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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女也有春天》


任以安(番外一)

咳咳,并不是正文完结了,而是正文卡文了,所以先发《番外》,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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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安国公府的侯王任崇时庶出的第四子,那年我十五岁,正是鲜衣怒马,逍遥自在的年少时光,虽然不甚得宠,但也可以生活地恣意,可我却无法高兴。

原因是,我以为与我相爱的女子,我要娶的女子,要嫁给我的三哥。

她是戴州知县孟光源之女孟紫菱,有花容月貌之色,沉鱼落雁之姿,我与她相识极为偶然。

戴州是任家的祖籍,十四岁那年,我和三哥随着老家人回到戴州,一是祭拜祖先,二来也是巡视在戴州的田产。

三哥一到戴州就结识了好些贵家子弟,少了父母、祖母的约束,玩得有些乐不思蜀起来,吃酒赌牌,甚至还喝了几次花酒,我劝了几次他不听,后来我也在戴州遇上了原来在任府里教我武艺的武师傅,他又带了几个徒弟,也同样是少年心性,逢上趣味相投的同伴,日子过得畅意,也就不再管我哥哥的胡闹了。

一日三哥突然神神秘秘地对我说,戴州知县的女儿有沉鱼落雁姿,要寻法见上一见,神情很是向往。

我一笑置之,并未放在心上。

孟府老太爷祝寿,三哥代表侯府送了一份礼,三哥虽然排行第三,却是任府的嫡长子,是最有可能继承安国公府侯位之人,亲自去祝寿可是给了孟知县极大的脸面,孟知县不敢怠慢,将三哥当成了座上宾隆重接待,当然,同去的还有我。

席间三哥拉了我,偷偷地溜进了后花园,有人带着他兜了几圈,躲在了一棵偏僻的大树后,我很是不解,不知道三哥那么神神秘秘的干嘛,却被三哥告知,他早就打点好了,等会会有人引着孟紫菱到后花园来,就能见上一见名扬戴州的第一美女孟紫菱是不是名不虚传了。

等了一阵子,果然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家带着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蜿蜒而来,一边走着一边掐着花儿玩。

那时我情窦未开,却也觉得她好看,而我三哥更夸张了,目不转睛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姑娘,只差流口水了。

那姑娘走得极慢,步伐端庄,动作舒缓,我只觉得躲在树后无聊之极,竟有些昏昏欲睡了。

突然,耳边突然传来“啊湫”一声,我惊愕地回头,却见三哥慌忙地掩住了嘴巴。

可这一声到底惊动了孟紫菱,她猛地回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们的藏身之处,竟有些凌厉之色,怒喝:“是谁?”

我三哥一慌,不假思索地将我推了出去,我无奈当了挡箭牌,向她一掬:“多有冒犯,在下告退。”说完甩袖就走。

她可能没有料到我竟会如此从容自然,好似并不是在偷看,而是街上偶然遇见一般,愕然了一会,呐呐道:“你……你就这样走了?”

我晒然一笑,转身道:“小姐还待如何?”

她脸上又显出了愤怒之色:“你这个可恶的登徒子……登徒子……”她似乎不惯骂人,翻来覆去的就这一句。

我不在意地一笑,转身便走,量她也不敢说出去,这对她名声也有损,被她骂上两句又如何?

这次的会面,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但三哥却变得有些奇怪,先是延长了在戴州的居住时间,有时还见他一人发呆,“呵呵”痴笑。

可没想到,过了几天,竟又遇上了孟紫菱。

那是在一座道观里,那里的素菜做得极好,我和我的几个师兄弟也喜欢去尝上一尝,那里的道士也练了一些功夫,虽然不算特别厉害,但对决一番也别有收获,我就跑得更勤了。

一日如常一般,在道观里用过餐后,我闲适地在外漫步,却见一小丫头匆忙行来,满头大汗,神色焦急,说要请我帮个忙,我便去了。

到了道观后山,却见只有一面之缘的孟紫菱扯着手帕焦急地站在山中,见了我怔了一怔,先前那小丫头向我说明了缘由,原来孟小姐的一个丫头为拣她被风刮掉的毡帽,不小心掉进路边布满荆棘的斜坡上,正惊慌无措。

我探头一往,那斜坡有些深,但幸好荆棘的枝条柔软,正如网一般兜住了那丫头,除了一些荆棘刮伤的皮外伤外,并没有受重伤,但要救她起来却也不易,若垂下绳索拉她上来,定会让荆棘将她刮得遍体鳞伤,即使只是皮外伤,也是不好受的。

想了想,我脱下外衣,寻了根绳索绑在路边的一棵树上,自己拉着另一端,仗着自己的身手,几个跳跃到了那丫头身边,一手搂着她的腰,几个跳跃跳上了路上。

我敏捷的动作令周遭的女子们一阵惊叹,我站定,松开那个丫头,转身想走,却听的如黄鹂一般动听的声音道:“喂……谢谢你。”

我回头,只见孟小姐正看着我,眼神明亮,嘴唇红润,或许是在太阳下站久了,脸上也红扑扑的,细嫩的肌肤如玉一般,饶我不将男女之情放在心上,依然心跳慢了半拍。

我一笑:“不客气。”却见孟小姐的眼光看向我身后,我回头沿着她的眼光一看,陡峭的山崖上长了一株红色的花儿,花大如盘,细长的花瓣层层叠叠,恣意绽放,我不禁得一笑,饶这孟小姐看起来端庄,对这些花花草草也是爱的,心念一动,攀着旁边的松枝几个跳跃,将花儿采在手里,递给她:“好像小姐喜欢,我替你采了。”

突然觉得身遭的气氛一边,那群叽叽喳喳的两个丫头突然静了下来,都默默地看着我,孟小姐咬着唇,脸上似乎更红了,眼神闪烁而越发明亮,却不伸手接花。

我莫名其妙,伸手摸了摸头,讪讪地想缩回拿花的手,不喜欢就算了罢。

这时,孟小姐突然飞快地伸出手,接过花,低低地道:“……谢谢。”脸低垂得好像地上有什么好玩好看的东西一样。

旁边两个丫头眼里出现一瞬间的意外后,有些微微的错愕。

我不及细看,本来与几个年轻女子一起就有失礼仪了,忙告了退离开。

可后来我又见了几次孟小姐,也是在道观上,听说是她的母亲身子不好,她便经常来祈福,有时见到她时,她的小丫头还会很顺便地给我几个糕点,甚至一次我习武受了点伤,随手地送了我一瓶上好的伤药。

我想我和她的哥哥也是见过几次的,喝过几次酒的,大概是看在她哥哥的情谊上罢。

直到有一天,我去一个师弟家中,他家并不富有,只有一所两进院的房子,前院中了一株花,和我采给孟小姐的一模一样,我随口问师弟的母亲道:“伯母,这是什么花?”

那大娘笑道:“这是纱曼花,也称为情花,我们这里的习俗是谁将情花送给姑娘,便是看中了人家,人家若接受了,便是同意了,就可以上门求亲了。不过这是古时的习俗,如今用的人可不多了,一来这是乡野人家的法子,二来也有些冒犯,像你们这大户人家,连小姐的面也轻易见不着,更是用不上的。”

我怔住了,我原来并不知道这花还有定情之用,还采了送给孟小姐,孟小姐还接受了……

那天的饭我吃得不香不甜,前因后果细细想来,才惊觉:孟小姐是喜欢我的?是吗?

我第一次感觉到心如撞鹿的感觉,第一次觉得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好似甜又好似酸,想跳起来大叫,又想坐下来沉思……

再一次在道观见到她,我再不也奇怪为什么来道观能经常遇见她,而且都在避人处了,我站在她面前,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她用扇子半遮着脸,有些疑惑地看着我,却似乎被我呆呆的样子引笑了,旁边陪着她的乳母,也就是我救起的那个小丫头的娘亲。

她的乳母向我一福:“若公子没什么事,我等先行一步了。”想似虽然她很谨慎地每次在我们会面时都带一个可靠的丫头、婆子,就算偶然被人撞见也有话回,但两个未婚男女,相处久了毕竟不是好的。

她也随着乳母身后与我擦身而过,我忙转头:“等一下。”

她停住了步伐,我憋了半响道:“上次的花,不是这个意思……哦,不,我是说我没有轻薄小姐的意思。”

她怔了怔,不再理我,转身快步走了。

她的乳母看着她的背影,向我笑道:“怎么公子还是不明白?老奴在旁看得着急,你却懵懂无知,小姐又不许我与你明说,今日既你已明白,若不嫌弃孟府配不上,还请公子派人上门求亲罢。”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呆呆地看着她们的背影一会,回到戴州祖屋思量了一会,便决定这几天便将手头的事处理一下,与师兄弟们还有朋友们道个别,便回家求夫人派人来求婚。

谁知只过了两天,我刚出祖屋便遇上了孟紫菱的乳母并一个婆子,她将那婆子支开,悄悄地塞给我一封信,我迫不及待地窜回家打开信件,内容却令我全身冰冷,她说我们有缘无份,让我忘记了她,附信还送了一个玉蝉,是祝我寻得自己的可心人,这玉蝉便是她送与我妻子的礼物。

我握着玉蝉的手一再握紧,玉蝉是好玉,温润通透,可却铬得我的手心发痛。

过了几天,我终于得知了原因,我三哥派人上门求亲了,任茗从小跟着我,我的事他岂有不知的,一日他气愤地跑回来对我说,原来我与孟紫菱私下定情之事知县夫人也是知道并默许的,否则怎么可能在道观每次会面都能对外瞒得好好的。

原我也是侯王之子,虽然庶出,但配孟府没有根基背景的知县之女配我依然算是高攀,但如今我三哥将上门求亲了,决定就不同了。

任茗道:“三公子是嫡出的长子,也得侯爷宠爱,是最有可能继承侯位之人,而这几代以来,为避免侯府财势分散,侯府将绝大部分的财产都留给了侯位继承人,若不能成为侯爷,那分出的侯府子弟,只能得极少的产业。公子,孟小姐选择三公子,不过是为了那个侯爷夫人之位罢了,她一个知县之女,配你已算是高攀,如今仗着姿色能配上侯府嫡长子,又何乐而不为?送你信和玉蝉,不过让你绝了念头罢了。”

我冷笑数声,哈哈大笑:“大丈夫何患无妻。”可依然觉得心头似乎有什么裂开的疼痛。

本来决定回府的我放弃了回府的计划,转而南下往淮阳郡姑父萧家去。他是我最敬重的长辈之一。

那几日路过永宁郡,因心情烦闷,我不愿意那许多人跟着,便打发了人先行查看在永宁的当铺等店铺情况,自己只带了任茗,慢慢地任马漫行。

经过一个小小的简陋的院落时,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小女孩突然长长地哀叹了一声,任茗听得有趣,便去逗她玩,当那只玉蝉从衣袖滑落时,她将玉蝉拿在手里,竟满眼的留恋,夹杂着淡淡的哀伤,我在旁看着,便将玉蝉给了她。

世事难料,小小的玉蝉,果真成就了我和晓妍的姻缘。!

任以安(番外二)

我回到都城侯府,正赶上三哥的婚礼。

三哥为了娶她,也做了努力的罢,否则这么侯府怎么会同意未来的继承人娶一个知县的女儿为妻子?

铺天盖地的红,我看到满脸喜色的三哥和盖着红盖头,一身大红喜袍依然难掩身段婀娜的孟小姐——现在该叫“三嫂”了——共执着一段红绫缓步而行,在父母前面三拜成亲,晒然一笑,喝下一口酒。

去了趟淮阳回来,我已经将心情收拾好了,她既要攀高,我又何必为她介怀?只是,有点极淡的难受。

席间欢声笑语,我也应景地含着笑应酬着,突然祖母将话题转到了我身上:“安儿也有十五岁了罢?也该寻亲事了。正好我日天见了一户人家的小姐,虽然也是庶出,但那通身的气派真真是普通人家嫡出的也比不上,倒是个好摸样,兼贤良淑雅,配安儿倒也不错。不知安儿何意?”

我垂头恭顺听着,站起身来一鞠:“但凭祖母做主。”

老夫人“呵呵”笑着,周围的人凑着趣儿打趣,我含笑垂头听了一阵,便告辞了出来,众人以为我是年少怕羞,也未在意。

在我的妻子过门之前,我的嫡母替我安排了一个通房丫头秋画,这也是大户的规矩,我没有拒绝。

阮御史庶出的五小姐阮韵儿嫁给了我为妻,她待我极好,满心眼里只有我一个,只是身子不太好,听说有从骨子里带出的一段怯病,性子柔弱,喜欢悲春伤秋的。

我虽然没有什么心动的感觉,也没什么不满意的,至于她的病,侯府里有上好的药养着,也无甚大碍。

谁知三哥与孟紫菱成亲不到一年,就染上了恶疾,虽侯府用尽了办法,还是一病没了,未留下一子一女。

我能看出,三哥的死对三嫂的打击是极重的,任茗对孟氏有些幸灾乐祸:“攀荣附贵不过是如此下场……”

我皱眉喝道:“任茗!”并不是为了孟氏,而是为了三哥,我与他虽然不同母,但一直感情不错,他的死我也真真实实地伤心。

他忙噤了声,却偷偷看我一眼,后来终究忍不住,躲躲闪闪地问我:“公子,你不会这么糊涂还惦记着三少奶奶吧?”

我看着他:“任茗,就你这话,已经足够打死了。”

我语气里的寒意令他浑身一颤,再也不敢在我面前提及此事。

又过了快一年,我的妻子怀了身孕,我很高兴,因她身子怯弱,这许久才怀上头胎,委实不易,便让她好好地歇养着。

三嫂也渐渐地不再闷在院子里,肯出门了。

一次在花园里见到她,她清瘦了很多,小小的脸庞上一双波光荡漾的大眼睛,双目含泪时如带雨梨花一般,就这么含泪娇娇怯怯地看着我。

我长叹一声,却不知道该这么安慰她,只想她行了一礼,便告退,经过她身边时,她突然身子一歪,往一边倒去,我忙扶住了她,她**一声,竟伏在我肩上嘤嘤地哭泣了起来。

我大惊,如抱着烫手的山芋一般,急忙要将她推开,可她几乎整个身子的力量都压在我身上,若我一推,她定然摔倒。

幸好她的乳母来了,忙从我手里接了她过去,我心跳如鼓,顾不上行礼便匆忙地离开了。

此后也经常能在花园或者后院里偶遇三嫂,不过每次我都以礼相待,从未作非分之想,我年长了几岁,对男女之事也更了解了一些,我能感觉到她对我似乎有些不安分,但我觉得,她只是太过悲伤想寻个安慰罢了,只要我依规矩行事,过段时日她明白了,清醒了,自然就放开了,只是尽量避开与她相会罢。

一日深夜,我听得身边的阮韵儿辗转反侧,迷迷糊糊问道:“你还未睡?”

韵儿低低地“嗯”了一声,突然问我:“为夫可对为妻有何不喜之处?”

我怔了怔道:“没有。”

她眼里有一丝喜色飘过,似乎下了决心又问:“你可爱我?”

我睡意全无,目瞪口呆地看了她一会,她却似乎豁出去了一般,直瞪瞪地看着我,我张了张嘴,那个“爱”字这么也出不了口,我第一次审视我对她的感情,确实,我并不爱她。

我道:“没事问这个做什么?快睡觉罢。”翻了个身睡去。

许久听得身边传来韵儿传来低低的哭泣声,我不知该怎么办,只作不知。

过了两个月,传来一个噩耗,我的妻子小产了,我匆忙赶回家,看着塌上躺着的妻子,她脸色憔悴而苍白,竟如纸人一般,这次小产,似乎将她身上原来被药物调养着的病根都勾了出来。

大夫说她本来身子怯弱,能怀上已经不易,这次小产又伤了身子,下次要怀可不是易事了。

我让人对她瞒下这个消息,我第一次为她觉得心疼,第一次觉得她是我的亲人,我摸着她的脸庞,为她拭擦掉眼泪,轻声安慰她:“我们还年轻,还有机会的。”

她只默默地流泪。可她身子一直好好地、细细地调理着,怎么好好的会小产?我派人暗查,果然发现她喝的粥里有问题,而线索直指我的通房丫头秋画。

我亲自审问她,她惊慌失措,却咬口不肯承认,最后痛哭道:“你去问三少奶奶罢,她说要帮我扶正。”

我又惊又怒,却听得孟紫菱的乳母寻上了门来,她冲我跪下,磕头道:“我们家小姐也是一时糊涂,她年少丧夫,你就饶了她这次罢,就当是为了侯府的脸面罢,侯府岂能容忍这样的丑闻?”

看我冷着脸不应,她边磕头边哭道:“小姐才十七岁,无夫无子,虽然不该起这念头,但也只是一时糊涂,若没个寄托,如何让她孤单一人过了这漫长的年岁?四公子,你就不能看到当年的情分上,饶了她这一次罢?你这是将她往死路上逼呀,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还想再逼死一个吗?”

我脚下微微有些踉跄,走了出去,吩咐人将秋画远远地卖了,就这样罢,让韵儿养好身子才重要。

我寻了个理由,将韵儿搬到了郊外的别院居住,远远地离开了侯府和孟氏。

韵儿的身子渐渐地调理得好一些了,虽然依然怯弱,却也会到院外走走吹吹风见见客人了。

那次老夫人生辰,再不回府是说不过去的,我带了韵儿一同回去,我在外院应酬,她在内院陪着女眷。

可宴会结束后,她却脸色惨白得吓人,身子摇摇晃晃的,我大惊之下不敢让她奔波,就在府里住了下来。

她当晚就吐了一口血,大夫说她是体质怯弱,郁积于心,又伤心过度。

她渐渐地陷入了昏迷,在半梦半醒之间,一直喊我的名字,却又突然痛哭:“你无心……你无心……”

若不是她此次生病,我从未知道,那天我对她“爱与不爱”的不回答,会对她有如此大的影响,竟让她一直惦记于心。

可她原来已经快从小产的阴影里走出来了,又何来伤心过度?

韵儿身边的丫头告诉我,三少奶奶和韵儿聊天时,无意透露了韵儿难于再孕的消息。

我愤怒了,我已一再避开她,她为何还要刺激韵儿?不知道她的身子怯弱无法承受吗?

我愤怒地冲到孟氏住的紫菱轩,她见我来了,竟眼中一喜,我冲到她面前责问她:“你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逼死她?”

孟紫菱愣了愣,突然哭起来:“我不过无意说了一句罢了,我怎么知道会这样?为我的无心之失,你打死我去罢。”扬着梨花带雨的脸庞,直逼到眼前来。

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早有人拥上来拦住了我。

我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孟氏,她眼神悲愤而疯狂,突然觉得很悲哀,她为何会变得这般?

未嫁时违背初衷为权势弃我,失去丈夫之后为寻求安慰做出有违名节和昧良心之事,竟变得如此心地歹毒,那个曾经眼神清澈的女子早消失在记忆中。

我对她早已全然无心,以后再不想同她有任何纠葛,只把她当成三哥的未亡人,为何她不明白?

孟紫菱道:“你们放开,别拦他,倒看看他要如何?你怪我逼她,可你且想想,她有什么郁积在心的?你对她关心了几分?你又有几分将她放在心上?”

我突然觉得很疲惫很疲惫,颓然退了了出去,孟紫菱的话问在了我的痛处,我确实不爱阮氏,确实太少关心她,太少将她放在心上。

阮氏再未清醒过来,她下葬后,我守了三个月,去了淮阳姑父家里。

姑父对我这次的到访并未多问,我也未与他说起我的家事。

他只对我妻子的死安慰了我几句,转而说起了对侯府前途的担忧,现有的几个外姓侯府都是依靠祖先积下的荫恩,可后世并未有出色的人物出现,朝廷却每年都要给每个侯府十几万银两的俸禄,皇上已隐约对各侯府表达了不满,虽然碍于“兔死狗烹”的天下舆论,但难保日后不发难。

“可惜,就如北泰王府,几个兄弟还为了侯爷之位你争我斗,只知争权夺利,不思为家进取,有甚么出息?若你等几个兄弟能齐心协力自然是好的,若不能,你切莫学这等没志气的,心胸放宽了,思思为国为家做甚么,就算暂时吃点亏,也莫计较那点小利。”姑父站在窗前背手而立,眉宇坦荡。

我一肃,拱手道:“是。”

姑父问我可有何打算,我对姑父说我想游历天下。

姑父点头沉吟了半饷,对我说如今边疆不太平,皇上秘密吩咐寻人探访边疆,绘制地图,以备战事,问我可愿意前往,只是,危险是少不了的。

我应了,便辞别了祖母爹娘,只带了几个亲信,游历天下。

虽然也会回府,但住的时间都不长,也拒绝了府里几次为我寻继室的建议。阮氏那一声声“你无心”印在了我的心上,既然无心,为何要害了人家的女孩儿。

对孟氏,多年后,我唯一感激地是,她的玉蝉无意中促成了我的晓妍的姻缘,成就了我一生的幸福,也算是造化弄人吧。

杜浩真(番外)

我坐在书桌前,掩上手里的账本,长叹了口气,头痛地揉了揉额角。

又是一本混乱不堪的亏空账!

此时我的岳父秦爷已经去世了,他只有一子一女,难免对儿子秦之敬比较宠溺。

在感觉到自己在世时间不长时,他特地唤了我和爹爹在病榻跟前,强提起精神,说了半天话,一再叮咛我和爹爹要照顾好秦家、还有那偌大的家业,还有他的儿子。

我和爹爹一一应了,不管怎么说,他对我杜家始终是有恩的。

但是,他将商令交给了秦之敬,这就意味着,秦家的当家人是秦之敬,这整个偌大的家业,也只有他说了算。

我思及此时,不由苦笑起来,就算他再器重我,就算秦之敬再不学无术,在他心目中,女婿始终是女婿,儿子始终是儿子,秦家的继承人,他也只承认秦之敬。

就算他当初就意识到了秦之敬不堪托付重任,便处心积虑将我招为了他的女婿以辅助秦之敬,他还是将秦家的家业传给了他。

我相信他在去世前,也一定殷切地叮嘱过秦之敬,一定要事事听我和爹爹之言,但他没有料到,他生前对我的器重和对秦之敬能力的不信任,已经深深地伤害了他。

秦之敬在秦爷去世后,正式接管了秦家起,就急切地证明他并不比我差。

我每提一个建议,他必然有反驳之处。

我建议任用的人,他命他人取而代之……

我建议的行商方案,他改了,没有和我有任何的商量……

几次过后,我沉默了,只在自己的权力范围内,尽量地填补他犯下的错误和漏洞。

我手下的人越来越多的被取代,他任命的人大多是阿谀奉承之徒,并无真材实料,不该犯的错不断发生,而我只能不停地收拾篓子。

我并不是不想劝告他,但他只会认为,是我想暗地里将秦家的家业变成杜家的。

说实话,这样的日子很累、很累。

就像现在,面对着这个混乱的亏空账。

门“啪”的一声被撞开,我的手下郭祥冲了进来,一脸的惊慌失措,嚷嚷道:“不好了,杜少爷……”

我头一痛,有些不耐烦地道:“说清楚,什么事?”心里却沉了沉,郭祥不是莽撞之人,他如此惊慌,一定是出了什么严重的事罢。

郭祥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静了一静,恭恭顺顺地垂下手,却依然难掩语气里的慌乱:“秦少爷看中一个异国美女,抢了来做姨娘……”

我虽然皱了皱眉,却松了口气,又来了,又是这样的事情,可又何须这般慌张?刚才看账本的担忧和愁绪令我的脑筋反应慢了半拍。

“那女子是夏西国的公主……”郭祥的后半句话说了出来。

我一惊非小,猛地站了起来:“什么?!”

公主?他这么可能抢个公主?

我大步跨到郭祥面前,一字一顿地道:“可是听差了?你给我说清楚!”

我平日积累的威势令他微微退了一退,说话利落了许多:“已经证实了确实是夏西国的公主,夏西国的人寻了过来,正在闹着。”

我头“嗡”地一声,强自镇定了一下,有些飘忽地问道:“怎么会是公主?”

郭祥道:“我们如今就是在夏西国与我天朝国界交界不远的城市,夏西乃蛮夷之国,他们国家的公主不比天朝的公主是养在深宫里的,她们是这北疆的鹰,就算贵为公主,也要出门骑射。听说是她因对父王订的亲事不满,便乘骑射时跑了出来,正好遇上秦少爷……”

我无力地摆了摆手:“他们如今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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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让夏西国的来人暂时安定了下来,我醉醮醮地回来,夏西国人勇猛粗蛮,但他们好酒服酒,我当着他们的面,硬撑着喝下一大酒囊的烈酒,又送了许多的金银珠宝,才让他们脸色缓和下来,愿意暂时住下来等待国王的指示。

幸好秦之敬只是将公主抢了来囚禁在园里,否则,秦之敬就不是挨上一顿打那么简单了。

即使我对他有些怨恨,他毕竟是秦爷的儿子,而且,这样的事,关系的是整个秦府和杜家,并不是他一人能承担的。

浓烈的酒精在我胃里翻滚着,我吐了又吐,还是醉得身子发软,但总算清醒了一些。

我瘫在椅子上坐了很久,才脚步虚浮地撑着郭祥和一个下人的肩膀回到了家中。秦家在好几个城市有房子,因这里是生意途经的重要道路,因此这里也是有座府邸的。

一进房门,我的妻子秦雨荷迎了上来,有些厌恶地扇了扇手:“哪里喝得那么醉醮醮的?怪难闻的。”

我瘫软地坐在椅子上,吩咐丫鬟去拿上一碗醒酒汤,没好气地道:“你嫌难闻离了这房便是了。”她还不知道她哥哥出的事儿。

她哼了一声,却也过来替我解松衣服:“我离了房让你接别的花儿草儿进来不成?量你也不敢,若不是我秦家,你杜家哪来翻身之日?若不是我杜家,你大仇哪里报去?你又何来吃香喝辣的?……”

我心里一阵厌烦上涌,推开她的手,撑起身子就往外走:“我到书房歇息去。”

平心而论,她还是喜欢我的,对我也算好,但她老是喜欢说起这些,似乎这样我才能记得秦家的恩,才会对她好。可是,就算她说的是真的,但每每她经常提起,那一副志得意满,得意洋洋的姿态,还是令我气闷。

平时也就罢了,如今烦心事一堆……

她愣了一愣,便哭骂了起来:“我爹才去了多久,便忘记我秦家的好处了……”

我快走几步,离了身后的哭骂声。

可是,事情并没有玩,与夏西国订亲的塔何国也听说了公主被一个男人囚禁了要当小老婆的事,顿时闹腾起来,又听说囚禁公主的是天朝的皇商,本和天朝就有些摩擦的国家,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无论我怎么求人,怎么大笔大笔地送金银,这事还是传到了天朝皇上的耳朵里。

皇上本就对秦家越来越行商不利不满,又出了这样的事儿,为顾及好不容易平息的战事和维持的和平,大怒之下不仅将秦之敬交由了夏西国王处置,还剥夺了秦家皇商的资格,雷厉风行地将大部分的财产充了国库,但总算念及往日秦爷的情分,留下了几处商铺和一些财产。

但是,秦之敬还在夏西国得天牢里。

仅仅两个月的时间,秦家迅速地天下甲富的皇商变成了最普通的一户商户人家。

我遣散了下属和奴仆,只留下几十个贴身的奴仆和忠心的下属,还有属于秦家和杜家的银钱再加上保留的店铺、产业,我相信凭我经营的能力,要过上富贵人家的日子还是可以的。

秦雨荷快将眼泪哭干了,成日价的怪她哥哥荒唐,怪我败了秦家。

她受不了那么沉重的打击,从娴雅讲究的贵小姐变成了指天骂地的怨妇。

我不愿意多发一言,只尽量地避开她,我只能让着她。

一日爹爹找到了我,对我叹了口气,然后说,秦爷对我杜家恩重如山,就算秦之敬再怎么不好,也是秦爷唯一的儿子,无论如何,也要将他救出来。

我静默半响,应道:“是,父亲。”

我只能尽孝,尽了他的忠义之心。

我再次将店铺和房产、田产变卖了许多,加上剩余的金银,全力应酬周转,终于将秦之敬救了出来。

他出来时,已经如废人一般,眼神呆滞惊恐,一条腿的腿骨断了,没有及时医治,已经无法正常行走了,见了我眼里终于有点神采,连滚带爬地扑上来抱着我痛哭。

我再大的怨恨,在见了他这副模样之后也消了,叹了口气,我令两个下人扶住他,挥了挥手道:“回家罢。”

但家里的下人只能再次遣散,剩下的财产,已经不足以养活那一大群人了。

而我经过这一连番的闹腾,也心灰了。

我带了秦雨荷和我的儿子杜岩,还有我的爹爹和秦之敬一家,只带了几个下人,回到了中原,在一个小郡城住了下来,买了百来亩地、开了几个小店铺度日。

虽然过得不算清贫,但秦雨荷显然不适应这样的日子,她无尽地怀念着秦家败落之前锦衣玉食、奴婢成群,走到哪里都众星捧月的日子,我无法安慰她,只少往她房里去,尽心教导我的儿子。

一次因为店铺里的一桩生意,我必须出一趟远门,我细细地向秦雨荷交代了家里要注意的事项,特别是老父身子骨远不如从前,已经不太好了,要她留意些,她一口应了,我虽然不太放心,也选择了相信她。

可是,一个多月侯,我因为担心家里的情况,提前了回来,先去了父亲的房间里,一推开门,扑面而来的闷热和难闻得屎尿臭味简直将我熏了一个踉跄,房间里一片漆黑,老父的声音苍老沙哑得让我想落泪:“谁呀?”

我心头的怒气直冲脑门,如要爆发一般,强自压下心头强烈的懊悔、愤怒和心痛,我哑声道:“是我,父亲。”

屋里静了一静,接着听得父亲微微颤抖的声音:“真儿、真儿……”

他好久没这样叫我了,我的心如有一只手狠狠地捏着,我扑了上去:“父亲,我在。”

父亲道:“真儿,回来就好,我还怕……”却顿住了没说。

我的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他是怕还没等到我回来就先去了。

我安慰了父亲,伺候他睡下,只闻得他的床铺一片浓重的汗酸臭味。

我皱了皱眉,走道窗前开了窗户,一阵清新的风吹来,我深吸了口气,才发现并不算闷热的天气里,我在这屋里一会,竟然出了一身薄汗。

转头打量屋子时,我的心一阵阵抽紧抽痛,床前不远的桌子上摆满了盘盘碟碟,里面残余的饭菜发出陈腐的味道,床后的便桶周围污秽一片,老父形容枯槁,被子上一片片的污迹。

老父大概听得我呼吸变重,叹道:“你别怪你媳妇,她也不易,千万别为了我吵架,只要你们过得好便成。”

我应了一声,转身便冲了出去,院子外站着忐忑不安的顾伯,我点头冷笑道:“你就是这样对待我父亲的吗?”

顾伯跪了下来:“我对不起少爷、对不起老爷,可是……”

“可是什么?”我厉声问道。

“我向少奶奶要老爷的药钱,少奶奶说老爷老是药罐子掉着,家里饭都吃不饱了,还吃什么药,我听不过顶了几句,她便赶了我出去,不许我进老爷的院子,派了她的人名叫珊姐的来伺候,说不许我告诉你……”

我没有听完,往我的房里疾步行去,大力推开门,秦雨荷正坐在梳妆桌前催着丫头快快妆扮。

她转头看是我,忙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手里还握着一盒不及放下的胭脂:“爷回来了?”

我冷冷地看着她精致的妆容:“回来得早了,你还来不及装扮罢?”

她怔了一怔,我扬手给了她一巴掌。她怎么能这样对待我的父亲?若我迟几天回来,她是不是要害死我的父亲好省些医药钱?还是派人将我父亲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让我以为她将我父亲照顾得好好的?

她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她惊吓一声摔倒在地上,手中的胭脂盒砸得碎了,胭脂洒落一地,殷红如血。

她哭了起来,爬起来一头撞向我:“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忘本的白眼狼……如今秦家败落了就忘了我秦家的恩了……赔我一百两银子一盒的胭脂……”

我不顾她歇斯底里的哭骂声,转身走了出去,吩咐下人:“少奶奶无权再使家里的银子,一应要什么,都要我应了才能买,不许她出院子,将珊姐卖了……”

这家还是我在当的,下人们恭恭敬敬地应了,我大步走了出去,再也不愿回这个院子。

可老父已经灯尽油枯,一病没了。

他回光返照时拉着我的手,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我却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悔当初为了依靠秦家的权势,配合秦家让我退了和晓妍的亲事。

如果我娶得是她,一切将不同的罢,我想我和她在一起会幸福的。

可是,没有如果。

我不敢想起她,想起她时,心会痛,很痛。

我一直住在外院里教导着我的儿子,虽然没有纳妾,但和秦雨荷再无夫妻之实。

一日我的贴身小厮买了一壶酒回来,笑嘻嘻地道:“番外来的红葡萄酒,特地买了孝敬爷的。”

我怔了一怔,有些恍惚,搁下写字的笔,拿了酒壶在手中,看着橙红透亮的酒液,想起年少时光,清冷的晨光下,晓妍歪着头微笑,说要酿了葡萄酒给我喝。

物是人非。

我定了定神,问道:“番外来的?以前怎么不知道?”

小厮笑嘻嘻道:“是广湖御史任以安大人奉上的方子,说这西番盛产葡萄的地方酿出的酒才好,皇上将方子给了西番,换回了西番好多的特产和通商的便利,圣心大悦,不但赏了任大人,还将他的夫人封为了诰命一品夫人,所谓夫贵妻荣呢……”

他这边说着,我的心钝痛起来,却也欣慰,她很幸福罢。

我拿起酒壶,灌了一大口酒,小厮忙住了口说道:“爷,我拿杯子去。”

我已经喝了好几口酒,其实,她第一次酿的葡萄酒我去她家时悄悄地喝过,真是又酸又涩,我还暗笑她一定是不好意思拿给我喝,才告诉我没酿成的。

可如今,我知道这酒肯定并不酸涩,为何我却只品尝到满嘴酸涩呢?

那天,我喝醉了,一个新买的丫头进来给我送醒酒汤,我也斜着醉眼看她,她温温婉婉地微笑着,动作轻柔,我脑袋一热,拉住她的手:“晓妍,别走,别走……”

待我醒来时,我怀里拥着那丫头躺在床上,我竟要了她的身子。

我纳了她为妾,留她在身边伺候。旁人都说我专宠她,其实,我并不是专宠她,是她身上有种温婉的气质,和晓妍极像。

我怀念的,不过是晓妍罢了。

可我纳妾,让秦雨荷受不了了,她极尽恶毒地咒骂我,咒骂我的妾,甚至一次,我听到她对我的儿子说:“你爹和那个贱人都践踏你的母亲,你要恨他们,你要恨整个世界,如果那个贱人生了小弟弟,你爹爹就不会喜欢你了,你不能让她生下小弟弟,你要杀死她。”

我猛地冲进院子,拉了我儿子出来,他才多大,只有八岁而已,我不能让这个疯妇将我的儿子养成一个只知道仇恨的人。

从此,我再也不许我的儿子去见秦雨荷,我对他说其实秦雨荷不是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是我的另一个妾,可是得病死了,所以他才一直叫秦雨荷母亲,而秦雨荷不喜欢他,要教坏了他。

我的儿子很难过,但我更不愿意让他生活在仇恨中。

他再没去见过秦雨荷,他出生不久秦家就败落了,秦雨荷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对他并不上心,因此一直以来他和她并不亲,和我更亲一些,他宁愿相信我。

我的妾对他很好,我相信凭我的耐心,能让他走出阴影,感觉到温暖的。

我的儿子没有让我失望,虽然资质平庸,却也孝顺懂事,沉稳平和。

我的日子过得很平静。一天晚上,我梦见我十四岁那年,十岁的晓妍和我在河边看着放养在河里的鸭子,晓妍用手撩着水珠,“咯咯”地笑着,笑容明艳,我微笑着看着她,阳光下,洒起的水珠闪闪发亮。突然,天上下起了雨,晓妍跳起来摘了两片水芋荷叶,一人一片顶在头上,一边并肩奔跑着,一边相视而笑。

我从梦中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泪流满脸。

我侧了侧身,微笑着闭上眼睛,入睡吧,让我再在梦里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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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里打酱油的虎子的番外,亲们有兴趣看不?

一、乐极生悲

雪已经停了,整个世界粉雕玉琢的,一片雪白。宽大的路面上行人稀少,刺骨的寒风吹过来,从衣领的缝隙转了就去,让人浑身一冷,不由得打个哆嗦。

佟妍的心情一点也没有受到这寒冷的天气影响,她鹅蛋型的脸庞细嫩白皙,两团淡淡的红晕,嘴角蓄着微笑,双眼明亮有神,闪着快乐的光芒,小小的鼻尖被寒风吹得有点微红。头上戴着一顶大红色绒线帽,乌黑的长发披肩,身上是一件雪白的笔挺合身的新款薄羽绒服,一点也不显得臃肿,手上带着一双大红色手套,脚下是一双红色中筒雪地靴,红色的帽子、手套、靴子衬着身上的白色羽绒服,整个人精神奕奕。看似随意简单,而实际却是精心的打扮和搭配。

她是A市某大的大二学生,父亲是南方某县的检察长,母亲是该县教育局副局长,哥哥是A市某大的一位年轻助教。家境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殷实富足。她今年二十岁,一切都显得那么顺利,在家里是父母、哥哥手中的宝,在学校是老师的宠儿,同学眼中的公主。

她的世界快乐而单纯。顺利地在富足的环境中长大,顺利地升入全国名校之一,顺利地夺取了系花的称号,据说直逼校花之位。今天又凭一曲古筝表演顺利地拿下了学校文艺汇演的一等奖。

今天还有件令她欣喜的事。她喜欢的那个男生终于第一次约会她了。她从入读某大就喜欢上了那个男生,而直到今天,那骄傲的校草终于向她表示了好感。

一曲悠扬的铃声响起,她从包包里摸出漂亮的黑莓手机:“喂,清扬,你已经到了吗?嗯,我在路上,就快到了。”挂了手机,她觉得自己快乐得要飞起来,在雪地里跳了两下,扬着手上的包,扬头冲着人行道上的积雪的树顶高声喊道:“我好高兴。”

路上的行人诧异看着她,见了那青春洋溢的笑脸,如被她的快乐感染一样,也冲着她微笑着。

可是,乐极生悲,路上突然飞过一辆摩托,摩托后座上的那个戴着全盔的男人突然伸手抓向她手里扬起的包。——飞车党?她还未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拉力拉得她一个踉跄,向路上的一棵绿化树撞了上去。

她倒在地上,眼前一片淡淡的血雾,耳边最后听到的,是路人的惊叫,车辆倾倒的撞击声,最后看到的,是树上“噗噗”掉下的淡红雪粒,覆在脸上一片冰冷。

爸、妈、哥……她想喊,却什么也喊不出来,慢慢闭上了眼睛。

二、初到异世

虚空中一丝意识,佟妍觉得头一抽一抽地痛着,难受得很。她不安地动了一下,呻吟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

房间里光线有些昏暗,映入眼睛的是蓝底碎白花的帐顶。佟妍心里惊疑不定,头隐隐的有些痛,身子发软,动一动都困难,她只能转动着眼珠打量四周。黑呼呼的天花板,好像竟是——木板整的阁楼顶,只是有些年头了,所以显得黑黑的。间隔的粗房梁,还有看起来样式比她很久很久以前跟随父母旅游到乡下见过一次还要老的老式梳妆台,模糊的铜镜,褐黑色的衣柜,简陋、破旧……一旁的椅子上搭着一件衣服,是……古装?!旁边还有一只竹篾编的小箩,装着针线、碎布、顶针、小剪,还有一双未做完的小布鞋。看样子是2、3岁小孩穿的。

她越看越惶恐,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这里的一切都那么古怪?竟好像电视里的古代场景?

突然想起她昏迷前的事情,她被飞车党抢包,撞在树上,然后……

她吓了一大跳,难道,这里是阴间?

她本来是不相信鬼神的,但现在这样的景象,实在是太诡异了。

她转眼看向自己躺着的床,也是简单的一付木架床,漆着的红色油漆掉落了许多,暗淡无光,样子也有些破旧。身上盖着的是她从未见过的旧式棉被,又硬又沉。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为什么昏迷了一次,醒来世界变成了这样?她忍不住大叫起来:“啊……”可声音一出口,她顿住了。这不是自己那一把清脆甜润的声音,而像是一个2、3岁女孩的娇柔童音。

她用力地推开身上的被子,伸出自己的双手。啊?!这手为什么这么小,哪是自己的手?竟是一个2、3岁孩子的手。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双手,手指短短的,根根滚圆,手背关节处是小小的一个个微陷的旋窝。很可爱的一双小手。可她顾不得可爱不可爱。她全身颤抖着,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谁来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她听到有脚步声,门轻响一声,房间里光线一亮,有人走了进来。

她又期待又惊恐地看向门口,一个人影走了过来,看着她睁开眼睛,惊喜地冲外面叫道:“虎子他爹,囡囡醒了。”

她愣愣地盯着那床前满脸喜悦的妇女,她二十八、九岁岁左右的样子,梳着电视里才能看到的盘发,有些儿乱,五官不算很漂亮,但有几分清丽,倒挺耐看,可是脸色不白皙,有些黄黄的,而且也不细嫩。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那喜悦却是真实的,像要溢出来一样。

这是门外急促的一阵声响,进来的不止“虎子他爹”一人,还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

那“虎子他爹”几个健步冲到床前,眼里也是溢满的喜悦:“囡囡、囡囡。”他脸盘偏黑,相貌不算出挑,可也算周正,浓眉、明亮的眼睛、偏厚的嘴唇。可他身上穿的,也是古装。上身是灰灰的粗布料,打了几个补丁,在衣服一侧用带子系住,又扎了一条颜色稍微浅些的腰带,洗得有些发白,但还算干净,下身是一条同色粗布裤子。鞋子……被床沿挡住了,看不到,但应该不会是皮鞋的吧?

那男孩也一脸兴奋地看着她,好像她是什么珍宝一般。身上和虎子他爹差不多的打扮,模样儿也有些像,只是版型小了一些。大概就是虎子罢?

他正兴奋地叫着:“妹妹、妹妹……”

佟妍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以为见到了人会明白一些,至少可以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等她见到这三个人时,才发现,她更糊涂了。

那三个人是她的什么人?哦……不,应该说他们是这身体原主儿的什么人?他们明明是认识这身体的,看样子还很关心她。

可她明明是一个二十岁的大二学生,怎么变成了一个小女孩?

就算是投胎,也该喝了孟婆汤,变成一个刚出生的小女孩吧?

可惜她平日里不看网络小说,所以,她一时还没有想到,还有“穿越”这回事。

她惊得说不出话,但却下意识地认识到,眼前的三个人不会伤害自己。她不敢乱动,也不敢乱问,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

那两个大人看着她呆滞的样子,眼里的喜悦转为略带些担忧。

那虎子爹小心地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囡囡,头还痛吗?”

这时,她才感觉到头有些沉沉的痛传来,嘴一扁。好吧,扁嘴并不是她的意愿,在三个陌生人面前撒娇她心理上还做不到,可这身体却自然而然地反应了出来。

那两个大人显出心痛担忧的神色,那虎子娘急忙对虎子爹道:“快去邵华家请大夫。”

虎子爹点了点头,迅速地出门去了。

这边虎子娘絮絮地说着:“囡囡乖,爹爹去请大夫了,一会就不痛了啊。”一边握着她伸在被子外的双手,感觉还暖和,便放下心来,渥进被子里。

刚被挤在一边的虎子笑嘻嘻地凑了上来,从怀里掏了半饷,掏出一个黄黄的纸包,从里面拿去一个两头稍尖,大人手指般大小,3、4厘米长的一个米白色物件出来,在佟妍面前晃动着:“囡囡快些好了,快起床,这是哥哥特意留给你的叮叮角哦。我留了2天没吃呢。”说着抽了一下鼻子,哧溜一声响。他毫不在意地举起袖子醒了醒鼻子。说着献宝一样将那米白物件往佟妍嘴里塞去。

佟妍一撇头让开。

旁边那虎子娘刚将佟妍的被子掖好,扭头轻拍了虎子一巴掌:“那么大人了,还用袖子醒鼻子。羞不羞?”

虎子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不哄着妹妹忘记了吗?”

虎子娘摇了摇头,将虎子用来包“叮叮角”的黄草纸塞给他。

虎子并不在意佟妍的拒绝,满脸笑容地哄着:“很好吃哦,好甜好甜的糖糖。”说着还故意往自己嘴里作势比了一下:“嗯,好甜哪。囡囡吃,我吃了你就没得吃了。”

佟妍想起他刚才用袖子醒鼻子的事情,那白色物件被塞到了唇齿之间,已经尝到了甜甜的糖味,感觉一阵恶心,微微皱着眉,拼命将头撇在一边。

虎子娘忙拦住虎子:“你妹妹不吃呢,不要动她了。”

虎子“哦”了一声,有些困惑地道:“妹妹一向喜欢吃糖的,今儿怎么不吃了?”

虎子娘也有些担忧地看着佟妍道:“许是头上的伤还没好吧。去看看你爹来了没?”

虎子应了一声,刚走了两步,却听得门外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虎子娘道:“你爹爹回来了。”站了起来。

果然,门口一暗,进来两个人,打头那个正是虎子爹,而身后是一个面容微瘦的五十多岁男子,穿着长袍,背着一只小箱子。

三人忙闪到一边,让那大夫看佟妍。

那大夫拿出佟妍的手,诊了一番脉,又摸了一番头,点头笑道:“小姑娘已无大碍,好好静养几日就行了。待我再开几帖药吃吃就好了。”

虎子爹娘脸上显出了由衷的欢喜,忙连声道谢。

那大夫笑道:“这是小姑娘自己福大命大。过了此劫,必有后福。”说着走出了房门。虎子爹陪了出去。

虎子娘忙开了箱子,翻了一阵,从箱子拿了几十个钱出来,走了出去对大夫道:“还多亏了郭郎中救了小女一命。寒门贫家的,也没有多少钱,这点子心意,请郭郎中收下罢。虎子爹,还有厨房内还有一些腊肉,拿出来罢。”

那郭郎中谦虚了几句接了钱,但却并不肯接腊肉,说了些谁家也不富裕,就指着这点子猪肉过年,哪能拿了之类的话。推脱了好一阵,终究没有收,仍旧让虎子爹放回去了厨房。

却听得虎子娘千恩万谢后有些担忧地道:“郭郎中,我们囡囡醒倒是醒了,看来来也还清醒,可原来挺活泼调皮一个人,咋一句话也不说?”这话说的佟妍心一跳。

幸好郭郎中道:“无碍,她现在头上的伤还未好。过几天好了就行了。”

虎子爹和娘又千恩万谢地感谢了那郎中一阵,恭恭敬敬地送了出去。

虎子还在逗着佟妍说话,但佟妍心头慌乱迷茫,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这时,虎子爹、娘走了进来,拉开虎子说:“你妹妹才刚醒来,要多歇息,不要吵着她。出去玩罢。”说着又凑进来看佟妍。

佟妍在那温柔、关切的目光下,却觉得一阵慌乱。她隐约地知道似乎自己占用了“囡囡”的身体。虽然知道这身子还小,可也怕虎子爹、娘看出什么不妥当,忙闭上眼睛装睡。

听得这身子的爹、娘又帮她掖了阵被子,轻手轻脚地从屋子里退了出去,掩上门。

佟妍偷偷眯着眼睛看了看,见屋子里没有其他人了,睁开眼睛瞪着帐顶。心里只觉得迷茫之极。

三、简陋的晚餐

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低低的说话声,佟妍忙竖起耳朵,以获取更多的信息,判断现在的状况。

听得虎子娘轻声说:“上天保佑,我的囡囡没事了。”只是声音有一点颤抖。

虎子爹安慰说:“你看你,囡囡好了可是好事,你还哭什么哩?”

虎子娘道:“人家这不是高兴的吗?囡囡撞到了脑袋,昏迷了两天,见识最老到的吴太婆都说没什么望头了,我还以为……幸好郭郎中刚好回村探祖,否则可怎么整呢。哎呀,我要去拜拜观音保佑了我家囡囡。”

虎子爹道:“你放着罢,我去祭拜就好了。囡囡昏迷两天,你也跟着没怎么合眼,早困了罢。这也是我家囡囡福大命大,必有后福呢哩。”

虎子娘也转而高兴起来,应了一声,又吩咐了虎子爹几句什么,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佟妍忙闭上眼睛。听得虎子娘窸窸窣窣地脱了衣服,掀开被子,带了一阵寒气进来,躺在佟妍身边,抱着佟妍,一会便沉沉地睡着了。

佟妍僵直在虎子娘的怀抱里,心里抗拒得很,可却一动也不敢动。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当前的情况。

从周围的环境、人们穿的衣着、听到的话语来看,她是还魂到了古代一个不富裕的家庭,并占据了这家女儿的身子。

这家的女儿还小,看来也就三岁左右的模样,在她还魂之前头部受了伤。还有一个叫虎子的哥哥。

嗯,还有,现在的天气尚冷,见的几个人身上穿的衣服也还厚,大约还是在冬季吧?

她所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如果是古代的话,现在是什么朝代?

突然脑中如一阵亮光闪过,记得她的同学曾经讨论过当前流行的穿越小说,还分什么魂穿和身穿。当时听到同学热烈地讨论剧情时,她还很不屑,有这空儿不如多学些有用的东西。

可现在她后悔起来,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就该多看穿越小说了。原来她以为没用的东西,现在成了她最想知道的东西。

她现在占据的身体那么小,看来,不可能是她自己的身体了。那就是……魂穿?

可是,她在现代的身体怎么啦?

她在树上撞了一下,然后呢?

是撞伤了?撞死了?

还是像她现在占据囡囡的身体一样,有人占据了她的身体?

怎么办?

她的父母怎么办?她的哥哥怎么办?

她宁愿有人占据了她的身体,代替她孝敬她的父母。而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伤心。

她眼前浮现了父母、哥哥的身影。

父亲身材高挑,气质儒雅,冬天喜欢穿考究的黑色长风衣,她曾经打趣父亲如《黑客帝国》的男主角一样迷人,虽然已经50出头,但微笑起来的时候依然有一种独特的文人魅力。母亲温婉端丽,也许是因为曾长年搞儿童教育工作出身,带着一种令人情不自禁亲近的亲和气质。而哥哥,年方二十八岁,是某大学的助教。而且,他们都视她为珍宝。她好想念她们。

而她,一向是幸运的宠儿,好像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摆在她面前,让她触手可及。

可现在,这是什么鬼状况?

她悲哀地想到:难道是因为老天嫉恨她太顺利了?

她看着身边拥着她沉沉入眠的妇人,对比起来,自家妈妈虽然年长些,却依然白皙红润的脸庞,温婉淡雅的气质,而不是身边的妇人一般,一脸村妇的土气样,只觉得心里一阵烦躁,下意识地想推开她。

可她一动,那妇人不安地动了一动,更紧地抱住她。

她一惊,不敢再乱动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可她的身体毕竟是个2、3岁的身体,而且头还受了伤,困意层层密密地压了过来,眼前越来越模糊,意识飘散中,她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昏黑,佟妍迷迷糊糊下意识地往床边摸台灯,却发觉床好像变大了。突然猛地清醒,惊了一身冷汗,她哪是在学校?她刚才好像在一个诡异的古代来着。

她一边祈祷着,这是一场梦,这是一场梦,醒来我还在学校。

但是,她失望了。她发现她摸不着床头的台灯了。

她发现她依然是那个2、3岁的小人儿。

眼前的昏黑和耳边的寂静,加上遇到这样诡异的事情,令她身子一阵一阵地发冷,心头恐惧之极。而且,好像年龄变小了,她也变得如小孩一样的怕黑了。

她嘴巴一张,如身体自己的意识一般,哭声冲口而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门一响,光线一亮,一个人影跑了进来,嘴里叨叨着:“囡囡不怕,不怕,爹爹来了。”

她看着那三十岁左右的汉子跑到床边,轻轻地抚mo了她两下,止住了她的哭声,点燃了桌上的油灯。昏黄的一点光。

虎子爹关心地问佟妍:“囡囡,头还痛不?要不要起床尿尿?”

她满脸黑线,忙摇了摇头。她可不想再睡下去了,看来,要起床只能让虎子爹抱起来了。

她伸出双手,虎子爹笑了起来。昏黄的灯光下,看着虎子爹的笑脸,她突然觉得,原来他笑起来很暖人。

虎子爹将将她抱了起来,出了房门,外边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大概,可以称是客厅和饭厅的混合体吧。因为屋中摆着一张小方桌,上面漆也掉了好些,但洗得尚干净,掉漆的地方露出了木的本色。中间是一盏与房间里一样的昏暗的油灯,周围摆着两个菜。

屋里还有一张书桌一样的桌子,只是也是破旧的,上面堆了些杂物。

其实这屋子只是半截,用墙隔出的另半截在里面,是个厨房。

可以看到虎子娘正在灶间忙碌着。灶台里燃着的柴火,映得墙上一片黄红的光影。

在昏暗的灯光下,桌上的那些菜甚至看不太清楚是什么。

虎子爹抱着她坐在方桌边的长条凳上,逗着她说话,她却没有理会的心情。好在,虎子爹以为她头上的伤还没好,也不甚在意。

虎子娘围着围裙,将那大铁锅里煮的菜铲在一个大粗瓷盘里,从身边的一只大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倒进大锅里,“哧”地一声响,顺手将一只直径足有近两尺的木制大锅盖盖在锅上,却不理会灶膛里还燃着的柴火,端了菜出来。

看到虎子爹将囡囡抱了出来,虎子娘将手在围裙上揩了揩微带责备说:“囡囡头还没好了,怎么把她抱起来了?”

佟妍下意识地接口道:“是我要起来的。”说完就愣住了,一把娇娇俏俏的柔软佟音,与自己的声音一点也不像,还有些奶声奶气的。

虎子娘脸上一喜说:“囡囡头不痛啦?”

佟妍觉得头好像不怎么痛了,便摇了摇头,挣扎着要自己坐在条凳上。虎子爹也没有坚持就将她放了下来。

虎子娘满脸喜悦地折回厨房,端了一个粗瓷碗出来,上面卧着的是一个蒸得嫩嫩的鸡蛋,笑眯眯地放在佟妍面前:“给,吃蛋蛋。”

这时,门外一阵响,虎子冲了进来,见了佟妍,什么也不顾得上来,冲上来双手摸着佟妍的脸:“妹妹。”他的手有些冰,激在佟妍暖暖的肌肤上,一阵不舒服。

佟妍不由的一撇头,口里嘟囔着:“冰。”

说得其余3人都笑了起来。虎子爹道:“你手凉,别弄妹妹。”

虎子娘用一个好像半个葫芦的酱黄色水瓢去厨房倒了半瓢水,在虎子面前一伸道:“呶,暖暖手。”

虎子忙将手伸水里,只是好像水有些烫,腾腾冒着水雾,虎子也是沾一会便拿起手来停一会,再沾一下。

虎子洗好手了,虎子娘将瓢送到虎子爹面前,也让虎子爹洗了手。这边虎子已经将碗筷拿了上来。

佟妍审视着那几个厚厚的粗瓷大碗,比现代的吃饭用碗要大上大半个,只觉得难看得很。如果形容女子肌肤细嫩如瓷,这“瓷”要像这粗瓷碗一样,就不是美丽,是杯具了。

这边虎子已经大呼小叫地坐了下来,直嚷嚷饿得慌,用粗瓷碗从一旁的一个像木桶一样的东西里盛了饭,却并不是给自己的,而是先端给了父母,然后才自己端了碗起来。

这细微的举动,却令佟颜心里一动,看来,这粗鄙之家,家教却是好的。

虎子娘已经用瓷调羹舀了一勺鸡蛋喂在佟妍嘴边。佟妍也觉得饿了,便吃了起来,或许是真饿了,这鸡蛋的味道挺好的,只是,放的油少了一些,甚至让佟妍怀疑,到底有没有放油。

这不竟让佟妍有些鄙视,原来这虎子娘的厨艺真不怎么样,竟连油也不会放了。

可转眼看向桌面时,佟妍愣住了,桌上的三盘菜,一盘好像是油菜,而另一盘是什么菜干煮的,还有一盘也是扁扁翠绿的四季豆,上面毫无例外地几乎没有油星。

可虎子爹、虎子娘慢条斯里吃着饭的动作,还有虎子狼吞虎咽的动作,好像这些都是美味佳肴一般。

佟妍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这、这就是这家人要吃的东西吗?

佟妍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鸡蛋,这是这餐饭最好吃的东西了。

佟妍心里一暖。

却又暗叹了口气,看来,这真是个名副其实的穷家。

四、尴尬

虎子娘问虎子:“你将鸡蛋还给付三婶家了吗?”

虎子点头说:“还了。就是路上遇到了方家那讨厌的二小子,推了我一掌,差点将鸡蛋砸了。要不是想着别误了吃饭,我非胖揍他一顿不可。”

虎子娘微微一皱眉道:“你也别惹他。他成天偷鸡摸狗的不学好,你和他计较什么?你也九岁的人了,该学着懂事,别成日的和村里的小子们胡混打架的。”

虎子一边往嘴里拔饭,一边胡乱地“唔”了一声,显然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并未真正放在心上。虎子娘无奈地看着他叹了口气。

虎子爹听了这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色露出些沉思的神色。虎子娘道:“你想什么呢?”

虎子爹咳了一声道:“我说,虎子闲着跟着这村里的小子们打架闯祸的也不是事儿。前几天我听二叔公说他家二牛要去隔壁大村的学堂里上学,还给取了个学名儿叫什么来泰,还说说不准二牛以后就是状元了,不许旁的小子在学堂里也二牛、二牛地叫。我想咱虎子也可以送学堂里上学去,咱也不敢图什么状元呀、探花呀什么的,只是既可以认几个字,也免得他成天的在外面厮混。”

这边虎子娘还没发什么话呢,虎子就已经激动地放下了碗筷,张口要说话,偏一口饭噎在喉咙里,噎得皱眉龇牙的一阵,虎子娘口里叨叨着:“急什么哩。”一边帮虎子顺顺背。

虎子咽下了嘴里的饭,扳住虎子爹的手,一叠声问道:“真的吗?真的吗?我真的可以上学堂吗?”

虎子爹笑道:“这还得问你娘的意思呢。”

虎子转而向着娘谄媚地笑着。

虎子娘道:“看你高兴的,若不让你去倒显得我不近人情了。去吧。其实你去学堂,我也欢喜。明日让你爹去问问二叔公,他家二牛什么时候去学堂,咱和他凑了一块儿去,也有个伴。”

说完又看着虎子,面容转为严厉道:“只是去了学堂,就得好好听夫子话。若贪图学堂里少年人多,还凑一起打架闯祸的,再不许你去的。”

虎子头一低,嘿嘿地干笑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虎子娘低头想了一想道:“咱也不去想靠读书光宗耀祖,多少认几个字,学个礼就是了。你也不用取什么学名,以后就佟虎罢。”

虎子猛点头道:“嗯。谢谢娘。佟虎、佟虎,我叫佟虎。”

佟妍在一旁听着,默默地拿个小调羹往嘴里送着饭,一边疑惑着,这佟虎也有个9岁了,怎么好像还从未上过学?想在现代的时候,7岁的小孩都开始读一年级了。一边想着不知道这里的字是不是繁体汉语。而这古代的繁体字她能认识多少。

后来她才明白,在这个古代,一般的农户人家对读书并不热衷,一般送子弟到学堂的,不过是为了认几个字。有些是太调皮捣蛋了,送到学堂里管束管束,也有些是家境好些,子弟闲着没事做的。而有很多人,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女子就更不用说了,甚至有些一辈子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全。

一时吃完饭,虎子娘收拾了碗筷,看了看一直默默坐在旁边的佟妍:“囡囡,头痛不?身子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佟妍只觉得头有点沉,但估计并没有什么大碍了,便摇了摇头。

看着她的三个人皆欢喜:“看来是没事了。”虎子又凑了近来,逗着佟妍说话,只是佟妍依然爱理不理的,幸好虎子是觉得她头还没完全好,也并不在意。

虎子娘从厨房里舀了一瓢热水,湿了手巾,拧干了,递给佟妍,佟妍接过手巾,细细地洗了脸。

虎子娘笑道:“平日里洗脸好像猫爪子挠了一下就是了,今儿怎么洗得怎么仔细?”

佟妍心猛地一跳,抬起头向虎子娘一笑,奶声奶气地道:“睡了好久,脸上不舒服,醒醒脸。”

虎子娘有些惊奇地看了佟妍一眼,却也不甚在意,转身进了厨房,从厨房里用个矮矮的木盆打来了热热的水。虎子显然是习惯了,不等吩咐就自动地接过虎子娘手里冒着热气的手巾,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递给虎子娘,脱了鞋袜伸脚进那木盆里。

佟妍被虎子爹抱起床,后来又一直没下地,没有着鞋,但穿了一双袜子,坐的时间久了,只觉脚沁沁地凉,见虎子娘伸手过来除她的袜子,知道是要洗脚,便任由她除了袜子,只是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不拿盆倒水来?

等虎子娘把她抱起来,坐到另一张矮些的小板凳上来,她才明白用意,吓了一大跳,这、这、这……竟要她与虎子同一个盆子里洗脚?!

这个,很不卫生好不好?

虎子娘握着她的脚往水里放,她嘴里抗拒地叫嚷着:“不要、不要……”一边死命地抬着脚不放水里去。

虎子娘惊异地看着她,担忧地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这孩子怎么啦?”

虎子在一边羞她:“妹妹羞羞,几天不洗脚,脏死了,臭臭。”

佟妍看着旁边虎子爹娘惊奇的眼光,心里一凛,一抖索,在洗还是不洗之间挣扎了一会,还是乖乖地放脚到盆里,只是稍微洗了一洗就抬起了脚。

虎子爹娘这才觉得她只是懒而已,摇头笑了一笑,给她擦干了水珠。虎子也洗好了,心里还沉浸在快要上学堂的喜悦中,欢快地说:“爹娘,我去睡觉了。”接过虎子娘递过的一盏小油灯,用手护着,开了门走了出去。

佟妍还在考虑她会在哪里睡觉时,虎子爹娘也洗漱好了,抱了她往原来她躺着的那个房间走去。

虎子娘整了整床铺,将佟妍放在靠墙壁的最里边,虎子爹睡在最外边。虎子娘轻拍了拍佟妍道:“睡吧。”自己却不急着睡觉,从一旁桌上一个小箩筐里拿了针线,就着灯光做了起来。

那两人虽然是这身体的父母,可对佟妍来说却是陌生人一般,如今要共眠一床,只觉得浑身的不自在。但她心里还迷迷瞪瞪的,又怕被人怀疑,也不敢提出什么异议。

她记得自己在前世时很小很小就与父母分房睡了,而在这里,2、3岁的小孩与父母一起睡还是很正常的吧?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两个大人,干脆一上chuang就闭上眼睛装睡,谁知道,她的灵魂是20岁的女大学生,身体却是个3岁的小孩,装着装着就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半夜醒来,是被一阵异响惊醒的。

灯已经熄了,眼前是一片黑暗,可耳旁传来一阵细细的喘息声和嘤咛声。

佟妍愣了好一会,才明白这是什么声音,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她可是个连恋爱也没有谈过的学生,可并不代表她不明白这男女之事。

她用力的拉着被子,想用被子将自己的头蒙起来。可是,她这边动作一大,身旁的虎子爹娘却发觉了,静了下来。佟妍忙停下了自己拉被子的动作。

一会后,虎子娘微微喘息着试探地唤了一声:“囡囡?”

佟妍不应声,假装发出睡熟的平稳呼吸。

虎子爹娘松了口气,看来并不是吵醒女儿了,只是睡梦中翻了个身,我们继续。

这边佟妍脸烫得快可以烫鸡蛋了,心里暗暗发誓:明天无论如何,一定要和这对夫妻分开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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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关于女主的姓的问题,也许之前打惯了“佟”字,一打拼音出现的都是“佟”在前面,贪图方便,就将“童”改给“佟”了,反正现在发的还少。这个,没异议吧?

感觉写得好清水啊。也许会这么平淡无奇好长一段。请看文的同学耐心些。

溜走。

五、清晨

第二天,待佟妍醒来时,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她爬起来,睡觉时身上穿得单薄,一掀被子,冷得一抖索,情不自禁地往被窝里缩了一缩,不竟暗笑:年龄变小了,这冬天赖被窝的习惯倒是留了下来。

抬头看到床头边的椅子上搭着几件小衣服,大概就是自己的了,窝在被窝里在起床与不起床之间挣扎了一会,叹了口气,还是爬过去,伸手够了衣服在手里,瞪着这与现代的衣服款式完全不同的小衣服,提起来研究了半饷,总算大致明白该怎么穿了。

佟妍一边将衣服往身上套,一边嘀咕着:嗯,这半幅衣襟该往这边穿过来,这个带子应该这么系……噢,买嘎,这个袜子是系带的,真是不方便……

佟妍挥舞着小手小脚,艰难地弄了半饷,终于将衣服给穿好了。探头往床沿看了看,一双小布鞋放在地上。地板黑呼呼的,看来是夯得实实的泥地。床沿有些高。她只得背过身子来,慢慢地将身子往床下探,挪下了床,一边在心里暗暗叹气,突然变成这么小的萝莉,不知道是该为自己突然变得这么“青春”高兴呢,还是为自己做也什么也不方便叹气。

她蹲在地上,穿好了鞋子,看来衣服穿厚了点,走起路来好像小企鹅一般,一步一晃的。到了门边,她踮起脚尖,伸手勾起乌金一般的铁门环,用尽全身力气拉开门,“吱呀”一声轻响。

看到厨房里飘来的米饭香味,和印在墙上的暖暖火光,佟妍往厨房里行去。

虎子娘正在厨房里忙碌着,锅里热气腾腾的。让人在寒冷的清晨也感觉到一阵温暖。

虎子娘转头看到了佟妍,脸上又显出了惊奇之色,惊异地叫了一声:“囡囡?”放下手里正在忙活的东西,走近来看了看佟妍,拉了拉她身上的衣服说:“这是你自己穿的?”

佟妍看着她,心里想着,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衣食父母了,也许讨好了她日子会好过些。可是,张了张嘴,那一句“娘”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喊不出口,便什么也不说,只沉默地点了点头。

虎子娘高兴起来,抱着她狠狠地亲了一口,柔软的嘴唇触在娇嫩的肌肤上,有些痒痒的。佟妍却发现自己对一个“陌生人”对自己这样亲密的举动依然抗拒得很,身子往后面微微一让。

虎子娘却对她这细微的抗拒没有意识到,微笑着道:“咱囡囡长大了,会自己穿衣裳了。”说着替她整了整穿得不甚整齐的衣裳,转手从大锅旁边的一个小些的锅里舀了勺水,试了试水温,从旁边的粗土陶大水缸里加了一点冷水,递给佟妍。

佟妍注意到这灶台也是两截的,前面一截大概是煮饭菜用的,正在蒸着饭,而后面一截是烧水用的,灶火在煮饭的时候,火苗也可以将后面的一口锅里的水热开。

现在见虎子娘将水递过来,便接了过来,估计是给自己漱口的,左右看了看这厨房里是没有可供下水的洗手盆的,一旁摆着三、四个承接废水的潲水桶,想了想以前好像在乡下见过大门口一般是有小水沟的。便摇晃着穿过客厅,到大门口漱了口。将水吐在旁边的一个小水沟里。看来果然是没有猜错,虎子娘并没有对这表示惊奇。

佟妍漱口后,觉得嘴里清爽了点,抬头向四处张望着。终于,第一次对她住的环境有了一点了解。

不远处是一片山村,炊烟绕绕地盘在山村上,衬着村子里的一些绿树,村边的竹丛和树林,影影丛丛的。远处是一片稻田,只是还没有开耕,看上去黄扑扑一片。再远处是远山如黛,笼在一层晨曦的薄雾中,这一切看起来,倒像是一副山水画儿一样。

而她住的这户人家,并不是在那一片山村里,而是在山村旁边的一块空地上做的几间房子。正中是正屋,就是客厅加厨房的这间,旁边是虎子爹娘的房间,在客厅旁边还有一间,窗户开着,但门锁着,昨天晚上看虎子好像是往这件屋子走的,看来是虎子的房间。虎子房间旁边还有一间,看起来小一些。不远处是一间看起来是后来加建的房子,屋檐下堆着些柴火。

再往后是一间,佟妍猜测是一间猪栏,因为里面正远远传出一阵猪的叫唤声。

而屋前的空地上,开辟了几块菜地,菜地里种了些正开着紫色小花的四季豆,几丛萝卜,还有一些油菜、大蒜之类的青菜,佟妍也认不全,也就前世常吃的几样还认识。菜地旁边有一丛竹子,竹下围了一个小竹篱笆,里面养了几只鸡,一只大公鸡趾高气昂地领着几个小母鸡在散步,母鸡们不时咕咕地叫上几声,啄啄泥地。一旁的破旧木槽里有些吃剩的米糠和青菜屑,旁边搭了几个笼子和简易棚,看来是鸡舍了。

突然听得虎子娘在厨房叫她,她忙转身往厨房走去。

虎子娘从锅上蒸着的倒立的木桶一样的饭橧里用勺子舀了一小勺饭,倒在手上,握成一个小小的饭团,用旁边一排调料罐里,舀了一小勺酱油,洒在饭团上,递给佟妍:“给,吃吧。”

佟妍握着那暖暖的饭团,咬开一口,一阵米饭的香味扑鼻而来。不知道是她饿了,还是刚蒸出来的米饭特别的香,倒是吃的津津有味的。

只是这半天也没有见到虎子爹和虎子,她倒不是关心他们,只是觉得奇怪,这么一大早的,他们会去了哪里呢,有心问一问,这那句“爹”和“哥哥”怎么也叫不出来,只得闭口不言了。

想起这个,她又想起了前世的爸妈和哥哥,暗地里将前世的爸妈和哥哥与现在的虎子爹娘做了个对比:爸爸儒雅,而虎子爹粗犷憨厚;妈妈时尚温柔,而虎子娘土气朴实;哥哥英俊倜傥,而虎子……一个小P孩。她心里怎么也还是觉得她是现代的佟妍,不是这世界这家人的“囡囡”。

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佟妍心里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嘴里的饭团好像也没那么美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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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真如我预料的一样,这文写得真是絮叨啊。嗯,争取以后的章节不那么絮叨吧。

六、争执

在快吃早饭的时候,在虎子娘的张望下,虎子和虎子爹回来了,一路欢声笑语的,远远的就听到了他们的笑闹声。

佟妍站在门口看着那两个身影渐渐走近,发现他们的脸冻得红红的,嘴里呵着热气,身上的衣裳有点湿。虎子手里提这两只野兔,虎子爹肩上抗着一只黄麂。野兔还活着,只是脚上有夹伤,黄麂却已经是活不成了。

原来他们是一早收猎物去了。

虎子娘迎了上去,脸上也带了笑意道:“喲,看来收获不小呢。快进屋子暖一暖,看你们冻的。”

虎子爹将黄麂往地上一放,坐在虎子娘刚从灶堂掏出来的火盆旁,伸手近火烤了烤道:“呆会我将黄麂洗剥好了,拿到集市上卖去,兔子就留在家里吃罢。刚过完年,家里的腊肉也剩下不多了。”

虎子娘应了一声,便忙碌着端水给虎子爹和虎子洗干净了手,又摆上了饭菜。佟妍看着桌上的米饭和青菜,还有一碟大蒜炒腊肉,很是无语,她一直觉得早餐应该是吃粥就包子、汤粉汤面、或者牛奶面包……而不是这米饭。

但后来她发现在这古代世界的农村,没有早餐这一概念,早饭的食物也大多是米饭,年成差些的时候,早餐和晚餐吃的都是米菜粥。而汤粉、汤面等等,就不要去想了。

看来,很多习惯都是要改的了。这里不是现代。

吃完饭,佟妍蹲在地上看着地上的两只野兔,看着它们瑟瑟发抖的身子,突然就觉得很是悲悯,它们也是强行离开了自己的安乐窝的吧,一如自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着诡异的古代。

她抬头看着还在吃饭的虎子爹,怯怯地开口道:“能不能不要杀这两只兔子?”

虎子爹愣了一下道:“什么?”

佟妍低了头,轻声道:“它们好可怜。”

虎子爹摇了摇头道:“它们受伤了,很难养活的。”

但佟妍固执地用祈求的眼神看着虎子爹。虎子爹有些不忍看着她祈求的眼光,转开头去摇头道:“不是爹不想养着这两只兔子,实在是夹伤得重了,很难养活的。”

佟妍的眼光暗淡下去,看了看那两只兔子的腿,果然是血肉模糊得伤得很严重。虎子娘道:“那就养着吧。囡囡刚大好,若能养生两只兔子,也算是行善积德。若不能养生,那也是这两只兔子的命数了。”

佟妍听得答应了,高兴地笑了起来,想说“谢谢爹娘”,可“爹娘”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便低声道“谢谢。”

谁知道,虎子爹、娘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有了诧异。

虎子也笑道:“妹妹怎么学会客气了?”

虎子爹道:“既然这两只兔子要养活。这腿上的夹伤就要先治好了。”解开了缚着兔子的绳索,让虎子从厨房里打了些水,清理了兔子的伤口,拿了一个小罐子出来,从里面拿了些灰灰的药膏,敷在兔子的腿上,用碎布条绑好了,放进鸡舍里。惊得那几只**飞狗跳的。

虎子又从菜地里摘了些新鲜的菜叶子,放在兔子面前。但那兔子可能是受了惊吓,又受了伤,都不肯吃食,挤在一起瑟瑟的。

佟妍与虎子正趴在篱笆上看着兔子,突然听到一个有些夸张的声音道:“喲,囡囡大好啦?我说没什么事的吧,这不就好了吗?这可太好了。”

佟妍听着声音转身看去,见是一个三十六、七岁的女人,带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人正往家里走来,却不认识是谁,也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只沉默地看着。

虎子冷冷地看着她们道:“你们来干吗?”

那女人却不理虎子,赶过来拉着她的手,扶着她的头看了看道:“我说呢,左右不过小孩子玩儿推了那么一下子,哪有那么严重?除了额角一点青紫,也没见留下什么疤痕嘛。这景新媳妇也太紧张了些,闹得满村不得安宁的,倒像是我家方贵儿下了多重毒手一般。”

佟妍听她的口气话语,像是说虎子娘故意将她的伤势夸大了一样,不由得皱了皱眉,甩开她的手。

那女人往鸡舍里看了看,一脸惋惜地道:“看来也没伤着什么嘛。那麻点母鸡还是我送来下蛋给囡囡补身子的呢,一天下一个蛋,没有间断呢。”

这边屋里的虎子爹、娘也走了出来。那女人连上带了一丝假笑:“景新、景新媳妇,我听说你家囡囡好了,特地来看望下呢。”

虎子娘脸上有不满,皱眉道:“方二嫂子,你刚才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你家方贵推了我家囡囡跌倒了,昏了两天是人人都看到了的,吴太婆也来看过了,可有错儿?如今大好了,这是我家囡囡福大命大,上天佑着呢。如今你来了,却说出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倒像是我故意夸大了囡囡的伤势讹你家一样?你也多少有些儿良心罢。”

那方二家的嘴里冷哼两声道:“你看看囡囡的头上,一点血丝儿也没磕破,这就昏了两天?想来你们这样的人家,生出的女儿自然是不同的。”只是这句“这样的人家”语气轻蔑之极。

虎子娘脸气得红了,厉声道:“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啦?我们不偷不抢的,靠着自己的双手清清白白地过日子,碍着谁了?我看你不是来看望囡囡的,倒是特地来说我家讹了你家的母鸡,你拿回去罢,我家也不要你的东西。”说着便往鸡舍来抓鸡。

虎子一把拦住鸡舍门道:“凭什么?方贵推了我妹妹伤得那么重,他家就送了这只鸡过来,可是差点拿我妹妹的命换来的,一只母鸡倒是给多了?凭什么还回去?”虎子娘听得有理,便顿下了脚步,犹豫了一下。

虎子爹拉了拉虎子娘,脸色阴沉地道:“方二嫂子,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嘴里经常是不三不四的,我也不多计较了。我佟景新家不欢迎你,你请回罢。”

方二家惋惜地看了眼鸡舍里的鸡,又看了看虎子爹阴沉的脸庞,不敢多说什么,却摆出一副高傲的纸老虎模样,拉着在一边贼眉鼠眼打量着鸡舍里的两只兔子的方贵离开了。

虎子怒视着她们,冲着他们的背影狠狠地呸了一声。

佟妍看着这一场闹剧,心里却有些疑惑,为何那方二家的说起“这样的人家”会一脸的轻蔑?这样的人家是怎样的人家?

只是,她看了看那三个黑沉着脸的佟家人,什么也不敢问。

七、家务

虎子爹娘忙活了一阵,加上虎子在旁边打下手,不久黄麂就被洗剥干净了,留了一小块黄麂肉在家里,其余的装好了放在两个竹篮里,上面蒙了一块薄薄的纱布。

虎子娘忙赶着道:“快些儿,再晚就赶不上集市了。”

虎子爹进了房内,换了一套见人的衣裳,这边虎子娘也打扮了一下,将头发盘得整整齐齐的,说自己年前忙着没有去镇上大姑母家,今儿与虎子爹一起去一趟才好。又吩咐了虎子几句,让虎子别老记得贪玩,要记得喂鸡喂猪,照顾好妹妹,别打架闯祸的。

虎子满口答应着。

虎子爹挑了竹篮,与虎子娘相伴着就要离开。佟妍听得他们的意思是让她留在家里的,心里却对古代的集市产生了兴趣,有心去逛一逛,忙自然而然地伸出双手,装出一种小女儿的娇憨模样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虎子娘摸了摸佟妍的头笑道:“囡囡也要去看热闹吗?你头还没好呢。下次再带你去罢。”

佟妍无奈,只得作罢。这边虎子拉了佟妍的手道:“妹妹,和我一起玩吧。”佟妍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四十五岁左右的妇女走了过来,见了佟景新一家,忙唤住佟景新。佟景新夫妻忙唤那妇人:“娘。”

虎子也恭敬地唤了一声:“婆婆。”原来在这里是将“奶奶”叫作“婆婆”的。

佟妍心里想着,这就是虎子的奶奶吗?看来古代还真是早婚得很,这佟景新也有个30左右了,娘才45岁左右?打量了那妇人一回,见她也是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虽然有些黑瘦,但五官还是挺周正的,可以看得出年轻时也可以算是一个漂亮姑娘,只是佟景新并不像她,大概像他爹吧。

后来她才知道,这虎子的奶奶周氏并不是佟景新的亲妈。

佟周氏问佟景新道:“挑了些什么去集市卖呢?”又掀开纱布看了一回,道:“这是黄麂肉罢?倒新鲜得很。唉,我老太婆的好长一段时日没有吃过肉了,也没个人惦记。”

佟景新忙陪着笑道:“家里留了一块肉呢,想着晚上煮了请您老一起过来吃。”

佟周氏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皱眉道:“你景贵弟弟前几日头痛了几天,也该补补身子才好。”

虎子娘微微一皱眉想说什么,佟景新忙拉了她一下,赔笑道:“这个,我回头从家里切一块肉送景贵家去。”

佟周氏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离开了。

待佟周氏走远之后,虎子娘一边走一边皱眉低声道:“囡囡病的那几天,景贵媳妇只过来看了一看,白说了几句不淡不咸的话,鸡蛋也没拿个过来,他不过一句看不着不知真假的头痛,倒要我们送肉过去?”

佟景新叹道:“银环,算了吧。我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她嫁过来时我才10岁,到底多少承蒙了她照顾了一些时日,咱吃点亏也没什么的。”

虎子娘不再说什么,抬头看了看渐高的太阳,忙道:“快些儿走罢,快赶不上集市了。我要买些东西呢。”加快了步伐向前面赶去。

佟妍学着虎子的样,从菜地里摘了些青菜下来。虎子一边摘菜一边纠正佟妍:“别把整棵菜都摘光了,你看我,要将靠近菜帮的老菜叶先摘了,嫩菜叶留着。”佟妍汗了一个,想不到自己连摘菜这么简单的活儿也要个小P孩教。

太阳暖暖地照下来,菜叶上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露珠还是晚上结的霜化在上面,手触摸上去冷冰冰的,时间一久刺骨的凉。

虎子用同样冰冷的手握了握佟妍冻得有些发红的小手,心痛地道:“妹妹别摘菜了,哥哥来就行。”说着很男子汉气概地一挺胸。

佟妍看着他心疼的眼神,心里一暖,也觉得手冻得有些难受,便住了手,将手渥进衣袖里,冰冷的手指接触衣袖里暖暖的手臂,倒激得自己一个冷战。

虎子将青菜抱进厨房里,从地上拿了一块破砧板和一张磨损得有些厉害的刀,将青菜切成碎丁,用个破勺子从一个足有1米多高的大木桶里舀了些米糠,就了些早上煮饭时舀起的米汤,用手搅拌成糊糊,开了鸡舍门,将糊糊倒进木槽里,引得那些鸡咯咯地扑上来抢食物。

他见原来给兔子吃的青菜也被那些鸡吃得七零八落的,又从菜地里摘了些放在兔子面前。

这对兔子可能也稍微适应了环境,试探着咬了一口青菜,胆子渐渐大了,三瓣小嘴迅速地蠕动着,一会就将菜叶吃了好大一个缺口。

佟妍一开始还兴趣十足地看了,可一会后,却觉得兴致索然。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屋檐下,晒着暖暖的太阳,心情却低落之极。

自己的父母、哥哥现在在干吗?肯定不会像自己一样百无聊赖地在晒太阳吧?还有……清扬,想不到第一次的约会也没成功,竟会从此永不相见。

可是,真的没有办法回去了吗?

如果自己再死一次……?

佟妍忙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毕竟还是贪生的,谁知道再死一次是会回到现代,还是彻底地消失了?这样没有把握的事情,还是不要考虑的好。

虎子逗了佟妍几次,见她没精打采的,好像眼里还有泪光,惊奇地叫道:“妹妹,你怎么哭啦?”

佟妍眨了眨眼睛,嚷道:“谁哭啦?刚被风迷了眼睛而已。”

虎子“喔”了一声,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一会就将这件事丢开了。

虎子又忙着将家里打扫了一遍,看来倒是个挺勤快的孩子。

有两个与虎子差不多大的小子寻来,向佟妍笑了一笑:“囡囡好啦?”佟妍眨着眼睛打量了一会,约莫是村里常与虎子玩的玩伴,便点了点头。

两人扯着嗓子喊了喊虎子,虎子握着扫把从屋里走了出来:“小顺、小乐,你们来啦。”

小顺、小乐是来约虎子去外边玩的,但虎子摇头不肯,说要在家里照顾妹妹。小顺、小乐只得走了。

小虎将些陀螺、木头小玩意搬到佟妍前面,让佟妍自个玩,自己忙着给猪准备吃食去了。

佟妍一一拿起来看了看,也没有什么稀奇的,都是简陋的手工自制小玩意,只将个小风车拿在手里,迎着风口站着,默默地看着风车一圈一圈的转着。

不知多久,虎子将佟妍拉在避风处说:“别老是吹着,小心回头又说头痛了。”这虎子离了大人倒有小大人模样了。

虎子将猪食——其实就是些煮熟的菜叶、野菜之类混了些剩饭、刷锅水、洗碗水沾点油腥,分在两个木桶里,各装了大半桶,吃力地挑起来,往猪圈走去。

佟妍也跟了上去。还没到门口,猪们就好像听出了脚步声一般,拥在门口哼哼卿卿地欢叫着,倒让虎子费了好大力气才将猪圈门打开。

谁知道,佟妍一跟进去,却被扑鼻而来的猪粪臭味薰得一个踉跄,忙掩了鼻子退了几步探头往猪圈内张望。

猪圈内养了两头猪,都有些大了,还没等虎子将猪食倒才槽里就迫不及待地用鼻子拱着桶,虎子毕竟年龄还小,被拱得一个踉跄,差点将猪食给折地上了,生气地踢了那猪一脚,口里嚷嚷着“馋猪”。他费力地将猪食倾在槽里,用一个长柄的勺子扒拉了几下,让猪食匀称些,那两头猪已经“吧嗒吧嗒”地开吃了,汁水染了整个猪嘴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猪圈的地上脏兮兮的,混了些猪粪和猪食残渣,虎子拿起竖在一边的竹枝扫把扫了几把。猪圈墙上糊的石灰墙面掉了些,有些地方露出一块一块的土砖,而墙脚处的土砖更是被猪拱了一个坑,凹进去一大块。

佟妍皱着眉往回走,心里烦透了这地方。她讨厌这里,讨厌这里的落后贫穷,讨厌这里的脏乱,讨厌这里没有电灯没有网络……更讨厌这里所谓“茅房”的简易厕所……

甚至,讨厌上天帮她换了一对陌生的父母、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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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调查下,请看文的同学留个意见吧。我是不是写得太絮叨了些?

八、还魂传说

但不管佟妍愿不愿意接受,她还是得继续在这莫名其妙的古代生活下去。

她走进屋里,突然想起,这是什么朝代呢?反正看发型、衣饰不会是在清朝,那是在哪个朝代?

