脚却不痛,就是三春的脚怕是走不动了。”

春花抬头悄悄地问着父亲,“爹,你说这种鞋底子,我们家做不做得出来?家里那么多松木块子,要不是自己烧,就是送给别人送,多可惜呀!要是能做成这个?”

刘三眼睛一亮,“说得对呀!要是能把家里的废料都做成鞋底子,就又是一笔收入啊!”

大牛听了笑,“要是又能做成一笔生意,三叔家就发大财了!刚才才那么点点木头,就要卖那么钱啊!我们要是会做了,少卖个十文钱,都有赚头!到时候,我们这些人,上半年也有活干了!说不定,家里的娘子媳妇,也能赚这个钱!这个好!这个好!”

刘三道:“我对这个东西不在行。不过你公公懂!他可是村里做鞋底子的行家里手!你小姑陪嫁的十双花盆底,就是他做的鞋底子。嗯,这回回老家,去问问你公公。” 2k阅读网

第八十二章 双胎?

中午回客栈休息了一个时辰,下午就准备去找黄大。

陈夫子上了年纪的人,说她有点累,要休息一个下午,就由二壮娘子在客栈陪着她。本来也要把春雪留在客栈的,但她不干,流眼抹泪儿的,刘三只好又背起她,一边骂她小讨债鬼儿。

春雪倒是得意极了,两只乌漆漆的眼珠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好奇地看着街景。

小黄大的成衣店却极不好找,问过好多家,都说没有这个人。

刘三驮着个小的,皱着眉道:“是不是小黄大没在县城上,别人哄了我们?要不然,他一个在县城里呆了十几年的老住户,怎么会没人知道。”

春花娘道:“县城那么大,不像我们镇上,谁家谁家的都认识。”

大牛道:“叔娘,听说小黄大的娘子姓胡,本来就是县城人士,要不报上她的名字试试?”

果然一问,多半知道胡大娘子,说是招赘上门的,夫家好像姓黄。

沿着人指的方向,还没找到地方,竟然就遇到了黄大。

春花吃了一惊,连忙上前喊道:“黄大叔!”

黄大亦惊了一跳,道:“小娘子!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专门来找你,谈房子的事来了。”

黄大顿了顿,“怎么,黄二去老房子了?”

春花诉着苦,“是啊!天天来,要死要活的,非要收回老房子!我们家生意都做不成了。”见黄大并没有邀请他们去小黄大铺子的意思,“要不这样,黄叔,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

黄大眉头紧锁,呆了一呆。“跟我来吧。”将刘三一家带到不远处涪江的河堤边,随意坐在石头上,“去年我回去拿租金,就同你们说过,不要理黄二就行了,他还来闹?”

春花娘道:“黄大哥,你们老二两口子的脾气,难道你不晓得?三天两头来我家走一遭,要钱要房,闹得人尽皆知。像我家欠他的一样!哎呀,我们可真是怕了他呀。这回来就是想把房子的事彻底解决解决。你想啊,做生意就注重个和气生财。他这一回二回的,我们简直就成了镇上的一个笑话,怎么做生意?”

黄大脸色十分愁苦,道:“大妹子,我儿子媳妇。我也拿他们没办法!一个二个都要刮我的骨肉!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春花娘和刘三对视了一眼,道:“难道你老在县城里也住得不舒坦?”

“全都姓胡了,我一个外人去他家,还谈什么舒坦?”黄大只吐了一句,又不好多说儿子的家事,只低着头唉声叹气。

虽然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着。但交浅言浅,春花娘不好进一步询问,停了一会。“那你老自己有什么安排,对老房子有什么安排?”

“哎,我就是孤人命!你说生儿子有什么用,一个都靠不住!大妹子,大兄弟啊。不要把儿女生得太聪明了,小时喝你的血。大时刮你的骨哇!大兄弟,你有福啦,生了三个女儿,女儿好哇,贴心,孝顺,比生十个胖儿子都要靠得住!你说人活这一辈子到底是图个啥呀?”黄大牛头不对马嘴地发着牢骚,“你看,我的几个女儿一年家给我的东西,比儿子还多呀,顾娘家人!她们小时候吃的用的,有哪一点比得上哥哥,到头来,却是最孝顺的!你看我大亲家,女儿多孝顺啊,什么都想着爹娘!哪还认识一个老公公!哦,不,认识认识,怎么不认识,她就认为老公公包里的银子!”

刘三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宽泛地安慰着。

一家人听了一下午牢骚话,失望而归。

春花娘叹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镇上人都说黄大来县城享福了,黄大家发财了,两个儿子都开起铺子了,结果却是这番境地!还不如在家种地,有点稀饭喝着来得强。你看他的衣赏,还是前年那套,又脏又破,我们老了要是落入到这步田地,真是还不如死了算了。”

春花道:“娘,你担心什么?以后会孝顺你的!不高兴了,上大衙门一告,谁敢惹你老人家呀!”

说得春花娘一乐,又唬着脸道:“不但要去大衙门告,还要去宫里告呢!不怕你们不孝!”

“娘,那你说老房子的事该怎么办?今天交了一年租金,能管一年,那后年呢?要是黄大叔有个好歹,那两兄弟一争产,我们夹在中间,可不好过。我看他的样子在县城也住不长久,要是他回镇上,要收回房子,又怎么办?真是愁人,要是自家有铺面房子就好了。”

“能怎么办,过一天算一天,等走到那一步再说。”

刘三道:“实在不行,在镇子边上买一块地,我们自已修房子!”

“说得轻巧,吃根灯草!在镇子上买地建房没有几百两,能拿得下来吗?我们家哪里来那么多现钱!再说镇上哪里有合适的地?”

“有是有!我相中了一块风水宝地,只比老房子差上一米米儿,地方也够大,不过以前是粪池!”

“呸呸呸!风水好的地方能做粪池?不要胡说八道!”

“那是人家不懂行!在我的眼里啊……”

春花娘截断话,“得了,得了,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回去吧,陈娘子该等急了。晚上吃了饭,我们再去逛逛县城里的夜市!听说灯火通明,比白天还要热闹呢!”

“还要逛啊!晚上好好休息一下不好吗?你们的脚就不痛?”

几个小的都笑,“不痛!晚上去玩!”

“娘,你看,孔明灯!好多小吃!人真多啊!这里,这里,还有猜灯谜的!姐姐,我们猜一个试试吧!”

春花笑道:“那你一个去猜吧!我们要去那边看舞龙了!”

不过处舞龙队扛着花花绿绿的竹扎纸龙出场了。

春月立刻丢了灯谜,拉着春花的手,“走,姐,我们快过去看!”

春花娘边忙让大牛看好春月,又让刘三抱起春雪,沉着脸喝道:“不许乱跑!大家走一起!再乱跑,我打你们!”

春花亦大声笑道:“好好!娘,要不我们手拉着手吧,别走散了!”

春月连忙跟过去拉着陈夫子,谄媚地笑道:“夫子,我拉着你,别被坏蛋拐走了!”

只听锣鼓声震天,火气四溅,前方一颗灿黄的龙珠已滚动起来。

“走,走,那边舞龙了!”“好长的龙!怕是有二十几丈长!”“哈哈,喷火,喷火啦!快去看去!”

不一会,街上的人全部都被舞龙队吸引过去了。

只见持龙珠者踩着鼓点,或跨或立或半蹲或突然向前,龙头紧随其后,随龙珠的方向大张着嘴要去吃它,后面龙身要么盘圈么要弧弯要么配合龙头越龙身!

好!

人群不时爆发出阵阵掌声和喝彩声!

不过一会儿,只见舞龙人就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刘三见龙尾处一舞者略有拖沓,连忙上前接走,顶起龙尾,正好穿进龙头!

“好,好!”孩子们都大声向刘三叫好!

春花娘见刘三得意洋洋的,哼了一声就爱出风头,脸上却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龙舞还在持续,那喷火人手里端了一碗白酒,喝一口酒,噗地一声,喷在高高举起的火把上,一阵猛火就四溅而起!

夜如白昼!

龙头顶着熊熊大火勇往直前,追逐着灵活的龙珠!

双方胶着!

龙身顺势而来,几欲想舍下龙头,直奔龙珠!

……

终于,锣鼓声渐缓,龙珠被龙头夺得!

刘三脸上冒着热气,大步走过来 ,笑道:“好过瘾!今天高兴!爹爹今天厉害不厉害?”

三春大牛皆大声笑道:“爹爹(三叔)超级厉害!”

“龙舞队的队长还问我以前是不是演过龙舞,还问下次正月初一、元宵晚上要不要也来参加!我说到时候看!哈哈!”

春花娘道:“就爱吹牛!人家那些舞者都是有工钱的,你一免费的,人家当然想要你!”

刘三充耳不闻,笑道:“下次要是再来,碰上了,我还去!”

第二日仍继续逛县城。

先去县城药铺找到那个妇科能手,大声道谢,把从家里带的土物产以及感谢费一两银子恭恭敬敬地奉上,感谢他老人家妙手回春,赐他刘三一子!

老中医非常热情,又是请坐又是上茶,临了还给春花娘诊了一脉,大惊道:“哎呀!脉动强健,气血充足,许是双胎!”

刘三笑得合不拢嘴,“双胎?两个儿子?真的?”一时冲动,拽住老中医的衣赏,几欲把人提了起来。

老中医咳道:“先放我下来!脉相上看是两个,但是男是女,胎相还浅,我不敢断言。不过,男孩的可能性至少占了六成!”

刘三想抱着老中医跳舞!

春花娘盯着自己平平常常和前几胎没有什么区别的肚子,喃喃道:“两个?”

春花觉得老中医可能根本就没有关于这对夫妻的印象,不过却是来者不拒,毕竟谁会拒绝意外之财呢。

一家人盯着春花娘的肚子看了一遍又一遍,皆道:“大小与其他孕妇的肚子相差无几,怎么会是双胎?” 2k阅读网

第八十三章 红梅山庄

既然怀上了,还怀了俩,就更应该到娘娘庙去还愿了!

送子娘娘庙人山人海,大姑娘小媳妇携篮而至,要么是来瞧热闹,要么是来祈祷,又有小商小贩沿街叫卖,特别是各种礼佛用品:香蜡纸烛,码得有齐人高。走进庙内,香火鼎盛,信徒如麻,排着秩序,挨个挨个地朝娘娘拜倒。

春花娘盯着菩萨娘娘,心中祝道:送子娘娘,如你能助信女达成心愿,诞下子嗣,信女愿奉银十两,与娘娘烧香还愿!阿弥托佛!

小姑娘们就站在边上,瞧着一个个或平坦或高耸的妇人肚。

春花见那最靠近庙门的小商贩,卖了一捆又一捆礼佛用品,暗道此人占了个好地头,借佛发大财。

春花娘信佛,拜完了娘娘庙,又走了玉皇大帝庙、观音娘娘庙、文君庙、土地庙,几乎没把一干人等脚干肿。幸好这些庙宇间隔距离不大,不然别说走路,光一个菩萨一个菩萨把头挨个磕完,就要使人晕头转向,不知今昔是何昔矣!

因有见庙就跪见佛就拜的习俗,普通人进了寺庙见了菩萨都是要跪地作揖的。

春花娘狠狠白了几父女一眼,和陈夫子、二壮娘子一个头一个头地磕完,口里向菩萨告罪,“他们不懂事,菩萨不要见怪。我把他们的磕头补上!诚心求祝,排名不分先后,勿怪勿怪。”

拜完了菩萨,晚上一家人是再也不愿意出门逛街了。

春月狗腿地捏着刘三的肩膀,后者叹道:“还是闺女好哇!这两天,明明都是玩乐,却比在家挑大粪还累!我呀,就是苦命人,天生的劳累命!玩都能把人给玩累了!”

春花笑道:“那以后爹做多了活儿。可别嫌累,至少比玩乐的时候要轻松得多嘛!”

“哈哈,累点儿好,累点好!”

第二日一大早,起床一看,外头浓雾白茫茫的一片,隔得一两丈远,就光闻其声,不见其人了。

这种天气比下雪天还冷,孩子们蹦来跳去。小嘴唇乌乌的。

春花娘道:“要不再等等出发?这么冷,出去亦是受罪。冷起来,手脚都僵了。谁耐烦看红梅。”

刘三亦说:“对对,晚些出发!店老板太抠门了,我们天一亮就走,明明少住了半天,结果他还是收我两天房租!都和说了要早走要早走。他还是说什么都不愿意少半天房钱!不住到午时,我们就损失半天房钱了!”

春花不由笑道:“老爹,住客栈的规矩历来如此,少半天还不是该老板捡,房客总不能为了半天房钱非要把时间住满,耽搁了时间多的都去了。”

春花娘恨恨地道:“黑心的店家。就捡旅途客人的落难财。上回和你二伯家一起住店也是这样,亏了我半天房钱,这回又是!我今天还就想和他扛上了。非要把时间住满为止。到时候我们占着房间,他就不能带人上来看房,拢不到生意,他还是要吃亏。”

“娘!人家店老板能吃什么亏,反正房子是他的。他要带客人上来看房,我们还敢不让人家来看吗?”春花禁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我们把时间耽误了,吃亏的其实是自己。等到午时走,再赶到红梅山庄停一停,又要赶路回家,算算时间,我们就要赶夜路了。要不然就不去看红梅得了。为了房钱,等到午时,直接回老家。”

“红梅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农人去看花,牛嚼牡丹一般,懂又不懂,滋味全无,没什么意思!”刘三斜睨着春花娘道,“反正我不爱看那花花草草,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点点用处都没有!娘们就爱看什么红的黄的!要是让我去看谁家的好谷子,那我还乐意!”

春花娘立马和刘三内讧,“你这种粗汉,能懂什么风雅!没看好花好草,全看漂亮的东西,生出的女儿能长得像鲜花儿一样吗?难道我去看牛屎,生个癞蛤蟆出来?叫你看花,不如去挑大粪。你爱看不看,不请你去!你要住到午时随你的便,反正我们收拾行李先走了。花儿,去告诉二壮娘子,准备准备,我们该出发了。”

刘三看大家都往外面走,急急地跟上来,口中道,“我是怕你们一路女眷,要保护你们,谁想跟着来了!”

说得春花笑道:“爹呀,你就说怕我们抛下你一个人,不好耍就是了嘛。好多借口。”

“去去去!把你娘你妹妹看好了。红梅山庄离这里不远,现在又早,我们省点车费,干脆走路去算了。”

春花娘就征询陈夫子的意见,“你老看是走着去,还是租个车去?要不去请两抬滑杆儿?这两天走路走得多,你可受得了?”

陈夫子笑道:“倒是腿有些儿酸。早上不大想动。”

刘三忙道,“好好,我去叫两副滑杆来。这么近叫个马车又太大张旗鼓了。不如叫上两抬滑杆,让你老和娘子坐一坐。”远远地叫来两抬滑杆,请她俩个上去坐。

春花娘连连道:“我不消,我不消坐了。又不是贵人娘子,哪敢享那个福!”

春月道:“娘,你上去坐嘛!你肚子里还有小妹妹小弟弟呢,早上露水儿还没干,地上滑,走在路上滑一跤可不是玩的。”

春花笑道:“你怎么知道是小妹妹小弟弟,不是两个都是妹妹呢?”

“我就是知道,有弟弟有妹妹!娘,你快上去坐下吧。”

“你想不想上来坐?要不你来坐,娘走一走嘛。”

春月连忙摇头,“那可不好,我人小,才真正消受不起。夫子教了,有尊长在,小辈岂敢放肆。”

春花娘摸了摸二女儿的头,欣慰地道:“好好好,那你走路可要小心,别一下又栽掉了牙。”

乡下的孩子,哪里怕什么湿滑,丢了父母的手,撒欢儿一般奔跑着。

春花娘坐躺在滑杆上,连连招呼着孩子们好生点,和并排坐在一起的陈夫子随意聊着天。

早上的气温虽然很低,但却阻挡不了人们的热情。刘三和和女儿们手拉着手,高高兴兴地喊着一二一预备跑,大小孩小小孩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不一会了就来到了红梅山庄。

红梅山庄的主人据说是省城一个附庸风雅的富户,平时不开门迎客,但每到红梅花开之时,就会大开山门,欢迎各界人士光临观赏。

红梅花花期很长,历时一两个月都花开不败,在严酷的寒冬,万物凋敝之时,呈现出一片火红的热烈,让人感觉分外惊心。

红梅山庄正大门上方偌大一块牌匾,上面有草书,春花春月二人皆不识得。

陈夫子从滑杆上下来,站住抬头看了一会儿,便问春花春月,“这首诗可识得?”

春花看了又看,一个字一个字读下去,边猜带蒙,犹豫道:

年年芳信负红梅,

江畔垂垂又欲开。

珍重多情关伊令,

直和根拨送春来。

“东坡先生的诗?山庄主人真是有趣,一介商贾,却有大志向不成,是隐士不成?

陈夫子点点头,道:“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世,闹市之中,有隐士却不足为奇。”

“走,夫子,我们进去好好看看。”

一行人慢慢走将进去,随处一看,满山皆是红梅,花儿开得繁艳,浓烈得人几欲窒息,春花不禁道:“此间主人的确有附庸风雅之嫌,只图量多堆叠,扑面而来尽是浓重之感,如在这红梅林之中,间杂些常青树,喘息之余又能欣赏美景,岂不快哉!”

春花娘道:“快别乱说话,还在人家里呢,就说主人的不是了。”

春花吐吐舌头,看山顶隐约可见一所亭子,道:“我们去那个八角亭子看一看。”

坡徒路滑,一行人走得微微地流汗,才气喘吁吁地到达山顶。

雾气渐散,太阳破云而出,阳光从天而下,落在了人的头上,照得人脸灿烂无比,仿佛人人都在笑似的。

山顶竟然还有比他们更早的人在。

却是卖瓜子南瓜子花生之类的小零食和凉白开的老妇,见有人来,便站起来热情地打着招呼,兜揽着生意。

春花娘嘴有点馋了,买了些小东西和水,坐下来和陈夫子一起慢慢地吃起来。

春花看了一会儿,对娘笑道:“娘,我和妹妹去后山看看。你们歇着,我们一会就来。”

春花娘左右看了看,就他们一家,也没有生人,便点头同意了。

大牛也坐不住,“叔娘,我一起去。要是姐妹不小心碰上了蛇,我也好帮忙。”

春花娘笑道:“你要顽,就直说,扯什么弯儿。冬天哪来的蛇!”

大牛挠挠头,一溜烟儿跑了。

红梅山还挺大,从山顶走下来,下坡路都走了一刻钟左右。从山的另一面下来,又是一大片红梅,春花和大牛笑道:“你看,真个不负红梅山庄的名号,那是除了红梅,就是红梅!”

大牛有些无聊,道:“好没意思,全都是花!原以为多好玩来着。” 2k阅读网

第八十四章 断腿

春月道:“大牛哥,要不我们来玩藏猫猫好了。这么多树,最好藏人了。姐姐,你来不来?”

“我不来,树林里露水多得很。要不这样,我来当裁判,你和大牛两个去藏,等春雪来找你们,先找着谁就是谁输,怎么样?”

大牛和春月两个飞快地跑了不见。

春雪数了一百声,脆声道:“大姐,我去找大牛哥哥和二姐喽!你可不许出声儿,帮他们!”

春花捏捏春雪粉红的小鼻子,笑道:“小鬼头,心眼多呢。我知道,你偏心你二姐,要作弊呢。我要好好监督你。”

“监督就监督,我不怕!不过,你不能离我太近了。”

“你自己走,我慢慢来。”

春雪左看右眼,忽然发现了一座小庙,坏笑道:“大牛哥哥肯定藏在里面,二姐爱爬树,她一准儿在哪棵树上。我先去庙里找大牛哥哥!”

大丫头还挺有心计!别看她人小,步伐小,速度却快,小手小脚飞快地捣腾,一会儿就跑到了小庙。

春花含了笑隔得远远地慢慢跺着步跟着走过去。

小庙里面却传来不同寻常的对话,似乎不是大牛的声音。

春雪闯进庙里,看见地上几个横七竖八,乱滚在谷草堆的流浪汉,问道:“你们看见我大牛哥哥了吗?”

流浪汉居无定所,见红梅山庄并无主人,偶尔才过来几个酒扫的农人看管一下,就把小庙当了卧室,昨晚吃多了酒,早上正睡得香,突然被人扰了清梦,有些不耐烦。“哪里来的狗屁丫头片子,滚滚滚!”

春雪有点不快,她偏头想了想,觉得还是远离这些人为好,便迈开步子外往走。

另一个流浪汉拦住了她。

“小丫头,从哪里钻来的?啧啧,模样还挺乖,长大了是个美人胚子!哥儿们,昨晚打牌输得惨了,这可是老天爷送上门的银子呐!”

春雪却不怕。“让开,不要挡着我的道,我要出去。找我大牛哥哥!”

流浪汉们笑嘻嘻地道:“小丫头胆子忒大!这样,哥哥们给你打个商量,要是你能跑出门五步,我们就不抓你了,好不好?”

春雪大声喊道:“我爹娘我哥哥姐姐都在附近!你们这些坏人!让开!”

“姐姐。姐姐!有坏蛋抓我!”

“快,捂住她的嘴,别把人叫来了!抓住她,抓住她!”

春花惊得身上直冒冷汗,闪身躲在一边。

春雪已跑到庙门前几步。

流浪汉伸出手,眼看要抓住她。

春花眼疾手快。一手扒着墙固定住身体,另一手一伸,拽住春雪的手。一把把她扯了过来。

春花拉着春雪慌不择路地乱跑。

春雪大声尖叫。

山顶似乎传来了爹娘的声音。

山顶离小庙还有一段距离,即便爹娘听见了动静,也来不及赶下来。要是被这种亡命之徒抓住,往哪个田坎随便一躲,谁能找得到她们!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春花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春花晕头转向的。看见前面有一丈多高的徒坡,横了横心。抓住春雪纵身跳下。

咔嚓,脚传来钻心的痛。

春花已站不起来。

流浪汉们跟着跳下,转眼就来到春花春雪面前,狞笑道:“跑哇,小娘皮,你给我跑呀。抓起来,卖到妓院去。”

刘三在山顶上的呼喝声传来。

“快!快!抓住她们!有人来了。”

春花又痛又急,大喊,“救命!爹,快来!”

流浪汉一把拧起春花的后领,捂住她的嘴。

春花使出吃奶的力气咬下去。

“啊!臭婊子!”流浪汉一巴掌扇得春花眼冒金星。

“快走,快走!”

“怕什么!老子们几个人,来的才一个!还打不赢?”

“去你娘的!啰嗦什么!快走!”

流浪汉一人不顾两姐妹拼命挣扎,将她们夹在腰间,甩开步子就飞快地往外跑。

时间变得那么漫长,其实又何其短暂。

春花从来像这刻那么痛恨自己这样无力。

“放下她们!”

春花从痛恨中抬起头来,涕泪交加中,竟然看见前方站了几个学子模样的少年。

其中一个还是熟人。

春花不禁大叫,“韩孝宗!”

韩孝宗挺身而出,指着流浪汉,喝道:“放下!”

他身后的同学亦鼓噪起来,团团围住流浪汉,“放人!狗贼!青天白日,竟有歹徒行凶,世风日下,真是世风日下!”

这么几个小毛头,根本不放在这些亡命之徒的眼里,掏出砍刀,“来呀!狗崽子!要不要吃我一刀?还不给爷爷让开!滚,好狗不挡道!”

韩孝宗平生最痛恨强取豪夺之事,不退反进,随手抓起一条竹杆,朝流浪汉打过去!

其他几个学子本有些畏惧,但见同学这样勇敢,就有了勇气,捡起地上的石块,虎视眈眈地瞪着流浪汉们。

刘三喝骂的声音已近在耳前。

大牛和春雪大呼小叫地冲过来了。

前有挡道狗,后有追命人,再不走就要反被抓了。

流浪汉凶神恶煞地扔了一句,“小子,算你狠!”

春花春雪被掼在地上,疼得半天都爬不起来。

刘三气得肝胆俱裂,竟想不到有人胆敢当面强抢,捡起流浪汉扔下的刀,没命地朝前追过去。

几个学子都是血气方刚嫉恶如仇的年纪,在家里小霸王一般,一想到刚才自己露了怯,心里不禁就火起,一个个操起大棍子跟着刘三追了出去。

韩孝宗去春花春雪扶起来。

春花盯着近在眼前的人,胸口滞涩,嘴里说不出一个字来。

春花站不起来,坐在地上捏着腿冷汗直流。

韩孝宗轻轻触了触,皱眉道:“你的腿断了?要赶紧去接上!”

春花咬着牙关,盯着韩孝宗,痛得钻心,眼里不由自主冒着泪儿。

韩孝宗蹲下身去,道:“来,我背你。大明,你去城里叫一副滑杆来。”

大明看着春花,道:“少爷,要不小的来背吧。”

“你快去叫滑杆!”

春花点点头。

大明忙跑出去。

大牛这时已经赶到,连忙抱起春雪,急道:“雪儿妹妹,你摔着没有?春花姐姐,你可有事没有?”

春花痛得说不出话。

韩孝宗背起春花,道:“你姐姐的腿断了!我们现在赶去镇上,先把腿接上再说吧。”

春花娘身上滚了几处泥巴和草屑,由二壮娘子扶着,边跑边哭,“花儿,雪儿,你们怎么样了?摔着没有?”

大牛忙伸出一手,扶着春花娘,“叔娘,花儿姐姐的腿摔断了。有人去叫滑杆了。我们快出去。”

春花娘强忍着眼泪,“那快走!韩少爷,谢谢你了!”

韩孝宗点了点头,连话也没说,急忙背着春花走出后山。

春花娘牵着春月,留下二壮娘子去接快奔过来的陈夫子,跟着韩孝宗一起急急忙忙地往外跑。

春花已失去了知觉。

万幸这时已有过来赏梅的看客,路边却有一副空滑杆,大明急忙叫住,连价都没问,领着他们进去山庄接人。

春花娘扶着滑杆,这时又想起刘三来,嘴里不由大骂,“遭瘟的野物,这是又跑到哪里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撵那无赖干啥!呜呜呜,怎么就这么倒霉!好好的就摔断了腿儿!”

她的声音非常哄亮,甚至是刺耳,但听在韩孝宗耳里,却如天籁一般,原来母亲担心子女,就是这个样子啊。

大牛忙劝道:“三叔娘!小声些儿吧!被人听到遭强人抢,外面人要乱传话……”

无论事情真相怎么样,只要朝外一说,牵强附会,到时候什么跟人跑了的版本都乱传得出来。

春花娘连忙打了一下嘴巴,“叫你乱说!对对,是不小心摔着了。大牛说得对。韩少爷呀,这回多谢你啦,要不是你,我们家春花春雪就要倒了大霉了!求你还帮我们家一次啊,叫你同学不要出去乱说啊。”

韩孝宗道:“大娘,我们都不是长舌之人,不会出去乱说的。”

一行人一会儿就赶到了离他们最近的药铺,进去后,郎中给春花看了腿,道:“没甚大碍,待我接好了腿,复了位,再吃一两个月药,就好了。”

春花又痛得清醒过来。

郎中将春花的腿骨对正,接起来,再用两块木板夹住固定,“我再开个生血化淤的方子。回去后千万不要挪动,要是骨肉挪歪了,长在了一起,到时候又要重新接一回,那就真是受活罪了。”

春花娘哭道:“是不是没注意好,就要成瘸子吗?”

“只要休养得好,就没问题。后期可能会痒,到时候一定不能动伤处,不然就麻烦大了。”

春花娘忙道:“都听你的,都听你的。那我们今天要回镇上,可不可以?”

“放心,我绑得很结实,你们坐车,慢慢儿地走,不要颠簸,当然可以回镇上。”

“阿弥陀佛,大夫,太谢谢你了!我能不能在你们铺子熬上一副药,先吃一剂,好得快点些,我女儿也没那么痛。你知道,泰和县离我们仁和镇还要走几个时辰呢。”春花娘哽咽着道。 2k阅读网

第八十五章 回家

就着药铺的物什,春花喝了一碗药后,腿痛就缓解得多了,“老爹呢?”

“他去撵贼了,现在还没回来。”

“我回来了!”刘三跟着大牛大步地走进来,道,“老子撵着了,把他们打了个半死,留了春花的名贴,送官去了。”

拉着韩孝宗的手腕,道:“韩少爷!这回真的是太感谢你了!你就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福星呐!你的同学都回家去了,你打算去哪里?去我们乡下玩玩吧!真的,去吧,我们家人可好客了。你把书本都带上,到乡下读书,有流水有青山,环境大大的好。我们家还有现成的夫子,她可厉害了,什么都懂,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她!”

春月春雪最爱家里人客人来玩,拉着韩孝宗的手,还沾着泪花的眼儿笑,道:“韩哥哥,走嘛,去我们家玩!我教你做竹哨子,挖冬笋,爬树,捉鱼,可好玩了。”

春花娘道:“韩少爷,为了表达我们家的谢意,你一定要来我们家做客啊。就今天和我们一道回去。过了年,你又要回县城读书,我们可就再难找着你了。”

大明最是想去的,撺掇着,“少爷,要不,去玩一玩,当散散心。省城回不去,县城除了同学没熟人,镇上更呆得腻了,换个新鲜地方,清清脑子,也好读书。”

韩孝宗就有点心动。如果不是不想回家和去姨妈家,他这个时候早就应该在仁和镇了。学院里几天前就放了假,莫敬贤邀请他回仁和镇,他就以可能要回省城为借口,而实际上省城那一家人又有谁还会想起有他这么个人存在呢。省城不想回,就算回去了也不过是小透明,镇上毕竟是亲戚家。难有过年团圆一家团聚的感觉。

天大地大,竟然没有他该去的地方!

这几天都和同学厮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自己做主的感觉真是好哇。

说不准还能当一回英雄……

春花抬起头,道:“谢谢你救我,韩哥哥,请你一定来我们家玩。要不是你,今天我就没命了。无论做什么都难以回报你的恩情。请一定来。”

目光真挚热烈。

大明就有点后悔刚才说的话。

这就是被需要,自己有用的感觉!

原来这种感觉这么好。

以前总是处于需要的地位,竟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会被需要!

韩孝宗头脑一热,点点头。

春雪最是高兴,有大哥哥。就有人陪她玩耍了,双手双脚并用,往韩孝宗身上爬。

韩孝宗没有和小姑娘打交道的经验,手忙脚乱地将春雪抱起来,僵硬地戳了戳她的小脸。嫩嫩的,好软。

刘三去又去了一趟红梅山庄,坐了马车过来,将大家接上车去。

来时大家都很兴奋,去时全都一身疲倦,外带伤痕累累。一路沉默,安安静静地到了家。

回了家又是一阵忙活,收拾收拾。立即动身回刘家村。

韩孝宗本就是沉默寡言之人,一路上不说话,回了镇上,也不提要去莫家走一趟。

春花娘暗自奇怪,不过这个年纪的男孩总是古古怪怪。就没多想,只叫女儿们陪着他多多说话。

春花弊在躺椅上。听见外头大明和春月春雪一阵欢声笑话,心里头就有点郁闷,谁来陪陪她这个病人啊。

“你的腿是不是很痛?”韩孝宗捧了一本书,坐在春花面前,低着头道,“其实我知道很痛。我小时候也断过腿,被狗撵,摔断的。那时候我才六岁。没人给我请郎中,是一个仆人帮我接的。我在床上躺了一个半月,腿痒得很,我想抓,但仆人说抓了腿就要成跛子,所以我一次都没抓过。我的腿恢复了,我比以前还跑得快,但除了那个老仆,没有一个人夸奖过我。老夫人说,‘走开,别撞着我孙子。’我就再没有在韩家奔跑过。”

春花诧异地道:“老夫人是谁?”

“老夫人是我婆婆,我爹的亲娘。”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读书启蒙的?”

她没有问其中的原因!韩孝宗不禁抬头看了春花一眼,道:“上九岁时吧,我伯父见我无所事事,随口提的一句。在韩家上了一个月学,我姨妈就把我接到仁和镇,我就和表兄一起上学。”

既然连亲祖母都嫌弃,韩孝宗在韩家的地位可想而知,进了家学不被兄弟们欺负,那才有鬼。还好有个亲姨妈,不然就该死在小子们手中。

“那你应该和莫家表哥相处得很愉快喽。他可有意思得紧,第一次见面就是我撞见他被打,然后我讹了他十两银子。他在学堂是不是很捣蛋?”

韩孝宗不由嘴角微微一弯,“除了打家劫舍,表兄是无所不干。又讨女孩喜欢,我同学的姐妹,没一个他不玩得亲亲热热的。”

春花笑道:“真是花花肠纨绔子,现在还小,都这般,等几年大了,得有多少女孩为他伤心了。”

“表兄挺好的,性子直爽,有什么没什么都露在脸上。我长这么大,就和他处得较好了。我也没有几个交心的朋友。又无所建树,想出远门走一走,就怕伤了姨妈的心。真想快快长大,天高地阔,任我遨游。”韩孝宗叹了一口气。

“小时有小时的烦恼,大时有大时的伤心,谁没个不快的时候。只要我们想得开,就像我们,平平常常的农家,每一天都要为小事吵嘴,打打闹闹,却过得比家财万贯的人家要幸福开心得多。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难道就真的能万事遂心?不管未来怎么样,一定要把当下过好,才是潇洒快活。”

韩孝宗心思郁结,实在找不到人诉说,这会儿听了春花一席话,不由得吐了一口大气,喃喃道:“可是我实在快活不起来,我宁愿被人打一顿骂一顿,都要比漠视来得轻松。”

“因为不在意,所以不心疼。每一个人都有其价值,总会有在意你的人,又何必纠结不在意你的人。”

“因为不在意,所以不心疼?”韩孝宗颠来倒去地念着这句话,连刚才闪过该在自已家过年的念头都忘记了。

春花娘走出来,朝外喊了一嗓子,“孩子们,去看看牛车来了没有,我们该出发了。”又对韩孝宗道,“韩少爷,你看你还要准备什么东西不?”

韩孝宗忙道:“大娘,我小字曦,请别叫少爷了。”

“曦哥儿,你还缺不缺东西,我叫人去街上帮你买?”

“不需要,我的东西都够了。”

春月跑进来,道:“娘,牛车来了。”

刘三将春花抱上牛车。春花痛得不禁“嘶”了一声。

春花娘连忙喊道:“小心点,别碰到了!”

“知道了,知道了,好像你才是花儿的亲人似的。哎,今年开年我就算出春花有一劫,眼看着快翻年了,人还是好好的,连个病痛都没有,我还挺高兴自己算错了,哪知道在最后几天出状况!王八羔子,这些人就该砍脑壳!”

“既然你早算出春花有一劫,为什么不说出来预防?明明活蹦乱跳的闺女,转眼腿就断了!都怪你,当时算了出来,怎么不想个办法来消灾?”

“又不是我弄断的,怎么怪得到我头上。天老爷注定的事,我怎么阻止得了?”

“那就眼睁睁看着女儿受罪?你还是不要算命了,算了也没有!”

牛车都驶出了小镇,两夫妻还在较口。

韩孝宗撑着下巴,听得十分有趣。

韩孝宗穿着学院制的袍服,却坐在老水牛拉的破车上,怎么看怎么不搭调,春花不由笑道:“韩哥,坐牛车的感觉怎么样?娘,你看韩哥哥穿得这样体面,却坐这样的破车,好不相衬!”

春花娘住了口,转头看了韩孝宗一眼,笑道:“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人家曦哥儿,大户人家出来的孩子,就是不一样,不管到哪儿都端得起!”

韩孝宗忍不住苦笑,他是出身大户,却从来没享受过大户的待遇。

陈夫子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要想出人头地,这点小不适又算得上什么呢?”

韩孝宗忙答道:“是。”

牛车慢悠悠地向前走,天快黑时,才到达刘家村。

春花不禁笑道:“终于回来了。平时住着不觉得,久了不回来,还真挺想念刘家村的。”

春月道,“我想念我的母鸭子下蛋没有。”一边拉起春雪和韩孝宗,“韩哥哥,我养了十几只母鸭子,我走的时候,有几只就开始下蛋了,现在回去,鸭窝里肯定有蛋!对了,你有没有捡过鸭蛋啊?”

“没有。”

“那敢情,回去让你体验体验。爹娘,我们先回去啦。”

一路上都是奔跑,耳边传来刘家村人的问候声,阡陌相连,朴实的气息迎面扑来,韩孝宗心情不由自主地就开朗起来,禁不住低头笑道:“春月妹妹,我可以吃鸭蛋吗?”

春月顿了顿,“当然可以,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呐!”

韩孝宗当然能听得出那一顿,不由得呵呵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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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小儿女

日子过得说慢也不慢,说快也不快,不几日,就到了腊月三十。

今天刘老头家过大年,一大家人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女眷造饭,男属玩乐,一派和乐融融。

刘家村很少来外人,来了也大多是妇孺,少年来的少,有背景的少年就更是凤毛麟角,今年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天外飞人的大家儒公子,大姑娘小媳妇都窃窃私语地。

过了一二日,女孩子的胆子就渐渐大了起来。

大家都不傻,要是和韩孝宗扯上了什么关系,这辈子可就飞上了龙门,都跟着韩哥哥韩哥哥地叫着,迎面低头露羞脸故作冷漠,错身回头温柔一笑,嘘寒问暖,送个小食手帕子什么的,简直就是小儿科嘛。

都比不上人家小兰,投坏送抱,小脸通红,自负美貌,满面娇羞不已,口里嗲嗲言道:“奴没站稳,谢公子拱救。”自以为得计,或者过了年,佳人便会上门提亲,蒙了帕子躲在同伴身后。

碧芬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这一招她都没使过唉,这个村姑哪里学来?

碧芬却看不上韩孝宗,她经常去莫家玩耍,自然对韩孝宗的底细略知一二。表面看起来风光,其实不过寄人篱下的可怜虫,又怎么能比得上俊郎风流的莫家少爷。

但也不能让小兰这贱丫头捡这个大便宜啊。

“小兰妹妹,你最近变得好文雅,是学了诗还是认了词啊?”

小兰素来胆小,这几年渐渐大了,胆子也大了起来,要在心上人前留下好印象,就必须得一战,鼓起勇气。“碧芬姐,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们女子讲究贞静持重,成日里诗呀词呀,不守妇德。”

贞静持重个屁呀,贞静到扑到男子身上去吗。

碧芬咦了一声,“前年莫家少爷来的时候,小兰妹妹怎么不像今日这么会说话呀。呆呆地看着人家,”手帕捂了嘴,吃吃地笑。“表情却和现在一模一样!莫少爷和韩少爷,究竟是哪一个好看一些呀?”

小兰羞得脸都白了,帕子不要了。帅哥是浮云,飞快地跑回家里躲起来。

春月早就一身肉麻,这会差点笑了起来,忙掩住,悄声对春花道:“姐。韩哥哥就像是一块肥肉,入了刘家村的虎口哇。我从来不晓得姐妹们这么大方。以前见着人都要进屋躲起来的。”

“人家有追求,管你什么事。”

碧芬又道:“春花,韩家少爷怎么到你们家来过年啊。以前年年都在莫家过年的。”

“韩家少爷要请教陈夫子学问,怎么,有错吗?”

大牛笑道:“韩家少爷学问可好了。和陈夫子之乎者也的,我一个字都不听不懂。”

刘三一行一回来,刘大刘四就逼问过大牛好几回。问好好的,怎么省城韩家的少爷竟然跟着回来,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他却是几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哼哈了事。

又问大牛跟着县城。见着什么新鲜事没有。他一概顾左右而言他,只说些无关紧要之事。却不对刘三家发生的事提一个字。气得刘大刘四大骂他吃家饭屙野屎,胳膊肘子往外拐。

大牛已不是幼童,跟着刘三混了好些日子,对于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自有自家的分寸,再不是那个对家长言听计从的憨子。何况身穿三叔娘新做的好衣裳,却说要说人家的闲话,可不是他英明神武的刘大牛所为。

大牛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碧芬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说的那些话,骗骗小孩差不多,想骗她刘碧芬怎么可能。

“大牛!水缸没水了!你不去挑水?又该大妹一个人干!”

大牛嘟嚷着,“就知道欺负我!”

碧芬竖了眉毛,“还不去?”下一秒,她的脸色如春风拂柳一般明媚起来。

大牛一哆嗦,向后一看。

莫敬贤竟然突然跳出来,“哈”地一声,将聚精会神听碧芬大牛两姐弟吵架在场的人吓了一跳。

莫敬贤指着韩孝宗,叫道,“你你你,说要回省城,怎么跑到春花家里来了?看你老实,说个谎话连草稿都不打!枉我娘亲这几天都念叨着你过得好不好,你却在这里逍遥!看我回去不好好地告你一状!”

韩孝宗扯开唇角,笑道:“你说我,你又怎么跑来的?”

莫敬贤围着韩孝宗转了一圈,奇怪地道:“你这小子!还是一个样啊,没长高一点,没长胖一点,怎么突然就笑得起来了?乡下就是养人,不会笑的闷老弟也变了。平时和人打赌,想要你笑一笑,我可总是输!哇哈哈,原来你会笑啊,太不够哥们了,这回回去我一定要下大注,把以前输的都赢回来!”

韩孝宗道:“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回去怎么和姨妈交差吧!又是从哪来逃来?”

“哪里?王家呗,表姐表妹猛于虎,哥哥吃不消,就逃啦。一路骑马过来,果然我的马技又提升了,这回比上回少跑了两刻钟!”

转头笑道:“花儿,好久不见啦!长高长漂亮了。春月也长大了,想不想吃糖?哎哟,我们的小雪儿,都能叫哥哥啦。”

春雪趴在莫敬贤的身上去够那匹高头大白马,笑得眼儿咪咪。

春花娘闻信过来,赶忙招呼着,“好侄儿,稀客呀稀客,快去我家坐坐,这么远跑来,肯定是饿了,姨妈给你下碗好面条子来吃!”

莫敬贤笑道:“好呀,姨妈,我想吃清淡的鸡丝面,可有没有?”

“有,有!怎么没有!你要吃龙肉面,我都给你弄来。”

碧芬一直插不上话,终于觑着空,巧笑道:“莫哥哥,就在我婆婆家吃嘛,灶上都是现成的,三叔娘何必再回家现起灶生火做来,多麻烦。”

春花娘深深地看了碧芬一眼,“不麻烦,生个火,下个面,快得很。”

碧芬心底不由有些羞恼,面上笑道:“都一样嘛,中午不是有点子腿肉没下锅吗,不如拿煮了吃。”

罗氏心中有点不愿,那点子腿肉是留着小姑回门吃的。

春花娘懒得看罗氏的脸色,拉起莫敬贤亲亲热热地回了家,洗手准备下面。

碧芬恼了,在地上跺了几下脚,道:“婆婆!那是镇长家的少爷,你连点腿子肉都舍不得!”

大牛笑道:“管他是天皇老子的少爷,也不能吃我小姑姑的肉!姐姐,高枝儿可不好攀呐。”

“不和你这种没见识的人说话!”碧芬甩开衣袖,急急地往刘三家走。

碧芬娘牵着四虎,怀里抱着奶娃子,走近,没头没脑地道:“大牛,你碧芬姐又怎么了?好不容易回来几天,脸上又看不见笑影儿了。”

大牛拉长着声儿,“碧芬姐呀,什么时候订亲呀?家里的女孩,一个个,都大了!”

“阴阳怪气,真是跟什么人学什么人,才去镇上小半年,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罗氏若有所思,道:“四媳,该考虑碧芬的婚事了!初二小妹回门,你去和她说说能不能在镇上寻个好儿郎,就把事情给办了。”

碧芬娘撇了撇嘴,暗道,我如花似玉的女儿,不寻个官身富豪女婿,区区一个镇上的,怎么能打发的。

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鸡丝面就出炉了。

莫敬贤抓起筷子,一阵狼吞虎咽,吃完了面,叫春月拿了布巾擦了脸,这才长吁一口气,叹道:“吃饱饭的感觉就是妙呀!”

春花笑道:“少爷你,还有人能让你饿着?”

“怎么不饿。除了早上我吃了几块饼子,一碗牛乳,直到现在还都没吃饭呢。都怪王姐姐妹太热情,还有一大群姑爷那头小辈的姐姐妹妹,哎哟,我那个送羊入虎口,一心慌儿,撒了谎要屎屎,出了门,骑上大白马就跑了出来。家里没人给我做饭,我想吃姨妈做的好饭菜,就过来啦。”

春花娘笑得合不拢嘴,“只要你不嫌粗野,什么时候来吃我做的饭,都行。”

莫敬贤朝陈夫子行了一个大礼,恭敬地道:“家中姐妹不懂事,怠慢夫子。等我叫了她们来道歉,到时候还要请教夫子呢。”

陈夫子在大户人家之中极为有名,连当今的中宫娘娘幼时都与她有过师从之谊,莫镇长走南闯北,偶然间得知县令千金的夫子竟然是她,知她落难,想结个香火情,这才诚心诚意地请了她来家。

最后却便宜了他人!

得知家中女人干了甚好事之后,莫敬贤极为无奈,这么好的渡金机会,却没抓住,以后有的她们后悔的。

陈夫子到了这个年纪,什么事情都看得淡了,“不敢当,我入了刘家门,却不能再事二主了。”

春花笑道:“原来你是不怀好意,却是来抢我家先生!还不离了我家!走走走!”

莫敬贤赖着脸笑道:“虽然姐妹们有眼不识泰山,但小的却是来求学问的,可不能赶我走!凭夫子大才,就算学个毫毛,也尽管我一生享用了。还是我这个闷葫芦似的表弟跑得快啊,知道这里有好师,一声不吭儿就来了。”

“原来你是来蹭学问的!既有所求,得供咱家驱使两日,看你表现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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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方向

众小嬉笑不已,大人们瞧着取乐。

碧芬发现三春与韩莫二人自有一种默契在,胸中愤愤不已,暗自奇怪这些人怎么就突然交好起来,不过凭她在镇上上流社会混得风声水起的实力,怎么也不能把自己排除在外,“春花妹妹,什么时候你和莫哥哥韩少爷这么熟悉了,我一直在我姨妈家住着,也时常去莫哥哥家玩,并没有见你们有好交往呀。”

意思是暗通款曲?

春花笑道:“有所谓相见恨晚,见面即成朋友。韩莫二位皆人中之龙,我等小女子不过说得三两句话儿,倒不算好熟悉。”

莫敬贤道:“碧芬,我这一年不在,镇上可发生了好趣事无?”

碧芬立即高兴了,道:“姐妹们都长高了,刺绣、厨艺、料理家务,都愈发能干了。特别是府上两位千金妹妹,更是样样俱通。还有王家姐姐,长成大美人了。”

在外走惯的男子怎么会喜欢听后院的婆妈事!春花不由暗笑。

韩孝宗不禁看了莫敬贤一眼。

莫敬贤听得不耐烦,“月儿,说说你们家有什么好玩的事呀?”

“好玩的事?那可是多得像麻花绞绞,说个一天一夜都说不完。你要听哪一件?”

碧芬脸色有点难看,强忍了才作出倾听的样子,“怎么三叔家今年有很多趣事吗?”

春月瞄了碧芬一眼,骄傲地说:“当然!我们家什么时候不乐呵。比如说黄二吧,两次三番来找我们家麻烦,结果反把自己害了,做了好几回道场,都不敢出门,生怕阴间来的索命鬼把他给抓了。哈哈。得罪我们家就是这个下场。”

春花忙道:“好妹妹,好生说话,稳妥些,莫乱说,容易得罪人。我们家并没有了不起,不要说得跟个天王老子似的。”

他们家的日子越过越好,是非本就多,伸长着脖子看笑话的人何其多,不谨言慎行,一个不小心。就是祸端。

春月最听姐姐的话,“噢。姐,那个黄二本来就很可恶嘛。罪有应得。”

“那是他做了坏事,跟我们家可没关系。”

碧芬笑道:“春花妹妹现在说话一套似一套的,识文断字就是不一样,不像我们这些没才的,笨嘴拙舌的。”

女子没才就是德嘛。

莫敬贤道:“所以读了书。才懂歪歪道理。女子还是要识几个字好,一问三不知,傻瓜蛋儿一样。”

碧芬的嘴角抽了抽。

“我最爱听市井乐事,比个三字经五字经有趣得多。”

春花道:“市井生活,芝麻绿豆,桩桩件件。本就比天天摇头晃脑钻研学问有滋味一些。不过一想到将来,兄长们出人头地,小妹等却老死埋没乡里。这点滋味就可有可无了。表兄是难得出来放松,小孩心性,一听有趣事就急慌慌的。还是仕途经济更为正经,倒是和我们这些人摆摆学堂。”

莫敬贤连连摆手,吊儿郎当的扯淡。“要不是我爹娘逼着我学什么三字经,小爷我才懒得论什么功名。悠哉游哉做我的富家翁。比最后成个名留青史的贪官污吏强。不过表弟书香人家,”舌头打了一个转儿,“想要出人头地,非走此道不可。我和正经的东西呐,就靠不上边儿,还不如同我说说怎么才能把汤圆包圆了好。”

韩孝宗像个小老头似地,叹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困惑,“读了书考了功名,坐到我伯父这一位置,是我从小的追求,可大了大了,我发觉我伯父过得并不快乐,汲汲营营,功名利禄,已经失了生活的本真。我不知道是我不适合仕途学问的,还是它本该如此,是我自己不中用。我并不觉得自己是读书的天才,可我不做这个,我又能干什么?”

春花道:“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此路不通,另择他路呗。比如孙思邈,在药道上就是状元,比如著有的郦道元,何其不是地理游记的翘楚……如果这些人不另辟蹊径,我们又哪里知道何处何处还有个某某某。”

陈夫子虽不是正统儒学门生,但却对官道十分推崇,不过经历的风波一多,就没了当初的热忱,对春花的歪理学说既不反对也不支持,只是摇了摇头。

“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莫敬贤笑道,“好新鲜的说辞!又是你杜撰!等我功名无望,我来做行商赚大钱的状元,个个都知道全国首富是我莫敬贤。”

春花拍手笑道:“人怕出名猪怕壮,你成了首富,防那宵小之徒强夺将会成为你毕生的奋斗目标!出个门儿都要伪装伪装,莫露出了真面目,让人敲诈勒索!和你的悠哉游哉却要背道而驰。”

春花娘嗔道:“说好也是你,说孬也是你,要个怎地,才好。”

“事情都有正反两个面嘛。依我的意思,做个次富、三富或者四五六富,都比首富要好,既富有又安全,不招人耳目,生活才真是有滋有味。”

“你那怕事的软性子,我都不稀说你。”莫敬贤撇嘴道,“要做就要最好,这才像男人,怕这怕那,能成就什么事业。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见春花瞪来,忙讨饶,“好好好,说你守成谨慎得了吧。反正我要做就做第一,那才是男人。”

韩孝宗听过他二人的歪理,不由觉得心胸一宽,道:“原来大道并不只是一条啊。以前姨妈总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叫我认真读书,考取功名,为我娘争光……”

莫敬贤叫道:“我娘!我娘就懂那一句。念得我耳朵起了茧子。你看,兄弟,要是你考取了功名,就算成了状元,你能保证以后能为官作宰,成了官家的左膀右臂?莫说别个,就是你那状元伯父,一把岁数,一把胡子,才混得个啥,翰林?能比得上出身比他低得多的宰相大人?”

春花不由笑道:“祸从口出,祸从口出!”

韩孝宗呆了一呆,他从没想过翰林还不是好的,“我伯父难道还不能干?”

“能干哦。要是能干,人家同科的榜眼都成了名副其实的副宰相,你伯父却还在那清水衙门厮混。”

“你对官场倒是门儿清,我看你来做宰相最合适。”春花损道。

“我敢打包票,要是选我做宰,我比任何一个都要厉害,让百姓高高兴兴,让官家富得流油。”莫敬贤大放厥词,“开贸易,通海路丝路,扩疆土,让其他蛮夷之国闻我朝之名,皆丧胆。”

碧芬根本就听不懂他们在说啥,拉住春月悄声道:“听你姐说的甚?我不懂也没什么。但你刚才和莫少爷韩少爷都说得那么起劲,现在却连你都插不上话了。你姐姐比你还能干啊。”

春月禁不住上上下下瞟了碧芬一眼,“我姐姐再能干,也是我姐姐。她厉害,我也厉害。”

“再是亲姐妹,也不如自已厉害好。你莫被姐姐压制了。”

春月干脆不理她。

春花娘笑道:“小家伙,原来还是个好战分子!开什么疆土,守着我们大好河山,把日子过好就得了。提到疆土就是打战死人,我们可不想死人。”

“打战哪有不死人!一代名将万千枯骨!要是我能当将军就好了。一定把他们打得个狗血淋头。”

刘三笑道:“你小子对我胃口!我年轻时,只要一听打打杀杀,就要跳起来。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当大将军。”

春花看了看天色,笑道,“一会宰相,一会将军,再不回去,我看你自己才要狗血淋头!莫表兄,你今日来姨妈肯定不知道,现在肯定满世界地在找你。你也不晓得带个仆从,好使唤使唤。我可不留你,现在走,赶回镇上,起码天就要擦黑了,再晚些,就找不着回家的路了。”

“我今晚和我表弟一起歇了呗。”

“估计明天就有贵家仆过来拿人了!我们可不是掳人的强盗!今晚又是吃团圆饭,你不在家怎么可以?”

莫敬贤想起老娘罗里罗嗦缠死人的劲头,头皮一麻,“好啦,好啦,回去就回去。你(指大明),去收拾收拾!表弟,跟我一起回家吧。”

碧芬还有好多话没和莫敬贤说呢,顾不得生春花独霸他的气,连忙上前娇声道:“莫哥哥,留下来去我家玩会儿啊,你还没去过我家呢。要不在我婆婆家过大年嘛。”

“那可不行,今晚我要是不回去,我娘一定会过来把刘家村抄个翻天!我们可得走了,下次来我家玩啊。”又瞟了三春一眼,使个眼色,对其他人笑道,“姨妈,姑爷,夫子,各位,有空都来镇上玩啊。”

两兄弟带着大明乘了马一溜烟儿跑了。

春花娘笑道:“要是依王三妹(莫太太)闺中时的性子,我估计莫大侄儿回去要吃一回鞭子。皮猴儿似的,性子又跳脱,我看以后哪个制得住他。”

春花坏笑道:“自有亲亲老娘制他呗。他又花心,等真正碰到个美人儿,勾了他的魂儿,就知道厉害了。我可等着看他狼狈的时候,不怕他现在跳得高。” 2k阅读网

第八十八章 钱

“老三,今年你家可挣了大钱。什么时候兄弟们沾一沾光?”酒足饭饱之后,刘二抹了一把嘴角的油渍,低头斜眼,轻笑道,“依哥哥冷眼看来,今年你家没挣着这个数,也有这个数!”先伸出两根指头,再伸出三根指头。

谁会乐意别人算自家的经济账?

刘三略笑了笑,没搭话。

“我兄弟现在是能人了,在哥哥面前也狡猾起来。都是一家人,透个数,半夜能去你家抢了不成。照目前的情势看来,我们四兄弟,就你老三最有出息了。弟妹又有了身孕,日子过得最好就要数你们家了。”

刘三嘴角一翘,以前最不起眼的受气包现在也成了奉承的对象了,真是好心情舒畅。他竖起三指,胡须上的酒水在烛火这下闪闪发光,“除干除净,净落的,离这个数,也差不离。”

三兄弟倒吸了一口气,眉宇间的神色都有些不好看。

刘大狠狠瞪了大牛一眼,目里的意思是你嘴巴闭得绑绑紧,你不说,我还不是知道了。

大牛瞟了刘三一眼,暗叫,三叔,财不露白懂不懂,我仁至义尽,你自己要说,可怪不得我。

刘二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口浊气,苦笑,道:“你一年的收入,赶得上人家一二十年的收入,我们些笨人和你比起来,真是白活了。”

刘三从来没得兄长如此和颜悦色过,自觉扬眉吐气,道,“哪里,哪里,就是刚够糊口,我们家开支大。挣再多还不是都花出去了。”口气很谦虚,意思很明确,我现在就是与众不同了。

一时沉默。

刘四换了一姿势,道:“三哥,你现在有出息了,可接济接济兄弟们呀,铺子里缺不缺人,你看我们哥儿几个,帮你打打下手,能不能够?”

刘三胸中得意地笑。你也有求到我身上的那一天,乐嘴里合不拢,正经八百地道:“只要我一句话。什么都好解决,都是兄弟嘛,送送货搬搬东西,还是要人手的。”

春花娘斜刺里走出来,站在刘三背后。阴沉地道:“请人送货搬东西,你是不是就坐下来,当甩手掌柜啊?”

刘三略惊了惊,又觉得扫了面子,不自在地道:“我们都请了那么多人,哪还在乎多请三五两个。”

春花娘的话就难听起来。“那把你的口粮拿来开工钱吧。明明一个人的活路,你偏偏要三个人干,多出来的。就从你口粮里扣,你还以为你就是哪里来的大财主哇。家里开销那么大,眼看着我的肚子大了,又要花钱,还欠着一屁股外债。你嘴巴一张,就是家财万贯了。表面光鲜。内里穷酸,拳头大点的店面,就以为不得了了。”发泄了一回,转头又对刘大刘二刘四叫穷道,“哎呀,大哥二哥还有四弟,我们铺子看着生意好,可成本高,工钱开得高,房子又是赁的租金高得咬人,就算挣了俩钱儿,那都是填到空空头,帮别人挣的!”

刘二看了春生娘一眼,春花娘白了一眼,道:“弟妹,老三都说了大实话了,你还遮掩什么,都是一家人,说得那么虚,有什么意思。放心,你们有了钱,我们又不来偷不来抢,不过就是想沾点光,还是凭自己的劳力吃饭,不白占什么。”

“哎呀,他那牛吹得,尿罐都要吹飞,什么时候嘴巴里能吐出象牙来?家里人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现在也就能糊口,将就过得去,人口多,开支大,可比不得家里轻闲。”

“好妹妹,别蒙人了,光是每月从官库里领的银钱,一家人就尽够了。”春生娘怪叫道,“这家里有出产,又有副业,来年又要买好蚕种,又买了好大几座山,镇上又有生意,林林总总,你一家人的收入怕是比我们全村人的收入都要高。就匀点给兄弟们如何。”

刘老头亦道,“俗话说得好,一人有富,带过一屋,我三儿能干,能帮衬兄弟们的地方,多少不余,还是表示点嘛。”

春花娘心里十分不舒服,我家落难之时,你们不说来帮衬帮衬,不落井下石我就阿弥陀佛了,现在生活才好一点点,你就算这账算那账,比我自己还算得精确,这是要当我的家不成?

刘三敷衍着,“嗯嗯,啊啊。”

春花娘黑着脸阴阳怪气地道,“当年我家揭不开锅,四处求爹爹告奶奶,孩子们饿得瘫地泥地上,有谁家给了我点表示?肠子饿断了,眼泪流干了,谁给点表示?没有东西使,用家里惟一的陶盆去井里捧水,把当时没用的木桶藏起来的时候,怎么不给点表示?现在过好了,就要我表示,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虽然没有点名,但几乎人人的名都点到了,全家人的脸色都有点不好看。

春生娘大声道,“哎哟,弟妹,话可不能这样说,不要忘恩负义!当初刘三回来,连个住处都没有,不是我们当哥哥嫂嫂的怜悯,恐怕连个住处都没有!大半牛呐,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养了他恁久,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看待,难道还不是表示?”

一席话戳了春花娘的肺,冷笑道:“这就是表示?你怎么不说他刘三拿了多少银钱出来,怎么不说当初分家的时候爹娘把刘三的口粮分到了你们家,怎么不说那么长时间他刘三没日没夜像牛一样帮你家干活路?随便一样,尽够买你说的那什么吃喝穿!说我们忘恩负义,敢问恩在哪里,义在哪里?”

刘二和春生娘一哽,脸色觑黑,大声道:“刘三,你到底说说,我们占了你什么便宜!我们又不是他爹娘,收留他,就是我当兄长的恩义!做人不要忘本!不要以为现在成了人上人,就看不起兄弟了,谁没有个三灾八难,有你求上门的时候!”

刘大和刘四对视一眼,低下眼再不参言。

刘三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了,当年的事,家常里道,拉拉扯扯,谁个能说得一清二楚,“我们没说不帮兄弟,只是自己能力有限,等有需要的时候再说罢。”

刘二故意把这需要理解成了他刘二的需要,“现在就有需有!你看你去年办的那个寿宴,多么红火!可还记得今年爹也要满十了!他的寿宴,你打算怎么办?”

刘三在刘二面前一贯说不起话,春花娘接口道:“什么怎么办?我们这房一碗芝麻中的一颗,多了不多,少了不少的人物,能怎么办?自然做得了主的人怎么办!”

刘老头脸上阴沉得滴出水来,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硬气话。

大家都知道春花娘是个顺毛驴,要是换一个人,把全部人一下子都得罪光,肯定立马就是众矢之的,不过春花娘是个火炮个性,家里人都清楚,倒不敢惹她,只是闭着嘴,不答言。

过了一会儿,春花娘缓和了口气,道:“公公的寿怎么做,你们看着办,该出钱出力的,我们绝不含糊。一家人,只要和和气气的,我也高兴。不过谁也不是傻的,只要心真,有能帮得上忙的,我们尽量帮。你看,大哥要把大牛送我们那儿学艺,我们不就是高高兴兴答应下来了?在其他木匠那里学,不仅要交米交钱,过年时节,还要给师傅送烧香礼,外头的行情,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小半年,大牛自己都能拿工钱了,我们还给开伙食做衣裳,这个地步,是怎么个样,将心比心,你们自己也有衡量。不是我们不帮忙,是有需要的时候,才能帮。信刘三的!一天到晚吹牛乱开腔,自己的锅都揭不开了,还想当大善人!”

刘三怎么不知自己说错了话,怕回去要吃老婆的排头,忙跟着嗯嗯,有了立功表现,总得减点刑。

大牛忙道:“我三叔娘对我的好,没说的,这样那样,像我娘一样!以后跟着干,一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我三叔三娘都好!”

春花娘露出了微笑,道:“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天经地义。我这个最讲道理,大牛好好生生在我家干事,我可从来没有亏待过他。如今跟着女儿玩闹,不是也得认识几个字了?”

刘大一震,忙看向大牛,喜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都能写我的名字了!难道还有假!爹,跟着三叔,有搞头。”

春生娘心里非常不乐意,她家读正经学堂的孩子都没发言,你却说什么能写字,“说俩字有什么能的,我家冬生,那厚厚的书本都堆了一屋子!光认俩个字,能有什么出息。”

刘大却异常高兴,“好好,认得字就好!我们又不考状元,不做睁眼瞎子,就好!哈哈。”

刘二的心中其实正在暗恨春生去当什么大头兵,不然这种好事,哪里轮得到那外四路的大牛!心中气愤不已,对刘三喝道:“没酒了,去倒点来!”

刘三转过身就倒了酒来。

刘四和碧芬娘对视一眼,嘴角一撇。

春花娘鼓了鼓眼,倒没说什么。 2k阅读网

第八十九章 蹄膀

刘老头看了刘二一眼,心道今时不同往日,老二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看不懂形势,还像以前一样对待兄弟。

转眼便对春花娘道:“你们能提携家里人,甚好。我的整十寿,不消你们出什么东西,到时候杀一口猪,什么都尽够了。只是要来帮帮手,整治饭食。”

罗氏心头就有点不舒服,叽叽歪歪地咕哝,“我养一口猪容易吗我,一天就抛撒了。”

刘老头当没听见,“大牛你就在三叔家里好好干!以后学成了手艺,哪里求不到一口饭。只要不偷懒,勤干好学,会有成才的一天。我看好你。”

大牛笑道:“我三叔娘天天都在耳朵边念叨,我都听习惯了,放心吧,公公,我一定好好学,不辜负你们的心。”

碧芬娘见大牛和春花娘变得这么亲热,把她的份儿都夺走了,暗里白了大牛一眼,手里颠着奶娃儿,“哦哦哦,小乖乖,以后长大了一定要跟娘亲啊。不要别人给一点甜头,你就不认娘了啊。”

大牛就装听不见。

春花娘道:“反正我话搁在这儿,如果以后需要人,我们第一个考虑的就是家里人。求你们的时候有的是,不说别的,就是那几匹荒山,没有人手怎么行。马上就开春了,到时候需要牛需要人手,诸位可别推辞。”

刘大刘四皆道,“只要你们要人,到时候腾出手来,就来帮你们。”

春生娘转了转眼珠,道:“我们也有田,春耕来了,忙不开呢。那个时节,谁家没有活路。想请人干工都请不到。”

春花娘道:“只要给工钱。我看还是请得到人。家里人要是有活路儿,腾不出空,我也只有另请外人了。”

刘大刘四忙道,“有空,有空。怎么没空,家里就那点田地,又弄不了一辈子。”

春生娘白了那两兄弟一眼,“我也就是这样一说,到时候,兄弟来请。我们就是自己的田地不要,都要把你们家的先弄好了。你哥哥平时总是说你们家几匹山太多了,荒了就太不划算了。既然你们有打算,再怎么艰难,我们做哥哥的,都要帮一帮忙嘛。”

春花娘似笑非笑道:“还是先把自家的做好了再说,工钱我也照开。大家都不吃亏。”

春花娘夸张地哈哈一笑,“兄弟之间,帮个忙,还讲什么工钱。到时候叫一声儿,我们准来。”

大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二叔娘可真是。会说话。

不给工钱,就是忘恩负义,谁敢担这个名儿。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虽然当时刘二没要钱,但过后一定找其他的由头把钱给找补上,找补上了,还能说自己仁义,是看在兄弟的份上。春花娘上够了这种当。哪里会信刘二家一星半点。

请熟人做工就是这点不好,一不小心。就请了大爷回来,说三道四,比主人还主人。但自己家发了财,不可能不给点甜头出来,反正都是要请工,请一家人也没什么。吃亏是福。

大年初二,回娘家。

刘小姑回到刘家村,发现如往年一样,嫂嫂们都回娘家去了,除了大哥没处去外,其他几家人门户都关得死死的。

她不由抱着罗氏哭道:“我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屋,却冷清清,人都没几个,哥哥嫂嫂们太不把我当一回事了。回了杨家一说,别人倒没什么,那杨老太婆,不知又要编些什么笑话来说道,人都丢死了。嫂嫂们也不为我想一想,头一年,与我撑个面子,我都好过些。就今年,我也就知足了。”

罗氏其实倒没想到这一层,见女儿这么伤心,骂道:“你那些嫂嫂,哪个是好的,哪个不自私?都只想着自己,恨不得把婆家的东西通通都送给娘家。不过他们走都走了,也撵不回来。好女儿,莫说他们了,你在杨家过得好不好,女婿对你怎么样?”

刘小姑略红了脸儿,“他对我很好。我婆婆当面并不敢怎么样,只是喜欢背后说人,况且我如今又有了孕,她还能把我怎么样?其实她就是嘴巴多了一点,对我也没立什么规矩。我过得还好。”

“当初我就说你能辖制你婆婆,嫁过去不得吃亏,果然是这样。你如今有了孕,可要小心些,该注意的,该忌讳的,都要着紧。但愿这胎一举得男,你就算真正站稳脚根了。”

“娘,这是我给几个哥哥买的糖,等他们回来,给她们。叫他们正月过来玩。”

罗氏笑道:“成了亲,越发会做人了。这些糖花了不少钱吧。对了,你三哥现在越来越能干了,发了大财,你隔镇上近,还是要多多地去走动。到时候谋个职什么的,多方便。”

刘小姑嘟了嘴,道:“三哥家的风头太大了。连春花那小丫头,都排在我前面了。这是我心宽,才没和她计较。”

“傻孩子,难道你就没沾光了?在夫家立住脚根,就靠娘家有能干人。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连我都要让你三嫂三分,虽然我一个老婆子并不图什么,但我得为你哥哥们着想啊。大牛这小半年,又学了手艺又得了工钱,我心里还挺高兴的。要不是有这么一个野叔叔,哪里来这样的好事?你和你三哥又没撕破过脸,最好打交道了。自己好生琢磨。”

刘小姑吃惊地道:“大牛竟能拿工钱了?他才多大点,就能支撑家业,娘,大牛有出息了。”

“是啊。所以就算看在大牛份上,我都不会再多言多语。你那好二哥,还捞着高高的架子,对你三哥呼来喝去,认不清形势,平时自以为精明,却原来是个傻的。你可不要学他。”

“娘,我都改了好多了。上回去镇上,还和三嫂推心置腹地说了一会话,关系比以前近了多少!其实三嫂就是嘴硬心软,说两句好听的,她就软了。我出嫁这半年,人情冷暖经多了,反而觉得三嫂这样的性子才最好相处。”

“要是她换成你二嫂的性子,你打量我收拾不收拾她,随便一个借口,就能整治得她爬不起来。别看我平时吵吵吵,但我就觉得你三嫂才真是个实心人。”

“娘,你说,你女婿,能不能也去三哥铺子里谋一个职?现在花销大了,手头总是不称手。”

“我看行,等来年再说吧。他们家养那么多闲人,我们是去干活路儿的,难道还舍不得给一口饭吃?”

却说刘三,一家子五口走了一个小长队,欢欢喜喜地往王成才家赶。

一路走得哎哟喂嘿,却是刘三挑了装得满满的两箩筐谷子,谷子上头还放了一个三十斤重的蹄膀,加起来,一百多斤重。下了船,走了一两里路,刘三呼吸逐渐粗了起来。

给娘家爹娘送蹄膀,是本地的风俗,刘小姑这次回刘家村就砍了一只十几斤的蹄膀,依罗氏给女儿做面子的性格,一定会把蹄膀高高地挂在墙上,让每个人都知道她的女儿有多孝顺。自己女儿给自己送蹄膀,自已当然灰常高兴,别人女儿给别人送蹄膀,尤其是那蹄膀无比硕大,几乎小半边猪都下去了的时候,那个自己就灰常地的不高兴。

过年杀猪,屠夫下蹄膀,一刀下去,鲜肉要四十五斤,干了才能得到三十斤重的腊肉蹄膀。可想而知,当初春花娘专门为父亲留的蹄膀能引起多大的轰动。夸孝顺舍得的大有人在,心头不爽,自己得不到不由嫉妒非常的人也有人在。

刘老头双眼盯着那只蹄膀眼睛珠子都不带转一下,心里挠心挠肺地不痛快。

屠夫见了就笑道:“这只蹄膀够莽吧!春花娘好大方,你家有个孝顺媳妇!”

刘老头白了白眼,心想,好东西又不是孝顺给我。

春花娘笑道:“爹,这条夹子肉有十五斤,给你老了。”

刘老头接了肉,看了看,心头才略好过一些,对罗氏道:“媳妇孝顺,把肉拿回家去吧。”

罗氏死死地盯了蹄膀一会,撇了撇嘴,拎起肉走了。

要说刘三对大蹄膀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男人说到底又有哪一个不自私,不过转念一想,反正家里也宽余了,不在乎这么点,春花娘又会做人,对自己的爹并不刻薄,他也就算了。

及走到老丈人家,沿途无人不比那只大蹄膀赞叹不已,又见那一百多斤谷子,都竖起了大拇指,拼命地夸奖刘三是个孝顺女婿,当得半个儿,王菊选对了人,刘三就真正地高兴起来。一路吹嘘,牛皮几乎都吹飞了。

王成才乐呵呵地收了蹄膀,故意朝儿子家门口大声道:“还是我女婿好,这只大蹄膀呀,起码有四十斤重!”

王成才昨日才和媳妇打了嘴仗,今天就搬回一城,格外高兴,热呼呼地做起了饭。

舅娘听说有大蹄膀,冲进来看,“哎哟,小姑,好舍得!还有一挑谷子!哎,这么一河坝走来,是不是人人都看见了,别人还以为你哥哥揭不开锅了。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家里正顿顿喝稀饭呢。下次你还是送现钱嘛,给你哥留点面子。” 2k阅读网

第九十章 剪桑忙

“小姑现在是发达了!人比人比死人啊。公公,我帮你把蹄膀拿去挂好啊,别被猫偷吃了。谷子我挑走了。中午到我多做几道菜,到我家来吃饭吧。”

王成才护住蹄膀,道:“不消你挂,我放进棺材匣子里,天天抱着它睡,什么阿猫阿狗都偷不着。”

舅娘嘴唇蠕动了几下,挑起了谷子,往自家屋里去了。

春花道:“外公,舅娘今年怎么没有回娘家。去年初二我们过来,家里可只有你一人。”

“她娘在我们家都住了半年月了,回娘家找哪个。现在呀,世道都反着来了,娘屋人比婆屋人金贵。要是以前,哪个丈母娘能在女婿家长年累月地住着哟。”

春花不由笑道:“外公,生意不是这么算,你也不吃亏啊,她有女儿,你还不是有女儿。”

王成才也笑了,“哈哈,小孙女说得对。还要当初得了女儿,要不然,我这生意就做亏了。不过也是我女婿好,我去女儿家,住上一年,他也不说二话。”

刘三道:“老丈人爱住多久就住多久,只要你不想你大孙子。”

“想他们做甚,一个个翅膀硬了,要飞走了。”

春花娘道:“爹,你嘴上总这样说。我给你的东西,这次可不能都散给你孙子了,回回给你什么好东西都忘不了你那大孙子!还说女儿好,心头明明就偏心儿子。”

王成才摸了摸胡须,没作声。

春花道:“外公,那我们还做菜吗?”

“不做!去你舅舅家吃去!走外公吃舅爷,你舅不是总这样说吗,天经地义的事。就是那一挑谷子,也够买今天的饭钱了。你们家再有谷子,下次也莫再挑来了。喂饱了你舅娘,起了头,下次再来不好开交。”

春花娘道:“爹,我家日子过得好呢,不在乎这点谷子,只要我嫂子能对你好点,就值得了。现在让她占点便宜,等你老不在那天,我是想都不想再去哥哥家里踏一脚印。如果不是你在,我认都不要认这个哥哥。”

春月春雪在外大呼小叫着。不一会儿跑进来,笑道:“外公,我姨妈他们来了。”

一家人笑着迎出去。互相寒暄。

舅娘今儿性情好,招呼着儿子去捞一捆甘蔗出来啃。

小的们一拥而上,站在甘蔗堆上一会挑这根肥的,一会要这根胖的,一会流着口水盯着大的们削甘蔗皮儿。嘻嘻哈哈,吵得舅娘脑子都要爆炸了。骂了两声,声音才小了些。

姨妈使了个眼色,“今天不对劲,嫂嫂好性儿。”

王成才道:“你妹夫挑了一挑谷子送她,她自然好性儿。”

姨妈伸出指头点了点春花娘的头。道:“你呀,羊入虎口,有去无回。她高兴一时。下回就要嫌你一挑谷子太少,两挑才够呢。我才懒得惯她。”

春花娘笑道:“我这是换我们今天的口粮呢。吃了她的,免得过了后又穷叫唤,我宁愿荷包吃点亏也不要耳朵吃亏。我要是怕她狮子大开口,怕闹。我就不叫王菊了。姐,现在还早。让嫂嫂忙饭去,我们去把爹存了半年的脏衣服拿来洗了吧。”

“好啊。我把皂角粉都带来了。到时候用了嫂嫂的东西,她又要说话。”

波澜不惊地回了娘家,初三初四初五六,接下来几天,不是走东家串门就是到西家做客,闹得主人客人大家都不安生,但这一环人情往来又必不可少。年节的礼物从李家转手到张家,从张家再到王家,转手来转手去,反正一家人最终也就废一件礼物的钱,大家也不吃大亏,倒还乐得轻松。孩子们眼馋着送来的好东西就过了一次眼,转眼便成了别家的礼物,都不大高兴。不过,能去做客,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就又愉快起来。

刘三家正经亲戚少,大约初**的样子,就再没客人上门来了。

本来有正月十五前清耍不干活的规矩,但春花看着阳光热烈,气温好起来,就开始催刘三该剪桑树技了。

刘三肯定不乐意。

春花使不动老爹,就使坏,故意当着娘的面催着他该管管桑树了。老桑树,还有腊月栽下的小桑苗,都该剪技了,又要嫁接,再不行动,过了时令,就要等明年才能嫁接了。没弄好桑叶,看怎么养好蚕,卖好蚕种好茧丝。

刘三恨不得捂住女儿的大嘴,转脸对春花娘嘿嘿地笑道:“还没出正月半,哪能动剪子?动了剪子不吉利。”

“什么不吉利,不干事懒才是不吉利。又不是城里人,兴得多,每天缝衣砍菜,哪天不用剪子?休要为懒惰找借口。今年我们家的桑树多,不早点出去修桑枝,过了立春,再剪桑枝,就长不了好桑条,出不了好桑叶,到时候去想哪门子蚕子钱!”

刘三还没耍够,哪里肯干。

春花娘只好讲道理,“今年不同去年,到哪里找人家不要的桑叶去。自家有好桑叶,才不发愁,难道又去偷?你看,老桑树就罢了,两天就剪完了技。小桑苗可不等人,趁着立春之前,把技条修剪了,嫁接上,春天一来,正好发新芽。错过了节气,小桑苗旧技条吐了芽,再想嫁接,就活不得,要等明年了。”

刘三心头不大服气,“到时候请几个人不就干了,非要我一个人去做。我又没长十双手。”

“请人,请人,请人!请人不要钱啊!”春花娘禁不住就吼了起来,“当大爷的时候你不开腔,用了钱,你又成天念叨钱用多了!又不是自己的东西,别人做,哪有自己做牢靠!等不三不四的人给你嫁接,表面看不出什么,到了时候,我看能活几技儿桑苗!你会不会想啊!”

刘三声音低了些,“又不是你做,光晓得说!上千株小桑苗啊,难道要我一个去嫁接?我做到立夏都不能够!”

“人家二壮在家一个冬天就把那么多桑苗都栽了下去,比一个长工还顶事,你怎么不说一说,就晓得叫苦叫累!连人家二壮都不如。哎哟,我儿子生下来要也是这个鸟样,我还不如不生了~哦。”

“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女人家就是麻烦。坐着不动,光使唤我。”刘三盯着笑嘻嘻的三春,虎着脸道,“左右无事,你们也来,帮我捆桑枝。”

他们家的女孩做粗活,不过就是做个样子,三春焉有不愿之理。

天气转暖,桑树已逐渐抽芽了,以前光杆的桑枝上点缀着三两点绿芽,显得格外有生气。

桑树和其他树种不同,它的价值在于桑叶而不是树木。为了得到新桑叶,开年立春之前,必须将旧年的桑枝去除,否则将会从旧桑枝上生出密密麻麻朝天乱长的枝条,桑枝多,却得不到好桑叶,这棵数就算废了。

把旧桑枝剪掉,在枝桩处留寸许长若干数量的桠巴,桠巴约莫有一两个生长点。春天慢慢到来,生长点很快就会抽出嫩嫩的枝条,直到长到旧年的桑枝那么长。伴随着抽条,桑枝上隔一两寸远就有几张漂亮的桑叶,便是人们剪桑枝的目的所在。

不能小看剪桑枝这门技艺,切口必须要光滑吃平,如果坑坑洼洼,切口得不到收浆恢复,生长点就不会发芽,留下的桠巴然后就会干掉,影响这一年桑叶的产量。若是更严重点,生长点全都不能抽芽,整棵桑树也就玩儿完。

所以爱惜桑树的老农,宁愿自己下手,也不舍得生手来剪桑枝,把好桑树弄坏了。

刘三用的花枝剪还是从多年前他从铁匠铺花了三十多个钱买来的,异常珍惜,平时都不舍得拿出来用。

孩子们到了地头,偷了剪子拽着桑枝就是一剪子,拿起剪下来的桑枝,呵呵地笑。

刘三正忙着摆放工具,一个措手不及,女孩们就剪下了十几枝桑条,忙抢了剪子,拿起桑条朝女儿们扬了扬以示威胁,再凑去看切口。不由就笑了,“嘿嘿,剪得不错哟。比你老爹就那么差一点点。照这个样,继续呀,我去前面看看。”

春花舞着花枝剪,一剪刀就一枝条,不一会儿就剪了小半棵树。

春月春雪捡起姐姐剪下来的桑枝,呼呼哈哈地玩起来,又去看爹在做什么。

刘三失望地看了看草丛里的野兔子窝,沿着草丛找了找,竟然从枯草里面发现了一窝红通通的乳鼠,捧起来,拿给女儿玩耍。

春花放下了剪子,笑道:“爹,你眼睛就是尖,来一趟坡上就找得到怪东西。”

刘三吩咐女儿们把乳鼠收起来,拿回家去喂鸡,“这个死东西,害多少庄稼,怎么也灭不完!这一窝老鼠,一发芽,不知又要长几百只出来!不要把它们放了,家里的鸡爱吃呢。”

春雪呆呆地盯着乳鼠,喃喃道:“爹,它们好可怜,放了它好不好,人家还在吃奶,多可怜呀。”

“三妹,我们放了它,过不了一个月,它就反转来祸害我们!吃光我们的粮食,让你天天饿肚子,干不干?” 2k阅读网

第九十一章 倒霉的春雪

“它那么小,能吃多少粮食,我把我的饭给它吃!姐,你不要把它弄死了。”春雪盯着粉红色的小老鼠,求道。

春月道:“傻妹妹,我和你讲农夫和蛇的故事吧。有一个农夫看见雪地里有一只快死的蛇,就把它捡起来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蛇苏醒过来,却朝农夫咬了一口,然后农夫就死了。这种冷血动物,你救了它,它反过来还要倒咬你一口。”

“老鼠又不咬人!反正我没被老鼠咬过!”春雪死活不干。

春花提起一只乳鼠,道:“傻瓜,它现在小,不咬人,等它大了,看咬不死人。一只老鼠一年要下几百只崽儿,小崽儿又下小崽儿,就是有几座粮仓都不够它吃的。到时候,看我们的雪儿,饿断自己的肠子,去养小老鼠!”

春雪咬了咬乳牙,不相信地道:“大姐,它才哪么点,怎么能吃下几座粮仓!”

“你看你才这么一个小人儿,不说粮食,就是每天一个鸡蛋,算下来,一年就有三百六十五个鸡蛋,是不是有很大一堆鸡蛋了?想一想,那么大一堆鸡蛋呀,就一个人吃了!老鼠虽小,数量却多,能吃多少粮食呢?”

春雪小脑筋转了又转,想不通,干脆扔开不想了,爱咋样咋样,她和爹爹玩去。

小姑娘抬起小脑袋聚精会神地看着爹爹忙活的样子,真是说不出来的可爱。

春花扬声道:“爹,我们回家去一趟,待会再过来啊。”

“去,去。来时把家里那个大背篓背过来,装干柴。”

两个大的捧了老鼠窝一路飞奔回家。

陈夫子看了吓了一大跳,“这是,什么东西?”

二壮娘子凑过去。笑道:“这是刚出生的乳鼠,你看,还没睁眼呢。”

春月咕咕咕地一唤,家里的老母鸡飞奔而出,一眼就看见小主人手里的乳鼠,兴奋地一跳,一爪就将鼠窝打翻在地,扑过去,冲着蠕动的小动物就是一嘴,咕咚一声儿。就下了肚了。

其它鸡亦没命似地冲将过来,拼命地抢食起来。

春花春月看得津津有味。

陈夫子吃惊地道:“鸡要吃老鼠的吗?”

春花娘笑道:“怎么不吃!别说这种吃奶的玩意儿,就是半大的耗子。它都要吃。这只大母鸡,我亲眼看到的,就吃了几只黑皮耗子,还不算我没看到的。鸡和耗子是天敌,它不吃它。它就要吃它,大耗子偷小鸡吃,大鸡捉小耗子吃。”

陈夫子感觉自己像在听天书,“怎么老鼠还吃活鸡吗?”

“吃得凶得很!上了一斤的鸡就不怕它,一斤以下就要小心着点。半夜鸡圈的鸡突然惊恐乱叫,那就是耗子来了。人得立马起床跑去赶它。晚了一步,鸡就被咬断了喉管拖进洞里去了。还有鸭子鹅,没长大之前都要防着那畜生。一个不小心。活跺乱跳的家畜就不见了。”

“就是说,养大一只鸡一只鸭,不只是光给喂就行了?”

春花笑道:“夫子,你没养过鸡,不知道。这耗子是其一。还有那天上飞的老鹰、吃肉的雀鸟,都是鸡的天敌!有大母鸡护着还好。有的人家没有抱窝的母鸡,就直接去买小鸡来喂,那就大大的麻烦了。小鸡其实挺好养的,切点青菜撒点糠,活得好得很。就怕那天上的飞的,一个不留神,俯冲下来,再飞上去,一只小鸡崽儿就不见了。”

春月有和老鹰斗争地经验,争着说,“上次我听见外头老母鸡疯了似地乱扑乱叫,赶忙跑出去,就看见一只好大的鸟和老母鸡在打仗,我操起扁旦就打过去,这才把它吓走了!可惜没打死它,不然就可以吃烤鸟了。”

连二壮娘子都听住了,笑道:“稀奇,从前我们养些小鸡小鸭,就只怕猫哇狗的叨走,想不到连天上飞的鸟都来凑热闹。这么说来,养只鸡出来可真不容易。”

春花娘道:“是啊。所以农人才这么爱惜鸡鸭。刚兴家的时候,我喂了五只小鸡,辛辛苦苦养到半斤重的样子,却被什么东西弄走的都不知道,尸骨无存,全家的财产就泡了汤。当时我年轻,哭得什么似的。”

陈夫子叹道:“没亲耳听说,不知道民生多艰啊。”

春花娘只对锅里有没有吃的感兴趣,听了陈夫子的感叹,根本就没生出什么伤春悲秋之感,转了话题,道:“花儿,你爹不是要你们陪他吗,怎么就回来了,你妹妹呢。”

“我们回来拿大背篓,爹说有干桑枝,捡了来中午煮饭。妹妹不高兴我们把乳鼠喂鸡,生气呢,不跟我们一道。娘,爹干得快,二壮叔、阿生也去帮点忙,我看要不了几天就能把桑枝都剪掉。到时候,我们把麻布条、线、利刀准备好,叫上付姑爷,还有几个叔伯,估计花不了两天时间就能将全部草桑都嫁接了。”

春花娘怀了身子脑子变得有点迟钝,随意道:“你安排就是了。娘给你打下手。”

两个小姑娘背起能装五六个小姑娘的超大背篓,说不出地滑稽可笑。

二壮娘子笑道:“哎呀,背篓比人还高,还是我来吧。小云,空了没有,上山去!”

陈夫子道:“全都去坡上,家里太安静了,春花娘,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怪闷的。”

一家主仆走了一长串,很快就到了地里。

春雪小同志正翘着小屁股,小脑袋冲着一个陈年的老树桩,手里拿着树枝,正掏着虫子。

春花娘看了吓一跳,连忙道:“春雪,快过来,别杵在那儿。”

春雪笑咪咪地跑过来,“娘,娘,老树根里头好多黑虫。我捉来喂鸡。”

春花娘搬着春雪的脑袋看来看去,见没什么事,松了一口气,道:“以后不要对着那些腐树桩!”

连春花都觉得奇怪,“娘,为什么呀?”

春雪突然觉得颈子有些痛痒,伸手抓了抓,下手之处,立马起了一串红泡,就叫嚷起娘来。

春花翻开春雪的衣领子一看,吓了一大跳,只见密密麻麻的小红点点挤在她小小的颈子上,十分地触目惊心。

“就为这个!这种腐物易生瘴气,小娘子皮肉嫩,沾上了就要起疙瘩!”一边说,一边拉着春雪,安慰道,“走,跟娘回家去,别哭了,洗洗盐水儿,擦点猪油就好了。”

春雪只觉得颈子抓心抓肺地痛,一会就泪眼汪汪,哇哇乱叫起来。

刘三一边剪桑枝一边替自己辩解道:“开始我都叫她不要乱掏东西了,就不听,现在上当了,以后才晓得怕了。”

春花娘气得叫嚷,“她还小,懂什么,你把她抱开不就行了。非要遭这个罪!哎哟,幺儿,乖乖,娘疼你,我们先回家啦,洗洗就不痛了。你爹太坏了,以后不买糖不砍蹄膀给他吃啊。”

刘三讪讪地,叫春花把剪下来的桑枝放齐整好捆扎。

春花娘、陈夫子带着春雪匆匆地赶了回去,剩下的人,连春月都没闲着,一起帮着剪桑枝,扯杂草。

太阳当头,大家的肚子都有点饿了。

刘三拿了蔑条,将码得齐齐整整的桑枝捆得紧紧,堆放到可以遮雨的石崖下,挥了挥手,叫大家一齐下山吃午饭。

迎面遇到村人,问,“刘三,就上坡了啊?”

“是啊,快交春了,桑叶都冒出了一个顶儿,早点剪免得农忙时事情都凑一堆。”

村人若有所思。

春雪颈子上的红点点已消失了大半,只略略有点痒,伸出来,给大伙瞧了,仰着小脑袋,得意地笑道:“我娘说给我煎一个荷包蛋!我一个人吃!”

春花还以为她要吐出什么撒娇儿话来,原来一个荷包蛋就收买了,拧了拧春雪的小脸,笑道:“小吃货!和你二姐没差!你俩才是亲姐妹!下午要不要和我们出去玩啊?我们去松山捡松果子回来烧。”

陈夫子想了想,道:“去把我的琴取来,下午练琴!”

三春皆垮了脸儿,无辜地看着老师大人。

“松山环境好,正适合弹琴。带上纸笔,画幅山石松树图来。”

春雪转了转小眼珠,大叫一声,“啊!娘,啊,我颈子又痛了!”

两个姐姐就都拿眼儿瞪她。

春花娘笑道:“再痛也要去!偷奸耍滑!就跟你爹一个德性。”

中午的荷包蛋吃起来就没有那么香。

吃了饭,各做各的,三个大男人仍去剪桑枝,其余人背了背篓去松山去捡松针松果。

沿途就遇见村人亦背了背篓拿着剪子去剪桑枝。

春花娘笑道:“如今我们家做个样,就有人跟着学。”

“娘,不过是看见有人动了,心头发急,才跟着来。要是别人家先剪,说不定也是一个效果。”

“你这个鬼东西,我说一句,你就接一句,就不让娘得意得意。”

说说笑笑,一行人就到了松山。

春花娘捞起笊篱就急慌慌地搂厚厚的松针,不一会,就是小一堆。

二壮娘子和小云上前帮忙,将搂在一些的松针装进背篓之中。 2k阅读网

第九十二章 繁春

柴草说起来不贵重,却是家家户户必不可少之物,可以说是一家人的财富之一。

乡村有不成文的规矩,凡有主之地,未经主人允许,外人不许从中获取柴草,所以那些无地之家,有时候穷得连根柴草都烧不起,更别说顿顿饱饭,餐餐肉湦儿了。

当年春花家没柴烧,陈年渣滓沤的浓烟呛得人发晕,一家大小搂完了竹林里的竹叶,再找不到捡柴的地方,只好到村外去找柴。

外村之地亦是有主之地,哪里找柴去。家中实在升不起炊烟了,刘三和春花娘没办法,有时候就会顺一点别家的柴草,但大多时候便会到这松山来捡柴。

松山高大又远,从刘三家走去,来回要半个时辰,山高路徒,等走到了地方,肚子里的东西早就消化了,又是为那点点柴草,一般情况下,村人是不愿意上松山捡柴的。

春花娘却对松山有说不出的感情,毕竟,这几匹山养活了他们家几年,现在又归入了她家名下。

装了满满几大篓松针,春花娘喘了一口气,坐下来,和陈夫子一起听女儿们弹琴,满足地轻声笑道:“陈娘子,多亏你,孩子们长进不少。”

带了点暖的山风夹着清爽的松香,吹在人身上,格外地令人陶醉,陈夫子心情很好,微微笑道:“也是她们争气!我当小姑时,每天读书写字,心里烦闷,怪这怨那,和夫子们作不完的对头。和我幼时比起来,她们可老实多了。”

“哪个没有年轻没过!”春花娘笑道,“都有段好笑的往事。我不图孩子们要光宗耀祖,只要她们这一辈子像个平常人安安稳稳地过着,不要像我这样劳苦就行了。”

“你和刘三两口子年轻苦了。老来有老来福呢。”

三春弹了一会,就有点坐不住了,丢下琴,跑过来蹭着大人,笑道:“娘,你们在说什么?”

“说你们的坏话!”

春花飞快地完成了一幅人物素描,想了想,又添添减减,勾了线条,画了一个凉亭。举得高高地,道:“再在山顶修一座亭子,就更加完美了。稻谷黄。果树香,蚕儿吐丝忙,我们睡在亭中好乘凉!”

春花娘道:“说得好听,不知我头发白了那天,能不能够。”

“娘。你看,梯田都铺到了半山坡,田坎上又栽了桑,再找点桃树李子树栽上,说不准今年就能见着效果。”

刚刚修整出来的梯田已初具规模,只要天上一下雨。就能作业。田坎上栽的小桑树已生了点点绿芽,等着主人来修剪嫁接。

春花娘对于山坡上能长稻谷总的来说持怀疑态度,不过家里已经投入了人力财力。能成功当然是好的,就算不能,反正荒地已经开辟了出来,长不了稻谷也能长其他东西,也不浪费。

“田坎扎牢实没有。漏不漏水,春雷一打。下一场瓢泼大雨,别一下把田冲缺了口,将旧年撒的草木灰蚕沙都冲走了。肥田都没舍得用啊,你这丫头就穷折腾。”

新开出来的田已星星点点关了一些水,看起来也初具规模。

春花道:“娘,我爹亲自扎的田坎,检查了好几遍,怎么会漏水。其实啊,漏水也不怕,只要保持适当的水份,干田同样也能收谷子。不过收成是要欠一点。”

“你爹做事,我可信不过。”春花娘拉长了声音。

“我做事哪里有不好了?”刘三的话音一落,然后露了头,“哪年的谷子欠收了,你倒是说说,天天都在耳边说说说,这不对那不对,你试试拿一年不唠叨,看我们家的田会发大水,谷子要烂在田头发芽。”

春花娘倒不好再说,只拿眼白了他一眼。

刘三围着松山走了一圈,提起锄头,这些敲敲那里挖挖,仔细地查看了梯田,抓了一把黄土笑咪咪地看着,“莫看松山位置高,又有鹅卵石,不好打理,却胜在土质粘性好,不像那种沙沙土,有一点点水就漏了。黄粘土肥力不佳,但要是我们把底肥下足了,耕上几年,养熟了,比我们村的褐土也差不到哪里去。”

春花娘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连忙站起来,挨着刘三,道:“真是能长出谷子?莫到时候,一块田就收个十来斤谷子,还不够我们的人工的。”

刘三信心满满地道:“不会,头年就算欠收点,也不会少到那里去。坡上那么向阳,只要田关得住水,就有收成。等我们家的梯田丰收之时,看要把大家羡慕死。”

春花道:“爹,其实就算关不住水也没啥,前期最紧要的那一两个月有水就成。只要谷子灌了浆,没水也不怕,谷子照样长,收的时候田里没了水,谷子在穗上就干了一半,比冬水田的谷子更好晒,几天就能进仓,雨来了也不怕。”

春花娘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哟,说得冬水田还要好了!”

刘三走南闯北多年,见识自然比春花娘要广,闻言笑道:“好!老子就等你说的那个时候!”

春花看了老娘一眼,问爹,“这个时候你不剪桑枝,怎么来上来了。”

春花娘果然记起了这茬,立起眼道:“就是爱凑闹热,我们走到哪点儿,你就要跟到哪点儿!下面的桑枝都剪光了吗,上来干嘛?这里要不到你。”

刘三先是瞪了春花一眼,才道:“点点桑树,能剪几下,以前我一个人慢慢地剪两天就干完了。今天人多,干不了两下。我走的时候还剩了二十来棵桑树,估计他们这会儿都剪完了。我上来看看新栽的小桑树。”

“既然来了,把小桑树剪了再下去吧。”

刘三有点不愿,“哎呀,干了一天,累都累死了,要不要人休息一下啊,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来试试啊。”

春花娘气哼哼地抢过剪子,“试就试,打量我不会吗。”说着就剪了几株桑树。

“得了,得了,你一剪子下去,把好不容易栽活的树都剪死了!看看,连个芽苞都没得!”

春花娘讪讪地扔了剪子,道:“那你剪嘛!开了春就好嫁接了。剪了桑树还要挖土,还要犁田,你以为家里的事少了吗,成天就晓得耍。”

农人稀罕活路,没事都要找事做,最最见不得别家把事做完了而自家的事还吊着,刘三家一动,也不管过没过正月半,其他人家也跟着动作起来。外村人见刘家村的桑枝都快剪光了,虽然嘴上说着刘姓人不懂规矩,但自己一回家,就赶紧拿了花枝剪上山剪桑枝,生怕落后了人一步。

跟风,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却是好事。

正月半还没过,仁和镇的桑枝就剪得七七八八没剩下多少了。

镇上的铺子基本上都已经开了张,春花娘安排了阿生两父女去守铺子,其余人就留在家里,该学习的学习,该干农活的干农活。至于陈夫子的生活起居,自有春花娘和三春照顾,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犁田、挖土、扯草、翻排水沟、育菜秧、收山坡上搁了一冬的木柴、还有各种牲畜的饲养……如此等等,将人忙得焦头烂额,双腿儿打抖儿,冬日的清闲日子一去不复返!

刘三家今年又添了事,嫁接桑树。

人请得不少,大爷却多,亲兄弟有时候连外人都比不上,主人家有吩咐,自家有主意,你要往这边走,我要往这边行,一会这里不对,一会那里做错,刘三一个人夹在中间,脑子都快要炸了。又累,又烦,对外人总要忍三分,对家人就不消那么客气,刘三家每日里总有吵不完的嘴,说不清的纠纷。

大家的嗓门都大,农家地方又宽,可着劲儿吵,比一比哪个的声音大,又有谁来看笑话去!

反正李家张家,谁又不是这样过来的。

清闲时,吃了饭消个食,有气也懒怠生,大家都是文明人。活路来了,事一多人一忙,人的火气变得就格外地大,点点脾气就想发泄起来,你冒火他更火大,针尖对麦芒,又哪里能消停得下来。

农忙时节,随君往哪个农家一走,隔十里没听见他们吵闹声音的,这家人要么就是哑巴,要么就是不干活的地主家,要么就是旷古烁今的一朵奇葩——性格太温顺,不吵架。

一片吵嚷声中,果木争辉,百花齐放,春天,多么美好的季节,她终于来了。

春花将手里的一小把番椒籽儿撒在施足了底肥的细土之中,从粪池里舀了几勺皮面的干猪粪轻轻地淋在籽儿上,又拿了一捆稻草,覆盖在猪粪之上,以便有充足的温度,使番椒籽儿迅速发芽。

阳光明媚,陈夫子搬了根小小的凳子,坐在旁边,道:“春花,番椒是不是你这样种的?我说你是不是该留一半儿种,要是这批坏了,剩下的一半还可以补救。我可是等着吃你种的好番椒。

春花娘使劲地将鞋面子边儿扎进刘老头做的松木鞋底中,用大勾针穿了结实的粗麻线,一点点将鞋面鞋底连接起来,做了一会儿,感觉手都勒红了,这才停下来,道:“要是坏了番椒种子,只可惜了那二百钱!好高价钱,比金子还贵!这些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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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小可可11、占有一席之地的粉红票,双倍啊,亲一个。

国庆带着相公回娘家,搬砖,手起泡了,不过不是翘脚耍的我,呵呵。

家中无网,懒了一下,耍了几天。

这个月估计不能日更,么么,不要生我的气。我尽量更新。 2k阅读网

第九十三章 蚕桑

春花娘显然不知番椒是甚滋味儿,不存在念想。

陈夫子就不同,她年迈之人,胃口本就不好,自从尝过一次番椒,只觉得口里生津,精神爽脆,平时从不捻一筷子的菜,吃着竟然也香甜起来,恍然间似乎重回了少女时代。她一直对那辣味念念不忘,一见春花要种这种东西,不由得就兴奋起来。

春花笑道:“不消担心,这才是最好的种法,百分之百的成活率。过个几日,就要发芽儿,等长得有两寸来高时,就移栽,隔一尺栽一窝,这点点番椒籽,能栽一小块地了。过个两个月,开了花,结了椒,就有吃头了。”

陈夫子唇角往下一拉,“还要等这么久啊!”

“等不了多久,就三个多月吧,到时候天天都能吃番椒了。”

春花娘道:“天天吃?点点大一颗籽儿,能结多少果实,天天吃,不把番椒秧子都吞了。”

“番椒就像四季豆一样,摘了一发结一发,从初夏,直到深秋,一直都结果实,怎么不能天天吃。”

“四季豆能结几发啊,两三发一摘,腾蔓就干了,说得好听一直结豆,其实也没多少。不凭别的,只看籽儿的大小,番椒就不能和四季豆比。”

“娘,只要管理得当,番椒就能一直结,种番椒和种菜也差不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春花从老娘手里拿过花盆底,左看右看,道:“娘,你说要是我们把它拿出去卖,能不能卖掉?”

“糙得很,比不上城里的精致,不过卖便宜点。还是有人要买。做一双出来,比布鞋要多费几倍的力气,累人。做给自家穿倒没什么,要是拿出去卖,卖高了没人买,卖低了不划算。我看我们家还是不要想这个钱了。”

“要是换好的面料做鞋面子,盘上漂亮的装饰盘扣,能不能卖好价?”

陈夫子接过鞋子,仔细看了看,道:“配上彩线盘扣。串上珍珠,能卖高价!不过仁和镇才几个钱人,卖不出去几双。”

春花笑道:“只要有人买。不拘几个人,这个生意也做得!普通的高底子鞋也做,薄利多销嘛。一边卖成鞋,一边做些好松木鞋底子卖,总有赚头。反正我们家那么多松木废料。不做鞋底子便是烧了,无本的买卖,不做白不做,得了钱可都是捡得来的。”

春花娘不禁笑道:“你这个小脑壳,一天想头多。这么一说,我们往年家烧了多少好木头。都是烧的大子儿啊!太奢侈了,那不是比大地主家还有铺张浪费!”

“以后我们家就不得烧大子儿了!等爹跟公公学了怎么做鞋底子,怎么把上鞋面的木眼儿钻得又小又圆还不漏水的时候。就自家先来做一批鞋底子来卖,先看看效果怎么样。”

刘三从打着赤脚走来,裤管扎到膝盖上,光光的小腿上满是稀泥浆,身后青石板上留下了两排泥脚印。

春花娘忙道:“莫进门。把地板踩脏了!去水溏洗洗才准进!”

刘三咕哝着,“我做了活路。连家门都不许进了!不进就不进,春花,去端点开水来与我喝!”

春花屁颠颠地端了碗开水给刘三,笑道:“爹,田都犁完了吗?”

刘三喝了水,长呼出一口气,道:“哪里那么快,犁了才不到一半。把那只小木桶装满开水,我好提出去。你们几娘母凑在地坝边干啥呢?种的是不是番椒?怎么在屋门口种,院子里那么多鸡鸭鹅,生了苗子你以为保得住?半天就吃光了。既然种了,去找点竹块,插个篱笆吧!”

春花一摸脑袋,笑道:“我就图离家近,方便看管,却没想到还有讨嫌的畜牲。”

“他娘,你看我做的鞋底子比爹做的,是好是坏?”

春花娘道:“凑和,你做的东西哪有你爹做的仔细,毛里毛糙,勉强能用。你大女儿还说要拿来卖,我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才买你做的孬货!”

刘三笑道:“爹都说我做的还成,就你一人总是在我背后泼冷水。等我忙完了这茬农活,我要好好做一批好鞋底子,放到铺子头卖。得一个钱儿,是一个钱儿。”

春花笑道:“爹,我公公一天也没啥事,要不叫他帮我们做鞋底子好了。”

春花娘皱眉道:“还是莫打你公公的算盘,到时别个有话来说。”

“不白做,能赚钱,我婆婆第一个同意。她没意见,其他人能说啥。”

“有钱拿,你婆婆当然要干。不过,要是沾上了她,没话都要找着话来说的人,别到时候甩都甩不脱。,”

春花无奈地道:“娘,你莫光想沾上就甩不脱手,等我们把活给外人做,他们又有话来说,什么胳膊肘往外拐,有钱给别人挣都不管自家人之类,怎么弄人家都有话说。”

春花娘不耐烦地道:“反正都是他们有理,烦难事来了人躲得飞快,好事来了人来得飞快!还是穷点好,没人望,没人想,落得轻松。莫说我们现在有了点点大子儿,没开铺子之前,就那点家底儿,人家都惦记,巴先不得连我们身上穿得的烂布巾都归了他。每次一来家,那口气那眼神,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比我们主人还主人。好不容易怀了这胎,那话里话外,都是生个女孩,又要多陪一副陪嫁,还不如趁早处理了,或者送了人。老娘都还没生,她就火眼金晴,瞧出这是个女胎,生怕又要把她幺儿的财产分走了一半。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等生一双带把儿的,看她能得分毫。”

刘三脸上带着嫌恶,道:“哥也流露出几分这种意思,让生出来早做处理。不是自己生的,就不心疼。心毒哇,总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别人。听他俩的话,我们家的骨头棒棒都要遭嚼起吃了。”

刘三很少正面对哥嫂作出负面的评价,能说出这席话,显然是气急了,春花娘不禁盯着他看了好几眼,道:“再等几个月咱就见真章,是好是坏,就等那一天了。”

刘三温柔地打量了一遍春花娘高耸的肚子,心里涌出一股难言的喜悦,道:“他们还老实么?似乎又大了一圈。”

春花高兴地摸着老娘的肚子,笑道:“再有三个多月就能见到弟弟了。爹,你说娘的肚子和别人比起来是大还是小?”

刘三看了又看,道:“我看着差不多,谁能想到里面有俩!”

春花娘被两父女揉搓得有点不快了,双手一推,“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守着我干什么!”

桑树开始发新枝了,嫩黄的桑叶发出微微的清香,村人之脸上皆洋溢出了笑容,看见春花母女,连忙放下手中的农具,打了招呼,问去哪里。

“和我娘去看松山上嫁接的小桑树长得怎么样。”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孵蚕?”

“天儿一天比一天热和,新桑枝长得有两尺来高了,蚕出来也有吃的,这两天我们就准备开始取蚕卵,烦请转告一声儿,订了蚕卵的人家,也可以过来取了。”

“好好,我一定转告。”

告别了村人,几母女像春游一般,边走边玩,慢慢地走到松山。小桑树发的新枝也有半尺来高了,大张大张的桑叶连成一片,非常地引人注目。春花算了算,成活率大概有百分之九十八,很不错的成绩了。

春花娘扶着松树歇了一会儿,过来看了看桑树,道:“树太矮了,这么多大桑叶都贴着地长,雨水一打,桑叶背面全是泥点儿。要喂蚕,就得洗干净了才行,又多一道手序。来年剪桑枝的时候让你爹把树留高一些。”

春花蹲下来将桑枝根部生出来多余的新枝掐掉,道:“还有得忙,虽然嫁接的枝条活了,但底下根上却生出好多草桑枝条来,得全部都掐了,不然会影响嫁接枝条的成活。”

春花娘一看亦是,弯着腰掐了几枝儿,看见春月春雪爬在松树上乐呵呵地,便道:“快来,跟娘一起把这些没用的枝儿掐了。你们小孩子没腰杆,最适合干这个。”

小姐妹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弯腰掐桑枝,一边嘟着嘴儿道:“娘,谁说小孩子没腰杆,弯久了,我们也会腰疼。”

“蛤蟆无颈,小孩无腰,没腰就是没腰,还不过快干事!”

“早知道要干活路我们就不跟着来了。”

春花笑道,“那你们是想在家背书喽?”说得两个妹妹不由收了声。

听说春花家可以取蚕卵了,当天下午就有人过来问。

因人多,要有个准备的过程,主家说要等明天才能取。大家只好先回去,第二天来取。

这夜又是个不眠夜,裁纸、取卵、消毒、糊卵,忙了大半夜,才将东西准备好。

第二日,买家天不亮就来了,生怕来晚了,或卖光了,或买不到最好的蚕卵。

又是忙碌的一天,晚上算账时,折成银子入账竟有三十两之多,一家人守着装铜子儿的麻袋傻傻地笑着,原来搞副业也能赚钱,谁说只有开铺子做生意才能挣现银的。

刘三将柴门打开了一条缝儿,钻出头朝外左看右看后,才放心地关上门,回身,笑道:“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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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基地

春花娘捧着铜子儿脸上笑开了花儿,“谁能想到,养个蚕儿,能赚这么多钱!这还是不出名,知道的人不多,下一季,订蚕卵的人成倍增多,该是又有多大一笔收入!我看比开铺子赚钱还省心,不用看人脸色!”

这点钱陈夫子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不过主家这么高兴,她心里也放松,笑道:“成了产业,小东西也值价光蚕卵都卖这么多,今年的生丝肯定少不了,农人贩夫织业丝织品铺子,我看人人都要赚一回的朝廷兴农涉是兴得好!”

刘三兴奋得合不蚂,“今天一多半的人都说要订夏蚕卵!我都收了一百钱订钱了照这个速度,夏蚕比春蚕要好卖,还有秋蚕,几季下来,我们家光是卖蚕卵的钱都够生活十来年了”

春花娘不禁笑骂,“你一天光想什么时候可以玩不想想怎么做得多,赚更多”

刘三理直气壮地道:“我赚钱,不就是为了以后好玩吗赚得多,反而不能玩,没有贪图,我还那样劳累做什么?”

“你呀,我都不稀得说你”春花娘道,“我们家赚这么多,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这回又该多少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了”

“只要不当面说,管他呢由得眼红去,谁叫他们养不起好女儿”

春花看了看兴奋中的双亲,道:“爹娘,独门生意做不得,今年就算了,我看明年,还是带着刘家族人一起养种蚕吧”

春花娘率先叫道:“那怎么成!把秘方给了人,我们家还吃什么!做了好事,人家不会登门道谢,你呀年纪鞋不要这么天真!”

连刘三都不同意,“我们家好不容易才找着活命的差事,怎么能白白地给别人”

春花道:“娘,我们家不是什么大豪门,怀璧其罪,现在才不过点点蝇头小利,就有人眼红,背后不晓得打什么盘算,如果真到了赚得盆满钵满的那一天还不知要招惹上什么地痞流氓富裕并不可怕,但是,人不患贫而患不均以前大家都穷,也就无所谓,有一日,一起穷的一家人鹤立鸡群,突然就有钱起来那就真的要防着是不是要出事了,毕竟人心难测但是如果大家都有钱了,虽然不多,但对比起以前总要好得多,就不会让这家暴富的人家显得那么碍眼了”

刘三道:“娘子家胆子就是鞋怕这怕那我自己聪明,能赚大钱,他们蠢笨自家找不着钱,关我们什么事”

“爹,防患于未然,要不是我们走一步看一步,结识了莫镇长一家人又机缘巧合得了圣恩,你想想我们家的生意能这么顺利吗?哪家人做生意有我们家顺,门前连个狗(意思是惹事的人)也没有?生意行道里,不管和人家有没有生意上的冲突,只要你一发财,总有人会看不惯,明里暗里给小鞋穿,多少家小铺子都因为这个原因倒闭的,难道爹心里不清楚吗莫说做生意,就是去扛大包,比人多得一个子儿,就有人心头不舒服了”

刘三沉默

春花娘道:“是艾我们家要不是有镇长家撑腰,屋门口哪里少得了狗刚开铺子,还不是不顺,镇长家的人一出头,就再没人敢来这样说起来,每年逢年过节送的好东西,也没白送啊还是你娘我有先见之明,结识了这么一个镇山霸王,阿猫阿狗都不敢欺上门来”

春花不由微微一笑,“娘,就爱给自己梳光光头,我们说这个,你就扯那个”

春花娘白了春花一眼,道:“那你说难道要我们把白白的生意都送人吗”

“也不尽然娘,我的想法是,提供养种蚕的方法,我们再以高价收购优质种蚕茧毕竟卖种蚕可比卖生丝赚钱多了,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我们收了种蚕,再自己做后期蚕卵处理这样虽然成本高了一些,但我们自家也有赚头,不吃亏”

“这还差不多!可是,大家都卖种蚕,那么多蚕卵,怎么卖得出去?”

刘三见识要宽些,闻言鄙夷道:“难道我朝就我们仁和镇这么大点地方吗?县城辖多少个镇,省城辖多少个县城,知不知道?还有邻尸整个江南,甚至江北,这么大地方,那么多人家,养蚕的人难道会少了?”

春花娘这回没和刘三抬扛,道:“我知道地方大,可是我们能卖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吗?”

春花道:“娘,一传十,十传百,卖蚕种有赚头,谁不知道,总有游商小贩愿意赚个中间钱,你还的这个!”

“我不管你俩爷子怎么打算,反正这个计划今年不许实施,摸着石头过河,不许把钱乱押”

“也行,看今年的蚕种的续订量如何,再做打算”

刘三憧憬道:“我们家现在又开铺子,又卖蚕种生丝,还搞什么梯田,要成地主了!赚足了钱,去买几个奴仆来,我也好过过老爷的瘾”

春花娘道:“你?没资格说这话!家里有了点钱,就想当老爷?想想自已的负担,几个女儿,还有这没出世的,几个花钱的头子,一个都没了结,就想松皮,想得美吧女儿们一日比一日大了,挤在一处不是办法,等几年,贵客来了,看我们家乱糟糟的草房子,女儿的颜面都丢尽最迟年底,我就想造间青砖大瓦房来!上有老下有鞋还要搞建设,你的美梦做得早些!”

“你还是把我的骨头棒子砍融嚼起吃了!我们日子过得这么好,非要搞这搞那,想精想怪,让大家都不得安生!要造大房子你自己造,我不管!”

“等到起,我就自己造,给我儿子造,给我女儿长脸!造好了,把你撵出去,我们几娘母过好日子!哪里有好事,你就哪里去!”

春花娘一吼,刘三就蔫了

“一个大男子汉,成日没想其他,就想着怎么好玩!为你儿子为你姑娘想想没有!家里人口一日一日地增加,还住以前分的老房子,怎么住得下?如今不比从前,经常有人到我们家来,不说人不人,光看这门脸儿,人家就要撇嘴巴,乡下人就是乡下人,连间像样的房子都造不起,还想当大地主?造了房子也是为子子孙孙造福,人家住得高兴,说一句话来,还是我公公能干,给我修了大房子,我成亲连建设都不消搞了,小姑娘光看在房子的份上,就一个一个往我家跑了,多长面子!”

刘三咕哝着,“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就是为你那面子”

春花笑道:“是该修间好房子来!家里房子鞋住都住不了!又要添人口,看安置到哪里去!”

春月拍手笑,“我赞成,我赞成!有新房子住了!有新房子住了!娘,到时候,我要自己一间房,像城里娘子似的,像模像样的闺房!”

春雪有点沮丧,道:“可是我想和姐姐赚不想要闺房!”

春花搂着妹妹,笑道,“和姐姐住就和姐姐赚反正你有自己的房间,想住就赚想不住就不住到时候,你还可以放自己的小玩意,养小鱼养鸡,我们呀,就再也不说你乱搁东西,占我们的地方”抬头看了陈夫子一眼,对娘道,“还有夫子的房间,是南面的还是北面,总是要向阳,可以种花花草草”

陈夫子眼睛一亮,道:“种点好兰花,合适再搭个花架子,一开窗就能闻见花香”

春雪立刻就喜欢起来,“爹,我要住新房,我要住新房!”

刘三见大家这么喜欢,抱怨的声音就小了下来,“造间青砖大瓦房可不是说成就能成的,要选地基,要买砖买瓦,要请工人,开伙食,家里还有其他事……”

“事在人为!我看要不然等春耕一过,我们就开始造房子!别人家都是冬天造房子,但我们家不同,冬天最忙,没时间,不如赶在入冬前把房子造好!”

“啊又提前了!太赶了!”刘三微弱的声音掩埋在大家兴奋的叫好声中,他叹了一口气,觉得女人多的地方,男人真是没地位啊

“啊”春花突然指着娘的肚子叫道,“不行艾娘,到时候你生了小妹妹,要照顾你,要造房子,怎么忙得过来!”

春花娘也想到了,皱着眉头,道:“是艾这可怎么办!哎,没娘的人就是命不好哇,生个娃,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刘三却高兴,“到时候我服侍你!前面生三个都照顾过来了,还怕多他两个!”

“你?!洗个屎尿片,脏东西原模原样的,还不如我自己照顾自己!春花,不怕,娘自己照顾得了自己!造房子的事,你去安排!娘相信你!你爹给你跑腿!今年一定能把房子造起来!”

刘三道:“要不等明年吧!今年事多,选个闲点的时候”

“我们家的事只有一年比一年比,没有一年比一年少的现打现卖,就今年造”

春花娘捧着铜子儿脸上笑开了花儿,“谁能想到,养个蚕儿,能赚这么多钱!这还是不出名,知道的人不多,下一季,订蚕卵的人成倍增多,该是又有多大一笔收入!我看比开铺子赚钱还省心,不用看人脸色!”

这点钱陈夫子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不过主家这么高兴,她心里也放松,笑道:“成了产业,小东西也值价光蚕卵都卖这么多,今年的生丝肯定少不了,农人贩夫织业丝织品铺子,我看人人都要赚一回的朝廷兴农涉是兴得好!”

刘三兴奋得合不蚂,“今天一多半的人都说要订夏蚕卵!我都收了一百钱订钱了照这个速度,夏蚕比春蚕要好卖,还有秋蚕,几季下来,我们家光是卖蚕卵的钱都够生活十来年了”

春花娘不禁笑骂,“你一天光想什么时候可以玩不想想怎么做得多,赚更多”

刘三理直气壮地道:“我赚钱,不就是为了以后好玩吗赚得多,反而不能玩,没有贪图,我还那样劳累做什么?”

“你呀,我都不稀得说你”春花娘道,“我们家赚这么多,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这回又该多少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了”

“只要不当面说,管他呢由得眼红去,谁叫他们养不起好女儿”

春花看了看兴奋中的双亲,道:“爹娘,独门生意做不得,今年就算了,我看明年,还是带着刘家族人一起养种蚕吧”

春花娘率先叫道:“那怎么成!把秘方给了人,我们家还吃什么!做了好事,人家不会登门道谢,你呀年纪鞋不要这么天真!”