她很后悔读书的时候没有选择学习历史,这样对她处的这个朝代也多少有些详细的了解,不会像现在一样,虽然读书时也学过一些,但毕竟不是主科,现在也忘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模糊的影子,如果要说历史上发现的大事件,扳着手指也算不出几件了。看来,要预知未来啊、通古至今啊,是没有希望的了。

她学的是计算机专业。计算机!佟妍有些郁闷得可以,本来以为毕业后可以找个对口的工作大展宏图。但是,这世界连电灯都没有,哪来的计算机?她寒窗十几年学的东西似乎完全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就应该学习农业才对,也许还可以研制出什么新品种的蔬菜、粮食,在这古代做个农场主,当个地主婆。

可是,人生就是这样,没有“早知道”。说出“早知道……”三个字时,就是无可奈何的时刻。

佟妍有心问一问虎子现在是什么朝代,但他也是一个小P孩,一是不一定能说清,二是怕他怀疑,虽然还是个小孩子,但还是慎重点的好,毕竟一个三岁的小孩问现在是什么朝代,还是挺令人惊奇的一件事。

她决定进屋子里翻翻看,也许能找到什么文书啊、皇历啊、铜钱啊之类的,能看出是什么朝代。

她记得虎子娘在屋角的一个箱子里翻出几十个钱,便跑到那箱子前,却发现箱子上锁了。她只得在其他地方翻了半天,失望了,除了一本通书和一叠虎子娘用来纳鞋底的一种叫“经明纸”的黄色草纸,她没有再看到其他的纸张,而通书上,也没有找到能看出朝代的字迹。

她扔下通书,踮起脚尖,拉开放在桌子一边的梳妆盒子,盒子里面放了几样虎子娘常带的首饰,都不是什么值钱的,还有一柄因常用而磨得光滑顺溜的木梳。佟妍翻了翻,终于在下层看到了几枚铜钱,铜钱生了些铜锈,有些灰扑扑的,上面的字迹不太清晰。她心里一喜,握了铜钱在手里,拍了拍灰尘,伸到窗户里透过的阳光下去看,铜钱的方孔周围分布着四个小字“穆武通宝”。

穆武、穆武?佟妍默默地念了几遍,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有哪个皇帝年号是穆武的,只得作罢,放下那铜钱。

撇了一眼那有些模糊的铜镜,突然想起,自己还没看自己这新身体的外貌是怎么样的。嗯,这是一个大问题,说起来,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都是超出佟妍的知识范围的,令她至今尚在迷糊中,也难怪会忘了这么重要的问题。

她爬上凳子,半跪在梳妆桌上往镜子看去。镜面泛黄略显模糊,但屋子里光线还算充足,还是能看清楚的,而且反而让人看起来有种迷蒙薄雾的美感。

镜子印着一个黄毛小丫头。

说是黄毛小丫头一点也不冤枉。只有三岁的身板儿虽然不算很瘦弱,却也像菜地里刚长出嫩芽的细嫩小蒜苗,一头黄黄棉棉的薄软头发,被虎子娘在脑后编了一条简单的马尾巴辫,用粉色的发带系着。脸庞——大概年龄还小,说不上来漂亮不漂亮,但现在看来,就一大众娃娃脸,并不出挑。身上穿的是红底黄色小碎花的衣裳,大概是农家的衣着,窄袖短袄,下身同色棉裤,一双棉花塞得厚厚实实的小布鞋。

佟妍叹了口气,她在现代小时候照的照片,就如一人见人爱的漂亮洋娃娃,长大后果然是越来越漂亮。人家说“三岁看大”,看来,这辈子的相貌要达到前世的水平,是不太可能的了。

她亏大了。

佟妍正郁闷感叹时,虎子寻了进来,见佟妍爬在凳子上,忙走过来将佟妍抱了下来道:“小心摔了。”又拉了佟妍的手到外间。

原来虎子已经做好午饭了,就是简单地暖了暖早餐而已。

胡乱吃了,虎子带了佟妍到鸡舍。大概那些鸡也是认主的,见了虎子进来不但太惊慌,还跑上前来“咕咕”叫着,有一两只还扑腾着翅膀跳起来啄虎子手里握着的菜叶。虎子将菜叶扔的地上,让鸡围上去啄食,自己走到鸡棚一角,一个木槽里底部有厚厚的干燥鸡粪,上面卧着几个鸡蛋,几个白壳蛋儿,几个黄壳蛋儿。

佟妍第一次到鸡圈拣这新鲜出炉的鸡蛋,伸手握了一个起来,小手还握不了一个鸡蛋,但圆圆的鸡蛋握在手里,还有些微温,让她有些淡淡的收获的喜悦,她将鸡蛋放进虎子拿在手里的一个葫芦瓢里,再拿起一个,却发现鸡蛋壳上还沾着鸡粪,呃,也是新鲜的,不由得皱眉忙松了手。

虎子却不介意鸡蛋上沾没沾鸡粪,一一将鸡蛋放进葫芦瓢,一边数着“一、二、三……”数完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嗯,有九个呢,比昨天多了一个。”又撇了撇嘴道:“方二婶吹牛呢,说什么她拿的麻点鸡每天都下一个蛋,今天就没下,我看呀,每两天能下一个蛋就不错了。”

说起来,这只鸡还是吴太婆拄着拐杖到方二家吼了一嗓子,用拐杖敲着桌子让他们送了这只鸡过来,替他家方贵赔礼道歉的。否则方二家的还死咬着她家方贵没有错儿。

下午虎子将家务活忙完了,一听得小顺、小乐来叫他,说村里的邵大爷要说书了,再也坐不住了,背上佟妍就往村口跑去。

由于刚过完年不久,天寒地冻的,还没开春耕,村里的姑姑婶婶们便聚在村口树下石墩子上,一边晒太阳一边闲唠磕,有些手里拿些针线在做着,有些端了簸箕装些豆子、花生之类的在拣着。一些毛头小子、黄毛丫头自然也少不了来凑热闹了。

邵大爷是个白胡子的老头,搬了张靠椅坐着,众人松散地聚在他的周围。他是村里仅存的年逾古稀尚健在的两个老人之一,另一个就是吴家太婆啦,是村里最受尊重的两个人。

众人见了佟妍,又是一阵问候,有问囡囡身子大好了没的,有说太便宜了方二家的……佟妍很无奈地被那些人拉来拉去、摸来摸去。只是并不认识那些人,只得随着虎子乱叫一气,谁是谁的也没认清楚,幸好看来并没有什么错,或许就是错了人家也会体谅她只是三岁小孩儿,终于没有人再拉她了,她忙躲在虎子身后,尽量地让别人忽视自己。

邵太爷顾着周围姑婶婆姨们的喜好,拣了些婆姨们喜好的故事说,说了一个还魂的故事。故事很老套:一书生与一小姐定了亲,书生家道中落,遭到了女方家人悔婚,欲将小姐嫁与别人,小姐愤而悬梁自尽,书生闻讯悲伤之下欲随小姐去了,神仙感于书生和小姐的贞洁,让小姐还魂了,依旧嫁给书生。

小女孩们小些的一脸懵懂,大些懂人事乖巧地帮着妇女们打些小手,默然不语。而虎子等一群小毛头本来想听行侠仗义的英雄故事,听了这故事都没往心里去,一脸失望。而佟妍的心思却被“还魂”一词吸引了。

这时,旁边一个五十几岁的妇女道:“说起还魂,我也听过见过这借尸还魂的事儿。”

虎子感觉他身后的佟妍身子一震,似乎坐直了身子。

那妇女道:“还是我小时候的事情。隔壁村子一户姓黄的人家,在村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小姐病死了,棺木都抬了进来要收敛了,突然小姐就能起身了,将这一村人吓得够呛。那黄小姐说她不是小姐,是另一个孤魂,阳寿未尽,所以借了小姐的身子还魂。众人都怕了,怕是什么厉鬼之类的附了身,为害了整个村,要依旧将小姐葬了。但黄夫人到底不忍心,最后舍了小姐给一个庵堂做尼姑,那小姐还拼死拼活的不愿意,给黄家闹了不少闹心事,给关进了禅房思过才安宁了些。一辈子伴了青灯古佛,后来听说在庵堂里得了病去世了,怪可怜见的。”

佟妍心里一凛,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别人再七嘴八舌地问些什么她也未听入耳了,她不知道那黄小姐是不是同她一样的穿越人士,还是当代借尸还魂之人,但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如何,不能让人知道她本不是这世界的人。

九、兔子不见了

邵太爷年纪大了些,故事说得也累了,便不再说了,闭目靠在靠椅上听着周围的婆姨们闲话唠磕,虎子和小顺等小孩儿见不说故事了,也坐不住了,早三三两两地约在一起跑开玩去。

虎子背着佟妍在还没耕地的山野里野了一阵,爬树掏鸟窝,还背着佟妍从田坎上掉了下来,摔得佟妍呲牙咧嘴的一阵,他倒好,嘴里胡乱地安慰了几句,背起她赶上小顺、小乐野开了。

顺便的还和同村一个差不多年纪叫大熊的男孩儿打了一架。虎子本来在和大熊玩弹珠儿,就是在村边的河里拣些拇子大小的圆水磨石子儿,再磨石上磨成圆呼呼的圆珠子,在一定距离内将石头弹进地上挖的小坑里,最快的速度入坑的就算赢。

可今天大熊运气差了些,输急了要将虎子赢的石子儿抢回去,虎子一让一拉,扯得大熊摔了一跤,大熊爬起来就老实不客气地打了回去,结果两人就成了两个滚地葫芦了。

佟妍满脸黑线地看着虎子兴致勃勃地玩着小孩儿的游戏、兴致勃勃地打架,也算是见识了虎子的性子——在家里老实老成,离了家却顽皮贪玩。

不过这一架虽然打了两个人都一身尘土,不过显然并未影响两个人的友谊,因为佟妍在之后的两天又见到虎子和大熊玩在一起了。

已近黄昏,村口站了些大人们扬声唤自家的小孩回家吃饭了,虎子拉着佟妍和小顺、小乐回来,在村口分开了,虎子拉着佟妍往家里行去。

虎子回到家就忙来了,切菜叶、煮猪食、喂猪、烧水……佟妍无事可做,待在灶间看了一阵跳跃的火苗,转头看门外,天已经渐渐的擦黑了,虎子爹娘还未回来。

突然想起在鸡舍里的兔子,脚伤得那么重,一天过去不知道怎么样了,便对虎子说要去看看。虎子看了看外面天已经快黑下来了,便从柴堆里抽了根干燥的菜杆,点燃了,举在手里,陪着佟妍往鸡舍行去。

谁知道到了鸡圈,两人借着火光探头一看,扫视了一圈,却发现兔子没了。

鸡在天擦黑后,便已经习惯了回鸡舍里去,因此,鸡圈里一目了然,空空如也。

虎子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看了一遍,又进了鸡圈,举着火把往鸡舍里看了一回,惊得那些鸡“咕咕”叫着。可是,兔子确实是没了。

菜杆毕竟不耐燃,虎子手里的火把越来越短,虎子将火苗已经快接近手掌的火把丢在地上,火光扑闪一下灭了,佟妍眼前一黑,适应了一会,才能借着天边的余晖看到虎子站在不远处。

虎子急了,怒声大叫道:“是哪个小子偷了我家的兔子?我要凑他一顿。”

一个声音接了上来:“虎子,你又要揍谁?又想闯祸了?”

两个身影走了近来,却是虎子爹娘回来了。

虎子扑了上去:“爹、娘,我们的兔子被人偷了。”

虎子爹娘怔了怔,虎子娘问道:“别是没找清罢?”

虎子摇头道:“找清楚了,是被偷了。”

虎子娘静了静淡淡地道:“先进屋再说罢,入夜了,怪冷的。”

虎子爹抱起站在一边的佟妍,随着虎子娘和虎子跨进了屋子。

虎子还是一脸气急,怒道:“再没有别人,肯定是方贵。今天早上就他鬼头鬼脑地打量那两只兔子。”

虎子娘道:“你可看到了?可有人看到了?别乱说才是。”

虎子却坚持一定是方贵偷了,拿了火把照明,要冲进村里找方贵,被虎子娘一把拉住了,说谁也没看到不敢乱去找人理论。

佟妍默默地看着拉扯着的虎子和虎子娘,只是失去了两只兔子,可她心里却空落落的。

虎子最后还是被虎子娘拉住了,忿忿地坐在一边生闷气。

虎子爹、娘脸上都有些困倦的神色,不过,虎子爹肩上担的两只箩筐是空了,看来黄麂肉都卖光了。虎子娘顾不上歇息,忙忙地到灶上去做饭了,虎子嘟着个脸,也还是跟了过去打下手。

虎子爹从怀里掏出两朵红色的小绒花,向佟妍笑道:“囡囡过来,带花花。”说着将小绒花戴在佟妍头上,他手掌粗糙厚实,但动作却轻柔,打量了一下笑道:“我家囡囡真好看。”

佟妍汗颜地低下头,在她看来,这个三岁小丫头长得只能算张得清纯一点而已,谈不上漂亮,不过,孩子在父母的眼里,都是小天使吧。

虎子爹又问了问囡囡做了些什么,身子舒服不舒服之类的话,佟妍一一简单地答了,突然让她有了在现代小时候从幼儿园回来后,与父母的对话,心里一暖,可接着又一阵酸涩。

这时却有一个年龄二十一、二上下年龄的女子推门走了进来,笑道:“哟,二哥,在陪囡囡玩呢。囡囡,你带新头花啦?真漂亮。”

虎子娘从厨房迎了出来,在灰黑色的粗布围裙上揩了揩手,笑迎上去道:“景贵媳妇来了?坐一坐罢?是来拿肉的罢?我这就拿去。”

景贵媳妇笑道:“你看这,怪不好意思的,本我不想来的,可家婆偏逼着我来,我也不好拗了老人家的意不是?”看来,这就是佟景新的弟弟佟景贵的媳妇了。

虎子娘从厨房拿了早上留的黄麂肉出来,嘴里道:“我倒是想送过去的,可我们去集市上晚了,卖完东西都半下午了,到家天都擦黑了,辛苦你跑一趟罢。”

景贵媳妇眉开眼笑的接过肉,嘴里说了些感激的话,又道:“我刚经过院子,院子里的大蒜长得真好,比我种的强多了,我的大蒜连能吃的都找不出几棵呢,我拔几棵回去罢,二嫂,可行?”

虎子娘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笑道:“一家人还用问吗?拔些回去罢。”打发了景贵媳妇回去。

佟妍从穿越过来一直觉得这是个梦,可现在却开始对这古代的生活有了真实地感受。

在现代的生活中,身边也有这样的人,喜欢占小便宜,却没什么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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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挺啰嗦的,文文进度慢了些,不知道亲们还愿意慢慢看不。

十、第二夜

不久,晚饭端了上来,佟妍看了看桌上的菜,由于被景成媳妇黄氏拿了一大半的黄麂肉回去,本来预留着给一家人加点肉菜的,也只剩下那粗瓷碗一小碗了。

谁知道除了一开始虎子娘给佟妍碗里扒拉了一些肉外,其余三个人只是象征性地用筷子略拈了一两块肉,一顿饭吃了一半,那一小碗肉还几乎没怎么动过一样。

佟妍有些惊奇,这古代人应该很少吃肉才对,难道佟家其他三个人都是不喜欢吃肉的,可刚才看虎子的样子明显是很雀跃的。

她偷偷打量着众人,发现虎子眼睛直盯着那碗肉,两眼放光,可也只是略多夹了两块而已。

虎子娘不动声色地端起那肉碗,又往佟妍碗里扒拉了一小半,对佟妍说:“吃吧。囡囡多吃些。”又往虎子碗里扒拉了一小半,然后将剩下的都扒拉进了虎子爹的碗里。

虎子爹一边闷头嚼着饭,一边将碗里的肉夹到虎子娘的碗里,虎子犹豫地看了看自己的碗,又看了看虎子爹娘,不做声地将自己碗里的肉分了些夹到虎子爹、娘的碗里。

佟妍看着佟家三个人让来让去的,将沾着饭粒的肉块夹来夹去,自己的碗了也多了两块带了饭粒的肉,可她这个平时有点小洁癖的人,却没有觉得不卫生。

好吧,她被佟家几个人的亲情感动了,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哥哥,默默地勺了一勺饭吃着,垂下眼帘,强压着眼里的泪意。

幸好油灯的光线是很昏暗的,并没有人发现。

吃过饭后,虎子娘收拾饭桌时,借着灯光看到佟妍眼里的泪水的亮光,惊奇地停下正在收拾碗筷的手道:“囡囡,你哭了?”

佟妍愣了愣,反应过来,不由大惊,心里一阵紧张,不知道该怎么圆这个谎。谁来告诉她,三岁的小孩应该有什么反应?

虎子自以为是地大叫道:“我知道,肯定是丢了两只兔子,不高兴了。”原来他心里还在惦记着兔子的事,自然也以为囡囡也是这个原因了。

佟妍怔了怔,忙连连点头:“我想那两只兔子呢。”说着眼里又渗出一层薄泪。

虎子娘半信半疑地打量她一会,想着这么小的小孩儿,估计也是这个原因了,便不再计较。

虎子爹道:“那两只兔子受伤了,很难养活的。没了就没了罢,囡囡不哭,我以后给你抓两只更好的兔子养着。”

虎子娘想了想道:“我说,还是将院子围起来罢,费点力气,整几块土砖头,将院墙砌起来。两只兔子虽然不是什么贵东西,谁家也不富裕,丢了也怪可惜的,以前也丢过鸡,砌墙也防个贼。”

虎子爹应了。

虎子娘打了洗脚水给佟妍、虎子洗了,对虎子说:“今天太晚了,天气也冷,囡囡就不洗澡了,带你妹妹先睡觉去,爹娘洗了澡就来。”

佟妍在现代基本每天都会洗澡的,听说又不洗澡不由怔了怔,皱了皱眉,看来好多要重新适应了。

猛然想起昨天晚上的尴尬,佟妍忙道:“我也要一个人睡。”

虎子爹娘和虎子闻言都愣住了,问道:“什么?”

佟妍心里有些懊恼,老是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要小心些了,便学着三岁小女孩的娇憨模样,嘟着嘴跺着脚撒娇道:“哥哥都一个人睡,我也长大了,要一个人睡。”

虎子爹娘以为她只是小孩子的戏言,哄了她几句,依旧让她随着父母一起睡。

佟妍下定了决心不肯,跺着脚、甩着两只小手就是不肯,一边心里恶寒着,一边张着嘴巴干嚎着撒着娇。

哄了半饷也没有成效,虎子娘轻拍了囡囡几巴掌换来的只是囡囡更大声的干嚎,不竟有些无奈了。虎子道:“就让妹妹随我睡罢,我能照顾妹妹。”说着满怀信心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佟妍转念一想,看来让她一个人睡肯定是不可能的,和虎子这个小P孩睡也好,至少不会尴尬,忙抹着泪点着头。

虎子娘无奈地道:“好吧。囡囡,你要乖哦,听哥哥话,晚上睡觉不要闹。”佟妍点着头应了。

虎子从灶间拿了一小根“松油”点燃了,“松油”其实就是松树的树杆劈出的小条条,因易燃,农户家便常用来照明。虎子拉了佟妍的手出了门,迎面一阵寒风,吹得佟妍一缩脖子,虎子开了隔壁房门,进了房间,顺手掩上门。

佟妍打量这房间,比虎子爹娘的房间要小一些,也很简陋。房里摆了一张有些破旧的书桌,上面堆了些小玩意和虎子的两件衣裳,墙角也放了简单的木架子,下层放了几双破旧布鞋,比虎子的脚量小些,应该是虎子穿小了的,架子上层放了两只红漆木箱放衣裳,夏天也拿来收厚棉被。靠近墙壁的一边摆了一副和虎子爹娘房里床架样式差不多的旧式床,只是样子新一些。上chuang沿微垂了一块高约20多厘米的木沿,上面绘了些花鸟人物故事,比如有一副是两只小鸟歇在海棠花枝上,有两副是画着富贵牡丹和蝴蝶,都是出自匠人之手,并不算精美,但也起了装饰效果。

正看着,虎子娘抱着囡囡的小枕头进来摆在床上,整好了床铺,抱了佟妍上chuang,脱了外衣,盖好被子,哄了几句。转头有吩咐虎子睡觉要注意些,不要压到妹妹,不要抢了妹妹的被子,虎子一一应了。

农户人家早睡,虎子也脱了外衣上了床,逗了佟妍几句,看她闷闷的,以为她还惦记着那两只兔子,又哄了她许多话,承诺要抓小鸟给她玩,抓更好的兔子给她养,说着说着,觉得困了,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对佟妍道:“妹妹睡觉吧。”撑起身子吹灭了灯复躺下,一会佟妍就听得他发出熟睡的沉重呼吸声。

佟妍却睡不着,感觉虎子的身子不自觉地靠了过来,便往里让了让,翻来覆去思前想后的,自己以后该怎么办?可想来想去脑中还是乱糟糟的。

听得窗外虎子爹娘的脚步声走了过去,接着传来关门的声音,应该是洗了澡回房睡觉了,又想道,不知道这世界的冲凉房是什么样子的。

囡囡这身体的生理终究是三岁的小孩,佟妍想着想着就迷糊着睡着了。

正房的卧室里,虎子爹佟景新和虎子娘银环正窝在被窝里,靠着床头说着闲话儿。

虎子娘想了想放下手里的针线,看着虎子爹道:“你觉不觉得囡囡有些不同?”

虎子爹怔了怔道:“不同?”

虎子娘道:“醒来后安静了许多,以前那么调皮捣蛋一小孩儿,如今安安静静的,倒像转了性子了,说的话儿也不太一样,还会自己穿衣裳了,若是换做以前,丢了两只兔子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如今虽然脸上看着有些闷闷的,却安安静静的……反正,看着就有些不同。”

虎子爹脸色有些凝重,想了一想笑道:“你又操心了,想是她撞了头还没全好罢?许过几天就好了,到时你又要嫌她闹了。”

虎子娘担忧地道:“别是撞傻了罢?还是……”说着顿下了话头。

虎子爹道:“看她样儿倒不像,郭大夫都说无碍了,偏你爱操心。”说着眼里精光闪闪,延着脸凑了上来道:“囡囡也到虎子房里睡了,平日怕惊醒了孩儿,如今不用担心了。你看……”

虎子娘看着虎子爹一副精神炯炯的大灰狼模样,呸了一口,脸上含了羞涩笑道:“走了一天路了还这么有精神头儿,你也不怕累着。”

虎子爹“嘿嘿”地笑着,接了虎子娘手里的针线小箩箕放在桌上,搂过虎子娘的身子吹灭了油灯。

十一、竹蜻蜓

也许是佟妍从穿过来精神一直处于比较警觉的状态,晚上又被细微的声响惊醒了,微眯着眼睛,却发现是虎子娘身上搭了间衣裳,手里提了个灯笼开了门进了房。佟妍忙闭着眼睛装睡。

虎子娘提着灯笼照了床上躺着的一双儿女一回,两个孩子睡觉都还算老实,没有乱蹬被子,只是肩膀露出了一点点,便单手帮虎子和佟妍掖了掖被子,发觉囡囡的眼睫毛微微的颤抖了一下,以为女儿正在做着什么梦呢,微微笑了一笑,探头在囡囡粉嘟嘟的脸上亲了一下,提着灯笼转身离开了。

佟妍睁开眼睛,盯着前面的黑暗,虎子翻了个身,一条手臂压在佟妍身上,佟妍轻轻地将他的手臂移开,也许身边有一个人陪着,心里也踏实一些,便闭上眼睛,慢慢入睡了。

第二天醒来,眼前亮晃晃的一片,阳光透过纸糊的窗户在床边投下一片朦胧的亮光。身边的虎子已经出房去了。佟妍觉得精神好多了,满足地伸了一个懒腰,看来做小孩真有一个好处,就是睡到自然醒,不用担心上课赶不及了,睡意朦胧也要痛苦地爬起床,若日后上班了,就更是这样了。

给自个穿好衣服,爬起床,拉了门走出去,一阵清凉,空气清新得好像清澈的小溪流过胸腔,佟妍深吸了几口气,迈腿向正屋走来。虎子爹坐在小板凳上削着几片竹子,做着竹蜻蜓,见佟妍来了,知道是她自己穿的衣服,想起昨晚虎子娘的话,打量了她几眼,也觉得她比以前安静了许多,若换做以前,早扑上来撒娇要抱要玩了,心里也闪过几丝疑惑,向囡囡笑道:“囡囡,爹爹给你做竹蜻蜓,喜欢不?”

佟妍点了点头道:“喜欢。”蹲在虎子爹旁边看了一会,虎子娘端了菜从屋里出来道:“该吃饭了。虎子爹,你去唤唤虎子。”

虎子爹应了一声,将刚做好的竹蜻蜓递给佟妍,刚立起身来,虎子却和一个三十出头的妇女、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进门了。

那妇女笑着和虎子爹娘打招呼,手里提了一个竹篮,笑唤了声“囡囡”,抓了从竹篮里抓了一把油炸的细长条的茶果给佟妍,吩咐虎子娘拿一个盘子出来倒茶果,说去姑姑家玩了几天,回了些茶果,给孩儿们尝一尝。

虎子娘唤她“林嫂子”,笑着客气了几句,却也没有推辞,拿了一只盘子将茶果倒了起来,又开了自家放在厨房一角的几个陶罐里盖子,从里边拿了些自家的茶果回给那妇女。

那陶罐上的盖子是用布袋装了一些黄豆表皮上的衣儿,沉颠颠的将陶罐口盖得严严实实的,空气也跑不进去,很是防潮,也防老鼠虫蚂,里面的茶果可以保存较长的时间也不坏,有些还可以存放上几个月。

佟妍拈了根手里的茶果看了一看,好像是用米做的,有些依然能看出米粒的模样,只是被油炸得微黄,闻起来也香,咬了一口,也算美味,松脆香酥。

虎子娘道:“别只记得吃,快谢谢林婶子。”

佟妍咽下嘴里的食物,说了声:“谢谢林婶子。”

那林婶子旁边站着的小女孩,头上梳了两个小包,穿着一身簇新的红衣裳,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很是精神,也在吃着虎子娘抓给她的茶果,嘴里含着的茶果含糊地说了句:“谢谢佟二婶。”见囡囡正在打量她,便向囡囡笑笑,走了进来道:“囡囡,我随着娘在姑母家住了几天呢,那里好大,有好多的东西,还有好多好吃的东西,有好漂亮的烟花……”她刚才忙着吃茶果,现在一说开了就停不下来了,叽叽咕咕的。看来这林冬儿是囡囡的好朋友了。

林婶子见虎子娘已经将饭菜摆好了,便好笑地拉住女儿道:“冬儿,回去罢,囡囡还没吃饭呢。”

虎子娘忙留林婶子母女吃饭,但林婶子推辞了,说已经吃过了,倒是林冬儿见桌上摆了她喜欢吃的炒冬笋,便想再添些饭了。

林家与虎子一家是经常来往的,两家的孩子在各自父母忙着未回的时候也会到对方家吃些饭,或者偶然加了些好菜也会唤对方家一起吃,虎子娘如何会看不懂林冬儿的眼神,便加了一副碗筷给林冬儿,林婶子也不怎么阻止,打了个招呼便先行离开了。

吃过饭,虎子打了个招呼便跑了出去,虎子娘将竹蜻蜓塞给囡囡,吩咐两个小女孩儿一边玩去。

佟妍双手手夹着竹蜻蜓的柄用力一搓,竹蜻蜓荡悠悠地向上飞了不高一段,复掉了下来。林冬儿跳着脚笑着:“快给我玩,快给我玩。”

佟妍将竹蜻蜓递给林冬儿,看着林冬儿在院子里笑着一次次竹蜻蜓飞了起来,一次次奔过去将落下的竹蜻蜓拣起来,飞起来……满院子都是林冬儿清脆欢快的“咯咯”笑声。

佟妍退在一角的小板凳上坐着,双手托腮,微笑着看着阳光下林冬儿奔跑跳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水,小脸儿红扑扑的,突然觉得这两天来心里的抑郁去了不少。却没有发觉虎子娘站在门口,担忧地看着她。

她想起在前世读中学时,有个同学初离开父母身边在学校住宿,由于不习惯,曾经对她发了诸多牢骚,她还劝过那同学,应该是人去适应环境,而不是环境适应人。也许,她现在的状况也是一样,她该去适应这古代的环境。

林冬儿玩了一阵,停了下来,跑到佟妍身边,歪着头看了她一会道:“囡囡,你怎么不和我一起玩。”

虎子娘走了过来道:“囡囡前段时间撞了脑袋,不敢乱跑,冬儿乖,自个儿玩一会罢。”

林冬儿并不明白撞了脑袋有什么后果,只是“哦”了一句,说:“囡囡撞得很痛吗?”

佟妍想起她穿越前的那一撞,点了点头。

林冬儿看了看佟妍道:“呀,囡囡额头上还有些青呢。那咱们不跑了。”说着从屋里搬了一张小板凳,在佟妍身边坐下道:“我给你讲讲我在姑母家的事好不好?”

佟妍点了点头,她便兴高采烈地开讲了,从住的房子、吃的东西一直讲到街上买的零食、晚上的烟花,还有小孩儿们之间发生的事情。这些对佟妍来说都是有用的,虽然林冬儿只有四岁,表述得比较混乱,但这也是她了解了这个世界的一些民俗规矩。

林冬儿正讲道:“春表姐摔了一跤,就撞到石头上了,鼻子就擦破了。登子表哥还和保表哥、田哥哥还有几个小哥哥,就叫‘春丫头,破鼻子’,春表姐就哭了……”

却见林婶子拉了衣服扯开了些、头发有些散乱的虎子回家,扬声对虎子娘道:“银环,虎子又打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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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草冬末MM客串的林冬儿出场啦,喜欢浅草MM能喜欢。

另外:三月开始正式认真更新,过了年又过元宵,长假放得连心都懒了,前段时间断更了很久,更新也不稳定,现在也该收心了,从3月开始稳定更新。

前面的内容有点啰嗦,不过,不是为了凑字数哦。之后的情节会加快些节奏。

希望亲们喜欢和支持。

十二、取名

虎子娘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拉着张脸的虎子,皱眉道:“怎么又打架闯祸了?皮又痒痒了?看我不收拾你。”

虎子不服气地嚷嚷:“方贵偷了我家的兔子,自然该打。我没错。”

虎子娘见他顶嘴,气得咬牙,顺手从旁边拿了根小竹枝抽了虎子两鞭:“你看见了?啊?还是见到兔子啦?叫你不要乱说,你还胡说。”

林婶子忙拉住虎子娘道:“我看他倒没胡说。虽然没有见到,但虎子和方贵打架,骂他偷了兔子,方二媳妇也只是拉开了他两人,骂了两句就走了,若不是他他偷了,方二媳妇还不得跳着脚骂虎子冤枉了她家方贵?”

虎子娘又训了虎子几句,不许他再胡乱打架,打发虎子去帮爹爹和些泥坯做砖。

虎子离开后,虎子娘说道:“两只兔子,没了就没了吧。找了去他也不会承认的。只是方贵才十岁一小孩儿就学得这么偷鸡摸狗的,真不是什么好事。偏他娘不但不教,还是个不分青红皂白极护短的,方贵做错了也一味的护着,看长大后有什么好的。”

林婶子冷笑道:“她教了能服人吗?她自家亲兄弟就是个梁上君,在吴林村是个有名的,她也靠着自己兄弟顺来的钱财帮衬着过日子,方贵自小耳濡目染的,如何学得好?”

虎子娘笑道:“咱管好自家的小孩就是了,管他别人家什么家长里短的。你看我这个鞋板儿该纳些什么花色?”聊起了其他一些杂事。

佟妍由林冬儿带着,在院里里扒了会土学播种,又捉了会迷藏,就权当做了回家长,陪冬儿这个小孩儿一起玩罢。

看来这三岁小孩的生活也并不是那么难适应的,并没有什么活儿要做,也没有什么学习任务,几乎唯一的主题就是“玩”。人都是有惰性的,玩无论在什么年龄段,都是很容易适应的。

佟妍该庆幸自己是穿成了三岁的小孩儿了,可以慢慢成长,慢慢学习。若一穿过来就是十几、二十了,也许嫁人了也不一定,就算没有嫁人,一下也无法适应古代女子的繁重活计。

如此一想,佟妍的心情又放宽了些,看来,她的情况并不算太糟。

玩了一阵,虎子娘唤了她们过来,给了她们一个简单的工作,拣豆子。两个小孩各坐个小板凳,将面前簸箕里的坏了的、黑了的豆子一一挑出来。

佟妍将挑豆子当作锻炼囡囡手指的灵活能力做了。林冬儿是个话多的,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小孩儿的事情,佟妍当故事听了。

不知不觉得便到了午后,这世界的午餐都比较简单,大抵是将早餐的剩饭剩菜暖了对付一下。用了餐,虎子娘抱佟妍一起睡了午觉。醒来已经是半下午了。虎子带着佟妍到林冬儿家玩了半下午。

林冬儿家在村边上,离囡囡家不太远,看起来光景还不错,房屋、摆设等等看起来都光鲜一些。

林冬儿的爹爹在镇上的米店里做帐房,并不长住在村里,比寻常农户挣的钱要多些。

冬儿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二哥是佟妍见过的,与虎子年龄差不多的小顺,大哥小成年龄大些,十三岁了,随着林冬儿的爹爹在米店里做学徒。

不知不觉,在玩玩闹闹中,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虽然只能将自己当成一个三岁的小孩,一起玩的也是同年龄的小孩,心理上难免有些孤独、寂寞感,也依然想念自己在现代的亲人,但佟妍想着:就当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吧,以前盼着天天睡到自然醒,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现在这理想也算实现了,虽然在吃的方面差了一些。

就这样过了几天,佟妍也开始会笑、会闹,表现得越来越像以前的囡囡了,虎子爹、娘都松了口气,虽然看起来要比以前的囡囡要懂事些,但这是好事。

那天早饭后,虎子娘打点了一包菜干、腊肉等,并卖野味攒的几钱碎银子,交给虎子爹带着虎子,随着佟家二叔公和二叔公的孙儿佟来泰——但村里人还是习惯叫他二牛,一起到临村的私塾里拜夫子上学。

虎子一早就爬了起床,从箱子里翻出过年做的新衣裳穿戴好了,直嚷嚷快些做饭,兴奋得坐立不安,被虎子娘训了几句要去上学了还没点稳重样儿。虎子只嘻嘻笑笑,并不在意。

其实佟妍心里也有些期待,想看看这古代的字她认识几个。

中午时虎子爹回来了,但虎子并没有回来,说是下午夫子还有集了新入学的孩童们拜拜师礼。

饭桌上,虎子爹脸上有些忧色道:“去年咱大亘朝与西疆蛮荒之国交战,赋税就重了些,幸好年成好,一家还不至于挨饿。好容易平息了,刚去临村又有从都城回来之人说北疆番族又在挑衅,可能又有战事,若今年年成差些,可就难办了。”

虎子娘也担忧道:“如今虎子又上学堂了,除了学费外,中午要在学堂吃一餐,也多了不少嚼用。”

虎子爹、娘在担心地探讨着生计,佟妍却在心里震惊着,这个什么……大亘朝?

她虽然历史学得不好,但中国大致经历的朝代还是清楚的。中国的历史上并未出现大亘朝。难道,她是穿越到了另一个时空?可为什么这里与古代的中国是那么的相似?

接下来的时间,她都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了,终于弄清楚她处的是什么朝代了,可她更糊涂了。

半下午时,虎子背着个小包与二牛,还有几个年龄大一些的学生们高高兴兴地回来了,扔下包灌了几口茶,开始向虎子爹娘兴奋地叙述着夫子是怎么让他们拜师的,又是怎么向他们训话的,学堂还有些什么人之类的话。

佟妍却在他一回来时,就扑过去翻他包里的书了。惹得虎子爹娘和虎子都笑了起来,问佟妍是不是也想去上学。

佟妍翻着那两本蓝色封面的线装书,封面上的字却也认识,一本是《千字文》,一本是《弟子规》,再翻了翻书本内容,也是繁体字。虽然不全认识,倒也能认出个大半。

她舒了口气,看来虽然朝代不同,但其他大多的事情,还是与古代的中国是相似的。只是朝代不同,那发展的历史也不同吧?只是,这与她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因为她原本对古代的历史就没有什么研究。

这边虎子已经说完了,转而取笑囡囡想不想跟他一起去读书。

佟妍脆声回答道:“想。”引得一家都笑起来。

虎子娘笑着:“说起来,囡囡还没个正式的名字呢。不如现在取个名字?”佟妍也知道,其实“囡囡”这个称呼是当地常用的对小女孩的一种昵称,一个村子倒有几个唤做“囡囡”的,常要加上譬如“虎子家的囡囡”之类的前缀来加于区别。

虎子笑着:“囡囡,要给你取名了哦?你想要个什么名字?”

佟妍一楞神,想起自己唤了二十年的那个名字“佟妍”,又想起自己三岁的小外甥女,有时候也乱嚷嚷“我要叫珊珊,我要叫曼曼”,便假装嬉笑着嚷嚷:“我要叫妍妍,妍妍。”

虎子爹娘怔了怔,转想以为她只是小孩儿乱嚷,便笑了笑。虎子娘沉吟了一会道:“妍妍?小妍?晓妍?”抬头向虎子爹笑道:“就叫佟晓妍怎么样?”说着用树枝在地上写了“佟晓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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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要收心了,但发觉还不是很在状态,嗯,努力调整中。

话说,女主继续叫“佟妍”呢,还是叫“佟晓妍”呢?“佟晓妍”是一个朋友的建议,所以写了,不过,最终决定权在读者哦。

十三、猜测

佟妍很惊奇,因为虎子娘这个古代农妇竟会写字,而且写的字竟娟丽婉约,没几年的功力是很难写出这样的字的,绝不是只认识寥寥几个字的妇女能写出来的一手好字。

佟妍惊奇地打量了虎子娘几眼,她这几天都在留意着身边的生活和事务,对她现在处的环境和习俗都有了一定的了解,细细回想对比,就发现了虎子娘与村里其他村妇的不同之处。

虎子娘虽然手也粗糙了,脸色也不怎么白皙,穿着打扮也不出挑很普通,但她的头发经常是梳得一丝不乱,身上的衣裳也整整齐齐的,还有一种天然的淡淡草香味,两个孩子穿着也不比其他孩子好多少,但也比寻常的孩子干净些。

佟妍见到一些村里同龄的小孩子,身上脏兮兮的,有的大冬天也穿个开裆裤,原因是怕尿湿裤子,连佟妍都为他们觉得冷。一开始让她对他们的家长很反感,但慢慢的却理解了。农户的活计繁重,很多农妇一天忙下来,累得连动也不想动,自然对孩子也马马虎虎对付,只要不冻着饿着就行,哪里还管什么干净不干净。但银环不论多累,都一定要让两个孩子干干净净的。

再加上她写的那一手好字,佟妍意识到,虎子娘并不是普通的山村农妇。

难道是没落的贵族,路经村子被当时还是未婚青年的虎子爹英雄救美,银环姑娘为报救命之恩,嫁与虎子爹为妻,然后有了虎子,然后有了囡囡……

佟妍竟不住天马行空地想象起来。

不过大人们当然不知道她的想法。虎子率先拍着手道:“佟晓妍,小妍。好啊,好听得紧,就叫这个名字吧。”

虎子爹也笑着点头称好,又揽过囡囡问她可喜欢。虽然多了一个字,但毕竟前世名字里的两个字都占全了,也不难听,佟妍也点头称好。于是,佟妍这世的名字也就定下来了——佟晓妍。

第二天,虎子娘特意抱着佟妍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唠唠磕,也顺便介绍了囡囡的新名字“晓妍”。

“晓妍,你们叫她小妍就可以了。”虎子娘这样介绍说。

这一趟走下来,佟妍对村子的成员也有了大概的了解,这个村子叫河边村,村里有好几姓人家杂居,姓氏人口较多的分别是佟、付、方、邵、林、吴这六姓。虎子爹佟景新就是佟姓族人的一户,与村里的佟姓人家多少都攀点亲。

佟景新的父亲娶了两个老婆。第一个老婆吴氏生下大儿子佟景荣、二儿子佟景新、女儿甜妞。在佟景新8岁时,吴氏因病去世了,当时佟景荣15岁,现在已经37岁了,娶妻何氏。甜妞现年34岁,嫁给隔了几个村的樟树村范大柱为妻。

佟景新娘亲病亡两年后,佟景新的父亲又娶了周氏为填房。周氏生了个儿子佟景贵,现年20岁,娶妻黄氏。

说起来周氏也是个可怜人,从小被周家人抱了来做童养媳,不想那家的儿子在十来岁时染了瘟疫过世了,请了神婆超度问神却说是周氏克的,从此周氏在周家的日子就难过了,不是打便是骂,好容易熬到17岁了,周家人收了彩礼,作主将周氏当女儿嫁给了佟景新的父亲做填房。正庆幸佟景新的父亲虽然年龄大些,但尚在中年,为人也温和体贴,夫妻和睦,嫁过来一年,佟景贵便出生了,小日子也算过得美满。不想,两年后,佟景新的父亲贪图临镇猪肉价钱好,赶着猪走了一天去卖了,回来的路上遇上山贼剪径打劫,佟景新的父亲舍不得自己辛苦一年多挣来的几个钱,仗着自己以前也随着个武师傅学了几招,与山贼反抗着。那山贼本只想劫钱并未想伤了人命,不想遇上个不要命的,便怒了,杀了佟景新的父亲。

周氏得知后,哭得直挺挺地在床上躺了几天,若不是看着自己儿子还小,可怜见的,只怕就要随着孩子他爹去了。

那时佟景荣已经17岁,便自个分了出来谋生。甜妞当时已经15岁,也到了出阁的年纪,本应替父亲守孝三年的,但终究因家里过于困难,守了一年孝便由周氏作主许了樟树村的范大柱为妻。

周氏年纪轻轻便一人拉扯着佟景贵,有时也要照顾12岁的佟景新,日子过得苦,难免心里就有了怨气,性子也变得刻薄吝啬起来。

后来佟景新也娶了妻,周氏不喜赵银环,便令他们也分了出来住,自己随着佟景贵夫妻住,但佟景荣和佟景新每年要交一些口粮、油柴和银钱给周氏。今日周氏唤了佟氏几兄弟聚在佟景贵家,就是为了这事了。

佟景新和银环本来想打发晓妍去寻冬儿玩,但佟妍想多对这个家庭有进一步的了解,这可是一次家庭聚会。毕竟,要回现代估计是没什么可能了,那就好好了解、适应这个世界吧,便撒娇蹬腿要随着父母一起去玩。

佟景新心痛女儿,便抱了佟妍去,在路上遇到了佟景荣和妻子何氏领着大女儿小岚、大儿子小乐、小女儿小琴。何氏冷笑道:“听说昨天家婆还特意买了些糕点回来预备今天给咱们的小孩,突然那么大方,肯定没安什么好心,一定是又要我们多上交口粮。我说二弟妹,咱说好了,等会咬着不能多交,多交了也只便宜景贵那两口子。”

虎子娘嘴角含着丝微笑,看了看佟景新的脸色,含糊地应了句看情况再说,便转而扯开了话题。

各家离得都不远,不一会就到了佟景贵家里,周氏在分家时到底偏了心,将较宽大的祖屋留给了佟景贵,佟景荣和佟景新的房子都是后来或买或自建的。分家时何氏还没嫁给佟景荣,就为这事,何氏也没少叨念。

果然在堂屋在桌上摆了些糕点。一进门,何氏就赶着自家的三个小孩上去叫婆婆,让婆婆每人抓了几块糕点,然后让她们一边玩去。佟妍满脸黑线地看着,看到何氏眼里闪过的得意,明白了何氏为何叫上几个小孩一起来,就是为了蹭婆婆的糕点。

周氏也给佟妍抓了几块糕点,打发佟妍和哥哥姐姐玩去。

待小孩都跑开了,周氏也正式开口谈了会议目的,先是说了家里的困难,她一个老太婆早年劳累,多病多痛的,花销有多大,然后又说景贵媳妇怀孕了,家里的嚼用又要增加了……最后下了个结论,景荣、景新两家不多给些口粮、零钱,她老太婆就活不下去啦。

她说完之后,何氏也开始叫苦了,翻来覆去的就表达一个意思:没钱。佟景荣也苦着张脸,附和着何氏的意见。

佟景贵的妻子黄氏也不是省油的灯,也说她两夫妇供养着娘,孝心拳拳,大哥、二哥也该应点义务吧?否则,你们将娘接家去养着好了。

佟景贵看起来倒是个老实的,低着头只喝茶,连黄氏使了好几个眼色让他应腔都装作没看见。倒是周氏总在旁边帮腔。黄氏见有家婆撑腰,就更是态度嚣张了。

佟景新夫妇只低头听着她们说得热闹,并不做声。眼看黄氏和何氏已经说得脸色不善,但双方都被对方批得的气焰低了下来。

赵银环轻咳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先说了谁家也不宽裕,日子都过得艰难。隐晦地说景贵家的田地都分得上等的田,收成比大哥、二哥两家要好些,一年下来花销大概有多少。

这样一对比,谁都知道周氏和佟景贵家日子并不算难过。周氏和黄氏脸色有点发白了。

赵氏语气一转,如今黄氏怀孕了是好事,娘年纪也大了,因此,佟景新也愿意加一些口粮钱财。周氏、黄氏脸色又放松了下来,却又不敢再大开口要东西了。

佟妍在漫不经心地在一边玩着一个树枝,扯着上面的树叶,一边听着大人们的对话,对这几户人的性子也有了个了解。

抬头,看到小岚也低着头沉默地在一边听着。她是个12岁左右的姑娘,很安静沉稳的样子。抬头正撞上佟妍的目光,便向她微微一笑。

佟妍也微微向她一笑,心里却对小岚有了些好感。

几户人打了几个哈哈,敲定了交钱粮的数字,便各自回家了。

佟妍心里暗暗佩服,虎子娘这打一棒给一个红枣的招数,既让周氏达到了目的,令她高兴了一番,但又将增加的数目控制在合理增加的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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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女主的生活背景都介绍得差不多了,以后开始入正题,节奏快一些了。希望亲们有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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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平淡生活

红了山花,绿了野草。

日子一日日地过下去,佟妍对这古代的生活越来越习惯了。

过了相对悠闲的寒冬,虎子爹娘越来越忙了,虎子娘忙着种菜、家务、针线,打点着家里的一切,而虎子爹从田里回来时常常是一身泥土,有时候要一直忙到天黑了下来,佟妍已经准备要睡了才回来。

果然赋税又重了一些,听说北疆又要打战了。这令虎子爹娘挺愁的,只得拼命地多做足一分功夫,期待收成好一些。

佟妍的生活就悠闲多了。小孩子的睡眠时间是很长的,佟妍每天早早睡到天色大亮才慢悠悠地爬起床,中午还要睡午觉,到半下午了才起床。起床了便去寻林冬儿一起玩。与林冬儿一起时间长了,佟妍也满怀童心,并不觉得两人一起抓蚂蚁、捉迷藏、荡秋千是无聊的事情了。

有时候,她也随小岚玩会。小岚在家里并不受待见,何氏只将儿子小乐当成宝贝蛋一样宠着,对一大一小两个女儿经常叨在嘴边的是:迟早去别人家的赔钱货。因此,她在家里也忙得很,要照看10岁的弟弟、6岁的妹妹,而且几乎要承包了将家里所有的家务。

佟妍有时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她做些小事儿,虽然能力非常有限,但小小年纪表现出来的关心,却令小岚很是感动。小岚觉得小妍比三、四岁的小孩懂事多了。因此,小岚对小妍这个堂妹也很是喜欢,有时候在山上看到了漂亮的花、山果也会摘了带给佟妍。为此暗地里也没少被何氏说她是吃里扒外的吃货。

佟妍对读书很有兴趣,虎子写字的时候,她常趴在旁边看着,有时候还指着某个字,煞有介事地问这个什么字,那个什么字。

虎子觉得教小妍读书很有趣,每当她问起,便一一解答,有时候也考考她,刚认的是什么字,有些小妍能答出来,有些却不能。

虎子娘见她对识字有兴趣,便在屋子一角放了个小沙盘,毕竟笔墨纸砚都不便宜,平日里虎子练字可以用沙盘,也在沙盘上教教小妍写字。

小妍对认字倒是挺快的,不久写的字就有模有样了,经常拿着小树枝在沙盘上划拉写字。倒是虎子对读书并不热衷,每天写完了夫子备的作业,便跑出去或玩或帮做些事。只是虎子爹娘本来也不期望他通过读书出什么成绩,不过让他认几个字,让夫子管教管教。

有时候虎子爹娘闲聊时也感叹小妍不是个男儿身,否则读书比她哥哥要强些。

只是村里的方二婶知道这件事后又开始冷嘲热讽了,说姑娘家也学什么识字,真还把自己当小姐了,外头的粉头才认字呢。只是佟家人也不理她。

林冬儿一开始见小妍写字也兴趣昂然地凑上来缠着虎子娘要教,但没几天就兴趣缺缺了,倒是对虎子娘画的花样儿很感兴趣。

有时闲下来,虎子娘也会教教小妍和冬儿数数和做做简单的加减,冬儿倒学得挺快的。

佟妍对针线活也很感兴趣,因为这样就能自己做衣服穿了,还幻想了一番自己结合现代看过的衣裳,将古代的服装改良了,或许还可以成为一名古代服装设计师呢。

不过想归想,虎子娘还不许佟妍学针线,因为年纪太小,生怕她伤了自己,等她年长几岁才教。

佟妍就这样过着自己平静而无忧的童年生活。

她不再讨厌和虎子同盆洗脚,有时候两人会淘气地在盆里相互踩着对方的脚,咯咯笑着将水洒了一地,换来虎子娘的几句笑骂;有时候见到虎子爹娘一脸疲惫不堪,甚至累得连动也不想动时,佟妍也会心疼,拧了干净的手巾给虎子爹娘擦擦汗。

她感激虎子爹娘。在这里生活了几个月后,佟妍知道了虎子爹娘要多劳累,才能确保两个孩子不受委屈。

从穿过来一个多月后,她终于开口叫“爹、娘”了,第一次叫“爹、娘”时似乎心里有些障碍,当叫了一次后,却叫得越来越顺溜。原来,也不是那么难接受。

古代重男轻女得厉害,村子里很多小女孩几岁就送给了别人家做童养媳,就是在自己家里养着的也不太受重视,像小岚一样要承担许多繁重家务的女孩不在少数,但虎子爹娘却是真心疼惜小妍的。

年满十三岁的小岚在一个月前订了亲,是何氏做的主,男家姓孙,是隔了两个村的一个普通农户,但家里也小有积蓄,有十几亩田地。订亲时送的礼在农村来说也算重的,让佟景荣和何氏倍感有面儿,高兴得笑呵呵的,连带对小岚也和颜悦色了不少。

这件事对小妍很是触动的。她第一次见识了这世界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小岚连孙家也是在媒人上门时才第一次听说,更不用说对那男子的了解了,可她的终身大事决定权并不在她。

佟妍假装无知好奇地问过小岚,愿意吗?

小岚低了头,手指绞着衣角,脸红红地羞涩道:“听说孙家家境还行,孙……小哥人也实诚。”说完后看了佟妍一眼,虽然面对的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儿,还是羞涩地捂着脸笑了起来。看来她是愿意的,不过她愿意的凭据都是源于“听说”。

佟妍想,难道她日后也要这样吗?相伴终身的夫君在婚前从未见过一面,一切都只能是“听说”,自己的婚姻只能由别人决定。

应该不会是这样的吧?她不会允许自己嫁给一个一无所知的家庭,虎子爹娘那么疼她,应该也不会不顾她的意愿。

再说,就算古代早婚,离她出嫁还有十几年,现在也不用提前担心这些事情,便丢开了这心思。

那天一早起床,佟妍熟练地穿好了身上的衣服,一开门,初夏的朝阳还不热,亮晃晃地照在眼前,令佟妍眯了眯眼睛。

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佟妍晃进了正屋,刚好赶上吃早饭。

饭桌上,虎子爹说手里的农具用钝了不好使,要到镇上铁匠铺买几件新农具。虎子娘同意了,又让虎子爹顺便带些针线布匹回来。商量了一阵,饭后,虎子爹换了身见人的光鲜衣服,便要出门去。

佟妍来了几个月,便一直在村子里,没有出去过,有心想去见识这古代的集市,便撒娇要随着虎子爹一起去。

虎子娘替佟妍换了身衣裳,吩咐了佟妍几句要跟着爹爹,不要乱跑,又吩咐虎子爹要看住小妍,不要走丢了。两人应了。虎子爹拉了小妍的手,沿着一条弯弯的小路,跟在虎子爹后面,往村外行去。

出了村,是一条稍直也宽大些的路,但也仅够辆马车通行而已。路上三三两两结伴去赶集的人的渐渐多了起来。有些与虎子爹打了招呼,聊了一些庄稼农活上的事,又聊了些村里的家长里断,八卦新闻。

佟妍以为很快就会到集市的,谁知道这一走,竟走了有两、三个小时左右,佟妍只走了一段路,后面都靠虎子爹抱着走了。

镇上的集市并不是每天都开的,比如这个清河镇,只是每个月的日期尾数逢四、逢八才开集市。每当这几日,清河镇周围的村子要买卖东西的农户便挑了自己要卖的东西,拿到集市上集中摆卖。而各个镇集市的开市时日并不同,为的是错开时间,放便买卖人按时间赶赴不同的镇集。

集市的街道并不宽,是鹅卵石铺就的街道,走在上面有些咯脚。虽然现在人不多了,还是免不了人撞人的磕磕碰碰。农户将要卖的东西摆在街道两边,供人挑选,街道旁边是一些店铺,把装卸的木板门大开了,展示着柜台里的商品,招徕顾客。

而集市也是分区的,比如卖肉的在集市街道的一角,卖活鸡活鸭的在另一边,新鲜青菜瓜果的一边,布匹成衣的又在另一边,还有些卖零食小吃……

佟妍趴在虎子爹的背上,好奇地东张西望的,倒是看到了许多没见过的小玩意儿。

虎子爹先在卖糖人的小摊上,花了个铜板买了个糖蚱蜢给小妍,然后去了布匹店买了些花布,去杂货店买了针线,在街上看了个银珠花样子实在漂亮,拿在手上看了半天,咬了咬牙买了下来,美滋滋地揣在怀里,接着才去铁匠铺挑了半天农具买了几样,午饭本来买两个铜板大饼对付着就行了,但带着小妍,便去街角花了几个铜板叫了两碗馄饨吃了。

佟妍这个穿越女第一次在集市闲逛,没有发生任何的奇遇,就这么平淡无奇的过去了。

十五、沉重的抨击

从集市回家的路上,佟妍趴在爹的怀里昏昏欲睡,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虎子爹和结伴的村夫闲聊着,听得远处传来一阵铜锣声。走得近了,听得那铜锣声益发的热闹了,隐隐还有鼎沸的人声。

佟妍精神一振,听得像是什么庆典,有热闹看了?

但她猜错了。听旁边一个村夫与虎子爹攀谈,说是吴家村在祭祀河神,还要处置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虎子爹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似乎不甚感兴趣,“哦”了一句便背着佟妍要离开,那同伴的村夫却很感兴趣,拉了虎子爹一起去看看再回家去。

虎子爹无奈,只得抱了佟妍到了河边。

河边热闹非凡,耳边是锣鼓熏天,密密地站了许多人,一个巫师打扮的人穿着黑色长袍,披散着头发,手里拿了个摇铃在绕着祭台转了几圈。祭台上除了牲畜等祭品,还绑了一个年轻的女子,肚子隆起,头发散乱,神情萎靡,跪在祭台上。

从身旁的民众们的议论,佟妍得知,那女子是吴家村人,年方十七,尚未出嫁,却不守妇道,与人私通怀了孽种,还不肯供出奸夫是谁。吴家族长下令要将她族规处置。

佟妍心里闪过不祥的预感。

那巫师手里一摇铃,锣鼓声停了下来,周遭的议论声也细了下去。巫师口里念了一大段佟妍不太听得懂的咒语,领着吴家村人朝河边拜了几拜,两个粗壮的大汉上前,将那绑着的女子抬了起来,那女子这才察觉一般,拼命地挣扎着,嘴里胡乱地求着饶,眼睛看向周围的人群,露出哀求的神色,豆大的泪珠一颗颗地从她年轻秀气的脸庞上滚落下来。可是,没有人作声,那么多人却寂静一片,除了隐约传来的几声压抑的哭声,除了那巫师冰冷的命令在响起。她被缚在一张粽席上,抬到河边,推下水去。

佟妍疑惑而恐慌地看了一阵,发现这并不是让那女子随波流逐,因为飘出不远一段,那粽席就开始微微倾斜了。这是光天化日下的谋杀!那粽席吸足了水,就会沉下去。

佟妍惊恐地回头看周围的人,发现他们只是默默地看着,眼神里有冷漠的、有怜悯的、有惊恐的,但却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拦。甚至似乎在人群中哭泣的几个人,被人拦着,也不敢阻拦。

这些人都疯了吗?这是一个这么年轻健康的女子,这是两条人命啊,就这样被杀害吗?

佟妍大叫起来:“不行啊,不能杀人。”响亮的童音突兀地响起,却被吴家村人愤怒的眼光吓住,声音哽在喉咙里。

那巫师大声道:“神圣的祭祀,是谁在喧哗?触犯了神灵该当何罪?”

虎子爹忙点头弯腰向巫师和族长陪了罪,抱着佟妍挤出了人群,避开四处投来的目光。

虎子爹感觉怀里小妍头埋在自己怀里,小小的身子一直在颤抖,忙抱紧了小妍,嘴里安慰道:“小妍不怕,妍妍不怕。”

佟妍抬起满脸泪水的脸,哽咽着问虎子爹:“那些人都是坏人是不是?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做?为什么不拦着?”

虎子爹眼神有些阴郁,心疼地看着她眼里露出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悲愤眼神,叹了口气,抬手轻柔地替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对,他们都是坏人。妍妍是乖孩子,不怕坏人。”

佟妍心里甚至有点怨爹爹为什么看着也不救人、不阻拦,为什么不报官。但她也知道怨得没有道理,连那女子的亲属都不敢阻拦,何况虎子爹这个外村外族人,有什么理由阻拦呢又有什么能力阻拦了?就算官府也是不管这族内人的处置的。

她可以看出虎子爹心里也与她一样,并不好受。

可这是她第一次遇到用这么野蛮私刑处死一个无辜的人。

这是她在古代遇到的第一个沉重的抨击。

几个月下来,她以为只是换了个环境生活,只是远离了自己的亲人,穿着差些、吃得差些,没有电灯、没有电脑、没有现代便捷的工具,可一样悠闲自在。可原来不是的,这不是法制社会,甚至这里的族长就可以下令处死一个无辜的人。

佟妍第一次开始认真地意识到自己生活在古代这个事实,第一次严肃的审视自己周遭的环境和人、物。

她开始认真地思考着自己的未来。她该怎么做?在现代肆意飞扬地活着,而在这古代,容得她这样吗?她的命运会怎么样?她的生活会任人安排吗?

回到家里,已近黄昏。佟妍脸色发青、一语不发地坐在桌边。虎子娘问她集市好不好玩,她也含糊地胡乱应了几句。

虎子娘询问地看向虎子爹,虎子爹担忧地看了看小妍,打发她随虎子到屋外玩一会,便低声告诉了虎子娘路上遇到的事情。

虎子娘脸色也不好看,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责怪虎子爹不该带小妍到那地方去。

虎子爹从怀里掏出集市上买的银珠花,替虎子娘插在发间。虎子娘脸色缓和了下来,却责怪虎子爹不该乱花钱,揽镜照了一回,脸上露出了温柔恬静的笑容。

佟妍却依然心情沉郁。吃晚饭时,虎子爹娘担心地询问了她几句,她为了不让爹娘担心,抬起头来勉强地向虎子爹娘笑了一笑,表示她没有事。

但虎子娘知道她是被吓住了,饭后没有如往常一样忙着家务,而是揽了晓妍在怀里,却没有说话,只是安慰地摸着她的头。

虎子娘温柔的手势令佟妍想起了妈妈替她梳头的手,也是这么轻柔、温暖,心里又是温暖、又是难过、又是酸涩,忍不住落下了眼泪,脸往虎子娘怀里蹭了一蹭,闷声问道:“娘,为什么那些人可以杀死那女子?她明明还那么年轻、明明还那么健康……为什么那么多人不阻止?”

虎子娘心里也难受,虽然对小小年纪的晓妍说出的这一番话有点惊奇,却没有心思追究,深叹了口气道:“因为她触犯了世人制定的规矩。”

半夜,佟妍却从梦中惊醒,眼前一片昏黑,耳边一片寂静,她竟不住地发抖,想起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世界,莫名其妙地成为年幼的晓妍……压抑了几个月的伤感、害怕和委屈突然如火山一般爆发了出来。她忍不住地放声大哭。

十六、玉蝉

是的,她不知穿越了多少时光和空间,到了一个陌生的古代,落后、贫瘠、野蛮。她再也回不去了,再也见不到儒雅的爸爸、温柔的妈妈、帅气的哥哥了。

难过、委屈、害怕……各种负面情绪充满了她的心头,她止也止不住地大哭着。

旁边的虎子被惊醒了,吓了一大跳,手足无措地在黑暗中摸了过来,胡乱摸着她的脸庞安慰她,过了一会方反应过来,转身点亮了油灯。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虎子忙爬起来开了门。

虎子爹娘被佟妍惊天动地的大哭声吓坏了,身上都只穿着单衣,披着衣裳,光脚汲着鞋子,一脸惊慌地跑进了来。

他们进来时,佟妍还在张着嘴大哭,她不管不顾,只想哭个痛快。

虎子娘忙把晓妍抱了起来,搂在怀里,看着她哭得涨红的脸,心疼得紧,轻轻拍打着晓妍的背部,急促地问她怎么了?哪里痛了吗?

佟妍伏在娘的怀里,心里好像好受了一些,好一会才止住哭声,抬起糊满泪水的脸,哽咽着抽气,断断续续地说是她做恶梦了。

虎子爹娘松了口气。虎子娘挥手让虎子爹先回去睡觉,自己坐在床沿抱着晓妍哄着她。

佟妍不好意思起来,挣下虎子娘的怀抱,转进被窝,奶声奶气地让虎子娘回去睡觉。

虎子也表示会照顾好妹妹,但虎子娘还是温和地笑着让他们安心睡觉,自个坐在床沿陪着他们。等了一会,见两个孩子又睡着了,小妍也神色安稳,便轻轻地起身,吹灭了油灯走了出去。

可其实佟妍并未睡着,听得虎子娘的脚步声远去,了无睡意地睁开眼睛。想起虎子娘那一句“因为她触犯了世人制定的规矩。”回不去了,那就努力让自己适应这个世界,按照这个世界的规矩生活下去吧。忘掉前世,从此,她便是三岁的佟晓妍。

第二天,林婶子知道这件事后,却大惊小怪起来,说小孩儿眼睛净,定是在河边祭祀上遇到了什么享用祭品的神灵,所以吓得魂不全,晚上才会做恶梦。催着虎子娘请个巫师回来跳大神,将小孩的魂找回来。

虎子娘有些犹豫,但古人迷信,虎子娘也不例外,最终还是被林婶子一句“魂丢久了会变傻”吓住了,想着请个巫师驱驱邪也好,便请了巫师回来。

佟晓妍厌恶地看着那巫师装模作样地鼓弄了一番,端着个陶罐儿用柳叶沾着水到处乱洒,又跳了一个奇怪的舞蹈,中间还不忘停下来向虎子爹娘索要了好些祭品,而这些,当然在招魂结束后,都要归入巫师的腰包。

再想起在河边祭坛上看到的那个巫师,晓妍心里对巫师的反感更甚了,面上便表现了出来,她眼神阴郁而厌恶地盯着那巫师。

那巫师瞥了她一眼,却被她吓了一跳,从未见过哪个小孩眼里露出这样阴郁、厌恶、冷漠的眼神,心里突地跳了一下,定了定神大叫起来:“不得了啦,你家孩儿不是失了魂,是被鬼怪附身了。”

虎子爹娘吓了一跳,忙求巫师将附身的鬼怪赶出去。

佟晓妍也一惊,她可不想被人当成了鬼怪。面对眼前那张牙舞爪跳着驱鬼舞的的巫师,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又忘记自己现在是三岁,而不是二十岁了。

她将脸埋进虎子娘的怀里,假装被吓得哭了起来,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做出不合规矩之事。

转眼,稻田里的稻谷收了回来。天公不作美,连着好长一段时间的大雨,村里好些人家的稻田多少受到了冲毁,虎子家有一部分在低洼地的稻田也被水冲毁好些。

可赋税却有增无减,将虎子爹娘愁得拼命地节省下家用。晓妍从不像其他小孩一样吵着要这要那,还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帮家里做些事情。

她跟着虎子娘辨认了好些野菜,经常带着林冬儿从野外摘些野菜回来,有些煮得好了,也并不难吃,又多少可以填填肚子。

虎子也常在下了学堂帮做些事情。本来他不想再上学了,省些嚼用,但虎子爹娘却不许他半途而废。

这一对儿女的懂事,令虎子爹娘很感安慰。

林冬儿还在天真浪漫的时候,并不懂得这些,她家生活的主要来源是做帐房的爹爹的收入,种的庄稼并不多,除了比不上村里较富裕的几户,日子比村里一般的农户过得要好些。

一次在饭桌上,林冬儿嫌菜不合胃口,一把推了饭碗,将饭全折在了地上,林婶子沉下了脸,恐吓冬儿说再不听话就将她卖了去做丫鬟。

冬儿并未被吓住,晓妍却沉默了下来。她知道林婶子说的事情在村里是有的。

村里一个比她们年龄大三、四岁的玩伴林四儿就被爹娘唤了人牙子带了卖进富贵人家做丫鬟。在刚听到要卖她的消息时,林四儿哭得泪人一般,林冬儿也陪着大哭,拉着小妍要带着林四儿寻个地方藏起来。可佟晓妍知道,这有什么用呢?终究阻止不了林四儿被卖为婢。

村里有好几例这样的事情。在这世界,卖了自家女儿去做丫鬟并不丢人,而是无奈。虽然为奴,在富贵人家起码还有口饭吃。若是运气好做了富贵人家老爷、公子的小妾,还可以帮衬一下娘家人。

那天,虎子爹娘愁着张脸将家里剩下的粮食盘算了半天,晓妍坐在旁边听了半天,心情郁闷起来,搬了张小板凳坐到院子外的晒谷场上。

晓妍住的小院落比她初来时有了些变化,在院子边上加了一圈土坯墙,砌墙的土砖是用泥混着打碎的稻草用模子夯实了做成长方块,晒干了便成了,砌起来上面加个茅草顶便是院墙了。墙砌起来之后,果然未再丢过鸡蛋和鸡了。

在院子外还整了一块平地用来晒些谷子、豆子等粮食,方便多了。

而现在,晓妍正坐在晒场上忧郁地看着远方起伏的群山,双手托腮,忧思无限地长长叹了口气。

“哈哈,瞧这小姑娘,竟还会叹气?不像小孩儿,倒像经历了世情的大人一般。”突然响起的一个清脆声音将晓妍惊了一跳。

晓妍转头看去,只见两匹骏马各驮着一个人,从院子旁边的路上缓步踏来。那两匹马脚步轻盈,并不是寻常庄户人家用来拉稻草、运杂物的普通马儿,而是两匹专用来代步的骏马。一匹马上正在说话的,是个十三、四岁的书童,衣裳颜色清淡但布质却是绸缎。另一匹马上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眉目俊朗,身姿如挺拔的青松,气度刚健,只是眼里深深隐着一种伤感。那少年人只是静静地看了晓妍一眼,晓妍却似乎看到了初夏那一轮初升的朗月。

那书童饶有兴致地问晓妍:“你为什么要叹气啊?谁欺负你了?”

晓妍又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在学我爹娘呢。”

那书童觉得有趣,停下了马,微微倾斜了身子微笑着问晓妍:“你爹娘为什么叹气啊?”

晓妍干脆学着虎子爹娘愁眉苦脸的样子道:“又是战乱,家里交不起赋税,又不够粮食,说要把我卖了去做丫鬟抵钱呢。”她说的前半句是真话,后半句却是逗那书童的话了。

那书童未料到她说出这番话来,一时语塞,脸上的笑容却褪了,眼神有些不忍。

那少年人本来已经快要越过晓妍身边了,听了这话,却停住了马,打量了晓妍和院落几眼,脸上神情不变,却沉默着探手入怀,从怀里掏了一锭银子。

晓妍愣愣地盯着那少年人,难道他要将她买下不成?

那少年人弯腰将银子递给晓妍:“你将银子拿给你爹娘,让他们别把你卖了。”

晓妍怔了一怔,手却不知道该伸还是不该伸。这钱对家里来说,确实很需要,可是,她该接受陌生人的施舍吗?

她想了想摇头道:“不要。爹娘说不要拿别人的东西。”

书童哄道:“这是我家公子给你玩儿的,接了吧。你爹娘不会怪你的。”

晓妍打量着那少年,鲜衣怒马,确是个贵家公子,应该不差这点子钱,而家里确实需要,就当劫富济贫吧,便厚着脸皮接了过来,嘻笑着向公子道谢。

那少年袖中却滑下一块玉佩,掉在地上“叮”的一声响,声音脆亮,晓妍伸手拣了起来,那玉佩是只玉蝉的模样,自己前世佩戴的一块玉佩与这玉佩极为相似,不竟勾起了回忆,禁不住又握了一下,轻轻地抚mo了一下,才将那玉佩递于那少年。

那少年冷眼看着她的动作,却并不接那玉,问道:“你喜欢这玉?”

晓妍点了点头,喜欢,喜欢得紧。

“那你就拿着罢。”那少年平静的声音响起。

手中的玉佩,颜色盈翠无一丝杂色,手感温润腻滑,是难得的好玉,更难得的是雕工极为精细,玉蝉薄翼上的纹路也纤毫毕显。这礼物未免太贵重?

晓妍傻傻地看着那少年,不知道是她耳朵听错了,还是那少年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那书童脸色微变,急急出声阻拦:“公子,这是孟……”那少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便闭上了嘴。

那少年人转头对晓妍道“你既喜欢,就拿着罢。”说完不再看晓妍,也不再看那玉佩,依旧策马而去。

晓妍想要拒绝,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东西,又确实喜欢得很,禁不住诱惑,握在手里犹豫之际,那少年人已伴着书童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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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杀猪盛事

晓妍手里紧握着玉佩,拿着那块银子,怔怔地看了那两人两骑远去。

“小妍。”冷不防被一个声音惊了一跳,晓妍忙回头看去,只见方贵从旁边走来,看着她手中的银子两眼放光的样子。

晓妍心里暗暗懊恼,忙悄悄地把手中的玉佩藏进袖子的小兜里,站了起来,转身就要往院子里跑。

方贵一把拉住她,盯着她手里的银子,欺她年幼无知,一边从袖子里掏了一块不知放了多久脏兮兮的糖来向晓妍笑道:“小妍手里拿着什么?给哥哥看看。哥哥给糖你吃。”

晓妍挣了开来,见方贵又逼近,忙转身往院子里跑,一边嘟囔着:“没什么。”但她毕竟人小腿短,刚跑了两步,被方贵一把扯住,握着晓妍拿着银子的手便用力掰开。

晓妍又急又怒,手指被方贵掰得生痛,像要断了一样,只得松了手,见银子被方贵夺去了,干脆整个人抱着方贵的腰,一边放声大哭,一边狠狠地向方贵手臂咬去。

方贵“哎呦”一声大叫,手一松,银子掉了地上,要过去拣起来,无奈被晓妍死命地抱住,便重重地推了晓妍一把,竟没有推开,又害怕晓妍将屋里的人引了出来,便狠狠地举起拳头向晓妍砸了过去。

幸好此时虎子爹娘听到了晓妍的哭叫声,赶了出来,一把抓住了方贵的拳头,喝道:“方贵你干什么?”一把拉开了方贵。

方贵见虎子爹娘出来了,知道占不了便宜了,忙嬉笑着道:“我和小妍闹着玩呢。”说话间已经跑开了一段路。

虎子爹心疼地帮晓妍擦了擦眼泪,问有没有被打伤,痛不痛。虎子娘却看到了地上掉的银子,惊讶地拣了起来,“咦”了一声问道:“这是谁掉的?”

晓妍抹了抹脸说道:“是我们的。”

虎子爹娘惊疑地对视了一眼,拉了晓妍进屋,问是怎么回事。

晓妍也不瞒他们,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只不过将原话“爹娘要把我卖了”这句改成了“我害怕爹娘把我卖了。”将那块玉佩也给他们看了。

虎子爹娘听了,接过晓妍的玉佩看了,虎子爹虽然不懂玉,却也知道这玉佩贵重,而虎子娘微微抽了口冷气道:“这是难得的凝脂玉,我也只见过一次。”

虎子爹娘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沉吟了一会,虎子娘向虎子爹道:“我曾经听人说过,玉讲究个缘分,晓妍竟得了这个玉佩,也是和这玉有缘了。我看这样罢,我先将玉佩收将起来,那公子是路过的,若还能再遇到他路过,还回给他就是了,若不能还回去,待过多两年,晓妍大些了,就将玉给晓妍。至于银子,咱还得多谢那位公子好心了,就当是我们夫妻借的,若今后有机会见了那公子,再还他罢。”

虎子爹同意了,又与虎子娘商量着这银子足有五辆,换成了串钱也有五千钱,将还没交齐的赋税补上了,剩余的钱还可以买点粮食,这燃眉之急也解了。

商量了一番,俱高兴起来,虎子娘还特地抽了几枝香拜了拜灶神让佟家遇到了贵人。

谁知道方贵夺钱不成,却四处散布谣言,说佟景新家挖了什么宝,发财了,连小妍都手里握着银子当玩具玩。

虽然信这话的人不多,但见佟景新家将赋税交清了,还是让一些人半信半疑的,给佟景新家带来不大不小的麻烦。言语间试探的居多,也有个别直接登门借钱的,佟景新夫妻只能不得不编些话搪塞过去。

有些从佟景新夫妻口里套不出话的,见晓妍年幼,便从晓妍嘴里套话,晓妍胡乱地应了几句,问的人多了却也烦,干脆拣了个铁片儿磨得亮铮铮的在手里玩了一阵子,见有人问了便假装反问道:“这是银子么?爹爹怎么说是铁片儿?”

过了一阵子,村里人见佟景新家也照常的吃菜汤熬粥,便将这件事放下了。只是佟景新的后妈周氏还是借这个机会,来佟景新家哭了一阵子穷,斟了两斗谷子带走。

那天佟景新见猪圈里养的两头猪可以出栏了,便在镇上唤了屠夫准备杀了两头猪运到镇上卖去。

挑了个开集市的日子,由于村子离集市远,一大早的,院子里便热热闹闹地来了许多帮忙和看热闹的人,那三大五粗的屠夫也来了,一来便指挥着众人打好架子,准备好绳索,从村里抬了专门用来杀猪的大案板,又吩咐虎子娘烧好两大锅开水。

晓妍好奇地与冬儿还有几个小女孩儿站在一边看着,虎子没去上学,与小顺、小乐兴奋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打个下手帮些忙。

不久架子搭好了,屠夫拿出长长的杀猪刀,在磨石上嚯嚯地磨好了刀,便唤人到猪圈绑猪。猪圈里一阵尖锐的猪叫声传来,两头大肥猪便被抬了出来。

那猪一抬出来,周围便是一阵惊叹声,惊叹这猪养得个大膘多,可以卖不少钱。

那猪被众人齐心绑在架子上,屠夫杀惯了猪,手势快得很,手起刀落,猪血喷涌而出。引得围观的小姑娘们一阵惊叫,而靠得近的几个人也忙轰然后退着避开零散溅出的血珠。

用早已准备好的盆子接了猪血,众人便将猪抬了去,又将另一头猪也抬了上来,如法炮制了。

接着众人用开水褪了猪毛,抬到大案板上开膛破肚。那屠夫手起刀落,不久案板上便堆满了猪肉。

晓妍在现代吃猪肉吃到发腻,但在这古代,却大半年没有吃猪肉。记得在前世看电影《甲方乙方》,里面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吃腻了肉要去乡村过苦日子的人,过了三个月苦日子,见了肉就两眼发光,夜里就像黄鼠狼,将村里的鸡都吃光了。当时看电影时晓妍只觉得好笑,但她在古代过了大半年很少吃肉的日子才发现,原来这样的故事可能是真的。不用说嘴馋的小孩,就是周围围观的人群,也全是一副口水增多的样子。

虎子娘蒸好了饭,又切了一块猪肉,拿了些猪下水,忙着煮饭给帮手的人吃。林婶子和佟景荣的媳妇何氏、小岚等几个姑娘、妇女在厨下择菜的择菜、切菜的切菜,添柴火的添柴火,忙着帮手。

这边男人们也没闲着,忙着将杀好的猪过了称,算了钱,将猪肉装上了屠夫赶来的马车上。看来两头猪的收成不错,虎子爹脸上满是笑意。虎子娘在忙活的空暇间听虎子爹说了个数目,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本来这两头猪预备着交赋税的,如今赋税交了,这卖猪钱也算是小有积蓄了。

杀猪的热闹不次于过节,在佟景新家院子里坐满了三张桌子。不但帮忙的人,连带周氏、佟景荣一家、佟景贵一家,还有佟姓有头脸的长辈、邵太爷、吴太婆都被请了来。而一些站在旁边流口水的毛头小子,也每人分了几块肉。

其实每个菜里还是青菜居多,肉片并不多,但用村里一个老前辈的话说就是“猪肉打个滚饭也香。”佟景新又拿了些家酿的米酒给众人喝了,因此,这顿饭众人还是吃得痛快得很,喝五吆六的,热闹之极。乡民们连菜汤也没放过,好几个人吃得抱着肚子直打饱嗝。

晓妍没能上桌吃饭,但虎子娘在菜刚煮了出来,还没有端上桌时,就唤了她和冬儿进了厨房,各给她们装了大半碗肉片。

晓妍还注意到一边有一木盆猪肉煮青菜是不端上桌的,不知道备下来是为什么。

晓妍边吃边想着,不知道是因为太久没吃肉,还是这里的猪吃的都是菜糠,从不喂饲料,猪肉吃起来特别的香。记得在现代时,听说一头猪半年、甚至半年不到的时间就可以出栏了,而虎子家的两头猪,足足养了有一年多。

吃完了饭,虎子娘领着娘子军又一阵忙乱着收拾了狼藉一片的桌面,将碗筷和盘子一一洗刷好了,放到太阳下晒干了,便用竹箩筐一一收起来。

将这些都做好了,众人也散了,虎子娘与林婶子一起,用些大碗将原先备下的那一木盆猪肉青菜用粗瓷碗装成一碗碗的,唤了小岚、虎子、小乐等几个姑娘、小子挨个给佟姓族人每户送一碗过去。

隔壁邻居杜正清家,虎子娘也让虎子送了一碗猪肉青菜过去,也算是还了杜家登门拜访时送的礼了。

十八、外来人家

杜正清,是十几天前村外搬来的外姓人家。

杜家迁来的这件事,在村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村子里都是世代安居在此的佟、付、方、邵、林、吴六姓为主,村里人称为“梅花村”,就是形容一个村子里有比梅花的花瓣还多的姓族。而周边的好几个村,都是单姓群居的,比如那吴家村、陆家村都是如此,实现的是族长管理制。——想起那吴家村,晓妍打了个寒颤,好在她住的村里没有族长一人独大。

梅花村虽然因为姓氏杂,村民在一些村内事务上比较难统一,相对单姓村来说对外也没那么团结,但包容性也大些,不像单姓村排外。

但是,村里还是几十年来没有一户外来人家迁来,因此,杜家迁来这件事,给了农户单调劳累的生活好大的谈资,足足议论了好一阵。

那杜家只有两口人。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男子叫杜正清,还有一个九岁的男孩儿叫杜浩真,是父子关系。他们看中了佟景新家旁边的那块空地,向里正买了地皮,雇人盖了套小小一进的院子,又买了几亩地,便算是安定了下来。

虽说他们在村里安顿了下来,但看起来却并不像庄户人家。因为杜正清虽然肤色有些黑黑的,却不像庄稼汉子一身骨骼经长期劳累粗粗壮壮的把式,而杜浩真虽然穿着粗布儿衣裳,但脸上没有一般农户人家孩子风吹日晒的痕迹,浑身透着一种斯文劲。

他们对外称原是商贾人家,因经营不善负债累累,变卖了所有财物还了债,便到乡下买几亩薄田过日子。

而这一切,更引起了庄户人家的好奇,从新居落成后,便陆陆续续的有人登门到杜家拜访,探听了什么话还迅速地传遍了这个村子。

晓妍汗颜得很,真看不出这些看起来淳朴的村里人竟还有做狗仔队的潜质。

反而是佟景新一家都不是好事之人,并没有上门探听杜家的事情。

不过新居落成入住两天后,那杜家人便备了些小礼物来了佟景新家登门拜访,佟景新一家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他们。那杜正清向佟景新请教了好些经营庄稼的事情,佟景新一一给他解答了,并说以后就是乡里乡亲的,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说就是了。

其实晓妍也对杜家很是好奇,只因为杜家搬家那天,杜浩真从牛车上抱了一个沉颠颠的书箱吃力地往屋里搬,但人小力微,书箱倾在地上,晓妍发现里面装了不少的书,掉在地上的除了寻常读书人考功名必学的书外,还有几本游记和其他几本杂书,在这书籍少得可怜又贵得可怕的时代,这让晓妍很是惊喜。

现在见虎子娘让虎子送菜到杜家,晓妍忙跟了过去道:“我也去。”虎子没有在意,带了晓妍,两只手捧了菜碗,往杜家走去。

进了杜家院子,却见杜家正屋门口正冒出滚滚的灰烟,虎子“呀”的一声惊呼道:“别是走水了罢?”忙跑了过去,连一些菜汁倾在地上都没管上。

进了门,屋里里的烟雾更甚,闷在屋里盘旋,烟雾里传来几声咳嗽。虎子和晓妍也被烟雾呛得咳了两声。

虎子挥了挥手赶走眼前的烟雾,却“噗哧”一笑:“哈哈,原来是杜小哥在生火,怎地弄得好大烟?我还以为走水了呢。”

那杜浩真从正冒着浓烟的灶前抬起头来,因咳嗽而脸有些涨红,细细的肌肤下露出几分红晕,一双眼睛也被烟雾薰得水汪汪的含了两弯泪水,一个可爱的小正太。可他脸上画了几道草木灰,像小猫胡子一样,又滑稽可笑得很。

虎子哈哈地笑了起来道:“哈哈……杜小哥,你成花脸老虎啦。”

杜浩真脸上更红了,有些羞赧地抬手抹了抹脸,又抹了抹眼里的泪水,这下不但在脸上又加了几道黑杆杆,连眼圈儿也是黑的了,像只熊猫。

晓妍也禁不住笑起来,用手指刮着脸羞他:“杜哥哥,黑脸儿。”

杜浩真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笑,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手是脏的,越抹越黑,又往脸上抹了一把。

虎子笑得直打跌,却又顾着手里的菜碗,忍得脸儿通红,连话也说不清了。晓妍只好止住笑,向杜浩真说明了来意,让杜浩真拿碗出来装了菜,让她们将菜碗带回去。

杜浩真开了柜门,取了菜盘出来,手指搭在瓷盘上,在洁白的瓷上留下几个乌黑的手印,他才意识到虎子和晓妍在笑什么,更不好意思起来,忙舀了一瓢水洗净了手和盘,将菜折到盘子里,向虎子道了谢,将菜碗还给虎子带回去。

虎子听得院外小顺和小乐的嬉闹声,忙忙地道了别,便拿着碗跑出去了。晓妍看了看灶口还在冒出的淡淡青烟,问道:“杜哥哥你干吗呢?”

杜浩真正用手从水瓢里浇了水洗脸,见问便地笑笑道:“在生火呢。”

晓妍看了看灶前一角堆放的柴木,都是干爽的,而且一旁还放了一捆引燃的松针,以她经常在虎子娘煮菜时往灶里添柴火的经验,为何竟会有那么重的浓烟冒出?心里有些疑惑,便低头往灶膛看了一看。

这一看却发现了原因,原来灶里塞满了柴木,严严实实地压在松针上,灶里空气稀少,难怪松针会燃一会就灭掉,还大量地往外冒浓烟。便笑着向杜浩真道:“杜哥哥,这柴火不是这样生的。”说着将些柴木抽了出来,将柴木下压得实实的松针弄松留出一些空隙,再在上面稀疏地架好柴火,然后用火褶子引燃一些松针,放进灶膛引燃其他的松针,再拿起旁边的竹制吹火筒,鼓起腮帮,嘴对着竹筒口,用力地向灶内吹风,让火苗燃得旺些。

杜浩真在旁边看着,笑道:“原来这竹筒是这样用的。”

晓妍将竹筒往他手里一放道:“杜哥哥试试。”

杜浩真接了过来,学着样用力地往灶膛内吹气。不想他力气大些,将些烟灰吹得倒灌了出来,荡悠悠地从空中落下。

晓妍挥舞着小手扫着空气中的烟灰道:“杜哥哥你要小些力,太小力了不行,大力了也不行。”

杜浩真依言吹了几次,果然像模像样了,回头向晓妍笑道:“小妍妹妹,谢谢你。我第一次生火,竟连你也不如。你几岁了?”

晓妍心里想着,当然啦,一看你以前就是个公子哥,当然不会做这些。想初到这世界时,我学这些事情可受了不少罪,口里笑道:“我四岁了。”

杜浩真打量了晓妍几眼,笑道:“你可真不像个四岁的小孩儿,倒比大几岁的人还强些。”

晓妍却不想他谈论这个话题,忙岔开话题道:“若有个灶台,不用柴木,想点火的时候就点火,想关火的时候就关火,就好了。”

杜浩真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哪有那样的东西?大概也只有神仙用得着罢。”

晓妍心想,怎么没有?现代的煤气灶,就是这样的。

哦,打住。她又开始无比怀念现代的那些便捷的生活用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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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妍还在4岁磨叽,看来真要让她快长大些了。

有耐心的同学,且听我慢慢道来。

十九、杜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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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浩真看到晓妍怔怔出神的神情,突然有一种错觉,她看起来好像有什么心事。可是,才四岁的小女孩会有什么心事呢?