连刘三都不同意,“我们家好不容易才找着活命的差事,怎么能白白地给别人”

春花道:“娘,我们家不是什么大豪门,怀璧其罪,现在才不过点点蝇头小利,就有人眼红,背后不晓得打什么盘算,如果真到了赚得盆满钵满的那一天还不知要招惹上什么地痞流氓富裕并不可怕,但是,人不患贫而患不均以前大家都穷,也就无所谓,有一日,一起穷的一家人鹤立鸡群,突然就有钱起来那就真的要防着是不是要出事了,毕竟人心难测但是如果大家都有钱了,虽然不多,但对比起以前总要好得多,就不会让这家暴富的人家显得那么碍眼了”

刘三道:“娘子家胆子就是鞋怕这怕那我自己聪明,能赚大钱,他们蠢笨自家找不着钱,关我们什么事”

“爹,防患于未然,要不是我们走一步看一步,结识了莫镇长一家人又机缘巧合得了圣恩,你想想我们家的生意能这么顺利吗?哪家人做生意有我们家顺,门前连个狗(意思是惹事的人)也没有?生意行道里,不管和人家有没有生意上的冲突,只要你一发财,总有人会看不惯,明里暗里给小鞋穿,多少家小铺子都因为这个原因倒闭的,难道爹心里不清楚吗莫说做生意,就是去扛大包,比人多得一个子儿,就有人心头不舒服了”

刘三沉默

春花娘道:“是艾我们家要不是有镇长家撑腰,屋门口哪里少得了狗刚开铺子,还不是不顺,镇长家的人一出头,就再没人敢来这样说起来,每年逢年过节送的好东西,也没白送啊还是你娘我有先见之明,结识了这么一个镇山霸王,阿猫阿狗都不敢欺上门来”

春花不由微微一笑,“娘,就爱给自己梳光光头,我们说这个,你就扯那个”

春花娘白了春花一眼,道:“那你说难道要我们把白白的生意都送人吗”

“也不尽然娘,我的想法是,提供养种蚕的方法,我们再以高价收购优质种蚕茧毕竟卖种蚕可比卖生丝赚钱多了,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我们收了种蚕,再自己做后期蚕卵处理这样虽然成本高了一些,但我们自家也有赚头,不吃亏”

“这还差不多!可是,大家都卖种蚕,那么多蚕卵,怎么卖得出去?”

刘三见识要宽些,闻言鄙夷道:“难道我朝就我们仁和镇这么大点地方吗?县城辖多少个镇,省城辖多少个县城,知不知道?还有邻尸整个江南,甚至江北,这么大地方,那么多人家,养蚕的人难道会少了?”

春花娘这回没和刘三抬扛,道:“我知道地方大,可是我们能卖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吗?”

春花道:“娘,一传十,十传百,卖蚕种有赚头,谁不知道,总有游商小贩愿意赚个中间钱,你还的这个!”

“我不管你俩爷子怎么打算,反正这个计划今年不许实施,摸着石头过河,不许把钱乱押”

“也行,看今年的蚕种的续订量如何,再做打算”

刘三憧憬道:“我们家现在又开铺子,又卖蚕种生丝,还搞什么梯田,要成地主了!赚足了钱,去买几个奴仆来,我也好过过老爷的瘾”

春花娘道:“你?没资格说这话!家里有了点钱,就想当老爷?想想自已的负担,几个女儿,还有这没出世的,几个花钱的头子,一个都没了结,就想松皮,想得美吧女儿们一日比一日大了,挤在一处不是办法,等几年,贵客来了,看我们家乱糟糟的草房子,女儿的颜面都丢尽最迟年底,我就想造间青砖大瓦房来!上有老下有鞋还要搞建设,你的美梦做得早些!”

“你还是把我的骨头棒子砍融嚼起吃了!我们日子过得这么好,非要搞这搞那,想精想怪,让大家都不得安生!要造大房子你自己造,我不管!”

“等到起,我就自己造,给我儿子造,给我女儿长脸!造好了,把你撵出去,我们几娘母过好日子!哪里有好事,你就哪里去!”

春花娘一吼,刘三就蔫了

“一个大男子汉,成日没想其他,就想着怎么好玩!为你儿子为你姑娘想想没有!家里人口一日一日地增加,还住以前分的老房子,怎么住得下?如今不比从前,经常有人到我们家来,不说人不人,光看这门脸儿,人家就要撇嘴巴,乡下人就是乡下人,连间像样的房子都造不起,还想当大地主?造了房子也是为子子孙孙造福,人家住得高兴,说一句话来,还是我公公能干,给我修了大房子,我成亲连建设都不消搞了,小姑娘光看在房子的份上,就一个一个往我家跑了,多长面子!”

刘三咕哝着,“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就是为你那面子”

春花笑道:“是该修间好房子来!家里房子鞋住都住不了!又要添人口,看安置到哪里去!”

春月拍手笑,“我赞成,我赞成!有新房子住了!有新房子住了!娘,到时候,我要自己一间房,像城里娘子似的,像模像样的闺房!”

春雪有点沮丧,道:“可是我想和姐姐赚不想要闺房!”

春花搂着妹妹,笑道,“和姐姐住就和姐姐赚反正你有自己的房间,想住就赚想不住就不住到时候,你还可以放自己的小玩意,养小鱼养鸡,我们呀,就再也不说你乱搁东西,占我们的地方”抬头看了陈夫子一眼,对娘道,“还有夫子的房间,是南面的还是北面,总是要向阳,可以种花花草草”

陈夫子眼睛一亮,道:“种点好兰花,合适再搭个花架子,一开窗就能闻见花香”

春雪立刻就喜欢起来,“爹,我要住新房,我要住新房!”

刘三见大家这么喜欢,抱怨的声音就小了下来,“造间青砖大瓦房可不是说成就能成的,要选地基,要买砖买瓦,要请工人,开伙食,家里还有其他事……”

“事在人为!我看要不然等春耕一过,我们就开始造房子!别人家都是冬天造房子,但我们家不同,冬天最忙,没时间,不如赶在入冬前把房子造好!”

“啊又提前了!太赶了!”刘三微弱的声音掩埋在大家兴奋的叫好声中,他叹了一口气,觉得女人多的地方,男人真是没地位啊

“啊”春花突然指着娘的肚子叫道,“不行艾娘,到时候你生了小妹妹,要照顾你,要造房子,怎么忙得过来!”

春花娘也想到了,皱着眉头,道:“是艾这可怎么办!哎,没娘的人就是命不好哇,生个娃,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刘三却高兴,“到时候我服侍你!前面生三个都照顾过来了,还怕多他两个!”

“你?!洗个屎尿片,脏东西原模原样的,还不如我自己照顾自己!春花,不怕,娘自己照顾得了自己!造房子的事,你去安排!娘相信你!你爹给你跑腿!今年一定能把房子造起来!”

刘三道:“要不等明年吧!今年事多,选个闲点的时候”

“我们家的事只有一年比一年比,没有一年比一年少的现打现卖,就今年造”

第九十五章 占便宜

俗话说,生个孩子傻三年,随着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春花娘越发觉得自已的精力有限起来,又兼年岁愈大,比起前几胎的灵巧,人就显得困顿得多,做着做着活路,魂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春花叫了娘几遍,她才听见,抬头胡乱应道,“咋,饿了吗,娘去做饭。”

春花呆了一呆,笑道:“娘,才吃早饭,撑得走不动道,哪里饿得恁么快。娘,你是不是发困了,要不要回去睡个回笼觉?”

春花娘强撑着眼皮儿,道:“大白天睡觉,没兴这个规矩。该去摘桑叶了。”

“娘,不过些毛毛蚕儿,吃得下多少桑叶,你还背那最大的背篓!我转到屋后顺几捧嫩叶便了,你不消去。”

春花娘抓着大背篓,一愣,才有些还魂儿,“呀,我还想着上季蚕子出四眠的时候,要吃几背篓桑叶,还烦恼着坡上桑叶不密实,又要到哪家去求桑叶。呵,你娘老了,越活越傻了。那你去摘些嫩叶来,等到太阳一大,摘的桑叶一会就蔫儿了。”

“行啊,娘,你就待在家里,想睡就去睡会啊。”

不一时,春花就提着一小包袱桑叶,轻快地走回来,发现她的老娘正靠在门边半梦半睡着。

“娘,来,我们上床睡觉啊。”

春花娘迷迷糊糊扶着女儿的手,往床上一趟,就睡死过去。

春花暗笑。怀了身子的妇人就是困乏,娘以前可从没大白天睡过觉。

春花娘一懒怠,全家人顿时觉得人手不够用起来。又要养蚕。又要传播养蚕技术应酬邻人,除了村里的地,还要对梯田进行大规模的整饬,莫说自己动手,光是拿眼睛监工,就不够用的,哪还想得起要造新房这一出。

养蚕耕地都好说。梯田才是今年的重中之重。幸亏刘三对于庄稼来说是个性子急的,错开了农耕季节。早早就请人将梯田翻出来,又犁,又平整,又下肥。前前后后倒腾多少回,下了多少功夫。等天儿降下今年第一个瓢泼大雨,各家各户忙整田之时,家里的梯田竟然都蓄上了一个半指节来厚的水了。凭着他的经验,就算抵不上村田的好肥田,总能出产一半粮食不止。

有粮收,有盼头!

“哈哈,当时人还说我又不顾时令搞东搞西了,现在别人忙着咱闲着。光等着好苗下田了。”

春花娘抚着肚子,道:“关键是人工问题。看现在,家家户户都忙。条条牛都下地,各样农具都不得空,咱家如是等着时令整田,可去何处找人寻工具。”

春花笑道:“等到现在捣鼓,有钱也使不动人。笨鸟先飞,赶在时令之前总比误了时令好。爹。你把那田翻了恁多遍,我瞧着就累得慌。非把那干田整成冬水田。倒不必。等收了谷,还得把那水放了,能种上一季油菜子呢。”

“看来干田也有好处嘛。收两季粮食,一亩地当别人两亩地用了。就怕这样弄烂菜根,白搭了种子。”

“种油菜子养土壤。也不过头两年,等梯田养熟了就要蓄成冬水田,到时想种一季菜子都不行。又没有水利设施,靠天吃饭只有保水了。真可惜隔河远,没有抽水机,不然就真能达到一年两熟的梦想了。”

刘三只要一想起一年两熟的话就心头火热,跳过抽水机三字,道:“就是隔河远了,不然就用水车汲水,也能种两季粮食嘛。都是因为地少,光种粮食都不够,哪敢种什么油菜子,结果煮一桌饭菜连滴油星儿都瞧不见。现在多了这些地,既能种油菜子,又能种飘儿白、牛皮菜,这一下素油、荤油都全了!以后每年杀两头大肥猪,酿几大缸子酒,顿顿有肉吃,有酒喝!”

春花娘笑道:“达到你说的每顿半斤肉二两酒的要求了。地主老财家都吃不起这么奢侈的饭食。”

刘三得意洋洋,看了春花娘的大肚子,一顿,道:“饭食平平常常罢。老的老,小的小,好几张嘴巴要吃呢。我只要能吃饱,隔个十来天打个牙祭就行。”

“当着孩子的面,话就说得好听!几天不吃沾荤腥,又在我耳朵根子念!谁信你!”

“说到吃的,前几日下大雨,我哥哥家的鱼塘不是被水冲了个大口子么,早上我碰见他在起鱼塘,叫我去提桶去捡鱼呢。”

气氛立时凝滞。

春花娘脸一沉,道:“捡鱼?外人捡得,你却捡不得!白吃他的,多少后话白眼等着!实在想吃,拿些钱按市价买罢。”

刘三低着眉眼,半晌,“左右好久没割肉吃,买点鱼打打牙祭也好。”

孩子们听说起鱼塘抓鱼,等不及,嚷嚷着“我们去看看”,一溜烟儿就没了人影。

刘三睃了春花娘几眼,磨磨蹭蹭也出了门。

昨夜鱼塘堤坎被洪水冲缺了一大截,要不是刘二警醒,恍佛听得轰地一声,爬起来查看,适时扯了鱼网堵了缺口,这一塘的鱼将全部洗白白。饶是如此,鱼也去了一小半。

下游水田主巴不得刘二的鱼跑光光才好,高高兴兴下田捕了半天,却有些不快,“可惜可惜,我家田坎也不高,不然至少得捉个几桶鱼,哪轮得着你的份。”还有半句没说出口——刘二委实勤快了些,若再多等等,哪能才半桶鱼收成,和去年一桶半鱼相比,零头都比不上。

下下游水田主白眼一翻:“挨着刘二家的鱼塘,你年年得了实惠,还不兴别人也得了去。”

下下下游水田主摸索了半个时辰后,捏了一尾两指宽草鱼,有些沮丧,这还不够烧一碗汤的,道:“你们俩家还不知足,我可连零头儿都没搞到。”

乡人嗓门都大,说话又不大避讳,刘二两口子的脸色有点难看。

下下下游水田主抿唇一笑,大声道:“刘二哥,我运气不好,没挨到鱼塘,才得小小一条鱼,塞牙缝都不够。”

下游下下游水田主皆不怀好意地笑。

刘二瞪着跑到别人家去自已家的鱼,半晌挤不出一句话来。

下下下游水田主道:“干脆我到你们家称几斤鱼呗。”

刘二脸色多云转晴,立刻开了笑脸,道:“可以呀,大的小的,草鱼鲤鱼鲫鱼都有呢,随你挑。”

春生娘毕竟不痛快,乜斜着眼儿道:“要不是溜了一半,更多鱼呢。这未开智的畜牲,毕竟记不住养恩,一有空子就混钻!”

下游水田主怪叫一声儿,“畜牲呗,它咋能说人话,我们人咋能和它计较。我说你们家年年垮鱼塘,砸了我家田,费我多少功夫。要不是乡里乡亲的,还请你恢复原状。”

刘二直觉着生生一口气憋在胸中,进不去亦出不来,转脸喝了春生娘一声,叫家去把称拿来。

春月春雪见几个田主欺负了伯父,双双叉腰对人翻白眼助威。

刘二胸中有多不痛快,下游水田主胸中就有多痛快,末了,道:“二兄弟,谢谢了!来年打牙祭吃鱼又赖你了!”

刘二几乎没气出一口老血。

而此时,在刘二两口儿的背后,帮工邻人顺手牵鱼偷藏得不亦乐乎,也幸亏刘二没看不见,要不然,这口老血势必溅出三尺。

春花看了一回笑话,拉了妹妹看桶里的鱼。

也算刘二的交际广,村人总吃腊肉也想换换品味,这才三三两两地来买鱼,总算卖了一大半鱼。刘二松了一口气,笑得一团和气,请四邻相互转告,他家还有鱼待售,要来买的人尽快,不然就送去镇里卖大家都要多花路费钱了。

转头看见侄女们头都要埋进桶里了,眉头皱了皱,尽量作出慈祥的样子,道:“看上哪条了,就拿回去吃啊。”

侄女们齐抬头怪怪地看着刘二,均觉这平日凶巴巴巴的伯父换了神经。

刘二有些不自在偏了偏头。

春生娘鄙夷地白了刘二一眼,装都装不来,笑咪咪地道:“花儿月儿雪儿,可看上了哪条?跟伯娘说,穿了送你家吃。”

春月眉开眼笑,道:“这一桶都瞧上了!我家人多,哪条可不够!”

春生娘一顿,道:“那都提了去拿回家吃呀,煎炸炖煮样样来个遍,吃了鱼长得乖,好看人家。不过记得把桶还给我。”

两个小的见伯伯伯娘一脸和煦,说不出的诚恳,皆信以为真,不由满脸笑容。

“给,哥,这是鱼钱,估计着市价重量,这点该差不多了。少了算兄弟占了便宜。”刘三两口子郑重地将钱递给刘二。

刘二正对那偷游的鱼使气,暗恨村人得了便宜卖乖,吃了他鱼总得肠穿肚烂,这会儿见着刘三的脸,只感觉亲人的温暖,倒真心不在乎那鱼,道:“送与你家吃的,给什么钱,见外。”

春生娘从来是男人的帮腔,“就是,一家人,给什么钱。”

和跑走的鱼相比,这点子鱼算得什么。

又推辞了几番,刘二两口子见刘二动了气,真心不要鱼钱,均觉诧异万分,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仿佛手中的钱咬手一般,扔给他就跑了。

刘二捏着钱,一叹,有总比没有好。

可和跑了的鱼相比,这点钱不过零头儿。

那起龟儿子,莫落在我的手中。(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九十六章 生子

骄阳似火,田里栽下的秧苗返青之时,春花娘发动了。

罗氏一把拉住跑得满头满脸是汗的刘三,看了眼后面跟着的气喘吁吁的刘幺公,奇怪地道:“这是怎么了?要生了?这不是还没到日子么!”

春生娘兴冲冲地从家里撵过来,嚷道:“产期还有大半个月,怎么就发动了!哎呀,七活八死,怀满八个月才……不详啊不详啊。我就说让心疼心疼娘子莫再打要孩子的主意,年纪一大把,男人倒无所谓,女人遭罪哇。前天还听说有人生人生没的。”

刘三心里本就急成了一团火,闻言更是浑身哆嗦起来,双耳轰鸣,猛然想起老丈母就是产后风没的,不由上下牙齿打架,脸色青青白白起来。

刘幺公斜了春生娘一眼,慢悠悠道,“岂不闻双生胎皆早产之像,哪能依常理论之。”又对着刘三,“时时来请脉,皆是顺产之兆,何必杞人忧天。还不快走,不是说从昨夜就痛起么,也许已经生了儿子,等着剪脐带呢。莫耽误时辰。”

刘三只觉得迈不动脚。

刘幺公一把拽住刘三,拖着就走。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一阵见似地去了,春生娘就有些发呆,“双胎?儿子?”

刘三的遗产——人死不死的是其次,关键是钱财,若论实惠,总是兄弟占得多,虽然罗氏有些心痛自己的向往可能将化作泡影。但比起更大的泡影,她这小泡影就不值一提。别人一旦倒霉,自己总是称愿。罗氏裂开嘴笑道:“还是双胞胎儿子呢!大喜事!春生冬生终于添弟弟了。刘三后继有人。”

碧芬娘喃喃道:“好口风!一个字都未露出!难怪肚子瞧着比寻常大些。大牛……大牛!胳膊肘子全往外拐了。”

春生娘一边失神。一边仍有空调侃别人,“跟好人学好人,要端人家的饭碗,还不得当亲爹娘。”

“不管当谁是爹娘,亲爹娘总是亲爹娘!”别人生了儿子,看你想怎么认别人当爹娘!

春生娘一噎,白了碧芬娘一眼。扭脸就家去。

农妇天生身子强壮后天得到加强锻炼,生子不过尿个尿跨个沟的功夫。生儿子么。三五几个小意思,十个八个不在话下,可惜当下医疗事业不发达,人口折损率奇高。才没造成社会人满为患的局面。

春花娘一雪前耻,从发动到生产,约莫一个时辰,就顺利地生下了双生子大双小双,甩脱了女儿专业户的大帽!

头一声儿啼哭一传出,刘三的心就仿佛猫抓了一般痒得难受,闪电般冲过去一把抢了带血的婴孩,哆嗦着翻了一翻——一一只幼嫩的小雀儿耸然而立,啾地一声儿。一股细细亮亮的尿液注入他的口腔,刘三整个人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定住!

刘幺公白了刘三一眼,抢回婴孩。利索地清理秽物。

大双乍然离开母体,一切是那么陌生,不由哇啊哇啊惊叫起来。

二壮娘子嫌弃地推开刘三,笑咪咪递上襁褓,“小子呢!”

刘幺公笑道:“可算有后了!”

春花春月听见里头的动静,心里也痒痒。不由大声问:“爹,爹。生了个啥?”

刘三大梦初醒一般,指着大双,声音越来越大,“有雀儿,有雀儿!好大一只雀儿!儿子!儿子!我刘三有儿子了!”

春花一听,长嘘了一口气,终于!

春月春雪喜得眉开眼笑,欢呼,“我们亦有弟弟了!”

春月急得抓耳挠腮,想冲进去,“爹,爹,把弟弟抱出来看看呗!”

春花眉毛弯弯,拉住春月,“莫忙,莫忙,娘肚子里还有一个呢,且等等。”

又静下来倾听。

过了两柱香功夫,又是一阵婴啼。

这回刘三稳得住,等刘幺公展示另一只雀儿。

屋里响起哈哈大笑声。

刘三拉开门,冲女儿们歪嘴一笑,“你们有两个弟弟了,哈哈!”说完又冲着群山一大嗓子,“我刘家老三有两个儿子了!哈哈哈哈。”

一遍一遍的回声在村中飘落……

刘三状似疯魔,哪有人往哪儿去,炫耀着,“生了,生了,生儿子了!”

春月见刘三如此高兴,兴奋感就不由退却了些,转脸去寻春雪。

春雪撕着草叶儿,小小丫头第一次从心底浮出一种名为惆怅的感觉。

春月挨着春雪坐下,一把把抓着地面。

春花冲刘三的背景摇了摇头,冲屋里问:“幺公,水还够不够,可还要捧些?”

直到天快黑了,刘三才得意洋洋地回来迎接春花娘的抱怨。

才分娩没几个钟头的女人仍是那么生气勃勃,“死哪儿去了!癫够没有!还是十几岁的青头儿子,老婆生了儿子跑得个影儿都找不到!要你何用!生了女儿这样,生了儿子也这样!老娘欠你多少!不同你过,和儿子过,撵你个老怪物!”

刘三咧着嘴,看哪儿哪儿高兴,一把搂住儿子狠亲几口,“出去报喜了!我刘三也有扬眉吐气的一天啊!两个儿子啊,谁能想到我刘三老了老了,还有本事搞两老儿子出来!嘿嘿,哈哈!我刘三能干,能干呐!”

春花娘从生了春花起,就不再纠结男人顾小不顾大的行径,揪了几把刘三的腰肉,“能的你!”颐指气使地,“以后儿子的尿布都归你洗!一听生了女儿你连力气都没有了,走路都摔跤……不洗尿布不洗孩子不抱孩子不把屎不把尿,家里没吃水了,你也不管。我坐月子的人沾生水洗衣服,下了雨担不起水用小罐子一罐罐提,自己做饭……我怎么这么遭孽,摊上你这么个人!”坐月子的人小气,数着数着,不禁落下泪来。

刘三连忙轻轻拍起春花娘的背,笑道,“以前的事咱不提了啊!月子哭了出来眼睛疼。没说的,洗洗刷刷,搞东搞西,有什么事我都包了!不要你动一根手指头。两个儿子啊,把你当祖宗供起来我都愿意,只要你高兴。咱们终于有后了!”

春花娘闻言又喜欢起来,笑咪咪地看着两个小家伙,“是啊!再不怕人瞧不起了!多少事就变了!”

“我出去一说,人都高看我一等!就是对着哥哥,我的腰杆居然也立得起来了!从来面对他我都是心虚!”

“就怕得罪了他,以后女儿们嫁了没人撑腰!现在好了!”

二壮娘子在窗外道,“东家,娘子需要休息呢,莫多说话了。”手里捧着一大碗八斤重大公鸡熬的补汤,边说边走进来,“把鸡吃了,密密实实地睡觉才好!晚上要喂奶,趁着有空儿,先休息足了是正经。”

等春花娘吃完了这一碗,又端了一碗来,“多吃点!”

大公鸡肥嫩多油,熬的汤油旺旺腻得很,春花娘笑道:“以前一年沾不上一点荤腥,口里慌得发苦,如今又觉得油多了,腻得发昏。”

二壮娘子笑道:“发昏也得吃,两个孩子张嘴要吃,你不吃他们吃啥?再吃半碗也行啊。东家划了大木头疙瘩,一片片喂了灶孔,煨了开水煮鸡蛋!等吃了汤睡了觉,一起来就能吃上用井水湃了温温的糖水蛋!对了,东家要买了几百个蛋等娘子吃呢!”

春花娘又是笑又是气,“天气那么大,买几百个,等着吃臭蛋吧!”

“几百个说起多,也吃不上几天!况且,先要凑得齐才行,这么热的天,鸡都不下蛋了。”

“怎么就生在了六月!热都热死了!”

刘三捧了糖水蛋进来,笑道:“六月才好,听说生在六月的孩子命好呢。”

生了孩子的女人身体虚精神弱,内火格外旺盛,兼之骄阳似火的天气,看什么都不顺眼,听什么都不顺耳。生了儿子,春花娘本来异常高兴,听了刘三的话,一对比生女儿生儿子的差别待遇,突然就上了火,皱眉拍床板,高声道:“为了他的命好,就不要我的命了吗?可见为了儿子不顾我的!”

这么蛮不讲理又不是没有过,男人熟悉地和起稀泥,“都顾,都顾!都是心头肉。哎哟,老娘亲为儿子也吃起醋了!莫哭,莫哭,莫说话大声,月子里忌呢。都生几个娃了,还不知道保养。”

温言软语,说得春花娘又气平了些,刚想开口,见三个丫头涌进屋看弟弟,忙收了嘴儿,笑咪咪地瞧着几姐弟相亲相爱的样子。不一会儿,困意上头,躺平身子,发出偌大鼾声。

爷儿几个悄悄咪咪刚出屋门口,两小崽子突然就哇哇大叫起来,此起彼伏不可开交。春花娘才咪了一会儿就又醒了,捂头起来,“磨人的崽子,前世的怨家……别哭啊,娘来了。”

刘三倒转回来,忙抱起另一个儿子,别别扭扭哄起来。

春花娘一边喂奶,一边看见又是气,“从来就学不会怎么带奶娃!孩子笑了大了,你就来了,哭了闹了,你就跑了!都养大仨孩子了,还是不会抱人。要托着屁股,不要干掐着腰!”

小儿子被抱得极度不爽,哭得声嘶力竭。刘三额上冒了虚汗,手忙脚乱地颠着孩子。

“爹,给我抱吧。”春花熟练地接过,晃了几下,小弟弟就不哭了。

刘三大汗淋漓,扔下一句“我去外面看看啊”,落荒而逃。(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九十七章 扶稻秧

乌云密布,惊雷滚滚,黄豆大的雨点哗啦啦地砸下,打在屋顶的瓦片上,叮叮当当,此起彼伏。天气的炽热一下子就散开,终于有点凉快了。

但是农人宁愿不要这点凉快!眼看水稻还有二十来天就要收割,大风大雨过后,还不知道田地会毁成什么样子。

上百年一遇的暴雨将刘家沟淹成一片泽国。山上倾下的洪水和刘家沟本身的雨水汇成一条河,轰轰隆隆地朝涪江滚去。水田位于低洼处,全部被埯在所难免。

家里不晓事的孩童为难得的凉爽快活起来。春月春雪玩起了捉迷藏,大双小双手舞足蹈瞪着眼对玩。

刘三一时对着雨帘发呆,一时又如坐针毡,过了一会,终于奈不过,找到蓑衣斗笠戴上,光着一双大脚,朝春花娘丢下一句“我出去看看!”,就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春花娘见拦不住,况且自己心里也着急,忙嘱咐了一句:“小心点!莫摔了!”也不知刘三听没听见。

春花也着急,眼看就要秋收,这一受灾,也不知能有几分收获,或是一点没有。家里的水稻长势良好,别说连年丰收的水田,就是那山上的梯田也不弱于哪里。再过个一二十日,妥妥的谷子装满几谷仓,再想不到老天不给面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

“娘,我也出去看看。”

春花娘急忙拉住春花,嗔道:“下这么大雨,你一个女孩子,淋着雨怎么办,伤了身子,以后不好养呢。”

没有稳妥的遮雨工具。春花暗叹一声,只好又缩回脚。等雨势小了些,到底出了门。

水稻是农民的根,要是伤了根,许多农人将陷入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卖儿鬻女的绝境。带着这样一腔子对未来的恐惧,走路的姿势都透着一股战战兢兢。

春花遇上了好几个村人。脸上灰扑扑的,神情惊恐,匆忙地擦身而过。春花也顾不上和他们打招呼了,急冲冲地朝梯田方向走。

雨仍不小,密密地落下来,将天空染上灰蒙蒙。风刮过,冷汗迅速蒸发,身上一凉,春花不由一哆嗦。泥泞的羊肠小道湿滑不堪。十只脚趾几乎抓不住大地。人又着急,腿上的力道一轻,脚掌把不稳大地,向低处猛然一滑,春花一个翻滚倒进土沟,伏在泥土中一动不动。

雨水缓缓而下,落在大地上发出沙沙轻响,碧绿的树叶草叶凝结出一颗又一颗晶莹的水珠。脱垂滴下,天地是那么的幽静。而春花的身体却是那么灼痛!

待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过了,春花这才敢撑起手肘坐了起来。低头一检查,发现手掌破皮了,脚趾也泊泊地流出血来。

春花握着脚趾坐了一会儿,感觉身上没那么痛了,这才试着站起来。

略走了几步。感觉可以了,戴上破斗笠穿起蓑衣,抓住桑树枝草条,爬上小道,继续朝松山走去。

相比山下水田的受灾情况。松山的梯田反而要好些,只有大风吹而没有大水淹,虽然早已成林的水稻被风压倒一片又一片,但至少冒着头。风雨过后,把稻秧扶正,还是有不错的收成的。

春花略松了一口气。

就不知道水田的情况如何了。

其实梯田数目已是水田的好几倍,有这个抵着,今年的谷子收成一定不会差了。就算受了灾,还是会丰收的。

春花心头算计着,转念又一想,本来长势略逊的梯田稻一亩有水田稻**成的收获肯定是妥妥的,但这一受灾,两种田的稻产量谁多谁少还真是说不准。这样也不知算是福还是祸了。

山下传来泥泞中扑哧的脚步声,刘三看完了水田稻也上山看梯田稻来了。

“春花,你怎么来了!摔着啦,等爹看了稻子,就一起回去!”走近了,刘三大声道。转脸看向梯田,眼睛一亮,“哈,看起来还不错,没有全被风刮倒了!”

宏观看了看,带着春花往里走,一块块田仔细检查。看田梗有没有缺口塌陷,再看水势大小。又启开水沟,把多余的水往下放,免得水量太多,把田梗冲垮了。梯田除了天上掉下水来,没有他水注入,倒不是太怕塌陷。不过还是有几块田被干螃蟹钻了洞,水从里面浸出,把田梗泡软了,坍塌下来。

父女俩忙活起来,掏沟放水,以免坍塌更多。

“爹,水田的情况怎么样?”春花抓了一手泥浆,觉得脸上有点痒,随手抹了一把。

“哎,连稻秧都看不见了,都被埋在了水下。除了几块地势高点的田,村里水田基本被淹没了。等水退了,我看够呛!好几家人守着田哭呢!今年不知又要有多少人家吃不起饭了!哎。”

“只有等雨停了,把稻秧扶起来,应该能挽回些损失!”

“要不是我们家做生意赚了钱,又开了这么多梯田,你爹我也要守着田哭了!说起来,梯田真是干得!照这个样子看,今年的收成比水田兴许要多!明年又要有人跟风种田了!我们家就是超前!”刘三禁不住有些得意,又想梯田的来由,笑道,“我们家春花就是能干!脑子好使!”

“爹,我们还是先把田弄好再说吧。”

狂风暴雨一过,第二天,就是一个大晴天。太阳还没怎么升起来,田里就盛满了大大小小的农人,个个弯着腰劳动,将糊得眉眼不显的稻秧一棵棵小心地扶起来。

家里留下春花娘大小双和陈夫子,其他人都下田扶稻秧。

刘二刘三家的田紧挨着,大家一起劳作,抬眼就能相互看见。

早上只有刘二一人扶秧,下午不怎么下田的春花娘竟然也来了。刘二看见小侄女都下田,回去骂了春花娘几句懒婆娘,催着她也来,后者这才磨磨蹭蹭来了。

春生娘羡慕地看了一眼兄弟家大大小小好几个人,笑道:“你们家人多就是好呀!做事快当,我看一天就能把稻秧全都扶起来!哎呀,侄女们怎么也下田,女孩子娇嫩,当心弄粗了小手!其实不用下田,要是请徒弟们来,半天能扶完呢。”“不下田喝西北风呢!”春花麻利地扶正一株埋进泥水中的稻秧,脚往稻根狠狠一踩,就将其牢牢固定住,继续下一株,头也不抬地道,“师兄们自家也有田呢,哪里有空来。”

“请一请自是要来。等今天你们弄完了,还来帮帮你二伯呢。我们家比你们多一倍田,又只有两个人——你兄弟要上学,大哥不在家,可不只有两个人,这一干还不知要干到何年何月呢。还不如请你们小姐妹搭把手,伯娘请你们吃糖呀。”

春花面朝水面白了一眼,抬头笑道:“哎哟,我还想叫伯娘帮我家几天忙呢。水田弄了,我们家还有梯田呢,都等着我们小姐妹呢。”

你那山上的儿戏田有必要去弄吗?春生娘咕哝着,道:“山上的土田真长出水稻了?别一顿忙活,没有收成,白做啦!现在看长得好,说不定结不出穗子呢,那可就真白忙活了。”

旁边的农人也道:“是啊,我觉得你那土田也结不出谷子!还不如放了水种豆子呢!呵呵,其实,那田估计也关不起水,直接就能当土使吧。”

刘三也不恼,笑道:“当土使就当土使!等过了这个秋收就晓得啦!”

“哎呀,当家的,我要去解手,先回去啦!”干着干着,春生娘突然道。也不管刘二答应不答应,径直回家了。

刘二哪里不了解春花娘躲活路的心思,骂了一句“懒人屎尿多!”,头都没抬,又扶起一株秧。

一直到众人收工,都没再见到春生娘的身影。

洗了手,春花笑着逗妹妹,“好能干,比大人都坚持得久!明天要去扶梯田稻,也要这样努力!”

春雪早就坐在田梗上玩泥巴,闻言还挺骄傲,“我比伯娘还干得久!”

春月顾不得打击小妹,哇哇喊道:“不干!说好的,今天做了就不做了!明天还要做,我的腰都痛死了!”

“孩儿无腰,蛤蟆无肚!哪里腰会痛!”米婶娘也来洗手,笑道。

“骗人,明明蛤蟆老大一个肚子,怎么无肚!大人净骗人!”

米老头不由哈哈大笑。

米婶娘道:“春花,你们家都发财了,你们姐妹怎么还要干农活!挣那金山银山,当嫁妆呢!”

春花脸都不红一下,“发啥财呀,糊口罢了!家里又有了弟弟,不多干点活儿,我们家就要穷死了。”

春月大声道:“给我弟弟挣房子!”

刘三现在走路昂首挺胸地,乐滋滋地道:“家有小儿,不多挣点说不起媳妇啊!”

“哈哈,一两月大的奶娃娃,就操心儿媳妇了,是不是太早了点!”

“不早,不早,过个十几年,我就要当祖父喽。说起慢,一混就快啦!”

如今有了弟弟,春花春月俱是心里有底,脸上有光,笑咪咪地听着。连春雪都高高兴兴地,不再吃小弟弟的醋。

米婶娘不禁发笑,“有了宝贝弟弟,大侄女们也有靠了,看看,脸上比以前多了多少神采!”(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九十八章儿富爹不安

刘三成了炫儿狂魔,巴不得别人多说说儿子,心里头攒了千言万语的好话,就等着人来引呢,闻言巴拉巴拉就想说起来。

米婶娘都听过刘三炫耀儿子多少回,连忙转移话题,道:“再等个把月,又要养蚕了!今年雨水多,蚕特别好养!”

这个话题刘三也喜欢,“可惜我们家今年事多,养不起蚕!为了俩小子,赚不上钱也顾不得了。”

怎么也想说到儿子身上!

春花暗笑,道:“今年米婶家出了二十多斤茧子,可了不得!我们村数一数二的养蚕能手!缫了生丝卖了多少钱?”

“呵呵,能有几个钱!不如养种蚕值钱!就是种蚕要求高,我们家够不上,只好缫丝卖了!大侄女,下一季,我们家也养种蚕呗?”

“行啊,只要你做到几点……”

“得了,我还是缫丝吧!我们家懒,记不住恁多点。笨人笨办法,还是缫丝吧。还在你们家订蚕种,可要优惠点!”

“行啊,不过到时候请你们家哥哥帮忙造房子,可不要推辞啊!”

米老头来了兴趣,“啥时候修?我们一定来!”

刘三笑呵呵地道:“说不准,今冬吧!本来打算夏天修的,可是事多来不及,就等等看喽。我在想,要在哪家选好地基,想进山打大石头,还有瓦片……”

男人提起造大屋就歇不上嘴,春花告别了米家人,丢下老爹,和妹妹一起回家。

次日,刘三家又继续扶山上的稻秧。梯田稻秧倒得要少些,又没有钻进泥里。要好操作得多。只花了三天,就将梯田秧全部扶了起来。

扶梯田稻秧时,就接二连三有老农过来看。凭他们的经验,梯田稻肯定丰收。因为想跟着学点经验,开辟梯田增加收入,来年说不定还需要刘三指点一二。所以也下田来,帮着刘三扶秧。先示好,有点面子情,以后求人也方便。

有别人的帮忙,刘三很快将梯田秧扶完,还是三春没有跟着下田帮忙的情况下。

刘家其他几个兄弟看着眼热,私下都道刘三翻身了,连搞个土田都能收谷子。

春生娘蹿到刘四家,和碧芬娘道:“不就是块烂不丢的臭田。也生得出谷子。人运气来了,走路都能捡到金子!想当初那家穷得揭不开锅,挨家挨户接粮食!现在一翻了身,连见着他亲哥哥都爱搭不理的。”

碧芬娘暗里骂道,不知是谁连口救命的粮食都不肯借的,现在也有脸嫌别人不理他,嘴上挑着是非,道:“可不是。人家现在是东家老爷了,当然牛气了。我们继兄弟就不说了。不是一个娘生的,靠不上他也没什么。你们是亲哥哥,估计也挨不关好儿!又生了俩儿子,越发不将兄弟看在眼里了。”

春生娘心里十万个恨双生子,心想那一大注家财眼瞧着要成空,得想个什么好法子得了才好。

不提两妯娌暗里泛酸。男人们心头也不自在。

刘大刘四觉得刘三笑得很可恶,刘二发觉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呵斥弟弟了,就连刘老头也关注起刘三来了。

刘老头提着老烟斗,慢悠悠爬上松山,走到田梗上。看大家扶秧。结果站了老半天,都没有一个人过来招呼他。刘三从他身边经过,都没叫一声儿爹。心里顿时就气起来,扭头就下山回去了。

刘三没注意到老父,看见背影还觉得奇怪,老头到底是上山呢还是下山。上山呢,还没上来就下山了;下山呢,他又没看见他上来过!唉,不管了,以前老爹也是这样,一晃神就不知道他到底打哪来去何处。还是把稻秧先扶好再说。

刘老头一下山就跟村长告状,说儿子大了,连爹都瞧不进眼里了。

刘三吃小兰公公说了一下,垂头耷脑地回家,想不通老爹怎么突然这样讲究起来,以前碰面没招呼不是也没怎么样嘛。

春花暗道,眼看自家越来越好,公公摆谱,其实是怕爹不管他吧。毕竟以前撕破了脸,刘三心里不可能没有一点想法。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嫌儿子多余,现在要是少了这个儿子,老年生活质量就会受到影响了。

罗氏不由鄙夷道:“还好意思去小兰家告状!那是你对头,也有那脸!”

“丢脸就丢脸!没有儿子富了,老子看光光的道理!我是他爹,就该敬着我!他再怎么有钱,女儿再怎么有朝廷的诰命,我都是他们的长辈!”

“人家是大官!不理你又怎的!又不是你帮了他好大忙,凭什么理你!”

刘老头听了罗氏的挑唆,心里愈发不安,生怕儿子发了大财去了城里,就真不理他了,提脚就往刘三家走。

刘三心里正不自在呢,看见老爹来了,连忙站起来,叫春花端凳子出来坐。

刘老头才不坐,张嘴就想教训刘三。

春花眼看不对,怕他们吵起来,忙拉着刘老头,笑道:“公公,你是来看大双小双的吗?他们长得好丑呢!(风俗,说小儿要反着说才好养活。)等公公起好名字呢。”

刘老头心里头哪有不爱小孙子的,一听要让他给起名字,拈须而笑,“那可要起个好名字,等我找大仙算算命,排个八字先!一定取个响当当的大名,才配得上我的小孙孙。”

刘老头一手抱一个,左看看右望望,心里乐开了花,把正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好不容易把刘老头哄走,春花娘这才问刘三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公公脸上看起来似乎有气。春花娘久不在外头行走,不大了解情况。

刘三也是丈二经摸不着头脑,“我也不知他怎么了!和他碰个面,没打招呼,他都把我给告了!突然就讲究了!”

春花道:“还能怎么,还不是有人看着我们家越过越好,心头不快生事呗,挑唆了公公闹事,得好处呢。”

春花娘闻言哪有不明白的,挑眉道,“恨人穷怨人富!那起子老婆娘就没安好心!孝敬老人,咱们难道少给过一针一线?哪次不是最先拿东给西的!这是变着法儿要钱呢!剐骨货,想剐我们的钱呢!”

刘三闷头道:“平常家是同兄弟们一样给的,从没少过什么。怎么是怕我们不给了吗?”

春花娘拿指头狠狠戳了刘三的头,道:“不是怕不给,是怕不多给!看见我们穷,嫌你是多余的,现在有了俩子儿,就要把你当摇钱树了!”话里话外就差明说老不要脸的了。

刘三:……

刘三很想反驳,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他怎么要妻子儿女向着老父。

春花道:“有了后妻,就有了后爹,这话儿古今通用!明摆着是婆婆使计,伸手拿我们家东西,好贴补她儿子闺女!如果我亲婆婆在,断不会这样的,就算这样了,咱也没话说。”

刘三喝道:“好了,你婆婆闺女还是你公公的闺女呢。小孩子家,怎好道老人是非!”

“好你个窝里横!外头顶不了事,就晓得吼老婆儿女!有本事你把钱把地把铺子全给了别人,我才服你。我们都是多余的。做的事,还不兴人说了!你要当面团儿,我们可不想跟着。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春花娘其实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吃软不吃硬。今天俩儿子不住哼叫,把她惹烦了,心情正不佳,正好借事发泄出来。

刘三软了声音,道:“不管怎么说,那是咱爹!少说两句吧。”

春花娘运了气正想发作几句,大双小双又哇哇大叫起来,只好回身去哄孩子。

“况且爹又没老糊涂,又没开口要钱要东西,我们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春花娘翻了个大白眼,冷笑道:“好吧,我是小人,他是君子!到底看那不要脸的来拿东西!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们不替别人养孩子!”

刘老头兴兴头头回家翻了历书瞧画儿取名字,半句都不提怎么辖制刘三。

罗氏等了半天,也不见他下文,便开口道:“怎么,三儿认错啦?莫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吧。你就相信了。我们都那么大岁数了,眼看要入土的人,再怎么也该备棺材了。听说三亲家的棺材头几年都备好,人家比你还小两岁呢。听说王菊出了一半钱呢!听说小兰公公的棺材也……”

“听说,听说,有那么多听说!人家嫁出去的女儿给老爹备棺材咋啦,有什么错儿?我还等我闺女给我制棺材呢!”

罗氏噎了一下,道:“女儿家那么穷,孩子又小,哪里有钱给我们制棺材?”

刘老头抬起头,乜斜着眼儿道:“三儿家前几年也有钱?人家一样出钱给老父亲打棺材,又没穷死?反而因此发家,所以有孝心就是有好报!如果小姑给我们也打棺材,说不定等几年也发了!”

“有孝心也是对别人爹有孝心!我们家小姑难道就没孝心吗,杀了猪,年年都给大蹄髈!逢年过节,哪次是空手儿来的?回回都是肩扛手提的,别人看着,我们多有面子!”(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九十九章 谷收

刘老头再不济也是一家之主,挑了眼儿道:“是给了大蹄髈,大大的大蹄髈!可等她回婆家你没给塞大钱儿?一给一拿,点不吃亏!算得可精。哼,总归是外家之人,哪有拿儿子东西填补女儿的?天下没有这个道理!况且人家王菊不孝敬我们吗,你摸着心口说一说,哪年哪节人家没多给肉给米?挑唆我问三儿要钱,我可拉不下那要脸!”

罗氏气得鼓眼,“那你这老不要脸的冲到人家里去干啥?”

“干啥?看我俩大孙子去,不行吗?我儿子请我给大孙子起名字呢,难道还不算尊敬我?哼,莫说那些,我去找大仙儿给我孙子起名去!懒得理你!”

罗氏瞪眼干看着刘老头离去,却没有办法。第一百零八次懊悔为什么要再嫁人受这鸟气!作东作西服侍人家父子,到头来亲子不待见,继子不怜爱,里外受气!女人啊,尤其是有子女的,真是千万不要再醮,真是好没意思!

说起再醮,又想起大儿的再娶之妇,也是个再嫁的,不知有没有搓磨她大孙子。想起那大儿媳不定要拿苦头给大牛吃,女人耍起阴招比男人更恨,她可是也有俩个儿子的,别为了自己儿子暗里折磨大牛,那可就不妙了。趁刘老头不在,忙忙地抓了一把炒豆子一条肉干,往大儿家去不提。

公公再偏心也不会偏到哪里去!春花偷偷地从角落里走出来,暗笑道,任罗氏再横也横不过公公。

刘老头家离刘三也不远,假装过路听个墙角儿十分容易。村里听墙角的妇人不在少数,所以为了保密,有时候家里说话都不能说太大声儿了。不然被人听了话去,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还好家里要修大房子了,以后也不怕被人听墙根儿。

春花娘也不说女儿淘气,反而问道:“可听见什么了?”

“猜得不错,就是婆婆捣鬼呢!想要我们家出钱造棺材,公公没答应。公公去找大仙儿给弟弟起名儿。婆婆生气去大伯家了。”

刘三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道:“到底是亲爹!还是向着我们。”

春花娘也笑了,道:“公公还没糊涂,由着外人作弄我们。其实就算棺材钱全部由我们出呢,也没什么。但是这个口子却不能撕了,有一就有二,要了棺材钱就要寿衣钱修房造屋钱,没个完结。全由我们出,其他儿子难道是白养的么。”

春花摸出两颗麻点儿伏桃儿。笑道:“顺了两只桃儿来,给夫子一颗,爹娘一颗。”

过了伏天,除了伏桃儿,就没有其他果子可吃了。

刘三曲起食指敲了一下春花的头顶,“又摘你公公家的桃儿!”

“我不摘,就别想尝一口好伏桃儿喽。哪一年公公婆婆吃着两三斤桃儿不成,还不是喂了大牛那些人了。最后连影儿都瞧不着。就全进了王八肚子了!爹,我们家也种两棵伏桃儿树呀。年年眼馋公公家的桃儿。好没意思!”

“你公公家的桃儿那是村里的独一份儿,打量那树是好种的么?挂果期又长,真栽了,还没入伏呢,桃儿估计都被你们这些小崽子偷光了,哪里能留得到出伏!只有老人家闲心好。才守得住。我们家得点春桃儿就不错啦!”

春月兴冲中地端了井水将桃儿洗干净,送一颗给夫子,把剩下一颗切成瓣儿,挨着分给众人。

大人都摆手不要。春月到底塞给他们,拿着自己的一瓣儿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却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儿,连味儿都没尝着,就进了肚。吃完了自己的,就眼巴巴地瞧着众人。

陈夫子便把自己的分了一半出来,给孩子解馋。

春花的话果然不错。等罗氏回家例行数了数伏桃儿,发现又少了两颗,留不住,干脆让刘老头爬上去把一树果子全都摘了下来。背着老头儿,将伏桃儿给的给,送的送,留的留给刘小姑,一大筐桃儿,果然没让春花见着一个影儿,就成了空气。

水稻虽然受了一回灾,但经过人力挽救,竟然都活转过来,这会儿挂起了密密匝匝的金黄穗子!

成片成片的金黄色,微风吹过,翻起了稻浪,给家家户户送去了蜜甜的稻香。

秋天,来了!

等第一家人看见雀儿偷食谷子太多,一些穗子几成光杆儿时,就扛了木桶梿枷来,拿起镰刀,开始进行秋收了!

接二连三,陆续有人跟着上坡来收谷子。不过两三天,本来寂静的稻田就站满了农人,说说笑笑,热火朝天收起谷子来。

春月叹了一口气,要是第一家人再等两日收谷子就好了,我也能多玩几日。

春花赞同,能晚死一天就想再活两日,因为收谷子真是太累了!

今年他们家谷子特别多,收成又好,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收完!人热得头晕,腰断了似的,手脚软成一滩泥,这种日子真是想快快结束才好!

明明太阳晒得人发昏,还希望太阳越大越好,才不误了晾晒,以免谷子生芽发霉。顶着老大的太阳,别说劳作,就是站在底下,人就不舒服。这还得割谷打谷挑谷,热得简直要了人的老命。

混浊的汗水不要命地冒头,带出人体热气,一会儿就将人的衣物打湿。在这样的天气里,大家是别想穿件干衣裳的。男人们把衣裳都除了,只穿一条中裤,如果不是有女人在场,真是恨不得把裤子也脱了,光溜溜的才好。

可是,当看见金黄的谷子一粒粒摊晒在石板上,一粒粒倒进粮仓时,再苦再累也就值得了。哪一个农人丰收了能不喜悦呢?真是痛并快乐着!

春花一家那就是深刻地痛并快乐着!

收了水田的谷子,还有二三十亩梯田的谷子呀!

清瘦的植株结的穗子竟然也不比水田的差!一条条结满了谷粒的穗儿垂垂不已,等着刘三一家前来收割。

梯田一圈圈围着松山,种满了水稻,简直成了一片,那么多,那么好,眼红了多少老农!

寂静的松山沸腾了!络绎不绝的人群,走了一批又来一批,比镇上赶场还热闹。

“谷粒挺饱满,一条穗儿结了四五十颗,比我家水田还多一颗!这么几十亩,能多收好多谷子了!”

“了不得!又收了一箩!”

“这块田收了三箩了吧?哎呀,这块梯田只一亩三四分吧,收了五箩,一箩最少五十斤,晒干除去秕谷水份,亩产得有一百一二十斤呀!高产啊!”

大家掰着手指头算账,不是发出一阵惊呼。

“比水田只少不多吧……怎么没有谷草,一亩多地,才这点谷草……还是没水田好!”人群中春生娘发出不和谐的声音。

“土山出良田,良田生稻谷,刘三算是开天辟地的第一人了!”

“是啊,是啊,人比人真是气死人,我们种了一辈子庄稼,从来没想过土里也能长水稻啊!”

“人家脑子就是活!”

“好爽,以后刘三家能天天吃大米饭!”

春生娘的声音湮没在人群中……

春花听了大汗,一百多斤的亩产,竟是高产了,搁在现代,一千多斤的产量,就成天方夜谭了。”

看着看着,一个八十多风高龄的老太太不由喜极而泣,对着松山顶顶礼膜拜,口口喃喃有词,“感谢山神啊,感谢王母娘娘,感谢谷神,感谢天感谢地,感谢你们派下稻娘子,谢谢你们赐谷,给了大家活路哇!”

其他老者一见,顺势跪下,祝道:“感谢上苍为刘家村赐下稻娘,小的们感激不尽!”

中年人们也跟着跪下,最后连刘三和王菊都虔诚地跪下了,众人一齐为丰收祝祷。

春花一呆,左右看看,几岁的孩童都跪在地磕头了,自己便也跪下。她从千年后穿越时空来到这里的使命,难道就是这一刻吗?春花胸中不由自主生出一股豪情,她是不是应该把更多更好的东西带出来?

不论她开垦梯田的初衷是什么,可以想像,梯田的推广势必会如火如荼地展开。大量的荒山被开垦出来,能养活多少代人啊!

可惜没有好种子!要是能把现代的杂交稻发明出来,那是得多利国利民啊!

春花努力地回想上学时看到的关于杂交种子是怎么发明出来的课文,或者还有报纸、电视……可惜,她上辈子怎么不读农学院呢。

今天的所思所想将为春花提供一个宏伟的蓝图,在不久的将来也许会一一实现……

刘三一家成了众人膜拜的对象。明星效应就是神奇,不过几日,在男女老少的帮助下,几十亩梯田稻全都收回了家。如果不是刘三王菊再三再四地回绝,估计谷子晒干进仓他们都要包了。

别人帮忙干活,春花娘就请大家去自家吃饭。老农却摆手不干,说他是做功德,吃了观音使者稻娘家的饭,说不定就白做了,莫要害他。

春花娘只好让二壮到镇上买了果子点心,放在田间等人家饿了好吃。还好,这些大家倒是接受。不然凭白受了帮助,春花一家心里总是不安。(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章 断炊炒谷子

好几十亩水田的谷子摆在地坝,堆了几尺来高。收谷子累人,晒谷子亦累人,关键还是没地方晾晒。家家户户都有谷子,还要晒没干的花生、豆子,哪有空位置给别人用。等大家的地坝腾出来,节令一过,没了大太阳,再大的地方都不能把谷子晒干。

谷满仓这几个字听起来很爽,很喜人,但前提是那是干谷子满仓。一不留神,到嘴边的谷子就会因为没有得到充分的晾晒而发芽生虫甚至发霉。有的人吃着香喷喷的大白米饭,却不知道得米饭的过程是何其的艰辛!

湿谷子堆了一地,但找不着地方晒,世界上没有比这更悲催的事了。

刘三看着几尺高的谷子,愁得不整晚整睡不着觉。

凌晨起来,拿了木刮板,一遍又一遍地把谷子翻晾。没有太阳,这样基本上是做无用功,至多把谷子的水汽晾走了些许。

春花一早起来,看见老爹睁着一又黑漆漆的熊猫眼,吓了一吓。

春花娘发愁,道:“这几天太阳倒还好,就怕突然下起绵绵雨来,只好生火炒谷子了!”

春花感兴趣地问,“炒谷子?怎么炒,不糊吗?不黑吗?煮的饭是不是有焦味儿?”

春花娘不由笑道:“你爹想出的歪主意呢。那时节还没春月春雪呢,头年收不好,第二年二三月分就断粮了。青黄不接,到处借粮食续命。熬到七八月,除了井水,家里再也找不到一口吃的。还好那时候谷子黄了。我们俩等不急打谷子了,直接拿了镰刀割了一篓子谷穗儿回来,准备搓了粒儿舂米吃。谷子没晒干,舂出来只是米浆。可谷子晒干至少也得两三吧。要真过个两三日,我们就要饿成人干儿了。”

几个小的都听得入神,连陈夫子都听住了,从泛黄的书页中抬起头来看了春花娘一眼。

春月等不急,道:“娘,莫出神呀。快说说后来怎么办的。”

刘三脸上显出得意的神情来。春花娘看了就笑道:“还是让你爹来说吧。”刘三复又握了刮板刮谷子。

春花娘便继续道:“你爹说,‘嘿,活人难道给尿憋死了,让我来搞!’我是一点都不相信你爹能想出什么好法子,心里想,看你能怎么搞,你能用手把一颗颗谷子剥开挑也米来不成。结果呀,你爹把谷粒全倒时铁锅里,叫我烧火。他来炒谷子。结果还真把谷子炒干了!舂出的米和晒干的还真没啥区别!”

春花笑道:“老爹尽能想出歪主意,结果歪打正着,回回都能把事情给做好了。”

刘三听得嘴巴不由自主地裂开,合都合不拢来。

“其实我那时也就是试一试……”

邻居过来了,打断了刘三炫耀的话,“老三,我家谷子晒得差不多了,腾了半边地坝出来。你用呗!”

刘三喜得一跃而起,顾不得说话。挑了两箩谷子风风火火地跟着邻居走开。

这样下可真不是个事儿!邻居家的半边地坝能有多大点,对于成山的湿谷堆,不过是杯水车薪。

春花四处一转悠,就有了主意。

收割过的稻田很平坦,经过一个大夏天,田里的水被蒸发得一干二净。一些地势高一点的田都干得龟裂了。把稻草铺在田里,再洒上薄薄的一层谷子,不是就能干了吗!虽然难免会洒落一些谷子,但总比堆在那里发霉好吧。唉,又要想起现代的农产品干燥设备了。春花摇了摇头。果断回家!

把干了的水田尽可能地打理干净,再垫上稻草,刘三家就这样晒起谷子来。

人们已经不对刘三一家时不时的抽风表示惊奇了。只说这办法还可好,就是麻烦,还很累人。

再麻烦再累只要能解决问题就行!

等我家修了大房子,一定要修一块超级无敌大的地坝,可以晒一万斤谷子那么大。

春花挥霍着汗水,累得咬牙切齿。

难道就这样顺顺利利把谷子晒干了吗?nonono,世界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刘三家成堆成堆的谷子码得那叫一个高,路过的人谁见了不会眼红啊!要不是怕得罪了天上的神灵,大家都想学学春生娘顺手牵羊了。

因为谷子多,晒得宽,家里人少,非常地不好看顾。现在又不是路不拾遗的年代,总要防着那些小偷小摸的。

村里总是有无赖一流的人物存在的。

小云气冲冲地撵着刘板凳,口里骂道:“你这个狗屎,偷我家谷子要遭天打雷劈的!偷稻娘子家的东西,也不怕鬼神半夜来找你!”

小云在刘三家呆久了,也学着了春花娘的王霸脾气,遇事就嗓门老大地嚷嚷。

刘板凳哪怕她,端着半撮箕谷子,调笑道:“小姑奶奶恁大声,又不是你的谷子,莫多管闲事。等夜来了哥哥找你呀。”

阿生扛着刮板看见,气得扬起手中的东西就朝刘板凳冲来。

刘板凳根本不怕他,一边走一边还羞他,“弱鸡儿似的人儿,也敢学咱们舞枪弄棒……”

还是二壮闻声,操了把锄头跑出来,才吓走了刘板凳。

对这种无赖,打骂都那样,人家光脚不怕穿鞋的,你打了骂了不过是跟自己生闲气。只好增加看场的人次,把春月春雪也加进看场的大队伍中。连生产了没多久的春花娘都抱着奶娃娃上阵了。最后一个人在家的夫子都帮着看回地坝。

刘老头很着紧大孙子,怕太阳大晒坏了,撑着伞过来遮孩子。

这天,有福有寿(大小双)哭得着实厉害,春花娘又想去看场又要带孩子,左右为难时,刘老头出现了。让春花娘在家带孩子,他过去看场。

刘老头搬了把椅子,搁在树荫下,躺在上面昏昏欲睡。

晒谷场的视线死角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刘老头眼睛猛地一睁,轻脚轻手地摸过去,看见春生娘正提着老大一个麻布口袋装谷子呢。

刘老头不声不响,居高临下,拿两双老眼静静地看着。

春生娘忽然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恶感,悄悄抬眼儿一看,吓得一屁股蹲儿坐在地上,脸蓦地涨得通红。

刘老头静静地看着春生娘的手。

春生娘飞快地将双手背在身后。

刘老头静静地看着大麻袋。

春生娘又伸出手抖抖颤颤把麻袋翻了个底儿。

刘老头静静地看着路。

春生娘垂头丧气地提着麻袋走了。

这场默剧除了当事人之外谁都不知道。

不过十天,秋雨就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接下来的天气就是时而雨时而晴的,要么就是阴,反正是不适合晒谷子了。

这十几天,刘三累得像条狗,心里惦记着坡上的稻草,却实在是没有力气去收了。

刘三发下话来,山上的稻草,帮了他收谷子的,谁愿意要谁就去背。

稻草也是一种财富啊。

村人一窝蜂地去背稻草,不过半日,松山的稻草就被一抢而空。

刘老头心里还不高兴,也去抢了几捆稻草,路过刘三家,还骂,“勤俭持家,勤俭持家,就是那大地主也没有你这样大方的!铺张浪费,发再大财,甩手就抛撒干净!哼!”

刘三讪笑道:“爹你家里没谷草了吗?去水田里拿几个便是了,何苦大老远去松山拿。”

“这是我自己去捡那没人要的谷草,不算在孝敬的分例里。”

“是是是,赶明儿我去挑些给你送家去。”

“这还差不多!山坡上的谷草不要了,水田的谷草也不要了吗?”

“要要,不要这个冬天烧什么。太忙啦,没时间收松山的谷草啊,就算收回来,我们也用不完啊。”

“你用不完,你爹用得完!谷子都晒干了吗?多晒晒,那么多谷子堆仓里要生虫呢。”说着,刘老头又想去看看谷满仓的盛况,丢下挑的谷草,抬脚就往刘三家走。

刘三禁不住得意地笑,“天天都有人来看我们家的谷堆,呵呵,都说只有地主家一年才收得到这么多谷子!”

刘老头盯着快码到屋顶的谷仓,双眼放光,脸上是从未有光的喜悦和欣慰。

“我想卖些粮食,换成钱,好修房子。家里太多谷子,怕烂掉,又怕吃不完,等明年收谷,就是陈谷子不好吃了。”

刘老头饥慌年间生的人,最听不得卖粮食,火大道,“卖什么粮,你不吃陈谷子我吃陈谷子,没饭吃的时候,观音土都要吃呢,还嫌陈粮。”

刘三双手一摊,“明年还打算开梯田,比今年的谷子收得还多,往哪里放?不卖了,只有放霉了。”

“人家大地主家修偌大粮库,只有进没有出,从来没有听说卖过谷子的!就算要卖也要等到来年青黄不接价高时,现在急着卖什么!先存个十年八载的口粮,再来说卖粮!”

十年八年?年年吃虫谷子吗?果断转移话题。

“爹,家里谷子都晒干了,我打算明天称粮,你看是用我家的秤呢还是用你自己的?”

不同的秤稍微有点出入,大秤称重的,小秤称轻的,越小的秤越精确。还有人在秤杆上秤砣上做手脚的。所以一般人只相信自己的秤,不信任别人的秤。

“用你家的吧,大秤一秤就称了。反正年年你都称了多的给我。”

“我称新谷子与你。你要不要换点新谷子吃?老谷子留着喂鸭生蛋吃!”

刘老头斜了刘三一眼,“好,你明儿来。”(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零一章 兄弟隙上隙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秋收过后,有粮的人家脸上慢慢有了满足的笑脸。没有粮的人家也不怕,还可以搞副业嘛。

田现在是彻底空置下来。有人栽了油菜,有人种了蔬菜,要蓄冬水的田干脆就空着。就有人放了大群鸭子去捡田里掉下的谷粒水洼里的鱼泥里泥鳅黄鳝吃,两三个月一过,过年就能吃上大肥鸭子。

如果家里少田也没什么,只要勤快,还可以佃田,还可以开荒,还有土边长得有绿油油的桑叶呢。做为养蚕基地,哪能少得了养蚕户呢。养了蚕出了茧儿还要缫丝,卖了生丝也是一大笔收入呢。

没有战争的年代,只要勤快,日子不说富足,至少也能过得下去。还得多谢上位者没有穷兵黩武,给大家创造了一个相对安宁的环境。

春花发放了这季的蚕种,会心一笑,照这样下去,可真成了蚕桑大户了。

相对于热火朝天的生意买卖,其实她还真是更喜欢这种农家平淡的生活吧。

虽然正值家俱买卖的旺季,刘家人也不大去镇上看铺子了。

一是因为铺子已经走上了正轨,有签了契的掌柜伙计,有忠心的徒弟,只需要刘三时不时地去看看便可。账面上也有阿生,每隔十天就拿了账本子回刘家村和春花对账,也不怕经济上出差错。同时,也能从纸面上反映出买卖好坏,让主人心里有数,调整生意方案。刘三家慢慢当起了脱产老板。二是家里要造青砖瓦房啦。刘三一家委实没时间没有精力去管镇上的买卖。

三四十来天后,收了种蚕,请了村里能干的妇人流水线作业,将来年的蚕种预备下。

修房子是件相当不易的事。可以说在人的一生,也就只有那么一二回。就算造个最简易的稻草房,要打地基,要筑土墙,要上梁,要上稻草。种种烦难事凑在一处,能把人给愁坏了。

刘三家要修青砖大瓦房,要整四合院,想来就更加不易了。先请人去深山打坚硬的青石,砍大根的木料要上梁,再去砖窑瓦窑订砖订瓦,等砖瓦烧了出来,得请人将其挑回来,又要请木匠做种种木工活。还得请懂造房的匠人,连饭菜都要专门请人妇人来人做……如此种种忙碌下来,刘三一家人个个儿瘦了一大圈儿。

这还算是顺利了。要是前几年,请都请不来人。因为穷啊。另一个原因就因罗氏,几个妯娌明里暗时的挑是非,自家人都不合,外人就更加瞧不起刘三了。请人帮个忙总是推三阻四,百般不给面子——其实对于穷人而言。又有何言面子二字呢,别说请人帮忙。就是路过人家的地,都有婆娘跳出来说把她家的地踩紧了,不准往她的地边行走。总之想干成一件事,是千难万难。

人情这个东西,就是这样,许多细枝未节的东西。看得起你的时,抬把手就过去了,为难你的时,就会因为这种小事把你急得莫可奈何,喝口井水人家都会让你出水钱。

好吧。刘三一家现在有了人情,修房子变得格外顺遂起来。入冬之前,房子的框架就有初步模样,整齐的石墙,大范围的室内面积,平坦的石头地里,看起来那叫一个高大上。

刘三家的新居位于涪江边涨水线以上,地势平坦开阔,紧挨水路陆路,建起房来格外便利,运输便利取材便利——随地的沙不要钱,取水也便利,随便凿开一个洞就能出水。如果建成了,主人的出入也会非常方便。

其实刘三根本就没想过要去涪江边选地建房的,他打算在老宅就近建所大房子。这个时代的人都有安土重迁的思维定式,轻易不愿离开老巢。

刘三看中了刘二家一方一亩五分地的大块土,此土紧挨刘三家,非常坦阔。要是能说动刘二换土,与现有地基相接,建成新房舍,将会是村里排得上号的大屋子。

刘三兴冲冲地跑去哥哥家说想换土,拿他家最肥最好的团子土来换。

刘三是这样说的,“二哥,我家的团子土是村里最好的土地了,种了小麦产量是最高的。面积比大块土还要大一点。又隔你们家近你。你们种粮也方便。要不你把大块土换给我,好建房子呀。你俩侄儿越长越大,趁我现在精力好,把房子建成了,以后讨媳妇就不用忧愁了。”

刘家其他几个兄弟早就看刘三不顺眼了。

刘老头一回回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帮刘三的忙,大家心里都很不爽。刘老头的身子是公家的,是四家人的,他老头就没有自主权!一家四分之一份,帮你家做了活,就该帮我家做同等的活——我不占你便宜,就同等。心里是这样想的,当面不能这么说吧。

言语行动之间带出不满来,刘老头虽然看出来,可他一把年纪什么没见过,就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刘三年轻时就是个二愣,哪里看出这些门道。一日日的,大家心里的不爽已积压到崩盘的程度。

而刘二对刘三的不满更甚!

刘老三又搞铺子又搞死蚕子又搞什么梯田,他刘老二就已经老大不快了。如今他感觉在村里的地位直线下降,以前走个路老远人家就要先招呼他,现在人家也招呼他,脸上也笑,可是那笑他总感觉有其他含意在里面。

刘二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严重挑战!

又有春生娘在旁扇见点火。

以前春花娘没生儿子,春生娘再懒再谗春花娘再能干都没有人说她一句不好,刘二看在儿子的面下也总是把她捧在手心里,从来不会让她上坡干活。

如今春花娘生了儿子,还是一炮两响,春生娘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刘二一言不合就拿春花娘来比较,说人又会赚钱又会生儿子,她能干啥呢?

能生儿子?别人还不是会生!能生女儿?你倒是生过女儿,不过被整死了。别人人生的女儿,多会给爹娘挣面子啊,又是诰命又是出点子赚大钱,还带出来了好弟弟!要是他的女儿活着就好了。一个根发下来的种子,刘二的女儿这么能干,他的女儿如果活着也许比她更能干!

刘二万分痛恨听了春生娘的活,把几个女儿溺死了,如今连个针线活儿都没人做!以后生了病带个端茶倒水贴心肝的人都没有!媳妇?算了吧,外家之人,哪有自己女儿好啊!他压根就想过自己骂别人的女儿骂得有多欢畅,听见别家生了女儿心里有多痛快。

对于紧张的夫妻关系,春生娘什么都不怪,怪只怪春花娘为什么生儿子!还生俩!一个抵一个,都比得上她!如果没没生儿子,多少事将不同!想起刘三家越来越多的财富,春生娘一阵阵挖心挠肺的痛!

那俩死孩子,怎么不用死!

春生娘少不得变着花样对刘二吹枕头风。刘二愈发恼火了。

哥哥都没修新房子,你这个做弟弟的怎么就冒头了。你一把房子造好,全村人都要看哥哥的笑话。你这么兴兴头头的造房子,那是活生生在打你哥哥的脸呀。我大儿子眼看说亲的年纪,莫说建房子,连他的人影儿我都瞧不着,你现在提你俩儿子,我还有俩儿子呢,我都没建房,你是在我伤口上撒盐巴呀。有你这么干的吗。

刘三的话还没说完,刘二的火就冒了三丈!劈头盖脸就骂,“你安的什么心!我那地是风水宝地,你难道不知道吗?多少人想和我换那块地,我都没答应!是外人我还好言好语,是你我真还要说你几句!明知道我家就指着这块风水宝地发财,你怎么就好意思跟我抢!啊?!样样都和我抢,爹多疼你,娘不在了,也多疼你!说!是不是你搞的鬼?和道士串通耍我?埋了块专门保佑女娘的宝地?嗨呀,你是打错了主意,算来算去是算到自己头上来了吧!现在有了儿子,你儿子同样吃亏,同样背晦!以前叫你迁坟你不干,哼,现在你求我迁坟我也不干!大家都有儿子,大家都差不多!走着瞧,看你那金宝贝闺女能搞出什么花头来给老子看!”

刘三不知所措地呆着,一脸无辜样。

刘二看了更气,“养了个白眼儿狼,早知道不该给你学手艺,娶老婆,最后反过来害我!我没有你这个兄弟!”

春生娘出来唱白脸儿,“三弟,你哥哥喝了点酒,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啊。他是苦啊,兄弟这么有出息,又开铺子又造房子,别人老来白眼来看,你体谅体谅你哥呗。眼看冬生又要交束修了,家里是一文都没有啊。冬生那么会读书的娃,因为读不起书而毁了,你这个当叔叔的也过意不去吧……三春是姑娘家,都可以上学……儿子反而烂贱么……”

刘三脑子乱轰轰的,一心想讨好哥哥嫂嫂,莫让他们误会自己生自己的气,急忙乱应承道:“冬生的束修包在我身上,有他三叔在,断不能让他中断学业!房子有我的一份,就有哥哥嫂嫂的一份!”待哥嫂两个勉强答应,刘三这才千恩万谢地出来。(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零二章 作妖(一)

地没换成,反而得来一通大骂,刘三不敢和春花娘说实话,耸头耸脑地蹲墙根儿望天。

春花料到没有好结果,问道:“爹,地没换成吧?”

刘三摇摇头。

“被二伯他们骂了吧?”

刘三点点头。

“许了很多好处吧?”

刘三点点头,忙又摇摇头。

“好闺女,莫告我!到底是我哥哥,我不能见着他们有困难不帮吧。”

“那我们有困难怎么他们没来帮我们?以前的种种事,你都忘记了吗?”

“那时他们也有困难啊。而且如果没有他们帮忙,我怎么能学到手艺,还成了家。冬生是个好的,我现在帮了他一把,以后等他中了举,就能提携你们姐妹。于你们也是一种助力。你二伯娘都说好了,等冬生出息了,接我去东京耍呢。”

春花好险没吐出一口老血,“冬生的学费以后由我们出?爹,你没搞错吧,那一家子都是白眼狼,转脸就忘,你上当还上少啦?他没爹没娘吗,要你一个做叔叔的交钱?你没儿子没女儿吗,不说存钱给我们用,反而给别人养儿子!还有没有天理了。”

刘三愣了愣,脑子突然清明起来,“可,可,我都应了他们了。”

“都填补过多少回束修了,还没够哇?你是不是又要偷偷给冬生钱?”

刘三正算着口袋里的存资。一呆,“啊?”

“我就知道,爹你又要乱花钱了!我告诉娘去!”

“哎呀。女儿啊,千万别!”

“那你还给不给钱了?”

刘三犹豫道:“可是我都答应了,人不能言而无信!”

“你还答应了我们不再出钱交学费呢!又要当守信人,又怕老娘骂,二者不能共存,你自己选吧!”

春花负气地走了。爹什么都好,有时候就是性子面。怕爹怕哥哥嫂嫂。——当然也怕老婆,不过这个没有说道的必要了吧。

刘三继续苦恼地蹲墙根儿。

父女俩的官司没打完。春花娘又在问屋基选好没有。

春花狠盯了刘三一眼,道:“娘,我看要不把新房子建在江边好了。那里都是草荒地,基本没有地价。完全是白捡,就不用换地,拿肥沃的好地来建屋子了。又相当开阔,可以实现我的愿望,修大大的四合院了。再铺上厚厚的青石板做地坝,夏天晒粮也便宜。如果在这里修,就只有房子,修不了阔大的地坝了。干嘛非要在大院子拼死拼活的挤,外面有那么宽广的土地呀!”

只要把换土的事说脱。刘三什么都干,忙附和道:“对对,我也觉得江边好。淘个菜洗个米搓个衣裳,走出门就是涪江,多方便啊。整条江都是咱们的!出门就可坐车乘船,不用走那么一沟的路,下雨天赶个场鞋子都沾不上一滴儿泥!”

春花娘上上下下地看了刘三一遍,露出怀疑的神色。“以前叫你搬出大院,你死活不依。老说大院子,人多热闹,今天怎么突然改口风了,是不是做过什么亏心事,不想要我知道?噢,我知道了!”

刘三忐忑地道,“知,知道什么?”

“你哥哥不同意换地,你不好给我交待呗!老早就说你哥哥有八个心眼子,你玩不过他。他就不安逸你有钱修房子,你还不相信,非说自己出面一定能换成地,不撞南墙不死心,怎么,你哥不同意换地?”

刘三不答,转而道,“去江边住挺好的,一个大院子,说句话儿都不能大声儿,三姑六婆地成天道人是非,你不是早就不想在这里住了吗?难道不想搬出去?”

事到临头,春花娘反而有些犹豫,“离了这是非地倒好,可是不论到哪里,哪里又没有是非的。何况单家独户,住起来挺怕人。”

父女俩齐劝,“有什么怕人的,我们家这么多人,还少啦!自己有个私密的住处,你难道不想吗?想干撒干撒,没人来说你。想说话了,走几步就回了村子,多便宜!远香近臭,说不定搬远了,村人还舍不得我们呢。”

春花娘被劝得意动,又想起单门独院,以后接了亲爹就可以多住几天,别人就是说闲话她也听不见,最后高高兴兴地就同意了。

然后找村长找里正买了江边一大块荒草地,火速动工造屋。

打牢了地基,石匠们哟嘿哟爪地抬着石头沿着地基铺设,再一层层朝上错开石头衔接处重叠。木匠紧锣密鼓地锯着木料。砖匠们也找齐了……

乡村起房子请工人是不要工钱的,只要管三顿饭就行。等帮了忙的人家起房子时再还礼就行。只有真正的匠人才会付工钱。所以起房子的钱主要是花在购置材料和饭食上。

春花娘带着两个孩子,基本没有时间招待工人。刘三管着外面的事,没空管家里。做吃食打理材料调配人手的工作就主要落在春花头上。

春花请了五六个膀大腰圆的村妇专门负责做饭做菜。涉及到金钱事物比如买菜,送到家里来就由春花负责,在外面购置就由二壮娘子负责。

春月也不闲着,背着个小本本儿,拿了炭笔专门负责记账。

春月身后一般还跟着小尾巴春雪。人家小春雪都能管事了,可以传个话盯个梢的,以免那起婆子偷吃偷拿。

还别说,春雪真看见有罗氏二伯娘偷菜的,又逮着两个小子偷油吃。

外面的事体刘三一个人哪里够,就请了刘老头、大姨父、表兄、大牛,还有刘三的发小松柏爹来帮忙。

内外运作,刘三家的大宅子就初具规模了。大大的厅堂,一间主卧,五六间次卧,还有仆人住的几间小房子,以及三间客房。厨房位于边侧,后面是一排猪舍鸡舍。最关键是房前留了一个大大的地坝,以后晒粮食就不愁了。

刘家大宅基本上是地主标配,在当地算得上是数一数二了。不管是村人还是路过的旁人都不免进来观看一回,艳羡一回。

大宅还没修好,所以就在老宅开伙吃饭。招待完工匠们,几乎已经是到了大晚上。小的孩子们都已经睡去了,刘三夫妻也已经非常困乏了,却还得招呼两个恶客。

刘二还是很给面子,喊了他来帮忙,就真的来了,干得还不错。他见识广,在外面的头脸大,工匠们做事一多半还是让他拿主意。刘三夫妇忙得很,也很欢迎。

春生娘嘴里大大方方说要来帮忙做饭,但每次都要到饭熟了,孩子们去家里请她才来。然后吃了一大肚子饭菜,还要包走两碗饭菜,说是给冬生吃。

松柏娘拉了拉春花,嘴巴努了努。菜才刚上桌,春生娘就拿碗装了满当当一海碗肉菜。

看见春花在看她,还笑,“你兄弟在家温书,我帮他装回去。花儿,你去打一碗饭,我好趁热带回家去。”

春花对着松柏娘一摊手,无奈地去装饭。

好吧,春生娘纯粹是来捣乱点小便宜的。

但春花小人总觉得刘二两个另有所图,以前他们可从来没这么殷勤啊。

趁着春花娘回屋喂奶,刘二开口道:“兄弟,我和你说个事儿。”

刘三受宠若惊,哥哥从来对他没这么和颜悦色过呢,“撒事儿?哥。”

“你现在能干了,创下这么大份家业。你看你们也修大宅子了,这间土墙房子是再也用不着的。与其这么荒废了,还不如借给哥哥住,好给春生讨媳妇。”

刘三满心里是新宅子,得哥哥恭维几句,脸上就笑开了花儿,满口认承,“好啊,春生踏实,我做叔叔怎么看怎么喜欢,有了新宅子,老屋基本就不住人了……”

“……我们娘们还要偶尔进来住呀。”春花娘一掀帘子,几步走出来,道,“我们都是念旧的人,说不定要时时回来住呢。还有家里的伙计仆人,要住进来守屋看地。新宅子说是宽阔,其实还不够人住呢。春花她们小姐妹一人分一间房都不好。我们家现在人情往来又多,几乎天天都有客来。说起来,房子还是不够哇。况且老宅的地基还是老头子的,要养老呢。”

刘二知道春花娘的性子,要是她不答应的事,捅破天都没用。就取了个巧,等她在家的时候谈,先让刘三答应,当面的功夫春花娘至少不好反驳,不能把自己当面得罪吧,这样就能使春花娘吃个明亏,达到自己的目的。

刘二一见春花娘出来,就知此事没戏,脸不由沉了沉。

春生娘笑道:“村里的小姐妹儿,都是住一间房。大麻子家五六个闺女,还不是在一间屋,人多住起来才亲香呢。老宅都修了五六十年,翻新多少回,要不是没钱修新房子,谁还愿意住呀?你们家修好大宅子,怎么舍得让老公公住旧房子。说不得那大宅子就有他老人家一席之地。”

既然讨不到房子,那么说点添堵的泄泄火。

“哈……”春花娘笑了一声儿,内中含意无限。

春生娘就明白她是在挤兑自己的老娘死了还从腿里抠出半碗蛆来的事,脸上不由红红白白。

几十年的老冤家了,谁还不明白谁?一个眼神儿一个动作,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比老情人还默契。

刘二脸上也不大好看。(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零三章 作妖(二)

“只要他老人家高兴,随便他什么时候来住都可以!别说我现在有了俩钱儿,就是以前,我也说过这话!我们两兄弟一人服侍半年,哥哥做了,我自做!你给肉吃,我就不拿肉汤给公公喝!”

春花娘本身就是个孝顺的人,谁要说她亲爹半个孬字儿,她就能跳起来和人打架拼命。轮到公爹,算减半吧,她的孝心也能比时下大部分人好!罗氏那么不喜欢她,都夸奖过她的孝心。可想而知,春花娘孝顺那是远近闻了名的。想用孝敬爹娘来拿捏她,那可真是错了主意。

一席话说得硬气无比。

刘二沉默。

春生娘半晌无语,挤出点笑,生硬地转移话题,“有福有寿长得要真丑哇,小丑丑,有福气哇,托生在好家庭,”

大小双刚才还哼哼唧唧的,这会儿把大人的说话声当催眠曲,在娘的怀里睡得香香的。

春花娘才不接这话,道:“我们可不是什么好家庭,都是穷苦人家,有了点钱那也是凭双手挣的,不偷不抢。如果哥哥嫂嫂有什么难处,说给兄弟听,我们也会帮忙的。但是借房子那是免谈,有了儿子的家庭,怎么能败掉祖宗家业!”

又是儿子!春生娘恨得牙痒痒的!以前没有儿子,这两口子何曾说过这样硬气的话!为了那几个赔钱货,哪次说话不小心翼翼,留几分情面的!如今,她就敢说硬仗话!

春生娘的恨意几近涛天!

这个插曲刘三一家人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照常忙着造房子,是监督工人,个个都忙得像陀螺一般。

春生娘却实实在在的不甘,那么大注家财注定该自己的!结果煮熟的鸭子它飞了,钻两个小祸害出来。又续上了人家的香炉脚,又夺走了春生冬生的东西,实在可恨可厌!

快吃中午饭了,春花走到灶间帮着洗好菜,唤了几声春雪,发现没人应。便走出来找人。

米婶儿从门前经过,看见春花,惊了一下,想走,又有点踟蹰,欲言又止。发现有人来了,忙假装路过,走了。

吃了午饭,洗了碗。就有了点空闲。春花想看看新宅建的进度如何,就一个人出门往江边走。

走到拐角处,一个人突然闪出来,倒把春花吓一跳。

是米婶。

米婶看着春花又是欲言又止。

春花只好道:“米婶儿,可是有什么事?”

米婶左右看了看,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怎么了?”

米婶一把把春花拉到避人处,小声道:“花儿,我有事和你说呢。是关于你二伯娘鬼上身的事!”

春花不由好笑。道:“我二伯娘鬼上身的事村里村外谁不知道。我早知道了,你不消单独和我说。”

原来。早几个月之前,那时正值秋收,在二伯娘身上发生了一件令人啼笑皆非鬼上身的趣事。

收谷子,是一年一度最累人的事。各家各户别说是壮劳动力,就连刚走路的小娃子,都会帮着端茶递水看看晒场。从没有大人闲在家里等干饭吃的理。

可是对于二伯娘,这理也就不是理了。往年有春生在家,再加上大小舅子总会过来帮忙一两天,家里的谷子,她就从来没操过心。在家娇养长大。嫁了人生了两个大小子丈夫疼,所以春生娘基本上是从来没干过坡上活路的主。

今年却与往年格外不同。春生当大头兵去了。大小舅子呢,生了她的气,也不来了。唉,老娘归西之前她是去照顾了的啊,还给了钱给了东西,她老人家走得不体面,瘫了生了蛆虫也是嫂子们不贤不孝啊,怎么能怪到她这个做女儿的头上呢。

父母生了病,很多私密的活计不好由媳妇过手,所以一般都是由女儿回娘家来服侍。把女儿拉扯长大,还贴送嫁妆出门子,为的就是年老最后这一刻。

春生娘没有女儿,她不懂!

她心里只怪嫂嫂弟妹们不孝顺,哥哥弟兄不体贴。

刘二再疼老婆那也得自己有命才行。一个人收家里十多亩谷子,要割要打要挑要晒要装仓,就是铁人也耗不起!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佝偻着腰割谷子,看见弟弟全家出动,突然一阵鼻酸。

他有老婆,像千金娘子一样光绣花。他有儿子,大的不争气跑军队去了,小的净知道之乎者也。他曾经有女儿,但是夭折了,不然也能像春花一样给笑咪咪给他倒茶。

环顾四周,都是一家老小忙活着,只有他,一个人!

刘二不割谷子了,冲回家将老婆拎出来,下田割谷。

春生娘张着白嫩的手,作态她不会。

刘二火了,一巴掌招呼过去。

春花娘就老实了,弯下腰认命地割起来。她的脸一阵阵火辣辣地烧,感觉全村人的视线都在烧灼她。

爱妻号刘二竟然舍得让娇滴滴的娘子下田割谷子,啧啧啧,又是一股股灼热的视线浇来。

春生娘回家就病了,饭不煮,水不烧,谷子也不去晒。

刘二知道她不自在,今天她还是割了一大片谷子,便由着她,自己下厨去做了饭烧了菜,然后让冬生去叫她吃饭。

不一会儿,冬生吓得脸上发白地过来喊他,说娘撞邪了。

刘二吓得三魂七魄跑跑了一半儿,忙跑回房去看她。

春生娘双眼发直,全身像打摆子一样抽搐,见刘二终于过来了,僵直侧过头,口里直直绷绷地哦哦。

刘二急得满头是汗,跑来抱住她问怎么了,病了要不要请幺公过来瞧瞧。

春生娘挥手就打刘二几下,眼白翻着,念着什么“急急如律令。”,一副邪崇上身癫狂模样。

把个刘二急得撞墙,扔下田里的谷子,又是谁郎中,又是请大仙儿,折腾了半下午。

外头骄阳似火,这么好的天气不收谷子,等到下雨了那全家可就真的要喝西北风了。刘二看什么办法都想绝了,春生娘还是那个不死不活的样子,但只要没死,就料来无事,便抓了镰刀割谷子去了。

农忙时节这么个折腾法儿,不一会儿全村的人就都知道了。个个看着刘二笑,嘴里还说着关怀话儿,“二兄弟,春生娘可好了?这么大热天,换谁也不好了。”

刘二还道不好的话,问人有没有认识能干的大仙儿。

老婆子们不由一阵偷笑后,看不过眼,才点醒他,“哎呀,这么一招儿,老娘们玩剩下的。为了躲活路装病装鬼出意外,什么事搞不出来。老婆婆我给你出个法子,你现在冷不仃回家去,你老婆一定就好了,什么鬼什么神统统赶走。”

刘二还不大相信。

老婆婆最看不惯懒媳妇,又可怜刘二一个人辛苦,俱道:“回去,回去,莫割了,回去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刘二将信将疑悄悄走回去,发现他那好老婆正翘着小脚儿吃肉吃得满面油光儿呢。——专为农忙买的肉,补身体的肉。

春生娘吓得半碗肉扣在地上,浑身哆嗦起来,还想遮掩,“当,当家的,回,回来了,我给你做的肉……”

刘二一看哪有不明白的,眼睛暴鼓。

春生娘抱头,吓得大叫大嚷,“莫打我,莫打,莫打!是我错了。”

刘二没力气打她,自己在外晒成人干,老婆在家里吹小风儿吃肉,不由得越想越委屈,抹一把男儿泪,

“死婆娘诶,你到底有心没心,老子在外要累死了,你还躲在家里偷吃肉。不想干活你好生说,装神弄鬼,老子活没干成,还得操心你!

你他妈是不是人,你有没有心!我疼你,你倒是疼一疼我啊!从来没上过一天坡啊,我一个人苦死苦活!

摸着良心说一说,我哪点对不起你?方圆十里百里,不论哪家,你走一走瞧瞧,有谁家的媳妇有你这么好耍的?啊,你还不知足?成天东家长西家短,我求你干点正经事成不成!多做一点事你能少一块肉吗?

你看看春花她娘,人家比你小,比你会生,有儿有女,比你能干,人家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吗?

三岁的娃娃都晓得是农忙天要帮着大人干点活!

你算不算是一个女人,又懒又馋,又不会服侍公婆,又不得怜悯小辈,最关键你还不会侍侯丈夫!

你到底会什么?

我讨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春生娘吓得有点呆,她从没见刘二这样大哭过。不过只要没打她,有什么事过不去呢。好话不要命地出来,“我一时猪油蒙了心,我不对,我不好,我做不来农活。你是最能干的。我最有福气。”反正没有一句以后要帮忙干活的话。

大夏天刘二的心像在冰水里浸过一样。这就是他千百般求回来的好老婆?

去年冬生看父母吵架还吓得哭,今年突然懂了事,忙端了凉开水给刘二,又道:“爹,我帮你割谷子。”

儿子那么懂事,又会读书,刘二的心便又活转来,算了,看在孩子的面上。此事揭过不提。

谷子到底是刘二一个人收回来。吵,也白吵了。(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零四章 作妖(三)

这么好耍丢丑的事,谁不晓得?

春花觉得米婶犯不着为说笑话搞得神神秘秘的吧。

“米婶,到底咋了?有什么话不方便说吗?与我们家有关?你说吧,我不会同别人说的!”

米婶又要春花保证了一遍,才道:“是鬼上身,但不是打谷子的鬼上身,是与你弟弟有相关的鬼上身!”

春花眼睛不禁一缩,“与我弟弟?她鬼上身与我弟弟有什么相干?”想起电视剧里常演的扎小人诅咒什么的,脑子一光,道,“是不是她搞出什么事,要咒我弟弟?这个该死的老妇!”

米婶忙捂了春花的嘴,低声含含糊糊地道,“小声点,莫把我扯进去了。是我媳妇看见的,我也搞不大清楚,你自己去看吧。莫说是我说的。哎呀,你没见过我,我走了。”

春花气得半死,心想我弟弟碍你什么事了,还这么小就要咒他。第一反应就想冲到二伯家将春生娘揍扁,第二反应是娘知道了说不定就是一场风暴。

又无凭无据,不能上门就打架吧。

春花朝村里走了几步,想了一想,又掉转头,朝新宅走去。

一吃完了饭,春花娘和刘三抱着有福有寿去新宅了。

春花一到,就看见春花娘坐在块木料上给有福孩子喂奶。

双胞胎身上各挂了一块从庙里求来的银饰,大的戴着用红线串了银饰。小的戴着用蓝线串的银饰,很好区别。

“春花,去找你爹。把有寿换过来吃奶。”

刘三正哄着嗷嗷叫的有寿,“乖乖,等你哥哥吃完就轮到你啦,莫哭,莫哭,吃前头喝汤,吃后头有肉哇。”

春花忙道:“爹。娘叫你换有福呢。等会儿你过来,我和你说悄悄话。莫叫娘知道啦。”

刘三以为春花有什么秘密。贼笑,连忙去换了有福过来。

有福还没吃够,心头非常之不爽,含着刘三的拇指恨恨地咬着。刘三心情好得像阳春三月的太阳。一边逗孩子,一边道:“爹来啦!大丫头有什么好事说与爹爹啊?是想要工钱吗?你怎么也像你妹妹一样调皮,给自家干活还想拿工钱!”

春花不禁给了个大白眼,“爹,被我说中了吧!你对她是掏心掏肺,她对你是恨不得你去死!这种人,还想要钱要房子,太可恶了!”

“没头没脑的,谁恨不得去死啊?”刘三掂了掂孩子。问。

“还有谁,就是你那好嫂子,我那好伯娘啊!”恨恨地把米婶传过来的话说了一遍。

刘三眼睛一闪。手攥得死紧,缓缓道,“也不至于这么狠?又没有深仇大恨?你是不是听错了,或者米家媳妇看错了?”

“爹呀,到现在你还以为那人是什么纯良的好货吗?”

“什么好货!要我儿子命的好货!”春花娘不知何时转到背后来,拼尽命嘶吼一声。群山立时响起一遍遍回音,“刘老三!抱着孩子。咱找她算账!快点!那个偷人生的老娼妇!老娘和她拼了!”

新宅的砌砖声蓦地一停,一片安静,忙碌的匠人们都从砖后探出头看。

刘三不知所措地胡乱安抚着,“现别急,等我去看看到底有没有真事再说,莫被人利用了,搞得兄弟妯娌不和!”

“屁的去看看!你去看看的功夫,我儿子的小命就……呸呸呸,我儿子就最好的,要死也该那小妇生的死!看看就看看!”

春花道:“娘,捉贼拿脏,捉奸成双,不要大声嚷嚷啦,悄悄地。”

春花娘勉强控制住心里的邪火,抱着孩子就走。

春花喊住大牛,让看着场面,他们有事回去一趟。大牛有点好奇的样子,姨父也走过来问怎么了,嚷这么大声。

春花悄悄地道,“出了点事,回头给你说。”说完,急冲冲地去撵父母。

春花娘抱着孩子在前走得飞快,最后几乎算是跑的。

刘三脸苦成一根苦瓜,心里早就对春花的话信了八分,嘴上还劝着,“也许就是个误会,见了她别来不来的就吵。”

春花娘根本不听,跑得飞快,偶尔还看看怀里睁着水汪汪大眼的孩子看,生怕被咒得出了丁点儿纰漏,一个眼错不见孩子就飞走了。

春花心中也忐忑不安,闷头跟着父母小跑。

等快走到刘二家时,春花娘一把将一路絮叨的刘三推开,然后脚步放缓,矮身接近。

人走背运时喝口凉水都要塞牙,也怪春生娘今天运气不好,老冤家早不来晚来,偏偏要选她快收功的时候来。

春生娘正面向一个烧着香火的供台,一只手捧着个贴了生庚八字的稻草人,一只手握了鞋底针扎着呢。

那生庚八字,一个时辰不多不个时辰不少,正正儿是大小双的八字!

春花娘一眼盯住,气得目赤欲裂,冲过去一把捏住草人,撕了个稀巴烂,挥手就朝春生娘扇了一巴掌。

春生娘耳边仿佛响了一个炸雷,脸疼得半晌没缓过来。她低头捧着脸瑟缩着,不敢看抬头看。

春花娘看着春生娘肿的脸,还不解恨,蹦过去抓住春生娘乌黑的头发,带着脑袋往墙壁上撞,嘴里发狂地大叫,“狗日的贱婆娘,不要命的骚娘们,我日你祖宗十八代!”几下就将春生娘的头发抓下几缕来。

有福有寿俩孩子被老娘吓得嗷嗷大哭起来。

春花娘一顿,顾不得揍人了,回头就一把抱住两个孩子,号啕大哭道,“我的孩子,你们怎么了?是不是被咒着啦?”

刘二还帮刘三挑砖了,去江边解了个手,回来就听见人们议论春花娘发疯了。他有种不妙的感觉,扔了砖头,赶忙回家。

老远就看见自家门前围了一大堆人。里面传出春花娘春生娘一高一低的哭声。连忙拨开人群,迎头就看见春花娘坐在地上抱着孩子痛哭流涕。

春生娘哭得非常委屈,她才是那个受伤的人好不好,为什么哭声总也高不过春花娘?

春生娘一看见刘二,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时就哭得更大声了。

春花娘怎么会被比下去,比她哭得再高一个调。

刘二大声喝道:“干什么,一个二个哭得跟死了娘似的!别哭了!”

两个女人为了显得自己更惨更有理,哭得那声嘶力竭,就早来不起气儿了。结果旁边还没人劝。刚开始有人倒是劝了,却被两个疯妇挠了,所以大家都不敢上前。

包括两个女人,众人齐齐松一口气。——哭的人太累了,听的人太烦了。

春生娘转头就扑在刘二脚跟前,大声告状,“王菊不分青红皂白把我给打了!呜呜,我在自己家好好的,她冲进来就把我打了!你弟弟侄女还帮忙!一家三个打我一个,太欺负人了!再怎么说我也是长嫂是长辈啊!”

刘三忙道:“哥,是这样的……”

刘二心知春生娘惹出祸事,但他却不愿听弟弟解释。上门打耳光来的,他能有好脸相对吗。

春花想自已是晚辈,矮个阶儿,便道:“二伯,不是这样的,伯娘乱说。大家都亲眼看着的,我和爹可没动伯娘一根手指头。况且伯娘做的事,做为姐姐,我还是觉得她该打!”

春生娘抬起手臂伸了食指就骂,“我把你个小……”

春花娘立即打断她道,“二哥,今天我就打她了,打本来就该打!你看看她做的好事!……”

刘二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诅咒事体,但一个铺上睡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察觉一二,只是听之任之罢了。一回了家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暗恨春生娘做事不干净,要他来擦屁股。

刘二截住春花娘的话,“好了,先起来说话!在我家打伤我家的人,天大的理也不能指着我的鼻子骂吧。大家都散了吧,我们兄弟间的事,外人莫要参与了。”

刘二想驱赶人群,在外人面前给自已留点脸面。

春花娘当然不干。“不行,当着大家的面把话说清楚了!”

刘二懒得理她,端着主人的派头拿目光往四周一扫,村人怕得罪他,就有点想撤。

春花娘看得暗恨。

“谁给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老头从人群外走进来,说。

人们就又定住脚。

刘二看见刘老头都来了,情知过不了这关,便道:“爹,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我再不来,有人就要害我大孙子了!我活到这么大一把年纪,这种伯娘戕害大侄子的丑事,都是前所未闻!老二,这毒妇你打算怎么办?平时口角就算了,这种残害性命的事可以报官了账了!要不然就开祠堂,休了!”

春生娘这才怕了,砰地一声跪在地上,不住求饶,“爹,不要休我,不要报官,我错了,我错了,弟妹,是我的错,是我鬼迷了心窍,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春生娘这个人既好吃懒做又胆小怕事,平时嘴巴硬,真要见真章的时候,她就又软了,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全是烟云。

春花娘抱住孩子不理。(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零五章 抛梁

刘二看得直皱眉,啪地一声打了春生娘一掌,骂道:

“作死的婆娘,现在知错,晚了!不把你下大狱,不把你浸猪笼,不把你休回她家,你就不晓得一个怕字!滚回娘家去,看你好舅子疼你!

只可怜我两个儿子,没了母亲以后该怎么过活。没了娘,谁给张罗吃喝,谁给找媒人说亲,谁敢嫁进我们家。

有被休之妇,谁还看得起刘家,谁敢上门当女婿。”

刘老头顾及什么,春花娘顾及什么,刘二一清二楚。

春花娘抬起头,看了春花姐妹一眼,眼有矛盾之色。

刘老头当然不愿刘家出现休妇,祖宗面前都抬不起头,发狠道:“休掉了事!一不顺意就要咒人的命,谁家敢留?”

刘二忙求他,“爹,我和弟弟从小没了娘,最明白没娘的苦楚,求你不要休了她!弟妹,你也是从小没有娘的人。看在你两个侄儿的份上,这件事就算了吧。她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保证。”

春花娘还是不想原谅春生娘,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不要再看见这个女人。

儿子是她和刘三的心头肉掌上珠,是未来的依靠,不能够出半点不妥。她要把一切不安全因素都掐掉。

但是,她是儿子的母亲,也是女儿的母亲啊。她不能不顾及女儿的将来。不管原因如何,家中出了休离之事。对子女将来的婚姻肯定会有所影响。她不想给女儿的未来留下不体面的污点。

可是,这两口子有多可恨,事实都摆在眼前了。都不肯轻易认错。要不是公爹来撑场,也许人家最后还要倒打一钉耙,反说她在污陷。这认借,不过是权宜之计,哪里又是真心。

刘三心头从来都有哥哥,见春花娘有点犹豫,便道:“孩子他娘。这件事就算了吧。大不了以后,少来往罢。”

刘老头也敲着边鼓。“一个家人多了,总有磕碰。儿媳妇,听爹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以后她再敢出幺蛾子。有我替你做主!这次就算了吧。况且这些害人的东西哪里又会灵验呢,你看我大孙子不是好好的吗,多有精神啊。放心,观音娘娘没有保佑恶人的道理。总有老天来收拾。”

春花素知娘亲吃软不吃硬,见此情形,心中一叹,看来事儿又要不了了之了。坏人得不到惩罚,真是可气。

春花娘考虑了一刻钟,想了又想。道:“这次就算了!”

春生娘面色早就松了,闻言只是瞥了春花娘一眼,心道果然无事。

“但是。做错了事,总得有处罚。不然,次次作恶,回回三言两语就说脱了,那这个世界就不必有好人了。

我的要求也简单,一是以后如果再发现有类似的事。那么,对不起了。我也不管休不休的事,直接报官。

二呢,以后不准再踏进我家半步,不许接近我有福有寿,只要我孩子有点事,我不找别人,只找你。我算怕了你,我惹不起你,我躲得起你。

三就是写个保证书,保证不再犯,还要把我前面提的要求也写上去。

答应了这三点要求,我就算了,不答应,我先把你房子掀了,再把你人砍了。”

刘二不满地道,“弟妹不要总是逞口舌之能。一家人,何必仇人乌眼鸡似的。你提的要求我们都答应,保证也可以,不过,有到写保证书的地步吗?又不是三岁孩童。况且,我们又不识字,怎么写保证书。”

春花一步上前,“我来写,伯娘按手印就行。而且冬生弟弟也在家,可以检查写得对不对。”

刘二别无他法,只好让写了。

春花娘让刘老头小兰公公作为见证人在保证书上盖了手印,然后郑重叠起来,抬头对刘二说道:“既然有了这一出,以后我们两家还是少来往吧。免得心里有疙瘩。”

春花娘不受人喜爱的原因就是这个,把丑话都当面说明了,太直!

刘老头不由道:“你这个媳妇呀,什么都好,就是头顺毛驴,顺着你万事好,逆了你要炸毛。都是一家人,以后要互相帮助,这样不来往的话就不要再说了。让外人看笑话。”

春花娘不好再说什么,抱了孩子就走。

发生了这么一件不愉快的事,主人家心里不痛快,对造新宅的热情程度稍微降了降。

紧赶慢赶,新宅的梁终于上了!

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大事!

春花娘仔细斟酌了抛梁人选,让风水先生挑了一个最早的时辰,免得不知事的顽童或者想刻意说出点不吉利话的人到来。

本来抛梁是修房子最热闹的时刻,是一件盛事,但经了春生娘这么一闹,把刘三夫妇给吓怕了,生恐生点纰漏,让新宅毁于一旦,刘三一家严格保密了抛梁时间,使冬月二十八丑时三刻刘家新宅的抛梁静得只剩下那串噼啪鞭炮声。

初九人们醒来,都议论昨晚是哪家老了人。——本地风俗,人落下最后一口气时给阎王殿放一串开路鞭炮,吓走小鬼,使人走得顺利。而喜事放鞭炮都是在白日。所以半夜响鞭炮一般都会让人误会死了人。

结果听说是刘三家新宅子抛了梁了。大家都不由得扼腕叹息。抛梁啊,要抛喜钱抛喜糖喜果啊,又是发了财的刘三家抛,得有多少好东西,结果自己错过时辰得不到!好可惜!

谨慎有谨慎的好处!其实春生娘真是有心去捣鬼的,还想叫了冬生一起,装作不经意说错了话,好叫那大宅子住不得人。

冬生到底是青年人,心没被社会染黑透,还劝娘不要干傻事。

两母子为这个争执呢。

好嘛,人家已经抛了梁了。过了那个时刻说什么也就不灵了。

春生娘咬了一下后牙。

冬生松了一口气。

为了能够在新家过一个新年,抛了梁后,刘三一家又加紧赶工,盖瓦砌院墙收尾,终于在腊月二十之前把该弄的都好了,该打扫的也弄干净了。

又搬了几天家,终于在过小年之前刘三一家搬进了新家,烧热了新砌的灶。烟囱里慢慢冒出一股清烟。

这天请了亲朋好友,吃了一顿热闹的乔迁酒。

各自散伙。

小年夜了,这一年快要结束了。真是丰富多彩的一年啊。

刘三诗兴大发,却做不出来诗,只好抓耳挠腮地对着涪江远眺。春花娘一嗓子叫刘三,他连忙丢下水墨画一般的山水,哧溜一声儿回屋了。

今天终于有空了,大家在一起算算造宅子花销总账。

春花娘心里大致有个谱,叫上刘三让他把自己的账也理一理,又有春月记的账,三个人对一下账,看算得是不是重复了,还是别少算了。

三个人对了有半个时辰,把数字给得出来,一共八十八两八钱。

真好吉利的数字啊。

春花没想到才用这么少,笑道:“在乡下造房子花费就是少啊。砖瓦去了大头,工匠工钱去了小头,再加上茶饭钱糖果钱,零零碎碎的,六十六两啊!真是没有想到,离我们预算一百两少了许多啊。”

刘三笑得愉悦,“当然啦。石材不要钱;泥沙不要钱;人工不要钱;地基也没花着钱;家里又有粮又杀了猪,只消在乡里买些便宜的菜,饮食也基本没用啥钱,这些一除开,能花多少啊。”

春花娘笑道:“你们爷儿几个能干,没有我帮忙竟然也干成了!我说等到明年大小双大点了,我腾得出手来,再来操持。你们偏不干,非要说没有我参与你们也能行,那就让你们干吧,等撞了南墙才死心。老是以为你们说大话。哎呀,直到今天啊,我这心才算放下来!大的能干,小的们也能干。都能干。”

夸得春花都忍不住笑了。

刘三也笑,“今年干成了好多事!铺子、宅子、蚕子还有孩子!开心,我要喝一杯。孩儿娘,你也来点?”

春花娘嗔道:“我还给孩子喂奶呢,怎么喝酒。”

春花道:“娘,你怎么好破坏兴致呢。我去把发的醪糟醪煮几碗来给你喝。我和妹妹们也来点。”

春花娘不禁笑道:“好主意呀。去弄吧。可惜你夫子去城里游玩去了,不然也同我们一起,热热闹闹的,就算过个小年了。”

不一会儿春花就煮好了醪糟,又给刘三烫了酒,又蒸了腊肉香肠,再捡了两盘子糖裹花生米、炒胡豆碗豆,一起端上来。一家人摆好桌椅,围在一起亲亲热热地说起话来。

刘三喝得脸热,想去外头解手,刚把大门开了一边,就感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盯睛朝天上一看,飘飘撒撒的雪片子缓缓落下。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落起雪来,路边枯草叶上已有了薄薄一层白。

“他娘,孩儿们,快出来看,下雪啦!”

一家人抱着火盆看雪。

黑暗里传来马蹄声,不一时,出现一骑,看见有亮光,就滚下来马,在院子外门叩了几下。

是一个年青男子的声音,“老乡,赶问这里可是刘家刘三的新宅子?”(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零六章 身世

春花听见熟悉的声气,惊道:“莫敬贤?!”

“哈哈,我就说是这里。”莫敬贤笑道,“春花儿,表哥来啦。快来开门!”

春花急冲冲跑去开门。刘三和春花娘对视一眼,眉头齐齐一皱。

春花打开门先往来人身后一看,才道:“表哥,你来啦!”

莫敬贤哈哈笑道:“表妹,你找什么?我不是来了吗?你等谁来?”

“混说,我在看你带了随从没有。”

“带了两个。”把马绳交给身后的小厮,边说边往里面走,“小年夜没意思透了。姐姐妹妹坐在一起,不是吟诗就是做对子,要么就是在老娘面前彩衣娱亲,老爹又不在家,没意思透了。我要叫我表弟出来玩,他说要看书不陪我胡闹,我就自己一个人来了。三姨父,姨母,你们都在啊。”

春花娘笑道:“年年过年你都要过来走一遭儿,比走你亲姨妈家还勤快吧。快进来,快进来,骑马来是不冻着啦,来烤火吧,暖和暖和。”

“你就是我亲姨妈,我不是来了吗。哟,姨父在喝酒呢,我也来点!在学里在家里都喝不到啊,谁都管着我,没意思透了。姨父,来来,我们喝上。春花儿,去炒几个菜来,我饿啦。”

春花娘笑道:“家里山珍海味地吃,你不吃,却来我们家吃农家饭。”

“我不是吃饭。是吃气氛。家里老有人管我,不自在。姨妈家就自在。我最喜欢啦。还没恭喜姨妈喜得贵子!恭喜恭喜,哦。我没带见面礼,要不把马鞭子送给小表弟呗。唉,不行不行,我的鞭子它只有一根啊。下次,下次,我补上,给青铜铸的小剑怎么样?”

嘴甜的人就是讨喜。春花娘被逗得笑,“谁要你的东西。留着自己个儿用吧。你夜里来,家里人又该骂你了。打招呼没有?”

“打了,打了,我给我娘说了一句去刘家村就跑了。她撵不着我。哈哈。哎呀,姨父我敬你杯!”

有人陪酒,刘三挺乐,刺溜儿喝了小半口,才道:“怎么今年就你一个人来?你那表弟呢?”

春花端着一盘蒜蓉白菘,一盘木耳小炒肉,一碗猪骨汤出来,笑道,“算你来得巧。家里有现烧的好汤,请吃吧。”

莫敬贤一笑,又愁眉苦脸地道:“我那好表弟啊。他家去了。唉,他爹身上发生了件大事……留着照顾他去了。所以今年就我一个人啊……往年和表弟在一起,还觉得他闷,可是,一分开,就又不习惯了。有了嫌没有想啊。”

春花笑道:“你这个样子,哪想要干大事的人!还想建功立业呢。成天好耍呗。”

“没事,没事,我就是耍一辈子,有我爹帮我挣的这一份大家业,我也不消愁的。哎呀,转眼间,我都快十三了,读书也不成,做经济也不爱,将来呀,就守着老爹家业混一辈子呗。”

春月不禁笑,“表哥,你好没出息!这就是混吃等死嘛。”

“混吃等死也比人败尽家产好吧。唉,你们不知道,我那好姨父做的事才叫做大有出息啊!”

刘三道,“可是省城那翰林家的姨父?”

“可不就是他,姨父不好,姨父的亲娘也是一个狠人呐!唉,可怜我表弟,爹不疼娘不在,又没有兄弟姐妹,狗不理儿呢。”

话要从头说起。

韩孝宗据说是豪门世家出身,其实他爹也就是一个庶子而已,或者是奸生子。

韩华强的生身之母是韩老夫子陪家的末等洒扫丫头。韩华强是已经作古的韩老爷子酒后产物。

韩老夫人和韩老爷子两人自成亲以来,生下男孩四人女孩三人,不说恩爱无比,夫妻感情也还是深厚的。这种淡淡的平衡却因为一次醉酒而打破了。

某日韩老爷在外喝了虎鞭泡酒,醉得头昏,浑身燥热,摇摇摆摆路过下人房,正好看见一个丫头洗衣服。那丫头的屁股撅得翘,一下就把韩老爷子勾住了。

色字上头,什么正牌夫人儿子女儿忘个干净,一把拉了那丫头就到僻静处行事。三两下把丫头裤子扯脱,解开自己的物什瞬间即成事。

事了,韩老爷扬长而去,连那丫头的脸都没看过一眼。

可怜那丫头十三岁,娇嫩儿花苞儿末开便谢了。

四个月后,韩老夫人才发现那丫头已经怀有身孕。她信佛,不愿意背上一条性命,把丫头撵了在外头庄子,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没想到那丫头命贱,任仆人农妇如何折辱都不曾落胎。几个月后她产下了一个儿子。那是韩家正牌老爷的种,人们有了点畏惧。那娘儿俩看起来又老实又惨相可怜。便容下他们。

孩子养到两三岁,韩老夫人才发现。

后院的斗争激烈。在奸奴婢事件发生过后,韩老爷子一下子打通了任督二脉,尝到了女人的甜头,一发不可收拾,大量收起通房小妾来。

韩老夫人阻止不了男人,干脆就断根,给韩老爷子下了绝子药。

后一清倌妓子小妾有妊。

为了打击受宠的妾室,韩老夫人将孩子带到府里养活。

这便是韩华强!

韩华强着实过了几天好日子,维持到清倌人一尸两命之后。

那时候韩华强还是非常上进的,读书写字做学问,有时候比他大哥还厉害。

得了夫子夸奖,再得了韩老爷子注意后,韩老夫人才重视起这么个人来。

韩华强身边便多了精通耍乐的仆人,窈窕的丫头,以及不管事的老仆妇。

二十年后,韩华强彻底养废,变成一个成日只知斗鸡走狗耍猴看戏好色的纨绔子弟。而他大哥则中举,选为翰林。

一日,韩老夫人拉住韩华强道:“强哥儿,你都二十好几了,该成亲了。你想找个什么样的老婆,娘都给你寻来,只要你开心。你爹是不管你了,耽误你到这个岁数,不过,还要娘呢,你想要什么样儿的,娘给你做主。”

韩华强想起路过某布庄的绝色女子,歪缠道:“娘,还真有一个!有一天去看戏,路过一个布庄,看见一个买布的绝色女子。我就要她!”

韩老夫人继续作戏,“路边的女子怎能是出身好人家的,不行,我得给你找一个大家闺秀,这才配得上我儿。”

韩华强本身是无所谓娶谁的,听老夫人这样一说,反而觉得心热起来,死活要娶那女子。又说是正经人家出身的,只不过是小户人家。管她什么出身,只要长得绝色就好。

成亲很顺利,怀孕产子,一切都按部就班。

当然成了亲,就要分府。韩老夫人给了韩华强一千两撵了出去。

家有娇妻爱了,韩华强还是老实了好一段日子。但好景不长,他爱上了一个以前从未沾过的好东西——赌!

俗话说十赌九输,只要迷上了赌,再大的家业也能输得一干二净。不几年,韩华强输得裤子都当了。

自己的私财输光了,又开始打公中的主意。

韩老爷子早已做古。韩老夫人干脆将韩华强分出去,随便他输多少都不与韩府相干。

年幼韩孝宗没有让韩华强迷途知返,反而因为分了出去,更加没有人拘束,直接搬到赌场日日夜夜地赌。

偌大韩府居然没有一个幼儿的栖身之所,反而跟着一个下人长到**岁。

然后撞到最高统帅韩老夫人,韩翰林略发了点慈悲心肠,才开始启蒙读书。当然这点慈悲心肠,也许和见着小猫小狗儿的层次差不多吧。

韩孝宗勤学苦读,想给韩华强挣点面子。奈何韩华强昏聩至极,成日迷恋,哪里记得住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韩老夫人厌恶韩华强至极。不过他只是蚂蚁一般的人物,实在懒得伸手处置他。

但是,当这只蚂蚁伤及到韩府的面子和荣誉,那就另当别论了。

韩华强欠了赌场巨额赌债,他自己还不了,报了韩府的名号。

赌府哪管你什么府,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敲锣打鼓,上门要钱!

韩府几日之内就论为市井小民口中的谈资!

丢脸还是小事,重要的是正值官员考评的关键时期,韩翰林因此得了个差评!

这下捅了马蜂窝!

韩老夫人八十岁寿宴,穿得体体面面,在正午时分,在一众宾客面前,竟然从主位上走下来,走到韩华强面前,五体投地,叩头不止,口称:

“我的幺儿,娘在这里求你了,以后不要赌博了!娘给你跪下叩头了!”

韩老夫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慈祥的老母亲成了夺命的夜叉,一招就要你性命。

韩华强昏昏愕愕走回住处,不过半天,就口吐鲜血,气死了账。

韩孝宗也在当场,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转眼老爹就死硬了,然后他也被赶出了韩府。

连除族谱都没有,因为他们父子根本就不在族谱之上!多省事,多有前瞻性!

莫敬贤回来过小年,韩孝宗留在省城处理韩华强的后事。

韩老夫人还算真真正正做了一件善事,至少给韩华强留了个后,不至于没人捧灵摔盆儿,葬入乱坟岗!(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零七章 见面

韩孝宗跪在冷冷清清坟前,神情木然,不知以后该向何处该往何往。

田嫂是娘亲陪嫁的仆妇,带他长大的人,此时跪在幕前,向小主人一五一十地讲诉着发生的种种,剖白着韩府人种种心思。

韩孝宗抬头看着墓碑上前简简单单父母的名字,心死一样的静。

谁是祸首,谁又无辜,韩孝宗已理不清了。

韩孝宗,可笑的名字啊。他都没有祖宗了,孝什么宗呢。

韩孝宗不是没脑子的人。

韩老夫人跪儿子这一招,是彻底绝了韩孝宗的路,至少考科举这一条路是行不通了。朝廷素来举孝廉,由地方官推举入试。他这样的人,一无宗族,二无才学,三有黑历史,根本就是此路不通。

老夫人真恨呐。这一跪是彻底将韩孝宗打入了尘埃,永无翻身之日了。

官学不能上了。他该何去何从?

父亲早已把房产钱财败光了,没留给他一个大子儿,反而还欠一屁股赌债。

如今他连一个最起码的栖身之所都没有了。

田嫂颤微微地掏出一张契纸一张银票出来,道:“少爷,这是娘子给你留下的一百亩田以及五十两银票,是她压箱底的嫁妆。你收着吧。那里有现成的房子。你是想去莫府呢,还是去庄田?”

韩孝宗心中剧痛,半天才忍了泪,道:“田嫂。叫我曦哥儿吧。你带大的我,和我母亲一样。”

田嫂连道不敢。

韩孝宗道:“去庄田吧。莫府总是客居。我也不能成年累月地住。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大明,你呢?你们要是想走。我与你们身契。”

田嫂无儿无女,自是跟着韩孝宗。

大明道:“少爷对我有大恩,我跟你。”

省城是个伤心地,没有留恋的必要。

埋葬了韩华强的当天下午,韩孝宗在坟前叩了三个响头,无话可说,带了一老一少两个仆人直奔田庄而来。

刘三一家听完这桩人间惨事。都是唏嘘不已。大户人家啊,一不留神。就是竖着进横着出啊。

春花强忍住才没问出口,那韩孝宗以后该怎么办呢?

春花娘帮了忙,道:“那韩少爷以后怎么办?不能留在韩府,也不能进学了吧。钱财又被他爹赌光了,他该咋办。哎,一个神仙似的人物,怎么落到这般田地,真是招谁了还是惹谁了!”

刘三道:“能怎么办,日子还是要过。男人汉大丈夫,离了宗族爹娘就不能活了吗?”

“话是这样说,可是要想出人头地那就要千难万难了。”

刘三倒是看得很清楚,“人生在世。谁不经历个三灾八难,他至少还过了几年富贵生活,不亏了。哪像我们。连富贵的庙门都没摸着过。以后凭自己本事吃饭呗。”

莫敬贤一拍大腿,大声道:“姨父说得可真对!回来我一直郁郁,想着我表弟以后怎么办。其实男子汉大丈夫,靠自己的双手,能不活出个人样吗。我娘就知道骂韩家骂老夫人骂表弟的爹。我听得实在不耐烦,心里又烦闷。找不到去处诉说,这不就来你们这了。”

“来来来。喝酒。喝了酒哇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春花娘叹道:“不管怎么说,背靠大树好乘凉,韩少爷这一生,难能顺遂。”

韩孝宗一路奔波,很快就来到赵家村,天已经黑了,只好到乡人家借宿一晚。

赵家村有小一半的田产在韩孝宗名下,他娘的嫁妆有二十亩,余者皆是后来所购。

自从韩孝宗的娘去世之后,田庄已有十来年没上缴田租。韩孝宗一过来,且有好官司打。

不过至少安顿了下来。

第二日,莫太太身边的小厮大西来接。

“娘也是,我又不是只有三岁,接什么接。我要留在这里好好赏玩山水,回家做什么,全是姐姐妹妹,吵得头疼。”

大西抱怨道:“哎哟,我的好少爷,你要是不一起回去,我又要挨一顿好打。昨晚你走后,老爷就回来了,问你不在,又恼呢。说见了你要打你呢。”

莫敬贤哈哈一笑,一巴掌拍了大西,道,“你怕挨打,就要我回去挨打,好自私!”