晓妍却转头向他笑道:“杜哥哥,你的小人书能借我看看吗?”

杜浩真回过神来,以为自己刚才是错觉,却疑惑地问道:“小人书?我没有啊。”

晓妍比划着:“就是那种画着好些小人,还有好多花花草草的书,我在冬儿姐家看过呢,上面还有一群人打架的故事,可好看了,可惜小顺哥哥当宝一样藏了起来,还怕我们撕破了。其实小妍最乖了,从来不撕破书的。不信你问我哥哥啊。你搬家那天,我都看到你的书掉在地上了,画了好多画儿。”

杜浩真低下头想了一阵笑道:“那不是小人书,那是一些游记,画的都是山水树木,没有一群人打架的故事,小妍看不懂的。”

晓妍听他这样说,以为他不肯借,失望起来,又不能对他说:“我看得懂啊。”便嘟起嘴巴道:“杜哥哥小气。”

杜浩真也不生气,笑了笑想了想道:“你真要看的话,就要先认字,你识字吗?”

晓妍掰着手指道:“认识啊,我会写自己的名字,还认识日、月、水、火、土……哎呀,好多呢,数不过来了。”其实这世界的繁体字和她前世学的简化字虽然有许多区别,但联系上下文的话,也能认出六、七成,而虎子娘和虎子也教了她一些。

但许多古文的句子简洁、艰涩难懂,许多语法也与现代不同,很多字就算她认识,但拼一起却不知道意思。连虎子学的入门教材《弟子规》,她也有许多句子是只知其字,不懂其意。

毕竟这身体年纪小,虎子娘和虎子都没有将教她读书作为一件正经事,只当陪她玩一般每天教她认两、三个字,忙起来的时候,好长一段时间也不教,而她看着虎子娘忙了一天疲惫的面容,也不好缠着要读书,所以她从虎子娘和虎子那里学的字也不多,自然就不敢表现出来她认识很多字了。一次她一不留神将个虎子还没学过的字认了出来,让佟家三个人都惊奇不已,她只好推说是听村里其他读书郎读过几遍就记下了。虽然佟家人信以为真,也让晓妍惊出了一身冷汗。

有时候她想,如果虎子爹娘知道囡囡换了一个灵魂,会怎么想怎么做?

她不知道,也无法想象他们的反应,但她知道,他们一定会伤心的,会对她产生隔膜的。就算换的灵魂比原来的囡囡要聪明伶俐,但在父母的心目中,孩子,始终是自家的好。

想通这些之后,她发誓要小心翼翼地、好好地活着,她要将自己当成真正的晓妍,她要代替囡囡好好地孝敬父母。

杜浩真不知道她这些心思,看着她歪着头掰着手指数数的可爱模样,笑了起来,露出洁白如贝的牙齿,说道:“你学的这一些字还不行,还看不懂我的那些书的。这样罢,我教你读书如何?”

晓妍没想到他竟会提出教她读书,怔了一会,高兴起来,拍着手跳着笑嚷着:“好啊,好啊。杜哥哥最好了。”又多了一个免费的老师,还有机会见识更多的书,何乐而不为?

从此,晓妍除了帮家里做些家务,努力学些作为一个农妇应该知晓的本领,与冬儿等一帮小孩儿玩闹,还多了一项事情,就是得空就往杜家跑,向杜浩真学习识字。当然,她也指点了杜浩真许多家务活的做法,不止是生火而已。

而这件事她也并未瞒着家里人,虎子爹娘也并不阻止,只吩咐她要在杜浩真得空时才去学,不要烦着杜哥哥。而虎子取笑晓妍是想考个女状元。

女状元?晓妍倒是想考,可有机会吗?

在学习的过程中,晓妍发现杜浩真小小年纪,在学问上却已经小有造诣。他与虎子同在临村上学堂,据虎子说,连夫子也常夸杜浩真聪慧,是可造之材。

杜浩真与虎子同学堂上学,又是邻居,没多久就混熟了,只是杜浩真比虎子安静多了,像个小大人一般。虽然是家道中落的公子哥,却没有公子哥的傲气,很是懂事。经常在下了学堂后,便帮着杜正清做些农活。

虎子爹娘也很喜欢这个安静懂事的孩子。虎子娘怜他小小年纪就没了娘,又教晓妍识字,待他极好。一次见杜浩真学着锄草手上起了水泡,很是不忍,拿了些中药替杜浩真敷了。

晓妍那时正坐在一旁学着打络子,抬头却看见杜浩真呆呆地看着虎子娘细细地替他洗伤口、包扎,眼神柔和、眼圈有些红,眼里还有泪光,怔了一怔,知道他是想起了自己的娘亲,心里也一酸,有些同病相怜的起来,暗暗叹了口气。但她比杜浩真幸运,离开了前世的妈妈,还在古代遇到了一个疼惜她的娘亲。

杜浩真抬头时,目光与晓妍一撞,脸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转头眨了眨眼睛。

午后,晓妍搬了张小凳子坐在院墙下,嘴里唱着不成调的曲子,一边复习着刚学会的络子花式,一边照看着晒场上晒的昨天收回来的谷子,赶着贪嘴的雀儿。

这世界种点粮食可不容易,在收成很好时,亩产也只有三担谷子,也就是约三百来斤,收成差时甚至亩产才百来斤。而在现代时,亩产都达千斤了。晓妍和冬儿有时到人家收了的谷的稻田里玩时,也会翻翻稻草堆,找一些落下未脱粒的稻穗,带回家喂鸡。

想到父母一身泥一身汗地累了几个月才收这么一点点粮食,晓妍就禁不住地叹气。

杜浩真从院子走了出来,走到晓妍身边问道:“小妍怎么叹气了?”

晓妍头也没抬,随口说道:“这络子又打错了。”说完后自己也愣了一愣,谎话竟越说越顺口了,竟不假思索便说了出来,看来是说多了谎话的结果。——要变成坏孩子了。

杜浩真沉默了一会,闷声道:“我想念我的娘亲。”

晓妍听着他语气里的悲伤,手顿了一顿,抬起头看着他。

二十、捉泥鳅的风波

晓妍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或许他向一个四岁的女孩倾诉,本身就不是想得到什么安慰,只是纯粹的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

杜浩真低头看着自己手上裹着的纱布,轻声说道:“我娘在时,哪怕我只是擦破点皮、撞青一点,我娘都会心疼。所以小时候,我就算是无关痛痒地跌了一跤,也会大声哭闹,引得我娘陪着哄许多话,让奶娘、姐姐们着急地围着我转。可现在,就算再痛,也只能暗暗地压在心底,就算想哭,哭给谁看去?已经没有人安慰我了。”

晓妍听着他自语似的说着那番话,心里五味杂陈。杜浩真以为她听不懂他说的那番话,可她懂。在现代,妈妈在电话里唠叨着“不要太晚回学校”、“外出要注意财物、注意安全”……她还曾经很烦,急急地答上几句便匆匆挂了电话,可失去了,却无比怀念那耳边的唠叨。

子欲养而亲不待。

晓妍心里也浮起了对前世父母的想念,揉了揉眼睛,将眼里的酸涩压下去,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安慰杜浩真,干脆什么话也不说。两人静静地看着远处的群山,山顶的白雾暗暗沉沉地压在山顶上,也像压在他们心上。

杜浩真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并没有注意到晓妍的异常,他以为她只是没听懂他的意思,所以不说话。本来,他也只是单纯地想对一个人说说压在心里的话而已。

这时虎子跑来唤晓妍:“妹妹,捉泥鳅去。”

晓妍想起小时候唱的一首儿歌:“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天天我等着你等着你捉泥鳅,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可惜歌是唱过,却没有机会抓过。

因此晓妍心里激动起来,抓泥鳅啊。是稻田里活生生的野生泥鳅,不是菜市场里喂养的泥鳅呢。

晓妍忙一口应了,站了起来,跑进屋里放了手里打着的络子,又奔了出来,兴奋地叫道:“快走快走。”

小虎笑道:“忙什么,还要等上小顺和冬儿呢。”又向杜浩真道:“杜小哥,一起去吧?可好玩了。别读书读成了书呆子。”说着学着临村那五十多岁还没考上秀才的生员,背着只手,另一只手做出拿着书的样子,摇头晃脑地嘟囔几句,又向前走几步,又摇头晃脑地嘟囔几句,惟妙惟肖的样子,将杜浩真和晓妍都逗乐了。

小顺和冬儿背了个竹箩跑了过来,一叠声地催道:“快走快走。”

几个人一路沿着田埂走着,迎面微风徐徐,空气中有一种淡淡的青草味,不时传来几声虫鸣鸟叫,光是这样的景,就让几个人心情轻松起来,杜浩真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虎子一边向晓妍和冬儿讲解着找泥鳅,捉泥鳅的方法,一边探头看着稻田里的泥土。

原来,泥鳅的习性是昼伏夜的,白天钻进泥土里。有泥鳅的地方,泥上会有一个小洞,当地人叫“泥鳅洞”,小洞多的地方,泥鳅也多。

庄户人家食物少,嘴谗,好些水田的泥浆都被抓泥鳅的翻得乱七八糟了。因此,要找一个“泥鳅洞”多的地方,才好抓泥鳅。

走在前面的小虎突然兴奋地轻声道:“这里泥鳅多。”

冬儿兴奋地叫起来:“快抓快抓。”

小虎一便挽着裤腿,一边责备地看了冬儿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泥鳅在睡觉呢,你将泥鳅吓醒了,就抓不到了。”冬儿睁大了眼睛,忙用手捂着嘴巴。

小虎和小顺脱了鞋,轻手轻脚地下到田里。杜浩真犹豫了一下,也依样画葫芦地下了田。

他们轻轻地将泥浆翻转过来,泥里果然有泥鳅,晓妍看着泥鳅那黑呼呼、软绵绵的身子,却怎么也不敢伸手去抓。

小虎轻轻地将泥鳅连带少量的泥浆一起放进竹箩里,为的是不惊醒了泥鳅,否则泥鳅会发出危险信号,其余的泥鳅就会拼命逃跑,要抓可不那么容易了。

晓妍和冬儿站在田埂上看着那竹箩筐里的泥鳅越来越多,高兴地笑着,想象着泥鳅煮成香香的菜,一边咽着口水。

却有一个女孩的声音喝道:“你们在干吗?”

几个人不满地回头,却见是村里的林九儿和她的兄弟林常青正站在田埂上。

林九儿家在村里也是特别的。因为她家虽然也种些水稻、花生等,但主要却是种植花木的。每当逢年逢年过节的便运些花卉到附近的村子里,卖给几个大户人家和镇上的人家。

林九儿虽然也只有八、九岁年纪,但有些沉默寡言,也却不太与晓妍、冬儿等人一起玩,因此晓妍与她并不熟。

小虎皱眉道:“你大声嚷嚷什么,将泥鳅都吓跑了。你赔我泥鳅。”

林九儿怒道:“你还好意思让我赔?你倒看看这是谁家的田?在我家的田里抓泥鳅竟还要我赔?”

小顺道:“你家的田怎么啦?泥鳅是天生天养的,又不是你家的,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抓了?”

林九儿一抬头,冷冷地道:“我说不能抓就不能抓,你们抓的也要还回来,哥哥,给我抢回来。”

林常青应了一声,便上前将竹箩拉在手里。晓妍忙跨前两步,也拉住竹箩道:“不许抢。”

虎子和小顺也加入了保护竹箩的拉扯中。田埂不大,挤来挤去的,林九儿一不小心便将晓妍推下了田里,溅了一身泥。

虎子大怒道:“你敢推我妹妹?”若林九儿是个男孩儿,他早就打过去了,但因为是女孩儿,他不敢打,便将沟里的泥浆泼起,往林九儿身上泼。林九儿惊叫着闪开,不想一脚踩空,跌下了田里,也溅了一身的泥。这下林常青也不干了,向虎子扑了过来……

小孩儿打架,压、打、拉、滚……十八般武艺齐上阵,这一架打得,个个身上都糊满了泥浆,连劝架的杜浩真也不列外。虽然晓妍和冬儿拼命护住竹箩,还是在拉扯中跑了大半的泥鳅。

林常青虽然年龄比虎子、小顺大一、两岁,也禁不住虎子和小顺两个小子,只能败下阵去,气愤地嚷嚷着:“小顺你是姓林的还帮着外人,你这个反骨子,我要告诉林大爷去。你们两个打一个,不要脸,你们等着,我去叫人来,别跑。”说着已经转身向村里跑去。

林九儿见哥哥落败走了,看到虎子得意的笑脸,心里气急,回头冷笑道:“难怪有人说你娘是贱蹄子,生出来的孩子也一样是贱蹄子。”

虎子瞬间脸黑了下来,狠声道:“你胡说。”

林九儿见虎子动了气,更得意起来,扬起头得意洋洋地笑道:“你娘就是贱……”

她这句话没有说完,断在惊叫声里。

虎子听得她诋毁自己敬爱的娘亲,如何不气?一时怒火中烧,顾不上她是个女孩子,狠狠地推了林九儿一掌,林九儿惊叫着跌倒在泥地里,抬头见哥哥已经跑远了,没有人帮自己,又气又恨又委屈,干脆耍起赖来,倒在泥地里不起来,“呜呜”地哭了起来。

虎子见林九儿半身湿漉漉的泥水,一身泥点儿,脸上、头发上也糊了些泥巴,“呜呜”地哭着,很是可怜的样子,心里也有些后悔,但仍然气愤,便扭转头去不理她。

小顺气她来抢泥鳅,一时也没有动。

林九儿在哭闹中,听得耳边一个平静的声音道:“起来吧,泥地里冷。”转头,眼前伸出的是一只糊满泥巴的手,视线沿着手往上看去,是杜浩真。

二十一、母亲的身世

林九儿愣了愣,却不好意思继续哭下去,便将手递给杜浩真,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本待向杜浩真道谢的,但想起他也是虎子那伙人的,便将“谢谢”两个字咽了下去。

伸手抹了抹眼泪,却发现脸上感觉怪怪的,发现原来双手都糊满了稀泥,脸上也一定糊了不少泥巴,心里厌烦起来,又见哥哥还没来,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生怕再吃了亏,便转头狠狠地瞪了虎子和小顺一眼道:“回头再找你们算账,我可不是怕了你们。”说着甩着手上的泥水,转身向村里走去。

但晓妍没有忘记林九儿讥笑娘亲是“贱蹄子”的话。到底娘是做了什么事,才会让人背地里这样说她?想起娘那一手娟丽婉约的字,和方二婶说的“粉头才认字”的话,难道虎子娘以前真的是个粉头不成?

以前有人欺她年龄小,听不太明白,也曾在她眼前用取笑的口气说过虎子娘是个大胆的女子。只是,晓妍猜不出这是什么意思。而佟家人也从来不谈论这些事情。

待林九儿走后,虎子看了看竹箩里剩下不多的泥鳅,因打架被踩得乱七八糟的稀泥,心下兴趣阑珊,对小顺他们道:“大概泥鳅都被吓跑了,不捉了,回去罢。”

几个人想不到一场愉快的捉泥鳅也会发生这样的事,都点了点头,拿了竹箩,到不远的小溪里洗干净手足。

可想不到看着清澈的水里竟然有咬人的虫子,粘在冬儿的脚上。林冬儿惊叫着从水里跳了起来,跳到岸上见那虫子竟然还粘在脚上,吓得不停地蹦达着,快要哭出来了。

小虎笑道:“没事的,你不用动。”从溪边的草丛揪了丛草下来,往那虫子上一抹,那虫子就掉了下来。

晓妍第一次见这样的虫子,只觉得毛骨悚然。

杜浩真看了看淡淡地说道:“这是水蛭。可以入药的。”

冬儿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小虫子:“这么可怕的东西也可以入药?”

杜浩真点了点头道:“经过炮制,它可以用来清淤、跌打损伤还有……”脸却红了一下,顿了一顿。

虎子也睁大了眼睛:“我们最烦这东西了。原来它还有用处?”

杜浩真笑了起来:“万物皆有可用之处。”

小顺惊叹道:“杜小哥,你知道得可真多。”

杜浩真笑了笑道:“我倒没有知道多少,不过是多看了两本书而已。”

谈笑着,冬儿被虫子咬了的心悸也平静了下来。

回到村子里,却见林常青带了几个差不多年纪的林家半大小子迎面走了过来:“就是他们抢了我们的泥鳅,帮我抢回来。”

虎子忙将竹箩抱在怀里,狠狠地看着他们:“谁敢动?”

眼看又一场争斗在即,有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喝道:“常青,你要干吗?”原来是林常青的爹林来运听了林九儿的诉说,便赶了过来。

林常青道:“爹,他们抢了我们的泥鳅,还打了我和妹妹。”

林来运脸一沉道:“泥鳅是你抓的吗?”

林常青怔了怔,呐呐地说:“不是。”

林来运训斥了林常青几句拉了回去,那帮半大小子生怕也挨训,早一哄散了。

回到家里,虎子娘皱眉道:“怎么弄得满身都是泥的,快洗了罢。”

两人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虎子娘已经用水将竹箩里的泥冲干净了,露出一小箩底的泥鳅。

虎子娘问道:“你们去捉了半天,怎么才这么少?”

虎子将事情发生的经过讲了一遍。

虎子娘点头道:“原来如此。九儿娘亲现在天天与你大伯家拌嘴,难怪九儿不许你们去她家田里捉泥鳅。”

这件事情晓妍也是听过的。林九儿家与佟景荣家是邻居,本来两家关系挺好的。不想几个月前,林九儿娘亲彭氏听了风水先生的话,在门口修了一条小巷子,说是能招财避祸。

而那巷子口刚好对着佟景荣家门口,有人便对佟景荣家人说:“林来运家的巷子招财避祸,就是要将你家的财招走,将她家的祸避到你家身上呢。”

而事情凑巧,刚好遇上镇上的大户人家大摆喜宴,林来运家的花木卖了一大批,挣了好大一笔。因此,佟景荣和何氏便信以为真,黑下了脸,要林来运和彭氏将巷子拆了。

彭氏刚尝了甜头,也乐呵呵地信以为真巷子能招财,如何肯拆?因此两家就卯上了,每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将以前两家关系好时的私房话都拿了出来对骂。

而在乡村,讲究的都是亲属互助,林来运家与佟景荣家关系不好,连带两家的小孩儿关系也差,就是佟景新、佟景贵两家也要和林来运家划清界限,否则佟景荣一家可有意见了。

佟景贵的妻子黄氏本与何氏有些小瑕隙,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还与林来运家的有说有笑,被周氏训斥了几次,也不敢在明面上与林来运家有来往了。

因此,林九儿连虎子和晓妍也恼上了,刚好撞上他们在自家田里捉泥鳅,如何愿意?

因泥鳅不多,便没有分别分给冬儿和杜浩真。晚上吃饭时,虎子娘多蒸了些饭,煮了泥鳅和几个家常小菜,暖了一壶酒,让虎子和晓妍分别去唤了林冬儿一家和杜浩真一家一起吃晚饭。

几户的大人们围坐在大桌边,又搬了张小桌子让几个小孩围着坐了,泥鳅很香、气氛很好,连虎子和杜浩真、小顺也喝了一小杯酒,脸儿红红的。一顿饭充满了欢声笑语。

可正在吃饭时,彭氏却拉了林九儿来责问虎子为什么要打了九儿?

虎子娘忙笑脸迎了上去,向她们道了歉,又请她们一起坐下吃饭。彭氏见了她的态度,也不好再找茬了,数落了几句便带了林九儿离开了。

待杜家和冬儿一家人离开后,虎子娘责怪了虎子几句不该连林九儿也打了。虎子阴沉着脸不说话,晓妍嚷了一句:“九儿姐姐胡说,说娘是……”却被虎子生气地叫了一句“小妍……”阻止了下来。

虎子娘怔了一怔,偶然也有几句这样的议论飘到耳里,如何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叹了口气,便不再责怪虎子了。

虎子爹脸色也有些阴沉,低头想了一阵,拉了小妍在身边,又唤了虎子坐下,向他们说道:“虎子、晓妍,你们也长大了,也该知道一些事情了,不要听别人胡说。你娘不是坏女人。”接着向他们讲了虎子爹娘成亲之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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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个,怎么觉得写得干巴巴的,而且还啰嗦。检讨个。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先发了,以后再修改吧,请同学们将就看下。

二十二、父亲母亲的浪漫史

原来赵银环是镇上一户赵姓人家的女儿。赵家颇有些祖上留下的家产,有几百亩田地,家里的仆妇也有十几个,在镇上也算个大户。佟景新十几岁时常挑些柴木卖给赵家。赵家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人家,因此赵家小姐也并不是二门不迈的贵小姐,一来二去的与佟景新也见过几次面。恰遇赵家修整内院,赵管家见佟景新老实肯干,便问他肯不肯留下帮手修整房子挣几个钱,佟景新应了,便在赵家留了下来,与年少漂亮的赵家三小姐赵银环也多了些接触。

赵银环并不像一般有钱人家小姐一般倨傲,因此佟景新对她颇有好感,但自惭形秽,人家是小姐,自己是一个无钱无势的庄稼汉子,如何配得?便将这份喜欢压在心底。

不想赵银环外出游玩时被纨绔公子围住调戏了,巧遇佟景新路过替她解了围。本来这件事到这里也就罢了。可过了几天,镇上另一个大户人家蒋家来提亲,赵银环的爹爹觉得还算门当户对,便答应了蒋家公子的婚事。赵银环一打听,那蒋家公子竟然就是那调戏她的纨绔公子,心里厌烦之极,便哭闹着拒婚,被爹爹数落了一气。

赵银环心里气极,便带了丫鬟跑了出去散心,不想半路与丫鬟走散了。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巧路遇大雨,赵银环在破庙里躲雨时,遇到同样避雨的佟景新。佟景新顾及她姑娘身份,将庙里避雨的地方让给了她,自己在屋檐下避雨,被雨淋了半身湿,这让赵银环对他产生了好感。雨刚停,赵银环就被寻了来的家人找到了带了回去。

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赵银环与佟景新孤男寡女一起避雨的事情不知被哪个多嘴多舌的下人传了出去,还被人添油加醋,越传越离谱。

这件事被蒋家知道了,之前听说赵银环拒婚就对她不满,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自认为拿住了把柄,以谁知道赵银环有没有坏了清白为由,便不肯将赵银环娶做正妻,而是要纳为妾。

赵老爷虽然唉声叹气的,但想到这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自家姑娘的名声毁了,如何嫁得出去,便只好应了。见赵银环哭闹不休,还派人将她看守在院子里不准外出。

这件事对赵银环来说不次于雪上加霜,如何受得这样委屈?抵死也不肯给蒋家公子做妾,乘看守她的仆人不注意,偷偷地跑了出来。

佟景新听到赵银环这样的遭遇也很难过,以为是自己拖累了她,发现赵银环偷偷地跑了出来之后,便随着她向她道歉,还一时冲动告诉了赵银环他喜欢她的事。

赵银环听说后,呆了半饷,思前想后,也是早已认识佟景新,知道他人品极好的,见爹爹不顾自己的幸福,硬要将自己嫁给一个不堪的色狼为妾,早寒了心,以其嫁给一个色狼纨绔公子为妾,还不如嫁给佟景新这老实人做一对正经夫妻,便果断地决定嫁与佟景新为妻,因担心回家了又会被锁起来身不由己,便直接随了佟景新回家。

佟景新见自己喜欢的小姐竟愿意嫁给自己为妻,欢喜之极。但周氏见赵银环是自己随着佟景新私奔的,心里便不喜了,硬要赶走赵银环。但佟景新决心已下,请了几个佟家的长辈见证,匆忙与赵银环结为了夫妻。

赵老爷派人找到银环时,已是生米煮成熟饭,认为赵银环丢了赵家的脸,据说大怒之下将自己最喜欢的一个玉如意也摔碎了,与赵银环断绝了父女关系。后来赵家搬到郡县上去住,就更没有来往了。

难怪晓妍来到这世界也有好几个月了,也没有见过虎子娘的娘家人上门。

虎子爹说完后,情不自禁地拉住虎子娘的手道:“银环,你嫁给我受苦了。”

虎子娘脸红了,含羞看了两个孩子一眼,低声道:“你说这干啥?我倒觉得苦则苦些,但心里舒畅。”

晓妍曾经在爹娘劳累了一天后,听虎子爹向虎子娘道歉,说委屈了她了。当时晓妍并没有多想,原来这道歉里还这一层故事。

其实爹爹很疼娘亲,很多活都抢着做了。但娘也不想拖累了爹爹,在她身上已经看不出娇小姐的痕迹了,而是一个淳朴的村妇。

可至今父亲与母亲之事还常被村里人诟病、轻视,私定终身、无媒苟合,这些在古代看来都是不合规矩之事。

虽然母亲从嫁过来就放下了小姐的身份,很努力地学习成为一个农妇,并在十来年的磨练中成为了一个很能干的农妇,可依然堵不住有些人的嘴巴,在他们嘴里,银环依然是一个轻浮、下贱的私奔女子。那些媳妇在银环面前似乎都有种高人一等的莫名优越感。

甚至在银环初嫁来时,周氏在一次与银环发生小瑕隙时也脱口而出:“你不是我佟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将银环气得哭了。后来银环念她是长辈,年轻守寡也不容易,未放在心上,依然尽了一个媳妇的本分孝敬她,才慢慢转变了周氏对银环的看法。

但不管娘的做法在古代多么不合规矩,在晓妍看来,却是做得极对的,令她在心里对娘更多了一分敬佩。

在这样墨守成规的古代,自己的娘亲竟是一个这样敢于追求自己幸福的女子,不是很值得骄傲的吗?

临睡前,虎子还担心晓妍不理解自己的娘亲,说道:“小妍,你不要信别人说娘是坏女人的话。”

晓妍微笑着答道:“不会,我很为娘亲骄傲。”

却引来虎子惊异的目光,晓妍忙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睡觉睡觉,困死我了。”吹灭了油灯便忙忙地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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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虎子带着小妍去菜地里抓虫子喂鸡。

佟景贵的媳妇黄氏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把周氏高兴坏了,天天宝贝肉儿地叫着。虎子娘将积了几个月的几百个鸡蛋和几只鸡送给了黄氏做月子。在这世界做月子的女人吃的都是鸡蛋和鸡,有些家境好些的,甚至连青菜都不许吃。晓妍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矩,但知道这并不合理。

只是,她一个小孩儿说的话没人听,也不敢说。

晓妍家的菜地与邵华家的菜地相邻。晓妍一开始是很怕那软绵绵的青虫的,连碰也不敢碰一下,偏村里邵华家的小儿子邵浩皎见她怕虫子,提了条大青虫追着她跑,将她吓得惊叫着到处躲避,扑倒折断了不少菜杆。

初升的太阳照在菜叶上,映得菜叶绿莹莹的。虎子和晓妍到菜地时,邵浩皎正在菜地里拔杂草。见他们来了,邵浩皎抬起头,一脸灿烂的笑容,眼里却是狡黠:“虎子、小妍来了。”在菜叶里扒拉了一阵,夸张地叫道:“小妍,你看好大只青虫。”手里抓了只青虫一脸坏笑地向小妍走了过来。

晓妍嘻嘻笑着:“好呀,给我带回去喂我的大公鸡去。”将手里拿着的一只布袋递了上来。

邵浩皎怔了一怔,不满地撇了撇嘴道:“怎么不怕了?”兴趣寥寥地将青虫往晓妍的布袋一放,转身回去继续拔草。

晓妍得意地嘿嘿一笑,向邵浩皎作了个鬼脸。

晓妍心里却在感慨:原来她来了这世界后,也有了不少变化。她习惯了没有电脑、没有电灯,习惯了古代早睡早起的作息习惯,习惯了每天的粗茶淡饭,习惯了每天帮着做什么家务,习惯了与冬儿一起背个小竹篱筐到野外掐些野草、野菜回来做猪食,习惯了每天按时地喂鸡,不再厌烦鸡蛋上沾了鸡粪,不再害怕大青虫……想念前世父母和生活的时间似乎也减少了。

许多的变化,是在潜移默化中发生的。而她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她要走的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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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同学客串的邵浩皎出场了,希望高西表拍我。功力不够,申请客串的几个同学貌似都没有达到要求,见谅。

二十三、春节

这章很啰嗦地细细讲诉晓妍在除夕一天的经历,平淡无奇。没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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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迎来了晓妍在古代的第一个春节。

想不到准备一个春节,竟要费那么多的功夫。

首先是备年货。在古代的乡下,虽然也购置年货,但主要的年货却还是自家做的。在过年前十几天,虎子娘就将好些米磨成了米粉,配了糖、盐、芝麻等各种配料,做成不同的年货茶果。做好了还装了几个小盘,派着虎子和小妍,往佟景荣家、佟景贵家、杜浩真家、还有关系好的几家各送了些过去。当然,也收到了好几户人家回送的茶果。

接着,又一一将小件的家具搬到河边清洗了。村里人舍不得用皂角粉,便用一种野生的野草,当地人称为“洗裳草”的清洗,也能起到清洁的作用,也有用草木灰洗的,作用也是一样的。河边聚集了许多清洗家具的妇女,嘻嘻哈哈的热闹非凡。空气中弥漫着“洗裳草”的淡淡清香。

大件的家具容易搬动的搬到院子里,挑了水,用稻草纠成团为工具一一清洗了,而不易搬动的家具、门幅、窗台,还有平时不容易清洁的卫生死角,也用抹布一一拭擦得干干净净,整个家顿时焕然一新一般。

除夕这天一早,晓妍被爆竹声吵醒了。她已经习惯了最近每天间隔响起的爆竹声。

虎子也醒了,自己穿好了衣服,又帮着晓妍将衣服穿好了,两人开门出了房间。外面很冷,呵气成雾,昨晚下了雪,天地一片粉妆玉琢。

院子里一年常绿的竹林上也积了些雪,沉沉地半压下来,鸡圈里传来一阵鸡惊飞尖叫的声音,还有扬起的鸡毛,晓妍跑过去一看,原来是爹爹在抓鸡。

虎子爹抓了一只大母鸡在手上,笑呵呵地赶着一对子女去洗漱。

厨房里暖融融地映出火光,锅里升腾的水雾,弥漫在厨房里,映得虎子娘忙碌的身影有些朦胧,添了几份柔和。

一阵腊肠、腊鸭、腊肉的香味传来,是虎子娘在蒸饭时,一起放在锅里蒸好了的,除了做菜之外,也备下串门的叔伯兄弟们喝点小酒时作为下酒菜。

吃过了简单的早餐,虎子娘熬了些用做浆糊的米疙瘩装在盘子里,让小妍给杜浩真家里送些过去贴年画儿。

晓妍送过去时,杜浩真正写着的一副“天增岁月人增福;竹报平安梅报春”的春联,旁边还放了好几张已经写好的春联。虽然杜浩真年纪还小,但写的字颇有古风,骨肉均匀,倒很是不错。

杜浩真接了浆糊,向晓妍道了谢。杜正清从屋内出来,给她抓了一把糖果装在兜里。

乘着浆糊还热,杜正清、杜浩真和晓妍将年画和春联一一贴好了,整座房子顿时添了不少喜气。

杜浩真拿了几副写好的春联,陪着晓妍回了家,与虎子一起给家里贴年画和春联。

虎子爬上梯子,给大门口贴好了一张春联,杜浩真一看,笑了起来:“错了,贴反了,‘天增岁月人增福’这一副先念,该贴在背对大门的左手边才对。”

虎子忙大呼小叫地爬上梯子,小心翼翼地撕了下来重新贴。

晓妍耻笑虎子老是贴错春联,不如让她贴好了。虎子则鄙视晓妍年纪小小的也会吹牛,爬梯子跌了下来可别哭鼻子。

虎子娘一边忙着些家务,一边乐呵呵地听着一双子女说笑拌嘴儿。

终于都贴好了,大门口除了门两边的春联,门楣上也贴了几张“五福临门”、“国泰民安”之类的吉祥话,鸡舍和猪圈里贴的是“六畜兴旺”,灶间被烟灰薰黑了的灶神之位也重新贴了灶神画,但灶神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灶王爷和灶母,画上并排着的两个神仙笑呵呵地看着这个家。

吃过午饭,虎子娘便忙着烧好了洗澡水,让两个子女洗了澡,换上了早已做好的新袄儿。

布料是店里买的细布,而不是家里自己纺的粗布。晓妍穿的是一身大红的袄儿,在袖边和衣襟边上,绣了鲜艳漂亮的花边。虎子是一身深蓝色的袄儿,没有晓妍的衣服花俏,但看着整洁顺眼。

虎子爹娘本待省几个钱,就不备下新衣裳了,但虎子爹还是偷偷地从镇上买了套新衣裳给虎子娘,而虎子娘也悄悄地给虎子爹缝制了一套新衣裳。

看着虎子爹娘各自拿出对方的新衣裳相视而笑的眼神,晓妍觉得心里暖暖的。她知道虎子爹娘的故事时还想,虎子娘是否后悔过?毕竟,一边是富贵的蒋家,一边是贫困的佟家。可现在她知道,虎子娘并没有后悔她的选择。

穿戴整齐,虎子娘给晓妍梳了一个漂亮的发式,便打发虎子带着晓妍到村里玩去。

到了村里的大空地上,晓妍才发现,这简直是个争艳大会。虽然天气很冷,人们的热情却不减。空地上的或站或坐着许多人,无论大人、小孩,都一身簇新的衣裳。小孩儿奔跑笑闹着,有些被雪滑倒了,又拉了旁人滚成一团,有些扯着自己的衣裳与别人的比谁的好看。大人含蓄些,也在一边议论的谁的布料好、谁的做工细,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少不了相互吹捧一番。

冬儿也换了一身大花的新衣裳,高兴地跑了过来,问晓妍:“我的新衣裳漂亮吗?漂亮罢。”后一句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肯定了。晓妍笑了起来,点头道:“漂亮,漂亮得像花儿一样。”冬儿咯咯地傻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月牙一般。

接着又有其他的小孩儿过来看晓妍和冬儿的衣裳,一阵闹哄哄的,比现代多了不少年味。

小岚站在一边局促地扯着自己的衣裳带子,脸儿红红地接受着众人的打趣。原来昨天江家按已经定亲的规矩,送了好些猪肉、鸡鸭、年货过来,里面还有一身小岚今天穿着的花衣裳,农妇们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打趣她的机会了。

听说后年小岚就要出嫁了,她后年也才满十五岁而已。晓妍很是感叹,这世界的小孩儿都早熟得很。

林九儿没有与众人在一起,而是满脸懊恼地呆在一边看着自己的衣裳。晓妍回头看到,心里好奇,忍不住问了一句:“九儿姐姐,你怎么啦?”

林九儿没有抬头,恼道:“刚上身的新衣裳,就被爆竹炸了好大个洞。”抬头见是晓妍,愣了愣,高傲地抬起头“哼”了一声走开了。

晓妍也不与她一个小孩儿介意,转头与其他的小孩儿说笑开了。

杜浩真也来了,刚洗漱了出来,脸色晶莹,眉目清朗,穿了一身淡灰色的柔棉衣裳。是杜正清买了布料,让虎子娘帮他缝制的。本是暗沉不起眼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却很是清爽得体。

见林九儿迎面走来,便微笑着向她打了个招呼。林九儿怔了一怔,用手捂着衣裳上的破洞,却没有理他,抬着头从他身边走过。

虎子和一群小孩儿从各家放了爆竹的碎纸里拣了一些还未爆开的爆竹点着玩。邵浩皎和几个顽皮的小子还将点燃的爆竹扔到小姑娘们的旁边不远处,惊得小姑娘们惊叫着四处散开,引得旁边的大人们一阵大呼小叫的训斥。

谁知不久,天上又纷纷扬扬地下起雪来。

大人们一边笑嘻嘻地说着:“瑞雪兆丰年,好雪啊,明年肯定好收成。”一边领着各自的孩子回家去。

但也有些孩子贪玩,不肯回去的,大人们也由着他们,只吩咐了不要玩脏了衣服。

回到家里等着吃晚饭时,院子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虎子和晓妍在院子里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还拿了顶破草帽儿给雪人戴上。

晚饭时虎子爹亲自去了佟景贵家里请周氏一起吃晚饭,得知周氏不过来后,又特地将煲的老母鸡装了一盘子送到周氏家里。虎子和晓妍也从周氏那里各得了一个红纸简单包裹了一个铜板的红包。

这是晓妍穿越过来后,有史以来最丰富的一顿晚餐。爹、娘倒了酒对饮着,虎子也用小杯喝了一小杯,又将酒杯送到晓妍嘴边,晓妍就在虎子手上喝了一口,辣得吐出舌头皱眉头,将爹娘和虎子都逗乐了。

饭后,爹娘笑呵呵地拿了两个红包递给虎子和晓妍作压岁钱,里面包了几个铜板。接着,虎子娘又从房里拿了个小陶罐子出来递给晓妍:“晓妍你长大了,以后得的压岁钱就自个放着罢。”晓妍笑嘻嘻地接了过来。

临睡前,虎子将自个得的铜板丢进箱子里的小陶罐里,晓妍也数了数铜板,一共得了四个铜板。她将铜板丢进陶罐里。这也算自己在古代的第一笔财富吧?

第二天,虎子和晓妍在村里兜了一圈,得了几个红包和两兜子茶果。当然虎子娘也给出了些红包和几盘子茶果。

晓妍数了数,嗯,陶罐里一共有十个铜板了,这可是自己在古代的第一笔财富。加油,以后要将陶罐慢慢填满才好。

二十四、洗衣溪边

谁知道过完年后,何氏还是找了个机会责问虎子娘,为什么晓妍还要和林九儿说话?

晓妍对何氏问的这句话哭笑不得。只是小孩儿之间的对话,何氏竟也这么计较,看来佟景荣与林来运家的积怨不是一般的深了。

日子慢慢地过下去,晓妍开始学习洗自个的衣裳,开始学着种菜、锄草、学着做饭,也开始学着做简单的针线活……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学习。很多事情是她自己主动要求学的。这世界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她甚至可以预见自己的未来是嫁给一个农夫,成为一位农妇。而要生存下去,等到夫家的尊重,就要学会农妇该会的事情,成为一个能干勤劳的农妇。

在这段日子里,杜浩真与她、虎子的友情也渐深。杜浩真教会了她认许多的字,对不认识或者难以理解的句子,杜浩真也会给她认真的解答。她已经开始试着看杜浩真的一些游记,对这个世界的山水、民风也有了更广阔的了解。

在这样的交往中,杜浩真与晓妍形成了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虽然晓妍比杜浩真要小几岁,可很多事情,杜浩真宁愿和晓妍说而不是与其他同龄人说。虽然晓妍很多时候并不能拿出什么主意,只是笑嘻嘻地倾听,可杜浩真却隐隐觉得,晓妍似乎能理解他说的意思,这样就够了。

那天,晓妍便拿了小木盆,装了自己和哥哥的衣裳,因为她力气小,爹娘的衣裳还是娘洗的。又拿了一把娘采回来的“洗裳草”,准备到河边洗衣服。很多人还是贪图方便用草木灰作为清洁粉,但晓妍更喜欢“洗裳草”那一种淡淡的清香味。

路上遇到了杜浩真,他脸上微微的有些汗,肩膀上荷着锄头,刚从地里干活回来,准备换了衣服去上学堂。打了几个补丁的粗布衣服上不知道在哪里蹭了一大块青苔和泥土,看起来脏兮兮的。

晓妍笑道:“杜哥哥,把你的外衣脱下来给我带去洗吧。”其实虎子娘可怜他家里没有个女人,也常帮着杜浩真洗洗衣裳的。

杜浩真犹豫了一会,他们尚都是小孩儿,以他和晓妍的友情也并无不可,便向晓妍道了谢,脱下了衣裳递给晓妍。

晓妍行了不远一段,便到了河边。这里是村里人洗衣裳的去处。

河并不宽,水也不深,清澈见底,水流哗哗的,河底铺满了光滑的鹅卵石,在石头阻隔湍急河水的小水湾里,有一些比牙签大不了多少的小鱼在游着。两岸有长长的蔓藤和芒草垂下来,郁郁葱葱的,间或有小鸟停在树稍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河边已经有好几个媳妇在洗着衣裳了。

晓妍找到她平日常用来洗衣服的小黄石板,那石板儿花纹有点像一朵盛开的ju花。村里大多人喜欢在那两块大而平坦的如圆桌一样的石头上洗衣服,就如天然的洗衣板一般,但晓妍偏喜欢那一块黄色的小圆石。

晓妍一边洗着衣服,一边听着周围的人说着话。

村妇聊的大多是村里的八卦事儿。

吴大牛媳妇说:“我家那老太婆就是偏心,凭什么分家我只分了三担箩筐,老二家分了四担箩筐?”

付石头媳妇道:“你这算啥?我家家婆,鸡是我养的,蛋是我下的,我小叔可曾出过一粒谷子、喂过一棵青菜没?今天一早才发现,鸡蛋都被家婆拣去带给小叔了。不就是在镇上开了个小杂货店吗?就金贵得跟宝一样了。”

晓妍闷笑起来,她竟没有发现“蛋是我下的”这一句口误。

吴升媳妇接话:“你小叔家的女儿刚嫁人了?”

付石头媳妇点头道:“在镇上摆了好几十桌,显摆得啥似的。”

吴升媳妇道:“听说宝贝得不得了,也舍得出嫁啦?”

方二婶撇嘴接话道:“那又不咋的?又不能自己用。”

这粗俗的笑话,顿时让河边那一群妇女爆发出了一阵轰然大笑声。

晓妍怔了好一会才明白是什么意思,顿时脸儿也羞红了,低下头将洗裳草揉碎在衣裳上,挥起小胳膊用力用木棒槌衣裳。

却有人眼尖,看到了晓妍正在洗着的衣裳是杜浩真的,“咦”了一声问道:“小妍,你洗的是杜小哥的衣裳罢?”

晓妍没有多想,坦荡荡地应了“是”。

不想那群媳妇便有人窃笑起来,那林远媳妇暧mei地笑道:“你娘自个找了个好丈夫,你也要学着你娘罢?难怪人家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那一群媳妇便有人轻蔑地笑出了声。

晓妍皱了皱眉,她才七岁而已,就向她说起了这种笑话。她这个现代人觉得娘的行为是正确的,但听得那些人的耻笑声,心里却依然很不舒服,特别是林远媳妇语气里明摆着的讥讽和耻笑,便抬头向林远媳妇微笑着,作出一副懵懂的样子问道:“林嫂子,货郎叔叔人可好了,还卖好多好玩的东西。可为什么我听说林哥哥不许你和货郎叔叔说话呢?”

因林远媳妇和走村串巷买东西的货郎有说有笑的,被村里人暗传她与货郎关系暧mei,被脾气火爆的林远狠狠地骂了她一顿,再不许她与货郎搭话。这件事一时也是村里的笑谈。

今见晓妍提起,那些人便暗笑起来,却碍于林远媳妇的面子,不敢笑出声,可眼睛里的笑意掩也掩不住。

林远媳妇脸气得白一阵红一阵,却又不好对她一个小孩儿怎么样,便将气都撒在正在洗着的衣裳上,用力地槌着衣裳。

方二家的笑道:“林远媳妇,你倒是轻些,衣服都要被你槌烂了。小妍也是,小小年纪学得牙尖嘴利的,也不见得是什么好的。”她不说还好,一说就摆明了林远媳妇的心虚和气恼,顿时有几个人憋不住笑,“噗哧”地笑了出来。林远媳妇的脸更黑了。

晓妍不再管那些媳妇话里的长长短短,专心致志地洗干净了衣裳,装在木盆里带回去家晾好了。

过了两天,晓妍和冬儿各背了一个竹箩,到野外去寻些猪食,这也算是她们的例行公务了,菜地里的菜是不够那些猪的嚼头的。

春末的季节,草木生长茂盛。晓妍是很喜欢这样的季节的,天气不冷不热,猪食也很容易采够,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野花香,只是在草深的地方要注意蛇虫的出没。

两人沿着山路,拣着猪爱吃的细嫩野草、野菜叶子摘了,丢进箩里,用手压实。有时候还能采到一些红嘟嘟的野果,味道酸酸甜甜的,那野果的树上是有刺的,要摘可要小心些。

冬儿与晓妍嘻嘻哈哈地说笑了一阵。冬儿静了下来,唤了一句:“小妍。”却欲言又止地顿下了话头。

晓妍一边拣着叶子摘着,一边等着她的下文,等了一阵,却没有回音,不竟奇怪起来,转头看着冬儿问道:“冬儿,怎么啦?”

冬儿性子爽快,咬了咬唇,终究憋不住话,问道:“小妍,有人说你要给浩真哥哥做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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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同学们都比较喜欢晓妍快点长大,但是,还有些事情一定要交代,否则后面的情节就无法继续了,所以,就让晓妍继续磨叽几章吧。请同学们耐心些。

自己把自己拍回去。

二十五、金银花开

晓妍怔了一怔,看着冬儿认真的眼神,又看了看冬儿稚嫩的身子骨。突然觉得好笑起来,她才多大?只有七岁而已,冬儿也不过才八岁多,村里人就已经在议论她的终身大事了。

她这年纪,放在现代还是在读小学一年级而已。一个小学一年级小朋友的婚事?

越想越觉得荒谬好笑。晓妍再也控制不住,闷笑起来。

冬儿睁大眼睛看了一阵,觉得晓妍是不是有些不正常了,忙伸手去摸晓妍的额头。

晓妍一把将她的手打落下来。冬儿这才觉得她还算正常,纳闷地问道:“你笑什么?什么这么好笑的?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这一叠声的问话,让晓妍越发觉得好笑,便尽意地释放自己的笑意,抬头哈哈地大笑起来。

笑得正开心,转头却看到杜浩真迎面走了过来,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渐渐收了笑意,向杜浩真打了个招呼,继续低头掐草。

杜浩真嘴角含着笑,问道:“什么事这么好笑?”

冬儿抿着嘴笑看看杜浩真,又看看晓妍,说道:“听说小妍要给……”

晓妍忙插进了话:“给你吃这个果子。”说着从随身的小兜里掏了刚摘的一些刺树果子递给杜浩真。

杜浩真扫了她们一眼,伸手从晓妍手里拣了几个果子吃了,说道:“今天学堂不用上学,我去田里锄锄草。”便先行离开了。

杜浩真已经十二岁了,身量又拔高了一些,清瘦如一棵正在蓬勃生长的松树。冬儿怔怔地看了他的背影一阵,转头对晓妍说:“杜哥哥好像也很好,不过我更喜欢你嫁给我小顺哥哥,这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晓妍看着她一副认真又懵懂的样子,“噗哧”一笑逗她道:“你嫁给我虎子哥哥。我们也是一家人。”

冬儿张着嘴“啊”了一声,愣愣地看着晓妍的笑脸一会,才反应过来,脸儿却红了,低头含羞嗔道:“小妍不知羞。”

晓妍向她做了个鬼脸:“谁让你先提的。”

两人嘻嘻哈哈地笑了一阵,冬儿终究年龄还小,而晓妍也一直努力将自己作为一个七岁的女孩儿,因此,都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

正是金银花盛开茂盛的时候,晓妍-、冬儿、小虎、小顺、杜浩真几个人结伴到山上采些金银花。既可以在夏季泡茶解暑,也可以晒干了卖给镇上的药店里。药店收购的价格也算高,所以到了金银花季,很多小孩儿都会背了背箩上山摘金银花。

路虽然有些远,但说说笑笑的,却也不觉得累。到了地儿,山腰上那一丛丛的金银花开得很茂盛,黄黄白白地恣意绽放着,令人看了就能感觉到一种热烈的生命力。

只是这一块地儿已经有人正在摘着金银花,是方贵。

一行人停了下来,虎子犹豫了一会道:“就在这里罢。天色有些阴沉,指不住什么时候就下雨了,这附近有个山洞还可以避一避。花儿又多,他一个人摘不了许多的,我们各摘各的,也不算抢。”

几个人见那几丛花确实挺多的,便同意了,在与方贵相对的另一边,一边说笑着,一边两手不停地将那一串串的金银花撸下来,往竹箩里装。

方贵沉默地看了他们一眼,闷不作声地低下头继续摘着花儿。

晓妍看了他沉默孤单的身影几眼,心里也很是感慨,想不到方贵这么一个无法无天,偷鸡摸狗、打架惹事的一个人,也有变好的一天。

要说村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也许方二家发生的事也算是大事了。因为村里竟来了几个捕快,将方二家给抄了一遍,搬走了好些东西,说都是赃物。原来方二婶的兄弟竟胆大包天,偷到县令家中,当场被抓住,受不住殴打,将以前偷的东西都给供了出来,连他经常周济的方二家和几家亲戚也给供了出去。因此,不但他家里被彻底的抄了,连方二等几个近亲属也被抄了家。

那捕快还将方二和方二婶都锁了起来要拖走,方二将藏在家里的积蓄都拿了出来,又东求西拜地求着方姓家族的人借了好些钱,买通了几个捕快,才暂时放过了他们夫妻两人。但待那几个捕快离开后,方二家已经是家徒四壁,只剩下些翻得乱七八糟的破烂家具,还有那一屁股的债务了。

方二婶呼天抢地地哭骂了一阵,吓得病了好一阵子。这件事连临近好几个村都传得沸沸扬扬的,本想与方贵结亲的那家姑娘忙与方家撇清了关系,还到处宣扬好在有先见之明,知道方二家不是好人家,没有订亲。方姓家族都觉丢光了脸了,在村里抬不起头来。村里其他人,也有冷眼旁观的,也有幸灾乐祸、冷嘲热讽的。

这件事对方贵触动极大,消沉了几天后,竟破天荒地没有每天偷鸡摸狗,肯抬着锄头与方二下地了。

村里人对此也很是议论了一番,大多数人都在抱着“看你能坚持多久”的心态看着,可方贵却好像真是真心学好了,庄稼活竟越来越熟练,人也勤快了好多,并没有要半途而废的迹象。

方家太爷本来对方贵恨得什么似的,如今见方贵真像是变好了,却喜得在祖宗祠堂上了好几柱香。

但村里大多数孩子都或受过方贵的欺负,或被他偷过东西,心里都对他有些怨恨,见他家道败落了,更对他心里有了几份藐视。谁说小孩儿不记仇?就算方贵变好了,村里的孩子们也都不愿意搭理他。

话说在摘着金银花的当儿,虎子果然没有猜错,在冬儿的欢笑声回荡在山谷时,雷声也响了起来,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一行人沿着被雨水浸得有些溜滑的羊肠泥路,嘻嘻哈哈地向山洞跑去。

山洞不大,只能容几个人。几个人的身上都淋湿了,被风一吹,有几分凉意。正甩着身上的水珠,大雨中又一个身影跑了过来,是方贵,但他顿在洞口看了看,犹豫了一下,却转身跑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避雨。

晓妍忙双手拢成筒,向着方贵大声喊道:“方贵哥,来山洞避雨罢,树下危险。”雨声太大,夹杂着雷声,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

小顺并不懂树木招雷的道理,不满地责怪道:“别理他,他是个坏东西,可偷了我家不少鸡蛋。”

晓妍没有理他,继续冲方贵喊着话,方贵转头看了一眼,晓妍忙向他招手,但方贵却又扭了头过去,不再理晓妍。气得晓妍直跺脚。

杜浩真道:“我去罢。”晓妍怔了一怔,还没理解他的意思,他已经冲进了雨中,要拉方贵进山洞,方贵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随着杜浩真一起跑进了山洞,只是远远地离了他们,站在山洞外沿一角,,不一会身上就被飘进的雨花沁湿了一些。

晓妍松了口气,终归不是在树下就好,本来她与方贵也没有友情,便不再理他。而其他的半大小子,与方贵多多少少有几分过节,更不愿意理他了。只有杜浩真招呼方贵站里一些,但方贵没有动,杜浩真也便随他了。

杜浩真站在山洞一侧,眼睛看着山洞外密密笼罩着大地的雨帘,向身边的晓妍轻声解说道:“金银花,又名忍冬,因花分双色,也叫双花、鸳鸯花。小时候,我家乡有一首童谣,是这样唱的:风儿吹,雨儿飘,鸳鸯花儿吐芬芳,成双双,成对对,绿荫帐里舞成对,金花儿,银花儿,一双一对才最美……”

他如平时教她读书识字一般轻声地吟着。晓妍却心里一动,因他身量比晓妍高出不少,晓妍仰头,看着他眉目清朗的侧脸,圆润的下颌,俊挺的鼻尖上尚未滑落的水珠、粘在耳边漆黑如墨的几丝黑发,一时竟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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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啊请假,今天出发去贵阳旅游,时间一周,下星期二才能继续更新啊。

二十六、一地鸡毛

我从贵州旅游回来了。昨天晚上3点多才到家里,收拾好了东西、洗漱洗漱就快5点了。然后今天早上7点多还要起床上班,因为假期到昨天就结束了。好累啊。

在我断更期间,收藏没有跌还涨了一些。谢谢各位同学的支持了。也谢谢美女小编们。

请同学们继续支持我,欢迎多提建议和意见,多留言呀,再次谢谢。

本人取标题无能,有更好的建议请留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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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冬儿转头看着杜浩真,问道:“杜哥哥,你说什么呢?”

杜浩真转头向她说道:“我在说,金银花还有其他的名称。”

虎子和小顺也引起了注意,问道:“其他名称?还有什么名称呢?”

杜浩真解释道:“金银花,因四季常青,耐寒,因此又叫忍冬,因花生双色,因此也有双花。”

虎子等人点头道:“哦,原来还有这么个说法啊。”

晓妍看着眼前雾蒙蒙的雨帘,暗暗呼出一口气,却暗自好笑,一时竟忘记了自己这个身子只有七岁多。竟会为杜浩真这个十二岁小男孩而一时心动,想着,不由微笑了起来。

冬儿好奇地问道:“你笑什么?”

晓妍道:“呃……没什么。药店掌柜该给我们的金银花提价的,真不容易啊。”

冬儿深以为然地点着头:“就是,就是。”

晓妍转头遇到杜浩真平静如水的目光,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躲开目光,脸红了一红。

雨停了,她们说笑着从山洞里走出来。金银花上沾了雨水,娇艳欲滴,碧绿的叶子上停着晶莹的雨珠,空气清新得如被雨水涤去了杂质一般,金银花清淡的清香益发浓郁。对面的山峰顶上笼罩着一层薄雾。

晓妍闭上眼睛微仰头深深地吸了口气,满腮满怀似乎都是金银花的清香,她嘴角荡出微笑,虽然身上濡湿,但此情此景,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啊。

晓妍将采摘的金银花让虎子爹捎到镇上卖了,将几次卖得的几十个铜板装进装钱的小陶罐里,陶罐渐渐有些沉沉的定手了,摇一摇,里面一阵银钱相撞的声音,满足地笑了笑,看来,她的努力没有白费,虽然少,但她的私房钱也在渐渐增加了。

小岚成亲的日子定了下来。一次晓妍去寻小岚时,看到小岚捧着嫁衣在绣着。大红的嫁衣映红了小岚的脸,如胭脂抹就一般,眼神幸福、期望而忐忑。她突然停下针想一阵,将手中的嫁衣捂在脸上,“咯咯”地轻笑着。

待嫁少女心。

抬头见到晓妍正微笑着看着她,惊了一跳,脸更红了,嗔道:“怎么来了也不出声?吓我一跳。”

晓妍凑过来,俯身弯腰手撑着腮含笑看着她道:“是想姐夫了罢?”

小岚脸又红了一红,呸了一声:“小孩子知道啥?尽胡说。”

晓妍嘻嘻地笑道:“不是你脸红啥?”

小岚含羞带嗔地瞪了她一眼:“人小鬼大的。这会儿你来干吗?”

晓妍道:“娘让我来拿上次你拿走的花样儿。”

小岚从旁边的那堆花样子里翻了一翻,找了出来递给晓妍道:“给你。”

晓妍接了过来,往门口跑了几步,停在门口回头笑道:“小岚姐姐,你很快就和姐夫双宿双fei了,不用天天想着念着了。”

小岚脸又红了,随手抓起身边的一个线团向晓妍掷去:“小鬼头还胡说。”晓妍身子一闪,已经嘻嘻哈哈地笑着跑远了。

可是,小岚的这场婚宴却没有办成。

佟景荣出事了。

因佟景荣说家里的房屋被几场暴雨冲刷得屋瓦有些松了,便自己搭了楼梯上屋顶修整瓦片。可是,竟一个不小心从屋顶上一个倒栽葱掉了下来。

本来屋顶并不高,掉下来也不至于伤得很重,可是,佟景荣掉下来时,正好头撞在一块石头上,当场便昏迷了过去。

待大夫匆忙赶到时,佟景荣已因出血过多而去世了。

晓妍听到消息赶到佟景荣家里时,院子里站满了人。石头上大片的血迹触目惊心。场面一片混乱。小岚和何氏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赵银环搂着大哭的小乐和小琴默默地流着眼泪。佟景新目中含泪,强压下悲伤,勉强支撑着精神指挥着佟姓家族的人准备后事,着人去通知嫁到樟树村范大柱家的姐姐甜妞。佟景贵抽泣着,有些茫然无措地随着众人听从着佟景新的指挥忙活着。

看着这一副场景,晓妍心里沉郁得难受。虽然她平时并不太喜欢佟景荣,佟景荣小气、爱占小便宜、还爱指使虎子爹娘帮他家干活……可他毕竟是小岚的爹,虎子的大伯,是佟姓家族的一分子。

那场面压抑得她难受之极,她转身往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默默地流着泪。生命如此脆弱。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哭什么。前世的她?还是现世的佟景荣?抑或是活着的亲人的痛苦?

“小妍。”杜浩真在不远处唤她,她泪眼朦胧地转头看着他,抬手抹着眼泪,却似乎刚抹完了又流了下来。

杜浩真走了过来,站在她身边,却没有说话,只长长地叹了口气。

只是,虽然他没有说话,只站在晓妍身边陪着她,让她痛快地哭了一场,却令晓妍心里的抑郁和伤心减轻了不少。

小岚的婚宴因此而推后。按当地的规矩,小岚要守孝三年才能成亲。

看着小岚一身素服,眼神伤心又失落,脸色黯然地收起还未缝制好的嫁衣,晓妍叹了一口气。

佟景荣的去世,似乎更证明了林来运修的招财避祸的小巷子是招了佟景荣家的财,将祸都避到了佟景荣家里。

第二天,何氏哭闹着要在林来运家门口上吊,给他家遭人命官司,被拉的拉、挡的挡阻止了下来。但愤怒的佟姓族人和赶来的何氏娘家人还是一顿乱拆,将林来运家修的巷子给拆掉了。

虽然彭氏有意纠结林姓族人来阻止,但连林姓族人也认同是林来运家的巷子给佟景荣来来了厄运,毕竟理亏,都不太肯出面。因此,虽然彭氏不忿,还是只得一家老小远远地躲开愤怒的人群,不敢阻止。

其实,这一切在晓妍看来都是巧合。

巷子修成后,林家也并非事事顺利。林来运家的花木也发过病害,亏了一大笔,林来运上山砍柴时还折了腿,养了大半年才恢复。

可所谓疑邻盗斧,因了那一个巷子,几乎所有的人都将事情的起因归结在那巷子上。

而佟景新两夫妇的负担也因此而加重了。

兄弟之间就算有小龌龊,也还是血浓于水。

佟景荣去世后,留下了何氏和小岚两个妇道女子,还有小乐和小琴两个小孩儿,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佟景贵倒是有心帮帮何氏,但他老实怕妻,黄氏向来和何氏有些不对付,又毕竟与佟景荣同父异母,家境也算不上好,对何氏一家的帮助有限得很。

而甜妞是外嫁的姐妹,范家婆婆很是厉害,晓妍几年来也只见了她少数几次,就更不用指望她帮助何氏了。

所以,帮助何氏一家的重担自然就压在了佟景新两夫妇的身上了。

而过了段时间,赵银环发现自己有身孕了。

这让佟景新夫妇是又喜又愁。这边生活一团乱麻还理不清,不久的将来还要添上一个奶娃娃。但终究是怀孕的喜悦多过了忧愁。

虎子爹开始越发处处护着虎子娘,不肯让她累着了,而虎子和晓妍两个懂事的子女也争着将虎子娘的活儿揽下来做了。

晓妍从一穿过来的悠闲,到现在开始了每天睁眼忙得天黑的生活。虽然虎子心疼妹妹,总是赶着她去多歇会,杜浩真也常来帮帮忙,但每天晚上歇下来时,晓妍还是觉得全身酸累,冬儿总是会帮她捏上一小会,帮她解解乏。

因晓妍已经七岁多了,而虎子也渐渐长大了,晓妍便每天晚上点个松油火儿照明,到冬儿家里与冬儿一起睡。

在晓妍刚八岁时,虎子娘也快临盆了。

几天前,虎子娘就已经隐隐地预料到快临盆了,因此,早早地将缝制好的小衣服、小裤子,还有虎子和晓妍以前穿的小衣服翻了出来,一一洗刷干净,在大太阳底下晾晒得干干爽爽的。

那天晓妍正与虎子娘翻看着那些洗晒干净的小衣服,里面有些是晓妍亲手缝制的,虎子娘正在指点着她哪些地方做得好,哪些地方做得还不到功夫,突然眉头皱了起来,“哎哟”一声。

晓妍瞬间高度紧张起来,忙扶了虎子娘坐下,一叠声问道:“要生了吗?快生了罢?”

虎子娘待阵痛过后舒了口气笑道:“没那么快,会痛上一阵子。你快去唤你爹爹回来。”

晓妍应了,飞奔了出去,到田里唤了正在田里给庄稼地起沟的虎子爹。虎子爹一听,忙停下手里的活,将锄头往庄稼地里一藏,就拉着晓妍飞奔了回来。

不久,村里的稳婆付三婶来了,冬儿的娘亲林婶子也来了,周氏也不急不缓地到了。林婶子吩咐着晓妍烧水,而周氏去柴草房整了一个简单的茅草铺,说要将虎子娘搬到柴草房里去生孩子。

晓妍一听就怔住了,让虎子娘到柴草房里生孩子?柴草房可是堆放柴草杂物的地方,不干不净的。忙一把拦在房门前,无论如何都不让虎子娘到柴草房里生孩子,感染了细菌怎么办?这个常识她还是懂的。

但周氏对她吼了一阵,说女人生孩子污秽,村里哪家的女人生孩子不是去柴草房里生的?

女人生孩子是污秽事儿?

晓妍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快被这句话气炸了。

她可不听周氏的,她顾不上付三婶和林婶子的劝说和怀疑,拼死拉住房门,为了自家娘亲的健康,说什么也不许周氏拉虎子娘去柴草房。

虎子爹听晓妍嚷了一阵,虽然不太明白,但也隐隐觉得晓妍说得有理,便一锤定音:就在房间里生下孩子。

周氏一听就恼了,甩手就走,口里嚷嚷着嫌弃她这个老太婆了,这里没她的位置,不用她管了。

但她走她的,谁也没空搭理她,因为付三婶已经一叠声地催他们快点烧好开水,准备好澡盆、衣服、剪刀之类的东西。

晓妍按照现代学的一些知识,一一给一会要用的工具用酒精、火烤等办法简单地消好了毒。备好这些时,她们被付三婶和林婶子赶出了房门。

一大两小三个人听着房里虎子娘一阵阵的叫喊声,焦急地在院子里转着圈子等着消息。

晓妍手心一阵阵地往外冒着冷汗,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起这古代世界高居不下的难产率……隔壁村子的一个产妇就是难产而亡的……噢,不会的……

她觉得,时间怎么好像静止了。

二十七、新生

其实时间并没有过很久,房间里传来了孩子洪亮的啼哭声。

院子里转了无数圈的三人松一口气,忍不住就要往房间里冲。

虎子一叠声地问道:“是弟弟还是妹妹?是弟弟罢?”推了房门就要进屋去。

迎面却被端着一盆子血污水的林婶子推了出去,笑道:“急什么哩?母子平安,生了一个小子。”将盆子递给晓妍,吩咐再去换一盆热水,又转身进门掩上房门。

晓妍喜悦地接过盆子倒了污水,转身往厨房走去,却见虎子爹满脸喜气,一脸傻笑地呆在檐下,期待又无意识地双手娑摸着墙壁盯着房门,不竟莞尔一笑。

倒了水回来,林婶子在房门口接了水掩上门,只听得里面一阵忙乱的声音和孩子的啼哭声。

可是,一会后,却传来了付三婶和林婶子半惊半喜的惊叹声。引得佟家三个人又紧张起来,好在,结果是虚惊一场。

母子平安,还附带一个惊喜,虎子娘生了一对龙凤胎。难怪怀孕期间,虎子娘的肚子有些超乎寻常的大。

结果又是一阵忙乱,因为小孩儿出生需要的物品只准备了一份,如今又要重新再准备一份了。

终于可以进入房间了。虎子爹喜悦地在林婶子和付三婶怀里看了看裹在襁褓中的孩子,便两步跨到床前,心痛地摸了摸虎子娘苍白又憔悴的脸盘,拂开她汗湿粘在前额的发丝,细声吩咐她好好歇着。

晓妍和虎子笑呵呵地看着那一双小脸儿还皱巴巴的,小猫一样的弟弟、妹妹,一连串地问道:“哪个是弟弟?哪个是妹妹?”

林婶子笑道:“你们又添了一双弟弟妹妹,欢喜不?我手中抱的是妹妹,要不要抱抱?”

虎子忙下意识地在衣角蹭了蹭手掌,呵呵笑着张开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林婶子抱着的孩子,林婶子握着他的手,指点着该怎么抱小孩儿。虽然刚出生的小孩儿紧闭着眼睛在睡觉,虎子却还是忍不住去逗她。

晓妍也抱了一个在怀里,看着那还在一声接一声啼哭的新生儿红红皱皱的小脸儿,心里突然涨满了感动。

新生,一个鲜活簇新而健康的生命来到了这个世界,不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吗?

而之后虎子爹娘心里却是喜忧参半,有对小儿子、小女儿降生的喜悦,也有对这个家沉重负担的担忧。

而家里本来沉重的活儿更加的繁琐沉重起来。

除了原来的家务事、农务事,还要照料两个不懂事的奶娃娃。

虎子娘坐月子时,不能出家门,甚至不能多下床,平时只能在房里带着一双双胞胎。

虎子爹越发的拼命经营庄稼了,晚上为了多照顾虎子娘,还要帮忙照料两个孩子。但他看着亲爱的银环温暖的笑容,看着一双小儿女福儿和娇儿越长越可爱的模样儿,看着虎子和小妍一副懂事健康的模样,心里便充满了喜悦和满足,觉得一切的劳累都是值得的。

而晓妍和虎子看到虎子爹劳累了一天后,为照料小孩,晚上还要不知起几遍身,虽然每天精神奕奕的,但面容里的疲惫却难以掩饰,心里也是心疼得很,便尽力地帮着多做些事情。

有时劳累一天后,她搬个凳子依坐在墙根下,看着天边的落日余晖,用手揉着酸痛的腰,依稀想起前世妈妈曾笑摇头看着她:“饭也不会做,看你出了社会怎么办?”

可现在,她不但会做饭,还会洗衣服,会一些简单的农活,甚至还会自己缝制衣服……

她心里些微的酸涩。

妈妈,你知道吗?我会了好多前世的自己看来不可思议的技能。

可是,记忆里妈妈的面容那么模糊,模糊得好像隔了迷雾看不真切,甚至,好像快要忘记了一般。

如今她已经很少很少忆起前世的日子了。以前的日子,真的是隔世了,远去了,消失了,她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是晓妍。

那天她的姑姑甜妞来了,提了两百多个鸡蛋和两匹布料。甜妞是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脸色有些黑黑的,眉目与虎子爹有几分像,看起来憨厚能干,因长期劳累,手掌粗糙,脚有些大。

晓妍笑迎了她进来,说道:“姑姑有心了,来便是了,还带了那许多东西。我娘在房里呢,弟弟、妹妹刚哭闹了阵,睡着了。”一边让她进房间里见见小孩儿和虎子娘,自己转身到厨房拿了碗,用菜叶垫着手,从灶堂里掏出炖着的瓦罐,按习俗给姑姑倒上一碗产妇暖身子和催奶的红糖姜甜酒。厨房里顿时弥漫着甜酒香甜的味道。

进房门时,正听得甜妞道:“哎呦,你还纳鞋子啊,产后不好好养着,回头腰痛。”

晓妍听说月子期间太多劳累,老了便会落下病根子。许多来看望虎子娘的老年人现身说法,手痛、腰痛、头痛的,就是月子期间落下的病根儿。她不知道真假,但却宁信其有,便忙走了进来,请姑姑喝了甜酒,转身对虎子娘嗔怪道:“娘,让你不要累着,就是不听,月子这么控着头做活,回头头痛腰痛的可怎么是好?鞋子给我,我来做罢。”

虎子娘看着晓妍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噗哧”一笑道:“我也是闲来无事做做的,哪有那么金贵?怎么就急成这样了。”

晓妍又嘟囔了几句,转眼看到甜妞有些意味深长的目光,怔了一怔,却没有多想,转身往房外走去。

刚出门,却听得甜妞道:“小妍这孩子懂事又能干,多少年长些的女孩儿也不及她。模样儿也周正,看着比大户人家的小姐还强些。”

虎子娘有些自豪地笑了笑,嘴里却谦逊了几句。自家女儿的好,她当然知道。平日里看到小妍小小年纪操劳那许多事情,她也心疼得很,月子里炖鸡炖鸡蛋的,她也常省下一些给小妍和虎子,可晓妍这孩子却总是悄悄地给虎子多留一些,说虎子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该多吃些才好。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在长身子骨?

又听甜妞问道:“小妍可曾与哪家订亲?”

晓妍刚要离开,听到这话却怔了怔,顿住了脚步。

虎子娘摇头道:“她还小呢,还没说下人家。”

甜妞道:“也不小了,虚岁都该有九岁了罢。也该看下人家,早些准备嫁妆了。你知道我小叔有个儿子,年纪与小妍差不多,性子也是个极好极懂事的。我看与小妍倒也般配。不如我回去说说,做了亲家也是亲上加亲的美事儿。”

晓妍石化在门口,想不到她小小年纪,就来了说亲的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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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初议亲

晓妍在一瞬的愣神后,担心起来,娘不会就此答应了这门亲事吧?

她轻轻地微微挪动脚步靠近点门口,如果虎子娘准备答应这门亲事,她就跑进去胡搅蛮缠些其他的事情,将这件事岔开再说。

姑姑婆家小叔的儿子她只见过一次,是唯一一次去姑姑家时遇上的,当时并没有在意过,现在想起来,好像是叫范殷定,只模糊地记得是个性子安静的小男孩儿,连模样都记忆模糊了,更不用说对其他的解了。所以,范殷定对她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她还不想年纪小小的就与一个陌生小男孩定了亲。

虎子娘也愣了愣,甜妞说的那孩子她认识,现在看来倒也是个实成小子,只是性子有些安静,虽不是什么坏习惯,但这毕竟是晓妍的终身大事,马虎不得,当然不可轻易答应了。但又不好驳了甜妞的面子,低头温和地笑了笑说道:“孩子还小呢,她哥哥尚未定亲,她怎好就先订了?再说,你看家里添了这两个小魔头,忙乱得连歇歇都没空儿,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个事?”

甜妞笑道:“就是再忙,孩子的婚事还是要着紧些的。”又想了想道:“不过虎子尚未定亲,小妍确不好先许下了人家。这事也不急在一时,你和二弟先商量商量罢。”

虎子娘笑着应了,又对甜妞道:“说起来,虎子也有十四岁了,到了该定亲的岁数了,还请姐姐留意留意哪家有好女孩儿,家底儿不重要,模样儿过得去就行,重要的是姑娘家性子好,勤快能干就成。”

甜妞答应了,与虎子娘聊起了其他的闲话。

晓妍松了一口气,却微笑起来,回头取笑取笑虎子,长成大男孩了,娘都在帮你物色姑娘家了。

过了两天,虎子娘与林婶子闲聊时说起这件事情,林婶子半真半假地笑道:“哎哟哟,哪还用得着去其他村里找啊,我看小妍就是个极好的,模样儿、性格儿不说,手也又巧又勤快,不出村就有许多人家盼着娶上门呢。我就很是喜欢。不如嫁给我家小顺罢,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知根知底,小顺的人品如何那是一清二楚的,不比外头寻的好?”

虎子娘倒也有偶然想过这个可能的,听了这话没作声,思量了一会,却不知道林婶子说的是真还是假,抬头审视了林婶子的神情一会,试探道:“嫂子说笑了。我家贫门僻户的,家里穷得响叮当,嫂子家境宽裕,开源哥又是个镇上大店的帐房,虎子爹不过是一个穷庄稼把式,如何配得起?”

林婶子道:“你说这话可是唾我的脸了。若说到门户般配,咱家不一样是庄稼把式?你不嫌弃我们就算好了。咱两家的关系如何不说,我看这几个小孩儿的关系也是极好的。虎子的婚事我也帮着打听打听罢。”看着神情却有了几分认真。

晓妍在不远处听得有些发怔。

虎子娘与林婶子闲聊时,并没有特意地避开晓妍。晓妍虽然年龄小些,但虎子娘却觉得她大方,不似其他年轻姑娘家一样扭捏,心里也是有主见的,便也想看看她的态度如何。

晓妍和小顺一块儿长大,是常在一起的,性子自然是清楚的。小顺是一个善良、活泼可爱的男孩儿。如今年岁大了一些,依旧活泼,行事间却又多了几分稳重。不喜读书,平日里却也勤快肯干。在农村看来也是一个值得托付闺女的好小子。

但晓妍却从未想过要嫁与小顺为妻。她一直将小顺当成哥哥,与虎子一样看待。

如今听到林婶子竟有这样的意思,一时惊讶之极。

回过神来,晓妍假装天真地看着林婶子笑道:“婶子,我虎子哥哥还未定亲呢,冬儿姐也没有许给人家,你要真心操劳我哥哥的婚事,就将冬儿姐嫁给我家虎子哥好了。”

林婶子笑道:“好个小丫头片子。你倒会算计,先把我家冬儿算计去了。”

晓妍继续嘻嘻笑道:“我家自然是及不上婶子家的,冬儿姐又被婶子调养得拔尖又能干,百里挑一的一个乖巧女孩儿,若再年长两岁,只怕提亲的人家将门槛都要踏破了。因此就算我娘有了这心,也不好意思提出这话的。如今既然婶子也这样说了,少不得借婶子的福泽,将冬儿姐许给我家虎子哥罢,我替虎子哥谢谢婶子了。”

一席话说得虎子娘和林婶子都笑了起来。

林婶子呵呵地笑道:“好丫头。你是为你哥哥打算呢?还是让你哥哥快些定了亲,好让你也许个人家呢?”

晓妍脸红了一红,嗔道:“婶子又拿我取笑了,我不依。”说着扯着林婶子的袖子,挨着林婶子扭股糖似的撒娇。

在一屋的欢声笑语和之后还没满月的两个奶娃娃的哭闹引起的忙乱中,这件事,就这么混了过去。

可晓妍却意识到定亲的事只是一时混过去了,之后还会不断被提起的。

即使不是林婶子和甜妞姑姑,也会有其他的人家提起的。

可怎么办呢?她并没有打算在八岁尚未满九岁的年龄许给谁家做媳妇。

那天,晓妍帮着母亲给福儿洗了澡,两个小宝宝是轮流洗澡的,头天给娇儿洗了,第二天就给福儿洗。然后煮好晚饭,吃过晚饭收拾好餐具和厨房后,又给爹娘、虎子打好洗脚水,自己再简单地梳洗一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黑沉沉的了。

这些家务事儿都不算重活,但琐碎又费时。

这世界没有时钟,农家都是看太阳看月亮星星估计时间的。晓妍估计了一下,按现代的时间来算,应该是晚上的八、九点钟了,便从灶间尚未完全熄灭的灶膛里点燃了一枝松油枝,出了院门往冬儿家行去。

本来虎子是要将房间让给晓妍,自个去冬儿家与小顺挤一挤,但因冬儿的大哥小成每隔十天半月的,就会从镇上捎些东西回家,当天赶不回去便与小顺共挤一铺,第二天一早再赶回镇上去。因此,虎子与小顺同住毕竟不太方便。晓妍便决定自己与冬儿一起住了。

本来虎子是不愿意的,但因晓妍的坚持,离冬儿家也不远,近些年来,村里也算太平,便只好应下了。

手中的松油枝火光上冒着浓浓的黑烟,火光并不亮,只能照亮脚下的一小块地儿。谁知道刚出门不久,一阵风吹来,晓妍一时来不及护着,火光就被吹灭了。

冬儿家虽离晓妍家不远,但中间也隔了一小片田野。中间一条比田间小路稍宽的小路通行。

这条路是晓妍走惯了的,就算没有火光,也约莫的知道该如何走。因此,晓妍想了一想,还是没有回头重新在家里点上松油枝,借着天上那一钩弯月微弱的光芒和自己对道路的熟悉,往冬儿家行去。

行了一段,经过一段田坎时,晓妍突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说话声从不远处的一个田坎下传来。

晓妍顿下了脚步,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起来。在现代看来,晚上八、九点钟还是灯火辉煌的热闹时段,但古代人晚上没有什么活动,白天劳动也累,又为了省些烛火,早早就躺下休息,因此,整个村子里只有星星点点的几点灯光外,黑沉沉的一片,更不用说在这荒郊野外出现低微的说话声了。难道真有鬼神不成?

侧耳细听,那呢喃的低语时断时续的,晓妍便悄悄地顺着声音靠近了一点。那人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声音稍大了一些,虽未听清内容,晓妍却怔住了,听着像是小岚的娘亲何氏的声音。可这大晚上的,她在这野外干吗?

接着,又一阵压抑的低笑传来,却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接着,何氏的笑声也低低地传来,却娇俏得如怀春的少女。

晓妍唬了一跳,忙轻手轻脚地向前走了一段,远离了那两个人,低头疾步向冬儿家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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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妾大不如妻》;

书号:1362433

作者:一个女人

一句话简介:穿越女玩转大宅门,看大妾、小妾俯首称臣

二十九、女儿心事

到了冬儿家附近,见到冬儿房间里透出橘黄色的柔和灯光,晓妍长吁了口气,微微平复了心情,上前敲了敲门。

冬儿只着了一身雪白的褒衣,开了门迎进晓妍,道:“小妍,快来看看,我这个花儿绣得好罢?”拉了晓妍到床前,看她绣的一方手绢,手绢上是一双并蒂莲。

如在往日,晓妍见她绣的是并蒂莲定会取笑打趣她一番,可今天她却没了这心情,淡淡地笑了笑道:“很好。”

冬儿拿着手绢,歪着头看了阵,微嘟着嘴摇头道:“我觉得还是不好。这里的行线不太对。小妍,你做针线比我在行,看看是不是这样?”转头却见晓妍耷拉着脑袋心不在焉的样子,打量了她几眼问道:“你怎么啦?”

晓妍摇了摇头笑了笑道:“没啥,大概是太累了罢。”

冬儿点了点头道:“哦。我帮你捏捏肩罢。”

晓妍点点头,坐在床沿,让冬儿帮她揉着肩膀。

发了一会呆,才发觉今天的冬儿有些不同,有些心不在焉,帮她揉着肩膀的手掌力度忽大忽小的,不似往日力度均匀,心里有些奇怪,冬儿这个从来乐观、快乐得有些没心没肺的小丫头也有心事?便问道:“冬儿,你在想什么呢?”

冬儿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一笑道:“没什么,大概是我也有些累了罢。”

晓妍忙道:“那咱早点休息罢。”冬儿点头同意了。

但两人躺在床上,一时却都未睡着。

冬儿似乎想向晓妍说些什么,但看到晓妍有些闷闷的心不在焉的表情,又欲言又止地咽下了话头。只是晓妍心里有事,并未发觉。

晓妍想起今天晚上遇到的事,这在古代可是件天大的丑闻。

虽然这世界也是允许寡妇改嫁的,但是必须是守节满三年后,经夫家长辈的同意,虽不似初嫁隆重,也是要请媒人交换了庚帖,下了聘礼,才能以夫家长辈女儿礼出嫁的。

而如今佟景荣新亡未满一年,何氏就与人勾搭上了,与礼不合不说,那男人的笑声轻浮油滑,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好人。

晓妍还保留着现代意识,对这样的事情是比较宽容的,但是,她知道这在古代却绝不是可以宽容的事。何氏这样丢了佟家的脸面,若是在族长独大的村子里,也许她的下场会和晓妍初来到这个世界时,遇到的吴家村那一个与人私通的年轻女子一样。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难道就这样看着何氏越走越偏,再也无法挽回吗?

可是,她一个小孩子,能劝得动何氏吗?这样羞人的事情,又是她这个八岁多的小女孩该劝的事情吗?

她翻来覆去,思来想去的,终究不得主意。便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委婉地告诉虎子娘,让虎子娘想法子劝劝何氏。

打定主意后,她发觉身边的冬儿竟也未睡着,不由得有些惊疑。

冬儿向来要么头挨了枕头便睡着了,要么便躺在床上挨着晓妍叽叽喳喳地说着许多闲话儿,常常是说着说着就口齿不清地睡着了。

可今天她是怎么了?

晓妍试着唤了一句:“冬儿?”

冬儿闷着声“唔”了一句。

晓妍亲热地挨着她,搂着她的胳膊问道:“你定是有心事罢?告诉妹妹罢?”

冬儿静了静,闷声道:“我今天中午无意中听到了我爹和我娘商量事儿。我爹要我给定亲了。”

晓妍意外地“啊”了一声,问道:“定亲?许的是哪家?”该不会是虎子罢?可她并未听林婶子和娘亲提起。

冬儿轻声道:“我娘说有意向你娘提亲,将你许给我哥哥,将我许给……嗯……我一听要将你许给我哥哥,高兴坏了。可我爹说他已经应了镇上一户萧姓人家的女孩儿,过几天就要去给我哥哥提亲了。唉……我爹也真是的,怎么那么急就应了别人呢?你做不成我的嫂子了。”

晓妍“噗哧”一笑道:“傻丫头,这是好事啊。我也喜欢小顺哥哥,但就像喜欢虎子哥哥一样的喜欢。我将小顺哥哥当成亲哥哥看待,你就是我亲姐姐啊。还是快说你爹要将你许给哪家罢?”

冬儿顿了一顿才道:“也是镇上那萧姓人家,就是我二哥要娶他家女孩儿的那户人家的儿子。我爹说本来咱们这样的人家是不用换亲的,但那户人家的儿子他看着不错,人很聪明机灵,又能干勤快。家境儿也不错,也有个上百亩的田地,除了自家种的几亩外,租给农户也有个不错的收益,便应了下来。只是……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呢,你说会不会是个丑八怪?那可怎么办?”

晓妍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来她担心的是这个,便笑着了安慰她几句。

可是,笑着笑着心情却沉重了起来。原来这世界的女子,都是这样身不由己,不但有各种各样的规规矩矩、条条框框,连终身大事都只能听天由命,任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完全没有自主的空间。若如虎子娘一样自己选择自己的生活,受到的便是伴着一生的诟病。

她一穿来时也想过这样的问题,可那时她以为自己还有十来年的时间面对和改变这个状况,可到头来,一转眼,她便要面对这终身大事的选择,而她却依然一点办法也没有。

冬儿毕竟小孩儿心性,将压在心里的话向闺蜜说出来后,便轻松了许多,被晓妍一劝,也不再多想,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可晓妍劳累了一天,却依然毫无睡意。

她突然有些怨恨自己的穿越身份。

如果自己是如冬儿一样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没有现代意识的存留,就会如冬儿一样平静地接受这样的安排。

可她受了二十年的现代教育,却不甘心一切听天由命。

与冬儿的一番话,却勾起了她许久未想起的恍若隔世的前世记忆。

如果她还在现代,也许就是一公司白领,优雅漂亮,再物色一个英俊的新好男人,过上小资自在的日子。可现在,她却要听命许给一个农夫,成为一个农妇。

虽然感觉隔世,说心里一点失落也没有,也不是真的。

她甩了甩头,将那一点失落甩开。适应社会,才是王道。

第二天,晓妍往杜浩真家中还借的《刘仲卿游记》,进了书房。杜浩真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

因杜浩真喜好读书,因此,杜正清在杜浩真卧室的隔壁隔出一小间房子作为书房。书房虽然小,却有宽大的桌子和两排堆放得满满的书柜。

晓妍笑唤了句:“杜哥哥。”

杜浩真抬头看了看,搁下笔笑道:“晓妍来了。”

晓妍点头道:“《刘仲卿游记》我看完了,正要还回来。真是抱歉,在我那放了许久才看完。”这本《游记》她看了好几个月才看完,只因平日里实在忙得难于抽出时间,到了晚上,又已经累得七晕八素了。

杜浩真笑道:“不用客气。”接过书,又抬头看了看晓妍有些疲惫的脸色,低下头看似无意地淡淡道:“你也别太劳累了才好。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找我就是了。”

晓妍正站在书柜前挑着其他的书,听着杜浩真话语里不经意透露出的关心,有些愕然地回头看着他,正碰到杜浩真深潭一样的目光,不由得心里一暖,低低地“嗯”了一声。

晓妍转头继续翻着书架里的书,一会后偷偷地微微偏过头看向杜浩真。早晨清凉的天光映在他脸上,他的肌肤虽然被太阳晒得微黑,却依然被天光映得剔透晶莹,年轻的侧脸上如覆了一层柔光,俯身执笔写字时神情全神贯注。

晓妍觉得自己心一跳,心弦微颤,如漏了半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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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7382,《本宫不在线》]

三十、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杜浩真好像感觉到了晓妍的目光,抬头向她看来,见了她有些发怔的目光愣了一愣,微笑道:“看了《刘仲卿游记》可有何感受?”

晓妍轻轻地“啊”了一句,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闪开杜浩真的目光,道:“呃……书里讲了一个名叫‘仙酒泉’的地方,仲卿前辈书‘仙酒泉之水,饮之有淡薄之酒香’,难道泉水里真能喝出酒香不成?”

杜浩真笑道:“是否能饮出酒香我倒不知,不过这里面还有个故事,玉皇大帝大宴群仙,太极真仙醉而倾其杯盏之酒,落入凡间泉中,酒香经久不散,饮之有酒味,故取名为‘仙酒泉’。众人皆曰泉水里能喝出酒香,大概也有个沾染仙家福气的意思。”

晓妍“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道:“原来还有此来历。”

杜浩真道:“仙酒泉之水我未喝过,但我却喝过一杯听起来很有趣的酒,名为‘鹿儿酒’。是以前一个下人所送,据其所言,是在山中一石头凹槽里偶而所得。山中长了年头的野鹿,集各种野果儿在石头凹槽里,上面用草木盖实,果儿自然发酵为酒。因有鹿能辩认草药之说,因此据称此酒乃天然的大补药酒,极为难得。我饮了觉得除酒色稍浑呈琥珀色,酒含淡淡果香,并不觉得此酒有何出众之处,也不知其真假。”

晓妍想起在现代妈妈每年自己酿的葡萄酒,念头一闪笑道:“杜哥哥,我们也做一回鹿儿罢。”

见杜浩真疑惑的样子,笑道:“圳山山沟里长了许多野葡萄树,成熟之季极短,很快就一串串地烂了,但用来发酵酿葡萄酒却是可以的。”

杜浩真想了一想道:“这倒是个新法子。只是你可会酿?”

晓妍认真地回忆了一遍妈妈酿葡萄酒的方法,肯定地点了点头道:“会的。”调皮地一笑:“待酿好了,我第一个请你品尝罢。”

杜浩真微笑道:“期待之极。”

不过当晓妍尝到她酿的第一口葡萄酒之后,开始非常后悔发出的这个邀请。只是,这是后话了。

经年后,晓妍终于酿出了甜美的葡萄酒,偶尔回想起那一个清晨,那时她们青春年少,笑容纯真。却拥有谁也无法预料的未来。

而这时村里林回春的媳妇王氏正与赵银环聊着天。她一边抱着两岁的儿子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哄着睡觉,一边满含怨气地向虎子娘抱怨道:“我自家日子过得苦巴巴的,春子倒好,也不顾咱娘俩,每次穷书生们上门来了,都好酒好菜地款待着,那起穷书生也是没皮没脸的,倒好意思经常上门来。你看我这身上、德儿这身上,那件不是缀上两块补丁?”

林回春在之前家境较好时,是个读书人,但参加了几次生员应试都没考中,后来家道中落,便收了心安心地在家里经营庄稼。但他在书院结识的一些童生,却未放弃应试,多年未中,于功名无望,稼穑之事亦无能,一来二去的家贫如洗。偏林回春念当年同窗之谊,间或接济。王氏便多有怨言。多次林回春的同窗们到访时,王氏便面沉如水,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甩脸子,甚至恶言相向,令林回春气恼之极,觉得妻子驳了他的面子,又觉得王氏看不起他的朋友,也是看不起他的一种表现。

因此,赌气之下,林回春与王氏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地过得磕磕碰碰。

王氏气恼地道:“这日子可怎么过?我还不如带着德儿回娘家好了。”

虎子娘安慰道:“哪家的夫妻没几句口角?快别说这话了。男人家都是好面子的,我看他还是很疼你的,你就服个软,在他的客人面前少说两句罢。”

王氏道:“我这日子过得苦啊。看你,虎子和小妍乖顺懂事,又添了福儿、娇儿,夫君又是个老实会疼人的。哪像我啊?”越说越伤心,抬手抹了抹眼角。

虎子娘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王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顿了一会犹犹豫豫地说道:“听说晓妍有意许给杜浩真?”

虎子娘怔了一怔,不动声色地道:“没影儿的事情。你也听人乱嚼舌根。”

王氏点头道:“那就好。照我说,咱农户人家还是实在些好,给小妍寻个老实肯干的庄稼汉子,在学堂里学过几个字不做个睁眼瞎便罢了,比杜浩真成日里抱着书本的强。你看我这光景就知道了,那些个童生,比我家春子还不如呢。”

虎子娘低垂下眼帘笑了一笑,却没有搭话。王氏打量虎子娘有些不悦,便不再多说,转而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而王氏在离开时,又神秘地告诉了虎子娘另一个消息。她娘家村里有一户人家有个适龄的女儿,一次偶遇虎子经营庄稼后,便对虎子有了几分意思,要悄悄地打听虎子是否值得托付女儿的人,却被林远媳妇向那户人家说起了虎子娘与虎子爹私奔成亲的污点,不是正经人家。因此,那户人家便打消了招虎子为婿的念头了。

晓妍进屋时,正看到娘手里拿着针线在将些旧衣物改成小孩儿的衣裳,但手却搭在膝上没动,怔怔地看着角落不知道想些什么,脸色有些沉郁,便犹豫了一会,不知道该不该向娘提起何氏的事情。

这时虎子娘却回过神来,转头见晓妍犹犹豫豫地站在门口,便问她有何事。

听着晓妍闲聊似的提起何氏不知有啥急事,大晚上的在野外和人商量事情后,虎子娘敏感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再三地吩咐了小妍不要向其他人提起,打发了小妍出去做些家务,便微微咬着唇,思虑着这一连串的事情。

想不到她与虎子爹当年之事,竟会影响到虎子的婚事,也许连小妍也会受到影响,这令她愤怒之极,事隔多年,终究有人咬着不放。

而何氏之事,实在可惊,可这是她这个妯娌该管的事吗?

这时,那两个奶娃娃却有一个醒了,哭闹了起来,另一个也被惊醒了,一时哭声震天。

她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得先安置好两个奶娃娃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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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朋友说我慵懒之极,顶推期间更新也不多,羞愧之下,决定咬咬牙占用休息时间加更一章,谢谢同学们的支持。

只是这章写得不太顺,有乱扯之嫌,有不尽人意之处,请同学多少包涵和支持。

另外,厚着脸皮求书评。

再次谢谢啦。

三十一、端午节

端午节到了。

因为虎子爹娘应了虎子和小妍今天去镇上看龙舟,虎子和小妍天才蒙蒙亮着就起床了。

小妍从冬儿家出门回家时,路上遇到了不少村里人,去菜地的、挑水的……便笑着一一唤了人打着招呼。

她已经习以为常了。这世界里庄稼人家要很勤快才能养活一家人,因此都是早早的就起床干活了。

玩伴小西是个九岁的姑娘,正随着娘去菜地里摘菜,见了晓妍便笑嘻嘻地催她等会快点做好家务,一起去镇上看龙舟。

小妍应了。回到家里,虎子爹已经折了些新鲜的菖蒲和艾叶插在门窗上,衬得陈旧、发黄的石灰墙壁透出一种沧桑感。

接着虎子爹又拿个大盆子,倒了些酒,兑了水,将纸包里的雄黄粉倒入酒里,搅拌成雄黄酒,递给晓妍,吩咐她将雄黄酒洒在家里的角落里和沿着外墙和院子洒上一圈。

晓妍按着吩咐一一做了。洒完了见盆子里还有小半盆雄黄酒,便知道是给邻居杜正清家也备上了,便去了杜正清家中,准备替杜家一一的洒上雄黄酒。

一进院门,却见杜浩真脸上透着一种淡然又捉摸不定的微笑,低着头看着手上。

晓妍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他的手上,却意外之极,杜浩真手上正摊着一只红红的并蒂莲花香囊。

端午这天,众人都会配上一个香囊,富贵人家有用五色丝线夹杂着金线、银线缠成的,又用锦缎做成的,精致非常,庄户人家是没有这个财力的,却也用些碎布,凭着妇女们能干的双手,做成梅花、荷花、跃鱼、并蒂莲等各式形状的香囊,也有些给小孩儿的香囊做的是老虎、兔子等各种动物形象的,里面放上些艾草、白芷、雄黄等,取的是辟虫避邪之意,也有象征鸟语花香,祈祷万事如意的意思。

而香囊一般都是家人备好的,如果年轻男子收到年轻女子送的香囊,那意义却不同了,有示爱之意。

本来虎子娘也替杜浩真做了两个香囊,是念在他家里没个女人,两家关系又极好,她以长辈身份送给杜浩真,也并无不可,但晓妍还未将虎子娘送的香囊拿给杜浩真。而现在杜浩真手里却握着一只香囊,虽扫了一眼,却看得出手法尚略显稚嫩却极为用心。晓妍心一动,难道竟有女子向杜浩真示爱不成?

她轻咳一声,杜浩真抬头向她看去,笑着向她打着招呼,已经若无其事地讲手里的香囊塞进衣兜里了。

晓妍也不过问此事,亦若无其事地说明了来意,与杜浩真一起将雄黄酒洒在家里和院子四周。

回到家里,虎子娘已经将糯米配上红豆、绿豆、红枣等,放入少许糖和盐,搅拌匀称了,正在包着粽子。

糯米是头天晚上用一种叫黄荆的草木灰过滤的水浸好的,看起来黄黄的,再伴上各种配料,看起来已经五颜六色的很是诱人。

她拿着碧绿的粽叶,两片叠成较宽的一大张,卷成圆锥型,用勺子舀入调配好的原料,将上面的粽叶拉小来盖在圆锥口上,再用另一种山上采集的韧草绑好,一个小巧的粽子就做好了。

虎子娘手势很快,一会儿已经包好了好几个。福儿和娇儿在旁边的摇篮里睡着觉,虎子娘间或看看旁边那一双粉嘟嘟的小儿女甜美的睡脸,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虎子爹忙活其他的事情路过时,低头在两个小儿女脸上各亲了一下,下颌些微的胡须渣让一双儿女不适地轻动了动。虎子娘含嗔带笑地看了虎子爹一眼。

晓妍有些痴了,看着这一副温馨的画面,心里暖暖的。

虎子娘抬头看到含笑望着她们的晓妍道:“大清早的发什么呆?”

晓妍嘻嘻笑着道:“娘今天好漂亮,比画上的仙女还漂亮,就看呆了。”

虎子娘嗔道:“油嘴滑舌的,连你娘也打趣了。”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

从外面挑水进来的虎子接口道:“才不是打趣呢,小妍说得对得很。”又向虎子爹发难了:“对罢?爹。”

虎子爹憨憨地笑着,点着头:“对的。”

虎子娘脸红了一红,脸上却是欢喜的。

晓妍也跟着虎子娘裹着粽子。裹粽子可不好学,晓妍是裹了许多个不是漏米就是关不严实的粽子,才学会的。

裹好的粽子放到黄荆灰过滤的水里煮熟了,屋子里顿时飘满了粽子香。虎子待锅盖一掀开就从升腾而出的浓浓水雾里探手取了一个粽子出来,却被烫得左手倒给右手,右手倒给左手,一边“呼呼”地向粽子吹着气。

虎子娘一巴掌轻拍在虎子头上:“都可以娶媳妇的人了,还没点尊重样。”

虎子呵呵地笑了笑,手里却没有停,已经拆开粽子咬了一口,一边烫得张着嘴吸气,一边含糊不清地叫道:“好吃。”

晓妍一边笑看着她们,一边手不停地将蒸好的粽子拣到旁边的圆竹箩里,就着虎子手里咬了一口一只新拆开的粽子,也赞道:“真好吃。”

虎子娘将粽子拣在几个盘子里,吩咐晓妍和虎子送给周氏和林婶子、杜家等亲戚和关系好的几家去。

虎子娘道:“这一盘送给大婶。”却有犹豫了一会道:“不用了,大婶家的我自己去罢。”何氏与人私通的事情,日子久了终究是瞒不住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村里已经隐隐有猜测和闲话了,再这样下去可不行,虽然这样的事论不到自己管,还是去劝劝罢。

可虎子娘回来时,脸色却有些沉郁,何氏果然听她委婉地劝说后,脸就沉了下来,冷笑着道:“还是管好你自己罢。也不想想你年轻时做下的事,倒拿什么脸面来教导我?”

虎子娘没想到好心提个醒,却招来这样的讥讽,脸便黑了,霍地站了起来,告辞了离去。

其实扪心而说,撇开那条条规矩不说,虎子娘倒是喜见何氏找个适合她的人的。佟景荣刚过世时,何氏整天精神恍惚,脸色苍白,整个人竟像死了半个一般,可找了个相好的后,她脸色渐渐的红润了,笑容也多了,整个人好似又活过来了。

可是,规矩啊……

虎子娘叹了口气,但愿别出什么事情,平平安安地过了这两年多,让何氏按规矩再嫁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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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还有一更。

三十二、龙舟赛上(小修)

将家务都做好了,虎子和晓妍换上平日里很少穿的新衣裳,约了冬儿、小顺、杜浩真、小西等人往镇上而去。

晓妍特意看了看杜浩真身上带着的香囊,只见他带的是虎子娘给的那两个,那个并蒂荷花的香囊并没有带在身上。

晓妍之前因为年纪较小,没有去过镇上看龙舟赛,如今九岁多了,家里才允许去看,因此,心里也是很兴奋的。

一路上人群攘攘的往镇上涌去,冬儿不由得担心起来:“人那么多,该不会将我们都挤扁了罢?”

小顺笑道:“你去挤一挤才好,才不会那么胖。”

其实冬儿只是身段微丰而已,在这世界看来,是最标准的身段了,只是小顺为了逗她而这样说的。

冬儿生气起来,不再理小顺,独自一个人在前头快步走着。

小顺苦着脸道:“坏了,将宝贝妹妹得罪了。”忙赶上去向冬儿赔了许多好话,又应了在镇上给冬儿买好吃的,好玩的,冬儿才笑了起来。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说笑着,一个多时辰的路程也不显得遥远了,路上还采了几颗野果儿,野果子的汁水将手指都染黑了。

到了镇上,果然是人山人海的,狭小的街道都被挤得连转身都困难了。

于是几个人商量还是别挤街了,直接去河边看龙舟赛罢。

沿着路一路到河边,发现路边也摆卖了好多的东西。有卖小玩意的,也有热腾腾地卖着小吃的,更多的是卖豆娘的。豆娘是妇女佩戴的一种头饰,很是奇巧。用纱绡等做成虫、鱼、百兽、八宝群花等各种形状,或贯以串,种类繁多,钗头彩胜之制,价格也便宜。许多女子买了不止几个,有自带在头上的,也有嘻嘻哈哈地带在女伴的头上的。有的甚至带了满头都是。

晓妍等几个小姑娘对这个很是新奇,买了好几个,带在头上自觉长成大姑娘了,一边笑着,一边相互打趣。

路上遇到一辆精美的小轿子,旁边随着几个衣着光鲜的仆人大声地吆喝着:“闪开闪开。”

很多人并不知道那里面坐的是什么人,都这世界的人畏怕权势似乎成了习惯了,却也不敢轻易地得罪,忙挤着让开了一条道路。

那轿帘挑起一点点,露出小半张明艳的脸庞,画着精致的妆容,头上带着的金簪、银钗的看着亮晃晃的,脸上笑容得意而傲慢。

旁边听得有人议论,这是镇西卖烧饼的范大娘家的女儿,因生得好颜色,被县令娶了做三房姨奶奶,如今是回来探亲的。因颇为得宠,如今范大娘也不做烧饼了,只靠着女儿的接济便能过活呢。

晓妍听了皱了皱眉,小西却一脸艳羡的神色。

到了河边,也是里三层,外三层地站满了人,虎子钻来钻去的找了一个相对人少靠前的地方,让晓妍等几个人站了。

远远地见到河上已经一字排开了十来条船。小顺惊喜地指着一艘船道:“看,那是我们梅花村的。船头那个就是我家三叔公。”

听得旁边一个三十几岁的道士摇头晃脑地道:“桑林村必胜也。”那道士衣衫打了还几个补丁,只是却挺干净。

旁边几个人忙拉着他道:“马道长,快别说桑林村胜了。”

马道长将眼一横,义正严词地拒绝道:“非也,你看桑林村划船手个个身强体壮,精神抖擞,必胜。人岂可言不由衷。”

那几个人面面相窥,沮丧地耷拉着脑袋摇头道:“唉,我们桑林村输定了。”

晓妍听得那几个是桑林村人,不由得奇怪起来,问道:“这位马道长称赞你们村必胜,你们怎么反而不高兴了?”

那几个人无奈地道:“你有所不知。马道长每年预言必胜的队都必输,十来年来,从无失误。”

晓妍等几个愕然地看着那恍若不闻的马道长,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乌鸦嘴”?不由的偷笑起来。

也许是晓妍的笑声惊动了马道士,那马道士转头细看了看晓妍面相,突然一把抓住晓妍的手掌,晓妍大吃一惊,本能地将手掌往外抽,却发现他手中的力度不小,虎子也吃了一惊,怒喝:“你干什么?”

旁边那几个人忙劝道:“这是道长要给小姑娘看手相呢。”

晓妍才半信半疑地停止了挣扎,虎子也惊疑地看着那道士没动。

那道士握着晓妍的手歪着头看了一阵,摇头道:“你莫笑我。施主的命相很奇特啊,命运起伏多变,步步惊心,令她多多保重。”

虎子听了这话,忙要拉住那道士问道:“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那道士摇了摇头,拍了拍晓妍的肩膀:“小姑娘,珍惜你无忧的这几个春天吧。”说罢施施然地摇着头走了。

小虎还要追上去问个明白,晓妍一把拉住虎子,心里并不信那道士的话,冲那道士的的背影做个鬼脸道:“小气,还嫌我笑他呢。”心里却想着,该不会是遇到了江湖骗子?不过向小孩子讹钱可不高明。

那几个人却摇头:“马道长向来说好的不灵,坏的灵。”

虎子一听这话又急了,忙要去寻那道士,回头看时,那道士已经挤入人群看不到了,只得作罢。

小顺听了呵呵一笑:“难怪他穷困潦倒。”

小西还未反应过来原因,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小顺笑道:“他说的话好的不灵坏的灵,谁还敢找他卜卦算命啊?”

那几个旁人笑道:“正是如此。”

晓妍等几人也笑了起来,却想起他说的那句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心里终究不信这个邪,便将这件事丢了开来。

一时锣鼓震天,龙舟赛已经开始了,周围围观的都是各个村的群众,每村都有龙舟参赛的,一时吆喝声混着龙舟上的锣鼓声和号子声震耳欲聋。

晓妍和虎子们也大声地喊着:“梅花村、梅花村……”

船箭一般地一一从晓妍身前掠过,人群如潮水一般地向终点涌了过去,如果不是官府早就在人群前拉了红绳不得逾越,只怕有不少人都要被推下河床的浅水区浸湿了鞋子裤子了。

而晓妍她们也被挤散了。这也是虎子爹娘不许晓妍太小去看龙舟赛的原因。

幸好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她们已经约好了如走散了的话,就到冬儿爹爹做帐房的米店门口集中。

突然觉得手里一紧,手掌被握在一个温暖而干燥的手掌中。晓妍转头发现杜浩真在她身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掌,生怕她走丢了一般,眼神明亮而温和。

两个随着向前涌着的人潮,一磕一碰地向前走着。

晓妍默默不语地在人潮中随着杜浩真向前迈步,一步、两步、三步……嘴角却含着笑。正午的阳光照得人头微微的晕,如小时候偷喝了妈妈的葡萄酒一样,薰陶陶的,她的心跳平和而有力,却似乎带着某一种奇妙的韵律,她开始渐渐体会到那一种诱人而甜蜜的,藕断丝连般的心情了。

也就是这时,她明白了杜浩真心里对她,不止是朋友之情,还有……那朦胧而甜蜜的初恋之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十四岁的杜浩真对她有了这样青苹果一般青涩而纯净的爱慕之情,只是她还太小,所以,杜浩真才一直压在心底,默默地等着她长大。就算现在,杜浩真也以为她并不明白。

可实际上,她却明白这样的心情,她两世为人,加起来已经二十几岁了呵。

回到家中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她做好一些家务活,觉得腿有些累,便端了凳子坐在檐下歇一歇。

交握着自己的手掌,想起中午杜浩真对自己的爱护,心里不由得暖暖的微笑起来。

回头,却看到虎子在劈着柴,却停了下来,怔怔的不知道发什么呆,脸上带着她刚才一样的笑容,一会却又微微皱着眉,一副又喜又忧的样子。

晓妍略微一思量,不由得笑了起来,难道哥哥也有了心上人不成?

便向虎子凑了过去,问道:“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虎子的脸无端地红了一红,撇开头道:“没什么。”低头继续劈菜。

晓妍却从虎子的神情更加地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咯咯”地轻笑起来:“哥哥你有心上人了?”

虎子脸更红了,却忙转身向晓妍道:“别胡说。”

晓妍偏笑眯眯地歪着头,重复着:“哥哥有意中人了。”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虎子急了,忙上前要给晓妍搔痒痒:“你乱说什么呢。”

晓妍一边笑着跑来,一边冲他做鬼脸。

虎子停下了脚步,却轻叹了口气,就算有了又怎么样?

他与那姑娘是没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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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觉得这几天写得不太顺,也许我真该整整思路再继续了。

三十三、何氏的麻烦事

看龙舟赛回来几天后,竟有一个捕快寻上门,带来了一个对佟家来说是意外而惊喜的消息。

原来在龙舟赛那天,虎子和小顺遇上并闲聊了半天的那个陌生中年男人是镇上的捕头。他正想招收一个徒弟,见了虎子和小顺后,见他们骨骼均匀,人也聪明机灵便很是喜欢,还特意在言语间考验了他们一下,派人悄悄打听都是清白的好小子后,权衡再三,还是选择了虎子为徒。如今是派人来问,是否愿意做他的徒弟的。

虎子一家很是惊喜和高兴。因为捕头的徒弟,也就意味着能成为捕快了。在这还算太平的年岁,可是个好差事。月俸比做个农夫强不说,也免了一身泥一身汗地在泥地摸爬滚打那一点庄稼的辛苦。

因此,虎子爹娘热情地接待了那捕快,一口应下了这件事,在那捕快饭饱酒薰地回去时,找了好些家里的菜干、野味肉干之类的让他带了回去。

可就在虎子慢怀希望地等待着到镇上当捕快的通知时,过了几天却等来了另一个消息。

那传消息的捕快为难地告诉虎子一家,捕头还是选择了小顺为徒,他是来接小顺的。

这个突然的消息,让虎子一家都愣住了。

看着虎子失望的眼神,那捕快有些不忍心,在离开的时候,悄悄地向虎子爹娘说出了捕头突然改变选择的原因,因为有人偷偷在捕头面前吹了歪风,说了虎子爹娘的私奔污点,伤风败俗。偏那捕头是个极重视规矩的,对虎子的印象便大打折扣,退了虎子,而选了小顺。

听到这样的消息后,虎子一家自然是失落得很,也愤慨无奈得很。私奔,令他们受诟病一生不说,连子女的前途、婚姻亦深受影响。

过后便有人对虎子爹娘讲,是林开源为了他儿子小顺能被选上,而到捕头面前吹了歪风的。

虎子爹娘虽然不是很信,但心里也多少有了点芥蒂。毕竟是事关子女的前途,林开源为人父母的,这样做也是正常。

林婶子一家也为小顺能当上捕快而高兴,但听到这样的猜测后,林婶子急冲冲地赶到虎子家,让虎子娘别信那些坏家伙的谣言,她道:“那些坏家伙就是嫉妒咱们两家关系好,特地来挑拨离间的,我们邻居十几、二十年了,我们的为人怎样你还不清楚吗?算了,小顺也别去了罢。咱就这样也挺好的。那起坏家伙,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虎子娘低头笑笑,眼神一派平静地看不出波澜,道:“我自然是知道你和林大哥的为人的,你多虑了。那些个挑拨离间的话,我和景新怎么会信?这也是虎子的命。难得小顺被捕头看上了,这也是他的缘分,若是不去了,岂不是刚好称了那起人的意?”

话虽这样说,林婶子还是担心虎子爹娘介意此事,又叨了半饷,最后还再三保证,一定给虎子寻一门好亲事。

虎子娘笑笑应了下来,向林婶子道了谢。罢了,不管是谁去吹的歪风,事已至此,没必要追究了。

而何氏的事情终究是败露了。

那天晚上,虎子爹娘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虎子爹匆忙披上衣服开门,何氏的邻居同族青年佟银林穿着不甚整齐的衣服,压低声音焦急地对虎子爹道:“出事了,何氏那个贱人……”样子咬牙切齿的,好似他媳妇出轨了一般。

何氏的事在村里早隐有风传,已经不少人在偷笑佟景荣坟头新土还在,就长满了绿油油的草了。因此,虎子爹一听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虎子娘在房内隐约听到房外两个人间或传来的压低的对话,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忙要爬起来。这时虎子爹转身进房拿了外衣穿上,对虎子娘道:“你要照顾小孩儿,不用去了,没事的。”便匆忙地随着佟银林一同离开了。

出院门时,见到虎子也爬了起来要随去,佟景新忙道:“不关你小子什么事,快给我回去。”虎子只得回房里去了。

其实佟银林是先通知离得近些的佟景贵的,但黄氏低喝着佟景贵:“何氏那贱人惹的事情,你去趟这趟污水做甚?”佟景贵便站在屋里左右犹豫起来。

佟银林见了佟景贵的态度,气恼起来,讥讽地骂了句粗话道:“你就一辈子躲在你婆娘的裤裆里罢。”转身便去通知佟景新。

而在佟银林赶着通知佟景新时,早有林来运媳妇等与佟氏家族有些矛盾的人家发现了此事,偷偷地将村子里的其他人家也通知了。

还有这样新奇的桃色消息?有些听到消息的庄户人家顾不上劳累了一天疲惫的身躯,顾不上还差段时间才天亮,匆忙地爬了起来,往何氏家赶去看热闹。

待佟景新赶到何氏家门口时,何氏门口挤几个外村人,吵吵嚷嚷高声叫骂着。而在何氏家的周围,也偷偷地藏了不少笑嘻嘻偷看热闹的人家。而且,围观的人群还有不断增加的迹象。

何氏的院门已经被砸开了,院子里乱成一团,原本放置在院子里的家什农具被砸烂、丢弃了一地。房门门口几个举着火把的陌生彪形大汉,拥簇着一个蓬头垢后、张着嗓子哭号着的女人。见事情闹大了,那女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站在房门前一边用力地拍着门,一边怒骂着何氏这个不要脸的淫妇勾引她的夫君。

屋子里亮了灯,何氏也隔着房门在与那女子对骂着,话语粗俗得令一些年轻媳妇脸都红了。

但何氏并不敢开门,从最初被堵在房里的恐慌后,她迅速里冷静了下来,她趴在窗户上看了看外面,那个女子状若疯狂的模样和那几个举着火把的彪形大汉的样子,只怕一开门就要被他们给拆了。

她摸黑喝令那平日里满嘴花言巧语,如今吓得呆在床上动的男人穿好衣服。

那男人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后,何氏低声责问他:“不是说要休了你家里的母大虫娶我吗?”看到那男人低垂着头坐立不安,嗫嗫嚅嚅说不出话的样子,她气恨地骂了一句,点亮了灯端坐在桌前与那女子对骂起来。

何氏的相好是临村曹家村的曹大钱,妻子兰氏是村里有名的“母老虎”。一次偶遇何氏知道是寡妇便勾搭上了手。

虽然曹大钱对何氏承诺,在她守节满三年间寻了机会休了兰氏娶她,但这只是推托之词而已。他在家里见了妻子如见了猫儿的老鼠一般。

虽然事情做到隐秘,但他与何氏通奸的事情,还是被妻子兰氏察觉了。兰氏责问曹大钱,曹大钱抵死不认,还吓得为此消停了一段时间,但后来却越发想念何氏那温热的床头,终究忍不住又与何氏勾搭上了。

兰氏一次在娘家哭诉,她的几个兄弟都是莽大汉,一听说曹大钱竟敢勾搭其他女人,还将家里的好东西都给了那淫妇了,怒了起来,便连夜的要来寻曹大钱算帐,不想到了曹家,曹大钱竟不在家里,便猜着是到了何氏家中,又连夜寻了过来,果然如此,便出现了现在这混乱的一幕。

何氏见佟景新等人出现了,知道兰家人伤不了她,和个男人躲在房里终究不是事儿,便打开了房门出来,却被兰氏冲了上来,众人尚来不及阻拦,何氏已经挨了狠狠的扇了几巴掌,脸顿时青紫起来。

这时旁边却冲出一个人,状若疯虎,向兰氏一撞。兰氏未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时不防,被撞得仰面跌在地上。

众人这才看清来人是周氏。她还不解气,冲了上去,对这兰氏的肚子狠狠地捣了几拳,好像要将满肚子的怒气都发泄出来一般,兰氏顿时双手捂着肚子,脸上冷汗沁沁,皱着眉呻吟了起来。

那架势令在场的人都小小地震撼了一下——彪悍的周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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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旅游回来后一直状态不好,好像找不对感觉一样,行文不及之前流畅。唉,痛苦……那个,对文文有意见的请尽管提啊。谢谢。

三十四、何氏之死

兰氏兄弟见兰氏吃了亏,如何肯依?上前拉住周氏便要打,被佟景新一把格开,但兰氏兄弟人多,佟景新身上顿时挨了几拳。

刚才还在一旁观看的几个佟氏后生立即拥了上去,拉开兰氏兄弟,有好事的还捣了兰氏兄弟几拳。虽然不齿何氏的所为,甚至恨不得立马拉她去浸猪笼,但见外人竟欺上门,佟氏族人还是自发地按照族里的规矩,先护了同族再说。

有一个兰氏的兄弟见势头不妙,怕吃了亏,乘着人多纷乱之际,偷偷地跑了回村搬救兵。

周氏一边恨恨地瞪了何氏一眼,恨不得将她吃了一般,一边冲进屋拉了躲在屋内的曹大钱出来,如金刚一般,一手叉腰,指着畏缩着想溜走的曹大钱道:“快把这个奸人绑起来,送官府去,偷盗不成,竟敢**良家妇女。”

佟姓后生这才反应过来,一叠声地骂着曹大钱胆大包天,意图**良家妇女,一边寻了绳子便要将曹大钱绑了起来。

兰氏虽然痛恨曹大钱背着她偷腥,但终究是护着自家男人的,见竟要将曹大钱拖去见官吃官司,这样的事,只要女人不应,说破天去官府也只会办男人,顿时慌了,冲上去拉要绑曹大钱的后生们,口里一叠声地道:“是你家门风不清,没男人疼的淫妇勾引我家大钱,我家大钱有什么错?”

周氏一把推开她,一口唾在她脸上,冷笑道:“你倒看看这里是谁的家?你家男人三更半夜的到人家女子的房间偷东西,起了淫心要**良家妇女,速速送到官府判个盗贼罪、*罪。”

那何氏被曹大钱哄得头脑糊涂了,见兰氏兄弟终究不敌佟家几个后生,就要绑了曹大钱送到官衙去,忙一把拉住曹大钱对兰氏道:“我与曹大哥是两情相悦,他是要将你休了娶我的,你还是速速离开,准备回娘家罢。”

此话一出,周氏脸都黑了,恨不得一口咬死这个油糊了心的愚蠢女人。兰氏得意地看了周氏一眼,似乎在说:“对吧,是你家的淫妇勾引我家男人。”却又被“他要休了你娶我”这句话气住了,一把扯住曹大钱的耳朵喝问道:“你敢这样说?没良心的下流种子,说,是不是这个贱人勾引你的。”

何氏满脸希望地看着曹大钱,这可是他亲口对她说的。

谁知道,曹大钱满眼畏惧,愧疚地看了何氏一眼道:“娘子快放手,是……”既畏怕娘子,又畏怕见官,一咬牙道:“是她勾引我的。”

何氏瞬间脸色苍白,对着曹大钱又踢又打哭道:“天杀的,你对我是怎么说的?没良心的……”却早被周氏拉开,狠狠地骂道:“够了,还嫌丢脸不够吗?”

这边佟家后生已经放倒了兰氏兄弟,将曹大钱绑了起来,一口咬定是曹大钱到何氏家中偷东西,见了何氏便想*妇女,被发现抓了起来。

吵闹间天色已经大亮,晓妍也在天快亮时听到了消息,赶了过来看到了这场混乱的闹剧。

周氏的表现却是她所未料及的。周氏在平日里毫不掩饰地只一味护着亲生儿子佟景贵,常常不顾何氏、佟景新家中情况,千方百计多讨要些东西接济佟景贵,平日里小气又刻薄。

而且周氏与何氏平日里关系并不好,何氏对周氏很是反感,佟景荣也不是周氏的亲生儿子,但何氏受外人欺负时,周氏却毫不犹豫地护她,只因她还是佟家人。

晓妍后来与虎子娘提及此事时,虎子娘叹道:“你们平日里都说她刻薄、自私,可她有自己的难处,她是穷怕了,苦怕了。当年她被村里称为母大虫,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孤身一个女人拉扯着几个小孩儿,若不是她被逼着性子泼辣蛮狠,只怕早不知道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

而此时,晓妍更关心的是小岚怎样了。这场闹剧,受伤的可不止那几个当事人。小乐和小琴已经被佟氏族人带了去别人家里。她闪进小岚的房间时,小岚羞愧得抬不起来头来,哭得眼睛红肿。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却有人飞奔回来报告,兰氏族人的几十个后生,手里拿着棍子家伙,往村子里赶了过来。

佟景新一听严重了,这样的事情,发生这样的群架,动不动就会打死几个人,怒吼着让人去纠结佟氏家族的后生们带上家伙赶来,一边赶着妇孺们快躲进屋里,栓好了门户。

兰氏的后生们赶到何氏院子时,何氏等人已经躲进了房里,佟姓后生匆忙寻称手的家伙去了,大队人马还未抵到,抵到的几个人也只得先闪开避其锋头。兰氏族人将兰氏兄弟和曹大钱绑着的绳索解开了,一时攻不进房门,便将本来已经混乱的院子又乱砸了一起,连带邻居家也没有幸免。曹大钱便乘乱跑了。

看热闹的人家没有预料到发展成这样,一时大人跑、小孩哭的,顿时都躲得干干净净的。

不时佟氏后生也赶了来,兰氏族人见佟氏后生也不少,又是自己这边的男人污了人家女人的名声,不管怎么说也是理亏,见绑着的人也放了,打下去少不了伤亡,不敢恋战,招呼着众人呼啦啦地撤退了。

毕竟不是光彩事,佟氏后生见兰家人走了,也不想纠缠,便也各自解散了回家。

佟景新站在混乱不堪的院落里,长长地吁了口气,心里又气又怒,佟家这脸可丢大了。更可怜的是大哥的几个小孩儿,只怕今后一生也会替自家母亲背着这个污点受人指点了。

虽然这事就这样平复了下来,但佟家人却在村里抬不起头了。

佟氏家族辈分最高的佟太爷责令何氏跪了几天祠堂,祭拜了祖宗,在祖宗面前宣读了对何氏的处置,逐出梅花村,从此再不是佟氏族人。

这个处置对何氏来说算轻的,还是小岚领着两个弟弟、妹妹向佟太爷跪拜着求的从轻处置。

即使佟景新一家对何氏心有戚戚然,这个决定也是周氏同意的,也阻碍不得。

何氏哭闹了阵,不得其法,只得带着一个小包裹回到了娘家。而娘家嫌她丢了那么大的人,是被婆家赶了出来,虽然是自家女儿,不能将她赶走,对她也是恶言相对的没有好脸色。

何氏曾偷偷找过曹大钱,还是对他抱有希望,要求他兑现自己的诺言,但曹大钱连见她的面都不敢见,挨着兰氏的骂,筹了几两银子,偷偷随着商队走商去了。

何氏不但没有找到曹大钱,还与兰氏掐了一架,并没有占得便宜,这才知道曹大钱是靠不住的。回到家面对的是众人的指指点点,百般诟病,思及如今尚有年迈的父母在世,尚且忍声吞气地讨一口饭吃,可父母年迈,还有几年活头?只怕父母一过世,自家兄弟、嫂子还不知道要怎么嫌弃自己。而自己出了这样的丑事,再没人肯娶一个名声败坏的女人为妻了。难道还要拖累几个可怜的儿女?

思前想后,痛悔莫及,一时心灰意冷。

那天何氏一天没有出房门,何家人本对她极为不满,以为她只是没脸见人,便也未理她。待到晚上还未见她出门,思及她一天颗粒未尽,只得去敲了她的门唤她吃饭。

但敲了半天没见她出门,方慌了起来,撞开门看时,何氏已经悬梁自尽,身子已经冰冷。

何氏父母哭了一场,骂她怎么这么糊涂,也只得匆忙收敛了下葬。

最受打击的还是何氏的几个孩子。刚失去父亲一年多,又失去了母亲。

而雪上加霜的事却不止这些。

几天后,晓妍去寻小岚时,遇上了与小岚定亲的孙家寻上门要求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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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退亲

虽然何氏被逐出了佟家,但她终究是小岚的母亲。小岚在家里在佟景荣的牌位旁边替何氏也立了牌位。

孙家也拿了祭品上门,口里客气了几句,劝着小岚节哀顺变,又给何氏上了几柱香,就神色尴尬地不言不语,小岚默不作声让到厅里,本来未婚女子是不能出面见婆家人的,可是家中已无人主事,万事只得她出头了。

晓妍看着孙家人的架势,却并不像是专程来祭奠何氏的,心里有不祥的预感,便迅速地到门口,唤了一个从门口路过的小子,让他跑去唤虎子娘过来。

因为悲伤过度和少女的羞涩,小岚面对孙家人十分拘谨,晓妍只得不顾避讳,相帮着让座倒茶。接过茶杯,孙家说了几句场面上的面,就相视无语,半晌,一个三十几岁的妇女轻咳了一声,还是开口说出了来意——他们果然是来找小岚退亲的。

本来就憔悴支离的小岚眼神瞬间灰败,虚弱的身子晃了一晃,似乎要倒在地上。孙家的几个女人慌了,忙扶住她,晓妍愤愤地推开她们,一边无力的安慰着小岚,一边扶她到回房歇息一会,不想让她再面对孙家人。

各种打击下小岚已经失魂落魄,木然地由她摆弄。

回到厅里,孙家人虽然面有愧色,但却并未改口,晓妍忍着内心的不快给她们添茶续水,强行微笑着说:“你们看这事是不是再考虑一下?小岚姐姐是个很能干很懂事的姑娘家。”

从衣兜里拿出刚在小岚房里拿的绣品,“您看这绣品,就是小岚姐姐绣的,可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艺?模样儿您也见到了,周正端庄,也是百里挑一的,家里家外一把好手,再哪去找这么好的媳妇儿?”

孙家几个人看着晓妍尚未长开的瘦弱身子,竟说出这番话来,都有几份惊奇,本只当她一个小孩儿看待的轻视心理去了些。她们传看了小岚的绣品,眼里都有赞叹之色。孙家大婶道:“小岚这孩子倒是好的,可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唉,咱孙家听不起闲话啊。”

晓妍见她们不为说动,心中气恼,却只得低声下气地劝道:“小岚姐姐两年来先失去了父亲,现在又失去了母亲,孤身一个姑娘家多不易。若再退亲了,可让她怎么活?各位叔伯婶子都是慈悲人家,就算积德,认下小岚姐姐这门亲事罢。”

那几个人听了,面面相窥,眼神里都有不忍之色,但还是摇着头:“难啊。我老孙家也是要脸面的。”

虎子娘也匆忙赶来了,一见孙家人便猜着了几分,一听果然如此,便压着心里的不满,与孙家人陪了许多好话,但孙家人却不为所动,只说若是小岚过门了,他孙家的脊梁骨都要被人戳断了,孙家以后可还怎么做人?

虎子娘劝了半天见没有用,不禁又急又气起来,思及小岚若就这样被退了亲,以后再不可能找个好人家了,被退亲的女子,甚至连给人家做填房也会招人嫌弃,冷笑着激道:“原也听说孙家是心善人家,以为孙家人也是慈悲人儿,如今竟这样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身女子苦苦相逼,半点不念情分,倒是我看错孙家了。”

孙家几个人尴尬地对视了一眼,那孙家大婶咳了一声道:“不是我孙家不念情分,只是,佟家大娘做出这样丢脸事,我孙家若是娶了毁了清誉人家的女儿,这辈子再难做人了……”

话未说完,只见房门“哗”一声响,小岚苍白着脸,满脸泪痕地冲了出来,手里紧握着一个红色小绢包,将小绢包往孙家大婶怀里一塞,狠声道:“这是你孙家定亲的镯子,你拿回去罢。孙家既无法容我,我也不会死皮赖脸地非你孙家不可。你孙家是无情人,我也无意,你们出去罢。”

虎子娘虽气孙家没情分,但见小岚此举,也是一惊,忙一把拉住小岚:“你这孩子……”

那孙家人拿了定亲之物,脸上挂不住,也坐不住了,忙道了声叨扰便往外走。

虎子娘心中气怒,刚要上去与孙家人说什么,被小岚一把拉住:“婶子不需与他们多言。”虎子娘心知无法挽回,长叹一声。

晓妍心中也充满了对孙家的愤慨,对小岚命运的担忧。若换作是现代,她早将孙家人赶跑了,小岚这样人品,还怕寻不到好人家?

可这是古代,就算小岚再好,一个失去了声誉的女子,一辈子就毁了。

从赵银环、何氏和小岚身上发生的事,晓妍认识到了在古代一个女子声誉的重要性,甚至,重于性命。

小岚虽在赶走孙家人时态度决绝,但孙家人一走,她却再支撑不住,身子软软地往下滑去。虎子娘唬了一跳,忙半扶半背地将小岚送进房里歇息,对卧在榻上的小岚吩咐道:“好孩子,你别想那么多。以后会寻个更好的人家的……”可这话连自己都觉得无力,便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小岚虚弱地笑了笑,可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才在嘴角就消失了。晓妍看着她那笑容,心里充满了悲愤和无力感。

她走出院子,不知何处牧童在吹着竹笛,一声又一声,断断续续,隐隐约约,苍凉寂寞。

而虎子娘除了担心小岚外,也担心小乐和小琴。十五岁的小乐、十一岁的小琴,也深受此事的打击,他们亦到了议亲的年纪,可只怕,他们的婚事也不会顺利。

小岚病了,病得好几天起不了身。晓妍照顾了她好几天,家里的事有小乐和小琴帮着,虽气氛压抑,却也不乱。可小岚的病却依旧不见好,精神也依然萎靡。

过了两天,小岚求着虎子娘,让她帮着照顾小乐和小琴,替他们寻门好亲事。晓妍微微皱眉听着她的话,心里却极不舒服,听着怎么有交代遗言的感觉?

离开小岚的房间后,虎子娘唤了晓妍、小乐和小琴过来,让她们这段时间多看着小岚姐。原来,虎子娘也是有这样不安的感觉。

那天一早,晓妍便到小岚家,帮着做了些家务,熬好了药,端到小岚房中,可环顾房内,却发现空无一人。

小岚还病着呢,去了哪里呢?她急忙转身出门问了小乐和小琴,小乐和小琴摇着头疑惑地道:“没见到姐姐出门,我们以为她还在睡觉,所以没进去打扰她。”

晓妍暗道声不好,忙急急地吩咐小乐和小琴一起去寻小岚,小乐和小琴见到晓妍惶急的表情,也紧张起来,忙四处寻去。

在村里问遍,却都没有见到小岚。连虎子和杜浩真等人,也到处寻了起来,却依然踪迹全无。最后,有人在河边发现了小岚的一方手绢。

可晓妍等人都不愿意相信小岚是自尽了,但寻了两天都没有发现小岚的踪影后,她们悲痛地认识到了这个结果。

小乐和小琴难以接受连姐姐也失去了的结果,哭得嗓子沙哑。晓妍没有哭,但她心里难受得快要崩溃,她开了小岚的箱子,从里面取出小岚尚未绣完的嫁衣,这是小岚曾经最初也是最终的憧憬。

抱着鲜红的嫁衣到河边,她用火折子将嫁衣点燃,看着跳跃的火光慢慢熄灭,如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呆呆地坐在微湿的河滩上,失神地望着清冽而湍急的河水。阳光照在河边上,泛着的金光好像灼痛了她的眼睛。

为什么,小岚?

活下去不好吗?

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活下去?

“小妍。”那一声呼唤,晓妍抬起头看向身边的杜浩真,眼睛酸涩。

“小妍,想哭就哭吧。”杜浩真的声音带着叹息传来。

内心压抑着的悲痛,因了他的那句话,突然释放出来。她伏在杜浩真的肩膀上,哭得声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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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这几天的章节内容都有些压抑。那个,有同学提出文文有些拖沓,小丫会注意并尽量避免这个问题的。若亲们发现了其他问题,也请直接指出吧。谢谢啦。

三十六、虎子成亲

日子一天天过去。

晓妍很忙。忙得每天脚不沾地。

也好,这样,她就没空忆起心里的悲伤和懊悔。

她已意识到了小岚心生绝望,可她没有照看好小岚,也没有帮着她排解心里的痛苦。

若她再细心些,再耐心些……小岚就不会离开她们了。

可是,悲伤和懊恼于事无补。

再也看不到了,小岚安静而温暖的笑容……

忆起小岚求虎子娘照顾小乐和小琴时殷切的眼神,晓妍暗暗下决心,要尽自己的力代替小岚照顾他们,这样,她心里的愧疚也能减少一些。

在一天天的忙碌中,晓妍心里的悲伤和愧疚被如水的时光磨淡了。在她十一岁时,虎子成亲了。

女方是林婶子娘家同宗一个亲戚的女儿,姓李,名春玉,比虎子大上一岁,年方十八。家里也不是富足人家,一家人守着几亩田土过日子,与虎子也算是门当户对。

但依然有人在李家面前吹歪风,说上许多的闲话。

幸好李大叔是个有主见的。虎子生得像虎子爹,身量高挑,眉目周正,经营庄稼也是一把好手。李大叔心里便喜了几分,问得自家姑娘也是同意的,便未理会那起巴不得虎子娶不成亲的人的闲话,应下了婚事。

这些事情,介绍人林婶子少不得在虎子爹娘面前叨叨了一番,因此,虎子爹娘对李家在李春玉未过门之前便有了好感。

因此,就算不富有,虎子爹娘还是省吃简用地备下了还算丰厚的聘礼。虎子娘还翻出了她做姑娘时带过来的几只成色好的首饰,预着在李春玉过门后送给她。

看着那些年轻时佩戴过的首饰,珠链儿发出淡淡柔白的光泽,银饰虽日久未带,颜色有些暗沉,可做工都是精致的……虎子娘慢慢地一件一件摸过,忆起往昔在赵家娇憨无忧的姑娘时期,忆起与虎子爹初成亲时的新婚燕好,忆起那些走过的风风雨雨,忆起一起努力的艰辛挣扎……如今儿子都将要成亲了,心下感慨万分,触摸着首饰的清凉,如触摸的是往昔的时光。

转眼却发现那几件首饰的旁边还有一块碧玉,如一弯碧水一般,却不是自己年轻时的饰物。

握了在手里,入手温润,是玉蝉的模样,想了一会才忆起是晓妍四岁多时,一个好心的公子给的,随玉佩一块儿得的那五两银子,还解了家里的难处。只是,后来再未见过那位公子了。

虎子娘想了想,唤了晓妍进屋,将那玉佩递与她道:“这玉佩是你得的,与你也是有缘,你也大了,便交由你保管着罢。”

晓妍看着手中的玉佩,开启了尘封的那一段记忆。那公子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见到的第一个出色人儿,虽事隔多年,他年轻而皓如皎月的脸庞,青松一般的身姿还能隐约地忆起。不如他如今可好?

手中那一弯碧水温润依旧,可晓妍的手掌却不再娇嫩。也再不像前世那一双xiu长细嫩的纤纤玉指,虽然十指纤长,掌心和指尖却有了粗糙的硬茧。

晓妍轻叹一声,将手中的玉佩用块手绢包了起来,放进箱子里。

虽然是贫寒的农家,但该有的礼仪,一项也少不得,从换庚帖、排八字、议亲、文定……一项项做来,繁琐而复杂。

如今新媳妇终于要过门了,晓妍一家一早便起来忙活了,做新郎的虎子反而显得轻松些,被众人打趣着,脸上微含羞涩的淡淡笑容。

但晓妍却看到,虎子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和淡淡的忧伤。

晓妍亦清楚地记得那年龙舟赛上回来后,虎子那情窦初开的少年模样,可后来试探地问过他多次,他却并未承认。与李家定亲时,他也爽快地应了。

难道晓妍猜错了?

可现在看到虎子眼里闪过的神色,她却疑惑起来,难道虎子真是另心有所属,却有难言之隐?

“晓妍、晓妍……”一叠声的唤声打断了晓妍的思路和担忧,她应声跑到院后,看着那成堆的碗筷叹了口气,抓了把米糠在手一一清洗。

红烛高悬,笑语盈耳,热闹非凡。

不但虎子这个主角成了打趣取乐的对象,众婆姨们连晓妍也一并打趣着:“你哥哥成亲了,你也寻个好婆家罢。”……

晓妍被她们笑的脸红起来,知道都是好意,便低下头一语不发地任她们取笑着。转头,看到杜浩真含笑的双眼,如两汪盈盈的深潭,心一跳,低头微笑起来。

虎子被灌了不少酒,送入洞房时,已有几分醉,闹洞房的小子们一阵一阵地起哄,最后被虎子娘笑着赶了出来,而蹲墙角偷听的,也被虎子笑骂了几句一哄跑了。

夜深了,院子里高悬的红灯笼映着红对联,一院喜气,也一院宁静。

晓妍望着哥哥房里还透出的大红烛光,默默地祝福哥哥和嫂嫂能相亲相爱,白头偕老。

第二天,李春玉脸儿红红地敬了媳妇茶。她相貌平常,是个爽快而利索的女子。虎子爹娘笑得合不拢嘴了,对这个媳妇是满意之极。

晓妍见虎子脸上、眼里也有淡淡的笑意,便放下心来。

而已经三岁的福儿、娇儿正是活泼捣蛋的年龄,兴奋地绕着嫂子跑着,引得虎子娘一阵训斥。

李春玉爽快地笑笑道:“娘,别说弟弟妹妹了,我喜欢他们。”便一手拉了一个,抓了把糖儿果儿给他们。又转身上下打量了几眼晓妍:“二妹好人品。”握着她的手道:“咱就是一家人了,若以后有什么嫂子做不到的,还请妹妹指点些。”

晓妍见李春玉不似一般新媳妇一样忸怩作态,心里已喜欢上了几分,如今见她为人爽快,更是喜欢上十分了,回头向虎子笑道:“哥哥好福气。”

虎子眼光一闪,神色复杂,嘿嘿地笑笑,摸了摸头,却也有几分喜意。

只是虎子娶了亲后,便有人注意到小乐也是与虎子一般大,却尚未定下亲的事,私下里便说虎子爹娘只顾着自家的孩子,大哥佟景荣家没个主事人了,也不帮着小乐、小琴寻门亲家的事。

这个说法很让虎子娘委屈。她们对小乐和小琴的婚事是很上心的,多方替他们寻亲家,但因大哥家那一连串的事故,早传遍附近的十里八乡了。虎子娘思及此,烦恼地长叹了口气,难哪。

佟家近两年光景好了些,孩儿们也渐大了,又多建了两间房子,晓妍也终于拥有了自己的房间,不用每晚再往冬儿家里跑了。

过几天是杜浩真十六岁生辰,想起杜浩真年龄渐大了,身量拔高了不少,可农户人家衣服置得少,大多是前两年的,有好些已经嫌短了,便偷偷地替房里替杜浩真缝制了两件衣裳做生日礼物。

布是农家常用土布,但晓妍先洗了一遍,细细地揉软了,针脚细密,她的针线活计一向是让虎子娘骄傲的。

李春玉推门进来:“二妹……”话却顿住了。

晓妍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笑问什么事。但李春玉却不依不饶地凑上来看晓妍刚做的针线活。

看了几眼啧啧地赞叹道:“好手艺,得空也教教嫂子罢。”又转头盯住晓妍,一脸捉狡的笑容,故意逗道:“二妹是给哥哥做的罢?”

晓妍脸红了一红,若无其事地道:“杜哥哥过几天就生辰了。”

李春玉更是一副了然的笑意:“唉,女大不中留啊。只记得情郎,不记得哥哥嫂嫂了。”

晓妍笑横了她一眼,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衣裳:“前段时间给你和哥哥做了好几套衣服,咋不见你提呢?还想要,你也太贪心了。”

李春玉亲热地挽住她的手笑道:“逗你玩的,这就急了,可见心虚了。我还真得多谢你做的衣裳呢,我喜欢得什么似的。”

晓妍说笑了几句混过了话题。

但这事李春玉却是记得的,寻了个机会便和虎子娘说了。

虎子娘心里便存了这事,晚上在房里灯下与虎子爹商量道:“如今晓妍虽说还小,但一个姑娘家,怎好给少年郎做衣裳?我平日里打量着,杜小哥与晓妍关系是极好的,从小一块儿长大,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杜小哥虽然平日里爱读书,但于农活上的事也是一把好手,不像一般读书人那般孤傲不通稼穑,若小妍能配了他,也是好的。”

虎子爹低头想了半饷,点头道:“你说的在理。只是这事还得男家开口才行。”

虎子娘一笑道:“这倒是。晓妍才十一岁,也不急。且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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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天上星地上莹

夏季的夜空,群星闪烁,夜色如水。

虽然天气炎热,但是群山绿树围绕中的乡村,入夜后却凉爽宜人。

晓妍喜欢这样的夏夜。清凉,间或响起的几声虫鸣,给宁静中添上了几分热闹和野趣。

难得今晚的晚饭早了些,一家人饭后搬了凳子在院子里纳凉,闲聊些话儿,平常而温馨。

院子里有只飞舞而过的萤火虫,晓妍童心忽起,拿着蒲扇扇了过去,一点莹光掉在地上。捉了那萤火虫在手里,那静呆在手心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的亮着。

福儿、娇儿扑了过来,齐声嚷道:“给我、给我……”

晓妍被耳边那一声大过一声的吵闹声吵得不行,便将那萤火虫往福儿手里一放。

娇儿嚷了起来:“姐姐偏心,干吗只给他呀?”便往福儿手里抢了起来。

福儿紧紧地捂着那只萤火虫,转着圈儿躲着,一边还得意洋洋地笑着。

只怕他们还未闹完,那可怜的萤火虫就被他们掐死了。晓妍忙拉着道:“多少萤火虫?偏这一只就是好的?别抢了,我给你们讲个故事罢。”

福儿和娇儿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果然顾不上抢萤火虫了。晓妍想了一想,将了个东晋人车胤晚上借萤火虫之光读书的故事。

不想他们却转而闹着晓妍去帮他们捉好多萤火虫,装在纱袋里学车胤。

晓妍一听,坏了,不想又惹上两个小魔王了,被他们闹得不行,只得应了,往院外去捉萤火虫。

本只是无奈地被两个小孩儿逼着出来捉萤火虫的,但出得院外,晒场外围的草从上,成群的萤火虫飞舞着,如舞蹈着的小精灵,却实实在在地将晓妍吸引住了。

她快乐地用蒲扇扑着萤火虫,一只一只地装进布袋里,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一阵清淡的稻花香随风飘来,心旷神怡,令人心情愉悦。

不知不觉,竟行得离院子远了些,来到了菜地附近。

却听得南瓜架下传来一阵低微的说话声,晓妍想起乡村里有情人相约南瓜架下的说法,暗暗一笑,难道竟是有情人约会不成?不知道村里还有谁是这么大胆的?

听墙根毕竟不是好的,她本想悄悄离开,却发现那少年郎的说话声是杜浩真。

晓妍怔了一怔,心突地一跳,却一凉,难道他竟与“有情人相约南瓜架下”?脚步却不自觉地顿下了。

一面在心里鄙视自己,一面竖起耳朵听着。只听得杜浩真道:“多谢九儿姑娘厚爱,浩真乃粗鄙之人,无德无能,配不上九儿姑娘。”

林九儿艰难地开口道:“九儿不会说话,文绉绉的词我也不会,但也知杜小哥的意思,是嫌弃九儿了。”

杜浩真微笑着淡然道:“岂敢嫌弃九儿姑娘,实是受不起九儿姑娘如此厚爱。”

林九儿抬起羞红的脸蛋,看着杜浩真,眼睛里还含有一丝期祈:“杜小哥心里可有了他人?”

杜浩真愣了愣,若能绝了林九儿的念想也好,莫误了她一生,便应道:“不错。”

林九儿眼神失落,刚鼓起的勇气消失了,低下头扯着衣角道:“可是佟晓妍?”

杜浩真没有应声,沉默不语,眼神却温柔了几分。

晓妍躲在暗处见他是默认了下来,心里一暖,丝丝的甜。

林九儿呐呐地道:“我早就猜着是她了。她生得好看,手又巧,又经常与你一处儿,村里早就觉得她迟早是你媳妇儿的。”

晓妍虽然并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要嫁给杜浩真做媳妇的话,但听了如此直白之言,还是怔住了。

林九儿凄然一笑,抬头看着杜浩真的眼睛:“我爹爹明天就要给我定亲了。我想得到你的祝福。”

杜浩真怔了怔,微笑起来,眼神清亮而温和:“恭喜你,祝你寻个好郎君。”

林九儿点了点头,深深看了杜浩真一眼,抬头傲然离去。

晓妍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如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从晓妍五岁那年的春节后,晓妍就再未与林九儿说过话,也少有接触,在她的印象里,林九儿还是那个厌恶佟家,脾气性格有些孤僻的女孩儿,却想不到她竟有如此真性情。

在这古代世界,竟也敢于表达她的爱和恨。

她心里对林九儿添上了几分敬意。

杜浩真含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抬头伸手拨了拨头顶的南瓜架上才成圆形的小南瓜,转头向想偷偷溜走的晓妍道:“出来罢。”

被人发现了偷听,晓妍有些不好意思,从暗处转了出来,向杜浩真“嘿嘿”地干笑几声,想起刚才林九儿说起“迟早是杜浩真媳妇”的话,不由得尴尬起来,手足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慢慢地挪了过去,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杜浩真指了指她手里的布袋:“这袋子亮闪闪的,如何注意不到?刚才九儿若非是背着你,她也会发现的。”

晓妍恍然大悟,一拍自己的脑袋道:“瞧我笨的,竟忘记这茬了。”

杜浩真笑了笑,突然像几年前他们年纪尚小时一样,伸手揉了揉晓妍的头发。

晓妍未料到他有这举动,一怔之下,轻轻地惊呼一声,横他一眼道:“又把我头发揉乱了。”

抬手整发,手触碰到垂下的南瓜,才想起她现在是与杜浩真站在南瓜架下。“南瓜架下会情人”,相会的分明不是杜浩真与林九儿,而是杜浩真与她。

她脸一红,心跳加速,忙转身从南瓜架下走了出来,回头看了看杜浩真,他身上穿的正是自己缝制的衣裳:“衣裳……还合身罢?”

杜浩真低低地应了一声道:“这是我穿过最合身,最舒服的衣裳。”

晓妍心里有些醉,轻笑着道:“什么时候你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杜浩真见她低眉浅笑着,眼神似嗔似喜,与平日那活泼又沉稳的小姑娘不太一样,心神一荡,呆了一会才回过神来,眉眼俱带了笑,跟上晓妍的步伐向前走着。

晓妍看了看手中的布袋,自语道:“福儿、娇儿也该睡了。”

杜浩真道:“流莹一生短暂,但它努力留下过亮光,放了它们罢。”

晓妍依言解开布袋子。将布袋轻轻翻转过来,一只只萤火虫飞舞而出,萦绕在晓妍和杜浩真身边,如一盏盏小灯笼。

清冷的星光中,深蓝璀璨的星幕下,漫天飞舞的流莹中,杜浩真微微仰头看着那天上的繁星和地上的流莹。淡青的莹光在他俊朗的脸上勾勒出一层淡淡的光晕,眼光如水一般清澈而温和。

晓妍与他并肩而站,分不清哪些是星,哪些是莹,心中宁静,却有静谧的喜悦。

她想起唱过的一首歌:

“萤火虫萤火虫慢慢飞,夏夜里,夏夜里,风轻吹。

怕黑的孩子安心睡,让萤火虫给你一点光。

燃烧小小的身影在夜晚,为夜路的旅人照亮方向。

短暂的生命,努力的发光,让黑暗的世界,充满希望。”

给人守护和照亮的力量,分明不是莹火虫,而是心爱的人。

相随着慢慢往家里行去,却看到虎子娘依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们,脸上却平静地不动声色。

晓妍心“咚咚”地紧跳几下,如被人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地慌乱,不自然地笑笑,向娘打了个招呼,便疾步躲进自己的房间里。

杜浩真也怔了怔,微笑着向虎子娘打了招呼,行了个礼,便要离开,却因虎子娘的唤声停下了脚步。

几天后,杜家请了媒婆上门提亲,虎子娘问晓妍的意思时,晓妍微红着脸应了,换庚帖、排八字一项项做下来,各自交换了信物,这亲事便定了下来。

晓妍将杜家定亲的一双祖传玉镯,带在手腕上,稍微有些嫌大,但玉色莹润,衬得一双清瘦的手腕多了几分婉丽。

她看着模糊的铜镜中,自己微红的脸庞,心里几分慌、几分甜、几分迷茫。

想不到自己竟会在十一岁时定亲。幸好,定亲的男子是青梅竹马的发小。

她该知足了。

在这古代,比任由别人安排,嫁与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要强。

她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加油。

她有了新的目标,就是安安稳稳地长大,嫁与那个青梅竹马的男子,努力地经营自己的小家,带领全家奔小康。

三十八、分离

晓妍的日子过得很安宁,很踏实。

因为她的现在和未来,似乎尽在自己掌握中,现在和亲人恬适的生活,未来有年少倾心的杜浩真。

虽然经常很忙、很累,可是她觉得心里满满的,她有自己的小目标,她努力地让自己的家过得更好。

说到农活庄稼,说实在话,她不会比村里的老农更在行,而发明创造,到了古代才发现,这不是易事。

古代的很多生活习惯、生活用具,很多与现代是完全不同的,生产水平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要将现代用的东西搬到古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所以,晓妍只能努力地依靠自己的双手,创造更多的财富。

她帮着爹爹和虎子经营田地,她在灯下做出精美的绣品,让小顺带到镇上卖给绣坊,她打络子,在家人赶集时捎去卖了……就凭着这样慢慢的积累,除了补贴家用外,她那小小的陶罐里,除了半罐子铜钱外,还有了几两碎银子。

嗯,并不算多,但是,却让晓妍心里踏实又满足。

李春玉是个爽利勤快的女子,将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对比起村里有些人家娶了媳妇后婆媳不合,闹得鸡飞狗跳的,一家人便觉得幸运,虎子娘更是对李春玉疼上十分,婆媳好得如母女一般。有时候晓妍还假装吃醋,笑娘对媳妇比对她这个女儿还好上几分。

一双弟弟妹妹,正是好玩好闹的年纪,挖土扬灰的,几乎每天都整得灰扑扑地回来,但却个个都可爱又讨喜,很惹人疼。不感有多累,晓妍都会抽出时间,用现代的教育方法,教她们学学写字、也教山歌,至于儿歌,她只敢偶然教一两首,就是这,已经很令人惊奇了。她只得应了是自己胡编的。

家庭和睦,家境渐好。她的日子似乎在向着她的目标稳步踏进着。她盘算着再过段日子,家里就可以再买几亩田,建桑基鱼塘,种些果树,树下养些鸡鸭,唔,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可是,生活中总有意外出现。

这天杜浩真家里来了两个陌生的客人,似是主仆两人,衣着华美,锦车俊马。

村里人孤陋寡闻,大多没有见过如此华美的马车和轩昂的人物,纷纷前来围观。有大胆的小孩儿还慢慢凑过去,摸摸车辕、车身,一脸的艳羡和惊叹。

村里人都在暗暗猜测,是不是杜家攀上什么贵亲戚了?也私底下纷纷议论佟家烧高香了,难怪不肯与别家结亲,人家有眼光呢。也有人说佟妍从小言谈举止就和普通庄户女子不同,果真不一般呢。

可晓妍却直觉不安。但她知道,杜浩真必会对她有个交待,所以倒也如常未多想。

晚上,晓妍正要安歇时,却听得窗棱上“嘟嘟”的几声响。

她心猜是杜浩真,依然低问是谁,杜浩真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心下一惊,虽觉得不妥,可还是开了窗户,隔着窗道:“这么晚了杜哥哥可有什么事儿?”虽然已经定亲,但未婚男女晚上私下相会,可是不合规矩的。

杜浩真这当儿寻她,定是与两个贵客有关的事儿,晓妍心里暗暗猜测着。

杜浩真低声唤她出来。她略一思索,便放下窗户,匆忙地整好衣裳,轻手轻脚地随杜浩真出去。

只是开院门时,发现院门竟然是栓着的。她心下益发惊疑,若未发现了什么事,杜浩真怎会晚上爬院墙过来寻她?

她心下焦急起来,待跑到僻静处时,急促地追问:“咋啦?家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有啥可以帮忙的?”

杜浩真反而不急了,并不搭话,只低头踢着脚下的一颗小石子儿。转头看了看晓妍焦急而担忧的目光,微叹了一声道:“没什么事,你别担忧。”

晓妍吐了口气,可心却似悬在半空一般,受不了这疑惑的感觉,想起杜家来的贵客,追问道:“到底是有什么事罢?”

杜浩真转身面对着晓妍,低头看着晓妍半仰着的脸上,略带担忧的眼神,无奈地叹道:“晓妍,我要离开梅花村了。”

晓妍怔了一会,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若只是几天、若只是几里路,绝不会是这样无奈又愧疚的表情,更不会晚上急着约她出来。

一颗原本一直搁在实处的心,突然就空荡荡没了着落。晓妍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虚浮地问:“可知道去哪里?多久?”

杜浩真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定定地看着她不语,半晌才艰难地道:“也许是千里之外,时间……也许是一、两年,也许是三、四年。”

千里之外?三年、四年?

虽然预料到了,晓妍亲口听到他说起,心头的凉意一丝一丝地泛起,全身都渐渐凉了,仿佛有什么一直在握的珍宝,忽然间有些握不住了。

千里之外,在现代也许不算什么,可这里是车马不便的古代,这一去,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她与杜浩真的未来,以为按部就班的未来,会因这一别变得如何?

杜浩真拉了她的手,发现她的手有些发凉,双手拢着,慢慢地揉着,似乎想将自己的安慰和决心揉与她知晓:“晓妍,你放心,至迟,在你十五岁及笄时,我定会回来的。晓妍,等着我。”

指尖的热度慢慢传来,似乎抵达了晓妍的心房,让她没有那么失落和迷茫,虽然心情沉重,却生出勇气,她抬头定定地看着杜浩真,轻声却坚定地道:“我等你。”脸上的笑容虽淡,却温暖。

她要他记住,还有一个未婚妻在等着他,她要他将她刻在心上。

杜正清站在暗处,看着月色下,一双执手而对的年轻身影,轻叹了一口气。

因为自己的缘故,真儿这孩子从被逼离家逃命就变得沉默寡言。幸好近几年,因了晓妍,因了佟景新一家,才让他脸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

所以,他也喜欢晓妍,喜欢她年少却勤快而沉稳,喜欢她与其他庄户女子不同的气韵和性情,喜欢佟景新一家的善良朴质。

可是,他没忘记,那些夺了他家产,逼得他远离了家乡躲进山村的人,若非自己的过错……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这些,他怎能、怎可忘记?

本以为就这样压在心底,平静地过了这一生,想不到秦大哥会千方百计地寻了来。

他也没有忘记,自己曾经纵横商场,秦大哥看重的是自己在商场上的才华,而自己,内心难道就从来没有过重振雄心的yu望吗?

而且真儿随着秦大哥,还怕找不到好的夫子吗?这孩子从小就喜欢读书。而且,秦大哥还答应了,让官场的朋友举荐真儿,这可比贫门寒家自个无依无靠地考取功名要容易得多。

所以,他决定,随秦大哥离开乡村。

他要去的是千里之外的边关,为秦大哥打拼开通出一条通外小岳国等异域外国的商路。

这一条路,并不好走,可他却决心走下去。

只是,这一去,何时能返回?两年?三年?……

他不知道。

对佟家不是没有愧疚的。晓妍,她是定了亲的人,若真儿未回来,她便要一直等下去,等下去……未退亲而另嫁他人,便是失贞;而退亲,晓妍再无法找到好人家,也会误了晓妍一生。

若是现在成亲带了晓妍离开,一是晓妍太过年少,二来他尚不能把握自己的未来,如何敢拖累了人家年幼的女孩儿?

思来想去,都是两难。

当他为难地与杜浩真说起这些时,杜浩真低头沉默了半饷,抬头定定地看着他:“在晓妍及笄时,我一定会回来的。”声音不大,却坚定。

他怔了怔,沉沉地看了儿子一眼,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杜浩真的肩膀:“好孩子。”

第二天,佟景新一家知道杜家要出远门,甚至可能几年才能回来时,出于对晓妍婚事的担忧,震惊且愤怒,反而是晓妍表现得平静而从容,反而劝着自爹娘和哥嫂。

虎子爹娘纵使有百般不愿,又有什么办法呢?杜家是谋前程去的,作为亲家,怎可阻拦挡路?

惜别,却终有一别。

她从衣袖里掏出一块自己绣的手绢,默默地递给杜浩真。她用了十二分的心绣,也要杜浩真能将自己刻在心上。

杜浩真送给晓妍的是一个小包,里面是杜浩真常用的笔墨纸砚:“这些是我日常用的东西,你……留着做个念想罢。有空也练练字,别生疏了,还有……我会赶回来的,在你及笄之年。”

晓妍觉得心上空落落的,默默地接过,里面含有一块平日用来镇纸的半圆白石,这是杜浩真与晓妍在村边的小河里拣来的。晓妍握了在手里,石头的凉意一点一点地沁入手心,而石头却是实实在在的,沉甸甸的。

她紧紧地握住、握住,好像这样,才能握住自己的未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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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出了这章后,有没有人说我是后妈?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晓妍的未来,就像我回答晴朗无云MM的话,写小说的乐趣在于,讲一个自己想讲的故事,而讲故事的过程对作者而言也是听故事的过程。

我笔下的女子从来都不完美,不会永远只做对的事情。有人说,作者笔下的主人公都有几分作者的形象,也许吧,我不聪明,也不会八面玲珑,文科和理科都不好。所以,我只是笨拙而努力地在表达一个我想表达的故事。

三十九、家事

河边的杨柳荡悠悠地在风中飘着、舞着,“杨柳岸晓风残月”这句词突兀地出现在心头。

原来一首好的词,就是让你此情此景中,发现它是多么的贴近你的心声。

晓妍特地挑了正午的时段去河边洗衣。这当儿在地里忙的尚未回来,在家的都忙着煮饭或者饭后休息一会,所以河边静悄悄的,只有淙淙的流水声。

当村里人知道杜家竟要远行几年之后,对佟家原来攀上好亲戚的羡慕变成了讥讽或同情。

不管是讥讽或同情,晓妍都不愿意面对。所以,在类似八卦聚集的洗衣时段,晓妍特意避了开来。

而现在,晓妍的心思随杨柳荡漾着。杜浩真已经离开快一个月了,不知道是否已平安抵达边关?

回过神来,却发现放在石头上的一件衣裳不知什么时候滑了下去,随流水荡了出去。

晓妍一惊之下踏水追了过去,不料一个不慎踏在溜滑的鹅卵石上,脚下一滑,便面朝下摔了下去。

眼看那衣裳也追不上了,手脚被石头磕得生疼,身上湿透,晓妍似找到一个情绪的宣泄口,眼睛一酸,滚下泪来。

耳边响起一片趟水声,眼前一件水“滴答”而下的衣裳,正是被冲走的那件。晓妍怔了一怔,眨了眨泪眼模糊的脸蛋,满脸是水,也分不清是溪水还是泪的脸,忍痛爬了起来,从方贵手里接过衣裳,闷着声道了谢,抹了把脸,回转圆石边继续捶着衣裳。

方贵如往常一样沉默寡言,也不搭话,往对岸趟了几步,迟疑了一会,却回头对晓妍道:“你手擦破了,还是少沾水的好。”

晓妍这才发现手臂上竟擦破了好大一块,渗出血来,沿着手臂滴下河水之中,一落下便失去了踪影。

刚因心里有事,竟未察觉。这时才觉得一阵阵的抽痛传来。

一时找不着包扎之物,晓妍索性不理,庄户人家,哪个不受些磕磕碰碰的小伤?

刚收好了衣裳,方贵却又回转了来,手里抓了一把草药捣烂了递给晓妍。

晓妍愣了愣,平日里与方贵并无甚接触,不知他为何对她如此关心?接过敷在伤口,抬头要向方贵道谢时,才发现方贵不知何时离开了。

李春玉有喜了,一家很是惊喜,虎子娘对待李春玉更是对待宝贝蛋一般,不但让她少做活,也不许一双小儿女闹着她。

但却突然爆发了未知名的病疫。这世界的医疗条件极为落后,疫情根本没有有效的控制方法,村里好些人家染了病,免疫力差的老人和小孩首当其冲。村子里陷入了一片惨淡和恐慌之中。

娇儿、福儿都染了病。

李春玉有了身子,一家生怕她也感染了,是不许她接触娇儿、福儿的,整天闷在房里不敢出门。

大夫对这突发的病疫束手无策,只开了些暂时延缓病症的药给患者吃下去。几天后,福儿、娇儿的病况益发严重了,小脸儿烧得通红,嘴角起了泡,嘴里说着胡话,一家人心急如焚,恨不得以身替之,却又毫无办法。

虎子娘和晓妍心疼得默默流着泪,一边按晓妍说的方法,用淡酒精擦拭着娇儿、福儿的身子降温。

看着弟、妹皱着眉头呼痛的样子,晓妍只觉得心里难受得很。听着虎子爹和虎子的说话声低低的传来,外村已经有些染病的人熬不过去,病死了,她陷入了恐慌之中,这世界的医疗水平低下,现在尚没有医治的方法,娇儿、福儿怎么办?怎么办?

福儿清醒了些,睁开烧得雾气迷茫的双眼,看着在一边替他擦拭身子的晓妍,虚弱而漂浮地道:“姐姐,我好难受,好难受,我是不是快死了?”

她觉得担心、压抑快要发疯,无力地安慰着福儿,帮福儿系好衣裳后,她猛地冲出门,往村口唯一的一座破庙狂奔而去。

病急乱投医。她平日里并不信神佛,可她现在却宁愿相信有神佛,能保佑她一家。佛像前凌乱地摆了一些祭品,看来抱着这样心思的人不在少数。

拜在已经掉了金漆的佛像前,她嘴里慌乱地祈祷着,保佑弟弟妹妹快些好罢,她愿意用她的一切换来弟弟妹妹的平安。

这多灾多难的家庭已受不起打击了。

她不能失去自己的弟弟妹妹。

村外有消息传来,有个游方大夫配出了治疗瘟疫的药,只是开价极高。

但是虎子爹娘看着一双小儿女的模样,心疼得恨不得以己身替之,哪里还能分辨真假,只要有一丝希望也是要抓住的。

李春玉对这个游方大夫的真实性很是怀疑,但看着虎子爹娘那一脸焦急担忧的模样,自己一个做媳妇的若阻着,如果药方真有用,娇儿福儿出了什么事,坏人都自个担了。因此,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待晓妍回来时,虎子爹已急匆匆去了外村寻那游方大夫,被讹了不少钱,换回来的,是一小罐黑呼呼的“神水”。

晓妍略尝了尝那水,只觉得一嘴涩味,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熬制的。

这称了“神水”、“神药”的,她本能地不敢信任,却未能阻止虎子爹娘给弟、妹喂下这样的水,连大夫都束手无策,这“神水”对虎子爹娘来说,可是救命稻草了。

福儿、娇儿被灌下了那水,却一点起色也没有,又拖了一天,村外才传来消息,那游方大夫是个骗子,已经被抓了起来。

虎子爹娘又急有担忧又愤怒,急的担忧的是娇儿福儿的身子状况,气的是那无良的架大夫几乎将家里所有的积蓄都讹了。

幸好几天后,州府派下了大夫,联合镇上的大夫们配出了控制病情的药方。

福儿和娇儿按药方吃了,果然慢慢的好了,修养了几天又开始活蹦了跳了。一家人这才放下心来。

小乐又寻了来,有人给他说亲了,说的是几个村子外的洪家姑娘,因家里没有个主事人,便寻了佟景新为他做主。

见有人家不嫌弃小乐家誉受损,愿意将女儿许给小乐,佟景新一家自然是高兴的。

但打听下来才发现,洪家原来是家境过于贫苦,话说是给女儿找婆家,实则是想从女儿身上捞几个钱。听了小乐家事,知道正经人家是不愿意将女儿许了没了声誉的人家的,有心从小乐身上多捞些礼钱,开口便说了一个对庄户人家来说,高得离谱的数目。

佟景新夫妻听了这样的情况,都为难起来。

家境并不宽裕,一双小儿女生病一事又花了不少钱,如今这么高的礼钱简直就是在敲诈……

谁知道小乐搁下一番话来:“我爹娘没了,你们是我的亲叔叔亲婶子,我不靠你靠谁呢?我也知道我这样的家境,要寻个好人家的女儿是难事,如今好容易有人家不计较,愿意将女儿许给我,若是叔叔也不帮我,还有谁能帮我的?只盼能怜惜侄儿,将侄儿当亲生儿子看待,替侄儿做主。”

见佟景新夫妻说到礼钱,那家可不像有诚意的,不如慢慢寻罢,便冷笑道:“难怪有人说,人心隔肚皮。虎子都娶媳妇了,我还没着没落的。到底不是亲生的不放在心上。”

也不知这话是他自己想的,还是有人教的。佟景新夫妻被他这一软一硬的话激得说不出话来。想来村里不少人家也是这般想的。

本有周氏这个长辈在世,自然该由周氏拿主意的,但周氏只推说自己年老糊涂,一应家事让佟景新做主便时了,而黄氏也明确表明了佟景贵对此事有心无力,是没办法出一个子儿的。

再说,大哥家出了那一串的事,小乐娶妻确实不易,大哥家也只有这一个男丁传宗接代。

就算虎子娘心有不愿,但听得虎子爹说起百年后不能无颜见大哥,知道若是这次不帮下这事,乡野之人最重的亲情血脉,只怕虎子爹会一直心存愧疚。便一咬牙应下了这桩婚事。

东挪西借的,将小乐这一番喜事,从送礼、摆酒席、安家一一办下来,家里已经欠下了一河滩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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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家事(二)

正是水稻灌浆的季节,对这一季的收成来说,是个重要阶段。偏逢天旱,每村同个水源的,便说好了轮流往自家稻田里放水。有些排到晚上的,也只得大晚上的在田地里守上半夜。

这天刚好轮到虎子家晚上放水。晓妍睡到大半夜,听得爹爹窸窸窣窣地荷着锄头出门了,母亲的嘱咐声低低地传来。这在夜里也是常事。

但不想这晚却出事了。

虎子爹巡田时,发现林余偷水,便上去阻止说理。言语间吵闹了起来,林余恼羞成怒,将佟家的所谓“糗事”一件件地数落出来。不但连佟景荣一家数落了一遍,连虎子娘和晓妍也被耻笑了一遍。

虎子爹本来就为晓妍与杜浩真之事闹心,如今见了这般情形,大怒,两人推搡了几把,夜深天黑,双方都看不清楚,从田坎滚落下山坳,崴了脚,大半个月都动弹不得。而林余伤得更重,脚骨折了,躺了两、三个月才得下地。

家里已经没有余钱了,正愁闷着这医药钱哪里来,晓妍将自己存钱的陶罐儿捧了出来。

虎子爹娘一开始是惊了,没想到女儿竟在不知不觉间存下了这不少的钱。接着又心里发酸,红了眼,这可是女儿辛辛苦苦攒下的私房钱。但凡自己夫妻有个本事,也不用花上女儿的私房钱了。

但家里确实需要,便含泪接了,想着在女儿出嫁时多置些嫁妆罢。

林余婆娘是村里有名的泼辣户,不顾是自家先挑起的事端,一天几遍的来闹,要赔药钱。

赵银环是终归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身,不愿意做出那泼妇样与林余婆娘厮闹,李春玉虽然是泼辣人,但有身孕在身,虽气得无法,却只得骂上几句初期,也不敢与林余婆娘拉扯。

家里两个大男人,又碍着林余媳妇妇女身份,不好动手拉扯。

林余媳妇打定主意佟家人奈何不得她,这天又赖坐在佟家院子里,一叠声地骂着。

虎子娘被闹得无法,生怕李春玉气坏了身子,拉了正对骂的李春玉躲了出去。

晓妍被闹得心里一阵烦躁,将手里正在做的活计一掼,冲到林余媳妇面前,冷冷地指着大门道:“我家由不得你这般闹,出去!”

林余媳妇想不到向来安静沉稳的晓妍会这样,怔了一怔,并不放在眼里,嚷着佟景新伤了她男人,给了医药钱才能走。

晓妍也不多话,拉了林余媳妇就往门外拖,林余媳妇狠狠地推了晓妍一把,晓妍毕竟年小,被推得摔在地上了,跳了起来就往林余媳妇扑去,狠狠地一口咬在林余媳妇手上,林余家的痛得一声嗷叫,扬手就要给晓妍一巴掌。

晓妍人小灵活,身子一闪躲过了。娇儿、福儿正在院子里玩儿,见有人要打姐姐,如何肯依,一边一个扑上去缠住林余家的乱踢乱打。林余家扬起手掌,一人给了一巴掌,两个小儿脸顿时肿了半边,顿时哭闹起来,缠得那婆娘一时动不了。

晓妍见弟、妹被打了,心疼得很,大怒之下,乘机扑上去,下死力捣了她两拳,痛得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随你娘一般的下作小娼妇……”却被晓妍扯头发、劈手乱打得骂不下去,嘴里胡乱地骂着拼命地挣脱。

虽晓妍还是个半大的小姑娘,但平日里劳作得身子结结实实的,这般不要命的打法,还是让林余媳妇身上挨了许多下,混身顿时痛起来,好容易挣脱了,扬起巴掌就要扇下去,却被闻讯匆忙赶回来的虎子一把抓住手掌,一把推在地上。

林余媳妇顺势跌在地上,呼天抢地地哭号着,嘴里一边污言秽语地骂着,一边呼痛说伤得走不了了。

晓妍转身拿了一把菜刀出来,扬手作势恶狠狠地道:“既是伤了,那就再伤一些,一块儿赔罢。”

虎子大吃一惊,想着莫不是妹妹气疯了罢,一边要拦着时,林余婆娘已吓得杀猪般惊叫一声,脚下抹油撒腿跑了。

最喜看热闹八卦的村民哪愿错过这好戏,已围了几圈挤在门口看着。他们何曾见过平日里安静沉稳的晓妍这般泼辣模样,都惊得呆了。

晓妍大笑几声,目光冷冷地扫过屋外那一群津津有味看着热闹的人群。

那人群在她的目光下,有些讪讪的不自在起来,各自寻了个借口一哄散了。

匆匆赶回家的虎子娘见晓妍一身是土,头发散乱、身上也被掐了几把青紫起来,一双小儿女脸颊高高肿起的模样,心痛得了不得,一一给她们敷了药,自己暗地里抽泣了半饷。

打这之后,林余家的再不敢上门来闹,却到处散布谣言,晓妍想她那远行的汉子想得发了疯,脑子有些病了。

就算村里村外的有人对晓妍指指点点,她也无暇顾及,家里这一连串的事下来,已经一贫如洗了,交了赋税连粮食也所剩无几,若不抓紧了挣些钱,可如何是好。

只是夜深人静时,她拿出了杜浩真留给她的纸笔,写上几句:“……你离开也有两个月了,心情莫名地烦闷。平生第一次与人撕打了一架,原来心情竟是舒畅的。你说我会不会变成一个悍妇?若是变成悍妇了,你会不会不认识我了?……”

搁下笔,晓妍看着天上的一轮弯月,叹了口气。心里不是不迷茫的。漫长三、四年的分离,也许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除了李春玉有了身子还吃着大米饭,家里平日的主食都是用地瓜煮着米粥。

福儿和娇儿人小嘴谗,吃得腻味了,天天哭闹着要吃大米饭要吃肉。虎子爹娘怜他们年幼,又将几个大人的口粮省下些,给一双小儿女吃。

李春玉看着自己的男人做牛做马地劳累了一天,吃的却几乎都是地瓜、青菜和稀薄的米粥,心疼得很,但见父母也是这样,却不好说什么了。

有媳妇便劝李春玉,还不如分了家的好。佟家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几口一年下来多少嚼用不说,如今小乐是娶了亲,说不得小琴出嫁时还得陪上几担嫁妆,啥时候才能过上舒爽日子?如今又有身孕了,没几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还这么贫门寒户的,就算不为自己,总该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罢?

一开始李春玉听过一笑处之,听得多了,心思也活动起来。

本来她心里也有些怪虎子爹娘病急乱投医花光家里的积蓄买了些不着调的“神水”回来,为了帮小乐娶亲又欠上一堆债,若分了家,只她和虎子,带上个孩子,凭着自己的勤快和虎子的踏实肯干,还怕过不上好日子?