大西嘿嘿笑道:“你是老爷的亲儿子,嘴上说说,哪会真挨打啊。我要是带不回去你,才要真正挨打。”

“我挨打还挨少了,上一次把我按墙上揍,蔑条都打折了……”

春花转而大乐,和春花娘笑道:“他还笑得出来,看来是揍少了。”

莫敬贤苦着脸道:“我爹看我一次,揍我一次,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他亲儿子!哪有老子打儿子往死里整的。”

“黄荆棍儿出好人,棍楱出孝子。打得好。”

莫敬贤一脸神往相,“我以后要是有了儿子,也揍他!对了,我娘还说什么没有。”

西一拍头,道:“对了,韩表少爷回来啦!”

莫敬贤嗯了一声。这很正常。如今表弟除了他家,也无处可去了。

“又走了!”

莫敬贤忍不住又拍了大西的头,吼道:“你能不能把话一次性说完,娘们唧唧的,说半截留半截。”

“少爷,再拍就真傻了。韩表少爷并没有到我们府上来,只是托门房带了一句话儿,说他到赵家村了。夫人当时说:‘哦,不说赵家村我都忘了,那是他娘的嫁妆田。傻孩子,跟姨妈有什么见外的,去那乡旮旯儿干什么。去,把韩表少爷请回来。’然后我和大东一人一边,我来请少爷回,大东请表少爷回。完了,说完了。”大西双手往上一摊,道。

“赵家村,赵家村在哪里?”

春花克制不住地道:“我们隔壁村就是赵家村呀!”

莫敬贤立起来就走,“我找他去。”

春花亦站起来,“我也去。”顿了顿“月儿要不要去玩。”

春月还没说话,春雪就跳脚道:“雪儿也要去。”

几个半大孩子提脚就走。反正年节无事可做,春花娘也就由她们,只是嘱咐春花要看好两个妹妹,莫被别个孩子打着了。

刘三添了一句,“打着别个爹赔医药费。”

从刘家村走到尾,翻过一个山头就是赵家村。

春月春雪都是淘气的,看见高头大马就走不动道,非要上去骑马。这和一耽搁,莫敬贤和春花的心倒没有先时那和急切了。

站在山顶上,往赵家村一望,就看见中心好大一群人围着干什么。

春花道:“兴许就是那里,乡民少有外人出入,看稀奇呢。”

一行人直奔中心去,果然赵家村人围着的就是韩孝宗。

韩孝宗一人被众多村民围住说话,略有些窘迫。

莫敬贤才不管别人说什么,伸手就拉住韩孝宗,然后拍着肩膀,叫道:“表弟!”几天之内物是人非,一时之间,他不知说什么才好。

韩孝宗看见莫敬贤,眼神有些回避。

春花上上下下打量韩孝宗,心道,果然落魄了,连以前那种文质彬彬的气息都淡了许多,不过还是那么俊,长身玉立。虽然有些不自在,但那种与众不同的气息显而易见。

莫敬贤拉着韩孝宗,想说点什么。

村人却拉住韩孝宗道:“东家少爷,今年的收成真的不大好,发大水,谷子的收成只有往年的八成。收成少了,却还要加租,我们可真没活路了。东家,你行行好啊,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过得苦啊。不要加租,求求你了。”

韩孝宗初来乍到,不清楚状况,只好安抚道:“等我和庄头商量一下吧。”

莫敬贤却是个傻大方,而且想尽快把乡人把发走,很不耐烦地道:“不加……”

春花忙道:“各位乡邻,韩少爷才刚来,不知道田租是多少,你们冒然说加租,却不告诉具体情况,这不是欺生吗。还是一个个慢慢把情况说明了,我们才好考虑加不加租啊。”

乡民争先恐后地想说事。

突然,后面来了一个人,挺着大肚子,摸着光光的下巴,大摇大摆地道,“都在干什么,不在家好好呆着,又闹什么!”

春花却是认识此人,正是她家的佃主,唐大财主。

谷收过后,春花恍惚听刘三说过,唐大财主又要加租了,他们家既然有了梯田,明年就不种佃田了。

今年谷子本来就减产,要是再加租,对全完靠佃田生活的人来说,确是没有活路了。

唐大财主晚上喝多了,宿在小妾房中,胡天胡地荒唐了一夜。今天一大早起来,听下人说村里佃户又闹起来。好好的心情一下子就郁烦起来。乡佬儿,又闹!再闹,不佃田了。

村民都有些畏惧唐大财主。但一想到如果真依了他要求,上交八成租子,下一年就真的无法过活了。便又胆壮起来,“唐大财主,交七成半租子,我们这些佃户就真的没法过活了。再怎么样,请你也为我们想一想!”

“想,怎么想?嫌七成半租子少啦,还有交八成的呢!我没把租子提到八成,那是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闹了这么多回,我也把话挑明了,没有七成半租子,明年我就不佃田了!找了长工,我自己种去!到时候,可别嚎些什么孤儿寡母的话,那是你们自己不佃的!怪不到我!”(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零八章 收田

莫敬贤是青年人,最忍不得气,闻言不禁道:“七成半租子!是有点高了!不过是个小小庄头,主人家都没说什么提高租子,你倒敢仗腰子!”

唐大财主闻言眉峰一跳,将莫敬贤从头看到脚,抱拳道:“敢问这位是?”

“我是你大爷!本镇再是刻薄不过的财主,那地租最高不过七成。你把租子提到七成半,根本就是存心不想佃田了。”

十几年了,还没人敢在唐大财主面前称大爷!

他身后的随从握拳上前。

村民中有人认识莫敬贤,“哟!胆儿肥!敢打镇长的公子,原来是不想活了。”

唐大财主一愣,挥了一下衣袖,随从退下后,才笑道:“原来是莫大公子!如何有空来我们穷乡僻壤?小人家有好酒好肉好炭火,请来我家一叙何如?现在的天儿真冷啊,是不是。”

此人前倨后恭,定不是良善之辈。

莫敬贤不鸟他,大声道:“老乡们,我说的,今年不加租,变回原先的七成!不,六成!”

再是镇长公子,也管不到人家私产田租上去,唐大财主换了声气儿,道:“莫大公子,你是大家公子,是读书人,要明白道理,莫镇长虽是一镇之长,他老人家也没管到小民的私产上来的。你这样张口就减租,全镇的佃主都要不依的。”

莫敬贤道:“私产?我倒问问你。是谁的私产?”

唐大财主张口便道:“当然是我……”

田嫂一步上前,昂首问唐大财主,“唐二儿。你可还记得我?”

唐大财主浑不在意地看向她,瞳孔蓦地一缩,“你,田嫂!”

“对,我是田嫂。”

唐大财主不受控制地看向韩孝宗。

“他是?”

“他是小娘子的公子!韩少爷!”

唐大财主脸上青白交错,见鬼似地,张口结舌地道:“韩少爷?他。不是听说……”他听到的消息是韩孝宗已夭折,和王娘子一起。

田嫂笑道:“听说什么。韩少爷可好好的。你可混得好。如今都成财主了。”

自韩孝宗的娘去世之后,外祖父母也相继去世。王娘子去世留下独子,舅家当然不能去讨要嫁妆,而且王家小门小户。也不可能和韩家抗衡。

田契银票是王娘子临终所托,在韩孝宗没有长成之前,田嫂也不敢将其轻易示人。

王娘子新嫁时,每年都要派人来收田租。大约有三四年的样子,就没有人来了。

唐二儿是签了死契的陪嫁庄头,农民出身,本来心不大。开始时还是一心一意为主家打点,他见王娘子许久不派人来收租,还曾亲自去王家打听了一二。发现王娘子和其子已故。

故了就故了罢,这些田产总会有人来料理,他做仆人的。只消把自己的事做好就成。

想不到,过了一年,主家没人来。又过了一年,主家还是没人来。第三年,同样没人来。

这几年间,唐二的心越养越大。不过还是有个怕个,不曾胡来。

第四年。好么,唐二儿就什么都不怕了。翻身农奴把歌唱,一朝成“主人”,好一派赫赫扬扬,跃升为唐大财主。

如此十多年都过年了,突然钻出个什么小主人来,唐二儿能甘心吗。

唐二儿道:“田嫂,十几年不见,不能你一来指个少年,就是主人了吧。我要看契。”

田嫂冷冷一哼,众目睽睽之下,抖出田契,先向唐二儿展示,再向众人展示,大声道:“看到没有,善了官印的田契!”

唐二仔细看了看田契,没有错。他眼睛乱转着,换了一副嘴脸,恭恭敬敬地对韩孝宗道:“小爷!先请去我家吃茶。看这天冷得。我家里有上好的炭火,去烤烤。都过小年了,这些佃户啊租子啊什么的,开了年再说呗。田嫂子,我的好嫂子,你还是像当年一样爽朗!走走走,先去我家烤火。”

田嫂子数十年处于最低等最卑贱的地位,忽然被尊敬,不自觉就飘起来,抬起眉毛,笑道:“唐二儿呐,你可比当年胖多了。”

韩孝宗视田嫂子奶母一般,见她高兴,脸上就带出一丝笑意。

眼看主仆几人就要被唐二儿请去。

春花不由喊着韩孝宗,“韩表哥,莫表哥还找你呢。”

唐二儿转转眼珠子,殷勤地笑道:“莫少爷,都一起来啊,去我家打打牌耍耍……”

莫敬贤无可不可。春花却暗里拉拉他。

莫敬贤道:“表弟,我娘要我回去呢,你出来送送我。”

唐二儿一步不离地想跟着韩孝宗。

莫敬贤睨视唐二儿,“我们兄弟说话,你跟来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呼喝的样子使唐二儿腮帮的咬肌不自然地凸起。唐二儿阴沉着脸退开,但仍远远看着。

莫敬贤道:“曦哥儿,你真要在这地方安家么?回我们家去吧。这里你一个亲人都没有。”

韩孝宗默了默,才道:“哥,客居终究不是长久之法,我暂时安定下来,以图后事吧。”

兄弟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春花道:“韩家表哥,我说几句话。”

韩孝宗以眼神示意她。

“你真相信那个唐二儿么?他可不是什么易与之辈,欺男霸女,笑面虎,几乎算是这里的一霸。即使你亮出了田契,这么多年下来,你觉得他会乖乖地把田交出来吗?”

莫敬贤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唐二儿,道:“这么个鸟儿样儿,还没有三坨牛屎高,能翻出什么花样儿来。真干出什么,我叫我老爹灭了他!”

“不要小看他!韩表哥孤身前来,只得二仆,到了这个地头,就仿若羊入虎口,任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了。你看田嫂三言两语就被他哄得团团转。他要摆弄你们这些文弱书生,太简单不过。哄了交出身契儿,胁迫转让田契,出两个打手儿,随便一样,就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莫敬贤竖起眉毛,“他敢!”

“他有什么不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处置了主家,那才是真正翻了身。你以为,这个人缺德阴私的事少干了么?有钱有人有打手,逼死老农,霸占美女,哪样他不敢干的!一不顺手如意,就要把人打死打残。在我们这里,那名声如臭水沟一样。这种人你还敢入他家门么?”

韩孝宗醍醐灌顶一般,难怪他想跟着唐二儿走,那些乡人神情有异,原来如此。本想对着春花作揖,余光瞄到唐二儿,忙舍下念头,免得连累了春花。

“刘家表妹,多谢你!要不是,你跟我说,估计我们主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请教表妹,接下来,我该如何做,才能收回田产,摆脱此人?”

春花道:“单枪匹马地想使他就范,那是不可能。不若这样,你先和莫家表哥回镇上,明日叫上镇长,带上官衙的带刀差人,以莫镇长的名义将田产收回如何?”

莫敬贤忙道:“好,这样干好!”

韩孝宗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不知人情世故为何物的人,思虑片刻,道:“好!但那唐二儿现在看见你和我说话,等明天收回田产,不是要报复于你,将你连累了吗?”

春花看着韩孝宗,眼里隐有笑意。

韩孝宗大呼一口气,明白过来,道:“是极,我手里有他的身契,明日收回田产,直接把此人卖到外省,不是就一干二净了吗?好,那春花表妹,我和表哥一起去找我姨父,你们家,今晚,要小心!”

春花呼出一口纯白的气,心里暖暖地,道:“你放心!他来再我,也不怕他,暂且拖过一日便可。”

韩孝宗又瞥了唐二儿一眼,对莫敬贤道:“快,你假意拉着我相送,要大声!不然今天就走不脱了。”

莫敬贤一下就明白过来,和韩孝宗并肩而立,拉着他高声道:“表弟,你不愿回镇上也行,但你送我出村子总可以吧!你不送我,就不是我兄弟!”

二人拉拉扯扯地上马,出了人们的视线,就飞一般地急驰而去。

唐二儿的手下跑步撵到山头看见,回身就报给唐二儿。

春花带着春月春雪转身回家,身后跟着唐二儿阴沉的目光。

春花后背不禁一凉,心道,趋利避害人之本性,如果不是为了韩孝宗,我怎么也不会做这出头鸟儿,将全家陷入危险境地。只希望韩孝宗能对得起她这一番苦心吧。

春花回到家没半个时辰,唐二儿就造访来了。逼问春花到底和韩孝宗说过什么。

刘三和春花娘把女儿们护在身后,道:“唐老爷,有什么事儿,和我们说,你和小姑娘们较什么劲!”

唐二儿黑着脸,凶神恶煞地道:“小贱人,你到底说过什么?敢坏我好事,我把你拉去窑子卖了!”

春花娘吓得浑身发抖,色厉内荏地大喊:“你想干什么!我家春花有诰命在身,你想动她,你是不想活了吗?”

刘三背后紧紧捏住一根扁旦,面上讨好地笑,“唐大老爷,我闺女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指正就是,带着这么多人围着我家门口,不是乡邻的做法呀。有什么事,先坐下来喝杯茶再说罢。”(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零九章 火并

唐二儿趋近刘三,吼道:“老子没空喝茶!老子都要被人给灭了,还喝什么茶!你这贱人,到底和韩家孤儿说过什么?”

春花心里打鼓,吓得脸色有些发白,“我能说什么?不过说了些省城县城见闻之类。莫镇长的公子非要拉韩孝宗喝酒。韩孝宗不肯,莫公子就诓他相送,然后打马背不让下马,也许就走了。他们老表兄弟去喝酒。就这样。我知道就这么多了。”

唐二儿仍是不信。

刘家新宅外围了一大群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稻娘会惹上了他?大家都是贫苦老百姓,怕事是天性,不过见是稻娘家出事了,言语之间倒是相帮。

其中几个蚕农壮着胆子道:“唐大财主,我们去买年货,在前边牛道上是看见几匹马过去。”

唐二儿瞪着双绿豆眼儿,一把拽过其中一个蚕农的衣领,审视了一会儿,怀疑地问:“那有几匹马?”

那蚕农吓得瑟瑟发抖,半天才吭吭哧哧结巴地道:“四,四,四匹……”

唐二儿松开蚕农的衣领,一把推开他。

蚕农跌跌撞撞退后几步,坐在地上脸色发青。

另一些人见那蚕农过关,都有心帮助春花儿,一个说也看见马匹了,一个说在马家小集市旁酒肆外似乎也有四匹高头大马,还有一些老妇人说在酒肆卖胡豆,听见有人喊吃酒的客人莫少爷……

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唐二儿将信将疑。

唐二儿思索些时候,放下一句狠话——“等我找着了人再找你算账”,带着随扈打马就走。不一会儿。只听马蹄声阵阵远去,刘三新宅顿时就寂静了下来。

马家小集市离刘家村并不远,骑马过去,来回半个时辰就到了。要是没找到人,这下可就糟了。

卖胡豆的老妇人青白了皱纹巴巴的脸儿,道:“唐大财主去酒肆找不着人,转回头。我们就要遭秧。稻娘子喂,好汉不吃眼前亏。快快随我们去躲躲。”

春花娘要不是刘三扶着,就腿软得坐在地下了。

刘三一听老妇人的话,二话不说,回屋抱起在福在寿。冲呆愣的春花娘喝一声,“快走!”

春花娘反应过来,腿也不软,立起脚杆要回屋收拾细软。

刘三一把扯住,朝春花娘的耳朵眼里吼,“快走!小命要紧!”跟着老妇人三步并做两步,就离开了刘宅。其他围观人群怕受牵连,全都作鸟兽散。

不过十分之一柱香的时间,刘宅房前屋后就空空如也。

不一时。牛道上又响起马蹄声,唐二儿带头打马转来,却见刚才满当当都是人的刘宅早已人去楼空。

唐二儿气得发狂大骂。扬起手中的马鞭朝大院上方刘宅木匾额就是一鞭子,还不解气,扔下手中的缰绳下马来,再朝刘宅新做的大院红门就是一脚。啪,啪,木匾从空中落下。红门应声而倒。

其随从也不甘落后,冲进刘宅一通胡乱打砸兼哄抢财物。

一群强盗恶狠狠地泄愤。不时发出狰狞的笑声。

混乱间,牛道上又传来一阵马蹄声。

唐二儿是小人物长成,最是警觉,大叫道:“不好!”

唐二儿也不管随扈了,率先冲出院门,骑上马就想逃跑。

当头就被李捕头一刀头砍去,鲜血喷溅,血滴撒了一地。

唐二儿疼得大叫,右手捂着血淋淋左边肩膀,整个儿人伏在马背上,用左手驱马快逃。

李捕头是衙门第一武勇之辈,最喜血光,眼睛一亮,大喝一声,“哪里逃?”手中马鞭一响,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调转马头就朝唐二儿急追。

唐二儿本身也是有些武艺在身,但这些年一直养尊处优,身体肥胖,动作不便,况胯下之马也不如李捕头的青骢神勇,不过十步,就被李捕头追上。

唐二儿肝胆俱裂,回头一看,李捕头笑盈盈的脸就在面前,啊,变态!唐二儿吓魂飞魄散,昏晕之下,驱马朝水田驶去。才行几步,马腿就陷在淤泥里,不能动弹。

唐二儿恐惧地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还不肯束手就擒,滚下马来,掉在腥臭的泥里,想用脚走路但却软得站不起来,干脆四肢并用,往前爬着。

一会儿功夫,就像一个泥人似地在田中翻滚。

唐二儿带来的十几名手下都不是善良的人,平日偷鸡摸狗,为祸乡里,是人见人憎的蛀虫。倒还有几分武勇,挥起手中大刀铁棒,与差人交战在一起,噼里啪啦,武器碰撞声不绝于耳。

莫敬贤看双方短兵相接,提脚就想助之一二。莫镇长唬着脸瞪了他一眼,才消停。

“爹,怎么没看到春花一家。”

看到差人越战越勇,似有胜利之势,不由朝空中挥拳庆贺。

又道:“亏得我们赶得及时。要不然春花家新修的宅子就要被伙强人给掀了。”

眼看就要战败,这伙乌合之众开始跪地求饶起来。

差人都不客气,将这些人全部赶到水田里,和唐二儿汇合。

一时之间,田里都是泥人儿,呻吟声告饶声不绝于耳。

差人合上大刀,踩着八字脚,看着田里的泥人儿哈哈大笑。

这么大动静,四邻怎么能不知,见打完了,差人又笑起来,感觉危险已过,便三三两两围观过来。不一会儿,刘宅前面就围了人山人海的民众。

这么多人,却是鸦雀无声,大家默默地看着这些无恶不作的歹人。

也不知是谁,或是一名农妇,突然朝天疯狂地叫一嗓子,“妮儿!娘给你报复了!”叫完朝田里俯冲过去,搬起一块石头就向那群看不出面目的人砸去。

几个疯妇和疯老头接边大叫,随手抓起泥块土块,没头没脑地朝田里砸!

寂静的刘家村像滚开水一样蒸腾起来。

“打死他!打死他!”

“为我女儿报仇!”

“为我娘报仇!”

“为我丈夫报仇!”

“打死你们,打死你们!”

“猪狗不如的东西!”

抛石块不过劲,还有男男女女直接冲进田里,和唐二儿一群人厮打起来!

群情激愤,骂声厮吼声不绝于耳!

这么不要命的样子,把几个年轻点的差人都吓了一跳。

“李大哥,这些做了什么,大家都恨不得从他们身上扯下血肉!”

李捕头深觉自己为民出害,心里异常爽快,道:“欺男霸女,鱼肉乡邻,反正都是欺负乡下老实农民。这些人,惯常欺软怕硬,遇着我们这些人就怂了!我们镇长大人又做了一件好事啊!”

当差的人哪个看不成人脸色的,闻言都朝莫镇长恭维道:“镇长大人为我们镇除了一害啊!”

莫镇长心里痛快,面上却一如往常,捏着胡须道:“去,把老百姓拦住些。老大腊月的,被打死了,不吉利!囚了他们回衙罢。判个绞刑,还不是死,不过晚死一时罢了。叫大家不要激动!”

差人去拦了百姓,听他们诉苦喊冤不提。

刘三一家仓皇逃走,被带到老妇住的崖洞里。

一条狭窄的小路通向崖洞,小路两边都是峭壁,只容一人通过。若是胖人只能往里走十步,就会被卡在转角处。如果有人攻来,只消一人拿一根棍子守在拐角处,就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刘三一家本来惊惶失措,当看了这天险,心下齐齐一松,暗叹只消熬过一时,就不怕了。

春花娘这才有心情问春花到底怎么惹到了唐二儿。唐二儿虽横,但却不敢动当地的大姓家族,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不可能敢对刘家这样大动干戈。

春花也没想到不过透露了几句话,就惹下这滔天祸事,苦着脸把来龙去脉一一道出。

春花娘听完一把掌拍在她身上,大骂道:“你这惹祸头子!以前总说春月惹祸,你老实!原来你才是真正儿的惹祸精。真是会咬不狗不叫,一惹祸就要把全家都捎上!那韩孝宗好不好的,知不知情,是死是活,干你什么事啊?这么抱打不平,以后有你好果子吃!”

两个弟弟感受到紧张气氛,又突然到一个陌生环境,哭得声音都哑了。

两个孩子都只要娘抱。春花娘一手托一个,哄了这边哄那边。两个小子都长得肥肥的,抱久了就手软。春花娘揉揉手臂,看了眼被猫哄住了大小双,这才腾出空来料理春花。

春花娘瞄着大小双,心里非常愧疚,低着头不敢吱声。

春月听见娘变相夸她,要是在平时早就乐了,现在却也跟着姐姐不敢出声。

自从有了两个弟弟,春雪身上的关爱相对就减少了些。刚才凄惶中,春雪还忍着,这会儿见弟弟们笑了,她强忍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哭得气噎难抬,不能自己。

春花心痛得了不得,连忙抱起春雪,好声好气地哄着。

春花娘看得更是气,骂道:“现在知道心痛妹妹了,看你干的好事!也不知道我们走了,家里还要被那起衰人糟蹋成什么样子!”

春花娘越想越气,忍不住手痒痒又想打春花。(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一十章 游乡

经常卖胡豆小吃的老妇胡大娘连忙劝道:“大妹子,不是这样打孩子的法!算了吧,稻娘子不是有意的,她本身也是好心。”

春花娘放下手来,歉疚地对胡大娘道:“哎,连累了大娘了!这伙强盗认得你的面目,以后可怎么处?”

胡大娘深受唐二儿的害,被夺了田地,打伤了大儿子,撵到这没人居住的崖洞里过活,心里早有一肚子委屈说不出口。

春花一家是受害进行时,胡大娘找到了同苦,骂道:

“我才不怕那些杂碎!我儿子生得多,不敢来明的,我就来暗的,总有一日能为我大儿报了仇。可怜我的儿子们啊,我们家如果不是被唐二儿撵到这个崖洞,说不定早就成亲有家了。哪像现在,打光棍儿!”

刘三打了二十几年的光棍儿,最对光棍感兴趣,抱着儿子过来,道:“大娘,你有几个儿子?”

“我有七个儿子!大的三十多,小的十七,个顶个儿的好!但就是说不上亲!你看这家穷得连张床都没有,哪有说得起亲!”

“三十多,不好讨了!”

春花娘深知刘三爱围观光棍的德性,暗中瞪了他一眼,道:“那他们怎么不在家?”

胡大娘道:“他们和他爹去修马路过了,代别人服徭役,换几个钱。”

刘三哄着大小双,忙乱中还不忘道:“这个好!能挣钱!”

“挣什么钱啊!开山凿石,风餐露宿的,挣了俩钱生病都去光了。还不如在镇上找点活干,近便。”

春花娘一贯心地善良,“大娘,今天你帮了我们的大忙。如不嫌弃,过了这事之后,可来找我当家的,给你们在镇上推荐一份活儿。”

胡大娘笑道:“那可真是多谢了!”

春花娘笑道:“好人有好报!大娘这么热心肠的人,不帮你帮谁去。”

刘三下去外面看了几遍,防着唐二儿找上门来。去了几遍。胆子渐渐大些,走到外面路上,发现好多村人朝涪江边方向涌去。拉住一人问是怎么了。

那人样子十分激动,“唉,老哥,你还不知道,唐二儿被抓起来了,来了好多人,听说要游乡!我们要去看。你还不来?”

刘三眉脸俱松,心头喜欢,慌忙回转身说与大家知道。

胡大娘一听说唐二儿要判杀头罪,长啸一声,双手合什,“神天菩萨啊!终于把恶人惩治了!我儿大仇得报!走走走!我们去看游乡去!”

鉴于唐二儿在老百姓心中的恶劣影响,莫镇长决定将唐二儿绑上游乡,顺便也增加自己的威名。

四里八乡的农人犹如过大年似地。全体出动看唐二儿恶霸游乡。

大人孩子无一例外地出门来,万人空巷的罕见局面竟然在寂静的乡村上演!

看见唐二儿果然被绑起来了。后面还绑了一串儿打手,全体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心中落下一块大石头的同时,也升起了巨大的愤慨!——积存多年的愤慨!

臭鸡蛋、臭狗屎、大粪之类腌臜之物不要命地向唐二儿主仆掷来!

因莫镇长明令禁止杀伤性武器,不然就是刀枪棍棒上来招呼了。但就算这些污物再轻巧,也抵不住数量太多。投掷的力气太大,才游了几个村儿,唐二等人就像死狗一样昏倒在地上了。

莫镇长临时决定终止游行!

一家人回到新宅,发现红门大开,进门首先就看见大黄狗硬绑绑地死在院落里。它的身边散落着农具碎碗,现场一片狼藉。

三春看大黄狗死了俱都红了眼儿。

屋里也被翻得稀巴烂,易碎的餐具大多没有幸免,衣物散落一地,看情况是没来及搜走。

幸亏家里比如碎银铜钱子、银簪子、金耳钉之类的值钱的东西放得隐秘,没有被找,还安稳地藏在床板夹层中。

大体看了看,除了打碎的餐具并踢坏的大门、匾额,家里并没有其它的损失,只是本来整齐的摆设看起来异常凌乱就是了。

刘三和春花娘放下心来,又回到外面院子里,才看见几个小的伤心地蹲在大黄狗身边,心里也有些酸涩。

“好了,孩子们,大黄狗是为了保护我们家才死的,我们要厚葬了它。”

春花娘听见刘三说要葬狗,倒是不以为然。看到狗,突然想起除了钱财,家里还有牲畜啊,那也是乡人顶顶大一笔财富啊。

春花娘心猛然一提,急忙朝猪圈跑去。

刘三也反应过来,三步并做两步跟过去。

三春皆守在狗身边,皆有些担心地看着猪圈方向。

不一会儿,春花娘和刘三轻松地走出来,讨论道:“看来那伙人是没来及去猪圈!你看门都撬烂了!要不然,今天的损失可就真的太大了!”

刘老头津津有味地看着游乡,并随时喝骂一通,想不到突然听人说绑唐二儿的源头在三儿子,心中一吓,连忙过来一看究竟。

刘三和春花娘看见老爹来了,忙请进来坐,才说起事故的起因,就又听见外面马嘶人走声。大家顾不得说话,生怕又来一桩祸事,急急地朝外看。

却是莫镇长一行人来了。

韩孝宗进门就致歉,说一切皆是因他而起,实在对不起,家里有什么损失一律由他赔来。

莫镇长亦笑道:“确实是我妻侄之过,家里有什么损失,别客气,全包在我身上。”

刘老头见镇长都这么客气地和刘三说话,乐得嘴都合不拢了,立在一边怎么都舍不得走了。哪怕灶上正煨着一锅他最爱的香喷喷的猪脚海带汤,都无法使他往外再挪动一个脚步。

能和镇长官差一起说话吃饭,那得是多大的面子!小小一锅猪脚汤而已!当然,这锅刘老头念念不忘喷喷香猪脚汤一多半都进了罗氏大小孙子的肚子。

刘三如何肯要镇长的赔偿。况且基本上又没有损失。而且即便有损失,也不能让镇长赔了。和镇长搭上了话儿,可比丁点儿赔偿重要。

春花娘和春花忙得脚不点地,借碗借桌子打酒,一会儿就置办齐了几桌上好席面,留一众人等在刘宅吃迟了许久的午饭。

莫镇长和李捕头也不客气,出了大半天劳力,大家都是又饿又累,早就搁不住想找户人家歇息了。刘三这样会来事,正是合他们的心意啊。

客厅的男人们吃得红光满面,酒足饭饱。而唐二儿那些人财拴在院子边,给碗凉水便罢,任他净饿便可。

莫敬贤和韩孝宗把大黄抬了放进挖得深深的坑里,再添了泥土埋上,垒成一个小坟包。

三春泪眼汪汪地看着大黄狗埋进土里,心里十分难过。大黄狗已陪伴了春花春月八年,而春雪自出生大黄就在的,三春对它的感情可想而知。

莫敬贤和韩孝宗皆安慰道:“它护主而亡,算是修成正果。而且八年的狗已是老狗了,过不几年也得老死了。”

春花这才有空问,“你们怎么知道唐二儿来找我家麻烦,而且还来得这么快,还带了人。今天凶险,要是慢了或者没得带人来或者带的人不够,我们都要吃亏!”

莫敬贤是粗糙性子,道:“那是曦哥儿的功劳。本来我还说在镇上住一晚,明日再来的。他不同意,死活请了我爹要今天来,还得快马加鞭来。说是怕你得罪了唐二儿,他要找你家的麻烦。还多亏曦哥儿想得多,不然,你们家可是要遭罪!”

韩孝宗心有余悸地道:“本来我们打算直接去赵家村拿人,但在路上看见很多通向你家的马蹄印,我担心唐二儿倒直接去找你麻烦,便叫姨父先到你家看看再说。”

莫敬贤补充道:“多亏表弟心细。我们到的时候看到你家院子外拴了好些马,果然唐二儿带着打手正在里面肆虐抢东西呢。要是再晚到一刻,说不得你家的东西要被偷得精光。”

春花道:“还算幸运。家里的东西倒不算精贵,农具居多,要紧的是猪圈里那七八头大肥猪,要是被偷了,那我家的损失才是真的大了。你们要是晚来一会儿,猪就要遭秧了,猪圈的门可都被踢坏了。”

韩孝宗再次道谢,“多谢春花表妹。如若不是你提醒,我看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春花呸了一声,笑道:“大节下说什么死呀活的。只要你记得我这份情,以后有机会报答便是。”

韩孝宗客气地道:“以后我们算是乡邻了,有什么事请支会一声,我定当尽我所能。”

莫敬贤不客气地笑道:“好表弟,莫拽文。”

几个人站着说话,春花娘抱着孩子走过来,对韩孝宗:“你初到赵家村,有什么打算了。先不说其他,就是住处什么的可都备置好没有?”

韩孝宗有些羞涩地一笑,“昨晚借住在老乡家,今天又发生了这么多事,还没时间备置。若姨妈有什么好主意,请不吝赐教。哦,指点指点。”

春花娘笑道:“有什么好指点,左不过是铺笼罩被,现在天气冷,住处一定要安顿好。我家里有多余的铺盖棉垫,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呵呵,说起来你也不懂这些,我和你的老仆田嫂说。”

韩孝宗不住作揖道谢。

“乡里乡亲有什么好谢的!腊月三十我家过大年,到时请你来啊。”

“那麻烦你了。”

韩孝宗正式接管了田产,那可就是大地主了。春花娘怎么会怕麻烦。(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一十一章3人?

从小年起衙门就不再正常营业,当官的也是人,也要过合家团圆过大年。要不是有莫镇长这重关系,也不可能请到那么多专业打手。

刘三和春花娘自然对莫镇长谢了又谢,又请合家老小来家里玩。至于莫家女眷爱不爱来另当别论,反正客套话是一定要说的。

莫敬贤自有狐朋狗友,但是他最亲密的好朋友一直都是韩孝宗。走亲访友尽了本份后,莫敬贤就老着脸皮过赵家村找韩孝宗玩耍,也不管人家初初落户安家有诸多不便。

唐二儿运气好,衙门在歇业,不能正常履行职责,他还能多活几天。当然,这种死牢生活肯定不美好。

而唐二儿的家眷过得就更加不美好了。

唐二儿自发了迹,把老娘接了来过活,又有老婆儿女,还有数名如花美妾,庞大的一家子坐在一起得好几桌。旧年一大家子过大年,诗酒美食,唱戏跳舞,说有多热闹就有多热闹。

今年一家子人却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哭喊着叫救命。

唐二儿一倒台,愤怒的乡民就发作了他的亲眷,同样游乡示众,或打或骂,极尽折辱之能事。唐家人平日横行乡里,无恶不行,有此结果也算是应有之义。

除却唐二儿,唐二儿一大家子人窝在冰冷的土地庙里,衣衫褴褛,神情麻木,绝望地幻想着以前的好日子。

“婆婆,我饿,我痛,我冷!”小孙子向平时最疼爱他的唐婆子求安慰。

唐婆子脸上青乌交错,是挨打后淤血不散之故,她的神情木然。眼里有恶狠狠的东西在闪烁。

小孙子看不懂人脸色,又嚷叫起来。

唐婆子挥手一把掌打过去,骂道:“老娘也饿,也痛,也冷!滚一边,找你娘去!”

小孙子吓得尖叫一声。昏倒在地。

唐二娘子啊地短促地一叫,抱起幼子,紧贴着,低垂的眼里既有对唐婆子的惧怕又有说不尽的恨意。

这样下去,就要被打死了。得想个好办法,至少能够逃离这里。对付男人什么办法最好呢?当然是女人!

唐婆子梭子一样的眼将狭小土地庙的人扫射了一圈,发现除开几个孙字辈男丁,其余皆是妇孺。

心中又是一万遍后悔,当初不该贪图唐二儿的钱财。死活要跟了来养老,要是跟着老实的大儿子,她至于落到此般田地。

唐二娘黄脸婆子,直接无视。

唐二儿的数名小妾同样乌乌青青,再无美貌可言。不可行。

唐二儿的大、二女儿同样脸上有伤。

只有唐二儿的小女儿唐娇娥因是女娘,心地善良,年纪又小,才幸免于难。

唐婆子像毒蛇一样盯着唐娇娥。计上心来。

唐娇娥吓得魂不附体,躲到唐二娘身后。

唐二娘不知老婆子又要作什么妖。恶恨恨地回视唐婆子。

唐婆子裂开干裂的嘴辱,露出布满牙诟黄褐色的牙齿,阴冷地道:“就是你了!”

唐娇娥抖着身子不敢看唐婆子。

唐二娘捏着拳头,朝唐婆子低声厮吼着:“畜牲!那是你亲孙女啊!”

唐婆子闪电一般从唐二娘怀中抢去小孙子,“信不信,我掐死他!”

“那是你最疼最爱的小孙子啊!你怎么下得了手!啊。我和你拼了!”

唐婆子捉起孙子的后腰,作出投掷的动作。

唐二娘立马停下,惊恐的盯着唐婆子。

“畜牲啊!畜牲啊!天老爷,我上辈子是作了什么恶,才嫁到唐家啊!”

“呵呵。现在说这些,晚啦!说句话,干不干?”

唐二娘子血红的眼睛盯着唐婆子,硬是不说一句话。

唐婆子转脸对唐娇娥大声喝,“干不干?!!”同时将小孙子举过头顶。

小弟弟在唐婆子手里不住挣扎哭叫,眼泪鼻涕飞贱!

唐娇娥只觉得喉咙里塞进一团稀泥,既呼吸不过来,又被刺得发痒难耐,眼泪涮地一下就飙出来。

“干!我干!呜呜呜!”

唐婆子狰狞一笑,“好!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我教你怎么做!”

唐娇娥木呆呆地打了一桶井水,散发出热气的井水浇在身上,没有丝毫温暖。洗了一桶,又是一桶,又是一桶,再擦拭干净。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慢慢地朝她以前的家走去。

唐娇娥走出了门,唐婆子盯向唐二儿的女儿和妾室。后着在唐婆子估猪肉般的目光中瑟瑟发抖。

韩孝宗厌恶唐二儿,将唐宅一应生活用品全部贱价发卖,再重新布置一番,作为韩宅。

韩宅比刘宅还大,几十间房子,豪华的客厅,还有一个花园,韩孝宗主仆三人住在里面显得空荡荡的。

韩孝宗在这所空荡荡宅子里住了一晚,第二天起来,看了一天书。到了半下午时,莫敬贤提着酒带着羊肉过来,对田嫂道:“去把羊肉焖了把酒烫了,再烧几个好菜,做点精致点心,端上来。”

田嫂只是一个粗婆子,厨艺不甚精通,又知莫敬贤是个挑剔的性子,闻言苦了脸儿道:“我的好少爷,你还是杀了我吧,我只能把肉把菜烧熟了,不能负责味儿,还有那精致点心,我看都很少看过,莫说做了。”

莫敬贤惊讶地道:“你个仆妇,怎么不会烧菜?那你会做什么?”

“我会栽树栽花浇粪……”

莫敬贤一听就恼了,“得得得!不要你!难道还找不到会烧菜的人吗?大明,去你们村找个巧手妇人,帮我们烧菜。我出钱。”

大明笑道:“你老何必舍近求远!”

莫敬贤挑眉道:“啥意思?”

韩孝宗笑道:“就是说他自己!别看大明年纪比我们还小,这几年厨艺越发精进了。烧的一手好菜,我爹……都夸过他。”

莫敬贤看了韩孝宗一眼,对大明笑道:“想不到你小子深藏不露啊!以前怎么不知你会烧菜。”

“以前没机会呀。你们家自有好厨子,学堂里也有供饭,只有少爷家没好厨娘,只好我上阵了。我爱吃,就爱做。”大明清秀的脸净是笑。

莫敬贤哈哈笑道:“好小子!长得比你主子还好看,又会做饭,以后谁嫁你就有福喽!”

大明脸上的笑一收,“我去做饭。”闷头就走了。

韩孝宗彻底没了大人,莫敬贤单独出来,两人皆没了约束,渴酒吃肉就更没了约束,吃了两个多时辰,天就快黑了,人也就吃醉了。

韩孝宗为了出人头地,给瞧不起他的人看看,从来没有这么吃酒失态过,现在被打入尘埃,任是神仙子都不能毫无所感。

他看了一天书,突然觉得看了书又不考状元,白费力气,心里正烦闷着,莫敬贤就来了,正好化烦心为酒虫,哥儿俩来个一醉方休。

田嫂子吃了好吃的饭菜,早已鼾声如雷。

大明说有事要出去一趟,现在都还没回来。

韩孝宗和莫敬贤在一张床上睡得异常安稳,他好久没这样熟睡了。

唐娇娥如入无人之境,推开主卧房门,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慢慢地脱去外裳裤子……直到脱得全身上下一丝不沾,犹豫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爬上床。

她冷得很,钻入铺盖之下,就这么窝了一会儿,感觉刺骨的寒凉才去了些。

莫敬贤睡梦中感觉超乎异常的热,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火球,仿佛就在地狱中灸烤一样,不一会儿,就喘不过气来。他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呵气,越发觉得热了。

睡了几个时辰,他的酒醒得差不多了,眼睛似闭非睁,这会儿又觉得身体舒舒麻麻,似乎像有一根羽毛在全身上下浮动,挠得心肝颤动。

身体的某一处猛地地竖!

嗬!

莫敬贤一个鲤鱼打挺,闭眼坐起来。

他要尿尿~

莫敬贤摸着黑想下床撒尿,感觉床外边有一个人体,嘟喃道:“曦哥儿,你什么时候睡到外侧来了?快让让,我要撒尿尿!”

那人未动。

莫敬贤有点不耐烦,跨过‘韩孝宗’。

他火速地跳下床,就在院子中对着花树浇了一泡尿,转身就回了屋。

“哎呀,外面真冷啊!还是被窝里舒服!”

莫敬贤掀开被窝,想将‘韩孝宗’挤到里边去,他习惯在外面睡。

“噫?曦哥儿,什么时候你脱光啦?嗐!你的手怎么变得这么软,还很滑,哎嗨嗨,曦哥儿,你怎么变小一号了!哇啊啊!!”

响彻云宵的大叫声充斥天空。

“天杀的,怎么床上有女人!”

莫敬贤一个滚儿倒在床底,飞快点燃蜡烛。

蜡烛的火光照在了一个光裸少女身上。

那少女见亮起了光,吓得钻进被里,不住地发抖。

韩孝宗主要是被莫敬贤的男高音吓醒的。他的量浅,头脑还是昏昏沉沉的。

待看到和他同被窝的是一个光溜溜的少女,吓得酒一下子就醒了。

韩孝宗脸儿都黑了,从床里边一跃而下,和莫敬贤一起并排站立瞪着唐娇娥。

莫敬贤哇啦鬼叫道:“你是哪来的一根葱,好不要脸!还摸我!哎呀呀,我的童子身不保哇!哎呀呀,大半夜搞的什么鬼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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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人伦惨剧

莫敬贤从小身子不好,发育迟缓,好不容易长到十二三岁,也不知他娘给喂了什么添加剂,突然就疯长起来。

今年长到十五岁,虽然比其他少年长得都要高大壮实,但却实实在在是一只未开荤的童子鸡。

大家大户的少爷,十四五岁开荤,甚至十二三岁尝试的,都不是没有。

莫敬贤表面粗犷,内心却是很保守地,他要把首次献给心爱之人好不好!

怎么能让莫名其妙的一个丫头坏了他金贵身子呢。

他的志愿是当绝代大虾,听说大虾都是金刚不坏,要练此功得童子身呐!

他的爱人,他的大虾梦!永别了!

莫敬贤既害羞,又气愤,眼里都能喷出火来。为毛要破他的处男身啊。这臭女人!

好吧,原谅这个纯情少男,他不懂得什么叫做真正的开荤。

韩孝宗略一思索,就明白此女是为他而来。一想明白,脸断续黑化,至成锅底。

莫敬贤抖着手儿指着床,叫道:“还,还不把衣服穿起来!”

床上之人蒙面只顾着颤抖,越来越大声地哭泣。

莫敬贤头痛得很,又不能上床把她拉下来吧,她可是没穿衣服。

房间外响起田嫂苍老的声音,“两位大少爷,怎么啦?叫得恁大声,见鬼啦?”

韩孝宗和莫敬贤齐齐松一口气,急忙吩咐田嫂进来,将屋内女子拾掇好,带到客厅审问。

田嫂进门就发现少爷的床上有一个标志的小少女,开始还有点找不着北,突然一想今晚是莫少爷和自家少爷一起睡呀,那不是三个人?田嫂整个人都不好了。

少爷呀少爷。难道你也和老爷一样变坏了吗?

田嫂对于毁了自家少爷的女子怎么给得了好声色?

一把拖起少女,胡乱穿了衣服,又一把拖到大厅,道:“人我带来了!这是怎么了?”

田嫂的八卦眼儿在三人身上转过来转过去。

韩孝宗被田嫂看得万分不自在,“田嫂,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审了不就知道了。”

唐娇娥摊在地上。只是不住地呜呜哭泣,任是问什么都不回答。

韩孝宗依礼相询,没有结果。莫敬贤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也不好发问。一时僵持。

田嫂就没有怜香惜玉的心儿了,道:“少爷,让我来!”

田嫂对着唐娇娥道:“小娘子,你再不开口说话,明天我就把你给卖了,嗯。卖给七十八岁的老光棍儿,你看怎么样?”

老光棍儿也强啊!只要不留在这里,只要不回到那里。

唐娇娥抬起头,眼儿流露出希冀的光芒。

呃~这个画风不对呀!

田嫂也没了法子。

大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来到大厅,看向唐娇娥的脸,诧异道:“这不是唐二儿家的小娘子吗,她怎么在这里。是来求情吗?”

大明还以为唐娇娥是犯事了,还挺纳罕。道:“少爷,唐二儿一家虽然可恶,但这个小娘子倒是个好的,还救过落到水田的小娃子。昨天有人要打她,那个小娃子的父母不让。”

韩孝宗冰冷的脸这才好看了一点,对唐娇娥道:“既然你本性善良。为何会做出如此不知羞耻的事?莫是以为这么做了,你们家就能脱罪了?还是想让我放了你们,再过上富贵生活?”

唐娇娥羞愤欲死,一蹦而起,朝柱子上撞去。

莫敬贤眼明手快。一把拦住她。

唐娇娥碰到莫敬贤的手,更觉羞辱,恨不得去死,哭叫道:“放过我,放过我,请让死吧!”

莫敬贤讪讪地放开手,“我又不是故意要碰你的……”还算地道,没把下一句‘况且你都碰过我了,我碰碰怎么了’的话说出口。

韩孝宗最讲女子伦理,毫不容情地道:“那你早不去死!非要做出伤风败俗的事!”

唐娇娥失控地大叫,“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是我婆婆要摔死我小弟弟,是她逼我这么干,是她教我这么干的!我也不想!我也不想!呜呜呜……让我去死吧!”

年纪越大的人,看惯事故,心硬如铁,一般很难有什么事能打动他们。田嫂几十岁的人,什么没见过,但听闻这种人伦惨剧,也愣了愣,缓了口气,道:“唉,你既然存了死志,又何苦自轻自贱呢。连死都不怕,又怕什么呢。”

唐娇娥泣道:“我是不怕死,可我怕我弟弟死啊。我弟弟才那么一点点大,又那么可爱,我怎么忍心看他去死!”

田嫂无话可说。

唐娇娥哭着哭着,突然向韩孝宗爬过来,不住地向他磕头,嘴里求道:“韩少爷,韩少爷,你行行好,饶了我的家人吧!来世我结草衔环作牛作马必报答你!求你了,不要把我们卖了!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了!”

哭着哭着,体弱不禁,晕倒在地。

唐二婆子和韩老夫人几乎地同等同样的无情,韩孝宗心里不可能没有触动,忙道:“田嫂,快救醒他。”

田嫂忙蹲下来掐唐娇娥的人中。

唐娇娥醒来后,又是恸哭失声,不能自己。

韩孝宗道:“你先回去吧,待我考虑一下,怎么处理你们。”

唐娇娥还要哭,说是不答应她就死在这里。

韩孝宗面色一冷,怜惜之情稍减,道:“若再哭,再无情面可讲。”

唐娇娥哭声一顿,勉强忍住哭意,只好由田嫂送她回去。

唐家女眷被关在土地庙,外头还有人把收,唐娇娥又是怎么走出来的呢。田嫂想知道。

唐娇娥浑浑噩噩一步一挨地走回土地庙,却还没走到,就听见里面传来女子惊恐的高呼。

唐娇娥心中一紧,疾走。

田嫂往四周一看。守卫农人不见身影。

里面传出唐娇娥的哈哈大笑声!

田嫂一惊,忙走进土地庙。

里面的场景令人作呕不已。

唐老婆子浑身是血倒在地上,身体不停抽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唐二娘子双手执簪,不停地朝唐老婆子身上穿刺,鲜血喷溅得她一头一脸。唐老婆子几乎是死尸一具,唐二娘子像失去意识一般机械地朝地上的人扎刺。

唐娇娥站在一旁哈哈大笑。

旁边几个小妾惊恐地抱住一团,嘴里不住地尖叫!

这么大动静,已有不少男人出来查探。待看到这么恐怖的场景,都不禁腿一软。

田嫂也吓得手脚发抖,半晌,才颤巍巍地吩咐人阻止了唐二娘子。

土地庙的两个守卫这时也出现了,脸上潮红,神情紧张。

田嫂道:“你俩个,去哪去了?怎么不好好守着。”

两个守卫见惹出祸事了,俱都不敢说话。

唐娇娥往守卫身后看看,突然尖叫道:“我两个姐姐呢?”

守卫身子不禁一抖,后又理直气壮地道:“又不我们主动的,是她们自己!不关我们的事!”

田嫂脸一沉,厉声道:“她们人呢?”

“她们在后头林子!好好的。”

已有男性村民往后头林子去寻找,不久,抬出好好的两具尸首!

唐娇娥盯住姐姐光光的身子崩溃大叫,俄而又尖笑,“哈哈哈哈,死得好,死得好!老不死的,死得好!为什么不早死!姐姐,姐姐,报仇啦!”

现场除了唐娇娥的尖叫,连一根针掉地的声音都没有。时间仿佛凝滞了。

这下全都都睡不着了。连夜审问。原来唐婆子本来想要妾室去贿赂守卫的,但守卫想要黄花大闺女,然后只有唐二儿的两个大姑娘是黄花大闺女。然后……

虽然唐二儿一家那么可恶可恨,这时,人们也都不禁想锤死那两个守卫。实在想不到这两个老实的老光棍底下会如此龌龊。

两个守卫在人们痛恨的目光下低着头,感觉倒霉透顶,明明男欢女爱,他们也不想搞出人命啊。以后,他俩还能在赵家村里混得下去吗?哎。

这一个惊心动魄的夜只够得上人们年前说到年尾的谈资。

人们只晓得说唐二娘子被关进死牢了,唐娇娥疯了,其余人卖到远处去了。死了的,也就死了。

唐大还算孝敬,来领老母亲的尸首。又看唐娇娥实在可怜,打算一并弄回家。莫敬贤给了他一笔钱,算作唐娇娥的抚养费。以后,能不能恢复神志,或者唐大怎么处置她,就只能看命运的安排了。

刘三一家听见唐二儿家属的惨剧,皆叹息不已,说她们可怜吧,当初也没少依着唐二儿的名义干坏事,说她们活该吧,结果也太惨烈了些。

这一霸一除,相信人们的生活会安逸很多吧。

围观惨剧的热度持续到腊月二十九。腊月三十,是过大年,吃团圆饭的日子,没得为别家的事破坏自家氛围的道理。

除夕夜,人们照例守岁。三十的最后一刻,初一的第一刻,鞭炮声陆续响起。又是一个新年了。

是夜,鞭炮声响足一夜。

韩孝宗毕竟只有十四五岁,再老成,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亲历这人间惨剧,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不禁悲恸不已,然后大病了一场。直到快正月十五了才勉勉强强恢复了健康。(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一十三章卖灯

正月十五元宵节。

今年仁和镇的元宵节比以往更加热闹。

元宵之日普遍的活动是逛庙拜佛购物吃东西,今年多了一样消遣逛花灯猜谜。

莫镇长去外地,看人家办元宵节办得有声有色,回来就准备在自己镇上也搞一个。

春花家是最早得到消息的。

刘三和春花娘倒高兴,笑说今年十五要好耍了。

春花想的东西却不同,眼儿一转,道:“爹,我有一个好主意,能发笔小财。”

春花娘道:“咋?又有什么鬼主意?你是要卖花灯?办的就是灯节,都是卖花灯的,没有竞争力。”

春花老在父母面前说怪词,耳濡目染,春花娘也学着说了。

刘三道:“我们没有灯纸铺子,灯卖不完,不好处理。”

春花笑道:“此灯非彼灯,我说的是孔明灯。人们不是爱许愿吗,孔明灯就是许愿的灯。”

“孔明灯?好是好,可是怎么作,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啊。削了竹签子作骨架,再糊上薄纸,拴短短丝线,吊一个搁蜡烛的小木块,就行了。很简单的。”

春花娘好奇地道:“这么简单,那灯又是怎么飞上天呢?”

“点燃蜡烛就飞上天了。”总不能解释什么是冷热轻重吧。

春花娘点点大女儿的额头,笑道:“你呀你,鬼点子恁么多!去年你说的那个鞋底子还没怎么打开市场呢,今天你又说要作孔明灯。能的你!”

春花笑:“不是有几家做鞋的工匠订了吗,不用急。卖东西要靠一张嘴,等今年得空了,叫老娘你出马。一准儿打开市场。娘,女儿点子多,给家里挣钱,不要吗。我还有好多想头没说出来呢。才这两样,你就说我了。”

春花娘一叹,“挣钱是好事。不过就是太能挣钱了,不好说……”

春花不由偷笑,不就是说亲嘛,还不敢当面和我们说。原来女子太能干,反而不好说亲啊。春花厚着脸皮嘿嘿地想。

春花娘改口道:“多挣钱就多挣钱!孔明灯什么时候做?要不要请人帮忙?我看给你姨妈说一声,她也做,到她们镇上去卖。你表姐的婚期定了,备嫁妆呢,叫你姨妈也跟我们发笔财。算给你表姐添妆。”

“表姐定的哪一家?”

“原先说的那家呗,还有哪一家。”

春花顿了顿,道:“娘,姨妈给表姐定亲问过她本人的意思了吗?”

春花娘睃了春花一眼,“怎么,你表姐和你说什么了?她不满意?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小女子家家有什么意思?何况付岚亲自去相看的。还有什么不满意。”

春花盯了春花娘一眼,心里想着初二去姨妈家看见表姐和一个青年说话。似乎那青年不是她的订亲对象。

春花娘看春花的眼神有异,忙道:“怎么,真有事?”

“事倒没事。不过我上回看见表姐和一个年轻男子说话。”

春花娘道:“说个话而已,我们小门小户,男女之间的忌讳没那么多。兴许是她同村的吧。而且你表姐又活泼,不论和谁都能说上几句话。”

春花有些闷闷。转移话题道:“今天腊月二十五,到正月十五,一共有二十天时间,够我们做一二百个孔明灯了。镇子的人消费不大,我们也不消做那么多。”

刘三家的亲戚又少。这段时间又闲,紧赶慢做的,一家子竟然做了三百来只灯。

到了元宵节之日,阖家来到镇上,早早吃了个下午茶,就到李婆子包子铺外面搭了个摊儿,卖起孔明灯来。

包子铺虽然只得巴掌大,却是人来人往,做生意的好地方。

李婆子的包子铺如今做得有声有色,不说多富贵,至少生活有余。

李婆子捡了只没有撑开的孔明灯,道:“这怎么是灯?纸糊的,摊在手心就恁么一张,怎么是灯?如何是灯?”

李大姑抱着儿子,粗嗓子笑得嘎嘎地,“娘,人家要卖钱的东西,总是有缘故哒。春花儿,给姐说说,这是个什么道理。”

春花笑道:“大姑姐姐说话越发文雅了。”

李大姑一笑,生了孩子,生活的艰辛压下来,脾气再爆也会温柔下来。

刘三最是爱炫的,笑言看我的,迫不及待地展开竹架子。竹架子绷起外面鲜红的纸面儿,就成了一个灯罩的样子了。

李磊如今身体变壮了,话也比以前多,道:“感觉像是撑伞一样。”

刘三笑道:“你眼睛尖,道理是和撑伞差不多,不过可糙些。这还是我想出来的。”边说,边把孔明灯的边边角角理顺,再把麻线(丝线本钱高)下吊的拇指大的小木板摆好。点燃一根指节长的蜡烛,倒了一滴烛油凝在木板上,再将燃烧的蜡烛搁在小木板上。

“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刘谦手一放,只见那明艳的灯笼缓缓地升上了天空,越飞越高,越飞越高,直到大半个镇子的人都看到了天上的它!

“哎哟,那是什么?”“好像是火?”

“怎么飞上天了?怎么回事?难道是菩萨显灵了!”烧了香拜了佛,心满意足打算归家的老太太无意间朝天上一瞧,吓了一跳。

“好像是那边街上飞上天的,走,我们去看看!”

李婆子一家看着孔明灯渐渐升上天空,都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道:“哇呜,怎么飞上天了!天啦!”

李大姑的儿子看见灯飞上了天,伸出小手凌空抓了一把,似乎想逮住奔跑的孔明灯。眼看灯越飞越高,竟是急红了眼儿,不住嚷嚷着:“灰了!灰了!”

这么稀罕的事儿,谁不来看上一眼。还是小孩子脚力好,孔明灯还没升上天空,一大群娃娃就飞跑了过来,先瞪向天空,再瞪向刘三,仿佛在责备他怎么不把灯拿稳,飞了。

领头的小子瞪着双牛眼儿,不客气地道:“喂,你那灯卖不卖?”

刘三忙道:“卖,卖,五文钱一只。”

小子挺着牛犊腰,斜了眼儿看了看摆好的灯,装模作样,小大人一样讨价还价大声道:“你那是纸糊的,竹子扎的,都不值钱。连糖葫芦一串才两三文钱,你这个既不能吃又不能用,竟要五文钱。便宜一点,我多要几只。”

刘三笑道:“我这个孔明灯呀,是不能吃又不能用。可它寓意好呀,寄托相思,向天上的亲人捎信报平安,多吉利啊。你这个小家伙儿,要是想拿去玩儿,我可还不卖你呢,莫糟蹋了它。你那钱还是留着买糖葫芦呗。”

小子闻言一哽,想了想,道:“我不是玩儿,我娘去天上了。我给我娘点。五文钱就五文钱,为了我娘,我也不在乎这点小钱儿。哼。”

刘三便给了他一只灯,教他怎么使用。

小子拿着灯一溜烟儿跑走,也不知听见刘三说的话没有。

春花娘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但大多都是只看不买,都嫌贵,心里有点急,就想把价格降一点儿。

春花赶忙拉住她娘,悄声道:“娘也,这才多早啊,才开市呢,急什么。这个灯要天黑了才好卖呢。莫急。”

又有几个小子拿了大钱儿换了几只灯,跑到边上两下就点上,一会儿全部飞光。便抬头望着灯喊叫笑跳,也不知高兴个什么劲儿。

天开始黑了,街面上临时灯摊儿摆起来,亮起来,猜起来,仁和镇渐渐热闹起来。

不一时,几队鱼龙舞跳起来,人们又唱又跳,或高兴地围着观看,笑笑闹闹,一时之间忘却了生活的苦楚,只有此时的快乐。

镇中央竖的高高佛塔上有几个人烧了铁汁子,分出一点朝上一抛,用板子往那小团铁汁子上狠狠一打,滚热红黄的火花朝街面上撒落而下,如同烟花一样美丽。但又比烟花炙热。

街面上就有人嚷嚷,“哎呀,烫着我了!”

“哈哈,新鲜,新鲜,好玩,好玩!”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塔上的,再来一个呀!”

铁汁子火花随即飞溅而来,下面又是一阵尖叫!

又要再来!

又来!

气氛热烈得滚出水来!

除了春花娘想多卖几只孔明灯,其余家人都去看了闹热。

一路上人挤人。

刘三紧紧地握着春月春雪的手,父女三人俱笑得开怀。

春花开始还拉着春雪的手,后头就被挤散了。

街面上人实在太多了。春花干脆出来,向僻静一些的地方走,绕了路同样也能到佛塔下去。

“哎,春花儿!”

铁火花的照映下,一个神采飞扬,一个清瘦颀长,两个少年都是精瘦的细腰,长腿伸展,并排而来,恁的是翩翩少年郞。

女人们一时只顾得看美少年了,连铁水儿溅在身上,都忘了拍拂。看着莫韩二人过来,无一心里不盼,许是找我而来。少女们捂了嘴儿偷看,大胆的少妇挺了挺胸腹,老妇人则看他俩的着装——褙子、长袍、靴子,无一不是精品,是哪家的少爷啊。

莫敬贤从小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一点没有被围观的不自在,和韩孝宗一齐走过来,笑道:“你也来看花灯?可猜出谜,赢了灯不曾?”(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一十四章争吵

春花顿觉一双双火辣辣的眼光扫射过来,暗笑人皆爱美男啊。

“我猜中两个,赢了一个荷包。怎么只有你们俩?”

“我娘要我陪表姐妹们,我不干,偷溜出来的。这里可真热闹啊。”

春月看铁花的空余看到了姐姐,高声喊道:“姐,姐,快来。好好玩!”

大家顾不得说话,仰头就去瞧打铁花儿。

仰了头把脖儿都弄酸了,笑得喉咙也哑了,挤得脚尖儿被踩了,一切都不在乎,就是快活。

韩孝宗看着三春和三春爹还有莫敬贤笑得眼泪儿都出来,压抑的心突然就松动了。世间如此美好,何必要纠缠已发生的事,向前看才是正道。

到底自家有事,才打了一半铁花儿就都回来守摊子,同时也带回了衣裳上被铁汁子烧的点点窟窿。

万幸天黑,春花娘看不到,只咕哝着说这一段时间一只都没卖出去。当然,明天早上,当家主母要发多大的火,他们现在也无从得知。

现在最紧要的是卖灯啦!

果然,灯是晚上的东西,它越晚就越好卖。

散了铁花儿场,大家又过来问孔明灯少不少价。都摆到半夜了,还卖不出去,该贱价销售了吧。

刘三和春花娘都有些松动。

春花却笑道:“此时才好买此灯呢。十五夜半,许愿最是灵验。与天上的亲人说话儿。还在乎这么点小钱儿么?一年不过一次!”

不在乎三五俩钱儿的主再不耐烦那些磨叽的妇人,丢下钱,拿了灯就走。

一会功夫。就去几十只灯。

春花看了看旁边干站着不买的妇人们,笑道:“大娘们,可买是不买,再不买,就没有了!我家本来也没做几只哦!欲购从速!”

旁边妇人眼看摆出来的灯越来越少,急了,忙道。“买,买!”一边付钱。一边报怨春花性子拧,就是不少价钱。

春花只笑不答,飞快收钱给灯。

买灯的妇人见自己抢到最后一只灯,自我感觉很好。朝四周神气地一看。然后,刘三又从屋后面拿出一叠灯来。妇人咕哝着不是说没几只了吗,怎么还有。到底没人理她,就各自走了。

众人你买一只我买一只,或是拿来祈祷,或是纯粹好奇,或是想好玩,或是想逗大孙子高兴,反正到子时。灯已全都告罄。

春花娘数钱数得手软,和刘三清算总账,共有十四两多。当时人多。被偷去几个也正常。春花还留了几个自己放,当然就凑不够十五两整数了。不过,这个数,已经是非常惊人了。家里修了宅子,钱正有些吃紧,小赚一笔。手头总是活点。

爹娘忙着数钱,有福有寿忙着睡大觉。三春忙着放孔明灯。

春花提着一只孔明灯,莫敬贤燃了火折子,打算把它点燃。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哟,一起放灯啊。”

三春及莫敬贤韩孝宗闻言回头一看,原来是王媚儿带着众表姐妹逶迤而来。

其中竟还有碧珠碧芬两姐妹。春花暗自皱眉,此二女一直与她别苗头,来者不善呐。

碧芬心头悲愤不已,莫敬贤怎么老是和春花那死丫头在一起,还那么亲热。“春花,半夜三更,你领着大家公子在这里胡闹什么?人家莫家要吃团圆饭,你倒拐人家儿子!”

春花一挑眉,“既然人莫家要吃团圆饭,你怎么在?”

碧芬一噎。

碧朱半眯了眼从上到下将春花睃了一遍。

乌亮的双丫髻上插着珠花,刘海儿剪得齐齐盖在眉上,耳朵眼儿塞了一对金丁香,上身着袄儿,下身着裙儿,一水儿的缠枝莲花纹,脚上套着双高底绣鞋,哪一样都是时下最流行的。生得比寻常女孩高,腰儿特别细条,走起路来端的是身姿婀娜,形容旖旎。

碧朱从小没看得上刘家村的土鳖,却不想翻身农奴把歌唱,人家今非昔比了。她的心里哪里如愿,张嘴就斥道:“怎么和你姐姐说话的,有没有规矩?打扮真像妖精!”

碧芬一根筋,如果没有人挑唆,怎么会总是和她过不去。春花理都未理她,让莫敬贤把孔明灯点上。

碧朱吃气,拉了春花一下,“跟你说话呢!没听见?”

春花心头火气,但总不能推回吧,“这就是你的规矩?你是谁,是我父母还是长辈,与我说规矩?”

碧朱也是一噎,强道:“再不是,我也算是你姐!”

春花扬了眉儿,冷笑道:“哟,你是我哪门子姐姐?你倒和我说一说,你是我爹这边的姐呢,还是我娘这边的姐?”

正经说来,她既不是刘三那边亲戚,也不是王菊那边儿……而且两家从未有过走动。

碧芬护短,训道:“那我总是你姐姐吧,该不该教训你?”

“该不该训,自有我爹说了算!你算老几?”春月更护短,跳脚就骂。

碧芬气得倒仰,叫道:“哪家的规矩,妹敢对姐不恭?回去我告我婆婆去!打你!”

“告就告!我姐还是诰命呢,谁该对谁不恭还不一定呢。没叫你见面跪下就是顾惜了姐妹情。你算哪门子姐姐,合着外人欺负自已人。”

“谁和你是自己人!”

“既然不是自己人,那摆什么姐姐谱?和谁称姐道妹呢。”

碧芬说不过,气得滴泪,疾走一步,举起手要打春月。

春月小,动起手来一定吃亏。

春花一把捏住碧芬的手腕,眼里蹦出火星儿,居高临下地道:“再给我动手动脚,信不信,我就敢打你!”

碧芬天生的欺软怕硬以强凌弱,立马蔫了,吓得身子一抖。

碧朱盯了春花一眼,不敢作声。

王媚穿了福字纹大红衣裙,足蹬着一双高底子串珠绣鞋,再戴上如意宝石冠儿,珍珠儿耳环,又描了眉又涂了鲜红的口脂,她又生得白,这么一打扮,真正儿的人比花娇,艳冠群芳。

安心趁着莫敬贤在家,把他的心勾住,却只见了一面,人就不见了。心头不快,约了姐妹们出来找人。特特地捧着一盏莲花花灯,晶莹剔透的光色衬着她白嫩的脸,显得格外娇美。

不过却是抛媚眼儿给瞎子看,莫敬贤几乎是看都没看过来一眼。

花灯捧久了,手儿酸得很,索性扔给丑丫头去,笑着打圆场儿,“哎呀,都是自家姐妹,何必弄得舞刀弄枪的地步。传出去,还不是刘家姐妹不和。碧芬年纪小,稻娘就饶她呗。”

怎么碧芬占上风的时候不跳出来解围?见了碧芬要吃亏就挤兑了。

春花甩开碧芬的手,转身自己拿着火折子去点蜡烛。

王媚的脸一僵!刘春花真是好大脸,连她王媚的话都敢不回。那王媚也不想一想,以前你是财主的女儿,她是农人的姑娘,她当然不敢得罪你。现在人家是官身,你还是财主女儿,凭啥脸子让人家非回答你不可。

王媚看向春花那因劳动而挺翘的臀儿,和自己不遑多让的打扮,脸上更是一僵。

火红的孔明灯亮了起来,渐渐变轻,缓缓地升上天空。朦胧的烛光映在点灯少女的脸上,美丽又神秘。

骚狐狸,点点大就想勾引男人。

王媚已渐知人事,以己度人,女孩子的使命就是勾引男人,春花现在当面勾引她的男人!

王媚心里气得要死,当枪使的碧芬不中用,她又不好在表哥面前露出刁态,但总不能任春花施美人计吧。王媚迅速上前,挽住莫敬贤,用力将他拉得背对了春花,娇娇柔柔地笑,“表弟,叫我好找!姨妈骂你呢,团圆饭都不吃。姨父说回头打你。幸好我哄得他开心,就说不打你了。你还不谢谢我。”

少女们吵嘴,男孩是不好插进去的,既没有风度,口舌也没那么利索。莫敬贤有点烦,好好的气氛被打扰了,真烦。但他不能拂了表姐的面子。

“得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那你请我放灯!我在家就看到天上升了好多孔明灯,也不知是哪家这么聪明,做了这灯儿,又在元宵节卖,好一个巧宗!”

碧芬白了春花一眼,就是这个女人钻营,什么东西都想卖钱,坑里的屎都不放过。

碧朱隐秘地盯着韩孝宗抬头望着孔明灯越飞越高,清俊的侧脸带着丝丝忧伤,又飞快地睃了春花一眼,眼底闪过恨意。

春花后背一凉,转脸就和碧朱对视了一眼。

碧朱忙和善地一笑。

莫敬贤朝春花努努嘴,“你要孔明灯,得向春花妹子要。都是她的。”

王媚弯弯的嘴角一僵,瞪了莫敬贤一眼,转头假意笑道:“春花妹妹,卖一只灯给我可好?我给你钱!”

有钱不赚非好汉,春花笑咪咪地道:“好呀!”

王媚从小跟财主爹学的守财奴样,平时只进不出,心里想着大家都是熟人,春花怎么好当大家面特别是莫敬贤面收钱,说不得就白赚她一只灯。

想不到春花脸皮恁厚,真跟她要钱。但是当着心上人的面,说出的话怎好收回,又不好问价钱显得小家子气,给随身丫头使了个眼色,后者摸了个荷包出来,递给春花。(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一十五章守嘴狗

王媚脸上还得笑,装出不在意的样子,接了灯,让莫敬贤来点。

春花掂了掂,大约有十个子儿,而这个装钱的荷包非常精致,估计也得十个钱儿。春花暗乐,叫你算计我灯,让你赔了夫人又折兵。

碧芬去了怯意,嚷着:“姐妹之间的钱也好意思收!莫哥哥,你看春花!”

莫敬贤笑道:“亲兄弟明算账,一码归一码。”

王媚暗中一直在留意莫敬贤的反应,闻言嘴角向下一拉,气得脸上敷的粉扑刷刷往下掉。春花看得嘴角一抽。

王媚本是肤白貌美的佳人,小脸儿只消洗干净了,略抹点口脂就非常出众的,她却要学妇人那一套扑什么铅粉,倒让颜色降下来三分。

佳人含羞带怒,心上人怎不来怜惜?

莫敬贤搭着韩孝宗的肩,只顾着看天。

身在复杂的韩家,韩孝宗本就不是单纯之人,而心中那最后一丝纯情已随韩老夫人那一跪击得粉碎,盯了王媚一眼,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出声儿。

碧朱心头一松,脸上露出笑容,和碧芬道:“妹妹,等几日是姑妈的生日,我给姨妈作寿去呀。”

“姐,我娘不过小生日啊。不过,你要是来,她肯定高兴。自从有了小妹妹碧芳,娘好久都没露出笑容了。”说着,就想起春花娘生了两个儿子,碧芬脸上就狠狠一沉。她才一个亲兄弟小牛。春花姐妹突然就有俩个兄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碧朱平时在莫家走动惯了的,说话就随便些。柔声笑道:“韩哥哥,你不是说后天要回赵家村吗,你有马车,要不顺道载我们一程啊。”

莫敬贤递个眼风给韩孝宗:小娘子看上你了!后者回了他一个:王媚也看上你了,咱半斤八两!帮个忙,以后到我家喝酒!

韩孝宗便笑,“碧朱。我娘要留表弟多住些日子呢。后日回不了。要不你们租个车回呗。”

碧朱犹不死心,“那什么时候回。打个招呼啊,我们好坐顺风车呢。”

“那可不一定,得看我娘什么时候放人,兴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或者还等个一年半载十天半月,都说不定。你还是寻个车先去,误了你姑妈的芳诞可不好。”

碧朱咬了咬唇儿,不好再说。

春月巴在春花身上咯咯直笑,也不知在笑些什么。

碧朱脸儿通红,看了碧芬一眼。

碧芬瞪了眼,“你笑什么?”

“我没笑什么呀!嘿嘿!”

春花捏了捏春月,拢拢衣裳领子。“好冷!夜了,我们该家去了,你们自便呗。”说罢。拉了两个妹妹的手,径直走开。

王媚拉了莫敬贤的手弯儿,也道:“都快春日了,还是那么冷。表弟,咱也回呗。”

夜已黑尽,街上行人稀疏。再过一个时辰,天空将会出现一缕晨曦。预示着这个大年已经过完,新的一年,新的征程即将开始。

正月十八,是碧芬娘的小生日,碧朱到底没等到韩孝宗,自己和碧芬一起来到刘家村。

一个大家子,有人生日,虽不大办,但也会凑了一桌吃席。

几家子都去刘四家吃席,春花娘坐在屋檐下,想着心事。

春花道:“娘,咱们还是不去四叔家了吧。没得讨嫌。”

春花娘叹道:“唉,也怪你娘当时年轻气盛,撕破了脸儿,想回转可不容易。倒使你那亲伯娘捡了便宜!”

“娘,和我说说那次的事呗。”那时春花还没到这个世界呢。

“老黄历了。月儿雪儿,都坐过来,听娘说说话,好的坏的都学学。”

春月春雪坐过来,仰了小脸盯着娘亲。

春花娘温柔地笑,拿手轮流在女儿们头顶心上摸了又摸,满心的柔软。

“那时花儿才六岁,月儿四岁……”

春雪娇憨地插嘴道:“那不就是还没有我吗?”

春花笑道:“你那时候还在娘的脚底心呢,老实听娘说话嘛。”

春雪嘟嘟嘴。当小的就总是要错过些东西。不过,有弟弟了,她就不是老小了。

“我们和你公公婆婆可大吵了一架!”

春花忍不住也插嘴道:“是不是外公拿甘蔗吃的那回!”

“不是这一回。是在吃甘蔗的上一回。”

春花不由扶额,小时候,这罗氏到底有多苛待继孙子女啊。

“春花娘继续道:“那天坡上事情多,要砍柴要翻土,我和你爹就多做了一个时辰的活。想着反正我们家和你公公家也是门对门,他家必是按时开饭,到时看你俩饿着,定会叫你们去吃,也饿不着你们。后来我们也饿了,就收了柴一起回家。我和你爹一人挑两担柴,又饿又累,路过你公公家……”

春花娘只要一想起当时的场景,心火就会乱溅,吐了一口气,这才道:“看见,花儿和月儿站在你公公家门口,一边一个,背着墙,像门神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屋内。而你公公婆婆小姑还有你四叔四婶大小牛,几个人都坐在桌上,吃着猪大骨,端着白米干饭。

我那时年轻,还不想把人想得那么坏,就问你们是不是吃过了。你们都摇头。

娘一下子就气炸啦!连你爹这么老实的人,都气眼泪儿都出来了,帮我一起吵。

我就和你婆婆吵,问她怎么你们一家人吃得那么香,又是肉又是干饭,花儿月儿还那么小,狗一样守着嘴儿,你们都不可怜一下,施舍点汤喝!就是邻居,看见小孩守嘴,都会给点汤给点水儿的。那么小的小人儿看着,你们这些大人都吃得下咽得进?就是给口汤喝我心里都不会这么难受。”

春花一窘,她小时候还干过这种事啊。

“又问到你四叔四婶脸上,你们是当叔叔婶娘的,看见侄女儿可怜巴巴的,心都不会软一下吗?你们也有儿子,你儿子吃得肉吃得饭,我姑娘就只得干看站墙角吗?

你婆婆可不饶人,撂下碗就和我对吵。说那是她的肉她的饭,她爱给谁给谁。哪有做儿子媳妇的,敢这样和老娘讲话。你们要吃肉要吃大白米饭,自己有手有脚,为什么总是想来啃老?

当时吵得不可开交,把满村的人都惊动了。人家可不管什么缘由,只知道是娘不讲道理,不尊重婆母。从那时起,”春花娘苦笑了一下,“你娘的名声主更差了。以前是听人说我不好,现在是亲眼看见我有多跋扈,本来无母的名声差,从此以后就更差。”

春月忍不住气道:“村里人真不讲道理,我不喜欢这里!”

春花娘道:“听娘说,以后千万不要意气用事,这种撒气在话一定不要在外说了。哪有姑娘会嫌娘家不好呢。知道吗。”

三春皆点头。

春花道:“那我公公当时是什么反应?”

春花娘讥讽地一笑,“你公公当然帮着你婆婆说话喽。说是赶场买的人家不要的骨头,上面没二两肉。大白饭是剩饭。还劝我性子不要这么急。反正就是和稀泥呗。”

春花又道:“那我姑呢?”

“哎哟,你姑!你姑当然是帮着她娘说话啊!她比你婆婆吵得还厉害,什么不孝敬啦,什么懒啊,什么总想着别人的东西啦,什么怪不得我的名声会这么难啊。反正怎么刺我的心就怎么来。

你爹当时气极了。说了你姑几句,问她这么高声是不是不想嫁出,还是不想认他这个三哥。话说得很重,你小姑流了泪儿,赌气说再不理我们。当时她也是年纪小,受人挑拨。现在成家生子了,初二回来还和我道歉呢。

后来,我才听你伯娘说。她以前也为你婆婆偷拿东西给大芬吃而不给春生吃大吵过一架的。你大伯和二伯年纪相仿,你爹和你四叔年纪相仿。我们呐就是在走你二伯家走过的路啊。

因为你大伯娘过世了,吵过架也烟消云散了,你二伯他们又没有和你四叔家发生过冲突,所以,你二伯家和你大伯四叔家很亲热。比对你爹还亲热。真不知道你爹和你伯伯是不是亲兄弟,对外人比对自己亲弟弟还亲。细细想来,我忍不住气和你婆婆吵架,得罪了你四叔四婶,不就是便宜了春生娘吗。就是因为对比着,较着劲,他们呐,都和你伯伯亲!把你爹孤立走来!

其实就是为了肚子。要是我当时忍一忍,我们家就不至于在村里尴尴尬尬的,总也说不起话。自已家人都不和睦了,外人能看得起你吗?

这人情世故,真是说简单也复杂,说复杂它也不过几句好话的事儿。端看自己怎么为人了。”

说完春花娘又笑,“当然,说是这样说,叫我忍,我可是忍不了的。为了你们,豁去命去,又能怎么呢。

名声可没有肚皮重要。”

母女几人叹息一回,又开始烦恼要不要去四叔家。去了,主人不舒服,自己也不舒服,不去,大家都去,唯独自己不去,又被孤立。

春花娘犹豫许久,到底一叹,还是去吧。总不能老这样特立独行。(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一十六章回娘家干架

只要脸皮够厚,只有恶心到别人,不会恶心到自己。

一家子若无其事地到刘四家,又是叫人,又是帮忙烧火做饭,伸手不打笑脸人,刘四心里就是有再大的不快也只能忍着。

大芬已出嫁,二芬正在说亲,脸上羞惭惭地,没空和三春别苗头。小芬大小牛和三春玩得还不错,厨下正在炸油糖果子,便端了一大碗出来,招呼着三春一起吃。

罗氏从厨房里往外望了一眼,看见三春大口大口吃油糖果子,心里那个疼啊。

油糖果子是糖心汤圆沾了糖炸出的,颇是费油,不是年节上是绝不会做来奢侈一把的。因是自家人吃,罗氏很是舍得,汤圆面糯米加得足足的,揉得大个儿,糖又放得多,油更去得多!自家孩子吃了就算了,给三春吃岂不是浪费了。

罗氏追出来,骂道:“还没出锅呢,就先吃!你们小人儿家家,吃不了这么多,把碗端给我!”

小牛从不惧罗氏,脏兮兮的小手闪电般将碗里的油糖果子分给几人,把碗递得高高,无辜地道:“婆婆,给你碗!”

罗氏脸一黑,气差点把碗都摔了,不然又是一笔损失。紧紧提了碗就回了厨房。

春花好险没笑岔气,咬一口油糖果子,外焦里糯,黑芝麻碎花生拌红糖的馅儿,吃起来分外地香滑。婆婆的手艺真不是盖的!

春月看小牛吃完了,掰开自己的一半给他,说奖励他。

小牛还谢谢呢。

春花抿嘴儿笑。吃了果子去灶间烧火。

罗氏鼻子尖冒着汗珠儿,看见春花进来,周身气息一冷,沉了脸炸果子。

刘家四妯娌在灶间忙得团团转。看见春花进来。大伯娘叫去剥点蒜。

何大妹兴许是大了,对春花倒是和气了不少,笑道:“花儿妹妹,我去拿蒜,你不知在哪里。你来烧火吧,剥蒜有点儿僵手。”

“行啊。你去拿蒜,我俩一起剥呗。边烤火边剥蒜,也不冷。”

春花好像有说有笑地和何大妹剥蒜,罗氏在上头脸色越来越难看。

春花好像没看见似地,笑道:“婆婆,初二那天我小姑不是说今天她要来吗?怎么还不来,饭菜都快好了。是不是不来了。”

罗氏提起爱女,布满褶子的脸立马多云转晴,“多半是路上耽搁了。在娘家她最喜欢和她小嫂子一块玩,你四叔娘的小生日,她怎么不来?”

那么几个嫂嫂,单说和一个好,这不是给刘小姑拉仇恨吗?

春花看了看大伯娘伯娘还有娘亲,脸上都稳得住,手面上连顿一顿都没有。都是演技派啊。

说着说着,罗氏心头终归是担心。舀起炸好的油糖果子,吩咐春花道:“你去村外头迎迎你姑姑!说不定就到了。抱了孩子不好走路。你去搭把手。”

春花出灶屋门,呼一声,“谁和我去接小姑姑?”带了一帮子小的,去接人。

二芬在房里躲羞,小牛去叫她,她也不来。

出了村就见刘小姑背着背篓抱着孩子。后头跟着的是姑父杨太阳。

明明天冷得很,刘小姑却满脸潮红,头顶氤氲,分明累极了的样子。

杨太阳空着个手,气定神闲地呵呵笑。“哟,来接姑父啊,是不是饭已经做好了,专门姑父啊?”

春花笑道:“小姑父哦,你怎么不抱孩子啊,看我小姑累得哦。”

杨太阳抱怨道:“你大侄子只要娘,不要我抱,一碰着我就叫唤。”

刘小姑阴沉个脸儿,小声嘀咕着,那还不是你总不抱他,没抱惯,当然要叫唤。

春花看了眼娃娃背篓,“不抱我侄儿,也提提东西嘛。”

“麻布口袋提绳儿坏了。放在背篓里方便啊。”

“那你总是能背背篓啊。”

“你侄儿一会儿要抱一会儿要坐背篓,缓一时就要哭。你姑背着能快些换……唉,春花儿,你还挺多问题。走吧,你婆婆该等急了。”

春花将刘小姑的背篓取下来,递给杨太阳,嘴巴甜甜地道:“真沉啊,我可背不动!小姑父,背背篓啊!”

杨太阳愣了愣,却不好拒绝,只好将背篓背起来。

刘小姑松了松脖子,笑道:“孩子们,姑姑回来啦!想不想小姑姑呀?”

大家只有一个亲姑姑,年纪相差也不大,哪有不喜欢她的,抢着和刘小姑牵手,没抢到的就说想得很,姑姑等下陪我们玩牌。

一行人笑笑闹闹地进了村。

罗氏老远就看见姑娘姑爷,擦着手儿走去相迎,又看见杨太阳体贴地背着背篓,抱着孩子,打从心底里笑出来。

“终于来了,一路上走热了吧,饿不饿,先吃点油糖果子垫垫底,我放在灶台上温着呢。菜马上做好了。姑爷,累不累,来,我抱抱我外孙子!哎哟,又沉了不少啊!”罗氏眉开眼笑唠叨着。

每次回家,刘小姑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笑道:“娘,倒是真饿了。你不知道,这么几十里路我们都是走来的,脚都起泡了。”

“没坐牛车吗?”

哪有钱坐牛车!刘小姑撒谎道:“错过了!刚好错过,害我走老远的路!娘啊,我真想吃你做的菜啊!”

碧芬热情地将刘小姑夫妇迎进门,笑道:“可算是来了!就等你们了!哎哟,小姑,又拿东西来,这么重!走你亲哥哥家,还这么外道!每次来都送东西,你婆婆可要说话!”刘小姑有些尴尬地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碧芬娘悄悄打开麻袋看了一眼,都是些不值钱的沉山货,她自己家就有。而且里面的芋头一看竟是母芋不是籽芋!喂猪都不吃!

还有几个大南瓜大东瓜!啧,叫她老哄还真不是白叫的!东瓜南瓜能存放,但一定要在年前吃完,否则来年就要走霉运。她没有这个常识,还是故意使坏,想把自家的霉运转给她啊!

碧芬娘沉了脸!老太婆不知道,小姑不知道吗?这是送礼还是送霉来的?

杨太阳男人家不懂这些,还笑道:“现在这个时节,东瓜南瓜可是稀罕物!我娘专门给四哥准备的呢。”

罗氏脸色一变,动了动嘴,不好说杨太阳。

在场的人齐齐一默。

刘小姑也没办法,杨太阳认准了那些山货是好东西,她也不能当着他的面将婆婆准备的东西扔掉。

刘小姑强笑道:“扔在地坝边吧。今天也不吃它。”

碧芬娘看了罗氏一眼,只好尖着手指将麻袋提到猪粪坑,人一个不见,就连麻袋一起全扔了进去。

春花看着杨太阳这个奇葩,心道看来小姑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饭摆好了,男人坐一桌,女人连孩子坐一桌。

几个大舅子不约而同地给杨太阳敬酒。杨太阳来者不拒,一一喝干,也不懂得他是姑爷,矮一个份儿,应该他给舅子们敬酒。刘老头的脸色有些难看。

罗氏还给刘小姑做面子,“姑爷有些不通世事,不过还是挺疼小姑的,走了这么远的路,孩子东西都是他一路背过来的。虽然人有些稚气,以后长大了就好了。”

小牛不知事,不知给小姑姑留面子,吃尽口里的肉才嚷着:“婆婆,你说错了,是小姑姑背的东西和侄儿!我们亲眼看见的!进了村儿,姑父才将小娃娃和东西接过来。”

刘小姑的脸羞得通红,掩饰地笑道:“他哪里是不背,小娃娃就是跟娘亲密,一会儿要抱一会儿要背的,不依他就哭呢……”

女人们齐齐失语。

刘小姑哽了哽喉咙里的泪意,强笑道:“我去灶间盛点骨头汤,小东西爱喝呢。”

大家只好若无其事地继续说笑。好一会儿,刘小姑才出来,脸上有水洗过的痕迹。

吃完了饭,春花坐在四叔家堂屋木门槛上看妹妹们笑得开心。

杨太阳走出来,脸上醉红,看来是喝了不少。

刘小姑可能是想帮着四嫂洗碗,看见他,就道:“你抱抱孩子吧。”

杨太阳还有些理智,知道在舅子家要收敛起,便接过孩子。孩子一到杨太阳手上就闹起来,死活不要爹抱。

杨太阳一摊手,道:“看,他不要我抱!你抱过去吧。”

刘小姑心里本来就委屈,现在杨太阳仍是当众不给她脸,一生气,就推了杨太阳一把。杨太阳不甘示弱,反手就推搡到刘小姑脸上。两人头对头互顶,跟蒙古摔跤似地。他们的小儿子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春花不禁张大了嘴巴,忙朝屋里喊了一声娘,又要去隔开刘小姑。

屋内刘家人闻声赶来。几下扯开斗牛的夫妻。

刘小姑眼儿红红,却不哭,狠狠地盯着杨太阳,寻机又上前踹一脚。

杨太阳捂着痛脚,看大舅子们个个牛高马大的,权且忍下。

罗氏哭了一嗓子,要杨太阳给个交待。

估计两人在家干架干惯的,刘小姑扯了娘嚎了几声儿,嫂嫂们劝慰几句便不哭了。

夫妻事,吵吵闹闹,每家都是这么,旁人也都劝合不劝分,况且孩子都有了,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刘小姑想得很明白,而且四嫂子的喜日子,她怎么好在她家闹。(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一十七章助猫求爱

刘小姑道:“我不怕他,他个子不高,打不赢我!每次我都不吃亏。”

罗氏教道:“是该打!不打不懂事!以后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回来娘帮你!你这么多哥哥,还怕他啊!”

又埋怨春花,“她挨那么近,也不说上来帮帮你的忙。光晓得张中嘴喊,点用没有。”

乡人的姑娘要么老实木讷得像头老水牛,要么泼成番椒尖儿,春花娘这么中用,吵架打架提刀砍人不在话下,生个女儿却屁都不敢放一个。

罗氏不在乎继子,刘小姑却不愿意得罪亲哥哥,像做姑娘一样爬在罗氏的膝头,“娘,这回没给你挣上面子,下次一定保准儿把杨太阳管服帖了才回来。叫他往东不敢往西,往西不敢往东。”

罗氏摸着刘小姑的头顶心,欣慰地笑,“这才像我闺女!连个男人都管不住,也太没用了!多学学你三嫂子!还有,莫杨太阳杨太阳地叫,人前尊重,背后教夫,得让他外头有面子。杨家老哄是个混不吝的,你要降服她才好过日子。”

刘小姑笑道:“我哥哥又多又能干,她要靠我呢,才不用降服。老太婆只会做光面子,这回给的礼真是丢脸。等我当了杨家的家,到时候我再给你们送好礼。可莫恼了女儿。”

自已家里闹得挺欢,碧芬还在赵家村。

随便拉了个少妇,问原先唐大财主的房子在哪里。

少妇滴溜溜儿的眼儿一转,不答反问,“去那里找谁啊?”

碧芬道:“找……”

碧朱截了话儿,“随便看看。”

少妇盯着碧朱道,“看什么?唐二儿没有了,去唐家有什么好看的?”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回答就不给指路的架势。

碧朱恨她狡猾,低了头问少妇的儿子。

小子含着手指头,“最大最好看的,就是。”

碧朱眼神儿都没扔给少妇一眼,对小子笑了笑,拉了碧芬的手就走。

少妇阻止不及。拎着儿子的耳朵,转了半个圈儿,骂了句傻子,又 朝碧朱碧芬的背影呸了一口,“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哟,不要脸!”

碧朱身子一僵,挺了挺腰,当作没听见,和碧芬朝韩宅走去。

韩孝宗捧了一本杂记。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突然见碧芬碧朱走来,诧异地道:“你们怎么来的?”

家里就韩孝宗一个人正坐在阳光下读书。

田嫂说江水比堰塘的死水干净,拿了衣服和媳妇子们去涪江边洗。

大明如今是赵家村的小红人,一大早就去田间谈佃田的事去了。

韩孝宗一个人安安静静地,颇为自在。

碧朱两姐妹来了,韩孝宗只好搁下书,让坐。呆了一呆。见碧朱碧芬不说话,就又拿起书看起来。

“韩哥哥就是用功!书本不离手。以后得中状元呢。”碧朱对韩孝宗家的破事知道得不多,又不懂科举制度对身份要求的严苛,恭维话随口就来,却不知正好戳中了人家伤疤。

韩孝宗面无表情。

韩孝宗一直以来都不大爱讲话,碧朱也不以为意,明媚地笑道:“读书费脑。韩哥哥得多补补。我新学会了作糕点,去帮你做吧。都快中午了,你饿了吧。田嫂不大会煮饭,你和大明是男人不能下厨,也不知道平时你们怎么解决吃饭问题的呢。”

韩孝宗什么美味没吃过。次次吃着都是如坐针毡,他反而更喜欢农家味儿,至少心里宁静。

韩孝宗刚想阻止,碧朱就拿着自己带的食材进入厨房。韩孝宗张了张口,只好随她。

碧芬笑嘻嘻地和韩孝宗道:“韩哥,在乡下住得惯不,要是住不惯来我家玩。当不去镇上吧,乡下想吃点好的都找不到地方买去。你回来也不和我们说一声,说好要搭顺风车的呀。莫哥哥还说要来找你玩呢。他要是来了,我们一起打双陆。”

碧朱听见碧芬说说笑笑,自已没份儿,连忙出来招呼道:“芬儿,快来帮帮姐姐呀,烧烧火嘛。我一个人不好做事。”

碧芬吐吐舌头,对韩孝宗道:“韩哥哥,你坐着啊,我一会儿就来和你说话。你一个人该闷死了吧。”

“来了没?”

“来了,来了。”

两姐妹把买来的点头上笼蒸一蒸便得了。

田嫂进门看见碧朱手里端着好吃食,老眼一亮,扔下木盆子,一手便接过去,“哪里买的好点心!我们家少爷不吃点心,读书人不贪那个口腹之欲!少爷,我吃了啊。你看着书,我叫赵四嫂子来做饭。给了钱就要准时来嘛,估计又是被她幺儿缠上了,我去叫啊。”端了点心,一阵风儿跑了。

碧朱碧芬傻眼。碧朱讪讪地道:“韩哥哥,原来你不吃点心啊,平时都没注意。你爱吃什么,我回家学学,回头给你做。”

碧朱也是娇养的女孩,几乎从未下过厨,就是想大包大揽说自己来做饭,也怕穿帮而作罢。

韩孝宗合上书,道:“快吃午饭了,你们不回家吃饭吗?听说碧芬的娘今天小生日,你们不回去磕头?”

这是赶人了。

碧朱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对,心里有点不快,面上仍带着温柔乖巧的笑,“我听韩哥哥的。芬儿,我们回去吧。”

好不容易撵走了人,韩孝宗松了一口气。他一向不喜欢女孩聒噪,若非不得已,基本不和女孩一起玩耍。

田嫂探了头看了看,见没人,这才大摇大摆走进来,笑道:“曦哥儿,我又帮了你一回!下次去镇上要记得帮我买莫记的绣帕啊。我年轻时就爱那个精巧巧的绣帕子,可惜总是没钱买。这回该让我如愿了吧。”

韩孝宗忍不住笑道:“你这老促狭!哄了人家女孩,又来哄我买帕子!得了,我下回去镇上给你买。贿赂贿赂你,今天可多亏你!”

“那可说定了。哎,这回我真得去催催赵四嫂子了。我都饿了。”

韩孝宗虽然在韩家是烂泥渣渣。但在乡下却是人人想啃一块的大肥肉。不说那与乡人迥异的俊模样,那文秀的气质,单单那几十亩田就成了人们眼中的香饽饽。

这些还不算,最关键的是韩孝宗未婚啊!如果哪个女孩运气好,成了韩夫人,那可就真是一步登天了!

赵家村有女孩的人家。明里暗里有多少双眼盯着韩宅。碧芬两姐妹刚离开,长嘴妇就将此二女的根底刨了个一清二楚。

外村人肖想本村人的囊中之物,大家怎么会干?

不多久,就有传言出来,刘家女孩大了,晓得自己找婆家相看男人了。

开了春儿,万物复苏,田间山坡桃花李花杏花,还有山菊油菜各种野花竞相开放。到外头走一圈儿,就会染一身花香。

蜜蜂儿对着花蜜跳跃,蝴蝶儿在花间跳舞,麻雀儿站树梢唱歌,黄狗儿跟着主人在林间穿梭,花猫儿展开的肚皮晒太阳,还有那饿了一冬的牛儿羊儿马儿低着头欢悦地啃着青草,一切都是那么地美妙。

今年刘三家的肥地用来种麦子。次肥地种番椒,余下土地拿来种杂粮。依春花的意思。全部土地都拿来种番椒,不过刘三始终认为粮食才是第一位,能拿次肥地出来,已经是信任女儿了。

虽然春花想种上足够多番椒,但却没有相应的种子,也没有多余的地。要是能再买些地就好了。

泥块敲得细细。铺平,撒上猪粪,再铺一层沙,将番椒种子均匀地撒上去,又撒上一层稻草灰。最后又用一层细土密密地埋了。

天公作美,第二日,就下起了点点毛毛雨,把土将将润湿,种子就更好发芽了。

农忙时节来到,各家各户都开始忙碌起来。绿油油的山坡田间不时传来人们干活的声响、交谈的声音。

过得几日,番椒种子发芽破土,点点白嫩拱在红泥上,分外地可爱。

天气越来越暖,莫说人们李家有好姑娘张家有好儿郎地相看起来,就是动物们也开始躁动起来。

半夜三更地老听见猫儿号春声,吵得人睡不着。

家里的公花猫一天到晚不见猫影儿,东家看灰母猫西家找白母猫,老鼠也不捉了,四处干架,受了伤就蹲在角落里舔口,伤口还没好全又跑不见。

入夜,大家都躺下睡觉了。突然,外头传来猫凄厉的叫声。

春花听了听,好像是自家猫儿在和外头猫儿打架争妻。

刘三从被窝里爬起来,悄悄打开门,抓起一根竹竿摸到树下,要助自家花猫。

三只猫儿盯到刘三来到树下,齐齐嘶叫。

“叫你咬我家小花!”刘三捅着树,恼火地对邻居家的黑猫骂道,“总欺负我家小花!人家找个伴儿容易吗?你这花儿的,不知有多少母猫,还和我家小花抢!打死你!”

黑猫炸毛,朝下怪叫,试探着想避开刘三逃下梨树。

刘三阻着它的道儿,它往哪边竹竿就挑向哪边。

母猫趁机逃走。

春月春雪慌忙忙地跟着出来,听见黑夜里又传来母猫的号春声,齐齐道:“爹,猫跑啦。”

刘三一竿子朝上丢去,黑猫吓得一退,哗啦啦掉下梨树,爬起来就追母猫去了。

花猫朝主人撒娇儿叫了两声儿,跟着跑去。春雪怎么唤它它也不回屋。

刘三安慰道:“好了,等它去,到了秋天,小花就会带一窝小小花回来哒。”

爷儿几个惯常淘气,春花娘也懒怠说,摸摸有福有寿的小脸,温柔地一笑。

夜已深了。(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一十八章无知女挑夫

表姐付岚快定亲了。日子选在二月初十。

春花娘带着儿女们一齐去吃定亲酒。

姨妈稀罕春花娘,回回她们来总是迎出来很远。

姨妈笑得咪了眼儿,“总算来了。等了你们好久。去和岚儿说说话呗。她有点羞呢,今天说都不怎么说。”

春花娘笑道:“大喜的日子,该高高兴兴地,等我去好好说说她。”

进了门,直奔付岚的闺房。还没走进去,春花娘就大声道:“岚儿,小姨妈来了!你怎么不来迎接我?是不是害羞啦。没事,女孩儿都要过这一关,成了亲,有了孩子,脸皮就厚了。”

付岚笑了笑,道:“姨妈,我没事。”

春花娘挨着她说了一会儿话,转身便出去帮姐姐的忙。

“表姐,你见过未来姐夫吗?他有没有姑父高?”春花看表姐出神,便无话找话说道。

付岗从出神中看了一眼春花,道:“表妹,你说明明是自己成亲,为什么要兴父母之命?父母能代替儿女的一切想法?如果选好了人还算幸运,如果选得不好那后果就要自己承担。别人的错为什么要自己来弥补?”

春花一叹,劝道:“那是父母,就算犯错,做儿女的也只能兜着。生养之恩大于天,不听父母的就是不孝。如果没有父母,又哪来你我。父母经的事多,他们犯过的错总不会让儿女再犯,总之是为儿女好。如果自己来选,说不定后果比父母选的更严重呢。”

付岚握拳道:“自己选的,就没有后悔二字!”

春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换作是她,哪怕是父母,也不想让别人操作自己以后的人生啊。可是。这个时代,它不是自由恋爱的时代啊。

春花带着妹妹摘了野菜花野蔷薇花掐了枊条儿做成花冠,一人戴一个,躺在又香又艳的花草丛中,仰头看碧绿的蓝天。玩了一会儿,又去摘了大把花儿。牵着手回姨妈家。

迎面看到姨妈急急忙忙地过来,劈头就问:“春花,你刚才和付岚说过什么?”

姨妈从不这样严厉,春花诧异道:“我不曾说过什么啊。”

姨妈眼泪哗啦一声掉下来,“那,那我的岚儿去哪儿了啊!”

春花娘急冲冲地上来,先问春花,“花儿,表姐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她不见了。”

春花忙将刚才和付岚的应答一一说出来。

姨妈哭得眼泪汪汪地。拍了膝盖大骂道:“狗妹崽哦,你到底在想些啥啊!我选的人哪里不好,哪里不周全啊,一切都是为了你啊。你到底要干什么啊!呜呜呜,今天是什么日子啊,非得这样让父母没脸,让自己没脸,让大家没脸!有什么话早为什么不说出来?非要等到今天。”

春花娘只好劝道:“姐姐。还是先找到岚儿啊。”

“找?找个屁!我知道她在哪里!那是什么一家人啊,非要想嫁到她家?丢脸啊!我没这个女儿啊。”

付姑父黑着脸过来。道:“还是先把她找到绑回来再说,这么跟到人家家里去,无媒无聘,以后莫想做人了!”

姨妈骂道:“好,先去找找,要是真做了出格的事。我就不认这个女儿!”

女儿的心思,当爹娘的再糊涂也知道一些。

姨妈堵了秦家大门,要秦老娘交出女儿。

秦老娘剥了瓜子儿,道:“我们家没有你女儿,她今天不是定亲吗。怎么到我家找女儿。”

付姑父堵在秦家后头,冲秦家老大愤怒地道:“今天不交出我女儿,我就和你拼命!”

付岚在房间里听着不是个事,她敢作敢当,冲出来朝亲娘跪下,“娘,我要在秦家!求你给女儿条生路!”

姨妈哭得捶胸捣地,“岚儿啊,听娘的话,跟娘回去,咱就是退了那门亲都行,千万不要嫁到秦家啊。”

秦老娘切了一声儿,“不嫁秦家,那嫁哪家?都有俩月了,是我们心地好,才认下。要是碰到那不要脸的,不认账,我看你才真要哭死。亲家,莫哭啦,丧气巴拉的,我们还是商量商量嫁妆的事……”

姨妈闻言如五雷轰顶,当地一声栽倒在地。

付岚吓得脸都白了,连忙站起来扶着娘。

春花娘帮忙招呼着参加定亲礼的人,糊弄着道:“好像是牛跑到山里去了。你们也知道,牛认生,只有主人家才好去拉。那牛暴得很,一挣扎把鼻子扯断了,脱了缰绳就跑了。我姐姐他们追去了,估计就要回来了。”

叫了付姐夫的哥哥嫂嫂打点,自已脱开身去找姐姐。

春花娘急急忙忙地跑到秦家,看见姐姐晕在冰冷的地上,忙和付岚一起将她扶坐起来。

秦老娘事不关己地吃瓜子仁儿,等秦大递了好几个眼风过来,才起身去倒了一杯热茶。

春花娘接过茶灌进姐姐的嘴里,又掐了一会儿人中,她才慢慢醒转。

姨妈一醒,一巴掌就掌在付岚的脸上,“你这个不要脸的!不要你扶我!我以后没有你这个女儿!”

付姑父只管拉着付岚的手,强行要将她带离。

付岚跪下来只是哭求。

秦老娘闲闲地道:“名声都坏了!你带回去也嫁不着好人家!还是留在我家,我和秦大都是负责任的人,总不会嫌弃她。”

春花娘怒道:“秦嫂,你有没有女儿?你是不是女的?你还想不想在村里呆下去?再说风凉话,我姐夫并不是光吃干饭的。”

秦老娘心中百分之百认定付岚早晚得嫁进来,趁早拿捏上,以后才好摆婆婆款儿,倒没想过付家敢说硬仗话。这身子都坏了,还能怎么着,不过是趁口舌之利。

“这威胁话说的,好像你是哪里来的山大王似的!我是为付岚好,眼看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们愿意接手,你们该感谢我呢。我儿子长得好,村里数一数二的,要不是有了身子,哪轮着她!”

姨妈愤怒地站起来,一巴掌甩在秦老娘脸上,吐一口唾沫在地,叫道:“我女儿就是死了,都轮不着他秦大!就是送尼姑庵,也不找你家待着!谁稀罕你负责!老娘养得起孩子!付岚,你跟不跟我走?不走,就永远不准认我这个娘!”

付岚吓得发抖,抱着自己的肚子,左右为难。

秦老娘哭起来,“打脸啊,我忠贞一辈子从来没人打过脸啊!丢人啊!大郞啊,让他们走吧,这樽大佛我们留不起呀!”

秦大一见老娘被打,忙扔开付岚的手,上前看秦老娘的脸。

付姑父看秦大这个样子,心里一个透心凉,挥拳就揍了秦大,骂秦老娘,“你忠贞!有过的男人不知凡几!秦大秦二春三秦四还不知是几个爹生的!付岚,你有病还是疯了,想嫁这种人家,除非踩在我的尸体上过!”

姨妈和付姑夫过了一辈子日子,哪个是忠哪个是奸分得清清楚楚,如果付岚嫁到这种家庭,后果只有尸骨无存。反正都是死,还不如死在家里,他们还能看两眼。

是以一上来就是撕破脸的节奏,根本就没打算委屈捂丑什么的。

秦老娘本来以为这媳妇是板上钉钉的,如今瞧这画风不对,忙道:“岚儿娘,有话好好说啊!随你怎么骂我,可别骂孩子啊,她还有身孕啊。你不疼女儿,我这个婆婆疼!”

秦家母子再不像以前那样对她好得蜜里调油,今日里说话阴阳怪调的,付岚流着泪儿,心内惶惶。一听到秦老娘说的话比亲娘的还暖呼,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放开姨妈的手,向后退三步,躲到秦大身后。仿若终身有靠,心里突然就踏实起来。眼泪儿也收了起来。只倔强地看着爹娘。

姨妈气得头发倒竖,恶狠狠地冲上来要拉回付岚。

秦大挡住。姨妈哪是秦大的对手,一趔趄。

付岚有些心惊,忙紧紧地拉住秦大摇头。

姨妈看见付岚那依赖有主的蠢样子,气得又要晕过去。

这个不争气的孽障!春花娘也气得要死,冲上去帮姐姐的忙。

秦大支着手猛地朝春花娘一推,将她推倒在地后,还回头假惺惺地道:“岚儿,我下手没个轻重。莫要怪我。”付岚牵着秦大的衣角,还朝春花娘说好话,“小姨妈,他不是有意的。”

春花娘气得也要晕倒。

秦老娘唇角露出一丝儿笑意来,“唉,你们还是不是岚儿的亲人啊!你有孕在身,推来推去伤了她怎么办?快快住手吧。唉,岚儿,你去劝劝你娘你姨妈吧。”指挥的口气仿佛就是付岚当家主人,比姨妈这个正牌亲娘还有派头。

姨妈死死地瞪着付岚,恨不得把她撕了好出这口恶气。

付岗吓得又缩回头去。

付姑父拿起一根扁担要打秦大。

付岚大无谓地闪身站在秦大身前,护着道:“爹,打死他,先打死我!”

秦大预备暗中给付姑父下绊子,好给秦老娘报仇。付岚这一护,倒使他没了机会,只好装乖道:“岳父大人,你打死我,我也要守护岚儿和孩子!”

付岚回头对秦大甜甜一笑。

付姑父拿不住扁担,也要晕倒。(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一十九章牛角尖儿

突然,从屋外前后冲进来两人。

刘三冲在前面,铁爪一般的手掌一把抓开秦大,将他掼倒在地上。付强趁机抓起付岚,想把她拉走。付岚不愿意跟着弟弟走,硬着身子和弟弟较力。付强蛮劲上来,三两个揉得付岚身子一软,然后像拖死狗一样将付岚朝外拖。

付岚发了狠,大哭大叫,发了疯似地扭动身体,想摆脱付强的控制。付强比付岚还小一岁,付岚这般犯狠,付强一时竟奈不何她。

秦大和秦老娘冲上去想解救付岚,刘三从地上拾起扁担,朝他俩挥舞着。两人一时不敢上前。

付姨父两三步上去将付岚狠狠抱住。

付岚十分激动,两父子几乎都把不住他。

春花娘发了狠,顺眼一看,发现秦家饭桌下有几条箩索,随便抓几根,冲她姐喊,“快,去把她捆起来!”

老姐妹一人拿一头绳子,三两下就将付岚捆成个肉粽子。

付岚动不了,口里不住哭喊。

付姨父气极,以手成刀,一刀砍在付岚后脖上。

付岚双眼一白,浑身软下来。

两父子不不做二不休,从秦家抢了一条木椅,将付岚放在上面,抬人就走。

秦老娘点点高的个子光嘴上厉害,手下拎只鸡的力都有。她不顶事,怕到嘴的肥鸭子飞了,急得大喊秦大将人留住。又耍无赖,以女子身去碰刘三,使他顾忌让开。

这招使老了的,没男人招架得住。

想不到遇到对手。刘三年轻时是个浑不吝的主儿,没成亲时和刘二在一块什么祸害事没干过,又在外省跑过千里路。什么事没遇过,一点不怕,尖着俩指头就将秦老娘推在地上。

秦老娘还不服,就地拉扯衣裳,说刘三耍流氓。

刘三一边和秦大战斗,一边还有心情和秦老娘斗嘴。“呀呸!老娼妇!就你那啃一口塞牙的臭肉,就你那三坨牛屎的身高,你耍老子流氓,老子都还不乐意呢!老子牛高马大英俊潇洒,你看得起老子,老子还看不上你呢!老不要脸的,来来来,把衣服都扯开,裤子也脱了。让大家欣赏欣赏!这骚气冲天的!”

秦家门外早围了一大堆人,闻言笑得啊哈哈。

秦老娘就怵了,见儿子只到刘三肩膀的个子,只得人一半的体形,哪里干得过刘三,于时就朝屋外的乡邻磕头求助道:“付家都欺到我们老秦家门口了!大家姓的快来帮帮忙啊!打死这外乡人啊!”

这个村子秦姓付姓各占一半,平时当然少不了龃龉。不过,这秦老娘是什么货色。翻脸不认人,求你你是爷爷。不求你你是孙子,帮她还如看笑话耍子。

外面的人看得津津有味,理都没理秦老娘。

眼看付岚被捆住了,秦老娘眼看事情要黄,收拢衣服站起来,朝屋内大叫。“死老头子,卖屁股的,人家都打上家门了,媳妇都要跑了,你还躲在屋里!”

屋内静悄悄。

刘三且战且退。和春花娘他们一起将付岚送回付家。

来付家定礼的人已听见些风声,见付岚晕迷着被送回来,便知道亲事定不成了。

张家丢了大人,定亲的媳妇竟有怀有了私生子了,实在气不过,张母破口大骂:“哎哟,这是什么事啊?前所未闻!定亲的姑娘竟跟别人私奔……还揣了野崽子!”

付家众亲眷自知理亏,不敢还嘴。

张家幺郞深深看了一眼紧闭双目脸色惨白的付岚,心中一痛,他是真喜欢她啊,为什么会这样?脑中晕晕,乍听见母亲的大骂声,才醒过来,拉着她哽咽道:“娘,回吧!别说了!”

张家老母亲还欲骂。张幺郞紧紧捉住她的手,眼睛红红,一字一句地道:“娘,求,你!”

张老母看儿子急得冷汗直流,又想实在丢脸,只好收走定礼,朝付家吐了一口浓痰,带着本家人扬长而去。

媒人只好不住向张老母赔礼,一路将张家送出去。

走了老远,张幺郞还回头望了一眼,然后被老母拉走。

春花看见,心里真是又酸又涩。表姐啊,你这下半生可怎么过啊!

付岚一醒,就寻死觅活,非要父母依她嫁进秦家。

付强男人性,最是果断不过,盯着姐姐的蠢样子,冷冷地对付母道:“娘,去药铺寻一付打胎药,先把孩子打下来!断了她的念想!不打下来,秦家还得上门来闹。”

这个时代打胎最是伤身,一不留神就是不孕不育,悔恨终身。

付母有些犹豫地看着付岚,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连付父也沉默了。

付强心头憋屈,吼道:“那难道留下来?给秦家捡现成便宜?”

刘三不好进去侄女的房间,和春花娘道:“把孩子打掉是最明智的选择,要是姐姐姐夫狠不下心,岚儿包括付家都再难甩掉秦家这块狗皮膏药。”

春花娘叹了一口气,道:“可是把孩子打了,伤了岚儿的身体怎么办?生下来呢,就算自家养,以后和秦家就扯不脱了。”

付岚发现家人犹豫,哭道:“我已经是坏了身子的人呢,以后再嫁不出去,留在家也是带累父母弟弟们,还不如嫁进秦家,大家都好。”

付母气得又尖叫,“你还执迷不悟,蠢货!你要是嫁进秦家,不出两年,就得一命呜呼!我是你母亲,就算看在死在家里,也不能死到秦家!”

付岚亦尖叫道:“那就让我死在秦家!秦大得了我的身子,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还有我的孩子,没人能夺走他!你们要是伤了他,我就不活了!”

付母气得心肝痛,捶胸哭得气噎,“孽障啊,爹娘生你养你,你就是这么回报的么?平时你那么知事,样样都懂,为什么偏要在亲事上和我作对?”

付岚心中不禁一软,低了头不说话。

“你以前是多乖多可爱啊,现在为什么为了个男子要死要活。你说他要是长得好,家境富贵也就算了。那秦大长得又矮小,家里乱七八糟,门风也不好……”

付岚一把截住付母的话,“他哪里长得不好,村里的小伙子他就是个尖儿!秦家哪里又不好,都是村人诬蔑!他们家对我那么好,事事都依我,回回都煮肉吃!外人那是嫉妒他家!”

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那秦大不过长得白点,就入了付岚的眼。

“三坨牛粪高,个子瘦成鸟儿,别人挑两篓谷子,他一篓都挑不起!他要是算个尖儿,村里的小伙子都白长了!你以为秦家现在哄着你,就是对你好了,等你上了贼船,你就为奴作婢,作牛当马,那才是好呢。”

“我吃苦,我乐意!自己选择的,不后悔!”

春花娘走进来道:“岚儿啊,秦家现在精贵你,等你有了孩子嫁了她家,你就晓得人家怎么翻脸了。那时候,你就是后悔都来不及!”

付岚此时心中非常痛恨小姨母和姨父,要不是他俩搞事,她也不会被抓回来,喊着小姨母,“你坏我好事,我以后不认你。”

好心当作驴肝肺,春花娘涨红了脸勉强道:“你认姨母,姨母今天也会这样做!”

付母喊道:“你这忘恩负义,不识好歹的,到时候有艰难痛苦,莫来和我诉苦!”

付岚欣喜地道:“娘,你同意我嫁进秦家啦?”

付母话赶话地说到这儿,看见付岚那么欣喜,冷笑道:“死了这条心吧,我就是把你打死,我也不会让你嫁秦大!”

吵了这么久,父母仍是不松口,付岚有些绝望,干脆闭了眼不说话。

付岚也是春花娘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副模样真是让她心痛不已,叫了姐姐出来商量对策。

姨妈老泪长横,抱着春花娘哭了一歇,才道:“妹妹,妹夫,你们说,付岚以后该怎么办?秦家不能进,张家嫁不了,她这一生是完了啊。”

刘三虽是个怕老婆的,见识却不浅,安慰道:“姐姐,姐夫,哪个人不经历个三灾八难的,平平安安活到老的根本就没有。现在一时困难,等以后好了就好了。”

春花娘嗔道:“你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关键是现在怎么办吧?秦家一定不会死心,岚儿总不能一直关着,你们两家又一个村儿,我看迟早要走到一起去。”

“那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几人商量来商量去,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

是夜,秦大果然来犯。

付岚假作肚子痛,让付强去端些开水来。付强一转身,她就敲晕他的头,然后五花大绑,拿布巾塞了他的口唇。

秦大从窗子外爬进来,叫付岚收拾银钱和他走。

付岚把房间里的钱还有弟弟的身上的钱收刮一空,团了包袱和秦大溜出门。

付父过来换班,看见付强被绑,一嗓子吼起,朝外头撵出去。

秦大紧张地拖着付岚,听见后头呼喝,腿都吓软了。他实在怕刘三那大铁拳头,下午挨揍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呢。

秦大心慌意乱,脚踝发酥,一脚踩在稀牛屎上,带着付岚一头栽倒在地。

付岚扶了腰儿叫痛。

秦大扔下付岚,扔下一句“到时来接你,”撒腿儿就跑了。

付岚急得想大叫他回转,肚里却突然裂痛起来,心下慌慌,捂着肚皮绝望地意识到,孩子可能没有了。

好嘛,孩子爹这下解决了大难题,付家不消讨论这胎打还是不打了。(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二十章 说嘴

付岚掉了孩子,要死要活。

她娘担心她寻了短,只好每日里吃睡在一起,守着她侍候小月子。

外头流言四起,一声儿都不敢传进她耳里。

付岚闹了几日,突然就不哭了,开始慢慢将养好身子,一心一意等秦大再来接她。

和她娘道:“娘,等我坐好小月子,秦大再来,你莫撵了他走。女儿现在已成这般,除了秦大还能嫁谁?”

付母还以为付岚想通了,及听到她这么说,才知她的意志还是那么坚定,由不得讥讽地一笑,“怎么,你以为秦大还能来接你么?”

付岚甜甜一笑,道:“怎么不能来!他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的。”

付母忍不过气,道:“那他现在倒是来照顾你呀?怎么连个影儿都找不到?真有心来照顾你,早叫了他娘一起过来接你了。非要等到小月子过了,烦难事解决了才来?哄谁呢?傻子!”

付岚一怔,辩解道:“那不是你们不要人上门,还打她吗?要不是姨父多管闲事,把大郞打怕了,他能不来吗?”

付强摔门冷笑道:“他是个男人吗?姨父一手指头就能把他掀翻,也就是你这蠢货听他花言巧语。”

付岚道:“弟弟,等你以后成了亲,就知道爱一个人的感觉了。”

付母一万只草泥马飞过。那秦大到底给付岚灌了什么迷魂汤,引得女儿这般着迷?

女人最是感性动物,某个特殊时刻动了情儿,十匹马都拉不回转。现代女性还能吃吃亏还有补救的机会,古代女性一步踏错那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付岚这般蠢傻,就算以后想通了。也难有个好结局。

春花娘流泪道:“连想留在家里当老姑娘都不行!听说付家的长辈说付岚丢丑,要把她送到尼姑庵去。姐夫去求了才缓到坐了小月子之后。这可怎么办啊。难道就只有嫁秦大这唯一的一条路可以走了么?”

刘三皱眉道:“都和秦家撕破了脸,嫁过去绝不是生路。”

“总不能就去当一辈子尼姑吧。”

“总有解决的办法。但不能嫁给秦大。”

“可是岚儿一直闹着要嫁秦大!秦大什么都好,比生身父母还好,她就要嫁她。唉,如果真是嫁秦大。那可真是掉入火坑了。”

春花道:“娘,不能想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吗,让表姐对秦大彻底死心的办法?”

“只有让付岚认清秦家的真面目,唯此不行。”

“娘,既然说不通表姐,干脆来个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由不得表姐不相信。”

春花娘眼儿一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晚上去秦家躲起来听墙角,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吗。”

刘三双手一拍。笑道:“好办法!没有比亲自看见亲自听见更能使人相信了。我们说再多都是白搭,要她自己相信才行。”

春花娘频繁出门,早引起了村人注意。小兰娘从她娘家回来后,村人看刘三一家的眼神就有些奇怪了。

丑事向来传得快,特别大姑娘找情郞的风流韵事,跟一阵风儿似地,片刻吹进家家户户。

刘家女人们聚在一堆,翻来覆去地说起春花娘家姐姐的事。春花娘的人缘着实太差。个个儿听了几乎都是称愿。翻来覆去地说起付岚怎么和男人好,怎么有孕在身。付家怎么去闹,春花娘怎么去参和。

春生娘笑道:“呵呵,那付岚是长得白净漂亮,来咱们家就跟仙女儿似的。当初哇,我还动过心思,要是春生……哎呀。多亏没有说现,要不然,现在丢丑的就不是张家而是老刘家了。”

罗氏老脸儿的褶子翻上去能夹死蚊子,“老话说得好,红颜薄命。越是漂亮的女人命生得就越不好。还是像几个芬才好,中中样样的人才,不好不坏的,才最有福气。你看我们几个芬,从小儿文文静静的,从没什么流言传出来。大芬说的人家多好,女婿长得又俊,公公是郎中会挣大钱,以后有了孩子都不愁养的。二芬定亲的人家就更不用提了,田亩多,房子大,以后总是好的。”

春生娘要是生得不漂亮,就不会被刘二看中,心中呸了一声,什么红颜薄命,你生的那一窝一个个儿丑得,丑人多做怪才是。笑道:“大芬二芬都是好孩子,才落得好人家。眼看碧芬也到年纪了,也不知金凤凰能飞到哪家呢。”

碧芬娘笑道:“她还小呢,不着急。”

春生娘趋近,神秘地笑道:“她的好事,该落在她姨妈身上罢。说说,都相看到什么地步了?”

“她才多大,不着急。”

春生娘知道她没说实话,失望地坐回身子,“你就瞒着呗,总归吃定亲酒,要请我们!”吞了口茶水,又道,“也不知道咱们家那位稻娘子,春花娘心里有谱没有?”

罗氏婆媳现在哪里敢说春花的嘴,皆闭口不言。

春生娘自顾自地道:“我娘家大哥的儿子今年一十五,大大的眼儿,白白的皮肤,样样随我,模样俊俏得很。大哥家也不差,有十亩田,二十亩地。我嫂嫂的脾气又好,方圆几十里难寻的好婆婆啊。配春花,我看是足够了。要不是看刘二面下,我都不舍得把春花配给他。你们说,这事成不成?”

这事能成,那刘三王菊就真是大傻子了。人家田产地亩什么没有,还有商铺子,还有诰命身,配个县官儿都足足的,你那侄子算老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

几婆媳暗自对了一个白眼,笑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上门说媒?这事得越早越好哇!春花那是什么人,那是镇上名人,圣旨上都有名号的,排队等的人不知凡几,你要想成事,得赶紧下手哇。”

春生娘切了一声,“看把春花说得多邪乎!我看她也没多出几只眼睛几只嘴巴!除了个子高挑点,长得也就一般般,怎么那么多人惦记着!要不是走了狗屎运,有诰命在身,谁稀罕她?”

罗氏暗自撇嘴道,你不稀罕,那你怎么想把人说给你侄儿?

几婆媳呵呵。

要不是春花的名声实在太大,春生娘早就说了春花歪话了。今时不同往日,就说她有胆说,都没人有胆听。才过家家一般说两句,已算是她那大嘴巴十分忍耐了。

见罗氏婆媳不接嘴,春生娘也瞧不起地呵呵。别人不敢说,她是亲伯娘,有什么不敢说!

“春花姐妹还算出挑了,就是爹娘教育得不好,成天往外跑,没个大姑娘样子,坏了闺名,看谁敢来说亲。我大侄子可不能当捡破烂的。”

这话够损!

碧芬娘带女儿的人,心地和软些,忍不住道:“那也是为了农事嘛。那圣旨不是供奉在三叔家?官家都认可的。你可别说嘴了,抓起来进大牢呢。”

春生娘一吓,倒不敢多言,转而取笑付岚怎生守不住,大姑娘就想嫁人了。

妇人们骂姑娘们的丑话,不说也罢。

转眼第二天,就有话传出来,说刘家闺女不检点,私会男人。把个刘老头罗氏气得一跤栽倒,一想到付岚的前车之鉴,也不望天骂人了,急急回家查找原因。

全家人本来都以为是在说春花,但是细细一寻思,春花是什么地位,全镇上下,哪有人敢说她。那就是家里其他女孩了。

春生娘很庆幸没女孩,站干岸看笑话。

大牛虽有几个姐姐,但大的嫁了,老二已定亲了,老三还小,排除。

那就只剩下碧芬一人了。

碧朱早回镇上去了。家里添了人口,碧芬她就没让她回镇去住。

碧芬带着小妹妹,满心里不耐烦,正呵斥着。她娘的脸色异常难看,叫她过去。

“碧芬,你和我老实说,我小生日那天你是不是去找韩家少爷了?”

碧芬一愣,道:“是啊!你知道啦。平时我们都在一起玩,去找他不是很正常的吗?”

碧芬娘看女儿不知羞耻的模样,一巴掌打过去,“谁叫你随便去找男子的?有没有脑子,没亲眷没父母长辈陪着,私自和外男相处,你要不要名声了?”

从小到大,碧芬娘从来没打过她!

碧芬边哭边尖叫道:“是你说的,要和莫家的少爷打好关系,现在竟怪我?是陪表姐去找韩哥哥的,我又不是单独去找他!谁传出的闲话,分明是嫉妒我们和城里少爷相熟!还有,说到和外男相处,那刘春花姐妹不是更甚吗,为什么没有她的闲话?我就单单一次出门,就被人说嘴了!”

碧芬哭得着实伤心,碧芬娘有些心疼,缓了口气地道:“好孩子,如今你哪里能和她比,她能做的事,别人不敢讲究,你行错一步,风言风语地就来了。”

“娘,她比我们做得过份多了,凭什么不讲究啊?不讲究她就要讲究我,凭什么啊?”

碧芬娘若有所思,顿了顿,道:“以后你和你表姐还是莫过于亲密了。你表姐大了,心思深,我就说她为什么突然来帮我过生日……”(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二十一章真面目

刘老头气哼哼地找到刘三,问春花她们最近是不是到赵家村去过。

刘三奇道:“没有啊,怎么了?”

刘老头没好气地道:“年前和赵二儿那件事闹得那么大,怎么过了这么久才传出流言来?花儿她们是不是后来又和韩少爷私下接触过?”

“为那事我和她娘狠狠说过她一顿。这一段时间我们天天在一处,她并没有单独出过门。而且花儿的品行你还不了解么,事事周全,怎么会给人抓住把柄?”

“我也是奇怪,现下哪个敢说花儿一二!不管怎么说,叫她们姐妹行事小心些!我去打听打听,看是谁破坏刘家女孩的闺誉。”

春日天,夜越来越短了。

下午,付岚被付强和付父强拉着,被带到了村里一处山洞里。付岚一路上不言不语的,到了山洞,才有些反应,不知父兄带她来是何意。

付父看着女儿红润的脸变成苍白色,心中剧痛,要不是事态紧急,族人催着送庙里,他何至于让没出小月子的女儿出来吹风。

自从失了孩子,付岚就一直是这样一副对什么都无动于衷样子,只有提到了秦大,她的眼神才活泛些。

日子一天天过去,秦家还是一点消息没有,付岚心中慌慌,但更怨恨的就是父母,怪他们挡了她的道。她是真的想不明白,明明孩子都有了,她不嫁秦大还能怎么办?孩子失了,那就更该嫁秦大了,失了身的女人除了嫁给让她失身的男人,别人难道还会要她?

爹娘根本就只是为了他们的面子,现在不说去和秦家低低头,反而拿得高高架子。使秦大不敢上门来娶她,一点都不为她着想!

爹娘根本就是逼着她去死啊!这是亲生爹娘啊,她付岚是捡来的吧。

不行,趁此机会,我跑走,说什么也要赖在秦家。再怎么样也比剃了光头当尼姑强啊。

付岚眼珠儿活泛起来。

付强和姐姐从小一起长大。一下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冷冷一哼,“姐,你还是歇了心思,你难道还能从我们父子两个手上跑了吗?”

付岚一下阴谋论了,哆嗦着,“你,你,你们是打算要把我活埋?”

付强一噎。气得恨不得劈死这蠢村,一把扔开她,背转身子生闷气。

付母提着吃食走进来,先塞给付岚五六个鸡蛋,再给父子俩粗麦饼子,又将装了开水的竹筒给了付岚喝。

付岚盯着手里的鸡蛋,再看看爹和弟手里干硬的麸皮麦饼,第一次觉得心里有些愧疚。将手里的鸡蛋递给付强和付父。“你们吃吧,我只吃两个蛋就行。”

付母喉头哽咽。强笑道:“你吃吧,多吃鸡蛋,补身子。”

付强翻了个大白眼,干脆蹲到洞外去吃。

付岚吃了两三个蛋,就再也吃不下了,终于问道:“娘。我们这是要到哪里去?躲躲藏藏的,难道是要送我去庙里?”

付岚忍不住高声起来,“娘,我死也不去庙里!我不要剃光头!”

这个不争气的姐姐!付强也忍不住高声讥刺道:“做了那种事,沉塘都该。去庙里是便宜了你!”

付岚眼泪儿又落下来,“是你们把我推到这个地步的,要不然我现在该喜喜庆庆当新娘子的!”

付强几乎想冲回来朝付岚吐唾沫,在老娘祈求的目光中,终于又忍下来,咕哝着你迟早要后悔。

天已黑尽了,天上只有几粒星星,夜空漆黑一片。

付岚惊恐发现父亲和兄弟开始绑她,挣扎起来,“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付强拿了布一把塞住付岚的嘴,没好气地道:“不会带你去死!”拉着姐姐往前走。

一家人悄悄摸摸地藏在草丛中,去看秦家的动静。

付岚一脸不解,为什么大晚上来秦家,一会儿又惊喜,难道爹娘想通了来和秦家和解?可惜口不能言,只好呜呜。

付母顺着付岚的头发,悄声道:“你等会莫发声气!记住了吗?”

付岚淡淡地道:“你只要敢出一丝声气,就永远不准再姓付!”

付岚吃惊地看着父亲,她从未这么清楚地意识到,父亲或许是真的要断绝父女关系了。

秦家穷得连条狗都喂不起!

一家人顺顺利利地潜到秦家灶屋后,秦家人交谈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秦家一大家子除了秦老娘之外其余都是公的,除了想吃饱,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只母的解决生理需求。

前一刻是狼吞虎咽之声,后一刻同时搁碗,摸着一肚子稀水儿,说起了闲话。

秦大道:“娘,都这么多天了,你老倒是想想办法啊!再不行动,我媳妇可就真飞了!听说尼姑庵都找好了!”

秦老娘哧哧地怪笑道:“放心吧,飞不了!谁家花朵般的姑娘愿意去尼姑庵修?她又不傻,她爹娘又不疯!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得到咱们家来!”

“那你什么时候去接她啊!”

“接什么接?接过来我侍候她吃喝啊,一个小月子坐下来,光鸡蛋就要一二百,还要好米好面地养身子,我们家可当起这冤大头!”

“她哪需要什么蛋米面,我们吃什么她吃什么呗!这么一个发骚的贱人,值那些好东西?到时候我们吃什么,她就吃什么!”

“傻子,吃再省都是要浪费粮食啊!让她爹娘好吃好喝供着给她养好身子,才好给你生崽啊!”

“那些都是虚的!老娘也,眼看快二十天了,再不去接就来不及了。”

秦老娘倒有些纳罕道:“付家真正是我见过最刚硬的人家了!平常闹出这种事,哪家女的不上赶着来求男家的,他们家倒真敢拿架子!倒弄得我不好办!”

秦二计好地捏着老娘的肩,笑道:“有什么不好办?来了我们家,竹板子招呼,箩索候着,难道她还敢翻天不成?里头有什么诀窍不成?”

“当然有诀窍啊!如果付家来求,我们就可以站得高高的,提些要求不过份吧,要些钱粮不过份吧,让岳母娘养外孙子不过份吧……只要他们来求,只要付岚嫁进来,付家的东西将来可都得改姓作秦!多好的拿捏机会!我看付家 ”

秦二举着拇指,“高,高,实在是高!”

一个不大和谐的声音,“对付家姑娘有失厚道吧……”被湮没在秦家儿郎齐齐恭维声中。

秦老幺也老大不小了,二流二流地笑道:“哥,你怎么让付家姑娘上手的?”

秦大哈哈大笑,“你哥魅力好,哪里要我让,她就投怀送抱了!只一回,就搞大了肚子!多能干啊!也就是咱们家穷,要不然,付岚那恬不知耻的,给我提鞋都不配!啧,还想嫁给我……”

突然,灶门被人轰地一脚踹倒在地,门外冲进一个女子,对着秦大的脸噼啪就是两下!是下了死劲儿打的,秦大的脸顿时肿红欲滴血!

深夜,一个凄厉的女声响起,震得家家户户都亮了油灯。

秦大顾不得疼,结结巴巴地道:“岚,岚儿,你怎么来了?”

付岚泪流满面,心痛如绞,嘶声泣道:“投怀送抱?恬不知耻?提鞋都不配?秦大!秦大!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秦大盯着愤怒的付家人,脸上尴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秦老娘冲上去用力捏着付岚的手,“媳妇啊,这是一场误会,回头我帮你教训秦大!一切都是你爹娘的阴谋,你不要误信了他们,毁了你终身幸福啊!来,跟娘来,到娘的身边来。”

手上用力,想强将付岚扣下。

付岚突然又哈哈大笑起来!她的个子比秦老娘高了不止两个头,力气也是一等一的好,一挥手就将秦老娘掼倒在地,指着她,“老妖婆,原来,这就是你的本来面目,不光要得了我给你生孩子,还要叫我娘家养你这一大家!平常装得多像啊,多温和多慈祥啊!哈哈,我才不是人,我才不是人啊!我爹娘生我养我,我却恩将仇报哇!”

秦大扶起老娘,指着付岚大声道:“付岚,你不给我娘赔罪,休想我娶你!”

付岚仿佛听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娶我?哈哈,娶我?我在你眼中,就真的是二傻子吗?都这样了,你还能娶得到我?”

付母抱住付岚,一口口地叫着:“岚儿,岚儿,我的岚儿!”

付岚笑够了,一把回抱住母亲,道:“娘,娘,娘啊!女儿何其命苦!你以为女儿真是心甘情愿跟了他秦大,还和他有了孩子吗?你以为女儿就真的这么下贱吗?”

付母一震,双手死命地抓住付岚,道:“你是被强迫的吗?我的岚儿?”

付父和付强俱是吃惊地盯着付岚。

秦大慌忙叫住付岚,“岚儿,岚儿,有话好好说!”

付岚看着秦大惊惶失措的模样,哽咽道:“娘,娘,女儿冤得很啊!女儿虽然和村里的同伴玩得很好,可是从来没有和哪个男子往来密切啊。”

付母尖叫一声,瘫软在付岚身边,泪流满面,“岚儿,岚儿呐,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畜牲怎么你了?我的岚儿,你怎么会在父母眼皮子底下受辱?我们对不起你呀!岚儿!”

哀到极致,反而变强。付岚扶着母亲,一字一句地道来:(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二十二章后果

“有一天,秦大哄骗我说弟弟受伤了,我很慌张,就跟他去看弟弟的伤势,然后他就把我拉到土沟里……

娘,我和他根本就没有私情啊,是他,是他强暴我……

我身子不舒服了,我有了孕了,娘呀,我是没办法呀。女子的身子最宝贵,我已失去了,我只好认命了。

我想着,只有嫁给秦大了。我不能嫁到张家祸害别人呐。

嫁了他就遮了丑了。什么都可以当做没发生了。

你们却死活不答应。

孩子掉了,我心里其实不苦,我高兴得很,我很高兴,说不出口的高兴。

我也只有嫁给秦家了。

万万没想到,秦家私下是如此的恶心!

爹娘,我的弟弟,你们做得好,做得好啊,不然,我在秦家就是死也是冤死的!

我也可以做个明白鬼啦!”

大晚上的,秦家门外仍来了些男人和大胆的女人,得知事情经过,皆议论纷纷的。

秦老娘大喝一声,“放屁,明明是你勾引我家秦大,要不然,秦大哪里看得上你这个破鞋!”

秦大叫喊道:“对,我娘说得对,就是你,勾引的我!要不然,你这种破鞋,我都不稀得碰!我本来都不想了的,是你,拉扯衣服,露出大白胸,那上面还有颗红痣……”

付强操起灶上的锅铲一铲子打在秦大头上,付父同时拿起斗大的粗碗往秦大头上一砸,秦大顿时血流满面!

秦老娘嗷地一声,“杀人啦,贼喊捉贼啦,救命啊!”

人群一片静默。

一个有女儿的妇人忍不住道:“秦大。留点口德吧!”

诛心的话听多了,直接麻木。付岚一把推开母亲,从菜板上拿着生绣的菜刀,下了死力朝脖子上一抹。

付母被推倒在地,不能及时阻止,急得大叫。

付父付强离得有几步远。皆不能相阻。

半空中伸来一只手——是没有存在感的秦老爹,朝付岚的手使劲一敲,菜刀应声落下。

人群传来松口气之声。

“让我死了吧,让我死了吧,我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谁还容得下我活下去?娘,娘,就当你白养我一场,我来世再报你养育之恩。”付岚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付母抱着付岚仰天流泪。“天啊,天呐,为什么让我的岚儿受如此屈辱啊!”猛然冲过去打秦大,两下就将他顶到地下,撞得啪地一声。

秦老娘也哭了,“干什么打我儿?你这老贱人!是你生的好女儿,勾引我儿,是她想男人了。才引我儿上当,凭什么打我儿?”

两人战在一处。打得不可开交。

秦老娘余光中见个儿子干看着,气道:“狗崽子,还不上来帮忙,你娘你哥要被打死了。”

付家父子连同闻声赶来的付家老祖母付家小儿子付勇也不甘示弱,出手就干。

秦付两家交战在一处,打得不可开交。

直到付家老长辈和秦家老长辈赶来阻止。大家才停下来。

春花道:“两家老长辈最后拿出个什么解决办法出来?”

春花娘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还能有什么办法,问题又回到最初,付岚已失名节,最好的办法就是嫁给秦大!”

春花忍不住道:“遭受强暴还得嫁给施暴者。世道何其残忍!明明已是错,反而要错上加错。”

“所以女孩家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事情发生,不管是谁对谁错,到最后都是女孩的错,后果都是要自己承担。于男家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再光彩不过。”春花娘借机教育她的小姑娘。

三春皆应是。

春花道:“姨妈姨父在没听说强迫之前都不会许嫁,如今就更不可能应了。那表姐以后是什么打算呢。难道真要去当尼姑吗?”

“你姨妈想把她送到她远方的姑妈家去,再找户妥当人家嫁过去。”

“这算是个法子,人生地不熟,别人也不知道底细。”

“理是这个理,但真要嫁那么远,无人做主,你表姐也难自在,要受婆家欺负。”

“可是想在近处嫁了,难找到好人家。”

春花娘道:“找是找得到人家,慢慢寻摸着,总有合适的。可大人想得现好,最关键的还是在你表姐!她说不想嫁人,她要出家!”

春花吃惊地道:“表姐怎么能有这样傻的念头?”

“你表姐性子好是好,可犟性犯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不想嫁人,家里又留不得,只有出家才能保住付家名声,以后兄弟姐妹才好说亲。不要因为她一个人带累了全家。唉,你姨妈也不容易,她不能为了你表姐一人不顾底下的儿子吧。你表哥表弟都要说亲,有你表姐在家,谁家姑娘会来?而且还有堂兄弟姐妹,说了亲的不算,没说亲的怎么办?”

春花沉默了。

“你姨妈思来想去的,答应你表姐带发修行。去咱们镇上观音庙做个修行者,一来离得近,二来香火旺,往来安全。”

春月听到这里,道:“那娘,我们去观音庙上香不是就可以看见表姐,和她一起玩了吗?”

“嗯。你姨妈拜托我照顾你表姐呢。我们随时去庙里看她,说说话,散散心,说不定什么时候她的心就回转了。”刘三感叹道:“目前,也只好如此了。可惜当时我不在,要不然,我一定打得秦大满地找牙!狗杂种,对他又是怎么处置的?”

春花娘道:“付家要把秦家驱逐出去,秦家这才怕了,于是求着岚儿答应婚事,又赔礼道歉,又下跪作揖的,又闹了一场。姐姐姐夫寻了人把他们打了一顿,这才不敢上门了。”

春花皱眉道:“光是打一顿吗?得把他抓起来下大牢才是啊!”

“秦家咬死了是岚儿的错,又找了无赖汉疏通,只关了几天,就放了出来,如今成日家在村子里晃悠。现在你姨妈村子里的大姑娘都不敢出门了。”

刘三一巴掌拍在桌上,火道:“什么世道!什么人有恁大脸把强奸犯都放出来了!他家有门路,我们家难道没有门路吗?春花,给县令夫人送封贴子,这件事咱们管定了!”

春花娘惊得一跳,俄而笑道:“对呀!因为春花,去年他这县令大人考评了个优,升迁指日可待,怎么的也会给咱们家一个面子啊!他爹,有时候你的脑子就是灵光!”

刘三儿得意地笑道:“那是,不看我是谁,不然怎么能生出稻娘来!”

春花冏!

秦家是穷得叮当响,但秦大的亲爹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那是大名鼎鼎的葛里长!

秦家人嫌狗厌的人家,全村人都不敢明着唾弃的原因,就是此君。

葛里长年纪比秦老娘还大上二十岁,却是高寿了。在当爷爷的年纪生出个老幺儿,如何不痛到心坎上去?平时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由着秦老娘拿,哪样不顺着她的心来,就为了能多看秦大几回。

秦家有了这么大一个背景在后,还穷得叮当响的原因,乃是秦老娘一手好赌技,再有多少钱物都能败得精光!赌了情人的东西不上算,还有老公的,儿子的,乃至算计到未来媳妇未来亲家头上!

秦老爹面团儿一般的人品,任事不管,只知闷头作活。

可想而知,生在此种家庭,儿子们会是怎样的惊才绝艳!

葛里长渐渐老了,对男女之事淡了,对儿女的感情却越发深了。

亲儿子有难,秦老娘上门一求,葛里长心里就有了计较,拿出钱财,疏通关系,不几天,秦大就被放了出来。

秦老娘得意洋洋,带着秦大去付家骂了一天,末了,威胁道:“付岚,你是我秦家的人,要是不嫁进来,我就要你付家家破人亡,你信是不信?”

付岚在观音庙里正学着制香,当然听不到这些戳心窝的话,若不然,也定会像付家人一般,气得个半死。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付家人平时就是再本份,也不能任人在锅边骂,全家出动。女孩家天生弱了三分,秦老娘以一敌众,威不可挡,花的红的骂得人几乎抬不起头。

平时和付岚家有点家庭恩怨的大伯娘实在气不过,跳出来指了秦老娘就开骂:

“老婆娘,不就仗着葛里长,你那私娃子的亲爹,就抖起来,做贼的叫抓贼,你还真没个畏惧了!你那公家用的毛厮(厕所),来一个进一个,来两一个入一双,打量别人贞洁不贞洁,先把自己屁股上的屎擦干净了再说!

一家子儿子,五湖四海的亲爹,一个亲娘,方圆十里谁个不知!你这不要脸的老娼妇,快滚,不要站在这里,脏了我家的地,今年草儿都长不起一根儿!”

秦老娘只好退出这块地,站在一丛竹林下。

付祖母拿了竹扫把挥舞,“走走走!莫站在竹下,那腿杆不知被多少人骑过,跨了我的竹林,竹笋都不生了!霉死了!走开,走开!”

秦老娘跳起来,一退再退,直到看不见付家的房子了,才算是别人家的地。再骂下去也没意思,只好甩下几句恶心人的话,得意洋洋地走了。

还想和人说道说道付岚,但旁人看见她皆退避三舍,悻悻然地,跑男人堆去打牌了。(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二十三章报

泰和县令钟亦之拿着其夫人递来的名贴,皱眉道:“稻娘怎么送了贴子来?是有什么事?”

钟夫人笑道:“我派人去打听了,听说是她表姐被人害了怀了身子,拜托我们把歹人关大牢。”

钟亦之略略一愣,道:“那起强奸未遂的案子,已判下来,早就关大牢了,难道还有什么不妥?稻娘是想将秦大处死?这可有点难办!”

钟夫人款款地道:“老爷啊,案子是判了,可那秦大是否还在牢狱里呢?你虽然是青官,可保不准有哪起子人欺上瞒下,污了你的青名呢?”

“欺上瞒下?谁敢?!仁和县还是我做得主!没有我的朱批,怎么能放……”钟亦之一怔,猛地想起,范衙役似乎说过提前释放一人,还孝敬了五十两。不过升斗小民,鸡鸣狗盗之徒,也不算什么大罪,提前放人也不是没有,就顺嘴答应了。

这该死的范衙役,瞒下稻娘这重关系……

要知道,诰命每年都要向朝廷上折子的,虽然品级不高,不至于上达天听,但凡事就怕个万一啊。就算上报了不会伤筋动骨,但总是不利于政绩考核。

“娶妻娶贤呐!娘子,你又提醒了我一次!”钟亦之朝夫人点了头之后,迅速叫了人来,吩咐下去。

春花拿起付岚制的香,笑道:“表姐,你越发能干了,这佛香制得和外头卖的差不离。

官差来捉秦大时,他正在葛里正家吃大肉。

他是葛里正的小儿子,年纪和他孙字辈儿相仿。葛里正老妻早丧,又是个官儿,家里家外没人敢管他疼自个儿的亲骨肉。儿媳妇们早避走出去,儿子唾弃不愿意一起吃。只两个最小的小孙女儿眼巴巴儿地盯着秦大一口一口地吃得满嘴是油。

有人盯着自己吃东西谁吃得香,秦大抓一把花生米儿,塞到侄女儿的衣兜儿里,“去,去,出去找娘去!”

小孙女儿眼儿直拿那肉盯着。双眼放光。话说娘亲有好久没煮肉肉吃了。

肉肉,肉肉,肉肉。

小孙女儿小嘴儿不住地嚷肉吃。

葛里正不耐烦,拍得桌上梆梆响,“滚滚滚,问你娘要,小赔钱货,吃什么肉!娶的什么媳妇,生的都是赔钱货!一个孙子都没有!走走走!”

小孙女儿哇啦一声哭开了。

葛里正的小儿媳妇听见女儿哭。强忍着秦大色迷迷的目光,进来拉了就走。

“娘的,五个儿子,一个孙子都不给老子生,老子要成绝户头儿了!”

秦大笑嘻嘻地道:“爹呀,哥哥们生不出儿子,我能生儿子啊!等你把那付家丫头给我弄到手,给你生十个孙子!”

葛里正欣慰地道:“嗯。付家丫头臀儿大,准能生儿子!下午我给你出面。去付家提亲,由不得付家不答应!”

秦大在付家受这么大委屈和伤痛,竟还去牢里呆了几日,心里那个恨甭提了,不把付岚搞到手,他心难安。

秦大好不容易开了荤。如今没了女人哪里能忍,心里猫抓一般,夜夜里精水儿不断,誓要把付岚搞到手。

秦大恶恨恨地道:“里正的亲儿子都敢不给面子!叫付家在我们镇上呆不下去,给我滚蛋!”

秦里正笑道:“好孩子。赶走了你岳家,以后去哪里要钱去?你爹这么大岁数了,也照顾不到你几年。你要想好后路。”

“好吧,那勉勉强强留下他们吧,不过得给我赔礼道歉!”

“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你高兴!来来来,吃肉!”

下午葛里正果然带着秦大登门来提亲。

除非不想在这里呆下去,里正的面子,付家不得不给。

先不说答不答应,这上门提亲连媒婆都没舍得请一个,这秦大也足够欺负人。

付父忍下气,勉强叫坐,脸上铁青。

葛里正提着礼盒,笑道:“你们两家,何必闹得太见外,都是一家人了,哪里分个里外对错,是不是?你吵过来我骂回转,天天热闹着,叫别人看笑话,又是何苦?而且,女孩们,老这么闹着名声也不好!家里大大小小的女孩子男孩子,这样下去他们怎么好说亲!还不如你们两家并做一家,佳儿佳妇,美事一桩啊。来来来,大小子,给你爹跪下道个歉,不快的事就算了了!”

秦大看了葛里正一眼,这和开始商量的不一样啊。

葛里正摇摇头,这孩子还是太嫩得多历练啊,口气加重,催促道:“快呀,磕了头认了错,他就是你正正经经的岳父爹了!”

秦大跪下来,拜道:“爹,是我错了!”

付父闪身一让,冷笑道:“对不起,我可当不起你的爹!谁是你爹,你拜谁去!”

葛里正笑道:“孩儿都有过一个了,以后成了亲,怎么不叫爹呢。今天我来是商量大小子和你家姑娘成亲的日子。我觉得这亲事越早越好,省得人说闲话。”

付父捏着拳头,脸上青白一片,又不好发作,瞪着秦大想将他吃了。

有葛里正在,秦大心里就不怕,顺势起来道:“爹,岚儿在哪里呢,我去见见她,安慰安慰她,免得身子哭坏了。”

付父怒目而视,“滚求,谁是你爹!”

葛里正脸色一变,“付老二,你这态度怕是不大好吧。你要这般,你家租的地,我明儿就给你退了。对了,今年你家的徭役,听说老荡山要开石……那里年年可都要死人呐。”

付父气得发抖,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付祖母在里间再也忍耐不住,跳出来,指着葛里正的鼻子就骂道:“真是欺人太甚!葛全儿,你算是谁,代秦大来提亲?”

自从当上了里正,几百年都没人敢指着他鼻子骂了。

就算是亲爹,葛里正他也不是户籍上的爹。名不正言不顺,葛里正说不出话来,眼睛凶狠地盯着付祖母。

“老不要屁股的,大摇大摆地充爹,人家姓秦,他不姓葛!

你要我儿子租不了地,你要我儿子服苦役,你威胁我儿子!咱今天把话搁这儿,我们还真不怕你搞这些事!打量你这个里正很厉害?打量我家没人?

你知不知道,官家亲封的稻娘是何许人也?是我家大侄女儿!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你下台去耍!”

葛里正脸上有些难看。

“实施告诉你,我们告到县令大人那儿去了!你不是有门路吗?县令他不行,老子告到省城去!再不行,还有那御状呢!难道你就能横行霸道一辈子?”

葛里正猛地想起稻娘的名头,脸色一变,转着眼珠不说话。

一个村里的,三春又是惯常在村里行走,那么个小丫头,能横过葛里正?秦大不相信,道:“你老莫吹牛,哄谁呢,那点点大丫头,我一爪都能捏死,抬了她出来吓人,真正是好笑。废话也不说了,今天你定亲也得定,不定也得定!”

葛里正犹疑不定,他官场走老了的人物,怎么不知轻重,换了个脸儿道:“付大姐,乡里乡亲的,什么告御状,说得恁严重……”

当当当,铜鼓声响起,紧接着,喧哗声传来。

葛里正脸色大变,冲出屋子。

一队带刀官衙役走来,其中一个见到里正,问:“葛里正,秦大在何处,我等奉命前来捉拿!”

秦大脸色一白,瘫软在地。

葛里正张了张嘴,才道:“谁,谁的命?”

领头的县差役不耐烦,打眼一看软在地上的秦大,铜锣一般的嗓门喝道:“啰嗦什么,反正不是奉你之命!你就是秦大?给我抓起来!”

众差人拎小鸡崽儿似地将秦大提在手上。一股骚味传来,秦大底下滴滴黄色液体流下,啪啪溅在泥地上。

差人哈哈大笑,“这么个弱鸡儿,还能作恶!真是有那罪恶根,小鸡儿也能发猛!事已毕,我等且回。”

葛里正心急如焚,拉住那认识的衙役,悄悄塞了银子,道:“到底是咋回事?”

衙役低声道:“你老惹了不该惹的人,自求多福吧!”

葛里正惊疑不定。

秦大一行人刚走出几步,村里就响起了敲铁锅庆贺的声音,不绝于耳。

时间是治疗伤痛的良药。来观音庙这两个多月,什么糟心事都不用想,只管闷头干活制香,闲了再听听老尼姑讲经,付岚的心境已平复了许多。

想她刚来,晚上时时被噩梦惊醒,白日也不敢见人,无缘无故地总是肉紧心绞痛,别人一个眼风儿扫来就觉得他们是在讲究自己。日日夜夜地惊恐,人迅速地消瘦下去。

当尼姑说来不事生产,有香客供奉,日日敲钟念佛等吃饭,但其实哪有那么容易,香火不旺盛时,还得出门讨口化缘,求得一点素斋,比起街边的叫花儿也好不了多少。

化缘的进项并不多,庙里僧人最主要的生活来源还是香蜡纸烛,制出来或自己售卖,或成批卖给喜丧铺子。

付岚一进庙里就开始学习制作佛香,什么都不用想,整日听着经,整日制香,一段时间下来,制香的手艺是突飞猛进,人的心境也逐渐沉寂下来。(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二十四章 葡萄和草莓

寺庙中,不管光头儿的还是带发的女尼,有哪个肚里没有泡一坛子苦汁子。自己都没管好自己,又哪有心思去八卦别人。自己过自己的,赚足生活费,填饱没油水儿的肚子,就是人生大事了。

付岚松了一口气,对于此刻的她来说,有什么比无视她来得更幸福呢。

简单、枯燥,日复一日,寺庙的生活比平日的打打闹闹更显得踏实心安。

佛香制起来异常简单,竹子削成细签子,黄糙纸密实地裹之,再染上颜色香料,风干,便得了。日日地制佛香,付岚的双手磨了一层层的老茧子。

才几句话,付岚就已经手儿麻利地裹好了几支竹签子。

春花擎起一支制好的佛香,笑道:“表姐,你这手艺可以出师了!我看比市面上卖的香品相都要好。以后出来,就有一门手艺傍身,实在划算!莫看这么一支小小的香,利钱大大的多呢。竹片儿糙纸染料,样样都便宜,制出的香来,却哪家不需要?就算薄利多销,一家人都可以靠制香过活了。”

付岚本不大想说话,闻听春花满口利钱,忍不住搭腔道:“你呀,以前怎么不见你满嘴银钱!佛门净地,怎好说些钱物财产。”

春花见她说话,心中一喜,“怎么不能?佛祖不要香火,僧人不吃饭?都张着嘴儿要饭吃,没钱哪成!姐,你看你,如今做活多细致啊,这么小小一根签儿,两下就裹了,以前某人那是宁愿拿粪桶子都不想拎绣花针呐。”

付岚不答。

“表姐,我们都饿了。你招待我们吃一顿素斋啊。观音寺的素斋,平时我们想吃都吃不到,如今有了表姐在这里,也可以亨亨口福喽。”

付岚是带发修行者,家里与了寺庙银钱的,得了一间住处。不像其他年幼小尼,住的是大通铺。

从园子里扒了些嫩嫩的青菜尖儿,拿素油炒了一个蒜蓉菜尖儿。寺庙外有卖草菇的,烧了一个笋菇浓汤。豆腐也是现成的,浇了酱料做了一盘子素鸡。再蒸上一小甑子喷香的大白米饭。

饭菜才摆上桌,屋外头就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尼姑探头探脑地往冒着热气的桌子上望,脏兮兮的脸上还有泪痕,口角挂着清水,看起来是馋极了。

付岚给她装了一碗饭菜。蹲下道:“拿去躲着吃吧。别又被抢去了。”

小尼姑伸出黑漆漆的双手,捧了饭一溜烟儿跑了。

付岚叹了一口气,何处又是清净之所呢,连佛门之地都少不了争斗。

摆了碗碟,拿上筷子迫不及待地就吃起来。姐妹们都是长身体的时候,饭菜可劲儿地往嘴里填,不一会就把一桌子饭菜吃得精光。

好在春花娘时常拿米拿面过来,不然春花三姐妹这一顿吃的。付岚一人都要吃上一两日了。

吃了饭,付岚要去念经。春花姐妹只好告辞出来。

春花忖度着付岚的言行,心里有些宽慰,看来表姐心灵上的创伤已是好了许多了。

吃了午饭,先到瓦市上走一圈,看有没有新鲜好玩的东西。

虽然是下午了,瓦市上仍有不少人在买卖农产品。

“唉。大娘子,今日有空?”

春花正瞧着花篮花样好看,闻声抬头一看,原来是富贵。

“富贵叔,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来这里?”春花笑道。

“呵呵,我来看看有什么新鲜菜没有。大娘子,自从去年分红你来了一次,可好几个月没来得福酒楼了。什么时候有空来坐坐啊。”

春花笑道:“好啊。最近生意怎么样?”

“马马虎虎吧。没有去年那么火了。现在好几家饭馆都做火锅,也做香肠,把我们酒楼的客拉去了好些。大娘子,若你还有些什么好食谱,可一定要说出来啊。”

“我还真有一样新鲜食材。嗯,也算顶新鲜。城里大酒楼也有卖,不过不普及就是了。我们镇上可能除了镇长家,估计也没几个人吃过!”

富贵猜测道:“莫非是番椒?”

春花双手一合,笑道:“果然是食铺的大掌柜,对食物的消息果然最灵通!我说的就是这个番椒!”

富贵不好打击春花,话儿只朝好的讲,“番椒是个好东西啊,那味儿实在霸道!吃过一次,就想吃第二次,顿顿都想有它。不过,就是那价比黄金,寻常人家可买不起。”

“你老直接说成本太高,推广不了嘛。”

富贵呵呵。“成本高还不算,关键是这个东西有价无市啊。除了为官作宰的,寻常人家哪里买得到。听说全国就那么几户人家会种植,僧多肉少,有钱也买不到嘛。”

春花笑得很畅快,“富贵叔,我说,我能搞到大量番椒,你信不信?”

富贵吃惊地道:“你能搞到番椒?有哪里?有多少?”

“暂时保密!再过一个月,我再给你信儿!”

富贵抓心挠肺地痒痒,却只能道:“那好!到时一定给我个信儿!先说好,你的番椒只能卖给我一家!”

春花笑道:“这可不能够!今年量少,你一家吃得下去,明年量多了,你可吃不完!”

富贵吃惊,忍不住问道:“怎么,你还有很多?不知你是哪里的门路?我家老爷走南闯北,都才带一点点回来……”

“富贵叔,我自有门路,到时你就知道啦。”

富贵千叮咛万嘱咐了,这才放了春花离开。

春月好奇地道:“姐,你们说是不是家里种的那个番椒啊?那么一点点,真值大价钱么?”

“物以稀为贵罢了,以后种的人多了,价钱自然要降下来。”

“那趁着现在稀少叫爹爹多种些啊!要是爹知道番椒这么值钱,估计要悔死了,早知道全部土地都拿来种番椒。”

春雪笑道:“可是你没听大姐说就算有土地,也没有种子啊。”

春月嗔道:“就你记性好!”

“那是你忘性大吧。”

“我是压根就听过大姐这么说。”

春花由得妹妹们斗嘴,闲闲地逛着。她又看到那个专卖稀罕果树花草的游商,连忙上去,笑道:“大叔,好久不见啊。”

游商见是春花,亦笑道:“大娘子,又来看花啊!”

“是啊,今天你手里有什么好货啊?”

“有啊,去年我淘到一株番葡萄,好不容易养活了,你要不要看看?”

春花惊喜地道:“当然要看!在哪里?”

“那大花盆里的不是?哎呀,这个家伙可不好养活,在我房子里养了一个冬,天天用被子捂着。开了春,本来我都以为它死了,想不到又活转过来。真是费了我好大力气。”

番葡萄其实就是新疆那边传来的,但是距离远,想弄一株过来,确实非常费功夫,要不是运气好,平常哪里见得着这个。

春花盯着那株葡萄,老枝有半人高,上面发了绿绿的枝儿叶儿,看起来颇为精神。

游商看春花的神色,就知道这桩生意十之**成了,老脸鼓起笑来,“这个东西本地没有,它不好养活,不好栽种,多半也结不了果,就图它的枝条虬髯好看,文人墨客最爱的。你要是喜欢……”

春花直接道:“多少钱?”

游商伸出一只手指头,“五两银子,不二价!”

春月嚷嚷道:“五两银子?!你去抢好了!”

游商叫屈道:“小娘子,五两银子不高了!要从西域那么远过来,光是车马费都不只这个数。还要花费时间精力,如果不是我老儿,这株树早就死了。唉,要不这样,我这里有半两草莓籽儿,做个搭头,送与你成吧?”

春花惊喜地道:“草莓籽儿?有多少?”

“只有二两。这也是西域传来的好东西呢,你可莫小瞧了她,结出的果儿甜得紧呢。”

东西虽然贵,但是都是精品啊。春花二话不说,掏了钱就把东西买下。

游商将银子咬了又咬,暗自笑春花这傻子,葡萄草莓虽然都好,可那是外邦来的东西,本地它养不活啊。就算活了,它也就是一株草,有什么价值啊。他只是捡了人家扔了不要的东西,就卖五两银子,当真合算。

他也不怕春花养死了草来找他,谁叫她不问怎么种植呢。嘿嘿。

春月盯着葡萄树,埋怨道:“姐姐,你花五两银子买这株丑得哭的树,太不划算了,当心挨娘的骂!”

春花心里非常激动,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好妹妹,先莫告我,等你吃到甜滋滋的大葡萄,你就知道花这银子是非常值得的了。”

春月春雪齐齐吸溜儿了一口口水,道:“大姐,真的是甜葡萄?葡萄不是都是酸的吗?”

“那是本地葡萄,是有些酸不大甜,不过这种黑葡萄却是非常好吃的。”

春月来了一句,“我的好姐姐,你怎么知道它是黑葡萄?你以前见过,你认得?我看它的叶子和本地的野葡萄相差不大嘛。或许叶片儿稍微大了那么一丝丝儿?”

春花脸上一僵,她还真不认得,“这……等到它结葡萄了,不就知道了。”

“那草莓籽儿,你不会也不认识吧?”春月啊了一声,叫道。

春花:……(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二十五章挨打

好吧,春花还真不认识什么黑葡萄植株草莓籽儿。

她只是思维定式,下意识地就认为西域来的就是黑葡萄。草莓籽儿也总不能长出西瓜来吧?

话说,这些小籽粒儿里有几颗大粒的,说不准真是西瓜籽儿呢。

春花握着手里的东西,只希望那老头莫骗她才好。

回到家将葡萄树小心地栽在土里,填上厚厚的肥料,拿脚踩实了,只等它怎么长成了。

草莓籽儿也细细地撒在土里,再围了一个篱笆,免得生的小苗被鸡吃了。

番椒苗长势喜人,差不多有一尺来高了,成片成片的样子,看得春花心里喜滋滋的。

村里人每过一次路都要问问这是什么,栽这么多,是要做什么。

春花娘听春月说番椒能卖多少多少,恨不得永远守住这个秘密,哪里会说是什么。

人们得不到答案,心里就更好奇了,隔三岔五地来看。

“唉,你说这些人老往我们家地里跑,图的是什么啊?”

刘三得意地笑道:“图的是什么,图的是银子呗!”

“这个东西精贵,你可要好好看着啊,莫让人扯走了。”

“我晓得啦。这些天我不天天都往地里跑吗。”

“你说我们家花儿怎么总是搞得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番椒长不长得成还是另一回事,我看她那五两银子葡萄草莓心里就来气。五两银子啊,这死丫头真是个没长脑子的!看她能种出一朵儿花来!哼!”

刘三也心疼,道:“能怎么办,买都买了,由她折腾呗。官家赐的封不就是专门搞这些的嘛。不然哪里配得起每月去官府领的米领的钱!”

“好好好,你就惯得她。反正那钱也是她自己挣的。我不说,行了吧。”

两口子正嘀咕着春花,又有人过来了,喊住刘三道:“老弟,你这栽的到底是什么呀?透个风儿让大家都跟着发发财嘛。”

刘三爱理不理地道:“啥发财啊,瞎搞呗。我们家花儿要做试验。只是些花儿草儿的,能发什么财。赔本还差不多,光是买这些种子,家里就去了十来两银子了。你说能发什么财?”

来人嘿嘿,却不相信,眼睛珠子落在番椒苗上,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

有福有寿开始调皮起来,自己不会走,却鼓捣着腿儿要往外面跑。春花娘笑骂了一句“小祖宗”。只得抱了他们出去走走。

春花理着那些顶着两片子实的“草莓苗”,笑道:“草莓啊,草莓,你可得真是草莓,若不然,我的耳朵都要被娘念出茧子了。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春月和春雪蹲在院子里挖蚯蚓给鸡吃。春月嘲笑道:“大姐,还有那葡萄树呢!五两银子的葡萄树,可千万得保佑它能结黑葡萄!”

春花呸了一声儿。骂道:“死丫头,叫你告我。为了一只头花就能出卖我,以后结了葡萄草莓,没你的份儿!”

“姐啊,我又不是故意的,哪知道是娘骗我呀!哎呀,臭鸡。又啄我,哼,不喂你了!我找夫子绣花去。”

“你还知道绣你的花!那绣棚子摆着都生虫了,都没见你动一动。你忘了,下午夫子要教我们画画儿呢。我们去江边把毛笔还有笔洗清理一下吧。雪儿,莫玩了,夫子午睡该起了,看见我们没备好画具又要挨罚了。”

从家门口往下走一个石头阶梯就是涪江了,此处水浅,人们搭了不少洗衣石,农妇们一般都会来此洗衣。

几姐妹踩着绣鞋儿,鞋面儿上串的蝴蝶随着人行动扇动着翅膀,半旧的襦裙儿轻轻起伏,腰肢款款,身姿窈窕,真好一幅仕女图!

远处的人们见了,皆道哪家的大娘子好人品。

暖日当空照,江水凭自流,微风细细,波光点点,青山绿水,徜徉其中,心情不自觉变好。

春花掬一把江水,脸上泛起了笑。

春花娘的心情现在却十分地不美好,基本上她现在是想杀人的状态。

什么叫自己看上了男人私下约会,还什么私奔之类,再狠毒的,连私娃子的谣言都有了。

这都是什么时候传出的?

春花娘和人吵完架气冲冲地回来,一到家就叫三春跪下。

三春不解,却不能忤逆她,扔下画笔,跪下。

春花娘抄起一根竹条朝两个大女儿几下挥过来。

春花春月跳起来,小腿火辣辣的,不用看,就知道铁定起血痕了。

好久没挨打了,春花憋屈得慌,喊道:“娘,你怎么打我?”

春花娘看女儿敢躲,气不打一处来,挥起竹条啪啪啪又朝春花打几下。其中几下抽到画纸上,将上面的雀儿划得稀烂。

春花娘看那画比年画儿画的都要好,宣纸又值钱,心头既疼又气,抄起竹条,毫不客气冲女儿挥去。

春月和春雪吓得直哭。

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春花也急了,边躲边叫,“娘,干嘛啊!你要打我,也得说说原因啊!”

乡下女人教女就是这样粗暴,陈夫子又一次生出些悔意,回想她怎么落到这户人家的,好像她都记不起了。

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好好的一个女学生打成个要饭婆,陈夫子一把将春花拉住,不大高兴地道:“女子修德言容工,你这个样子像什么话,还不进去梳洗一番。”

春花娘素来尊敬她,只好停住手,缓了缓脸色,道:“夫子,你莫要护着她,不好好打一打她,她就不知道流言杀人四个字。”

“流言虽能杀人,可也有护短二字!先容春花梳洗一下,再训她也不迟。再生气,女孩子的脸也要紧呐。能在娘家待几年?”

春花娘颓然地放下竹条,“夫子,你老不知道,外头都说些什么呢。”

早上好容易才梳好的发髻被竹条儿挑乱了,春花只好将头发打开重新梳一遍。越想越是气,心里不禁委屈起来,洒了几滴泪,眼睛通红地走出来。

被陈夫子一说,春花娘心里的气已消了一半,看到春花眼儿红红地出来,剩下的气也消了。

她是个暴炭脾气,火气说来就来,说消也消得快,心里有些悔意,道:“打你也是为了你好!可打得疼了?”

春花眼一热,险些又滚下泪来,忙止住,闷声道:“疼!”

女儿娇软的声音一出,春花娘就撑不住,连忙将她拉到身边,道:“唉,娘下手重了些。下次注意些。”

春花一僵,还有下次啊。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我打你也是为了你好。现在不把你教好,以后到了婆家,犯了错儿,你婆婆要怪娘没教好。”

春花忍了气,嗯了一声。

春花娘看春花还是不服气的样子,叹道:“好了,今年你也十二,也知耻了,若是再打你,你面上也不好看。以后犯了错儿,娘不打就是了。”

春花这才吐了一口气,面上好看了些。

“婆婆教和娘教,哪个更重,你自己掂量掂量。就是你要怪娘,娘还是要打你。等你出了嫁,你婆婆管你,就是不是打不打的问题,而是赶不赶不出门的事了。”

春花挨了一顿打,心里哪里会高兴,瘪着嘴道:“娘,说来说去,今天你是为什么打我啊。”

春花娘眉毛一立,手心又痒痒了。

春花用手护住头,叫道:“娘,你刚才说了,不打我了!”

“好了,好了,不打你就是。提起这个,我又是想打你。我问你,乡里怎么会有你和韩孝宗私会的传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说是某某日,你单独去见韩孝宗一个外男。又是做吃的,又是嘻嘻哈哈的,门外都听得到你们说话。还说什么单独待了半天。我今天听到村人说道你,先和他们吵了一架,才回家来问你。你说,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春月道:“娘,我和姐姐一直在一起,我可以作证,姐姐没有和韩哥哥独处。”

春花娘拧了春月的耳朵,骂道:“还韩哥哥呢,他是你那门子哥哥?以后不许叫哥哥!”

“那要叫什么?”

“还叫呢,以后连面都不许和他见,听到没有?”

春月喊道:“娘,刘碧芬都叫韩哥哥,我为什么不能叫?”

春花娘皱眉道:“她不庄重,你也不庄重啊。女孩子矜持一些总没坏处!以后不许叫哥哥!我不管这次的事是真是假,反正以后要和外男保持距离!不准单独出门!”

春花道:“娘,我不知道这些传言哪里来的,反正我没私下和韩家少爷见过面。娘,话儿倒是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可是咱们乡下哪里有那么多避讳啊,小子姑娘不照样一起玩吗。成亲前玩得好的,见过面的,大有人在啊。你不能矫枉过正,杯弓蛇影啊。我们总不能真像城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一样,不出门不上山干活吧。”

春花娘一听又是气,骂道:“死丫头,还顶嘴!反正我说的没错!别人家姑娘爱和男人怎么玩都可以,你们却不行!家里现在不要你们干活!以后不准出门!”(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二十六章翠花出嫁

春花娘一管事儿,几个春都吃不消,她们根本不是宅门里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像人家一样成日呆在绣房里绣花打发时间。

母女之间。的关系突然就有些紧张起来。

如果春花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这顿打挨得就有点冤了,但她对韩孝宗总有一股子情结在,就没法理直气壮得起来。

不见就不见吧,反正人算不如天算,顺其自然就行吧。

春花终日都有些郁郁,至看到院里长得肥嫩的芽苗儿心里才好过些。

春花娘看女儿一天天地不快活,心头不禁有些愧疚,或许她真是把孩子打得恨了,现在都不大亲她了。

刘三看孩子们都不太高兴,笑道:“过几日,你们翠花表姐要出嫁,到时带你们去外公家好好玩一天吧”。

春月赌气道:“不去!我们以后都不出门,老死在家门里!”

“鬼丫头,说的什么混话!谁说要你老死家门的?”

“娘说的!娘不要我们出门!不等老死,我现在就要憋死在家里了!”

春花娘哪里不知春月心里的小九九,不就是想让她松口,然后生活回到以前嘛。她偏不松口。

只要一想起付岚也是因为爱玩爱闹,和村里的小子没个忌讳,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就怕得战栗起来。

以前付岚开朗又爱笑,现在的她一副波澜不惊七老八十老尼姑的样子,看得春花娘又心疼,又埋怨姐姐没把她管束好,生生毁了个好女子。

就算是在家憋死,都再不能像以前一样玩闹了。

春花娘暗自下了决心。

春月见老娘一直不松口,有些失望。嘟着嘴儿不说话。

刘三笑道:“真不去吗?外公家有船划,有糖果子吃,还有大池塘可以任你钓大鱼……”

“去去去!不去才傻的!好容易才能出去一天!爹,你要带我们去玩啊。”

“可不就是专门带你们出去玩吗?到时叫你外公撑了船儿,我们去涪江中心去钓大鱼去!”

春雪眉开眼笑道:“好呀,好呀。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去呀?”

王翠花在几个表姐妹中生得最一般。她和付岚一般大小,却生得比后者逊色很多,心里一直有些不忿。

今天她却感觉扬眉吐气了!

“还是我们这些老实的女孩好!你们看我表妹生得那么漂亮,却当了尼姑!唉,可惜了一个好姑娘,不然今天你们就能见到她了。”王翠花和她村里的姐妹妹说道。

“那个当尼姑的,真是你家表妹啊?以前她来,看起来很骄傲的。现在却要当尼姑!都怪那个臭男人,把她给毁了!”

“若是她自己尊重,人家也没有机会啊。”另一个村女撇嘴道。

王翠花心满意足地理着红妆,笑道:“反正女孩儿生得太漂亮就是招蜂引蝶!反而是我们这种一般的命最好,最得婆婆喜欢。”

“那是,你未来婆婆看起来好喜欢你的样子,定亲礼时拉着你笑得都不撒手的。你相公生得也高大。你以后有福啦。”女孩们奉承道。

“那是!好女孩才有后福!”

春花听不下去,转身出来。正碰上舅娘。

舅娘正端了一盆剖了鱼的血水要倒,看见她一把将盆子扔地上。“花儿呐,你来得正好,帮舅娘把水倒进粪坑去,莫乱倒啊,免得到处都是腥味。倒了水去再去洗藕,厨房等着要呢。快点啊。”

这一盆污水目测有二十斤。舅娘可真舍得,竟然肯煮这么多鱼。

春花捧了这一大木盆水,就近哗啦啦倒进臭水沟。舅娘家的粪坑在屋背面,还有几丛大竹林挡住,捧着盆子不大好过去。

舅娘还没走几步。看见了,“你这孩子,就是懒!多走几步都不干!好了,这里有一篓藕,你去洗了。”

春花看了舅娘一眼,打了一盆子水,蹲下来便洗起来。

这些藕是现从田里挖出来的,当时挖得急,没有趁着泥巴稀洗了,搁了一夜,稀泥都变干了,硬硬地裹在藕上,非常地不好清洗。

又来了一拨客人,舅娘连忙放下手中活计,迎上去待客。

舅娘的老爹老娘也来了,穿着新衣拄着拐非常有气派的样子。

老两口看春花洗得慢,踱过来,道:“哪里找来的丫头,洗个藕,那么摸摸索索的。喂,小丫头,动作快点呐。记得要把泥巴洗干净,不要把泥水沾进藕心儿了。哎呀,这样洗不对,不要把藕节头子削了,要进泥水呢。你把那半截藕扔了干啥,多可惜啊。小孩子家家不懂节省。”

春花拿了块丝瓜布,慢慢地搓起来。

“多浪费啊。抓把谷草搓嘛。女儿啊,你从哪里找来的丫头啊,一篓藕,给你洗成半篓。”

舅娘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哎呀,小孩子家都这样,她娘教的吧,在家也怎么没干过活。好了,好了,莫说这些,你们过去坐着喝茶啊。”

搓弄走两老口,朝春花露出笑儿,“春花,今天是你姐姐的好日子,你辛苦些,把藕洗净了,舅娘给你发双份儿喜糖哦。”

春花还真不图喜糖,不过是舅家,也不甚在意,将藕沾湿了,认认真真地洗起来。

灶上等着藕下锅,舅娘过来看了两遍,见还没洗好,去了一趟厨房,带着春花娘过来,三人一起洗藕。

春花娘还不知道嫂子屎涨了才挖粪坑的尿性?快手快脚地洗起来,一边道:“我说嫂子,你昨晚怎么也不把藕洗了备上?藕至少得炖上一个时辰,这么长时间,大家不得都饿坏了?”

舅娘笑道:“哪里没想起洗,后来忙着给翠花清理嫁妆,就忙忘了!”

“吓!你连嫁妆都能挨到成亲一日前清理!嫂子,我说你什么好!”

“这不是事情多,赶着凑着挤一块儿了吗。哎呀,又有客来,小姑子,你多忙忙,我招呼客人去了。”

春花娘翻了个白眼,低下头问春花怎么没和刘三他们去玩划船。

春花郁闷地道:“次次来都划船,腻得得很。早知道要洗藕,我就和爹他们出去玩了。才刚舅娘要我端这满满一盆脏水倒去后厕呢。”

“别理她,尽知道使唤人!油瓶儿倒了都舍不得扶的人。若是她自己倒,直接扳倒盆子朝地坝里倒呢。她家的地坝什么时候干过?淘米水洗脚水什么都往地坝倒,又是水又是泥,都可以插秧了。”

春花抿嘴笑,听她娘讲舅娘的坏话。

毕竟是娘家嫂子,春花娘也不好抱怨太过,“花儿,你去陪你表姐玩儿吧。这里有娘呢。满屋子姑娘都在她屋里,等催妆的人来了,还有红包拿呢。”

“我不去!表姐说岚儿表姐的坏话呢,我听不过,才出来的。而且表姐又不消我们陪哭,终于嫁人了,我看她兴奋得很呢。”

春花娘皱了一下眉,道:“你看,走错了路,连自家姐妹都要在背后说道。你们以后一言一行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要行错了路。不过,也不要学你翠花表姐,背后说人,说不准哪日背后就要说她了。”

“嗯,都知道啦。”

付岚从小在刘三家玩耍,春花娘心里多半是亲近她的。心里对翠花说道付岚着实不喜起来,三两下洗了藕,端了盆子放在地上,朝灶屋喊了一声藕洗好了,拉了春花就出去了。

舅娘喊都喊不及,急得直跺脚,这藕谁来垛啊!

连连催了几遍,午饭仍是未好。舅舅压了脾气,低声喝道,“怎么还不开饭?客人们都饿了。”

舅娘抱怨道:“还不是你那好妹妹,一个二个的都当自己是客人,连忙都不来帮,我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

“哪个小姑子回娘家不是贵客,不好生招待了?人家帮你是情谊,不帮是道理。回回指望人家帮忙,你自己不长手哇!懒婆娘,今天是翠儿的好日子,我不同你吵,回头与你算账!赶快上菜!”

舅娘嚷道:“上菜,上菜,菜都没熟,上什么菜?你就光晓得喊!”

舅舅听得火气上头,差点没给舅娘一下,忍了又忍,才甩手走开。

眼见两妹妹两家子玩得开开心心地回来,舅舅心里有些埋怨,哥哥家有事,做妹妹的难道就真的不能搭一把手吗。

可又不能明说。

舅舅心里憋屈,当没看这一行人,扭了头和人寒暄。

王成才才不管儿子什么脸色,招呼了女儿女婿坐了主桌,等着人上菜。

舅舅看见,心中又是一气。主桌上的都是最好的饭菜,他们这些不干活的人配坐。

王菊两姐妹看饭菜未上,到底挽了袖子去帮忙。

舅舅脸上这才有了一丝儿笑影儿。

男女成亲,女方摆头一日酒,男方摆正日子的酒,亲戚则是各走各家,互不相干。

中午饭来得迟了,大家也不管它熟透与否,咸淡如何,总之,先吃上一肚皮,把礼金先吃回来再说。

吃完了,才挑剔王家的饭菜如何如何难吃。

下午和晚上是例行地哭嫁陪姊妹环节,若人缘好,姊妹中有非常会来事的,有哭顽一个通宵的。

春花娘恼了翠花,干脆带了几个春回家,也不知道她的哭嫁哭到了几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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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椒盐花生

今日一大早,吃了饭,刘三例行去番椒地里巡视。

成片成片的番椒长势喜人,绿油油的叶子铺天遮地,将下面的土地几乎都掩盖了。

植株长得这么好,就算刘三没种过番椒也知道,它肯定会有一个好收成。

刘三捏了烟叶子卷成烟卷儿,啪哒啪哒吸几口,侧目就看见绿叶下点点白。

凑近一看,果然是花苞儿。

“花儿,快来快来,开花了开花了!”刘三兴冲冲地回来,笑道。

春花还未回答,她娘比她还兴奋,扔下围裙,惊喜地道:“真开花啦?走,瞧瞧去!”

昨天下那泼大雨,将番椒树的花蕾催了出来,点点白藏在绿衣内,说不出的可爱。

这么多天来,春花还是第一次这么高兴,翻了翻番椒叶,笑道:“开了花,再等上个把月,就能收椒了!等结了椒,嫩嫩的,先拿来炒了吃。”

“自己吃?算了,那么贵,哪里是吃椒,分明是吃银子,可舍不得自己吃!都拿去卖了!”

“娘,自己都没捞着,挣那多银子干嘛!”

“挣银子给你弟弟讨媳妇,给你们办嫁妆,好多用处,莫抛撒东西啦。”

春花不语,给刘三一个眼风儿。

“他娘,你说番椒才种下去就有人眼红,现在都开花了,那起子人……”

春花娘一跳,“对对对,咱们家的东西个个都想要,以后得专门派一个人来守番椒地了。要是被人弄走一棵椒树,那损失可就大啦!他爹,以后你就专门过来守地罢!”

刘三鼓嘴故作不乐。“白天守地还行,那晚上呢?现在晚上虽然不冷了,但是有蚊子啊,咬得人痛啊。哎呀,白天也干活,晚上也干活。我肚子都饿瘦了!”

春花娘笑骂道:“就贪吃那口肉那口酒!行了!只要你守夜,每晚加餐,一碗肉,二两酒!美不死你!”

“还要加一碟子盐霜花生米儿!”

家里现在经济宽裕了,吃食水平蹭蹭蹭上几个台阶,以前煮点菜莫说油连盐都舍不得多搁点,如今也能重油重盐地制作小食了。

刘三光棍时一穷二白,饿极了,就去偷人家地里的花生。舀一勺酸菜水煮了,那滋味儿,真是让他一辈子难以忘怀。就算现在条件好了,刘三还是好盐花生。

春花娘瞪了刘三一眼,“叫你大女儿给你做!老娘才没那个闲功夫!对了,晚上守夜更深露重的,得搭个草棚子好睡觉。大晚上的,狗都有一觉瞌睡。你要警醒些,莫睡死了。”

春花道:“要不把小黄狗也带去守夜吧。一个人守夜。总有看不过来的时候。”

刘三道:“狗就留在家守屋吧。那么多牲畜,没人狗打响声,我可不放心。”

春月抱着一只奇脏无比的小奶狗,嚷道:“爹,爹,让小花花看家呀。让它看家!”

春花娘一见那小奶狗,不快地道:“春月!它怎么还在?叫你把它扔了!脏死了!”

“娘,狗狗好可怜的,我们不养它,它就饿死啦!娘。娘,我喜欢它,你就让我养吧。”

春雪蹲下身上,摸着小奶狗的头,眼睛水汪汪地道:“娘,让我们养它吧。好可怜的。”

春花娘皱了眉道:“要养也可以,你们自己动手,要负起责任,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到最后还是老娘的活儿!”

春月春雪猛点头,抱着狗儿冲到厨房去找剩饭给它吃。

春花看得暗笑。小孩子家家的,没个定性,养猫养狗,也不过三分钟的热情,新鲜劲儿一过,就撂开手,最后辛苦的还不是大人。

确切的说,是辛苦春花娘。刘三男人家,哪里会管这些,说不得,这只小奶狗的最终饲养员还是春花娘。不然要养小奶狗,怎么会非得征得春花娘的同意呢。

小奶狗是只花不溜丢的土狗,前几日看见还肥肥的,饿了这几日,已经憔悴多了。

前日春月丢了条肉渣子给它。它一口吞了,然后赖在刘三家不走了。春花娘丢了它两回,它却自己又找回来。

中午吃剩下的肉汤和了一点白饭,盛在一只土碗里,搁到小花狗的面前。它两只前蹄一跃,冲进碗里就是一阵猛吃。吃了饭,还知道对着刘家人甩尾巴。

家里的小黄狗块头长得比它娘大黄狗还大,一点不客气,对着外来者一阵狂吠,还跑过来抢食。

小花狗不敌,伏低身子对着小黄呜呜叫唤。

春花娘看两狗相争力量悬殊,干脆将小黄套了绳子拴起来。

小花才不管大黄不爽得怎生叫唤,狗脸钻进碗中吃得一个欢实。吃了饭,有生人经过,它还懂得朝人家汪汪叫,去咬人家的裤管儿。惹得人笑,“都说狗朝(像)主人,你们家的狗都歪(凶)得很呢!好歪的狗,你们家难怪要发达的。”

说得春花娘脸上都带了笑,看小花狗的眼神也不那么嫌弃了。

虽然刘三的新宅子很漂亮,但是它有一个缺点,就是庄稼地离得远,耕种不便。还好搬家前和人换了些地,若不然,这些宝贝番椒就要种在村子里,那就更不好守护了。

春花家的番椒树早已引来一大票人的关注。

刘三这回嘴巴紧,没有吹牛夸大话说出番椒的好处来,但来来往往的人总有那么一两个有见识的。逢人便说这是什么是什么,有什么了不起之类的话。使人不关注也开始关注了。

大家都不是傻瓜,一听说此物罕有,眼里纷纷冒出金光银光。这该死的刘三,这回又发财了!

亲眼看见的东西,触手可及的银子,眼睁睁流进别人的包包,能使人多么抓肝挠肺的痒痒啊!大家都是人,凭什么钱该刘三赚,凭什么自己过不上刘三那样的好日子?

利字一把刃,涉及到了金钱,亲情友情基本是科幻,为了一个利字,谁又不敢铤而走险呢。

即便刘三日日夜夜地守护番椒树,仍是被人拔去了几株。

这哪是拔的椒树,这是拔的银子啊!

春花娘气得跳脚,朝四周狠狠骂了一回。

春花很是无语,劝道:“娘,莫骂了,就算是人家拔了椒树,也早就跑远了,哪里听得见你咒他!况且他拔了去也没用,都开花了,哪里栽得活,不过白忙活了。”

春花娘一听更是气,“栽得活我还想得开些!既栽不活,还拔去干啥嘛!能啃一口还是能变出白银啊。这些贼娃子,不得好死。刘三,你看你,天天的给你做好吃的,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点事都不管。这么一个大活人,连几棵树都看不好。”

刘三郁闷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偷去了,可能是我去解手的时候。哎呀,人总有打晃儿(走神)的时候,偷就偷了,能怎么办?”

“能怎么办?今晚夜宵取消!”

刘三老大不高兴的嚷,“那怎么行?每晚守夜多累啊。不能让我空着肚子啊。”

春花笑道:“爹,我给你做呗!”

刘三咧嘴一笑,“嘿嘿,还是闺女疼我!”

春花娘气哼哼顶了一句,“闺女还不是我养的!”

盐霜花生挺好做的,烧了滚油下炒花生米儿,半熟后浇了盐水上去,滚几滚,冷却下来,就成了。

头一批番椒已经成得有半大了,春花等不及,摘了下来和花生米儿一起炒制,不大会儿,一种熟悉的辣味儿就飘了出来。春花吞了吞唾沫,快手快脚地将精盐调的水儿倒时锅里,再等着花生米儿冷却。

装了几个盘子,端出来,招呼大家一起过来吃。

陈夫子吸了几鼻子气味儿,笑道:“是加了番椒吧?这个味儿挺香!”

春花娘瞪了春花一眼,当着夫子的面,也不好说她,只得拿筷子夹了一颗花生往嘴里送。一股呛味儿直扑咽喉,辛似生蒜,又比蒜更醇厚,辣如老姜,又比姜更鲜香,真是从未吃过的美味啊!

刘三吃了一颗,觉得比酒的味道更刺,倒乐,也不用筷子了,拿手抓着一把一把吃起来。

春花娘回过神来,看得那叫一个心疼,抽了盘子,道:“慢慢吃呗,有鬼赶你呀!看夫子笑话你!”

却见陈夫子虽然拿着筷子吃,那也是一个运筷如风,春花娘不由抽抽嘴角,笑道:“夫子,味道可好?”

陈夫子嗜辣,辣花生她可从来没吃过呢,她老人家也不在乎风度不风度的,一筷子夹七八颗花生,一嘴含了,吃尽了,才道:“这个花生就是富贵人家都没有!不错!有一门手艺拿得出手,有底气,以后可少受婆婆搓磨!”

春花娘闻言喜不自禁,连夫子都说好了,还有什么不好的?暂时就不追究春花私自摘椒做菜了!

番椒的美味得到了大家一致认同!晚上春花再在家常菜里添了些嫩椒,吃得家里人个个鼻子尖儿冒汗,多吃一碗饭,最后竟抱怨起春花娘饭煮少了。

从此以后番椒就成人刘三家菜谱上一味不可或缺的佐料。

番椒受欢迎是经过历史检验了的。春花根本就不觉得奇怪。(未完待续……)

ps:多谢可爱莫的打赏!因为家里无网,都是存稿箱上,不能及时感谢。

可爱的们元旦快乐。 2k阅读网

第一百二十八章 买卖

财帛动人心,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春花和父母商量着明年是不是让大家都跟着种番椒。

刘三是积年老农,对粮食的情感无比深厚,道:“这个东西好虽好,但它不是粮食,顶不了饿,我们平头百姓的任务还是种粮食为紧。”

春花娘白了他一眼,道:“只要有了钱,何愁买不到粮。知道番椒能挣大钱,谁不眼红?等着看吧,眼见我们家挣了钱,明年的今天,村里村外的地里,铁定种的都是番椒!”

刘三争辩道:“那是他们忘了饥荒年生了,没有粮食,什么都是狗屁。”

春花也愁得慌,若是公开了番椒的种植方法,莫说仁和镇,可能整个泰和县都要跟风种番椒了。若是现代经济情况下,这根本就不是个事儿,但这是在大宋朝,何为本何为末,朝廷规定得严严格格的,有谁打破这个定规,岂不要乌云罩顶?

可是谁会看着白生生的银子从眼前溜走?

她刘春花怎么又能管到人家地里种什么?

但是出了纰漏她定就是那个始作俑者!

不管春花一家为公不公开番椒种植愁闷过了头,地里的番椒还是飞快地长起来。

花骨朵儿脱了绿皮衣,开出了白灿灿的小花,整片整片的小白花,晃得人眼晕。

不过几日,花瓣儿凋谢,露出花蕊中芝麻粒大小的绿点。绿点飞速地膨胀,长成尖尖的椒儿,发出一股股刺鼻的辣香味儿。

椒儿一成熟,就需要立即采收,给后来者腾出地方生长。摘了椒儿,又开花儿结果儿。再摘椒儿,周而复始,采椒的动作一直能持续到深秋。丰产丰收,就是如此而来。

富贵叔闻风而动,早就守在刘三家不走了。

今日是刘三家番椒大采收的日子,周围站了一圈圈的看客。瞪大眼儿看刘三家的大人小孩将番椒一颗颗连蒂儿一并摘下来。

富贵等不及,弓了身子也下地摘椒。

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富贵脸上笑开了花儿,比刘三这个主人还高兴。

围观者有认识富贵的,偷偷问,“这个番椒你老给刘三算的什么价呀?”

富贵含笑不语。

人们心里就更加好奇了。

还是随来的小厮儿爱上被围观的感观,透出了个风儿,五十文一斤!

哦也!五十文!青黄不接时的大白米最贵也不过十文二十文!这么点点青红果子竟值五十文!这是要逆天的节奏!以后不种谷米改种番椒算求!

围观者炸开了锅!

刘三除了得意还是得意,笑呵呵地收摘番椒。

刘老头儿背着个手在地边走来走去。防着人顺手牵羊。

春生娘嫉妒得发狂,五十文呐,若是这些番椒是她家的,那可真是发大财了!也不用人让,自己就下到地里帮忙摘椒。

连刘二都不闲着,以主人自居,挺着胸脯答众人疑。

头一发番椒,结的果不算非常多。几亩地的番椒,大半天就摘完了。

春生娘指了剩下的一块有几分地大的番椒地。“还有一块没摘!”兴冲冲地提了菜篮子去摘。

春花娘连忙拦了,道:“那是要做种的!”

留了种子,哪可能没有她家的份儿?春生娘眼睛一亮,收了手,笑道:“做种好,做种好!”

中午春花娘拿番椒做了几个菜。吃得富贵等人嘴角冒油,心情辣爽。

莫敬贤在读书上没什么天分,如今韩孝宗不进学了,他索性也跟着退了学,回家待着玩闹。过了年。他爹看他不成个样子,勒令他跟着富贵学做生意。

上了笼头的野马,再不似以前那般不着调,今天跟着富贵来,说起话来倒似模像样的。

“姨妈,椒盐花生米儿、盐煎肉和虎皮青椒这几道菜的做法,可得教教小侄。添在我们酒楼的菜谱上,又是几道特色菜!也不是白做,我算你五两银子一道菜,怎么样。”

前头还行,后头一句听得富贵嘴角一抽,口气还不大,怎么不说十两银子。要是让让,走了人情账,说不得不花钱都能得到的菜谱,要卖十五两银子!怎么不拿银子噎死你!

富贵恨恨地吃了一口菜!呃,好辣,水在哪里?

春生娘听到五两银子差点咬到舌头,眼睛晶亮地看向莫敬贤,“大侄儿,我也有好菜谱!我算你便宜一点,一两银子一道菜!”

富贵一口咬着舌头,嘶,好痛!大侄儿,莫大公子?此妇脸真够大!

莫敬贤一愣,指了指自己,叫我?

春生娘掰手指算道:“我会做凉粉、魔芋、豆腐、炸鱼儿、炖猪肘……”

碧芬小芬眼儿一呆,低低地笑了。

“七七八八,算下来,好几十道菜了!你看中意哪几样,我都卖给你呀!”

莫敬贤顿觉心哽,张了张嘴,道:“你说的这些菜,大家都会做……”

“我做的与众不同啊!味道特别好!不信你试试。”

“有空哒,有空哒。”

“今儿就有空……”

刘二喝了一声,“男人说话,少插嘴!”春生娘这才讪讪地闭上嘴。

差不多快吃完了,碧芬娘背着绿芬来寻女儿和侄女来了。

春花娘让座,笑道:“伯娘家,让碧芬自在吃玩吧。何必专门来叫!来来来,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碧芬娘瞄了莫敬贤和韩孝宗一眼,脸色更差了,强打起笑容道:“我吃过了!家里还有事,等碧芬回去做呢。小芬,你二姐叫你回家给她理丝线呢。都还不跟我走?”

碧芬都没和莫敬贤说到一句话,有些不甘,又怕娘教训,只好拉着小芬一步三回头地跟她娘走了。

春月低声和春花道:“可算送走了她!明明看不上咱们家,偏偏又要留下吃饭,大家相看两厌,又是何必?娘也是,明知道她不喜欢咱们姐妹,偏偏还要留饭!”

春花哪里不知碧芬的心肠,一笑置之,“人情往来,莫不如此,以自己的好恶行事,就要把全世界的人得罪光了。你要上上心,行事切莫任性了。

“大姐!你说教的样子和夫子没两样了!我就不信,你说到就能做到了!”

春花捏了捏妹妹的鼻子,“总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罢了。”

春月又笑道:“伯娘可真是无利不起早,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时哪会到我们家踏一个脚印,今天却撵都撵不走!”

“闭上你的嘴吧!话恁多!有些事就闷在心头罢,没人当你是哑巴。”

钱财交割向来忌讳外人。富贵一直等着刘二两口子离开,好和刘三算番椒账,交付银钱。

刘二和春生娘却老神在在地,陪坐着恁是不挪开一步。

富贵打量了这两口子好几眼,人家都坐姿如钟,动也不动。

刘老头左右望了望,道:“老二,老二家的,人家要算账了,你们还忤这里干啥?”

明话一说,脸皮再厚也不好待下去,两人磨蹭着跟刘老头出了门。

富贵这才摆起老算盘,啪啪啪打起来。

春月拿起自己小算盘,双手并用,啪啪几下,就道:“二百八十九斤半,每斤五十文,一共一百四十四两零七十五文。还有我娘的五两,一共是一百四十四九两零七十五文。”

这么多钱啊!春花娘心里扑通扑通地乱跳,佯骂春月“还没教菜谱呢,哪里算那钱!”来掩饰心中的激动。

富贵慢了一步,也得出这个数,不禁诧异地看了春月一眼。要知道,他可是积年的老算盘,少有人能打得过他的。

刘三搓搓手,“这,这也太多了吧……”

富贵笑道:“不多,这算小头!头一批椒结的量少,等下一批椒,结猛了,斤量一多,那才真是有个账算!”

刘三掰着指节一节儿一节儿地算,得出个天文数字,瞪着眼,语无伦次地道:“这,比,做生意都赚钱了!就是种上最值钱的小麦它也值不上这个价啊!了不得!哪里是种菜,简直是往地里种金子!”

就算这几年生意赚了不少钱,也没种几亩番椒来钱来得这么猛啊!

春花娘激动地道:“这可好!这可好!有了钱,什么都能办到了!房子、车马、还有嫁妆、聘礼……明年把家里的地都种上番椒……哎呀,哎呀,咱们家这下可真是发达了!”

谁突然得一大注财不快活?

富贵善意地笑笑,道:“种得越多,赚得越多!以后刘莫两家好好合作,有的是银子赚!”

莫敬贤老话重提道:“姨妈,我们来签个专卖契吧。有了契,你们种再多椒,我们莫家也都能吃得下去,不怕种多了卖不出去。”

春花娘眼珠儿一转,踟蹰道:“番椒既然这样受欢迎,怎么会卖不出去?”

莫敬贤笑道:“姨妈这话就外行了!今年你们算占优势了,独道汤,赚个盆满钵满不难。但等到明年,你就晓得了,这家家户户的都种上椒,这一多了,还能有这么好卖?恐怕到时候烂在地里都没人要吧。所以,签了专卖合同,算是对你们有了最后一层保障!何乐而不为?”(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二十九章福利

春花不禁笑道:“好表哥!你可莫欺我娘不知世情!就算种椒的人多了,可吃椒的人也多了啊!同样地好卖,我为何要专卖你一家呢。

价高者得,若是你家出的价比人家的少,我们签了契,非得卖给你们,那我们不就是亏大发了?而且我的椒怎么会烂在地里呢!

生椒卖不完,我可以制成干椒啊。一年四季,咱天天都可以卖椒,何愁卖不完?有这么个活宝贝在手,还怕没买家?”

莫敬贤哈哈一乐,“表妹,你这张嘴,不饶人!你且想一想,生意都是做熟不做生,我们两家知根知底的,你为何舍近求远?

不就是想抬抬价钱嘛!价钱上,好说好说,市价是哪个价,我给你的就是哪个价。嗯,只多不少吧!

实话与你说了,我打算做番椒生意,专卖番椒,再顺道供应莫家酒楼。若不然,我们的酒楼也吃不消成百上千斤的量啊!

好不好的,就一句话吧。做成了这道生意,我爹该对我刮目相看了!哈哈!姨妈姨父还有表妹,你们就答应了,让我在我爹面前长长脸吧!”

一席话说得刘家人忍不住笑起来。

富贵松了一口气,这个契若是签不成,那莫家可就得少赚不钱了。他的年终奖也要悬吊吊了!还好,还好!

春花娘笑道:“行行行,你都这样说了,我们还有什么话说!来吧,签就答吧。先写下契文来,念给我听听先。”

韩孝宗陪了这许久,才算觑着空,暗暗朝春花使了个眼色。

韩孝宗束着手,望着远处的涪江江面。轻风拉起的发丝拂过日渐坚毅清俊的面庞,显得遗世而独立。

这个人,心事还是那么重。

她已经快半年没见过此人了。春花暗暗叹了一口气,上前轻道:“韩家表哥,你最近,过得好吗?”

韩孝宗回过头。微微一笑,温和地道:“挺好的。每日就看看书打发时间。你呢,过得好不好?”

不爱笑的人突然露出个笑容,大抵都是会让人怔一怔吧。

春花呆了一下,才道:“我每天都很忙,生活很充实。你找我出来,有什么事?”

“我看你家番椒很引人注目,明年估计遍坡遍林都要种上番椒了。番椒不同于蚕桑,那是副业。粮食耕种仍可以照旧生产,它却不行,大面积种植,势必会影响粮食生产。耕地被占,粮食产量上不去,引起县府的注意,追责起来,你怕是会脱不了干系。”

韩孝宗心里也很矛盾。这样冒然找女娘出来单独谈话本身就不妥,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又不愿意找她的家长谈话。

春花浅浅一笑,叹了口气,“我也是想到了。到时候若是番椒的价格降了下来,乡民得不到意想中的好处,我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进一步影响到官面上的政绩,又是一宗罪。到时候。几面都不是人,几面都不讨好。可是,我也不能因此劝说人们不种它,也没那个能力不让人种啊。”

“既然你想到了,那就好办了。”

春花抬起眼。看了韩孝宗一眼。

韩孝宗微微有些不自在,挪了挪脚,道:“我今天就是为此事而来。为了防范于未然,你是不是可以考虑给县府大人建言,限制番椒种植。直接以官面上的许可来决定种多种少。这样横竖都可推到上头,到时就是出了纰漏也与你不相干。”

春花眼睛一亮,克制着不再直视韩孝宗,低着头一笑,然后也望向江面,道:“主意是好,可是我一个识字不多的娘子,出头和官面的人直接接触,实在不便。不若请你来写这个建言,于农事上有什么想法,都写在纸上。联系几个读书人,签个名儿,引得了上头的注意,事情不就好办了。”

韩孝宗一愣,“我?可是我一个连秀才功名都没有的人,怎好向县府上书?”

“你读书难道就只是为了读书,做点有益处的事难道不好?县府不过一介小官吏,你难道就怕了?要是心里没底,可以请你姨父牵头啊,这对他也是有益无害的吧。”

是个男人哪里不想建功立业?

韩孝宗心头一热,想了一想,又有些沮丧,“可我无宗族之人,不过一浮萍……读书也便是读书,于功名无望……”

春花鼓励地看着他。

韩孝宗鼻子一酸,这种纯然的关切,他这一生除了在亲娘亲姨母身上体会过,又何曾在一个外人身上得到过?如今他那么难,连家门都不大出……

韩孝宗清了清咽喉,低低地道:“好!自古英雄不问出处,我又何须为了点后宅纠纷耿耿于怀?读了书也并不只为了出人头地,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憋闷了几个月,还不如你一个女子想得透彻。大恩难报,以后,你有什么难处,但凡说一声,我定当竭尽全力!”

韩孝宗又苦笑了一声,“不过,你是女娘,就算有难处,我一个外男又能帮到什么呢。”

春花垂着头,露出一段玉雪凝脂般的颈项,低低地道:“不管如何,莫要丢失了上进心。”

韩孝宗眼睛晃得一花,急忙转开眼,轻声:“嗯。”

“大姐,你在这儿啊。娘叫你去看契文呢!”春雪从石头阶梯上方露出个头。

春花答应了一声,忙和韩孝宗回家不提。

春花紧紧握着银子,看着一篓篓青红相间的番椒装上牛车,那个美滋味,真是沁透了全身心。

乡邻眼红不已,纷纷寻问番椒种子什么时候出售,明年大家好一起发财。更有那善钻营的,悄悄地送礼给春花娘,想从中捞点好处。

能明问着寻问的人,至少比暗着偷鸡摸狗的强。

春花当了大家的面道:“番椒籽卖是要卖,不过你买了能不能种成我不能保证。来日县令大人兴许会限制番椒种植,各家各户能不能种,种又能种多少,现在我也不知道。所以等大人的令下来后,你们依着情况再来我家买何如?”

民众有些失望,不过盐铁官营,酒水限酿,商人重税,日常生活通常种种限制,人们对朝廷不时下发一些禁令早已习以为常,也不敢过于强求。至于私下怎么运作,或老实遵守,或为了银钱铤而走险,这就不是春花所要关心的问题了。

人们不大高兴,叹道:“唉,咱们都是穷人命啊。不种就不种吧。稻娘子,你若有什么挣钱的好门路,可不要忘了乡亲们啊。”

春花道:“我奉皇命推广技术,不敢有违。我虽力薄,但是能为大家多做一点,就多做一点,尽我所能啊。今年天气好,雨水多,蚕儿好长,各家各户若是有需要订蚕种的,我可以降低半成出售。如果大家瞧得起我家,要把蚕种卖与我们,再提高半成收购。”

“真的?”

“大娘子,一口唾沫一颗钉,你要说话算话啊。”

“这样算,卖种蚕比缫生丝还卖钱呐。”

“要不下季多订点蚕种!”

春花娘脸色有些难看,没有作声。

“还有,各家各户若有聪明机灵、踏实肯干的小子,尽可来寻我爹,我家准备开一个木器工场,需要大量招收学徒。”

刘三家家具大卖,十里八乡的村民无人不知,早在今天之前,就有那贫苦人家上门来求,不求财,只要管饭就成。

乡村人,能有几个富有的?一听说刘三家将大量招人,在场之人心中都打起了小九九,算着自家能出几个人来学。

养蚕的风险性比较大,利又薄,没有木器活儿听得让人心动。要知道,学会了,那就是一门手艺在身啊,一辈子都不愁吃喝了。

大家争先恐后地道:

“我家,我家五个小子,都报名!”

“还有我,我老头什么都能干!”

“我!我也来!”

“要不要妇人啊!我们至少能帮忙煮饭啊。”

众人哄堂大笑,道:“王大娘,人家只要男工,你若想去,先得变个性儿。”

王大娘呸了一声,问刘三道:“三小子,你说,要不要煮饭婆子?”

刘三笑道:“我们现在只要学徒!等什么时候要煮饭婆了,再说。

这学徒须得是十五至二十五的大小伙子,而且必须得身强力壮。他杨婶子,你家大小子扳手劲能扳过我就收!还有李大嫂子你儿子才八岁吧,毛儿都没长齐,就出来干工,你舍得吗?老头也不收,你都爷爷辈儿的人,学会了手艺,带到棺材里去?”

大家都笑起来。

“要报名就排队。登个记。丑话我们说在前头,若是那偷奸取巧浑水摸鱼的,就别来了,来了我们也不要。还有,报了名,我们也不一定全部都要。工场地方不大,我们也要不起那么多人。”

杨婶子一家子小子张嘴等着吃穷老子,巴不得都打发出去,家里能松散松散,闻言急巴巴地道:“那你们要哪些人当学徒,总得有个章程吧。”

春花道:“先报名的,先取中。优秀的,取中。家庭困难,优先考虑。”(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三十章有便宜不占傻蛋

春花一下子给乡民带了两个实惠的好消息,让大家都不禁喜出望外,纷纷向她娘赞道:

“稻娘真是个好的,自己有好东西不藏私,造福百姓啊!她托生在刘家,是刘家的福,也是整个仁和镇的大福啊。”

“就是,就是。春花娘啊,你有福啊,生了个这么好的女儿。脑子灵活,福气又好,人长得又漂亮,不知长大了,便宜了哪个小子啊!若是我家配得上,若是我家有好小子,真是想得到你们家这朵牡丹花啊。”后头这句将声音压低了些。

几个老婆婆也悄悄笑道:“就是,就是。若是我们家条件匹配,真是早就上门来提亲了。可惜呀,你们家现在的门第高了,就像现在这样为我们着想同我们说话,大家就心满意足啦。”

春花娘连忙谦虚道:“哪里,哪里,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人,以后若是有得罪的地方,请多包含些。我们家和大家都一样,都是穷苦农民,不过是托了春花的福,何来门第高低之说,大家莫笑话啦。”

“呵呵,你几个女儿都是好的。模样不消说,像你。性情也温柔。更能持家。特别是学识,了不得,个个儿都能提笔写字!又是弹琴又是作画,敢情都是才女啊!你是怎么教女儿,怎么教得个个儿都那样出色?”

众人一通恭维,把春花娘奉承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才的不快只好暂且压下。

春花娘倒高兴了,刘家其他几位当家女人就不痛快了。没有谁喜欢看到嘴巴下的臭虫突然变成别人口中的香饽饽。

曾经走在人情边缘地带,遭人排斥的泼妇,如今个个儿舍了脸面去巴结,真是难看!你以为别人在奉承你吗。不过是想骗走你口袋里那两分银子!看那王菊得意的样子,啧,傻子呢吧。

又憎恨起那些昨天还玩得好好今天就变脸,两面三刀的臭婆娘。曾经是谁把春花娘贬到泥里去?现在却好话说得比坏话还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太不要脸了!

几婆媳又是恨厌春花娘得宠,心内深处又是满满的嫉妒。都是女人,她们也想被人奉承哒。

刘大的继妻大牛娘是后来者,和春花娘基本没什么恩怨,上前笑道:“三弟妹,我家也要些蚕种,能不能也优惠点。”

春花娘笑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优惠不优惠的。一张纸够不够?我送你。”

罗氏及碧芬娘春生娘皆齐齐一愣,前二者是自己就能肓蚕种,不需要购买。也不想捧刘三家的臭脚,后者是根本就不养蚕,是以这三人虽对春花家的蚕种嫉恨有之,即使想占便宜也从来没有实施过。

三人亲耳听到春花娘说免费,心中不禁一动。

大牛娘笑道:“哪能占你家的便宜,那东西也不是好容易才得的。就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

“真不缺一张二张纸,况且一家人。这么点东西,不算什么。你什么时候要。来我家拿就行了。”

刘老头在旁看到,得意一笑。谁说这三媳妇娶得拐(不好的意思)?人家既孝顺又大方,又不爱说三道四,顶顶好一个妇人,偏要被村里的愚妇边缘化。

“那怎么好意思。”大牛娘虽然想要,可是她还得图后续。她玩笑道。“我养了蚕,也不是拿来缫丝,我自己的手艺自家知道,织出的生丝品相下等,总卖不上好价钱。不若到时候卖种蚕与你,我好落得个清净。你卖给我蚕种,你不好钱。那我再卖给你种蚕,不是也不好收钱?那我岂不是亏大发啦!那我可不干!”

大哥新娶的继室可还真有点意思,和那几个竟然不同!

春花娘嘴硬心软的人物,别人略说句好话心就软了,对大嫂的印象突然变好,脸上的笑就格外真诚了些。

“那好,你来买,我少你一成的价!这个价,你总不能推了吧。再推就太外道了。大牛做事牢靠,就算我看在他的面下,也要让价的。”

“好!算我占了兄弟家的便宜了。”

碧芬娘嘴巴张了张,没说话。

罗氏人老姜辣,却不大在乎脸面,跟着笑道:“那我老婆子也来占这个便宜吧。三媳妇,也算我一张纸吧。”

春花娘道:“你老自家每回都得好蚕种,怎么也来买?你是老人,你开了这个口,我送便是。只是你还养得了一张纸的蚕种吗?小姑都出嫁了,也没人帮你。”

“我怎么养不了,年轻时我两张纸都养过,一张纸算什么。人老了,多活动活动筋骨反而活得更精神。”却没提买不买的问题,算是默认了送。

“那行吧。婆婆可是四里八乡出了名的巧手,连你都买春花手里出的蚕种,那可真是对她最大的肯定。对了,四弟妹,婆婆都要蚕种了,你要不要?反正春花弄得多,可以送你些。”

碧芬娘皮笑肉不笑,道:“你家的蚕谁不赞一个好,若是有多的,我当然要的。现在碧芬常在家,有人帮忙,我就可以多养些蚕了。大芬的事才了,马上的,二芬的好事也来了,我们家现在开销大,只好勤劳些,从蚕桑里抠些钱填补了。”

春生娘听得一阵不快,毕竟她不养蚕,占不到这个便宜。想了想,道:“我虽然不养蚕,可我兄弟要养啊。花儿娘,你也给我几张纸吧,我给我兄弟拿几张。”

刘二两口子说话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竟也说了软话,真是天降红雨了。就凭这个罕见的口气,春生娘也要干。

“行呗。不过,听说他们那里的桑树被砍了拿来栽柑子树,你要几张纸能养得活吗?”

春生娘笑道:“他们家没砍多少。要是欠了桑叶,我家不是还有很多吗,年年我都刮了来喂猪,要么就是被人偷了喂牛,挺可惜的,不如送他养蚕吧。”

春花听得眼睛都不禁一白,喂猪都舍不得给她家些,当年她家那么欠桑叶的,不过,想也知道春生娘是绝对想不起她亲小叔家也缺过桑叶的。

罗氏心中暗骂蠢货,哪壶不开提哪壶,送话给王菊的吧。

春花娘飞快接话,“原来你把桑叶刮了来喂猪的吗?那年我家是多么欠桑叶啊。”

春生娘一愣,忙道:“那你怎么不和我说,要是说了,把我家桑叶都给你也可以呀。我家桑叶多,年年都烂在树上,真是可惜了。你也是,怎么那么外道,亲兄弟的,有困难都不开口,撑什么硬头船(争硬气的意思)”

原来是怪着自己没开口吗?就是开了口她也有千百般理由推拒吧,这种事发生得还少了吗?春花娘讥讽地一笑,再懒怠和她磨牙,转头就和其他人说话。

春生娘脸上讪讪地,还要问春花,“花儿呐,我来拿蚕种,也要便宜一成啊!”

春花扯了扯嘴角,“当然啦,伯娘来拿,无论如何也得少些。”

春生娘心里满意,拉着春花不住地问东问西,暗示地问她番椒到底卖了多少钱。罗氏几人虽不曾问,却是在旁张老长耳朵听着。

春花有些不耐烦,勉强应了。

春月回过头来,埋怨道:“姐姐,我这里那么忙,报名的人多,有些姓都写不出来,你还不来帮忙,却在那里闲嗑牙。”

春花将手扯出来,“伯娘,我忙去了。”

春月拉住春花的手低声笑道:“姐呀,理她啰嗦!听得惯多站站,听不惯咱甩手就走。真是傻的,还老实站在一边听她扯闲篇。”

春花也笑道:“亏得你来,不然我可也要拉下脸走人了。”

“要是我根本不留她说话的机会!不管她摆好脸臭脸,总之没安好心。”

“你呀。好啦,不是说有字写不起吗,给我说说是哪个字。”

想不到报个名都这么多人,有的来探消息,有的来报名,有的纯粹图人多好玩,闹了大半下午,刘家宅子终于清静下来。

一天下来茶水就烧了几大锅,待客的瓜子儿早吃得精光,地上摊着一片瓜子皮儿,大院子一片狼藉。

一家人略收拾了收拾,这才生火做起晚饭来。

忙碌了一整天,大人孩子都饿了,晚饭吃起来格外香甜。

吃了饭,春花娘才道:“春花,你怎么突然说蚕种降价的事,怎么事先不和我商量商量?还有,说什么建工场招学徒,咱们家木器铺子样样都妥贴,干什么还要建工场?

你一个女孩家,可着劲儿地折腾,要是折了本,不为你弟弟想一想,也得为你爹娘想一想吧。我们年纪都老了,守着本安安份份过日子,难道还要为了你担惊受怕吗?

做生意哪有一帆风顺的,摊子又铺得这样大,要是赔了本,这一家大大小小以后可怎么过日子?”

春花心里有些难受。自从有了弟弟,娘事事不再以她们为先,口口声声都是儿子,什么都是为了儿子打算,似乎女儿就是多余的。

春花就是再多活了一世,性子再沉静,再是亲姐姐,处在被忽视的位置,也不可能不难过。(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三十一章偏心

春花娘又说刘三,“你说你,一把年纪了,不由着女儿胡闹!她不懂事,你还不懂事吗?家里又是育蚕种,又是卖木器家具,还有那么多田地,尽够一家人平安生活一世了,还闹的什么?都是经不起折腾的年纪了,不是小年轻了,冒那么大风险到底是为那般?”

刘三沉默。女儿想做事,他当爹的,怎么好反驳,就算心内有想法,可挣下这份家业,女儿居功至伟,他又怎好在这种基础上提出异议。到底不是自己亲手做下的功业,说话做事总是没有那般有底气。

春花娘却不同,女儿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哪里好哪里不好,不是都是她这个娘兜着,女儿的一切归娘所有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当年那么小小的一团子,无风无雨,庇护到这么大,为家里做事那不是想当然吗。

“花儿呐,不是娘不支持你。你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匪夷所思?娘又何曾说过你半句!可是现在不同了,你有了两小弟弟,他们都是你未来的依靠,你不为爹娘着想,你也得为弟弟着想啊。

以前由着你,大不了赔了,就吃自己,就上街讨饭,我们一家人总在一起。可现在,你有了弟弟,一切都将不同,万事就要多考虑考虑,要瞻前顾后,不能一味冒风险。踏踏实实,稳稳妥妥,才是理家之道啊。”

春花哽了哽,道:“娘,墨守成规,怎么能发家?若是安于现状,我们家又哪有现在的好光景?莫说银钱多寡,也许现在连饭都还吃不起,吃糠咽菜。青黄不接,寅吃卯粮,又哪里有钱养弟弟?整日守在地头田间,弟弟们又和上一辈一个样,怎么能有出息?娘,你不能只看到眼前利益。而不去想以后发展啊。”

春花娘气道:“说来说去,还不是觉得你自己能干,是你才让家里变好!地里田间难道就不能活人不成,祖祖辈辈都这么过来了,你还质疑什么?什么叫有出息?像冬生一样,捧着书本,能吃能喝?四体不勤,好逸恶劳,爹娘累死在地头田间。都没看到他出来搭一把手。这样的出息我宁可不要!”

“冬生这样有什么不对,等他以后考了功名,做了官……”

“等到那个时候再说吧!等他做了官,他爹娘早就死累了,还期待亨他的福吗?考个功名,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事事都是钱,样样都是钱。我们挖二斤半的,何处来的那许多钱!还不如谨守本份。安安份份地做个小老百姓,不是很好吗?”

春花非常失望地道:“娘,难道,你生了弟弟,就是希望他们一生一世陷在这黄土地里吗?”

“有什么不可以!我们一样过得很好啊。为官做宰,是人都会想。可是,要有那个命啊!你说是不是!我们家的好运气早就被你一个人占了,祖宗保佑你得了诰命,他也只能保佑得了你一个,不可能全家老小都一飞冲天。不能抱着侥幸心理。觉得你弟弟也能出人头地啊!还不若趁早掐灭不切实际的想法,等你弟弟按部就班地生活。然后,你再帮帮你弟弟,他们这一生也算幸福了。”

不怪刘二总是提亲娘的坟保佑女儿,刘三两口子私下也是觉得坟的风水出女才,要不然春花一个小小的村女,怎么会得到朝廷的赏赐?当时没儿子,两口子当然高兴,现在有了儿子,这坟的风水或许是不是变不变?可是变来变去,说不定连女儿都不佑了,那也太得不偿失。

既然春花得了这么大好处,为什么不该对弟弟好,为弟弟做些牺牲呢。

刘三道:“花儿啊,你娘说的都是有道理的。如果太冒进,把老本噬了,咱们这么大一家子可怎么办?维持现状,把本来的经营好,我们家就能过得富富足足啦。何必还要向以前那样总是吃了这顿担心下顿呢。女孩家贞静为上,太过要强以后要吃亏啊。”

“爹,娘,也许大多人都是你们这种想法,可是,你们也要想想,我们,特别是弟弟们真的会觉得这种现状是他们所需要的吗?凡事不进则退,这现状维持下去,不出几年,我们家就要退回到以前了。”

春花娘笑道:“怎么可能?我们家现在情况正好,样样在村里都是拔尖儿,人人都羡慕呢。你看,连你婆婆她们那起子都向我们说软话。这种生活难道不好吗?比得上以前的唐大财主了!”

春花几乎想喊出‘偏心’二字,但终是一声叹息,道:“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我已经向村民承诺蚕种降价,不能收回吧。招收学徒,建工场也是明锣响鼓地说出去的,也不反悔吧。”

春花娘道:“降价就降价,赚头仍是足足的。就是建工场,铺排得实在太大,我不同意。”

春花张了张口,道:“难道就空口说白话吗?”

“空口说白话的多了去了,不差我们一家。光是想一想建工场需要那么多投资,那么多银钱,我的头就大。虽然木器铺子是赚了点钱,但是不能保证它一直赚钱呐。保持现状就很好,实在没必要再向里面投钱。”

“也就是都不算数了?”

春花娘看春花一脸难过,心里软了软,安慰道:“花儿呐,女儿家还是安于后宅才好,以后才好说个好人家。你出面搞这些事虽然好,可是对名声并不有益处。还是在家绣绣花字吧。外面的事就由你爹去操心吧。”

难道我的价值就是结婚生子,老死后院吗?

不!春花不愿!

春花咬了咬后槽牙,抬头道:“娘,你们觉得我铺摊得太大,要不这样,你给我一笔银子,我自负盈亏,不与家里相干,可行?”

春花娘惊讶地道:“你是要存私房?村里历来没这个规矩!而且你怎么自负盈亏?你又没出嫁,亏了还不是父母担着,谁人会信一个女孩家自负盈亏?”

“那如果不是女孩家了呢?如果我成亲了呢?”

刘三和春花娘脸上一黑,面面相觑。

谈话不了了之,工场的事没有父母拍板根本就不可能成事。春花郁郁,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几日刘三一家气氛非常低迷,父母看女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女儿觉得父母偏心,连带看弟弟都有了不好的观感。

春花娘要春月带弟弟。

春月阴阳怪气地道:“弟弟是金贵人,我怕我带着摔了碰了,爹娘找我麻烦,还是娘自己带吧。”

春花打了春月几下。

春月哭道:“还想以后靠弟弟,现在就偏心成这样,都被打死了,还谈什么靠弟弟。以后再不管他们!”

春雪几乎是恨上了弟弟,一眼一眼白着弟弟。要是没有他们,大姐怎么会和父母闹得这么僵。

有福有寿一直是全家的宠儿,突然感觉姐姐们不是那么友爱了,就都发起少爷脾气来,一下一下追着打几个姐姐。

春花索性避开。春月春雪年纪小,却不饶人,拉着弟弟就揍。

春花娘气得要死,骂道:“死丫头也,那是你亲弟弟,不是仇人!他们那么小,你们是姐姐,不说让一让,反倒打他,你们是怎么当姐姐的?”

春月大叫道:“早知道你们这么偏心,我宁愿没有这个弟弟!哼!你就惯着他们吧,惯成个败家子儿,看你靠哪个!”

春花娘抽起竹条来撵她,打了几下,气哼哼地做饭去了。

春月伤心无比,干脆一个人躲起来。

“夫子,难道我们女孩就真的在家从父出嫁随夫吗?如果父和夫开明倒也罢了,如果一味糊涂,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夫子,我不知道,我现在该怎么办。是遂了父母的意,还是任性坚持走自己的路。我想孝顺,我想如他们的意,可是我的心意难道就该埋进黄土,彻底忽视吗?”说着说着,春花不禁泪流满面。

陈夫子若是个本份的闺阁女子,早就儿女成群,子孙绕膝了,断不会混到和村夫村妇为伍的地步。

陈夫子默了默,道:“那要看你怎么选择了。然后就是,选择了,就不要后悔。无论前路有多么艰险,只能进没有退。这就对得起你的本心了。”

春花的眼睛通红,泣道:“夫子,我的心里有多少想做的事啊,我想做大家具行业,我想培养一批农业人才,我想开山肓林,我想良田千倾,果树成林……我想做多少事啊,可是我的爹娘单单一句不同意,就封死了我所有的路!夫子,我该怎么办?”

陈夫子仿佛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任性,天真,无所畏惧。那种恣意妄为很是洒脱,可是,若说她现在没有一丝后悔,那是不可能的,但若是让她再选一回,可能结局还是这样。

陈夫子伸出仍然白细的纤纤手指,顺着春花的头发,温和地道:“不管怎样,你做何选择,我是一定会陪在你左右的。”

春花心儿一颤,抬着眼孺慕地看着陈夫子。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陈夫子也是个离经判道的女人。

午饭没吃,春花娘还绷得住,晚饭不吃春月连人都不见了,春花娘这才慌起来,四处找人。(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三十二章和解

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一家人不敢声张,悄悄地找寻起来。

开始时全家就像无头苍蝇一般蒙头乱转,还是春花说分区域,各找各的,大家才略镇定下来,按着分排寻找起来。

以前带春月来过赵家村,春花怀疑她会不会来找韩孝宗,便冲韩宅找去。

大明在田埂间看见春花,着实吃了一惊,忙道:“大娘子,你在找什么?”

春花左右看了看,悄声道:“大明,你瞧见我妹妹来过这里没有?”

“怎么,她不见了么?我忙着弄稻秧,没太注意哎。也许二娘子去找少爷玩了呢,我带你去韩宅看看吧。”大明左右看了看,天渐黑,没什么人,忙悄悄地道,“娘了,你跟我来。他现在一准儿在黄花梨树下挑灯看书呢。”

春花抿了抿唇,没有反驳。

二人避着人走,悄{} anshuba}悄来到韩宅。

春花心下着急,进去,劈头就问,“韩家表哥,我二妹可曾到你这里来过?”

韩孝宗看见大明带着春花进来,还非常诧异,一听见问,站起来,温声道:“没有来过。她不见了吗?是不是耍小孩脾气啦?放心,十里八村的都是乡邻,丢不了。小孩子家,气性大丢得也快,也许这会儿她自己就找回家去了。”

大明抬头看看那二人站在一起,熟悉地说着话,复又低下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儿。

春花稳了稳心神,看了韩孝宗一眼,道:“哎,都是我的错,这几天我有点不高兴,带累她也不快活。几句话。就惹她出走了。”

韩孝宗低头看着春花的发旋儿,轻声道:“你怎么不高兴了?出了什么事?”

春花顿了顿,“没什么事,不过是些家事。”

韩孝宗就不再问,转而道:“那要不要我帮忙找人?”

“不需要。你莫同别人说。我走了。”

韩孝宗看看外面天已经黑了,到底叫大明陪春花过刘家村去。

春月也确实自己跑回家去了。害了大家白急一场。

她自家开先在屋后头藏着,等着娘来找。结果娘似乎没发现她不见了,大家也都没发现她不见了。

春月抹了泪儿,蹬蹬脚就朝山里跑。你不是不重视我么,那我真个消失,看你着急不着急。

找了个干草堆,滚进去就睡了个天昏地暗。

她是被饿醒的。草堆中的蛐蛐儿一个劲儿地鸣叫,春月爬起来,有些害怕。因为天已经黑了。

不过天上有大月亮,四周景物模糊可见,大山大树魍魍魉魉摇摇晃晃,脑子不由胡思乱想,感觉越来越害怕。一个鲤鱼打挺,尖叫一声,跳起来就朝家里冲。

家里灯火通明,却一个人都没有。春月气嘟嘟地。从锅里扒了饭菜,装在一只斗碗中。端到饭桌上,一个人趴脚趴手地吃得那叫一个欢畅。

屋外有福有寿的声气传来,“娘,睡觉觉。”

春花娘抱着两个儿子,一头就撞见春月在吃饭。

春月吓得半死,扔了碗筷。站在地上发抖。

春花娘急忙将儿子放下,抱住春月就哭骂起来,“你这个死丫头,狗崽子,娘说你两句。你就离家出走吗?你是要气死娘吗?今天你到哪里去了?”

春月还挺硬气,呜咽道:“你不是只要儿子,不要女儿吗,还找我干什么?”

春花娘又想给她一巴掌,强自忍下去,骂道:“那你回来干什么?干脆死在外面算了!”

“哼,走就走!我不回来了!”

眼见娘不拉她,春月心里又怕又伤心,抬脚就往院子跑。迎面遇上其他家人,眼泪涮地一下就掉了下来。冲过去抱住刘三,“爹,爹,你们不要我了吗?我是女孩,就不要我了吗?是不是要把我赶出去?我好害怕!”

刘三抱住春月,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满足感,安慰道:“好啦,好啦,你是爹的好女儿,爹怎么舍得把你赶出去呢。下次不许再离家出走了啊!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这样,爹就不认你了!知道不知道?”

后面一句话说得颇重。春月身子一僵,埋在刘三的怀里不说话。

春花娘挺生气地,恨恨地道:“你莫将就她!再走一次试试,看不打断你的腿!”

春月听得心里一凉,转过头瞪着娘。

“喝!做错了事,还敢瞪人!难道还想老娘跟你说好话吗,都威胁上了!你这臭丫头!”春花娘举着巴掌想打春月。

刘三忙使了个眼色,“好了,好了!孩子都回来了,打她干什么!以后不许这样了啊。”

春花娘也就是做做样子,女儿丢了后悔都来不及,怎么舍得打。

春月哭哭啼啼地,哽咽地点了头。

半夜,三姐妹头碰头睡得歪七横八的,春花娘推开门,借着烛火看春月小脸上满是泪痕,叹了一口气,将打开的被子重新盖上,然后坐在床边发呆。

春花迷迷糊糊睁开眼,含混地喃喃,“娘,你来了?”

春花娘拍拍春花胸前的被子,轻声道:“睡吧。”

春花翻了几下,坐起来,道:“睡不着。”

春月翻了一个身,梦呓还带着哭腔,“娘,偏心!”

春花娘轻轻拍了拍,春月又慢慢地睡去。

“月儿什么时候睡下的?”

“洗了脸脚,哭了一会儿,才睡下的。”

春花娘默了默。过了一会儿,才道:“花儿呐,别怪娘偏心你弟弟。他们是我们家的根,现在又弱小,不偏心一点,怎么长大。你们小时候,娘也是这般对待的,要我说句实话,对你们比对你弟弟还要精心。

你们是女儿家,娘操心你们比操心你弟弟操心得多。只不过你们现在大了,娘就疏忽一些,却不是不管你们。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不要记着娘的过,好吗?”

春花红了眼圈儿,道:“娘,我知道了。弟弟们还小,该多照料。只不过我们才初初当姐姐,不太习惯吧。月儿雪儿也还小,争宠不懂事,娘不要责怪她们。”

“娘也知道,娘的气性是大了些。以后娘习些气便是了。(习气:忍耐气性)花儿,娘不要你做大生意也是为了你好。唉,你只是一个乡下姑娘,太过冒头能干,以后不好说亲啊。别人也不会喜欢。娘是过来人,年轻时非常爱出风头,惹得别人讨厌还不自知,现在,你看,能喜欢娘的有几个?被孤立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哇,闺女。宁愿当缩头乌龟,也不做出头椽子,这是娘一辈子活过来得出的道理啊。”

“可是,你自己有能力,却为了不被嫉恨而藏着,那不是为自己而活,那是为别人而活了啊。娘,我也知道人言可畏,可是为了这四个字,就要一辈子庸庸碌碌畏首畏尾,才是白活一世啦。”

春花娘默了默,道:“孩子和爹娘争,又有哪个父母争赢了呢。罢了,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太不了回到以前吧。娘老了,实在不想过以前那种苦日子了。只希望你好自为之吧。”

春花拉了娘的手,喊了一句娘,说不出话来。春花娘苦笑道:“你们姐妹这些天种种作态,娘也看在眼里。不说,并不代表心里不难过。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的!现在你们就可劲儿地折腾爹娘吧,等你们自己为人父母了,就知道有多么艰辛了。会有人来替我收账哒!”

春花破涕为笑,“娘!谢谢你!娘,我仔细想了想,你们也说得对,做生意难保不赔本,到时候影响了家庭就得不偿失了。可不可以这样,你拿出启动资金给我,赔本的额度就限于这个数,赚了我自己再作其他打算。”

春花娘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做事一向有谱,要是赚了,你去做其他打算,于我不就是做了赔本买卖吗。”

春花笑道:“原来娘这么肯信我的能力!却还说我要赔本!”

春花娘白了她一眼,“我又不是没长眼睛,你赚钱的手段一向不错,家里这么红火你功不可没。说说吧,赔了本咱不算,赚了钱你要怎么算?”

春花笑道:“娘,你要不要算这么精?我赚了给家里四成怎么样?其余的我留住他用?”

春花娘考虑了一下,道:“不行,一半!赚了给我一半!放心,我给你存着当嫁妆。”

“算了,给弟弟们讨媳妇用吧。娘,你可比我会算计,就投个前期资金,然后利钱源源不断地来啊。也行,家里开支颇大,没有钱哪儿成。”

“死丫头,说得自己一定大赚似的,我瞪着眼睛看你怎么能吧。这下睡得着了吧。快躺下睡觉吧。”

母女之间达成分账协议,后续事就好办多了。娘不插手女儿做事,女儿也能正大光明存私房了。家庭矛盾顺利解决,全家大小都松了一口气,家里的气氛终于松快了起来。

孩子们抛去成见,又相亲相爱的。

认真地说,刘三两口子算是当今最开明的爹娘,简直是前无古人,这个时候,没有分家,子女哪里有私财的说法。

有私产就意味着不孝。

肉身都是父母的,是父母的所有物,何况肉身产生的孳息呢。也无怪乎刘三两口儿能对春花的打算产生这么大的作用。(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三十三章 如意

一和父母闹上就离家出走,这还真不是什么妙事,此种歪风邪气一定要及时制止。

惩罚是必要的,拿竹板给春月了一顿小炒手掌肉,记住了教训,以后再犯就要小心着。

刘三两口子也不像以前那样惯着春月,想干啥就干啥的时代一去不复返。

三姐妹一同习了规矩,坐卧行止,慢慢地就像个大姑娘了。

不过,春雪却犹为不满,她才几岁呀,干嘛要跟着姐姐一起学规矩啊。姐姐们至少还过了几年好日子,她却基本都是在苦水儿里泡到这么大的。太不公平也。撒了几回娇,闹了几次,被爹娘无情地武力镇压了。只好乖乖地听话吧。

陈夫子教导着一天不同一天的刘家姑娘,渐渐才有了成就感。

过了十几二十天,第二批番椒又长熟了。

春花娘喜道:“这个东西好呀,源源不断。◎ .地挂果,哪像什么桃子李子,一年一次,摘了就要等来年了。番椒却好,摘了一批又一批,像井里的沁水似的,没个完了。只是可惜这个椒一年一种,要是像果子树似的,只种一次,树儿长大,年年结果就好啦。花儿呐,番椒挂果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春花正叮嘱贪便宜的刘三,要求他一定要将椒蒂儿一并摘下,留出空位给下批次番椒开花,“爹,小心摘嘛。莫把番椒的枝叶一起扯下来了。扯了枝叶,要影响产量。”

刘三被闺女说道,怪不自在地,唬着脸道,“干你的罢,老子还要你教!”转脸却吩咐帮忙摘椒的众人。“要和蒂儿一起摘啊。扯断了椒树,要扣工钱哈。”

春花嘿嘿一笑,这才和娘道:“到立冬之前都能挂果!立冬打了霜,将叶儿冻死了,它就不能活,结不上果儿了。最后一批椒却长得不如开头的。又不红又个头儿也小,但是,经了霜,它的肉厚实,辣味也欠些,反而别有一番滋味,最是好食。只用最简单的方法扔进泡菜坛子里,就是一道好菜,最最下饭了。煮鱼烧汤丢些去调味。又酸又辣,竟不必去学厨艺了,再笨手笨脚的人都能煮出一桌子好菜。”

摘椒的女人们都笑起来,“若是如此,小闺女儿们都不消学做饭了,只消藏一把好椒,下清水儿一煮,就是一道美味了。”

春花哈哈笑道:“那当然!这个东西适合懒人呀。”

“大娘子。那最后一批椒,你总可以匀点给大家吧。”

“可以呀。摘了椒的人,每人送两斤!”

摘椒的女人都是自已来帮忙的,并不收工钱。不管是为了和春花家打好关系,还是另有所图,春花也不能让她们吃亏,一人给两斤尽够工钱了。

春花娘一愣。有些肉痛,强忍了才没反驳。转念一想,反正番椒什么的都是春花牵头折腾,她总有主意,后果也都是好的。自己不好太过干涉,只好跟着笑道:“是啊。你们白给我们家干了一场,总不能空手而回。”

女人们惧都大喜过望,两斤啊,不少钱了,值回票价了,有些不好意思推着。

春花笑道:“没什么的,都是你们该得的。我们刘家得了头汤,至少也得给乡邻尾汤,不会让大家白尊敬一场的。不过,打了霜的椒都不能留种,就算长了也没什么收成,你们只能拿来吃了。”

种不上产金番椒,大家还是有些失望,“那大娘子,我们买些种子自家种来吃总行吧。”

春花道:“种来吃还是可以的,都可以来我家买种子。不过每家有定量,不能多了。不是我不给你们种,县令大人说了,只有大户才有份额地种番椒,不能家家户户每坡每田都种番椒。看它值钱,大家都种,就不要种粮食了。”

“自已吃就自己吃罢。可惜,要是我们家都种上番椒就好了,多挣钱啊,一亩地可以买几亩的粮食了。”

春花心道,那是你生错了时代,这个年代的田地想全部都种上经济作物,那是痴心妄想,朝廷第一个答应。

不过人家这样做也是有道理,生产力低下,无论金银都比不上实打实的粮食来得稳定人心。就算你再能挣钱,遇上粮食物价高涨,有钱也不能吃饱,同样只能勒紧裤带过活。

粮食生产才是硬道理呀!

春花家的粮食已经够多了,刘三还是觉得不够,想囤积更多,实在灾荒年过怕了,时时刻刻就想着多多储粮。

这不,依山傍水的条件,挖地窖存谷子就成了重中之重了。老一辈的理想,谷子存得越多越好,能吃一年二年非常好,管够十年八年何其美妙,走路都稳当当不轻飘飘了。

刘三禀持刘老头的思想,一门心思想挖个超级大的地窖,好装无数多谷子。

家里就刘三一个成年劳动力,挖地窖之辛苦可想而知。从搬到河边开始,刘三就着手挖起地窖来。为了防止外人知道起心思,还得秘密进行。通常是半夜三更地起来,叮叮当当敲土,一筐一筐地运土,然后将土倾倒进江边流速最快的水中,一点痕迹都没有。

一般情况下,春花娘也会过来帮忙。

一下屋檐下,根本无秘密可言,陈夫子想了一想,也叫二壮一起去帮忙。

几个人慢慢地挖,一二年下来,竟挖出个硕大的地窖,装上万斤的粮食都不在话下。好在地基是石质,坚硬非常,若是泥土鹅卵石混搭,照这个挖法,房子都塌了他的。

春花从一米见方的入口下去瞧了一瞧,发现地窖的走势是往村子方向伸展,在石质层中心敲出一个中空,既不影响房屋承重,也避开了地下水。又有若干气孔透气。将地上入口牢牢地封住,真乃一处绝佳的藏身之地。万幸有此地窖,刘三一家才免于全家灭口之祸!