心里怀了这般心思,行动上便露了出来。不喜时,鸡蛋里也能挑出骨头来,抱怨得便多了。

虎子娘初时体谅她孕妇烦躁,百般包容,并不疑它,渐渐得也话里话外也看出了些名道,心下几分黯然,那日晓妍在旁边忙活着,见她闷闷得便关心地嘘寒问暖了几句,她竟不住摸着晓妍被柴草勾乱的头发理了理,叹道:“到底是女儿贴心。”

这句话落入刚进门的李春玉耳里,却变了味道,心里不是滋味地想着,自己也是当个女儿一般的孝顺家婆,到头来终究比不上亲身女儿可亲。心下的恼意更甚。一日因小事不同意见,赌气顶了虎子娘几句,正被虎子听到。虎子对娘是极为敬重的,见娘在李春玉的指责下诺诺地应了,对李春玉这段时间的行径积累的不满爆发了出来,狠狠地训斥了李春玉几句。

从成亲以来,虎子夫妻一直和睦,李春玉何曾听到重话,“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你也嫌我,你们都嫌我,我家去好了。”作势便要收了东西回娘家。

慌得虎子娘拉住李春玉骂了虎子几句。李春玉猛地一挣手,虎子娘不防,一个踉跄跌在地上,虎子听了妻子家去的话已是不满,错眼看见,以为是李春玉故意推到了娘,怒火上升,扬手便给了李春玉一掌,几个踏步过去扶起娘。

李春玉被虎子这一掌打得懵了,捂着脸瞪着眼呆呆地看着虎子,半响才受伤的母狼一般嗷叫一声,低头向虎子一撞。急得虎子娘回身打了虎子几下,要扶住李春玉,不想刚好挡在虎子身前,被撞得腰骨一阵钻心的痛。

虎子怒气冲冲地扶着娘,气得说不出话,却未留意到李春玉的异样。

这时抱了柴草进门的晓妍惊叫一声丢了柴草,抢过去扶住李春玉软软滑下的身子,她身下的白色糯裙上落了几滴血,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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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章都是过渡章节了,嗯,我争取尽快找到感觉进入主题吧。

四十二、种瓜得瓜

晓妍因娘亲护着未去县太爷家里做使女,女伴小西却去了。只是离开时,小西脸上也没有什么伤心埋怨之色,面色如常,甚至还有一丝意味不明的期望,梳着溜滑的头,穿着自己最好的衣裳。

迎翠细细打量她的样子,很是满意,指点交代了小西几句,见晓妍站在一边送别,鼻子里哼了一声,脸色一沉,眼里寒光一闪,露出一丝有些恶毒的笑意,抬着头领着小西自去了。

小顺在镇上当了官差,与萧家女儿成亲后,在镇上盘下一所院子,安了家,回村里的时日便少了些。几个月未见,看着又长开了些,官差少不了训练,身子骨也壮了许多,脸上倒白净了些,也沉稳了不少,乡野孩子的青涩和鲁莽劲儿也褪了些。

那日晓妍来寻冬儿,见林婶子正给小顺打点些新鲜瓜果,带到镇上去给师傅和同僚走动走动,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胜在吃个新鲜。

见了晓妍,小顺犹豫了一会,拉了晓妍在一边,道:“你们家前些日子可有得罪什么人?”

晓妍被问得莫名其妙,想了一想摇头道:“并没得罪什么人。”

小顺道:“给你提个醒儿罢。那日我随师傅到县上办差,听得一个妇人说到你们家,而且在县太爷面前说了不少坏话儿。县太爷不是心胸宽广之人,虽不至于为了芥末小事特地来寻你家的麻烦,但还是行事担着些心罢。”

晓妍一惊,这世界是人治社会,做官的一句话便给让平头百姓家破人亡,心咯噔一声提了起来。只是这些时日并没有得罪什么人啊?想来想去,难道是那迎翠在家里受了挫才生出那些祸话?

这事便存了在晓妍心头,沉沉地压着。

幸而过了段时日,见并没有发现什么事,才渐渐地放下心来。

去菜地时,晓妍见方贵正埋头在菜地里摆弄着甜瓜,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为上次洗衣时的事向方贵道了谢。

方贵冷着个脸点了点头算是应了。晓妍虽不在意他的冷淡,却也有些讪讪的,转身要走,却见那甜瓜长得极好,绿叶下一个个青青白白的,让人垂涎欲滴,忍不住赞了一声。

甜瓜与后世的香瓜有点相似,这时并没有普遍种植。一年前方贵外出了一趟,不知从谁的手里拿来种子,种了下来。一开始还招了村里人的笑话,浪费好好的田地种着吃不饱肚子没见过的瓜儿,果然本性难移,难得安分了几年,又变得这般胡来。

但甜瓜种出后,味道香甜,物以稀为贵,方贵拿了到镇上,倒卖了一个好价钱,也是挣了一笔。

村里波澜微掀:方贵竟是出息了?!

村里人便活动了心思,向方贵讨要瓜子儿自己种,却不想不知方贵用了什么法子,别家种出来的瓜儿坚涩,都不及方贵种出的香且甜软,富贵人家和镇上有名的酒楼还是只愿意买方贵的瓜,卖的价格自然也比方贵的瓜便宜许多。

从几年前方贵家败落之后,与他家来往的人极少。但见方贵种瓜致富了,腆着脸上门求技术的人便多了,被方二婶用大扫把赶了出来,骂着“黑心肝没良心的下流种子,咱落难时都躲哪去了?”问得一众人脸上挂不住,再无人敢上方二家门了。想来这是他的致富方法,也属于技术秘密罢,就是不说,也是情理。

一时种了瓜的人家埋怨的,愤恨的,嫉妒的,暗地里偷偷糟蹋了方贵许多瓜儿,方二婶跳着脚绕着村子将糟蹋瓜的人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晓妍家也要了几个瓜子种了两株,也是种得不及方贵家的好。

方要走时,方贵摘了两个甜瓜递给晓妍,让她拿去给弟妹尝尝。晓妍笑着道了谢,接了过去。

方贵看她笑容明朗,脸色微黑却莹润,细细的肌肤下透出几分淡淡的红晕,眉眼继承了虎子娘的温婉,穿着深篮色的布衣布裙,灰布鞋边沾了些泥土,一阵风吹过,一阵混着洗裳草的清香绕过鼻端。他飞快地移开目光,脸上可疑地微红起来。

晓妍却未发觉异样,握着瓜刚要离开时,方贵唤了她一声,待她转身,却只低头盯着泥地:“你可愿意随我种瓜?”说出这句话,却觉得不对味儿,抬头飞快地瞥见晓妍讶异的目光,脸更红了,只是他本来脸色黑,倒不太能看出,忙忙地接着道:“我认识几个菜商,收了瓜到县里卖到富贵人家,菜商收得多了,我自家种不来。我娘……将亲戚街坊都得罪遍了。”

晓妍微张着嘴怔了怔,心下欢喜,第一反应便是寻了一条致富路了,但惊喜过后,更多的是惊奇,她点着头,听着方贵轻声道:“甜瓜填肥只下猪牛粪肥便可,莫下草木灰……要分几个时段截顶……待长了小瓜影,瓜影密集的地方不可贪多,要疏疏地减掉些……若你愿意种,只管找我便是了。还有些细处,我再与你说罢。只是,你莫告诉了旁人。”

晓妍知道,种庄稼看似容易,但要种得拔尖里面的弯弯道道却极多,忙用心记了。终是忍不住心里的疑惑问道:“方贵哥,你为何要教我?”没有人和钱过不去,若方贵肯主动传授技术,无论有多大过节,方家亲戚至少在表面上都会冰释前嫌的。

方贵抬头看着她,低低地道:“几年前雷雨天,在山上摘金银花儿,你让我莫躲在树下。后来我才知,你是救了我一命。”

竟是这个原因?晓妍愣了,想不到一时无意的提醒,竟会引出今天这一番际遇,她心中喜悦,顾不上细细思量,忙忙得谢过方贵,往家里跑去。

方贵看着她小鹿一般轻捷的背影,心里一松,勾出一抹笑。

家里落难时,娘亲接受不了贫苦的事实,天天打鸡骂狗,将他和爹爹两个骂得一无是处,爹爹生性软弱,只会干些粗笨活,从未关心过他想些什么,追债的亲戚们在大年三十,也能将家门堵得牢牢的。还有不愿与他定亲的姑娘家……更令他受不了的,是无处不在的指指点点,和冷眼嘲骂。

从村里家境拔尖的人家到一贫如洗的家境,人生观、价值观的巨大颠覆,令这个少年郎的心里产生了巨大的痛苦。

而雪上加霜的是,那时他亦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渴望友情,渴望有人关心,有尊严有傲气,但没有人愿意理他,连小孩见他走过都会稚气地唾上一口。他心里压着痛,就算是改过了又怎么样?没有人愿意原谅他。

可是,那天采金银花时,晓妍给他那一个鼓励的微笑,和那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便记下了。当时他并未明了此话的意思,但她的微笑却令他早早看够了冷眼和厌恶的心一暖,后来他特地走了十几里,请教了临村的夫子,弄明白了此话的意思。

后来遭遇的那些冷眼和讥讽,在回想起她那个鼓励的微笑和那句话时,似乎都淡了。

晓妍至今未能知晓,那一个连她自己都未在意的鼓励,对一个绝望而痛苦的少年郎是怎样的力量。

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注意到她的罢。这几年来,晓妍虽然未与他有过什么交道,整个村子但只有她和杜浩真眼里从没有对他的厌恶。

不知何时,心里暗藏的那一抹感激,变成了另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似有似无,却丝丝牵心。只是,那深深的自卑令他只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她。

听得她与杜浩真定亲,他心里一空,如生生地丢失了什么一般,对他们却唯有祝福。后来杜家搬离,他只是为她担心,再后来,听说牙婆子竟上了她家的门,想要卖了她,他便莫名地心慌起来,令他想要帮帮她,只是几番徘徊,都未曾说出口。

如今,了却了一桩心事,他看着田里绿油油的瓜叶儿,青青、白白的甜瓜,心里只觉得畅快,深深地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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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标题无能,乱取了。

四十三、种瓜得瓜(二)

正好赶上甜瓜第二茬播种,甜瓜长得快,三两个月下来,便能初见成效,又是方贵找好的客源,将几批瓜卖下来,银子还了债,竟还有几两的剩余。

这钱来得连虎子爹娘都有些不敢相信,乐呵呵的傻笑了阵,将钱存了下来,将来几个小儿女成亲,哪个不用钱?

佟景新竟然也种出了又香甜又酥软的甜瓜?

这个消息让村里小小地炸了锅。迅速地就有人爆料,曾经看到方贵与晓妍在一起说着什么,而且不止一次。

村里人的羡慕、嫉妒等诸多心情迅速地转变为夹带着嫉妒的不屑和鄙夷。原来是卖女求荣啊——一些人这么想着,心里似乎迅速地平衡了。

方二婶也疑了心,在家拿捏着方贵狠狠地数落了一气,本该自家挣的钱,凭什么流到外姓人家去?

——不够人手种瓜?你姥娘家的人不比外姓旁人好?

——若是其他人家的女儿倒也罢了,偏晓妍是与杜浩真定了亲的,图人也图不得,真不知道这混小子犯了什么傻……

想起媳妇儿,方二婶迅速地从方贵犯傻这事情上转开了心思,方贵都十八、九岁了还没说上媳妇,以前她知道人家都嫌弃他们家,如今方贵出息了,家境也好了,这媳妇儿还怕说不上?

她脸色变幻不定,到最后笑眯眯地打量着眼前低着头呆在角落,边固着松落的锄头把边听她数落的小子,心里盘算着附近几个村的姑娘家。

方贵早习惯了娘亲的抱怨唠叨,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她数落,半饷不再听她出声,有些奇怪地抬头,看到她笑眯眯打量自个的表情,不由的怔了怔,却觉得反常得令他寒毛都竖了起来,寻了个理由便从娘亲眼前溜了开去。

当然,也有些佟家人凑了上门,拍着佟景新的肩膀,亲热地套着关系,话题兜来兜去终是绕上一个主题:怎么种好甜瓜。

而且都寻了佟景新应该教自己的理由,有“……林余家的牛跑到你家田地糟蹋庄稼,是我帮你赶跑的……”“那年你家的鸡在草垛下了蛋,是我帮你拣回来的……”因了这甜瓜,佟景新一家才知道,自家竟欠了那么多人情债?

佟景新一家当然不能学着方二婶拿着扫帚将来人都打出去。只是,一来这种甜瓜的技术是方贵的,不能未经他同意便流传开去;二来就算倾心教了,若瓜种的不好,人家也会怪他们藏私;三来,单教哪个都会将其余的人得罪,而且这甜瓜技术一旦流传得广了,甜瓜就不值钱了。甜瓜又不是能当饭吃的东西,大面积的种了,瓜贱伤农,许种的人家连饭都吃不上,被迁怒责怪的定是他们家。

因此只得陪着笑脸,对来人讲明了厉害处,种甜瓜到底不如种谷物实在,客客气气地打发了走。

但乡野人家只盯着眼前的利益,哪里愿意信?只作佟景新不愿意告诉他们,满怀希望地来,黑口黑脸地离开。

虎子爹娘没想到种个甜瓜改善了家境,却得罪了亲戚邻居,倒种出仇来了,不由得相视苦笑,心里有些后悔起来。

从方贵家之前被毁的那亩瓜田里,佟景新心里生了个警醒,生怕自家的瓜圃也遭了殃,在瓜圃边搭了一个草棚,晚上便守在瓜圃旁边。果然有几晚都听得有异响,昏暗的星光下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只是畏于佟景新敲锣示警,都未能得逞。

清晨,虎子爹从草棚回来时,经常是一身被下的露雾湿润的衣裳。虎子娘看着他略带疲惫的面容,叹道:“咱种了这一年,再不要种了,将亲友们都得罪了不说,人也累坏了。”

晓妍这才见识了村里人的厉害,难道要大家一起固守清贫才能心理平衡吗?

想起这些烦心事,她长叹了口气,心思又转到另一件烦心事上,杜浩真离开几个月了,却未有只言片语送过来。

他只说到了地儿安定下来,便会传信与她。可如今就算车马不便,也应该到了才是……难道,竟是出了什么意外?

她的心揪了起来,像有一只手握着一般,紧紧地难受,担忧又害怕。

给家里的灶神敬上几枝香,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以前看到人家求神拜佛她还不屑一顾地认为是迷信,而现在,她开始有点理解了,除了对神佛的敬畏,更多的是一种心理安慰和寄托。

又去问了一遍村里走商的人家并没有接到要传给家里的信件,她低着头闷闷地往回走,正遇到方贵。他看了她沉郁的脸色一眼,迟疑着问道:“杜小哥……可有消息?”

晓妍摇头道:“没有,也不知道他如今如何了,几个月了……”

方贵看着她抬头看着远山,眼里满是担忧,却也有想起杜浩真时那异样的神采,莫名地带了几分黯然,平日沉默寡言,如今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顿了一会才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杜小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晓妍感激地对他一笑,却听得他道:“你只管告诉人家,你家并不知道种甜瓜的法子,细处都是我打理的,你家卖的瓜,我是在分成的。”

晓妍愕然地看着他,心里更多的是感激,方贵竟这般为佟家打算,将得罪人的事都揽在自个身上了。她忙道:“这怎么行?你帮了我家,我们感激还不够,怎能光让你得罪人?”

方贵黯然一笑道:“我家早将亲戚乡亲都得罪了个遍,还有啥可得罪的?倒是我没有想到这些,让你们也平白地得罪了亲戚。”

听得方二婶在村口大声喊着:“贵儿……贵儿……”

方贵只得向晓妍道了别,转身往回走。

晓妍看着方二婶冷着脸厌恶地看着她的神情,心里极不舒服,却承了方贵的情,点头笑笑向她打了个招呼便自行离开了。

待方贵行至身边,方二婶一径数落开了:“叫你少管那姓佟的一家就是不听,都是那小狐狸精勾搭得你傻了,她若没定亲正好给你配个对,一个定了亲的女人家,迟早上的是别人的床,你操的什么心……”

方贵听她说的不堪起来,皱眉带怒唤了一句“娘”。

方二婶见方贵有些动怒了,想着就这么个儿子,也心软了,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献宝一般地递给方贵道:“罢了,不说她了,你看看,都是马媒婆荐的几个姑娘家,都是相貌好、身段好、又伶俐能干的,你相中了哪家的,我使人说亲去。”

方贵看了看那纸张,鸡爪似的写了几个姑娘的姓氏、村落、年龄等,说亲吗?可为什么心里想起的却是晓妍那明朗的笑容?突然烦躁起来,将纸张一推:“如今如何得闲论这些?”

方二婶不满地扯着嗓子道:“哪有忙得没空娶媳妇的?你这孩子!罢了,我自去帮你相个最好的……眼红死那些没良心的下流种子……”得意地拍了拍自己一身簇新的衣裳,如今家里有钱了,还怕娶不到好的?

方贵紧走几步离了娘亲的唠叨,虽然娘亲说得粗鄙,却是事实。

可是,他在期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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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觉得写得不好啊,亲们觉得呢?

四十四、收地瓜

晓妍荷了锄头,锄头两边各挂着一个箩筐,准备出门。家里新养的那只小黄狗一蹦一跳地随在旁边。

“小妍妹妹,我陪你一起去。”小琴的声音传来,“今日得闲。”

晓妍应了声,回头等着小琴跑了过来,说笑着随着一块儿往村外走去。

小乐成亲后,人说长嫂如母,但小乐的妻子洪氏却与小琴很不对付,老是怪小琴又懒又笨吃得还多,小琴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她心里,洪氏还是个外人呢,哪轮得上她教训,因此洪氏说上一句,她顶上一句,经常闹得家里骂一阵闹一阵的。

有时候小琴闹得烦了,就往晓妍家里跑,最近来的次数愈发多了,还闹着要和晓妍一块儿睡,说一个人睡冷冷清清的,总觉得阴森森。而按虎子娘的意思,小琴家里毕竟出了许多事,房子里阴气重,小琴姑娘家一个人住也确实不太方便,便应了她与晓妍一起住了。

晓妍是去收半山腰几分旱地上的地瓜。已经是秋末了,因为是旱地,不用赶插一季晚稻,而前些时候全家都在忙着侍候甜瓜,因此,收得便晚了。

夏季的闷热早已过去,凉风习习,山上的草丛开始泛着枯黄,风吹得松涛阵阵哗哗地响着。

到了地儿,晓妍将已经快要枯黄的地瓜蔓藤扯断,小琴跟在后面拣起扎成一个一个小捆,蔓藤可以熬烂了做猪食。

做完了这步,晓妍用锄头小心地将土翻起,拣出里面的地瓜。这是份既需要力气,又需要耐心和小心的功夫,一不小心将土里的地瓜劈断了,就不耐放了。

小琴跟着后面拣着地瓜,将地瓜上粘着的土块敲干净些,将地瓜上的根须扯掉些,一一装进小箩筐里。

小琴聊了会村里的八卦事务,有些心不在焉起来,频频地往来路看去。

晓妍发觉了,笑问道:“琴姐这是怎么啦?倒像是等谁来似的?别是等情郎罢?可要妹妹我回避了?”

小琴脸上一红,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啐了一口道:“你这坏丫头,什么话也敢说。满嘴情郎情郎的,也没个害羞。”不再往路上张望,只低着头拣着地瓜。

晓妍嘻嘻一笑,也不在意。她虽然来到这世界后极为谨慎,但对于男女之情,还是比这世界的女子要大方的。

可接着却想起那杳无音信的杜浩真,脸上了暗了几分,不再说话,只专心地翻着地瓜。

小琴见晓妍半饷没说话,也猜着了几分,叹道:“你别担心太多,大概是杜小哥还没安定下来,安定下来了便会来信的。其实……你心里还有个盼头,倒是我……还不知能不能寻下婆家。”

晓妍第一次听小琴说起这些,怔了怔,看着小琴眼圈有些红,脸上凄然,便明白是触动了小琴一直埋着的心事,才让小琴在这情况下对闺蜜说出平日里绝不可能说出口的话。

晓妍停下正在翻土的手,驻着锄头劝道:“你也不用想那么多,咱年纪还小呢。没几年过去的事儿淡了,凭姐姐这样的人品外貌,还怕找不到好人家?”

小琴容颜展开了一些,一笑道:“我也不要求什么好人家,倒是人好实诚便是了,咱嫁的又不是那一大家子。”

晓妍“咯咯”一笑:“姐姐看得倒是透彻,本该这样。刚才倒是谁说我满嘴不知羞来的?”

小琴满心沉在心事里,这才回想起刚才自己竟说了那么多羞人的话,脸刷地红透,羞怒地拣了一块土砸过去:“是谁勾得我说这些的?”

晓妍咯咯笑着闪过。那活泼顽皮的小黄狗摇头摆尾地兴奋地扑过去嗅那块扔在地上的土,嗅了一阵失去了兴趣,转而扑过去撕咬着旱地旁边的草丛,突然黄狗旁边的草丛猛地跳出一灰色的事物,如箭一般从晓妍身边闪过,飞快地向山上窜去。

晓妍惊了一跳,“嗨”的一声,转头向那匆忙奔走的事物看时,才发觉那是一只野兔。

那小黄狗受惊摆出戒备的姿势愣着,一会后才反应过来,撒腿向逃命的野兔追去。

晓妍惊喜地笑着,张口喊道:“加油……”

看上山的兔子一晃眼就失去了踪影,那小黄狗如何能追上,摇头摆尾地小步跑了回来。

晓妍指着黄狗数落道:“让你别吃那么多,你倒好,平日里只记得贪吃,这反应慢得,兔子都跑了才知道追,还胖得追不上,回去该饿两顿是正经……哎呦呦,竟然不知羞……”

其实那兔子跑了倒没什么,她也不放在心上,只是一时童心突起,便念叨念叨。那黄狗也不知别人数落它,不屑地看了晓妍一会,继续它的拔草运动。

小琴听着她数落着,笑个不住。

突然听得“噗”的一声笑,却是个男子的声音,晓妍一惊,扭头看时,却是方贵在不远处一块土里收着番秋的豆荚。

刚才数落小狗的话被他听了去,晓妍“嘿嘿”一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倒不知道你来了。”

方贵道:“我刚到一会。你们刚才在看黄狗追兔子,没注意罢。”

晓妍点了点头,随便闲扯了几句,便各自忙活。

小琴突然就拘谨起来,张着嘴想说什么却未说,只低头拣着地瓜,听着方贵和晓妍闲聊,脸却不自然地红着。

方贵突然问小琴道:“小琴,你可还有角菜种子?我刚经过你家菜地,那些角菜长得实在好。”角菜貌似现代的菠菜,因其种子有几个角,因此被当地称为角菜。

小琴眼睛亮了亮,抬头看了方贵一眼,却不自然地转开头去,有些结巴地道:“有,还有的。回去了便给你一些罢。”方贵点头道了谢。

晓妍也算是虚长几岁,于这些事上还是能看出一些的,见了小琴的样子,怔了怔留意起来,难道她是喜欢方贵?是早就知道了方贵打算今天来收豆子的,才随着她一块儿来收地瓜?

想起她原先心神不宁地探头张望的样子,心里好像明了了几分,抿着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便笑了。

小琴直觉到她的目光,抬头看了过来,嗔了一声:“傻丫头,傻笑什么哩?”

晓妍也不分辨,向她眨眨眼睛,嘻嘻一笑,低头忙活起来。

小琴想起了什么,问道:“刚才你嚷着什么?加……油?是什么意思来的?”

晓妍怔了怔,这才想起着世界没有“加油”一说,自己许久没有说起过与这世界不合的词语了,只是刚才突然遇到兔子从身边跳出,太过兴奋了,一时竟自然地冲口而出了。

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没什么,胡乱喊的。”

小琴倒也不追究,只说听着好玩。

其实变的何止是语言习惯?在这世界的所说所闻对她的影响,已经让她快忘记前世那一个恣意自由生活的人是自己了。

虽然天气渐凉爽下来,一早一晚已经有些微寒,但正午的太阳无遮无拦地照在身上,时间久了,还是有些闷闷地热,加上用力,出了了一身的汗,口渴起来。

小琴也抹了抹额上的汗,眯着眼睛看了眼天上的艳阳,嘟囔道:“这天时还怪热的,我记得那山下有口浅井罢?我去喝口水。”

刚走了两步,晓妍喊道:“回来,莫喝生水。”从草丛里拿出早上带来的葫芦,递给小琴。

说是浅井,其实就是山石水渗下的一小窝水而已,看着倒是清澈又凉爽,在许多山脚田地边上都有。村里人平日里做活渴了,都会寻了或用手捧着,或用水旁长的野芋叶子盛着喝上几口。但晓妍却一直没有喝生水的习惯,到田地里干活都会带上一葫芦水,家里人慢慢的也习惯了她这样。

小琴嘻嘻一笑:“偏你这么讲究。”

晓妍笑道:“你莫看那水清澈,里头好多看不见的虫子呢,喝了肚子痛是小事,小心在你肚子里长虫子。”

小琴听她说得可怕,打了个哆嗦:“偏你吓人,村里哪个不喝生水的?”

晓妍道:“你爱听不听,别怪我没提醒你。”说着要将葫芦拿回来,小琴忙横她一眼闪了开去,见不远处有野芋叶子,摘了盛水喝了。

方贵也渴了,正往那浅井行去,小琴听了晓妍刚才的话,有心唤住方贵,却终究因少女的羞涩,怎么也唤不出口,脸上又窘迫又焦急起来。

晓妍旁观着,心下益发明了,叹一声,唤住方贵,将葫芦递给方贵,方贵悬这葫芦嘴喝了水,笑向晓妍道了谢。

晓妍心里想着,小琴虽有心,但就小琴这般羞涩,只怕难以让方贵知道她的心意,还得想办法帮帮她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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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更新了。若写得不好,请提出意见吧。

四十五、种菜也有纠纷

清晨,娘亲与晓妍从菜地里摘了许多新鲜瓜果回来,装在牛车里,给往镇上拿货品的人十几个钱,让他顺带到县城娘家。

这事是娘亲每年都会记得做的。虽然当时姥爷生气,与娘亲断绝了父女关系,但娘亲却不是无情人,在赵家做姑娘时,姥娘没得早,姥爷是个严厉人,但心里也是一般疼她。如今虽然姥爷不认她,但她却不能不惦记着姥爷。

知道自己家境比不上赵家,也没有什么贵重东西拿出手,到县上也要走上一天半的功夫,因此便带些家里头茬新鲜耐放的瓜果,给姥爷尝个鲜,头几年姥爷还命人将爹娘送的东西往外扔,但爹娘坚持着年年送,后来便睁只眼闭只眼地默许收了下来。

虽然姥爷还不肯见爹娘,但娘亲知道,这是因为他太重规矩,说出的话收不回来,面上过不去,但心里应该是原谅自己了。

看着勤快地往车上搬瓜果的佟景新,赵银环叹了口气,这些东西送过去,必然会招致赵家那些势利眼耻笑土里土气,但这是她尽孝的唯一方式了。

在冬秋交接之际,天气忽寒忽暖,虎子娘一个不防,受了些风寒,原以为并没有什么,过几天就好了,瞒着家人,强撑着下床干活,操劳了一天,又淋了雨回来,便越发觉得头重脚轻,竟大病了一场。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时日只能喝中药调理,竟拖了好些时日吃了好些药才好些。

虎子娘病中,那打理菜地的事就都压在晓妍身上了,平日里做惯了,倒也不觉得辛苦。

那天她将菜地的田坎杂草除了,准备种些冬豆,冬季能种的新鲜菜不多,种冬豆也能吃个新鲜。而冬豆播种也极简单,只用小锄头挖个小坑,略弄碎些土,放下种子掩上土,浇上水便行了。

村里田地都不宽松,肥田就更少了,都是掐着分寸种庄稼的,因此在菜地田坎上种上蔬菜也是惯例。

过了几天拿了冬豆种子去播种时,却发现平整好的田坎上已经挖了一个一个小坑,种上了芥菜苗。

晓妍愣了愣,看旁边菜地里有媳妇在浇菜,正偷偷地打量着晓妍的神色。

晓妍转身陪笑向她道:“林三嫂子可知道,这芥菜是谁种的?”

林三媳妇往两边看了看,低声道:“是邵贺家的种上的,我都和她说了你平整了田坎是用来种豆子的,她偏不听,自己便种了。还说等你娘病好了芥菜也长大了,抹不开脸除了。你……”说着饶有趣味地看了晓妍一眼,“攀了方贵这个富人,哪还看得上这点田土。”

邵贺家的菜地与晓妍家的相邻,去年乘雨季水浸塌了田坎,重筑田坎时悄悄地将田坎往佟家的地里挪了几尺,虎子娘觉得乡里乡亲的,又与邵贺家有些绕七绕八的亲戚关系,便忍了下来,想不到现在越发的得寸进尺了。

还有……她与方贵的闲话……

晓妍皱眉将豆种和小锄头藏在密集的菜叶下,转身往邵贺家行去,问个究竟。

邵贺媳妇听到晓妍的唤声,扎着两只湿手走出家门,问晓妍什么事儿。

晓妍微笑道:“婶子,那菜地田坎上的芥菜可是你种的?”

邵贺媳妇满不在乎地看着晓妍:“不错,咋啦?”

晓妍道:“那田坎我是平整了要种些豆子的,婶子要种也该和我说一声罢?如今悄悄的种了,这理儿就不对了。”

邵贺媳妇道:“小毛丫头也教训起我来了,这田坎本来就是我家的,怎么不能种了?以前让你们种是给你们个人情罢了。”

竟有这般强词夺理的人?晓妍笑道:“村里规矩,相邻的一家一边田坎,这那西边的田坎才是你家的,婶子也在村里活了十来年了,比不得那新鲜媳妇。村里的惯例你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婶子是老糊涂了罢?这几十年上百年老祖宗定了下来的也忘了。”

邵贺媳妇自知理亏,却梗着脖子道:“哎呦……可见是个没良心的,你嫂子病时我还送了几十个鸡蛋,不过一条田坎而已。”

晓妍冷笑道:“婶子怕是记错了罢?那鸡蛋是你借了还回来的,怎么变成送了?这平白的人情,我可不敢领。如今我来寻婶子不过是告诉你一声,你种的芥菜我会拔了,另种上冬豆。这是你得罪在先,怪我不得。”也不想与她多说,转身便要走。

邵贺媳妇恼了起来道:“方贵如今家里富了,听说在县上又谋了份好生意,你拣了高枝攀,以后嫁了方贵钱都是你的,还不肯给人条活路。”

晓妍转身看着她:“婶子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越发糊涂得厉害了。我早就许了杜家,倒去哪里另攀高枝?倒是婶子腆着脸与周大户家扯亲,可惜人家看不上。以前哪年你们种了那条田坎?可有哪个断了活路的?”

邵贺媳妇被她说出了羞耻事儿,气得脸上又青又紫啐道:“扯你娘的臊,小小年纪就勾三搭四的小淫妇,倒有什么脸来说我?#¥%……&……”一串的脏话溜出。

晓妍目光阴厉地盯着她大喝道:“闭嘴。”

邵贺媳妇竟被她眼里的阴厉吓了一跳,张着嘴怔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又要说什么。

晓妍冷笑道:“就算我再不好了,也有我爹娘教着,再过了还有佟家族长,轮不到你教我。婶子,你还是管好你自家的事罢。”似笑非笑地瞥过那脏乱的院子便离开了。

邵贺媳妇是个懒散人,家里经常脏乱,今早还被丈夫骂了一次,见了晓妍的眼神,顿时气怒,憋闷在心里更觉气闷,便骂骂咧咧地往屋里行去。

只是,她攀上了方贵这样的闲话,还是让晓妍很不舒服,本来只是好好的友情,怎么到了世人眼里就变样了呢?

方贵大概也听到了这样的话,一日对晓妍道:“对不起。”

晓妍向他摇头苦笑,该说对不起的是她吧?明明是方贵帮了她一家,倒要让他听这种闲话,想起小琴,犹豫了一会问道:“方贵哥可有定了亲?可有意中人?”

方贵没料到她会问的如此直接,怔了一会,脸上红了道:“没、没有的。”心里却竟不住地想,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呢?难得是明了了他的心意?可是杜家……

晓妍一笑道:“你觉得小琴怎么样?”

方贵愣住了,如一盆水当头浇下,一颗心凉透,虽然觉得不太可能,可心里还是竟不住地期望是她,可原来她是要给他和别人拉红线,不由得拉下脸,未经思索便道:“我的婚事自有娘亲打理,你操心什么?”沉着脸未打招呼便要离开。

改变后的方贵从未对晓妍恶声恶气的,因此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将晓妍吓了一跳。愣愣地看了他的背影一会,晓妍心想,难道他是嫌她说的小琴家里有污点,折辱了他?可他并不像这样的人,她才敢向他提起小琴的啊?

忽然回想起他以前和现在的态度,心里一跳,难道他竟是喜欢自己?只是自己一心在杜浩真身上,竟没有发觉?

四十六、赵府

迎面小琴手里端了个盘子走了过来,见了方贵,含羞带笑拈了一个芋头圆子递给方贵:“方贵哥,尝尝吧,是我亲手炸的。”

方贵却依然没有顺过气来,心里一阵莫名的烦躁气闷,想也没想,赌气地脱口而出:“不要了。”

话一出口,眼见小琴脸色一变,手僵在半空,紧咬着嘴唇一副委屈模样,脑子里才清明过来,只觉过意不去,想要接过她手中的芋头圆子,小琴已经收回手低头偏过了身子,觉得脸上讪讪的,干脆几个箭步逃了开去。

小琴抬头见晓妍就在前边,见手里的盘子递给晓妍:“我刚炸的,给你们拿来尝尝。”

晓妍接过盘子,见小琴眼圈红了,眼里一层薄雾,却硬忍着,微偏过头去闪开晓妍的目光,道:“我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转身紧走几步,似乎抬手抹了抹眼睛。

晓妍怔怔地端了盘子,心下懊恼,也许是自己太心急,太直接了,才会让方贵接受不了,唉,都怪自己啊。

福儿和娇儿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见了晓妍手里端着的盘子,跳着脚道:“我要、我要……”伸手便来抓芋头圆子。

晓妍各轻拍了他们的手:“哪里掏灰去了?弄得手脏兮兮的,小心吃了嚷肚子痛,快去洗了手来。”福儿、娇儿扯着她的裙摆嘻嘻哈哈的就往屋里走,裙子上顿时印了几个小小的灰手印,晓妍虽无奈,却也习惯了,便任他们拉扯着。

晚上睡觉时,晓妍小心地打量了小琴几眼,见她并无异常,想要安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便与她做了会针线活,熄了灯便睡下了。

迷糊间却听得身边传来细细的抽泣声,晓妍睁开眼,四周还是一团漆黑,小琴的身子微微地抖动着。

她一惊,扶着小琴的肩膀问道:“琴姐姐,你这是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小琴从鼻子里闷声道:“他们都嫌弃我家声誉不好,方贵也嫌弃我。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要这样惩罚我?错的都是我娘啊,都怪我娘……”

小琴头两年听的闲话多了,受的指点多了,对别人对她的态度很是敏感,特别喜欢的人对待自己冷淡、厌恶的态度,更免不了一番思量,往往事上扯。

可晓妍觉得,她怪自己的母亲,话语里表现了对母亲的厌烦,这可不是好兆头,忙扶着她的肩膀道:“小琴,你多想了,方贵是我和说话生了气,才会一时赌气的,你莫多心,对不起了,怪我。”

小琴一听这话,却想到了另一件事,问道:“小妍,你且告诉我,方贵是不是对你有心?外面……好多闲话,说你要许与方贵。”

晓妍几分无奈、几分气恼地道:“这说的什么话?你也信?我早就许了杜家。”

小琴道:“可是他们都说,杜家走了那么久没有音讯……”

晓妍打断道:“不,一定会有音讯的。杜浩真说在我及笄之年,他会回来找我的。……我信他。”她犹豫了一会,坚定地说出最后一句话,好像是说服小琴,也好像是说服她自己。

小琴听了这些话,没有多说什么,只叹了一声道:“睡罢。”

可晓妍却好一会还睡不着,听得身边小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知道她心结未解。

她想起杜浩真、想起小琴的心事、想起小岚让娘亲帮她照顾好小乐和小琴……

小乐是自立门户了,可对于小琴的事,她却越帮越忙,没有做到对小岚的承诺。

小岚,你在另一个世界还好吗?

冬季,佟景新带着虎子,到深山里装一些兽夹子,运气好时,可以夹些野兽当野味。因冬季里冷,夹坏的野兽隔几天不收也不会轻易腐坏,而其他季节是不行的,佟景新和虎子平日里很多农活要忙,不能经常上山查看,因此,也只在冬季里才会放些兽夹子。

这天又夹到了一只黄麂、一只野猪,洗剖干净后,赵银环切了一些留在家里,另一些和瓜果蔬菜装在一起,又装好几双鞋袜,放在牛车里让行脚商人带到县上给赵家,因过几天就是赵太爷的生辰了。

可几天后,行脚商人带回来消息:赵太爷没了,就是头几天的事儿,明天就要出殡了。

赵银环怔了好一会,泪如泉涌,哆哆嗦嗦的便要收拾点东西往县上去。

被佟景新拦了下来,让她坐在椅子上静一会,命晓妍折了几件素衣裳到小包裹里,往村里借了马车,唤上虎子和晓妍,留了李春玉在家里照顾福儿和娇儿,便往县上去了。

晓妍和虎子从未见过姥爷,因此也没有什么感情,但见赵银环一脸悲痛的表情,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佟景新看了妻子一眼,想起在赵家做帮工时,赵老爷那清瘦的身影,板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为人刻板却不刻薄,如今说没就没了,也长叹了口气。

马车赶得快,路上只吃了些干粮,在茶庄喝了些茶,略微歇息了一会,颠簸了将近一天,才借着月光赶到县上,下车时,晓妍冻得全身冰冷,强压着呕吐的yu望,一脸菜色,借着虎子的手臂摇摇晃晃地站稳。而其他人也不好受。

已经是深夜了,赵府大门紧闭,门口的白色对联和白色灯笼,在夜色的掩映下透出一种悲凉。

佟景新上前敲门,出来的是个面生的年轻下人,睡眼朦胧地骂骂咧咧着:“他娘的,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抬眼见了来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露出点鄙夷的神情,问道:“你们是来干啥的?”

佟景新忙陪笑道:“我们是赵太爷的二女婿和女儿。”

那下人眼里顿时放出了八卦的光芒,下死眼盯了佟景新娘几眼,应道:“什么女儿女婿的,赵太爷的女儿女婿我都见过了,何曾见过你们?想是见赵家富贵,冒充来了,速速离开,莫讨打。”可看他的模样,分明是知道赵银环的,说着他“啪”的一声关上了门,任佟景新怎么敲打就是不开。

夜深人静,街上一个行人没有,风吹得落叶荡悠悠地飘着,拍打的声音远远的传来,越发显得悲凉。

赵银环又是悲痛又是气,又吹了一肚子冷风,身子晃了几晃就往地上栽去,吓得佟景新等几个人叫唤着扶了她,见赵家不肯再开门,只得去寻客栈先住下先。

却听得一个压低的嗓门,轻声唤道:“是二小姐吗?”一个一身素稿的妇人提着只小灯笼行了近来,细打量了她们几眼,忙上来扶住赵银环:“二小姐,果然是你。”

赵银环在虎子的扶持下勉强站稳了身子,辨认了一番来人,眼泪滚了下来:“添喜。”又让虎子和晓妍唤她作“姑姑”。

添喜忙紧走几步,将灯笼递给晓妍提着,扶过赵银环,低声道:“不敢当。若小姐不嫌弃,就先去我家歇息吧。”

添喜家并不远,行了十来步,转过一个街角就到了。添喜的丈夫顺哥接过虎子手里的缰绳,将马车拉去后院,进了屋子,一屋子半新家具,虽不是贵重的,也可以看出主人家过得不错。

添喜让几个人坐下,倒了茶,又将火盆拉近一些,低笑着道:“喝口热茶暖暖身子罢。家里简陋,还请二小姐、姑爷莫怪。”又一行说着:“我估摸着二小姐这几日会来的,就留意着,果然便来了。”

几个人哆哆嗦嗦地接过茶杯,用热茶杯捂着冻僵的手指,喝上几口,一阵暖流流进身子,暖了几分。

添喜打量着虎子和晓妍,笑道:“这是小姐的孩儿虎子吧?姐儿却是第一次见的,叫什么名字?”

晓妍见赵银环一脸疲惫喝着茶,便自个向添喜一笑答道:“回姑姑话,我叫晓妍。”

添喜笑道:“真真是小姐的亲生女儿,如小姐年轻时一般伶俐又漂亮。”

闲话了几句,赵银环身子好了一些,忙着追问添喜赵太爷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去了。

添喜含糊道:“太爷是得了病去的。”说着却眼神复杂地看了赵银环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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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忙,这章没有很仔细推敲,请亲们帮忙捉虫子啊,谢谢。

四十七、薄凉

赵银环虽然悲痛,却不糊涂,从添喜的眼神里看出什么事,忙一叠声地追问添喜详细情形。

添喜犹豫了一会道:“这事也该让你知道的,可你听了莫生气,我才敢说。”得到赵银环的答应后,说道:“这病也蹊跷,虽然凶险,可本来渐好了,后来听得大老爷、二老爷在屋里与太爷吵了一阵,太爷一气,病情加剧,就没了。”

这“大老爷、二老爷”便是赵银环同父异母的哥哥、弟弟了,赵银环是嫡出,母亲生下她没几年就没了,其他的兄妹都是赵太爷妾侍所出。

添喜继续道:“从小姐走后,我就调去了服侍二夫人,因此这些详尽事儿也打听到了一些,听说太爷病了一场后,鬼门关里走了一回,倒想起二小姐了,说你是太夫人唯一的女儿,对不住你和太夫人,你在乡下日子过得清苦,当时你出嫁也没个嫁妆,想给你补份嫁妆,还打算给你留上一份家产补偿。但两个老爷却反对,一个语言不合,顶了老太爷几句,老太爷急怒攻心,才病情加重的。”

赵银环听着,眼里的泪又滚了下来,喃喃道:“原来是我害了爹爹。”

添喜忙道:“二小姐千万别这么想,这倒是我的错了,不该跟你说这些的。”陪着劝了好些话,才让赵银环止住了眼泪,便安排赵银环和晓妍一房、佟景新和虎子一房去歇了。

虽然换了个陌生的环境,但奔波了一夜,晓妍还是很快就沉沉如睡了。

第二天听得低低的说话声,晓妍在陌生环境睡觉一直警觉,便醒转过来,发现娘亲已经起床了,正站在屋外与添喜说着什么。

天尚蒙蒙亮,晓妍忙爬了起来,换了一身素色衣裳开了门出去,听得添喜为难地道:“小姐,不是添喜薄情,实在是……对不起了小姐。”

赵银环冷冷淡淡地应了声:“没关系的。我知道你的难处。”听得开门声,转头对晓妍道:“收拾了东西,我们准备离开吧。”

晓妍见添喜微垂着头,满脸为难和羞愧,娘亲满脸的无奈和难受,心知有异,也没有多问,应了声转回房收拾了简单的行装。

这边佟景新和虎子也收拾好了走了出来。

原来赵银环凌晨便听得顺哥不满的吵闹声和添喜压低的声音,隐约提到自己一家,便留心听了一会。

原是顺哥让添喜快些让赵银环一家出门,莫让赵府知晓,但添喜却顾念旧日主仆情分,不肯如此,便吵了起来。

出门时,顺哥低声道:“二小姐莫怪,我与添喜都是赵家的家生奴才,若被老爷知道我们竟将实情告知二小姐,我们夫妻就没有好日子过了,还请二小姐原谅则个。”添喜也低着头喃喃地陪了些话。

赵银环理解地拍拍她的肩,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们的难处,莫担心。”

添喜满脸歉意,迟疑着道:“二小姐,只怕今日你们也难于进赵府之门。”

赵银环皱眉道:“我是赵家的姑娘,为自家爹爹送终本属应当,难道赵家竟会连门都不让我进?”

添喜道:“小姐倒是忘了赵家的规矩了?”

赵银环恍然大悟道:“赵家的规矩?啊,难道是嫡出的女儿可以分赵家一成家产的那条?”

添喜点头道:“正是。”

赵银环面上浮起些许无奈和怒意,说来说去,就是因为怕她分了赵家家产,才不肯让她进赵府之门吗?可是,爹爹疼爱她一场,竟不能为他老人家送终吗?怎么都要去试试。

出得门外,青石板的大街上还是一片寂寥,冷冷清清,怀着伤心、不甘和气愤上前赵府拍门,果然还是被门人阻拦了下来。

赵银环顿时眼泪就下来,难过了一会,还是不愿吵闹,令爹爹刚过世便魂魄不安,只得低低地哀求门人通报,让她进去爹爹灵前祭拜。

又往门房下人手里塞了一小块碎银子,那下人掂了掂重量,迟疑了一会,才转身往里通报去了。

出来时,那下人一脸晦气地赶着赵银环:“你们快走罢,老爷说了,太爷早就与你断绝了父女关系,没有你这个妹妹,太爷面前也不用你尽孝,你快走吧,倒让我也挨了一顿骂,大清早的真是晦气。”

赵银环仍然不甘心地哀求着:“你只管去告诉你家老爷,我赵银环不分赵家一分一毫。”

下人愣了愣,掩上门转身又往里行去,一会后,恭敬地弯腰陪着一个穿白色稠面衣裳,四十几岁的男人出来,他五官与赵银环有几分相似,正是赵银环的哥哥赵多令。

赵银环乍见之下,到底是自己的亲人,多年未见,有些激动有些难过又添了几分希望,走了上去,哽咽着对赵多令道:“大哥,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让我进去拜拜爹爹罢,妹妹多年不孝,竟未见爹爹一面,没有别的想法,只想拜拜聊表孝心。”

赵多令打量了赵银环几眼,迟疑了一下,迎前几步,握着赵银环的手,神色带了几分尴尬,略作动容地挤出一滴泪道:“多年不见,妹妹怎么变得又黑又瘦了?哥哥看着也心疼啊,唉,爹爹当日也太狠心了些,到临终都不肯原谅妹妹啊。”

赵银环立即明白他的话语,乍见亲人时的欢喜和激动立即烟消云散,记得以前,娘亲因为自己无子,对这个庶出的长子视如己出,她们兄妹感情也不错,如今为了些许家产,竟如此无情无义,哀伤和薄怒涌上了心头。

赵多令一再强调爹爹并未认下她这个女儿,其意图再明显不过了,不禁冷笑道:“哥哥放心好了,我绝不分赵家一分一毫。”

赵多令眼光一闪,叹了口气道:“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只是爹爹当日说过了,不许你再进赵家门,哥哥也难办啊。”但神色已经有些松动了。

这时,却听得一个尖锐的妇女声音道:“喲,这不是银环吗?如今怎么来了?”

赵银环忍下心里的哀伤和薄怒,柔声唤道:“大嫂,如今爹爹没了,我自然是来祭拜爹爹的。”

那妇人走了近前,眼角吊着打量了赵银环几眼,眼里有毫不掩饰的鄙夷和防备,冷冷地道:“我倒是不知道爹爹还有个女儿,你早就与太爷断绝了父女之情,哪个是你的爹爹?你回去罢。你是赶出赵家门的人,竟还好意思上门。”说着携了赵多令便走,口里一径说道:“你怎么这么就相信了她?若进了门便硬认做我赵家人怎么办?……”

这便是赵家的家人?为了一点利益,竟连妹妹祭拜亡父都不许?

赵银环气得便要往里头冲,却被几个下人一拥而上拦了下来。

赵银环咬着牙,满腹伤心悲愤。晓妍气得骂了几句,劝道:“娘勿气,我们是来拜祭姥爷,这些人不必理会,尽了自己的孝心就成,就等在外面,等出来时拜祭就可,以后再不来了!”赵银环红肿着眼睛应了。

不久便听得赵府哭声震天,赵多令之子捧灵行在前头,赵大老爷、二老爷并他的妻妾、子女们和下人们随在后面,一个个张着嘴大哭着,却不知道有几个是真真伤心的。

赵银环一见那漆黑的棺木,泪便涌了出来,放声大哭着,由虎子和晓妍一左一右扶着,跟随在送灵的队伍之后。

那赵家人虽然做出一副伤心模样,用帕子捂着脸哭着,可却一直在悄悄地打量着虎子一家。

从山下回来后,赵银环已经哭得声嘶力竭,双眼肿得如桃子一般,回到家中,仍然郁郁了好长一段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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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冬儿要出嫁

天气越发寒冷了,今年的冬天好像特别冷一般。庄户人家能呆在家里便呆在家里,很少往外跑了。虽然几乎整个村的人都呆在村子里,可看起来村里反而安静了许多,似乎连猫儿狗儿也安静了一些,

有时候可以看到屋檐下挂了许多长长短短的冰棱,调皮的小孩儿用竹竿敲下来玩,冻得手儿通红依然乐此不疲。

晓妍从厨房忙活出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副画面,福儿和娇儿手里各握着一根冰凌对敲着,冰屑四溅,他们两个却叽叽咯咯地笑得很开心。

见他们两个手都冻得通红,心疼地数落了几句,赶紧往热里搓。福儿娇儿一面嘻嘻哈哈地任由她搓着,一面随口应着,可没有真正放在心上。晓妍无奈地笑摇了摇头,虽然两个弟妹调皮得很,但也活泼可爱,她便任由他们自由地成长。

长舒一口气,伸了伸懒腰,只见远山的山顶上积了雪,起起伏伏如潜伏的巨龙一般,不远处的村子屋顶黑瓦上凝了霜,泛出白亮的光,倒像盖的是白色的琉璃瓦一般。

这么冷的天气,爹爹和哥哥还是进了山里头收猎物,该起个碳盆,让他们回来暖暖身子才是。

这么想着,晓妍转身进屋,熟练地起好了碳盆,凑近暖了暖手,娘亲推门进来,将一个小纸包放在桌上,探手在火盆上烤了烤火,笑道:“今日萧家人并媒婆到冬儿家里,送了好些东西,光布匹就有好几匹,还有一盒子首饰和一些糕点点心、鸡鸭鱼肉等等。呶,这糕点就是从冬儿家带过来的。”

晓妍疑道:“天寒地冻的,这当儿萧家来人做什么?”

赵银环道:“看样子是来请期的。”请期就是男方家和女家主人商量迎娶的日期。

晓妍吓了一跳,惊道:“冬儿才多大?如今也才十四岁而已,怎么就要完婚了?不是说到十六岁才完婚吗?”

赵银环点头解释道:“本是这样的没错。但听说萧家老爷身子骨不太好了,说想看着孙儿完婚,才能了件心事,因此,萧家便想提前了让萧家公子和冬儿完婚。”

原来如此,只是也太早婚了点吧,晓妍想着,突然“噗哧”一笑道:“前些日子冬儿还不肯学着做饭、管家,说还有两年的日子学呢,如今却没功夫让她学了,看她急不急。”

赵银环点着晓妍的头道:“亏你还是冬儿的好友呢,还这么幸灾乐祸的,冬儿还不气得打你一顿。”

晓妍嘻嘻笑笑,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惦记着冬儿的,便想着等会去看看冬儿。

赵银环思索着道:“我看萧家人那行事,是极重规矩的,只怕冬儿自在惯了,一时会不惯呢,只是嫁鸡随鸡,该改的便得改了。”

见晓妍在旁边深以为然地点着头,突然神色一黯道:“我倒操的什么心啊,冬儿好歹还寻了个好人家嫁了。倒是你,杜家离开了一年多竟还毫无音讯,你怎么办?这么不上不下的悬着,本来想着杜浩真这孩子不错,定下了亲心也安稳些,想不到如今这样,倒是我错了。”

晓妍被说中了心事,眼圈一红,不过她倒不是后悔与杜浩真定了亲,而是杜家一年多来,竟从未给家里传来任何音讯,杜浩真临行时还说会给她传信来的,可如今是怎么了?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富贵了便不想认下这门穷亲了?

想着便觉得委屈,不由得又是担忧又是气恼,但如今在母亲前面,如何能显露出来让母亲益发担心?因此忙压下满腹的心思,扯出笑容道:“母亲放心好了,杜哥哥说在我及笄之年他一定会回来的,如今在商路上不太安稳罢,或是路途太过遥远,信件丢失了也未可知呢。”

赵银环知她是安慰自己,也不愿让她多想,便一笑岔开了话题。

正聊着其他的闲话儿,门被推开了,一股寒气带了进来,让人身上一哆嗦,却是佟景新和虎子回来了。

赵银环忙让他们坐下暖暖身子,问得抓了两只还很鲜活的锦鸡,晓妍笑道:“若是一公一雌,可以养起来留个种呢,如今听方贵说这县上有几个饭店野味卖得很好,价钱还不错呢。”

赵银环又听到她提到方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但晓妍却没有发觉,她拍打着爹爹和虎子身上的雪花,又从厨房倒了热水让他们洗手,倒了姜汤让他们驱寒,叽叽咯咯地问着在雪山上的见闻。

李春玉推门而进,“喲”一声道:“这屋子薰得好暖啊,都舍不得出去了。”凑近火烤了一会,问道:“怎么这么冷的天不见三弟、四妹?我刚想叫他们过去拿烙饼呢。”

晓妍道:“还不知道哪里野去了呢,我去看看罢。”

出得门来,问了个村里人,原来福儿、娇儿是去冬儿家看热闹去了。晓妍往冬儿家行去,一阵寒风吹来,身子刚薰得暖暖的登时冷了几分,忙加快了步伐,见方贵抱了一捆芥菜刚从菜地回来,想起那天惹了他生气后便没有再说过话了,方贵帮了自家许多,而自家却不知该如何报答他,也许,也剩自己酿的葡萄酒还有点新意罢,赶上两步道:“方贵哥,我酿了些葡萄酒,待会送些给你罢,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尝个新意罢。”

其实她也是有私下的,经过了好几次失败,酿的葡萄酒终于有点接近现代的葡萄酒了,方贵见识广些,想让他看看有没有市场。

方贵应了,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晓妍一滞,看来他还没消气呢,难道她说的话那么令人难以原谅吗?摇了摇头,往冬儿家行去。

进了门,正厅是林开源夫妻陪着萧家人和媒婆在说话,闪到冬儿房内,燃着碳盆,一屋暖意,冬儿正给些糕点给福儿、娇儿吃,两个小弟、妹吃得满手满脸都是糕点屑,两腮都鼓了起来,见了晓妍含糊不清地唤着“姐姐。”

晓妍上前两步帮他们拍干净手上和身上的糕点屑,责怪了他们几句“小谗猫”,打发他们回家去。

刚送出屋门,却见小顺也随萧家人回来了,向晓妍笑笑打了个招呼,又和旁边一人聊着天往正厅行去,隐约听得说最近有些人牙子,拐了人家的儿女,卖到大户人家做丫头、奴仆的,只是也未留意听。

进了冬儿屋内,见冬儿手托着腮一副忧思无限的样子,不由的“噗哧”一笑道:“大喜了。”

冬儿横她一眼道:“大喜个鬼,你也取笑我来了,再不理你了。”

晓妍忙陪了些好话,冬儿忧虑地道:“刚才那些萧家家人,让我泡茶,还让我煮汤点,又让我回了好多话,竟像是考我的手艺来了,唉,我这手艺哪拿得出手啊?真是丢脸丢大了。你说去到了萧家会不会让她们看低了?”

晓妍笑道:“萧家也算是大户,哪就轮得上你做这些杂活了,如今不过是敲打敲打,探探你的人品底细罢了。你别担心,你是萧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将来的主母,谁还敢看轻了你去?”

冬儿道:“你说为什么我们就要讨好主母和夫君?我听我哥哥说,他上次去了州府,见过一个女子,开了个茶庄,经商倒是比男人还能干些,只是看着不像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人。”

劝解了好一会,冬儿脸上的忧虑才少了一些,只缠着晓妍让她快些教会她做些鞋袜、衣裳,免得到了婆家被笑话。

从冬儿家里出来,晓妍长叹了口气。这毕竟是封建男权社会,就算空有一肚子的抱负,依附的依然是家庭和夫君而已,而如那经商的的女子一般,倒是闯出了一片天,却因不合规矩而被人看低。女子,要闯出自己的一片天何其之难?

只是,倒是想见一见在这个经商的奇女子呢,只怕难有这个机缘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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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娇》,

作者:一个女人,

简介:看咱现代白骨精,大战侯门各路女妖精!我们的目标就是——咱一枝红旗独秀,所有彩旗统统插到门外!

四十九、

也许自然灾害是无法预知和抗拒的,但我们有爱心可以奉献,我们可以尽一份绵薄之力,为他们做些什么,至少现在,就让我们一起为玉树受灾群众祈福吧。

————————————

家里,赵银环数了数鸡蛋,叹道:“这冬季太冷了,鸡都不下蛋了,几天了才下了十来个,暖的时候倒下得多些,可惜不耐放。”

晓妍听了这话,嘻嘻一笑,刚要应句什么,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鸡蛋不耐放?有什么方法让鸡蛋耐放呢?

皮蛋?

对,皮蛋!

晓妍兴奋起来,猛地一拍腿站起来,嚷道:“也许我知道个鸡蛋耐放的法子。”想不到来到这世界怎么久,因自己一直不喜欢吃皮蛋,竟没想起这茬。

可现代时喜欢吃皮蛋的人很多,在这里应该也会有人喜欢的吧。

赵银环唬了一跳,嗔道:“这孩子,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你又吹牛了,你有什么法子?”

被赵银环一问,晓妍喜悦的心情立即冷却下来。可是,这皮蛋是怎么做来的?晓妍只记得皮蛋外会裹黄泥,放上一段时间会发现化学反应,然后变成皮蛋。其他的呢?

不由的蔫了,却灿然一笑,没关系,自己不是试验出了葡萄酒吗?那皮蛋应该也能试验出来吧。

过了一段时日,方贵似乎已经将之前的那一点点不快忘记了,对她说前几天镇上一个客栈掌柜到附近村探亲时,受邀到他家吃了顿便饭,对晓妍酿的葡萄酒直呼特别,只是还有其他事情忙着离开,才没有去找晓妍询问酿酒方法,或许改进些,在客栈里是有销路的,只是提出,酒味道不够纯,有些浑浊的味道。

这消息令晓妍惊喜得很,那句“葡萄酒有销路”的话,让她在心里雀跃了许久。

虽然掌柜提出有瑕疵,但这毕竟是个希望不是?

葡萄酒之所以味道浑浊,主要的原因是这世界大多用的是果糖,蔗糖也有,但不知道是萃取方法的问题还是什么问题,糖没有现代的纯。

若能找到适当的糖类,是不是就意味着她的葡萄酒也可以可以卖钱了?而且还是独创,这可是独门生意。葡萄酒有其独特的魅力,她甚至可以预测葡萄酒可以给她带来不少的财富。

晓妍被自己的想法逗得高兴地“嘿嘿”笑着,方贵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却似被她的快乐感染了,嘴角也带了笑。晓妍却未察觉,只交代方贵若是去镇上或者县上时,寻些纯净些的好糖带回来给她,方贵应了。

李春玉搓着两只手,嘴里呵着暖气,正向这边行来,见晓妍与方贵正说着什么,笑语晏晏,微微怔了一怔,似乎想唤晓妍,却又停了下来。

晓妍去看到了她,问得她是来寻福儿娇儿的,嘴里嘟囔着句:“调皮小子,又不知道野哪里去了?”与方贵告了别,便一一往两个弟妹平日经常玩儿的地方寻去。

可寻了一圈,竟没有看到,好容易问到一个人,却说远远看着倒像是随着什么人往村外去了,还隐隐听到福儿的哭声。

晓妍心一跳,一种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往村外去?明明家人都在家里,会和什么人往村外去呢?猛地想起前些日子似乎小顺说近来有些人牙子偷了人家的儿女,卖到富贵人家做奴仆的事,该不会是……

她不敢耽搁下去,急忙拉住那人,让他往家里通个信,自己沿着那人所说的方向奔去。

路上刚融了霜,溜溜的滑,幸好晓妍也走惯了山路,虽然撞撞跌跌的一步几滑,跑得依然不慢,不久,就见泥泞的山路上,印着些车马的轮辙。

她仔细得辨认了一会,发现这车辙并不是村里的马车印下的,便沿着车辙追了下去。

不久虎子也一脸凝重地赶了上来,两个人沿着车辙不知道追了多久,在又冷又累之际,她终于看到了一座马车,正停在路边。刚要过去时,却见车前坐着一个四十几岁的汉子,正催着另一个人快些,一个三十几岁的汉子嘴里骂骂咧咧地从树后出来,边系着裤带边往马车行去,“他娘的黑店,昨天上的什么肥鸭,害我这肚子闹腾个没完了,回头将那破店砸了……”

虎子和晓妍对视了一眼,虎子上前陪笑问道:“两位大哥这是去哪里?可否捎我一段?”

晓妍悄悄地从后面靠进马车,隐约听得马车里有“呜呜”的低鸣声,似乎是福儿、娇儿的声音,又惊又喜之下,顾不得再听那两个汉子拒绝虎子的话,冲上去猛地推开车前那个汉子,汉子一个不防,被她推在一边,掀开车帘,只见娇儿、福儿蜷成一团被绑在车内,嘴里被塞了布包,满脸泪痕地“呜呜”哭着,见了晓妍,眼泪又涌了出来,想唤“姐姐”,发出的却只是“唔唔”的声音。

晓妍忙上前抱住福儿娇儿,嘴里安慰着:“别怕,姐姐来了,别怕。”一边忙着解开绳索。

虎子瞥见车内的景象,顿时怒火冲天,狠狠地骂了几句,却不想那两个汉子见事情败露,恶向胆边生,一个想上车捉晓妍,一个抽出刀向虎子刺去。

晓妍拼命拳打脚踢,那捉晓妍的汉子一时奈何不得,却听得车外一声大叫,转身看时,只见车外一个汉子倒在地上,胸前鲜血喷涌。

另一个汉子见虎子身上溅了血,手里握着鲜血淋淋的刀,呆呆地站在车外,正转头看向自己,胆战心惊之下,再也顾不上捉晓妍,大叫一声跳下车狂奔而去。只是虎子和晓妍此刻都惊得呆了,哪里还顾得上那逃跑的汉子。

原来虎子正身强力壮之际,平日里的农活劳作令他身子骨壮实得很,哪能在那汉子手下吃了亏,没几下便夺了那汉子手中的刀,缠斗中失手伤了他。

虎子呆滞地看了看晓妍,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如握了一块火一般,“啪”的一声丢下刀,嘴里喃喃地道:“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晓妍跳下马车,探了探那汉子的鼻息,气息全无。

晓妍强自压下心里的恐惧,镇定下来,继续解开敷着福儿、娇儿的绳索,一边吩咐他们闭上眼睛莫看,一边一手一个抱了下车,放在几棵大树后,回转身对还在惊恐呆滞中的虎子道:“哥哥莫怕,你这是正当防卫,不是故意杀人的。”一时间也没去想他能不能听得懂正当防卫是什么意思。一边拉了他去附近的小溪清洗一下,将染血的外衣扔了,路上上行人稀少,好一会才有人经过,便让那人到镇上的官府报案。

见那人惊慌地离去,晓妍叹了口气,将小弟妹紧紧地抱在怀里,见虎子已经镇定了下来,将身上的血迹洗干净了,心里才放松了一些。

等了些许时间,里正带着官差便来了,幸好小顺也在内,问明了情形,加上小顺在旁边说上些好话,那里正点头道最近是有些人牙拐卖孩童,虎子是被迫动手,除去一害。只是虎子还要到镇上录个笔录。

听得里正这般说,虎子和晓妍松了口气。

里正派人送了晓妍三姐妹家去,安排人清理了现场,便与众人带着虎子离开了。

晓妍回到家讲明了经过,佟景新一家又是惊又是后怕,幸好是找回了福儿、娇儿,赵银环去神灵前面上了香,又熬了艾草让晓妍等几人洗了澡辟邪,又备下水等着虎子回来。

只李春玉见虎子还没回来,有些心慌,听得家人的劝慰下,也安静了下来。

本以为虎子很快便可以回家了,不想这一等却等了快一天时间,尚不见踪影。一家惊慌起来,只怕事情有变。李春玉怎么也坐不住了,怎么也要去镇上寻虎子。佟景新死活劝住了她,自己穿上厚袄就去镇上寻儿子。

刚出门,便遇到了匆忙赶回的小顺。

果然是出事了。原来里正本待放了虎子的,但案卷报上后,县令却说事情未查明,令人将虎子收押入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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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亲们提出,文的调调有些灰,温情得太少,嗯,这是个缺点,我努力写得温情点吧。有什么意见,还请亲们尽管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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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有理无钱莫进来

这是过渡的几章,虽然我很真正地写,但发现自己确实不太擅长这种场面的描写,写得不太好,色调继续灰暗,请亲们批评指正。过了这两章,对晓妍的生活来说,是个很大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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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益发慌乱起来,李春玉再也坐不住,问得虎子已经被押往县上了,无论如何也要到县上一趟。

就连赵银环也急得要赶往县上,也就没人拦着李春玉了。

只是天气严寒,赵银环自赵太爷去世后,觉得自己没有尽到孝,忧思之下病了几场,如今身上还没好利索,只怕这一急一赶一冻又会病倒。因此,晓妍尽力劝住了赵银环在家里等着,而弟妹也受了惊吓,从回来后就安静了好多,也没有平日的活泼,看得她很是心疼,自然得多留心照顾着。

家里的鸡鸭、猪等一时也离不了人,因此,她便留下来打理家务,照顾娘亲和弟妹。

自古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因此,晓妍提醒佟景新带上些钱,又提醒他小西在县太爷府上当差,让他去小西那打探些内情。

又悄悄地拉了拉小顺,嘱咐小顺帮着打探清楚情况。小顺满口应了下来,虎子与他可是情同兄弟,他一听得这消息,立马便赶了来传信,能帮的自然要帮了。

佟景新带着李春玉,随着小顺出了门,三人坐了马车,心急如焚地赶到了镇上,天已经抹黑,佟景新和李春玉只在小顺的劝阻下在小顺家略歇息了一会,便又要急着赶往县上,小顺好说歹说,直说到天黑路滑,路途崎岖,夜里还有觅食的野狼出没,若出了什么意外,岂不是更误事儿?这才令佟景新和李春玉歇了下来。

但两人如何睡得着,第二天天才透出一丝亮,便起身往县上赶。小顺知其心急,便不再劝拦了。

到了县上,已经是近中午时分了,三人简单地吃了几个饼子,小顺好容易劝住惶恐不安的李春玉在府衙附近的茶摊等着,便往府衙赶去。

到了门口,佟景新跳下车,便要往里闯。府衙前两个依靠门楣,没精打采地呵着暖气搓手的差役惊了一跳,举棍拦住,呵斥着要赶了出去,小顺忙赔笑凑近前来,报了身份。因以前也曾打过一两次照面,那两个差役依稀能忆起小顺,脸色才缓和下来,却依然犹豫着要不要通报。

小顺顺手在袖子底下递了几个钱过去,这下两个差役便利落多了,对小顺点了点头,一个便进去通报了。

一会差役出来了,领着两人进了府衙内,在一个侧厅站住,虽然厅里有些桌椅,只是没人让坐,虽然疲惫,也不敢造次,只得站了等着。

不久一个穿了家常绸衣,料子自然是极好的,但打扮得倒也平常的中年男人进了门,拿腔拿调地咳嗽一声,那差役忙迎了上去,端了凳子让他坐了,又倒了茶上来。看来这便是罗县令了。

佟景新虽年轻时也有些见识,但在寻常人心目中,县令依然是了不起的官,因此,见这罗县令衣着寻常,倒愣了几分,被小顺一拉,忙跪了下去。

那罗县令正眼不看来人,接过差役送的茶,抿了几口,才慢慢地开口:“下跪何人?所求何事?”

佟景新与小顺忙报了姓名身家,开口讲明缘由,求县太爷明查开恩,还不待讲完,只见一个小厮附耳上来说了几句,那县令便站了起来道:“你们的事,说给师爷听便是了,啊……”拖着长长的尾音,官味十足,无关痛痒地搁下这么一句话,抬脚便径直离开了。

佟景新和小顺面面相窥,狠不得将他拦下来,终究不敢,只得忍着难受焦急等了那师爷来,那师爷漫不经心地听了几句,冷笑道:“事发时有无其他人在场?……你的女儿、儿子?都是自家人,作证不得……没有其他人在场吗?那谁证明死者是人牙子?……哼,听上头的意思,杀了人,少不得问斩。”

问斩?!佟景新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心中大痛,往地上就要一栽,吓得小顺忙接住了,佟景新反而清明了几分,勉强镇住心神,扑上去拉着师爷道:“青天大老爷明鉴啊,我家虎子绝不是无故作奸犯科之人,冤枉啊……”

那师爷脸上冷冷地带了一丝笑,听着佟景新一叠声地喊冤枉,“嘿嘿”冷笑道:“这个林哥儿也是镇上当了官差的,怎就这么不会来事?这雨滴儿落在石板上,怎么也听不到个响儿?雨声儿响了,锣鼓声自然就压下了。”

原来就是要敲诈些银钱。

佟景新无奈,只得压下愤怒和惶恐,少不得要另想办法凑钱,又使了些钱给师爷,让师爷通融着先到牢里见见虎子。

牢头少不得也敲了几个钱,一层层盘削下来,什么事儿也没办成,便已经是花了许多银子。

见了虎子后,佟景新等几人心里更是难受。虎子竟呆在那样阴暗潮湿冰冷脏乱的地方,肮脏的被子里露出的是没一丝暖气的稻草,前面摆的是那样狗都不闻的牢饭,身上隐约还有些伤痕,却强笑着让家人放心。李春玉早哭得双眼肿得如核桃一般,差点晕了过去。

小顺知外头的东西不能带进牢里,少不得又使些钱,让牢头好歹照顾些虎子,给点让人能下咽的吃食,给点有点暖气的被絮……

从那阴暗之地出来,只见冬日的阳光亮晃晃地照下来,照在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只觉得眼前晃得四处反而看不真切了,佟景新只觉得脑中血流突突地跳着,头晕脑涨,心像被只手毫不留情地拿捏着,转头看着旁边依旧泣不成声的儿媳妇,忍不住眼里一酸,一直强忍着的泪便要滚落下来。

小顺愁着脸道:“还是快些想法弄虎子出来是正经,这样的苦头,熬不了多久就能将个人熬坏了。”

佟景新点头道:“不错,我还是回村借些钱是正经。”又说起小西在知县府上当差,只是在内院一时也见不到人儿。

忽然听得小顺唤了一句:“方贵。”

回头看时,然后见方贵急得伸手拨开几个路人,被那几个人一阵数落,他却顾不上,几步靠了过来。

佟景新本已痛得麻木的心狂跳了几下——莫不是家里出事了?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场景和时间分割线——————

且说看着父亲和小顺等三人远去的背影,晓妍只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努力地回想着,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不安了。她忆起小顺曾经对她说过,有人在县令前面说了她家好些坏话,而县令是个心胸狭隘之人。

只是日久没事,她竟忘记了此事。

如今,该不会是县令借题发挥罢?

越想越不安,直到一双弟妹怯怯地拉着她的衣角嚷饿,她才反应过来,给弟妹盛了饭,又唤上强自镇定着做针线,却刺到好几次手指的娘亲用餐。

只是心里有事,担心又焦虑,加上少了三个人在家,更显得冷冷清清的,谁也没有心思,不过略动了几筷子就放下了。

忙完了家务,天色已经晚了,加上昨日的奔波,一整天的担忧,晓妍只觉得疲惫不堪,可却一点困意也没有。往娘亲房里,只见她刚哄睡了一双小弟妹,怔怔地坐在床头,细看下发现她的额头上的几丝细纹似乎一夜之间变深了,鬓角几丝银发折出微光。而如今她也才四十岁而已。

晓妍心里一酸,劝了娘亲几句,虎子正当防卫是很明显的事情,里正和镇上的官差都可以作证的,应该没事的。

赵银环微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挨着一双小儿女睡下了,但晓妍明显地看出她心里很不安和担忧,只是为了让她安心才肯露出而已。

出了房门,晓妍想起,方贵与县上好几个商户都有生意来往,商户的消息传得快,若他能帮着打探消息,拉些关系,应该会有帮助的。

在脚地里兜了几个圈,只觉得坐立难安,便顾不上是晚上,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点了松油照明,往村里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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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天下乌鸦一般黑

村里好多人家都养了狗,从旁处经过时,有些狗便恶狠狠地狂吠起来,引得村子里其他地方的狗也跟着吠起来。虽然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但晓妍对狗还是有天生的畏惧,这世界可没有狂犬疫苗。

但她已经顾不上害怕了,在一片此起彼伏的狗吠声中,来到了方贵家门前,看得院内隐隐还透出灯光,晓妍舒了口气,幸好还未睡觉。

敲了敲门,只听得方二婶问了句是谁,晓妍应了,听得里面静了静,却没人开门,一会后方二婶回道已经睡下了,还怪她大晚上不让人安生,让她回去。语气里带了厌恶。

晓妍滞了滞,刚要离开,却听得一阵脚步声,门开了,是方贵。

此时晓妍满心的急躁褪了些,不由得对自己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人家觉得很惭愧,讪讪地打了个招呼,刚要说明来意,方贵看了看她冻得红红的脸颊道:“进来再说吧,外边冷。”

方二婶却出现在门口,披着件边缘绣了盘纹金丝的厚袄儿,冷冷地道:“这么晚了还来寻我家方贵干吗?我家方贵可是正经小子……”言下之意像是晓妍不是正经女子,是送上门勾引人家小子的**了?

晓妍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虽然自己有些失礼,可方二婶这话,实在让人有些气恼,若不是有事要办,只想转身离开。

见娘亲还要说什么,方贵忙唤了一句“娘”,恳求地看着她,她不忿地看了晓妍一眼,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狠狠地瞪了晓妍一眼,转身进了屋内。

方贵有些歉意地让她进了屋,在房间外间让她坐了,又端了碳盆出来。

晓妍灭了松油火,伸手靠近碳盆烤了烤,见方贵坐在一边安静地看着她,却未急着问她这么晚来有何事,眼里隐隐印了灯光的碎影,目光柔柔的,怔了怔,呐呐地问道:“你还没睡啊?”

方贵点头道:“是的,还有些帐要算。这么晚,你定有什么急事罢?”

因事情发生后,佟家并未声张,因此方贵并不知晓此事。晓妍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方贵脸上也凝重起来,皱眉道:“明天一早我便会去县上打探消息。虎子哥是被迫动手的,应该没事的,你且放宽心。”

晓妍感激地向方贵道了谢,夜已深,她晚上来寻人家已经是很鲁莽失礼而不合规矩了,便感激地道了谢,就着碳火引燃了松油,告辞了出门。

方贵随了出来,提了个灯笼跟在她身后送她。

晓妍不好意思地道:“这么晚打扰已是失理,你进屋罢,不用送了。”

方贵一笑淡淡地道:“你到家了,我才能放心。”

这简单的一句话,让晓妍一怔,方贵的脸庞本来菱角分明,笑起柔了几份,晓妍看着他黑黑的脸庞,笑起时露出净白的牙齿,心里一暖。在这世界有这样的朋友,实属难得了。

回去的路上,除了灯笼照亮脚下的方寸之地,周围依然黝黑一片,狗吠声依然此起彼伏,可晓妍却觉得比来时心安了许多。

但心安中,却又莫名地多了另一分不安。如果说原来只是那么一点自己认为不太靠谱的猜测,现在她却有点相信方贵是因为喜欢她,才有这样的反应。

是因为喜欢她,才告诉她种甜瓜的技巧;是因为喜欢她,才会这么尽心帮助她们;因为喜欢她,才会在她给他介绍小琴时,莫名地生气吗?

可是,她只是把他当成朋友,当成哥哥而已。

听说方二婶近来一个又一个地为方贵相媳妇,却都被方贵拒绝了,还搁下话,若方二婶偷偷为他定亲了,他再不会娶的。急得方二婶直跳脚,难道也是为了她?

她心里愧疚起来,虽然还不能确定,但她更不愿意误了方贵。

一路上思潮起伏,到了自家门前,晓妍回头低低地向方贵道了谢,有心向方贵说明白了,但心里终究不确定,看着方贵暖暖的笑容,怎么也说不出口,而方贵已经让她进门,向她道了别离去。

因村里理县城路途远,骑马奔波来回也得一天的时间,因此,消息到了第二天晚上才传回来。

方贵奔波了一天,也顾不上喝口水,因怕赵银环担心,避了她,讲到虎子还关押在牢内,那县令还说过要问斩……

只听得门外“砰”的一声大响,两人忙抢出门看时,俱都慌了。

只见赵银环脸色煞白紧闭了眼跌在地上,旁边那褐灰的旧椅子翻在一边,便知她将刚才的话听了去,忙扶了起来,掐人中掐虎口地弄了一会,赵银环“呔”的一声,悠悠醒转,一把抓住方贵,却哽咽着吐出两个字:“问斩?!”

方贵忙劝道:“佟婶子莫急,是我不好,话只说了一半,虎子并不是真要被问斩,那狗官只是想诈些钱财,景新叔正在想法子呢。”

赵银环这才舒了口气,刚急怒攻心之下昏了过去,经这一闹,知道不是最坏的情形,心里反而放松了几分。

晓妍怕她愁出病来,本待打发一双小弟妹到她跟前宽宽她的心,却被娘亲唤住,她看住方贵道:“只管说,你别瞒我,虎子是我儿子,我要知道他的事儿实情如何。”

方贵看着赵银环清瘦的身躯,与晓妍相似的眉目里含着的决心与坚定,心里不由对这病弱妇人多了几份敬重,抬眼见晓妍点了点头,便将见闻一一道来,只是未提虎子在牢里的情形。

赵银环听得师爷隐约暗示至少要一千两银子时,气得将手边的粗茶碗一砸,凝眉道:“黑了心肝的下流胚子,一千两银子,迟早撑死了他们,将这穷家买了也值不了几个钱,竟不给我们活头了。”

低头想了想,对面前脸色沉重的晓妍道:“待你爹回来后,我往县上去一趟,到娘家借些钱,算起来虎子也是你舅舅的外甥儿,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说着就坐起来要收拾个小包裹。

晓妍心道,为了那一分家产,连女儿祭拜亡父都不得其门而入,这借钱的事,只怕也没几份希望,倒上门挨了闲气,白生些气而已。只是事关哥哥死活,见娘亲去意已决,或许赵家上下总有几分良心,不至于见死不救也难说,便不再多话了。

见方贵向她使了个眼神,晓妍便出了门,只听方贵道:“这事儿背后可没那么简单,我在镇上寻了个熟悉的成衣铺掌柜,他浑家素来与知县夫人有些往来,便借了寻夫人的缘由,到府内打探了些消息,也寻到了小西,原来以前有人在知县面前说了你家许多坏话,那狗官遇到这事便勾起了旧恨,少不得要多诈些银子。”在官府的强权下,谁能不低头啊。

他没有告诉晓妍,听小西的意思,他还怨晓妍竟敢嫌弃他一个小知县,不肯到他家当差之事,只是怕晓妍益发难过担忧,便瞒了下来。

只是求些与知县相熟的商户人家,在知县面前求求情,压下些赎银,不至于割得那般厉害罢。

但愿那狗官拿了钱便搁下这事,莫再出其他妖峨子。

晓妍心中惊怒,明明漏洞百出的一个案件,竟要敲诈一千两银子?那是几个庄户人家一辈子的活头了。

忍住轰轰作响的头脑,只觉得身子又晕又软,问道:“此案破绽颇多,连人牙子的身份都不去查清,如果拿不出,那狗官真敢草菅人命不成?”

方贵同情而难过地看着她,叹道:“你忘记方秀才家的事了吗?”

当然没忘记,那事是这个世界给她留下“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个印象的一件事。

据说,知府看中了方秀才家中前朝名家刘砚真的一副字画,但方秀才素有些痴病,祖传之物,无论如何也不肯出卖,知府恼了,授意县令加重方家的税赋,方家交不起税,方秀才被投入牢中挨了一顿打,家中被抄洗一空,那名家字画自然到了知府的手中。

县令得了奖赏,知府得了心仪之物,皆大欢喜。可怜方秀才受了毒打,被抢了字画一口气郁积在心,就这样没了,方家娘子迫于生计无奈之下续给别人做了续弦,但那人不肯接受方秀才之子,方秀才之子只能随叔婶勉强度日,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晓妍打了个寒颤,这些缺德事,那些没天良的狗官们确实做得出来。

——————————

本来想这章写完这件事的,只能下一章了,鄙视我自己,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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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0508,《偷香妾玉》]

书名《偷香妾玉》

作者:念爱爱

书号:1440508

简介:日子要过好、钱财要赚够,真爱要唯一,为妾当自强!

五十二、相助

佟景新终于在家人的翘首期盼中回来了,两天的担忧奔波,折磨得他好像一下老了十来岁。

晓妍和娘正坐在屋里相对无言,乍见他回来,怔了一下,鼻子一酸眼泪差点下来,却强忍着硬生生逼回去,勉强勾起一抹笑,捧上热热的茶让他喝了喘口气。

佟景新喝了几口茶,紧绷的心弦略松了些,看到妻女忧心忡忡的目光,心里苦极,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开眼啊?眼见这段日子过得好了些,竟又出了这样的事儿!

可是想起狱中的儿子,容不得他退缩,只能竭力地与妻子想法子:“姑母家刚买了两头猪过年,兴许现在手里还有些钱的……我几年前帮过王大和,他应该也肯借些的……”

晓妍蓦地想起,自己还有几件可以换钱的物件。跑回房里开了箱子,打开那一条绣着金银花儿的手绢结成的小包,露出里面一双碧青的玉镯,一只碧水一般的玉蝉。

她慢慢地将玉镯拿了起来,手指轻轻地抚过清凉的玉质,这是她与杜浩真定亲的信物,可现在,她却不得不将杜家的祖传之宝,她与杜浩真爱情见证的信物当了或卖了。

一年来没有杜浩真的消息,他似乎离她越来越远,远得有些模糊,远得让她心慌,只有经常抚mo着那一双玉镯子,才让她觉得,他与她之间还是有牵绊的。

她将玉镯戴上,衬着细细的手腕上,仍旧显得偏大了些,缓缓地贴近心口,隔着厚厚的衣裳,那一丝冷意似乎依旧渗了进去,让心生生地痛着。

依依不舍地放下玉镯,转眼看到那玉蝉,那玉蝉还是如九年前一样,让人看到第一眼就觉得赏心悦目,清新如一弯碧水,就如……那玉蝉的原主人一般。

这,也算是晓妍收到的第一份礼物罢?

只是,更多的是不舍,少了几分失去定亲玉镯那般的心疼。

她换了块手绢,将东西重新包好,拿了出门,又隔着手绢摸了摸里面的玉镯,咬了咬牙,将东西递给方贵:“你帮我拿去卖了或者当了吧,都是好东西,应该可以买个好价钱。”

方贵默不作声地接了过去,隔着绢包摸了一下,知道是首饰之类的,见她脸色有异,也猜着了几分,心下暗叹了口气。

赵银环见晓妍脸色难看地握着个绢包递给方贵,心下怀疑,便走上前去,接过方贵手中的绢包。

晓妍要拦时,赵银环已经将绢包打开,看了看里面的物件,手顿时颤抖起来,豆大的泪再也忍不住,砸在地上,也似乎砸在晓妍的心里。

晓妍忙从她手里接过绢包,往方贵手里一塞,听得娘亲哽咽道:“小妍,娘对不起你。还有隔壁杜家的房子,本是要留给你和浩真的,可现在也得卖了……娘也没办法啊……孩子,娘对不起你。”

心里一酸,泪水也溢过了眼眶,紧紧地拥住娘:“娘,别说这话,不怪你,我还要谢谢你和爹爹,将我养了这般大……我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没有对不起的,不要说身外物,什么都是应该的……”

方贵在旁边听得心酸酸的,别转脸去,抬袖抹了抹眼角,往家里行去。

进了院子,见娘手里握了个水瓢装了些谷子,正在“咯咯……”地叫着鸡喂食,见方贵回来了,扬声叫道:“彩儿,给你家少爷倒碗鸡汤。”

方贵听得屋里脆脆的应了一声,怔了一怔,转头皱眉看着娘亲。

方贵娘拍了他一掌道:“作死啊,这般盯着你娘亲。这可是给你买的丫鬟,咱这样的人家自然该用得上丫鬟,别给人看轻了去,那个大户人家没有个三妻四妾的,日后等你娶了亲,再将彩儿收了做房里人……”

方贵没想到她前些日子在饭桌上叨叨了几句,并没放在心上,想不到今日竟真买了进门,无奈地道:“娘,你怎么也不和我商量一下?”转身边往屋内行去。

方贵娘道:“嗨哟……这是什么态度?了不得了,娘买个丫鬟也要你做主?老娘十月怀胎才呕下你这个小王八……”

转头见有些人好奇地在门口张望她家新来的小丫鬟,便将心里的不满发在围观人群上,水瓢敲得旁边的石磨山响:“瞧什么瞧?回家去扒了你娘的裤子瞧去……”一连串脏词吐出,反正她早将村人得罪了,也没个顾忌。骂得几个人忿忿地一哄散去。

彩儿刚端了满满一碗鸡汤出来,听得方二婶粗俗不堪的叫骂,手一抖,差点把汤洒在地上,迎面见方贵进了门,知道是这家的少爷了,听方家大娘话里话外的意思,迟早要被他收了房,不由得脸上一红,半低头羞红着脸递上汤去:“少爷,喝汤。”

方贵愣了一下,淡淡地说:“嗯,搁一边罢。”已经从身边闪过了往房里去。

彩儿怔了怔,心里微微失落,只得将汤搁在一边的桌上。

方贵进了屋,开了柜子,从暗格里拿了小盒子出来,点了一点数,里边还有几十两银子,拿了在手里,心里想着还有些在商户那里,也得去催一催。

转身出门,却被娘拦着喝下那碗汤,才走了几步,娘又喊道:“你哪里去?别去那佟景新家,他家大小子刚犯了事投了监,没得去沾些晦气,喂,你听到了没……”

出了院子老远,还听得娘的叫唤声犹在身后。

将钱递给佟景新,佟景新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哆嗦着嘴皮子道:“你帮了我们家这么多,如今还这样,大恩无以为报,大侄子,请受我一拜罢。”说着就要俯身拜下,慌得方贵忙一把扶起,一叠声说着:“不敢当……”

虽然方贵说不用写字据,但佟景新还是写下了借款的字据,塞给方贵,方贵只得收了。

家里又来了几个人,是佟姓家族的,他们纷纷从怀里掏出钱袋子,也有几百钱的,也有几两的,递给佟景新,说道如今佟家人有事,虽然贫寒帮不了什么,但也要尽尽绵薄之力。

佟景新一家意外又感动地连连作揖,便拿簿子将数目一一记下来,日后好还给人家。

晓妍依着门看着这一切,眼眶也湿润了,那一张张黝黑淳朴而憨厚的脸,如今显得那么的可爱。

虽然他们也会有这样那样的小摩擦,有这样那样的缺点,爱传小八卦,爱说小闲话,爱占小便宜,有些无知、粗俗、胆小、怯弱,可他们也善良,也有恻隐之心,有农民传统而朴实的憨厚。

原来他们也是可爱的人啊。

————————

我越来越鄙视我了,还说这章要写完这件事的。

对不起,好像有点拖,但我不是故意的,我一定努力改进。

这周的评论加精用完了,亲亲们的评论下周再加精吧,谢谢所以给我的文留评的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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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7382,《本宫不在线》]轻松宫廷文,我挺喜欢的。

五十三、为奴?