卖番椒赚的钱一半由春花娘收着,一半由春花拿来供给工场的建设。

木器铺子够阔大,只消四处修葺一下就行,花销也不多。其他主要是购买制作家具的种种工具,这些花了不少钱。木头则从自家山上伐下来,暂时还不缺。就算缺了料,还可以从农家手里低价购得,倒不是难事。不过如果从长远利益来看,家里还是买山育林,培育出些上好的木村最好。

学徒也已就位,建好了工场,只等场长赵木匠一声令下,就可以开工作业了。老手带新手,每人专攻一道活计,想来是很容易就上手的。

县城里由木头总管铺子的生意,他的脑子活,做出了不少成绩出来。

而蚕桑推广则不是一蹴而就之事,严格说来,蚕桑是农事而不是商事,请专人来宣传根本就是浪费资源,人们口耳相传足矣。

又有跑生丝的贩子,哪里的生丝好,产量高,随便说上一嘴儿,就使远地方的人对仁和镇的蚕种需求起来。小贩子瞅准了商机,转手卖起蚕种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收获。春花家的蚕种也算得到了免费宣传。

今年的梯田开始流行起来,大量的山地开垦成为良田,插起来的秧苗茁壮成长着,变满山遍野的飘香稻株。

以往干巴巴的山石土地改变成为水汪汪的稻田,真是好一个奇景来哉。

地里的番椒长势仍很旺盛,估计下一批椒又有好收成。这个番椒真是一个怪东西,植株竟不生病倒苗,不像其他农作物,老是这样病哪样虫害的。除了少量椒内被虫子钻了,其他基本都是好的。

太阳开始有些晒人了。一家大小坐在葡萄架下,仰头看几眼结的串串儿青葡萄,手里捧着鲜红的草莓,吃得那叫一个清甜惬意。

春花娘得意地想,哪怕那些地主老财再有钱,也没有老娘享受啊。他们谁吃过这种好东西呀,西蕃国的供品呀,那是官家才吃得起的好物啊,有钱都买不到的好食啊!

女人家谁不爱吃酸甜可口的水果儿,春花娘破天荒和陈夫子夸起春花来,“春花的脑子就是好使,随便买个东西,土里一埋,就能长成别人一辈子没吃过的好东西!读了书的人,眼光就是好!”

陈夫子翘起兰花指,姿态优雅,手脚麻利地吃下半盘子草莓,笑道:“她的见识不凡,以后还有更多珍奇好物呢。这个草莓算什么!”

春花不由呵呵而笑,脸皮厚厚地道:“娘,那五两银子可值得?”

“值,值!就冲这几斤从来见过的草莓,就什么都值了!还有那番瓜,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开出来给娘看看呀。”

番瓜确是意外之喜,当时春花就见那籽儿像西瓜籽儿,没想到长出来的确是,移栽后,现在都已经开花儿长出指肚大小的小果果了。

春月馋得很,和春雪打赌那番瓜能长多大,要是赢了春雪那份儿就归她,输了就归春雪。两姐妹非常紧张输赢,同时问道:“姐,你说那番瓜最大能长到几斤?”

春花好笑道:“这我可不知道!我又不是神仙能预知它大小,你们的赌约要看老天爷究竟偏向谁了。等打谷子,天最热时,就是收瓜的好时节了,到时自然见分晓啦。”(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三十四章退婚

刘三亲自捧着一盘子草莓孝敬他爹去。

鲜红欲滴的草果子回头率百分之一百。个个儿跑来问这又是什么稀罕东西。

刘三十分低调地道:“这是草莓,草上结的果子,不值什么,和野山莓差不多吧。味儿比野山莓还淡些。也不知那些贵人是怎么想的,这东西还成了供品。”

哗,人们轰动起来。

供品呐!官家吃的东西呀!多么地神圣!

刘三,你老人家要不要这么低调,不一时,四里八亲就知道了刘家搞出了贡品了。大家都跑到刘老头家来看新鲜。

刘老头翘着手捏了草莓,倍有面子,吃了一颗就叫罗氏端去藏起来,莫叫别人吃去了。

刘三看了看爹娘的脸色,问道:“爹,可是有事?后日就是二芬成亲的日子了,我仿佛听说她要退婚?”

刘老头瞥了一眼罗氏,道:“是,二芬就是要退婚。”

刘三诧异道:“为啥?样样礼都过齐了,早不退,非要等到快成亲了才退?”

“为啥,两姐妹都是没亲娘的,自己订了亲事,临了合八字了,才说八字合不起。回来就闹着要退婚。”

退婚可不是什么好事,刘三看了看罗氏,不知说什么才好。

说着说着,刘老头就骂起来,“说退婚就退婚,当婚姻是儿戏吗?八字不合八字不合,早干什么去了?非要等到临近婚礼了才说什么八字不合!丢死个人。她倒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有没有想到名声?她来这一出,有没有想过后头妹妹们好不好定亲?不许退亲!”

以刘三的私心。当然不想退亲,家庭内部不管有什么矛盾,外头看却都是刘姓出身的,家里坏了一个女儿的名声,对后头女孩定亲肯定有影响。他可有三个女儿,眨眼就要说亲的年纪,怎么肯让别人误了自己女儿!

罗氏硬着脖子道。“那不是她们没有母亲吗,二芬的亲事一向都是大芬在理。谁知道她两姐妹是怎么搞的,亲都订了,八字却没合。眼看成亲迫在眉睫,大芬二芬去算命先生那走了一趟。回来就说八个字只能合两个字。合不起八字两个人以后怎么过日子,有破败啊,不是夫妻不和就是子女不丰,哪里能成婚!”

刘老头气得筋都爆出来了,骂道:“你是死人呐!孙女订婚,你都不过问一下吗?还那她们不是有母亲吗,为啥自己做主订亲?就算我们这头不是亲叔娘,不好插手,她们自己不是还有一个亲叔娘啊。平时亲热得比亲母女还亲,怎么事到临头了,却管也没管过?你们演这一出。要几个没订亲的小姑娘以后怎么做人?怎么订上一门好亲?”

罗氏抹了泪儿,“她们几姐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能听我这个做婆婆的吗。就是大芬的亲事,那还是她娘亲自订下的。大芬成了亲,她接手亲妹妹的婚事不是理所应当吗。那时节。四媳妇怀着胎,家里家外一堆事。又不是亲娘,侄女不愿意,她怎么好插手她们的婚事。”

刘老头一眼眼瞪着罗氏,喊道:“你是怎么教孩子的,养成好孤拐的脾气!按说二芬订亲,本来就该她娘亲自操持,怎么能由一个出了嫁的姐姐说了算。大芬能多大,将将出林的笋子,知道个屁!由着她姐妹的性子,看看,这办的什么狗屁倒灶的事!你这个婆婆是怎么当的?连累底下的孩子,该怎么办?”

罗氏急得要死,红着眼儿也吼道:“我怎么知道订个亲连八字都合过!退了亲的女孩不好再说亲,难道我不知道?可有什么办法,事已至此,婚事肯定是要退的!我不能眼睁睁看二芬跳火海吧。三儿呐,你得想想办法,帮帮二芬啊。她落了个好,也为春花她们姐妹积德啊。娘从来没求过你。看在小时候为你缝衣做鞋的份上,你一定得帮二芬撑起来啊。”

刘三软了心肠,拍着胸膛道:“娘,看我的,一定不让二芬吃亏。”

刘老头盯着桌子没有作声。

春花娘听了气得半死,顺脚就踢开了大花猫,骂道:“她订个亲成个婚,干啥连累我女儿啊!狗崽子啊,明明没狗屁关系,事到临头了,就想起你是叔叔了。订亲礼时请都没请我们,现在凭什么要我们出头?我不同意退婚!她退了婚,一干二净的洒脱,我几个女儿怎么办?别人都要笑死了,说某某某刘姓人家的闺女,都快成亲了还能搞出个退婚来!你要春花她们以后怎么做人!她退她的婚,干什么要拖累我的好女儿呀。”

大花猫舒舒服服地卧在春花娘脚边,睡得正香,突然被踢开,打了一个滚儿,晃悠悠跑到外头乱草丛中晒太阳去了。

刘三无意义地盯着猫儿尾巴上那点白尖尖儿,心头发闷,勉强道:“那能怎么办,不能真成婚吧。八字不合,成了婚,只有死路一条啊。”

春花娘又一次咒骂二婚的坏处,千金难买早知道,若是叫她退回去,绝对不找刘家这种家庭嫁。

春花娘道:“那你说怎么办?婚事可并不是那么好退的,人家男方家怎么会干,投了这么多钱进来,眼看就成事了,这呼啦啦突然说不干了,把人男方家当傻瓜欺负吗。外人不骂刘家女孩是癫狂老哄吗?我们家怎么这么背时,老老实实地做人,凭白就栽了名号到头上,真是冤死了!”

春花娘越想越气,嘴里骂骂哼哼的。

刘三抱了一会儿头,打断她,“唉,你就别骂啦。骂几句出了口气就得了。我们总不能上门去说二芬她们的不对吧。我们也做不出那种事啊。只当倒了血霉了。春花她们都是好姑娘,名声一向是最好的,不怕这点脏水。”

春花娘一向是嘴上厉害,要她去数落别人,还真是干不出来。

春花也帮腔道:“娘,莫骂了,骂了她也听不见,你是自己跟自己生气。她是她,我们是我们,影响不了什么!”

春花娘的气才缓了缓,摸着春花的头,微微笑了,“你们的婚事娘一向不愁,凭我女儿的容貌气度还有名声,哪里说不上好亲。只是想想心头恁是顺不过气儿,她们搞事,你们来承担后果,的确委屈了你们。”

“我们姐妹说亲还早得很呢,我还想多陪爹娘几年。嫁出去哪里有在娘家自在。轮到我们说亲,得好几年后了,这件事早就淡下来,真影响不到我们什么。”

春花娘默了默,不好向女儿透露已有好几起人来说亲了。

刘三道:“二芬也是没亲娘的孩子,没人教养,人情世故上总有些缺失,脾气乖戾并不奇怪。我俩这种亏难道还吃少了?就看在她可怜的份上,我们也得帮她一帮。”

春花娘翻了个白眼,“怎么帮?最多帮忙说几句话呗。既然八字不合,婚肯定是要退的,就是赔钱的事。”

“就是怕男方死咬着错不退婚,狮子大开口要钱。”春花娘道:“不过就是钱,赔多赔少的问题。”

两口子私下演绎了几回退婚场景,觉得准备充分了,才赶往村内去。

退婚是大事,男方家派了二十来个壮汉和能说会道的婆子来助阵。刘家人也不甘示弱,找来的和看热闹的凑和凑和也是几大桌。

男方道理足足的,大声道:“眼看明日就是婚期,宴席客人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正日子成亲了,她们姐妹昨日却跑来我家,突然说要退婚!我老婆子活到五十几,从来没听说这种毁婚毁得这么有趣儿的,简直是拿婚姻当儿戏。你看不上男家,你不喜欢,我们可是给了日子反悔的,没强迫你许婚。哪怕你就是订了亲再反悔,只要没事到临头,我们哪,也还想得通。却非要等到结婚的前一天!明明显显是打我们家的脸,看不起我们呐!我要问问刘家姐妹,哪个把你们养大的,到底是不知事呢,还是仗势欺人耍着我们玩呢?请你说道说道。”

二芬本来就对此婚可有可无的,临近婚期,突然恐惧起来,觉得自己也许该找更强的男家,现在退婚,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脸上连滴眼泪都没有。

二芬道:“我没有那种心思。就是请八字先生测了八字,然后八字不合,才要退婚。”

男方咄咄逼人道:“八字不合?那你早干什么去了?非要等到现在才来测八字!测八字嘛,算命先生一句话的事儿。说不定是你看不上我们家,故意使坏,叫那八字先生乱说八字不合,才好毁婚。”

二芬是小闺女,几句话就吓到了,急道:“婆婆,你可不要乱说!我并没有使坏胡测八字!”

男方只是咬着八字测得不准,非要成婚。

刘大觉得丢人,坐在石头上双膝夹着头一言不发。刘二两口子沉默是金。刘四两口子说了几句,但不是人家的对手。其余村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看热闹。

看女方家开不起腔,男方家气焰越发高涨起来。

罗氏急得满头是汗,眼睛搜寻着人群,盼望有人站出来说两句话。(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退婚(下)

第一百三十五章退婚(下)

春花娘眼睛闪了几闪,并没有作声。

男方家道:“我看小媳妇并无成亲的打算呐。家里一点喜气都没有,最起码连个红都没有挂,嫁妆什么的也没备置吧。是不是早就知道成不了婚,什么都不用准备了。欺人欺到你们这个份上,天下少有!打量我们男方家没人手吗?今儿个这婚成不了,我们的脸就丢尽了。什么都不用说了,小媳妇,把嫁妆收好,明日我们就来抬人!”

二芬眼泪涮地就掉下来,泪汪汪地道:“不可能!八字不合,我死也不会嫁给你家。”

“你死了,咱就娶牌位!”

二芬的订亲对象青白着脸瞪着她,面子丢尽,恨不能把她生吃下去。

二芬朦胧中感觉到,吓得一缩,心里更加坚定要退婚。今天之前,这个男子多殷勤呐,买衣服买首饰,轻声细语,一朝变脸,就跟不认识了似的。

刘三一惯好打抱不平,见仍是没有人出头,心头憋得急了,脑子一热,就忘了春花娘对他的交待,张嘴就道:“你们这么说是不是有些不妥当,我们活生生的闺女,你一口一句死了、牌位的,真是欺人欺到人家门口来了。站在刘家的地盘上说话都能这么仗腰子,要是二芬真嫁到你家,我看活得过几年!我看不消说什么八字不合,就你们这狂妄的态度。我们都不放心把小闺女嫁到你家!”

刘三一出声,罗氏就松了一口气,心想关键时刻还是这个莽撞的刘三靠得住。

这种名头栽下来。以后莫想给家里的男丁说上好媳妇了。男方家的人跳起来叫道:“你谁呀!凭什么诋毁我家!我们三书六礼俱全,样样符合规矩,怎么就狂妄了!”

“我是二芬的亲叔爷!怎么,许你家伯伯叔叔上门强娶,就不兴我刘家叔叔说道理啦!我们二芬确实有错在先,没合八字就答应了你们的提亲,可是。错也不尽然全在她们吧。

三书六礼,样样合规矩?唬谁呢。真要是样样都走齐了的,为什么你们家没去合八字?正经媒人都没请一个,何况还要花钱合八字!你们家要不要抠成这样?

我倒要问问贵家,你们是怕说不上媳妇故意隐瞒八字不合呢。还是家里一贫如洗,连个媒婆都请不起,连个八字都合不起。临了,还要女方家的小闺女亲去走这些礼数。你们是不是太也不把刘家放在眼里?

你们说什么八字不合是二芬姐妹耍着你们玩,我看你们才是故意想赖上刘家,讹我们的钱吧!”

刘三说得兴起,从没觉得自己的口才如此之好,挺了挺胸膛,感觉全场人都在注视他。心头非常火热激动,拍着手道:“就算有错,那也是两方各占一半。并不全然是二芬的错。还想什么抬牌位!你们哪里是想抬牌位,你们是想刘家的钱吧!”

男方家可是来了十多个壮汉,半点不虚场面,一听这戳心窝子的话,挽袖子鼓手臂肉,喊道:“从来没这样贼喊捉贼倒把一耙的!要不。咱练练?!”

刘三竟也不惧,上下瞟几眼对方。暗道就你那点把把儿(身量小的意思),不如老子多矣,怕你不成,挺胸道:“怎么,说不过,想打人啊!是想操杂(耍黑社会的意思)吗?可不怕你!练练就练练!”

春花娘抓了几下刘三,都没能阻止他说话,不由一阵气闷。这会儿一看刘三要吃亏,也不干看了,连忙拦在刘三身前,大声道:“有事说事,动手算什么!你们在刘家的地盘上,还敢这么嚣张,难道刘姓人家怕了你们吗?光练嘴皮子有什么意思,你们到底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大家商量商量。这么急赤白眉的,有什么意思!”

刘老头怕三儿吃亏,忙让大牛娘倒茶,又请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商量出一个章程来。

软硬方法一使,男方家就势下了台阶,忖度着主家的意思,道:“不成婚,就不成婚吧。我们家并不是那起恶霸流氓,非要强抢人家闺女!”

刘老头干呵呵。

“说章程就说章程!她叔爷说我们家不花钱就想娶亲,那可是说得大错特错。我们家多重视二芬呐!真心实意想娶她过门!为了这门婚事,我们又是买布好衣裳,又是花大钱送好礼,又是请客吃饭,来来去去,银子如流水一般地花出去。天底下再没有我们家这么舍得花钱娶亲的了。”

说来说去,就是为了一个钱字。

刘三嘴巴一撇,张嘴就道:“那你们想赔多少钱,才能了账?”

“赔钱什么的,不消说得这么直白!我们家才不要那多的,只消把我们家为这门亲事花去的钱补齐就行。从请人说亲开始算……”

拉里拉杂,连车马费茶水费误工费这些小头一齐算上,还有明日请吃酒待花去的银钱一并,男方家给了一个非常高的数字。

刘家人自然不敢苟同,刘三跳起来道:“花去的就算了,没花去的怎么也能栽在我们头上。而且你们家请客都是请自已的亲眷,以后走礼人家自然会还上,根本就不吃亏,把这些名目安过来,怕有点不公道吧。”

两方人马各抒己见,辩论了一下午,才终于得出个双方都满意的数字。

去掉这个祸事,刘大心里一下子就松快起来,而且这个数字比他预期的要低得多,掏钱便掏得很爽快。

隐形人何大妹双眼钉在刘大的钱袋,嘴角飞快地往下一拉,狠狠地掐了大牛一下。

春花娘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心想可算好,何大妹想得通,大牛的日子以后就好过了。

结了清账,男方家头也不回地走掉,以后再不踏进这刘家村,双方老死不相往来。

退婚毕竟不是件光彩的事,碧芬娘苦留大家吃了夜饭再回家去,大家皆说不打扰各自散去。

天都已经黑了,春花娘摸着饿肚皮,一路埋怨着刘三,“连口热饭都捞不着,你出头说那一箩筐的话,真是值钱!”

“哎呀,人家家里有事嘛,哪里有心思做饭!你这么大个人了,别这么不懂事!”

春花娘想起几个芬,禁不住心寒,冷笑道:“我是不懂事!你那野路子的大侄女懂事,你帮了她这么大的忙,人家连一个谢字都说不出口,扭脸就进了房。那么大人了,连个人情世故都不懂!不知感恩呐!你也是白帮忙!”

“四弟妹道了谢就行了嘛!她小孩子家不懂,我当长辈的,不能计较这些啦。他娘,你说二芬以后的亲事怎么办?亲事好退,以后说亲可不好说啊!”

“那也是她自作自受,要怨也该怨她那好姐姐和不理事的婆婆叔娘!说了很多事,不管我们的事,不要多嘴,你就是不听,今天那个情形,要是打起来,你还不是要吃亏,难道你指望你好兄弟好哥哥能帮你一把吗?别天真了。今天人家亲叔叔叔娘都没怎么帮腔说话呢。”

刘三得意地一笑,道:“人家那不是不会说话吗。就是要我这种口齿伶俐的,才登得上台面,说得起敞亮话!”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走路回去。孩子们并没有先吃饭,都等着,一见父母回来了,欢呼一声,去灶间把热热的饭菜端出来,摆在桌上。

扒了几口饭,肚中有些货了,才问春花娘今天的事怎么解决的。

刘三两口子谈话一般都不避着孩子,潜移默化地教导着,以后孩子们自立了门户,知晓人情冷暖,才不过份吃亏。这也是为什么父母早逝的人情商上总有缺失的原因吧。没有一个教导者,拼着自己的肉身去闯荡,要吃多少亏才学得乖!

春花娘将今天发生的事掰烂了揉碎了讲给女儿听,末了,道:“你们说,今天各人的态度,谁是真,谁是假?”

春花道:“爹娘是真,婆婆是真,公公是真,大伯是真,其他都未可知。大伯娘是继母,不愿多事。伯伯伯娘根本就是旁观者。四叔叔娘可能为碧芬着想,或是怕说错了话,以后二芬怪罪。其他村人都不是至亲好友,忽略不计。看来,大伯的人情关系并不是很好呐。”

没有亲至,就看出了问题关键,陈夫子欣慰一笑,觉得自己这个女学生越发长进了。

春月撇嘴道:“四叔娘太假了!时时总说为几个芬考虑,几个芬也把她当母亲看,事情来了,她就畏头缩脚起来,根本就对不起几个芬的真心!”

春雪道:“爹爹好英武!若不是爹爹说了公道话,兴许退不成婚!”

刘三笑道:“你爹爹就是个好人呀!哦哈哈。”

春花娘白了他一眼,道:“你爹爹这样说是赤诚,其实就是好打抱不平,就是莽撞乱出头。没有他说话,人家今天同样还是退得了婚!你们做人可不要这么直白!不要跟你爹学!”

春花娘叹道:“没娘的人,也是可怜!二芬一个没成婚的小姑娘,坐在一堆男人女人当中受审,不可谓不可怜!虽然她性子孤介,可也着实造孽!没有亲娘护着争着疼着,就是这么惨!”(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三十六章又一次

春花笑道:“所以,我们才知道我们有多幸福呀!父母双全,家庭成员整齐,就是最大的福祉!我们有幸生在你们脚下,真是好运道好福气!”

春花娘脸上笑咪咪地,和刘三笑道:“哎哟,长这么大,第一回说这么贴心的话儿,这个闺女没白养啊。”

刘三昂首笑道:“也不看看是谁的……”

春花娘白了他一眼,转脸和三春道:“二芬命苦,没娘教,你们万不能学她。三心二意,一会这个条件好,一会那个条件好,没个定准。婚姻岂同儿戏一般,做了决定就没有更改的可能。改来改去,最后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是是是,娘,我们记着啦。”

虽然这样说不地道,但春花娘忍不住还是道:“当初我们岚儿出了事,她们长辈在后头看了我不少笑话,现在轮着她们自己,就笑不出来了吧。”

春花道:“笑人者,人恒笑之。哪个说闲话的,自己身上又没有一堆闲话呢。”

“明面儿上你伯娘说得最多,可背后挑灯拨火的,难道我不知道是谁?这起子人,报应到自己头上,就无话可讲了吧。我前思后想,暗里打听过,传出春花歪话的人,必定与她们那几个脱不了干系。明明是碧芬,传出来的却是春花,真是气杀我也!你帮她们,简直不如帮一只狗!狗还能朝你甩几下尾巴。人却在你背后捅刀子啊。”

说起上次的流言,春花娘心里就又急又气,闺女背了大黑锅。娘老子却还帮着罪魁祸首,真是欺他俩是傻叉。

刘三有些吃惊,不大肯信,道:“这种闲话,不大可能是自家人传出来的吧。毕竟自己人名声不好,他们也落不到好处。”

“那如果她们是当事人呢?就算是一家人,推到别人身上。总比自己身上强吧。莫以为她们是什么好鸟!你想一想,以春花在大家心中的地位。谁敢传她的闲话啊。说句不自量力的话,就算春花做个什么不合规矩的事,人们也只会粉饰太平,而不会任意扩大。你想一想。要是春花过得不好了,得罪了天上的神灵,降下惩罚来,谁受得住?谁敢说春花的坏话?

只有事情牵扯到自己身上了,她们才敢把祸水引到春花身上。因为就算春花身上传了流言,只三天自动熄灭了,大家都不是傻子,得罪稻娘子,招祸呢。这样一想。她们自己躲了祸事,花儿也并不会受到实际损害,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呢!”

春花娘说的不算真实经过。但离事实也算不远了。

碧芬娘是一个当娘的人,肯定最先为自己女儿打算,随便和无知的婆子暗示一二,就把碧芬换作了春花,神不知鬼不觉的,最后大家都还没受到伤害。何乐而不为?

朱老婆子最爱听未婚女孩的风流韵事,莫说有事。就是没有影儿的东西也能造一出皮影戏。一听是十里八乡的红人春花的好事,喜不自禁,不两日就在村里村外传了个遍。

人皆有劣根性,普遍认为表面上越是正经的人,背后就越道貌岸然,这种人的闲话也最具有娱乐性传播性。

一听是稻娘子的闲话,谁不来兴致,私下偷摸着说起来,那叫一个口沫横飞津津有味。但到底不敢拿到明面上说,对春花的实质损害也就不大。

碧芬有些不安道:“娘,我走得正行得端,正大光明,还怕人说?你把事情栽在春花头上,要是被她发觉了,可怎么是好。她娘可不是个良善之辈,回头来撕了我怎么办?娘,我们这么做,一点都不磊落。”

碧芬娘恶狠狠地道:“谁叫她名声太好,又和莫家走得近,现成的替罪羔羊,不利用她得用谁?还不是怪你存身不正,非得叫娘想这些歪门邪道的来描补。打量我愿意做这个恶人吗,还不是为了你!结果你还好意思装好人!”

碧芬缩了缩脖子,道:“那娘,你说若是春花娘发现是你干的怎么办?”

“能怎么办?左不过乡下婆子嚼舌根的事儿,又没有真凭实据。就算找人对峙,我死不承认,她能耐我何。闹起来,人家只会说刘家怎么怎么,谁在意谁对谁错。只要春花娘不是个傻的,才不会做这些捕风捉影的蠢事!”

碧芬撇撇嘴,“她能多聪明?还不是栽在娘的手掌心里。那边的女人个个都是蠢的,光知道哇哇叫,不如娘来暗的,整死人不偿命!”

“我整人?我又是为了谁!小没良心的!现在总不能说我偏心你妹妹了吧。她才多大点儿,你就和我吃她的醋!羞也不羞!”

碧芬闻言不大高兴地道:“自从有了紫芬,娘都不管我了。天天要我带她。烦都烦死了!你自己干嘛不带她!现在我不能长住舅舅家,和碧朱姐姐玩不到一块,都生分了。镇上她们那个姐妹团,我好不容易才打进去,现在回来住,以前的努力又白费了。”

“你还以为家里的光景像以前一样啊。多了一张嘴吃饭,你娘不干活,你们喝西北风啊。你没好命生在大富大贵之家,怨得了谁?镇上那些女娃子,我看和你也没交心。就是你表姐碧朱,和她娘一样,也不是只省油的灯。你算计不过人家,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罢。”

“娘,你出尔反尔!明明是你说要我讨好表姐,打进镇上富贵姑娘的圈子。现在却又这样说!我到底听你哪一句!哎,以前三伯家哪里比得上我们家呀,烧个菜油盐都舍不得放,现在却富得流油。春花都成了镇长家的坐上宾了。我去镇长家人家却不大理会我。”

碧芬娘不快,“那还不是人家春花能干呀!一人升天,鸡犬飞升,带挈得全家都发达了。你现在要转变一下态度,对你春花妹妹妹好一点。以后有你的好处。”

碧芬更加不快,冷嘲道:“一会儿要我讨好这个,一会儿要我讨好那个。她刘春花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凭什么要我讨好她!”

碧芬娘懒得和她闲争论,扔下一句“在家老实点,把妹妹带好,不然皮揭了你的”,扛着锄头,头也不回地上坡去了。

碧芬瞪着紫芬,以前她最瞧不上带弟弟妹妹的女娃子,难道现在她也要成为这其中一员了吗。

春花当然不知道自己又一次帮碧芬背了黑锅,若是知道了,估计也得郁闷得够呛,也莫想有现在这么开心了。

草莓和番椒一样,一年生植物,能挂几回果,摘下鲜红成熟的,过得几天,植株上青果果又开始红了,就是下一批。

咬红鲜红的果皮,露出里头白嫩晶莹的果肉,口齿冲进一股甜香,真是未进喉,就能把舌头舔进去的。

草莓不好保存,一般都是现摘现吃。自家人尝了个心儿,春花就想着怎么把它变成铜子了。

牛车马车颠簸,都不好运输草莓,估计到了目的地,全部都会融成一锅菜粥了。春花眼睛盯向水路,若是用船运,肯定没有损伤。到时候样子保护得好,价钱也就能卖得高。

半两草莓籽儿可不少了,除去未生芽儿的,移栽开,竟也有两三分地。点点火红的果子飘香四野,引得无数虫儿觊觎。蚁虫不上算,还得防着人害。

刘三现在没别的事,光守各色园子了。

给镇上有名望的人家送了点鲜草莓后,生意就上门来了。

春花本来打算把草莓送到县城里去的,现在看竟不必要了,光是镇长一家人都不够。

莫太太虽然痴肥,但跟着莫镇长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很是识货,一见春花送的东西,二话不说,就派了人来刘家村,价钱都不问,就将草莓全都订走。

莫家生意做得大,不管上峰还是平级,打交道的不知凡几,用市面上见不着的稀罕物走人情账最是体面不过。

来人是莫家的小管事,很是客气。和刘三谈了几句,才知道莫敬贤跟着他爹跑外头做生意见世面去了。

莫敬贤甚是不着调,却有个好爹,这小半年来进步神速,已非昔时纯质少年可比。

说起来,家里的番椒草莓竟然都由莫姓一家包揽了。

一时之间倒还好,从长远计,却非永久之法。

春花考虑去县城再开一家小店面,专门贩卖自家的土产。

不过现在也只是想想罢了,工场的事情现在已把春花整得一个头两个大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涉及到金钱大家就更是闹腾得不可开交。

学徒上手很快,有些已能独当一面了。这本是件好事,但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技术到了手,师徒之间的矛盾就出来了。徒弟觉得自己比师傅做的事多,分的钱却不足师傅的十分之一,心中不满,开始闹起事来。

听闻都快交上火了,刘三急忙带上春花去工场镇场子。

出事的是木头的堂兄木石。此人直到二十好几才跟着刘三发迹,讨了一门贤妻,生了两个胖儿子,又坐上了师傅辈第一把交椅,带了一个又一个徒弟后,就开始飘飘然起来。(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三十七章性情移

但凡人,反复做同一件事,第一次会因手生而虔诚,第二次会因熟练而豪气,第三次会因重复而枯燥,第n次就会觉得说不尽的乏味无聊。

木石带第一个徒弟很认真,事事亲历亲为,算得上是一个很好的师傅。带第二个徒弟就有了些懈怠。等带第三个徒弟时就开始偷奸耍滑起来。

刘米就是这第三个倒霉徒弟。

刘米天生是机灵的小子,家时几兄弟就要数他眼睛最巧看事最准,家里穷兄弟又多,可他就只总吃得饱,长得也最壮实。刘米幸运地成为了学徒,跟着木石学手艺,两个月不到,就学了个差不多。

这样一个人,有求于人学艺之时可以暂且忍耐,真正自己有实力了,怎么肯再吃亏。

人有了某种*,贫穷时没办法达到只好强压下,手里一旦有了钱,这种*就会如疯草一般蔓延开来,愈演愈烈。

木石第一好的是美酒,第二好的是女人。

手艺越做越枯燥,木石有些浮躁,让大牛——没错,大牛就是那二徒弟,上工做事,说自己家里有事,然后溜出去喝酒。回来时还有些心虚,给了大牛两个好眼色。第二回说肚子痛,又让大牛一个人做事,自己独自出去耍。第三次,第四次,借口都懒得找了,每一天做上几个时辰,给大牛安排下任务就走。

一来二去。溜号就成了习惯。

大牛是个老实人,敢怒不敢言,明明已经是个熟手了。拿的还是生手的工钱。半年下来做的活全部被木石拿走,然后木石再发他一点零花钱。

木石其实想把钱独吞,到底想着人做活做得多,不给一点实在不像,这才肉痛地给了不到一成。

年初刘三扩大生产,大牛就自己上手,不再依附木石做工。

木石惯了不干事光拿钱。这一没了徒弟,立刻就难耐起来。一个人单干。要想还拿以前那么多钱,当然不能偷懒出去耍酒喝。他忍耐了半个月,旧病就复发了,哄着大牛说他们一起做活。两人四六分成都可以。

大牛心想自己脑子笨,学东西不快,手艺还不是很精,有些吃不消,但四六分又觉得不大划算,就没答应。

木石干了几天,觉得还是不行,又找到大牛,好言好语地说要不五五分成。

大牛想了又想。就算自己多干点,五五分成也算不错了,而且还能在木石手下再学些技艺。就答应下来。

想不到两个月下来,啥技艺,毛儿都没学到一根儿,成天还得一个人累死累活地干,那木石有时候却连面都不露一露。

到了领工钱结账的时候,东家都是只认师傅不认徒弟。工钱全由木石一个人领了。大牛连领了多少钱都不知道,谈何分成?

涉及到钱。人就会腼腆,大牛又不好意思去问刘三到底发了多少钱。只好捏着那么一点点钱,想死的心都有了。

春月说自己笨,还真是没说错,明明知道木石的德性,自己还自动上钩,不是笨是什么。

一发了工钱,大牛宁愿打杂做小工,死都不愿意再和木石一起干活了。

春花还问过大牛,怎么不上工正经做事,偏要做杂工。

大牛男儿性格,不好论人是非,又觉得到底教了自己一回,还替木石瞒着,“我学手艺慢得很,学个东西老是学不会,懒得费时间了。还不如跟着三叔混跟着赵场长混,说不准还能混出个什么来。”

春花笑道:“哥,你可想好喽。要是没学会手艺大伯皮不揭了你的!现在倒好混,等到了将来,你一直不能出师,看怎么向大伯交待!”

大牛哼哼哧哧,“那妹妹给我想个好主意呗。我对学手艺真是不在行,简单的倒行,复杂的脑子都愁爆了我的。”

学手艺并不是唯一的出路,哪个大地主大东家能把底下的活干全了?只要懂得最基本的其实也足矣。

“我有什么好意呀!若你真学不精通,目前就跟着赵场厂混罢,在工场打个杂跑个腿儿的都行,外头买卖安装啥的都可以管管。我暂时让你在赵场长手下当个小管事怎么样?我给你师傅一级的工钱!若是干得好,我加你工钱!”

大牛一听喜不自禁,拍手笑道:“哈哈,当官儿好,当官儿好!咱不考功名都能当官儿了!我虽然笨,但是和人说说话,跑跑腿儿啥的却能干!”

木石没有了帮手,自己一个人干了两天就不行了。懒病犯了,一上工就呵欠连天,要么是打瞌睡,要么是酒瘾上头,反正只要一上工,整个人就像抽了筋儿似地软乎。

一听说东家招学徒,木石就第一个过来要人。

想着二徒弟蠢笨,学东西学得慢,自己白花精力,这回便要了一个最机灵的。心里打算着,花个半个一个月,只将手里最基础的东西交给刘米,不让他接触核心,到时他就只能光干活,不能像二徒弟似的能自立门户,到时自己就又可以逍遥了。

木石快三十岁的人,欺负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吗。

木石想法很好,却错估了刘米这个人。

刘米动手能力高,领悟力好,人又机灵肯问,木石不愿说的,他就自己看自己琢磨,要么就去问木家其他兄弟,要么直接问刘三,反正没两个月,他竟把木石心头的好东西淘了个干净!

又能和其他师傅学徒打成一片,自己干活之余,竟把整套木器制作流程都研究了一番,不说一个精通,至少样样都能上手了。

这样一个人才,怎肯屈居人下?

木石故态复萌,早就扔下了摊子,叫刘米一个人施为,自己在酒家好耍,还和常去酒家卖零食的小寡妇打成了一片。一朝欢乐,早就不知道今昔是何昔,今年是哪年了。

到了领工钱的时候,照样拿了全部,随手扔给刘米一串铜子儿,施恩一般道:“拿去给你媳妇买花!也是我,能给你一串儿,其他师傅,能给几个子儿就不错了。”

刘米的心里木石至少该给他两成工钱,现在他也算是熟手了,而且做的事比师傅多若干,怎么也该多给些。

可是,看着手里可怜的一串儿钱,刘米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儿。

可谁叫他是徒弟,木石是师傅呢,只能暂且做下去。

矛盾激化却不是工作上的糟心事,而是木石的小寡妇。

木石的老婆是外镇人,不是当初说的那个本村姑娘。

人家姑娘年纪小,父母看不上木石年纪大了,退了木石,转脸就说了一个比木石小十岁的大小伙子。

木石心头郁愤,给了媒婆一大笔钱,说了个外地妇,模样比前头那个还俏些。又争气,一过门就有喜,年初生了个大胖小子。

按说木石一个老光棍儿,一年间就有了老婆孩子,该知足了。他却与旁人不一样,不知天高地厚,觉得自己现在能挣大钱,与以前不一样了。

老婆再好,也不如别人家的好,何况她自从有身就胖成了一颗球,生产后不瘦反胖,简直胖得和圈里的母猪可以相提并论。

木石爱美之人,看见他老婆胖成那样,连饭都吃不下去,哪儿愿意沾她一沾。

小寡妇长得小小乖乖,樱桃小嘴儿叭叭叭又说讲,木石每次去酒家都要买她的小食。一来二去,海誓山盟,两人就好上了。

小寡妇家离镇子远,两人约会连个办事的地方都没有。去野地倒爽快,就是回回都外头,没趣儿,去客栈投资又巨大,实在不划算。

木石心头想和小寡妇长长久久做露水夫妻,心头打算着是不是去租一间房舍。

也是木石运气,刚寻好了一间短租房,他老婆就带孩子回娘家去了。这下他可乐,和小寡妇两个挨挨擦擦,夜夜做新郎,日日红光满面。有时候三五日都不去工场了,反正刘米已能独当一面,几乎样样都可以做主了。

刘米只闷头做事,一点都不知道他师傅的流言蜚语传了个遍。

某日,一个巨大的阴影突然照在身上,刘米一抬头,吃了一吓,好大一樽菩萨也喂!

眼看这个胖女人怕不得有他两个那么大!怀里抱着个奶娃娃,伸着小手想抓他的墨斗。

刘米连忙将墨斗拿开。

胖女人笑道:“你是木石的新徒弟吧?我是他孩子娘!”

刘米忙让胖女人坐,笑回答,“是,师娘。”

“呵呵!我来找木石,他怎么没上工?他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他有三天没来上工了。也许是回家了,也许去酒家了。”

“我都去找了,没有。”

大牛路过,朝刘米眨眼睛。

刘米有些发愣,不明白大牛是什么意思。

“他有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刘米老老实实地道:“他好像在街头租了一个房舍。也许在那里。”

“家里钱那么紧张,他还有钱租房舍!”胖女人咕哝了一句,向刘米道了谢,径直走了。

大牛走上前来,怜惜地拍拍刘米的户膀,道:“小子,你要倒大霉了!”

刘米不解,“为啥?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你难道不知你师傅外头的事?”

“不知道呀,我都一个来月没出工场了。”(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三十八章小三引发的效应

“大牛哥,你可得帮帮我!我怎么这么倒霉!这都不关我的事啊!”

大牛笑道:“谁叫你一天要么只知道蒙头做事,要么就晓得讨好你那未婚妻。”

刘米搔了搔头,“这些破烂事与我没关系呀。大牛哥,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办呐?师傅若知道是我告的秘,不把我捶死啦!”

“你小子自己惹祸,自己解决!”

刘米想了想,伸出一只手指头。

大牛眼睛一亮,伸出两只手指头。

刘米沉痛地点了点头。

大牛哈哈一笑,“呐,说好的,两碗扣肉啊!你小媳妇亲手做的啊!真是一绝!香!”

刘米翻了个白眼,“大牛哥,肉也与你了,你倒是给我想想办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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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牛道:“能有什么办法!你难道还能和他硬碰硬吗,你又打不过他。只有回家去告状了呗。叫我三叔和妹妹来,亲自料理他!也早该处理他的!有这么一颗老鼠屎,工场的名声都跟着坏了!你不知道外头说我们木器场说得之难听!啧!”

胖老婆抱着沉甸甸的胖儿子,一路寻访,终于来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子前。

小巷子的入口处,一个头发花白衣裳脏臭的老太婆正坐在一块烂木头上,顶着一头散发,对着火红的太阳。太阳烤在发上,一阵焦热,发下的虱子耐不住纷纷出来喘口气。老太婆伸手一摸,捉住一只放在两手间,一把掐爆,然后又伸手。她那发黄的手指甲上已血迹斑斑,地下也摞了一堆尸体。

胖老婆有些恶寒,看了两眼。才道:“老婆婆,这里的房舍是不是出租的?”

老太婆忙着干活儿,没理她。

胖老婆委实不知是不是这里,只好又道:“有没有一个叫木石的?我是他老婆,找他有事。”

老太婆老眼蓦地一张,扫向胖老婆。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咭咭怪笑道:“有,有,怎么没有!正在房里睡觉呢!最里头那间!来,把孩子给我抱着,你进去找他!”

胖老婆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老太婆,抱紧儿子,快步走进去。

老太婆弹了弱指甲,站了起来。眼睛兴奋看向巷子深处。

不一会儿,里头传来男人女人的打骂声哭声。

房舍的门哐当一声巨响传来,老太婆心头一喜,二十个钱儿!窗户破碎的声音,十五个钱儿!

小寡妇披着一头青丝,顾着身上挂的衣裳,来不及还手,被胖老婆一下一下打在身上。不住尖叫。

木石抓住胖老婆的手一掼,将她推倒在地。骂道:“死婆娘!干嘛打人!”

小寡妇急忙挣脱出来,跑到巷子口,将衣裳整理一番,先白了一眼看热闹的老太婆,再看向胖老婆,娇娇地泣道:“姐姐。咱们坐下来慢慢谈呗,打人解决不了问题!哎呀,木石哥,拦着她些!”

木石果然护着小寡妇,不耐烦对胖老婆道:“丢死个人!你是泼妇吗?不许打春娇!”

胖老婆手里的胖儿子一齐被跌在地上。哇哇地大哭起来。

胖老婆左右一看,一把将儿子扔给老太婆,腾出了手,伸着长指甲,还来够小寡妇,口里不住地狂骂,“我打你不要脸的奸夫淫妇!臭不要脸的,恶心死我了!木石!你对得起我吗?我嫁给你,给你生儿子,给你上坡做活,给你料理家务,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你说,什么时候和这死婆娘搞在一起的?今天我不打你个烂羊头,我出不了这口恶气!”

老太婆颠了颠胖儿子,拿血糊糊的手指刮刮小子的鼻头,逗了一逗。那孩子就不哭了,睁着明亮的眼笑得咯咯的,看他爹娘扭结在一起。

木石挡住胖老婆,看了看笑嘻嘻的儿子,缓了声气儿,道:“你小声点,传得大家都晓得,很好看吗?”

胖老婆哭得无比伤心,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骂,“木石!你有没有良心!我给你生这么大一个胖小子,给你延种,不叫你断后,你却在外头搞三搞四,你对得起我?说,是不是我怀了哥儿时你就和她搞在一起了?今天若不是你徒弟给我一指,我都不知道你成天在外原来是忙着搞野女人!我要合离!我不与你过了!”

小寡妇从木石身后伸了脖儿,小声道:“谁不会生儿子!就你会生儿子!”

木石一想是啊,胖老婆生得了儿子,小寡妇还生了俩儿子呢,都能生,我干嘛要吃气,挺胸道:“随便你!老子有钱,有的是女人给我生儿子!”

胖老婆又急又气,哭得眼泪婆娑,爬起来,又要打小寡妇。

小寡妇脸上几条明晃晃的血手印,装哭道:“姐姐,不要打我!以后你是我好姐姐,我们好好服侍木石哥吧。你不要闹了!把木石哥的工作闹没了,你才后悔呢。”

木石也道:“不要闹了!让东家知道了,把我辞了,看你哪里要钱去!”

胖老婆嫉妒得发狂,没命似地要打小寡妇,叫嚷道:“你什么时候给我钱了!你的钱全花在野女人身上了!除了生孩子你给了一点子钱,什么时候拿钱回家啦!木石,你不要脸!你还护着这淫妇,要不是她勾引,你怎么会连家门都不回啦!苍天呀,我嫁人到底是为什么呀!”

木石道:“要骂就骂我,春娇是无辜的,是我的错!”

胖老婆气得打滚儿,指着木石说不出话来。

巷子口聚了一大群人,看木石这翻模样,指指点点,俱瞪眼咋舌。

两口子一路打到工场里,又要找刘米对质,把好好的一个工场闹得那叫一个沸反盈天。

刘三和春花赶到工场的时候,场面已冷静了许多。一些工友在劝木石不要丢了糟糠之妻,一些人则劝胖老婆忍了一时之气。

木石一眼看见刘米,跳起来就骂:“你这个臭小子!老子教了你,还成仇人了!挑拨离间哈,看我不揍死你!”

刘三脸色阴沉地道:“木石!谁叫你到工场里来闹的!这是工场,不是菜市场!你夫妻的事情,不要拿到这里来说!”

刘石一见东家来了,气焰才消下来,喏喏地道:“东家,你来啦!不是,这个刘米不服管教,我当师傅的,要教教他。”

刘三道:“你管教徒弟,要打要骂都可以,却不能把你家里的私事拿到这里来说。你看看,因为你,工场停工一天,给我造成多大损失!你来赔给我吗?”

木石是大师傅,东家向来对他都是好言好语的,现在这么下他的面子,心里有些不快,捏了拳头暗道:你再喳喳,我给你做坏东西,信不信。

春花转头说赵场长和大牛,“你们管着整个场子还有人事,闹成这样,说得过去吗?怎么都不拦着,不要到里头来闹?你们想一想,不生产,停工一天,场里照样要给伙计们吃喝,白白浪费一天光景,这些损失你们负吗?”

被个子侄辈说道,赵场长脸上有些红,余光看了眼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先松了一口气,才勉强道:“大娘子,怎么好拦啊。木石是场里的人,拦也拦不住啊。你知道,木石的脾气越来越爆,仗着手艺好,我都惹不起他的。”

春花低声道:“难道场里除了他就没有其他人了吗?没有他就运转不下来了?”

大牛搔头道:“花儿呐,他手艺还是顶呱呱好的,不过也并不是非他不可。我看刘米兄弟就能替得了他!”

“仗着有点手艺就能为所欲为了?他这点名声把全场人都带累了!”春花有些生气,外头人一说刘家木器场首先想到的不是木材,竟然是风流韵事,这种风气怎么能成?

大牛不好说木石的是非。

赵场长道:“大娘子,那你说怎么办?难道把他辞了?”

“这种人场里最好不要留了!先叫大家站到一起,我说两句话。”

木石的手艺是全套的,在厂里数一数二的精,并不怕东家辞他,站在人群中,不耐烦地听春花说讲。

春花道:“各位!我们场子是在大家眼皮子下一点点建起来的,你们都是工场里的元老,以后场子的发展也离不开大家的努力。但是,工场因为新,所以很多规矩都没立起来,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我也不指名道姓的说了,现在宣布一些简单的规矩。

上工时间不得随便外出。除非本场伙计,外人不得入内。

第二,请大家爱惜手里的木材,都是用钱买来的,不要随便抛废了。发现有浪费材料者,照价赔偿。

第三,场里的饭食器物不能随便带出。

第四,师傅和徒弟的工钱,以后分成,由场里算出,各自分发,按人头领工钱。

第五,如果有谁违反了规矩,将有相应的处罚措施,或者罚工钱,或者辞退,视情节大小。”

春花一宣布,人群就炸开了锅,徒弟们暗暗窃喜,师傅却不情愿,黑着脸看向春花。

春花道:“好了,师傅们到这边来,我们再开一个小会。”(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三十九章走光

春花和刘三一坐下,师傅们就围了过来,纷纷道:“东家娘子!我当师傅的,免费教了徒弟,他们反而还要拿我的工钱!我们不服!没有这样的道理!”

春花沉下脸道:“我知道,你们当师傅的辛苦了,可是,当徒弟的也辛苦,扪心自问一下,徒弟做了多少事,师傅又干了多少事?其实这个徒弟基本算是你们的助手,是打杂小工,人家拿工钱也是辛苦钱!你们教徒弟,自已一分不出,什么工具饭食之类,完全由场里开销,怎么能同外头师傅徒弟相提并论?何谈免费之说?”

师傅们道:“我们总教了他们一场,你把我们和徒弟摆在一个立场上,我们的面子往哪里搁?”

春花道:“各位师傅,我们非常尊敬你们。但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是在工场里,不是家里的私人作坊,很多事情可以走人情账。作坊有作坊的经营之道,场里有场里的道道。你们不要把私人师傅那一套用在场里。”

师傅们沉默,心里打着小九九,暗想若你逼急了我们,全场师傅一走了之,看你能耐何?

&--小-说-anshuba-nbsp;“工场一步一步建起来,非常不容易,都是大家的功劳。相信你们心里也清楚,工场模式是全新的,以前从未有过,动作起来难免有些欠缺,所以,只好一点点改革。这些改革也许大家现在觉得不满意,但是过得一段时间,你们就会知道,有了这些新规矩,你们做起事来会有多么便利。”

一个师傅道:“大娘子,徒弟什么都不会,我们教会了他。他们反倒来和我们抢食吃!你说说,这个样子,哪个师傅愿意教徒弟?我们教徒弟到底图什么?”

春花道:“好,你们不教徒弟,那我给你们下达的生产任务量,你们一个人能完成吗?一个好汉三个帮。若是你们手下没徒弟,你们怎么能完成庞大的生产任务,怎么会有丰厚的报酬?”

师傅张了张口,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看,没话说了吧。各位师傅,你们也知道,铺子里的家具卖得好,场里的生产量越来越大,没有一个个徒弟。凭你们自己一双手,能干出那么多活吗?徒弟们跟着熬更受夜,日夜辛苦,怎么不能拿几个辛苦钱呢?”

从来教徒弟只有徒弟给师傅拜师钱孝敬钱,没有反过来师傅给徒弟工钱的,哪行哪业哪门哪户,不是徒弟白给师傅干工的?春花此举算是捅了一个马蜂窝。

道理是道理,师傅们心里仍十分不服气。不和春花说了,向刘三道:“东家。你也是个老木匠,你听说过师傅给徒弟工钱的道理吗?这样做,哪个师傅还愿意做师傅?我们现在都已经开始吃亏了!按照东家的要求教了手艺给人,然后徒弟们一学会手艺,全部重新上工,自己独当一面干活。那是跟我们抢饭碗呐!自从有了那些徒弟,我们的工钱都降下来了!东家把我们全部都当傻子吗?”

刘三有些为难地看了春花一眼,道:“莫和我说,现在场里由春花主事!”

春花道:“我说直白一点,各位师傅。你们的工钱真的降下来了吗?比以前只多不少吧!你们一个人总不能把厂里的事全部都做了。世上哪里有赚得完的钱!”

“只要我们加班加点地做活,完全可以把被抢去的活儿一齐干了!何况我们手艺好,大娘子真放心他们的手艺?这些毛头小子,要是做坏了东西,那可对东家不好啊。”

春花心想,你们这些所谓的大师傅,也只是在流水线下的师傅,真拿出去瞧瞧,却不算是全套师傅,却敢说大话和东家叫板,实在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若此时她退步了,这个场到底是算是谁的呢。不说重话,这些人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这位师傅,请问你出师有几年了?”

“这位师傅,请问贵庚?”

“这位师傅,你干这一行有几年了?你的老师干这一行有几年了?”

被问的一干人众其实大多都算是赵场长的徒弟,有师父在场,有他的资历比着,他们能说自己有几斤几两?

“那既然你们都不算是老师傅,都才出师不过一两年,你们都能当师傅挣大钱,怎么就不能同意你们手下的徒弟挣大钱呢?还是那句话,钱是挣不完的!我们场的生意只会越做越大,越来越火红,有活给你们做,何愁挣不上钱呢?你们心里也该十分清楚,你们的同行,谁能比你们钱挣得多,挣得轻松?”

众师傅皆沉默。

春花道:“至于你们说做烂东西,放心,有赵场厂在,他的手艺,他的眼光,我完全信得过!若是这点本事也无,我何必花大价钱请他当这个场长!”

赵场长心里对春花说的不是没有想法,但现在他不带徒弟,与他的干系并不大,关键又拿的是刘家的钱,春花发话了,他怎么也得附和。

赵场长严肃地道:“产品质量一定要过关,不然就得赔钱!有得就有失,高工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春花道:“那事情就这样定下了。分成的份额由我们、场长和师傅们共同讨论得出。大家散会吧。”

散了会,师傅们边饭都不吃,聚在一边义愤填膺地道:“什么改革,不过就是在我们嘴里抢肉吃!我们辛苦教了徒弟,最后反而落不了好,还想抢我们的工钱,那还教个屁呀!这是个什么破场!难道离了它我们就活不下去了吗?”

“对!天下就没这个道理,徒弟抢师傅的钱还抢成道理了!真是不忠不孝!”

“那怎么办?不想分成,难道走人吗?”

“不走成吗?东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一点都不考虑我们的感受。此处留爷自有留爷处!大把的人要老子!”

这种新式的工场工产,出成品快,成本又少,对工人的技艺要求低,有脑子的生意人哪个不眼红。刘家木器工场才兴起没两天,就有王木匠谭木匠等等东家过来挖人。现成的工人,又不用培训,直接可以上手,马上就能带来效益,哪个不爱?

竞争对手请了间谍过来,将工场里的生产模式一五一十地照搬了去。飞快地,各种东西都备齐了,只等熟手来来直接上岗,马上见钱。比着春花开的工价,稍稍提高那么一点,或者口头上多承诺些东西,闻讯之人,谁不动心?

师傅们自觉得有良心念旧,别人高薪挖人都没跳槽,结果东家不提高他们的工钱,反而变相要降,这怎么可以?太不把师傅当一回事儿了!难道除了你刘家,大家伙儿就不要吃饭了吗?

不过有人还是有些犹豫,道:“天下乌鸦一般黑,换个东家能好到哪里?说不定比这里还不如。我们还是考虑考虑吧。”

木家兄弟也有些犹豫,毕竟不靠刘家,他们也过不上现在的好日子。

木石却不同,在刘家场他的名声完全坏了,换个地方,换个心情,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完全赞成走人。

“我们身上有手艺,哪个地方挣不到钱?为啥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工钱又低,规矩多如牛毛。只要想一想那些臭规矩,我这个大老粗头皮就发麻!我们又不是去学堂念孔夫子,遵什么规矩!只要把自己的活儿干好了不就完事了吗,为什么要守这个规遵那个矩?”

“可是,师傅(指赵木匠)在这里,我们走了,他的面下不好看罢。”

“那就叫师傅一起走罢。”

不是没有人来挖赵场主,他不是不心动,可一来和刘家关系好,二来他并不认为其他地方能有刘家发展得这么好,所以从未松过口。更隐晦的东西,是刘家的后台硬,如果撕破了脸,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

赵场主找上门的徒弟们道:“罢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如果你们非要换个地方,我处在这个位置,我也不好拦你们。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现在你们一扭头走了,不计后果,以后你们想回来,就不容易了。”

“师傅,你跟我们一起走吧。这刘家呆着一点都没意思。谭木匠带了话给你,若你去跟他干,给你加一倍工钱!”

赵场主眼睛一缩,片刻后,道:“你们要走就走罢,不要多说了。”

多一倍工钱,谁不心动?

但赵场长却不是一二十岁的小年轻,看问题总要看得远些,天下无白吃的午餐,双倍工钱哪是好得的,何况除非特别必要,他是不愿意得罪刘家的。

赵场长以后才知道,自己今天没有跟着徒弟们一起出走的决定是多么的明智。

刘三急道:“花儿呐,今天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点武断?得罪了这些大师傅,他们一走了之,顺道把我们的手艺一起带走,以后我们的生意怎么做啊?听说好几家老匠都跟着我们在做流水线了,要是人家把我们这一套都学去,我们怎么竞争得赢人家?”(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四十章 阵痛

春花心里也有些不好受,毕竟那些都是同过甘共过苦的元老级伙计,如非必要,她是不愿意动他们的,但这么做,是这个行业必须经历的阵痛,她只能这样做。

春花叹了一口气,道:“爹,就算我不宣布那些规矩,外头同样有和我们相类似的生产了。出成品快,技术水平要求低,成本少,只要是内行一眼就能瞧出我们的门道。要想长长久久地把着这些秘密,那是不可能的。”

谁不知道独门生意好做?

刘三急得团团转,“那怎么办呐?别家也卖同样的东西,我们的卖不出去,生意咋往下做呢?哎呀!到底是谁泄漏了我们场的秘密?这些该死的,吃里扒外的东西!”

商业间谍嘛,哪个行业没有?

“这还不简单,请了人到我们场里做工,干个一两个月,什么都能学尽了!”

“难怪!我就说我们给的工钱这么多,怎么有人才做熟了,要涨工钱了,突然就不做了!++ .原来是内奸啊!该死的!”刘三气得捶桌。

“爹,这是再难免的,世界根本就不存在秘密二字。以后我们大概要靠款式取胜了!”

“女儿呐,你说我们会不会争不过人家,倒闭呀。爹真是穷怕了,一想到可能会再过以前那种苦日子,心里就发慌。”

春花安慰道:“爹,别人来偷师,证明我们家的东西好嘛!好的东西怎么会卖不出去?只要我们走在行业的前头,只有发展壮大,哪有倒闭一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呢。我们一直走的平民路数,现在大家一效仿,东西一多。我们的优势就不那么明显了。我看以后我们要走高端路数。用好材料,比若黄花梨木、酸枝木、樟木之类,连同新款式,我就不相信我们的东西卖不出去!”

刘三还是非常担心,道:“你说的高端路数,估计要用不少钱吧。我们家没有那么多钱打底呀。我看,要不要请人入伙,比如莫家,到时就有钱买高价木材了。我们家也不用承担那么大的风险!”

春花摇了摇头,道:“爹,东家一多,你一言我一语,意见不统一,到时麻烦就更多。暂时还是不要外人入伙。我的想法是订制。画好图片。注明材料,制成个小册子,摆在县城铺子里,看上哪一款,就做哪一款。这样基本就不会压货了。”

“图片再好看都没有实物更能说服人买!”其实大家打家具一般都是订制,但是春花的模式一向是先看样品,再订货,刘三习惯了这种方式。脑袋一时还转不过弯。

春花笑道:“爹,以前你帮人打家具。难道要摆一套成品给人家看吗?还不是人家说了要哪一种,你再现做啊。小东小西的还好说,床啊柜啊之类的大家伙,谁愿意白打一套放那儿给人瞧模样啊。”

刘三没好气地道:“那还不是你想一出是一出,非要卖什么新样式!以前大家打家具都是一个模式,谁管什么这个样式好看。哪个样式土气呀。行了,行了,都依你!反正爹是你坚强的后盾!”

春花嘿嘿地笑,道:“老爹,娘那里你可得好好帮我说说话呀。”

父女俩站着说了一歇话。大牛急冲冲地跑进来,咋咋呼呼地嚷嚷:“三叔,妹妹,你们还在这里呢!出大事了!”

刘三道:“咋了?”

“场里的伙计们全都走了!哦不对不对,是师傅们都走光了,还带走了一部分徒弟,就剩下赵场主和我还有一部份新来的学徒了!这可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手里还有那么多订单,人走光了,怎么把货做出来呀!哎呀,这些白眼儿狼,亏咱们对他们那么好!”

刘三猛然站起来,像只无头苍蝇似地乱转,“走光了?怎么会走光了?花儿呐,我就说好好的,你突然改什么革嘛,这下可好了!这下要亏本儿了,要亏本儿了!裤子都要赔光了!不行,不行,我去把他们请回来,说一切照旧。加工钱,对,加工钱!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他们好像去新开的工场了!听说开的工钱比我们高很多。这些见钱眼开的白眼儿狼!”

赵场长听见大牛的话,脸上有些微辣,毕竟走的人大多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徒弟。

春花心里有些不好受,但她不可能改变自己的立场。

春花看向赵场长,道:“赵场长,你没走吗?”

赵场长拍胸膛,道:“凭我们两家的交情,就是大家全都走了,我也不会走的。”

春花欣慰地道:“你好,赵场长!我们会记住你的!”

赵场长心头一松,还好没追究他挽留不住徒弟的责任,认真说起来,人员走失他是有一部分责任的。

现在当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若是不分青红皂白,找赵场长的麻烦,让人寒了心,估计真要全部走光了。

春花道:“赵场长,你看,现在,该怎么办?”

果然请他当场长,这高工钱不是白拿的,赵场长心道。考虑了一下,道:“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现在最重要的是生产,把订货全都做出来,应付了眼前的难关再说。师傅走了,还有徒弟。我冷眼旁观,这些徒弟学手艺都很认真,这么几个月下来,其实基本已经可以独自操作了。只是需要我们把好关。把能用的人都投入到生产中去,加班加点,把货做出来,不成问题。”

春花露出赞同的神色来。

赵场长心里一喜,道:“我来打头阵,做最难的工序!”

大牛道:“我算一个!当时我都独自操作过一段时间呢。”

刘三道:“我也算一个!”

春花心中略一衡量,脸上露了个笑来,“只要把这个难关过了,场里的伙计就已经长成了。再去乡下重新招些熟手以及徒弟来,后续生产也就没问题了。赵场长,大牛哥,我们场里的未来就要靠你们了!生产上有工钱,管理上有工钱。年底一盘账,根据生产量的多寡再跟你们分一回红!你俩的收入要比我们东家都多了!”

赵场长和大牛早就有一杆称,算算自己今年的收入肯定比旧年要多上几番,心里一阵窃喜,被春花一说现,脸上都带了笑意。

虽然非常劳累,但等到下个月领工钱的时候,赵场长和大牛几乎都想场里一直缺人都好了,自己一个人干两份活,领两份工钱,这日子就没有更美好的了。当然,这是后话。

赵场长心里一高兴,办法就更多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走的这些人,跟我学手艺的时间都不长,有几个我私下都断定过他们吃不了这碗饭的。若不是赶上了东家这股好风,莫说拿这么高的工钱,就是给人打下手都没人要的。哎,都是些小孩子,不知感恩呐。我以前教出了不少好徒弟,还有些已经是当地有名的大木匠了,等我有空了,去问问他们,愿意不愿意过来帮东家。”

春花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手艺好当然最合适不过了!不过,来之前,请先讲明场里的规矩。这个规矩一日都不可废,以后就照章办事了。”

赵场长有些犹豫,张了张嘴。

“赵场主有说请直说就是。”

“大娘子,我也知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但是,你看,宣布了规矩后,人……”

春花一笑,道:“赵场长,这一行你是干老了的,表面看起来我是束缚了人,其实和他们手上拿到的工钱相比,这些规矩并不算什么吧。至于最重要的分成,可以一点一点来嘛,先半成,再一成,再两成三成,设个最高限值,认真算下来,和师傅们平时给徒弟的零花钱也多不了好多嘛。”

有了规矩,再怎么也不会如以前那么随意了,比如赵场长,经常会打一大份饭菜,带回家去,够全家人吃喝了,多省饭钱呐,如今有了规矩,这可就莫想了。

赵场长心知无法更改了,有些小失望,不过和预期的工钱相比,这又实在算不了什么,遂一笑一置之,和春花商量其他事情来。

“大娘子,你说要开新款,有个样子图没有?”

“还没完全做出来。场长呐,你心里有没有什么好款式,不妨也拿出来看看嘛。你是老木匠,见过的东西比我肯定多,说不定出个新鲜款式出来,比我弄的还好看呐。”

“我哪里比得上大娘子呀。”

“赵场长莫谦虚了,我看过你画的手工图,比我的还有水准呢。要是你真有什么好想法,提出来,我们一同商量商量。”

赵场长领的工钱是全场最多的,却没有实际生产过,心里早就有些惶恐,生怕没做出些出彩的事,东家看不上把他辞了。

春花如何不知这种心理,不利用一番这种心理产生的人力,那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赵场长果然拿出一叠草稿出来,“大娘子,你看看罢,若有一两张你瞧着好的,尽可拿出来做成品卖。”

春花仔细地翻了一回,抬头笑道:“果然有几张不错。以后你尽可以多画些!还有,找好木材的事,有空你也要放在心上啊。以后,场里要靠赵场长使力了!”(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四十一章 工钱

工场里的事务几乎都被推倒重建一番,可想而知会有多忙碌。父女俩忙得昏天暗地,脚不沾地,直到三四日后,才稍微理顺了些。

这一日,春花和刘三正在场子深处查看产品的漆料品质,刘米突然急匆匆地走进来,欲言又止。

春花忙中抬头看了他一眼,道:“米哥,有事?”

刘米道:“那个,我师傅他们回来了!”

刘三诧异地抬起头来,口气很冲,“什么?他们还有脸回来?他们来干什么?”

春花似笑非笑,道:“爹,恐怕是来拿工钱吧!”

刘三怒道:“还有脸来拿工钱?给我造成这么大损失,没叫他们赔钱就好,还想拿工钱!想得美!”

外头传来轰闹声。

“我们做了活儿, .为什么不能拿钱?”

“若是不拿钱给我,我就赖在场里不走了,信不信?”

刘三气得筋都爆出了,对春花道:“女儿,我出去,你在这里呆着!”

春花连忙拉住刘三,道:“爹,你出去,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好好骂一顿了!难道还请他们喝茶呀?估计要吵嘴,你就不要出来了。”刘三扯出衣袖,一阵风似地就出去了。

春花心里担心,忙跟在刘三身后。

木石脸红筋浮,大声道:“我们干了工,为啥不能拿钱?把我们的血汗钱拿出来,我们就走!如若不然,我闹得你们开不了工!”

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这个师傅!赵场长脸上一阵火辣,又耐何不了木石这个混不吝的,嘴唇抖了抖,对其他人道:“你们也都和木石一个想法。想跟我闹吗?”

除了木石横着脸,其他人皆呐呐不言,有些羞愧的样子。

“你们也要讲讲良心!一拍拍屁股就走人,任事不管,刘家没追究他们的损失就是对你们放了一马,如今你们竟然还敢上门来闹……还是不要跳得太凶了。以后谁还敢用你们?不要以为新东家就是大佛菩萨,任你们想怎样就怎样,不过个三个六月两个冬,能知道人好赖?碗米恩人,升米仇人,刘家不欠你们!奉劝你们好自为之,莫以为刘家不吭声就是软乎!”

若不是刘家拉了木石一把,莫说小寡妇,就是胖老婆都说不上一个。赵场主一席话说得木石熄了火。心里微微有些不自在。

场面一时静下来,大头转了转眼珠,道:“赵场长,什么恩什么仇?我们干力气活儿的人,出了汗水,要得工钱,不是应当的吗?就像瓦市的小买卖一般,一个卖。一个出钱买,有什么恩仇?”

赵场长瞪眼。话虽这样说,可也不能这样说吧。

“没有刘家给你这个卖的机会,你到哪里去卖?”刘三忍不住喝道,“你们不要仗着有手艺,就不懂人情好坏了!”

春花心里一叹,这话一说。有恩情都变得没恩情了。

大头脸上微微一笑,对四周的人道:“啧啧,这就是刘家,不过给了一点活干,就挂在嘴边说道!别人救人性命的都没有这样。这点小恩小惠倒成救人祖宗了。”

大牛脸上一黑,指着大头就骂,“大头!刘家招你惹你了,你要这样诋毁刘家?想当初,你求爷告奶求做工的时候,是怎么求到刘家身上的,现在过河拆桥,转眼就忘了?你这种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人,说出的话就是放屁!有什么资格说刘家好赖!”

大头一噎,瞪眼道,“你算哪根葱,不过就是刘家的一条狗!要想仗势欺人,先称称自己的斤两再说!”

大牛两拳捶在大头的鼻子上,“老子就是仗势欺人,咋的啦?”

大头滚刀肉一般,就势滚落在地,大骂道:“刘家打人啦,刘家打人啦!”

突然的变故惊得木石等人齐齐愣住,不懂怎么讨工钱变成斗殴了。大头一边骂一边怂恿道:“兄弟们,刘家仗势欺人啦!是男人就和他干一顿呐!你们这些怂包!怕啦!”

木石最禁不得激,跳起来就想和大牛斗。大牛手里软了软,不好和木石打斗。

工场里的伙计们都是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哪里怕人了,他们早就看木石不顺眼了,撩衣袖大跨步推搡木石。

“好奸夫,动手了!看看小爷厉害!”

木石的几个弟弟见哥哥吃亏,急忙加入战团。

两伙人突然就上了手,惊得路人纷纷躲避。

刘三操起一条锯子,大骂,“真是欺上门来了!杂碎,看你爷爷的厉害!”

纯男人的战场,女人只有干看的份儿。

春花急得跳脚,又无计可施。呆了一下,忙和赵场长一起从后厨捧了一大叠碗,啪啪啪,砸向空处。

两起人动作一缓,看向春花。

刘三年轻时最是暴躁的,借机踹了一脚大头,骂道:“老子就仗势欺人了,怎么的?”

大头被踹得发晕,暗中咬碎了一口牙,刘家,等你爷爷好了,看怎么报复于你!

赵场长才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动起手来算什么!又不是黑道!”

场面静下来,春花才插得进空,大声喝道:“大头,谭家派你来当内奸,给了你多少好处!”

大头脑袋疼得发晕,一时不察,眼神闪烁着,想着该怎么掩饰。

大头这么一愣神,是人都看出有问题了。

春花不过就是这么一诈,没想到真诈出来了,瞪眼道:“你挑唆人离开刘家,又挑唆人来闹事,无非就是你的后台看我们不顺眼!不过是生意嘛,光明正大地竞争就是,不消来这些歪门邪道的!打量你这么一闹,我们刘家工场就偃旗息鼓,让位给谭家了吗?你们打错了主意!告诉你的主家,久走夜路要撞鬼!有本事咱明打鼓响地来!”

刘三想过味儿来,朝大头啐了一口,“给我滚走!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大头怕再挨打,连忙抱头,一瘸一歪飞快挪走了。

春花朝木石等人好言道:“各位师傅,想必你们都明白今天是怎么回事了吧。我也不多说了,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好自为之。至于工钱,放心,都少不了你们的!你们走得急,现在还没算出账来,等月底发工钱了,各位自来领取就是。请回吧。”

木石等人一听,不禁有些悔有些愧,张了张口,不知说什么才好。他们受了大头的怂恿,不过来闹一闹,就算要不到工钱,恶心恶心前主人也行呐,只要值回工钱就行。万万想不到春花竟然承诺给工钱!从来没听说这等半途走掉的伙计还能回转结清工钱的好事!想一想,刘家真的很仁义不是吗?

一行人垂头丧气灰溜溜地走开。

刘三气哼哼地问春花,“干嘛承诺给他们工钱?有钱没地儿使了?宁愿给叫花子不给他们!”

春花检查了一下刘三,发现没被打着,才道:“爹,算了,和气生财,一直不给工钱,他们借机生事,一日日地闹,影响了生意就不好了。何必因小失大!”

工场里的伙计们都不服气,道:“大娘子,干脆让镇长派人来,狠揍他们一顿!再把谭木匠铺子给砸了!看他怎么以后怎么作妖!”

刘三道:“就是!比的就是谁的拳头硬!打他们一回,看谁再敢闹事!”

春花嗔道:“爹呀!做生意都讲谁的拳头硬,那就不叫做生意,叫耍黑道了。好啦,好啦,不到万不得已,不消动用官面上的人。”

转脸称赞大家,“你们今天表现得都很好!工场要的就是齐心!今天午饭每人加一只鸡腿!

有人还大着胆子笑道:“大娘子,我不吃鸡腿,能不能带回家给我老娘吃去?”

“每人一份饭菜,自己吃给人吃,都由得你们!只是不许多拿!”

大牛带头欢呼起来。

伙计领了那只麻辣大鸡腿,皆心满意足,相互笑道,“还是大娘子舍得!对得起人!跟着大娘子干,有搞头!那起人,走掉了,真是傻得可以!今天回去要后悔死了!听说谭家的伙食连点油腥腥儿都没得!”

小子们街上走一圈儿,不一会儿,满镇人都知道刘家工场又加餐了,真好羡慕死个人。

妇人们端着稀得照得见人影的稀饭,骂自己男人怎么不去刘家干工,不图他工钱,就图他好伙食都干得着。

木石等人吃着冷掉的稀饭咸菜,心头不是个滋味儿。待听说刘家工场里这顿加的是鸡腿,不禁有些悔起来。不过转念一想,谭家工钱开得高,只要他们能领到比刘家更高的工钱,这点糟心的伙食又不算什么了。

不提底下有关的无关的人是何等心思,刘三这回终于下定决心要请一两个看大门的了。

往常春花提请人看大门他还不干,觉得是吃闲饭的,这回可不这么认为了。

“请两个看大门的,不要放生人进来!洞门大开呀,人家要闹事,直接就冲进场内了,连个拦的人都没有!没安全感呐!”

春花好笑地应是。

父女俩回家一提,春花娘就建议道:“何不请姐夫哥帮着守门呀?再让俩侄儿学徒弟?”

春花拍手笑道:“就是呀!再让姨妈过来煮饭算了!一家子都脱离了那个伤心地儿,又能长住镇上,又能照应表姐,多合适呀。”

春花娘一把扔下针线活儿,“那我去你姨妈家一趟吧!”(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四十二章操心

等春花娘出了门,刘三才道:“女儿呐,你怎么光想着你姨妈,不想想你还有伯父,还有姑妈呀?”

春花似笑非笑道,佯装惊奇地道:“哈?伯伯姑妈能看上咱们家的活计?他们不是说我们家有了俩钱儿,建什么工场,完全烧钱胡闹吗?”

“你这个丫头,忠言逆耳,亲戚们说几句不好听的,也是为了我们好嘛。你何须放在心上!不是我自夸,我们工场的工钱伙食算是镇上头一份儿了,便宜了外人,不如便宜自家人吧!”

“爹,你还是省省吧,请他们来,哪里是干工的,是来当老佛爷的才对!这里要管那里要管,你还想不想好好做事了。”

“你这崽子,怎么这么说你刘家的人!你姓不姓刘了?”

“爹,你还是早些把这些念头打消掉!你以为姨妈家可以来,刘家人就可以来啦?那可不行!我第一个不同意!”

刘三瞪眼。

&~~ .;春花道:“他们能有我姨妈他们那样知情识趣吗?估计三五两日,就拿自己是东家,管起经济账来了!如果你想工场能正常经营下去,我劝你还是打消了这傻念头吧。”

“春花呀,话可不是这样讲的。你姨妈一家只要一上工,你以为刘家人就不会站出来说话吗?工场毕竟姓刘,哪能让姓王的给霸占啦?这么一句话,就要把你姨妈全家给得罪了!要不就让咱们姓刘的和你姨妈一家一同上工,大家就都没话说了。”

“这是我们家的地方,愿意谁做工就谁做,关他们什么事儿!”

春花嘴上虽这样说,心里还是添了一桩心事,起一番好心。若把姨妈给得罪了,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还好春花娘回来说,姨妈和姨父年纪都不小了,换个地方过不习惯,他俩都不愿意挪窝,不过可以让小儿子付勇来。

春花娘道:“付强跟泥瓦匠学手艺基本上都学会了。姐姐说他现在能挣上半个匠人的工钱,就不需要再改行学木匠了。姐姐打算让付勇也去学泥瓦匠,但是他小孩子家嫌泥瓦匠脏得很,想换个手艺学学。正好我们工场要学徒,干脆让他来算了。”

春花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付勇过来,那就要好得多了。

刘三道:“姐姐家的二小子倒是个肯吃苦的,他来我当然欢迎。可那三小子养得有些娇气,嫌泥瓦匠脏。就不嫌木匠活累了?都是需要下大力气的活计,哪样都不轻闲。要是学不会木匠,可别被你姐姐埋怨啦。”

“那能怎么办,姐姐都亲自开口了,我总不好拒绝她。且由得他罢。以后再说。”

付勇比春花大了小半岁,脑子灵活嘴巴会说,挺招长辈们喜欢的。每每来春花家,都能逗得大家一笑。可笑归笑。干活做事才是最正经的。他跟着刘三干了一阵儿,就有些叫苦连天起来。

刘三无奈。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付勇也不偷懒,可就是手上功夫慢,出不了成绩,只好教一点算一点,全凭他自己造化了。

付勇手上功夫不行。嘴上功夫却非常好,一句一句地姨夫姨母,把老两口愣是哄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春花笑道:“三表哥,你这一套哄人的手段,可以去转行做经纪了。”

付勇神气活现地笑道:“若不是我年纪小。可能早就去了!我都瞧好了,在镇上租个点点大的小铺面,专门帮人买卖土地房产,我就不信,凭我三寸不烂之舌,还混不出个人样儿来。可惜娘说我那是不务正业,是骗钱,不是走正道儿。唉,真希望真点长大,我就能自己做主啦!”

“你就是长大了,爹娘要管你,你还能翻出天去?”

付勇哀嚎,“好妹妹,你让我对未来有点希望成不成?要我每天跟一堆木头死物打交道,真是要了我的命呀。我是很想学会手艺,可就是手脚慢,没办法呀。”

“表哥,我跟你出个主意,要不这样,我出钱,你去邻县租个铺面儿,帮我卖家具咋样?赚了钱我给你分红!包准儿比干经纪来钱多!”

付勇眼睛一亮,道:“租铺面儿,卖家具?像你家张阿生和木头一样当掌柜的吗?那可不好,我想自己当老板啦,才不要给你当伙计!而且邻县比我们泰和县穷多了,还不如去省城赚得多!”

“省城当然好,可是离家太远了,你能习惯?而且省城物价贵,我虽有本钱,可就怕你兜不住,赔钱。还不如保守一点,先从邻县做起好。”

“你们女的做事就是心眼子小!要想赚大钱,就得不怕赔钱!去省城好!”

春花笑道:“算了,莫说省城县城,就是我们镇上的铺子,叫你去卖,你连个器物构造都不通晓,人家怎么来买你东西?不要说大话啦!”

付勇立即道:“好,春花妹妹,这可是你说的,等我学会了做家具,再去省城开旺铺!你可不要反悔。等我当了大老板,一定要把那些踩我家的人全都反踩回去,叫他们瞧不起我姐,说我家闲话!只要有了钱,看谁再敢说三道四。”

虽然去省城可能有些冒进,不过他们家开店都开熟了的,再怎么也不可能折本吧。

表兄妹偷偷地商量了一番,先说运输,省城和镇上连着一条涪江,顺水走一日两夜就到了,非常方便。再是生产,若是能在省城就近加工生产就更好了,不过,运输这么方便了,这个倒不必要。还有就是人力,到时肯定要带上张阿生,或者还有大牛、赵场长,唉,人不大够用啊。还有就是钱,连春花都没去过省城,不了解情况,怎么打算都是空气呐。

付勇想赚大钱,要让乡亲们刮目相看,心里存了事,学起手艺突然就认真起来。

刘三颇有些不习惯,背后和春花娘笑道:“三小子偷懒时,我担心他,这他一老实了么,我又觉得怪怪的,总感觉他要搞出什么事来。千伶百俐的小子,一认真起来,比场里哪一个小子学东西都快。可见平时是他耍懒不干,哪里是手脚慢了。”

春花娘心里舒坦,笑,“那可不,我姐姐家的孩子,哪个不是人精子。”想起付岚,叹了一口气,“你说岚丫头年纪轻轻的,老住在尼姑庙里,不像一回事呐。”

“能怎么样?才过了小半年而已。至少也得等大家把事情忘得差不多再说吧。”刘三道,“你说我们刘家的男孩子怎么就没一个出彩的?是不是祖坟真没埋好哇。你看春生当大头兵,一两年没个音信,冬生成天埋头苦读,连个人情世故都不通。我们家俩儿子还小。一大家子男丁,连个能人都不出。你看付强两兄弟,一个做事踏实,一个机灵古怪的,都是顶门立户的好孩子,眼瞧着你姐姐就享清福了。我和哥哥两家却还弓着背脊忙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春花娘白了刘三一眼,“你哥是你哥,我们是我们。我们的日子难道还不好呀。祖坟怎么了,男丁怎么了,我女儿能干,我同亲享福。以后背着女儿也少说祖坟之类的话,女儿走心呢。”

“那不是我们私下里说嘛。对了,他娘,我看花儿和勇儿走得挺近,他们虽是表兄妹,但年纪相仿,有些事情还是避讳些。”言语之间似有瞧不上付勇之意。

春花娘有些不乐,反驳道:“勇儿有哪里不好?仪表堂堂,人又聪明。婆婆又是亲姨母,最亲香了。何况姐姐又不是那起恶婆婆,哪个小姑娘嫁进她家都只有享福的份。”

刘三撩了一下眼皮,“咱们春花什么人品,你觉得配得上吗?”

春花娘心里是十分看得上付勇的,可当然自己的女儿是人间最好,瞄了一眼刘三,没有作声。

两口子为春花的终身大业愁上了心头,却不知有人比他俩口儿更着上了急!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乡下女孩订亲却大多数要看一看女孩自家的意见,如此近水楼台四个字,就有了实际意义。

春花既有诰命身,又识文断字,关键是她命占招财,明眼人哪个不想把这块大肥肉刁进嘴里?

什么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大老粗才不懂。道理都是虚的,捏到手中才是实,管他什么女高男低,只要把刘家这朵金花儿搞到手,不是什么都来了。何况女人嘛,多高贵多能干,嫁了人生了子,还不就是女人,她的一切还不都是夫家的。

娶了春花就是娶一座财神,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好事。

女儿才堪堪十二岁,上门提亲的男家就有如过江之鲫,前脚走了一家后脚就又来一家,络绎不绝的媒人,烦得春花娘直想关门谢客。

女儿大了啊,没人提亲愁煞人,这提亲之人太多也愁煞个人。

况且这个女儿又这么能干,放了嫁,简直就是娘家的一大损失嘛。早早成亲,刘家人上上下下哪里干?(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四十三章香饽饽

男人们想得就更深远了些。

春花放在家里就是刘家的一个活招牌,给了夫家,女生外向,现在的一切就完全要转一道手,送给外人家了。只要有个脑子,谁会把自家的好东西亲手送人?

刘家出了一个稻娘,对刘老头来说是既高兴又郁闷,高兴的是家族兴旺在即,郁闷的是终究有一日她是别人家的人。唉,若春花是家里讨回来的媳妇就好了,就能长长久久地留在刘家了。

刘老头只要一想将来会便宜了那不知名的亲家,心里就挖心挖肝的痛。

为啥女孩都要嫁出去,不能招上来呢。

其实有那种八十岁没嫁人的老闺女吧。刘家也不是养不起。

刘老头有些惋惜,如果刘三生的都是女儿,那就真能招郎上门了,便宜的就是家里了。刘老头已经忘记当初是怎生嫌弃刘三生的那一窝闺女了。

&n》 .;刘老头捧着手里蹦跶的有福有寿,一边叹息一边得意洋洋地逗着,他的大孙子喂,长得可真壮实哦。

刘三和春花娘心中最最隐秘的念头,可能和刘老头差不了多少。若是只有春花一个,两口子当然宠她上天,怎么都可以,可现在家里有了许多个,怎么可能光顾其中一个,不想着给其他个留余地?

毕竟是亲父母,没有让女儿孤独终老的道理,但按两口子的意愿,还是想把春花留到十**岁,再行婚配的。

可农人一般都早婚,十二三岁成亲生子的大有人在,如刘家付家这样把女孩留到十六七八岁的,真是少之又少,称得上是万分疼宠女孩的人家了。

春花可不知道父母的打算。她发现最近老是有脸涂得跟白墙似的媒婆上门,眼睛盯着她跟个探照灯似的,就有些浑身不自在。心里非常无奈,女孩大了,有人来相看才是常理,无人上门。才是丢大脸儿的。

可是,她才十二岁有木有,成亲,是不是太早了点啊。

“我们刘家不是那等刻薄人家,女孩们个个都早早地打发出去。上一辈她小姑,平辈她姐姐,哪个不是到了十七八,才考虑的亲事呀。我们春花还小,不着急。”

媒婆嘴里蜜一般。“哎呀,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儿了,家境好人品好婆婆好,样样都配得起大娘子……男家说了,只要你们家答应亲事,等到二十成亲都行呀。成样晚一点没撒,订亲要趁早嘛,不然等到姑娘长大了。好儿郎都被人家挑去了呀。”

春花娘疲于应付,只咬着春花年纪小。暂不考虑亲事。

这个媒婆是个难缠的,见春花上来奉茶,拉了手摸了又摸,笑道:“就稻娘子这个品格,哪家不稀罕!那家可说了,只要能订下稻娘。无论你们开什么条件,都没有不应的。”

春花恶寒,抽出手来,略沉了脸,道:“婆婆。当我的面,说的什么呢?”

“呵呵,还害羞呢。”

春花一头黑线,甩手就回屋了。

等媒婆一走,春花就和娘道:“娘也,我不成亲好不好,一辈子都陪着你们!”

春花娘搂着她,笑道:“混说,女孩家到了年纪怎能不成亲?女人生来就是婆家的人,留在娘家,只有留来留去留成仇!我可舍不得我女儿一个人过这一生。”

“娘,那也不用这么早嘛。我还小呢,骨头还没长齐全,就嫁人生孩子,好不可怜呀。而且我听说女人骨头没长全,生孩子要死人呐。”

“呸呸呸!胡说八道!我们家又没做过坏事,你们一生都将顺遂,快别乱说!那些难产啊,早逝啊什么的,都是福不全,生来就注定的,是上辈子坏事做尽了,老天贬下凡间受罪来的。你爹娘从不干那缺德事,心地善良,再怎么我们的儿女都会有好报的。”

春花听住了,“娘,岂不是说发生了意外,都是命中注定了吗?”

“当然了!人有时候就要认命!不出事的人永远就不会出事,要出事的喝口凉水也能噎死。所以呀,我们不消患得患失的,本来就注定好了的,也强求不来!”

“娘,不管怎么命中注定,反正我不要早婚就是了。至少要像小姑大芬一般,等到个十**岁再成亲不迟。”

春花娘看向她,认真地道:“花儿呐,其实早婚是非常好的,早早就有了依靠,心里多踏实啊。而且,对于女人,年纪越大越不好挑亲事。十六岁以下是你挑男方,十六岁以上就是男方挑你了。远的不说,看你小姑,开始说亲时多走俏啊,等过了十六七岁,就渐渐无人问津了,到了十八岁上,爹娘就急得跳脚,是个男人就想拉回家当女婿了。你真愿意走到那一步吗?”

春花正色道:“娘,反正我要等到十八岁才成亲,至于你说走俏与否,我们家的女儿还愁嫁吗。若不是朝廷进行什么强行婚配令,我是想等到个二十五六岁再成亲不迟呢。”

春花娘鼓眼,“你这个脑子成天家想什么有的没有?女孩家怎么老想自己的终身?像不像话!除了在娘面下,以后不许开口闭口什么订亲成婚的!听到没有!要不要名声了!”

春花撒娇道:“好啦,娘,我不是光同你一人说吗?你放心,这是咱们母女之间的小秘密,连爹我都不告诉。”

春花娘乐得女儿装乖,嘴上的笑意包都包不住。

亲母女之间,什么私密话不说?若女孩人前一副自己的终身与自己无关的模样,人后同样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蠢样子,那么此女要么是无情无欲,要么就是一樽大神了。人前还忍得住,人后还不和母亲掰扯掰扯,就真的要憋死了账了。

明面上当娘的都打压女儿天生的好奇心,私下里又有哪个不把道理关窍一五一十倾吐给女儿的?禁忌啊女德啊,那都是书里演得好看,嘴里说得乖巧的遮羞布而已,只要不是圣人,哪个不掀起来看了又看,等过足了瘾,才装模作样的盖上去,妥妥地又变回贤良淑德去。

春花娘又不傻,怎么可能不给女儿讲明道理,难道让女儿真变做个女八股不成。

不提春花母女俩私下作何沟通,外边的媒人却为了谢媒钱争得狗抢shi一般,几乎个个都上春花家走了一遭,但最后竟都铩羽而归。婉拒的理由青一色姑娘还小,观音寺的老尼说了,早说亲于夫妻上有碍,要等到一十有五才好说亲事。

得了,哪个都不得罪,哪个都没说成媒!

老媒婆兮,哪个不是人中的精,这些和尚尼姑的偈言哄哄大老粗还行,哄她们这些人可不能够。可是,那么大一块肥肉哇,若是说成了亲事,该会得多少谢媒礼啊,想想心头就兴奋。

可早早晚晚,她刘春花再能干,终归是要成亲,总有那么一个幸运儿能为她牵了红线,得了那笔厚礼!

只要能说成春花的亲,那可是媒婆界的第一人了!婆婆们打起赌来,谁把春花的媒做成了,就尊谁是媒婆界的老大,以后就叫她大姐。

媒婆们打了鸡血一样,关注着春花亲事的后续发展。

刘三家对此毫无所知。

春生娘带着她的大侄子宏志,道:“兄弟,我就把我侄儿宏志交到你手上了。宏志,这是你三叔,这是三婶,这是你妹妹。你妹妹每天事情都多,你记得要时时帮帮她。看你们,站在一起,男俊女俏,一对儿玉人儿似的。春花,你哥哥是男孩,有些懒,吃的用的住的,伯娘烦你多照顾他些呀。你们姐妹洗衣浆裳的,也顺带你哥哥的呀。”

宏志看了春花几眼,心里撇撇嘴,外头把她夸得跟朵花儿似的,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春花不由皱眉,这姨侄俩一看就没打好主意,也不知爹是怎么想的,伯娘一开口,他就答应了。

春花娘一把将女儿扯到身后,防备地看了宏志一眼,冷笑一声,道:“嫂嫂说得什么话!宏志是外男,他的事哪轮到春花插手!再胡说我可生气了!论起来,也是表哥表妹的,可别哥哥妹妹地混叫,我们可不是那等没规矩人家。”

春生娘笑道:“好好好,我一时口快,想他们表哥表妹的,做妹妹的照顾一下哥哥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就说错了话,弟妹莫要计较。以后宏志生活上就要仰仗弟妹你了。”

春花娘奇道:“以后又不住一起,仰仗我什么?”

宏志眼神一闪,目光射向春生娘。

春生娘失声叫道:“不住一起,那宏志来有什么意思?”

春花娘反问道:“住一起又有什么意思?我们住乡下,他们当学徒要住镇上,住一起怎么学手艺?”

不住一起,我好好的大侄儿干嘛来吃这个苦啊。

春生娘脸色极为难看,手指指向付勇道:“那付家侄儿怎么又住家里了?”

春花暗笑,你侄儿和我娘的侄儿能比吗?

我侄儿住哪里关你屁事呀,春花娘沉了脸。(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四十四章 拜师?

虽然当初春花娘下了死心要和春生娘断绝往来,但是一家人,打折骨头连着筋,孩子们打打招呼,说说话,一来二去的,还不是又交际上了。

又不是铁石心肠,总不能像生死仇人一般不说话不搭腔,相互敌视,日子一久,两家人基本又恢复了邦交。

春花娘不接话,刘三只好打圆场道:“就住几日,住几日。”

春生娘道:“三弟,我把宏志亲手交到你手上啦,你可得一视同仁,不能厚此薄彼呀。”

宏志怎么能和付勇相提并论?可这种话能提到明面上说吗?

春花娘心恨春生娘像块牛皮糖似的揭不脱,恼火地道:“刘三怎么教徒弟,还用得着嫂嫂教吗?不若他退位让贤,请你来当这个师父!”

春生娘一噎,讪讪地道:“我就是叮嘱一下嘛,弟妹何需说气话!”

“既然拜了===师,一切就要听师傅安排。如果不相信刘三的为人,还是请了吧。”

“相信,相信。宏志,快来叫师父!”

宏志老大不情愿地上前叫了师父,心道若不是姑母说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小爷才不要低这个头。

真正拜师,那是要行礼叩头,在祖师前焚香祷告了才算数的,这么一无拜礼,二无见证人的,算那门子拜师?

刘三胡乱受了礼,权当收了个帮忙的小工算了。

以前刘三的手艺只是半调子,当然没人求上门学徒弟,现在虽然手艺好了,但是他成天忙得要命,哪有空收徒弟。是以这么些年来,刘三可从来没收过徒弟。

若不是春花娘强行要求。刘三惫懒的性子,怎么会收下付勇做徒弟!半大小子们最是愁人,又爱惹祸,刘三又不图那点学徒费,怎么愿意捉了虱子往自己头上爬?

付勇性子跳跃,想着一出是一出。成日家问这问那,要么就是这里搞错那里弄砸,烦得刘三后悔不迭,早知道说什么都不收下这徒弟了。

已经有了个讨厌鬼了,再还要来一个讨厌鬼,刘三头都大了。

刘三怎不知春生娘是什么人,铁公鸡一枚,连拜师礼都能省的主。呵,她省了礼。他也省了礼嘛,师傅和师父怎么可能是同一个意思呢。

春花娘叹了一口气,道:“你老子就是耳朵软,求一求就什么都答应了。他收下你表兄都算是看我的面子,再收下宏志算怎么回事?”

春花眨眼笑道:“娘,你糊涂啦,拜师礼都没行,算什么收下?他哪能同我三表兄相提并论?

春花娘一愣。朝双膝拍了一掌,笑道:“我就说你爹怎么会那么傻。又不比得镇上场里,还免费带徒弟!你看你伯娘精得,拜师礼就算了,连口粮都省了,光光的一个人走过来,难道还要我们家出钱养她大侄儿吗?谁家徒弟住师父家不自带口粮银钱。不能白白学了艺,还让人白白养着他啊,人家师父又不是欠他的!”

“所以爹要把他弄镇上工场里嘛。在工场里学艺不光没拜师钱,还能拿工钱呢。多合适呀。伯娘偏偏说只跟爹学手艺,却又不拜师。拿我们当冤大头呢。打量我爹是傻的罢。”

“你爹不傻就成!自从勇儿来我们家后,你爹老说亏欠他哥哥,两个侄儿一个在远方,一个埋头读书,一个都帮不上,他心里有愧呀。你伯娘这回一提帮她一回,你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我明明在一边,他连商量都没同我商量一下呀,真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

春花拉长声音,笑道:“哦,娘觉得在伯娘面前丢了面子,所以这几天都做脸色给爹看呀!那刚才爹那么敷衍伯娘,你可算找回了场子,可高兴喽?”

春花娘笑骂春花一声,道:“我就是看不上那宏志,长得一副弱鸡崽子的样儿,还自以为风流倜傥,神气活现的,和他姑母简单是一个德性儿!还好意思比我勇儿!啧,我们勇儿能文能武,长得又壮实,他哪点能和勇儿比了?”

“你那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吧。娘,有你这么夸自己人的吗?”

春花娘摸着春花的娘,得意地笑道:“我能不夸吗,我侄儿人品摆在那儿,是个人都能分得清哪个强哪个弱了。还有我的大女儿,长得如花似玉,又能干又孝顺,要不是放出话去,媒婆都要把我们家的门槛踩烂喽!”

春花都不害羞,光嘻嘻地笑,笑了一阵,正色道:“那,娘,伯娘老揪着三表兄在我们家住,让爹对宏志一视同仁,也让安排在我们家,该怎么办呢?我们姐妹一日大似一日,表兄还好说,这外四路的表亲也和我们同处一个屋檐下,怕不大好吧。瞧刚才伯娘说的那些浑话,俨然一副把我和宏志凑一堆儿的样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美得她呢!”

春月一直听得津津有味地,闻言不禁插嘴笑道:“姐,你说娘自家夸自家,我看你是老鸦说猪黑,一个赛一个黑!”

春雪还听不大懂,不过却不妨碍她嘲笑,拿食指刮了刮脸,笑姐姐不羞。

春花嘿嘿笑道:“都是娘生的,干嘛不黑!娘,瓜田李下的,还是让爹把宏志弄走吧。我看他把我当成他的一盘菜的鸟样,几乎忍不住赏他一巴掌!”

有福有寿两兄弟在院子里打斗了一番,热得冒汗,偷偷喝了一大碗凉水,擦了嘴,四只粗短腿儿蹬蹬蹬跑过来找姐姐们顽,才进门呢,就听见巴掌,吓得一缩,嚷嚷道:“大姐!以后再不敢啦!莫打,莫打!”

春花娘唬着脸道:“说,你们干啥了?”

“喝,凉水。娘,莫打,莫打!”

春雪嘲笑道:“俩大傻子,不打自招!”

春花娘朝两兄弟的屁股墩儿上一人一掌,骂道:“叫你们喝凉水!吃了生水,回头拉肚子,又是磨老娘!半夜都睡不成觉!春花春月春雪,以后只要见着有福有寿喝凉水,就给我狠狠地揍!真是惯得不叫个话了!”

三春皆笑,“好好好!以后有机会打弟弟了!看你们以为娘只疼你们,舍不得打!”

有福有寿最近被拘束起来,颇有些翻天不乐意的意思,闻言趴地就打起滚儿来。

两兄弟闹得沸反盈天,一时不可开交。

刘三在地里就听见两兄弟闹腾地厉害,心头火起,回到家操起扫把啪啪啪朝儿子们一顿狠揍。好吧,武力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根本方法,一切基本归于平静,只余有福有寿哽咽委屈的哭声。

有福有寿发现确实不能回到以前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好日子,哭了一阵儿,见大家还是不理他们,擦了泪儿,爬起来就奔外头去了。

不一会儿,外头就传来骑竹杆儿的笑声。

春花娘从窗户边走回来,笑道:“还是打得好!真是越养越娇气了!动不动就滚地、哭,像女孩似的。”

刘三道:“还不是你惯得!”

春花娘白了他一眼,道:“春花问你什么时候把宏志弄走!青年男子,老是盯着春花看,像什么样子!贼眉贼眉的!哪里像正经人家出身的!”

刘三大男人家,都没怎么注意到这些细节,春花娘这么一说,顿时就不快了,道:“怎么,他还敢打春花的主意?你们是不是看错了?以前他每次来哥哥家,并没看出哪里不好啊?”

春花娘撇嘴道:“等你看出来,黄花菜儿都凉了!不说其他,光你嫂嫂一口一个郎才女貌,她打的什么好主意,难道你还听不出来吗?平时吹得她那好侄儿上了天,拉出来一遛,原来就是这么个货色!一会儿盯着春花看,一会儿盯着春月春雪看,好像在比姐妹俩哪个长得好看似的!以为老娘是瞎的,看不见吗?”

刘三脸色一沉,嫂嫂的话是有些不顺耳,但他想着她是春花的亲伯娘,就没多想,现在妻子这么一说,心里不禁有些生疑,难道宏志真有打猫儿心肠?

春月道:“爹,那宏志一眼眼老往姐姐身上瞧呢。前几年他都不屑和我们玩,正眼都不瞧我们姐妹一眼,今天却低一头向你拜师学艺,不是很奇怪吗?”

春雪嚷嚷道:“前年他还打我呢,爹!”

刘三不禁刮了刮春雪的鼻子,“前年你才几岁,就记事了!好了,既然你们都不喜欢他,我趁早弄他去镇上吧。本来打算明天再去镇上的。那我等他从你们伯娘那儿道了别,就送他去镇上吧。”

春花娘道:“他去了镇上,那勇儿呢?”

“勇儿?勇儿也和我们一起走吧。光把宏志赶到镇上,不带勇儿,在哥嫂那儿不好说话啊。只好委屈勇儿了。”

“勇儿在我们家待得好好的,偏她侄儿来了,就要被打发走!走是!”

这段时间三春和付勇一起疯顽,听闻他要走,都舍不得,不禁怨道:“爹,看你听伯娘的话,为个外人,把三表哥撵走!”

家里大大小小都怨他,刘三摸了摸鼻子,道:“勇儿老待在乡下也不好,去镇上多看看,于他有益。”(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四十五章水煮毛豆

付勇打了个圆场,笑道:“我正想去镇上跟阿生学卖货学记账呢。还要跟赵场长学怎么管场子。还要去熟悉镇上工艺流程。还要和上上下下打好关系。我忙得很哟,可没时间跟你们这些小丫头混顽啦。等我学会了,当大老板,给妹妹们买花戴,莫怨表兄啦!”

春花不禁笑道:“娘,你看表哥这张巧嘴!明明说我们是小丫头,没忙搭理我们,我却生不气来!”

春花娘笑道:“勇儿从小就贫!”

付勇笑道:“那也是姨妈惯的我!在我爹娘面前,我可是吭都不敢吭一声,老实呢。”

“你老实,那老母猪都要上树!你娘每次过来,就光顾着说你调皮捣蛋干坏事,连讲句其他都来不及,就天黑了!你还老实!说你姐姐老实还差不多。说到你姐,你去镇上,一定要时时去看看她!一个人一辈子谁不走几步歪路,不要看你姐姐做错了事,就看不起她了。若是你不认你姐姐,姨妈就看不上你!”

春花道:“娘,三表哥才不会呢。你没听他讲,这几个月和人摔跤肩膀都摔脱了的,就是连半个难听字都不许人说表姐呢。”

“那我们勇儿就真是个好孩子!外人说什么不要紧,重要的是自己人要看得起自己人!连自已的亲人都不认,这种人活在世上能有什么出息?勇儿,你跟姨妈说句实话,若你姐姐一直这个样子,你打算怎么办?”

“姐姐对我比对二哥好!小时候老挨打,哥哥递竹条子,姐姐就拿手帕子,总是拦着爹娘不要揍我!这些事我可一直记在心里,若是姐姐一直不嫁人。我就养她一辈子!”

刘三不禁笑道:“小孩子话!你要养你姐姐一辈子,得问问你老婆同意不同意呢。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付勇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笑道:“她要是不同意。我就不讨她!我付勇这么英俊潇洒,还愁讨不到老婆么?”

春花娘打了刘三一下,嗔道:“当着女儿的面,说这些瞎话干什么?番椒土里的干草都收完了吗?还不快去收完,等你下次回来,草都要烂在地头了。拿什么来引火?”

刘三不满地嘟嚷。“就知道使唤我。自己不去!”

付勇笑道:“师父,我同一起去!姨妈,湃些好果子在井里。等我们回来吃呗。”

“快去,快去,早点收完,都去镇上,省得我看见你们就头疼!”

春花道:“爹这一去镇,可能又要待上好几天的。娘,我去炸些花生米儿给他带上吧。”

“又炸?家里的油被你炸花生都炸光了!就知道抛费!当家为人要勤俭节约。知道吗?”

“那我还炸不炸呀?”

“炸炸炸!不给炸,你爹又要在我耳朵边念上一个月了!那我去给他收拾几件衣服。花儿,你说,我要不要做点饭,让他们吃了饭再走?宏志还是第一来上我们家来呢。”

春花想了想,道:“算了!没有宏志还可以!伯娘那张嘴你还不知道。白的都能说成黑的。最爱说哪个小姑娘怎么怎么跟男人跑的话,其实别个毛都还没长齐呢。若你对宏志略好一点。不知她要又编出什么歪话的。”

春花娘有些头疼地道:“可是宏志都上了我们家的门了!如果她真要编歪话……防不胜防啊。”

“不管她。先把宏志弄走再说吧!我实在怕了伯娘那张嘴了!编排别人可以,可别编到我头上来了!”

“她敢?打她个烂羊头!”

春花好笑道:“娘,光和我说话,你不去给爹收拾东西啦?”

“就去!你看着你弟弟些啊。”

春花觉得时间还够,想起老爹爱吃毛豆,便带着弟弟妹妹去摘了一篮子,舀了泡菜坛子的盐水,混在一起倒进锅里,生了火就煮起来。

有福有寿房前屋后跑得跟狂风似的,把几个姐姐惹得火起,等锅里香味儿飘了出来,才急慌慌地跳到厨房里,流着口水盯着大锅。

春花舀了一漏勺毛豆出来,晾了晾,给弟弟妹妹一人一把豆子吃。自己顺手也剥了只,抛了豆粒儿入口,又咸又面,味道还挺不错的。

有福有寿不会剥毛豆,抓起一只边皮带豆就往嘴巴塞,吃着几口,还装模作样地道:“好豆,好豆!下酒的好豆!”

春花看得好笑,忙给剥了些给弟弟们吃。

“有福有寿,去地里看看爹爹和表哥干完活没有,叫他们快回来吃毛豆!”

春花娘闻见香味儿走过来,道:“才种那么点黄豆子,被你们吃嫩豆子都吃光了,看过年时拿什么来推豆花儿吃!给你们夫子端去没有?”

“端了端了!才起锅就端了!娘,明年多种点黄豆吧。我们都爱吃!”

春花娘有些伤脑筋地道:“你一时明年要把地全拿来种番椒,一时又说要种草莓西瓜,一时又要种黄豆,我们家哪里来那么多地给你种?”

“娘,要不我们家再买些荒山吧,开地开梯田,都行啊。”

“买荒山?花儿呐,我们家田地够多啦,买那么多荒山干嘛啊?而且又开着工场,摆着铺子,一根蜡烛两头烧,干得过来吗?开山开荒,能累得死个人,你爹哪有那么多精力搞啊?”春花娘的小农思想非常根深蒂固,只想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过日子,再多了,就老是觉得不是自己的,兜不住,突然一天得到的东西就不翼而飞了。

春花抱着她娘的手臂,笑道:“娘,你也莫想得太复杂了。买了荒山,我们请人开,请人种,出钱不出力,占不了多少时间。就算不开荒,栽上经济树木,等它自己长树长草,留着给我们打嫁妆箱子,难道不好吗?”

春花娘点一点春花的鼻子尖儿,“在娘脚前随你乱说,这些不害羞的话可千万莫拿到外头去说呀。买荒山种树,得多少年才能见回报,你想过没有。我们家虽然比以前是富了,但也没有那么多钱压在那里等几十年才得回报啊。你若真想买,干脆买熟田熟土,虽然贵,但头年买次年就能见利,多好。”

春花仔细想了想,道:“有了梯田,现在荒山肯定不便宜的。买熟田熟土也行,就是很难遇到有卖田地的。可除了灾荒年间,等闲少有人把手里的田地拿出来买卖。要想买田买土,只能看机缘了。有空让爹去经纪那里问问,看有没有要卖田卖地的。”

母女俩正说着,刘三和付勇一人扛着一根纤旦,挑着两捆结结实实的干草,晃悠悠地走了回来。

刘三一把将干草扔在院里,飞快地跑进厨房,捞起一碗毛豆,笑嘻了,“这个好,下酒!”

付勇放下干草,又一捆捆抱进柴屋,走出来,满身的黑尘。

春花娘连忙拿了条围裙给付勇弹了弹,一边忍不住抱怨刘三,“顾前不顾尾,做哪样事都要留点须须儿。只图你放得脱手!把干草扔进柴屋,能多费你多少功夫啊?”

刘三哼哼着,“不是有勇儿嘛!啰嗦!勇儿,去,盛碗水来与我喝,渴死了!”

付勇刚把柴垛放下,又忙着去倒了碗凉开水奉给刘三,一边笑道:“师父,毛豆好吃嘎,赏颗给徒儿吃吃呗。”

刘三灌了几口水,将手里的毛豆扔进嘴中,笑骂了句,“要吃毛豆自家不晓得剥?想叫我给你剥?没门儿!”

“哪儿能呐,师父,我给你剥毛豆!”

付勇假模假样地剥着毛豆,口里念念有词,“毛豆,毛豆,以前我恨不得你只长豆豆不长皮皮,现在我却多谢你长了层好皮,才显得出我姓付名勇的孝心!多谢你呀。”

刘三喷了,给了付勇一个爆粟,“去去去,自己吃去!不要你剥了!”

付勇嘿嘿一笑,滚到一边和春花娘贫去。

“姨妈,以前光我一个,大家都疼我。如今再来一个,大家都疼他去了,可不能不疼我啦!”

春花娘笑,“他是哪个,你是哪个,他怎么能和你比。去了镇上,你认真学艺之余,给我盯紧他,莫让他干点出格的事来。”

付勇眼珠子瞄了姨妈一眼,又瞄了春花一眼,不禁一笑,道:“好的,姨妈。”

几人说说笑笑,过了一把毛豆瘾,把东西收拾停当了,那宏志都还没过来。

春花娘抱怨道:“他是来当学徒,还是来当大爷的,这半天还不过来。勇儿,去把他叫来。你们早点走,免得赶夜路。”宏志从小就是个娇养的,算命先生说他的命好,父母便惯着,以图他出头之日。娶回春花的好处大家有目共睹,春生娘回娘家一说,宏志爹娘就以为命数兴许是应在此处。又听说春花身边出现了年轻男子,竟产生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搞走的错觉,忙忙地打发了宏志来竞争。

宏志满腔热血地来,结果却看不上春花。此女样貌也就中上,关键是目测个子似乎与他差不多高,这可了不得,女人的个子怎么能与男人相同,以后成了亲走出去,不丢死个先人呀。

宏志不干了!(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四十六章少年郎喂

最最关键的是,听说当学徒可是要给师父端茶递水当牛做马的哟,他宏志大男人是也,天生富贵命,怎能卑躬屈膝,向别人弯腰呢。

而且,说好的美女呢,说好的慈祥爹娘呢,说好的家资万贯呢。不就是个女的,不就是乡下土包子,不就是个宅子大了点嘛。哪里有姑母说得那么好!

宏志抱怨姑母把他骗来,死活都不要去刘三家当徒弟了。

“姑母哇,你老人家怎么骗侄儿呢。说好的当学徒是假,和刘春花培养感情是真。现在人家要把我送到镇上去,连面都见不到,怎么培养感情啊。如果不是为了她,我在家好吃好喝地,干嘛来学什么劳什骨子木匠啊。下贱的手艺人,我都不屑看一眼。我是要读书当大官的人,怎能与贫贱相交?要不是刘春花是个诰命身,凭我的学问,她给我当提鞋丫头都不配!”

春生娘好声好气地道:“好侄儿哟,手艺人有什么不好。你知道他家一年能挣多少钱吗?你要考大官,读书写字,哪样不用钱?有这样一个赚大钱的岳家,以后就不愁钱了,安心考你的状元,不是很好吗?你别生在福中不知福,想春花当媳妇的| an][shu][ba].人家可是大有人在的。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春生娘还有一句没说出口,要不是春花和冬生是亲堂姐弟,她都想说与儿子当媳妇了。这样好的条件,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啊。

宏志不甘心地道:“可是她长得比我高啊。瘦得跟竹条似的,一点都不如姑母好看!”

春生娘笑道:“我们家姑娘一向是十里八乡的拨尖儿美人儿,比不上有什么稀奇。你不要光看眼前,等你以后当了大官儿,什么样的美人儿没有。”

“可惜姑母没生个表妹。若不然,我就讨了表妹去!哪还用我将就呢!”

冬生回家刚巧听到这一耳朵,面上挺不好看,狠狠白了一眼宏志。他刘家的姑娘哪里弱了,凭什么由外人说道?也是看在他娘在场,要不然。定要和宏志撕扯撕扯。

同行是冤家,冬生和宏志从来就没看得惯对方过,两人眼神一碰,然后迅速移开,神情都有些不自然。

春生娘见儿子回家了,忙道:“冬生回来啦?今天下学早!饿没有,锅里的猪头肉炖得烂烂的,你去舀一碗自吃去呀。”

冬生转身欲离去。

春生娘忙叫住,“你是主人家。怎么不和你表哥打声儿招呼?规矩礼仪学哪里去的?”

冬生勉强叫了一声表哥。

宏志故意嚷道:“姑妈,猪头肉哇,我最爱吃了!有没有侄儿的份儿呐?”

春生娘顿了一顿,笑道:“猴儿,以前可没听你说爱吃这口啊!你要吃?姑妈去拿碗筷,和你表弟一起吃罢。”

宏志看了冬生一眼,笑道:“还是姑妈最疼我了!”

冬生本来还不大爱吃猪头,突然就来了劲头。操起筷子狠狠地夹了一大口吃下去。

宏志见状不屑地一笑,运筷如风。也吃起来。他到底大了几岁,牙口比冬生好,几筷子吃尽,冬生才吃第一筷子。

宏志得意朝冬生一笑。

冬生眼儿都红了,一气之下,一筷筷夹起肉来。拿舌头在每筷子上舔上那么一下,再放入斗碗中,以眼神挑衅,示意宏志,你倒是吃呀!

好吧。其实高富帅的宏志本质上就是一只大土鳖!

他轻蔑地一笑,在冬生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淡定而又迅速地夹起斗碗中的肉,一口一筷子,一口一筷子,几下下去,冒尖儿的一碗淌着肥油的肉就去了小半碗。

春生娘端了稀饭出来,才那么一小会儿,那么大一碗肉就只剩下了小半碗,不禁肉痛得厉害,喊道:“你们俩小子,多久没吃肉了,馋得那么慌!侄儿呐,多吃些咸菜,肉吃多了,要拉稀呢。”

端着剩下的肉,赶忙去藏起来,边走边嘀咕着,弄么大一碗肉呀,咱们家要吃十天呀,你们一顿就能吃光!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真是说得一点错都没有!

春生娘生怕宏志把家里好吃的吃尽了,吃了饭,连忙边催带哄地撵了他去找刘三。

冬生不满翘了嘴,“娘,你怎么把宏志叫到家里来?他那个性,你还不知道吗,比女人还肉还多事,都烦死他了!又不过年又不过节,把他叫家里来,存心给我找气受!”

春生娘哄着老儿子,道:“好宝贝,你哪里又不自在了?一天比一天大,都成大小伙子了,你还和你表兄斗气,小孩子气!”

“娘,就你给我煮的肉,全部都被他一个人干光了!我就才吃了一筷子呀一筷子!你说我委屈不委屈?娘,以后不许他来家!”

春生娘提高声气儿,道:“你笨呐你,装什么斯文,他能吃,你难道没长嘴巴?那么大一碗肉呐,你才吃一筷子!真是笨得可以!”

冬生一摔筷子,赌气不吃了。

“娘,你以后别说春花她们不好了,再怎么,她也是刘家的女孩儿!何况以如今她的名声,是你我能说道的吗?要是一不小心说到她的崇拜者耳中,看以后怎么收场?”

春生娘脸上火辣辣地,鼓眼叫道:“我怎么说不得她!我是她伯娘,别个说不得她,我就说得!”

冬生不禁也提高了声音,“娘!叫你别说就别说!人家正经有爹有娘,如何轮到当伯娘的说她!你不知道,就因为外头人说春花是农神娘娘下凡,学里的夫子学生都得高看我一眼,多少方便!我们既然沾了人家的光儿,就不能再说她的坏话!”

春生娘气得啪啪两掌打在冬生身上,骂道:“你读书读到牛屁股里去了?为个小贱人说你娘,孝道二字,你夫子没教过你?翅膀长硬了!将来你再有出息,为官作宰,封侯拜相,你都甩不开你老母!哼!说她又怎地,就是把她给卖了,我也是有资格!胳膊肘子往外拐,你真是读书读傻了!”

冬生气性也上来了,“不读书就不读书,我跟我爹犁土去!哼!爹在外辛苦干活,你却在家偷吃肉!我告他去!”

春生娘气了一个倒仰,“你比我吃得好多……”的话还没说完,冬生甩手就出去了。

“这个孽障!老娘白生了他!带儿子有什么意思,光只会气死老娘!早知道就带女儿了!比儿子争气,还贴心!”

冬生一日比一日大,读了书,渐渐形成了一套与爹娘截然不同的世界观。随着刘三一家的崛起,他的心似乎也变得越来越焦灼了,同时,也给他带来了全新的观感——原来,除了死读书,其实还是有其他出路的啊。

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读书虽好,可天下的读书人难道还少了吗?他是不是该换条道儿走一走?

难道学春花一样,在农事上出彩?可是,他也只会读书呀。

刘二专心致志地犁,半天都没看见小儿子闷头闷脑地忤在他身后。

“爹,你教我犁土吧!”

刘二吓了一跳,转过身诧异地问道:“你不在家读书,跑地里来干嘛?”

“爹,你教我犁土吧!你不是总说你在我这么大时,早会犁田犁土了吗。你教我吧!”

“死小子!发什么疯!你那细胳膊细腿儿,别说犁田犁土,莫叫牛踩烂你头才好!给我滚回去!好好读书,不读出个名堂出来,以后别认我这个爹!”

刘二一通骂,冬生只好垂头丧气地走回去。他是赌气出门的,这会儿回去,肯定要被老娘骂。冬生调转了脚尖儿,朝村外走去。

沿途碰着村人,皆主动含笑招呼他,问他是不是读书读累了,想出来走走。大家都很客气,把他当读书人尊重。

冬生心尖儿一阵难过,对未来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难堪,若他不读书了,这些人是不是就不再尊重他,把他当寻常人看待了?

有时候,冬生几乎恶毒地想,要是没有刘春花这个人就好了,没有对比,没有压力,他也不需要这么拼着去读书,拼着非要找一个前程。可也只是想一想,他才多大,恶念不过一闪而过。

刘三带着付勇和宏志早上镇里去了。春花娘挑着粪淋菜。有福有寿在院子里欢喜地跑来跑去。三个春身前一排绣棚,她们正埋头刺绣。陈夫子握着戒尺走来走去,不时上前指点一二。就是那三两个仆人,都各司其职,端的端茶,看的看门,一点都没闲着的样子。

三叔家的气氛真的好好啊,世外桃源一般。

冬生想着家里又懒又馋的娘,凶神恶煞的爹,不知所终的哥哥,羡慕而又嫉妒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春生摸了摸酸涩的脖子,抬起头来,一愣,然后笑道:“冬生弟弟,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呀!”

原来不知不觉中,冬生竟走到了刘三家大匾额下。

两家的关系一直不大好,自从刘三一家发迹之后,往来得越发少了。冬生有些尴尬,进退维谷。(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四十七章生意

终于可以偷闲了!春月一跃而起,直奔冬生去,一把拉住,叽叽喳喳地说道:“我们的小先生今天终于舍得出来走走啦!以前叫你出来玩你都不出来,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读书读累了,想出来呼呼新鲜空气?还是你终于想起我这个小伙伴了,专门来找我玩的?”

春月和冬生大小差不多,儿时最爱在一起打架玩闹的。

这还在上课呢,哪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陈夫子脸一黑,啪嗒敲了一下手里的戒尺。

春月后颈窝的寒毛儿一竖,吓得一抖,连忙回到位置坐好,装模作样地埋头继续绣起花儿来。

二壮娘子迎出来,请冬生去院子里坐下,奉了茶,然后到厨房去准备晚饭。

“这一针,绣歪了!拆了重绣!春花春雪,你们可以歇歇了!春月,什么时候绣好了,什么时候才可以歇!”陈夫子站在春月身后瞧了一瞧,道。

 ? .;春月嘟着嘴儿,看着春雪花蝴蝶一样跑向冬生,欢叫着哥哥,心头痒痒得不行,不禁瞧向春花,娇声娇气地喊,“姐姐!”

春花心里好笑,指点着春月将绣线回了,再规规矩矩地重新绣上,这才罢了。

冬生和春雪有福有寿已耍成了一团,几个小的商量着一起藏猫猫。

冬生看向有福有寿,心头涌起了万般滋味儿,自从这两个如珠似宝的堂弟降生之后,一切都有些不同了。三叔一家表面仍是那么客气,但总是没有那么依靠他了。

春月一阵风似地卷到冬生跟前,“冬生,我们来斗牌好不好?我们好久都没一起斗牌了!去去去,小崽子们。谁和你们藏猫猫,小孩子的玩意儿,我们才不玩呢。”

受到欢迎,谁不喜欢?

冬生看向春月的笑脸,跟着也笑了。也罢,想那么多干甚。他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郎,何需想那么多呢。

三叔家眼看一日比一日好,爹娘却意识不到自家的处境,还像以前一样位置站得高高地,两家的关系自然越来越糟,真是连外人都不如!不若他来打破这个僵局!