晓妍微微转过头,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却见林九儿站在门外不远处。

她嫁给曹家村一户人家,如今已经身怀六甲了,虽然用宽大的衣裙遮掩着,依然可以看出腰腹隆起,素净一张脸儿,头上盘着妇人常见的发式,带了几只银钗,穿着半新旧的素绒绣花袄儿,因有身孕,简单的蓝布裙儿,裙腰提得稍高,用黑色络子系在胸下几分,脚下一双灰口布鞋沾了些泥水。

晓妍微怔了一下,想挤出一丝笑,却发现实在有些困难,便点头向林九儿招呼,让她进屋坐坐。

林九儿如未嫁时见她一样,微微抬头,带着几分傲慢,只是眼里少了厌恶,摇头道:“不必了,我来与你说几句话就走,屋里也忙乱得很,少去打扰了他们罢。”说着,往旁边行了几步。

晓妍跟了出去,见她从袖里拿了一个绣花小荷包出来,递给晓妍道:“呶,这是借给你们家的,你知道我嫁的只是小户人家,虽日子还过得去,余钱却没有多少,这些是我攒下的体己,也没几个钱,不是白给的,你快去给我写一张字据儿。”

晓妍没料到她竟会不计前嫌帮助她们家,愣了愣拿过荷包,心里一暖,眼里浮起了泪光道:“九儿姐,谢谢你。”

林九儿也是卑微如蝼蚁的底层一员,知道农户们的辛苦,见晓妍家遇上这样的事,多少有些物伤其类的感触,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也有些酸,忙眨了眨眼睛道:“在这里磨叽什么?你家里还有那许多事儿要忙的,你快去给我写了字据,别在这里闲着。”

晓妍点头抹抹眼角,转身进屋数了钱,写了字据递给林九儿。林九儿略扫了一眼接过便要走,才转身时,又回头,咬了咬唇,低声问道:“如今可还有杜小哥的消息?”

晓妍一怔,想不到她竟还惦记着杜浩真,黯然摇了摇头。

林九儿眼里本带了点关心,闻言眼神一黯,垂下眼帘道:“你也别太担心,吉人自有天相……”说着声音渐低下去,长叹一声,转身慢慢离开了。

晓妍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发了会呆,刚要进屋时,却见来了个眼生的姑娘家,探头探脑地看着,见晓妍在打量她,脸上一红,慢慢蹭了过来,绞着双手期期艾艾地怯怯问道:“请问……我家少爷在屋内吗?”

晓妍未反应过来,疑惑地重复道:“你家少爷?”

“啊……就是方贵少爷。”那姑娘脸上又红了两分。

晓妍这几天都忙着家里的事儿,并未听到方贵家买丫鬟的时,听她这般说,心里猜着了几分,便点了点头,打量了那姑娘几眼,她脸上微黑,圆团脸儿,却也有几分清丽,一身粗布衣裙,看起来敦厚老实的模样。

她不肯进屋,晓妍便自己进去唤了正与爹爹商量事儿的方贵出来。

方贵见了彩儿,也有几分意外,听说是娘亲唤他回去的,便一块儿离开了。

本来赵银环是要赶往县上到赵府借钱的,佟景新终究不放心她,劝了下来,迟两天筹了钱再一起往县上去,赵银环只得应了。

午后有人从县上捎回消息,小顺已经将牢头打点好了,虎子也可以少受些罪了。李春玉在一个商户家看着也安稳了些,虽然在县上见不到虎子,可是心里却觉得待在县上离虎子近一些,说什么也不肯回家,佟景新也只得吩咐了小顺照料她,自己先回来了。

东求西借地借了两天,筹集了两百多两银子,这对一个普通的农户人家来说,已经是一笔很大数目了,晓妍的玉镯等首饰也能当个两三百两,赵银环说再到赵家借上三、四百两,再让人求求情,也差不离了。

只是佟景新和晓妍却依然舒展不开眉头,虽然赵银环说要到赵家借银子,但他们却觉得希望不大,而剩下的哪些缺,往哪里补去?

将福儿、娇儿托给冬儿家帮忙照顾着,一家人坐上了马车要往镇上,刚行了不远,却见方贵从村里匆忙赶了出来。

不由得觉得意外,这两天没有见到方贵,还以为他到县上寻适合的店铺当掉首饰了,怎么还在村里。

方贵满脸愧疚和懊悔,却没有多解释什么,只默默地接过佟景新手里的马鞭,让他坐在车上,自个赶马。

原来那日方贵随着彩儿回到家后,便被娘亲骗到了房内,在外上了锁,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再沾上佟家的事儿。

方二婶觉得方贵还不肯娶亲是被晓妍勾引坏了,就连方贵偶然顶顶嘴,或者反对她什么事,她也把帐算到了晓妍身上,更怕的是方贵惹上麻烦,因此还是将他锁起来,过了这几天再说。

方贵被锁在门窗锁紧的房内两天,每天只开个小窗户送饭进来,不由得又气又怒,最后还是方二看不过去,趁方二婶出门的当儿,悄悄的开了门,将儿子放了出来。

到了县上,一家上赵府借钱,这次赵府倒没有拦着她进门,迎了进去,丫鬟倒上了茶,焦急地坐着等了半晌,才听得一个显得有些尖锐的声音道:“哎呦,不知道妹妹来了,不曾远迎,还请妹妹、妹夫见谅才是。”是赵多令的妻子孙氏带着个丫鬟从门外转了进来。

赵银环见了她,往她身后看了看,并无其他人,只得行了礼,皱眉问道:“哥哥呢?”

孙氏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喝了两口茶,才道:“他们兄弟往乡下查看佃田去了,没两天回不来,你有什么事就和我说罢,莫非你是觉得我在这家里作不得主?”

赵银环只得将事情的经过说了,问他们借几百银子应了急,日后一定会慢慢还的。

孙氏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冷笑道:“妹妹是当我们金主不成?这穷家哪里能拿出几百银子?只怕十两银子也未必找得出来。去年今年佃田都失了收,那群佃农们交上来的粮食连家里上上下下的嚼用都不够,还贴了许多钱进去,前些日子布庄里的生意又亏了好大一笔,如今一家上下都是借着钱过日子才不至于饿死,如今连钱也难借了。既然你要借……添香,你到附近方家借上几两,能借几两便几两吧,只是也别抱希望,能借个十两就不错了……”

赵银环气得站了起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赵家的家底儿我是知道的,再怎么也不至于此。”

晓妍也压下心中的怒气道:“赵夫人,你这身上的打扮、金玉,只怕就值得不少钱罢?有钱来打扮,倒没钱吃饭的理?”

孙氏拂了拂衣服,慢慢站起来道:“妹妹这是几年没回来了?赵家如今是什么状况儿你只怕也不知了。这位小姑娘,我这些都是娘家带过来的,可不是赵家的东西。”

赵银环气得手抖着:“我母亲的嫁妆总存了些罢?那本该归我的才是。”

孙氏声音尖锐起来道:“快别提这个,老太爷病的当儿使了多少金贵药儿,多少嫁妆多少银钱也折了进去,哪还能剩下什么渣。”

赵银环恨恨看了她一眼,压下心里的怒气,移开眼光道:“你只叫我哥哥出来和我说罢。”

孙氏复坐了下去“嗤”的一声道:“给你个脸儿倒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你早不是赵家人了,谁是你哥哥?我家老爷和二老爷都外出办事儿去了,没个几天回不来,我才是赵家主母,什么事儿我说了算,就是他们回来了,这家里也出不起半个钱。”

赵银环气得声音抖着:“你算什么赵家主母?原本不过是个不上桌的奴几儿,当初真是白抬举了你,倒喂了只狼出来。”

孙氏被说中痛处,气得一摔手边的茶杯,一叠声地喝着奴才丫鬟们将赵银环几个人赶出去,便有几个人上前来拉扯。

晓妍几步上前扶着娘亲,厉声喝道:“我们自己会走,快拿开你们的脏手。”那几个人一时被晓妍气势所震,呐呐地住了手。

待出了门外,几个人只觉得一口气闷在心口,赵银环本来身上就不太利索,这会更是气得头晕眼花,身子虚软,晓妍劝了几句,扶了在马车上坐下。

不久,方贵回转了来,见了赵家三人的脸色,知道赵府是借不了钱的,叹了一声,让他们到一个商户家里坐了喝茶歇息。

那商户为难地道,他们去了几趟县衙说情,那知县才减了一百两下来。

晓妍只觉得一阵无力感,官衙竟明目张胆的索贿,而百姓们却无能为力。

那首饰应当得匆促,还是方贵请了人给了情面,才当了三百多两银子,凑在一起,也不足六百两银子。

只得硬着头皮抱了希望上了知县的门,望那黑心的知县能看在银子的份上放了虎子。

谁知道那知县见只有不足六百两银子,冷笑着搁下话来:当官衙是叫花不成?若只有这点银子,就等着让虎子充军发配边疆罢。

李春玉听了这消息又差点哭昏了过去,充军发配边疆,能回来的十个人中也只有一个,这不是等于断了虎子的活路?

一家人按捺着心头的愤怒悲伤,只得又求人去讲情,这回带回来的消息是:拿五百两银子也行,但佟家一个姑娘必须进官衙为奴。

五十四、谨慎

弱弱地说:暂时的退一步,是为了更好地前进。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被拍?其实这个情节会与一个重要人物拉上关系,男主?男配?我现在也不知道啦。……好吧,我承认现在有点后妈,抱头鼠窜。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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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妍挎了一个小小的包袱站在知县府的大门外,卖身契已经签了。

她回过头,朝哭得凄凄惨惨的爹娘挥挥手,给了他们一个坚定的笑,无所畏惧地走向在门口等她的嬷嬷。

爹娘当然是要哭的,她们的贴心又懂事的女儿失了夫家音信不说,竟然还有被逼为奴的一天,而且是在仇人手里为奴,他们的心都快碎了。至于虎子,怕他闹事,吩咐李春玉盯紧了,莫让他见这场面。

那嬷嬷四十多岁,干净利落,一脸尖酸刻薄相,不耐烦地说:“回去回去,哭哭啼啼地惹恼了夫人,仔细拿你家闺女出气!”

夫妻俩闻言忍住声互相搀扶着千万个不放心不舍得转身离去了,他们再难过,也不能让女儿刚入府就惹主母不高兴。

晓妍冷静下来,很快回过头只说了一句:“爹娘放心,我会小心的!”就被嬷嬷拉进了门。

从此,她的人生和以往皆然不同了,以前再苦再累也是在父母身边,因为是亲人,无论做错了什么都会包容,而现在她必须换一种活法,因为她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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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些儿,茶汤凉了看不打烂了你的皮。”厨房里,一个三角眼的婆子冲着晓妍吼着。

晓妍微微咬了咬唇,将心里的微怒按下。她在心里发了誓,她要忍隐,要活下去,才有报仇的机会。

应了一声,盛好了茶汤,将旁边一碗杏仁茶拿了起来,递给那婆子,陪笑道:“蒋大娘,天气这么冷,你还为夫人操劳,事无巨细,难怪夫人最宠信的就是你了,快喝碗杏仁茶暖暖身子罢。你放心罢,这是我们几个丫鬟贪嘴自个买的,不是官中的,我没喝,干干净净的呢。”这婆子是蒋氏的心腹,得罪不得。

婆子有些意外,脸色缓和了一些,接过晓妍手里的杏仁茶“咕嘟咕嘟”喝了,抹了抹嘴,打量了晓妍几眼道:“你这丫头倒也机灵,茶煮得不错。”

晓妍浅笑着谦虚了几句,将茶汤递给婆子。

待那婆子离开后,她握着两只手站在厨房内默默出神,袅袅的烟雾将她的脸映得有些模糊,也多了几分妩媚。

想起离村时就连福儿娇儿也好像知道她要离开一般,一人一边抱着她的腰,就是不肯松手,冬儿、林婶子……一双双泪眼看着她,还有方贵……他只是铁青着脸,紧握着双拳站在一边,也许他在懊恼自己的无能为力罢,这又怎怪得他?他已经帮了她们家许多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报答他的恩情。

不按照罗知县的要求为奴又能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哥哥发配边疆吧?

本来她还觉得知县会故意刁难整治自己,但罗知县第一次见到她时,皱眉打量了她几眼后,脸色却缓和下来,甚至“呵呵”笑了笑,抬手拍了拍晓妍的肩膀:“小姑娘,好好干,本大人亏待不了你。”

晓妍面对这仇人,恨不得咬上几口,却只得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低头让过。

而过后,却让晓妍心里益发不安,想起罗知县那钉子一般的眼神,眼里那一抹意味不明的暧mei笑容,她就觉得一阵恶寒。她一个奴才,就是人家如果用意,就算用强都让她没办法。

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恶棍玷污了她。

如今在仇人府里里讨生活,万事只能谨慎,见机行事。

她才一进府时,就有许多人悄悄对她指指点点,故意刁难她的不在少数。

可晓妍毕竟身为农家女十来年,一个农村女子该会的本领,她都会。

有人故意让她去挑水,好,她有一把子力气;有人故意将自己的活儿多分给她做,好,不过劳累一些……

慢慢地,府里的人开始对她慢慢改观,虽然依然有些人觉得她好指使,还是会指使许多活儿给她做,但大多数人都开始对她亲热起来。

这孩子活做得好,勤快能吃苦、老实单纯胆小,是这府里大多数人给她的评价。

而晓妍来到官衙一段时间后,暗地里偷偷地观察着,发现大部分时候出面收贿的人,都是罗知县的正妻蒋氏。那知县贪得无厌,心黑手狠,但却很是注意不留证据,平日里的打扮外表也算低调,她决心要把他贪污受贿、*的事件、证据一一掌握下来。

总要寻个机会,让他无法翻身,为他欺压的百姓出口气。

可是如今她首要之事是谨小慎微地活着,蒋夫人生性多疑,自己家与罗知县算是有仇,要让蒋夫人信任自己。谈何容易?那她该怎么才能近蒋夫人身边,又怎么让蒋夫人相信她呢?

要先要取得蒋夫人心腹的信任才行。

她漫不经心地搅着汤,皱眉想着这些事儿。

“在想什么呢?”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一记。

晓妍唬了一跳,转头看时,却见是小西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微微一笑嗔道:“死女子,冷不防的吓我一跳。”

小西“嘻嘻”一笑,却又静下来叹道:“想不到你也会到这里来,唉,命啊。”

命吗?晓妍叹了口气,也许吧。不过,她不会任由自己的命运就这样受人摆布的。

与小西端了汤,说笑着往各院里送去,不远处一个艳丽的女子正坐在檐下逗着一只鸟儿,旁边一个丫鬟间或往她嘴里送一颗乌梅,正是罗知县的第三房姨奶奶范氏。

走过去不亢不卑地放下汤杯,那范氏正眼也不瞧一下来人,只傲慢地点了点头。

小西满脸艳羡地看着打扮得明艳动人的三姨奶奶,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端着的汤,叹了口气。

此时,蒋夫人正带着蒋大娘在园子里闲逛逛,远远看到范氏那傲慢样儿,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小淫妇,看你得意多久。”身旁的一枝小树枝被重重地折了下来。

见了晓妍正端汤给范氏,转头问蒋大娘:“叫你暗中安排人留意那姓佟的小丫头,她如今怎么样?”

蒋大娘忙回道:“果然是小户人家的女儿,极是胆小怕事,手巧心拙,活做得好但心思极简单,人家叫她做什么无不做得妥妥当当的,是个老实淳朴人儿。在老爷面前,也很是守规矩,老爷在的地儿,她便回避得远远的,倒像老爷会吃了她一般。”说着讨好地轻笑了一声。

蒋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早就让人紧盯着知县的举动,有人向她密报了知县对佟晓妍的意图,让她恼怒非常。

曾经有好几个丫头生的有些姿色,整日涂脂擦粉想做姨娘,被她察觉后,都毫不留情地卖了去。

而后几次听人回报,佟家那丫头偏偏一片淳厚,仿佛不解风情一般,对老爷只是畏惧和回避,丝毫不懂老爷的意思,又胆小怯弱,整天只知忙忙碌碌地干活,心里便对那佟家丫头放心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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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本来写好了,但觉得不好,弃而未用,又重新写了,还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因赶更新,只能这样了。请尽管提出意见吧,我再改。虽然发文的时候在凌晨1点多了,请当成昨天的更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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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7382,《本宫不在线》]

五十五、探访

冬去春来,院子里那两棵光秃秃的树上长出了嫩嫩的新芽,一冒出时只米粒般大小,没几天就舒展成半个巴掌般大小,新新嫩嫩的叶子叶脉分明,透过那阳光如透明一般。一些花儿也开了,给这个沉闷的府邸多了几分生气。

晓妍天尚未亮便爬了起来,将粥炖在火上,将水缸的水挑满了,劈了些柴,天才蒙蒙地亮着,正将清洗着一些用具,厨房里陆陆续续的便有些人来了。

那厨房管事王大娘点清了人数,问道:“粥炖上了没?茶煮好没?”

晓妍忙赔笑道:“已经在火上炖着了。”王大娘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点了点头便指派各人开始忙活,预备着府里的早餐。

李大娘素来对晓妍不错,当下挨着晓妍一便择菜一边低声问道:“今天不该你当值罢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

晓妍微笑道:“本该钱大娘当值的,但她身子不太利索,我便替她来了。”

李大娘“嗤”一声道:“昨晚抹骨牌倒是利索得很,偏你软柿子一般,她们便都指使着你,一样是奴几儿,同个屋里的,谁又能高了谁去?但凡你驳了一两回,她们也不好只指着你做了。”

晓妍含笑道道:“我是这屋了年纪辈分最低的,本该多做些,在家里做惯了的,并不觉得怎样。”

李大娘摇头叹道:“你这孩子就是实心眼儿。”

可就是凭着这勤快和胆小怯弱,她已经慢慢察觉到蒋夫人对已经她放下心来了,只是要取得蒋氏的信任,还需要些时日。

虽然躲着不见知县,就是碰见几次,虽然大多数时候只是远远地打个照面,只在花园里不巧正面遇到过一次,但晓妍想起罗知县的眼神举动,便如吞了苍蝇一般恶心,虽然见他尚无什么动作,也觉得很不安,万一某一天又想起她了呢?

知道因蒋夫人厉害,罗知县尚不敢打她身边人的主意后,晓妍觉得她应该更快取得蒋夫人的信任,有了她护着,兴许才能护她周全。

虽然与蒋夫人身边一些婆子丫鬟们混得熟了些,因她一向小心殷勤,也对她印象不错,但要取得蒋夫人信任,显然不是易事。

突然听得二门上来人通传,她的父母上门来看她了,夫人已经同意让她去见父母了,心中猛跳几下,一阵狂喜,恨不得立马就赶到门房去,忙赶着走了几步,突然看了看自己打了补丁的简陋粗布衣裳,想了想,忙几步转身跑回房里换了较好的衣裳。

因她入府为奴是被逼的,与贫苦人家主动卖了进来当丫鬟和人牙子手中买的姑娘不同,因此虽然爹娘之前也来过一次见晓妍,蒋夫人却未同意,只得失望而去。

而如今同意了晓妍见爹娘,也说明了蒋氏对她放心了的。

换了衣裳出门,果然远远的见到爹娘在角门外探头探脑地伸着脖子张望着,看起来好像又老了几分,不由得心里一酸,眨了眨眼睛压下眼泪,几乎是跑着扑了过去:“爹娘。”也顾不得不合这世界的习惯,用力地抱了娘一下,脑袋依恋地在娘的肩膀上蹭了蹭。

被她这么一抱,赵银环硬忍着的眼泪又要流下来了,不由呜咽着搂紧她:“我可怜的孩子。”

晓妍拼命地想忍着眼泪,不要让爹娘担心,在父母身边,只觉得还如从前一般,一直担心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眼里一酸,眼泪还是滚了下来。

光线一暗,看门的婆子周大娘挡在身前,低声咬牙骂道:“作死啊,这么哭哭啼啼的想挨板子不成?”

晓妍一惊,自己一家站在门口哭哭啼啼的确实不成样子,在大户人家是忌讳,几人忙收了眼泪。

抬头才发现方贵正站在爹爹身后,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

周大娘又让晓妍一家进屋里坐坐,长话短说,虽然语气有些冷硬,但晓妍知道她刚提醒了自己,现在让自己一家进屋说说私房话也是好意,感激地向她含笑谢过。

一家人说了会贴心话儿,晓妍只拣好的说,称自己一切都好得很。虽然爹佟景新夫妻知道她在安慰自己,却也不忍心戳穿了她。

离开时,留下了一包家里做的糕点、干果儿,让她给姐姐们尝尝,晓妍知他们是担心自己受苦,才备了东西好让她打点,虽然也许起不了什么作用,到底是一点心意,忙接了过去抱在怀里。

直到周大娘敲着门催着,佟景新三人也不敢耽搁,便要离开,见方贵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他还有话要说,佟景新夫妻便先行走了几步。

方贵抬头四处看着无人,只有周婆子坐在不远处的树下磕瓜子,压低声音问道:“他们有没有打你?有没有骂你?对你好不好?活儿多不?累不累?”看着她脸上竟比在村里时还憔悴些,心里便酸酸涩涩的。

晓妍看着他眼里的关切,心里一暖,低声道:“你别担心,我好得很,我是操劳惯的,这点活儿不算什么,她们也不曾打我。”挨骂倒是常事,不过如今已经比初到时减了许多了。

方贵点了点头,低低地道:“你放心,我会替你赎身的。”

晓妍怔怔地看着他,这算什么?算是方贵对她的告白吗?

心里感动中带着酸涩,摇头道:“知县一定要我为奴,是因原来结下的梁子,想必身价要得很高,怎好再让你操心?赎身的事,我自个想办法罢。你也该娶亲了,方贵哥,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我如今不是自由身,而且还定了杜家,不敢耽搁了你,你另寻个好女子罢。”

这些话说出后,只觉得心里一松,终是不愿拖着他的。

方贵压下眼里的难过,点头道:“我晓得的。”声音却有丝暗哑。

周大娘重重地咳了一声,催着晓妍快回去,两人无法,只得匆忙道了别。

回到院子时,想起与方贵的话,赎身?谈何容易啊,不由得叹了口气。

只是容不得她多想,事儿多着呢。

正在厨房忙活着,薰得烟熏火燎的一身。

突听得王大娘唤着她,忙应了声出去,不想正撞在端了残羹进屋清洗的曹大娘身上,只听“砰”的一声,那汤盆碎在地上,羹都折在了自个身上,被曹大娘数落了一句,刚要收拾,却听得王大娘略带不满地唤着自己,忙出得门去,只见蒋夫人的下等丫鬟兰婷正站在门外等着她,不由怔了怔。

王大娘扫了她一眼道:“方才的事,你和曹大娘都有错,那个汤盆要两百文一只,你们各自对半赔了。夫人唤你,快随兰婷姑娘去罢。”又皱眉打量了晓妍一会道:“你且去换身衣裳,莫薰坏了夫人。”

晓妍应了,忙回屋去忙忙地换了衣裳,从包裹里拿了一小包包裹好的小吃,出门递给兰婷道:“家里来人了。这些是家里带来的小零嘴,我知道姐姐看不上,不过是一点心意,且尝尝罢。”

兰婷常来厨房传话,晓妍只陪着殷勤小心,让她觉得倍有面儿,慢慢也混熟了,接了过去倒了谢,带着晓妍就走。

晓妍思量着,从来到这里之后,除了第一天给蒋夫人磕了个拜主母的礼外,便未再到她跟前去,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唤她,问了兰婷,却见她摇头不知,只得压下满腹的心思,随着她去了。

————---唉,没办法,最近两天忙得很,拼命地挤了睡觉的时间码字,却发现困的时候是一点效率也没有的,现在都晚上3点多了,半瞌睡的状态下码了出来,感觉这章就是交每天的更新任务的,没有质量。亲亲们,申请在忙的时候隔天更好不?

五十六、出路?

晓妍忐忑不安地进了正房。

正面太师椅上依着椅背闭目养神的知县夫人蒋氏,已年近四十,虽然没少保养,脸面白皙,但也可见几丝鱼尾纹,肌肤也少了些紧致,虽然风韵犹存,终究比不上正当二八年龄的姑娘家鲜嫩可人。

也难怪她分外顾忌年轻的丫鬟们勾引知县了。

晓妍行了礼,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

蒋氏抬起眼皮瞟了一眼,道:“见到你父母了?”

晓妍未抬头,只低低地答道:“回夫人,是的,谢夫人恩典,让我得见亲颜。”

蒋氏手里把玩着一朵白玉兰,一时并不搭话,手指**得那白玉一般的花瓣朵朵焉了,碎了,一阵浓郁的白玉兰香味散发出来。

她转头向一旁侍立的丫鬟道:“怪好闻的,你去多采几朵,寻个好看的盘子盛了,薰房子、薰衣裳。”

那丫鬟低头应了,自去采花,蒋氏才转脸看着脚地下有些紧张忐忑的晓妍道:“这府里可有亏了你?”

晓妍怔了怔,忙答道:“夫人是慈悲人,对下人都是极好了,并没有亏着我。”

蒋氏冷笑一声道:“那你站在偏门口哭什么?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谁欺负了你,谁打了你骂了你,我自替你做主,别在外头拿腔拿调的,或是怨恨入了我们府?还是嫌弃我知县府官儿小底子薄,配不上你这尊大神?”

晓妍一愣,也算安稳了段时日,难道是蒋氏要发难了?也怪自己一时情切,忘了忌讳,该怎么办?

转念之间,一皱眉一咬牙,脚一弯瘫在地上,磕头道:“夫人饶了我罢,我该死,竟忘记了规矩,我并无怨言,只是一见父母,几个月没见,想得慌,还像在父母跟前一般,就忘了规矩了,夫人,我错了,饶了我罢,我定当竭力服侍夫人……”

蒋夫人把玩着自己用凤仙花汁涂得通红的指甲,看着地上瑟瑟发抖,一叠声求饶的晓妍,眼里怀疑却少了些,旁边蒋大娘凑在耳边轻声道:“看来这丫头是太想念父母了,还是个孩子呢,见了父母少不得撒娇,并不为其他的。看她这胆小的样儿,也不像是敢有其他心思的。”

蒋夫人慢慢地道:“起来罢,罚两个月的月钱,再做出这般事情,看我不打死了你。你且退出去罢。”

晓妍知蒋夫人已经不追究了,忙磕了一个头,谢过她的恩典,弯腰退了出去。

到了无人处,那脸上挂着的慌张和惶恐褪去,长嘘了口气,只觉得一口闷气赌在心口。

为人奴婢,连性命都不是自己的,哪来的尊严,主人家一句话,打死了都没人追究。

难道自己要这样过一辈子吗?晓妍打了个冷战。不,若长年过这样的日子,在仇人手下为奴,还要动不动向他们磕头,自己一定会压抑痛苦得疯掉的,而且随时都有可能失去性命或被卖到别处——若是其他人家倒也罢了,但听说以前有好几个是卖到青楼里去了。

一定要收集到知县犯罪的证据,若有机会离府,才有可能告倒他。而在这过程中,最重要的是——给自己赎身。

只是,眼下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好好地活下去,而且毕竟自己为奴的原因特殊,知县府让不让她赎身还是个问题呢,还要等这件事冷却了再说。

只是这里像她这样最低等的丫鬟,每月只有一百钱的月钱,摔了碗要赔、做错了事要罚……像她这样没靠山的小丫鬟,一个月下来,能领到手里的就剩下几十个钱了,如今又连扣两个月月钱,只怕能到时不欠钱就算好了,哪里还能存上赎身的钱?

而家里,她叹了口气,那头穷家欠了几百两银子的负债,怎能再提帮她赎身的事,一家人能吃得饱穿得暖就算万幸了。

少不得还得寻其他的挣钱法子。

可是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往哪里寻去?

晓妍暗暗思量着,愁肠百结,思绪突然被前面传来的一阵笑声打断,抬头看时,才发现不知何走岔了路,前面是知县的独子罗衙内的院子,透过还未长茂盛的树枝,只见罗衙内正与几个年轻的纨绔子弟在喝酒取乐,每人旁边坐着几个青楼姐儿,罗衙内正搂着一个艳妆少女,那少女含了口酒在嘴里,凑上去渡过罗衙内嘴里……

晓妍只觉得一阵恶心,一皱眉忙忙地转身离开,身后犹传来放荡的调笑声。

回到下人住的院子里歇息,这院子里种了两棵树,再无别物,树后是一排房子,除了蒋夫人和三位姨奶奶贴身服侍的丫鬟外,其他丫鬟、婆子都住在后院这个院子里的。

晓妍刚要歇下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婆子拿了一叠衣服进来,让她们熨烫好了,明天夫人要穿着出门的。

小西看着婆子关门而去,打着呵欠不满地嘟囔道:“这么晚了还让人做活,还让不让人睡了,坏心肝的婆子。若是做了主子,看我不收拾她……”未说完时却意识到了什么,忙住了口,悄悄看了晓妍一眼。

晓妍却没有注意,正摊了件衣服在桌上看了,对小西笑道:“你困了就先睡罢,我来熨烫就好了。”说着出了门去了厨房,幸好锅里还温着热水,用铜茶壶装了,回到房里,用壶底熨烫衣服。

晓妍摸着那衣服溜滑的手感,心里不自觉地想着:真是好料子,可惜了这衣裳……猛地顿住手,可惜?为什么自己要说可惜?

忙停止熨烫衣裳,打量着衣裳,终于捕捉到了自己刚一闪而过的念头——这衣裳颜色搭配得不好,明明是素净的款式,偏在下摆和袖子口搭配了几种鲜艳的颜色,反而显得喧宾夺主,失去了这款式原来的味道,而腰身过于肥大,更是遮掩了几分韵味。

晓妍咬着唇犹豫了一会,不由得一笑,关自己什么事呢,摇头一笑,安心地熨烫好衣服罢。

铜壶里的水凉了要换,深夜来来回回几次,虽然天气渐转暖,到了夜里,风一吹薄薄的衣裳,透过去沁沁地凉。

熨烫好了那一叠衣裳,天已经微微发白了,只觉得一身都快要散架,轻轻推了推小西让她睡进去一些,在她身边躺下一会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边才透出一丝亮,便有婆子拍着门唤起床,晓妍昏沉沉撑着身子起床,只觉得有些头晕眼花,着好衣裳用冷水拍了拍脸面,才精神了一些。

出了房,几个门都已大开,陆续的有些人从房里出去,有打着呵欠睡意朦胧地往外走的,也有一边匆忙挽着发便往外冲的,还有三三两两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儿的,一阵忙乱。

晓妍收拾妥当,便往不远处的房内去寻做针线的周嫂,却被告知她已经去针线房了,陪笑让与周嫂同屋的那姑娘送去,那姑娘半眼也不瞧晓妍,一边慢条斯理地描着眉,一边慢悠悠地道:“自己没脚么?没看我正忙着?没点眼力见儿,果真是个乡野人。”

晓妍一噎,只得自捧了衣服寻周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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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发迟了,大家请忽略那二十几分钟吧。

五十七、创新

晓妍进了门,只见不大的屋里桌上堆着几匹布,还有些碎步篓、针线篓、角落放着绣架、勾鞋边的架子等,显得有些杂乱。

周嫂正拈着线就着窗口的晨光穿着针,晓妍唤道:“周嫂,衣服熨烫好了。”

周嫂抬起头来看了看道:“那些懒婆娘,又推给你做了罢?辛苦你了。”复又低头穿针。

晓妍见周嫂穿了好几次都未穿过去,忙接了针线在手里笑道:“周嫂,我来试试罢。”

周嫂叹道:“这人老了,眼睛就不好使了。”

晓妍轻轻巧巧地穿好了针,道:“做针线活是最费眼神的,周嫂子平日里可以多吃些猪肝等动物肝脏,泡些ju花茶,还有枸杞、鸡蛋、青豆、胡萝卜、南瓜、角菜等,都可以明目呢,都是常见的东西,也不是什么金贵的。”

周嫂听着她嘴里这一串的菜名,愣了愣,探究地看了她几眼,接过晓妍穿好的针,笑道:“原来这些菜还有这样的作用?谢你提点了,且试一试罢。”想起刚才旁眼看着晓妍动作娴熟而轻捷,又道“你在家常做针线罢?”

晓妍随口答道:“咱是穷人家,什么都要学一些的。”

周嫂点了点头,语气有些抱怨:“你看这满屋子的布料、衣裳,裁剪、配色、绣花、勾边、熨烫……哪样不费眼神啊,要省些劲也是没法子的。虽然也从外边买些,活儿却没见少,我手下虽有一两个人,但……唉,得力的没几个,又都是有人撑腰的,哪个也得罪不得,少不得自己死撑着做了,哪天熬得累死了才罢了。”

周嫂平日里对晓妍一向和颜悦色,如今又与她说上这么一番话,显然是信她不会乱传话的,让她心里有些感动,便笑道:“我在厨房做事,除了晚上当值的时间,平日都是白天便能做完事儿,晚上也有些空闲儿的,我帮你做罢。”

周嫂眼睛一亮,喜道:“好得很,一看你就是个伶俐丫头,这手头的针线功夫定然不差,只是你还是个孩子呢,会不会让你太累?”

晓妍摇了摇头道:“我是乡野里摔摔打打长大的,哪有那么金贵?周嫂子你就莫与我客气罢。”

喜得周嫂一叠声应了下来,给些荷包锁边儿、绣手帕子的细活儿给晓妍帮着做了。

不想晓妍忽视了昨晚受凉的后果,一天忙累下来便有些头晕眼花,但想起周嫂说这些荷包手帕是蒋夫人的大丫头石榴明天要带回家给亲友们做礼的,怎好耽误了她的事,便借了小西几个钱,让二门上的小厮买了药煎着吃了,撑着晚上回房做好了活计。

第二天起床后,虽然吃了药歇息了一晚上,起床还是觉得体虚,眼下一圈青黑。周嫂知道晓妍为了帮她在病中也熬着做活后,心里感动得很,又喜她朴实,自己膝下也没有女儿,慢慢的待她自比对其他人不同了。

而这期间,几次针线活做下来,周嫂发现晓妍竟做得很好,针脚细腻,绣的鲜花鲜活,绿叶朝气,勾的花边精致而细密……比她手下那一个婆子和丫鬟中用多了,渐渐地越发依赖着晓妍,有时也给些大件活儿让晓妍做了。

而晓妍也从周嫂那里学了不少女工的方法,在村里时,做的衣裳大多是耐磨耐穿的粗布衣裳,更注重的是实用性,而且做得少,一年能做一套新衣裳就不错了,所谓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因此虽然晓妍的针线活是让娘亲骄傲的,但她却也未花心思在衣裳样式的制作上。

而在这里,蒋夫人和几个侍妾,还有罗衙内的几个通房,要做的或者外面买了来要改的衣裳就多了,再加上还有一些大丫头的衣裳也会从这里做,要做的衣裳就更多了。

面对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衣裳,晓妍脑里不自觉地模糊想起现代那些华丽的古装戏,还有现代的服装款式,便忍不住在做衣裳时加如上自己的想法。

虽然不敢太明显,式样在不犯规矩的情况下,只在细节处有所创新,比如制作蝴蝶模样的盘扣,用在这世界只用系带的衣裳上,衣襟下那若如偶然停落的蝴蝶,便分外引人怜爱;还有在色彩搭配上的浓淡雅艳,晓妍也表现了异样的敏感……

虽然只是细节处稍改的小小改变,却令整件衣服表现出来的气韵相差甚远,周嫂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以前往主子手里交衣裳时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做得不好了挨骂,如今几乎没有挨过骂了,甚至好几次夫人和姨娘们高兴了,还赏了几吊钱。

当然,周嫂还将赏钱分了一些为晓妍,晓妍也正是缺钱之际,当下也不多推辞,只是,这对于想赎身的晓妍来说,就如杯水车薪一般。

但晓妍发现针线房里碎布很多,大的可做成手帕、小的可做成荷包等零碎物件去卖,若绣得好,有新意的,还能卖个不错的价钱,因此,她私下里说服了周嫂,闲下时偷偷做些,待周嫂出去采买布料等物时,偷偷地带出去卖了,两人对半分钱,为不让人发觉,便将钱悄悄地存在钱庄里。只是,对于赎身来说,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幸好事情做得隐秘,晓妍又是常帮人干活的,倒也没引起人怀疑。

那天蒋夫人从府外回来后,便传人去做茶果,此时天气正当炎热,做好了茶果收拾好厨房,晓妍已经是出了一身的汗水,刚擦干净了手,解下围裙时,抹了抹额上的汗,却听得兰婷来唤,夫人要见她。

与兰婷混得熟了,兰婷边行边告诉她:“听得夫人好像是问了些周嫂做衣裳的事儿呢,你经常帮着周嫂做活吗?”

晓妍心一跳,忙道:“倒是常帮着做些事,可是做得不好,让夫人生气了?”心里想的却是该不会是私下做手帕、荷包等小物件卖被发觉了,要来拿罪罢?脸上镇静如常,心里却已狂跳起来。

兰婷摇头道:“该不会是罢,看夫人脸上有些笑意儿,看着心情不错的样子。反正到了便知了,你且先莫乱猜罢。”

晓妍只得随着一起进了屋,只见蒋夫人在正座上吃着茶果,周嫂在脚地下垂首站着,见她进来了眼睛微抬冲她微微一笑,脸上并无惊慌之色,知道并不是为了她担心的事,便放下心来。

五十八、接近

晓妍向蒋夫人行了礼,蒋夫人正吃得有些口干,接过丫鬟递上来的茶杯喝了两口,打量了晓妍几眼道:“你常帮着周嫂做活?”

见她恭敬地应了是,又说自个做的活计不好时,便被蒋夫人打断了话头道:“我说这些日子的新衣裳有些不同,这就巧了,同样一件衣裳,只稍稍改那么一点儿,韵味儿就不同了,竟好看了许多。”

晓妍忙谦虚道:“都是周嫂子做得好,我不过帮着做些边角活儿。”

蒋夫人一挥手道:“她们有几斤几两我还是知道的。我明天要到薛府与夫人们聚会,你看我穿哪件衣服好?”

原来蒋夫人穿着晓妍改的那些衣裳出门访客,便引起了众人的艳羡,纷纷问她是哪里做的,令她倍感有面子。

后来细想却觉得不是替自己做了十来年衣裳的周氏能做到的,只是横竖是自己家里的下人,也没在意,寻了个空儿问得周氏是佟家那小丫头做的后,心里才有了几丝诧异,命周氏寻了她来问问。

如今让她搭配衣服,一是看看她是不是真如周氏说得那般手巧,二来也看看她到底有几分才华。

晓妍心一跳,心里有一分喜气,难道自己想着法子慢慢接近蒋氏的目的就要实现了吗?忙认真地从桌上摆的几件衣服里挑了起来,最后选了一件月白色的绸衣糯裙道:“夫人,这套就很好。”

蒋氏眉头一皱道:“会不会太素?我看旁边那银红的好些。”

晓妍摇头道:“如今是炎炎夏日,若着太艳的颜色会让人凭生一种闷热感,不若着月白色的衣裙干净素洁,看着也凉快。”

蒋氏便有些不满了,皱眉道:“此话倒是有些理,但这般普通的一套衣裙,能有什么出挑之处?没得被人比下去了。”

晓妍咬了咬牙,决心道:“夫人若信得过我的话,将这衣裙改一改便成了。”

蒋氏狐疑地打量了她一会,见了她脸上的自信,点了点头道:“你若做得好了自然有赏,做坏了,仔细你的皮。”

晓妍往针线房里拿了银线,在素洁的衣裙上淡淡地绣上些梅花,远看时看不出来,近看时,却觉得整件衣裳透出一种低调的奢华,而银丝微闪的寒光,凭白让人觉得夏日里一凉,又将袖子改成荷叶袖,袖子轻拂时,如荷叶被风吹得微漾一般。

直忙到三更天,才将这套衣裙改好,将衣裙熨烫好了,已经是四更天,只歪在床上眯了一会,便被人敲着门沿叫醒了,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爬起来,往厨房里忙活完,估摸着夫人已经用过早膳后,便捧着衣裙往蒋夫人院里去了。

刚到院门口,正遇上蒋氏屋里的大丫头石榴,笑向晓妍道:“刚要去问你做好了没呢。快随我去罢。”

晓妍含笑向她行了礼,到了蒋氏房内,替蒋氏换上衣裙,又斗胆替蒋氏挑了几件首饰,没有明灿灿的黄金首饰,只有些上好的碧玉珠钗,两耳各带一队淡绿的水晶耳珠。

打扮好后,蒋氏看着镜中人,只觉得淡雅中弥漫着一种奢华,连人都似乎年轻了几岁,不由的心情大好,转身对石榴道:“你去告诉王大娘,晓妍留在我房里伺候,不用去厨房了。”

晓妍怔了怔,想不到自己一直努力的事情,竟这样实现了,忙向蒋夫人行礼谢恩,应了打趣她的丫鬟婆子们自个掏钱请她们吃顿好的,她知道,若不是自己平日殷勤小心,侍候恭维着这群人儿,在蒋氏面前对自己说了好话,自己哪能那么容易让蒋氏放下戒心。

脚步轻快地往原来住的房里收拾了包裹,与小西告了别,住到蒋氏的院子旁边的侧屋里去,与兰婷一屋。

幸好罗知县不太敢动蒋氏身边人,又宠爱三姨奶,晓妍经常拿捏着时机,倒也不常见面,那一脸虚浮神色的罗衙内倒是撞见了好几次。

而经常随着蒋氏后,晓妍才发现,原来她家的案子对贪得无厌的罗知县和蒋氏来说,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晓妍利用自己年轻强盛的记忆力,一边暗骂着可恶的贪官,一边偷偷地将那些事儿、人名、银两等一一记了下来。

当然,还有赎身的事儿,在一次方贵受佟景新一家之托来见晓妍时,晓妍便将自己所自己的酿葡萄酒的法子写了下来,原来不完善的,也写了好几个解决的法子,托了方贵去试验。

她在这府里自然是不敢做的,若是被知县夫妻发现了,定会被夺了成为他们的生财之道,而方贵是她信任的人。

方贵见识也广了,见了那方子,听得只用简单的葡萄和糖等物酿出的,在惊诧之时,更多的是惊喜,他虽不太懂,也能预测到若真的做的好了,这是个多么可观的市场。

她一边在寻求着其他的生财之道,一边安心地等着方贵的消息时,另一件事的发生,令她不得不想法提前离开知县府。

那天,她如常往蒋氏房里伺候,却见罗衙内正在蒋氏的房内说着话儿,正摇晃着蒋氏的身子作娇撒痴恳求着什么,见她进来了,冲她咧嘴一笑。

晓妍却看着他的笑容,心里一寒。而旁边侍立的四个丫鬟,也神色各异,看向她的眼神别有深意。

果然,待罗衙内离开后,蒋氏上下打量了她一会,缓缓道:“好孩子,让你去侍候少爷罢,收了房也是半个主子,你也知道他生得极好,又是个极疼女孩儿的,你去了也不吃亏,姐妹们也是好相处的……”一串串的好话从她嘴里吐出。

旁边伺候着的丫鬟们表情各异,有艳羡的、嫉妒的、也有同情的。

晓妍看着她嘴里吐出的字,恨不得一巴掌扇在她把如涂了白粉一般的脸上,这不是将她往火坑里推吗?

不要说自家与罗府的仇恨,就是罗衙内,在她嘴里如一朵花儿一般,可却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喜欢时爱得仙女一般,没几天就丟在脑后了,不喜欢时死活不顾,他的一个通房丫头便被他送了人,整日的眠花宿柳、勾引着一群纨绔子弟胡作非为……

压下心里的怒火,她垂下眼帘,带着哭腔扑通一声跪下道:“夫人,你是最明理的,我未入府时就许了给人家,虽说如今入了府就是府里的人了,这婚姻也该由夫人作主才是,但我虽然是乡野之人,这理儿还是知道的,不敢再跟了别人。我又是最无志气的,只愿安安宁宁地活着,再不敢去想成为主子了。若夫人要逼时,我只好剪了头发,只当自己是个姑子,在这府里伺候夫人,末了寻个寺庙出家去。”

说着拿了旁边剪灯芯儿的剪刀就往头发绞去。

晓妍的这一举动,唬得周围的人一阵惊叫着去夺她手里的剪刀。

烛剪本就小巧,并剪不了多少头发,被人拉住后,晓妍只低着头哀哀地哭。

蒋氏皱着眉打量着她,想起之前,她以前对待罗知县也是这样的,心里便信了她几分,虽然有些不悦,还是道:“行了,别哭了,不去就不去罢,只得这样么?石榴,快带了去洗把脸,梳洗一下。”

晓妍舒了口气,原以为是要受罚的,想不到就这样解决了?

可她终究是想得太简单了。

我一定要加快行文才是,握拳。

————————我并不是故意拖文的,但是功力不够,赶出来的稿子情节节奏把握真的不太好。今天两更了,补上了前几天欠的更新。

另外,亲们好,这是公众章节最后一章,小丫已经接到了上架通知,明天就要上架了,希望亲们不要弃文,不要看到盗贴,继续支持龟速的小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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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阴谋

过了几日,蒋夫人只说要往庙里进香去,带了一院子的人去,却说上次薛夫人来府时,见了她那套银纹百蝶度花裙喜欢得什么似的,便应了薛夫人这两天送她,但这裙子绣功极为繁琐,只得留下晓妍赶着做出来。

晓妍应了,许久没有出府,好不容易有次机会还要赶工,多少有些失落遗憾,倒是兰婷很为她不忿。

一院子人闹哄哄地走了,一时只听得虫鸟叽叽,日影下树荫摇曳,更衬托了这一院子的宁静。

在这一室的安静中,晓妍放松下来,手下绣的蝴蝶似乎也有了生气,不知过了多久,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挥手挥脚地运动了几下,只觉得有些眼花,便打算到外头走一会再回来。

刚出了门,恰遇一个婆子唤去吃饭,桌上恰好有自己喜欢吃的梗米粥,只是米粥里放了好几种配料,味儿反而有些怪,只吃了一碗便放下了,回到院子,却觉得有些眼涩头晕,还以为是昨晚赶工没有睡好,今早又低着头做活儿久了,才会这样,便听了一个婆子的劝,往自己房里歇去。

不想竟真像困了,头才挨着枕头,便有些迷迷瞪瞪起来,却觉得有人用力摇着自己:“懒婆娘,有人来寻,快起床。”

晓妍费力地睁开眼睛,眯了好一会才看清是小西,只得挣扎着爬了起来,问道:“谁来寻我了?”

小西嘻嘻一笑道:“我啊,怎的就困成这样?从你来了这里后,我也没来过你的房间,夫人身边那几个金刚,见了没得受她们奚落,所以我特地乘了空她们都出去了,才来寻你了。”

晓妍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见小西正满眼羡慕地打量着她住的房子,便往外走去道:“你且坐会吧,不知怎的就困了,记得偏房里有些醒脑的药膏,我去寻了来醒醒脑,今天再不赶着,裙子就做不好了。”

小西应了,顺势坐在她的床沿边,摸摸看看。

晓妍取了醒脑的药膏抹了,觉得脚下发软,便坐在椅子上歇息了一会,又取了冷水拍了拍脸,才清醒了一些,但心下警觉诧异起来,如何也不会困成这样,这是怎么啦?

晓妍想起那碗味道有些怪的粳米粥,该不会是吃错东西了罢?

慢慢地往自己的房子行去,却见远远的几个小厮聚在树下谈论着什么,见了她慢慢走近,一脸愕然地看着她。

她心里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看了看自己房间紧闭的门,怔了一会,脑子似乎清明了一些,小西……小西还在里面,忙往屋子冲去。

却被那几个小厮死死拉住,低声道:“姐姐,姐姐莫冲动,少爷、少爷在屋里呢。”

晓妍只觉得浑身的血往上冲,她死命地踢打着拉他的几个人,嘴里胡乱地咒骂着,要将小西救出来。

但终究强不过几个男人去,一会晓妍就被架得远远的了,愤怒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她狠狠地诅咒着这一切。

原来蒋夫人根本就不用她做什么银纹百蝶度花裙,原来她喝的粥里早被下了药,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龌龊的布局……可怜的小西,却要为她受过。她从小一块儿在村里长大的小西……

愤怒的她被远远地锁进了一间屋子里,再怎么疯狂地踢打着门窗,门外却无一人一般,毫无声息。

她终于滑坐在地上,在药力和怒火过后,她全身的力气如抽去了一般,人虚软得棉花一般,眼泪却汹涌地无声涌出。

终于有人放了她出去,她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不时投来的各色眼光,自去寻小西去。

小西正在自己的屋子地低头不知道想些什么,见了她,脸色一红,头更深地低了下去。

晓妍一把抓住她道:“少爷有没鱼,晓妍全身的血又被激得哄的一声点燃了,四处张望着抓起一角的剪刀就往外冲:“我杀了他。”怎么让她再忍受?

小西大吃一惊,猛地抬起头,抓住她的手:“你要杀谁?”

晓妍道:“那狗少爷。”

小西将她手里的剪刀一扯,那力度大得让晓妍都怔住了:“你大可不必,我是愿意的。”

晓妍呆呆地听着她的话,只听得她继续道:“晓妍,我们的想法不同。我不想每天天没亮就要起床伺候人,我不想每天手里拿着的都是抹布,冬天手冻得骨头生痛,我不想被大丫头们打骂耻笑,同样都是奴几儿,凭什么?我不想每个月只有一百月钱,连买盒好的香脂都买不了,我没有你的好运气,没有你的好手艺,给少爷做妾,未尝不是好的……”

只觉得,眼前那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玩伴,怎么那么陌生?

而自己刚才的愤怒,不顾一切的举动,原来都是不必要?

晓妍笑了一声,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她慢慢地收回被小西拉着的手,道:“恭喜了,林姨娘。”转身走了出去。

小西脸红了一红,眼神一黯,却也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晓妍昏昏沉沉地走了出去,被风一吹,这清秋季节,竟有几分凉意,打了个冷战,没想到,本来以为罗衙内放弃了将自己收为通房的念头,原来并没有,而是采用更无耻更可恶的方法逼她就范。

现在不是为小西失望的时刻,而是该担心自己的切身问题,有了第一次,会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她恰好躲过了第一次,又能不能躲过第二次、第三次……?

而她,该怎么办?

傍晚时,蒋夫人带着一众人等回来了,她早就听说了这事,命人将小西送到少爷的房里伺候去。

晓妍只想看看,她这样做,眼里有没有一点愧疚,可是,从她的眼里,只看到一派的冷淡和漠然。

这件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只是多了个林姐姐而已。

晓妍本想让相熟的小厮传个信给方贵,但方贵却主动地找了她,原来有人向他打听当玉佩的主人。只是,方贵因不知道来人是做什么的,不敢轻易告诉别人玉佩的来历。

晓妍也觉得诧异,多年来再未遇到送她玉佩的那个男子,难道,这玉佩背后有其他的事情?

那些现代看来的电视剧,足够给她幻想的空间,只是,她如今没有幻想的心情。

方贵同时还给她带来了另一个消息,他要娶小琴为妻了。

因方贵娘逼得急了,整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令方贵苦恼之极,而晓妍与他之间的障碍何止一条?想起晓妍曾经替他和小琴拉过红线,想起晓妍曾经说过担心小琴寻不下好婆家的话,想起小琴那与晓妍有几分相似的面容,方贵黯然之下,决心娶小琴为妻。

方二婶本来并不喜小琴家的声誉,但终究好过方贵不肯娶亲,因此,也应了下来。

六十、因玉蝉今成主仆

据方贵的描述,那打听玉佩来历的人。眉眼并不太像当日送玉佩给她的公子,那会是谁呢?

而方贵因为未弄清楚来人是何意,并没有告诉他实情,但他打听消息的速度,却出乎预料地快。

方贵才离开不久,就有人上门寻晓妍。

只是,那人不是如探访她的方贵和爹娘一般,从偏门而来,而是正在侧厅奉茶。

能让知县府迎进来奉茶的,显然是有点来头的。

晓妍一边跟着小厮走着,一便猜测着。

进了厅里,只见知县府外院的管家正陪着来客客气地说笑聊天。

见晓妍来了,管家介绍这位是任府茗爷。

晓妍行了礼,细看时,只见那任茗二十五岁上下年纪,眉目疏朗,青色头巾束发,身着石青半旧绸袍,腰见系着褐色长穗绦,脚下是厚低灰鞋,虽脑里闪过一丝模糊的印象。却一时想不起此人是谁。

任茗上下打量了晓妍几眼,从怀里掏出一块玉蝉问道:“这玉佩原来可是你拿去当的?”

正是自己的那只玉蝉,只是不知道来者何意,晓妍思索地看着任茗的眼睛,希望从中看出什么。

任茗有些意外,但并不生气,只含了笑安静地与她对视着。

他眼里清明坦荡,并不像藏奸之人。

只是惹来管家训斥:“大胆,如此无礼。”

垂下眼帘,晓妍飞快地思索着。他能这么快打听到她的所在,而且能让知县府管家礼遇,瞒也是没有用的。

而若真会出什么有事,玉佩是方贵拿去当的,倒怕拖累了方贵,便点头道:“回茗爷话,不错,正是我托人拿去当的。”

任茗又问道:“你是如何得到这玉佩的?”

晓妍答道:“是幼年时,一个公子所赠。”

任茗眼里有了一丝趣味:“你可记得是何人所赠?”

晓妍摇头道:“我并不知道是何人,只知道那公子生得极好,骑的好大马,当时十五、六岁年纪,只是并不知其姓名……”

多事的管家又训道:“胡说,不认识人家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你?……”

只是话被那任茗截住,他朗笑一声道:“有趣得紧,难为你当年如此年幼,还记得这般清楚,我还以为你早忘记了。”

晓妍怔了怔看向任茗。看着他的笑脸,脑中亮光一闪,福了下去:“多谢当日两位公子高义,给予援手,让我家渡过了燃眉之急。”

此人正是当日那公子身边的书童,只是他脸上的稚气褪去,身材也长开了,虽看起来眉目依稀相似,但不过是一面之缘,隔的时日也长了,所以晓妍一时并未想起。

那任茗哈哈一笑:“可惜你还是被卖了为奴啊。啧啧,转眼已经长这么大了。”说着起身走了几步。

晓妍以为他要离开,猛地抬头喊道:“请等一等。”

任茗愣了一会,顿住了步伐看着她。

她咬了咬唇,无视旁边站起的管家脸上的愠怒,平静地看着他道:“我有句话想单独与公子说。”

任茗又怔了怔,看向管家和旁边侍立的两个丫鬟,管家听着他们的话,心里虽有疑虑,但见任茗并未反对,便卖个人情。领着几个下人退了下去。

晓妍拉着任茗的衣袖恳求道:“任公子,你能买我出去吗?我愿意给任府为奴,我会针线、会扫洒、会做饭,有力气能干粗活,也不怕苦累,有什么粗活给我干都成,只要赎我出去就行,若是身价银子要得高了,我x后会慢慢还的。”

除了这个法子,她一时已经寻不到第二个法子了。

任茗又呆了呆,看着她脸上的焦急和眼里的恳求,问道:“为什么?”

晓妍手轻轻握了握。当日听到她家的困境时,能够伸出援手的,定不是奸恶之人,而在这样一个眼神清明的人面前,她觉得说谎的效果不一定比直说好,直说罢:“我不想成为罗衙内的通房丫头。”

任茗惊异地打量她两眼,哈哈一笑,赞道:“好丫头。”

顿了一顿道:“你我能事隔十年再次相逢,也算是有缘了,我应了你便是。”

喜得晓妍忙俯身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虽然心里七上八下,这没情没份的,想来身价银子也会被县令讹去不少,任茗真的愿意买了自己去?

可不多时,便有人来令自己速去收拾了东西,拜别夫人。

并没有什么,只是简单的几身衣服而已,用个小包裹一裹就完了,到了内院正房。院外站了不少听了消息的丫鬟们、婆子们,神色各异。

进了屋,晓妍只做不晓得规矩,只行了个福礼,并不下跪,婆子斥道:“小蹄子,好没规矩……”

蒋夫人截住话头虚扶一下道:“你我主仆一场,实则名义上是主仆,心里待你就如自家的女儿一般,原是舍不得你走的,但我心里疼着你呢,自然不能给你挡着好路儿……”说了一大堆好话儿后,让婆子拿了一个小包裹递给她:“这里边是两身衣裳,都是簇新的没上过身,这是十两银子,虽微薄,到底是我的一片心意,你也快到出嫁的年龄了,就当我提前给你的嫁妆罢。”

晓妍听着这些夸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虚话儿,一边行着礼,心里冷笑一声。

她自然是没有这样的情面的,就算蒋夫人心里有点不舍得,也只是不愿意失去她这个肯吃苦。能干活的下人而已。

这样的礼遇,只怕是冲着任府的面子罢,蒋夫人见任茗专门上门来赎晓妍,把不准她是任府的什么人,不敢轻易得罪了而已。

蒋夫人的脾气秉性她也清楚,能让她这样做的,看来任府不是简单人家。

从夫人房里出来后,周嫂、兰婷等几个相熟的旧日同事听了消息等在一边,脸上倒有几分不舍,少不得依依惜别一番。

小西也在一边,眼圈有些红。晓妍心里长叹一声,上前握住小西的手,瞅着左右的人散了些,低声地对小西道:“少爷不是可靠之人,罗知县贪婪,做了许多恶事,也不是个能长富贵的,你……自个多注意些,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罢。”

小西本来眼里含着薄泪,听了这话,愕然看了她一会,脸上便有些不悦,默默地抽回手。

晓妍知道这些话未能入了小西的耳,暗叹一声,转身离开了,挎着个小包裹出了府。

任茗骑着马在前边引路,也并不着急,只信步慢慢地走着,晓妍跟在后面,听着他道:“你尽心服侍我家公子便是了,只要你秉性忠良,尽心尽力,亏待不了你,——你放心,我家公子不是好色之人……”

因她对任茗提出的离开知县府的原因,所以让任茗对她有了这样一句解释。

晓妍不由得嘴角露上一丝笑,一边认真听着任茗的话,一边记下侍候任公子的一些注意事项。

转过一条短街,回头看时,知县府已经不见踪影。

晓妍心里想着,她会看着罗知县落马治罪的,一定会的。

毫不犹豫地转头迈出步伐,只觉得铺天盖地的阳光洒落下来,眼前金黄色的落叶如蝶飘过,淡蓝的天空看起来似乎很远,又似乎触手可及,大街上尘世喧杂而热闹的声音。夹带着尘世的温暖扑面而来。

面对此情此景,晓妍心里的阴郁似乎慢慢变淡,浑身一松,不由得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嘴角带了笑,深吸了一口气。

睁开眼睛看时,只见任茗停下了马,在不远出饶又兴趣地看着她。

而不远处,另一个公子骑在一匹俊马上,也正看往这个方向,因他背着阳光,光线在他周身勾勒出一个淡金色的轮廓,但面目却看不太清楚。

晓妍微眯了眯眼,抬手挡着前额,才看清,那马上之人,虽然外貌有些变化,但依然可以认出,正是在她四岁时送玉蝉给她的那位公子——

五月一日上架第一天,订阅情况真的很让人心凉,不过,我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写下去的,就当每次写文,都见证了那一场繁华的爱恋。

六十一、随行细说缘由

与十年前相比,他的相貌并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岁月的流水抚过的痕迹,沉淀了几分成熟,身量也似乎更高了些,脊背笔挺地坐在马上,依然青松一般的一个人。

而一双眼睛,历经十年,依旧如初见一般,清澈如旧。

身上穿着的,是普通的淡青色绸袍,下面半露白色绫裤,黑色马靴,一应都是半新旧,入眼只觉得装扮寻常,却又自然一种高高在上的气息。

任茗道:“那就是我家公子,去见个礼罢。”

晓妍忙紧走进步,向那公子福了一福,见了个礼。

那公子眉头微微皱,眼里一丝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微向她点了点头,掉转马头慢慢沿街而行。

晓妍才发现在不远出的树下。另有四个男子,有一个年长些,五十岁左右年纪的,也有一与任茗差不多年纪的,还有两个年轻些只有十几岁的,其中一个赶着辆马车,都在饶有兴趣地探究着自己。

虽晓妍毕竟还有现代女子的大方,但在那几个探照灯一样的眼光下,还是有些不自在,低下头去看着地面。

马车轻快地跑了过来,停在晓妍身前。

任茗向她微微一笑道:“你坐马车罢。”

晓妍点了点头,爬上马车,车内很是简洁,只有一条宽大的长椅,上面堆了几个小小的包裹。

晓妍将包裹堆在一边,坐在空处,马车便跑了起来,在县城大街上,道路还算平整,并不是很颠簸。

趴在车窗外往看着,轻轻的摇晃中,晓妍不由得有些迷茫,她的未来到底会驶向何处?

应了晓妍的请求,马车在一家酒肆前停了下来。

店小二以为这一群人要打尖住店,见来人不俗,便忙迎了上去,热情地招呼着。

晓妍跳下车。唤了一句:“小二哥。”

店小二瞧见,怔了一怔,酒肆钱掌柜与方贵交好,之前因虎子之祸打听消息、歇脚都经常在这个酒楼里,因此,小二是认识晓妍的,也知道她在县衙为奴。

忙拉了晓妍在一边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这些看着可不像是县衙的人。看着要出远门?”

被他一提,勾起了晓妍马上就要远离家乡的思绪,眼里一酸,勉强笑了笑道:“小二哥好眼力,这不,换了主家,要离开县城了。”

店小二呆了一呆,到底见惯了这南来北往,聚散离合,只摇头叹息了一下,便恢复了平静,知道晓妍有什么东西要掌柜转交或者交代给方贵的,忙跑去唤了掌柜出来。

晓妍将蒋夫人给的那十两纹银和那两套衣服包了一个小包裹存在掌柜处,待方贵来时,让方贵转交给父母。

如今家里还欠着两百多两银子的债。也不知道穷到个什么光景,多少能帮衬些便是好的了。

钱掌柜听得晓妍转卖了都城任家,要离开后,少不得长吁短叹了一番,应了定将东西交到方贵手里。

但晓妍终究不放心,害怕家人担心着,便请钱掌柜拿了笔墨,自己给父母留了一封信。

不知父母知道这事后,是高兴自己离开了狼窝,还是伤心未见上一面便要跟着新主家远行呢?

想着眼睛一酸,眼泪差点滑下来,忙硬生生地将眼泪逼了回去。

“别担心,待我们公子办好事后,回都城还会经过这里的,求了公子让你回家见见父母便是了。”耳边突然轻轻响起一个声音。

晓妍一惊抬头,正对上任茗安慰的眼神,心里一暖,想到还会路过这永宁县,还能见到父母,又高兴起来,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折好信递给钱掌柜。

任茗从店里沽了几壶酒,分了挂在几个随从的马鞍上,吆喝一声,打马跑了起来。

很快便出了城,马车快奔,城外的路崎岖、坑洼也多了,颠簸得厉害起来,入夜时赶到前方的一个大镇上。寻了客栈歇脚,晓妍忍着难受跳下车,喘了几口气。

客栈有独立几个小院,店里的客人不多,入夜后便显得有些冷清,饭后,听得隔壁一个小院里,任茗几个打了水在院里搓澡,嬉笑泼水的声音传来,晓妍的脸有些红,突然想到她的新主人,那清冷的公子,也会随着几个随从赤luo着泼水嬉闹吗?难以想象。

突然意识过来,自己一个姑娘家,想着什么呢,脸上更红得烧了起来,忙转身进房掩住门。

过了好半饷听得隔壁院里的嬉闹声静了下来,倒有些细细的说话声传来,便过去敲了敲门。

任茗开了门,带着一身湿气。

晓妍有些不自在起来,脸上却一派坦然,微笑问道:“茗爷,你们可有洗换衣服要洗的?都交与我罢。”

任茗犹豫了一会。也不客气,转头招呼了其余几人,将衣服给了晓妍,笑笑道:“你拿去洗罢,若是累了,便给店家洗去,也不在这几个钱。你等等。”

说着转身从一个房间拿了一摞衣物,递给晓妍道:“我们的衣服便罢了,给店家洗也行,这些是公子的衣裳,你可要仔细亲手洗了。公子不甚喜外人触碰他的贴身物品。”

晓妍应了。向店家要了木盆,见店家院里竟晾了些洗裳草,讨了一些,凑进鼻端深吸了口气,一阵清香扑鼻,那思家之情便浓浓地笼上了心头,便将皂角弃而不用,只用那用起来比较麻烦的洗裳草洗净了衣裳。

洗净了再打水漂上两漂,拧干了才算好,一一披在竹杆上晾好了,在裙摆上揩了揩手上的水珠,长嘘了口气舒展一下腰身。

天上一轮明月,照得亮晃晃的,晓妍盯了月亮看了一会,清清冷冷,却又明亮透彻,周围一圈月晕,几丝浮云,心情莫名地轻松了,要转身回房时,却见院门口站了个人影。

晓妍唬了一跳,才要叫时,那人唤了一句:“晓妍。”走了近来。

却是任茗,晓妍微笑问道:“茗爷何事?”

任茗道:“刚经过院子,见你还未睡,便招呼一声。”

晓妍心里也有疑惑,便向他道:“刚洗了衣裳,若茗爷有空儿,晓妍有事想请教。”

见任茗应了,便问道:“请问都城任府是不是安国公府?”

任茗点头笑道:“正是。我与你说说罢。”走上几步,随意地坐在长条青石台阶上。

晓妍也随着他坐在身边不远处。

任茗赞许地笑了笑,似乎在称赞晓妍不忸怩,不羞怯做作,便开口讲述起来。

安国公府,是当朝几个异姓侯府之一,祖上任德追随皇太祖打下江山,传到如今已经是第四代。任德死后。由嫡长子任敏继承了侯位,任敏生有二子,死后,嫡长子任严生继承了侯位,任严生亡后,其子任崇时继承了侯位,便是现任的安国侯了。

晓妍的新主子名为任以安,字泰之,是任崇时庶出的第四子,现尚未供职,今前往淮阳探视病中的姑父。

晓妍点着头,踌躇了一会,还是问道:“为何公子前往探亲,竟没个丫鬟跟着?”

任茗一笑道:“自然是有原因的。”

解释道:“我们公子生性不喜约束,闲云野鹤一般,游兴兴起时,行个百十千里也有可能,遇到好友知己,留个十天八天也正常,我们府里的丫鬟们比普通人家的小姐们还娇气些,出来了只怕反要我们伺候,因此公子索性只带了我们几个小厮,并不带丫鬟出游。你也是我劝了许久,公子才同意带上的。”

晓妍奇道:“既不带丫鬟,你为何赎下我?”

任茗一笑,眼里竟有了几分调皮,如十年前那机灵调皮的小书童一般:“上天有好生之德,茗爷我艺高人胆大,岂能见死不救?”

晓妍愕然听着他出类拔萃的词语运用水平,“噗哧”一笑,止住笑时,认真地看着任茗,道一声:“谢谢。”

任茗看着她眼里的认真,垂帘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如对待妹妹一般道:“你别谢得太早,能受得了这颠沛流离再说。我也不是没有私心的,因你说的那番话,因你看起来不娇怯,我才赎了你。虽有我们就几个侍候公子,到底不如姑娘家细心,如今公子身子不太好,得当心照顾着才是。只是要委屈你,与我们几个大男人混在一处,不过,你放心罢,我们几个都不是那没羞耻的好色之徒。还有个缘由……”

突然止住话头,冲她一笑,却没有说下去。

晓妍见他未说,也不追问下去,依然微笑着道:“我依然要谢你的。若不是你肯赎我,只怕我也没机会离了县衙。”

任茗便细问她被买到县衙为奴的缘由。

晓妍对任茗竟有莫名的亲切感,如面对的是自家虎子哥一般,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任茗气得一扔手里把玩着的一根树枝,怒道:“这县令身为父母官,藐视法纪,草菅人命,不行为民谋利之事,一心搜刮中饱私囊,你且放心,这等狗官,定有严查治罪的一天。”

晓妍重重地点头道:“一定会的。”

两人相视而笑时,心里的沉郁似乎也少了些。

任茗笑道:“合该有这等奇缘。玉蝉拿去当的那个当铺,是我们家门下的产业,我见公子拿了玉蝉怔怔发呆,便想起了之前还有这样一段公案,便派人打听寻了去,当年那小大人一般的小丫头,如今竟这般大了。”

晓妍点着头,再想不到原是如此,难怪任茗消息打听得如此之快。

只是……晓妍问道:“侯王府是富贵人家,珠宝金玉不尽其数,此玉蝉虽非凡物,对平头百姓来说一辈子也无法拥有一件,但既能随手送我这毫不相干的两世旁人,想来对侯府来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物件,为何事隔十年依然能认出这只玉蝉?还特地寻上了我?”

任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玩了把神秘。

他说:“若当明了时,自会明了,若不当明了时,自不该明了,若无缘明了时,个中缘由,你也无需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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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问病因晓妍留心

晓妍一噎,不再追问。想起刚才任茗说公子身子不太好,做丫鬟的,自然该知道主家的情况,问道:“公子身子有哪些不适之处?”

任茗道:“其他的倒没什么,只是胃经常有些儿疼。”

晓妍点了头问缘由,可有请大夫看过是啥病因。

任茗道:“经常奔波在外,一日三餐不定时辰,有时候算差了路,没赶上宿头饿上一顿也是有的,不说是公子了,就我们几个,也都有这毛病儿。”

听了这话,晓妍细想着,许是他们吃了饭便赶路,胃里来不及消化,饮食不定时,带的干粮也大多粗硬难消,且还有挨饿的时候,长时间这般,难怪都有些胃病,得想个法子才是。

任茗问道:“你读过书?”

晓妍回过神来。一笑应道:“并没有正经学过,不过识得几个字。”

任茗道:“我在酒楼见过你写的字,字字娟丽婉约,没有几年的功力是写不了的。”

晓妍低头一笑,想起在杜家练字的情形,心里有一点酸,回道:“幼时邻居是个读书人家,闲事也教教练字。”

任茗点头道:“这更好了,回去后你也可以替公子整整书房。”

抬头看了看月亮,起身拍了拍手掌道:“我也该回去了,快去歇息罢。”

晓妍随着站了起来,看着他走了出去,回身向她扬了扬手,转过了院门,也便入屋歇息了。

已养成了习惯,次日一早,天尚蒙蒙亮时,晓妍便醒了,少了在知县府的提心吊胆,一觉睡得香甜,神清气爽地爬起床开了门窗。

店家低低的说话声、倒水声等声音传来,远远的几声鸡啼,鸟儿唧唧啾啾唤着,惬意地长长伸了个懒腰,忙着梳洗好后,收了晾在外的衣裳。因在风口,只一晚上。衣裳便都干了大半。

听得隔壁院里,开门声、低低的说话声传来,知道他们起身了,忙过去敲了门,请示任茗该做何事。

照着任茗的吩咐,晓妍忙忙地取了洗漱用水,敲了任以安的房门。

听得里面应声,端了盆子进去,任以安穿着一身雪白的内衣站在床前理着衣裳,见了她进来,似乎怔了一怔才想起她这个人,系着衣带的手顿了顿,复平静地转回眼光,舒手从床头拿了干净衣物穿着。

晓妍被他清冷的目光一扫,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忙道:“我来伺候公子梳洗的。”

见任以安虽然没有应声,但也没有反对,忙将水盆、水壶等放下,见他还未着好衣裳,犹豫了一会,虽不惯近身伺候人。还是学着知县府里蒋夫人的贴身丫鬟,倾步上前,拿起结穗长绦要替他系上。

还未伸出手时,手上一空,任以安已经将穗绦接了过去:“不用。”

晓妍手顿在半空,听着冷冰冰的两个字,愣了一愣,讪讪地将手收了回来,退在一边,偷眼看着他不缓不急,从容舒展地理好了衣裳,忙用茶壶倒了一盅温水,用马鬓毛做的牙具沾上些青盐递给他,又端了盆子接了水。

接着从架子上取了柔软的棉布手帕,润湿拧干递给他洗了,见他虽然面无表情,却也没什么不悦,松了口气,收拾好了退了出去。

悄悄长舒了口气,想不到近身伺候公子,竟比做粗活还累些。

累的不是身,是心。

抬头见任茗在前面微笑着看着自己,赞许地点头道:“不错。”

晓妍走近两步,低声道:“似乎公子不甚高兴呢。”

任茗一笑道:“你且放心吧,这便好了,他面冷心不冷,很好相处的。”

晓妍听得这般说,心里一松,忙着打点整理好东西。这边其他人也收拾整理好了,一行人继续前行着。

经过一个集市时,因街窄人挤,只得随着人群慢慢行着,晓妍见路边有一个老妇人在卖地瓜,见晓妍望了过来,忙挥着手招呼道:“姑娘,好甜的地瓜,买几个罢?”

那老妇人身上的粗布衣裳明显穿久了,有些发白,还打了几个补丁,手背满是皱纹,手掌硬硬的厚茧和几道龟裂,此时正满脸笑容,殷殷地看着自己。

晓妍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鼻子一酸,摸了摸身上,才发现自己将钱都留给了钱掌柜转交给家里,便有些为难。

转头见任茗就在身边,忙跳下车,走近身边,仰视着任茗道:“茗爷,可否借我几个钱?”

任茗怔了怔。应了,拿了一吊钱出来,晓妍一笑道:“用不了那么多,给几个子儿便好。”

握了几个铜板,到了地瓜摊上,挑了十几只地瓜,老妇人殷勤地帮她挑拣着,一边絮絮着自己的地瓜是黄土里种的,可甜了。

晓妍见前面还塞了一辆马车,正在挪位儿,一时还走不了。称好了地瓜付了钱,便蹲着随口与老妇人聊起现在生计不易。

这一说正触动了老妇人同感,絮絮地与晓妍聊起些家事:“……如今闹了虫灾,收成不好了,二小子媳妇又生了个奶娃娃,这日子过得艰难啊……”

晓妍深知庄稼人的艰难,与老妇人长吁短叹一番,见前面已经快要疏通了,便站起身抱了那一堆地瓜上车。

却觉得有一道视线正盯着自己,转头正遇上两步开外,任以安平静的目光,见她看来,淡然移开了眼光。

晓妍上了车,车慢慢移动起来,见任茗骑马走在身边,便将手里还剩下的两个铜板向任茗扬了扬道:“真便宜啊。”

任茗摇头一笑,问道:“你买这东西干啥?”

晓妍喜滋滋地道:“你不晓得,是好东西呢。”

前面赶车的任南笑道:“看来晓妍是属老鼠的,买来磨牙。”

周围几个人便笑了,晓妍知道他们是善意的打趣,也没有生气。

只撇了撇嘴,暗道:看你们到时吃不吃。

到了地儿歇下,日头还没落上,晓妍忙将昨晚洗的衣裳拿了出来晾上。原来已经干了大半,被夕影儿一照,晚风一吹,很快就干了。

第二天,晓妍捧着自个的衣裳嗅了一口气,那熟悉的洗裳草的淡淡清香混着阳光的清爽扑面儿来,心情便愉快起来,将其余几人的衣裳叠好,敲开隔壁几间房的门一一送进去。

任茗接过衣裳赞道:“洗得好清爽,比店家和我们几个大男人洗得干净多了。”

晓妍嘻嘻一笑,捧了衣裳进了任以安的房间。

任以安着白色晨衣,散着长发坐在桌前,垂下的乌黑发丝如青幽幽的丝一般,映着他脸上干净的肌肤。俊朗的线条,只是表情依然沉静。

见她进来,抬眼看了看道:“唤任茗进来。”

晓妍应了一声,才要走时,任以安想了想道:“不用了,过来梳发。”语气不是请求、商量,而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晓妍“啊”的一声怔住了,帮他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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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笑林中

任以安见她愣愣地呆在一边。双手紧握在一起,却没有动静,皱眉扫了她一眼。

晓妍才回过神来,这也是丫鬟的分内工作之一,只是,还是忍不住手心冒汗,咽了咽口水应道:“是。”

慢慢走近前去,虽然没有替男子梳过头,到底见过,而且平日里姐妹们也经常相互帮着梳头的。

因此,虽然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一个年轻男子,紧张得全身有些僵硬,但手上却依然沉稳和缓和地替他一缕缕梳顺。

他头发如缎般顺滑,手里如握了一手黑色的流水,头皮干净清爽,这让晓妍莫名地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他一脸淡定,神色坦然,自然地带着一种安静平和的气息,不知不觉让晓妍紧张的心情慢慢地放松了。

取了青巾绾好发,晓妍服侍他洗漱好后,取了刚送进来的衣服穿上。

任以安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问道:“衣裳上似花似草的味道是什么?”鼻端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淡淡的青草味,却偏带了一丝花香。

晓妍见他皱眉,心里一沉,对自己私自换了皂角用洗裳草洗衣有些懊恼,回道:“是洗裳草。若公子不喜欢,我再不用这个洗了。”

任以安脸色恢复了淡然,平静地道:“不用,你喜欢用便用罢。”

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出得门外时,晓妍又忍不住长舒了口气。

她体会到了另一种心惊胆战的心情,但愿能尽快适应这份工作罢。

任茗依着树,手交握在胸前,瞅着她嘻嘻笑道:“好了,我也放心将公子交由你侍候了。”

晓妍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道:“你故意这般迟还未去侍候公子的罢?”

任茗恬不知耻地答道:“若非这样,你能这么快就学会伺候公子吗?看来我培育得当啊。”

晓妍无语向天,你这是培育吗?放任自由地赶鸭子上架好不好?

路赶得并不慢,大多路段颠簸而弯曲,最初的两天每天下车时,晓妍都是一脸菜色,勉强压住胸中翻江倒海的难受。

看在任茗眼里,让他有些歉意,任南等几个七嘴八舌地说了些防晕车的法子,比如用红线扎着拇指、将车座垫厚一点……

姑且不论这些法子有没有用,这就让晓妍有些意外和感动。没想到他们对她这个小丫鬟会这般关心。

她向他们几个道谢时,任茗笑笑道:“不用谢。你是我任府中人,又是一同伺候公子的,便算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这个词让晓妍心里一暖。她在知县府时。知县府里的众人,大多对她来说,只是同事的关系,而知县一家,对她来说是仇人兼上司。

而“一家人”是多么温暖的词。

接下来的几天,晓妍感觉到马车的速度慢了一些。

任茗实际是这几个随从的头头,因此,她以为是任茗为了照顾她,特地放慢了行程。

她向任茗道谢时,任茗摇头道:“不是我,是公子让行程慢些的。”

是任以安吗?每天看他目不斜视,面色如常地从她身边越过,还以为他从来就没有留意过,原来,他是知道的。

晓妍心里一动,如羽毛软软地拂过,看着不远处依旧面目冷清的任以安,觉得原来他也不是那么不可接近。

而过了几天,那些地瓜果然就派上了用场。

本是赶往前方一个小镇住宿的,偏在路上发现桥断了,日影儿渐渐西沉。若要往镇上去,只能兜上一个大圈,天黑了也赶不上,往回走时,也赶不及天黑前回到后方的镇上,眼看天边只余下一丝光影,却未见半点人烟,无奈之下,只得寻了个空旷平整的地儿,就地歇息。

任茗几个人虽然抱怨地骂了几句,脸上却都还平静,寻了干净地方,拾柴火的、砍了树枝搭棚子的、去寻干净水源的……一件件做来,有条不紊,干净利落,看来是习惯了的。

晓妍闲着,忙拣了几个地瓜到水源处洗干净了,又从周围的树林里寻些枯枝过来,见几个人将柴火拾得差不多了,向任茗要了火折子,蹲在地上生火堆。

任茗笑看着她:“你会不会?将自己弄成花脸猫倒罢了,别把这片树林子也给烧了。”

晓妍一撇嘴道:“小看人呢。”说着,将些枯树叶垫在下面,点燃后,迅速地在上面架上些细细的树枝,见火渐渐旺了,又往上面架上大些的树枝,见燃了起来,又加些更大的树枝。一会后,一堆熊熊的篝火便点了起来。

任茗几个都做好了手头上的事,围在旁边兴致盎然地看着晓妍生火,见她动作麻利,举止爽快,拍手笑道:“好丫头,果然没有带错你出来。”

晓妍得意地一笑,抬头却看到任以安安静地看着自己,火光跳跃着,印得他脸上忽明忽暗,忙低了头,专心地将手上的树枝添在火上。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任南从车上的椅子下抱出油毡布出来,垫在地上。几个人招呼着各自寻了地方坐了下来,晓妍坐在一边,任以安隔着篝火坐在一边,任茗坐在他身边不远处,任南几个随意散坐着。

那与任茗差不多年纪的叫任昊,从马鞍旁边的袋子里取了干粮,分与几个人,咬了一口叹道:“不吃也罢了。”

晓妍也分了一块,咬了一口,果然是干冷粗硬,嚼蜡一般。一点味儿没有,难以下咽,不由得皱了皱眉道:“好难吃。”

任以安听见,眉头微皱,眼光一闪。

任茗笑道:“因不知何时便要用,因此早早预备着,确实难吃,但有一个好处就是耐放,放上几天也不会坏。”

说着朗笑一声:“若是饿得急了,就是这饼子,也会觉得是天下美味。”

晓妍点着头。她是有同感的,看着火苗,轻声说道:“记得那一年旱灾,粮食减产得厉害,家里的粮是不够吃的,村里其他人家也差不多,我每天都与同伴们漫山遍野地寻野菜。饿得慌时,野蔷薇新长出来的嫩枝将外面带嫩刺的绿衣撕开也是美食。有时候半夜饿醒了,胃里像只手在抓着,难过得想吐,我便起床喝水,然后对自己说:晓妍坚持,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这也不算太差了,上天保佑,还没有遇到差得活不下去的份,听说……”

晓妍想起村里人说起真正的饥荒年时,那些可怕的事,不禁打了个哆嗦,没有说下去。

突然觉得周围一片静谧,静得火堆里树枝爆裂的轻微“噼啪”声也显得那么清晰,风轻轻刮过树梢的“哗哗”声犹在耳边。

晓妍不安地抬起头,发现周围几个人都在默默地注视着她,任以安深潭一般的双眸里,映着两簇火苗,轻轻跳动着。

晓妍突然就想起上大学时,初次面试兼职,面对一屋子面试官时,那种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跳起来道:“啊,差点忘记了。”

几步跃了开去,晓妍将几个洗净的红薯搬了来。

篝火下面的一层已经开始燃尽,熄了明火,只剩下灰烬和火红的炭火。

她用树枝将灰扒开一些,将几个地瓜一个一个埋进炭火里,上面仍架上柴火烧旺。

几个人开始明白晓妍买地瓜的用意,眼里露出惊喜之色。

任南殷勤地往火堆里添柴火,晓妍笑道:“火别过旺。地瓜会焦的。”才阻止了他。

不久,地瓜那特有的香味迷漫在空气中,任茗抽着鼻子,深吸了口气,叹道:“好香。”

香味越来越浓,飘了出去,**着在场每个人的嗅觉。

任南和任华都只有十五、六岁,年轻活泼好动之际,闻到香味早就坐不住了,频频张望着那堆碳火,手里握着树枝蠢蠢欲动,不时望望晓妍,只盼她能说一句“好”字。

微红的火光、弥漫的地瓜香,在黑暗笼罩的山林中,让人心里平填了几分暖意。

晓妍闻着空气中的香味,微笑着道:“好了。”

话声刚落,任南欢呼一声,便用树枝将埋在灰堆里的地瓜扒拉了出来,忙用手去抓,才一握上时,烫得“哎呦”一声丢下手,刚好砸在火堆里,“蓬”的一声,柴火被砸得散开几根,飘起几丝火星,溅在任南身上,他“呀”地一声跳了起来,双手乱掸。

看着他乱跳的样子,几个人都笑了,任华笑得打滚,一不小心将衣角沾在火堆上,也燃了起来,忙手忙脚乱地用手去扑。

笑声哄然而起,远远地荡了出去,响彻山谷,惊得树上歇着的鸟儿扑楞楞飞起,如一群夜里的精灵一般,打着旋飞到不远处,停落在树上。

看着他们苦着脸的样子,最为年长的任晖“呵呵”笑道:“好猴儿,这可学乖了。”

在这轰然的笑闹声中,晓妍抚掌笑着,隔着跳跃的篝火,突看到对面的任以安嘴角上扬,一瞬间彷若三月春风轻轻拂过水面,他那冰冷俊朗的眉目突然就生动起来。

晓妍一怔,心里也如被风吹了进去,一圈圈的涟漪荡开,不觉微笑起来,原来他笑起来是这般阳春三月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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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明月照心事

晓妍很尽心尽职地履行着自己丫鬟的义务。

细细地清除地瓜外面硬硬黑黑的焦黑外皮。露出里面金黄色的瓜肉,带着腾起的白雾,甜香扑鼻而来,只留下下端一些未剥开,方便用手握着,然后用手帕垫着递给任以安,轻声道:“有些儿烫小心些。”

看着他咬了一口,又道:“这种地瓜又叫红薯,也称为山药,养胃耐磨,以前不够粮食时,我们是常吃的。对公子来说,自然是粗鄙之食,上不得台面,但适时吃些粗粮,也是好的。”

任以安抬头静静地看了她一眼道:“劳你费心了,谢谢。”

晓妍一笑,接过任茗递过来的一个地瓜,听得他道:“快吃罢,再迟了被那两个猴儿都吃了。”

晓妍谢过他,接过地瓜剥开咬了一口。那香甜绵软的瓜香溢满腮,斜视着任南笑道:“是谁说我属老鼠,买了地瓜磨牙的?”