以后应考什么的,靠三叔的时候多了。

春花眼睛闪了闪,内心感觉冬生似乎比以前更加复杂了些。

玩了一个下午,冬生的心情蓦然变好。踩着文人特有的八字步回到家。

刘二犁了土,放开牛的缰绳到别人家地里去吃草,末了牵着牛去田沟饮了满满一胃囊水,这才回到家里。

春生娘担心了一下午,见刘二脸色还好,便放下心来,殷勤地将牛拉到棚下,软和地道:“当家的。可累不累,晚饭已经准备好了。等你回来吃呢。是早上买的猪头炖的肉,煨得烂烂的,把骨油都煮出来了,一点都没抛撒!”

刘二不置可否,反而问道:“有没有煮一桶牛食?这几天使牛使得勤,把它喂好一点。不然干不了活儿。你在家无事去割牛草没有?”

“还没来得及!你知道,宏志今天不是来了吗,我招待他去了,忙了一个下午。”

“嗯!”刘二一边听春生娘汇报工作,一边问道。“冬生今天是怎么回事,突然跑到地里来,说什么要跟我犁土。好好的上等人不做,却想跟我学犁土,不学好!我骂了他一通,他回来哭没有?”

春生娘嗯嗯敷衍着,生怕冬生告了她的状或者刘二突然问起冬生的去向,因为者皆会让刘二大发雷霆。

两口子正说着话儿,冬生从外头走进来,脸上挂着笑。

刘二道:“去哪里来了?不在家看书,成天乱跑,别跟没读书的野小子似的。”

“脑壳有点疼,出去走了走。”

“叫你读点书比挑大粪还老火?天天头疼头疼,给我扛大包下苦力就不头疼了!生你这个儿子有什么用?还不如人家生个丫头崽子争气!”

好心情一下子消失怠尽,冬生捏着拳头,好容易才没对刘二还嘴。

“瞪着眼干嘛!信不信老子捶死你!吃饭,吃饭!”

冬生红着眼睛,瞪着刘二高大的背影,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这个男人刮目相看!

不提冬生怎么发奋图强,想出人头地,春花一家人却是乐哉悠哉,高兴地忘乎所以。

刘三打头阵,带着一家人一起下地将草莓全数摘下来。

草莓已没有最旺盛时节那么茂密了,藤儿变得干瘦,上面挂的果不管大小全被季节催熟,一个个鲜红欲滴,等着人来采收。

大家都非常小心地草莓摘下来,轻轻放进一个个精巧的草篮中,然后一摞一摞地码起来。待草篮足够多了,再依次放进竹筐中。不一时,竹筐就满了。

大小孩子花了几个时辰,才将地里的草莓全锅端了。满当当的几大筐草莓,整整齐齐地搁在地边,不时发出一股股香甜味儿。

二壮力气大,抱起一个个竹筐往涪江边码头上运。几个来回就把全部竹筐运完。

最后一批草莓收获却是最多,足足有两三百斤。这么大的量,莫家一下子消化不完,春花便想其他办法销售。

春花娘的意思是求一求莫家,把东西成批卖他们家,再由他们送出去自行散卖。

春花道:“娘,万事总求人,终非常法。我们家以后要卖的东西多了,总不能次次都求到莫家去。还不如自家去走走门路。草莓和番椒差不多,都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总不愁没有销路。只是这个怎么运输是个难题。”

“所以我说全部卖给莫家呀。马车牛车颠簸,若是拿来装草莓,还没到地方就全部撞烂了。顶顶好的办法是拿船送。莫家正好有船呀,用来运草莓最合适不过了。”

春花眼睛一亮,笑道:“娘也,你这个办法好!我本来就说用船运,可是镇到县里的船三天一发,而我们家到镇上又没有专门的客船,草莓生得又娇贵,转来转去,一不小心就碰坏了。不若我们去租条船,直接从家里运到镇上去。又快又稳,多方便呀。”

春花娘惊道:“租船?我的好闺女,你知道租条客船要多少钱吗?又这么远!我看你卖草莓的钱全要花在路费上了!不合算,不合算呀!还不如全卖给莫家。我们直接收钱,落得个一干二净。一身轻松呀。”

“娘,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又不是只卖这一次,以后要卖的东西多了,要是次次都求到莫家去,算什么意思,人家又不欠我们的。”春花看娘的表情仍是不以为然,只好使出杀手锏,“娘,你猜我们卖给莫家的番椒五十文一斤,他在外边散卖多少钱一斤?”

春花娘果然感兴趣地道:“多少?总超不过一百文吧!”

“三百文,两百文,卖得好,五百文都有人要!”

哦,卖糕的!五百文!

春花娘眼睛瞪似铜铃,“那么高?有那么高?!你听谁说的?别是为了租船,哄娘呢。”

“谁哄你呀!是得福酒楼的小子亲口对我说的。为这个消息,我可是花了五个大子呢!我就说他得福酒楼咋能需要那么多番椒嘛,原来是拿去做转手生意去了!娘,你说,要是我们自己摆摊卖,得赚多少钱呀!我们真是亏大发了!”

春花娘双掌一拍,这才同意女儿租船。

当然,要是在镇上就能把草莓全数卖掉的话,春花也愿意在镇上卖。不过镇上的富户寥寥无几,出得起价舍得买草莓的那更是屈指可数,除了莫家,又卖给谁去。

莫家过来收了两回草莓,就有些不再要的意思。第三回还是刘三主动去莫家相寻,人莫家卖了个面子才要的。过来的小厮话里话外都是草莓易烂保存不久,他家以草莓走人情账走得也差不多了,自家天天吃已吃腻,如今实在要不了多少了。核心意思就是降价。

春花又不是傻的,草莓如此精贵,她要么送人要么制果脯果浆要么就是烂掉,也不可能贱价卖掉。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利字当头,莫家见刘家又是番椒又草莓的,赚得可不少了,怎么会不想压压价呢。

如此这几日,那么些草莓红通通的,眼看就要采收了,却连下家都没找到,可把一家人急坏了。

刘三倒是说,春花不是和莫敬贤玩得不错吗,可以找他通融通融,说不定仍能高价出售,或者只略略降降价格呢。

春花娘却站出来第一个反对,无他,避嫌,她就是顿顿吃草莓,把草莓当饭吃,都不能叫女孩舍了脸面去求男的。何况他们家如今的确不差这些钱。当然,钱这个东西永远是不嫌多的,但如果为了钱去打破男女屏障,那就不行!

春花也不同意找莫敬贤。

莫家明摆着是想趁机狠狠宰一回自家,他们好大赚一笔。说白了,就是欺负刘家没人脉没渠道运输,不把东西卖给他家,难道真等着烂掉吗。

只要刘家服了软儿,降了价,大家都是好朋友,有钱一起赚,你少赚我多赚,不都是赚嘛。以后只要刘家有好东西,咱莫家就包圆儿了吧。(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四十八章 忙碌

受制于人的买卖,那就不是好买卖!

三文钱难倒英雄好汉,刘三和春花娘过惯苦日子的,为了三两文钱求人的事可没少做,早就不懂那尊严为何物,倒对莫家的做为只是感到无奈而不大生气。

两人想着反正草莓和花生毛豆的种法大体差不多,为难不到哪里去,就是降了价卖也超级划算呀,何必和莫家争,降价卖了算了。争那一时之气,最后东西烂在怀时,那才是真正的不划算嘛。

女孩们涉世不深,皆不同意父母的意见,争辩道:“有了一回,就有二回,三回,四回,草莓能降价,番椒不能降价?以后有了好东西不能降价?惯了他家,以后没完没了!市价降了是一回事,故意发难是另一回事,绝对不能降价!”

刘三和春花娘道:“再降也比豆子瓜果强!地里长的东西,天生就贱,要换成钱了那才算是钱,待价而沽,小心泡汤!”

“就是泡汤,都不卖给他!咱自己吃!”

(.刘三和春花娘气呼呼地,若不是东西是女儿们自家鼓捣的,他们才不争论呢,装起来就卖掉,哪管她们的意见!

虽然东西的产权归属于家长,但终归是女儿们搞出来的,他们总不能一点都不顾女儿的意愿。

也就是刘三家,娇惯女孩们,若是其他人家,还争什么论,和父母说话大声一点,大巴掌就扇过来,什么问题不就解决了。

争到最后,春花娘赌气道:“算了,反正都是你们自家育苗,自家移栽。自家施的肥,东西种出来了,都是你们的,你们要怎样随便你们,我不管了!”

春花连忙哄着娘,道:“谁说是我们的?地不是家里的?肥不是家里的?就是我们自个儿呀。都是家里的?”

说得春花娘嘴巴忍不住裂开了笑。

刘三一惯心软,早就想向女儿们投降,又怕服软了春花娘又使气,这会儿见春花娘终于笑了,忙道:“那不卖给莫家,你们又想卖给谁呢?难道摆在镇上在太阳底下卖?又要多久才卖得完?要知道,草莓放不到几天就自己软了泥了,搁不得,不及时卖掉。就坏了。”

春花道:“爹,我打算卖到县城里去!坐船去!”

刘三对春花的主意不置可否,从铺子里回来,就对着那快熟透的草莓唉声叹气的,觉得这些好东西得了好生可能得不到好死了。

女孩们却兴兴头头的,围在一起计算着怎么搬怎么运哪一天摘哪一天走,一遍遍演算着怎么把草莓安全地送到县城里去。

本来都打算好了的,提前一天将草莓搞下。然后弄一条渔船将草莓送到镇上码头,第二天再转送到县城里的客船。然后第三天就能设摊售卖了。

没想到渔船找好了,草莓摘下了,春花娘突然来了一句莫家自己有船,给春花提供了一个绝佳的灵感——自己租条客船,直接就到县城,这可比转送来转送去搬进搬出生怕草莓磕着碰着好了不知多少倍呀。

思维定式模式一开启。春花的脑子同样也转不过弯呐。所以三个臭皮匠抵一下诸葛亮,若不是娘说这么一句,春花还老想着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呢。

春花抱着娘亲了几口,把春花娘乐得就由着女儿施为了,还友情赞助一人。刘三。

“你要去租船,人都不认识,怎么去?别人看你是小姑娘,是生脸孔,要宰客呢。叫你爹陪你去!他以前当纤夫,拉过大船,认识船老板。”

父女俩干脆就坐了提前备好的渔船去镇上,直接冲到船老板家里去,好说歹说,以一两银子的价格,租下了一条低档客船,并附送船长一名。

父女俩直接就坐了客船回家。

乡邻看见刘三父女俩乘着船不过一个时辰就一去一个来回,不禁都羡慕起来,“哎呀,原来住到涪江边是这么方便啊,赶个场跟去趟坡上似的。就是下雨天,买个东西出个门,脚上都不会沾上一点泥腥儿!不错不错!”不禁动了心思,要不自家也搬过来住算了。已经有人搬来,再搬过来也不算单家独户了。

春花娘闻听租船竟去了一两银子,吓得捂了心口,“吓!一两银子!乡下人家能用上一两年了!抢钱呐!”

刘三没好气地道:“一两银子还算少了的!人家本来还要一两五钱银子呢!这还是最小的客船,若是那种最大的,得三两银子呢!”

春花道:“娘,一两银子不贵了!这种船能坐上二三十人,镇上到县城的船费是二十文,人家的船走一趟可不就能收入一两多。租给我们一两银子真心不贵!”

“话虽如此,可一两银子还是太贵了!就只运这么点点草莓,光运费就要一两银子!要是东西卖不掉,这两银子就白白打水漂儿了!哎呀,你们两爷子做事,就是这么不瞻前顾后,要是我,肯定就不租船了!银子花出去容易,赚回来难呀!

哎呀,不行不行,什么时候开船,干脆我们一家人都去县城吧,这样至少能坐回一点钱!对对,我们平常家不是也要去县城玩嘛,这样就当去玩乐了。把夫子也叫上,我们一起去玩!”

春花笑道:“好哇,娘,你快去准备准备,我们天一亮就开船。”

孩子们听说要去县城玩乐,乐得一蹦三尺高,兴奋地交谈着县城哪里好玩什么好吃。

春花娘一听,哦嗬,不对不对,到了县城又要吃又要喝,说不定花去的比船钱还多呢,不划算呀不划算,还是不要去坐回船钱了。

春花娘想反悔。可孩子们好打发,陈夫子却不好说啊。总不能跟一个大人出尔反尔吧。春花娘只好咬牙认了。还是想着要值回船钱,既然要卖东西,那干脆多捎一点吧。催着一家老小去番椒地将长好的番椒都摘下来。

一家大小都去摘番椒去了,船长保和见无事可做,干脆也来凑个热闹,跟着一起过来帮忙。

一行人忙得额际冒烟儿,天黑尽了才收工。过了称,也不过才堪堪五六十斤。这都还算是非常快了,毕竟这一下午又是摘草莓又是跑镇上又是收拾东西,能有这点数还是人多力量大的结果。

春花娘唉声叹气地,恨不得把家里能卖的农产品都装上船卖到县城去。

刘三却还在担心番椒的事,“不是说只卖给莫家吗,要是被人家发现我们把番椒卖到县城去,说不定就不收我们的番椒了,还要我们赔钱呀。”

春花娘白了刘三一眼,道:“管他的!他们家明摆着是欺负我们不是生意人,故意压低草莓价格,我们何必跟他们客气。要我说,如果不是当初签了什么劳什骨子的契,我是一点番椒都不要卖与莫家的!等我们去县城探探路,看看番椒究竟市价如何,回来再和他莫家说聊斋(道理的意思)!”

春花不禁笑道:“老娘就是比老爹聪明!这么快就想到番椒价格也许不公道了!”

春花娘神气地道:“你爹就是太老实了!总是被人欺!那些生意人,就是欺负老实人!”

大家都累得狠了,将春花娘和二壮娘子准备的一桌子好菜好饭吃了个精光。刘三两口子觉得保和为人不错,可劲儿地劝饭劝菜,把后者的心搞得暖和和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酒足饭饱之后,保和道:“刘大哥,明天不是寻常的开船日,路上呢总有往县城方向去的客人。我在每个码头上都停一停,吆喝一声,说不准就能捡些客人。到时候,船钱我们对半儿分吧。”

除非主人同意,通常租的船是不会再上其他客人的。要是征得了刘三的同意,保和就能赚点外水钱,与刘三对半分他也干呐。

刘三道:“每个码头都停,会不会影响行程啊。”

“影响是肯定有一点的。但只要船出发得早一点,影响是不大的。反正明天天黑之前准能到县城的。”

第二日,天际露出一点点微微的光亮时,客船就开始出发了。

春花娘看看船舱堆的草莓番椒还有几麻袋毛豆,再看看空空的船身,微微叹了一口气,真是不甘心呀,要是能把家里谷子也装上来就好了。要不是临行时春花插了一句嘴,说谷子要是运到县城里卖不出去或者价格与镇上差不多咋办,她是很想将家里的谷子装满船才罢手的。

唉,要是真像保和说的,能在路途中捡几个乘船的客人就好了。

船很快行到镇上。

大码上竟然站了不少人,保和还没吆喝呢,那些人老远就对着船招手,这是要上船的意思呢。

春花娘脸上一下子就笑开了花儿。

春花看着娘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禁笑了几下,然后闭上眼,开始打起瞌睡来。早上起床太早了,娘又怕在路上花钱买东西吃,全家人硬是被她逼着吃了一斗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现在肚子饱饱,一坐下,睡意就袭上头,人昏昏欲睡起来。(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四十九章愉快的旅途

陈夫子她老人家岁数虽大了,其实性子却格外活泼,无事都要出门耍一番,何况春花娘主动邀她。她无儿无女,荷包里有钱,平常日子除了学生,几乎就没有什么烦难事,不把精力花在游山玩水上,又不走经济仕途的,能做什么呢。

春花娘怎么咬牙硬撑去县城,陈夫子怎么又没看在眼里。如果是平常人,肯定就理解春花娘,配合着说不去县城了,在家一样。可她老人家却爱看人纠结,口不对心,委屈了别人莫委屈自己,大事不论,这种小事上逗着一乐也是生活乐趣嘛。

瞌睡打完了,陈夫子带头和小姑娘们玩起来,让二壮拿来一只细碗,隔三尺远朝里面投球,谁投得多奖谁大子儿。小姑娘们为了争彩头,斗得异常激烈,口里吆喝着大笑着,早把矜持二字抛去了脑后。

春花娘每至一个码头就去船头喊一嗓子,开了船就忙忙地回到船内,和孩子们一起投球。她小时候没干过这个,玩得比孩子们还尽兴。

到了下一个码头,春花娘又出去迎客,顺便把依依不舍的小乘客们送走。

&~ .;投球耍腻了,又斗牌,牌耍得没意思了,干脆跑到船头去看风景,或者帮着春花娘一起邀客。一路说说笑笑,真个是比过节还开心。

时间过得飞快。赶船的客人都是短途,都下船去了。

孩子们肠子短,消化快,还没到午时呢,一个个就朝亲娘嚷起饿来。早上出门得急,只做了麦饼子,现在早已冷巴巴的。春花娘将饼子拿出来。三春皆皱眉不干。有福有寿直接大声嚷嚷着要吃肉吃饭。把他们的老娘闹得差点发了脾气,大巴掌就想落下来。

保和固定住船舵,暂时依靠在岸边,和刘三道:“至少还要行一个时辰才能到有卖吃食的码头。现在只能吃点干粮。我船上有炉子,可以生火烧水,还有些花生瓜子儿肉干之类的下酒菜。分给孩子们先吃着垫底吧。我们也进去喝点酒呀。”

刘三帮着摇了一上午桨,竟有些儿累,笑道:“那就偏了你的好东西了。”

春花娘闻听有炉子,喜出望外,连忙生火烤热了麦饼子,烧开了水,分给饥肠辘辘孩子们吃。又捧给陈夫子,笑道:“夫子,请用呀。准备不周啊。早知道就该把家里的米啊肉条呀都带上,在船上一样可以煮饭嘛。可惜码头上没卖米卖菜的,有的话我就去买了来做饭吃。”

陈夫子讲究起来是淑女,不在意的时候却又像条汉子,反正入乡随俗,她抓起饼子竟也吃得香甜。春花娘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陈夫子道:“我看舱内有钓具,等我钓些鱼起来,就着船上的佐料。请烤些鱼来吃呀。”

春花笑道:“我娘烤的鱼肯定好吃。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的好夫子呀。我们没有鱼饵,怎么钓鱼?难道要上岸去挖蛐蟮去?”

小的们皆跃跃欲试,想登岸挖蛐蟮。

陈夫子不禁笑道:“难道只能用蛐蟮作鱼饵?你不要这么默守陈规,固步自封嘛。只要鱼喜欢吃的,饭呀菜呀,就是水果面团儿。都可以用来试一试嘛。我们现在吃的麦饼子,就是绝妙的鱼饵了。去,把钓具拿来,老师钓给你们看看!”

二壮牛高马大的人物,抿唇一乐。拿了钓具来,又去问保和要了些酒来。

看得春花身子一抖,原来闷不作声的二壮也有这么淘气的表情啊,真是跟什么人学什么人。

陈夫子拿了酒就往江里撒,看得刘三心里直抽抽,这可是酒哇,就这么扔了!

酒香入江,迅速引来鱼虾浮游,四处寻觅香从何处来。一大群鱼从江底游上来,附近白鹭瞧见了,一展翅便盘旋过来,围着船顶不住地欢叫着。

孩子们扒着船舷,禁不住欢叫道,“哇,鱼起来了!这条好大,这条也好大!夫子,快撒钩快撒钩!”

刘三和保和两个大人不禁也看住了,停了酒,站起来往江中看。

春花娘和春花一边看鱼,一边一拘束住小的们,不准他们靠近水面。

一船人全走向一边,引得船身向那边倾斜,倒吓了大家一跳。保和和刘三、二壮连忙站到另一边去,船这才平衡了。

陈夫子不紧不慢地撕了一小块面饼作饵,朝江里甩下鱼钩,然后静待鱼儿上钩。

果然,不大会儿功夫,就钓起来一条有男人巴掌大的鲫鱼。

刘三随手一称,竟有一斤重,不禁笑道:“了不行,一斤重的鲫鱼,少有了!”

陆续又钩了几尾鱼后,陈夫子便收了钩钓,笑道:“够吃了!不钩了!”

春花娘眉开眼笑,手里动作飞快,将鱼剖腹洗净,抹上佐料,穿在铁棍子上,就着炉火就烤起来。不一会儿,鱼就发出了阵阵焦香。孩子们便就不玩钓鱼的游戏了,纷纷趴过来,对着烤鱼垂涎欲滴。

保和拿了一尾烤鱼,笑道:“今天我也有口福!我先吃着,先开船去,你们慢用。”说完,便往船头去拿撑杆将船往江中撑去。

边烤边吃,边吃边顽,一家人就着江风,对着山水,说说笑笑,真是别提有多惬意和乐。

春花娘心里却暗爽,夫子钩了这么多鱼起来,吃了鱼又吃了那么多饼,真是中午饭竟也省下了。

可惜她这种舒爽的心情没维持多久。到了有茶饭卖的码头,刘三率先出船登岸,孩子们一窝蜂地跟在尾巴后,爷儿们直愣愣地冲进一家挂着饭馆招牌的店家。

“老板,给炒几盘菜,来几大碗饭!饿死了!”

坐了在半天船,父子们皆有些倦意了,所以说是陆地动物,一下船,就一改蔫哒哒的模样,俱都欢腾起来。还有心情问老板这是什么地方,有什么怪风俗没有。

有外人在,春花娘怎好阻止家人觅食,只得阴沉个脸跟上来,气哼哼地在一边坐下。

老板干坐个冷板凳,等了一上午都没什么人过来吃饭,现在突然来了这么大一拨人,不由喜出望外,热情地招呼着,上茶上水上果子,殷勤得了不得。

一家人连带夫子船长吃了个热气腾腾的饱饭,又受到了上宾待遇,除了春花娘心疼用的钱,其他人的心情都是不错。

吃饱了饭,下午船行更为迅速,一路顺利,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到达县城。

入了夜,总是要找住的地方。男人们好解决,现在天气热和,就在船上解决一晚不成问题。关键是女眷和孩子们不好找住宿。

忙乱了一番,终于住进上次来县城住的云集客栈。

次日,天还没有亮,春花娘就去江边和男人们一起忙活起来,先去瓦市上占地方,再租了个板车,将货物全部搬到摊位上去。

天将将一亮,春花也醒了,带着弟弟妹妹和夫子手拉着手一块儿去瓦市。小的们在家就被扯着耳朵嘱咐过,一定要紧紧跟着大人,不然要被大老虎抓去吃了。

县城的瓦市果然够大,比镇上的大了不知几倍,春花让夫子和弟妹们先在饭馆儿等着,自己先进去找爹娘。春花绕着集市走了一圈儿,才在一个角落找到爹娘。

“爹娘!”春花连忙上前笑道,“可开张了没有?我先去叫夫子他们过来!你们吃了饭没有,没吃的话,我买些大肉包子进来。”

瓦市上一波一波的人潮,闹哄哄的,人们说话都得提高了音量,不然都听不清。

春花娘没好气地道:“这么小半个时辰了,问都没人来问一问!还开张呢!”

“那就是没吃饭了!等等我啊!”

春花转身就出去找到了夫子他们,先在外面吃了点小食,再买上肉包子,一起去找刘三他们。

春花娘正激动地给人称番椒呢。

春花忙问刘三卖的是什么价。

刘三抖着手,把春花拉到一边,悄悄道:“一百五十文!就你开的那价,只还了一回价,就全都要了!哎呀,真是赚大发了!比卖给莫家多了多少呀!”

春花点了点头,走到买番椒的人面前,笑道:“大叔,你可真识货!我们摆了这么久的摊儿,就你一眼瞧中了这是好东西!若是那些不识货的人,还以为这是毒药呢。”

买番椒的人是县城富户的买办,专门出来买新鲜东西的。他既然出身大户,自然见识过番椒的,一想家里太太正害口,想吃稀罕东西,上回去参加了宴席回来,不住说这个番椒好,他做下人的自然就记住了。这会儿见着番椒,一想起太太来,一想起说不定就能得到老爷的奖励,就走不动道儿了,还了一回价,生怕东西被别人买走了,也不还第二回了,直接下手就买完。

好话谁不爱听,买办矜持地道:“这么好的东西,那些没见识的才说是毒药呢!我也不知你们怎么搞到这个番椒的,但据我所知,整个县城都没谁卖这个番椒的!”

家里上个月也搞到一回番椒,不过价格却是比这个高出一倍,买办心里暗爽。(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五十章 顺利

买办这么大手笔,早引得人驻足围观。

“原来这就是番椒呀!我听人说这个东西比姜蒜还辣,眼下富人流行爱吃呢!原来它长成这个样子啊!卖这么贵,有那么好吃吗?”

“那你就是没见识了!我倒吃过几回,第一回吃起来能把舌头都辣麻了,第二回就慢慢吃出了滋味,真是当调料下菜下饭,样样都使得,在饮食界完全是百样都搭。这可是个活宝贝呀!”

“说得这么好,那你怎么不买?”

“呵呵,我要买得起嘛。这个东西贵得吓人,比鸡鸭鱼肉都贵,听说能卖到三四百钱一斤!”

“我的个亲娘!三四百钱?算了,山猪儿吃不惯米糠,那我还是吃肉算了!”

“你不吃,有的是人吃!人家大富大贵之家如今就好这一口呢!”

听到三四百钱的话,买办瞄了春花娘一眼,生& {}.怕她反悔了,忙忙地掏出了银子,“给!先把钱给你,再称吧!”

春花娘听说能卖三四百钱的高价,手抖得更渐厉害,动作慢了下来。

买办忙道:“哎,大娘子,说好的价钱,全卖给我,你可不能打失悔(反悔的意思)呀!”

“娘,快给人家称啦!”春花拉了娘一把,悄声道,“我们又没时间慢慢杀价,要卖三四百钱,得猴年马月才卖得完呢。”

春花娘一想也是,况且价格都已经说好的,人无信而不立,如今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买办看春花娘动起来,满意地道:“这就对嘛!我们讲好的价格,不能失悔嘛!”

春花道:“大叔。你见识广,你猜猜,这竹筐里放的果子是什么?”

买办其实不大知道那红艳艳的果子是撒,但既然得了句赞,总不好配不起这赞,摸了须。故作高深地思考着。“这个果子呀,它是……”

“呀,这不是草莓吗?我们姑娘上回吃了,可一直念叨着还想吃呢!”一对挎着绣篮的大脚丫头挤进人群,突然捂嘴儿喊道。

买办灵光一现,想起某年当家老爷带过一点鲜果子回来给太太吃,他晃过一眼,仿佛就是这个果子,叫做草莓的果子。“啊,对头,这个果子叫做草莓!听说是千里之外西番才长得有,你们从何处弄来的?怎么运来的?听我家老爷说,这个草莓娇气着,磕点碰点儿就碎了,要不是机缘巧合,他老人家都不吃到!你们是怎么搞到草莓的?”

“原来是西番产的草莓啊!能吃?我就说主人家怎么回事。把毒物拿到大街上卖的!”

春花笑道:“你们怎么以为这是毒物呢?又不是菌子,长得越红越毒。这可是果子,就像桃子杏子似的,越红越漂亮越甜越好吃!”

买办不禁笑道:“你这个小娘子,嘴巴可真巧!说吧,你的草莓怎么卖?”

春花竖起三只手指头。

买办摇了摇头,伸出两只手指。

春花也摇了摇头。再伸出三只手指,笑道:“不二价!不过如果你称得多,可以再少十文二十,封顶五十文!”

“那多少是‘多’,怎么个算法?”

“十斤以上每斤少十文。二十斤少二十文……五十斤以上少五十文!”

买办还是道:“再少些,再少些!你这个东西我们若是不买,你也留不着几日,杀不起价呀,到时候亏的还不是你们自己!”

春花含笑不语。

买办故作不买的架势,“那我就不买了!老哥,劳你跟我走一趟,把番椒送到我们府上罢。”

刘三忙打着扁旦,挑着两篓满当当的番椒就走。

买办往前行了两步,后头那俩大脚丫头就财大气粗地道,“我们先订五十斤草莓!小姑娘,你先等着,我先回我们姑娘一声,若是她肯了,就全给你包圆儿了!别说十文五十文,若是我家姑娘满意了,全部仨指头都行!还额外有赏钱呢!”

末了,还故意看买办一眼。

买办身子一僵!

说完,其中一个丫头转头就往外面走。

春花不由眉开眼笑,道:“大姐儿,我的草莓可不少,足有两三百斤重呢,贵府全买去,吃得完吗?还提醒你一句,这个东西虽说好吃,可它最容易坏的。要是吃不完,烂了就不好了。”

剩下那丫头得意地一笑,扬眉道:“你这点东西,再来两三百斤,我们都不嫌多!我们家主子多啊,老太爷、老太太、大爷、二爷、三爷、四爷,还有二十多个小少爷,三十个姑娘,还有各房亲戚人等,这分下去呀,都不够塞牙缝儿的!”

真是庞大的家族呀,春花娘不禁咋舌道:“你们家人可真多!”

“那可不是!这么多主子,还有一大群下人,我们家光是人就能压下别家一大截去!”

围观者不禁插嘴道:“难道你是张家的?”

“对!我是大房嫡小姑娘的丫头!可不是那无名无姓的!所以说若是我们姑娘同意了,指定把你家的草莓果子买光!都不带讲价的!”

春花转了转眼珠儿,凑近丫头的耳朵眼儿道:“若你们能劝得姑娘买完我家的草莓,我白送你俩一两银子买花戴,何如?”

丫头眼儿一斜,亦悄声道,“真的?”

“当然真的!”

两人正狼狈为奸呢,买办一眼就瞧出来,急忙插嘴道:“哎,哎,两个小大姐儿,你们可不能这样!我还要买呢!”

春花还没开口,那丫头就声音尖亮地道:“你不是不要买了吗?在我们家姑娘决定不买完之前,可没你的份儿!”

“那也讲求个先来后到!”买办急道,他心里很明白,过了个村儿就没这个店儿,若是真被这小丫头买完了,他就只有看光光了。如果被主人知道,估计又要说他抠门儿,中饱私囊的话。其实最主要是主人的赏钱啦。太太正害口呢,吃了他买的好东西,一个不留神儿,说不定老爷随手一撒就是好些银子赏钱呢。

买办越想越觉得不能错过这个机会,随手就提了两篮子草莓,道:“小大姐儿,我就要这些!你先卖给我吧!”

那丫头还和买办卯上了,叉腰道:“不行,得我们姑娘不要了,才有你的份儿!”

买办不和丫头说话,把篮子递给春花娘,要她上秤称。

春花娘抿嘴笑道,“我们在家称好了的,每篮子都是五斤重!你这是十斤!”

丫头还挺横,拽着买办的袖儿不许他走。

春花笑劝道:“大姐儿,你就匀他十斤呗!况且你们家买还是不买,还是个未知数呢。要是不买,我损了这桩生意,找谁去?”

丫头想了想,如果姑娘最后没同意买完,那她可有些丢面子的,便退下来,不作声了。

买办冲丫头抬了抬下巴,对春花道:“那我买了有十斤,是不是该少十文?”

丫头亦朝买办抬了抬下巴,切了一声儿。

买办装没听见,看向春花。

“当然!每斤少十文,十斤就少一串钱,十斤一共二两银九串钱。”

买办虽然爱杀价,给钱倒是痛快,随手就摸了钱出来,要刘三把草莓也一起送到他府上去。

刘三喜欢得心头直哆嗦,轻轻一挑,就将装得满当当的竹筐挑起来,轻松地对买办道:“请你走前面带路,我跟着来。”

买办见刘三挑了七八十斤重的东西,竟还有余力说话,佩服地道:“老哥你有你的,好大把力气!”

刘三憨憨一笑,“不算什么,乡下人什么都没有,就力气大点而已。”

围观者仰望上位者的眼神逗乐了买办,有钱就是大爷呀,买办胸口一挺,昂首阔步挤出人群朝前走去。

刘三没走多久,另一个丫头领着个管事妈妈匆匆地走过来,直接就道:“是你们家在卖草莓?我们都要了!送不送货?若是不送货我叫人过来拉!”

好嘛,这位竟连价都不问,直接就要东西了。看样子的确和大脚丫头是一个府里的人呐,财大气粗呀。

春花娘连忙道:“送货,送货!我们有板车,一车就拉过去了!老妈妈,你先歇歇脚,等我们收拾收拾。”

管事妈妈有些嫌弃地看了看春花娘让出的位置,但她来得急,确实有些累了,便嗯了一声,勉强坐下来。

围观者大都是平头百姓,看个热闹,却出不起钱买,艳羡地看着一筐筐草莓,心想这可都是真金白银啊。

旁边摆摊的都道春花娘好运气,一来就碰上个大卖主,一下就把东西全卖光了。又打听起来,“你们这些精贵东西上哪里搞来的?这么好做的生意,也给我们指条门路呀。”

管事妈妈也来了精神,寻问地看向春花娘。

春花娘抹了一把汗,自豪地笑道:“我们哪里是做生意的人,不过就是农民把式。这些都是我家女孩儿自家鼓捣出来自家种的!”

“哟!自家种的?我们这种地方竟然能种上番邦的东西,可了不得,竟比稻娘子还能干吗?”

春花娘得意地挺一挺腰杆,“和稻娘子一样能干呐!因为我家女孩就是你们说的稻娘子呀!”

“啊?!稻娘子是你女孩儿?难道,就是旁边这位?才这么小呀,我还以为稻娘子是位积年的老婆婆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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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娘亲不易做

管事妈妈一听卖家大有来头,精气神儿都变了,略略傲慢的样子突然就柔顺起来,还和春花娘笑道:“原来是你家!那可是接过皇旨的大家呀!原来是你家!”

“哎哟,农神娘娘种的东西,肯定与别人家的不同。老板娘,这袋子里装的是撒,怎么不打开来?是不是要卖的?”

春花娘一拍脑袋,开先慌着卖番椒卖草莓,早把不值的几麻袋毛豆抛在了脑后,别人一提醒,她这才想起垫在板车最底下的还有毛豆呢。

“这是我家种的毛豆子!昨天刚摘下来的,又新鲜又嫩气,撒点盐花儿煮了下酒下饭都使得。”春花连忙解开麻袋,笑道,“若是手艺好,做成了咸菜,吃了这顿想下顿呢。”

“我买了!番椒草莓咱买不起,这个嫩豆子确买得起!就当沾沾农神娘娘的福气!”

“多少钱一斤?给我称两斤!”

“我要五斤!”

春花娘连忙拿了秤来称。

一边向管事妈妈道着歉,“真是对不起了,要不我先让人将草莓送到你家去?”

“不急,不急,你先忙,卖完了,再慢慢送也不迟。”

名声二字有时候的确能当饭吃!在旁边瓜果小菜贩羡慕嫉妒的眼神下,春花家很快将几袋子毛豆卖了个精光。

小菜贩看看春花一家一身轻松地离去,又看看自家成堆的毛豆,酸溜溜地叹了一口气,“谁叫人家生了个好小娘呢。”

刘三生怕自己离开了,家里一帮娘子军搞不定,急急忙忙地又往瓦市上赶。

然后他对着一地鸡毛傻眼儿。“哎,人呢?”

卖鸡的农人感觉这里风水好,逮着几只大公鸡才刚挪到这里呢。抬头就满脸是笑,道:“你要买公鸡还是母鸡?我家的鸡长得又肥又壮,价钱是瓦市上最便宜公道的,你要几只?”

刘三愣愣地道:“刚才在这里摆摊的那家人呢?”

卖鸡农人见不是买鸡的,白了刘三一眼。懒怠怠地道:“人家把货卖光了。早走了!你买不买鸡呀,不买别挡我生意啊!”

刘三呆了一呆,挪开身体。

春花走出了瓦市。突然想起爹来,跟娘打了一声招呼,忙又倒转回去,想去原地等着。老远就看见刘三傻傻地站着。忙招手喊道:“爹,爹。这里,这里!”

刘三看见春花一喜,快步与女儿汇合,劈头就问。“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快就全走了!草莓卖了,不是还有毛豆一颗都没卖吗?”

春花一边笑。一边又有些无奈,当娘的炫耀女儿她应该感到骄傲吧。

“都卖完了!你不知道。娘一说什么稻娘,那些人一听,一窝蜂地就非要买我们家的东西。你几斤我几斤,到最后,剩下不多了,后头的人还非要前头的和他平分。这不,一下子就卖光了。”

刘三摸了摸春花的头,得意地笑道:“我们家女儿是农神娘娘下凡尘,外人当然想沾点福气呀。”

“爹,你怎么也这样!那不过是人们牵强附会之说,我哪里担得起‘农神’二字!外头那起人混说便罢了,家里人可休要提的!”春花还真不在意那星宿之说。

“我女儿本来就是农神娘娘转世,哪里乱说了。不过,以后还是不要用‘娘娘’的名头做买卖的。”

“对嘛,爹,哪有把那混说的外号当歌传唱的啊。”

“农神娘娘呢,咋才值这几个小菜儿钱呢!”

春花冏。

春花前世今生都不是什么伟人才子,其实内心里最是怕出风头,如果不是不得已,她都不想得到那皇封。虽然她从那封赏里得到的好处无穷无尽,但名声向来是把双刃刀,好是千般好,坏时麻烦了。刘家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太过招摇出风头,万一出了事,兜不住,那就五颜六色了。至少要等到她成长得足够强大了,能挡风挡雨了才行。

她曾经听人这样说过,一户人家修的房子外表看起来破烂不堪,走进去了,里面却是富丽堂皇。为什么呢,因为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富有你心内知就是了,别人知了,那就是有大麻烦了。若是为了虚荣心,随意暴露自己的底牌,那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活法,大人物有大人物之道。

春花如是想。

也许有些阴谋论,不过她总是小女子,不求兴国安邦立大业,倒不必有太过惊人卓著的名声。

一家人聚在一起,一遍遍数着银子,俱是眉开眼笑,手舞足蹈。

“想不到我们来县城一趟,竟然赚了这么多银子,这要是在乡下,卖给莫家,才多少点点呀。以前卖那么多东西给他家,真是太不合算了。钱少赚了都还不上算,关键是明明我们吃亏了,还得给莫家陪笑脸,想一想,真是好没意思。”春花娘喜滋滋地道。

刘三笑道:“这回你总不嫌船钱贵了嘛。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若不是付了一两银子船资,哪有这么丰厚的回报。”

“是是是,你们爷俩儿都是对的!下回我们还坐船来!家里的番椒还有那么多……”

春花道:“娘,你可莫打那番椒的主意了!我们可是和莫家签了契的。今天少少卖一点点就算了,若全部都卖了来,被莫家知道了,得罪了人家,可不好。要知道,莫家可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我们家可得罪不起人家!”

春花娘一蔫儿,又怪起父女俩来,“都是你们,当初要签那什么契!现在好了,把自己箍得死死的。”

刘三禁不住白她一眼,“当初是谁说契签得好,以后不愁我们的东西卖不出去的。”

春花娘哽了一哽,强道:“今时不同往日嘛。”

“反正好坏都由得你说!”

春花看着那堆白花花的银子,道:“娘,我觉得还是把银子换成银票吧。虽然要收一点点保管费,但总比放在身上安全吧。”

春花娘才不干,“我是大老粗,才不认识什么票儿!实实在在的现银不拿,非要握那么薄薄的一张纸,那些有钱人真是懒得慌,连银子都不想驮!放心,银子放娘这儿,可安全得很呢。你再有几百个这个数,我都能给你藏得妥妥的。”

春花不禁笑道:“娘是耗子生的,最擅长藏东西了。”

春花娘白了春花一眼,“好了,我知道你!不是都记在你那账本子上?等你要了,我给你就是了!小人家家,身上就想藏钱,美得你!放心,娘不要你的!”

春花嘿嘿一笑。

春花娘将银子放好,道:“好了,等会我去退房,吃了中午饭,我们就回家去吧。”

其他人还没说话,有福有寿就不干了,大叫着要去玩耍。他俩被拘了一上午,一直乖乖,已达到忍耐的极限了。

“玩玩玩,小崽子也!要玩回家玩去!在县城走一步都是钱,回家去甩泥蛋子,玩个够去。”吃午饭之前退房,就只收一天房钱,若是过了时,到了下午,那就又算住一天又要多花一天房钱了。要是在县城多留一天,吃的用的喝的玩的,哪样不是真金白银?

春花娘心里盘算得好好,先退房,再简单吃个午饭,直接就登船,明天就午饭之前就能到家。能省则省,经济实惠。

“不要,不要!我们要去大街上玩!我要吃糖人儿,我要大刀大枪,我要皮影儿,我要……”

春花娘沉下脸去,“干脆把县城搬去你们家吧!”

有福有寿被宠惯的,一不如意就撒泼滚地上哭闹起来。

春花娘暴跳如雷,照着儿子的屁股啪啪啪就是几下。

有福有寿不收声,反而哭得更厉害了,满屋子打滚,将客栈的地板扫得干干净净。

一家子下有话也说不成了,全都看着两个小的,心里又急又气又无奈。

刘三两口子一上火,就你一句我一句相互抱怨起来。孩子们嗓门又大,哭得人汗都下来了。

春月春雪皆捂住耳朵,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又来了!”

春花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弟弟们脾气变得这么坏,就是爹娘太过娇宠之故。长得一天比一天大起来,越发难管教了。

两个小男孩脾气大,没人来哄,越发哭得陶醉,才这么一会儿,嗓子就有些变了。

当娘的哪里狠得下心等孩子狂哭,春花娘连忙将俩孩子提起来,想哄一哄。

刘三黑着脸,朝儿子们猛然发一嗓子,“再哭,揍死你们!”

有福有寿还嫌娘亲抱慢了,正弹着两条肥腿儿抵抗呢,突然吃刘三一吓,腿也不弹了,泪也不流了,窝在娘的颈窝窝,一抖一抖地轻轻哽咽着。

春花娘心里又不干了,还冲刘三吼呢,“你要揍死谁?把我儿吓个好歹,老娘找你抵命!”

刘三一哽,他教育儿子,儿子的亲娘要教育他,这个爹当得可真够憋屈的。刘三气得摔门就出去了。

春花娘身子一抖,觉得丢了面子,抱着儿子就哭,“你们爹,现在还学会摔门了!有了钱,他拽得起来了!”

春花无言以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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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失悔

亲娘一哭,儿子们倒不哭了,睁了泪眼儿,偷偷地瞧她生气没有,会不会打自己个儿。

气氛有些凝滞,两个孩子有些怕,挣着身子下了地,抹着泪痕,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春花上前一手拉一个,招呼着两个妹妹,几个人撒腿儿就出了房门。

刘三果然在门外呢。

春花小声道:“娘哭呢。爹,你可劝劝她。娘要带弟弟,操心的事多,火气是大了些,你让让她呀。”

刘三有些愧悔,掐了一把儿子的脸,“都怪你们俩小崽子,尽挑唆你爹娘吵架呢!”

说完,刘三慢慢跺进房中。

春花娘感觉刘三靠近了,扭了扭身子,恶声恶气地道:

“死砍脑壳的!儿女长大了,现在你不用求我给你带孩子了,是吗?脾气越来越大!过河拆桥,也没有你这样干的!人种缘起了,你求不到我头上了,就不低声下气,就想造反了!早知道,你老了老了,是这付德行,我当时就不该嫁给你!悔了,悔了,我失悔了!

呜呜,变女人有什么意思,早年被哄着给人生儿育女,中年辛苦养大的孩子们成了别人的人,晚年还要受男人的窝囊气。生了孩子,伤了身子,还不起原了,还怕被男人休了,以后无依无靠了,就是受气还得硬受着……一辈子苦到头,还落不到个好儿!以后女儿们莫要嫁人了!有什么意思!”

说到最后,竟委屈地呜呜哭出声儿来。

若说春花娘一点没说中男人的心思,那是不可能的,但若说这个男人竟无耻到这个地步,那也倒不至于。

刘三心里有些羞愧。又有些恼,生怕女儿们听见以后不理他了,只得软下声气儿,“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对!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当着儿女的面下夫人你的面子!以后哇。只要你说往东,我就不敢往西,你说往西。我就不敢往东。行了吧!”

“‘行了吧’?为什么要加这三个字?你分明就是嘴上服了,心里不服!你说话小心些儿,惹恼了我,抬脚就走人。叫你个大男人养孩子去!反正孩子姓刘,与我姓王的没多大干系!”

“怎么没关系。没有你,哪儿来的他们?”

“大骗子,骗财骗色骗得我为老刘当牛作马一辈子,如今我年老色衰了。就是想踹了你,都没那个资本了!”

刘三嘻皮笑脸地搂了妻子,笑道:“那也是你有人才有美貌。我才乐意骗你呀。是别个,我还不稀得骗呢。”

说得春花娘又气又笑。捶着刘三的肩膀,“这么一说你还有理了!”

儿女们都在陈夫子房里忐忑地等着呢。

春花娘嗔怪地白了刘三一眼,时间过了还不长,眼睛到底露出形儿来,春花娘略有些不好意思,镇定了一下情绪,这才推开门去。

陈夫子似笑非笑,看了春花娘一眼,还和孩子们说话。

春花娘咳了咳,道:“夫子呀,春花给你把行李收拾好没有,等会儿我们就回去了。”

有福有寿正和陈夫子玩猜字谜呢,闻言朝陈夫子撒娇儿地扭股着小身子,无言地求着。

陈夫子搁下手里的纸片子,道:“车马劳顿的,好不容易来了县城一趟,你不去看看家具卖得怎么样?听说金银楼新出了几款头饰,春绢纺卖的好花纹布匹,还有胭脂阁的唇脂手膏,我下午还打算去瞧瞧呢!”

是个女人就没有不好俏的,春花娘眼睛一亮,想起钱,又有些踌躇。

陈夫子道:“德容言工,家里的女孩们一日大似一日,该好生打扮起来了。”

春花忙道:“娘,钱是挣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花了一大两银子才来到县城,怎么也得玩一玩值回票价呀。钱花了,等我给你挣回来!”

春花娘睃了春花一眼,“口气不是一般般大!好了,既然全都想多留一天,那就多留一天!夫子啊,这宝银楼打出来的首饰样式就是好看呀,银子多软,人家就能细条条地打出蝴蝶儿须须儿来,一颤一颤的。大姑娘戴头上,就像是真家伙爬在头发上似的。”

春花看娘和夫子说得热闹,自己走出房门,朝门口的刘三竖拇指,“爹,就你能干,一下子把娘惹哭了,一下子又把娘哄笑了!”

刘三曲起食指敲了春花一下头,笑骂道:“鬼丫头,还调侃起爹来了,说得你娘好像小孩子似的。”

“爹,我打算去郑家看看我们的家具卖得怎么样!每次光听木头说如何如何卖得好,我们却没亲眼见过。县城这么大,光郑家一家铺子我觉得有点少了。我想在城东再开一家铺子。”

刘三沉吟着,“再开一家?只要有钱,开铺子也使得,可郑家能同意?”

“郑家在城西,我们去城东开,各不相干。待我们去城东访一访,就知道合不合适开铺子了。”

中午天气很热,街边的铺子大都冷冷清清,得等太阳渐渐落下去,才会又重新热闹起来。

郑家铺子大门大开着,刘三和春花春月走进去,发现里头莫说客人,连主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父女仨嗓子干得冒烟儿,去外头买了几盏绿豆汤吃了仍不解渴,干脆叫老板直接上了一壶凉开水,一饮而下,这才觉得好过了。灌了一肚皮水,刚走近郑家铺子,迎头就撞上满脸是汗的木头。

木头抹了一把汗,低头看了看脏兮兮的衣着,先请刘三父女进铺子,他自己便进去杂物间。先灌了一大碗凉水,去了去身上的燥热,再换了身衣衫,这才出来。

“东家,大热天的,又是正午,你们怎么来了?”吃了点水,精神恢复了些,木头才有空表示诧异,又有些歉意地道,“东家,我哥哥他们的事……上次大牛来送货,我才知道。对不起啊。”

刘三反倒一笑,道:“和你没有关系,你是你,他们是他们,不用说对不起。”

你道刘三为什么不怒反笑?

首先是木石三口子那场大戏,娘家婆家丈夫妻子小寡妇孩子,从街头干到街尾,从老家干到场里,闹得那个鸡犬不宁,旁人拍手称笑。

木石死活不愿和小寡妇分手,胖老婆死活要棒打鸳鸯,白日黑夜的闹腾。胖老婆把儿子扔给老婆婆,自己舍了脸,晚上偏要和木石睡。小寡妇不甘示弱,非说木石是真爱,求胖老婆不要拆散。

三人大被同眠,左手边胖老婆,右手边小寡妇,争抢不休,拳打脚踢,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呐。

新场子和刘家工场大为不同,师傅都是颇不习惯,伙食差,无学徒,工价看着奇高,扣去饭菜钱扛包钱住宿钱,算下来,竟比在刘家还要少上一些。工钱没想象中的高,场地又窄,气味又难闻,工具不顺手,东家很狡猾,就连看大门的那条狗看起来都让人不如意。

反正不论硬件软件都让人不那么满意。

这还是第一个月。

第一个月至少还有事做。第二个月活儿基本少了一小半儿。第三个月干一天活儿耍两天……

等这个月谭木匠突然说工钱缓发,大家都已经没脾气了。

开始大家还稳得起,说起刘家就愤愤。第二个月,说起刘家的工人就带了点嫉妒,人家天天上工还带上夜工的。第三个月,原来刘家其实挺不错的。第四个月,早知道,就不从刘家走了,分成就分成,分了成工钱也比这里高啊。这个月,当初是哪个挑唆老子走人的!是哪个?

工人不满意,谭木匠心头更烦呢。这些师傅没两下子技术,架子倒捞得高高,比他这个老板还拽。不是说都是大师级别的货吗,怎么东西就是卖不出去呢?

啊啊啊,东西只好降价卖不说,这找的什么人呐,摊上的什么破事儿啊,一个男人一张铺睡两个女人,真是败坏门风!当初是谁把这种人招来的啊!一屁股破事儿,人家不来买家具,尽光顾着看笑话了。

谭大师已经忘记当初是自己找人出钱挖人的事了。如今他是焦头烂额,看人家挣了大钱,照着人家的规模整,场子铺得太开,资金流动不足,东西一时卖不出去,只好降价回笼,简直是自己的死自己作,几个月搞下来,竟然连工人的工钱都发不出来了。

谭木匠啊啊啊,难道他谭大师只有当木匠的命,就连拾人牙慧都不能当个小老板吗?

刘三也想啊啊啊!他老人家是开心得啊啊啊!早在家就大笑得啊啊啊了。脾气已经发了出来,这会也能在木头面前装得沉静地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谭家好,出得起钱请人。我们刘家留不住人,是自己没本事,怪不着他人!”

木头能主动请缨到外头来发展,就不是蠢笨之人,他恭敬地笑道:“我哥哥他们早就后悔不该从刘家出来了!我真是运气好,来了县城干活。要是也在场,被哥哥们一激,脑子一昏,说不定就要走岔道了。我娘给我带口信来夸我呢,又说哥哥们肠子都悔青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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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逛

刘三父女怎么会不听懂木头语言中的试探之意,相视一眼,都只是含笑而不接话。

木头一眼就瞧出那眉眼官司,便就把老娘让他求求东家让哥哥们再回去的话压下,转而道:“东家,大娘子,二娘子,你们这次来,是?”

春花没接话,反而问道:“木头,这么大热天,铺子里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出门去做什么了,是送货了吗?铺子既然开了门,就得做生意,我们来这许久,里面可是一个人都没有。”

木头欲言又止。

春花道:“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

“论理我不该说郑家的是非,毕竟吃住在郑家,有时候还能得到些赏钱。郑家不是不太懂我们这一行的门道么,东家就派了我来指点,可是,自从我来之后,郑家人不说不学着怎么安装怎么维修,平时连买卖都快交了我一人负责……不过,郑老板这么信任我,我倒是能学很多东西,以前我哪懂什么买卖讲价的,都是在这里学会的。”

对着一个老板说另一个老板的坏话,那是蠢人的做法。木头深谙其中之理,说了一半留了一半。

郑家占便宜,将木头当免费的劳力使,春花并不是没有预见到,吃亏是福,她倒不是太在意这个。

“玉不琢不成器。你在郑家呆了一年多时间,我们家给你发工钱,相当于拿学费出来给你学怎么做生意,那你觉得,你学会了没有?如果我给个铺子你经营,你有多大把握能成功?”

木头呆了一呆,抬起头。胸有成竹地道:“如果铺子位置好,大娘子,我有十成把握把生意做开!比在郑家做得更好!不说让我经营铺子,就是让我随便当个伙计都使得!大娘子,这一年多来,我领着刘家的工钱,做着郑家的事。心里一直不安。再加上我哥哥们集体出走,我真是觉得非常对不起刘家。若东家哪里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只要给我口饭吃就行!”

春花点点头,道:“你在县城里生活了一年多,又经常走家串户,你应该很熟悉这里了。是不是?我想在城东再开一家铺子,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城东的人流量其实比城西更大,富户也更多,要是在城东开铺子,我觉得最好开在富人区。不要再像郑家一样。开在离瓦市不远的地方。东家不是要新开发高档家具么,正好对准富人群。当然,要想在好地段开铺子。租金是少不了的。再有重新装修,把铺子内装得漂漂亮亮的。那不好看的家具摆上都能生生提高三分档次。再加上娘子精心制的图样。不愁没有大客户,好生意。”

春花心里有些满意,不动声色地道:“那你心里有没有合适的铺面?”

“有。城东老庙附近,人流量大,富人娘子爱去上香,又挨着大街。租金相对正街要少一些,但客源却相差无几。关键是铺面够阔,才摆得下东西。”

春花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出了郑家铺子,父女仨租了人力车,直接就去老庙附近踩点。一个下午下来,几乎没把城东逛遍,回到客栈,三个人都累得像条死狗似的。

春月倒在椅上,拿把绣扇扇风,嚷嚷道:“早知道就和娘一起去逛街买东西去!银子真是一点都不好挣呐。”

春花拿着块帕子擦汗,笑道:“哟,是谁说想和姐姐学怎么挣银子的,才一下午就坚持不住了?”

“坚持倒没问题,就是太热了。姐,逛了一个下午,你们做好决定没有啊?”

“可能老庙附近的确最好。我看得多留几日,将店铺的事情处理好了,才回家。”

“那敢情好,正经的,我还没好好逛过县城呢。”

“爹,等下我们去钟县令府上投个名贴去。要开铺子,不把地头蛇哄好,我看赚的银子光交保护费就够了。”

刘三皱着眉道:“人生地不熟,做生意就是这么艰难。不过哪里都有狗!就是在镇上,凭我们家的名声还有和莫家交好,有时候都难免遇到麻烦。若是清清白白人家,黑白道都不沾一点,真是绝难把生意做顺。”

“爹,要你这样说,天下间除了当官的有钱的,竟没人敢做生意了。别说做生意,就是种田养鸡因噎废食,总不能为那些麻烦,就不赚钱去。要是个个都这样想,天下间就没有做生意的人了,那些盐呐铁呐吃的穿的用的,看大家哪里买去,有钱都找不到地方用去。莫说其他,就算那最最普通的绣花针,难道自己能造得出,还不是靠了生意人。虽然人家赚了钱,但其实方便的还不是自己呀。”

“女儿呐,说实在的,若是家里有钱,我宁愿当个土财主,都不想做个生意人。风险太大,只要一想到赔本我心肝都能蹦跶出来。”

春花笑道:“土财主难道没有风险?吃喝由老天,万一风不调雨不顺,一年就白干了。不过,仕农工商,当不了官,至少做得了农人,等我们做商人赚足了钱,多多买了地,还是能满足爹爹的心愿的。”

“那我等着那一天!不然我一个大男人天天陪着你们小闺女,保护你们不受欺负,难道就好容易么。爹就盼着当土财主的那一天。唉,你们要快点长大才好,成了亲有了保护人,爹爹就不用这么辛苦这么累了。”

春月咯咯笑道:“爹,干嘛非得有保护人?我自己一个能把两个男孩打爬下,我自己就保护自己!才不要成亲,受婆家的欺负!不过,成亲也没啥,进门就先把相公治住,拳打脚踢整他一个大马趴。先震慑住相公,再分家单过,自由自在,想干啥干啥,谁也拿不着气给我受!”

刘三不禁失笑,然后虎着脸道:“像不像个女孩样!谁教你这些的!回头叫你娘打你!不许胡说!嗯,不许在外头胡说!”

春月一番女汉子的宣言逗得春花笑了起来。

“好妹妹,十年后,你再敢这样说,我就服你!”

父女仨正说得热闹,春花娘和陈夫子一行说一行笑走进来。

“金银楼就是金银楼,名字就取得合适!全是亮灿灿的金子银子呀,就算不买,我只看个光儿,都能让人晕迷三天。哈哈,其实逛了一下午,我根本就没看到什么样式不样式,眼睛里面尽闪着金光银光了,哪里还有空管其他。土老帽就是土老帽,夫子你可别笑话我没见过世面呀。”

陈夫子含笑不语。

春花娘走进来,盯着父女仨儿,道:“别以为我没听到,刚才你们在说我什么坏话啊?”

春花笑着站起来,“可不敢说坏话,爹正夸娘把我们教得好呢。娘,你买了什么战利品呀?呀,娘,今天可真是大手笔呀。”

春花看到二壮抱着几个新布裹子,不禁,“娘,你买这么多布,是要给全家人都作几身新衣呀?”

春雪得意洋洋地炫耀着她的新头花,“大姐,二姐,娘给我买的头花,好不好看!谁叫你们不去,娘说不给你们买。”

福寿两兄弟挥舞着小刀小剑,高兴地笑道:“姐,姐,我们有武器,大杀四方!”

春月上前高兴地翻着花布,“娘,好鲜亮的花色,这个流云福字纹布做新裙子肯定好看。啊呀,我的亲娘喂,为什么买这么几大捆绣线呀!我要绣到何年月才能把线绣完呀!娘,我一定不是你亲生的,对不对?”

春花娘笑道:“美得你!这些丝线是你们姐妹仨儿的。这么好的线,给你一个人糟蹋,我可舍不得。花儿,月儿,我给你们买了些银器,还有些绢花,都是时新的样式。哎呀,那些粉儿面儿绢儿绣儿,真是看得人眼花缭乱,啧啧啧,你们小姐俩没去真是可惜。也多亏你们两个小财迷没跟着我一起去,要不然,娘的荷包又该大出血了。对了,下午你们是怎么过的?”

刘三道:“怎么过的,热着过的。可没你们娘儿们好过,待在铺子里躲荫。我们一个下午都在找铺子呢,热得受不了。”

“你自己不想同我们一起逛街呀,怪得着谁?”春花娘没好气地道,转而又笑,“平常家总说我逛街,买不起就是看,也要光白白地走上一天,累得你陪着我走,脚都走酸了。这回陪你女儿逛街,看你埋怨谁去!那走了一个下午,你们看好铺子没有?”

“那会那么快啊,开铺子投钱的事,不得慢慢寻摸呐。”

春花娘的笑意就放缓,道:“那是要几天才看得好?”

“至少也得个三五天啊。这还只是看铺子。过后还要租铺子,搞装修,摆场子,开张,不知要一个月两个月才完事呢。”

春花娘心里有些不快,“那我们一家人就不用回乡下,直接住县里就成了。”

春花道:“娘,不用耽搁你们。我想好了,到时叫大牛哥哥一起过来,再加上一个木头,我们几个人就能把事情做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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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私产

母女俩早已把事情说开,春花娘不好再就做生意的事和女儿辩论,虽然不快,但只得忍着,却又放不下心,道:“算了,还是把你爹留下保护你们。你一个小姑娘出身在外,身边没有个成年男丁怎么行?”

“爹还要管农事管工场铺子呢,可没空。娘,放心吧,我会小心的。还有,我想把月儿也留下,她还小,多见识些东西,对她以后有帮助。”

春花娘道:“不行,你爹必须留下来陪你们!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才要后悔死!钱再重要,也没我女儿的安全重要!”

“可是,家里少了爹,农活啊铺子啊,没个人主持,该怎么办?”

春花娘斜睨着,“老娘不是个人呐!什么苦没吃过?放心,搞不坏你的!只管放心地干你们的,家里有我呢。”

陈夫子对春花道:“如果确实需要人手,二壮可以借给你使。”

春花忙道:“把二壮叔给了我,老师的方便怎么办?端个茶递个水跑个腿什么的,老师身边没人可不行。”

“不出门在外,有二壮娘子给我使,尽够了。等你们忙完了,我就让二壮过来替你爹吧。大姑娘出门在外,没人壮丁相护要吃人欺负呢。”

二壮和二壮娘子是陈夫子的人,刘家要使唤他们,通常都是在征得她同意的前提下。春花娘闻言喜出望外,拍着胸脯道:“夫子尽管放心,二壮不在你身边,你有什么下重活的事,都来叫我。我力气比男人还大呢。”

陈夫子板着脸道:“只要你顿顿做好吃的,我指定没重活叫你!”

春花娘不禁笑了。“夫子就是好心肠!以后我顿顿做好吃的,菜菜都搁番椒,还不搁猪板油。”

陈夫子脸上露了丝笑,有番椒当菜,她每顿都能多吃半碗饭。

春花春月皆喊道:“娘,还是老样子吧,每一天搁一顿番椒!老师吃了辣。又要上火胸口痛了。老师。我们不在,你可不要任性呀!雪儿,你在家要好好监督。不许老师顿顿吃辣!”

“好!保证完成任务!”

陈夫子无辣不欢,摸摸了春雪严肃的小脸,脸上闪过无奈。小管家婆,都管到夫子头上来了。不过。她心里为啥辣么欣慰呢。

第二日,天微明。刘三和春花春月目送着船开,直到不见船影儿了,这才往回走去。

春花本来看中的是一家紧挨老庙的铺子。那间铺子原来是间成衣铺子,生意做亏了。急着出手脱身。

爷儿仨直奔成衣铺子去。

昨日成衣铺子还半开着,今日却大门紧闭,外头竟有七八个壮男在向门口泼大粪。嘴里骂骂咧咧的。

春花听了几句,大概是主人借了高利贷不还。人家上门追债来了。

春花皱眉,暗叫好险,亏得今日撞上了。

刘三拽了闺女避走开,庆幸道:“运气好!要是贪便宜低价盘下了这间铺子,以后定会麻烦不断。昨天看那铺子老板一脸精明样儿,却原来是个草包。聪明人再难也不会去地下钱庄借钱,倾家荡产也不够还的!看来这家是不成了!这下该去哪里盘铺子,春花?”

春花叹了一口气,本来想省一笔中人费,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我们去找经纪问,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面出租。先跑几天再说,要是一时没合适的,先回家秋收,把谷子打了再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吧。回头让阿生带上大牛、勇表哥来跑一跑。”

先去经纪那里挂了号。然后接连跑了几日,要么不是旺铺不租,要么就是地理位置不合适,都没找到合适的。

客栈的小伙计突然过来敲门,满脸惊诧把刘三父女打量了个遍,这才颤着声儿道:“县,县令夫人,过来了,说是求,求见!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呐,怎么县令大人都来了!”

刘三诧异道:“县令大人来了?”

春花道:“爹,是县令的夫人来了!是不是,伙计?”

小伙计咕嘟道:“县令夫人来了,县令大人难道还远吗?”

仿佛天上降下一条活龙,客栈的老板喜得什么似的,亲自捧水捧茶,鞍前马后地侍奉着,亲自带县令夫人上楼,被钟夫人的大丫头赶了,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柜台去。

分宾主坐下,春花笑道:“钟夫人可是稀客!你若是有事,派个小厮来带个话,我自去贵府拜访,何需你亲自来一趟。看这天气热得,把夫人闷着了,就是春花的不是了!”

钟夫人笑道:“不妨事,我的轿子大,不大热。我今天过来却是为你开铺子的事。听说你最近在店面开铺子对不对?”

“是啊。找了好几家,倒有些眉目的。我初来乍到,还想多看看才下决定,货比三家嘛。夫人对我开铺子有什么好主意?我洗耳恭听呀。”

“是这样,年后我新买了一间店面,结果快半年了,竟不知做什么生意才好,一直白放着。那店面又大又阔,位置又好,我都舍不得租给人把我的地糟蹋了。这不,听说你要租店面,我突然就想起我不是还有一家空铺面吗,白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租给了你。”

春花道:“好店面放着不开铺子,那才是可惜呀。不知是哪家店面?这几天我跑遍了城东,你一说不一定我就知道是那间呢。”

“就是府衙边左拐十丈,第一家,门脸儿最大的那间。”

春花沉吟着,“是那家吗?听说是一外室的私产,被查抄后,放了有两三年之久了。因是涉及到朝廷重犯,旁人都不敢染指。原来是被夫人购得了吗?夫人真是神通广大!市面上可没人知道那店铺已易了主呢。”

钟夫人顿了一顿,本来她还想欺欺生,赌一赌春花不知内情,想不到她才来几日,就把这些内情打听清楚了。如果是这样,她倒不好抬高租金占人家的便宜了。

春花当然不可能特意去打听某一处店面的底细,不过是听木头和经纪闲聊说起过,过了一遍心,就记住了。她不知道钟夫人来此有何目的,但她总要表现出自己胸有成竹的样子,才好避免吃暗亏。在不明白情况时,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或者占不到便宜,但至少能唬住对方,让别人探不到你自己的底牌。

这些都是生意场中常用的潜规则,春花年纪小,用一用,倒更让人搞不清楚状况。

钟夫人心里有些遗憾,面上去笑道:“什么神通广大,我可是正经通过官府拍卖得来的。难道你还以为能白得被朝廷查抄的东西呀。傻丫头,就算我想,我也不敢呐。放心吧,这家空店是我用嫁妆银子正正经经买下来的,可不是来路不正。”

春花半句话都不信,笑道:“这样说来,那可算是夫人的嫁妆铺面了。这家店位于东城正中心,地方又阔大大,做什么生意不赚钱?我看就算煮碗白开水都能赚白银子呢,夫人自己不留着生银子,怎么会舍得租出去呢。”

钟夫人半含半露地道:“我也想做生意赚钱呀。可我一无技艺,二无所长,三呢家仆之中半无擅长做生意的,摆了铺子,赚的估计还不如直接租铺子多呢,那可是白瞎了好店面。我是懒惯的人,实在不想操那些心,干脆租出去,坐等收租,又实惠又方便,何乐而不为?”

“夫人那是自谦呢。”

钟夫人看春花一直老神在在的样子,心中不禁嘀咕首春花是不是知道内情,咬了咬牙,作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道:“其实呐,大娘子,我也不瞒你,店面是我的嫁妆不假,但其实算我的秘密私产,连老爷都不晓得。这是我给我姑娘预留的嫁妆铺子,等她出了嫁就给她。”

春花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脸上挂着盈盈的笑,但也只是笑,并无一点实质的表示。

钟夫人暗赞一声,此女不过比我女大了一两岁,心机竟如此地深,连我这个积年的妇人都不知此时她到底是何心意。没有更明确的说法,看来是打动不了春花的。

钟夫人咬了咬牙,这才道:“原是我家丑事。你们小女孩子听了怕脏了耳朵。不过,我同你私下说说也无伤大雅。是这样,老爷前年新得了一个扬州瘦马,喜欢得不行,宠得上了天,要什么就买什么,家里一大半钱都被这个贱人挥霍一空。

最近,她突然有身……老爷这样宠爱她,我是怕她生下儿子来……我没有儿子,总得为自己,为女孩留条后路。这家店子是我私下买的,老爷并不知情。我不敢经营,老爷发现了,总是不妥。租出去,收取租金最为隐秘!

这样,稻娘子,如果你真心要租,我给你算最便宜的价。只要对外宣称是自己产业,不要与人知晓我是业主就行。可能租金要比其他店面高一些,但它地理位置这么好,又这样宽大,我相信,你花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把这么点租金赚回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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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第二春

县令家的八卦,很好打听,问一问钟府门前要的饭,一切尽知。

虽然没有当场拍板,但也不过等到第二日,春花就将店面租了下来。

店面很阔大,后头小小的亭院可以存货,也可以住人。要是规置得好,春花一家人住下都尽够了。不过春花一家不打算住县城,这里就只能放东西,住伙计了。

有了钟夫人牵线搭桥,装修起来就格外地快,请工匠、买材料,照着春花绘的图纸,样样精致处处妥贴,可劲地往高大上方向整治。

如果家里只是农活,刘三还挺放心春花娘一个人,可是镇上又有铺子又有场子,他委实放心不下,把大方向的事解决好,转头就乘了船回去。

他却是白担心,春花娘一个人在家中在镇上干得还有声有色呢。春花娘从来不是缺乏决断之人,不过小心翼翼惯了,做起事来总是些瞻前顾后的。

自从家里开了铺子,刘三和春花渐渐主事起来,春花娘就退居了二线,不大过问前头的事。又有俩儿子,成天围着儿子打转转,洗衣做饭,料理家事,忙得脚不沾地,更没闲心操外头的心了。这种日子是万千女人过惯的,于她并不会有什么不同,她也没觉得这种日子有哪里不好,大多数时候,她其实很满足这种现状。村里村外,哪个人不羡慕她享清福的。

可突然她又有些厌倦起来。不论是谁,一成不变的生活过久了,不知不觉就会感厌烦起来,会想着要不要换一种生活方式试试。大多数女人再厌烦也只有忍耐,只有极少部分才有机会尝试。春花娘就是这极少部分中的一员。

女人的心眼儿本就多,别人简单一句话,她听来竟有八个意思。春花娘就觉得老公女儿说话有贬低她嫌弃她不能干当不起大任之嫌,心中哪里不又羞又恼。可她又不是孩子,羞恼哪里好表现在脸上。

恰春花要逗留县城数日之久,她安心要大展其才,刘三一直不回来正正儿好。

事业真是能让女人焕发第二青春。

这个找。哪个寻。一会要她拿主意,一会有人求人上门来,一会孩子们要娘了。里里外外,成天家忙得那是焦头烂额,连坐下来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可这种日子它充实啊!累得有成就呐!总瓢把子的感觉就是那个威风凛凛呀!

春花娘简直不想老公孩子太早回来有木有。

刘三思家心切,直奔新宅子。却被留守的二壮娘子告之其他人都在镇上。还以为镇上工场出了什么事呢,明明饿得头壳发晕。却连饭都吃不下了,打了赤脚就往镇上行去。

路过铺子,到里面看了看,一如往常。阿生保证道这几天没出什么乱子哒。急急忙忙地赶到工场。发现春花娘正热火朝天地指挥人生产呢,他来了,她都没空理他的样子。

好像一切都没他啥事儿了!

春花娘一脸春风得意。抛了个眼风儿给刘三,怎么样。没有你,老娘同样玩儿得转!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去歇一歇吧。饿没有,锅里有饭,自己去热一热吃吧。我这里还有事呢。”

说好的嘘寒问暖呢,该有的福利呢,本来的热泪盈眶呢?刘三深深地被无视状态给震慑了。

所以说女人就该留在后院儿嘛。刘三吃了一口精心烹调的饭菜,暗暗下定决心。

打发了二壮夫妇和付勇大牛去县城帮春花,刘三以更加饱满的热情投入到生产中去。他算是看明白了,但凡他弱一点儿,他的女人就要翻身作主了,这个家更加没有他呆的地儿了。

付勇三人的到来让春花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这几天真是太忙了,木头虽然得力,但终究是伙计,又安守本份,很多事情处理起来到底有些束手束脚之感。

木头看了看付勇,眼神暗暗一淡。

温和的言语,亲近的作派,几乎又是朝夕相对,怎能又不生出非份之想呢。若是他有那个本事,可就要像娘说的,那可真是要一步登天了。

真希望时间一直停留在昨日啊。给他再长一点时间,在合适的时机,也许他就有那个运气了。

木头抬起眼睑,微微一笑,看他的东家和人说话。

“你们再不来,我每天客栈铺子的跑,光是租车代步费都要养活别个一家人了。等下我们就去置办下铺盖,直接去铺子里住去。再不用天天跑来跑去地麻烦。”

付勇撇嘴道:“你们女的就是麻烦!若是我,随便在哪里打个地铺就能混一晚,哪里还要住客栈,白花那个钱。”

春花笑道:“莫急,有你打地铺喂蚊子的时候!现在去卖石头的匠人那里拉地砖去!”

付勇倒是高高兴兴地来县城了,想不到却戳了一个人的心肺叶子!

宏志心头恼火万分,被撵到镇上也就罢了,反正大家一个待遇。可去县城又是做何?同是新进的学徒,他付勇去得县城,凭什么他就去不得?

宏志一想到自己被撵到镇上,又没去成县城,心头就羞恼不已。她刘春花以为自己是谁,老子这样穷追猛打了,你还矫情个屁呀!还以为自己是个天仙,却连我家姑娘的脚指头都比不上。打量大爷真瞧上你了么,不过就是想白使你的钱,以后功成名就了,一脚把你踹开!

他娘的,老子不干了!

宏志将手里的工具一摔,站起来就想出去。

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宏志停下来,撑着下巴,心中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拼着一个半月不回家,白日钉在铺子里督工,夜晚和妹妹二壮娘子挤一个屋子休息,铺子里的事终于忙了个七七八八。

一年中最热的一个月就这样既热闹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外头的天空飘起了丝丝秋雨,赶走了疯狂的知了声,带来了一点点凉意。

春花从薄被中探出身子,坐起来,伸了个懒弯。昨夜凉爽,一夜好眠。向里侧看了看睡得四仰八叉的妹妹,春花嘴角弯弯。

翻了年,春月一日比一日懂事,她说要跟着姐姐学,就真的跟着姐姐学,这么大热的天,跑前跑后地忙活,竟然一句怨言都没有!

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似的!

不过这个呼噜有声儿猪猡般的睡相出卖了这个快十一岁的小姑娘。想是春花起身弄出了点动静,她有些不乐,砸巴砸巴小嘴儿,翻了个身,又沉沉地睡去了。

春花轻手轻脚关上房门,从楼上下来,来到小小的厨房。大锅里熬粥咕嘟咕嘟正开得欢。春花揭开锅盖看了看,一锅绿油油的绿豆粥冒着白腾腾的蒸气。

二壮娘子手里提了二十个大馒头,还有一些时鲜的肉和菜,快步走了进来。

“婶儿,今早上吃什么?还吃白馒头?昨天大牛哥哥抱怨天天吃馒头腻呢,我还以为你要买肉包子!”

“肉包二文一个,馒头半文一个,他大小伙子,不当家不知盐米贵!”二壮娘子一边说一边将馒头放在斗碗中,“在乡下,还没馒头吃呢,天天早上喝稀饭都美得死人,现在吃上了干干的粥还有大白馒头,倒嫌弃馒头不好吃了。这么搞,再大的家业都能吃得穷!”

春花笑道:“每天都干的体力活儿,又是长身体的时候,生活不开好一点怎么行。明天还是买些肉包子吧。”

“中午有肉吃,天天打牙祭,还想怎么着?比大地主的生活开得还好呢!行了,我去把馒头拿油酥一酥,烤得焦黄,就好吃了。”

二壮娘子在春花家日子待得越久,越把这家人当成了主人,一言一行都要为主家考虑。

嘴里说着话,手上也不闲着,将馒头切成了片,烧热了锅,过了油,将馒头片一块块酥了起来。再炒了两个小菜,又抓了些咸菜,早饭便就做好了。

二壮娘子比陈夫子还大了两岁,早就过了避讳的年纪,摆好了饭碗,就去前厅将打地铺的众人一个个拍醒。

又到了吃饭时节!

小子们兴冲冲地爬起来,随便收拾了收拾,就跑到饭桌边坐下,端起饭碗就悉悉呼呼地吃起来。

“二壮婶儿,今早的馒头好吃!明早还做这个吧!”大牛一口一片,吃得那个高兴。

“就是干柴块块,拿油酥过一回,都好吃呢!”二壮娘没好气地道。

大牛嘿嘿一笑,并不在意。

二壮回头看春花姐妹还没下楼,忙另装了一盘子,舀了粥和菜,搁在托盘中,端起来就往楼上送去。

春月嗯嗯嗯地撒着娇儿,死活不愿从暖暖的被窝里钻出来。

“姐,姐,好姐姐,让我再睡会儿嘛。前几天晚上热,我一直没睡好,昨晚终于下了雨,正好眠呢,我要把以前的瞌睡补回来!你把饭留着,我待会儿起来吃呀。”

春花揉着妹妹,笑道:“懒丫头,再不起来,早饭都吃光了,还给你留呢,我们都吃不够!”

二壮娘子上来,笑道:“大娘子,你就让二娘子多睡睡吧。小人儿家家贪睡,莫强求了。我把你们的饭端上来了。”

“又端上来!惯得她!”

春花一笑,倒不再叫醒妹妹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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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意外的商机

早饭吃完,就要开始办正事了。

石灰是十好几日前备下的。偌大的县城竟没有专门卖石灰的贩子,要买石灰还得到城外二十里的山上去。

小伙子们天生爱建造,一问之下,几个人竟都能估算出石灰用量。按着这个量,几个人直接用手推回了满满两板车石灰。

真是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几个人才把石灰推进城,就有人过来问石灰怎么卖。

春花还没说话呢,付勇和大牛张口就说卖!

来人说他买得不多,只要几十斤,问多少钱一斤。

大家推了几百斤重的东西走二一十来里路,累得像死狗,不说个高价怎么对得起自己付出劳力?再说了,这卖不卖也只是两可之间,试问谁愿意为了文把文钱跑那么远的路搬那么重的东西。

春花张嘴就说了个比原价贵八倍的价。

想不到人家二话不说,直接数了八十文,提着那四十斤石灰就走。

付勇和大牛鸡冻不已,眼睛比夜里的灯笼还闪亮,齐声道:“花儿,要不我们把石灰推到街上喊一喊,卖了钱分我们一分呀!”

春花笑道:“好呀!得了钱我们按人头平分,怎么样?”

付勇大牛毫不客气地答应了。

于是,也不去城东了,就在城南一边喊一边卖。这个负责称重,那个负责吆喝,春月年纪小就负责收钱,半边城一走,五六百斤的石灰竟卖得只剩下一兜底儿。

大牛仰天长笑,“哈哈,想不到县城赚钱就这么容易啊!贱得要命的东西。在城里却能卖个高价!明明只消走个二十里路哒,能多买多少石灰呀!哈哈,这些懒人!”

付勇白了他一眼,道:“人家哪里是懒!人家是会算账好不好!县城人缺钱的有几个?为了几十文的东西,白白地浪费一天时间去二十里外拉,他们这一天何止赚这个数?得不偿失!县城人哪个没有个事业,自然舍得花这个钱了。”

大牛和付勇在一起玩得极熟了。把着他的肩膀。坏笑道:“要不,明天我们又去城西卖石灰?”

付勇不理他,反而对春花道:“春花。明天怎么安排,你说句话。”

春花笑道:“明天去乡下租两条老水牛,我们继续卖石灰!等没人买了,剩下的就自己用!”

接下来几天。几人还卖石灰。看哪里修房造屋了,还主动前去兜售。买得多了。价格还可以降一降。有没买到的,请到刘三家具铺子来。

几个半大孩子这么一吆喝,几乎全城都知道有家人专门在卖石灰了,以后就不消去城外搬了。

如此前前后后五六日。孩子们倒没空管铺面了,专心卖起石灰来。

所幸卖了这些日,县城人对石灰的需求渐渐小了。春花才有空腾出手来料理铺子。

大家都发了笔小财,兴致都很高。刷墙嘛,连匠人都不消请了,大家挽了袖子,亲自上阵。

大牛站在高高的木梯上,和付勇笑道:“要是石灰生意一直都这么好,我干脆转行,专卖石灰得了。”

付勇拿着羊毛刷子往墙上刷石灰水,目测一番,又继续刷。

“那你可迟了!你没听说吧,瓦市那边卖青砖青瓦的旁边,新开了一家卖石灰的铺子,据说价格比我们卖的要便宜呢。”

大牛气愤地跺了一下脚,“这些断人财路的老家伙!”

春花在下面不禁喊了一喊,“大牛哥哥,看你毛燥得,等你想起开铺子了,人家都赚了个盆满钵满了!小心点啊!你看看勇表哥刷得多平,你要是刷不好,就下来等二壮叔上来呀。又要争着上去,又不仔细些,栽断了牙你的!”

大牛哼哼。

春月笑道:“大牛哥,等石灰干了,我来验工,谁的不平谁的易脱落,我就罚谁的大子儿!”

大牛哀叫道:“小丫头,看把你能的!我好好刷不成吗!”

兄妹们正说得热火,大门外头一暗,有几个人走了进来。

木头偏头一看,是郑家来人了。

“郑老板!”

郑家人看都不看木头一眼,径直来到春花跟前,道:“哟,原来真是你们家呀!前几天恍惚听人说城东新开了一家家具店,我还打听是谁来着,原来真是你!”

看这个样,就是来者不善。

春花暗自皱了皱眉,笑道:“郑大娘,稀客稀客!你老怎么来了!快请坐!”

郑涂氏冷笑道:“你这忙得乱得,哪里有个座儿?”

春花忙亲自端了凳子过来,请郑涂氏坐下,又让二壮娘子上了茶。

这一番做作下来,春郑涂氏的脸色这才好了些,朝木头哼了一声,道:“木头,你突然说要辞工,连工钱都不要了,说你的老东家要你有新用处,原来就是用在此处啊!”

木头深知郑涂氏无事都要生非的人,惹不起她,只能沉默以对。

宝银娘大夏天守铺子,还要照顾两个孩子,天天筋疲力尽,心里早窝了一股火儿。她最看不惯男人不声不响窝囊样儿,何况这面前不过一个青头儿子,跳出来就道:“木头,我婆婆问你话儿呢,怎么不回答了。想是另攀了高枝儿,就不认旧主子了!再多几个你这样忘恩负义的伙计,我看全世界的东家们都要被气死了!”

木头脸上或青或白,又不好与一个成了婚脸皮厚的女人对白,握了握拳头,立身不动。

春花按捺住大牛,道:“郑家嫂子,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骂我家请的伙计,怕是不大好呗。他拿的刘家工钱,帮刘家做事,怎么就是‘另攀了高枝儿’?他忘了哪样恩负了哪样义,请说说?”

宝银娘一哽,张口就想说怪话。

二壮娘子虚空中瞄了宝银娘一眼。

宝银娘愣了愣,才想起来面前这位小娘子可不是她能随便辱骂的。

郑旺财骂道:“不会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春花对郑涂氏道:“郑大娘,你看木头本就是我家的伙计,让他来帮忙也是怕你们店子新开,不懂家具里面的门道。如今也有一年多快两年了,你们学得再慢,相信也学全了,现在我让他回刘家来,你应该没意见吧。”

郑涂氏心里哪里没意见,这样一个免费劳工,她怎么愿意放手,可人家确实是拿的刘家的钱,她实在没有立场要木头回来帮忙。

“稻娘子,你嫂子不会说话,等我回去骂她!说来,木头虽然呆笨,教了小两年才把我们教会,但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是够不上忘恩负义四个字。当然,我们家可从来没亏待过他,好饭好菜地供着,过年过节还给大红包,要是想家了,还出路费让坐船回去。我说的对不对,木头。”

木头稳了稳神儿,道:“东家没亏待我!”

宝银娘道:“何止没亏待你,教你说话,教你做人,教你做生意,城里人那么多门道教了你,你说走就走了……难道不是忘恩负义?”

后头一句到底说得轻,郑涂氏假装没听见,欣赏着木头变得通红的耳朵。

赤果果地歧视乡下人呢。大牛不服气地道:“真是好笑,左一个教右一个教!你怎么不说说人家怎么教你识木料,怎么教你拆装家具,怎么教你修补漏缺?怎么不说说人家白帮你做活儿,起早贪黑,完全成了你家佣人仆役了?难道还要说一说客人只认识木头,不认识东家?这样一说,指不定谁恩谁义呢!”

郑涂氏气得额头一跳一跳的,指着大牛道:“你是哪里来的乡下穷人,敢这么和我说话?”

“没有我这乡下穷人帮你做出家具来,看你拿什么卖钱抖气派呢!”

大牛生得和头小牛犊似的,郑涂氏权衡了一下力量对比,果断对春花道:“丫头,看看你带出来是些什么人,有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

大牛冷哼道:“现在又和我说长辈了!我长辈是乡下人呢,我可没有城里人的长辈!”

春花假装着骂了几句大牛,和郑涂氏哼哈着,也不问他们来干什么。

其他人抛了几枚白眼过来,又继续刷起了墙。

春花淡淡地喝茶作陪,反正就是不主动开口询问。

宝银和宝妹二人扔开娘的手,嘻嘻哈哈地跟着木头刷墙,完全不知道大人之间的眉眼官司。

宝银娘佯装骂孩子,“死孩子,捣什么乱,给我滚回来,人家可不是咱们家的人了,哪还理你!”

兄妹俩玩得正开心了,不防娘竟一通骂,委屈得汪汪哭着。

春花等人只当看不见听不见,看郑家到底想耍什么。

主人家不理睬,郑家人渐渐有些尴尬。

过了一会儿,郑涂氏清了清嗓子,“稻娘子,婆婆今天过来……”小孙子孙女汪地一声尖叫打断了她,郑涂氏朝宝银娘怒骂道,“你是死人呐,孩子哭了,你光打有什么用,还不抱出去哄哄!”

宝银娘手心紧了紧,暗骂一声老不死的,啪啪打两下女儿,扭着一抱就往后院去了。

二壮娘子不放心,连忙跟着一起进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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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逗你玩儿

宝银两兄妹一进后头亭院,一时新鲜,立马就停住了哭泣,好奇地东看看西望望。

宝银娘抓住桌上的肉碗,想捏里面的肉吃。

二壮娘子冷冷地看着她。

宝银娘回头一看,吓得出一身冷汗,不由撂下肉碗,讪讪地道:“这个酥肉炸得真香啊!好手艺呀。”

二壮娘子不说话。

“是留着晚上吃吗?我拿两块给孩子尝一尝呀。”

宝银娘伸手欲从肉碗中提那两只最大个儿的酥肉出来。

二壮娘子出手如闪电,一把抢过肉碗,冷笑,“我们乡下手艺,小公子小娘子是城里人,小心吃了拉稀!”

宝银娘撇了撇嘴,看见厨房里有菌子,有活鱼,有一瓮猪油,还有一些时鲜小菜,心里痒痒得不行,暗骂乡下鬼没见识,就知道大鱼大肉的抛撒!连我家都没吃得这么好呢。

二壮娘子牢牢地盯紧宝银娘,生怕她顺走一两样东西。

不提两个女人在后院的官司,前头大厅,郑涂氏终于说明了来意,因是自己主动开口,失了先机,话说出来总有些软三分的感觉。

郑涂氏心里有些不快。

“丫头,我们这次来,是为了你这开铺子的事!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我们在县城开铺子卖家具卖得好好的,你们怎么也来插一杠子,非要跟着卖呢?隔行如隔山,做木匠也许很成功,可转做了生意人那就不一定呐。县城可不比那弹丸之地的乡下,水深得很呢,要是哪里磕着碰着。可就划不来了。”

郑涂氏推心置腹地劝道:“莫说其他,光是这县城人都不是那么好交往的。表面上我们老郑家木器卖得好,能养活你们一村人,可内里的艰辛又有谁知道呢?每个月光是打发狗的钱都是这个数!”

郑涂氏伸了两根手指出来,“这还是人家看在我们是本地人的份上,放了我们一马。家具生意这样好,你以为就没人来打主意吗?有啊!去年我们家隔壁就开了一家铺子。才开了不到半个月就被地痞挤垮!乡下人都说县城遍地是黄金。那也得有那个命揣呀!听郑婆婆的话,好好儿回去做你的老本行去,乖乖等着说婆婆家。何必来这鱼龙混杂的地方,污了姑娘清名!”

真要心存纯良的,这些话会等到装修好了铺子快开张水到渠成的时候说?

春花气笑了,道:“那请你给出出主意。我这店面租了有三年,要是不开铺子了。我这租金该怎么办?”

郑涂氏昏黄的老眼转得飞快,马上就有了主意,“你们小孩子家就是不禁事,逮着事闷头就干。出了纰漏了,又不是爹娘,谁给补漏去!也是我老人家好心。这样,你把店子转给我。租金我按原价给你,你一点亏都不吃。这里可是闹市区,租金不便宜呀。我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给你,我按月支给你,绝不赖账!”

此店面几年前可是城东最火红的,她租过来,只倒一次手,就能净赚的买卖,何乐而不为?这些小姑娘小伙子呀,毛儿都没长齐,就要学大人做生意了,真是好好笑。那刘家长辈也忒软弱忒没规矩了些。

大牛边刷墙边顶顶付勇肩膀,瞟瞟那边,再做了一个拇指朝下的动作。

春花想对郑涂氏说一句,到底是你傻呀还是我傻,我装修付出的钱都能顶小一年的租金了,你还想按月支付空手套白狼?还什么一点不吃亏!真当咱是乡下来的不懂事的小屁孩子呀!

春花其实有些无语,她要真是无知孩子,能独当一面自己租店面自己装修吗?这郑老娘子是不是太过天真了。

这种人,老娘不稀得陪你了!

春花站起来,淡淡地道:“租店面的房东说了,此店概不转租,不然要我赔十倍的租金。恕不能从命了。”

到嘴的鸭子飞了,郑涂氏哪里甘心,连忙跟上前,“哪有这么不讲情面的租契?房东是谁,我找他去!凭我在县城的面子,他指定不要你赔钱。”

春花一概只推在房东身上,又不肯透露房东是谁。

郑家人眼巴巴地跟前跟后,看见大牛和付勇两兄弟递眼风儿,才惊觉上当,脸色一变,放下狠话,“好啊,我算知道了,你哪里是不转租,分明不愿租!不愿租就明话,来这一套,把人当傻瓜玩儿是吧?小心我……”

三个小子直起身子,转头看向郑家人。

郑涂氏一噎,竟被毛头小子惊住,脸刷地变得通红。

春花面对郑涂氏,正色道:“郑老板,我乡下来的人,从不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慌哄人,我说不便透露就是不便透露。”

宝银娘在后头亭院捞不着好处,愤愤地走出来,接嘴就喊,“你们要在县城开店,我们就不在你家批发家具了!若不是我们讲信用,我们早就和别人合作了!人家的东西可比你们家的便宜多了!我们心地善良,你还当我们是好欺的吗?”

终于使出杀手锏了吗。

春花丝毫都不意外,行业就竞争就是这样,挖墙角钻空子的事可少不了,今天是朋友,明天说不准就是竞争对手是仇人了。

春月一本正经地道:

“大嫂子,说出的话泼出的水,话可不能说绝了!背叛的事,我们家又不是没经历过。就是前几个月,工场的木匠师傅,被人集体高价挖走,一个都不剩,我们家还不是挺过来了。现在呢,听说那新东家俨然就要关门大吉了!那些了不起的师傅们还回来求我爹让给份工干呢。

那些个挖墙角的人呐,我都不稀罕说他!看我家火红,又是来抢人又是去抢生意,好贱价地卖家具呢,是不是清盘虽不好说,但这样整我看离关门也不远了。

哦也,说不准跟你们谈的人和我现在说的是同一个人呢!是不是姓谭呀?哎呀,你们城里人,可别被那起乡下匠人给骗了呀!”

一席话说得郑家婆媳不禁色变,相互对视一眼,都流露出吃惊的神色。

春花对春月投去了赞许的一眼,好声好气地对郑氏婆媳道:“我们刘家的条件信誉摆在那里,相信你们自己心里有衡量。话我也不多说,你们愿意继续合作下去我们欢迎,你们想别觅高就我们好聚好散。”

话说完了,春花再不理郑家人,低着头忙活起来。

二壮心头不痛快,拿水调石灰,灰尘扬起老高,不住喊让让,将郑家人赶到角落里去。

郑家人既愤懑,又舍不得走开,到一边叽叽咕咕地商量起来。

春花他们只当人家是空气,沉默地刷起了墙。

有的人就是给脸开染房,扭脸倒着贴。

三个大人你推我我推你,终于,透明人郑旺财上前红着脸道:“稻娘子,我们还是和你们合作。”

春花这才道:“既然愿意和我家来往,那么,我现在同你们说一说以后的章程。”

郑涂氏道:“买卖各凭本事,要什么章程?哦,对了,你们生产自销,那成本价格自然就低了,卖价不是比我们低?那不是全城人都要去你家买了,不是要把我家抵垮吗?刘家这样做怕是不地道吧!”

春月不禁翻了个白眼,道:“我姐姐不是要和你说章程吗?倒是听她说话了,你再说刘家的不是吧!”

郑涂氏老脸闪过一丝尴尬,“那就请说罢!”

“为免我们两家恶性竞争,我会拟一个最低价出来,然后买卖就各凭本事了。”春花悠悠哉地道,“其实你们今天根本就不消走这一趟,闹得失了和气。我铺子里的东西基本不会与你们的相同,就是有也非常有限。不说其他,光是装修我就整整弄了一个半月,不做出个名堂出来,怎么对得起这铺面金银般的位置!我们走的是精品路线,打算订制高档顶端家具,看准的是富贵人家大姑娘出嫁打嫁妆这一块儿。其实与你们的铺子相干不大。”

那富贵人家大姑娘的嫁妆光一张床就能做几年,还有其他木头柜子之类,这其中的回报丰厚可想而知。一年之中只订上那么一两单就能养活一家人了!

郑涂氏眼睛射出一束激光,几乎闪瞎春花的眼。

“稻娘!我们家可不可以也做这个订制家具?”

“这个暂时可不行!图样子可是我最大的秘密,不能随便交给你!等以后,看行情再说吧。不过,如果你能拉些客人来,我倒可以给你抽成!”

郑涂氏眼睛暗了暗,再揪着说也没趣儿,意思意思地说了几句今天是误会之类的话,临了还埋怨了两下春花怎么不早说,这就撤了。

春花抹了抹汗,暗道可算闹走了这家子,再搅和下去,就要吃晚饭了。

大牛一看郑家人走了,跳出来,朝外呸了一声,“见钱眼看,瞧不起乡下人!我看你老祖宗不一定连乡下人都不是,也许是那街边要饭的叫花儿呢!”

付勇和春花笑道:“好妹妹,亏得你,表演这么一场戏。边做活儿边看戏,我竟不觉得累了!”

春花笑得坏丝丝,“一上来就呼呼喝喝,这么把自己当一回事儿,我不配合配合,难得人家专程走一趟。”

“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我算服了你!”

木头看了一眼笑得明媚的人,垂下了头。(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五十八章初战告捷

刘家精品木器行开业了。

比寻常店铺阔大两三倍的面积,明亮的光线照在白玉般的地板上,将室内光度提升到一个可以和室外媲美的高度,墙面像是天上飘下的雪花那样洁白,洞开的大手笔琉璃窗户后是精致布纹窗帘。

窗明几净,格调高雅,比寻常人家的客厅还简洁大方的陈设,使人走进去就觉得舒适安然,虽比不上顶级富豪,但扑面而来的就是高端大。

刘三和春花娘昨日到来,还没进去呢,就有缩手缩脚之感。进入店铺,感觉就像是走进莫家的大客厅似的,陌生不适心中忐忑,反正就是格格不入。

烧了这么多钱进来,人家能认账吗?

熬到午时了,仍没有一个客人上门。刘三和春花娘急得团团转,强忍着才没表现出来。

午时正。

第一位客人竟是县令夫人!

刘三两口子听到大牛的高声唱喏,几乎都以为是幻觉。

钟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并大丫头进门,笑容满面朝春花娘走来。

春花娘狠狠掐一把刘三的老腰,疼得刘三嘶地一声。春花娘这才信了,喜出望外,立即迎上前去。

春花和娘一起朝钟夫人笑道:“夫人终于来了!再不来,我们的脖儿都望要酸了!”

钟夫人握着钟大姑娘的手,笑道:“今日要等我女儿,时间耽搁得久了些。没误了吉时吧?”

“没有,没有,正正合适呢。”

大牛继续唱喏,“李太太来了!张夫人来了!牛大奶奶来了……”

木器行外突然就停满了车轿。原来大家客气,约好了一起。又不好越过钟夫人,只等她上门了,才好跟着后头。

一不来蚊子都没有一只,一来就一窝蜂的。

大牛一头是汗,慌里慌张地问付勇,“兄弟,这家又是什么夫人?”。

大牛不识字。看礼单贴子的事就是付勇的。

“杨少夫人!”

“杨少夫人到了!”

几个小伙子精气旺盛。倒使小娘子们有些不好意思,羞惭惭低了头擦身而过。

春花心上算了一算,县城里数一数二的人家竟基本都来了。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虽然她表面上镇定,但心里未尝没有不怕的,要是一个人都不来捧场,这个脸可就丢大了。

午时三刻。吉时到。

钟夫人、李举人的老娘还有商行老板娘牛大奶奶举起手里的王麻子剪刀,等外头鞭炮声响起。同时剪开束着牌匾的丝线。

啪啦,大红绸布落下来,落出刘家精品木器行几个墨字,金底黑字。着实夺人眼球。

“好字,好字!”文人道,“削瘦有力。精骨中带着柔道,柔和中尽显劲道!好一副宋体字!”

“好字。好字!”略认得几个字的大老粗道。

文人问道:“你如何知道这是好字?”

大老粗哈哈大笑,“我认得这个字,所以是好字!只有认得出的字,才是好字!”

人们皆哄堂笑之,湮没了文人“蠢夫蠢夫!”的声音。

吃过百味楼的上等席面,大家坐在一起,已婚的妇人们谈着儿女婚事,议着人生不同。未出阁的女儿们则聚在另一头,虽说首饰头面风花雪月的美事,那手儿却偷偷地翻着精美的画册,暗想自己要从爹娘手里弄套怎么样的嫁妆才好。

和富豪太太们打交道,春花娘刚开始还颇有些不自然,说着说着,发觉这些人也和乡下的妇人一般也爱说银钱说八卦,那扑扑跳的心突然就平静了。按着画册,很容易地接到一个小小的订货,虽然只是一个衣柜,但她突然就淡定了下来,逐渐游刃有余起来。

木器行的环境挺好,很显疏朗大气,夫人们虽然来了,但是本打算坐一坐给了面子就走的,想不到一匠人商铺,待着倒还感觉心情舒畅,喝着茶聊着天一时竟忘了这是人家商铺子。

茶话会开得很顺利,张夫人说到兴处,随手翻了一本画册,翻着翻着,就有些迷住了。画片做得不算有艺术性,但色彩艳丽,很打眼,关键的是采用的是立体画法,一件件死物竟活灵活现的,仿佛用手指直接就能拿下来。

“你看看,这个画儿是不是有点门道?”

“拿来我看看!”

李太太看着看着,就拿了手指往纸上抠,再抠抠,原来确实是画在纸上的。抬头看见张夫人看她,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哟,我还以为是家具木头沾了浆糊贴在纸上的!原来只是画在上面的呀!”

张夫人笑道:“方才我也以为是粘在上面的。我就说什么家具物件能做得只有巴掌大,还敢拿来给姑娘做嫁妆,这不是成心糊弄人吗,呵呵,原来是我弄错,差点误会稻娘了。”

春花娘笑道:“这种画法可是我女儿自家创作的,世间独一无二!我第一回见到,也要拿指甲去抠画儿呢。”

众夫人都看住了,围在一起对画册的评论着。

春花娘还没开口夸那画的实质内容呢,抠画的李太太就道:“哟,这个衣柜样子倒乖巧,特别是门上的花儿好看!做一个立柜是怎么算的啊?刘夫人?”

春花娘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刘夫人是叫的她,忙道:“怎么算都行。可以自己出木料,可以我们帮出木料。木料只收点成本价,主要是赚手艺钱,还有就是这个样式钱。所以价格比平常的木匠要收得高。样式是我们家自己设计的,新鲜出炉,别家可没有!”

李太太本来只是过来露个面,根本就没关注过春花到底是卖茶叶还是卖蛋,可这个画儿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眼球,摸了几摸,简直是越看越喜欢,“我就说你这个衣柜别致,从来没在别家见过,顶上盖个帽儿,像樽门神似的,特别是门上的花,颜色可真艳丽,原来竟是自己做的样式!挺好,我喜欢!刘夫人,你帮我做一个,我自家出木料!”

春花娘一呆,这就有生意上门了?

“其他都好说,这个门上的花一定要做好啊!颜色一定不能差了!”

春花娘回过神来,“当然,当然!一定给你做得最好!”

有人开了头,后头的就会越来越顺利。虽然再没有人当场订货,但不乏意动之辈,可能天性谨慎,要回去仔细想一想再说。

当然,这已经是非常好的开端了!至少可能不会亏本!

春花娘松了一口气。

小姑娘的圈子也热热闹闹的,虽然大家不大熟悉,但逛街购物是天性,而且什么嫁妆箱子之类,最是私下笑闹的缘由了。

不过随意开了两句善意的玩笑,大家就亲热了起来。

做为主人家,春花春月皆是笑脸相迎,好语相回,本来人品就是上乘,再加上刻意为之,不大一会儿,两姐妹就赢得了众女的好感。

女孩们捏着画册子,悄悄却又仔细地翻了一遍又一遍,心中都有了自己要挑选的目标。

春花自然看在眼里,也不直问人家是不是要订货,认真地介绍道:

“每一款儿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是我们女孩自己,都是父母捧在手心的宝贝,都是万里挑一。若是嫌我们的款式设计得不好,自己有主意要在原款上加点图样什么的,我们也能帮你做得出来。想一想,自己亲手做的东西,变成一个个实物,多有成就感呐。而且我们样子款式每一年都要更新,从不怕它不时新!关键就是看你喜欢哪个样子,我们就给你做什么样子。”

李姑娘笑道:“从来只有衣裳首饰时不时新,流不流行的说法,没想到家具也有!它又不像衣物佩饰,用一用就扔了,它可是要用一辈子或是几代人呢。老都老了,旧都旧了,还谈什么时不时新呢。稻娘若是给个好说法,回去我就叫娘来订货!”

“各花入各眼吧,也许你觉得老了的旧了的东西不时新,可别人却爱它古意淳朴呢。父母可能看中的是老式一些的,女孩呢可能更爱新出的式样,时新不时新关键在于自己。所以我们才订制,爱哪一款儿就哪一款儿,自己选择的自己就用不着后悔,也不好意思后悔。”

张姑娘不禁笑道:“那当然不好意思后悔,自打自脸,可没有人肯干!我其实喜欢古拙一点的,看起来虽旧,但却显得格外稳重,就像这一款罗汉床,要是制出来,坐一坐,像个老封群似的,多有福气呀。”

众女调笑道:“原来姐姐是想嫁人当老封君哒!姐姐明年的婚期,嫁人指日可待,想当老封君,那可得看你婆婆同意不同意,相公同意不同意!”

稳重的张姑娘不禁羞红了脸,跺跺脚,背转身面对大家,眼儿的余光起一直瞟着画册子那雕着八仙过海的罗汉床。

女人们有女人们的场子,男人们同样也有他们自己交往。

等请来的客人们走了之后,一家人纷纷汇报战果。

春花娘这边除了她自己别人都没接到订货,她不禁有些得意。但才得意一小会儿,就被刘三给打击到了。(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丰收的一年

刘三和男孩子们对视了一眼,眼里闪过光彩,先贬了贬春花娘,“不就一个柜子嘛,就沾沾自喜,有什么了不起,平时不是总说自己最会说吗,却原来赶不上某个笨嘴拙舌的小老头儿!”再迫不及待地赞美自己,“就是你看不上的小老头儿——我,刘三,接到一个大大订货单,城北花家的大闺女的嫁妆家具,全由我们刘家包了!看我是不是很厉害?啊哈哈!

女人们就是磨叽,要打家具就打家具,看上哪款儿就是哪款儿,干嘛要选转来选转去,最后选中的才寥寥无几。男人们就是干脆爽快,人家花老爷一看我们行靠谱,当场和我称兄道弟,直接就下了订货单,还预付了我十两银子订钱!怎么样,我厉害不厉害?”

春花笑道:“哟,爹,你可真能干!娘今天还有点收获,我们呢,一点点都没有!全家人就你最行了!”

刘三哈哈笑道:“以前不是老说我嘴巴笨拙,说不成好话吗。如今却就是我这个笨嘴巴,才挽救了我们家的生意!”

春花娘酸溜溜地道:“你那是走了狗屎运,又不是真本事!”

刘三乜斜着眼,“那你走一个试试看哪!”

春花娘不理刘三,转头对女儿道,“花儿,县城铺子比镇上铺子花销高出几倍,投入这么大,房租又贵,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收回来。不过,如果照着今天这样的势头,赚钱回来也不是难事。就怕又冒出个十家八家的竞争对手,那就不好看了。”

“娘,一个桌子吃饭都还有你多吃点我少吃点的区别呢。哪里会没有竞争。只要我们做得足够好,何愁赚不到钱。你放宽心,这么个寸土寸金的好地方,就是烂牛屎都能卖呢,还怕好东西?”

春花娘有心说一说女儿的心不要这么大,就在小镇上踏踏实实地过活不好吗,非要跑到外头这个花花世界来。可儿大不由娘。女儿越来越有主见。她当娘的又能怎么样?

可是她的内心其实何尝又不佩服女儿!她这么大的时候,是成天和哥哥嫂嫂打架还是地里刨食,还是开始幻想以后会嫁个完美无敌的丈夫?然后过几年。相亲成亲,身无长物,贫穷度日,延续上一辈清苦的生活。

一晃眼间。就成了几个孩子的娘亲,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些年。除了这几个孩子,自己还做出了什么成就。

春花娘既忧心又骄傲,想起越过越好的日子,心头一甜。再望向春花,暗道我女儿这么优秀,也不知道什么人才配得上!

过苦日子的时候。总想着时光为什么过得那么快,生活好起来了。突然就发觉原来一年过得这么快啊。

秋日漫长,冬日短小,太阳的光热越来越弱,最后达到一年中的最小值,然后又慢慢地回转过来,白日又开始渐渐拉长。

又是一个年节到了。

翻了这个年,春花开出第一朵的那一天,刘三家的大姑娘春花就要满十三岁了!

吾家有女初长成,豆蔻年华,春花烂漫,给祖宗奉了香,祷告一回,再穿上百褶长裙,戴上娘亲精心准备的头钗,就是个大姑娘了。也就是可以开始考虑亲事嫁人了!

姑娘长大了,乡邻皆露出善意的微笑,与以前看小女孩的目光截然不同,看得人羞愧不已,再不敢像以前一样四处疯玩,也不大爱在人前露面了。

若是顺利一些,父母打算得早的,现在就能成了亲,入了洞房,生了孩……

同龄的女孩们聚在一起,不禁吃吃地笑……

一切都那么不同了。

这是一个即将跨进成年的世界。

只是比旧年大了那么一岁,孩子们还是孩子们,想进入成人世界还不够格。虽然总是说大人怎样怎样,但能够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孩子们也许并不是那么想快快长大。

虽然没有下雪,今年的冬天却仍是那么地冷。

一屋子的孩子转来转去,转得罗氏心头鬼火起,黑着脸骂了几句,才撵了外头玩去。

春花家今年获得了大丰收!

农事上,风调雨顺之年,五谷丰登自不必说,一堆堆果实看得人笑烂了嘴脸。商事上,镇上铺子的收益和去年差不多;工场开办以来,工人做得顺产出节节攀高,且工场基本交给了下头人来打理,主家不再管理具体事务;而县城的木器行,那才更要说一说。

表面上看,每天不过三两只小虾出入,哪里比得上人家布庄吃店,流水一般的客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生意多么火红。

胭脂水粉店的媳妇翘着长长的红指甲,一边热情地迎接大姑娘小媳妇,一边得意洋洋地看隔壁门可罗雀的惨状。

闲了和金银楼的女掌柜笑,“当时搞得那才叫轰轰烈烈,把全城上下最有名望的人家请了个遍,花多少冤枉钱,现在呢,你看看,三五几日没人上门都是常事!真是浪费了这个旺铺子!人家卖青菜萝卜的都比他来钱!”

金银楼的女掌柜却摇了头,指着正往里走的一人,道:“你猜那人是谁?”

“看服饰样子不过一个老妈妈,难道还有什么背景不成?”

“你当是谁?人家是蔡家二姑娘的乳母,你说有背景没背景?”

胭脂店的媳妇惊道:“蔡家,管水运的蔡家?那可是有钱人,而且又是个官儿!她家二姑娘的乳母来干什么?买木器?看不看得上是一回事,关键是那二姑娘去年不是已经出嫁了吗,难道还要再办回嫁妆不成?”

“蔡家又不是只有一个二姑娘!已逝的蔡家原配夫人底下有两女,其中一女是她,还有一女就是那五姑娘!五姑娘不是订了亲明年的婚期吗,听说那后续娶的却还没给人家打嫁妆呢。人家亲姐姐对妹妹好,要亲自操办妹妹的嫁妆呢。人家在那木器行订了一整套家具呢,一水儿的黄杨木。你说说,光就这一家的订货,是不是就够那木器行半年的房钱了。”

“是正打家具吗?可人家进进出出的,只是光杆儿人,并没有看到东西出入啊。”

“人家这里是看图样子,跟首饰样子一个意思,照着样儿打家具,而做木匠活儿的地方,好像是在人老家吧。打好了家具,估计直接就送新郎府上了,哪还那么麻烦地拉到这里来。所以呀,你看着这里冷冷清清的,其实人家的生意红火得快发紫了呀!”

胭脂店的媳妇还是不大信,“有时候四五天才有个把生人进来,这样也叫红火?”

“哎哟,我说了,这又不是打首饰衣裳的,要亲自来店里上来挑上来选。谁家有需要,人家张掌柜就带了图样子亲自送上门去,上门服务呢,就是做成了生意你也不知道啊。你倒是看人家店里冷清,其实嘛,那掌柜的每天脚都跑大了的,你什么时候看到过他像我们一样闲着的?”

那媳妇想起自己刚才嘲讽人家生意不好,脸上不禁有些发热,心想自己还笑别人呢,说不定那时人家在背后还在背后笑她不得关节的。

张阿生哪有空笑女人,最近遇着个刁钻的小娘子,光为个装首饰盒子的小匣子是安在立柜左下方还是右下方跑了六七八趟了,他哪有那闲功夫去笑八竿子打不着的女人。

如今父女俩都被春花调到木器行来了,一家两口还是在一起,张阿生想起小云脸上越来越多的笑容,心里暖暖的。

大娘子想的就是周全,上门服务就不说了,多受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千金小姐的欢迎,又分出个男区女区来,男女客上门各奔各边,一点都不会冲撞了。

男女有了事业内心都会满足起来,想起那过往的艰难岁月,张阿生仿佛恶梦一场,醒来几乎都找不到踪迹了。

付勇跟在张阿生的身后,心想我又刷新了对女人磨叽的新认识,一个左右之分就能让人跑断了腿杆,真是花钱的是大爷,想钱的是孙子呀!

不过,一想起现在积累了经验,条件合适了自己就能独挑大梁到省城开铺子,付勇就又鸡动起来,握拳。

外面那个总是朝这里怪笑的胭脂店的媳妇走到门口,待进不进的。

如今付勇比以前脸皮更厚了,只要有生意机会逮着就不放的,连忙走出去,殷勤地道,“老板娘,请问你有什么需要……”

胭脂店的媳妇走出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买了那个据说能搁很多盒子有若干夹层还能旋转的怪多格柜子,好像能装很多胭脂水粉似的……

丰收的刘三一家自然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不管是有意或是无意,人一旦有了钱,人们都会不自觉向他靠近,也许是图了什么也许不过是凑热闹,反正不管如何,刘三一家比去年更引人注目了。

罗氏看了一大屋子的人都围着刘三一家转,心头越发不快了,再看看心爱的小女儿,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竟不来亲热老娘,却去亲近那个狗屁三嫂,真是够了她的!

罗氏心头烧起一条旺旺的喷火龙。(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六十章汗巾子

分了家,一家一家地吃团圆饭,跟走亲戚似的。腊月十三起,至三十结尾,每家都专门空出一天来请自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上一天,是谓过年。

刘家人一般都是儿子家先过完年,再在老子家过年,也就是腊月三十,一大家子老老小小围在一块吃团年饭。

刚开始分家时,老两口的聚心力强,吃了年夜饭,还要一起守岁,等待年初一的第一缕光。等儿子们都有了老婆孩子,这个定例就渐渐开始变化。先是不在一起守岁,再是几时过年也成,今年就更加不同了,老两口把过年硬生生地拖到大年初二。

成本计,过年吃一天,大年初二是闺女回娘家的日子,又请大家吃一天,不划算啊不划算。老两口就宣布了,他们家年初二过年,原因是才过年隔几天又煮饭食麻烦,二是闺女回娘家,人才齐全。女儿嫁出去是不是自己家的人没人理会,老两口觉得两天合一天省事,儿子们觉得无所谓,人多更加热闹,这便又成了例。

大年初二,刘小姑带着老公领着孩子回娘家,和哥嫂一起团大年。

刘老头老两口年纪大了,越发讲究起生活质量来,有儿子们赡养打底,基本生活是不愁的。又勤快,种些小菜果子自己吃,地里田梗又间了不少牛皮菜瓢儿白,足够养大一头架子猪,就是猪食不够,还有儿子们不时给的麦麸皮谷糠,立冬一过,两口子准能杀上一口大肥猪。

闲时刘老头划了竹子编背篓竹篓筲箕去卖。又劈开竹条,理成薄薄的细条,编了竹扇子卖。到了夏日,每一逢场,去瓦市上一摆,没多久几十把扇子就能卖光。

罗氏嘴上厉害,手上也厉害,嫁给刘老头后才学的编扇子,却比他编得更细巧玲珑。还自己钻研出了花样子。一般人家来买都是先挑她做的,剩下刘老头做添头。一个夏天下来,老两口竟也能卖个几串钱。能够大半年的零用钱了。

老两口生活水平并不低的情况,大家也是心知肚明,所以过年过节,摆的宴席就不能比平时差了。要是差了,后辈不说好歹。外人也要讲究一二的。何况都是儿子孙子,直系血亲,给了好菜好肉,也是消化进自家人胃里。都不算亏。

但如果是吃进别人儿子孙子肚子头,那就不一定了吧。

洗得干干净净的猪头猪尾一起煮进大铁锅中,像征一年有头有尾。大骨头心脾肺香肠之类的肉食也一同扔进锅中。后头铜锅中炖着猪脚大豆藕汤。预备和大铁锅一齐起锅。

等偌大一口铁锅的水咕嘟咕嘟开了,再将柴火调至中火。慢慢再煮上一个时辰。筷子一夹,感觉猪头能戳穿了,就把猪的头尾内脏香肠取出来,放在一边冷却。将泡发的夏日晒干的萝卜条丢进锅中,开旺火,等煮开了,再文火烧至萝卜条软烂,就成了。这时,猪脚大豆藕汤也早已煨成一锅汤泥了。

等点了香烧了纸钱敬了鬼神,猪头尾之类差不多就已经凉得可以上手切了。妇人们手脚麻利地拆解着猪头,遇着猪脑猪牙龈,忙找自家孩子,扔给他吃,说是吃了可以长脑子不磨牙。

馋嘴的孩子们吃了还不够,盯着菜板流口水。过了一会儿,就又能得到一颗尾巴肉或者心头肉,这便够了,嚼着跑开,满嘴的油光。

头尾拆解开切好,又将心肺之类的内脏处理好,再将肥肉香肠也片了,肉菜基本就算弄完了。

罗氏主厨,先炸了油糖果子,再就着油锅将熟肉食或拿蒜苗炒了或拌了麻辣或加上时鲜煎制,很快又弄了几个大菜出来。再把半肥半瘦,那种不好做成大菜品相不好的肉渣滓一半乱切成条段儿,加上豆粉,搅拌成糊状,丢进了佐料的沸水中,等肉熟香了,再掐几把碗豆尖儿小葱儿撒上,一锅喷喷香的滑肉就做好了。

外头男人们早已摆好了饭桌,等着女人们上菜了。平常人家,一年到头,盼着的也就是此时此刻了。

多久没沾上荤腥的人,哪还有富人们让来让去的瞎讲究,菜一上桌,谁都不用客气,提着筷子就开动,一通猛吃海干,才渐渐有了斯文相。还请用善意的目光看待这种吃相。当然,如果你能在基本一年都沾不上油星儿的状态下,能在美食面前不露出馋相,就尽可能嘲笑这帮愚蠢贪吃的乡下人吧。

这种场合下,饭桌上除了杯箸之声,基本了无人声。等饭菜一扫光,大家放下碗筷,夸赞一番主厨的厨艺,一边喝着茶,一边才有心情又说笑起来。

孩子们凶猛地吃了一个饱,揉着小肚子高高兴兴地窝在娘身上一阵子,缓了劲儿,又开始打闹上了。

说实话,刚开始春花对这种饮食文化很是不习惯,可等她实实在在地三百多天没沾上一丝油光儿之后,这种不习惯立即幻化成疯狂的食欲,和孩子们一起争抢起饭菜来,一点儿也没有了刚来时的矜持。

女人们围着春花母女一通夸,以前的纠葛仿佛一夜之间就蒸发了似的。一会儿说衣服首饰好看,一会儿问县城里的风光怎么样,一会儿又探听去年到底存了几个数,一会儿还帮别人寻工作机会,那一个倍受推崇,不得不让往年总坐冷板凳的春花娘无声感慨,钱,真是一个凝聚向心力的好东西啊。

连一两岁的毛孩子拉的屎都成了香的,春花娘无奈地对春生的舅娘谢道:“他们臭得很,皮得很,莫抱着了,惯得无法无天了。他嫂子,请放下吧。不然蹬你一身泥。”

有福有寿开始还爱人抱,但抱久了就腻了,不住地踢踏,要下地去。

宏志娘这才轻轻地放下双胞胎,开了好大一个笑脸,“他弟妹,你真是好福气,一门双子,又懂事又听话,你说什么就听什么,这么乖的孩子,我抱着都不想撒手了!要是他们是我生的,那才真要把我的牙齿笑缺呢!”

种种谄媚处真是让外人都想捂脸。

罗氏站在厨房门口,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真是不要脸的女人!这就巴结上了!”

刘小姑终于发现亲娘的脸色不对了,连忙起身帮她收拾起碗筷,闻言小声道:“娘,人家现在是这个地位,巴结什么的也是常事,你不要总拿以前的样子来比。有时候,你也变化些,拿得太高,得不着什么好。不说其他,大牛还靠着人家吃饭呢。”

罗氏看了看大牛,一年间又长高大了不少,还大方了不少,这些变化都在明里,她的脸色终于缓了缓。以前脚下泥样的人物突然就翻了身,到底心里头不快,哼了一哼,“巴结吧,还不知道别人打的什么歪主意呢!黄鼠狼给鸡拜年,我看人家也没安啥好心!”

罗氏一惯这样阴阳怪气的,刘小姑知道劝不住她,只好拿其他话岔开她,“娘,你看我家的小子,又高了好大一截。这身高像指定像我爹!”