任南摸摸脑袋,嘿嘿笑道:“瞧这小丫头,不过白说了她一句,就卖乖了。”

几个人便笑了。

任昊立起身道:“没酒怎么成?”从马鞍上拿了酒囊下来,人手分了一个,就连晓妍,手里也拿了一个。

很随意地,没有人劝酒,也没有人阻拦,就着地瓜的香甜,就着海阔天空的笑语,高兴时便拿起酒囊喝上一口。

任以安话不多,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几个随从谈笑,也喝了好几口。

任茗见晓妍犹豫着,向她摇了摇酒囊道:“入秋了,夜里寒气重,喝上几口暖暖身子罢。”

此时,晓妍也开始觉得身上沁沁地凉,虽然就着火堆,依然抵不过那慢慢侵入的寒气,便拿起来喝了一口。

一股火辣的液体流入嘴里,呛得晓妍咳了几声,按着胸口轻拍了拍,皱眉道:“好难受。”

一会胃里如点了一团小小的火花,一股暖流缓缓流向四肢百骸。融融的暖意。

几人笑道:“多喝两口适应了便好了。”

晓妍见他们兴致正高,也不忍拂他们的意,又喝了一口,入口虽辣,却不会觉得呛得难受了,竟觉得原来也不是那么难喝。

在现代时,还是个学生,虽然也喝酒,但大多是低度数的红酒,在古代时,长大如今也是个大半姑娘家,喝得大多是甜甜的糯米酒,因此,晓妍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有多少。

几口喝下去后,晓妍开始觉得头有些沉,眼前的火光有些朦胧,浑身一松,意识虽然清明,脑里却有些空,嘴角的笑意有些慵懒。

而任府几人渐渐也喝得微醺了,谈起在江南时那渔家姑娘唱的好曲儿。惋惜道:“可惜此情此景没有个唱曲儿的。”

晓妍抬头见任茗眼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暗道一声:“坏了。”

果然,任茗几人乘着酒意,央着晓妍唱首小曲儿。

晓妍大方一笑,唱就唱罢,平常里在家里田间地头,也会唱上几嗓子的。

可是,第一次唱曲呢,别唱太过粗俗,让他们看低了去,唱什么呢?

抬头看天,只见墨蓝的天空中镶满了繁星,一闪一闪的,醉眼看来,如那日漫天飞舞的流莹一般。

只觉得有什么从自己的心里划过,让自己的心弦微动,眼里泛了一层薄泪。

“萤火虫,萤火虫,慢慢飞,

夏夜里,夏夜里,风轻吹,

怕黑的孩子安心睡吧,

让萤火虫给你一点光。

燃烧小小的身影在夜晚,

为夜路的旅人照亮方向。

短暂的生命努力的发光,

让黑暗的世界充满希望。

萤火虫,萤火虫,慢慢飞,

我的心。我的心,还在追。

城市的灯火明灭闪耀,

还有谁会记得你燃烧光亮。”

待晓妍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唱了这首歌。

其实她的音调唱得不准,但这样一首歌被她语调平和,温和平静地唱出来,就连夜色似乎也多了一丝温和。

一曲唱毕,任茗等几人报以热烈的掌声、欢呼声,大声唤着让再唱一首。

晓妍一笑,却一句也不想再唱了,抬眼正对上任以安深幽的眼光。

平静地对视了一会,垂下眼帘,只觉得眼里微酸。

月亮渐渐西移,篝火渐渐变小。

晓妍在车上眯了一会,睁开眼睛,透过车窗看着那漫天的繁星,酒已经彻底醒了,却没有了睡意。

轻轻地爬下车,见任茗独坐在火堆旁边往火堆里添柴火,知道轮到他值守。任南等几人或躺在油毡布上,或者倚树而坐,都已经睡着了。

在任茗身边不远处,任以安也依着棵大树。安稳闭目而眠,长长的睫毛在他眼帘下投下一片阴影。

任茗见晓妍爬下车,便冲她招了招手。

晓妍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坐下。

任茗压低声音问道:“怎么睡不着了?不习惯罢?”

晓妍笑笑道:“是有些儿不习惯,慢慢就好了。”而聊了几句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默默地盯着天上的繁星。

一颗流星划过墨色的天空,拖着绚烂华丽的长长光影没入黑暗中,晓妍惊喜地拉着任茗道:“流星呢,许愿……”

然后想起这世界是没有对流星许愿这一说法的,不好意思地一笑,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攀在任茗的手臂上。忙放了下来,窘得双手都不知该怎么摆了,双手绞在一起,转头望着一旁的一片树叶,好像树叶上会开出花一样。

任茗也为晓妍突如其来的举止一怔,此时看到她不自在的样子,自己本来有些慌乱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突然有些想笑,却怕她更不自然,忙忍了下去,只眼角眉梢带了笑,拣起旁边的一个枯枝添在火堆上,问道:“晓妍有何心愿?”

晓妍不是忸怩作态之人,很快便将刚才的尴尬丢开了,掰着手指道:“心愿?很多了,愿我家中一切安好,愿我爹娘身体安康,愿我哥哥早生贵子,愿我弟妹乖巧可人……”数了一堆祝愿后,想起如今出门再外,最重要就是“平安”二字了,便看着任茗加上一句:“愿我们都平安。”

任茗一边听一边笑:“神佛听了你这一堆愿望都该耳朵起茧了,数不过来。”

突觉得不远处的公子好像有些动静,转头看时,却见他依旧安稳而眠,只是微侧了侧身,似乎梦见了什么高兴的事,嘴角有些上扬。

晓妍笑道:“晓妍不过是凡俗之人,在意的都是自己的亲人、朋友。这些便是基本的了,若贪心些,我能数出更多。”

任茗笑道:“你还忘记了许个愿:愿晓妍早日寻到如意郎君。”

晓妍含羞低头一笑,嘴角的笑容却带了苦涩,轻声道:“我只愿他能够平安。”

任茗怔了一怔,有些意外地问道:“你订了亲?”

晓妍点了点头:“可是,他可能忘记我了,他离开两年了,也未给我传个信。”苦笑一声:“如今我自身便是奴才。早身不由己了。”

是不是忘记了?丢弃了?

他对她,会不会就如同面对一件不甚喜欢的东西,丢了很久才发现,也不会在意。

任茗没有追问晓妍的未婚夫为何离开,而是静默了一会问道:“你想他吗?”

晓妍有些失神,想吗?

想的吧,虽然隔了两年,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那么远的距离,那么长河流水般的时间,似乎连杜浩真的身影也变淡了,好像隔了淡淡的薄雾,努力地看,却看不真切。

可是,还是会在突然之间、在某个时间、在某个地方想起他。

就如今晚面对那漫天的繁星时。

虽然淡淡的思念,却依然牵心动肺。

似乎,风筝与线的关系。

晓妍喃喃地道:“我是想他的。”声音轻得如随时便就飘散的青烟,却清晰地传到未眠人的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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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农家院

任茗静默了一会。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只盯着眼前跳跃的火光,突然伸手摸了摸晓妍的头,什么话也没有说,却带着安抚的柔和。

晓妍转头看着任茗,感激地冲他一笑,问道:“茗爷在外时也想念家里的妻儿罢?”

任茗笑了笑,笑容里带了无奈和淡然:“我没有妻儿。”

晓妍怔了一怔,任茗已经二十三岁了,因在外奔波的时间长了,脸上微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上两岁,在古代,该早已娶亲生子了。

任茗没有让晓妍猜想,道:“原也定了一门亲的,但我福薄,那姑娘未过门就病亡了,我连她的面也没有见过一次,再后来,随着公子在外奔波,就断了重新定门亲的心思了。倒别拖累了人家的好女孩儿。海阔天空的惯了,倒不想回那……繁华的侯府。”

语气平静,脸上也看不出一丝波澜,如叙述的是别人的事儿一样,倒让晓妍连安慰他也无从开口。

但是,他的父母会同意吗?二十三岁放在现代那是刚踏出大学门,正意气风发,扑腾滚打的时刻,若男子这个年纪便结婚生子了,只怕还会引来别人惊奇地“咦”一声;可在古代,二十三岁未结婚生子,那就是超龄的剩男了。

而且古代奉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任茗笑了一笑又道:“家中老父老母均已仙逝,唯有兄嫂,哥哥已经生有三子一女了,也留下了血脉,我也不算不孝了。”

竟似能看出她的心思一般,晓妍脸上一红,又听得他朗笑一声道:“很惊奇我知道你的想法罢问的人、劝的人多了而已。”

晓妍抬眼看他,只见墨色的星空衬着他一张笑脸,洁白的牙齿微闪着亮光,眼里一派坦然平静中,带了几分狡黠。

心里一松,看出他并不介怀,还颇轻松自在,便冲他微微一笑。

听得任茗叹道:“我们这一群人,除了任南、任华两个猴儿年龄还小些。一派天真好玩,哪个是背后没有故事的?就连四公子……”突然顿下了话头,不愿再谈下去,只向晓妍道:“你姑娘家细心,好好伺候公子罢。”

晓妍心里虽有疑惑,却也不追问,点着头道:“你放心,我自当尽力,小时候便有人告诉我,做事就要尽力做到最好。只是不当之处,还请你指点。”

任茗眼光微闪,看着她问道:“晓妍,你几岁了?”

“十四了。”晓妍道。

任茗点头道:“比任南、任华还小两岁,看起来却比那两个不更事的沉稳多了。”

晓妍从穿来后,便不愿与人说起这样的话题,当下也不答话,只低头一笑。

突然想起那隔世的时光,她跳着脚耍赖不肯练琴,那个年轻的老师冷冷地看着她闹:“佟妍你记住了,做事就要尽力做到最好。如果你做不到,请你回去。”

她噎住。呆呆看着老师,终挪着脚步上前继续练琴。老师低头指点她时,她偷眼看着老师那年轻漂亮的脸庞,突然觉得上面有异样的神采,认真的神采。

从此,她一直记住了这句话,就算在这异世的农村,她也努力地将一个村妇该学的、该做的做到最好。

一时静默了下来,摇了摇头,将那一丝惆怅丢开,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着星空,享受这一刻的静谧,任思绪随意飞扬。

地上的火光熄灭了,只剩下一堆遗留着余温的灰烬,天边渐渐发白,似乎只眨了眨眼,那一片亮光便迅速扩张了领地,那一片星光慢慢隐去,早起的鸟儿扇着翅膀扑棱棱地从头顶掠过,清澈的鸟鸣声从间或响起的一两声,到此起彼伏的大合唱。

林间的白雾淡淡地漂浮着,远山、树影,如一副水墨山水画儿一般。

任南等几人也醒了过来,谈笑着利落地将油毡布、酒囊等物一一地收拾起来。

晓妍见任以安睫毛微颤,一双星目睁开,忙从包裹里检了一件干净衣裳,让他换下凌晨下的轻雾沾得微湿的衣裳,转头见任茗赞许地冲她点点头。眨眼向他一笑。

一行人到溪边梳洗干净,继续赶路。

绕山而行,兜了个大圈,见到人村时,太阳已经跃上了三杆。

也赶不及到大镇的饭店里,便在路边就近寻了一个农户家,给了几个钱,那农夫、妇人便笑着迎了他们进门,乐呵呵地去备饭,两个几岁的小孩儿怯怯地咬着手指,躲在墙后偷看着他们。

晓妍见那家有些简陋,桌椅都显出用久的破旧,还有些小孩儿玩耍带出的杂物堆着,忙与任南几个略收拾了,让任以安坐下。

本以为侯门大户出来的公子哥,对这样的环境会嫌弃和不适应,但任以安连眉也没有皱一下,面容淡然自若,坐得怡然自得,对待农户一家客气而谦和。

这让晓妍有些意外,她也是农户出身,见他对农家不拿大,不轻视。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好感。

做完这些后,一时没有了其他事情,晓妍站在门前的菜地边,一边与农妇攀谈,一边动手将些刚摘出来的青菜帮子撸干净些。

身处与自己家相似的农家里,让晓妍觉得放松而愉悦。

任南在旁边笑着指点:“这是白菘、这是大葱、这是……”、

晓妍见他说不出了,“扑哧”一笑道:“这是佘瓜、这是南瓜、这是扁豆、这是姜、这是萝卜、这是菠菜……”

她口齿爽利地一一指点出来,声音清脆,说得又快,听得那农妇一径笑道:“****利的姑娘,都是粗野东西。我虽无见识,也能看得出你们是在富贵人家,竟能认得全,真真难得。”

任南笑道:“大嫂快别夸她了,看她得意的,恨不得将浑身的本事都抖了出来。不过尔尔,到了家里,有多少东西是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到时看她得不得意的起来。”

这话让晓妍心里一沉,从随了任以安后,便一直在外,但也可以想象侯府是怎么大规矩,怎么多的约束和争斗,自己从小在乡野惯了的丫头,不知道日子该过得多憋屈。想着心里便沉闷起来,隐隐的有些担忧。

一时饭菜端了上来,简单的几个菜,一尾水煮鱼、一个炒青菜、一个蒸南瓜、还有一碟萝卜丝,再加上晓妍自己动手弄了一碟蘸酱黄瓜,倒也吃得清爽。

饭后,几个人简单地整理了行装便要出发,晓妍刚站起来,却觉得小腹微微有些下坠感,一阵热流往下坠。晓妍忙复坐了下去。

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是初潮。

晓妍已经十四岁了,在冬儿十三岁初来月信时,又紧张又担忧又好奇,还是晓妍安抚了她,那时冬儿也好奇地问过晓妍为何会知道这些事,被晓妍胡扯了过去。

月信这个麻烦事,只要身子一切正常,当然是越迟来越好。

虽然前两天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没有什么不适,隔了十来年,晓妍几乎将这种事忘记了,所以也没有在意,更没有往这方面想。

但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爆发出来。

看着门外催促她快走。看着她的几个人,她简直是羞愧欲死,但身子却一动也不敢动。

只盼着,那个刚出门的农家大嫂能够快些回来。

六十六、雨天

晓妍被他们几双眼瞧得发慌起来,又窘又羞,任茗察觉了什么,疑惑地打量着她,让她更觉得手足怎么放都不对劲。

眼里余光四处张望着,除了门外那几个大男人,连农家那两个小孩儿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可是,这事怎么开口?

见碟子里还留有几块黄瓜,慌乱下,下意识地拿了筷子夹了一块沾上酱,慢慢地嚼着,一边焦急地等着农家大嫂。

任南见她还在慢条斯理地吃着,不免急了起来,带了几分不满:“这丫头,平日里看着挺爽利的,怎么这会这么慢吞吞的?”

任以安平静的声音响起:“小南、小华,你们再给马喂点草,任晖再将车修整一下,任茗、任昊检检水囊水够了不。”

几个人应了,一时散去,晓妍才觉得身上一松,长呼了口气。

眼前光影一暗,任以安站在不远处,淡淡地问道:“你怎么啦?”

晓妍低着头捏着衣角,涨红着脸,低低地道:“能帮我唤大婶进来吗?”

任以安一怔,转身走了出去,但她偷眼看他时,明显看到他脸上一红,带了几分尴尬。

不由得窘得头低得更低了,他是明白的,一个二十五岁的男子,该已娶亲生子的男子,看了她这个样,怎么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农家大嫂很快便回来了,带了晓妍进房内,一边抱歉地笑道:“这些都是干净没用过的,我们穷家用不起棉花的,只有草木灰,要不我去买些棉花回来?”

晓妍虽然有些尴尬,却也坦然,忙拉住农妇道:“不用了。”

那农妇笑笑便要掩上门退出去,晓妍为难地看着手里装了草木灰的布片儿,咬了咬唇含羞唤住她:“大嫂……我……不会用。”

这是隐秘事,那些东西都是不见光的,都是悄悄藏着掖着,母亲也羞于与女儿谈起这些,更不会主动与女儿交流这些事情。晓妍虽然知道这些事,却也未留过心,而这里的习惯更是与现代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农妇惊奇地看了她一眼,一径说一径笑:“……第一次?到底是富贵人家出来的,竟一点也不惊慌羞怯,我第一次的时候,差点吓死了,惊慌得不得了,还以为自己得了啥见不到人的病,快要死了……”

在农妇的眼里,连她这个伺候人的小丫头也高了她们一等。

晓妍不好意思地笑笑,叹了口气,既然重生,为什么不重生为男子呢?这样就少了这些麻烦事——比在现代还不知麻烦了多少倍。

换了衣裳出来后,窘得不敢看门外的几个人,更不敢看任以安,头一低钻进车内。

经过这样的事后,晚上停车歇息,进屋里伺候任以安时,两人脸上都有些尴尬,甚至不敢看对方的眼神。

晓妍想起他看出她的为难和困窘,当时将几个大男人都打发了离开,不会几双眼睛看着她的羞窘,心里感激,可又是无法道谢的,便借用了客栈的小厨房,亲自下厨煲了一个苦瓜排骨汤致谢。

微苦而又清爽可口,盛了一碗给任以安,也不知道合不合他的胃口,见他喝了几口,抬眼向她一笑,赞一句:“好汤。”不由得高兴起来。

听得任茗等人也赞不绝口,她得意地道:“你们若是喜欢,以后我经常给你们煲汤。”她前世就是在那喜喝汤的南方城市,其他的家务本领未学好,煲汤倒是得了妈**真传的。

就这么说了一句,倒让任茗几个记住了,第二天便又央着她煲了汤,这一路行来,还真成了常事。

只一两日的光景便可以抵达淮阳了,一日正沿着官道不紧不慢地行着,突然迎面一骑驰来,扬起一阵黄尘。

待来人走得近时,任茗惊奇地“咦”了一声道:“来人看着像是许老爷的小厮青都。”

那骑马在堪堪越过任家几人时“吁”的一声停了下来,马上的小厮一脸惊喜地跳下马,几步跑过来扯住任以安的马鞍,不顾路上凹凸石头便跪了下去:“四公子,您老可来了,小的特地来寻你的。”

任茗惊呼一声:“青都?”一面跳下马扶了他起来见他一头是汗,一脸激动和惊喜,眼里还含了薄泪,心里一沉,忙问道:“是不是你家老爷出什么事了?”

青都点着头道:“我家老爷快不行了,知道四公子要来,这两日便派了人往各条官道上寻人,只盼能见上一面。”

任以安脸上一沉,一向平静的眼里也露出了浓重的悲伤和担忧,声音却沉静:“快走。”扬鞭纵马先行,几人忙打马紧随了去。

谁知路上便下起雨来,大雨倾盆而下,天地间灰蒙蒙一片,几个人躲在破庙中避雨,任以安眼里多了几分焦急。

等了半饷雨稍停时,便忙忙地继续赶路,但由于都是土路,被雨水一浸便松软起来,骑马倒没什么,但车轮经常陷到泥水中,只得几人下马推了上来,这样一来,本来急着赶路的,倒被马车给拖累了。

任茗问晓妍会不会骑马,晓妍满怀愧疚地摇了摇头,任茗有些为难起来。

任以安高高骑在马上,冷冷地盯了马车一会,简单地作出了决定:“任南、任昊留下来随车,我等先行一步。”不再看晓妍一眼,打马快速地奔了出去。

晓妍三人只得在泥泞里磕磕碰碰地慢慢行着,终于到了人村的地方,停下了车,换了干净衣裳,盯着灰沉沉的天空、亮亮的雨线发呆。

她不喜欢阴雨天,天是灰的,地是湿的,到处湿漉漉的雨迹、一汪一汪的小水洼,让人的心情也变得沉闷起来。

从任以安离去的那一眼里,晓妍察觉了他的愠怒和不耐烦,他本来就不想带个丫鬟出门的,是任茗求了才带上她的,如今,还拖了他的后腿。

坐在屋檐下,伸出手指,檐下的水滴滴在手指上,一阵凉意沁入。

任南和任昊谈笑了一阵,见晓妍在檐下发呆,走近前去,问道:“喂,你发什么呆呢?”

晓妍横他一眼:“我不叫喂,有名字的。”

任南无谓地笑笑:“小心溅湿了衣服,着凉了我可不管。”

晓妍静默了一会,问道:“以前你们也会弃车吗?”

任南点头道:“也有这样的时候,马车行走不便之处,便将马车卸下来寄存在某处,日后再来取,或者干脆卖了或不要了,所以车上的东西都是很简便的。”

原来如此,可因为她不会骑马,倒耽搁了事情了,难怪任以安眼里有些不耐烦。

——————昨天下乡去了,回来得又晚又累,没办法,只能断更了,今天两更补上。

六十七、闲言

待雨停了赶到淮阳时。只见慕家门口挂了白灯笼白对联,进了门,穿过几层屋舍,几层壁影,路边站立着两排全身素稿、脸色沉重的下人,正堂上放着黑漆的棺木,大大的“奠”字,在秋天的萧瑟里让人凭添几分寒意。

一个十五岁左右的俏丽姑娘带着一个七岁左右的小男孩站在灵位旁边还了个半礼,晓妍猜着便是任南口中的萧家小姐萧蝶儿和公子萧涵周了,上前见了礼。

抬眼打量萧蝶儿,只见她浑身白色衣裙,不施半点脂粉,一应首饰未带,鬓边带了两朵白色的小绒花,眼睛红肿,含了一层泪,眼波流转,楚楚可怜,如同沾了露珠散发清香的姜花一般,心里不由得赞了一声。

在灵前磕了头,便有家人引着他们往偏院里去。

偏院与正院是有墙隔开。独门出入的,并不相连,这是任以安自个要求的。

因慕家如今只余下一个十五岁的女儿慕蝶儿和一个方七岁的庶慕涵周,没有成年的当家人,几个外戚男子入住多有不便。

偏院地方不大,里面也分了三个小院落,一应青砖白墙,种了几杆竹子,进了院门,任茗正从屋里走了出来,向晓妍点了点头道:“来了?先去歇息会罢。任南、任昊随我来。”

走了几步又回头,递了一串钱给晓妍:“你到街上买上些菜,煮几个小菜,煲个汤,几天没吃倒有些想念你的汤了……素净些,慕老爷刚去了,不宜大鱼大肉的。”

有人惦记的感觉是挺好的,晓妍心里一暖,忙应了接过钱,任茗几人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跟着指引的小厮进了屋内,放下小包裹梳洗了一下,便出了门买菜。

问着路,看着时辰还早,也不着急,慢慢地行着,头两天下过雨,街上湿湿润润的。路边一些人家院子里探出的树枝上还挂着水珠,亮晶晶的。

一路上人来人往的,有步履匆匆的,也有闲步漫行的,还有些挑着东西叫卖的,摆着小摊卖着糖果的,还有卖字画的……这热热闹闹的民间气象,让人觉得温暖。

转过几条街到了集市,买了几样素菜,还发愁不吃荤腥的话要煮什么汤才好,正好看到有人卖蘑菇,便买了蘑菇、豆腐、腐竹等,预备着做斋汤,议价付钱后,抬头看到前面不远处一个妇人背对着她,提了个竹篮装了几样菜,正在一个果蔬摊前挑着什么。

背影竟有些像小岚,晓妍怔了一怔,再顾不上其他,用手扒拉开来往的人群,便往那妇人行去。只听得“哗啦”一声,一个小摊上的果蔬被她不小心撞下了大半,滚在地上。

那摊主如何肯依,拉住晓妍便要她拾起来,被踩坏了烂了的也得赔,厮缠着晓妍脱不开身,她着急地抬头望去,早看不见那妇人的身影了,似乎刚才只是眼花了而已,或许只是人错了人。

想起小岚曾经对她的关心爱护,想起她柔和的笑脸,心里顿时酸酸涩涩的难受,对摊主的咒骂声一句也不想回应,只低头默默地捡起滚落一地的果蔬。

眼前停了一双青靴,沿着青靴往上看,正对上任以安的眼光,身后随任茗。只觉得他两天未见脸上便清减了几分,眼里依然平静,但似乎深深地压着悲伤,幸好看着精神还好。

站起来冲他行了个礼,任以安看着满地个果蔬,问道:“怎么回事?”

“不小心撞翻的。”眨了眨眼睛,压下眼里的有点酸涩,但眼圈有些红。

任以安点了点头,看了看旁边喋喋不休咒骂着的摊主,以为她是被摊主骂了心里委屈,便冷冷地道:“闭嘴,赔就是了。”

那摊主一噎,再不敢多说一句。听得任茗问他该多少钱,见他们身上穿的布料都是极好的,气度不凡,忙应道:“一……哦,两百文。”

晓妍已经在路人的帮忙下将地上的果蔬都拣了起来,大约目测了一下损失,拦住刚要付钱的任茗道:“三十文就够了。”

那摊主还想说什么,晓妍已经一径说开了:“萝卜两文钱一斤,被摔坏的大概三斤,就是六文钱,菠菜也是两文,踩坏的大概一斤,生姜四文一斤……给三十文你已经让你有得赚了。”算得又快,口齿清晰地一一说了出来,令围观的众人拍掌笑道:“好泼辣丫头。”“好黑心的小摊……”

摊主张目结舌了一会,只得讪讪地接过钱,围观的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了,也就散了。

晓妍随着他们默默地行着,只听得他们谈论着铺子里的账簿漏洞颇大等事情,看着前面任以安的青松一般的身影,沉静的面容,想起他刚才喝住那摊主时维护的姿势……

阴了几天的天空里,阳光透过沉沉的阴云空隙洒落了下来。照得前面的树枝上的水滴如挂着的碎金一般,一如晓妍此刻的心情。

在厨房里一边收拾着菜,一边慕府里拨过来打下手的小丫头聊着天。

这个叫阿碧的小丫头年方十二、三岁,叽叽喳喳的很是多话,晓妍与她闲聊着,问着话儿,她就倒豆子一般地说了起来:“我家老爷是御史,夫人前几年就没了,只生了一个女儿……”

一句一句的,便将萧府的大致情况摸透了。

萧老爷官至御史,娶了任以安嫡亲的姑姑为妻。可惜前几年萧夫人一病没了,留下一个女儿萧蝶儿,今年十五岁了。萧御史也娶了几房妾,生了庶子萧涵周,年方七岁。

任以安幼年时常在萧府居住,因此与萧御史和姑姑亲近,听得姑父生病后,便从侯府赶往淮阳,初时萧府带信给侯府也说没有大碍,但在任以安赶往淮阳的途中,病情加重了,待任以安闻信赶到时,只来得及见了姑父一面,便天人永隔了。

晓妍叹了口气,这才明白为何任以安听到萧老爷病重时那脸上的伤心、担忧,和自己坐的马车拖着走不快时,眼里的愠怒。

这边阿碧还在絮絮地说着:“听说我们老爷生前有意让任四公子娶我们家小姐为妻呢,也有些人说任四公子是娶过亲的,我们小姐嫁过去只是续弦,不太好,但我觉得挺好的呢,任四公子人生得这般好,性子又好,家底儿也好,两人站在一起就像一双璧人一般,又是亲上加亲,哪点不好了?”

晓妍闻言怔了一怔,一双璧人吗?想起萧蝶儿那楚楚可怜的俏丽模样,与任以安站在一起,确实算得上是一双璧人。

不过她没有想更多,她想的是:如果萧蝶儿嫁给任以安了,可是近亲结婚了,确实不太好。

——————取标题无能,随便了吧。(未完待续,!)

六十八、往前走

晓妍是不用往正院里伺候的。因此每天只在偏院里煮饭、洗洗衣裳、做些家务,比起任以安和任茗几人的忙碌来,日子过得很是清闲。

吊唁的人络绎不绝,萧蝶儿是未出阁的姑娘,有男客来时,只能带着几个父亲的妾侍在内院接待些女客,萧涵周年幼,便由任以安带着在前院里接待来客,晚上还要陪着守灵,因此,每天任以安几乎只是回偏院梳洗更衣,便又出去忙了,就连任茗的面也见得少了。

几天下来,晓妍便感觉他们整整瘦了一圈。

萧府请了道士和和尚在灵前念经超度,隐约的还能听到哭声,每天那些声音隐隐地传来,兼上一连几天阴雨绵绵,让人心里压抑得很。

过了几天出殡了,不再有吊唁的客人来了,任以安却依然清闲不下来。

在这几天盘点和清理萧家的财产时,才发现了许多的漏洞。

萧御史不太管家事。一应家用都是跟了他多年的妾侍白氏打理的,但白氏生性软弱,与管家上并不精通,只听得几个婆子打算、摆布,虽后来又交给了萧蝶儿理家,但蝶儿年小,母亲早亡,也于此不甚精通,盘点下来,许多东西是被下人偷了去的、卖了去的……而萧家门下的几个店铺产业,也不容乐观……虽然有几个忠厚的家人撑着,终究顾不过来,本来偌大的一个家业,掏空了三、四分了。

而本朝律法,除非家族里早立下了规矩,在官府里备了案的外,女子没有继承家产的权力,未出嫁的女子只能备下嫁妆,萧御史刚入土为安,便有些萧家人寻上了门,要求分割家产,理由是萧御史的产业里,有不少是祖产,只是御史为官,所以暂时由他代管而已……

昏暗的油灯下,任以安坐在书桌前,一边翻着帐本。一边用手揉着额头。

想起病榻上,姑父曾经俊逸的面容变得憔悴而瘦削,拉着他的手,用虚弱得似乎随时都要消散的声音,殷殷地吩咐他,自己多年来不管家,要他看着他们多年情同父子的情分上,莫让两个子女吃了亏……且将蝶儿托付给他,要他答应好好照顾她……

若是前者,他定当不负姑父的托付。

只是,娶蝶儿……看着姑父那满怀期望的殷切眼神,那个“不”字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垂下眼帘,沉沉地应了一句“姑父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此后,姑父一直陷在昏迷中,再也没有醒过。

小时候,自己因母亲出身低微,又不得父亲宠幸,自己在府里地位连得父亲和夫人跟前伺候的得脸的丫鬟、奴仆也比不上,一年下来连父亲的面也见不上几次。还是姑父疼爱自己,让他感受到了几分父爱。

幼时的他想起父亲时,对着他似乎都是冷着一张脸,连眼光都懒得瞟一下,透着冷漠的疏远,而姑父,更像自己的父亲。

这样的恩情他不能忘,可他……不能娶蝶儿,他给不了蝶儿幸福……

心里闪过那个窈窕的身影,那些不堪回首的画面……他痛苦地闭了下眼,以为过了这么些年,什么都会变淡,可想起时,心还会钝痛。

原来就算想远远地避开,就算纵情山水,在不经意间,痛苦和懊悔依然如影附骨。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将他从往事里惊醒,他暗哑着声音问道:“谁?”

“公子,是我。”温和而平缓的声音传来。

“进来。”

晓妍推门进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崭新衣裳,干净素雅,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整个人如微温的温水,温暖得不留痕迹,递上一碗莲子羹。

沉浸在往事里的任以安,怔怔然看着这个清爽干净的女子进来,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晓妍见他怔怔看着自己,便往身上看了一看。微微笑道:“因平日里要做活,我很少穿白色的衣裳,在萧老爷孝期,我便赶了两身白色衣裳出来。”

任以安点了点头,将莲子羹放在一边,低头看着账本。

晓妍见他接过莲子羹却不喝,只放在一边,眉头紧锁着,似乎有什么忧心痛苦的事情,叹了口气,劝道:“公子,大半夜了,估摸着该饿了,喝口羹罢,天气凉了,待会冷了小心胃凉。”顿了顿,又掰着手指加上一句:“我特地炖的。”

任以安拿着帐本的手一顿,端起羹汤喝了几口,淡淡的甜,清淡可口,抬头向她点了点头道:“谢谢你。”

晓妍见他脸上的悲痛少了点,呼了口气,继续扯道:“我特地少放了糖。糖太多了腻了糊嘴,不知你喜欢不?若不喜欢,明天我熬杏仁茶罢,可以多搁些糖……”只絮絮地说些日常琐事。

任以安微微皱了皱眉,平日里并不见她这么多话……不由得抬头看她,她清亮的眼神里,隐隐的有些关切……

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被她这么一打岔,原来沉浸悲伤里的心绪,解脱了出来,看着窗纸上映着墨色的树影。被风吹得荡悠悠的,心里的阴郁,似乎随着荡远、变淡。

晓妍看他皱着的眉慢慢地舒展开来,松了口气,收拾了碗碟,笑对任以安道:“公子刚吃了宵夜,还是稍微走一走罢,坐着也积食。”转身便要离开。

任以安闻言,站了起来:“好的,你陪我去走走罢。”

晓妍怔了怔,应道“是”,拿了旁边架上披着的披风,递给任以安,任以安摇了摇头道:“不用了。”率先拉开门跨了出去。

晓妍提了个灯笼跟在任以安身边慢慢地行着,橘黄色的灯光透着暖意,只能照亮脚下的方寸之地,天上一轮明月,映着周围树影绰绰,也映着两人的身影,投在地上,相随着慢慢移动。

耳边偶然一两句虫鸣,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晓妍也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

可是和他这么一个清淡如水的男子,似乎就这样慢慢地走着,相对无言,也不会觉得尴尬。

转了一个弯,月光将影子映在身后,前面再看不到两个平缓移动的影子了,晓妍回头看了看,又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突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句话:“有人说,背着阳光往后走,前面只能看到自己的阴影,而如果你面对着阳光走,眼前就是一片灿烂的阳光。有时候生活就是这样,迎着阳光。向前走,向前看,才会觉得光亮灿烂。”

望着清亮的月亮微笑,行了几步,才发觉身边的任以安并未跟过来,诧异地回头看,只见任以安站在身后不远处,月亮洒在他雪白的衣裳上,似乎全身泛着淡淡雪莹色的亮光,正怔怔地看着她:“往前走?往前看?”

晓妍点着头:“以前的就是再好,也已经过去了,留在心里便是美丽的一副画,以前经历得再坏,跨过去便是海阔天空。”

————————这几章很乏味吧?对不起,浪费了亲们的钱钱,我有点卡文,争取加快进度吧。

六十九、萧府家事

月光下,任以安默默地站着。半饷没有挪动脚步,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晓妍。

晓妍被他看的不自在起来,低头打量了一下,也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的,疑惑地看向任以安,才发现他在看着她,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目光透过她,看向遥远的远方。

见他在想着什么,晓妍也不出声,只站在不远处等着他,借着灯笼朦胧的亮光,用脚尖在地上随意地画了一只张望着的老鼠。

眼前灯光一暗,飘过一角霜青的衣裳,抬头看到任以安站在身前,嘴角含着笑看向地上的老鼠,脸色的表情似轻松了许多。

晓妍一顿乱搓,将地上画的老鼠擦掉,笑道:“公子,回去罢?”

任以安微微一笑道:“画得不错,很是活生。”

晓妍脸红了一红道:“胡乱画的而已。”

走了两步。脚边的花从“索索”做响,一只猫从晓妍身边迅速地窜进另一边的树丛里,唬得晓妍惊得往后跳了一步,待看清后,轻轻地骂了一声。

任以安含笑道:“你画的老鼠倒将猫儿引了出来了。”

晓妍听他竟会与她开玩笑,惊奇之下,也有几分欢喜,看似他心情好了不少,也笑道:“人都说老鼠坏,但老鼠也有值得人学习的地方。譬如俗话说‘老鼠存上隔年粮’,这份未雨绸缪的远见,就值得我们学习了。说起来,世上有许多人是只见眼前方寸光,未必比得上老鼠。‘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说的就是这个理罢。”

任以安看了她一眼:“为老鼠说好话,你倒算是第一人了。”

晓妍嘻嘻一笑道:“万物凡是皆有两面,只在看的角度、看的心态而已。”

言谈间,已经来到了书房附近,任以安坐回书桌前查看账本,一边记录着什么,晓妍用小烛剪剪了剪灯芯,拨亮点灯光,收拾了碗碟退了出去。

从厨房打了温水让任以安洗漱了后,听着远远的传来三更的打更声,任以安还在翻着帐本,脸上有疲惫的痕迹,清朗的眉目下。有淡淡的青色。

看着他在昏黄的灯光下专注的样子,恍惚中,让晓妍想起,前世时自己的哥哥,有段时间为了应试研究生,也是每天深夜在灯光下看书,总是被她夺了书赶着去睡觉。

轻叹了口气,从他手中抽出了账本,轻声道:“很晚了,明天看罢,快睡觉去。”动作自然得如当日赶着自己的哥哥去睡觉一般。

此话一出,两人均愣住了。

晓妍窘迫地收回手,呐呐地道:“已经……很晚了。”

任以安并没有因她突然无礼的举动而动怒,甚至还微微笑了笑道:“是啊,很晚了,歇息去罢。”搁下手中的笔,起身轻轻舒展了一下身子,往外行去。

晓妍羞惭略减,灭了灯提了灯笼,随着他出了门。

走了十来步,转过一棵花树。便到了房前,推门进屋点亮了灯,任以安点头道:“你且回去歇息罢,辛苦你了。”

晓妍笑道:“这是我该做的,公子请歇息罢,告退了。”掩上门提了灯笼出门。

走了一段路,想起刚才自己鲁莽的举止,不由懊恼地拍了自己的头两下。但是……这个法子似乎很有用,公子并未生气。前世自己这样赶着哥哥去睡觉时,哥哥也是这样笑笑便去睡觉了……或许以后,这个法子,也是可以用的……

也许是累了,一沾上枕头,便是黑甜一觉。

接下来的几天,任以安和任茗几人都忙得很,就连任南、任华也忙个不休,连饭也很少回来吃了,见到她时,只点头冲她笑笑就离去了。

任南、任华做起正经工作来,身上的稚气似乎减了几分,看起来好似沉稳了许多。

晓妍虽然闲着,消息还是能听到一些的。

听说任以安几天的功夫便将账目查清楚了,在老奴忠仆的帮助下,一一追究下去,短的东西也基本查了出来,召集了伙计们,令他们将偷去的、私自卖了的东西一一地寻回来——否则,自有官衙前来处置。

没几天的功夫,失去的东西便有八、九成寻了回来。实在寻不回来的,也不想多为难,令赔上几个钱,撵了出去,再不录用。

对萧蝶儿没有继承权的问题,任以安令人在周围买下些田庄、打了几盒首饰给蝶儿做嫁妆,有身家的女子出阁,一来不会让婆家看轻了去,二来也能保证她今后生活无忧。

同时,物色些可靠人物接管店铺,一边还要面对上门寻闹要分回祖产的萧族家人,因任以安毕竟是侯府公子,萧族来人倒也不敢放肆,客客气气的。

不过任茗依然看不过眼,愤愤然地道明明是萧老爷的家产,萧老爷生前也关照了他们许多,人走茶凉,才几天便好意思上门争家产,也不摸摸良心。

任以安倒没有说什么,对萧家族人软硬兼施,经过一番抬抬压压的较量,将一个布庄给了萧家族人,但条件是以后族中所需的银钱。萧涵周的份额便从布庄里出。

任茗有些纳闷不忿,任以安对任茗解释道,萧涵周毕竟是萧姓族人,日后难免与萧姓族人打交道,若闹得僵了,与一个布庄相比,弊大于利,那布庄只是萧老爷名下布庄中不大的一个,对整个萧家布庄并没有大的影响,何必在意一个区区店铺因小失大,而萧涵周日后所需付出的族银。都从布庄里出了,因此萧姓族人等到的利益并不大,却能取到安抚萧姓族人的作用。

任茗闷闷地道:“这也罢了,只是外头的传闻越发不堪了,说公子为萧小姐置下那些田庄、那些首饰做嫁妆,都是因为公子要娶萧小姐,为自己备下的;还有,我们侯府夫人和……的意思……”

任以安冷声打断他:“任茗,我只求问心无愧。”

任茗住了声,没有再多言。而后晓妍在言谈间向任茗打听了些事,任茗待她如妹妹一般,也没有瞒什么,原来除了那些闲言外,任以安还接到了都城侯府来信,竟有三封。

一封是安国侯任崇时表达哀思和嘱咐办好后事的信,另两封分别是侯府夫人贾氏和任以安生母宋氏的来信,不约而同内容竟很是相似。贾氏信里暗示任以安侯府入不敷出,难以为续,可乘机将萧家产业夺过一部分继给侯府;而宋氏则是劝任以安将萧家一部分产业纳入名下,也备日后帮衬弟弟。

任茗叹道:“对夫人和宋姨娘的想法,我也难以认同,但公子未如了她们的意,只怕回去了难免寻些麻烦事。”

晓妍默然,心里对这侯府的印象先暗了几分。

一番整顿下来,萧家店铺走上了正轨,流失的客源也找回了一些,萧家族人也不再闹腾,府内不安分的下人也清理了出去,府里上下人等均松了口气,任茗几个也有空闲时间打趣闲聊游玩了,任以安也不用每天都接见各色不同人物了。可是,任以安的心情却轻松不下来,这些都解决了,可是,蝶儿怎么办?

晓妍也见过蝶儿几次面,初见时,只觉得她是个素洁如姜花的小姑娘。于管家驱奴之上也不见有何长处,便以为只是个恭奉贤良淑德的柔弱女子而已,平日遇到了不过行行主仆之理便错过了。

那日任以安在房中看书,晓妍在一边斟着茶,一边心里盘算着一件事,犹豫踌躇了半饷,正想开口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抬头却见是萧蝶儿的乳母李氏站在门外,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福了一福:“老奴给任四公子请安了。”

任以安与晓妍俱怔了怔,他们住的院子虽然在萧家的隔壁,但却是单门独户的,若萧家有什么事,都是他们过萧府里去处置,蝶儿的乳母虽比不得未出阁的小姐、丫鬟二门不迈,却也一般不会往这院里来的。

大户人家对公子、小姐的乳母都要敬上三分,心下虽然诧异,脸上都陪了笑,让了她进屋,斟了茶上来让她喝着。

李氏喝了两口茶,绕了几句闲话,却并不提正事,只在抬头时眼光瞟了瞟晓妍,晓妍会意,便寻了个借口走出门去,顺手掩上了门。

转头见那天晚上唬了她一跳的猫正懒洋洋地躺在屋檐下睡大觉,听得脚步声,只慵懒地抬头看了一眼,压根没搭理她,头搭在地面上,继续睡觉。

晓妍童心突起,冲它做了个鬼脸,刚要离开时,却听得屋内“扑通”一声,磕头声传来,李氏那饱含忧虑的声音也传来:“……公子,如今老爷没了,只留下这一个宝贝嫡女儿,老爷又将她托付给了你,还请你怜惜,老奴说句不知理的话,还请你速速告知了任侯爷和夫人,聘我们家小姐为妻罢,这些话原不该我说的,只为我将小姐当亲女儿看待,为了我家小姐,才越理大胆说出这些不该说的话,小姐已经十五岁了,守上三年孝,便是十八岁了,老奴也老了,要看着小姐定下了人家,才能放心啊……”

晓妍怔了怔,心下有些感慨,有些恍惚,突想起这些话自己是不该偷听的,不好再听下去,忙轻轻地迈步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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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表明心迹

晓妍出了院门,眼前一片枯黄的落叶飘过,翻飞如蝶。

伸手拈住,握在手里把玩着,仰头眯眼看着已经没几片叶子的树木,密集的树枝将湛蓝的天空划成了一个个不规则的小框。

身边传来轻微的“沙沙”声,转头看着任茗走近,往任以安的院子看了一眼,轻叹了口气,问道:“李大娘去了寻公子吗?”

晓妍轻轻地应了声“是”,任茗轻声道:“大概是为了萧小姐的事了,可是……”他扬头看着天边那几丝如薄纱一般的浮云:“公子不会娶她的,并不是萧小姐不讨人喜欢,而是……公子已经心伤了,害怕再伤了她啊。”

晓妍很想问一问,任以安以前发生了什么事,可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开口,主子的**和往事,也不该她这个小小的奴婢打听的。

想起了什么一般,任茗转头微笑着问晓妍道:“你呢?今后有何打算?”

晓妍怔了一怔,低头苦笑道:“我能有什么打算?不过是个卑微的奴婢,连身家性命都是主子的。”将手中的落叶松开,落叶荡悠悠地飘了下来,“命运,有时就像这落叶一样,就算不想离开树枝,有秋风、有寒流,有慢慢的衰老……不可抗拒地,终究要离开。”

任茗愣了一愣,看着晓妍眼里淡淡的忧郁,被她的话勾得想起了过往的一些事儿,心里也莫名地伤感,却勉强笑笑道:“这丫头平日里看着乐呵呵的,今儿怎么多愁善感起来。”

晓妍笑了笑,微歪着头笑道:“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还是绿叶时,努力地活着、努力地吸取阳光。”

任茗细细地嚼着她的话,点头道:“不错,是这个理儿。”凝视着她探究地打量了一会:“你倒是哪里听来的?有时候看你真不像个农家出身的小丫头。”

晓妍眨眨眼道:“小女子会的道理可多了,你听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耳。”

任茗怔了怔,哈哈大笑起来:“这小丫头,说她胖便喘了。”顿了一顿,终究直问了出来:“你是要一直等着那杳无踪影的未婚夫吗?”

晓妍咬着唇静默了一会,轻声道:“他说在我及笄之年他会回来的。”抬头勉强冲任茗一笑:“如今我的婚姻也只能由主家做主了,想这些做什么。”而说起这,晓妍想的是,她要想法赎身。

这时,任南从外面跑了进来,任茗忙唤住他:“猴儿,毛毛躁躁的跑什么?”

任南忙停下脚步,行了一礼笑嘻嘻地道:“李大娘是不是来了送果儿给公子?萧小姐叫我来唤她回去呢。”见任茗点了头,又往里边跑去。

走了几步,却见李大娘从院里走了出来,正微抬着袖子抹了抹眼角,抬眼见他们站在门外,忙放下袖子,端正了神色,向他们笑道:“茗哥儿也在这里啊,萧府这段时日款待不周,还请见谅,得空儿赏脸让我家大贵陪你们喝一杯罢。”

任茗等忙向她行了礼,口称不敢当,又道了谢。

李大娘看着在旁边的晓妍道:“晓妍姑娘,表公子的络子是你打的罢?真真好看,比我家那些丫头还强些,若有空儿可否陪我去府里帮忙打几根络子?也教教那些丫头们。”

晓妍应了,她上前携了晓妍的手,一边问着多大了、原是哪里人、家里还有些什么人、跟着公子多久了等等闲语,晓妍一一应了。

出了偏院门,从侧门进了萧府,依旧从侧边游廊走着,晓妍打量着四周,只见两边种了些长青的花草树木,这初冬看来也郁郁葱葱的,没有经过特意修剪,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周围也未见人来往,却也幽静。

李大娘突然转了话题,拉着晓妍道:“表公子出门也带着你,可见在他眼前也是个贴心人了,孩子,我家小姐最是仁慈能容人的,性子也好,还请你在公子面前多为我们小姐说上几句好话,这亲上加亲也是一段佳话不是?……”

晓妍怔了一怔,有些哭笑不得,她明显是误会了,病急乱投医,竟和她拉起关系来了。

不着痕迹地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只作不知她的意思,低头笑道:“晓妍不过是一个粗使丫头,哪里能在公子面前说得上话……”

该怎么劝?总不能和她说近亲不能结婚的道理吧?

李大娘还要说什么,见前面有丫鬟远远的来了,皱了皱眉,只能止住了话题,转而聊起了其他的闲话,晓妍暗暗松了口气。

穿过一片花园、几层院落、一条回廊,才走到了萧蝶儿住的院子,一个小丫头跑过来开了门,一角几座低矮假山,攀了些苍翠蔓藤,再行几步,是一丛芭蕉,宽大的衰叶垂下,顶上却还有几片青翠的绿叶,尚未完全舒展。墙角还有几盆开得迟的菊花,卷曲的花瓣半舒未舒的,鲜艳可爱。

李大娘皱眉唤了个丫头过来:“不是叫人来将芭蕉叶子、衰草收下吗?怎么还没来?”

那小丫头忙回道:“倒是来人了,但小姐说先留着两日,看着有些秋情冬意也好。”

李大娘轻叹了口气,听得屋里传来细细的说话声,带着晓妍进了屋,只见萧蝶儿正带着两个丫头坐在榻上打络子。

李大娘笑道:“巧得很,我刚说晓妍络子打得好,让她来了呢,正好教教可岚和可棋。”

晓妍忙向萧蝶儿行了礼,笑道:“不敢当,我是蹭了光,来学学姐姐们的好手艺的。”

萧蝶儿冲她点了点头笑笑,声音清冷,道:“你别客气了,请坐罢,正好有些打不好的想问问,可岚,你去倒茶来。”

晓妍谦虚着微斜签着身子坐了,一边往她们手上看着正在打着的络子,其实打得挺好的,只是花色有些简单了,到底是做小姐的,在这些事上不上心,不过当闲暇的娱乐而已。

就着络子聊了一阵,又打了阵络子,可岚和可棋去传饭了,李大娘也离开不知忙什么事去了,一时屋里只有蝶儿和晓妍两个人。

蝶儿突然停下手里正在绕着的络子,轻叹了口气,用极低的声音开口道:“四表哥不想娶我的是不是?”

晓妍闻言手顿了一顿,抬头看着萧蝶儿,她肌肤细腻如透明一般,洁白如雪,眼睛如含了两汪清水一般,整个人笼着淡淡的悲伤,就连晓妍也看得怔了一会,才低头绕着络子道:“晓妍只是个丫头,不敢妄自猜测主子的想法。”

蝶儿嘴角含了丝笑,可晓妍只在里面看出一丝苦涩,听得她道:“李麼麽去找四表哥了吧?我也知道她会说些什么。可是……有些话憋在我心里,也不知该和谁说去。就算是李麼麽,我说这些话,大概也会把她吓到,以为我中了什么邪魔了,才说出这些没廉耻的……”

她抬头定定地看着晓妍:“你我见了几次,虽没说过多少话,但你让人觉得很沉稳、很安宁,这话就也只敢和你说了,请你转告四表哥罢,蝶儿不强求为他的妻子。”

七十一、南宫夫人

晓妍意外地看着她。听着她说了下去:“我知道爹爹将我托付给了四表哥,可是蝶儿也知道,四表哥只是将我当成妹妹,他并不想娶我。嫁给他我会一生过得安宁平淡,但是不会幸福的,若是没有遇上南宫夫人,或许我会很高兴嫁给表哥。大前年,我身子骨不太好,又恰逢母亲去世不久,就往山中静慈庵静养,每日除了吃药静养,便抄写些**给母亲祈福,不想会遇上南宫夫人那样的人物。”

晓妍心里好奇,忍不住问道:“南宫夫人是怎样的人呢?”到底是怎样的人物,竟能改变萧蝶儿这样一个柔弱女子的婚恋观。

蝶儿定定地看了她一会,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

一会后,她收回了目光,微仰头看着窗外的那丛芭蕉,看向远方,嘴角含着一丝笑,也带着几分迷茫和困惑。讲述她遇到的南宫夫人。

南宫夫人是个商贾之妇,大概四十几岁的年纪,但温柔婉丽,看起来很恬淡,身上自有一种气度,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有身份的夫人。

在庵里住了一段时日,她渐渐地与萧蝶儿熟识了起来,在无人时,也会与蝶儿聊起自己的生活和想法。

她说女人不该嫁个不爱自己的丈夫,低眉顺眼地守在丈夫的身边,为了所谓的贤惠眼睁睁看着丈夫心里装着旁的女人,心里再苦再痛再不甘心,也只能将心酸往心里咽,闺怨重重地过一辈子。

她说人活着不能全为了虚名,嫁人当嫁相爱之人,就算苦些累些,随着他,随处都是家。

听到这些惊世骇俗的语言后,萧蝶儿先是羞、后是惊、再是慌,本来这些没廉耻离经叛道的话,是该堵了耳朵不要再听的,也再不要与南宫夫人往来。

初听得南宫夫人说这些时,蝶儿慌乱地从她房里逃了出来,心跳得好像自己做了丑事一般,可是这些邪门歪道的语言,却在蝶儿心里盘旋不去,隔了段时日。又神使鬼差地去寻南宫夫人了。

原来南宫夫人现在的丈夫并不是原配,她是自愿和离了出门嫁给现在的夫君的,她看着蝶儿道:“我走到了这一步,改为历尽艰难,受尽世人耻笑轻辱,却从不后悔,跟了夫君,从此天高比翼飞,海阔双双游,也免了深锁闺房只听新人笑的闺怨深深,只是,要做来实在不易。妹妹,我是望你今后寻个好郎君,也不似我这般,走了这步。你爹爹疼你,想来婚事也会顾虑你的想法的,正好乘机寻个如意夫君。只是,你年纪轻,又从小任由家人做主,若是你没个万全的打算,我和你说了这些。倒是害了你了。”

萧蝶儿听着她的话,明明与她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同,偏生又让人忍不住去想去思量,隐隐的还觉得有理,可是,又觉得不该如此……蝶儿还在纠结矛盾中,南宫夫人随着她的夫君离开了静慈庵。

可是,南宫夫人的话对她来说,不啻于在她的生命中开了一扇崭新的窗口,原来,女人也可以像她一样。

就算如今,蝶儿依旧对她的话感到迷茫和矛盾,可面对任以安两难的选择时,她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南宫夫人的话。

可给晓妍更多的是震撼。

她以为自己的娘亲敢果断地与家庭断绝关系,以小姐身份嫁给一个农夫为妻,已经是对封建父权很大的挑战了,却不想竟还有更大胆、思维更似现代人的南宫夫人。

她甚至怀疑,南宫夫人也和她一样,是穿越身份了。娘亲受到的耻笑和娘家的决绝她是看在眼里的,仿佛一辈子都落了错处,都抬不起头,那位南宫夫人这样做需要何等勇气?

晓妍心里佩服极了,也有些乱,今生可有幸见到这位奇女子?如果她真的也是穿越人,那么自己在这个世界总算有了真正相知的人,她从来都觉得自己是另类,是局外人,和这个世界是格格不入,她必须尽最大努力压抑自己才能看起来和她们一样。就是在亲人面前也是如此。

手里的络子便绕错了几次,回神看时,已经惨不忍睹了,苦笑一下,放下络子,抬头对蝶儿道:“若有机会,真想见见这位奇女子。”

蝶儿也笑了,一瞬间如绽放的荷花一般,清丽中艳色逼人:“你果然没有被吓到,我在山中住了两年,于管家、女工上全无进展,这看人倒是准了几分。”说着带着得意眨了眨眼睛,露出两颗编贝一般的牙齿,带了几分少女的调皮。

晓妍也不由得一笑,心里却一松一紧,松的是萧蝶儿竟出乎她意料的一个通透人儿,主动放弃了与表哥成亲的想法,虽然与晓妍想的近亲不能结婚是两回事。

而紧的是,南宫夫人是好运,能遇到真心知她怜她、又肯一心一意爱她的夫君,可蝶儿能有这样的好运吗?就算父母都去了,还有萧姓族人,还有外祖父、舅舅亲戚。什么时候又能轮得上她自己挑选夫君了?只怕,她父母在世时还好些,至少是真心疼惜她的,若换成是其他人,能否如她的愿就难说了。

而世上男子多薄情,她真能寻到这样一个真心人吗?

可是,看着蝶儿明艳的笑脸,晓妍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能轻叹一口气。

过这几天看任以安以萧府的大小事极为上心,又极会处事,他受姑父临终托孤。对萧家一财一物都看得如此要紧,何况是萧家姐弟两人?即使不愿娶蝶儿,也一定会尽心尽力妥善安置她,必不让她半点委屈,想到这里,晓妍放下心来。

回到偏院里,只见任茗等几个人都集聚在院中树下,笑嘻嘻地聊着什么,见了晓妍招手过来,递过一个小绢包:“呶,你的月钱。”

晓妍接过掂了一掂,里面竟是二两重的一锭银子,不由得高兴起来,惊喜地看着任茗,这可比她家一个月挣得还多上一倍。

任茗摇头一笑道:“真是没见识。”

晓妍顾不上他的取笑,向他道了谢,因是第一次领月钱,也要到任以安面前行上一礼道谢。

任以安看着她惊喜的神色,不由得嘴角也带了笑,点头让她退出去。

回到自己的房里,晓妍拿了枝笔划拉着,她跟着任公子,自己要花费的钱不多,不过借了任茗几个钱要还,赔那菜摊损失的三十文要还,虽任茗推辞了,但她不想欠着人家的。听说去都城时会经过家乡,留下一两给家里,剩下的钱可以买些丝线、丝帕打些络子、绣些帕子去买,她向任南打听了,都城的消费水平要高一些,淮阳的丝线物美价廉,可以多买一些,带回去应该可以多挣些钱。

因任以安在萧府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晓妍也不急,可以平日无事时慢慢物色了采购。(未完待续,!)

七十二、两骥并行

这几日很闲适,晓妍想起那天她拖大家后腿的事。就一心想学骑马,因为她下意识地希望以后可以常常跟着他们,虽然辛苦劳累却单纯快乐,而不是留在陌生的、看样子颇为复杂的侯府。

她那天便想请示了任以安的,但恰被李大娘来访打断了没说出来,终究寻了个机会,向任以安禀明了,闲暇时请任茗教她骑马,在需要急行时,才不会拖累了他们。

任以安和任茗对她这个请求很惊奇,看向她的眼神里带了探究,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她。

可没想到,学骑马并非易事,头一天就被摔得脸青鼻肿,骑着漫步还行,一小跑就发现自己控制不好了。

她在现代打小就知道自己运动细胞缺乏、平衡能力差了点,所以在学习舞蹈和古筝之间选择了古筝,可没想到到了古代,竟是一样。

但摔了两次,晓妍倔劲上来了,别人能骑好。她为何不行?

咬着牙学了下去,一开始任茗还只是冷眼旁观着,只要不是伤筋动骨,摔上一次两次的也正常,且看她能不能坚持下去,后来,他的眼神越来越震惊,甚至还带了敬佩,劝着晓妍停下练习。

晓妍咬着牙,一瘸一拐地向他咧嘴笑道:“没事,只是皮外伤,我能行。”

任茗无奈地看着她,叹了口气,眼里多了几分尊重和爱怜。

月牙初上时,终于还是有进步的,晓妍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马匹,僵直着身子,慢步回了城。

任以安没有让她伺候,而是让任茗转告了她,让她早点歇息。

晓妍心里感激,让任茗转达了谢意后,任茗帮她从井里打上清水后,将伤药递给她,又唤了阿碧进来帮她清理伤口,便回避了出去。

阿碧原是粗使丫头,没有做过细致活,手里握着一团棉花。却像握着一把刀一般紧张僵硬又小心翼翼,可下手时依然控制不了轻重,反而把晓妍弄得更痛了。

晓妍禁不住呼痛,吓得阿碧怎么也下不了手,看着阿碧胆怯无辜的眼神,她安慰地冲阿碧笑笑,打发了她去做其他的事情。

疲惫地坐在旁边的石凳上,自己就着院子里的灯光用绢帕细细地清理伤口,将细细的尘土清理干净后,又从厨房里拿了些白酒清洗消毒,虽然只是皮外伤,可是,好痛啊。

她一边痛得咧嘴“咝咝”抽气,一边忍着慢慢地清理干净,拿了任茗给的伤药就要敷上去。

“用这个罢,这个好些。”任以安清冷的声音传来。

晓妍抬头,看他正站在门楣的阴影处,灯光只剪出他一个挺拔的身影,脸上的神情却看不太清楚,但语气里带了一分关心,心里一暖。接过他递过来的伤药,向他道了谢。

他见晓妍一只手上药不便,踌躇了一会,终究什么也没有说,点了点头走出了院门。

但晓妍的骑术终究是慢慢地进展了,一段时日下来,可以纵马快跑而不摔下来了。

而在这样的相处中,任茗与她除了同事的关系外,在这样轻松自在的环境中,更像是朋友的关系,犹如兄妹一般。

那天晓妍着了男装,骑了马,往郊外去练习,任茗却因萧家店铺里有事,一时脱不了身,只得对晓妍道:“你先去罢,我稍后便来。”如今晓妍能够驾驱马匹,只差熟练而已,因此他也放心让她单独出行了。

晓妍应了,往郊外的一片平坡地跑了两圈,停住了马。原来因紧张而忽略的城区郊外风光,如今高高地骑在马上看来,却另有一番风味。

风吹在脸上,清冽而舒爽,衰草连片,间隔些落了叶的树木,一只大鹰盘旋在蓝天下,天高云淡,有些萧瑟荒凉。也有些清冷动人。

身边“得得”的马蹄声传来,晓妍以为是任茗,笑着指着远方道:“你看那……”

转头看时,却发现是任以安,一双清目正看着她。

讪讪地收回手指,陪笑问道:“公子怎么来了?”

任以安淡淡地道:“任茗没有空,我替他来了。”

晓妍心里一暖,也有几分羞怯和惶恐,因为这不该是她能承受的待遇,愣了愣默默地点头应了,任以安自顾地打马向前行去,晓妍跟了上去,偷眼看他,侧脸俊挺,容色恬淡,眼神清冽,心思一荡,忙收回了心思,心里有些鄙视自己,也不自在起来。

默默地相随行了一段,任以安淡淡扫她一眼,淡然笑道:“你自顾习练便是了。我不过是今日恰好得闲,闷在城里久了。想疏散下筋骨,借了机便来的,你不用顾着我。”

晓妍闻言,看着他云淡风轻的笑容,不禁为自己刚才的不自在一笑,倒是自己小家子气了,看着晴空雄鹰盘旋,远眺天边远山如黛,迎风而立,“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感觉涌上心头。心中一时豪气顿生,爽朗一笑,早将心中那一点小女儿心思丢开,心念一转,扬手指着不远处的矮山道:“公子,可愿与小女子比试,先到达那山头的为胜。”

任以安看着她笑容明朗,眼神爽朗,听着提出的比试,意外之下,心中也豪气激荡,只简单地答了一个字:“好。”

晓妍眼睛一转,眼里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道:“我才学,你得让我一段,我到了那棵树旁边,你才能开始跑。”任以安并非小肚鸡肠之人,想来不会怪她无礼。

“好。”任以安却平和无波地答应。

“得设点彩头,呃……”晓妍率直说道,一边歪着头想着。

许是这天高云淡的旷野让人放下了顾虑,天地茫茫间,人是那么渺小,渺小得似乎没有了高低贵贱,此一刻,在晓妍心里,面对的不是作为主子的任四公子,而只是任以安。

“你赢了我输你十两银子,我赢了……今日的饭钱你出了。”任以安说道,浮云般的淡然。

晓妍怔了一怔,转头看他,对她这样明显耍赖的行为,他并没有不悦,眼里清明坦荡,蕴着的笑意却益发浓了。

愉悦和温暖荡上晓妍的心头,高兴起来,一顿家常饭和十两银子的彩头,也差太远了。她抿抿嘴狡黠一笑,嘴里道:“先行了。”瞬间打马跃了出去。

本以为相差那么远。他就算熟练也不易赶上,可是,不一会,他便赶到了身边,晓妍一急,扬鞭快行,可一会却发现,他只随在她身边不远处,并不越过她。

身边是掠过的树影,耳边是“得得”的马蹄声,晓妍一瞬间有些恍惚,在现代时,受曾经风靡一阵的武侠剧影响,也有过美女如玉剑如虹的梦想,也曾经幻想过有个英俊潇洒的侠士随着她两骥并骑,仗剑江湖任我行。

而在这一瞬间,她似乎有这样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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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爆发了,终于一天两更了,虽然内容还是好平淡啊平淡,不过,如果明天没更的话,还请下手拍的同学手下留情,轻一点。

七十三、回都城了

策马快奔,很快便抵达了那座山头。晓妍一声欢呼:“我赢了。”

任以安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全是笑意,点头道:“你赢了。”

晓妍撇了撇嘴笑:“我知道是你让我的,不过,我要加紧练习,就算不用你让,也能赢你。”说完才觉得自己太狂妄了些,不似在主子面前该有的模样,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伸手道:“拿来。”

任以安伸手入怀,取了一块十两的银子抛给晓妍,看着她喜悦的样子,不由得一笑,她好像很爱钱,每次接到钱时,脸上的笑容灿若云霞,但这样的率直真实,却并不让人觉得贪婪,看着这样的真心的笑容,让人也不由得喜悦。

晓妍伸手接住。眼角眉梢笑意盈盈,在马上冲任以安福了一福道:“我也不能只占你的便宜,还是你让了我才赢来的,今天的饭钱还是我出吧。”

任以安并不推辞,笑道:“上次的清蒸鱼不错。”

“行,还有呢?”

“豆皮白菘卷……”

两只马儿随意地轻踏柔软的衰草相随而行,晓妍仰头微笑着,阳光下,脸上一层极淡的茸毛让她整个脸庞似乎笼罩在一层柔光中,不经意的似水温和,偏着了男装又透出一种英气。

任以安看着身边这一位笑颜灿烂的女子,她由内而外的气韵和平时的表现不象一个农家女出身的丫头,也不似千金小姐,有农家姑娘的勤劳朴质,却不羞涩拘谨,淡定从容,如春雨一般不着痕迹的温润。

不由得有些怔然,仿若三月的春风轻轻拂过水面,淡淡的温软和喜悦在心里荡开,一圈一圈的萦绕。

本来任茗央了他来,他也只是有些微的担心她而已,虽然她看起来不娇弱,但毕竟是单身姑娘家,且当成散散心、舒展筋骨也不错,可现在,他觉得有些高兴自己来了,天很蓝、风很轻。确实是在适合跑马的时节啊。

回到城里,晓妍顺路赶马拐了个弯,准备到菜市场里买菜,看了看自己的手边,苦笑道:“没有带菜篮,要将菜拎回去可不易。”

“我和你去罢。”任以安平静地说道。

“呃……”晓妍一愣,嫣然一笑道:“好。”

寻了个茶摊,将马系在树旁,花了两个钱让店家看住马匹,任以安随着晓妍到了菜市场,越行越拥挤。

任以安平日里虽也有时会经过菜市场,但都是从旁边经过的,摆摊的人并不多,平日里有人伺候着,哪里轮得到他亲自到市场里去。

行了几步,只觉得鱼腥味混着鸡鸭等家畜臭味,还有酱菜、酸菜等特殊的味道……一时也分不清数不尽,扑鼻而来,薰得他脚步一顿,皱了皱眉。

一张张密密匝匝的小摊将狭小的青石板路挤得只容两个人通过,人也渐多了。狭小挤迫,有时不得不紧挨着身子擦过,似乎连周围的气温也升高了一些,一股子热气。

除了偶见几个身上穿得好些的奴仆模样人提着菜篮子在逛着,所见大多时乡野村妇、平民,身上简陋的粗布衣裳,还大多打了补丁,双手粗糙乌黑、头发不见得整齐,身上也有些邋遢,或沉默地等着主顾,或高声吆喝着招揽顾客,还有些讨价还价的……

看着晓妍认真地打量挑选着身旁的菜,炒豆一般爽利地地与菜农讨价还价,麻利地挑选着菜品,最初的不适很快褪去,只觉得这里确实不够干净、不够清静、更不够优雅舒适,可是,这样的热闹、喧嚣,令人感受到尘世的温暖和繁华。

晓妍挑好了菜,转头寻找,只见任以安一身胜雪白裳,站在一个摊位前,气度雍容,仪态出尘,闲云一般,只觉得身旁流水一般的人群都衬托了他,连好些摆摊的村妇都在偷偷地偏眼瞧他,偏他无所察觉,用那略带孩子气的好奇姿势用手比着一只大倭瓜的大小。心里一动,如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柔柔地撞了一下。

任茗处理好萧家店铺里的事情,回到院子里,一边挥舞扩展着手臂,一边看了看日影儿,想着约莫公子和晓妍该回来了。

突听了晓妍那温软的笑语声传来,转头看时,只见任以安领头行着,手里提了一尾鱼、几棵白菘、还捧了一包荷叶包就的嫩豆腐。

怔了一会,有些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呆滞地看了他手里的东西一会,又是惊异又是笑,忙迎了上去,接了任以安手里的东西过来,笑道:“公子怎么亲自捧了这些东西回来?”

在他的印象里,任以安手里会捧着的是精致的茶杯、文雅的狼毫、书本、甚至利剑……反正他觉得不会出现在他手里的,竟会出现在任以安的手里,怎能令他不惊奇?

任以安淡然笑笑,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任茗转身走了,但背影也掩饰不了内心的轻松愉悦,再不似往日清冷孤寂,一种温暖潮湿的感觉漫上任茗的心头。

接了任以安手里的东西,随着晓妍到厨房里去。放下东西后,见左右无人,冲她笑道:“谢谢你,晓妍。”

晓妍眨了眨眼,不解地看着他。

任茗轻声叹道:“公子有多久没露过这样轻松愉悦的表情了?大概有几年了罢。多谢你的耐心服侍。”

晓妍一怔,低眉微笑起来,沿着地上投下的太阳光影看向屋外,今天的阳光很温暖啊。

过了两天,任茗吩咐晓妍,让她收拾了东西,回都城去了。老夫人送了信过来。想见见外孙女儿,因此,蝶儿也随着他们一起去都城,慕函周由庶母带着在家里住着,并不随去。

听了这个消息后,晓妍愣了愣,在偏院的日子简简单单,过得很是舒爽自在,她甚至有点留恋这样的日子了,如今听说要回侯府了,莫名的有些心慌。

但听得蝶儿回同行,心里还是高兴的,从那一次与蝶儿深谈后,她开始喜欢蝶儿,这段时间也会往萧府里寻她,虽然主仆的规矩还少不了,但蝶儿似乎未将她当奴才看待。

晓妍与她一起做些针线活,或者听着她温言细语地聊些家常事,有时还会与她学着下棋,清闲自在的生出静日生香的感觉。

听说侯府里一应用具都是极方便极好的,蝶儿听着李麽麽的劝,也没打点太多的东西,若备得太多,对侯府有轻视的味道了,反而是要带给老夫人、夫人、舅舅、还有侯府兄弟姐妹们的手信备了好几大箱,若是差了,生怕人看清了去,足足细细挑选采买了两天的时间。

因蝶儿一块儿同行,车马不便,也就不走陆路,而改为走水路了。

这却是一个遗憾,因为水路是不经过永宁郡的,晓妍也不便顺路回家看看了。

那天晓妍一早便起来了,虽然自己和任以安等几个人的行李都很简单,但还得仔细地检查一遍有无遗落。

收拾停当后出了门,只觉得人声鼎沸,虽然说一切从简。但萧家小姐第一次出门远行,还是少不得要做许多的安排,几辆马车停在门外,仆人们往上面装着东西,带头一辆精致的马车并两辆稍小的马车是用来乘人的。

不久闲杂人等回避了去,蝶儿带着一群丫头、婆子,一身素白孝衣,扶着一个小丫头的肩,轻迈步出来,看着门外的马车,眼里有些期待和迷茫、紧张,见慕函周小大人样地向自己行礼,说着一路顺风之类的吉祥话,心里有些酸涩不舍,压住想抱一抱他的冲动,摸了摸他的头,吩咐他不要调皮,听姨娘的话,好好读书。慕函周一一的应了。

又少不得与父亲的几个姨娘依依惜别一番,直到有人劝着,是往都城里见外祖母的,并不是不回来了,才坐上马车,只带了两个丫头并两个婆子,在小厮、奴仆的护送下,一行人往江边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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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誓,我一定要加快进度了,这样的磨叽,我自己也很厌烦加鄙视。欢迎监督。

七十四、复仇有望

萧蝶儿与乳母李大娘坐在前边的马车上。晓妍与蝶儿的两个贴身丫头、一个姓韩的大娘坐在一辆马车上。

那两个丫头稍微清瘦些的叫可岚,另一个圆润些的叫可棋,前段时日在萧府里也混得熟了一些,因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此时正兴奋地趴在车窗上,两个人挤在一起,稍微挑起些车帘往外头看着。

到底都是才十四岁的小姑娘,一点点新奇的事物,都能让她们一惊一乍,就连郊外田边扑腾着的一群白鹅,也让她们惊叹着、感慨着。

韩大娘笑骂道:“你们也放尊重些,这么没见识的样子,莫丢了萧府的脸面。到了侯府还这个样,看我不打烂了你们的皮。”

可棋回头笑道:“韩大娘,你也在府里住上个几个月莫出门试试,可把我们闷坏了,这不还没到侯府吗?”又继续回头往窗外看去。

晓妍微笑起来,她是经常出门的,没有趴在车窗看的兴致,看着那两个小丫头略微有些做作但又不惹人讨厌的惊呼赞叹的样子。心里有些感慨——这就是年少啊。

而她,已经做不出这样的姿势,虽然她在这世界上的年龄也还未满十五岁,可心态早超过了作出这样可爱动作的年龄。

不久,一行人到了江边,一艘大船停靠在岸边,高高耸着几杆桅帆,扬着泛黄的帆布。

晓妍随着众人下了马车,第一次见到这样大船,正好奇地盯着看着,听得旁边的可岚和可棋含羞低声议论着,转而看向岸边,才发现有一队人马等在那里。

领头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相貌斯文,留着几缕胡子,添了几分老气,一身普普通通的青布直缀,旁边是个眉清目秀的十六、七岁少年人,后边带了几个奴仆,正向任以安行礼,任以安忙抢下马还了礼,看样子对那男子甚为敬重。任茗等也上前见了礼。

萧蝶儿也下了车,在任以安的引领下,垂首低头向那男子行了礼。因蝶儿是未出阁的姑娘家,那几个男子倒也守礼,并未直视,半垂着眼帘还了一礼。

晓妍在旁边听得任以安介绍那男子是鲁大人。那少年是鲁大人的侄儿鲁启,是顺路搭船北上,在云都下船的。

一起登上船后,这边那些小厮、奴仆们已经吆喝着一齐将马车里的东西搬上了船,晓妍等人被人引领着在船上的房里安置了下来。船上有十几间客房,不华丽,但简单而舒适。晓妍等女眷住在尾部的几间房子,接着是任以安等人的房间,与船头住的鲁大人等人远远地隔开。

安顿下来后,艄公一声吆喝,船便缓缓地往上游驶去。

这种船又名“防沙平底船”,在深浅滩行走都适合,也平稳,行驶的速度也不算很快。

因船上还有其他的外人,蝶儿固守本分,不肯轻易出房,只在房里做些针线、看些书。

晓妍作为任以安的丫鬟,倒没那么多讲究,她喜欢坐在船头,吹着带着湿气的凉冷江风,看着两岸掠过的烟山隐隐、碧水悠悠、脉脉黄草、依依村落。甚至有时还和艄公船夫搭搭讪。兴致勃勃地听他们讲些行船的见闻。

鲁仁毅大人对她的所为颇不以为然,倒是任以安浑不在意,有时还会一起与她听听艄公船夫们的故事。

也见过鲁启几面,鲁启也是第一次出远门,是跟着叔叔鲁大人长见识游学的。每次见了女眷,他都会依礼回避,在她的印象中,是个斯文俊雅、温文有礼的少年郎。

一天,天阴沉下来,风雨大作,刚好又是在风口,风浪扬起,船有些摇晃,虽然很快听说船夫已经将“太平篮”放下,但摇晃颠簸的感觉,还是让人觉得脚步虚浮,心头作闷。

(所谓“太平篮”就是当风浪大时,从船上适当位置放下用竹编的其中装有石块的竹篮,悬于水中,使船减少摇摆的竹篮。)

好容易过了风口,风雨也渐渐歇了,船渐渐地平稳下来,晓妍扶着因晕船而脸色青白的蝶儿,劝她往船头上走走,吹吹风,蝶儿应了。

令婆子到前头通知了闲杂人等回避,晓妍和可岚扶着蝶儿站在船头,刚经过一阵风雨,空气清新冷冽。两岸和江面上雾气隐隐,别有一番风情。

突然船舱边转过一人,可岚唬了一跳,刚要出声训斥,却发现来人是鲁启公子,并非下人,只得咽下声音。

鲁启也很意外,脸上微红,歉意地施礼道:“小生不知小姐在此,多有冒犯,失礼了。”转身想走,犹豫了一会,顿下脚步微微侧身,拿了一个小荷包出来,双手捧着,递给可岚道:“你家小姐可是晕船了?小生也有这毛病,特意带了些雪津润梅,含在口里能减些不适,还请小姐莫嫌弃。”

蝶儿盈盈微福下去道了谢,睫毛微颤,抬头看了两步开外的鲁启一眼,鲁启也正好刚将荷包递给可岚,抬头想要转身离开。两人目光相触,电光火石之间,俱呆了一呆。

一个想的是:“之前竟未留意,好一个冰雪一般的俏佳人。”

另一个想着:“原来是这般清俊斯文的一个少年郎。”

看着他们有些发怔的目光,晓妍不由的一笑,轻咳了一声,那两人如被惊醒一般,回过神来,瞬间脸上飞红。两个人讪讪站好,目光闪烁又羞涩,却不由自主向对方偷瞄。

晓妍看着他们的样子。心如明镜一般,虽然她的心态早过了这样的年龄段,但这阅历也不是白长的,也明白,这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或许看在别人的眼里,这与礼不合,但在晓妍的眼里,如果鲁启公子值得托付终身,却是一段佳话。

鲁启羞红着脸告退后,偏可岚不解人心,看着萧蝶儿满脸绯红的样子,惊呼道:“小姐,莫不是感了风寒罢?我快去告诉表公子,让大夫开些药罢?”

蝶儿脸更红了,又是好笑又是气又是羞,伸手拧了可岚一下道:“要你多管闲事。”一拧身疾步往船尾行去。

可岚又是委屈又是疑惑,摸着手臂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又闹心了?”

晓妍摇头一笑,道:“还真不关你事,你家小姐没病,快回去伺候罢。”随在蝶儿后边往房里行去。

过了一天,任茗悄悄地告诉晓妍,原来鲁大人是微服私访的御史,为的是圣上要整治吏聩。

听了这个消息,晓妍猛地转头看着任茗,心里又惊又喜,她知道要整倒罗知县,靠的还得是官衙的力量,可是,却一直苦于无路。她不敢轻举妄动,就算是个小小的知县,在古代对一方百姓来说,也是大过天的,她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更不敢因此而连累了家里。

可是,任茗的这个消息,无疑为晓妍扳倒罗知县指明了一条路,若鲁大人是个正直的官吏。那罗知县在永宁县犯下的那些罪,足以令他永难翻身。

她呆呆地看了任茗一会,眼里的惊喜难以掩饰,猛地弯腰向他鞠了个躬:“谢谢茗爷。”连声音都带了丝颤抖。

任茗满眼笑意地看着她,禁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如同对待妹妹一般。

晓妍转身让自己的房里跑去,刚走了几步,满心的惊喜慢慢平复了一些,想到了她一直担忧的问题,鲁大人是否值得信任。

官官相护是这世界最通行的护官符,比如罗知县就与他的上峰知府,狼狈为奸,勾结着谋取利益,互惠互利。而又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金钱美女的诱惑?如果鲁大人不够正直……

回到房里,她从包裹里拿出一件衣裳,用剪刀挑开线缝,从夹层里拿自己后来整理的罗知县收受贿赂、欺压百姓、颠倒黑白……等等事项的记录,紧紧地握着咬着唇犹豫了半饷,将记录袖在袖筒里,出门往任以安的房间走去。

敲了门,任以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她推门进去,任以安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见她来了,搁下手里的笔,也不做声,只静静看着她。

两个多月来的相处,让晓妍足以信任任以安。

也许是因为他那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坦坦荡荡,如初升的皓月一般清澈,也许是他处理萧家事务时,本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萧家的一部分产业转到自己的名下,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着力将萧家本来因缺乏管理而渐衰败的产业扶上正轨……

也许,只是一种直觉。

她向任以安慎重一福道:“公子,晓妍有事想求您帮忙。”

任以安第一次见她如此神色凝重的模样,微怔,淡淡问道:“何事?”

她刚要开口,任以安指了指桌前旁边的椅子:“坐。”

她点点头坐下,将虎子哥的祸事到为奴的经历,以及在知县府的见闻一一道来,最后道:“听说鲁大人是巡查御史,但我不知道鲁大人为人如何,不知道是否可信任,所以,还请公子明示。若鲁大人是为人正直的清官,晓妍还请公子托他为永宁郡的百姓还个公道。”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记录册,递给任以安道:“这是我在知县府时偷偷地查明记录的,还望能起到些微作用。”

任以安的接过那小小的纸卷,翻看了几页,里面不仅涉及知县欺民索贿的事,还记录了一些权钱交易、官官勾结……如此种种可惊可怕之事。

他眼神越来越沉,愤怒而沉痛,猛地站起来,胸前微微起伏,跨步窗前看着两岸的远山,脸沉如水,默不作声,一会后,长呼了一口气,转身沉沉地看着她,凝声道:“我知道了,鲁大人乃清廉好官,你放心罢。多谢你。”

晓妍没有留意他为什么要感谢她,只听得这事有望,高兴地看着他,笑容灿然绽放。

明明只是十四岁的女子,竟有如此慎密的心思,能如此准确而冷静地获取这些对查案来说重要之极的情报,如何不令他惊讶,而且,还带了敬佩。

原来的晓妍在他眼里,不过还是个孩子,是个有些见识不俗气的丫鬟,而这一刻,他第一次用平等的眼光看着眼前这一个笑容恬淡的姑娘。

——————555,是不是我写得不好,还是更得太慢,收藏一直掉啊掉,好伤心。

七十五、一笔小财

晓妍心情好极,能一洗前仇的希望让她兴奋得脚步都有些轻飘飘的。

干脆跑到船头转了几圈。迎着风吹了一会,觉得身上有些沁凉,心情才平复下来,转身往房里走去。

在房门前遇到了李大娘,晓妍满脸笑容地向她招呼,她犹豫了一下,拉着晓妍进了房,还转身关上了房门。

晓妍被她的动作弄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陪笑问道:“李大娘,有何事么?”

李大娘转身对她道:“老身说句话,也不怕你恼,你也是十四岁的姑娘家了,平时做事看着也稳重老成,怎的有时偏在些事上不留心?虽船上人少,可也杂,你与任茗那孩子拉拉扯扯的,被人看见了怎么个说法?冷眼看来,你们两个甚为亲密,任茗未娶,你未嫁,若你们有这个意思。原该回明了表公子,给你们配了亲,——若你们年少怕羞不敢开口,老身替你们走一趟求了这姻缘也成……”

晓妍知她误错了意,忙拉住她的手,拉着她在床沿边坐了,笑道:“大娘误会了,其实我与茗爷只是一同伺候着四公子而已。不瞒李大娘,我家里也有个哥哥,比茗爷小不了几岁,我是将茗爷当哥哥看待了,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李大娘依然狐疑地打量了她几眼,神色缓和下来道:“这就更该有些顾忌了,你们是心里没鬼,可看在外人眼里就是别有他意了,眼看过段时日就要到侯府了,若还这个样,被打死也有份。一个姑娘家声誉毁了,一辈子就玩了,再不要想嫁个好人家。若不是平日里见你沉稳可靠,我再不劝你的,你若要恼时,也只由你去。”

晓妍心里一凛,忙笑道:“不恼不恼,晓妍知道大娘是为我好,感激还来不及呢,若不是心里疼我。谁还管我个头痛脑热?”突然想到做了奴,一切皆不自在了,又想起自己的家人,眼里一酸,忙将头凑在李大娘肩上蹭了两下,压下这点苦涩。

李大娘被她这孩子气的动作弄得心里一暖,轻叹着拍了拍她的手道:“我家小姐像你一般明理便好了,我听她的意思,竟不想嫁给任四公子了,真真是个傻孩子,虽然四公子是庶出的,还是续弦,可为人、人品、家世都好,往后再往哪里寻这么好的人去?只怕任四公子也听了她的傻话,晓妍,还请你劝劝公子……”

晓妍略想了想,那天萧蝶儿与鲁启见面后,依然很少出房门,神情却有些恍惚,有时还似喜似愁地坐着发呆,一幅思春的模样。晓妍与她独处时。也探寻过她的意思,果然是有几分心动的,可若不替她说出来,只怕难以从她口里说出这样的话的,而且李大娘也是真心为她的,因此狡黠一笑道:“李大娘,如今却有个更适合的呢。”

李大娘怔了怔,问道:“更适合的?你指的是?”