“就是像你爹才好呢!要是像他爹,又是个矮东瓜!哎,你爹为什么给你找这样一户人家!你命也生得不好,要是晚几年,我们家现在这种光景,何愁找不到好人家呢。”

刘小姑想起婆家那一摊子事,心头一酸,面面地叫了一声,“娘!”

春花娘如何看不到宏志娘刻意之处,感觉旁人都有些似笑非笑的,她就有些尴尬地道:“还是请莫夸他们了,就是夸多了,如今小霸王一般,谁都管不了了。”

春花娘看了春生娘一眼,心里微微有些奇怪。明明今天是年初二,就算因为刘小姑要回来,罗氏勒令嫂子们必须错开今天回娘家,回不了娘家,那也不能娘家人来小姑子家呀。

初二是姑娘归宁约定俗成的日子,嫂子怎么也不该选这天来小姑子家做客,这完全是搞反的节奏!

春花娘有些纳罕,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就丢开手。

可宏志娘一副与她熟悉亲热的模样,到底是为何。

宏志娘笑道:“好妹妹,你们家生的孩子就是齐全,看看春花,一年一个样,小时候黑猴儿一般,如今竟越长越水灵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啊!不仅模样好,人也能干,赚钱一把好手。十里八乡谁不赞一个。去年我和你嫂子还私下说呢,不知谁家儿郞有这段大福!”

春花娘嗯嗯敷衍着,不知宏志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再想不到春花竟然看上了我家小子……今天我就是专门为这两个孩子的事上门来提亲。时间不等人呐,再过几个月藏不住怎么办?也不必透过外人了,给人知道了说闲话反而不美。今天这家里家外的都不是外人,正好说这个事。我们家也不是那等不负责任的人,这便上门来提亲了。”

春花娘蓦地站起身,大怒道:“你有病!胡说些什么!”(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六十一章红痣

时间突然静止,刘家人皆诧异地看向宏志娘。

孩子们吃了饭,正在外头捉迷藏消食呢,突然感觉气氛有点不对,纷纷回过头看向屋内。

宏志娘脸上一僵,继而笑道:“亲家,胡没胡说,可不是你我说了算,这得孩子们,那当事人说了算!眼看事情藏不住了,我好心好意地上门来解决,你可不能这样恶言相向呐。我们呐,是那顶顶好的家庭,若是换一个人家,做了这种事,等她肚子大了,都不承认呢,那才叫丑事,那你才应该生气呢。我好心好意地登门提亲,你不感谢我,反而骂我,这可不是道理!”

春花娘气得头昏脑涨,朝前就想先打宏志娘一个大马趴。

春生娘连忙拦住她,劝道:“弟妹,有话好好说嘛,不要一上来就动手。以后要做亲家的人,撕破脸怎么好。我嫂子一向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她这样说,肯定是有道理的。你来不来就想敲破头……还是先把孩子们叫上来,仔细问一问吧。”

春花娘跳起来朝春生娘脸上挠了两把,大骂道:“我问{ }她娘的屁!无中生有的事,问个屁!你给我滚开,今天不把这个贱娘们打个稀巴烂,我就枉为人母!欺负人,诋毁名节,到老娘头顶心来了!贱妇,你是打量我刘家没人了吗?敢胡说八道,我揍死你丫的!”

刘三赶忙从男人堆里过来,扶着春花娘,“怎么了?”

春花娘拉住刘三,尖声道:“刘三!把这个女人给我捉住,我今天不弄死她,我就不姓王!”

男人们都过来将几个女人拉住。刘老头才道:“到底是怎么了。大过年。喊打喊杀的。”

春花娘一行哭一行泪,“爹,我好好地坐着,这个女人突然就冲上来胡说一气,无中生有!这是到刘家来活生生打人脸呐!今天不把这事说清楚,我女儿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刘老头急了。“怎么又扯到孙女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春花娘怒指春生娘,“你问她,这个混帐老婆,到底把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带到我们家来,害我女儿!”

春生娘眼神有些闪烁,到底知道这种事对女孩的名声不好,可事情做都做了,还怕人说不成,就又理直气壮起来。“爹,我可什么不知道。不过今天我嫂子突然上门来,说春花……也由不得我不信,她都拿着春花的汗巾子呢。我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就是个传话的,可不与我相干!弟妹上来就抓我几把,把脸都抓烂了,我还委屈呢。”

春花娘一愣。“汗巾子?”

宏志娘拉着宏志,道:“你当娘的可能还不知道呢。我儿子宏志和你女儿早好上了。这个汗巾子呐,就是铁证!我是看得起刘家,才上门来说。若不然,换一家缺德的,早宣扬得四下皆知了。”

宏志从衣内掏出一条细软大松花汗巾子,朝空中一挥。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入怀内,深情款款地道:“那日花好月圆,我与花儿在那桃树林下,她亲手把这条汗巾子交到我手上,以此定情。回去我仔细想了。私下定情对花儿的名声有碍,我是个男人,为了花儿,我也得主动站起来挑起责任。况且我是真心喜爱花儿,我想早日娶到她,又怕长辈们不知道,便,便不顾花儿的意愿,这是我的错。不过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闻声而来的春花说的。

春花脑子一蒙,有些瞠目结舌地瞪着宏志。

宏志道:“花儿,都是我的错,今天就跟长辈们坦白了吧。你说等你满十五再禀告父母,但我实在怕事情有变,反正早说迟说都是说,还不如早点把事情定下来。当着长辈的面,你可别不承认啊。你后腰上的红痣,我说很衬这条汗巾子的颜色,你说我喜欢就非要送给我,当我们不能见面时留个念想。”

大牛气得一拳给宏志揍过去,指着他大骂道:“好胆!敢当大爷的面欺负我妹妹!胡乱说话,看我不打死你!”

宏志娘连忙护住儿子的头,尖叫道:“不许打我儿子!打坏了他,我要你全家赔命!”

春生娘连忙拉住大牛,劝道:“大牛,事情都没问清楚,谁对谁错还不知道,你就上前打人家,你要讲

大牛怒道:“老子才不管什么道理不道理,欺负我妹妹,就是找死!”

春花娘回过神,心里有丝微微的愧悔,刚才差点就真的相信宏志说的话了,愧悔过后就是深深的愤怒。她冲过去一把抓住宏志娘的头发,几把拽下几缕下来,一边狂叫,“叫你这臭婆娘乱说,叫你这臭婆娘乱说!都欺到家门口了,刘三,还不过来打死这死婆子!”

宏志娘心里委屈得不行,她为了给春花遮丑,都这么私下来找人了,还给人打给人骂,一边和春花娘撕扯,一边叫道:“难道我乱说了吗?我可有汗巾子为证,我还知道姑娘私密处有痣!真觉得我乱说,那我们找上左邻右舍,当面来验一验不就真相大白了吗?春花啊,你倒是说句话呀!”

春花脑子有点乱,那条汗巾子的确是她的,后腰上的红痣也是真的,可宏志是怎么拿到的怎么知道的?汗巾子倒好说,又没有写名字,棘手的是私处的红痣,人家是怎么知道的?

春花眼神如刀,射向宏志娘俩,心道此二人是下了死手了,如果不能当场把他们灭了口,没处理好今天这事,人家朝外随便一宣扬,她这是要活命还是不要活命了,毕竟流言能杀人。

春花娘朝宏志娘狠狠地呸了一声,骂道:“贱人,汗巾子明明就是你上个月从我家偷来的,那时候春花还在县城里根本就没在家里,她从头至尾就不知道这件事!从你那狗儿子来我家起,我家女儿连面都没见过几面,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哪里来的私情!你这不要脸的母子俩,不就是瞧上了我家的铺子,想来讹诈,没门!什么真相大白,今天你们母子俩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出刘家这个门!刘三,把门堵住,拼着我们的老命不要了,也不准他们离开!”

刘三心中非常明白,女儿就是真有事也不能承认了,反正打死不认,若是承认了,以后刘家还要不要做人,刘家的女儿们还要不要嫁人了。刘三明白的事,在场的人谁不明白,除了春生娘。

看刘三仿佛要杀人的样子,春生娘心里一惊,急忙叫道:“她可是我嫂子我侄儿,要是死了,找你赔命!”

宏志娘今天的打算就是当众逼迫刘家承认婚事,她还挺心善,想着刘春花以后终究是自家的人,名声毁了于自家不利,带着儿子过来单打独斗的,就是觉得最多春花挨几下打骂,这婚事就算定下来了。

最后,刘春花也娶到了,自家的名声也保住了,自己又亲手握着她的把柄,那不是以后自己想怎么施为就怎么施为,多么两全齐美。宏志娘根本就没想到宏志竟然会骗她。

这个天真的女人现在无比后悔,若是早知道会挨打会挨骂,今天就不逞能了,叫上男人一起来,也有个人能保护她的人身安全呐。宏志娘吓得发抖,生怕愤怒的刘三把她给宰了!

这个自以为聪明的蠢妇一听春生娘的话,灵光一现,叫道:“我不怕你!你以为我们这么傻吗,若是做不成我家的媳妇,我让我当家的把你们家的丑事宣扬得满世界都知道,你信不信?!”

宏志冷笑一声,看向门外。

果然,屋外传来男人的声音,“今天你们刘家想私设公堂吗?欺负落单的女人孩子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我们来练练!”

随着人声,宏家的男人们陆续进入房间,其中还有几个续着胡须的老头,对着刘家人怒目而视。

刘老头心中一惊,暗道糟糕,宏家的族长刘家的族长竟然都来了,还有里正村长也都来了,看来事情不能善了了!

挥手让女孩们回避,让男孩们给来人腾座位,一边对来人们抱拳道:“媳妇婆子们的臭屁事,竟劳动几位大驾光临!先请坐吧。”

老头们一一坐下。刘长生的爹刘族长道:“都不是外人,又都是长辈,春花还是留下来吧。”

春花娘神情害怕,拉住春花暗暗使着劲,心道今天就是死了,也不能被强迫了去!

“刘族长啊,今天我要是不来,你们刘家都能扣下我家的人活埋了!事情呐,还是你们家的错,反倒还想害我们的性命。你们刘家自从那年接了圣旨之后,真是如日中天,越发瞧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宏氏族长先对刘族长说了,转头对春花喝道,“跪下!你这不守妇道的女子!”

春花迎着宏族长,站得直直的,沉声道:“既然你说到圣旨,那自然知道我是什么人!那你是什么官什么职,敢叫我跪下!”(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六十二章双族会

宏族长瞳孔一缩,这才上上下下打量了春花一番,在这种状况下竟然还能不怕,此女不愧平时名声。

宏族长一拍桌面,喝道:“大胆,长辈面前,敢这样说话!你这不忠不孝的东西!”

春花娘挺腰站出,“你是谁?我可不认识!不忠不孝还轮不到你说话!朝廷重还是你重,你要搞清楚!辱我女儿,那就是侮辱朝廷命妇,拉你下大狱都是轻的!”

谁都知道,当然是朝廷大。宏族长脸上有一阵扭曲,自从当上族长之后,可从来没人敢当面指着他鼻子骂,此妇竟敢!

朝廷再大它也远在天边,父母宗族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宏族长看都不看春花娘一眼,看向刘族长,挤兑道:“刘族长,这就是你刘姓宗族娶的好媳妇,竟敢当着大家的面对长辈不敬!好,我不是你刘家长辈,那这罗氏不是?常听外人言道,此妇自进门起多有对婆母不敬辱骂之举。且与丈夫关系凶恶,与邻里关系不睦,与兄弟关系紧张,种种刁钻,简直插瞎某的双眼!你刘姓人家自诩忠孝& {}.节义,原来不过尔尔!若是我宏氏家族有此等刁妇,早就休矣!”

春花娘胸中一突。

罗氏眼中一亮,终于,终于有人为她说句公道话了。

春花娘是稻娘的生身之母,刘族长又不是傻的,为个外族人得罪本族的红人。

刘族长年轻时和宏族长有不错的交情,今天被他拉来之前,根本就不知道是去刘春花家,如果早是知道,打死他都不会来这一趟。这个稻娘可是刘姓人家的活宝贝,他是有多傻才把她往外推呐。宏家分明是不安好心。既想挖走活宝贝,又想断了活宝贝的根,宏大真是居心之恶!刘族长心中暗恨!

“王氏刁不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四里八村的,就没有一个不称赞她有福的,儿女双全。还生得一个农神娘娘转世的好稻娘。宏族长,你是从何处听来这些闲话的,肯定是私心嫉妒王氏命好,要不找那人当面出来,咱们说一说?”

宏族长老脸不可遏制地一僵!他和刘族长年纪差不多,这么多年来,他自问不说十分也有八分了解刘族长。此人重脸面名声,对女人的名节非常看重,最爱说的就是哪家哪家的贞节牌坊。巴不得自家也出几个好媳妇挣几块那牌坊回来,平时对族里的媳妇要求非常地苛刻,就想约束出一个品德俱佳的好人儿出世。

可宏族长忘了,刘族长虽然喜爱贞节牌坊,可他同样也喜爱诰命赐封,同是朝廷出品,哪里分个你强我弱呢。他是个务实的好男人,二者只要得其一就对得起列祖列宗了。何况刘家村的刘不过刘姓人家靠边儿站的,他其实也不能管得过宽。

宏族长本来想刘族长出面挑头惩治刘春花。他自己再出面做个好人,这样既能娶到刘春花,又能让她脱离母家,死心塌地地跟着宏家,以后当牛作马不是就任自家操作。可是为嘛大家都不按剧本走?!

刘族长不出面,宏族长只得重重咳了咳。道:“算了,我只是个外人,你们刘家的媳妇刁不刁好不好也不关我的事!我今天来却是为了我们家宏志和你们刘家春花的亲事。”

刘族长其实还不大了解内中详情,问道:“宏族长,今天你死活拖了我来。说什么解决解决两族之中的大事,难道你说的大事就是亲事?”

宏族长暗骂一句刘狗儿,你倒讨巧,不得罪人,老子明明说的是不守妇道浸猪笼的大事,你倒把前头那截儿省了。这样一来,刘家宗族完全就能以不情置身事外了,出面唱红脸的那不就只能是宏族长他老人家了!这个狡猾的老狐狸!

宏志娘看两方族长说来说去,就是不得要领,不禁急道:“就是亲事!刘春花已经是我儿宏志的人了,说不定肚子里都揣上宏家的崽子了,我们今天就是打算领她家去的。我们宏家不是那起坏良心的,等着大姑娘破了身有了孕不承认去浸猪笼,既然春花和宏志成就了好事,我们家一定会负责到底的!刘族长啊,你千万不要怪春花不守妇道不安份,要把她沉河,一起都是我们宏志的错,都怪他小年轻不懂事,一时做了糊涂事。”

刘族长上上下下扫了宏志一眼,清清瘦瘦的,看着还像回事儿,不过他家稻娘这么能干又有身份,怎么可能看上一个普通的白丁,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稻娘不嫁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就是他这个做族长的也都不能答应,恐怕是被讹诈上还差不多。

刘族长摸了摸稀疏的胡须,眼睛似睁还闭,“稻娘一向安守本份,行事从不踏错一步,堪称妇女之典范。我族把她供上神坛还差不多,沉河一说从何而来。”

宏志娘急道:“可她与我儿有了私情!”

“你是谁?你说有私情就有私情?”

宏族长暗骂一句老家伙,你不想认,我由不得你不认,“有没有私情,你我说了都不算,问一问当事人便知。”

宏志忙道:“花儿,你不是说你腰上的红痣和我的名字一个音吗,我的名字镌刻在你身上你心上,你说我俩缘份天定,情比海深,是上辈子上上辈子的姻缘,这辈子注定在一起。定情那天,你送我的那条汗巾子,我时时刻刻都放在胸前,见不着你的人,见着你的物,我的心里也好些!花儿,誓言犹在耳边,你不要怕,认下来,我们一辈子夫妻。”

春花认真地看着宏志,认真地道:“请问你姓什名谁,虽然以前在伯娘家见过你几次,但我还真不知道尊名呢,先倒叫你自我介绍一下啊。”

宏志滚下泪来,“花儿,你不要这个样子,在长辈面前,还怕什么呢。这样公开来,订了亲成了婚才名正言顺啊。难道你就喜欢偷偷摸摸,喜欢刺激,若是这样,那我们私下里交往也可以。不过,就是怕你名节损了,以后抬不起头。”

春花简直想大笑三声,

“滚你娘的球!什么公开私下,姑奶奶根本就不知道你是哪位,家住何方好不好!什么汗巾子、红痣,在我眼里就算个屁!难道就这两样能威胁到我?不打量打量你姑奶奶是哪个!就是捉奸在床,就是肚子大得装了个球,我也不受你胁迫!好不好笑,你算老几,我能看得上你?麻杆儿样子的身体,猥猥琐琐模样,奸滑的言语,就是全世界男人死光了,我都看不上你!

你想娶我,请问你能出多少银子啊?你那破烂儿家娶得起我吗?你家有多少田多少地多大的名望?你一年能挣多少银子,你能养得活自个儿吗?姑奶奶一个月挣的银子就能砸得你死!你说这鸟样儿,配得起我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们宏家是不是穷疯了,才想得出这样一招,来坑害别人家姑娘!若是个软弱一点的,今天岂不是就被你们拿住了?

哎哟,还把双方的族老都请来了,想强迫认账是不是?老娘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都不得嫁给你!

不就是看我家的田多地多嫁妆多,就想讹上,全家人整个宏氏是不是都想靠姑奶奶的嫁妆过好日子,也想得美你的!真是有够不要脸!想吃软饭?请你也照照镜子,你长得是天仙呢还是王子,我看得上你看不上!

一家子不要脸!小的使计吃软饭,老的更不含糊,更阴险。是不是想趁着机会把人搞到手,又逼得人毁了声名,和娘家脱离了关系,然后一辈子在你家就抬不起头来,然后你们宏家想怎么糟践人就怎么糟践人?是不是在你们眼中别人就是蠢的,就你们最聪明?那蠢样儿!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才想得出这阴损招!也不去打听打听,姑奶姑就是那话本子的祖宗,你要使计,来给姑奶奶磕仨响头,我倒可以教一教你!名节有污算什么!去!去衙门造个婚书来,直接就是你宏氏的人,哪有这么麻烦!

什么主意!竟敢打到我头上!敢诬蔑我有私情,我看你那宏氏女才是个个贱人,人人不干净,夜夜当新娘,祸延九族不说,还要祸害乡村四邻!只要和你宏氏沾上一点关系,就没有好日子可过!

今天你们宏家不给我说出个一五六来,我一纸诉状告到官家去,不说叫你们宏氏满门抄斩,定也弄得你家破人亡,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抬不起来!”

全场鸦雀无声!

刘家人宏家人莫不目瞪口呆,呆呆地看着春花。此女言辞似刀,如斯彪悍,是以前那个平静温和的春花、稻娘、刘家女儿?是不是鬼上了身啊?

春花娘既痛快,又吃惊,像不认识自己血淋淋生下的女儿似的。什么时候大女儿长成一个能独当一面的悍女了?

宏氏人等心中一突突的,不管讹不讹诈,这要是刘春花真上了诉状,那宏氏一族今后可怎么办怎么立足?

宏志脸涨得通红,饶是他胆大心细,也不禁被春花的牙尖嘴利吓得倒退三步,一时说不出话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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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对峙

“还有你这个老娘们!你是谁,敢叫我花儿?要脸不要脸,出口就是破身怀孕,还有什么汗巾子,置别人家的姑娘名声于不顾,你哪只眼睛能看得出姑奶奶破了身怀了身子?是不是你未婚之前,就先搞上了别人,有了孕,再嫁给宏氏,生的你那蠢儿子?你那么有经验,难怪出口就是计谋!

是不是早打好了主意,专门选了今天,父母长辈俱在,就算我不认,他们也得认?哦,长辈们不认,还有宗族呢,族长一压,谁又敢不同意?又是汗巾子,又是红痣,女孩子一听,羞也羞死了,不管是真是假,或者一头撞死,或者就如了你的愿,反正左右你都不吃亏!

好能干,好谋算!可你打错了主意,也不看看姑奶奶是哪个,就想拿捏住我!今天你不向姑奶奶磕头认错写过错书,就和你那私生子等着进大牢吧!侮辱朝廷命妇,你以为是那么好下台的吗?”

宏家人的长相一向是顶顶好,四里八乡都称道的。宏志娘年轻时如果长得不漂亮,也嫁不到宏志爹去。美人有美人的福利,美人也有美人的无奈。美人呐,他就是绯闻多!没影儿的事都能造出三分真相来,何况春花这说得有理有有据的,仿佛真像有那么一回事。

宏志娘一见此情此境,只得无奈地伏倒在地,高声地喊起冤来,又想扑过去撕春花的嘴,不许她胡说。

站着的总不能打不过趴着的。春花下使力将宏志娘踹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怎么,说到你自己个儿身上了,你就知道痛了!说到别人身上不觉得,怎么痛怎么踩,事到自己头上了,就受不住了?你这贱妇,也不过如此!”

宏志上前一步。甩起巴掌想打春花,“贱人,连婆母你都敢打!”

刘三眼睛都气红了,抓住宏志啪啪两掌,揉在地上,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儿狠揍。

宏志娘发了疯,也不顾男女之别了。急忙爬过来撕扯刘三的衣裳。

春花娘张口就骂,“老娼妇。当面就勾引我男人,真是一家子男盗女娼!给我滚开,不准碰我男人!你男人不嫌你脏,帮人养私娃子,我却嫌你腥臭呢,怕熏着我男人!难怪你那私娃子从小长得就不像姓宏的。却原来他不是姓宏啊!倒是姓张还是姓李呀?哎哟,也许就是姓宏呢,是你男人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吧!原来都不是外人嘛!大的搞了小的搞,你大小通吃呀!你生的儿子是不是连你自己也不知道种是谁的呐?果然十里八村的大美人出身,一出手就是不同凡响!”

春花娘那张嘴。平时就不让人,这会火力全开,只要不是个神仙,谁受得住。

宏志爹也给力,又是个藏不住事的窝囊废,那脸上的表情真是说有多怀疑就有多怀疑。

宏志娘本来想还嘴,可一见孩子爹的模样,不禁气得翻白眼,差点没晕过去。

刘老头家外头围过来的村人闻言莫不掩嘴狂笑。

宏族长气了个倒仰!

他管不到春花娘,只好说刘族长刘老头。转脸望向二人,此二人竟看得津津有味,生怕漏听一个字的样子。

宏族长更是气是爬地!

宏志眼见事情好像朝不受控制的方向走去,心中着急,不禁狠狠地推了推他娘。

宏志娘回神,回敬道:“你才真是个老娼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大的小的差那么多,你那男人就是生不出儿子的孬种!你那双生子分明就是去外头延的种,还不是该叫哪个大爷二爷做爹呢!”

双生子却不似宏志面相像娘不像爹,就算是外人打眼看,那也是像刘三不像外人。宏志娘这样说分明就是牵强附会。

刘三听了却火冒三丈,跳起来就想打宏志娘。

宏志连忙护住亲娘,一面道:“岳父大人,你可不能打我娘!”

“哪个狗是你岳父!”刘三跳起来大骂。

宏志竟还微笑,道:“岳父你可不能骂自己个儿!”

有女儿的人家就是这么吃亏,随随便便说几句,就能戳中心肝肺。

刘三打不着宏志,气得跳脚。

春花走过去,面对宏志。

宏志脸上挂着拳痕,竟还笑,“娘子,你可小心些,小心你肚子里我们的孩子!”

春花啪啪啪扇宏志几掌,指着他严厉地道:“你再敢乱说一句?”

宏志心知不成功便成仁,干脆就豁出去,大不了就鱼死网破,他男人家还怕个小女子不成,张口就道:“娘子……”

冬生再也看不过眼,随手捡一石头,往宏志头上砸。顿时,宏志就血流满面。宏志娘和春生娘禁不住放声尖叫起来。

场面实在混乱不堪,大过年的,出了人命到底不大好,刘族长这才清了清嗓子,大声喝道:“都给我住手!”

动手的都是刘姓人,刘族长放话大家当然要卖面子给他,动手的人这才歇下手来,对着宏家人怒目而视!

宏族长松了一口气,毕竟这里是刘姓人的地盘,他再是个族长,也不可能到人家家里作威作福。

女人们还在呜呜咽咽地哭泣。

平白无故的,大开心的日子,出这种破事儿,刘老头心情相当不美,不耐烦地吼道:“住嘴!谁再哭,就滚出我家!”

宏家两姑嫂声音一哽,这才渐渐停了下来。

这么闹下去终究不是办法,而且做为女孩家,不管谁对谁错,名声受损的都是自家,所以闹得越久其实对自己越不利,得想个办法,一劳永逸。

春花心里很清楚,就算今天将宏家压了下去,她的名声还是算毁了,除非嫁到宏家,否则她这辈子永远会背个偷情的包袱。但她宁愿去庙里当姑子,也不可能嫁给贼人。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补救,或可把名声挽回一二。

想到这儿,春花不禁将后槽牙咬得咕咕响,她行事也算是非常小心了,怎么还能招来祸事!这个叫宏志的,真是恨不得啖其肉食骨,方解心头之恨。

宏志盯着春花,后背禁不住一寒,到此时,方才生出些悔意。早听说此女有能耐,他还不信,原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到这种对女人是绝路的地步,此女竟都没有慌过,还能几乎把局面反过来,倒还让大家怪到男家头上来!此女心性坚定,真是闻所未闻!

本来计划得好好的,拿出汗巾子,再说出私处特征,就是一个已婚女人都受不住,更别说一未嫁之女,

宏志心头越来越慌,若是真被她反转了局面,那就是亲家不成成仇家了!这可和预想完全相反啊。

反正都快成了仇家,干脆怎么把水搅浑就怎么整,怎么能整死对方就怎么干!

念头一起,宏志苦着脸道:“花儿呐,你忒也无情,当初海誓山盟,花前月下,何等情深似海,我们不过一两个月不见面,你就翻脸无情!你现在这样,难道是变心了吗?莫非是看上了你的表哥哥?还是看上了别家哥哥?我虽然没有他们好,但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春花娘大叫一声,简直想踩死宏志。

春花偏着头盯着宏志,和声和气地道,“我就搞不懂了,你和我有杀父之仇呢,还是有夺母之恨,你要这样整我?难道你整到了我,你就能好过吗?我劝你迷途知返,惹恼了我,我叫你有家难回,我族难归。你现在把事情给大家讲清楚,我还可以既往不咎,不理你罢了。若你任意妄为,我有的是办法治你!你大好的人生,何必因为我而断送!”

在场的人看着春花轻声说着威胁的话儿,心底不禁都生出一股凉意。

宏志身体一颤,转念又想,不过就是风流韵事,你一个小丫头子,骂两声哭两声,最多打我两下,还能把我怎么样?

“我还要怎生讲清楚,我说的都是实情!你是想依着你的身份,想仗势欺人吗?好吧,算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喜欢你,我不该脱你汗巾子……”

罗氏嚷道:“简直听不下去了!什么丑事,还要当面锣对面鼓的讲清楚!有那脸说,我还没那脸听!大家都散了,散了!我们私下说罢!”

宏志心中一喜,忙喊道:“婆婆,我就是打算两家私下说,是你们大小声,把村人都招来的!”

罗氏喜欢春花不好,却又不喜欢宏志败坏刘家女孩的名声,只要不危及她的孙女儿,管他别人怎么样,可这宏志站在家门口细说与刘家女儿的私情,怎么可能不危及几个芬?

罗氏拿出一个大扫把,劈头盖脸地朝宏志扫去,“滚你娘的蛋,谁是你婆婆!老娘没和你说话!脏死了!”

宏志几下被罗氏逼到门口。

春花拦住,大声道:“不准走!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谁都不许离开!”(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六十四章真相不重要

遇上硬茬,何必死拼。

宏志本打算就势避走,出了这屋,好到外头随便说一说,此女的名声一定玩儿完,也就算报了今天挨打之仇,想不到她还不让自己走!宏志脸上一灰。

“啧,这软脚虾!说不过,就想躲,好到外头说姑奶奶的坏话,背后使阴招,是不是?也就能使使这些后宅妇人的手段罢了!给姑奶奶站住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难道你以为你这样干了,今天能善了?”

宏志嘴上仍花花,“我可不跑,没把你搞到手,我跑什么跑!”一边寻机逃走。

刘家村的人看着不像,拦成一圈,大声吆喝,“把他看住了!侮辱了我们村的姑娘,就想这么便宜就走,想得倒美!”

宏族长脸色大变,看到这里,他心里如何不清楚,这是本家子侄想算计人家高门姑娘,却要被人拿住的节奏。这个宏志真是和他娘一样是蠢货,没有那个能耐,却想得那个好处,算都算计上了,为嘛不十拿九稳地算计上!眼见不对,还想撂挑子逃跑,真是连个女人都不如!明明十拿九稳的好事,被个娘们一吓,就吓得丢盔弃甲,真是无能死个人!

在场的人哪个不是人精,任宏志说得花哨,谁不知道他这是见事情败露,想夺路而逃了。

春花冲着宏族长讥嘲讥地笑道:“宏族长啊,看看你们宏家养的好男孩子!带着家族长辈来欺负人家大姑娘上贼船呐!真是羞死先人!如果你是知道实情,来算计我,我还佩服你老谋深算;如果你是不知实情,被人算计,那我还真就只能一句‘呵呵呵’!”

刘老头气得半死。他家好好的姑娘,没招谁惹谁,这就被人欺上门来羞辱了,抬头愤怒地宏族长道:“宏族长,今天你不拿句话来说,小老儿誓不干休!打量我刘家是不是没人了?我活了这几十年,都快四世同堂的人。竟从没见过这样荒唐可笑的事!大姑娘好好生生地坐在家中。祸就从天而降,如果是天灾也就罢了,可这人祸。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

刘族长道:“老哥哥啊,你今天这是害死我了!搞得我里外不是人!这件事从头至尾,我可都不清楚啊,你把我拉来。就是想看你家子侄怎么诬蔑诋毁我家的好儿女吗?演了这样一出,我还该像个外人一般无动于衷?你是不是太不把兄弟放在眼中?怎么解决他。还是请当众说说罢。”

宏族长老脸通红,本来今天想过来摆威风的,能让远近闻名的稻娘子匍匐于脚下,心中该多么地骄傲。想不到偷鸡不着蚀把米,这是要把自己这张脸也搭进去了。

真是万不该贪钱!想起之前宏志来请,他还夸他能干。会选女人呢,合着这是把自己也算计进去了!

什么名节贞节。就是把人家大姑娘算计死,他看得也乐,可算计到自己头上来了,这个性质就不大一样了!

宏族长拄着拐杖一杖打在宏志背上,打得他一趔趄,喷出一口鲜血,趴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也许刚才哭叫声有些做作之意,但现在的哭喊的确是实打实的,啊啊啊,宏志娘吓得没命尖叫,扑到儿子身上,生怕被打死了。

别看宏族长年迈之人,打人的手艺却一直在磨炼着,一点都不手生。

“说!你这个孽障!你到底是怎么算计人家大姑娘的,你到底有何所图?再不道出实情,我今天就当着大家的面打死你!”

宏志娘哭得鼻涕四流,扑到刘三面前,大声求道:“他师傅,你是他师傅啊,求求你,饶过他吧,他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了!”

刘三指着宏志大骂道:“你哪里是来拜师傅,你是黄鼠狼来拜鸡没安好心呀!要不是你姑姑死活求我收下你当徒弟,我还真不要收你!这其实罢,你连拜师礼都没行过,又算我哪门子徒弟!?饶过他?谁又来饶过我?他难道不知道,不管今天的事如何处理,我女儿的闺誉这就算彻底的毁了!”

春花娘伤伤心心地哭起来,“我们家是造了什么孽,惹来这么一个坏种子!当初我就说不收他不收他,你抹不过情面,非要收他!现在好了,收进一个白眼狼!我的好酒好肉好菜好话都是喂给狗吃了,要这样害我女儿!宏志,你说说,我有哪一点对不起你,你非要这样害我女儿!”

宏志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紧紧闭着嘴不说话。

宏志娘女人家,天生胆小怕事,平时嘴上强硬厉害,真遇着了事,软成一滩水儿也似。眼见刘家恶得像狗,本家凶得打人,这个女人气势徒然就软了下来,一下子低如尘埃。

她一下下打着宏志的肩膀,一边哭一边骂,“孽障啊!你是得了失心疯了么?你是得了失心疯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说呀,说说呀!说话呀!”

宏志低着头,硬是不说一句话。

宏志娘又求春花,“大姑娘啊,你发发善心,饶过他,饶过他吧!他再也不敢了!”

春花不理。

宏志娘道:“我们两家说到底,还是亲戚,亲上作亲,多好啊!事情都这样了,无论我们怎么弥补认错,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要不然就这样好不好?以后大姑娘嫁进我们家,我一定当菩萨一般供起来,不让做一点活,不让伺候公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跟家里养闺女似的。这样一来,我们也赎了罪,大姑娘的名声也无碍,真是双赢呀!”

春花娘心中一动。说一千道一万,春花的名声已然毁了,怎么弥补也不如宏家弥补来得圆满如意。嫁给算计自己的人,开先可能心里不舒服,可时间久了,好日子一直过着,和其他辛苦劳累的媳妇对比着,就知道嫁进宏家也许才是表面好内里也如意呢。

在场的人莫不觉得这个提议很好,谁都知道,今天这一出,不管怎么样,春花的名声在外人眼里都是毁了,还不如烂肉烂在锅里,嫁给宏家算了。名声二字,在时人眼里,那是比金子还金贵的东西,大家这样委曲求全其实也不奇怪。

春花哈哈一笑,指着宏志娘,“打的好主意!嫁进你家,说是为了我好,那我好了吗?你那儿子敢这样上门迫我,最后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吗?!不管有没有真事,反正名声都毁了,你不嫁我又能嫁谁去?

既得了人,又得了财,又得了名,什么好儿都占尽了!我能得到什么呢?嫁了宏家正好坐实了私情之名!谁家能容下一个品德败坏的媳妇?谁家能把这种媳妇当菩萨供着?

‘当养闺女’似的?这种话也就去骗骗那无知妇孺罢!

‘双赢’?是你宏家全赢,刘家输得精光罢!

还敢打歪主意!?你那心也的确不大!

还是请说罢,到底是谁指使你这样干的?这种招数到底是哪个教的?若是供出幕后使者,我还能轻拿轻放呢。”

春花娘看了她一眼,不禁为刚才隐隐生出的念头有些羞愧。她是当娘的,又不是只有一个女儿,总得为每个人都想一想。这一个已经毁了,那就这样也没什么,不能因为这一个坏了后头几个。可女儿这么一说,春花娘又觉得那念头着实不应该,好处一分没得到,坏处尽占了,这亏也太过了。

春花娘帮腔道:“姓宏的,别说那有的没的!我们不听!我们只要真相!”

宏族长年老之人,事情经得多,劝道:“真相并不重要!都到了这样一个地步……你们刘家可要想好,嫁进宏家其实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春生娘道:“弟妹,你要好好想一想。春花年轻,意气用事,现在图一时之快,出气了,以后呢?出了这种事,还嫁到什么好人家去?说不定,以后嫁的人家还不如宏家好呢。那时后悔才来不及!你吃的盐比孩子们吃的米都多,看得宽看得远,她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这种事难道还少啦?三弟啊,你也劝劝弟妹,你们俩都得细细想一想啊!”

春花娘天生心地善良,心肠软,别人一劝心性又不坚定起来,一时有些犹豫。

春生娘一看有门,忙道:“多少好孩子不都这样,最后还不是过得好好的。春花这么能干,以后还怕过不上好日子?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下的道理!女孩家过于刚强了,其实更不好找婆家呀。”这是映射春花今日不同寻常的举动。

春花娘更是有些犹豫起来。眼看女儿有河东狮之势,婚后就算了,婚前那可是要大大地折价呀!这彪悍的名声一打出……还能嫁到什么好老夫家?

春花掷地有声,却也平静地道:“想用婚嫁逼迫于我,那就踩着你们的尸体过!”

春生娘吓得一机灵,瞄了春花一眼,再不敢说话。

宏族长暗暗一皱眉,此女如斯桀骜不驯,强逼着娶回家中,实在是祸非福。(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六十五章 愁嫁女

一战成名的代价就是嫁不出去。怪张的言行只是图了一时之意气,当时解了气,未来却可能不再是坦途。

当年的好媳妇人选,早沦为人人口中的河东狮。如果不嫌命长,且趁早打消那非份之想。

太受婆母们欢迎愁煞人,太不受婆母们欢迎忒愁煞人。

满了十五岁,春花的终身大事正式成为爹娘心中最大的一块心病。

刘三夫妇开始还能端着,撵走各种不中意的媒婆,丝毫都没犹豫。等春花满了十六岁,只要马路上出现一个媒婆的影子,心里就盼着是登自家的门,说春花的名。歪瓜劣枣里选优◎,a≈nshub←a.良品种,矮人国里挑高子,猛然看来,姑娘还挺走俏。

春花心里倒没所谓,反正人选好与不好,都得她自己同意才行。

私下里婆婆捎来公公暗示,找不到合适的咱就招赘,再不行刘家怎样也会护着她,给她留一席之地。邻村八十岁终身未嫁的老姑娘,那可是镇里的楷模,听说贞节牌坊都下来了。

春花翻了个白眼,心道你们倒是相信我不告密,给我老娘知道了,房子掀了他的。

如今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了,生意做着,庄稼种着,青砖大瓦房住着,各种如意顺心。

春花理着生丝账本子,又看了一眼成堆的铺子上送来的账本,一时头有些大。成年累月地陷在理账中,和枯燥的数字打交道。是个人都心累。

阿生留在省城,小云初嫁,和夫婿管着葡萄园草莓园果园子。各种忙碌,一时之间真难有人能帮上她的忙。

春花招来弟弟妹妹,教他们理账。

春花娘兴冲冲地走进屋内,笑道:“来了,有人来了!”

春月道:“谁来了?”

弟弟们嘲笑道:“笨蛋,当然是媒婆儿来了!”

春花娘嗔了儿子们一眼,转身出去。笑咪咪地迎上去,然后鼓眼呆滞。

媒婆和她擦身而过,进村里去了。

春花娘咬牙骂了一句。有眼不识金镶玉,死媒婆给我等着。

回屋见春花教弟妹挺自在的样子,不禁气闷。

春花自然知道娘失望而归,叹了一口气。“娘。过来吃桃子呗,妹妹新摘的。”

春花娘看着女儿秀美的模样,嘴唇动了动,“当年,你要是忍了那口气,何致名声……样样都好,却偏要学我的作派。”

春花道:“娘,这里过得不开心。要不我们搬到省城去住吧。离了这个地方,谁说谁去。”

春花娘白了春花一眼。扭身就出去了。

春花知道娘心里无非就是想人情关系在村里,搬到省城,人生地不熟,到时受人欺负,越发不好说亲。又有故土思想,双亲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这个地方的。

第二日,姨妈突然登门而至,并带来个天大的好消息,表姐付岚要成亲了。

青灯古佛这么些年,终于等来好消息,春花高兴地道:“姨妈,我表姐什么时候成亲?到时我们肯定要去陪姊妹的。”

春花娘暂时扔下忧愁,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要成亲了?自从过了二十岁,我都对岚儿的婚事绝望了。想不到柳暗花明,终于等到好结果了!”

姨妈拉着娘儿俩,边哭边笑道:“再想不到,我那好女婿竟然一直不改初衷,又来求娶。当年事情闹得那么凶,我那亲家发了誓说连脚印子都不到我们村踩上一个的,昨天竟然拉着女婿和媒人又来求亲了。我如何不愿意,当场就同意了。婚期定在两个月后。虽然时间有点紧,但年纪不等人,嫁妆什么的都是现成的,倒还忙得过来。”

春花道:“姨妈,求亲都讲究个推辞一二回,你怎么说答应就答应了。”

“我只想着你表姐后半生有靠,哪里管得那么多。”说着,姨妈撇撇嘴,“其实亲家心里还是不乐意呢。只不过女婿坚决,非岚儿不娶,耗了这么多年,把亲家说服了,就同意了。要不是当年那个该死的狗日的,我岚儿又何处比人差。兄弟省城呆着赚了大钱,家里大房子修了一大排,眼气的人不知凡几,若不是名声有碍,又怎会便宜了他家。说到这,还是靠了我的好春花,不然姨妈一家不知何时才能翻身。”

春花道:“姨妈,这些不必说。我只担心表姐的婆母不是心甘情愿求亲,以后表姐嫁过去,受她搓磨。”

姨妈叹道:“哪个新媳妇还受人搓磨?你姨妈我虽然不是那性子和顺的,但也不会轻易找人是非,可你表嫂嫁过来,心里还不是觉得颇受婆婆气。日子总是人过出来,得靠自己。爹娘帮不到一辈子。”

春花想了想,道:“姨妈,到时给我表姐夫表姐谋个好差使,远离了婆婆家,倒好些。”

“成啊。今天来一是请客,二就是想请帮忙给你姐夫找个合适的位置。其实亲家最后同意婚事,大半有你们家这重关系,既然背了名,我怎么也得利用利用啊。”

春花不禁笑道:“姨妈说得好笑,凭本事吃饭,什么利用不利用。到时看表姐的意思,家里又买了些山地要造果园子,县里省城的铺子也缺人,就是做个小贩买卖生丝使得,由她选。”

姨妈笑道:“瞧瞧,这山里城里的,不是我自夸,方圆百里,就没有哪个姑娘能赶得上我大侄女的。”

春花娘心里高兴,蓦地愁又上心头,瞪了春花一眼,“若是管得住那个臭脾气,才是千好好万好。经济学问有屁用,不若嫁个好人家实在。平时说月儿脾气大最像我,我看她才是最像,刺儿头!一耽搁就成了老姑娘!先有她姑她姐,再有她,姐,你说,我们家怎么尽出老姑娘呢!”

姨妈打了春花娘一下,“当着孩子面呢,可别说这话,伤孩子的心。自己没本事,立不起,嫁再好的人家,也会被嫌死的。春花,听姨妈的,可别把你娘的话装心里去。”

春花一笑。

春花娘拉了姨妈出去,自去说私话去。

春月叹了一口气,道:“姐,你说女人再能干有什么用,嫁得出去才最有用。村里和我们一般大的姑娘好几个都成亲了,剩下的也订了亲,就我们家的女孩待字闺中。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就是三姑六婆指指点点的讨人厌。”

春花笑道:“你才多大,姐又多大,我都没担心的事,你却急了。慌什么,咱们手里有钱有粮,走到哪里都不慌呢。不过我倒是连累了你,害你还没订亲。少不得嘱咐娘,不要光想着大女儿,也得体恤体恤二女儿呢。”

“讨厌,姐,我才不在乎嫁不嫁人呢。娘家多自在,嫁了人受婆婆气的。”

春花嘴里虽然说笑着,心里倒是想着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耽搁妹妹的亲事,看来需得抽时间和娘说说妹妹的婚事。(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百六十六章 波折

从古到今,有钱就是任性,有钱就是大爷。

从前再有种种缺点,在金钱的掩盖下,那都不是事儿。

理想很完美,现实很残忍,但大抵大家都默认这条法则。

付岚在一片臭骂声中被逐出村门,又在一片静默中回归家庭。五六年未回过的家,在她的眼中既熟悉又陌生。

随着刘三家崛起,声望越来越大,村里的人越来越不敢得罪付岚一家。刘大财主的亲姐姐,就算不能交好,可也别轻易得罪了。人家扯根儿汗毛就比自己腿粗,平时买卖货物,打打短工长工,家里经济作物的直接间接都能和刘三家接触到,付岚家和刘家交好,大家有目共睹,脑子有了毛病才去得罪付岚家。

考虑到自家的名声,姨妈只请了亲友而已,饭食就备上两三桌,虽然不热闹,但闺女只要能嫁出去,就算了了自己的心愿,其他也不求。

嫁女吃晚饭,娶媳吃中饭。春花一家却不管这些个规矩,早早地就到了姨妈家,陪在一起说说笑笑。

春花道:“姨妈,我建议你再准备饮食!路上好多人看到我们,寻问有什么事呢。打听着,看那样子要过来送礼的。”

春花娘也道:“姐,前几天好几拨人来打听岚儿的婚期呢,说不定也要来。”

姨妈有些吃惊,道:“我只请了自家亲戚,可没请外人,就只准备了几桌。一两个人来还行,若是来个几大桌,可让人喝风去!不过,我都没请人。他们怎么会来?”

春花一笑道:“姨妈家日子过得越来越火红,待人又各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总是少数,而且又过了那么久。我表姐那样人品,怎么就没个好姐妹好邻居来道贺?”

“那可怎么办,现在准备可来不及了呀!肉、菜,还有厨子人手。都没有啊。”

“来得及呀!我爹家去现杀一头大肥猪。再挑些菜啊果子的,和肉一起送来。基本就不缺什么啦。”

刘三笑道:“你就知道打你爹的主意。光说不练!你倒是准备点东西呀。这会儿可是孝敬你姨妈的好机会呢。”

春花娘不禁笑了,“看你成天光知道说嘴。要不然就成天呆着看你那账本子,懒得要命,一年到头也不上回灶头。这会看你怎么办!”

春花笑道:“我灶上手艺也就那样,哪敢在长辈面前班门弄斧。不过打打下手。我还是可以的。姨妈,要不我们去问问打渔船打到好货没有。这样又添了一味好菜呢。”

姨妈拍掌笑道:“倒巧,早上去赶鸭子听说打渔船打了好大鱼,卖不出去,要割了分了卖呢。正好便宜我们。”

说着娘儿们就往河边跑。

渔夫前几日打了条几十斤重的大鱼,想卖整个的乡下人又没人买得起,想分了卖又怕卖不完发臭。正打算赶场日拿去瓦市上卖呢。再想不到来个大主雇。真是喜出望外。

“就说你们家那么大喜事,却连鱼都不买一条!”渔夫笑得眼儿咪咪。拉着绑在船上的线,提起一只大篓来,“瞧瞧,这么大条鱼,不正是为你家姐儿备上的么!真是大喜事啊!”

春花见是只大鲤鱼,笑道:“长这么大的鱼真是少见!这是老天都在祝贺表姐成亲呢。好兆头!”

姨妈听得心里高兴,买了鱼,请渔夫一家去吃席去。

果然晚上饭菜都办得合意。宾主尽欢。

春花帮着忙,感觉一些妇人眼睛若有若无都打量着她,也不理,陪着表姐说话。

付岚一天都是泪汪汪的,短短几年,就有一轮回,沧海桑田的感觉。

春花笑道:“表姐今儿晚上可尽情地唱一唱哭一哭,等到明天可就没机会了,姐夫可舍不得你掉金豆豆呢。趁此机会,你要好生哭一哭。”

说得付岚抿唇一笑。

“呸,不要脸,好女不二嫁!”席间一女冷哼,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全部的人都能听见。

此女是秦大之堂妹秦妞是也。

付岚脸色一白,几欲栽倒,然几年修行,倒镇定下来,心中默念大悲咒。

春花也不知道是谁捣乱,沉了脸,道:“若不是真心来唱歌,陪十姊妹的,就请离开,这里不欢迎你!”

秦妞捶了一下桌,“有脸做下事体,就要不怕人说道!害得我家成了众矢之的,人人得而诛之!明明是你做错了事,却是我家来承受后果,你却逍遥自在,等着嫁人!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钱多一点巴结人!什么东西!我哥我家成了什么什么样子,你可都想过没有?”

春花冷笑,喝道:“就是官大,就是钱多,你又怎么样!看不惯,就滚!”

秦妞看了一眼春花,怪笑一声儿,“哟,这不是远近闻名的稻娘子吗,又有圣旨,又有金手指,钱多得花不完,巴结屁股的人一串串,可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嫁不出去!你这种河东狮,母夜叉,也就仗着那点钱威风。嫁不出去的老女人,有什么脸到别人家耀武扬威!”

春花真是忍不住翻白眼,人的寿命到底是有多短,十六岁就被叫做是老女人了。

“一夜夫妻白日恩,看着那未出世的孩子身子,就饶过我们家吧。你不是当了几年尼姑吗,还了俗了也还记得我佛慈悲吧,高抬贵手,不要让村人再折磨我们家了!”

春月站起来,指着她,骂道:“你也是个女的,说出这种话当心报应!我表姐不和你说话,给我滚出去!”

秦妞讥笑道:“你又是哪位打手,要你出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嘴下留德,小心和你姐一样,没男人要你!”

“什么要不要,我可不懂!”

“你不懂,你表姐懂呀!”

春花气得眉毛倒竖,伸手一巴掌打过去,指着秦妞,“给我跪下!既知道我身份,还敢如此猖狂,你要命不要?”

秦妞僵着头颈,双目通红。

春花扬头,睥睨秦妞,“你一平民之女,见着朝廷命妇,还不下跪么?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见上官不跪,不敬上官,是何罪名吗?当庭仗刑二十,罚役半年。”

春月补之,“就是脱了裤子打屁股!”

秦妞唰地一下跪地,眼睛里尽是不羁之色。

春花俯视秦妞,道:“今天是表姐大喜日子,你此番作态,其心可诛!当年事情起因何如,焉是你一个小小女子能做得主的?不管你是打抱不平,还是被人拿了当枪使,搅乱了我表姐的好日子,就该当罚!但罚你败兴,影响我表姐心情,暂且饶你!胆子可真是不大!滚吧!不要再出现在这里!”

“仗势欺人!走着瞧!”秦妞大叫一声,眼中疯狂之意尽显,含恨奔出。(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一章 昏你

秦妞狂风似地一过,满室皆静,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

姨妈听见消息,从外头飞奔进来,一时想骂付岚自作自受,一时想骂秦家男盗女娼,只喉头哽咽,一个字都吐将不出,只能抱住付岚大哭不止。

春花心里十分难受,女人生这个时代就是这么无助,明明是受害者,却仿佛成了众矢之的,一辈子不能安生。

春花劝道:“姨妈,别哭了,表姐该难受了。大喜的日子,不要为那起不相干的人伤心。”

春花担忧地看向付岚,生怕她有什么意外之举。

&nbsc,★anshub☆;付岚在众人目光之下,感觉像被剥光了一般羞耻,晕眩潮水一样袭来,却年轻身体好,不曾倒下去。

春花同娘使了个眼色,合力拉了表姐和姨妈进入闺房,这才劝道:“表姐,人生不过几十载,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说什么贞节操守,三从四德,那都是个屁!如果为了这么点破事寻死觅活,那才是中了她的奸计!”

付岚半晌,才低声泣道:“表妹,你可会看不起我?如果当初没有行差一步,我又何至于这般难堪?如果不是佛心不坚,这般眷恋红尘,又哪里会受辱至此?明明还俗,受了苦,现又留恋起佛门清净。这般三心二意,我存于世间到底有何用处?”

姨妈不禁放声大哭,拍着自己的脸,连连道都是自己的错,没有教好女儿。

春花道:“表姐。不要伤心。人存在,就必定有用处!比如爹娘,比如兄弟姐妹。比如亲朋好友,比如你的夫婿,如若你出了什么事,这些人该怎么办?就这点挫折,你就受不住,如何面对生养你爱你的人?如何对得起苦苦等你七八年的张家表夫?就算为这些人,你就应该好好地活下去!”

“可我已是不洁之人。无论行于何处,都是人人得而辱之,处处低人一头。只要想起以后三岁孩童都可骂我一骂。再辱及父母,我的心就如刀绞,恨不得立刻就死去。”

春花大声道:“表姐,贞洁什么的真是不算什么。几千年几百年后。这个东西真是一文不值。再几千年之前。我们的老祖宗,母系社会,一个娘生十几个娃,个个娃都不同一个爹,这又怎么算?再有现在,表姐,高门之妇改嫁合离的那可真是不再少数,就是宫里头……那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别人都不畏惧。活得舒舒服服的,我们又怕什么呢?”

春花娘忙道:“你表妹可是正经读过书的。她说的话必然有道理呢。”

付岚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紧紧一把抓着春花,道:“表妹,你说的可是真?宫里……”

“当然是真!朝廷中高门娘子多的是再嫁,或者婚前吃过亏的,不过都是藏着,不为外人知而已。人家还不是过得好好。你莫看她表面光鲜,指不定怎么藏污纳垢。那些指责别人的人,正因为自己心里不干净,才说人不干净。正正经经地合离再嫁,再有什么为人所道。不过是闲杂人等图一乐,你若是上了心,那才是让人家更乐呢。”

付岚抬起脸儿,“你说的可都是真的,莫不是哄我的?”

姨妈连忙接道:“你表妹走南闯北,什么东西没见过,必然不会哄你。就拿我们村里的人来说,那些弯弯绕绕的还少啦?大家心知肚明,不过没有拉扯出来。难道就会死了?孩子,人生一世,虽然要行得正走得直,可也别死脑筋,太过于单纯天真!等你活到我们这个岁数,你就知道,虚名虽然好,可也就那么回事。听你表妹的,没错!”

付岚禁不住大哭,捂脸也不知自己到底敢怎么办,未来还要受多少苦楚。

春花实在爱莫能助,只道:“表姐若实在怕人说道,何不离开那伤心地?外面世界那么宽广,谁在乎这些小家小事?若你不嫌弃,不怕背井离乡,我这里有个好去处,倒合适你!”

姨妈忙道:“什么去处?”

春花道:“我们家这些年赚了不少钱,这是天恩人恩,不能不报!我打算在县城建一个慈幼院,专门收留那些孤儿,或者走投无路的人。需要找可靠有善心的人来管理。你看你愿意不愿意,来帮表妹一把?”

姨妈叫了一声,道:“这可是造福人的大好事,积功德的大善事!好侄女,你有这种心肠,也难怪福运比任何人都好!我替你表姐应了!她一定会好好干的!你可真是救了你表姐的命!”

付岚握着春花的手,哽咽道:“表妹,谢谢!谢谢!”

春花娘搂着付岚的肩,轻声安慰着。

春花趁机把姨妈拉出来,低声道:“姨妈,秦家这样无赖,我看明天的正日子必还要再生事,秦妞不过打头阵而已。扎个小人儿,在路上搁个死物,或者找上门对骂之类,说不定就有。不得不防!”

姨妈狠骂了声秽气,“好女儿,你对你表姐这么好,姨妈谢谢你!放心,我心里已有了主意。”

“姨妈,千防万防难防小人呐!得想个万全之法,绝了他的行止。”

付勇不知从哪钻过来,插话说:“什么万全之法,等我拉一帮人过去把秦家人揍得找不着亲娘,看他怎么过来找茬!”

姨妈嘴张了张,没做声。

春花道:“这种无赖的东西,只要没把他打死,爬着也要来作乱!明天是正日子,好多姐夫家的亲戚在,闹起来那才是丢脸。这么好的机会,秦家怎会放过!不若一包蒙汗药省事!”

付勇不禁一乐,握拳道:“行!我这就去搞药,等他昏睡三天三夜,到时什么都晚了!哈哈。”

小儿子从小作精作怪的,只有这次让姨妈倍感欣慰,道:“去吧,你姐姐就靠你了!”

到底被秦妞闹过一场,大家心里都有些不快,直到张家老幺身着红袍,敲锣打鼓地前来迎亲,大家才又笑起来。

张老幺和付岚端端正正地跪在付家父母面前,响响地叩了三下。

姨妈眼泪涮地流下来,忙又忍下,道:“不求大富大贵,只盼你们夫妻生儿养女,和和顺顺平安一生就行!”

姨父搀起女儿女婿,红着眼睛,道:“女婿,要好好待岚儿!岚儿,要好好待女婿!上敬父母,下养儿女,千万过好日子!”

付岚紧紧抓住张老幺的手,轻声道:“谢谢你,肯娶我!一生不负你!”

花轿登船,迎接的是平凡却曲折明天。

秦家破败的屋内,衣衫褴褛的秦家人正呼呼大睡着。

付勇和付强对着秦大狠狠扇了几个耳光,对着他的跛足踢几下,朝这家人吐了口口水,扬长而去。

秦妞家同样没能幸免,呼呼地睡着,做着报复的美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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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离家

春花拿起糙纸,随手慢慢地涂抹着。

慈幼院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成的,桩桩件件的事,压上心头。

先要到衙门里登记备案,和官府打好招呼,到时行起事来,才会少很多麻烦。努点力,扣个官门的帽子,就更便宜了。

然后选址、买地、造房。建筑建好了,要管理的人。收容的人少,定的表姐夫妇二人当然管得下来,但如果人多起来,上哪里找合适的人来管理?谁都知道,只要沾上钱财二字,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里面。管理慈院的人,必须是心善胸有大慈之人,才不会有苛刻虐待之类的事发生。这种人,肯定不好找。

&△,♀anshub▲bsp;世情如此,涉及到人口这个东西,问题就不是一件两件。买卖人口、逃奴,家庭伦理、社会舆论,生存经济,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大事?哪一种不产生纠纷?

进到慈幼院的人,要么是被遗弃的,要么是身体有缺陷的,要么就是年老无依的,这些人一进来,如何安置?

光靠她刘春花一个人,养活少数几个人,还是不成问题,但要想支持几十上百或更多的人,她这点家底,完全是杯水车薪。如果能从富户官家募集一些资金,捐款捐物,倒是一个途径。但到底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如何能使被收容的人自给自足,才是春花要考虑的东西。可被收容的人要么没有劳动能力,要么劳动力有限。想要这些人自给自足,着实难办。

春花还有另一个隐忧,如果设立起慈幼院。岂不是给那些生女儿的穷人一个好的去处?本来贫人就有生女儿溺亡的习惯,现在有了这么一个所在,更给了这些人一个借口,反正有人收养,他们自己家养不起女儿,送到这里来,反而给了女儿一个活处。岂不是更好?

到时候无数遗弃的女婴,慈幼可怎么照顾得过来?

可设立慈幼院一直是春花的梦想。

想她一个孤魂野鬼,飘零异世。竟然能好好存活,并且混得风生水起,不是上天帮忙又是什么?自从复生之后,春花就开始信奉起神佛来。——如果不能用这个解释。那她到底又是怎么到了这个世界呢。

既然她得到上天垂怜。受到了恩惠,无论如何,也要投桃报李,回赠于社会才是。如果没有这个愿望存在,春花也不知道在这个世道里到底能追求什么。她存活于世上到底有什么用处。如果没有这种信念支撑,春花想,她可能会崩溃的。

其实很多不满不习惯,但她终究无能为力。只能明哲保身而已。

既然不能风生水起,建功立业。那她就发挥螺丝钉的精神,有多大力尽多大力,无愧于心吧。

春花在心里给自己加了加油,手上动作快了起来。

家里只有春花母女二人在家。

春花娘缝了一会小儿子的外袍,梳了一下头发,又挽了一会线,心里到底不得意,走进女儿闺房。

春花忙娘坐。

春花娘开门见山道:“花儿,你不要开慈幼院!”

春花惊了一下,道:“什么?”

春花娘不理她,道:

“不要开慈幼院!从小到大,你再怎么任性,我也没狠管你!可这会不同,不同意建慈幼院!

你有善心,娘心里很欣慰,这是行功积德的好事。我不会反对。上寺庙打发僧人,供香火钱,施粥施米,遇到落难的人,买个包子馒头救急都使得,可你却不能专门设一个什么慈幼院,专管别人一生!你不是官不是宰,更不是那些人的爹娘,你没有义务做这种事!碗米养个恩人,斗米成个仇人!到头来,你图不到一个好名声!”

春花道:“娘,我开慈幼院,并不是图一个好名声!”

春花娘摇摇头,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行善积德是好事,可力所能及就行,你不能把身家性命都搭在里头!你要想一想,你还有一大家子人,以后还会有夫家,你要考虑考虑这些人的感受!救济可以,可把一家子老小的身家都搭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不行,我不同意!我们只是凡人,不是救苦求难的观音菩萨。自己先活了命,才有别人!刘家破了产,到时能救谁去?那才是自不量力,贻笑大方,遗臭万年!你要图名声,不在这个事上!先把自己管好,规规矩矩嫁个好男人,那才是好女儿应该干的正事!你不要一天想东想西,尽干这种不着边际的事!我是你母亲,不能看你再这样继续下去!”

春花思索了一会,道:“娘,对不起,我一定要建这个慈幼院,这是我的梦想!”

春花娘苦口婆心,说这么多,结果女儿还是这么固执,心里一燥,“梦想,梦想,什么狗屁梦想!你又不是男人,要什么梦想,你最大的梦想,应该是怎么嫁个好男人!你那梦想就是要把全家人拖下水跟着你受苦!既有那么多钱,给那些无关的人,还不如都留给你弟弟,那才是正经!”

春花不快地道:“弟弟!说来说去,这才是娘的本意吧!放心,我只花自己的私房钱,不花家里的一分一豪!”

“什么家里自己?你身上哪一点不是家里,不是你弟弟的?花光了你弟弟的钱,和你弟弟生分,看你以后怎么在家里立足?”

“娘!弟弟又不是没手没脚,自己不会挣钱么?你总这样教他们只盯着家里钱财看,以后怎么指望他们当家为业?养成霸王一般的性子,打鸡骂狗,人人都要宠着,事事都要顺着,样样都是自己的,五六岁的大男孩了,连衣服都不会自己穿。平时碰着邻居连着问候招呼都不愿意打,趾高气扬,难道真以为自己是家财万贯的财主公子爷吗?娘,再这样下去,别说什么供养父母姐妹之类的话,连这家财,守不守得住……”

春花娘气得唇都哆嗦起来,一巴掌挥过去,“你这个连自己亲弟都容不下的!媒婆请都请不来家里,哪个男家敢娶你这样吃里爬外的姑娘!难怪嫁不出去!顶撞父母,嫉妒幼弟,谁还容得下去!再这样下去,你就是当孤人的命!”

春花捂着脸,目光怔怔,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话一出口,春花娘心里就有些后悔,但心想如果不强硬下去,以后女儿不翻了天去,便鼓眼强道:“还不好生贞静地呆在家里,孝敬父母,教养弟妹,挣个好名声,嫁个好人家!那才是女儿家的本分!不要总是东想西想,净整出怪事!我真是后悔,当初就不该心软,什么都惯着你,养成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以后成亲,害婆家上下三代人!还不给我回去绣花去!一天画的什么鬼东西!”

春花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都来不及想,转身就跑了出去。

春花娘气得半死,吼道:“你给我回来,翅膀长硬了,就敢跑了!看我打断你的腿!”

刘三老远听到动静,忙从地里回来,道:“你们娘俩这又是怎么了?三天两头吵架!闺女长大要嫁人,留来留去留成仇!叫你早点给她订亲!”

春花娘怒道:“订亲,订亲,要有人愿意和你订亲吧?这样一个夜叉名声,谁敢和她定亲!都怪你,从小惯她,现在大了,性子定了,教也教不回转,可怎么嫁得出去!”

刘三不满道:“吵吵吵!女孩是娇客,能在家里呆几年,还不趁时好好疼着。偏去得罪她。以后嫁了人多少委屈!你当娘的就不能让让她!”

“真好笑,道理到你刘家就是反着来的。天下间还从来没听说亲娘让着女儿的?到底谁管谁,你搞清楚没有?真是没人伦的东西!”

“你有理!看女儿以后理你不理你!”刘三甩手就走了。

春花娘心里有些忐忑,走出门慢慢找人。

春花蒙头疾走,眼泪喷涌而出,心里委屈得不行,一时心灰意冷,仿佛天地之间就剩下她一人。孤寂感包围全身,无依感弥漫心底,冷得浑身战栗,不禁双手抱胸,想让自己暖上一分。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一切都那么同,秩序、人情世故,样样都是那么不符合心意。如果可以选择,春花宁愿像以前一般默默无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一天。

不被理解,不被赞同,众人指摘!她也是个人,也要有人支持,也要有人能够无条件赞同自己,如果没有这个人,再好的家庭,再有多少亲人,她也只不过是孤零零一个人而已!

连亲母都像个外人一般指责自己!

她刘春花这个人存于世间到底又有何意义呢?

不知走了有多久,可能半个时辰,可能更久。春花有些累了,随便坐在路边,摸摸咕咕叫的肚子,看着远方升起的青烟,颓丧地垂下头,她不能回家。母亲等着她服软,她回去了,只能像普通女子一般嫁人生子。她不愿意!

远处传来马蹄声。

春花连忙背过身,免得别人看见她的双眼,陡生出闲话来。

马蹄声近了。

停了。

春花抹了抹眼,使自己看起来尽量镇定些。

她回过身,抬起头来。

原来是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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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两人

天才壹秒記住→网,>韩孝宗滚下马,见春花双目肿得跟桃儿一般,惊道:“刘家表妹,你怎么在这里?可是谁欺负了你?莫怕,我在这呢。”

春花禁不住滚下泪水,勉强道:“韩家表哥。”

韩孝宗柔声道:“可是在家里受委屈了么?莫哭,莫哭。要不我送你回家吧,你一个姑娘在路边,总是不好。先回家去,什么事都好说。”

春花抽咽道:“不太想回家,我想去镇上。我想静一静。”

韩孝宗沉默了一会,道:“好吧。我送你去镇上。大明,你去告诉刘家姨妈一声。”

大明看了一眼春花,闷声回是,转身就走。

韩孝宗拉着两匹马,道:“表妹,走吧。”

春花站起来,闷头慢慢往前走。

乡间怎可比赫赫扬扬韩家大宅,韩孝宗越住却越觉得轻松自在,往日的心结竟抛却,人变得开朗不少。

韩孝宗劝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无论如何,父母都是为你好。”

春花哼了一声,道:“打着为我好的名义,行的却是自私之事,这种好也便好罢。立场不同,也就这样而已。”

韩孝宗叹了一口气,“你不要往死胡同里走。倔强过后,自己总是后悔。我父亲那样,我现在却还是想要是他还在世上,我也总不至于孤苦一人。”

春花出了一回神,道:“世道为何这般艰难,对女子为何这般苛刻,伦理为何这般奇怪,我真是无言以对。最新章节全文阅读strong>但凡好一些,我的处境也不至于此。到头来,连生身父母都对我怨怼起来,我真是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如果可以选择,我真是不想在这个世界上走这一遭。”

“谁又没个为难?谁又是平顺一生?世上总有比自己悲惨得多的人,这样想一想,你是不是会好受一些。”

韩孝宗苦笑了一下。仰头看了一下天,道:“其实刚开始我也快活不去。母亲没了,父亲没了,宗族也没了。我虽然姓韩,却并不是韩家人。如果不是母亲给我留下财产,我连一个栖身之所都没有。几乎到流落街头的地步。自己就是世上那多余的一个人。活下来,真是一点意义都没有。可后来,我竟慢慢想通了。比我苦比我惨的人那么多。人家都活,我为什么要去死呢?浑浑噩噩,竟也过了这么年。”

春花心中一痛,道:“那你这心事怎么不和我……和莫家表哥诉一诉呢。”

韩孝宗道:“自己苦楚,何必连累他人跟着苦楚。现在我觉得自己活得也挺好,虽然走不了科举之路,但做一介布衣,闲云野鹤,竟也自在。”

几名妇人迎面走来。

韩孝宗低声道,“你走道边吧。”把马改为一前一后。自己挡着春花的身影。

妇人们脚步慢下来,叫韩少爷,一面伸长脖子往春花身上看。

春花侧着面,让马挡着自己的身形。

两队慢慢错开。

妇人们越走越远,对着二人指指点点。

等人走远了,春花朝后冷冷一笑,道:“看!这就是世情,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却要躲起来!明明知道这样很可笑,却不得不躲起来。遵循这规则。我不这样做就要被视之为怪物、异类!”

韩孝宗道:“你要相信,不管别人视你为什么,总有人不会视你为什么。”

春花偏头看了韩孝宗一眼,道:“谁?你?”

“对!我!”

春花定定地看向韩孝宗。

韩孝宗本来心思坦荡。但被春花一双明目一看,突然生出些不自在的感觉来,清了清嗓子,道:“不论你做了什么离奇之事,我都相信你有你的道理。凭我这么多年对你的了解,我相信。你做事定有你的道理,不会无缘无故任意妄为。”

春花心道,说出这番话,也算不负我多年痴心。我在这个人心里,终于由恶到喜,看来总算有一件事符合我的心意。

春花心情好了起来。

天色已晚。

余光中,韩孝宗身形越发挺拔,清润舒适的气质使人可亲,盯过来的目光温和澄清,这么年过去,那个翩翩少年已经成为一个双肩宽阔的青年了。

春花稍稍侧过头,低声道:“天快黑了。我们走吧。”

两人翻上马背,不一时,就绝尘远去。

大明跑得气喘吁吁,看着走远的两骑,心思未明。

停下马来,春花道:“韩家表哥,我去我家住。你是要去莫府住呢,还是去客栈住,还是直接回去?”

韩孝宗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反正我不回家。”

“那我在镇上住。现在天晚了,我去客栈住一晚吧。”

春花抿唇看了韩孝宗一眼,“随便你。”回头就往自己家走去。

韩孝宗站了一时,才慢慢离开。

第二日天蒙蒙亮,春花走出来。

“你是打算一个人去县城么?”

春花微微吃了一惊,盯睛一看,原来是韩孝宗。

“大清早,你怎么在这?”

“你要一个人去县城吗?一个女子孤身一人,你也不怕?”

春花本来心里打算先去找小云夫妇,再去县城行事,听韩孝宗一问,眼珠儿一转,道:“一个人又怎么,我又不是没一个人出门过。我不怕。”

韩孝宗不禁有些生气,道:“你再粗心,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不是?孤身一人上路,小心被拐子拐去卖了!”

“我自去登船去县城。坐在人家旁边,外人家也不疑我一人上路。等上了岸,租了马车,找着铺子的伙计,不就安全啦?”

韩孝宗看春花一脸慧黠,但脸上的泪痕儿却犹在,心想总算看起来有些活气了。

“不行!还是我送你去吧。”

春花睨了韩孝宗一眼,道:“随便你。但我可不打算骑马去。县城这么远,我可受不了。”

韩孝宗道:“那就坐船。”

“那就走吧。”

还没走几步,竟又遇上了大明。

春花看了大明一眼,道:“大清早,你们主仆玩捉猫猫呢,一会儿来一个,待会儿是不是还能遇上田嫂啊。”

大明笑道:“表姑娘说笑呢。田嫂忙着晒被子呢,哪有空陪我们捉猫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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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构想

天才壹秒記住→网,xt全集下载strong>有县令大人作保,办起事来就是快捷。【△xs】

短短几日,春花就在县城边上买到一所破旧的民居。既然有现成的房子,买来翻修便是,倒比买新地皮建房子来得方便。

忙碌几日,终于拿到了房舍的契书,春花道:“表哥,多谢你,若没你帮忙,我一个人跑上跑下真还累得很。”

韩孝宗问道:“你买下房舍有何用处?是想搬到县城来居住吗?”

“我想搬来,我爹娘也不愿搬来。这里我打算开一个慈幼院来着。”春花随口说了几句自己的想法。

韩孝宗吃惊道:“怎么想到开慈幼院?”

“就这样想到的呗。我倒没什么伟大了不起的情操,不过这些年手里略有积蓄,想出点钱回馈社会。世上总有走投无路的人,如果能解人燃眉之急,我倒乐意。”

韩孝宗心中突然生起自愧不如之感,以前认为此女不过会些赚钱手段,倒没什么令人侧目之处,现在看来,人家能走到现在,确实有与众不同的地方。想他一个大男人,为着点家族纷争,就此一蹶不振,甘心做个田舍翁,与她比起来,实在令人汗颜。

“我娘怕我开慈幼院拖垮家庭,和我有些争执。其实现在,我都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把慈幼院开下去。只出不进,任是再有家底也支持不起。但我不试试,心里委实不甘。我想着能不能做个什么副业,并不单单养闲人,自给自足,也许能经营下去。”

韩孝宗想了一想,道:“孤单一所房子,养上一群人,确实支撑不起。何不在近郊先买些田地,先有个支撑?可县城田地价格不菲。能做个副业倒好,比如养蚕缫丝,织布做衣。什么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学个手艺,以后出了慈幼院,也有一技之长,足以谋生。”

春花不禁笑了。从心底涌出一股知心之感来,“如今你也开始谈经济生存之道了!”

韩孝宗叹道:“科考之路已绝,那不然能谈何?再想衣履翩翩做个万事不愁的少年郎,也得有那个资本才行。春花,我看你这个慈幼院还有诸多事要做。若是你不嫌弃,倒叫我帮上你一二可好?”

“欢迎之极。( 800)我正愁着手上没人,不好做事呢。看来得什么时候去买上一二个忠仆才行, 不然行动起来真是大有不便。”

韩孝宗道:“我手里的人,你随便使去。”

“那敢情好。我先多谢你来。表哥,我手里资财不少,倒不若趁此去县效看地,买些山地来。再是荒山野地,我有一技之长,定也能让它变成沃土不可!”

“山地价格虽便宜。产出到底缓慢,三五十年时间,谁知那时慈幼院还支撑住没支撑住?倒不如买些良田好。先把肚子填饱了,再图其他。”

“我手里那些钱,可买不了多少良田。”

韩孝宗笑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们有说话的时间,倒不如找个当地中人问问情况,再实地去考察一翻来得实在。”

中人说了一个数。

春花道:“这个价格,在乡下能买三四亩田了。”

一行人,两个少年男女,一个仆人。中人当然认为由韩孝宗当家做主。

中人没应春花,对韩孝宗道:“别嫌价高。你就算有钱,也买不到。你若是买荒山荒地,我这里倒有。若是要良田。对不起,因为根本就没人卖啊。如果不是家破人亡,走投无路,谁肯卖田去?”

韩孝宗看了春花一眼,后者不介意,便道:“荒山荒地价格又何如?”

“那就便宜多了。【△xs】但位置不好。离得又远,就不知你看得上不。”

春花道:“那有没有什么河滩湿地的地方,要卖出来的?”

中人不禁哈哈大笑,“要那地干嘛?送人都没人要!有那没田没地的人,傻不拉叽种稻子种麦子,长得倒好,但植株才扬花,穗子才灌浆,洪水就来了,颗粒无收!连条秸杆都收不回!白赔那种子劳力!开始还有人种上两颗菜,后来连菜都没人种了。小姑娘,不要异想天开,不事庄稼,胡乱买地,赔上嫁妆钱可别哭鼻子。我可真是讲良心的中人啊。换一个来,只叫你掏钱买地,到时哭到没地哭去!”

韩孝宗道:“河溏沙地,土壤最是肥沃,若是能种稻子麦子,有赚不赔啊。可惜要发洪水,种了也是白种。”

中人道:“可不是!如果不是这般,怎么可能还空着,没人种去!”

春花道:“我若是要买那种地,你要个什么算法?”

中人皱眉道:“小姑娘,莫拿我开心!你若想种那地,不要钱,自去种去!没人管你种不种那地!那种地,白送都没人要!”

韩孝宗看了春花一眼,对中人道:“如果我们真要买那种地,你这里卖是不卖?”

中人心想看来你不想在我手里买地,给你指了道我可什么好处都没得,便道:“没有没有。”

大明随手抓了一把铜钱,递给中人,笑道:“给你孙子买饼吃。你老别管我们是不是寻开心,只管说说罢。”

中人看也有二十来个钱,笑了收下,道:“我也不图你这个钱,不过给你指条路也使得。河滩沙地,流经各村各乡,不是我一个小小中人管得了的。你若有门路,去找我们县令大人,随便送点礼吃个席,就手到擒来,花不了几个钱。但我可真心劝劝你们,那种地真是无用之极!买来也是白赔银子。”

等从中人家出来,韩孝宗道:“春花,你真要那种地吗?我虽知素来有本事,但为这种别人不为之事,能成功吗?若是赔了钱,怎么向家里交待?”

春花道:“我心中当然有数。涪江什么时候汛期,什么时候旱期,我一清二楚。如果能错过汛期……”

“怎么能错过汛期?”

春花盯了韩孝宗一眼,道:“我既然能在山坡上搞出梯田,就能让河滩丰收起来,你信不信?”

韩孝宗不禁笑道:“可别卖关子!倒是讲讲你到底有什么样想法?放心,我不说出去!”

“我也不怕你说出去。我能让稻子提前一个月成熟,这不就正好避开了汛期!”

大明道:“我活了十几年,可从来没有听说有提前成熟的稻子!”

春花笑了,道:“你没听说的事可多了,不只这一件!要让稻子提前一个月成熟,就提前一个月种,这不就行了嘛。”

“可时令在这里,反了时令,兴许只长秧苗,不结果实了。”

“四五月种秧,九月中收稻。这是惯例。如果我打破常规,提前一个月泡种发秧,这收稻的日子不就随之提前一个月。刚好错过汛期。等汛期带来淤泥,土壤又肥了,再种上瓜菜,到了三四月间,收了菜,就插秧。如此循环。这么好的模式,简直就是上天白白给人送钱来啊。”

如果是不了解春花之人听了刚才的话,简直要狂笑个半年,嘲讽她不知天高地厚。可韩孝宗知道春花的能耐,倒不认为她在做梦,现在只想问明原由。

“如果能错过汛期,当然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可你怎么能保证提前一个月种植,而不致秧苗冻死?就算秧苗活了,但错开了时令,会不会不结种子,导致颗粒无收?”

“我既然敢夸下海口,自然是有十足十把握。”

“那行!你要是吃不下这么多地,我搭个顺风车,凑钱也买些。你可介意?”

春花笑道:“那可真是有眼光!不过有话在先,到时赔了本,可不能赖在我身上。到时我可不管。不过,你倒相信我,不怕我把你钱赔光了。”

“我就那点闲钱,赔光了,就真正做个田舍翁去,再不去想那建功立业的痴梦。”

春花皱眉,道:“放心,赔不了。你可别失了信心。”

“你倒是和我说一说,到底怎么能提前一个月,秧苗却不致冻死?”

“三月中泡种生芽,等秧苗长到两寸长,就到了四月中。那时天气和暖,倒春寒已过,正是插秧最好时节。只要秧苗活了,基本就大功靠成了。”

“那你怎么能让生芽苗在寒风之中长成秧苗?”

“谁说要让芽苗在寒风之中长?我打算在家中院内弄一个温室来,专门培养秧苗。用牛粪打底,再洒厚厚一层细土,用水浇之,再将稻种撒下,周围再围上织得密不透风的草帘子,再盖一个琉璃顶透光。每隔一二个辰用温水灌溉。如果天气实在太冷,再用柴火添温。这样精心呵护之下,何愁秧苗长不大?”

韩孝宗细细回味春花的话,道:“秧苗天性喜水,像你说的,以土育秧,会不会因缺水而枯?而且用琉璃来做顶,花费实在过于巨大。”

“所以隔一段时间就要给秧苗浇水。我还想用琉璃来做边墙呢,就是因为太烧钱,才改用草帘子。材料有限,这算是我能想到最节省的方法了。只要育好了秧苗,就成功了一半。虽说麻烦辛苦,到底可行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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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匪乱

慈幼院重新翻新,找的木匠工人自然是自家铺子上的人。

木头在城里生活多年,为人行事愈加老练,颇有大掌柜风范。

自家的东西自然做得细致结实,活计却更为快当,不过十来日,陈旧的屋子里里外外都变了一个样。

春花和韩孝宗半日在慈幼院安排事宜,半日陪同县令大人考察水土人情,要么就去市集看生意动态,要么和当地豪门官员结交,真是觉得日子过得飞快。

二人一个身份得当,一个学识不凡,小半个月下来,倒和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搭上了话。有了一份人情,以后行事起来就更为便宜。

韩孝宗笑道:“你看,你说我胆子大,钟县令这份胆量才真是大。我们才买一小半沙滩地,他却包揽了县城大部分。听他师爷的口风,似乎想把涪江边的地包圆儿了。他也不怕赔!”

春花咬了牙,笑道:“那也没法,那是执政官,我就是有再大本事也不能越过他去。整个县城一千多亩沙滩地啊,我们能分一小半已算不错。换个贪心的,一小半都别想。老奸巨猾!那梯田难道还没给他政绩添砖添瓦?要不是有成效摆着,他可不得跟着我们买地呢。还算有良心,我们那地几乎算白送的,平时上折子朝廷邸报之类从来没漏了我的,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以后有好处自然少不了他的份!”

“钟县令虽称不上两袖青风,但他当了我们县父母官这么多年,却做了不少实事。上一个五年考评得了优,这一个五年任期,有那推行全国的梯田添光。肯定一个优又跑不了。不是升官,也会平调到入京。他的任期快满,也不知到时再来个什么县官。若是坏的,有意为难,我们行起事来,真是没那么方便。”

“朝廷官员轮换任职,想留他也留不住的。只有等新任县令来了。再图后事。上个月邸报上说军队人数过于繁冗。户部吃紧,估计是要裁军了。可能我堂哥快要回来了。不过他也算是个管着十来个人的小官,不知名单上会不会有他。回来也好。二十多岁的人,该娶妻生子了。”

韩孝宗笑道:“你可别乌鸦嘴。你堂哥解甲归田,家里只有烦恼没有好的。若是能呆在军营,往上走上几步。做个上等官将,何愁找不到名门好妻。非得回乡寻找?”

“我伯娘知道我哥做了小官,在我家可一翻炫耀,我公公也得意非凡,逢人便说。若是真退下来。估计家里真得闹上一段时间。我伯娘总说我哥要找官家小姑娘做老婆,但又怕她降不住身份高贵的媳妇,八字都没一撇。就和我请教什么官员家庭内宅礼仪。呵呵,后来又说在本地找个富户的漂亮女孩。又有钱又能拿捏,然后又嫌人家可能配不上他儿。左摇右摆,好玩之极。”

韩孝宗自立门户之人,虽在名门之中挂不上号,但在乡人眼中却是有品有貌有识有财金龟婿般的天仙,自然碰上无数桃花运,闻言不禁好笑。

二人讨论起婚姻大事来,竟无丝毫局促之意。又同诉自己长辈糗事,笑意连连。

大明听了额头掉了一滴汗,哼了两声。铺子上的伙计们连忙回头,假装做事,耳朵张着,腹诽着东家小娘子难道和韩家少爷订亲了。

韩孝宗一回神,忙收住口,看了周四一眼。

春花回神,皱了皱眉,心里一时也不知想些什么。

钟县令心情舒展,自从向朝廷奏报梯田并在全国推行之后,稻娘子在他的心中那就是座财神爷。她要起心做个什么事,他老人家耳聪目明,自然要跟风搭车的。番椒、番果子的,虽然赚钱,但都是商品经济的,入不得他老人家的眼。这关乎国计民生的梯田,才真正触动他的痒痒肉,果然一上报,什么名什么利都随之而来了。岳父大人可是说了,这回考评个优,他就要升为省府了。真是快哉乐哉。

自从梯田出了名,钟县令那是时时都关注着稻娘子的走向。但看她蛰伏多年,还以为江郎才尽,不过农家小女儿一时头脑发热才撞大运发现了农事机妙,想不到这会又出新招儿了。

若真是像形容得那般巧妙,沙滩地得长多少稻谷子出来,养活多少人啊!

钟县令搓搓手,想到明年就要调任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搭着这个顺风车,再在自己政绩上添上一笔。但这个省府大人的职位当是握在手心了。

钟县令心情愉快,哼着小曲想回后院小妾处找找乐子。

差人突然跑进来,大声唤道,“大人,大人,出,出事了!”

钟县令什么阵仗没见过,斥道:“大惊小怪,吼什么吼,有话快说!”

“出事儿了!大人!我们县出匪乱了!”

“真是混账,我们县年年风调雨顺,人民安居乐业的,从来没有什么匪字!到底是哪里来的强盗,敢在我县撒野?”

“大人,这不是关键!”

钟县令气道:“土匪不是关键,那什么才是关键?”

差人喘了一口气儿,道:“关键是在仁和镇出的事啊!李捕头过来通报,说是一伙匪人霸占了仁和镇镇长家,还去刘家村把稻娘子一家抓起来!”

钟县令一口气差点没出出来,“什么?”

差人道:“听说那些人半夜时分闯进莫镇长家,喊着什么报仇,又去刘家抓人。说是死了几个下人。”

“是谁要报仇?”

“不知道。”

钟县令叫道:“啊,那稻娘子呢,稻娘子回家没有,还在县上没有?”

“不知道。”

“混账,你什么才知道?”

钟夫人听到动静出来,忙道:“知道不知道,你派个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春花满脸煞白,颤声道:“杨二,你说得可是真的?”

张小云的夫婿杨二骑了半天马,身体发软,勉强站直,回道:“大娘子,你快回去救救东家和东家娘子吧。我走的时候,一大堆土匪围着家里,要烧房子呢。”

“那我爹娘可有事?”

“不知道啊。我就远远地看了一眼,想去莫镇长家报案,发现他家也被占了。只好到县里来找娘子了。”

春花定了定神,道:“好!那马上出发,我们回家。不,先去找钟县令,调些人手。小云怎么样,她还怀着身子,别被匪人捉了。”

“我把她藏了起来。”

李捕头迎面走来,道:“原来娘子还在!太好了!大娘子,可是知道消息了?你可千万别回去,先在县上待着,等我们去剿了匪,你再回去吧。你一个娘子家,太危险了。”

韩孝宗道:“春花,你先在县上等着,我和他们回去,再图后事。”

春花断然拒绝道:“不行,爹娘涉险,要我坐等,我接受不了。”

韩孝宗想了一想,道:“也行。那你小心跟着我,且莫冒头,可做得到。不然,就不要回去了。”

春花看了韩孝宗一眼,勉强同意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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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鸳盟

李捕头拱手道:“大人,手下来报,土匪已不在镇中,估计是回老巢去了。”

钟县令捶了一下桌子,心中愤懑,暗骂狗土匪坏我好事,若是再晚上半年,再怎么杀人都不关他事了。

“到底是何情况,你细说说。”

“土匪大约有三四十人,都是青壮,骑大马。昨天前天在镇上洗劫一翻,镇上多数大户被抢一空。掳妻女若干。烧民居商铺若干,其中有稻娘子家的木器场子。死两仆一民,伤若干。其余损失暂不能全部统计。在我们来之前两个时辰撤离。”

钟县令恨声道:“消息真是灵通!我们刚来他们就跑了!这伙土匪肯定不是我县辖内的,是不是邻县松山群外那伙人?”

李捕头道:“可不是,大人。我们县和邻县相交的在松山群,而群山深处更有高山,名老虎山。那老虎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常年有土匪出没。那土匪和平民一般劳作,只偶尔才下山到河口马道抢劫行旅商人,平时从不冒犯周围四邻,少有出人命案,邻县历任县令皆放任之。不知何故,这回竟胆大妄为,跑到镇上公开抢劫。”

韩孝宗道:“大人,出来的土匪就有三四十人之多,武力值颇高。土匪窝定还有留守之人,加上地势险要,确实易守难攻。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朝廷肯定要出文过问,大人心中可有什么章程?”

钟县令道:“整个县衙差人才不过一二十之数,就算我全调集起来,也敌不过匪人,此事得从长计议。”

师爷道:“涉及邻县辖区,还得与邻县县令去文……”

春花心中焦急。只和韩孝宗道:“表哥,我心中不安。土匪离我们村不过二三十里路,若要进镇,必经过村子。连镇上都被抢空烧光,何况刘家村嘴边肥肉?我担心土匪于我家不利!我要回我家去看看。”

韩孝宗正想说话,迎面走来几人,竟是春生娘仨和刘家村一些村民。

春生娘一见春花。便哭道:“花儿!你可算回来了!你公公婆婆被抓走了!要你拿银子去换人呢!”

春花急道:“那我爹娘。我弟妹可好?”

“你们家都被烧光了,不知你爹娘如何!”

春花大急,“不行。我得回村去看看。”

韩孝宗阻止道:“现在恐土匪还未回山,如果此时回去,正好撞上。就算回山,距离太近。你一露面,目标太大。被抓住了可怎生是好。”

春花禁不住哭了起来,抓住韩孝宗,道:“那可怎么办?我不能不管我爹娘啊!”

春生娘一边哭泣,一边不忘来回扫看春生韩孝宗。

春生道:“花儿。你可是我仁和镇稻娘子,若你出个意外,老天会降罪的。”

旁边一大群难民闻言皆劝道:“如果没有天上使者稻娘子。我们镇怎么会比邻镇邻县富裕这么多?你出个什么意外,老天会打雷降灾。我们全镇人都要获罪呢。你千万不要涉险!”

春花勉强止哭,道:“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回来已有几日。”

春生娘哭道:“多亏我儿即时回来,若不然,我们全家都要死了。”

春花道:“我一定要回家去看看我爹娘怎么样了。谁家有船,借我一使。我行水路,半夜偷入刘家村,定不会被人发现。”

人群中立即有人说有。

钟县令见春花执意要回,便道:“走水路安全。我再派上李捕头护着你。早去早回。”

时近黄昏。

众人暂在莫镇长家休息,胡乱吃了些炊饭,乱哄哄地向钟县令提议剿匪。

春花一直愁眉不展,心中一时急一时庆幸,等到半夜,终于由韩孝宗等人陪同出发前去刘家村探看。

船夫心中惧怕,就着月光划船,连灯都不敢打开。

大约一个时辰后,船终于行到刘家村外小渡口边,靠岸。

春生悄声道:“花儿,我胆子大,先去上去看一看,你们在这里等着。”

春花道:“哥,我不怕。我们一起上去。我一定要去。”

新宅已成焦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木味,四周静悄悄的。

春花径直走到后厨猪圈位置,发现地面堆着巨石房梁杂物,发疯似地叫道:“哥哥,李捕头,快,搬开,搬开!搬开它们!”也不管他人有没有动,自己徒手就朝地上挖。

几人见状也顾不得寻问,连忙上前帮忙。

好一时,才勉强将杂物清开。

春花立即冲上去,拿着一根铁锨,撬开石板。石板下缓缓露出一个漆黑的通道。

春花朝下面大喊大叫,“爹,娘,你们可在?”

韩孝宗立即明白何意,找来火折子,点燃焦木,朝洞口照去。

春花拿着火把,止住泣意,朝地道大喊,“里面有没有人在?里面有没有人在?”

“花儿,是你吗?”

刘三的声音传来。声音刚落,火光下,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洞口处。

春花失声哽咽道:“爹!”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来。

韩孝宗和春生连忙将刘三拉上来,又下去地道,将里面的人一一送上来。

全家人灰头土脸,面无人色,抱在一起大声痛哭。

刘三道:“万幸挖此地道,不然全家性命难保!那日土匪一路嚣张烧村,二壮警醒,叫我们躲起来。还好有地道,还好二壮,还要当时全家人都在一起吃饭,没有落下一个!我们躲了两日,感觉土匪走了,就想上去,结果地道口竟被封住了,我们打不开。只好被困在这里。女儿啊,要是你再晚来几日,我们不会饿死在里面,却会被渴死在里面。当初就该多存些水的。”

春花抹了泪,笑道:“还好大家都在!爹,你可知老虎山的土匪为什么突然下山来?”

刘三却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花儿,我们先回镇上去。”

春花娘牵着二子,道:“春花,这么多天,你到哪里去了?娘真担心死了。”

春花道:“我,在县城,弄慈幼院。买了点地。”

春月春雪一人拉春花一只手,倒不惧怕,道:“姐,你怎么才来。我们在下面都快憋死了。姐,家里不能住人了。我们要搬到哪里去住?”

“等剿了土匪,娘,我们去县城住吧。镇上的木器场子铺子都快被烧光了。”

春花娘失声叫道:“什么?狗日的土匪,到底我们哪里得罪了他,非要这样报复我们家。木器铺子没了,我们家以后可怎么生活啊?花儿,你心里有没有盘算?”

“娘,没事的。我心里自有打算。”

一路走,一路话停不下来。回镇上是顺流,不一时,就到了。众人在莫家寻得住处,胡乱应付一夜。

春花却是毫无睡意,独自行到莫家门口,满满的心事。

韩孝宗过来,低声问道:“春花,你可好?”

春花双眼惧泪,道:“表哥,我以后可怎么是好?此次匪乱多半因我而起,家里财势日渐壮大,得罪不少人。听李捕头问人提到娇娥二字,我怕是当年唐家那娇娥起心来报复。又有宏姓出族之男带头献策。恐是那与我有旧怨的宏志。如果镇人知晓起因,可能我将成为罪人,连我双亲都将嫌弃于我。众矢之的,后将难存于此间。”

韩孝宗沉默一时,才道:“别怕,有我呢。”

春花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双亲皆是普通之人,如果明白因她的原因给全镇带来这么大的祸事,还连累到老一辈公公婆婆,定会对她心存怨怼。再是稻娘子,又怎么敌得过性命紧要。到时神仙菩萨变身全镇公敌,她可怎么自处?

韩孝宗轻声道:“你先不要慌。事情还没走到那一步去。只要能剿灭了土匪,什么因果都不是问题。此间事一了,我们就回县城去。离了这些纷乱,换个居所。大好河山,人文地理,何处不是去处?”

春花道:“大好河山,人文地理,何处不是去处?”

“对。到时,你喜欢什么,想做什么,皆是可以。只要你不嫌弃我无宗族之人……我,陪,你。”

两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无言。

远处,是大明离开的背影。

良久,晚风里飘来一声轻嗯。

韩孝宗双颊泛红,咳了一声,道:“花儿,你向来聪慧。我们先想一想,怎么能把土匪窝一锅端了。”

春花脑中乱糟糟的,有达成目标的喜意,有对未来的惶恐,到底哪一种占上风,自己也说不上来。勉强镇定了一些,才慢慢道:

“这些土匪盘踞山中多年,占据有利地形,任哪种方法剿之,都不是易事。如果强攻,恐久攻不下,折去人手,朝廷责难。如果软攻,打入土匪内部,同样艰难。山中来往人少,过往都是熟人,突然出现生面孔,怕那土匪穷凶极恶,我们又要折去人手。除非调来省城守兵。可到时耽搁时间太久,土匪不耐,又要杀人。总是如何都难。”

韩孝宗沉默许久,才道:“不如我去韩家找我伯父借人?”

“你之处境,请不到人,只能被羞辱一番吧。我们得靠自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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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炮

天才壹秒記住→网,xt电子书下载/韩孝宗苦笑道,“我也只能说嘴,真做事来,却什么也帮不到你。”

春花道:“你帮得到的。如果真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只能用那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我想用火药做些炮。火炮威力巨大,能毁堤炸房死人,一粒手指大小的东西便能使人丧命。”

韩孝宗奇道:“火药事,朝廷也不过造鞭炮、烟花,你是怎生想来做火炮的。如果真有你说得那般神奇,若用在战场上,岂不一招制胜?”

“此物一出,不知要死伤多少人。可历史总会民展到那一步去,我也不算太过违逆规律。”春花叹道,“火炮太过强大,如果用起来,恐朝廷上又要生事。可我实在想不出有其他解决之法了。只求土匪事过去,再也招惹不到别人耳目,清净度日吧。”

不知不觉已是黎明。二人毫无睡意,直接就到香花铺子去买了大量鞭炮烟花,找个生僻之所,着手制作火炮。

春花将手制的土炮一扔进水中,巨大的水浪就翻天而起,江面似滚开的水一般沸腾开来,白浊翻滚。不一时,一片白花花的死鱼飘浮在了江面。

大明瞪大双眼,叫道:“世间还有什么杀人利器能比火炮?只要量大,一个城都能土崩瓦解!”

韩孝宗惊道:“不过将火药换得一个密闭瓶子,威力竟如此巨大!此物邪性!花儿,你是如何想到这个办法的?就是朝廷能人工匠都不可能想到火药还能如此利用!”

“小时候拆解鞭炮,无意间发现的。800【△网.】当时手指都差点被炸断。从此后我娘严令我不许碰鞭炮。”

大明兴奋叫道:“有了这个东西,何愁破不了土匪!毁了匪窝,那可是大功一件呐!大娘子,你真是能人也!”

韩孝宗皱眉道:“已经过于招人耳目,再添上一笔,恐成妖魔!花儿,这个功劳就算在我身上吧。”

春花一笑,脸上绽开如破晓春花。“都依得你。大明,你要牢记,火炮是你家少爷无意间发现的,与我无关。”

几人迅速再制得数枚火炮。匆匆回到莫家。

钟县令一见春花,便道:“稻娘,我已集齐村民二百人,欲向老虎山进发,换得人质。因土匪头目点名要见你。你可愿同行?

春花点头。

春花娘急得上火,拉过春花急道:“女儿,那虎狼窝,男人地,你一个女子去了能干什么?还是不要去了,他们要钱,我们凑了就是了,人却万万不能去的战神进化。我们给了钱,就躲了出去,再不出现在刘家村。这里发生何事。与我们无关。”

春花安慰道:“娘,不怕,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土匪指名要见我,若是不去,把我公公怎么样了,叫爹爹怎么办?”

孝道面前,春花娘哪里真敢不管不顾,可叫女儿涉险,她亦是万万不愿,眼泪涮地就下来。指天呼地道:“都怪你这么冒头!你行事若是低调一些,得罪那唐家宏家人,怎么能招来这种祸事!”

刘三急忙低声呵斥道:“住嘴!闹开关键,你是要女儿成为全镇罪人吗?”

春花娘立刻想通其中关窍。立刻闭嘴。

所幸听见此话的人不明白原由,倒无防。钟县令老辣之人,就是听懂了,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道:“如此,我们就往老虎山去吧。李捕头。邻县县令可有派人来?”

“邻县来了一个师爷和两个差人。”

钟县令暗骂邻县狡诈,只懂躲祸事,双手一挥,“身强体壮的,跟我走。老弱病残的,回家躲避。剿灭土匪,每人都有奖励银子。若有死伤,发放抚恤金。忠勇之士,朝廷会下嘉奖。”

春花大声道:“谁剿匪立了功,可优先租种我家地,租金只收一半!奖银五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群情立即激奋起来。

老虎山的土匪夜夜笙歌,大酒大肉,金钱美女,直呼从来没过得这般神仙生活。

宏志笑道:“大当家,只要我们坐拥山险,何尝怕朝廷那帮窝囊废。就是他们来了,我们有吃有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耗上十年八年也不惊虚。”

大当家却不是土生土长的农人,而是几年前从外地逃来的武夫,胆大非凡,勇猛过人,在他带领下,整个土匪窝的生活水平都上了一个新台阶。

大当家哈哈大笑,“你们这些大老粗的胆子,还不如宏师爷一个文弱书生!早像这样干上一票大的,早就过上了好日子!大户家的美貌小娘子,大把的金银首饰,要哪样有哪样,这种日子才是土匪该过的日子!”

唐娇娥递了一颗葡萄给大当家吃,娇笑道:“大当家,你嘴里吃的葡萄啊,就是那稻娘子亲手种的。又漂亮又能干,又能挣大钱,最不得了的,人家可是朝廷亲封的诰命,身有御笔皇书,威风凛凛,整个仁和镇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若是大人你,抢了她当压寨夫人,那可真是谁人都找不来的风光!”

大当家却啪地一掌打了唐娇娥,“臭**,你有私怨,我不管你。却敢算计到老子头上!抢点银子是小事,若动了朝廷诰命,打了朝廷的脸,随便出个兵,老子的命就休矣!”

宏志笑道:“大当家,别动怒。不过一个小娘子,有什么大不了。听说鸿远县的山大王连府县大人的千金都抢了去当小太太,又区区这么一个无根基的小娘子。大人莫非是怕了?”

大当家一拍桌子,“老子有什么可怕!就是天仙公主老子都敢动得,这么一个农家小娘子,还怕她!老子今天还非得把这娘子娶了当夫人不可!”

宏志牙齿狠狠咬合,心道,刘春花,你害我除族,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我要你生不生,死不死,受尽凌辱折磨,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宏志看了唐娇娥一眼,这种人尽可夫的臭**,我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等我计谋达成,得了钱财美人,杀了大当家和唐娇娥二人,自己当大王,那才快哉!那些看不起我践踏我的人,等着瞧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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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天才壹秒記住→网,為您提供精彩閱读。( )春花道:“大牛,你上山一定要小心。【△网.】注意隐藏,如果碰见了土匪,就装死求弱,不要硬来。”

大牛笑道:“放心吧,我以前爬过老虎山,并不难。只要我爬上去,吊根绳子下来。全部人都能上来。这些土匪,不就是占着地势才横行一方,只要破了这地势的便利,什么都好解决了。”

韩孝宗道:“大牛,你不要大意。只要在悬崖上设一守卫,身手再灵活,也会被人踹下山去。”

大牛有点吓,道:“那不是被踹死啦!不干,我所,我不去,要死人呢!”

春生笑打大牛一下,骂,“你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有什么你怕的?算了,还是我去吧。我也爬过老虎山的。”

大牛笑道:“那咱们兄弟一起吧!”

韩孝宗道:“辛苦你们了!”

大牛乜斜眼儿,“韩大哥,我救我公公婆婆,怎么你来说辛苦?”

冬生看了春花一眼,骂了大牛一句,“臭小子,还贫!走吧。”

韩孝宗嘱咐道:“你们要小心,千万不要弄出声响。就算上面有守卫,估计就一两个人而已。你们那处,视野开阔,如果有守卫,最有可能在那里。避开那个地方,包抄过去,摞倒他。只要上去一人,扔条绳子下来,大家就能都潜入匪窝了。进去后,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要乱动,听从李捕头命令,等听到巨响之后,才可以出来剿匪。千万小心,不要出现伤亡。李捕头,你要尽量保证村民的安全。”

果然上面有两个守卫。春生大牛从后抱抄,将其摞倒捆绑后,丢下绳索。

韩孝宗见人都爬了上去,转身道:“花儿,要不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和土匪谈判。先试试看,若土匪实在坚持。再说。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动用火炮。”

春花点头。【△网.】

钟县令见韩孝宗回来,问道:“可是都潜上去了?”

韩孝宗拱手道:“都进去了。既然准备周全,大人。你看,是否让人前去喊话?”

“自当如此。”

不一时,老虎山上就下来两名土匪,叫道:“让你们准备的银子,可备齐了?我们讲信义。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只要你们拿钱来,就放人!”

韩孝宗道:“钱都备好了。你们什么时候放人?”

“把钱摆出来,我们看看暴莉萌花全文阅读!”

差人依言将钱财摆开。

土匪双眼发亮,立即道:“等着!”

不一时,十多个土匪押着人质,明刀晃晃而来。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双方对此无甚可说。

刘三却喊道:“还有两个老人呢?我爹娘怎么没来?”

宏志负手而了,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道:“怎么文书上还没写清楚吗?要换刘家老头老婆子。得刘春花出来!”

刘三吼道:“钱不是都给你们了吗?”

“我们既要钱,也要人!”宏志哈哈大笑,“刘春花,想不到你也有今天!若不是你狠,害我,我也不得上山当土匪,沦落至此!在场的人,你们听着,我们结的私仇,你们却是被刘春花连累了的!要怪。就该怪那刘春花去!要不是她,谁耐烦和邻居结仇!你们好好想一想,我们老虎山上的人,什么时候骚扰过村民?走到这一步。还不是刘春花逼的。只要你们交出了刘春花,什么都好说。”

刘三心中大惊——果然,大声叫道:“你胡说,不要挑拨离间!春花是官家亲封的稻娘子,怎会害大家?他使的离间计!仁和镇要是没了稻娘子,不光朝廷会降罪。菩萨也会降罪!大灾五年,全镇死绝!”

宏志讥笑道:“你以为你家女儿真是什么天仙菩萨不成?若真是天女,怎么招惹上土匪?小小年纪,不守妇道,前有表哥,后有表弟,又来勾引我!身子不知多不干净!人尽可夫的贱人,还敢自居什么上天使者!骗你们这些无知的蠢货罢了!”

春花娘尖叫,恨不能上去掐死宏志,“明明是你毁我女儿声名!我女儿干干净净的女孩,何曾做过!你这是污蔑!”

宏志指着春花,道:“有声名么?好好女娘,四处交道,出门做生意,哪得干净!不知你家那家财万贯沾了多么野男人的腥!”

“信口胡说,你没有证据,凭什么这么说我女儿!”

“证据么。你看,她和那韩家子,怎么比夫妇还亲密?大家并没有听说过刘春花定过亲成过婚吧。怎么就大庭广众之下,和野男人拉拉扯扯呢!”

春花娘转头看春花,心中暗恨,双眼赤红,狂叫,“他和我女儿前两日才订亲,消息没传出来!你不要乱说!宏志,你嘴上留点口德!你不要忘记,你还有兄弟姐妹。事情做绝了,要遭报应!”

“我现在这个样子还不是报应?我不和你这老娘们多说,我只要刘春花。交出刘春花,刘家的老头老婆子就给你们。不交,就死山上吧!”

春花上前一步,大声道:“可以!你我恩怨,不牵涉他人,放了我公公婆婆!”

春花娘倒在地上,大喊,不可以。

刘三泪眼闪烁,向宏志道:“宏家志儿,念我们有几分师徒之宜,就让我代替我女儿吧。”女孩清白身子,只要入了匪窝,再没生事也生得出事。

宏志仰天笑道:“师徒之宜?但凡有师徒之宜,当日你也不会把我逼成那样!好话不说二遍,要么舍春花,要么舍公婆,自己选择!”

春花道:“你先把我公公婆婆放了,我就进去!”

宏志见围拢的人不过是些老弱妇孺,暗嘲,平民就是平民,欺软怕硬,都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了,竟也没个能人好汉出面硬扛上一扛。不过任人宰割之辈,当年我却被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真真是无能之极。一想到这里,宏志就羞耻万分,恨不得把罪魁拖过来宰了邪恶之手。

“你以为现在是什么地位,敢和我讲条件!进不进随便你!晚上一分,断指一根,晚上一刻,手掌一只,晚上一个时辰,来领尸首吧!”

春花站出来,走向宏志,“我过来了。你放了我公公婆婆。”

宏志一把扯过春花,将她掼倒在地,讥笑道,“装什么孝子!”转身对手下道,“把那两个老不死的放回去。白养着我还嫌废粮食!”

刘三一见女儿被狗一般摔在地上,急得大喊,“让我进去,让我一起进去!”

土匪一把摔开刘三。

韩孝宗上前,道:“宏志,让我进去!”

宏志上下打量韩孝宗,笑道:“倒有趣!你要亲眼看见,做那绿头王八,我成全你。来人,把他也带进去!”

二人双手被绑,带到老虎山顶。

大当家上上下下瞧着春花,“也不是什么天仙美女嘛!怎么传得那么邪乎!噫,怎么多出个小子?这又是谁?”

唐娇娥咬了咬唇,笑道:“这是韩家大公子!省城韩家出来的,不过被除了族!”

宏志道:“这是刘春花的未婚夫!这个真有意思,想瞧瞧大当家洞房呢。”

大当家哈哈大笑,“这个爱好我喜欢!”

春花道:“嘴上花式,也不算能耐,你敢不敢把我们放开!”

大当家摸须一愣,道:“竟没吓哭?有点能耐!来人,给你松绑!老子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你翻出什么浪来!”

春花摸了摸红肿的手腕,道:“大当家,你被人利用,死到临头,还不怕吗?”

宏志想踹春花。

大当家拦住,想了一想,道:“此话怎讲?”

“我既然是当朝命妇,我被侮辱,朝廷难道会不管吗?我胸有才能,朝廷正是用我之际,如果我是普通妇人,倒也罢了。我一能造梯田,二能开经济基地,家中资财成千上万,我之能,天下皆知,如我突遭不测,你觉得朝廷真的不会追究吗?”

唐娇娥嗤笑道:“王婆卖瓜,不怕闪了舌头!”

春花扬眉道:“如果我无能,朝廷会封赏于我?大当家,你好生想一想,落草为寇之人,最忌讳什么,难道不是朝廷征讨,大军压境?如果你不招惹我,好好生生当你的山大王,谁会动你!你偏偏敢动到我之头上,是不是被此人算计了。”

大当家皱了皱眉,道:“我可不怕你什么朝廷诰命!”

“真不怕吗?县令大人纠结百人,已在山下。同时,省城也派了驻守军来。不出两日,你这老虎山,再是固若金汤,也能把山掀了,你信是不信?”春花挑眉,大声喝道。

大当家眼中精光一眼,正眼看向春花,“你到底是何人?老子当山大王几十年,什么女人没见过,比你品级高的诰命,老子也不是没搞过,谁不哭哭啼啼,要死要活!普通女人可没有你这份胆量!”

宏志见大当家竟似有被说服的迹象,叫道:“什么女人,床上一拉,破了身,再是了不得,还不是破烂货,能威风哪去!”

韩孝宗沉着脸,喝道:“鼠辈!你就只敢在人背后煽风点火,你敢真刀真枪较量一翻,才算你本事!你要是个真男人,就不要在女人身上找面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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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神速

宏志哈哈大笑,“真是妇唱夫随!韩家公子,韩家少爷,你是欺负我没读过书吗?以己短,攻尔长,我是傻了还是脑子有病?谁不知你韩家教养骑射俱精,我若是和你比武力,那才是假男人!你落入我手,就算输。我不必要和你较量!”

大当家颇有些不快,道:“师爷,你说话要顾着些!倒成了你的功劳!”

宏志却不怕,“本来就是我之功劳!你一大老粗,算老几?没有我筹谋,你这个大当家能坐几天?”

大当家一惊,捂住剧痛之腹,大叫,“你在酒里渗了什么?”

“当然老鼠药啊。大f↑,↓.当家!”宏志用看死人的眼光看向大当家。

大当家大惊,抽出大刀,要取宏志性命。

自己人和自己人打起来了,场面一时急转,倒使春花一愣。

韩孝宗低声道:“不到最后机会,不要点炮。”

春花点点头重生鬼手毒医全文阅读。

宏志抽出利刀,一下就解决了大当家,鲜血四溅。

土匪们大部分是土生土长的平民,一辈子都没见过杀人,不禁吓得面无人色起来。唐娇娥和屋内妇人都尖叫起来。

春花眼前一花,吓一点吐了出来。

宏志回头就死盯着春花,眼里露出狞笑,“现在,该轮到你了!”

春花吓得哆嗦起来,心脏砰砰乱跳,手心冒汗,瞪大双眼,叫道:“你别过来!再过来。你会后悔!”

宏志哈哈大笑,“砧板上的肉,你还有手段使吗?”

韩孝宗急忙打开火折子。死亡的火苗发现诡异的光线。

春花狠命咬住嘴唇,将火炮引线对准火苗。

宏志一惊,“干什么!”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点燃它,炸死你!”

宏志停下脚步,看向春花手中的火炮,“那是什么东西?”

“要你性命的东西!你停下。投降,我就不点燃它!”

宏志不禁狂妄大笑,“就你手里那个烂瓶子。就吓倒我了……”

已至绝境!

春花毫不犹豫地点燃引线。刺啦声响起来,火花飞溅。

宏志从心底升出一股恐惧感,叫道:“什么鬼!”

春花一把将火炮扔向宏志,自己和韩孝宗则拼命后退。同时大叫。“大家快让开!”

砰!

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响彻云霄!偌大的房屋突然爆炸大响,刺鼻的火药味弥漫在空气之中,呛得人咳嗽不已。

在绝对的爆炸面前,什么威胁攻击都显得如此渺小。

有此利器者便是王。

一切都归于平静!

春花动了动身子,抓住韩孝宗,“你可有伤着?”

韩孝宗全身被火药粉污得漆黑,双眼却亮,“背有点痛。其余地方没事。这火炮真有威力啊。花儿。你伤到没有。”

春花满脸是汗是土,泪如雨下。“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太好了,这一关终于是过了!”

春生大牛差人飞快找来,见到漆黑炸成大洞的房屋,惊得跳起来,皆问是什么东西,搞出这么大阵仗。

钟县令惊异地看向房屋被炸的痕迹,还有被炸死炸伤的土匪,手里捏了点泥闻了闻,道:“这是火药的味道!怎么有这么大威力的火药!韩公子,你是怎么弄出这么大阵仗的火药,不对,是怎么让火药拥有这么大阵仗?一炸响,老虎山都颠了几颠啊神医废材妃最新章节!这可真是好东西啊!”

韩孝宗道:“大人,回去再谈吧。到时我写一份文书给你。”

钟县令一眼就发现机缘,道:“好好,你一定要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好东西啊!”

刘三快步走过来,上上下下看了春花一遍,抹了一把脸,问道:“好女儿,可伤着?”

“不曾。爹,我有些累,我想先回去了。”

“好好,我们回家。”

韩孝宗忙向钟县令告罪道:“大人,我等准备先回去了。”

钟县令十分仔细地观察着火炮痕迹,闻言道:“行。我让捕头送你们回去。”

春花心内疲惫不堪,几乎立时就想倒下去睡一觉。家里被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实在不能住人,只好先到老宅暂且歇下。

等醒过来,发现屋内静悄悄的,连个人声都没有。

春花穿衣起来,慢慢走出来。

春月跑进来,笑道:“姐,韩家表哥真成了我的姐夫了吗?爹娘正和公公商量你和韩家表哥的婚事呢。”

春花忙道:“那韩孝宗呢?”

春月抿嘴笑道:“韩家表哥请的媒人在屋里说婚期。表哥现在和弟弟过来了。”

春花迎面看向韩孝宗,千言万语,一时不只从何说起,只道:“你饿没有?我可饿极了。”

韩孝宗轻声道:“婚期订在三个月后。你可同意?”

她不过才睡了一个下午,一个觉醒来,世界就变样,她突然就成了人家未婚妻了。春花面上一红,不答。

“我饿极了,家里可有什么吃的?”

春花道:“我给你下一碗面吧。”

“不用。你娘正在煮晚饭呢。我这会儿吃了饭,等会就吃不了了。你给我些小食就行。”

春花从屋内捧出些葡萄干果,递给韩孝宗,自己也和弟妹一些吃起来。

韩孝宗道:“仁和镇委实不能住了。你有什么打算?”

“看我爹娘的意思,如果他们要继续住,也依得。如果不想住了,就去县城里住。也是碰巧,县里刚打理好,家里就出事了。”

“世间机缘大抵如此吧。你喜欢县城哪个地方,我好去买宅子。”

春花看了韩孝宗一眼。一时对此样亲密有些不惯。

“慈幼院附近可好?那里房子宽,养两匹马,离沙滩地近。来往也方便。”

弟妹皆笑嘻嘻盯着春花和韩孝宗,嘴里问道:“姐夫,要养大马吗。我们可以骑吗?”

韩孝宗笑道:“当然可以。”

“那以后姐姐是不是不住家里了。你是坏人!”两个弟弟抡拳想捶人。

春花娘进来,瞪了儿子们一眼,对韩孝宗笑道,“曦哥儿,快去吃晚饭吧。”

韩孝宗见春花母女有话说。打头往外走去。

春花娘转头却冲女儿恶声恶气地道:“吃饭了末世之灯焚造吉全文阅读!把门锁上!”

春花一乐,“娘不要厚此薄彼啊。”

春花娘眼泪一闪,“你这个死妹子!叫我操碎了心。还有脸笑!闹这么大动静,和人结了死仇,叫我们家以后可怎么在仁和镇立足?”

“娘,都是我连累了你们。若实在不好处。我们就到县城去住吧。”

“我才不去县城。家乡多好。我才不会背井离乡,做孤魂野鬼!你要闹腾,随你去,我是管不了你。你这个臭脾气,等你嫁人受了搓磨,就知道了。万幸没个婆母,不然定闹得房塌墙倒。可这种无宗族之人,又实在非你良配。如果不是走到这一步。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你怎么就看上了他!”

“娘,你放心。我会把日子过得好好的。”

“随你!女儿,以后为人做事千万不要任性,万事退一步。我真是担心,你那个暴炭脾气,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要惹出什么事来。总之,世界上只有父母能包容你的一切。万事容忍些,做事之前先考虑考虑后果。出了门子,你就自己好生过吧。”

春花心里一软,“娘,都是我不好。”

“娘,你们怎么这么容易就同意婚事了。我以为,你死也不会答应的。”

“都当众说了定亲了。还能不同意吗。你看你,平时精得什么似的,却选了这么一个女婿,无父无母无亲无族,除了长得好看些,哪里配得上你。我知道年轻女孩都喜欢英俊潇洒的。本来我还以为你不同。原来却也差不多。”

春花笑道:“谁不喜欢好看的。我也与别人没什么不同。”

“希望你的选择是对的吧。不过,要不是看他舍命护你,就算名声再坏,一辈子不嫁,我也不许婚的。”

春雪突然冲回家,进来拉扯春花娘,催道:“娘,爹叫你快过去吃饭呢。快点!”

婚事来得突然。发生了土匪事,为春花名声计,当然是越快成婚越好。

定了亲,来往反而比从前更拘束了些。未婚夫妻平常只好用信件往来。

二人的意思是在乡下成婚,婚后在县城中定居。如此,在乡下的布置就简约些,按照普通规格准备便行。城里的新房还没装修好,等好了之后,一应陪嫁家具日常用品皆送至新房。如此算来,新婚夫妻过的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二人世界了。

莫家主子虽然被下人护着没受到伤害,但莫宅还有莫家开的酒楼铺子却被土匪洗劫一空,遭到重创。

莫家父子急忙从外地赶回,还没来得及处理一应事物,突然就闻听韩孝宗竟然快成亲了。不禁大吃一惊。专门招了韩孝宗过府叙话。

莫镇长道:“贤侄,你和稻娘的婚事可是真的?”

韩孝宗点头,道:“姑父,是真的。当时情况紧急,发生了些事,就订了亲。没来得及请姑父做主,是我的过失。”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几天,镇上谣言纷纷,一说是稻娘惹下风流韵事,招来土匪,祸及全镇;一说是稻娘力破土匪,将之一亡打尽,为全镇除了祸害。两种极端谣言都与刘家春花有关。但你又怎么牵扯进去了。”

莫敬贤好奇地道:“就是,就是。表弟,我当时一听说,吓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感觉真是怪,你以前不是有些厌恶稻娘么,怎么突然又和她订亲了。”

韩孝宗一五一十将土匪事讲出来,只隐去了和稻娘私密,“就是这般,炸药一炸,土匪就全完了。”(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十章 从事

莫镇长惊道:“原来那炮是春花制的吗?”

韩孝宗连忙道:“她就无意说了一下小时候耍烟花。想法是我想的,东西也是我制的。原来始末都书呈了县令大人,与她无关。”

莫镇长深深看了韩孝宗一眼,意味深长地道:“贤侄,你可真是说了门好亲!听说你们把县城的沙滩地都买了下来,那又有何用?”

韩孝宗不好全部说清,又不好隐瞒,便道:“我们打算种稻种菜。详细的,我也不好说,她才知道。等明年秋日过后,自见分晓。”

莫敬贤促狭笑道:“她是谁,谁是她?”

韩孝宗不禁红了脸,“你出门历练多年,还是没个正形!”

莫镇长瞪了儿子一眼,心里不是没有后悔,当初还是不该听从老妻之言,舍了稻娘。如果得了她,多少好处!真真个当家大妇首选!可惜可惜!

莫太太却不满地道:“曦哥儿,你什么门楣,怎么选了这样一个名声不好的女子!我要给你说名门闺秀,你总是推辞不肯。原来是心中早有主意!怎么不和我商量!”

韩孝宗心下有些不喜,又不好和莫太太争辩,便道:“事出有因。姨母就别多心了。”

“你家里没有长辈,谁打理你的婚事呢?”

“家里都是田嫂在打理事情。刘家也派了人……”

“难道我们家真的就没人了吗?你也不懂让我一让,你没有母亲,难道我这个姨母就不该给你操心吗?可见我是外人!”

韩孝宗只好道:“只怕累了姨母。”

“我可不累!我亲侄儿的婚事,怎么会累!”

莫敬贤笑道:“娘,你就是想过儿媳妇的瘾。也得找我来,不要烦我表弟了!”

莫太太骂道:“你还说!你表弟比你小,都要成家了!你呢,打算什么时候成婚?”

“我还早着呢!”莫敬贤叫道,转头对韩孝宗笑道,“再想不到你竟比我早成婚!表弟,我们去刘家村玩吧。我都好久没见过春花了。”

“恐怕你去了也找不到她!我们明日要去县城处理一些事。”

“那我们就一起去县城玩呗。”

春花去县城却不是玩乐的。刚买下地。后续还有很多要处理的杂事。她和韩孝宗手中也没个能耐的人选帮她做事,就只好事事亲力亲为。

莫敬贤道:“我看你们得请一个庄头,专门给你打理田事。”

春花道:“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大明倒是可靠。可他的事情也多,手里有乡下的田地要管。又要打理粮店生意,委实没有空闲。而我自己手里的人也各有其职,腾不出人手来。”

韩孝宗道:“管理沙滩地一地得是熟手。我看大明最为适合。这样。我把他调给你使。”

“那你那些事谁来管?我倒是想买几个下人,但手里余钱实在不多。就算有。我也要留下来重建木器工场。差实不想多花闲钱用到其他地方。如今只好自己劳累些,等手头紧些,再说吧。”

莫敬贤笑道:“你们要是信我,就分些事与我吧。反正我也闲着。家里的事又有操心,什么都轮不到我来。”

春花笑道:“你?也行!我打算把木器工场迁到县郊来,手头正是没钱。如果你想帮忙。就出点钱,我们一起买下地皮。重建场子如何?”

莫敬贤眼中一闪,立即摆出生意人的嘴脸,“出钱不难,怎么分红?”

“看你出多少钱喽。不过,最多,两分红!再多就没有了。”

“容我先想一想。”

春花笑道:“你只管想。现在天热,又是淡季,我倒不急。不过也得快,还有几个月就到了旺季,不提早把场子建好,就挣不着钱了。我已叫我家老账房阿生叫了回来,想必不日就到。到时候你可以和他商量。”

余下时间,几人便去沙滩地查看。

先去各村各镇拜见当地头脑,又要商议耕种之人,是请长工还是租出去让农人自种,又得考虑耕牛数目够不够用,或者自己再买上几头,钟县令还不时有请,种种杂事,桩桩费神。

钟县令这回破获土匪案有功,升职之事指日可待。

这一日,钟县令突至,竟拿出一封聘书,欲邀韩孝宗为省府从事,位从九品,专司农田水利职。

钟县令笑容满面,“我已升任本省府太守,不日将去就职。前任太守因有功于社稷,升调回京。蒙官家器重,令我补缺。我观你在农事水利之间颇有见地,欲聘为从事,可愿意否?”

韩孝宗大喜,笑道:“恭喜钟大人荣升!小人不才,得大人提拔,得当竭尽我力,报效大人。”

“这是聘书。从事一应印章服饰,不日将送至。还得恭喜两位大婚。到时我必携夫人一同前来观礼。”

韩孝宗笑道:“欢迎之极!”

等钟县令一走,莫敬贤大笑道:“表弟,大喜,大喜呀!正好,可以着官服成婚了,太也威风!”

韩孝宗喜悦之后,想起自己身份,有些落寞,道:“此职不过钟太守谋士尔,我身无功名,也不过到此而已。以后再无上升可能。不过,有了官职身份,以后行事到底方便些。”

莫敬贤笑道:“你还不满意!你这个小官儿可和我爹比肩了,还要怎样?”

韩孝宗道:“终非正途!小时我一心读书想考取功名,做到我伯父职,那才是我心愿。现在文书已下,我断难再考功名,一生至此而已。”

莫敬贤收了笑,叹道:“表弟,想做到你伯父那种官职,谈何容易。那可是国之栋梁,得翻烂多少本书,才难长成。我倒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生气勃勃,有说有笑,再不是那个死水一般的书呆子了。”

韩孝宗洒然一笑,道:“不过庸人自扰。自从除族之后,我再不想那虚幻事。你莫担心。现在找到喜爱之事做,倒心情舒畅,觉前面一片坦途尔。”

等莫敬贤一走,韩孝宗道:“花儿,你可知从事职从何而来?”

春花心中当然知道,却笑而不言。

“不过因你是女子身,不好与官职而已。钟大人如何不知你在农事上的天分,但皆因你是女子身,不好过多接触。现在有了我,正中他下怀。”

春花笑道:“你可不要妄自菲薄!如果你胸无点墨,大字不识,他会看得起你?我敢说我胸有成竹,但确实行为不便,有了你做桥梁,做些事来真是事半功倍。你不知道你之重要。不要多想。”

韩孝宗携了春花的手,笑道:“只要我们夫妻同心,我还真不怕外人怎么想怎么说。若我是真正意义上的公子哥,倒可能真想与你争辉。我一生经历这么多事,什么东西都看淡了。就是从事职,又有什么了不起呢。只要心中平静,自己喜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岂不乐得自在。”

春花嗔道:“还未成婚,夫妻二字少提罢。”

“明天我们去伢婆手里买几个人吧。沙滩地、工场铺子、慈幼院,还有家乡林地、果园、梯田,再加上桑林蚕事,样样都要人手。我现在又领了从事职,以后能帮你的有限。得找几个好手,能真正帮到你。”

春花一数手指,笑道:“不知不觉,竟有这么多产业!我可算是地主婆喽!算一算,我手里能用的人,差不多都用上了。现在增加了沙滩地,确实人手不够。我打算让我表姐表姐夫过来打理慈幼院。至于沙滩地还有工场,得看张阿云从省城回来,带的徒弟到底得用不得用,视情况再说吧。”

“我是说家里的事情!外头事情那么多,家事繁杂,我看得买几个下人,专门打理宅院。”

春花有些不乐,道:“我不太喜欢家里有旁人出现。田嫂算一个吧,打理打理杂事。就缺个煮饭的厨子。要不,就是缺了做衣裳的。可我觉得外头成衣铺子的衣服就很好,不必再自己做了。”

说到这里,春花不禁一笑,道:“这话要是娘听到了,又我说我懒惰之极了!可我真觉得铺子上的成衣很好,款式面料都是最新的。自己做不定赶得上呢。又废时间。我手艺又不太好。”

韩孝宗哈哈一笑,“后头这句才是重点吧!”

春花面上一红,“做衣服本来就浪费时间!有那闲功夫!我挣了钱,能买多少件衣服呢。我最多做点贴身衣服!”

韩孝宗笑道:“随便你!莫家表哥里做成衣的手艺人多着呢,不多一个针线娘子!如此我们就买一对夫妇吧。男的看家,女的就和田嫂一起管家。怎么样?”

春花想了一想,道:“不行,再买上两个婆子吧。我想把我夫子接到我家来荣养。”

“家里怎么安排都依得你。明日我们去找木师傅打个马车吧,以后回镇上也方便。坐船太慢,老是骑马,又怕你受不住。”

“行啊。不过不知你表哥怎么和莫镇长商量,我现在手里确实缺钱,想找一个有钱人合秋做生意。如果莫镇长不乐意,就只好想其他办法了。”(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十一章 联合

第二日,韩孝宗从新房那边过来慈幼院与春花汇合。

今天两人打算去农户家商量一下耕牛事。

一般情况下,普通农户是养不起一头牛的。一个村子能养上一两头牛已算非常富裕。要想每家每户都有一头耕牛,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一千多亩沙滩地,没有耕牛,光靠人工耕作,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耕完,势必要靠畜力才行。

春花的打算是她出钱买牛,由农户喂养,牛归她,牛长成后必须先耕她的地,等她的地耕作完,剩余的时间,可以由养牛人自行安排,挣的钱自行处置,但每头牛每年须交些租牛费。这样算下来,春花两年就能把买牛的钱赚回来,而农户手里有牛,也能挣点外快。算是双方都得利之事。

一千多亩地,大概需要十头牛的样子。春花算了算牛价,又心疼起银子来,“处处都要花钱,我都成散财童子了!”

韩孝宗笑道:“真不知你这个脑瓜里面装的什么,这种鬼主意都想得出来!明面上你吃亏,实际上,两三年回本,以后用牛那可都算是无本的买卖了。还不知足!”

“那不然咋办,我总不能聘放牛娃专门帮我养牛吧。”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让大明去挑选养牛户。

春花看大明一向就相中一个老实本份的养牛户,笑道:“大明越发有本事了!绝好的庄头人选!要不,你把他给我,乡下的地另聘人管理吧。”

韩孝宗道:“把大明留在乡下确实大材小用。给你也行。乡下的田地就另外找人处理吧。就是一时之间,真是不好找人。”

远处过来一队人马,老远就问前面是不是韩家公子。

韩孝宗一行停下脚步。看去,竟是莫镇长亲临。

莫镇长笑道:“叫我好找!原来你们真在这!”

“姑父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莫敬贤在后笑道:“还不是为工场的事!我爹一听说,快马加鞭就来了。你还不好生招呼我?莫管牛了罢!”

莫镇长却摆手道:“我顺道也来看一看。到底你们说的沙滩地是怎么一回事。”

一面看大明和农户交谈耕牛事,心内暗暗点头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如此聪明女子,比我辈活了几十年的人处事都要老练。莫镇长再一次想起韩孝宗得的从事职。心里就是揪心一痛。早知如此。这个从事职就是自己儿子的啊。真是后悔莫及。

时已近午,韩孝宗熟门熟路,找到当地里正家。笑道:“里正大人,今日又来打扰了!”

里头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头迎出来,呵呵笑道:“不打扰,不打扰。你们天天来,我都欢迎!你们有口福。大孙子从河里捞了一篓鱼,中午正打算清蒸呢。你们来了,正好!”

韩孝宗将一只烟枪递过去,笑道:“这是上次你提到的水烟枪。试试看,可喜欢?”

老里正接过烟枪,立即试了一试。笑道:“好东西!谢谢你们了!我给你们推荐那么多人,可有看中的?”

“这是我们家管事大明。以后就由他打算沙滩地了。他看中了一户。”

老里正不满道:“一户?我荐了那么多人,才看中一户?”

大明连忙从老里正手里接过烟枪,笑道:“每隔二十里,我们只养一头牛。太远了,以后耕种不方便。”

“我们村的人可都说了,里正呆的村子,总要有实惠些。一头牛太少了!”

“真不行!我只出得钱一头牛的钱呐。这样,如果以后有更好事,我们先紧着你们村,这样可行了吧?”

老里正笑道:“我可听说了,韩少爷,你们打算在县郊建个工场的。到时候,我有事求上来,可莫不理啊。”

韩孝宗笑,道:“你老可消息可真是灵秀!我们都还没建,你老就知道了!”

“我还知道你是官大爷了!还没恭喜你,韩从事大人!”老里正笑道,“真是青年才俊,你若不是订了亲,我都想招你当孙女婿了。”

韩孝宗不禁乐道:“你老可别害我!当稻娘就敢这样调侃!若是她动了怒,就不理你这老头喽!”

老里正哈哈大笑,“她动怒,怎么会动到我老头头上!你小子小心,当心家法从事!”

春花笑道:“里正公公,你可别乱说!当心你孙女听见,生你的气!”

莫镇长看点不禁黯然,此二人为人处事,简直天造地设一般,可惜我儿无福。

吃过午饭,大明带人继续往前寻找养牛户。春花一行则返回县城,商量木器工场怎么修建。

莫镇长的意思是,他出场地,但要三分利。

春花笑道:“三分利不行!只能两分!我还要送半分利与钟太守。让太多利出来,恐怕工场支撑不起来。不过呢,我另外还有一个要求。只要你老答应了这个要求,我同意两分半。”

莫镇长沉吟一会,道:“肯定没有好事。不过,你说说也可以。”

“我想向你借开场子的银子!只算借,不算入股!我算你利钱,但利钱要比钱庄少一半!

莫镇长眼睛一瞪,“好谋算!你这是拿我的钱做生意,自己一分不出啊。这样说来,那整个木器场子岂不是我一个人花钱了!这样,还只算我两分半的利!真乃奸商也!空手套白狼,也不是你这样的!”

春花哈哈笑道:“从来只闻听人叫镇长奸商,可没有人称我为奸商的。这个词真是听得人喜欢!”

莫镇长翻了个白眼,“都算计到我头上来了!小小年纪,可真是会做生意!我借你银子,也不是不行,但你得付出些代价!”

“两分半。不能再多了。”

“不是这个!我借你钱也可以,不过你得给我的酒楼再出几个好点子才行。”

春花笑道:“那就谢谢姑父了!我一定给你想两个好点子,总之不让你吃亏就是了。”

莫镇长心中自然有杆秤,不会白拿银子出来使,自是想借着春花的手让酒楼再火上一火。说起来,最近酒楼的生意着实不如从前了。插手家具产业,再开个生意门路。他心中自然乐意。再加上韩孝宗小小年纪。地位就与自己比肩,前途不可限量,此时不结交。更待何时。

春花谢道:“真是多谢姑父伸手援助!说实话,仁和镇大火一烧,真是让我多年心血付诸东流,手里着实有些紧缺。你请放心。你花的银子,绝对会翻番挣回来的。”

韩孝宗草拟了协议。递给莫镇长,“姑父,请看,这样可使得?若是使得。我就去请了中人来,加盖红章,立为红契。”

莫镇长仔细看协议。再一看底下竟是春花的名义,不禁暗笑。这又是个怕老婆的。

不一会,莫镇长放下协议,笑道:“行!就按上面的立契吧!”

春花道:“姑父,还得请你匀一个账房给我使。我现在正是缺人手啊!你老手上人多,就偏了我的。”

莫镇长一听就知道春花这是怕他不相信,请一个账房来监督一二,以后免得口头上扯皮。

“我敢把银子拿出来,就不会信不过你们。”莫镇长道,“生意人重利,但也重信。不用担心,我信得过你们!”

春花笑道:“姑父多想了。我确实手上缺人手。样样都要自己过手,实在劳累。你就行行好,舍一个人帮帮我吧!”

韩孝宗道:“我们手上产业逐渐多起来,真是缺人手!连省城的张账房都要调回来帮忙了!你手里要是有人,就给我们一个吧。”

莫镇长点头,转而又道:“左右我们要待到你们成婚之后再出门,这几个月,就让贤儿跟着你们行事吧。他可还有好多东西要学呢!”

莫敬贤委屈得不行,叫道:“我现在学了很多东西,好不好!”

“跟你表哥表妹比,你还差得远呢!莫说其他,就是人家要成婚了,你却连个意中人都没有,这就是输了!”

“还可以这样轮输赢啊!不行,我得赶紧找一个去!”

韩孝宗和春花相视一笑。

钱一到手,春花就开始着手准备工场事宜。

莫镇长老江湖了,熟人多,很快就以市价的九成五买下近郊一处靠近涪江地势开阔农地。又使人买材料,找工匠,只等春花设计手稿。

韩孝宗每天和莫敬贤早出晚归,一时去农田巡视,一时去附近林地采买,辨识木材,一时又和工匠打交道,帮着莫镇长派来的管事采买物资,一时又回仁和镇去帮助刘三将烧了的工场重新建起来,总之,忙碌异常。

春花则三天跟着韩孝宗一起出门,两天待在慈幼院后堂设计图纸,同样是忙得团团转。

家中女夫子听得城中热闹,提脚就来,和春花一些走东行西,过得也是自在。

二壮娘子可不像夫子那般任性,劝道:“大娘子,你都要成婚的人了,不要整天忙着这些无关紧要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准备你的嫁妆。绣嫁衣啊,绣帕子啊,为妇之道啊,都要好生学习。现在不学,以后为人妇,样样不知,你可得后悔呢。”

春花生性舒阔,倒不介意唠叨,只笑道:“好好好,我这就学去。”

转头就问夫子道:“韩曦说城里新开了一家首饰店,夫子要不要去逛逛?”

夫子一语双关,笑道:“嗯,你是得好好挑几件首饰的。”

韩孝宗走进来,“可准备好了。我带你们逛去!”(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十二章 成婚

临到成婚前一日,春花才回家去。

这日,刘家人山人海。有心无心的,有名无名的,排不排得上号的,哪个不来凑这个热闹。

宾客如云,宴席不停,主人家笑脸相迎。可就不见那新人儿!

“回来了!回来了!娘,姐姐姐夫回来了!”

直到天色都暗了,春花才骑马回来。后头竟然还跟着韩孝宗!

春花娘简直是醉了,天下还有这种新人吗?现在才露面!她当娘的都怀疑有人要逃婚了,何况那问了一遍又一遍的亲朋。

简直视礼法习俗为无物!

但终于回来不是!

春花娘大喜过望,一眼瞧见韩孝宗,连忙赶走,“曦哥儿,没行礼不能见面!先回去,先回去!”

刘三吃了酒,胡言道:“明天早点来啊!好女婿!”

乡邻哄堂大笑,“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女婿急着见新娘,老丈人急着见女婿!”

饶是春花脸皮厚,不禁也红了脸。

韩孝宗满脸通红,嗫嚅道:“那我明天再来!”

乡邻起哄道:“就怕你不来!”

春花忙道:“吃点东西再走!娘,我们就大上午吃过一碗面,到现在还饿着呢!”

“谁让你不早点回来!”到底进去端了留的好食让吃。

春花和韩孝宗一边吃一边笑道:“娘,我也想早点回来!可被拉着走不开呀!早上收到了新制的官服诰命服,正要往回赶,结果被新任县令大人瞧见了,让我下帖子请他。当时旁边围了一大堆老爷夫人的,我怎么好只请了大人不请旁人。如此只好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请了个遍。也不管人来不来!这样一耽搁,可不就过了午。又去镇长家请他明日来见礼。就现在才回来了!”

“乖乖!县令大人还要来啊!”围者不禁咋舌。

春花娘狠狠瞪了女儿一眼,怎么就不能早一天,让那些人来自家做客!可见女生外向!

“还有新任太守大人也要来。乡亲们若是想瞧热闹尽管去。顺便如果能帮上些忙,那我就更感谢大家了。我在县城里新增了些小产业,以后有谁想来县城谋职的,可以来找我。虽然帮不上大忙。但一定不会让人流落街头的。我刘春花出人头地。却不会忘记老乡亲人!”

乡邻们不禁拍手叫好,一个个凑过来都想和春花叙说。

“听说韩女婿也当官了,是吗?”

“还是个九品芝麻官!”

“那我们以后见到韩女婿是不是要下跪磕头啊!”

这么多双目光之下。韩孝宗有些腼腆,拘束一笑,道:“都是乡邻,一家人。以后有事。都可以来寻我。”

“我们姑娘一十有六了,这种事大人管吗?”

众人哈哈大笑!

韩孝宗额头不禁冒出冷汗。盯向春花。

春花娘气得倒仰,说好的陪十姊妹呢,说好的唱歌呢,说好的哭嫁呢!

春花见之暗笑。忙让韩孝宗回去。

时近深秋,草上的露珠儿在月光下晶莹剔透,金黄的树叶儿欲落不落。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安静。

春花送了几步路。

韩孝宗轻声道:“外头黑了,有些冷。你先回去吧。明日我早些来。”

春花一笑。道:“明日再说吧。你走吧。”

“我看你回去,我再走。”声音缱绻。

春花从心底浮出一股战栗感来,腿突然有些软,竟也变了音色,软绵绵的,“我看着你走!”

两人一时有些痴了。

“姐,娘叫你回来!”

春花一震,也不管韩孝宗了,闷头就回了家。

韩孝宗在树下站了一时,才慢慢走开。

吉日几时吉服。

一双身着官制袍服的青年男女齐齐跪在地下,朝双方父母跪地行礼。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从今日起,韩姓孝宗、刘姓春花正式结为夫妻!望你夫妻二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征婚人钟乾!”钟太守高声念完。

亲朋立即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莫家最顶级绣娘绣制的鸳鸯戏水红盖头悄然揭开,盈盈双眸坦诚却又略带羞怯地抬起来。双眼有神含情,五官端正,眉眼可人,乌云一般的头发绾成妇人发髻,头上点缀着一套栩栩如生百鸟朝凤翠羽,好一个锦绣佳人!

屋内观礼的众人只觉眼前一亮,此女精气神之旺盛,生机勃勃,仿佛绝处天降一泓甘泉,又若四季之首生长的春花,世间竟有比美貌更为引人注目的东西!

碧朱心中蓦地一凉,飞快转头看向韩孝宗。

韩孝宗已呆。

平日熟惯的人儿,打扮起来竟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美丽!摄人的双眼,还是昨晚才见过的那双淡笑温柔的眼吗?

王媚咬了咬嘴唇,突然她觉得那个总是追着自己看的那个少年的确离得越来越远了!

王媚强笑道:“表弟都看呆了!这么大了,还是爱对着人发呆!”

碧朱笑道:“是啊,当年他可最爱对着表姐发呆!”

春花眉头一立。

韩孝宗心上一惊,转头对官媒婆淡声道:“以下的礼呢?”

官媒连忙上前,结发结衣,口中祝词连篇。最后再端来两盏女儿红,让两人一人拿过一盏,笑道:“喝下交杯酒,岁岁到永久!来年生个胖娃娃,少年夫妻白发头!”

少年夫妻一个清朗英俊,一个美丽英气,身形相当,年貌相当,站在一处,四目含情,谁不喝一声彩来!

但再好看样子再漂亮也敌不过那一身官制有品袍服,那是再多钱也买不来的东西。

王媚紧紧盯着那一身袍服,眼里的火花都要溅出来,心中后悔得要死。早知韩孝宗有此成绩,她又何必舍近求远,去嫁一个三旬武官。

喝下交杯酒,韩孝宗便忙着出去待客了。

碧朱死死咬着口腔之肉,恨得几乎无法克制,她都等到十七岁,等成了个老姑娘。结果还是被人捷足先登!实在可恶之极!韩孝宗越英俊。越能干,越有出息,碧朱的心就越恨。越恼怒。

碧芬数日前成了亲,儿时的好感早就随风而去,但心上仍有些酸,“春花。你可是我们姐妹嫁得最好的一个了!婚礼就是搁在镇上也是头一份儿!”

钟夫人携了一众官家富家太太姑娘进来,笑道:“我们来看新娘子!”

新任县令夫人丁夫人仔细打量了一番新房。又端详一翻春花,然后笑道:“韩夫人,你可算把整屋子人比下去了!”

春花笑道:“多谢夸奖!夫人们姑娘们请尽情玩!今日忙碌,如有招呼不周之处。请大家海涵。”

丁夫人疑惑道:“早就听说韩夫人嫁妆不菲,嫁妆箱子都是从外省送来的黄花梨木制的,怎么我观新房颇为简单?”

钟夫人笑道:“大件家具都送到县城新房去了!难道还能让韩夫人娘家送两套嫁妆不成?”

丁夫人哈哈笑道:“我初来乍道。不知情嘛!什么时候我让去见识见识号称县城第一的好嫁妆?”

“哪里担得起第一这个字!不过是外头人乱嚼舌头根子的话,夫人也信!什么时候有空。丁夫人都可来!我可知道你的来意!”

春花看向丁夫人身边跟的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笑道:“夫人可在忙着制嫁妆箱子啦?可不两年就用得上了!到时候,你瞧得上什么,想要个什么款式,尽可来找我。什么材质,什么样式,什么机巧,只要你想得出,我们家就给你做得出。”

两个丁姑娘面上一红,羞得垂下头来。

丁夫人和钟夫人乐道:“这个财迷样,才多大点人,钻银票子里了!成婚都不忘做生意!”

县城一起来的一拨人尽皆笑起来。

丁夫人笑道:“好,这可是韩夫人亲口说的。到时我找上你,你可别推辞!我这个人可挑剔得很呢!”

“放心,务必使夫人你满意!”

碧朱就看不惯春花满脸春风的样子,道:“春花妹妹的嫁妆当然丰厚,听说她一出家,把老刘家都掏空了。刘家公公颇有微辞!”

春月挨着姐姐,早看碧朱几个女的不耐烦,眼儿一瞪,道:“嫁妆丰厚与否,刘家自有数。什么时候我公公有微辞了,我怎么不知道!”

碧朱道:“也许是你没听见呢?”

“刘家早分了家,公公也管不到这个头上来。而且我公公最是慈爱,怎么可能计较起孙女的嫁妆!倒是你,眼见比你小的都成婚了,可有什么好打算?眼睛不要总盯着别人碗里的饭。”

碧朱羞得面红耳赤,眼泪涮地就下来,“都是姐妹……”

春花忍不住跳起来,“在别人新房哭哭渧渧,你安的什么心!出去出去!”

春花外向扫了一眼。

几个壮硕仆妇鱼贯而入,拉着碧朱齐声哄道:“姑娘眼睛湿了,先去洗洗。”

碧芬嘴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维护表姐,可想起娘提醒自己的话,忙道:“我表姐吃了酒,乱说话呢。”

钟夫人仿佛没看见一样,笑道:“新娘子可是累了吧。我们出去,你就好好等到新郎倌儿吧!”

不一时,新房便空下来,春花理了理头上的头面,笑道:“好妹妹,过来,春帮我卸妆。”

春月春雪连忙上前帮忙,嘴里道:“姐姐,你这个翠羽真漂亮啊。”

“以后你们成亲,姐姐各送你们一套。今日,可学道了什么不曾?不懂就要问。”

“姐,那个碧朱真是可恶,成心来恶心你的。世间就有这种见不得他人好的人!这些女人真是太坏了。”(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十三章 新婚

春花笑道:“女人不坏。男人才坏。只要你们自己守得住男人的心,女人再坏,也损不到自己身上。反之,你再斗倒十个百个女人,男人心散了,也是白搭!不需计较这个。自己有能力有魅力口袋里有银子,就什么都不用怕。我现在出了嫁,家里就你们两个懂账,一定得到家里的账盘好了,知道吗?”

“知道。不懂就问。”

“还有两个小弟弟,不要由着爹娘一味娇宠,惯得不成样子。你们要适时约束之。”

几姐妹说说笑笑,不学就到了半夜。

送走了最后一拨宾客,韩孝宗理了理衣冠,抬起麻木累极的双腿,朝新房而去。

春花却站在新房门口,看着他笑,“客人都送走了吗?”

从小长到大,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在家门口在等着自己回来!

瞬间,韩孝宗眼泪几乎落下来。

韩孝宗快走几步,定定地看着春花,口里发不出一个字来。

春花闻了闻,嫌弃道:“一身酒味!太臭了!先去洗一洗!我帮你找身常服!”

韩孝宗一把拉住娇妻,紧紧抱起,叹道:“我终于也有了一个家。”其中辛酸,其中苦楚,其中在少年时无法言语之痛,在此刻,仿佛都随风而尽了。原来,成了亲,就是这种踏实可靠的感觉啊。

韩孝宗紧紧抱住妻子,道:“你给了我一个家,此生我都不会负你!”

春花回抱住韩孝宗,眼泪涮地就掉了下来,十几年总是浮现的飘零感,在这一瞬间奇迹般地落到了实地。她好像找到了根。再也不会随风而去。

两人紧紧拥在一起,相互依偎,相互安慰,也不知过了多长多久的时间。

“你先去洗一洗,真是好臭!”

韩孝宗双眼亮晶晶的,狭长的眼线微微上翘,唇线同时上起。“再臭也是你的丈夫。退不了货了!我醉得很,你来帮我洗!”

春花满脸通红,却不扭捏。拿了常服服过来,笑道:“你自己穿上吧。”

韩孝宗抿唇笑道:“我要你帮我穿!从会穿衣服起,从来都是我自己穿衣。现在有妻,还要让我自己穿么?”

春花心里也想宠着他。拿了衣服过来,让韩孝宗抬手。

韩孝宗身着单衣。一把抱住春花,呼哧出气,只觉得心跳得厉害,要跳出来似的。但却舍不得松手,只想这样抱着。

春花感觉到男人纯粹的*温度,迎面强烈的雄性体味。浑身禁不住颤栗起来,腿儿发软。手里的衣服一下子就掉了下去。

韩孝宗只觉得一股麻刺痛感从脚心窜进头顶,一时间都不知如何是好。但突然却有如神助,一瞬间就开了穴窍,弯身一把抱起妻子,朝床上走去。

春花心儿砰砰乱跳,全身上下软成一摊水儿似也。

韩孝宗紧紧盯着春花,俊脸潮红,却不知怎么下口。

春花窝在韩孝宗的臂弯里,搂着他,看着他,然后轻轻地朝他嘴上亲了上去。

韩孝宗禁不住含住妻子娇嫩的双唇,紧紧地厮磨起来。

夜,还很漫长。

新婚夫妻还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很多。

第二日清晨,春花在丈夫的脖颈间醒来。

韩孝宗将手抽出来,颇有些撒娇道,“枕了一晚,我的手都麻了。好痛。”

春花坐起来,笑道:“那我帮你揉揉!”

韩孝宗钻进春花的怀里,感觉就像到了母亲怀里那样安全,禁不住舒了一口气,笑道:“花儿,今天我们怎么玩?”

春花抱住韩孝宗的头,轻轻给他揉着,柔声道:“只要我们在一处,怎么玩都行。姑母昨天可回去了?”

“当然回去了。她不是父母,不能留在这里等儿媳妇茶吧。”

“那我们去镇上看姑母可好?顺便谢谢她为我们婚礼操持!到时候,再去镇上看一看工场运行得怎么样了。若是时间充足,我还想去看一看镇上的荒山。能买上几匹山才好,我想种上黄花梨木,因为这种树真是太贵了!我那点嫁妆,花了我娘多少钱!”

韩孝宗笑道:“多买荒山才好。给我女儿攒嫁妆!”

春花不仅一笑,“早着呢!且等着!你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饭!一朝新妇,洗手做羹汤,待妾身侍侯你!”

韩孝宗搂了春花一阵,嘟囔道,“我想吃汤圆儿。昨晚那个是生的。”

田嫂在门外喊了一声,“少爷,夫人,起床吃饭了!”

春花哈哈一笑,道:“太好了!省去我麻烦呢,田嫂都做好了!”

“我就想吃你做的汤圆!”

“成!那我们先起床!”

二人磨磨蹭蹭起了床,打开门来,发现屋外太阳升得老高,已是大上午了。

春花不由汗颜,若是有公婆在,她这个懒媳妇,怕要挨骂的。

韩孝宗点了点春花的鼻子,笑道:“走吧。吃饭去。”

莫太太看向堂下站着的侄儿侄媳,心中老大不乐意,若是知礼的,本来该早上就过来见礼了,哪能拖到下午才来。

春花捧起茶,半蹲,给莫太太奉上,“请姑母喝茶。”

莫太太等了一等,才接过茶,沾了沾嘴唇,就放下,道:“怎么现在才来?家中虽无无长辈约束,但却不能任性,要懂得礼数。”

韩孝宗忙道:“是我起晚了。不怪她。姑母就原谅侄儿一回。”

莫太太瞪了韩孝宗一眼,这才递过见面礼。

春花同样奉上礼物。

王媚看了礼物一眼,笑道:“表弟妹,这可是你亲自绣的帕子?”

春花一笑,道:“当然。给姑母的礼物,怎么也得自己亲自动手才行。”

王媚有些不甘心地道:“那你绣艺还行!”

“当然。我的夫子可是陈夫子!县城里排得上号的人物。就是在京城那也是叫得出名头的。我可不能辱没夫子的贤名!”

王媚有些不快,转眼和韩孝宗热络地笑道:“表弟,许久没见你了。听说你当从事了,真是了不得。小时候你读书总是很厉害,果然长大了有出息。你若是有空,可能教教小儿否?”

韩孝宗拱手道:“但凡我有时间,就教得。可现在实在忙碌不已。恐没有空教导。表姐也是知文识墨的。何不自己亲自教导?”

“我教和你教怎么能相提并论,表弟,你就答应下来吧。”王媚如幼时一般撒起娇来。

春花冷眼旁观。

“平时我要打理家中生意。身有职务,要忙政务,偶尔需得去省城叙职,确实没有时间。若你实在找不到老师。我把我儿时启蒙的老师介绍给你如何?”

王媚脸上一冷,“如今表弟发达了。娶了亲,就认不得从小长大的亲戚了。”

春花笑道:“表姐此话可严重了!难道不给贵子启蒙就没了亲戚情分了?我们单门独户之人,平时养家糊口,颇为艰难。哪是表姐这种锦绣堆长出来的人能了解的。生存艰难,勉强糊口过活。若是你能拿出百两千两银子做束修,那倒还成。若是没有。我们总不能饿着肚子教导贵子吧。”

王媚不快地道:“什么艰难……”

莫太太道:“好了,都是当家作主的人了。还像小儿女一般斗口。”

莫太太行止,韩孝宗当然看在眼里。以前无感,可现在春花是自己的人,莫太太再这样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韩孝宗心里当然不愿意。

韩孝宗道:“姑母,我们有事,就先告辞了。”

莫镇长瞪了老妻一眼,笑道:“吃了茶再走吧。好不容易才见上一面,就要走。你姑母还有好多话要与你说呢。”

韩孝宗道:“姑父姑母见谅,我们真有事。大后天新工场要下地基,我们得亲去上香祭天。在镇上只能呆两天。趁此时机,我们还得去看看旧工场,还要去瞧荒山去。时间有些紧。就不好逗留了。”

莫敬贤早不想在家被母亲拘着,连忙道:“表弟,你们去哪里,我也去。”说完,不管莫太太怎么嚷,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韩孝宗道:“委屈你了。姑母就是这种个性,以为我当个小官,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了。以后我们还是少过来吧。”

春花白了韩孝宗一眼,“只要你不惹些风流债回来,我受委屈也没什么。”

韩孝宗拉了春花的手,笑道:“何必介怀。我只有你。”

第二日,春花携了韩孝宗的手回门。

春花娘迎出来,笑道:“可算回来了!怎么今天不穿官袍,太也威风!十里八乡婚礼头一份了!”

虽然女儿以前也经常不在家,但这回不在家的意义却截然不同了。刘三一想到以后不能随时见到女儿,不禁哭起来,“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呢?”

春花笑道:“爹!你只要想我了,随时来县城呗。我给你专门留了一间房呢。”

“好好,那就好。”

又道:“什么时候把你弟弟带到县城去玩?跟在你们身边,多长见识!”

春花道:“弟弟还小。你们可舍得给我?娘可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男孩子不出门长长世面,怎么能成?小家子小气,以后没有担当!若是教得有曦儿一半的本事,我就知足了!”

春花不怀好意地道:“先说我,我可不会宠弟弟的,不听话,我要动手打人呢!”

又道:“算了!我才不带弟弟,责任太大,有点什么不好,娘骂我呢!这种吃里不讨好的事,我不做!”

春花娘有些犹豫,道:“那算了,在家也是一样的。”

春月春雪齐齐道:“姐,我们想跟你!”

春花笑道:“你们跟我,我当然乐意呀。随时都行。”

有福有寿一见姐姐这样厚此薄彼,抓住桑树条就打了春花几下。

春花疼得一叫,扯过树条就扔在地上,恼道:“娘!”

春花娘气得拉过双胞胎假意打几下,一边道:“好了,好了。你当姐姐的,就让让弟弟。以后还指望他们呢。”

春花无语之极,“娘!”

“你都多大了,还和小孩子计较么?行了,行了。有福,有寿,过来,跟你姐姐道歉!”

有福有寿齐做鬼脸,“才不!”

转头就跑了。

春花一跺脚,“娘!你就惯着吧!我不管了!爹,我走了!”(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十四章 真性情

烈日炎炎,耀眼的阳光下,人肉被烧得火辣辣地痛。田里收割的人们却一点不在乎这痛,挥着刀,奋力割稻。前方,成片成片金黄色熟透的稻子等着人把它从植株上分离、晒干、进仓……

收获的季节是最累的季节,也是最喜悦的季节。

几乎全县轰动,万人空巷!

活了这一辈子,谁见过提前一个多月成熟的水稻呢?谁不想看看稀奇?谁又想不到这其中带来的好处?

一直荒废的沙滩地,竟能长出金子来!这是多大一笔财富,能救活多少人!简直是在造福苍生啊!

“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感谢你,怜悯众生,派稻娘子下凡!”

“这回我家外头的沙滩地可以拿来种田了!”

“我家又没有沙滩地,对我没用!”

“傻瓜!稻娘子公布了早稻之法,田里早一个月空出来,就可以种其他菜了!这还没用?”

“呀!对啊!”

“官家真是有福之人啊,不然怎么会天降稻娘呢?”

“朝廷真不错!”

钟太守听到这样话,暗地又一次为自己提拔韩孝宗而得意,沙滩地一推广开来,功能是谁的,还不是他这位新任太守的。他又做了一件利国利民之大事啊。

新县令心里也高兴啊。他一上任就有好事,完全是白捡啊!

钟太守笑道:“好事!天大好事!稻娘子,韩从事,你们夫妻又为朝为民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啊!”

韩孝宗看着远方连绵的稻田,笑道:“托大人的福!也是在大人的英明之下,我们才们安安稳稳地种田。全省府全县城才能长治久安!还有县令大人。多谢你提供种种方便!今天我们富贵酒楼设宴,痛快谈一场何如?”

“到时还请韩从事把早稻之秘说得详尽些才好。”

“一定一定。”

男人吃席,女人也一同吃着。

富贵酒楼着一色服饰的女伙计陆续上菜,同时报上菜名,瓦罐煨猪手鲜藕汤、鲜红辣子鸡、酸辣鱼、糖醋小排骨、山珍鲜磨羹、枸杞糯米饭、酸笋汤。只见各色菜式有荤有素,有轻有重,杯盘皆做成与菜式同款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有了食欲。又有外头买不着的各类时新点心水果陆续端上来。一顿饭下来。个个都吃了个滚饱!

钟夫人接过女伙计递来的热毛巾,舒服地擦了脸,呼出一口气。笑道:“都是寻常菜色,但富贵楼做的就是正宗!服侍得也周到!就是省城大酒楼也过如此了。”

春花笑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莫要看菜品简单。富贵酒楼的食物都是按最传统的方式做,样样都务求都好。出来的东西当然最好。就拿这糯米饭来说,夫从可别小瞧了去。枸杞是从塞外运来的。糯米是我家出产的血糯——被医博士称为黑珍珠的就是这血糯了。两者合二为一,取深井水蒸熟,凉了下去再浇上桂花蜂蜜,真是熟滋阴补血。女人食补暖宫之佳品也!”

“你越说,我越想再吃一碗。回家一称,可不得再长两斤!不行。可别说了。”

春花不禁哈哈一笑,道:“那就说说钟大姑娘的亲事。可挑好人家啦?”

“挑好啦。同僚的儿子。不过却在外省。今天我来另一件事就是想问问打的家具可有好了?”

“早好啦!就等着夫人验收呢!最新款拨步床,雕花罗汉床,还有箱笼柜子的,就是最小件的马桶衣架子都制好了。”

钟夫人见春花说话利落,倒豆子一般,有些羡慕地道;“稻娘你今年似乎十八啦?”

“二月满的十八。”

“只比我家大姑娘大两岁。就当家做主了。我家的还和个小姑娘一样稚嫩。以后嫁到婆家还不定受多少委屈呢。”

春花笑道:“倒想不受委屈,只捡那门第低的人家,可夫人就觉得更委屈的。还不如这个好呢,有品有貌有门第,还怎么挑呢。”

钟夫人心想可不是,不由笑道:“稻娘这张嘴,真是天生能说会道的。”

“若说实话就是能说会道,那我就认了。”

韩孝宗这边自然亦是推杯就盏,热闹不已,此处不表。

劳累一天,晚上回家天已黑尽了。

韩孝宗一边捏着妻子的小腿,一边道:“今天又肿了些。明日你就不许去外头了。不顾惜自己,也顾惜顾惜我儿子。如果不是要招待钟夫人等人,今天我都舍不得你露面。”

春花轻轻摸着鼓鼓的肚子,笑道:“哪里娇弱如此,这才六个月,离生还早着呢。怀着孩子就是要多多走动,以后才好生。”

“早晚走动便罢了。白日太阳大,晒坏了怎么处?我看还是得把我岳母请来照看你。”

“你还是饶了我吧。我娘来了,可不得管天管地,管东管西,行动都不自由了。现今我有了身孕,脾气又不好,叫了娘来,成天和我拌嘴,你到底是对我好还是对我不好呢。”春花越说声音越大,有些不快起来。

上次回娘家就为弟妹之事吵过嘴,这才多久呢,不是又要吵。

韩孝宗连忙安抚道:“看你。又急了。你顺着娘些,不是就吵不起来了。你看你这个急性子,若是婆婆在世,看你怎么相处。也就落得我身上,你才有好日子过。”

“可是我就是这个脾气,改不了。”

“娘不过来,我一个人也照顾不了你。你还是软和些,请了娘来吧。”

“不要!你照顾不了,我就自己照顾自己!”

韩孝宗无奈,又不好强行请春花娘过来,到时候闹起来亦不是好,索性就由着春花,只暗里打听得好医士接生婆备着。

新工场自投产以来。一切都还算顺利,夏秋又是淡季,倒不算忙碌。秋收以后,稻谷入仓,等着来年青黄不接时再行贩卖。新买的荒山,春花种下的各种树木大都长势喜人,不过成果得等到三五十年之后才看得到。现在倒不急。就是慈细院那边事多些。不过有表姐夫妇照看日常,倒还不算什么事。

韩孝宗逐渐安排好各种事物,静待妻子生产。

越到怀孕后期。春花越渐不安起来,每晚皆被恶梦惊醒,嚷嚷道:“要是难产怎么办?要是脚先出来怎么办?要是个头大,不好生怎么办?谁来救我?不行。不行,我得少吃一些。”

可又忍不住吃下两大碗饭。说饿得慌,然后又道:“不行!我得把最好的医生请来。要是有什么紧急状况可来不及!哎呀,我肚子又痛起来。能不能晚一点再生啊。”

逐渐惧怕起来,生怕有个好歹就性命不保。盼望生产日期越迟越好。心中又埋怨起韩孝宗来。怪他让自己十八岁就怀孕。然后又觉得韩孝宗成天在外,自己看不到他,不安起来。非要他早晚陪着自己个儿。

无事也要生非,有事一定鸡飞狗跳。哪里还有出门在外与人打交道那爽利聪明劲儿!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

其中变化真是让韩孝宗两个头三个大。

春花也想忍来着。可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一时觉得自己要死在产床上,一时觉得韩孝宗对自己不好了,一时又觉得大家都不顺着她,一时又觉得自己肚大如箩丑样,一时又怕生个小怪物出来,然后种种冷遇……总之,是闹得韩孝宗不得安宁。

韩孝宗不得不停下手头的事,成日陪伴起妻子来。

春花心情好时,又撒起娇来,问韩孝宗累不累,辛苦不辛苦。

韩孝宗心里有不耐烦,被这么娇软一问,也烟消云散了,反而道:“你怀孕辛苦,若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尽可告诉我。外头的事就莫要操心了。”

“等我生产之后,我想去外头走一走,或者塞外或者海边,都想去看一看。若是能搞到好种子,带回来种上,说不定就是一件大好事。或者把我们的生丝布匹茶叶拿去和当地人交换土特产,说不定就是一桩大生意。总是困于这方小小天地之地之间,疲也倦之。到时候,把我们儿子也得上,多长见识啊。”

说着说着,春花灵光一现,道:“对啊。我们那么多荒山,可以种茶树嘛!干什么非得全都种上树木呢?那些树得多少年才能长成树人!得等多久!不如种上茶树,请上懂行的人,也是一项产出嘛!”

韩孝宗道:“茶树吗?那要请懂行的人才行。如果不懂也是白费力气。”

“我也不制茶,只种茶,做第一道工序。采了鲜茶卖给茶行制茶便行。如此多一项收入,亦是不错。”

“都依你。但现在你觉得身上可好?肚子还痛不痛?若是还好,我出去一趟可使得?我要去漆料铺子看看新漆。”

春花心情正好,便道:“那你快去快回。只要你离开我半日,我就想你呢。”

韩孝宗心里一暖,“好,我尽量早点回来。”

春花挺着肚子,走了几步,就不想动了,喊道:“娘,幺公还没来吗?”

“快来了。快来了。怎么,你肚子不舒服吗?”

“有一点点痛,像前几日一样。”

“那是有点发作的样子了。你要注意些。”

晚上吃了饭,安稳睡到半夜,春花突然惊醒,提着裤子去小解,发现一股热流而下。多日来的安稳一下土崩瓦解,什么镇定什么心理建树竟全跑个精光,张嘴就叫道:“啊!羊水破了!我要生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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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快了

韩孝宗吓得一抖,下床来,团团乱走,慌道:“要生了!不是说还有两日吗?”

春花抓住韩孝宗,惊慌失措,叫嚷道:“怎么办,怎么办?快,快去叫娘,叫幺公,叫产婆来。”

春花娘惊醒过来,跑过来,道:“春花,你莫慌,莫慌,还早呢!你幺公明早才能到!还早,还早,明天才能生呢。现在他来了也没用。”

破羊水不觉得,过了一刻钟,春花才觉得肚子一阵一阵的抽痛,且还忍得住,哼哼道:“娘,那产婆呢,至少得把产婆叫来。如果我生得快呢,提前生了怎么办?有的人一个时辰就能生出来。说不定我就那么快呢。”

春花娘自己生了几个孩子,开始还挺镇定。如果是别人家生孩子那倒也能真镇定,但是自己亲女儿,说不定就有可能出现意外,心里打着鼓,又被春花这么一催,不禁也慌乱起来,蒙头出去叫人请产婆。

春花想起人家生孩子哼都不哼一声,觉得自己也行,强自镇定下来,道:“我饿了,得吃点东西才有力气生孩子。韩曦,去煮点来我吃。”

韩孝宗慌得很,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只盯着春花,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一听春花饿了,忙道:“你想吃什么?”

“煮点面吧。煮其他的也来不及。”

春花娘凑过来道:“煮点荷包蛋吧!再放点糖。平日你最爱吃的。”

春花想了一想,道:“行。”

肚子一点点变得痛起来,春花还觉得自己忍得住,和韩孝宗道:“我想去洗个澡!坐月子几十天不能洗澡呢。”

“洗澡吗,那我帮你洗。”

自从七个月时。春花手够不到下半身时,韩孝宗就开始帮春花洗澡,此时洗来倒驾轻就熟,不一时就洗好了。

都痛成那样了,还有心思洗澡,折腾人的事就那么多!春花娘端着凉下来的荷包蛋,暗里瞪了女儿一眼。道:“我再去热热!”

春花接过碗。道:“娘,不用去热了,还烫着呢。”

本来觉得很饿。但吃了两口荷包蛋,突然肚子一阵抽搐,春花捂住肚子,脸色变得惨白。等痛劲过去。春花就再也吃不下一口东西了。

春花娘劝道:“你再吃些!要吃饱了才有力气生孩子!”

春花刚想说话,喉头就一股呕意过来。没忍住,偏头就把刚才吃下去连带晚上吃的还未消化完的食物吐了出来。空气里顿时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来。

韩孝宗竟毫不嫌弃,从灶间撮了一堆灰就进来打扫干净。

春花娘一呆,就是当年刘三也没有这样做到这个地步啊。这个女婿挑得!

春花喝了温水,倒在床上,道:“娘。我真是一点都吃不去了啊。吃什么吐什么,吃了更难受。还不如不吃!”

春花娘道:“你不吃东西,等会儿没有力气,怎么生孩子?”

“吃不下!不吃!”

被女儿吼了,春花娘心里有些不快。

春花却已经管不了那些了。因为她痛得快忍不住了。

一阵抽痛袭来,下腹的肠子肉里里外外都挪了一个位,仿佛被人狠狠地拉扯内脏器官,又猛然收拢,其中剧痛真是没生过孩子不能言明其中之味。

韩孝宗见春花脸都变形了,急忙上前握住她的手,“你抱着我,抱着我,就没那么痛了。”

春花禁不住喊出来,“啊!真的好痛啊!”抱住韩孝宗剧烈地大哭大喊起来,“好痛啊!相公!真的好痛!为什么那么痛!要死了一般!我不想生了!我不要再生孩子了!好痛!好痛!”

春花娘急得要死,指挥着韩孝宗去催产婆。

春花死死抱住韩孝宗,不许他离开。

春花娘拉开春花,对韩孝宗道:“快去啊。”

等韩孝宗一离开,春花娘披头就骂道:“你还要他看你生孩子不成?这副模样,这副丑样,被女婿见着了,以后还怎么面对你!以后你还要不要和他好好过了!谁家生孩子让男人到场的?”

春花几乎丧失了理智,喊道:“我不管,我不管!我太痛了!娘,怎么那么痛!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生啊!”

春花娘禁不住流下泪来,“所以不要投生做女人。只要做了女人谁不走这一遭?你忍忍吧,过了这一关,就好了!天下就太平了!好女儿,娘去煮些好吃的吧。吃了你才有力气生孩子!你想吃什么,娘都给你做来!”

“娘,我真的什么都吃不下!”

“总要吃些东西下去!无论什么!你要听话!”

春花知道娘是为自己好,只得道:“我只想喝些白开水。”

“不行!再要点其他的。你不是喜欢甜牛奶吗?娘去热些来?”

春花想了一想,道好。

牛奶还没有来,春花又痛得死气活来了。疼痛让面部也肿了起来,再加上一副哭样,肥肿的体态,简直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春花娘拦住韩孝宗不许他进去,唤了产婆来,道:“你看看开了几指?都这么痛了,是不是快生了?”

产婆检查了一下,道:“早着呢!勉强算一指半。”

“什么,才一指半!”春花绝望之极,叫道,“都过了两个时辰了,才开一指半!天啦!那要到什么时候才开全指!用催产药,给我用催产药!”

产婆为难地道:“夫人,就这样你都忍不住了!用了催产药,会比现在痛十倍,你确实你能忍受吗?”

春花瞬时闭嘴,转而又瞎嚷着,“我要剖腹!我要剖腹!我不要生了!”

产婆张大嘴巴,“剖腹?”

春花一时想起现在的年代,不禁大哭起来,“韩曦,韩曦,救命!我好痛!我要剖腹!”

春花娘一看不成样子,连忙将产婆谴出去,劝道:“你乱说些什么!又不是杀猪宰羊!要不要名声了!”

春花捏着高耸的肚子,大哭道:“不要,不要,什么都不要!我好痛!我什么都不管了!”

春花娘气得要命,心想平时看不出来,怎么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女儿这般无用,都怪他们平时太过宠着她,真是害她一辈子。才开一指半就这么要命,生的时候可怎么办?今天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是好?

春花娘跟着哭道:“好女儿,莫要大声哭闹了。省着些力气,等会才好生孩子啊。”

“娘,娘,我下辈子一定不要做女人了!太痛苦了!简直要我的命!这个孩子生了,我就不要生下一个!我就只生一个~!”

“好好好,就只一个,只生一个!老天保佑生个男胎!生了男孩,只生一个也没什么!双胞胎更好!对,生双胞胎!”

愰然间,春花想起什么半个小时痛一次的话,不禁苦笑,什么半个小时一个小时,这么慌乱痛苦谁还有时间计算时间,而且她感觉从头到现在,几乎都是一会儿一痛,根本不存在什么时间长短。

据说五分钟痛一次,就是快要生了。

可她从一开始的感觉就是时间频率一样,没有半个小时几分钟的区别。

痛的时候天地旋转,不痛的时候突然就成了一个正常人似的,一点感觉都无。

春花缓了一口气,想让自己镇定下来,捏着肚皮,心想下一次痛我一定得忍住。

下一次如期而至!

春花尖叫一声,“啊!好痛!怎么还不生!我真想把肚子剖开!我想捏爆它!”

春花娘急得团团转,老泪长横,比自己当初生孩子时还累,一边劝着女儿,一边又忍不住骂她任性,“你倒把平时的威风拿出一两分来!忍一忍成不成!半个县城都能听见你的声音了!留着些力气吧!你真想孩子出个意外吗?”

“娘,让产婆来,看开了几指!”

产婆一看,还是一指半,勉强道:“开了两指了!”

这么久了,才开半指!

春花无言以对,垂下头来,抓住头,等下一波痛袭来,再也不管那许多,张口就喊,“韩孝宗,快进来!我要你!”

春花娘捉不住女儿,干脆破罐子破摔,站在一边不说话。

韩孝宗连忙进来,好声好气地安慰道:“好了,好了,生了就好了!”

春花心里一下就平静了下来,搂着韩孝宗道:“我们就生这一个孩子好不好?”

“好,都好!”

“如果是个女孩,你也不能强迫我生下一个!”

“都依你!如果是女孩就招赘!就生一个!”

“我衣裳湿了,你帮我换一件!”

韩孝宗连忙扯了件衣服给春花换上,道:“你莫怕!过了这一关,我们带着孩子一起出去,游山玩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想一想,以后的日子会多么好,只要撑过了这一关!”

“相公,你觉得我丑不丑?”

韩孝宗还真没往这个方向想过,忙道:“还行。孩子生了就好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外头好像要天亮了?”

“是天亮了。已经发作三四个时辰了。快了。”

春花镇定了些,说想喝些白水。

春花娘好说歹说,才让女儿喝了一杯热牛奶下去。

春花就这样昏昏沉沉过了一夜,早上肚子仍痛着,孩子还没下来。

产婆来,告之,已开了六指了。(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十六章 破体

春花咬住韩孝宗的手,哭得嗓子都哑了,“怎么还没开全啊!”

韩孝宗心里也打鼓,也没谱,胡乱道:“快了,快了!六指,就快了。”

春花娘瞪着不听话的女儿,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亏得女婿容忍,若是刘三,估计早不耐烦甩手走人了。心里一边祈祷着等会儿一定要生产顺利。

大半上午时,幺公终于赶到了,检查一翻,道:“可以了,可以生了!准备热水、酒水、剪子!”

春花痛得抬不起头,肚子一抽就是惊天动地那样剧痛,什么都想不出来,脑子锈了一般,只想什么时候结束才好。

结果幺公一叫她用力,她又不干了。实在痛得全身上下都麻木一般,实不想再痛一点点。

春花娘气得大骂,“不要闹了!你到底还要命不要命了!”

幺公抱手不说话。

春花只喊,“我不要生了!我要韩孝宗,我要韩孝宗!”

春花娘只得劝道:“好女儿,你让他看了你生孩子这一幕,给他心里留下阴影,会影响你们今后的夫妻感情的。听话,勇敢一点!难道你离了他就不能生孩子了吗?”

春花心里只觉得只有韩孝宗一人能安慰她,能给他力量,只向外大喊,“你进来,进来!”

春花娘还想再劝,幺公道:“让他进来!男人见点血腥有什么!”

韩孝宗一进来,就紧紧抱住春花,道:“听话,叫你用力,就用力!”

“娘。我要喝些白水?”

春花娘心里埋怨女儿刚才不吃东西,但仍然端了水来,含泪道:“喝吧。”

春花一口气饮尽,然后痛时使力气,不痛时休息。

这样一阵又一阵,突然觉得生产用力比之宫缩剧痛反而要松快些。一下子就来了劲头,抱住韩孝宗用尽全身力气……

春花娘大叫一声。“啊。看见头了!用力!用力!”

春花再不喊叫,使尽全身之力……

突然,只觉得一团东西从身体之间破体而出。什么疼痛无力一下子就去了干净!全身轻松!

“生了,生了!”春花娘兴奋地上前去看,一见,失望道。“是个女儿!”

幺公麻利地将胎盘取出,又缝合了伤口。然后又接过孩子。将她洗干净,一边笑道:“可算生出来了!八斤一两的大胖闺女!恭喜恭喜!”

韩孝宗一直抱着春花,也不急着去看孩子。

孩子一生,春花精神竟然亢奋起来。道:“幺公!多谢你了!娘,你把孩子抱给我看看。”

春花娘见是个女儿,生怕韩孝宗不爱。道:“先开花后结果,明年再生个大胖小子!”

春花一听。叫道:“娘!我再也不要生了!”

“哼!到时看你生不生!”春花娘将小外孙女包得紧紧的,放在床上,“现在可饿了?我去煮蛋给你吃!”

“我不饿!不吃蛋,就给些鸡汤吧。”

春花这才有空探头去瞧小闺女,兴许是长得胖乎,竟不像其他刚生出来的小孩那样皱巴巴的,瞧着竟像韩孝宗多一点,不满道:“我使这么大力气生的女儿,差一点付出生命的代价,竟然长得不像我!”

韩孝宗凑过来看着小女儿,心里软成了一摊泥,“取个什么名字呢?”

“就笑笑。大名你自己取。哎,韩曦,我想小解!”

韩孝宗连忙伸手将春花抱下床,送到恭桶边,一边抱着,一边道,“幺公说第一次小解有些难,你慢慢来。必得过了这一关,不然就有危险。”

此时什么羞耻感都是一个摆设,站都站不稳的人,何谈什么羞耻,况夫妻之间,竟从无这种顾及。春花慢慢蹲下来,明明感觉很涨,但是很久之后都不能尿出来。

“算了,等一下再说吧。”

穿好了裤子,才一会儿,又来了尿意。

春花咬了咬牙,使尽全力,才由韩孝宗提着解了出来。

韩孝过松了一口气,“终于尿了出来!幺公说没有及时小解会出大事的。”

“你扶我运去。悄悄拧个热帕子来,我擦一擦!”

“能擦吗?娘说生产后不能沾水。”

春花白了一眼,道:“见了红,不擦干净,那么脏呢,不能留着吧。”

韩孝宗这才偷偷拿帕子去。

春花娘无意间竟见韩孝宗在洗血帕子,惊得差点甩了盆子。

此时已是大半下午了。全家人都还没吃饭。

下人过来问要不要摆饭。

春花娘端了一碗鸡汤进来,道:“曦哥儿,你先去吃饭吧。饿了快一天了。”

春花拿着勺子试了试,舀着汤就撒出来,力气用竭,她已经连拿勺子的劲儿也没有了。

韩孝宗连忙过来捧着碗,舀了汤喂春花,一边和春花娘道:“娘,你先去吃着。我喂了花儿就去吃。”

春花娘只觉得今日被韩孝宗和春花两口子闪瞎了眼,不差这一点了,无语但却满意地往外吃饭去。

春花喝了一口汤,心满意足地道:“好喝!”

“那就多喝些!从昨晚到现在,你可是一点东西都没吃呢!现在还疼不疼?”

“没有那么疼了。韩曦,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觉得好,还咬那么狠?”韩孝宗伸出齿印密布的手,笑道,“一点都不留情!若大家都这么道谢,我看也就算了!”

“哼!”春花吃了几口,就觉得伤口隐隐作痛,倒在床上,“我不吃了。你先去吃饭吧!我想行睡一睡!”

韩孝宗把春花的被子盖好,紧紧看着妻子和小女儿,心里暖得不行,眼里一润,忙眨了一下。慢慢关门出去。

晚上仍然不清闲。

本来以为晚上能大睡一觉,但却想不到伤口却奇痛起来。一阵一阵撕了开来,比阵痛也差不了几个级。

韩孝宗睡得迷迷糊糊,又听见妻子喊着,“相公,我好痛”,闭着眼。又轻轻拍着她。嘴里喃喃着,“不痛,不痛”。春花便好受些。消停一会儿。然后又痛起来,又是一阵忙碌。万幸笑笑小,睡眠深,不像亲娘。竟一次也没醒过。

这一夜就这么含糊地过去。

第二天,等韩孝宗出去了。春花娘才进来,叹道:“春花,我算是服了你了!反正我是从来没见过有哪个相公这么心疼妻子的。你算是找对了人!太惯着你了!样样都依你!前晚上人家一夜未睡,昨晚上你那么叫喊。又几乎一夜不睡!换得一个男的,早不耐烦!只有这个韩孝宗,竟然一次都没吵嚷过你。连声气儿都没大过一次!屋内一股血腥,他也不嫌你。还和你一起睡!这个丈夫,你算是选对了!”

娘不说,春花还真不觉得。这会听她这么一说,倒好真是,“娘,他天生有耐心!他对我好,我也会对他好的。女人就是这个难关,如果丈夫能陪同走过了,那这个男人就是真的选对了。娘,我还是有福的!”

“你眼光的确比娘好!我活了这么一辈子,从来没见过有哪个男的能做到他这一步的!以后就这么过吧。娘盼你好呢。可惜是个女儿。你要赶紧的,再多生儿子才行。”

春花一阵头痛,“娘,我真是不想再生了。太痛了。”

“痛一时,幸福一生。不要落得像娘一般。当年我生你时,你爹见是个女儿,理都不理我呢,煮的肉都是半生的。我还好,我们村的,生了女儿,还自己出去打水烧饭,还要挨打。女婿能做到这个田地,是你有福。但你要惜福,要对得起他。要给韩家传宗接代。”

“好了,好了。娘,等笑笑大了再说吧。”

“你就惜福吧。你说女婿喜欢不喜欢笑笑啊。”

春花笑道:“怎么不喜欢?他可爱死了,一放在床上就去亲了一口,比我还早亲呢!你说他喜欢不喜欢?”

“喜欢就好!你可真是有福的。以后春月春雪的婚事,你得帮着看看。”

“我理会得。”

坐月子不能出门,不能吹风,避讳也多,时间久了,谁都会烦躁不已,兼之虚汗狂流,浑身时冷时热,实在让产妇无所适从,憋闷难地。又有小婴孩张着小嘴巴,毫不容情地吃奶,将*吸破血流不止,让产妇烦痛难当。一切都是那么艰难。

春花半夜又被笑笑吵醒,无奈地坐起来,捧着小丫头,道:“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又饿了!你一次不能多吃一些吗?”

韩孝宗也坐起来,道:“还是去找个奶娘吧。你又喂不饱她,晚上睡不好,白天也不能休息,这个月子怎么能坐好?”

春花妥协道:“行。你去找一个吧。我白天喂就行了。反正初乳也吃着了。倒不在乎了。”

“你只管休息好,把身体养好。等孩子大点,我们还要出去游玩呢。”

“相公,听说外头有人争水打破了头,你可调停好了?”

“你不要管,安心睡吧。”

“相公,当初我生孩子,你怕不怕?”

“怕什么?自己的女人生孩子,有什么好怕的?”

春花安心睡下来,道:“我的什么丑态你都见着了。以后可别嫌我!”

韩孝宗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些,“别胡思乱想了。快睡吧。”

本来生产后夫妻要分房睡,春花娘见女儿夫妻关系这么好,也不好说出口,只悄悄嘱咐春花,“同床可以,可千万别圆房!且记,且记,不然得月子病!要死人的!”

春花翻个白眼,“娘,你就放心吧!”

“我是为你好。有的人记不住,坐月子就做了那种事。女的活不了一年半年,就要死了。”

春花心里自然知道轻重,点头称是。(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十七章 变天

春花擦干头发,呼出一口大气。

整整四十天不洗头不洗澡后,第一次洗头洗澡的感觉简直太舒服了,好像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一样!

从头到脚做了一回全身清洁,春花这才感觉自己又像一个人了。

“等会我要吃小炒菜、炒肉、咸菜,再也不吃鸡蛋,不吃鸡肉了!”春花嚷道,“吃了午饭,我要出去逛一逛!吹吹风!晒晒太阳!”

韩孝宗悄悄从后一把抱住,不理她说话,只管耳鬓厮磨起来。

春花推了推,“大白天呢。”

韩孝宗轻抬起妻子的下巴,一点点辗转地碰触着对方的嘴唇,唇齿相依,水乳交融,一时有些气喘吁吁。

很久没有过,春花同样有些愿意,搂着韩孝宗,仰起头接受着,浑身轻轻颤抖起来。

呱啊啊!

春花一惊,连忙回神,道:“笑笑又哭了!是不是拉了!”

韩孝宗将头埋在春花的肩上,“怎么又哭!叫奶母理她去!”

春花随手一推,嗔道:“哭得我心慌,我要看看去!”

韩孝宗心里有点醋,随之一笑,这才慢慢跟着走出去看。

春花靠在韩才宗身上,道:“韩曦,等笑笑长大一点,离得开我了,我们就去外面走一走吧。买只大船,沿着涪江走,开到沿海去。一路既可以游玩,又可以沿途采买当地特产,把我们自己的东西卖出去,这样一来一回,又赚了买卖,又玩耍了一番。开阔了视野,何乐而不为。”

韩孝宗想得却多些,“那要准备万全才行。水性好的随从要多带,会武艺的也要有,通晓水务的向导,还有随船的医者、通行文书等等,一时半刻可准备不好。又带自家货去卖。一只船可不够。还有船也是个大问题。一定得买最好的船才行。我们走了,家里怎么安排,谁来负责大局。也要多多考虑。可不得准备一年半载才能成行。”

“慢慢准备罢。必须事事周全,样样精细才好。总之不急。相公,听说韩家似乎出了些事……”

韩孝宗一顿,小声道。“详情我也不知。我虽是韩家人,也就知道一点内情。韩家受宠其实是因为韩家有个养大官家的奶娘。官家去年驾崩。新朝人员兴许有变动也说不定。韩大人总是正经翰林出身。只要无大过,兴许没事。”

“韩大人可能没什么紧要,可韩家人就说不定了。新官家儿时多受搓摩,与韩家颇有些不睦。未上位不好说。这一手握生杀大权,许多事就不好说。隐忍三十载,一朝得权。还不是想怎么就怎么。韩家虽在地方上势大,但一文官尔。韩大人又并非当世圣贤,能在韩中有多大影响力?若不趁新皇登基之初,好生周全,韩家危矣。

韩孝宗一向知道春花眼界甚宽,想不到对朝局竟也有几分见地,佩服之余,也有些心惊,道:“伯父……韩大人,我对他不甚了解。但据我所知,他并不擅朝廷倾轧巴结奉承,在朝中和众臣虽有几分情,但却谈不上深交。不过,他总是为官多年,总不至于不知自己境况如何。而且我不过出宗之人,人微言轻,韩家怎么样,我不能管,也管不到去。”

春花细细想了一遍钟夫人隐隐露出的意味,心里大惊,道:“韩家危矣!”

韩孝宗脸色一变,“怎么?”

“前几日,钟夫人说,邻县的从事小升了一品。那时我就纳闷,明明之前一直是说要你小升一品,怎么突然轮到了他?钟夫人当日未出口之言,兴许就印在了这里。开先我还以为是韩家有意打压。可现在细思,定是韩家有变,才影响到了你!钟大人为人素来钻营,日常间他对你客气,还不是因为你姓韩!现在突然变脸,定是韩家有变,他怕受牵连。只有这个说法才讲得通。”

韩孝宗脸色一白,站起来,又颓然坐下,道:“我现在与韩家毫无瓜葛,韩家若是出事,我也无能为力。”

春花道:“万幸你是出宗之人!不然真出事,论起来,你也要遭殃!”

韩孝宗不禁苦笑道:“出宗倒成了救命符。”

无论是谁,没有家族父母庇护,无依无靠,孤儿一般,大概都会痛苦万分。惶惶不可终日,天地间无容身处,全世界都要抛弃自己的孤寂,竟成了万幸!真是太讽刺!

韩孝宗紧紧拥着妻子,哽咽道:“我也就只有你一个!”

春花心知丈夫心里难过,连忙安慰道:“还有笑笑!你还有我们母女两个。我们一家人生死相依,还有什么不好呢?”

“对。我还有你们。”

船儿缓行,寒冬虽冷,但密不透风的船体内室中升起了炭火,躺在亲爹怀里的韩笑,暖暖和和地笑弯了眉眼。

春花摸了摸女儿的手,感觉温度适宜,这才道:“就怕裹得太厚,反把笑笑热到了。”

韩孝宗很喜欢抱女儿,只要女儿一闹,他的心就要揪起似的,舍不得放开手。

“坐船方便,可总归是太慢了。你说修一条马路好不好?我总是刘家村出来的姑娘,在人家眼里也算出息。这在外头建了慈幼院却不恩惠东西给家乡实在说不过去。若是修了路,以后买卖生丝葡萄水果的也方便。大家都能得实惠。”

韩孝宗道:“当然行的。只消在牛路的基础之上拓宽便行。本身有路基,修起来也快。到时,我去和镇长商量一下,拿个章程出来,早点修成。以后我们回乡,就不用坐船那么慢了。”

韩笑吐了一个泡泡儿,咧嘴一笑。

韩孝宗慈爱地给女儿擦了,“笑笑可真可爱啊。我的女儿就是好。”

春花不禁一乐,“你的女儿当然是好。谁不知道。都快被人捧上天了。现在还小,以后长大了可不能这样。惯得什么似的。”

“我从小没得过父母之爱,难道不能给女儿?就是要把我没得到的,全给了她才好。”

“别养成了小霸王才好。”

因今日大年初二,女儿必定要回来的,春花娘就改了自己回娘家的时间,早早便预备的东西在家里等着。老远瞧见有船来了,便使唤有福喊话。

“大姐,大姐!”

春花兴冲冲地跑到甲板上,“爹、娘,我回来了!”

刘三春花娘笑得合不拢嘴,“回来啦,回来啦!”两人兴高采烈地拉着女儿细瞧,满意地道,“好好!养回来了!比以前长肉了!”

“我还不想长肉呢!以前多苗条。”

“有肉才有福气。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娘,我都当娘了。还小孩子呢。”

刘三仔细打量了小外孙女一番,笑道:“嗯,长得像女婿,好模样!好了,快回屋里去,外头太冷了。”

刘小姑、碧芬还有大芬几个出嫁的刘氏姑奶奶今日都回了娘家,大大小小十多个人,让刘老头老两口忙活也不成样子,索性就由刘三作东,一起请了吃饭。

刘氏族人当先就看到韩孝宗长身玉立,清俊非常,真是好一个翩翩公子模样,心内立马就赞叹了一声。想起此人身份,不由都起了一种若是自己女婿才好的妄想。

然后才看到春花。只见她生产之后比做姑娘时要丰腴几分,但她身量高,瞧着并不显胖,况衣饰精致,举止娴雅,看起来端庄秀美,精神奕奕,和韩孝宗比起来竟也不逊色一二。

众人心中一叹,也就是春花才配得起韩孝宗吧。

碧芬看了看自己手中二十来斤的大胖小子,又看了看韩孝宗手中的孩子,转着就瞪了女婿一眼。

刘小姑笑道:“侄女婿,倒让我这个姑奶奶抱抱小丫头啊!”

韩孝宗一刻都不愿意把韩笑笑放开,但又不好说不给抱,便将孩子递给刘小姑。

刘小姑轻轻抱起韩笑,道:“哎呀,真是个精致的小人儿!与你娘小时候一点也不像!”

路上有些泥泞。

韩孝宗伸手递出去,春花将手搭上去,轻轻运力,跨过台阶。

春花接口笑道:“小姑就是觉得我小时候不好看。哎,反正她是我生的,像不像我,只要长得好看就成。哎,刚下船,可有些冷!”

韩孝宗从奶母手里接过披帛,轻轻围在妻子的肩上,柔声道:“现在呢?”

“还行。你瞧瞧笑笑可冷不冷?外头风大,和船内不同。”

韩孝宗立即上前接过韩笑,小心摸了摸裹成粽子的小人儿,道:“热和呢。别担心。”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扶着妻子,提醒她小心前行。

一抬头见众人都定住不走了,忙也站住,以眼神示意大家为什么不走了。

众人已经看呆。

世人夫妻皆相敬如宾,大家何曾见过这般恩爱呵护的。男人们有些鄙视韩孝宗给女人变腰。女人们却暗自嫉妒起来,真是同人不同命,都是女人,自己丈夫何曾这般对过自己!

女儿女婿腻歪的劲儿,春花娘早就见怪不怪。

但孩子都快两个月了,女婿对女儿还是这样好,春花娘心里自是非常自豪的,笑道:“快回家去。外头冷。”(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十八章 秀

碧芬心里忍不住,和大芬道:“切,千金大小姐呢!走个道都要人扶。假模假样。从小在刘家村长大,难道还能把她脚崴了?也就韩孝宗不知她真面目,等知道这个人的真实面目,看她还怎么炫耀!”

大芬推了推碧芬,“大姐,小时候那些事你怎么还记得!各人过各人的日子,你管她怎的。”

何大妹已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了,心中早已死灰一般,挨着大牛搭伙过日子罢了。可看见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过得跟个凤凰蛋一般,心里又难受起来。都是农家女出身,自己是处处低人一头的童养媳,她却是人见人爱的夫人太太,上天为何这么不公?

何大妹看了一眼二芬,细声细气地道:“过得再好又怎么样。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哪个不三妻四妾的。别看表面光鲜,心里头不知多忍气。什么姐妹同侍一夫的,大有人在。”

二芬垂着头,心里一动。

“听说啊,那大户人家,妻妾争宠,家常便饭一般。大老婆们也可恶,不过求一口饭吃,姐姐妹妹的,何须计较。不过,我看春花妹妹为人仁善,说不准就容得下人呢,断不会像那恶婆娘一样。”

碧芬心里称愿,笑道:“就是容不下又怎样,难道还敢合离不成!还不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看她现在风光!我就等着看她落魄的一天!”

春花娘抱着韩笑,悄声教女,“女婿对你好,你要珍重。要给他脸面。以后日子还长,碰撞的时刻还没到呢。你要时刻注意。免得和他离了心。你在县城里找找有没有合适的人家。我想把你妹妹嫁到城里去。”

“乡下地主家的儿子又不合你心意了?镇上铺子的小掌柜也不好?娘,你要给妹妹找个什么天仙宝贝呢。我们只是寻常人家而已。心莫要大。”

“至少也要比得上你女婿的一半吧。你不要自己嫁了个好人,就不管你妹妹了。”

“娘!我哪里没管。找了好些个,这个不合适,哪个你觉得人家婆婆娘太凶,要么又觉得人家长得不好看。个个都有毛病,样样都不齐全。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婿!”

“按着韩曦的标准就成!”

春花无奈道:“娘。当初你还不是嫌人家韩曦无父无母无根之人吗。现在又觉得人家好了。”

春花娘一噎,“我不是看他对你好吗?找个对你妹妹好的人,难道我有错吗?”

“婚前好。也许婚后就不好呢。人性这种东西,变来变去,谁能保证得了一辈子。”

“我不管,反正你得给你妹妹寻一个四角惧全的人来。你结交的人脉广。总寻得出一个来。”

韩笑呱啦啦哭起来,韩孝宗找过来。道:“笑笑饿了。”

春花巴一得韩孝宗早些来解救,连忙跟着他跑了。

小丫头吸着甘甜的乳汁,啧啧有声儿,小脸蛋红通通的。像个小辣椒似的。

韩孝宗咽了一口唾沫,“坏丫头,都被她一个占了。你渴不渴。我去端起温水来你喝。”

哺乳期的女人容易口渴,特别是哺乳时。有时真是渴得春花心慌。只要一喂奶,春花就想要喝水。

韩孝宗摸准了她的习性,忙去外头找水喝。

“姐夫,你是要找什么?”一个娇娇怯怯的小姑娘拦住韩孝宗,温和地道。

“没什么。我自己找吧。”

“我帮你找吧。你对家里又不熟。”

韩孝宗知道这是刘家大房的独女,不好驳她,便道:“我要找个水杯。”

二芬殷勤地找到杯子,却不递给韩孝宗,“姐夫,你是要喝茶吗?我帮你泡茶啊。”

韩孝宗又不能直接去接杯子,又不好重新从碗柜里另取杯子,只得道:“我不喝茶。”

“那就是要喝水喽。成,我帮你去厨房接杯水过来。姐夫你等着。”

不一会儿,二芬端了水过来,双眼盈盈,笑道:“姐夫,给,你的水。”

韩孝宗温和地道:“我不喝水。这是给你春花姐喝的。”

二芬面色一变。

韩孝宗不管她,端了水就进屋去。

春花心中渴得厉害,端了就咕嘟咕嘟喝下去,“真想喝茶了。白水一点味儿都没有。”

“等笑笑不吃奶了,再喝吧。你不是说哺乳时不能喝茶吗。”

韩笑填饱了小肚子,昏昏欲睡,小嘴儿一张一合,不一时,就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韩孝宗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像头小猪。”

大年初二,回娘家走亲串户上坟的人络绎不绝,不远处时而传来一阵阵鞭炮声响。

席间,杨太阳不时殷勤倒酒,“侄女婿,你一年到头来不刘家村几次,这回一定要不醉不归啊。”

韩孝宗接酒喝下后,执了酒壶挨着给人敬酒。

刘二道:“我说侄女婿,你们发达了,可不能数典忘祖啊,提携提携亲戚,也并不为过。外姓人都能跟着你们发财,我们这些嫡亲的娘家亲戚,说什么也得沾沾光吧。”

韩孝宗一听便明白这是眼红姨妈家的子女在自家干活了,忙道:“跟着我们干活的人都是凭自己劳动吃饭,不能说发财不发财。况且春花定的规矩是对事不对人,只要是在家里干活的,都同等对待,不存在亲戚沾不沾光的说法。”

刘三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如果二伯想荐人,请尽管说,我们一定照章办事,不亏待任何一个人。只要有能力,肯做事,都是欢迎。”

女人们早吃好了饭,纷纷围过来看男人喝酒。

春生娘接口便道:“那就让我家冬生给你们工场做总账房吧。他可是实打实的秀才出身,吃皇粮的人,给你们家做总账绰绰有余。还有春生,先当个副场长,历练历练,明年就能做上场长。定能把场子打理得好好的。”

别人的想法还没露在脸上,冬生的脸皮就紫涨起来。

春花看了一眼冬生,笑道:“二伯娘,冬生什么身份,他是要干大事当大官的人物,怎可屈才做一家账房,你可别开玩笑。舞文弄墨的秀才先生打起了算盘,说出去笑人呢。至于我春生哥……听说成亲后不是在卖生丝吗?好好的老板不当,怎舍得帮人做事?”

春生连忙笑道:“大妹,什么老板不老板的,就卖过一两生丝。没赚着什么钱。如果大妹妹有什么合适的职位,不拘什么,哥哥真是愿意一试。在外跑了几年,突然回家种地真是不习惯,还不如跟妹妹跑一跑,长长世面。”

真是会说话的。

刘三一向喜欢春生,连忙道:“春花,你看有什么合适的,倒给你哥哥安排安排。”

春花也喜欢春生,笑道:“大哥可别谦虚,就凭你这一身好武艺,哪里不是吃饭处?若你看得起,先来场子做个护院如何?到时再招人手,由你带着。一帮人出行,和你在军营里差不多呢。”

春生心中一喜,武艺什么的可是他的最大爱好,“成!那你什么时候走,我叫你嫂子收拾行李和你们一起走。”

春花嗔道:“我凳子还没坐热呢,哥哥就赶我走!可见不疼我!”

春生哈哈一笑,道:“你现在可是我们家整个村整个镇的活宝贝,留还留不及,谁敢赶你走!”

春生娘嘟嚷着工钱怎么算。刘二连忙瞪了她一眼。

大牛拍了春生一掌,“好兄弟,以后我们就可以共事了!什么时候也教我两招儿?”

“可以呀!到时候你也可莫藏私,有什么要注意的可要说出来。”

“当然!”

何大妹抹了抹眼泪,道:“大牛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面了。我倒没什么,可怜两个儿子一年也见不着他爹几次面。”

大牛有些不自在,喝道:“我是出门挣钱,干正事的!你哭什么。”

碧芬娘道:“我要说句公道话,大牛,要不你就留在镇上做活吧。去县城做事,一年回不了家几日,农忙也不能回来帮家里干活。都是挣钱,不如留在镇上。”

“镇上的发展比得上县城?叔娘,我可不想一辈子困在小镇上。我还想跟着春花出海去外头看一看呢。”

何大妹惊恐道:“出海!那要死人……”

刘大喝道:“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何大妹一吓,赶紧闭上嘴,脸色却悄悄红了起来。

“娘儿家,就是不懂事!大牛,你要去就去,没人拦你!小牛如今也大了。花儿,我当大伯的第一次求你办事。如今有适合的,把小牛也带上吧。不要工钱,给他一口饭吃就行。”

刘小姑连忙道:“花儿,还有你姑父,你看是不是也安排一下。”

刘老头道:“我有眼睛,我也能看门儿!”

大家七嘴八舌的,都想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春花无奈道:“我现在不过小家小业的,安排不到那么多人。等有合适的再说吧。一定不忘了家里人。”

何大妹笑道:“妹妹一向不忘本。这回回来,赫赫扬扬,前呼后拥,披金戴银,恁是好气派,瞧得我眼都花了。什么时候请我们家去坐坐。也长长见识。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去县城玩过呢。”(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十九章 治治

春花立即笑道:“这次回来就是邀请大家来我家坐坐呢。初五我家笑笑要办双月宴。正好今天大家都在,我倒省了跑腿邀请的时间了。在这里就一并请了大家。请各位长辈同辈哥嫂弟妹在初五那日,一同到我家去做客。到时候我包一条船,一齐就走。希望到时大家都赏光啊!”

刘小姑连忙说好。

罗氏道:“我就不去了。家里有畜生,全部都走了,谁来看家。我看一家至少得留一个人看家。”

碧芬娘道:“我得留着看家。我娘家兄弟初五要过来,家里没人不行。春花,对不住啊。”

春花笑道:“只要抽得出时间,就请都去吧。家里让邻居照看着也没什么。”

“这么多人去,太麻烦了!”

“不麻烦。饮食都包出去,去酒楼吃席。”

县城太远了,大家既想去又不想去的,但又不好驳春花的面子,糊糊涂涂的,也没明着答应。

吃了半日酒,黄昏时终于散场。

明日还要走姨妈家走外公家走小姑家。亲戚虽然不多,但孩子第一年出生,必得要到正经亲戚家拜年才是礼数,如此一家三口只好留在娘家住一宿。

倒不是春花不想留宿,实在规矩扰人,回娘家的夫妇夜晚是不能同寝而眠,须得分房分居的。回娘家的夫妇是会分走娘家兄弟好运的,为了避讳这个分运,夫妻必须分开,不能同床,不然给娘家带来霉运那就摊上大事了。

夫妻在一处睡惯的,晚上相拥而眠。手足相抵,情意绵绵的,突然分开来,真是一点都不习惯。

春花翘了嘴,私下不快道:“我不把脚搁你腿上,晚上就睡不着觉!”

韩孝宗道:“那不然我们去镇上住吧。”

“算了,回娘家不住一晚。我娘要生气呢。明天我们早些回家吧。”

韩孝宗摸着妻子的头发。亲了亲额头,“好吧。我们去看看笑笑,就各自去睡吧。”

“今日你可烦了?家里人说话就是直来直往。也不会藏着掖着。”

韩孝宗轻笑道:“我若连这点小事都烦了,以后怎么在外头行走。何况韩家那么复杂,我什么脏的臭的没见过?家里人心思一见便明,不算什么大事。”

“反正不能人人都能满足到。勉力周全吧。总不能让自己委屈成全他人吧。我可没那么伟大。”

第二日。吃了早饭,告辞了父母。带上弟弟妹妹,一同去给各家亲戚拜了年,转头就乘车回去县城。

走亲戚出门玩耍的,又胞胎最爱了。两人兴冲冲地巴着马车。争着想去骑大马。

春花一手提了一个,扔进车内,“你们消停些!再闹就下车去!”

双胞胎怒了。“下车就下车!我还不稀罕坐你这破车!我们要回家!不和你玩了!”

“要不是你们闹着要跟去县城,谁稀罕你们来?拖油瓶儿。打量着还在家里有娘给你们撑腰呢!想得美!到了我的地界,那就得听我的!给我老实坐着!”

双胞胎从小长到现在,谁人敢逆着他们,闻言便手足踢打起来,高声叫道:“下车,下车!”

有福喊了几嗓子,小眼一动,转而道,“把我们送回去!快把我们送回去!我们不要去县城了!大家是坏蛋!”

春月春雪被吵得受不了,推搡了双胞胎几下,“别吵了!烦死了!”

双胞胎才不管别人怎么想,举手打了两个姐姐,“回去我要告你们!让娘打你们!你们女的就是赔钱货!想争家产!把你们通通卖了!”下手还停重,春月春雪手上脸上瞬间就有了几条红痕。

韩笑躺在爹的怀里,笑得手舞足蹈,以为大家在逗她玩呢。

春花气得脸都红了,“这种话都是谁教你们的!?”

有寿大声骂道:“哼!没人教!就是大姐,嫁一回人,把家产都陪空了。回一次娘家,就拿东要西,一车子一车子东西就不见了,贴补婆家!你好意思!就是赔钱货!”

有福见势头有点不对,连忙道:“我们要回家,把我们送回去!”

春花一把将两个小毛头提下车去,“要回家,自己走回去!”然后吩咐车夫,“打马,我们走!”

不一会儿,马车拐过山弯儿,就不见了。

有福有寿还挺硬气,抹了抹鼻涕,掉转头就往回走。

走了一小会儿,竟发现没人追上来,心就有些慌了。

有福道:“弟弟,他们没追上来。”

有寿一屁股坐在地上,“哥,我好饿啊。早知道就吃饱了再下来。”

有福道:“我还不是饿。都怪你,把大姐惹急了。”

“哼!不追就不追!我自己走回去!你走不走?”

“走!”

两兄弟站起来,向路边水坑扔了一会石子,又追了一时鸟儿,走走停停,竟也走了段路了。

有寿回来看了看,离刚才停车的地方有两座山的样子了,但离家的路似乎还很长很长,不禁哭起来,“什么时候才能走回家啊。”

有福道:“慢慢走吧!我想大姐等会儿就来接我们了。我还想到县城玩呢。”

有寿傲娇道:“她来接我,我还不去!我就要回家!谁稀罕她那个破地方!”

“你自己说的,要算数!”

半个时辰后,有福有寿终于慌了。

迎面看到个扛锄头的老农,便跑过去问,“老公公,仁和镇还要走多久啊?”

“还有十里路!你们兄弟也许要走一个时辰。”

“啊!”有寿有气无力地叫道,“还有一个时辰?天都要黑了,哥,我们怎么办?”

有福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都怪你!把大姐得罪了!天黑前走不到镇上,我们就要被鬼抓去吃了。”

有寿吓得发抖,“还有狼。娘说路上有狼外婆专门抓小孩吃。哥,我怕!呜呜,哇哇啊。”

两兄弟这才知道怕,不禁抱头痛哭起来。

“还不错嘛!坚持了小半个时辰!”

双胞胎抬头一看,竟是大姐。绝处逢生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两个小家伙都跳了起来。大叫一声,“大姐!”

“现在知道错了吗?”

双胞胎垂头丧气地道:“知道了,大姐。”

“那你们还去不去县城?还调皮不调皮?还吵闹不吵闹了?”

“不了。”

“还听不听大姐的话!”

“听!”

“那就跟大姐来吧!”

春月春雪见到两个弟弟灰头土脸。再不牛气哄哄的样子,都拍掌笑起来,“叫你们威风!看大姐治你!”

双胞胎瞪着春月春雪,想跳脚。又看了春花一眼,人立马就蔫儿了。

春月春雪看得哈哈地笑。

春花搂着双胞胎。服侍着喝水吃点心,“那些话是谁教你们的?”

有寿道:“公公,婆婆。”

“你们觉得这话对吗?”

小屁孩子转动小眼儿,不吭声儿。

“那我问你们。家里的钱是哪里来的?”

“爹娘挣的。”

“你们自己挣过钱没有?”

小家伙们摇头。

“那你们手上有钱吗?”

“没有。娘不给!”

“要想有钱,那得自己挣钱!不劳而获,那就和猪差不多。猪这一辈子是不是很舒服?吃了睡睡了吃。可最后呢。要被人宰了吃掉!你们如果自己不劳动。以后就会变得跟猪一样!最后被杀了吃肉!”

双胞胎惊恐地道:“我不要被杀掉!”

“那你们就要乖,听大人的话。要学会分辨是非。好话入耳记。坏话过耳丢。不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小男子汉当家做主,自己要有主见!”

“那什么是好话,什么是坏话?”

“做了之后会害到别人,让别人不高兴就是坏话。为家人着想就是好话,挑拨别人害人就是坏话。”

“可是,大姐,难道公公婆婆说的话就是坏话吗?”

“就是爹娘还有我有时候都会说出坏话啊。所以你们从小要学会分辨好坏。耳根子这样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后你们要怎样保护家人?”

双胞胎似懂非懂,“大姐,我们想挣钱。”

春花笑道:“好啊。认真读书,自己穿衣吃饭,我就给奖励。”

“那这个钱是不是我们自己拿着,娘不拿?”

“当然!”

“那我以后自己穿衣吃饭,自己读书。我要挣好多钱,自己花!”

“爹娘挣了钱给你们花,为什么你们挣了钱不给爹娘花?”

双胞胎面有难色,道:“那,我分一半给爹娘花,行不行?”

“行啊。等到了县城,你们做得好,姐姐就奖励你们!若是表现得非常好,说不准,就带你们出海玩!”

有福眼儿鼓得老大,“大姐!真的吗?听说海好大好大,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我要去!可娘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你们要好好学习,听大姐的话。娘那里,姐姐帮你们说!”

春月春雪羡慕地盯着姐姐和弟弟,“姐,我们也想出去。”

春花道:“要看合适的时机。姐姐虽然不能保证,但一定尽力,好吗?”

孩子们瞬间快乐起来,“大姐!你可不能撒谎啊!”

春花松了一口气,看向韩孝宗。

韩孝宗笑道:“你看你,小孩子一样。赌个气,耽搁多长时间。天都要黑了。”

“不治治他们,以后要翻天呢。”

“你哄孩子还有两手!以后我们的孩子就靠你了!”

顺利回城。

吃过晚饭,孩子们陆续睡去不提。(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二十章 眼红

凭韩孝宗春花夫妻俩如今的人脉关系,他们的孩子要办双月宴,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势必到场祝贺。加上又请了娘家众人,到时人来人往,可能会有些忙不过来。自家又只购得一所小宅子,招待几桌人还行,招待几十桌人那光地方就不够大。

和韩孝宗一合计,干脆直接就在富贵酒楼设宴,再请几个能言会道的知客事,一并招待了众人。

春花娘提前一天就和刘三来了,家里请了小云照料,在县城里逗留几日也不成问题。

有福有寿正沉浸在写字赚钱的乐趣上,见娘来了也不大理。两个小人儿端端正正地捏着毛笔杆子,一毛一划地描红,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刘三凑近瞧,摸着儿子的头,笑道:“小兔崽子,还学上字了!这几天乖不乖?”

春花娘细细擦了儿子脸上身上,道:“想娘没?”

俩儿子不耐烦,“爹,娘!等会和你们说。我们写字呢!写完这一篇,大姐给我一文钱呢?”

春花瞪眼,道:“怎么和爹娘说话的?站起来,要有礼貌!”

“姐!我们要写字呢!”

“和爹娘打完招呼再写字不迟。从小要养成尊敬长辈的好习惯。知道吗。”

双胞胎惦记着钱,就照着春花说的做。

春花娘连忙搂着儿子摩挲,慈祥地道:“你们想没想娘呀?”

“想。”

“你们写字挣了钱,想干什么啊?”

有寿道:“我想买糖吃!”

有福道:“我给娘买花戴!”

春花娘笑道:“还是有福懂事!”

有寿急忙端着胖呼呼的脸,争道:“我也给娘买花戴!”

刘三和春花笑道:“有福有寿这几天懂事了不少。”

“还行吧。看在钱的份上。希望以后能自觉自主。爹,你们不要太惯着弟弟。他们将来是要当家立业的,太过娇惯。怎么担当家业?”

刘三有些无奈道:“你娘要惯着。我能怎么办?”

“惯成个败家子出来,看以后怎么着!你看村里的那些不成器的人,哪一个不是亲娘从小惯刘三道,“花儿,我和你娘老来得子,平常难免娇惯些。你要是日子得闲,有时间。就帮我们带带你弟弟。我是真拿两个小崽子没招儿。只要他们略微撒一下娇。我就什么都无条件答应了。自己也控制不住。你娘就更不用说了。略微风吹草动一下,就天下大乱了。”

春花娘一向知道女儿懂事能干,儿子离开了几日倒想通一些事。她道:“好女儿。你日子过得这样好,娘没有不为你高兴的。就是你们小夫妻本来过得好好的,突然加了这两个淘气包,就怕平时生活多有摩擦。影响夫妻感情。”

春花忙道:“管教自己弟弟,我没有不愿的。就是韩曦。他是大家大户长大的,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你倒担心我们,你就不担心担心亲儿子!若是交到我手上,腿都打折他的。就怕你们心疼。”

有福有寿一听就有些瑟缩,突然想起前几日被丢在路上的惨况,忙不叠地告状。“娘,娘!姐姐在路上要把我们扔了!你不知道!我们不要跟姐姐!我们要娘!”

一边说一边眼泪婆娑的。看得亲娘一气,“你们要是不淘气,谁会扔你们?臭小子!以后跟着姐姐,就别淘气了!不听说,姐姐就打你!”

此话一出,双胞胎不禁嚎啕大哭起来,“娘,娘!我们听话!我要跟你回家!”

春花道:“那你们还想不想去县令家的小子玩啦?想不想去骑县衙门口的大石狮子?还有隔壁的小姑娘小子们,一大堆,你想不想一起玩游戏?还有,春生哥哥新得了一把好弓,本来说要带你们一起去打老虎,现在看,倒不必了……”

双胞胎眼泪儿都没干,双双叫道:“要要!我们要打大老虎!”

“要打老虎就要留在县城!”

有寿连忙说留。

有福犹豫了一下,道:“可是,我想娘!”

“以后每个月回老家住半个月。县城住半个月。怎么样?”

双胞胎忙不迭点头。

春花娘搂着儿子,道:“这样也好!有个人管教!在县城中长大,和在乡下长大,到底有些不同。”

“月儿雪儿也留下,就不和娘回乡吧。”

刘三道:“跟着你学学管家管账,当然是好。可你本来事情就多,再添上弟妹,你怎么忙得过来?”

“所以我希望爹娘搬到县城来住啊。乡下离得远,来去总是有些不便。你们我周围许多人,还不是从乡下搬来的。”

刘三斩钉截铁道:“那可不行!乡下是根!哪里能舍弃!我这样来来回回去县城,我乐意,没什么不便的。”

春花扶额,道:“好啦,爹,你要怎样便怎样吧。放心吧,弟妹我会看好的。弟弟送县学开蒙,妹妹还让夫子教着。小事有下人料理,大事有我看着。个个都有去处,我会安排妥当的。”

春花娘听春花安排得当,不禁笑了,道:“我的大女儿从小就能干!心地善良,难怪有大福缘!对了,我小外孙女的双月宴安排得怎样?说得宴席,春花啊,你真打算在酒楼里办吗?得花多少钱啊?不如请厨子自己煮,多省啊。虽然你们现在家大业大的,但能省则省,这是做人的道理呢。”

“放心,娘。我心中有分寸。”

第二日,果然宾客如云,春花和韩孝宗各自接待女眷男眷,忙得团团转。

娘家亲戚则由春生大牛陪同,一同坐了船,上岸。

春花忙里抽闲,亲自到码头上迎接娘家亲戚。

“先到我家里去看看,然后再去富贵酒楼吃席。”春花知容满面,对大家道。

碧芬娘笑道:“你成亲小两年了,这还是我们娘家人第一次登门呢。一定得到你家里瞧瞧去。想来风水极好,才小两年你们家就已经是县城里排得上号的大户了。”

“四叔娘说笑了。我先带你们去我家逛逛去。招呼不周,请见谅啊。”

一路县城风光,干净整洁,房屋阔气明朗,随便一个行人穿的衣都比乡下人最好的衣服都要好看,连那街边要饭的仿佛都要高一个格调。

娘家人不时发出啧啧称奇声。

罗氏那么一个不愿出门的人,今天也来了。看到这县城一片繁华,看向自己的未出嫁的孙女,心中的小九九计算开来。

快到家里时,韩孝宗从后面赶上来。只见他气血充足,面容俊朗,身形颀长,一路行来,儒雅书生之风扑面而来。那双眼线极长,明快带笑的眼一扫来,在场的妇人们莫不心跳快了几分。

罗氏看得心头一阵火热,这么一个女婿人选啊,可惜好白菜被猪拱了。如果是自己亲孙女嫁给他就好了。

县城人就是好人才啊!

自己的孙女一定要嫁到县城来享福才好!(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二十一章 谋

韩孝宗礼貌周到地含笑道:“大家都来了吗?欢迎!请进来吧。”

招呼了众人进去,才和春花道:“钟夫人来了,你得过去一下。这里让娘安排吧。”

“这么快就来了吗?那我得去看看。”转头和娘道,“娘,钟夫人来了,我要去接待一下。这边你和爹招待一下,怎么安排都随你。午时二刻开席,若是我们还没回来,你就直接让田嫂带你们过去吧。”

跟娘家人打了声招呼,春花就和韩孝宗急匆匆地向酒楼赶去。

这边春花娘带着亲戚们一路参观了房间,坐在一起逗韩笑。

姨妈看着女儿眼色红润润的,再也找不到婚前那种苍白来,就由衷笑起来,“岚儿,慈幼院那边怎么样?你和女婿照看得过来吗?”

在这里虽然熟悉的人少,但没有什么闲言碎语围身,付岚的日子过得极为舒心,眼里露出一种安然的笑意,“慈细院还没怎么动作开来。我一个人就照看得开。你女婿没和我一起共事。表姐让他到工场里打下手去了。等他熟悉一些,吃些苦头,我表妹说让他跟着二弟出门学做生意呢。不过他笨,脑子不活,我倒想让他就在工场里干活。”

姨妈摩挲着女儿的手,“你表妹怎么安排都行。你做事万不可任性,仗着亲戚情份胡来。做人做事要恭谨。以后的人生还很长。”

春生娘酸溜溜儿地道:“大姐,你真是有个好妹妹,带得你们一家都快成城里人了。”

姨妈什么人,哪里不知意思,和蔼的承认道:“我本就是有个好妹妹。要不是我妹妹。我们一家人可能还穷得连衣服都穿不上呢。难道你们就没有一个好弟弟吗?”

春生娘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讪笑道:“当然。”

春花娘道:“什么好弟弟好妹妹,亲戚处,能帮则帮。”

罗氏笑道:“三媳妇,现在春花的人情交往是最广,全家人都指望她了。春月春雪你们自然早有打算,但也别忘了还有二芬三芬。姐妹处。以后她们的亲事可就指望着春花头上了。”

春花娘道:“有镇上碧芬她姨妈的好人脉。二芬三芬怎么会找不到好亲!老娘可别把四弟妹瞧扁了。宝贝心肝一样疼大的,怎舍得把下半生交到我们头上?自然是亲娘亲姨妈好。”

“那也比不上县城好。”

“乡下人说得好,好女不远嫁。刘家村离县城这么远。要是真嫁到这里来,以后出点什么事来,娘家人怎么照应得到?就是春花,还不是嫁在邻村!现在来到县城。那是她自己的主意。若依我的意,才不愿意她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安家。不说别的。一年到头,见个面都不易,娘家还怎么替她撑腰子?”

罗氏心中还是不服,“那春月春雪的亲事还是要落在乡下了?”

“落不落到乡下。我不知道。各人命罢了。反正依我的意思,是想让她在刘家村附近找个婆家的。”

那邻村那么多人来说,你怎么就不同意了?

罗氏暗自皱眉。知道春花娘没说真心话。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仍是不松口。自己也不好急着要嫁人似的主动说和,便皱了眉不说话。

众人正想换了话题,不想屋里的孩子们就吵闹起来。

何大妹带来的两个孩子到双胞胎的房间里乱翻玩具,将笔墨扔得到处都是。双胞胎就和他们争抢起来。再加上刘小姑带来的两小孩子,屋子里顿时吵闹成了一锅粥。

大人连忙将各自的孩子抱起。

何大妹对着小儿子屁股啪啪几下,一下子就将孩子打得嚎啕大哭起来。

春花娘不禁皱眉,只好骂自己的孩子,“你们是小叔叔,干什么欺负侄儿?”

“娘,我没欺负他们!是他要抢我的玩具,还把我姐给的宣纸撕了!宣纸好贵呢!姐说坏一张就要扣我们的钱。”

何大妹急了,抓住儿子痛揍,道:“臭小子!撕烂纸,把你当(dang)了,赔钱!”

春花娘连忙拉住,“大妹,别打了。小孩子淘气,你打他做什么。”

何大妹不住道歉,“三叔娘,对不住了。孩子们不懂事。”

春花娘搂住何大妹的两个孩子,满心底不高兴,在办酒宴的人家打骂孩子算怎么回事啊。还好韩孝宗不在,若是看见这种丑态,得给春花减多少分啊。

时间近午,春花和韩孝宗仍是没有回家陪客,大家都有些不快。

春花娘感觉自己都饿了,仍没人回家招呼,有些焦虑地问刘三,“怎么春花还没过来?”

“春花不是说让我们自己去酒楼吗。”

春花娘也不快了,“可我也不知道酒楼在哪里呀!”

“那我们边走边问吧。”

夫妻俩都觉得有些不成事,这样也太不重视娘家人了吧。

过了一会,韩孝宗匆忙过来,连声道:“大家等晚了。酒楼快开宴了。走吧。”

春花娘这才觉得有了面子,一路去到酒楼,发现这里早已是人声鼎沸,热闹不已,再对比家里冷清清的气氛,不由有些胸闷。

春花疾走过来,连连笑道:“娘,你们大家都来了。来来,坐这边主家席。都安排好了。”

春花娘看席面东西都好,隔间就是官家夫人们,心里这才快活起来,笑道:“来来来,大家都坐。”

刘小姑笑道:“我这一辈子可从来没到酒楼里吃东西,还是上等席面,真是托了春花的福了。”

碧芬娘也笑道:“是啊。我们家出了一个稻娘子,全家都跟着沾光了。”

姨妈脸上笑容满面,“得,我没亨着女儿福,倒亨着侄女儿的福了!也是一样的!”

言语之间,春花都是备受推崇。

何大妹心底不爽快,低声道:“那还不是男人嫁得好!”

二芬低着头,悄悄抬起眼皮往远处看去。韩孝宗正安排男宾入席,谈吐之间,尽是游刃有余,翩翩佳公子风范。若是她成了那个男人的人,是不是今天这一切就该是自己享受呢?——众人巴结,地位尊崇,还生得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

两个月的韩笑生得粉嫩白皙,黑葡萄身的眼珠子,长长的眼睫毛,一眨一眨之间,简直要把围观的人都萌化了。她竟不哭,吐着口水泡泡呆萌的小样子,逗得没人不夸上两句的。

如果今天的主角是她,那才是真正的大完美啊。

二芬平时谨言慎行,话都不多说一个字的,这些心思,除了何大妹明白,旁人可能都不会知道。

何大妹看了二芬一眼,低声道:“如果是我们二妹嫁得这么好的人家,可能比她要风光上百倍。你看她那样子,笑得那个样,太没有个女子的贞淑模样了。”

二芬不禁奉何大妹为知己,“可她现在得到这一切不是应该的吗?”

“应该个屁。当初她比你我都不如呢,绝户头的大女儿,招那种乞丐女婿的命!就是那次剿山匪,使手段才嫁到好人家!这件事谁心里不知道?莫看她风光,其实内心虚得很。家里地位肯定比童养媳还不如。”

“不可能!韩大哥那么宠她。”

“那是做给别人看的。你韩大哥喜欢你这种贞静的女孩呢。他喜欢那镇上的亲表姐。你都不知道吗?”

二芬摇头,心里不禁一片火热,若是自己能够上位,得到韩孝宗的喜欢,那今天这一切是不是都是自己的?

若是使一使手段,是不是就能成功?

何大妹轻声道:“只要能够单独在一起,被人看见……”

春花满面春风走过来。

何大妹连忙起身笑道:“妹妹今天红光满面,好忙啊。有什么事需要嫂子帮忙的,尽管说啊。不要把娘家人当外人。”

“我从不把娘家人当外人,只怕大家把嫁出去的闺女当外人。酒楼里有各种好吃的点心,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点啊。”

刘小姑笑道,“只有点心吗?忒抠门了些!”

春花笑道:“爱吃什么就吃什么!得了吧,小姑大人!”

“这还差不多!”

全场女眷处都过了一遍,春花退到酒楼包间休息室,有些疲累地待着。

不一会,韩孝宗走进来,挨着春花坐下。

“怎么?是身体有些不舒服吗?”

春花将头搭在韩孝宗肩上,疲倦地道:“有点。自从生了笑笑,我觉得精力大不如之前了。不知怎么的。”

韩孝宗捏了捏妻子酸软的颈项,“你累了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我出去招呼客人。”

春花歇了一时,来了点精神,站起来道:“那怎么行!主人家都不见了,还叫做什么摆宴席。走吧。”

午饭吃尽,再摆上点心,高台一搭,县城里最有名的说书先生就开嗓说起书来,

“话说俏黄蓉……”

钟夫人脸上一乐,“哎呀,好,我就爱听黄蓉!”

春花一囧,僵笑道:“这个先生说得真好。”

“是话本子好!哎呀,这要是唱戏唱出来可能更有趣了。”

春花一想好好的武侠书弄成咿呀唱的,整个人都不好了,忙笑道:“我去招呼一下客人。夫人们请自便。”(未完待续) 2k阅读网

第二十二章 交锋

韩孝宗把盏,喝下人倒的酒,心里高兴,禁不住嘟嚷笑道:“终于,我也有孩子了!”

韩孝宗平常不言不语的样子,外人总闹不明白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今天难道失态,一下就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恭喜恭喜!二十岁的人了,终于当爹了!大喜事,当再饮一大白!”

韩孝宗来者不拒,全场走一圈,脸变得通红,眼神微熏,步伐踉跄,嘴里一个劲道谢。眼看快要醉倒,竟都不服个输字,给酒就喝,不给还自己倒。

锣儿一敲,细细嗓儿一开,外头开始唱戏了。

男人们见韩孝宗醉得狠了,笑道:“再饮就倒了。”

韩孝宗强撑着不倒下,嘴里糊里糊涂地道:“去歇、歇……再喝……”

春花连忙过去搀扶,失笑道:“成亲都不见你这么高兴!”

韩孝宗定了定神,“笑笑呢?给我看看!”

“早抱回家睡觉了。这里乌烟瘴气的,还待着呢。你怎么样?”

“委实、撑不了,眼皮睁不开……我去睡一睡。你招呼着啊。”

“你可真重啊。”春花将韩孝宗扶去休息室,细心地除去衣袜,再盖上被子,柔声道,“你好好睡一觉,外头我来招呼着。”

韩孝宗沾床就睡死过去,发出轻轻的呼噜声。

春花坐在床边,打量着这个面色潮红,偶尔发出呓语声的男人,伸了食指触了触长长的睫,看他抬着眼皮躲避着,心中一片柔软。

在以后的人生里。有他的陪伴,在离开原来世界的孤寂中,可能就只剩下蜜儿一样的幸福了吧。未来可能有许许多多的不如意,但他二人心意相通,艰难险阻大概很容易就变成坦途了吧。

春花俯身亲了亲韩孝宗的额头,轻轻地离开,阖上房门。

二芬一直都坐立不安地缩在角落里。终于见春花单独过来陪客了。心中不禁狂跳起来。待得一时,左顾右盼一番,悄悄起了身。侧着身子出去了。

二芬脚都有些抖了起来,不禁起了怯意,但想起只要过了这一关,明日等着的就是荣华富贵的好日子。不禁又鼓起了勇气。

女伙计见二芬在客房二楼徘徊许久,上前问道:“大娘子?”

二芬神经紧张。吓得小声尖叫一声,等见到只是个女伙计,气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出来吓我!”

女伙计一愣,垂了眼睑,“大娘子。二楼都是住宿的客房,敢问娘子是要住宿吗?今天客已满了。”

上有姐姐。下有弟妹,二芬平常就是那个最不引人注目的。加之家境贫寒,更是养成了一副胆小自尊的个性。自以为明日就能出人头地,突然一个小小的伙计就能质问她了,心头一阵窝火,不客气地吼道,“关你什么事!我逛一逛不行吗?”

“这边住的都是男客,小娘子还是避嫌些吧。”女伙计懒得自讨没趣,说了一声,就自行下楼了。

二芬心中狂跳着,犹豫着要不要打开那扇门。

女伙计走到拐角处,又回头看了二芬一眼。暗道,现在可只有韩大人一人在里面休息,若是他出了点丑事,连累了酒楼,那他们这些下人肯定要吃排头。而且韩大人和老板又是亲戚关系,酒楼更是得罪不起。

春花回头,见是酒楼的女伙计,笑道:“可是有什么事?”

女伙计不说话,只向春花连续招手,示意自己有话说。

春花忙向众位女客们告了罪,和女伙计来到僻静处,挑眉问道,“怎么?”

女伙计急忙附耳过去,说了一通。

春花心内一骇,疾走几步,顿了顿,对女伙计道:“去把厨娘,还有洗碗的仆妇,叫三四个人来!”

春花急匆匆地走到二楼,推门便进去。

身着单衣,掀开被子的二芬突然听见门响,吓得一抖,一把就想把被子扔开,可电光石火间,一把又将被子放下,自己飞速钻了进去,贴在韩孝宗身上。

牙齿死死咬住口腔红肉,目光坚定地望向春花。

春花还没什么反应,外头就传来一声惊呼,“哎呀,大姐夫睡小姨子啦!”

话还没落音,被听见唔唔声响,似乎被人捂住了嘴。

下一倏忽儿,何大妹被几个酒楼下人押了进来。她奋力挣扎起来,眼睛愤恨地盯着春花。

女伙计上前一把将二芬拖下床来,然后站在一边,防着她突然发疯叫喊。

春花气得心口都痛了起来,看看衣衫不整的二芬,再看向何大妹,眼睛都想喷出火来。

二芬跪在地上又冷又羞,牙齿上下打架,全身颤抖,身子像一摊水似地软在地上,说不出一个字出来。

反正都到了这个地步,成败在此一举。何大妹本来安静了些,猛然又挣扎开来,尖叫道:“来人啊!来人啊!”

女伙计慌乱之际,只找来两个妇人。何大妹没命般发狂,两人就有些握不住她。

二芬抬眼看着那个冷冰冰瞧着自己的春花,心里冰寒了到极点,好像落水要溺毙的无力感喷涌而出,一串串泪不要钱的滚落而下,下意识想求饶。突然听到何大妹发狂,身子一激灵,索性豁出命去,张嘴就大喊大叫起来。

二芬一发疯,女伙计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急忙上前去握她的嘴。

临近客房闻听声音,出来看,发现是主人家住的客房,连忙又缩回头去。

门外又冲进一个人来。

大明一冲进来,就一巴掌将狂喊的何大妹打倒在地,又冲到二芬面前,和女伙计一起将二芬制服。

春花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

房内一片寂静。

二芬呜呜地哭泣,从喉头间闷闷出声,绝望地看着春花,眼里一片祈求。

韩孝宗睡得跟猪一样,背对着众人,一动不动。

大明看二芬的衣着,哪有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的。闹这么大动静,得赶忙解决了麻烦,大明忙道,“大娘子!先让她把衣服穿好吧!”

女伙计也不管有没有男人在场,胡乱帮二芬把衣服穿好。

春花深深吐了一口气,看了看二芬散乱的头发,道,“把头发也梳好。”

二芬捂着脸呜呜哭泣起来。

女伙计三两下将二芬的头梳好。

春花看向二芬,“天色不早了,我叫人把你们送回刘家村。”

二芬啪地一声跪在地上,“姐……”

春花喝道,“别叫我姐!以后不许来我家!”

春花转头看着何大妹,慢慢走近,一巴掌挥在她的脸上,“你有种!”

何大妹不服输地瞪着双眼。

春花上上下下打量了何大妹一番,“我不知哪里得罪了你。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有一句话告你:敢出去乱说,我就把你儿子杀了!”

春花转向仆妇,“把她的嘴放开!”

何大妹仍不服输,“你敢!”

“敢不敢,你试试?我是什么人,你要想想清楚。不但把你儿子杀了,还有你!区区一个贫民,伤了死了,谁敢拿我怎么样?就算明的不敢来吧,难道我钱有势,没有千百般折磨你的手段?你怎么死的,尸首怎么烂的,肠子怎么穿肚子怎么破洞,谁又知道?一刀一刀片肉,斩断手脚,掏空肚子,就不让你断命。你自己一点点看着肉烂肠穿,却死都不能死去!这样是不是很有趣!”春花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道,眼中流露出的狠厉,让在场的人都不禁一哆嗦。

何大妹谁都不在乎,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喜欢也有限,是以不怕。直到听到要伤及自身,又是何大妹闻所未闻的酷刑,这才怕起来。

春花捏着何大妹的下巴,凶狠道,“说,敢不敢?”

何大妹牙齿捉对打架,发起抖来,“不,不敢!”

春花盯着何大妹,一言不发。

何大妹心里逐渐承受不起,哆嗦着,“不敢!不说!”

春花背过身去,“以后外头只要有一句流言传出来,我不管是谁说的,就算在你身上!只要有一句!滚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

大明带了何大妹和二芬出去,亲自驾了马车,一路将二人送回刘家村去。

春花回身坐在床上,默默看着韩孝宗。

韩孝宗动了动,转过身轻轻抱着妻子,将头搁在她的腿上,叹了一口气。

韩孝宗虽然睡得死,但在何二妹尖叫声,就醒了过来。

春花摸着韩孝宗浓密的发,柔声道,“吵醒你了吗?头痛不痛?要不要喝水?”

韩孝宗闷着摇了摇头。

春花摸着摸着,一把掐了韩孝宗的脸,轻声骂道,“真是像粪坑的屎一样,招苍蝇!下次再不当心,我就剁了你老二!”

韩孝宗闷声道:“我是真冤,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就要剁老二。不过,以后我一定会把门好好反锁了。”

“此间真是恼人!”

韩孝宗闷了一时,仰着面,双眼发亮,道:“再给我生一个孩子吧。”

“不要!好痛!如果我生你痛,我就同意!”

“我今天真是高兴。”

“你高兴,我倒觉得烦人得紧,一堆破事。等笑笑再大些,我们就出门游玩吧。”

韩孝宗闭着眼睛,“好。”(未完待续)

ps:还有最后一章。开始写一本新书了,这回等我存好稿,不断更。 2k阅读网

第二十三章结 终结章

两年后。雅文吧 ·`·.·y=a··e=

韩家终是破落下去。昔日赫赫扬扬的韩家牵涉进几桩圈地贪污案中,判了刑,抄了家,主心骨的韩家人死的死,逃的逃,一夜之间,那金碧辉煌的所在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绝境。

韩孝宗被人举报,也牵扯其中。

幸春花及时上奏,并奉上府县大人保举书,一力将之救了出来。

韩孝宗和春花这几年颇干了这件实事,比如修筑水坝、推广梯田缫丝织机技术、建设慈幼院等,很得当地老百姓爱戴。一听说韩孝宗被卷进韩家要案之中,群情皆沸腾起来,备了万言书,上呈府县大人申冤。

府县本欲不参与此案,但他们一向受益于韩家颇多,私交不错,细细研读律法之后,揣度官家之意后,便痛快地给春花写了保举书。

官家对稻娘子颇有印象,看了卷宗,言道:“原来是稻娘子之夫。虽然姓韩,但族谱都未上过,不算罪属。>> 雅>文8_﹎ =`=.`y=a=·”

大太监小心翼翼地道:“那是否传个旨去?”

“不算案子,传口谕吧。”

大太监把玩着手心的黄田玉石,躬身下去。

在牢狱中结结实实待了两个月,就算得衙役照顾,终是受了一番罪。韩孝宗走出监牢大门,抬头看向外面的艳阳天,心中一片宁静。前方,是前来迎接的妻子和孩子。

春花快步走向她,双眼含泪,“终于出来了。笑笑,叫爹。”

韩笑小小身子扑向韩孝宗,软细细地叫,“爹爹,抱抱。”

韩孝宗一把抱住韩笑,轻声道:“走吧,回家吧。”

韩孝宗一面走,一面道:“家里现在怎么样?”

春花一叹,“终是受了些影响,工场那边贴了封条,两个月没开工了。> ﹏雅文8 =-=.·还有家里,也被封了。还算好,慈幼院那边没封,我们才有个安身之所。天子一怒,平民遭殃,无不无辜,都受了损失。”

韩孝宗站定,“这些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就是爹娘被吓坏了。抄家时家里的银子都抄空了,就算还回来也是有限。万幸当初防着这点,把财产都转移了,不然现在回来可真的要白手起家了。”

韩孝宗道:“不过是保险起见。就是不转移,也没什么。我名下财产有限,地契房契都挂你的名,算是陪嫁,抄家也抄不到上头来。”

“官差抄家哪管你什么陪嫁不陪嫁,有的进没的出,进了那些人口袋,还想还得回来吗?狡兔三窟,就算钟大人,名下多少私产,我们又岂知?钱财事,终是最紧要的。”

“明日回乡一趟先见见爹娘。我在监狱中想好了,名啊官啊皆是浮云,平安快乐家人在一处才真正踏实。等把工场的事理顺了,把山木田事一并交了管事,我们一家人出去游玩吧。你想做什么都行。”

春花看着韩孝宗,“你不想继续功成名就了?终于想通了?”

韩孝宗腾出一只手,牵着妻子,正色道:“嗯。想通了。”

春花心里一喜,道:“那好。我就把大船开过来。什么时候启程都可以。”

韩孝宗嘴角一弯,“原来你是早有准备啊。就等着我松口。”

“当然!你的心我还不懂吗?官场走一遭,可心满意足了?”

“还行。”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呢?”

“随时都可以!”

韩笑娇声呖呖,“爹,娘,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去,一家人都去!江湖海洋,山川风光,人文地理,我们一家人都一起去走一走,看一看!”

阳光正艳,春色正浓,未来人生会是如何,或家长里短,或丰功伟业,或生老病死,或沧海桑田,谁又说得准呢?只要心有归处,又何惧人在哪儿,身在哪儿呢?

吾心安处,即是家乡。(未完待续。)

ps: 这一章就是完结了。如果有书友想要番外,可以留言,有留言小啁就写番外(免费),没有的话就到这里结束了。

因各种生活变动,心力原因,断了几次更,很抱歉。大家没有狠骂小啁,感激不尽。特别是可愛莫同学,你真的让小啁特别感激,谢谢你的支持。你的喜欢就是小啁的感激。

同时也谢谢大家的订阅点击。很感谢。

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意思想表达,但这里是书,就不再掺杂作者个人的话了。

有什么遗憾抱歉的,就相约未来吧。

祝大家家庭幸福,生活健康,平安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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