晓妍伸出只手挥了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只往这船里想就是了。”

李大娘呆了一呆,低头想了一回,猛地抬头疑道:“难道是鲁启公子?”见晓妍点了点头,皱眉呆呆想了一会,惊喜忧虑半参,再也顾不上与晓妍聊其他的事儿,转身寻任以安去了。

谁知道任以安在船上小厅与鲁大人见面,正派了人来寻晓妍,她到了后,鲁大人脸色凝重地向她询问了些永宁郡之事,她忙端正了姿势,认真地一一答了。

鲁大人愤然将手边的茶杯重重一放,立起身道:“身为朝廷命官,办事不力倒也罢了,还贪赃枉法、罔顾百姓性命,失信于君,失公于民,若留此等蛀虫于官吏之中,便是我失职了,若查明了属实。必将严惩不贷。”说着往晓妍一鞠:“本官原误会了晓妍姑娘,尚以为你乃轻浮之人,今向你赔礼,谢你提供的线索。”

晓妍忙侧过身,不敢受他的礼,也深深一福道:“晓妍只想讨回个公道,谢鲁大人愿为我等做主。”在此没有自己什么事了,听得任以安吩咐,鲁大人与他还有事要商量,令她煮些好茶上来,忙自下去忙活了。

呈了茶上去,听得任以安道:“西南一带夷族蠢蠢欲动,乘我国农户收割的季节便时有来打秋风的……”

鲁大人激愤道:“如今北部边疆也冲突不断,只差一触即发了,我查了好几处地儿,牵扯贪官污吏一大批,都这当儿了,还不思为国分忧……”

晓妍心一跳,想不到边关的情势又不安稳了,想到边关打仗的那几年,赋税压得农户们喘不过气来,半饥饿地挨着日子的生活,只觉得身上一冷。脚步顿了顿,才端了茶进屋。

放下茶退在一边,鲁大人喝了几口茶,脸上的神色缓和下来,和颜对晓妍点头道:“你先退下罢,我还有些私事与你家公子说。”说着微微一笑,眼光也柔和了两分。

晓妍忙退了出来,想起刚才听到的议论,心情沉重起来,一将成名万骨枯,压在最低下的。都是些渴望和平的平民罢了。

任以安回房后,晓妍去伺候他梳洗,见他脸上有些沉重,眼里却有些喜色,原来鲁大人和他说的私事竟是替他侄儿鲁启提亲。

再过一日便到了云都,鲁大人和鲁启便要下船分离了,鲁启生怕错过了萧蝶儿,便求叔叔为他提亲,先约定了这门亲,回了都城禀明了父母再后再下聘。

任以安问了蝶儿的意思,蝶儿含羞应了下来,她父母双亡,又由父亲托了给任以安照顾,由他为她作主,也并无不当。

当下说定了一些细处,鲁启将身上的一双龙凤佩递又任以安转交蝶儿做信物,这门亲事也就定了下来。

到了云都,鲁仁毅与鲁启叔侄带着几个奴仆下了船,自有人来接了去,而大船也在岸边停上一晚,给船上补充些补给,预备着有些时日不靠岸时用。

晓妍远远看着岸边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也有些与往些地方不同的风土人情,因此便动了心下船走走,因船上有常年不熄的红泥小火炉,如今天气又冷,便动了烫火锅的心思,也要下船采买些新鲜菜肴。

任茗被她说得心动,便让她换了男装,带了她一起下船。

谁知道逛了一圈,晓妍光顾着到处乱看,便与其他人冲散了。

回头看看来往的人流,并未发现任茗等几人的身影,晓妍也不急,反正就在这块儿,不久便能寻上,就算真走散了。她还记得回船的路呢,见这地方的建筑突出黑白两色的运用,对比强烈,颇有些特色,便信步走了一段路。

路边一人担了两担香菇站着,垂头丧气地向路人推销着。

这世界的香菇产量低,价格也贵,特别是在冬季产量就更低了,晓妍想起烫火锅放些香菇也是好的,便向那人买了一些。

晓妍见他苦着脸,一时好奇问道:“这位大哥发什么愁呢?”

那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摇头道:“我这香菇足有十几担,是整个村摘好了凑一起的,本来约好了让人运到都城里卖的,可他竟然爽约了,一时也找不到大买家,光赁了仓库放着每天就要交几十钱,家里还有急事,因此急着出手呢。莫小看了这小小的香菇,有名儿的,运到都城便是值钱货,番上两、三倍的价格呢。若是这么摆着零买,还不知要摆到啥时候呢。”

晓妍本来买了冬菇便要离开,听了这话,问道:“你有几担香菇?”

那人怔了怔,燃起了希望,忙道:“十担。”

晓妍又问得要一百两,估量着一担的重量,快速地心算了一遍,忙对那人道:“你且等我一等,我一会便回来。”

忙回头寻任茗,寻了一阵,果见任茗一脸焦急地张望着,见她来了,眼里神色一松,劈头训道:“跑哪里去了?你一个姑娘家……”

晓妍见了他眼里的神色,怔了一怔,想不到他竟这般担心她,心里一暖,答道:“是我错了,刚贪看,往旁多行了几步。”

见任茗神色缓和下来,对任茗说起这件事道:“我曾听你说任府有些零售的产业,这船的底舱很有些空位,你看看这笔买卖可做得?若成的话,既可以帮帮他的忙,也可以赚上一笔。”

任茗想了一想,对她道:“你带路。”

晓妍引着他到了那人那里,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七十两的价格敲定了下来,那人虽觉得有些亏,眼里也有喜色,总算出手了,若在仓库放下去,也不一定便能多赚些。

付了款,派人将香菇搬上了船,任茗对任以安禀明了这事,转头笑对晓妍道:“想不到你竟然有经商的头脑。”

晓妍一笑道:“他也怪可怜的,我不过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他罢了。”

任以安才知道是晓妍的提示,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对任茗道:“给晓妍付三十两纹银罢。”

任茗怔了怔,对晓妍眨了眨眼,笑眯眯地按吩咐将三锭十两的纹银递给晓妍。

晓妍愣了愣,忙摆着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不过是刚好遇到这事,一分子也没出,不过告诉了茗爷几句话而已,怎么能拿钱。”诚然,她会这般热心告诉任茗并促成这件事,还有一个理由是想如果挣了钱,能得一点赏钱,也没有想到竟是这么多。

任以安淡淡地道:“若是平日里,这些香菇也值得一百多两纹银,所以这个差价也是你应得的,再说,这些香菇运到了都城,价格便能番上两、三倍,挣的才是大头,你拿着便是了。”

晓妍感激地看了任以安一眼,向他道了谢,喜滋滋地接过那三十两纹银。

第一次自己拥有这么多的钱,晓妍有些激动,她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到底要多少银子,才能让她赎身,虽然任以安是个好主子,任茗也是个好同事,但她还没有让自己一辈子为奴的打算。

————————谢谢亲亲们。发觉我喜欢在心情挫败时寻求安慰,好脆弱啊,不过,看到有人安慰真的好感动,好窝心。

七十六、初到侯府

存了赎身的心思。她寻了个机会,在与韩大娘做针线时,看似不经意地提及奴婢们赎身需要多少银钱。

韩大娘道:“官中定了规矩的,若奴仆们要赎身的,要向主家付买进时身价银子的五至十倍才能脱离奴籍。如今买一个丫鬟大概也就十两银子,若是死契就是十五两,若要赎身也得五十到一百多两银子左右罢。”

晓妍心一沉,原来竟得那么多钱,看来要凑够身价银子很不易,难怪很少为奴的人能赎身。

韩大娘有些奇怪而探究地扫了她几眼道:“莫非你想赎身?我劝你还是及早打消了这心思罢,旁眼看来,任四公子待你是很好的,你休做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只手里有了点钱就不愿意伺候主人了,还想着做小姐、夫人奶奶不成?我是最厌那种有了点钱就忘了主家的,自以为发达了,主家原来的好一概都抛在了脑后,也不想想若不是主家的恩惠,一个奴才哪里来那么些钱?

再说了,我虽长住在淮阳,也听我们家夫人生前说过。侯府待下人是很好的,发给下人们一个月的月钱,比外边小有家财的人家一个月挣的还多,多少人挤破头想进侯府都没门路呢,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家若有钱,又怎会将你卖了?你又哪里凑的身价银子?就算你真赎了身,终究是做过奴的,这世上有一等人,就算是个正经女孩儿,做过奴的也一样不肯娶,或是娶了也看得低人一等,还不如等着主家开恩,放出去配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不比你自己瞎闯的好?”

晓妍被她说得怔了一会,望着韩大娘不解、怀疑而有些轻视的目光,勉强笑道:“我不过是好奇问问罢了,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韩大娘收回了目光,淡淡道:“这话以后还是别轻易说了,若听在主家的耳里,没得让人凉了心,对你又有什么好的?”

晓妍陪笑道:“是,晓妍不懂规矩,谢大娘指点。”转了话题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心下暗叹了口气,韩大娘一些终身侍奉主家的忠仆思想她虽敬,却不太认同,相对来说,她更爱自由。也许是自私吧,但这也许也算是现代留在她心里的烙印。但韩大娘说的其他理由,也挺在理的,很实际。因此,她只能暂时打消了赎身的念头。

因水路是不经过永宁郡的,任茗歉意地告诉她,她这次北上是没办法回家去见爹娘了。

晓妍有些黯然,这次北上都城后,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见到爹娘、哥嫂和两个可爱的弟妹了。

还有,家里的境况怎么样了?她离开县衙那么久,家里肯定很担心的罢?

幸好任茗也告诉她,他认识有人能替她捎些东西回家,让晓妍心里安慰了一些,写了一封信,又将自己的月钱、赏赐等银两凑成一包,让人带了回家给爹娘。

一路无话,半个月后,船抵达了都城。

收拾了行李准备下船,李大娘又将丫鬟们教训了一遍,吩咐一定要小心谨慎。循规蹈矩,侯府比不得萧府随意自在,丢了自己的脸面便是丟了萧府的脸面,定莫让侯府的人看轻了去。

“若是出了差错,丢了脸面,仔细你们的皮!”李大娘声色俱厉地喝出这句话时,不仅可岚、可棋萧瑟了一下,一脸怯意地应了,就连晓妍,也被她这一声断喝震得心里微颤。

一入豪门深似海,她又要怎么做,才能善其身?

任茗在此前已经告诉了她,侯府规矩是每个新入府的下人,都不会直接在主子面前伺候,而是会分派到针线房、园艺房、膳食房等下等的各房中呆上一阵,学些规矩才分派到主子身边伺候。

“你莫担心,有什么事只管唤人来找我,二门上有几个都是与我相熟的,用不了多少时日,四公子就会让你往他院子里伺候的。”任茗担心她害怕,还是安慰了一番。

晓妍虽然对这样的规矩有些意外,倒也没什么担心的,也许侯府也奉行“所有下人从基层做起”罢。

船停靠时,岸边站了好些人在等着,并驾着些马车,有坐人的,也有拉行李的,见船来了,齐拥了上来。迎着率先下船的任以安等人,一个中年管家抢上来拱手行礼,满脸谄媚笑容:“小的是新提上来的外院二等管事余来旺,在此等候多时了。四公子经此番历练,越发显得气宇轩扬,举止不凡了,难怪老爷、夫人总念着呢。”说着又赶着上来搀扶。

任以安轻闪开手臂,淡淡道:“有劳了。”

余来旺扶了个空,脸上讪讪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眼里的不满一闪而过,又没事人一般满脸笑容地赶上来向萧小姐行了礼,便早有精致的马车赶了过来,让萧小姐等女客上了马车,自己地在前边引着路让任以安上马。

带任以安上了马车,众人也都一一坐好,一声吆喝,车马队缓缓地移动了。

任昊随在任以安身边,将声音压得低低的道:“这余来旺的女儿在六公子院里当差,看来将原来的管事王腾方给换了。”

任以安顿了顿,淡然道:“这些本不该我们管的。”任昊忙低头应了。

都城风光果然别有一番皇城的气度,一路上宽大的青石地面,鳞次栉比的店铺。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间或掩映的亭台楼阁,说不尽的繁华似锦,人烟阜盛,远不是现代拍的古装剧能展现一二的,因此,晓妍心里还是有些感慨兴奋,忍不住与可岚等透过纱窗往外看着。

行了半日,过好几条街,行人渐渐的少了,转入清清静静一条不大的街。又行了二、三十米,只见街中一扇红漆大门紧闭,两扇门上钉了黑色门钉,两边各蹲着两只大狮子,威风凛凛,顶上一块大匾,上书“安国侯府”四个大字。

门前翘首侯了十来个家丁,俱服饰不凡,见任以安等人来了,忙迎了上去,从大门旁边的偏门迎了进去。

任以安骑马,萧蝶儿换了轿乘了,其余人等俱下了车马随行,到了二门口,任以安下了马,萧蝶儿也落了轿,任茗等小厮停了下来不再入内,只递给晓妍一个安慰的眼神,便与迎接的人说笑拉扯着走开了。

晓妍随着进了二门口,萧蝶儿带着她的四个丫鬟、婆子由人领着往里边行去,晓妍被人吩咐着站在原处,只见任以安随着萧蝶儿往里面行着,却回头看了一眼,眼光往她身上一扫,眼神带了安慰,微点了点头,又平静地转回头去,继续前行。

晓妍迎着他的眼光怔了一会,有些意外,也有点暖,只觉得冬日没有温度却明亮的阳光晃得她的眼前有些模糊,心里也一阵迷茫,这繁华的侯府,等待她的又是什么?(未完待续,!)

七十七、本该藏拙

一个上身穿着褐色对襟绫袄。配着黄色挑线纱裙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一脸讥讽地看着晓妍,冷笑着:“已经走了,还看什么看?”

晓妍正怔怔发呆,冷不防的一惊,转头打量那妇人,估量是个低等婆子,却不知道怎么称呼,便沉默地福了一福。那妇人也斜着眼窥着她道:“别以为给公子哥做了几天丫头就得了意,忘了形,也先看看自个有几斤几两,一副狐媚样,自以为勾引得公子哥高兴了,就不将我们看在眼里,也不过一样是奴几,若在这里做得不好了,照样挣不上。”说着,一扭身,手里的帕子一甩,领头便走。

晓妍被她劈头一顿数落弄得怔了一会,忙跟了上去。迎面一个两进的院子,进了院子,便有些人向那妇人招呼,唤作“黄大娘”。

在里面一进屋子的正房前停下,隔着纱帘见里面影影绰绰的人影走动,传出些说笑声,黄大娘转头低声冲晓妍喝道:“且等着。”转脸换了一副讨好的笑容,掀开帘子进了屋内,跨上几步回道:“回冯管事话,那随着四公子回来的小丫头来了,侯在门外呢。”

听得里面应了声,晓妍低头跨了进去,一股暖气扑面而来,眼前是几幅精致的裙摆,虽未抬头,直觉众人的眼光都落在她身上,依规矩垂头冲着主座福了一福。

听得一个爽利的声音道:“抬起头来罢。”

晓妍抬起头来,微抬眼瞧着,正面椅子上坐了一个衣饰华美的三十几岁年纪的妇人,画得一双吊稍眉,高高颧骨,薄薄嘴唇,正捧着个绣了一半的绣架在手,微侧着头在打量着她,想来就是冯管事了。

冯管事细细看了一看,脚底下站着的小丫鬟相貌不算很出挑却温婉,气度从容。搁下绣架道:“你是服侍四公子的?听说之前也是做奴才的?”

晓妍应道:“是,之前是在县衙。”

冯管事又问得她以前在厨房做过,也为知县夫人做过针线活计,旁边一个婆子笑道:“这孩子就放在我针线房里罢,我针线房活儿最重,天天忙得团团转呢。”

旁边一个婆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接话道:“就你忙,其他房就不忙了?敢情就你功劳大啊。我厨房的事儿就不多了?也缺着人手呢。”

之前那婆子狠狠地瞪着她,张嘴欲反驳,冯管事不耐烦地一挥手道:“你们也是做老了的,在小丫头面前怎地这么不尊重?行了,就去针线房罢,她是四公子带来的,想来也做不久,有什么好争的?”

转头对晓妍道:“我且不管你伺候过谁,在外头又是怎么样的,来了侯府,就得照着侯府的规矩,不管谁是你的靠山,别打量着可以胡来,若拿腔作势、装神弄鬼的。挨饿、挨打事小,打死都有份。若你手足麻利些,凡是听话,老实本分,谁也为难不得你,侯府主子们仁慈,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好。高大娘,带她下去收拾罢。”

晓妍听得心里一紧,忙应了,针线房的高大娘也应了,带了她下去,出了门,依旧唤了那黄大娘过来,令她领着去针线房院子里安下。

转了一圈,进了旁边另一所院子,迎面的一间大房里摆了好些绣架、布匹,却不进正屋,转过旁边几处矮些的房子,黄大娘唤了一个小丫头过来,吩咐是新来的,让她领去。

晓妍见那黄大娘要转身离开,唤道:“黄大娘,我并没有看不起你们,也没有勾引公子。”说着,跟着那叫小翠的丫头往一间房里走去。

那黄大娘愣了愣,才知道她是在答她方才说的话,恨得咬牙,唾了一口离开了。

小翠大概十四岁模样,领着她到了一间屋内。只见进门一个梳妆台,旁边摆了三个梳洗架,两个挂了帕子,放着黄铜盆,旁边是依次三个箱子,三面依墙放了三个简单的木架床,床上放了几个针线篓并绣架、碎布,指了依窗的一架床笑道:“你就睡那床罢,先是碧春姐姐睡的,她配了人出去了,床铺还没收拾了,刚好给了你用了。那个箱子是你的。”将那床上的针线篓搬到箱子上,笑道:“几天没睡,瞧这乱的。”

又指着旁边一架床笑道:“那是我的床,以后我们便一起住了,我虽年龄与你相仿,在这里却有四年多了,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说罢。”

晓妍微笑点头向她道了谢,将手里的小包裹放在床上,开了箱子看了,里面是挺干净的,便将包裹里的衣裳折进箱子里,又整理了一下床铺。见虽然都是半旧的,但柔软干爽,也算整洁,一时也没其他要收拾的,便随意坐在床边与小翠闲聊。

小翠絮絮地在旁边说些规矩,晓妍一一记住,正说着,一个十三岁左右的丫头进来,见来了新人,愣了愣,怯怯地向她点了点头。

小翠笑道:“这个是香桃。就睡那边的床,与我们同屋,也才买来没几天。”招招手道:“过来见见你晓妍姐姐。”香桃腼腆一笑,上来见了礼。闲话不细述。

日子平静地过了十几天,那高大娘倒没说假话,因快过年了,主子和高等丫头们都要添新衣,确实忙得很,新来的几个小丫头是最得使唤的,常常要熬夜做活。可能高大娘认定晓妍是四公子带回来的,迟早要往上走的,待她便好了一些,活儿也轻一些,后来见她针线活上了得,惊喜之下,待她又好了几分,不仅比同为新来的几个人好些,连几个做了几年的丫鬟对此也颇为侧目,一些小丫头见她为人和气,比资历深的姐姐好说话,也愿意向她请教针线,便有人嘴里有些闲话。

被高大娘拿捏着骂了一顿:“最近我听了些闲话,对我颇有些意见,若你们有晓妍的好手艺,我自然也待你们一样,若是没有这金刚钻,还做出这酸样,我不打烂了你们的皮!”

闲话果然消停了一些,但晓妍明显感觉到依然有些不满的眼光,不由得有些哀叹,她一向做事便想尽力做到最好,想不到竟引来了这么些妒忌的眼光,看来,还是藏拙好些。

一日突然听得二门上来人传话,有人在二门等她,心下有些疑惑,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的手,走了出去,却见任茗正站在二门口张望。

见她来了,任茗“呵呵”一笑,关切地问道:“过得可还习惯?”

晓妍微笑着点头道:“有劳茗爷挂记,我还好。”

任茗道:“你且安心罢,我看四公子也是关心你的呢,那天针线房的人送夹袄儿过去,四公子还问了几句,只是府里的规矩改不得,你安分做段日子罢。”抬眼瞟了她一眼,看了看她冻得有些通红的手,从怀里掏了一个小瓷盒出来道:“如今天气益发冷了,都城偏北,已经下了好几次雪了,你是南边来的,不太适应罢?这是润肤膏,一个开胭脂铺的友人要搬到别处去,将些剩余的小物件都送了,我得了几个,给了家里几个,这个是余下的,我一个大男人也不太用,给你罢。”

虽然有些不合适,但晓妍看着他关切的眼神,暖光流转,不好拒绝,接了过来,很精致一个瓷盒,薄若透明一样的胎质,上面描着淡雅梅花,光看盒子便像是价值不菲,含笑问道:“这该多少钱?我付给茗爷吧。”

任茗忙道:“不用了,这本是别人送的,怎么能收你的钱,你就拿着用罢。我是拿你当妹子看,若你这般就生分了。”

天上又开始飘起了雪花,任茗抬头看看天,看了看她身上,皱眉道:“府里的冬衣还没发下来吗?怎的穿这么单薄?”

晓妍含笑道:“听说正在整理积年的一些棉衣,很快就能发下来了。”

任茗点了点头道:“你自个也留意些,先向同屋的借件也好,完了日后还上一件。”见她头上沾了雪花,伸手想替她拿下,又觉得不妥,看了她一眼,突然神情有点窘迫,道:“你且去忙罢,有空了再来看你,二门的潘大娘是我嫂子的姑姑,你有什么事便让她转达给我罢。”晓妍应了,任茗转身离开了。

路上沁湿了有些溜滑,晓妍拿着盒子袖在袖里匆忙往回走,只觉得身上冷冷的,刚转了一个弯,迎面撞上一个人,却是冬莲,她眼睛一转,扬手一巴掌打了过来,怒声道:“哪个不长眼的家伙?”

晓妍被突如其来的一掌打蒙了,下意识地伸手去抚火辣辣的半边脸,心知是针线房有几年资历的冬莲恼她抢了风头。

冬莲一脸得意,自己混了好几年还在针线房,长得也比她出色,凭什么她很快就要到上房伺候公子?凭什么她才来十几天就抢了风头?终究要教训教训她才是,劈手又要打,被晓妍格手拦住。

正要发怒时,看到她手里握着的小瓷盒,手势一收,惊异地道:“这是沁香园的润肤膏?”一把夺过看了看,一脸艳羡道:“一盒要一两银子呢。你哪里来的?”怀疑地打量着她。

晓妍也带了怒,压住打回去的冲动,冷冷地夺过她手里的瓷盒道:“我不用告诉你。”往前便走。

冬莲大怒,一把扯住她道:“论资格,我还是个三等丫头,你不过是个最低等的粗使丫头,竟敢这般无礼,看我不教训你。”扯住便要打。

这时小翠跑了出来道:“晓妍姐姐,高大娘唤你快去呢,好像是四公子的什么事。冬莲姐,好像有什么急事呢,你看这?”

冬莲道:“管他什么急事,等我教训教训着丫头再说。”狠狠地盯着晓妍:“我教训你的资格还是有的,你竟敢拦着?”

小翠依着月洞门,冷冷地道:“若误了事,冬莲姐可担得?”

冬莲一听愣了愣,若她到四公子面前告上一状,她也讨不了好,只得讪讪放手,“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晓妍理了理衣裳,随着小翠往前走着,一边问道:“四公子吗?寻我何事?”

——————有同学说我凑字数,默,我真没有凑字数,只是功力不足。

七十八、该怎么办

小翠见问,嘻嘻笑道:“我哄冬莲姐姐的呢。否则她还真有这个资格教训你。挨了打也只得忍了呢。”

晓妍感激地道:“小机灵鬼,谢谢你了,只是莫连累你得罪她了才好。”

小翠扁了扁嘴道:“我才不怕她呢,针线房管事高婶可是我正经婶娘,她偏着我呢。冬莲也奈何我不得,她不过是知道你很快就要去伺候四公子了,心里妒恨,她自以为有些姿色,一心的想往高攀,谁知好几年了都挣不上脸去,她便心里压了怨了,又见你颇得我婶娘和小丫头们喜欢,比她受欢迎,难免这样了。”

晓妍想起这段时日所见,针线房、膳食房等各房的活儿重,也远没有在正经主子跟前伺候的丫鬟、婆子体面,活儿轻,待遇高,时不时的还有打赏,难怪这些房里的人都削尖了头地想往上走。

再者有些年轻有姿色的丫鬟们,若给公子们看中了做个通房。生下子女后提为姨娘,也算是有丫鬟伺候的半个主子了,月钱也提了几个等次,因此不但各院里在公子哥跟前伺候的丫鬟们有许多存了这心,就连下等丫鬟们也有不少存了这心。

小翠调皮地眨眨眼,歪着头窥着晓妍有些发怔的样子,问道:“姐姐可是想四公子了?”经过一棵初绽的梅树旁,掐了一枝在手里把玩着。

晓妍作势伸手拧小翠的嘴,假意嗔道:“连我也取笑上了。”

笑闹了一阵,晓妍正色道:“常听得二公子、四公子、五公子、六公子的,怎的很少听到大公子、三公子?还有我们府到底有几个小姐呀?”

小翠噗哧一笑道:“原来你竟不知道这些,也难怪,这段时日众人都忙疯了,也没个人跟你说一说,往园子里转上一圈,我且与你说说罢。”拉了晓妍到一座避风的假山后,坐在山石上,掐着梅花蕾玩着一行说着。

府里最老的主子是侯爷任崇时的母亲金老夫人,任崇时也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庶出弟弟,在任崇时接任侯位时,就让两个弟弟另分了家产和宅第另过了,日子过得自然没有侯府奢华富贵,听说任二老爷分了城外的庄子,过得比侯府寒酸多了。

任崇时娶妻贾氏,纳妾赵氏、姜氏、宋氏、苏氏,另有几个通房。

贾夫人生两子一女:三公子任以显、六公子任以祺、大小姐任依荷。其中任以显娶妻孟氏,早逝无子。只余下寡妻孟氏。任以祺娶妻邹氏,有一女。任依荷嫁与王将军府大公子为妻。

赵姨娘是任崇时在娶妻前纳的通房,生大公子任以胜,娶妻俞氏,有一子一庶女,已离府放在外省做官。

姜姨娘也是任崇时在娶妻前纳的通房,生二公子任以兴,二小姐任依梅。任以兴娶妻宋氏,有一子三庶女。任依梅嫁与何家。

宋姨娘生四公子任以安,五公子任以衡。任以安娶妻阮氏,阮氏亡而无子;任以衡娶妻常氏,有一嫡子一庶子。

苏姨娘生三小姐任依柳,年方十五,尚未出阁,因是幺女,颇为受宠。

小翠讲得口干舌燥,问晓妍道:“可听明白了?”

晓妍一脸迷茫地眨眨眼,这一大堆的关系和人名,将她的头都绕大了,不过大致的人物和关系还是弄清楚了。

小翠摇头笑道:“反正你记住了,夫人不肯轻易责罚下人的。常有些赏赐,下人们都喜欢去她跟前;二公子性子最无常,远着些好;五公子待姐姐妹妹都挺好的,人也和善;六公子和三小姐最亲近,最是活泼好玩;几个姨娘里宋姨娘最喜拿人作筏,还是少接触的好。可是,你要伺候四公子的,免不了有些接触的,你且谨慎些罢。”

晓妍点着头,小翠道:“其实四公子在府里住的时日比大公子多不了多少,他喜欢云游天下,也不喜在府里混,我们都不太熟悉他呢,他是个怎样的人?”

晓妍怔了怔,眼前浮起任以安那青竹般的身影,皓月般的眼神,淡淡的神情,抿唇想了想道:“他是个很好的人,很……正直。”还有,笑起来的时候很温暖。

小翠对这样的回答不太满意,嘟了嘟嘴,也没说什么,拍拍手,拉了她起身道:“罢了,在这府里过上段时日,府里的情况你自然就清楚了,我们且回去罢。”

两人回到针线房中,各自忙活着。

终究有些人耍奸,悄悄地给晓妍使绊子。比如一次偷偷将晓妍正在做着的夫人的一件衣裳,用烛火烫了小小一个洞,幸而是在呈给夫人之前检查了一遍发现了,没有闹到夫人面前受罚,但一时查不出所为之人,高大娘只得将晓妍饿上两顿当惩罚。

小翠人虽小,但机灵能干,行事颇有些侠气,悄悄地帮晓妍挡了好些事,又与晓妍同房,因此两人关系亲密了许多,香桃为人拘谨,话不多,但看着也老实,一屋三人倒相处得如姐妹一般。

日子虽然磕磕绊绊的,倒也过得平静。

那天晓妍看到针线房一个婆子,将一大包碎布包了一包,堆在角落里,问得是拿出去丟掉的,略拣了一拣,不由得觉得可惜,明明好些都是还可以再用的,就算是布头儿。在农村也可以用来缝补、粘鞋,何况这里好些都是几张小手帕大小的布片,惋惜地道:“这些就丢了,也忒浪费了些。这些大的布片还能用,该拣出来的。”

那婆子鄙夷地看了她一眼道:“这两年算节省了的,以前更多的布片也丟过,如今谁耐烦拣去?你要接济你那些穷亲戚只管拿去。”说着转身走了。

晓妍听得她话里的讥讽,却不甚在意,略翻了一翻,就拣出好些可以用的,心念一动。自己在县衙时也曾经和周嫂一起用剩余的布头做些手帕、荷包等小物件卖,这里是否也可以?

只是侯府传递东西肯定比县衙要严罢?若是被发现了……

犹豫了几番,想起家里的困难,反正这些布片也是拿出去丟的,就当废物利用也好,谨慎行事便是了,咬了咬牙,下了决心,拣了些布片藏在针线篓里带回了房。

空闲时悄悄地做上一些,将此事与小翠说了,她也没什么意见,并说她是家生奴才,二门上当值的余大娘是她的姑姑,有什么东西给她带出去也方便。

天气益发的冷了,晓妍那几日都在做着各院的鞋子,一日做完后看天色还早,又冷得不想往外外头逛,突然想到浆糊、粗线、锥子等一应东西都是现成的,拣的碎布头也适合拼鞋底,鞋面用碎布厚厚地絮上,一定很暖和,不如做几双鞋让任茗寻了有人南下时,捎给自己的父母、兄妹。

挤在做府里鞋子的空当儿,估摸着大小,悄悄地做了几双鞋子,藏在自己的箱子里,只等着有机会时给任茗带出去。

但一日,活儿做得闲了些,正与小翠在房里磕着瓜子儿就着火盆闲聊,突然冯管事身边的亲信婆子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涌进门来,冬莲、曼青等几个与晓妍不太对付的人也在里头,唬得晓妍、小翠忙不迭地站起来招呼。

那领头的婆子也不多话,一招手,便有几个人涌上来,强开了房里的三个箱子,小翠、香桃的箱子里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晓妍的箱子里翻出好些手帕、荷包和几双鞋子。

你领头婆子一摆首示意。两个强壮的婆子涌了上来,一左一右地挟住晓妍,冷笑问道:“这可怎么说的?”

冬莲走上两步,越众而出,拈起一双男式鞋子和任茗送给晓妍的润肤膏,一脸得色笑道:“看来是她的汉子送了信物给她,她也要给汉子送送礼,表表情。”

一时屋里响起了一片暧昧而讥讽的笑意。一个婆子笑道:“她倒替主家省了心,自个就给自己找下好夫君了。”又引得一片笑声。

晓妍看着她们一脸幸灾乐祸的得意样,和脸色那猥琐的笑容,心头一闷,这事就算做实说,也是有错,即使是侯府原本不要之物,也没个私下拿出去卖的理,说不定还落个盗贼之名,这事自己确实做的不稳妥,可是自己做活时,一向避开了他人,除了小翠和香桃两个知道外,再没其他人知道的,这般谨慎小心,为何还是会发觉?

但不容她细想,领头的婆子喝道:“快说,是不是偷了府里的东西给哪个男人的?”

心念急转,晓妍微笑道:“不错。”

此话一出,整屋一静,连正在嘻嘻笑着看热闹的婆子们也笑容一滞,想不到她竟这般容易便应了。

——————自己觉得这章写得很差,有2900字,也算是对订阅同学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补偿吧,想问问是否有修改意见呢?因为想加快行文速度,所以一些事情就就简写了。

七十九、

领头的婆子褪去了嘴角那一丝看热闹的笑容。板着脸喝道:“你是个哪个男人做的?速速招来,若有一个字不实,看我不打烂了你的皮。”

晓妍深吸了口气,将内心的紧张压下,抬头微笑道:“是四公子令我做的。”

一屋子一静,冬莲脸上一愕,眼里充满了忌恨,眼光如刀子一般飞来,尖叫道:“她胡说,我那天明明看到茗哥儿还给她送润肤膏,定是私下私相授与的。不定还是给外面的什么野男人捎带的,或是将府里的东西偷出去卖也未可知。”

晓妍眼光一转,看了呆在角落的一脸焦急的小翠一眼,乘众人都在听着冬莲说话的当儿,微转过身迅速地递了个眼神。小翠呆了一呆,悄悄地瞄着看了看周围的婆子、丫鬟皆未注意她,迅速地出了门,往外行去。

婆子转而问站在一角的高大娘:“你可知道四公子让她做这些?”

高大娘疑惑又有些怨恨地看了晓妍一眼,若晓妍在她针线房出事了她也会落个管治不严之名,还可能被有心人利用了生事,看着晓妍镇定的样子。心里虽疑惑也镇定了几分,垂首答道:“我虽不清楚此事,但晓妍方来不久,不懂规矩些也是有的,可能是四公子派人直接与她说的,她便忘了报与我知了。”

婆子斥道:“胡说,四公子要做鞋袜针线房会不晓得?”又拣了几双小孩儿的鞋子出来,拍着问道:“这鞋子四公子该穿不了的罢?你倒是骗谁?”

晓妍道:“主子吩咐下来的,我们做奴才的听从便是了,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并不是没有说辞,只是生怕问起是,与任以安的答词对不上。

不管她怎么问,晓妍都咬紧了是四公子让她做的。虽然她现在在针线房,但因她是四公子第一次带回来的丫头,只要不出错,迟早是分到四公子院里当差的,替主子做针线活,也并无错处。

那婆子看着她镇静道来,心里也不由得疑惑了几分,一时无法,只得令人见那些鞋袜、荷包手帕包了一包,令人将晓妍关一个屋子里,先往冯管事跟前回话去。

冯管事听说了此事,踌躇了一会,招手让人去问问四公子,派去的人回了四公子的话,确是四公子令晓妍做的。因见她手艺好,想送些小玩意几个弟妹、侄子女,才令她私下里做的。

冯管事拿起那鞋袜、荷包等看了一番,果然做得精巧细致,公子又发了话,信了几分,命人放了晓妍,将东西送还给了她。

晓妍接过那一包东西,呼出一口气,微笑起来,她果然没有猜错,任以安果然是肯帮她的,就算当时没有小翠报信,她也相信任以安能应付的,而且理由也寻得没有漏洞,自己真该好好地谢谢他。

想了想,又做了一双鞋子,这回担了帮四公子做活的名头,也没人敢挑刺了,挑了摸起来舒服柔软的上好棉布,用心慢慢地纳。絮棉絮时也用了心,厚而均匀,一点也不显臃肿,鞋面是简朴的款式,没有扎花。

高大娘经过时看了几眼,道:“手艺不错,不过……那些东西真是四公子叫你做的么?”见晓妍犹豫着没答,叹了口气道:“你也莫哄我,我是知道的,不过我不是做那损人不利己事儿的人,看来四公子待你也是好的,只是告诉你一句话,这风头莫太过了才好,否免不了碍了人的眼。”说着就离开了。

小翠在旁边隐约听着,告诉了晓妍,听说如今府里都在传四公子带回来的小丫头是四公子心尖上的人呢。

晓妍怔了半饷,叹了口气,这可怎么说的?只一时心念行错,就让她成府里的焦点人物了,看来以后得益发谨慎才行。

只是心里也有疑惑,这事到底是怎么被察觉的?难道是香桃?只是看着那么老实淳朴一个人。想了半饷不得头绪,只得丢开了,日后要更谨慎些才是。

一日她正小翠在树下空地上踢着毽子玩,小翠被一个婆子唤了去,冬莲凑了过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也斜着眼冷笑道:“还以为你是个玲珑心肝人,原来也是个糊涂虫,你也不想想是谁告的密?还将人当宝贝看待。”哼了一声。便离开了。

见她明显是在暗示是小翠,晓妍怔了怔,拣起毽子准备回屋时,回头见小翠依着墙咬着牙看着她,便招手笑唤道:“刚踢毽子出了点汗,停下来歇会又觉得冷冷粘粘的不舒服,我们快回去罢。”

小翠慢慢挪了过来,问道:“你信冬莲的话吗?”

晓妍笑了笑,摇头道:“我不信你是藏奸之人,你是我的朋友,若去信她,可是我傻了。”

她想起之前小翠和她说过:“若我想去上房伺候,说句大话,凭我家在府里的关系,倒也不难,不过我不想去,针线房虽累些,那些争来斗去的事儿也少些,还不若在这里好好呆上几年,求了出去配个正经人好,才不想被主家随便配个人,或者妻妻妾妾的争一个男人。”

当时听得她小小年纪竟有这想法,着实令她有些惊奇。心里对她的好感更增了几份,再加上她为人爽利侠气,晓妍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光的。

小翠有些感动,拉了她的手,唤了一句:“晓妍姐。”

晓妍笑点了点小翠的鼻子道:“快进去吧,很冷呢。”小翠笑着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那日针线房的狄大娘令晓妍往三姑娘送衣裳,晓妍应了,又禀告了说四公子令她做的东西做好了,她想一并送进去。

狄大娘应了,刚好小翠也要往园里送东西。便让小翠引路。

晓妍那了衣裳,又拿了自己替任以安做的鞋子,跟着小翠往里边行。

小翠特地想让晓妍逛逛园子,因此绕了绕路,一边走着,一边一一指点。

一路上亭台楼阁,花木扶疏,清溪泻雪,种种皆极尽匠心,即使在萧瑟的冬季也别有一番情趣,一路行一路叹,小翠笑道:“怎么样?漂亮罢?”脸上透出了对侯府的自豪。

晓妍一径点头,突然想起侯府传到如今已经是第四代了,依旧繁花似锦,富贵奢靡,俗语说“富不过三代”,虽然或许是夸张了些,但这眼前的繁华又能保持多久?她来了这段时日,奢靡浪费、极尽享受的事儿见了不少,里面的明争暗斗也见了不少,明里暗里听丫鬟婆子们议论,就是几个主子,也多有不合,整个侯府……就像一个放久了的苹果,外表光鲜如昔,里面已经开始腐烂。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这句话冒出在脑海里,晓妍看着眼前小翠自豪的笑容和不远处一群小丫头们掐着梅花玩闹的俏丽身影,不由得叹了口气。

如果真的有败落的一天,这样丫鬟们还能适应清苦的生活吗?

就连针线房里的下等丫鬟,身上穿戴之物也皆非寻常,每天吃饭时挑肥拣瘦的,经常见她们将吃了一半的雪白米饭抛下就走,想起自家父母在农田里汗水涟涟,晓妍就觉得心疼等牙根发痒。

小翠见她突然沉默下来,有些奇怪,想了一想道:“是不是快要见到四公子了。所以有些紧张啊?”

晓妍“噗哧”一笑道:“小脑瓜里乱想什么?难道……你有见到就紧张的人?”

小翠随口应道:“我也有这感觉的……”突然脸上飞红,顿下话头,紧走了几步。

晓妍笑呵呵地追了上去:“你有心上人了吧?是谁啊?谁啊?”小翠一边胡乱地应着:“没有啦。”一边急步往前走。

晓妍哪里肯放过她,只追着她问着。好吧,她承认她有时候有些恶趣味,因为小翠满脸羞红的模样,很可爱。

八十、跟了我罢

到了三小姐的映玉苑。门正紧闭着,敲开了门,一个丫鬟开了门,说三小姐正在午休,不便打扰,就将衣裳接了,打发她们出去了。

转过一处水阁,小翠停止了笑闹,指着前面一处院落道:“那就是四公子住的竹轩了,你进去罢,我还要给五奶奶送东西,就不进去了,呆会来寻你罢。”意味深长地眨眨眼笑笑便往前走。

晓妍无奈,只得进了院门,只见一个婆子迎了出来,听得是针线房送东西的,便引着往里边行去。

晓妍一边行一边打量四周,一进门侧边是一排房子,一壁粉墙,底下用翠竹装就,清雅可爱。接着是一弯游廊,一阵梅花清香扑鼻而来,几株红梅、黄梅开得正艳,转过两间简单装饰的会客厅,地下是石子铺就的曲折小路,却见路边种了几十竿竹子,在这冬天也显得郁郁葱葱,绿影森森,透出清凉冷冽,这才知道竹轩的来源,与任以安的性子倒也配,隐约可见竹后几间房舍。

又行了一段路,绕过竹从,才见一排精致房舍,那婆子笑道:“这里就是公子住所了,你是才来的罢?看着脸生……”

门帘一响,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迎了出来,打量了晓妍几眼,问道:“这是谁?所为何事?”

晓妍回道:“我是针线房的丫鬟晓妍,来送东西给公子的。”

那丫鬟眼光锐利起来,下死眼盯了晓妍一会道:“你放下就去罢,我转交给公子就行了。”

晓妍应了,刚要将手中的鞋袜递给那丫鬟,里面听得任以安熟悉而清冷的声音道:“让她进来罢。”

那丫鬟手势一顿,眼光如刀子一般扫了她两眼,咬了咬唇,无奈应了。引了晓妍进屋里。

晓妍低头进去,上前见了礼,听得任以安吩咐那丫鬟去倒茶,垂头用眼光打量着四周,这是个书房,只一间宽大屋舍,两面墙满满的两架书,靠窗一张檀木书桌和椅子,摆着笔墨纸砚等物,除墙角一架上摆了几枝梅花,再无其他装饰。

偷眼看看任以安,脸色莹润,身上穿得比在府外穿得华丽,一身锦缎罩衫,冷清淡然中多了几分富贵气象,越发显得雍容闲适。

任以安搁下手中的书,揉了揉眉心,抬眼见晓妍低着头,却在悄悄打量着他,一触到他的目光,却如受惊的小鸟一般。扑眨着垂下眼帘,不禁微微一笑。

静静看了眼前安然俏立的小姑娘一会,问道:“你来送什么?”

晓妍行了礼,上前两步,将手里的鞋子递了上去道:“是我替公子做的几双鞋袜。”

任以安接过看了看,想起这几天的一些烦心事,嘴角那一抹笑隐去,皱眉道:“原以为你是个实诚女子,耐得苦,守得清净,为何竟如此不知进退?才来便惹事生非,你如何认定我便会救你?如今又私下做了这些物件送来,原来竟是看错你了。”

晓妍被他说得怔了一怔,听得他冷笑道:“原以为你与其他人不太同,原来也一样的。”原来竟将她看成了讨好公子哥往上攀的女子,或许将她也当成了想当姨娘之类。

晓妍愣了一会,看着他眼底的愠怒,心里不由得委屈,说道:“原来以为路上能见到家人,却因行程改变错过了,来了之后要见好些能用的布片要扔了,以前在家节俭惯了,只觉得可惜,想着不如在休息时间给爹和兄弟做些小东西,以后方便的时候捎回去,反正扔了也可惜。以为自己悄悄做人知道,谁知却被人抖弄了出去。

本是一时行错,原不想给公子添麻烦,但是当时万般无奈实在想不出什么方法。只要向公子求救了,终究是给公子惹了麻烦,却是怪晓妍不知规矩了。

还有那些鞋袜本是做给家人穿的,虽简陋了些,却是一针一线用心做就的,不敢奢望公子会穿,但是打赏下人总是可以的。本是一片感激公子相救之心,原来是晓妍逾规了。”

任以安愣了愣了,看着晓妍虽然竭力隐瞒,却依然压抑不住的一丝委屈,心里升起一丝悔意,竟是错怪她了。静了一静,淡淡地说:“原是我错怪你了,你年少离家,思念父母也是应该的。侯府不比路上,以后凡事小心,你下去吧!”

语气和神情虽平淡,晓妍还是从里面听出了关切之意,心里的委屈不由得淡了,原也是自己鲁莽了,刚来侯府立足未稳,却不够小心谨慎,这几天了解以后才知道。他在这里府里也有许多不得己的地方,确实是给他添麻烦了。

晓妍不再多语,恭敬平和地道了谢退下。在等小翠的当儿,看着华丽的侯府和来来往往的奴才,路上的情景恍若隔世。

两个月来的淡然而愉悦的相处,自己竟将任以安当成了亦主亦友之人,可原来回到侯府后,红墙重瓦之间,主奴相隔重重,他依然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而她若再想象以前那样。只会被所有的人看成了攀华附贵甘当小妾之人,甚至他也是,心里暗骂着自己这般傻,只觉得眼里一酸,差点滚下泪来。

小翠回来了,看到她的情景吓了一跳,拉她躲到树后不迭声地说:“可不敢,被主子看见会受责的!到底怎么呢?是不是被香芜姐姐骂了?别理她,她自幼服侍公子,总想着做姨娘,成日价只讨好公子和宋姨娘,见别的姐妹接近公子就百般生事,你若因她几句话气哭了就是傻子!”

晓妍怔了怔,无法向小翠解释,难道能说是任以安对自己态度突变所以委屈难受吗?她苦笑了一下,顺着她的话说:“你说的对,原是我糊涂了,咱们回去吧,不和她了。不过我才来不久,又刚生出了那场事,这件事千万不要说出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小翠嘻嘻地笑了:“那就好,只要公子待你好,别人怎么样都不用放在心上。走吧,咱们回去罢!哎,我忘了,你还没告诉我有没有见到四公子?”

晓妍平息了一下呼吸,挤出一个笑:“公子屋里那么多人,岂是我想见就能见上的?还是本本份份做我的事罢了,既然香芜不喜,我以后再不来了,免得不受人待见!”

小翠以为她确实是吃了气,就又劝了几句,两人一起回转。

两人说了一阵,晓妍放下了心思,正与她笑闹着,转过一扇墙。小翠正顾着将枝梅花往晓妍头上带,一时不防,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抬头只见眼前站了一个人,二十八、九岁年纪,眉目与任以安有几分相似,只是此时正一脸戾气,冷着脸看着她们。

小翠忙跪下去:“二公子恕罪,我不是故意的。”晓妍顿了一顿,她还是不习惯动不动就下跪,但也无奈,也忙跟着跪下去。

那二公子低头看了一阵,突然伸手捏住小翠的下巴,抬起看着,突然笑了一声道:“好个俊俏丫头,你是哪里的丫头?不如跟了我罢。”

————我确实很恶趣味,取这么个标题。

推荐朋友的文:书名:《绣明窗》

书号:1544225

作者:半花容

一句话简介:穿越变作童养媳?那就做个快乐的地主婆吧。

八十一、任四奶奶

小翠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得惊慌失措。下巴被他强抬着,此时也顾不上忌讳,惊恐地盯着他,听了他这话更惊得魂飞魄散,口齿不清地嗫嚅着:“不行、不行……”

二公子瞳孔一缩,带怒冷笑道:“连你这个卑贱的丫头也不愿意?”手下益发用力,让小翠痛得忍不住叫了起来。

晓妍见事态不好,心下焦急又愤怒,可却不敢阻拦,忙磕头求道:“她年纪小,公子莫怪,只是地位卑贱,人笨嘴呆,实在不敢奢望能伺候公子。”

二公子闻言,虽未松开手,手下的力度却小了些,看向晓妍道:“你又是哪里的丫头?”

晓妍咬了咬牙,不敢不答,只得道:“我是针线房的丫头。”

二公子“哦”了一声,松开小翠,探手将晓妍头上簪的一枝梅花取下来。绕在指间把玩了一会,打量了低垂着头的晓妍一会,饶有兴致地道:“抬起头来。“手伸了过来。

晓妍看着眼前那只白皙修长的手靠近,紧张得浑身僵硬,却听得一声清脆轻声道:“二哥。”

二公子听得声音,手一顿,缩了回去,转脸见了来人,有些不自在地笑了一声道:“原来是三弟妹来了。”

一个二十四岁左右的俏丽女子聘婷而来道:“若是小丫头们得罪了你,让婆子们打上一顿便是了,何苦动怒。”

晓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时,不由得惊叹一声,那女子一身藕荷色衣裳,珊珊而行,衣带飘扬,只盈盈浅笑,眼波流转,就如春日初开的花儿一般。

二公子微收敛了刚才轻浮无理的气息,道:“并没有什么。”

那女子便对晓妍两人道:“二哥仁慈。你们还不赔了礼快走?没得惹二公子生气。”

晓妍忙磕了个头,扶起吓得脚步虚软的小翠,快步走开了。

转头看了一眼,见那女子俏立溪边,见她望来便冲她安慰地一笑,也不再看站在一旁讪讪地想搭讪的二公子,带着丫鬟转身离开。

晓妍心里一阵感激,心里对她有了几分好感。

走了一段路。眼见针线房快到了,转到一个僻静处,小翠一屁股坐在路边的山石上,道:“歇歇罢。”

晓妍也停了下来,依着小翠坐下,小翠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

晓妍这时也觉得方才一阵惊吓,又经过一番急行,身上竟出了薄薄一层汗,歇了一会,汗湿的里衣冷冷地粘在身上,被厚厚的棉袄捂着,更觉得难受,想起方才之事,问道:“刚才替我们解了围的人是三奶奶吗?”

小翠点头道:“这次多亏了三奶奶。很漂亮是吧?府里的人常夸她是玉石雕就的仙女呢,可惜老天不公,这样雪玉一般的人儿,才成亲不到一年夫君就没了,生生地守了寡。可见她长得太美,连天也妒忌了。”

晓妍点着头,看看周围静悄悄的没有外人,又问道:“那二公子这样魔王一般的人。怎么竟有些怕三奶奶似的?”

小翠笑笑,站起身张望了一圈,见四处无人,才凑进晓妍耳边压低声音道:“这里有个缘故。三公子去世后,二公子这人面兽心的无耻之徒竟打起了自己弟妹的主意,想勾引三奶奶,谁知道三奶奶识破后,设计让他暗地里狠狠地吃了亏,病了一个月多没有起身——许是他觉得丢人,又怕罚,所以装病罢——反正此后就在三奶奶面前老老实实的,比见老子娘还恭顺些,再不敢打她主意了。不过三奶奶平日里也都远着他,不愿与他多见,今日若不是替我们解围,想来也不会与他说话的。”

晓妍又是笑,又是皱眉道:“那二公子也太不是人了,连自己的寡弟妹也想玷污了。”

小翠扁扁嘴,摊手道:“就是。我就只知道这些了,这事府里也没几人知道,为了侯府的脸面保密着呢,我也是机缘凑巧,无意中知道的。——我从不敢告诉别人的,信你才说的,你也莫告诉了人去。——因出了这事,二公子也不在府里住,分了出去,在隔了一条街买的院子住呢,只每日进来请安。听说离了老子娘后。益发闹得不堪了,一屋子的侍妾,都是求了来时喜欢得仙女似的,不过几天就丢脑后去了,卖了好几个侍妾呢。他正头娘子二奶奶也不敢管他,听说偶而劝上几句也是好一顿打。若跟了他,岂不是掉狼窝里去了?”说着心有余悸地呼了口气。

晓妍点着头,心里告诫自己要小心谨慎,远着二公子,又担忧地问道:“二公子不会真存了那心让你跟了他罢?”

小翠“啊”了一声,惊慌地睁大眼睛,想了一阵勉强笑道:“应该不会的,听好多姐姐都说过二公子与她们说要讨了去伺候,可真正讨去的没几个,不过是说过了就丢脑后去了。恩,不会的。”好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又加重了语气。

晓妍松了口气,但愿如此吧,忍不住有打听道:“四奶奶又是怎么去世的?”

小翠看了她一眼,道:“外头的说法是病亡,但府里好些人都知道,她是吞金自尽的。”

晓妍一惊,睁大眼睛看着小翠问道:“什么?!”

小翠摸了摸她的手道:“你是担心四公子罢?事情已经过去好些年了。四奶奶一向身子孱弱。好容易怀了身孕,没两个月就小产了,一时想不开,便吞金自尽了。四公子也是个有情意的,这么些年,再未娶妻,连妾也没纳一个。”说着叹了一口气:“四奶奶泉下有知,也该知足了。”

晓妍心头一沉,只觉得有说不出的滋味,可到底是什么,她也说不清。可是。隐约地觉得,四奶奶自尽的死因,并不是这么简单罢?

晚上歇下时,香桃已经安稳睡着,发出微微的鼾声,听得隔壁床上小翠又翻了个身,知道她也没有睡着,轻唤:“小翠。”

小翠轻轻地“唔”了一声,翻了个身趴在床上,闷声道:“晓妍姐,我还是很害怕,如二公子真讨了我去,怎么办?”

晓妍咬着唇,如果主子开了口,做丫鬟的哪里有拒绝的权力?想了半饷,问道:“小翠,你可有心上人了?”

小翠静了下来,脸上飞红,半饷才含羞轻轻地“唔”了一声。晓妍笑道:“若是让你爹娘回明了主子,给你先定了亲,二公子也不要讨你做侍妾了罢?”

小翠羞道:“怪羞人的,这事儿怎好开口?”

晓妍翻了个身看着她,认真地道:“俗话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还是及早定下来的好,若二公子真开了口,你还求谁去?虽然你老子娘也会帮你去求夫人,可夫人是否愿意为了你一个小丫头平白惹恼了二公子?”

小翠听得有理,顾不上羞,自顾地思量起来,半饷道:“谢谢你提醒了我,我……明天就寻我娘去。”小翠娘在五公子院里做管事婆子,要寻倒也方便。又细细地思量了一番,心事去了,才慢慢地睡着了。

晓妍看着这纱窗上树影婆娑,轻叹了口气。不由得想起白天任以安的态度,又想起路上时他对她一些关心的话语、眼神,那天一起纵马奔跑时的笑语……心里还是觉得涩涩的,听得远远更声传来,突然惊觉,若只是主仆,她何需这般伤心?又何需这般患得患失?

又想起几年来杳无消息的杜浩真,脑海中,他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他现在怎么样了?没两个月她就要及笄了,他真在她及笄之年回来见她吗?……

思来想起,只觉得心里五味俱全,一团乱麻一般,似乎满满的胀得她难受,又似乎空空的什么也抓不住。不由得叹了口气……隔一会,又叹口气……

———————叹气,为什么最近两天没留言了呢?引用一个作者的一句话,就像XXOO后没有温存,好失落啊。

八十二、香饽饽

晓妍敏感地觉得最近几天来针线房里的气氛有些不同。

虽然一样是忙碌、一样是做不完的衣裳、鞋袜和各色小物件。可是,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微妙的味道。

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多了,而用防备的眼神看人的也多了。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而这几天小翠定亲,告了几天假回家去了,也没有那么多小道消息传给她。

虽然有些疑惑,但见众人并没有其他不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想再惹麻烦,也就没有多问了。

一次恰好行到僻静处,转过山石,却见冬莲包了一包东西递给一个管事婆子,两人凑在一处嘀咕着,冬莲陪了一脸笑,那管事婆子一径点着头道:“你且放心罢,定能让你到五公子院中伺候。”

晓妍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从各房里选往上房各院伺候丫鬟的时日到了,听说前段时日上房放了批丫鬟出去配了小厮,自然要挑了人补缺的,感情这段时日这些人都在忙着这些事儿,看来那些能说上几句话的管家婆子们又可以发上一笔横财了。

并不想惹事,刚想离开时。冬莲突然转过头来,见晓妍正从附近经过,脸上的笑容一滞,点头送别了管家婆子,收敛了眼里的期望,走了近来,抬头傲慢道:“这事你不许告诉了别人,否则,看我不打死你。”

晓妍只觉得好笑,明明是求她的事,偏做出一付凶神恶煞的模样,不过,她并不想与她计较,只道:“不知道姐姐说的何事?我并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

冬莲怀疑地扫了她两眼,“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过了一天,晚上如往常一般做好自己手头的活,打了个呵欠正要离开,发现周围其他人都早早地歇下了,想起明天就是挑选上房丫鬟的日子,不由得摇头一笑,看来都是睡美容觉去了,她们倒知保养。

突然耳边传来细细的“嘤嘤”哭声,晚上听来只觉得令人寒毛竖了起来,沿声看去,却见角落里香桃伏在桌面上,肩膀微耸。

走了过去。问道:“香桃,你怎么了?”

香桃抬起头,满脸泪痕更显得怯生生的,见了她,神色一顿,终究将旁边一件衣裳拎了起来,泣道:“我刚打了会瞌睡,夫人的衣裳被烛火烫了个洞,我会被高大娘打死的。”

晓妍接过衣裳,入手柔滑,是上好的江南丝绸,绣着繁花锦绣,尽显富贵气象,看来费了许多的精力才绣就的,只在袖口处烫了大拇指大小的一个洞,却在显眼处,如今就差熨烫平整了,若这时候出了差错,挨上十几板是少不了的。

听得旁边香桃哭得悲切,捧着想了一阵,抬头对香桃一笑道:“没事的。我来试试怎么补罢。”

香桃一听止住了哭,张着嘴看了她一会,半信半疑的,但如果不管,肯定少不得一顿打,或许可以补好呢?忙喜道:“姐姐要些什么东西,我去找来。”

晓妍吩咐她找了碗口大小的竹绷架和青紫色丝线,找了同样的布匹将小洞补上,然后以小洞为花蕾,用心在旁边绣上牡丹花瓣,与周围的绣花混着,倒也不突兀,为掩饰缝补的布料,用的是双面绣的法子,在长袖拂动时,隐约可见袖管里也有一夺艳丽的牡丹,更添了妩媚富贵。

但精细活儿做起来不易,直做到四更的更声响后,才将那一朵牡丹绣好。

香桃捧了一杯茶进来,轻轻地放在旁边,看着晓妍飞快地穿针引线,只觉得灯光下她容貌温婉,带着宁静而娴雅的气质,难怪冬莲姐姐会妒忌她,光这气质就令人觉得安宁。

打了结,将线头隐在花瓣下,晓妍抬头冲她一笑道:“好了。”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笑笑道:“也不知道夫人喜是不喜?”

香桃接过一看,大喜道:“这么一绣越发好看了。肯定喜欢的。”见晓妍要离开,忙放下衣裳,拉住她,期期艾艾地道:“对不起……”

晓妍以为她说的是让她熬夜的事,笑笑道:“没事的。只能眯一会了,快去睡罢。”

香桃却依然不放手,羞红了脸,垂头低声道:“你在房里私下做针线的事,是我说出去的。冬莲姐姐吓唬我,若我不向她告密,她便要罚我,我害怕,就……对不起,晓妍姐,我以后再不会了。”

晓妍脚步一顿,淡淡道:“过去的事儿就算了。”说着继续往前走了出去,回到房里歇下。幸好当时没有冤枉小翠,只是明明是冬莲指使香桃干的,却敢诬陷小翠,也太可恶了些。

只眯了一会,便有婆子敲着门唤起床,打着呵欠像往常一样梳妆好了出了门,却见满院的花团锦簇。妆点得连冬天萧瑟的院子也热闹了几分。

有相熟的小丫头跑了过来,亲热地拉着她的手,打量了一番道:“晓妍姐不知道今天是上房挑选丫鬟的日子么?怎么也不打扮一番?我帮你打扮打扮罢。”说着开了胭脂盒子,沾了粉,往她脸上抹了过来。

晓妍看着她明显抹得过红的脸蛋,含笑闪过道:“不用了。我不惯打扮呢。”

冬莲哼了一声道:“人家早就定了下来的,哪还用你替她打扮?”

那丫鬟看看冬莲一脸既讥讽,又带了妒忌的眼光,再看看晓妍冷然的笑意,不敢多说,默默收了胭脂盒退到一边。和小丫头们笑闹着。

晓妍走近她身边,冷笑道:“原以为你虽有些小心思,却也坦荡,如今看来是敢做不敢当的小人。”

冬莲脸色一变,怒道:“你说的什么意思?”却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晓妍也斜着看了她一眼,也不多言,自去忙活了。

挑选上房的丫头是在午后进行的,上午还是一般的做些针线,只是众人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晓妍私改的衣袖被高大娘发现了,她看了一番,问道:“是谁改的?”

晓妍看了一眼香桃惊慌的眼神,暗叹了口气,回道:“是我。因我不当心弄坏了一点,生怕糟蹋了好衣裳,所以改了。”看样子高大娘并没有什么不快,但愿罚得轻一点罢。

高大娘点头道:“改得不错。”却脸一板:“但若人人都像你一样,想改便改,这个也改,那个也改,岂不是乱了,手伸出来。”

晓妍只得伸出手,高大娘抽出一柄黄铜尺子,往她手上打了几下,手心顿时火辣辣地痛起来,幸而高大娘并未下重手,伤不到筋骨,歇一会就好了。果然一切都得循规蹈矩,好人也不好当啊。

午后,在众丫头们的翘首张望中,几个上房的管事婆子并几个一等的大丫鬟来了。

让丫鬟们排好队,唤了名一个一个地看了,问上几句话,选中的往名册里记了,报给夫人定夺。

唤到晓妍时,那管事婆子特地盯着她看了一眼,问了几句多大了、何时进府、会些什么之类的例行问话,就要往任以安的名下记下名字。突然有婆子匆忙赶来,凑在那婆子耳边说了两句话。

那婆子有些诧异,停下了笔,抬头着意打量了晓妍两眼,脸上带了玩味的笑容,道:“原来你是香饽饽,本以为是往四公子院里伺候的,如今二公子也点名要了你。这可如何是好?”

——————好像又说了废话,呃,真的、一定、确实要加快进度了。

八十三、有定论了?

这可如何是好?晓妍也这样问着自己。

她惊得呆了,脑子里“哄”的一声,怎么也想不到,二公子任以兴竟会点名要自己伺候。

当时担心小翠,而替她出了主意,却没有想到小翠嘴里“喜怒无常”而“无耻”的二公子何时已经转了目标。

她咬着唇,压下心里的惊慌,脑子飞快转着,该怎么办?

难道,还得去求任以安吗?可那日见他,分明待她只如主仆,虽然是他带她回来的,可先开口要了她的,是二公子,任以安又是否肯为了自己与哥哥抢一个小丫鬟?

正思量着,那婆子已经越过了她,问下一个丫鬟话。而接下来的几个人,她都未曾留意细听问了些什么,又是怎么答的。

只听得唤到“冬莲”的名字时,她才清醒了一些,只听一个婆子赔笑向领头婆子道:“五公子院里的倚红和品翠也放出去了,正好有两个缺,刚只在膳食房选了一个,还差一个缺,冬莲是个机灵又老实的,针线上也扎实,就让她顶了缺罢。”说话的正是冬莲贿赂的那个婆子。

冬莲微垂着头,安静地站立着,但紧紧交握的两手还是泄露了她的紧张。

那领头婆子冷笑一声道:“她今年几岁了?十七了罢?能伺候个几年?不过一、两年就要放出去了。公子哥刚使称了手又得换一个,没得讨人嫌。不妥当得很。”

冬莲猛地抬头,瞥了领头婆子一眼,眼里的恨意一闪而过,又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忙低头掩下自己的神色,紧紧交握的两手益发用力,指甲掐进肉里,指关节泛出青白。

领头婆子转而向冬莲嗤笑一声道:“你还是歇了那些心思,好好在针线房熬上两年配小子罢。”说着已经越过了她向下一个问话。

冬莲心中绝望,身子晃了一晃,险些栽倒,忙强自稳住身子,只抬头看向接了她东西的婆子,眼里泛起了一层薄泪。

先那婆子还不甘心,迎着冬莲哀求的目光看了一眼,老脸上有一丝羞赧,只得对领头婆子道:“田大娘,冬莲虽年纪大些,但比小丫头片子沉稳多了,主子使唤起来也更称心不是……”

田婆子也斜着眼看了那婆子一眼,冷笑一声道:“赖大娘对这丫头好上心啊,可是得了这丫头的好处?若是夫人查了出来,可要撵出去的。”

一语说得赖大娘噎了声,老脸一红,再不敢多说什么,也不敢再朝冬莲哀怨愤怒的脸看一眼,低头跟上田大娘的步子。

半饷后,田婆子领着众人挑好了人选,只待呈给夫人定夺,又领着众人往其他房里挑人去了。

满院子的人作鸟雀散,神情各异。有喜悦兴奋的,也有满腹心思的,还有闷闷不乐的……

晓妍顾不上理会他人,她自己的事儿就够烦心的。想起那天见到的二公子轻浮无礼,想起小翠嘴里讲述的荒yin好色,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怎么办?心里乱成一团。

高大娘唤了她过来,命她将几双暖袜送给四公子,在她接过袜子的一瞬间,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快去求求四公子罢。”

晓妍愣了愣,抬头看向高大娘,却见她依然是一脸严肃地吩咐她快去快回,莫贪玩误事,似乎刚才只是幻觉。

心里一暖,她感激地勉强冲高大娘一笑,低低地应了,捧了袜子往内院行去。

可到了竹轩,一个婆子迎出来接了袜子,却告知四公子出门去了,并不在院里。

晓妍心里一沉,慢慢地往回走。其实见到了又能怎么样?难道得对任以安说:对不起,我又惹祸了,你救救我吧。

她讨厌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可眼下看来,似乎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心情益发沉重起来。

正心绪烦乱时,突听得耳边传来一阵鸟雀的清脆鸣叫声,抬头望去,却是走在一脉回廊中,回廊两边挂着些精致的金竹鸟笼,锁着些鸟儿,在上窜下跳地鸣叫着。

怔怔地看了会,抬手将廊下栏杆上放的一些鸟食拣了几粒,喂给鸟儿,心里充满了无力感,原来自己的命运并不比这些鸟儿好多少,都是由不得自己,只能听从别人的随意安排的。

呆呆地看着雀儿的眼睛,褐色的眼睛晶莹透亮,似乎能从里面看到对自由的渴望,可又能怎么样?

眼里有泪滚了下来,忙抬头拭去,却听的一个声音道:“晓妍,你怎么在这里?”

转头看去,只见萧蝶儿的丫鬟可岚满脸笑容地走了过来。

心里一动,想起萧蝶儿还曾派丫鬟来寻过她一次,送了她一些小玩意,或许……

又自个摇了摇头,萧蝶儿如今也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外戚,怎好管自己表哥纳哪个丫鬟的家事?这不合情理。可是病急乱投医了。

勉强冲她一笑道:“可岚,我见雀儿可爱,逗了一会。”

可岚扬了扬手里的盒子道:“我家小姐身子有些不爽快,往三姑娘那里拿了几丸药呢。”也拣了几粒鸟食,笑嘻嘻地喂给雀儿,嘴里说了几句闲话,只是晓妍心里有事,应得心不在焉的。

可岚也察觉了,望她脸上看了一看,惊奇道:“晓妍,你哭了么?”

晓妍勉强笑笑道:“不是的,刚雀儿扇了一翅膀,扑了些灰尘迷了眼,并没有哭。”

可岚点头道:“这就好,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阵,见晓妍始终闷闷的,道:“晓妍,你莫瞒我,定是有事罢?”

晓妍叹了口气道:“二公子……要讨我往他房里伺候。”

可岚“啊”了一声,皱眉道:“那可怎么行?你是四公子带回来的呢。”

晓妍苦笑道:“我该回去了,针线房还有事儿要忙活呢。”与可岚道了别,无精打采地回到针线房里。

想往房里洗把脸再到高大娘跟前回话,刚到门口,被人一扯,拖进房内,小翠一脸焦急地看着她,拉着她问道:“见到四公子了么?怎么样?怎么样?”

晓妍被她惊了一跳,啐了一口道:“这丫头,吓了我一跳。”

小翠见她脸上闷闷的,脸色一变,道:“没见到?这可怎么办?”

低头想了一阵,道:“四公子的贴身小厮茗爷你认识的罢?寻寻他去,让他求求四公子。”说着自个便先着急地窜了出去。

晓妍一把拉住她,苦笑道:“你莫去了,四公子出了府,茗爷岂有不跟去的理?”

小翠一听有理,顿下了脚步,眉头拧在一处使劲地想着法子,一会又道:“我去二门寻方大娘罢,四公子一回来,就让她告诉我。”

晓妍听得有理,便点头让她去了。

天还未黒时,便有婆子唤了全院的人集中传话,宣布选中到上房各院伺候的人员名单。

几家欢喜几家愁。

而里边,没有晓妍的名字,既未分往四公子院里,也未分往二公子院里。好像没有这回事一般。

小翠忧心忡忡地猜测着,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晓妍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但似乎,是暂时解除了危机。

谁知道,刚接到方大娘派了个小丫鬟来告诉她们,四公子刚回了府,还没来得及去寻他,便有一个在夫人院里伺候的粗使丫鬟来寻晓妍:“夫人传你问话呢。”

晓妍与小翠对视了一眼,眼里惊疑不定,这却是为何?

难道……已经有定论了?

八十四、真有情吗?

晓妍忐忑不安地随着来人往贾夫人的院子走去。

只觉得一路上山石奇峋。异草吐芳,回廊曲折,屋舍精致,却没有一点欣赏的心情。

一个容长面容,相貌婉丽的丫头迎了上来,着眼打量了晓妍一番,点头道:“你随我来罢。”行了几步,挑开了厚重的毡帘。

晓妍略站了一站,暗吁了口气平复紧张的心情,低了头迈步进了屋。

一阵暖香袭来,只觉得浑身的冷意一褪,暖洋洋的让人精神也随着一松,有些恍惚起来。

忙定了定神,扫了一眼,却发现屋里并未燃碳火,暖气从脚下升腾而起,原来这屋里烧着地龙。

屋子颇为宽大,摆着檀木桌椅,博古架上摆着些古玩奇珍,角桌上摆着几丛水仙,幽幽地吐着芬芳。脚地上站了几个丫鬟、婆子,正在凑趣说笑,见了她进来,一时都静了下来,只盯着她看。

在贾夫人穿着内造秋香色盘金五彩绣蝶薄袄半依在榻上。而任以安正坐在榻前不远的一张椅子上,双手随意搭在膝上,竹露清风一般雅致。

任以兴坐在任以安旁边,手里捧着一杯茶,一脸吊儿郎当的神色,嘴角一抹笑斜窥着她。

晓妍心一跳,但见任以安也在屋里,莫名地心安了几分,垂头走前两步,恭顺地磕了个头,听得贾夫人淡淡道:“起来罢。”爬起来站在一边,低眉顺眼地迎着她的打量。

贾夫人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相貌不算出挑,却带温婉安宁的气质,心里有几分惊奇,这样一个小丫头,除任以兴开口讨她外,连任以安也会直面求得让她伺候,而萧蝶儿也特意提了这件事。

她想起早前萧蝶儿往她屋里来,说了几句闲话,貌似随意地问起上房各院挑选丫鬟的事。

贾夫人并未在意,叹道:“这上房挑丫鬟,别说贴身伺候主子的。就是粗使丫鬟,也马虎不得,相貌端丽还在其次,重要的是性子好,忠心实诚。挑了那起满肚子坏水的,带坏了主子不说,连好好的家业也会被刁奴给败了。如今就有件烦心事,针线房一个小丫头不知怎么个狐媚样,是安儿带回府的,偏被兴儿看中了。”

萧蝶儿浅笑道:“不瞒您说,我也略听丫鬟们提起这事,舅母倒是错怪那丫头了,我上都时一路与那丫鬟相伴,倒也了解了一些,那丫鬟不但不是狐媚子,还是个最老实肯干又忠心的孩子。”

贾夫人放下撑着头的手臂,微坐直了身子,有些惊奇地“哦”了一声,又听萧蝶儿笑道:“舅母是打算如何处置此事的?”

贾夫人想了一想道:“还能怎么处理?一个小丫鬟罢了,也值得考虑那许多?兴儿先讨了,便给兴儿好了。安儿是个稳重孩子,想来不会因个丫鬟与他二哥争罢。”

萧蝶儿笑道:“原舅母也想得合情合理,处理得当,但这丫鬟却有个特殊处,她是四表兄第一次带在府外的丫鬟,一路行来,都是那丫鬟贴身伺候四表兄的饮食起居,在外竟一时离不得她,若给了二表兄,只怕四表兄会一时不便。”

贾夫人微皱眉道:“原来竟是这样。”

萧蝶儿道:“我倒有个主意,人到底是四公子带回府的,若是他得用之人,不问问他便给了二表兄也不甚好,不若问问四表兄再说,至于二表兄,再选个合适的丫鬟给他也是行的。”

贾夫人便点头应了,垂眼细想了一想,嘴角显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

婆子们将候选名单呈上来时,她问了些情况,改了几个人,其余的也就定了下来,而晓妍例外,只待任以安回来问问罢。

而任以安因与王将军之子王鸿同窗,恰王鸿生辰,请了去喝酒,回家路上遇府里一下人,是挑选丫鬟的领头婆子田大娘的儿子,听了此事,又恰遇任以安。便忙告诉了他讨功。

他听得此事,心竟莫名地一沉。

任茗听得此言猛地转头恳求地看着他。他说,晓妍当时想从县衙出来,就是不愿做罗衙内的通房,如今要拨去伺候二公子,岂不是出了狼窝就进了虎穴?看在这两个月来她殷勤服侍的份上,看在主仆一番的份上,求他无论如何不能让二公子得了她去。

任以安嘴角显出一抹苦笑,任茗与晓妍那丫鬟如兄妹一般,是关心则乱,竟没有想到此事可能会被人别有用心地利用——兄弟争一女,若往大了做,便会导致兄弟失和,甚至牵一发而动全身。而牺牲的,只是那个做了棋子的、无关紧要的小丫头而已。

可此时心里竟有一丝庆幸,幸好是二哥讨要那丫头,若是六弟,为避免兄弟失和,晓妍定会被贾夫人暗地处置了。

一路细细思量,想到晓妍要给了他人,心里竟有丝空落落的。

到了府门口,有小厮站在门口张望,说是香芜姐姐怕公子嫌冷。特意送了披风出来,说着抖开披风给他披上。披风上一阵兰麝熏香味扑鼻而来。

任以安不由得皱了皱眉,想起了另一种淡淡如青草的味道,是晓妍喜欢用来洗衣裳的“洗裳草”味,原来隔了一段时间,对比这浓郁富贵的熏香,他竟有些想念那一种淡淡的青草味。晓妍温婉的面容、明朗的笑容一闪而过。

他不再犹豫,拔脚往贾夫人的院子行去,到了正屋,却在贾夫人院门口,见二哥任以兴一步三晃地往里行去。见了他“哈哈”一笑:“老四,我看中了那名唤晓妍的小丫头,你可肯割爱否?”

任以安一笑道:“若是其他的丫鬟,就是十个、八个也使得,但晓妍那丫头,却是我在外使唤惯了的,一时换了颇为不便,还请二哥见谅。”

任以兴似笑非笑地窥了他一眼:“原听闻那丫头是你心尖上的人,我还只不信,以为不过是讹传,原来竟是真的。既如此,我们便一同进去,请夫人定夺罢。”不由分说地携了他的手,一同进了院子。

贾夫人正与一些丫头婆子们闲话取乐,见了他们来,摆手道:“一家人,莫行礼了,快坐罢。”

任以安未入坐,冲贾夫人一鞠道:“安儿有一事求母亲,听得上房各院今日挑选丫鬟,我前次带回一丫鬟,名唤晓妍的,想求了依旧在身边伺候,若是其他的倒也罢了,只是她略能知冷知热,颇为称心,还请母亲关照。”

任以兴也未入坐,还是那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道:“四弟,人虽是你带回来的,却是我先开口要的,怎么办呢?偏这一个丫头能入了我的眼,称了我的心。”也冲贾夫人一鞠:“还请母亲定夺。”

贾夫人果听得与萧蝶儿说的一般,微微一笑,伸手接过一盏茶,蒸腾的水汽掩住了她脸上的神色,只沉吟不语。

旁边侍立的大丫头语欣在贾夫人身边伺候惯了,看了看夫人的脸色。笑道:“夫人,不如唤了那丫头来,问问她的意思罢?虽原该主子定了就是了,不该由做奴才的自己做主,但如今这般情形,强扭的瓜不甜,不如让那丫头自己说说看?”

贾夫人点头应了,便唤人传了晓妍来。

晓妍在听得贾夫人问她愿意跟哪个主子,略一思索答道:“愿不愿意的,原也不该我说,但四公子于我有恩,晓妍虽卑微,也知知恩图报之理,但求能伺候在四公子左右,以报万一。”

贾夫人微微一笑,看着任以兴笑道:“兴儿,人家姑娘可是发了话的。”

任以兴以袖掩嘴,打了个呵欠,“哈哈”一笑道:“不过一个丫鬟罢了,多一个少一个也没甚要紧的,罢了,既是老四使惯了的,让你便是了。”

贾夫人和颜悦色地对晓妍道:“你下去罢。”

晓妍松了口气,忙拜了拜,退了出去。

又闲话了几句,任以安告退,任以兴也跟着懒洋洋地告了退,一同出了院子。

任以兴眼里蕴着一抹玩味的笑意,拍着任以安的肩膀道:“老四,想不到你还真对那丫头上了心,不如收了房罢,你身边也该有个人照顾照顾。看你这几年苦行僧一般,人生在世不就图个轻松自在,恣意洒脱。哈哈,老五的那块和田玉佩是我的了,虽不是啥了不得的东西,到底是个彩头。”

任以安脚步一顿问道:“这是何意?”

任以兴随手摘了片梅花放进嘴里嚼着,“噗”一声吐出,脸上显出得意的笑容道:“我与老五打赌,看你是否真对那丫头上心,果然一试便试出来了。”

任以安带了愠怒,看住他问道:“二哥,在你心里,人命只如草芥么?”

任以兴摇着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一个丫鬟而已,不过如衣裳、古玩一般,喜欢便多哄哄,多用用,老四你何须那么在意?莫非你真对她有情?不妥不妥,放明白些罢。”说着招手,便有远远跟着的俏丽丫鬟走了近来,自带着丫鬟去了。

任以安站了半响,看着眼前悠悠飘下的梅花瓣,妆点得树下铺了一层粉雪一般,心里一阵迷茫,难道自己真对那丫头有情了?

轻摇摇头,将心里的那丝迷茫散去,迈步离开。

晓妍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脸上带了笑容,回到了院里。不久田大娘带了几个丫头婆子来各处巡查,向高大娘说了晓妍拨到四公子院里的事,又命各选中的丫头收拾好了东西,明天早膳后分往上房各院。

冬莲依门站了半响,见田大娘要离开,咬了咬牙,急行几步跪在田大娘面前,扯着田大娘的裙摆道:“晓妍既拨去了四公子院中,二公子院里便有一个缺罢?我愿意伺候二公子,还请田大娘成全。”

高大娘大吃一惊,忙去拉她,骂道:“作死了,没皮没脸的小蹄子,还不快滚回房里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的。”

田大娘脸上显出讥讽的笑意,止住高大娘的动作道:“既她愿意去,就让她去吧。你且收拾了东西,明早便去罢。”

冬莲手指一松,田大娘扯开被她抓住的裙摆,仰着头出门去了。

晓妍被冬莲的举动吃了一惊,心下诧异,她竟想做姨娘想疯了吗?连二公子这样名声狼藉之人也愿意跟随。

田大娘走了许久,冬莲还呆呆地跪在地上,脸上一丝喜意没有,竟是一脸凄凉,如泥塑的一般。

周围有些小丫头们窃窃私语着,却一个人也不敢上前拉她,只偷偷地瞄上两眼。

高大娘走来走去的忙碌了一阵,长叹一声,上前拉起冬莲:“地上凉,起来罢。”

冬莲木然点了点头,随着她的手势站了起来,冷冷地扫了周围一眼,仰头往自己房里去了。

八十五、我也不愿

晚上,思及明天就要到竹轩当差了。心里竟有些七上八下的,又似乎有淡淡的喜悦。

也是吧,在竹轩当差,若是能贴身伺候任以安,就是二等丫头了,月钱有八百文,就是做个粗使丫头,月钱也有六百文,比在针线房只有四百文月钱要好些。也才知道,在府外时能一个月有二两月钱是因为在外奔波辛苦,任以安从自己的份额里另外加的。

辗转了半饷,才渐渐入睡,却迷迷糊糊的被一阵轻微的声响吵醒,睁开眼睛侧耳细听,发觉是隔壁床上传来的动静,香桃正不安地翻了个身,时断时续地呻吟着,很是不对劲,忙爬起身,掌了灯凑近香桃床边,发现她一幅被子都拖在腰下。脸上潮红,探手一摸,额上一头冷汗,身子却滚烫。

不由得大惊,忙将灯放在一旁,拉了被子盖在她身上,幸好房里备了一壶水,倒了在盆里,拧了手巾给她拭汗、拭擦手心降温,看她一脸难受样子,有些着急,可惜这世界没有常备的退烧成品药,想了想,又唤醒睡得正香的小翠,让她照料着香桃,自己往小厨房里试试能不能寻些红糖生姜熬汤。

提了灯笼,推开门,偌大的院子一片寂寥,只在大房门前有一盏孤灯一明一暗地亮着。一股寒意扑面而来,打了个冷战,裹紧了衣裳,缩头往厨房行去。

屋外下了小雪,天空墨黑,但屋顶上凝了雪,折射着微弱的天光,倒也能隐隐地看见些屋舍、树影。

因日常饮食都是内府大厨房预备的,小厨房只是备下大量赶工时晚上做点夜宵。平日并不用。

幸未上锁,推开门,“吱呀”一声响,照着灯笼寻了一遍,点亮了厨房里的油灯,只见四处都蒙了微尘,四顾寻找,终于从一个角落里寻了几块已经快干瘪的生姜,又从壁柜的小陶瓦里寻了几块红糖,虽然厨房的水缸里也有水,但不知是何时存的,也不敢用,往厨房外的小水井里打了水,生了小火炉,拿了小壶加水放进红糖和姜,炖在火上。想来一时也熬不出味,这厨房少用,闷了一股子味,便开门出去透透风。

厨房在针线房大院的一个角落,僻静得很,除了厨房透出的那一丝光照亮门口方寸之地外。周围被暗淡的雪光映得微弱地惨白,寒冬里连虫鸣也没一声,除了自己的细微的脚步声,再无一丝声响,极静时越发觉得耳边有些莫名的声响。

行了几步,不禁有些害怕,忙转身要回厨房,却听得不远处突地传来一声哀哀的哭泣声,晓妍惊得浑身寒毛炸起,下意识地转身,只见那处一团影影绰绰的黑影,记得那是几棵花树,树下更是一团漆黑,连点亮光也未映进。那里平日里就僻静,此时隐约传出的低泣更令人觉得毛骨悚然,不由得拔脚就想逃回厨房里去。

刚行了两步,又有几声压抑的低泣传来,晓妍脚步一顿,侧耳细听,竟有些像冬莲的声音。

咬了咬牙,犹豫了一会,转身慢慢地朝花树下行去。

转过两步,果然听得是冬莲的声音,压着声音一抽一抽地哭得悲切。

靠得近了,隐隐见她一身白衣坐在花树的阴影下,身影单薄,黑影下幽幽独影,竟似幽魂一般。

静听了一会,暗叹了口气。转身想要离开。

“出来吧,做什么缩头乌龟。”冬莲用手绢醒了醒鼻子,带着哭腔闷声说道。

晓妍脚步一滞,犹豫了一会,挪着脚步慢慢地靠近冬莲,只见她正低着头拭泪。

冬莲放下手绢,仰起头,只眼里还有些泪光闪动,冷笑一声,低低地冷声道:“你看到我笑话了,满足了罢?”

未待晓妍答话,又道:“你一定是讥笑我鬼迷心窍,想做姨娘想疯了,才求了随了二公子罢?是,我知道你们都笑话我,尽管笑话吧。我害过你,你现在想笑尽管笑,若过了今晚,你若再笑我,我定不依。”

晓妍摇摇头,也不管在黑夜中她能否看到,平静地道:“是好是坏,都是你选的路。我不笑话你,你的事儿,我也不想知道。”转身想要离开。

冬莲“哼”了一声,带了赌气道:“你不想知道我偏要说。”

晓妍怔了怔,竟是第一次听冬莲这般孩子气的语气,细想她也不过才十七岁,放在现代,可不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心里一软,停下了步子。

“人都说我心大,麻雀儿想拣高枝。可你看我,姿色、针线可比这满院的谁差几分?偏从八岁就在这里熬了这许多年,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换了几批,我还在这里熬着,糖浆儿都能熬糊了。”冬莲语气中带了几分怨恨:

“都怪那姓田的老虔婆,因我娘在府里当差时得罪了她,自己在夫人面前得了脸,竟一直将我家打压至今,将我爹遣去偏远庄子,我娘早早的撵出了府不说,还一直压着我上不去。如今,我爹领不了几个钱,我娘病了好几年,两个弟弟也身子虚弱谋不了好差,竟长年药罐子吊着,一个月几百钱刚过手还没捂热就填了满不了的限,一家子的指望都依在我身上,偏我又这样……”

“我知道你们都厌我,不错,我也讨厌你们,特别是恨你这种一进府就有主子依靠的小丫头,明明什么都不如我,为什么偏比我幸运?连小丫头们都远着我喜欢近你,为什么老天不公?”

晓妍突然觉得凄凉,慢慢靠近她,在她身边坐下,山石上落了霜,入骨的冰寒浸入身子,让她浑身一僵,苦笑一声,老天不公吗?或许吧。

可是……“若你用心待别人,别人也会用心待你的。或许你会对我说的话不屑,但我一直这么认为、这么坚持的。生活也一样,现在或许艰难,就像在寒冬,但只有你肯用心地、用力地活,春天——总会来的。”

她不只是说给冬莲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

冬莲怔了怔,冷笑道:“站着说话不腰疼。”

晓妍暗暗苦笑,也未搭话,两人隔了一尺的距离,并排坐着,静静地望着不远处泛青的薄雪,一时都未动。

一会后,冬莲立起身,换了一副冷然的面容道:“今晚的事儿,谁也不许说。”行了几步,回身看着她,眼光微闪:“我妒忌你,也羡慕你,明明讨厌你,我却敢对你说出这番话,不管我愿不愿承认,你确能让人心安。”

晓妍一愣,默默地看着她离去的单薄身影。

她能向晓妍说出这番话,也是向自己的过去告别吧,她明天要迎接的,是另一个战场,围绕一个男人的战争,却无关乎爱和情感。

捧了浓浓热热的红糖姜汤给香桃喝下,捂上两层被子,出了一身汗,香桃昏昏沉沉地睡去,晓妍和小翠都松了口气,看着对方一脸的疲色,相视苦笑。

守了大半夜,相互换着眯了一会便起身了,回了高大娘传了大夫过来,晓妍才彻底地放下心来。

小翠也熬了大半夜,却依然精神抖擞的,见香桃喝了药安稳睡着,忙拉了晓妍过来,按着坐在椅子上,要给晓妍梳妆打扮,晓妍疲惫地任她折腾着,直到她开了各色胭脂盒,要往自己脸上抹粉时,才拦住她的手笑道:“这是为何?”

小翠收了往日活泼好玩的神情,板着小脸道:“你今天可是第一次往四公子院里伺候呢,偏熬了这半夜,若不打扮打扮,去了院里怎能将其他丫鬟压下?”

晓妍看着她满脸的严肃认真,不由得好笑:“为什么要将其他人压下?我不过是去做丫鬟的。”

小翠跳了跳脚,点着她的头恼道:“你怎地就这般不解人心?四公子可是亲自求了你去的,试问园里哪个有这个脸面?他待你如何,你还看不出吗?日后自然是要随了他身边的,若他待你好,做了姨娘又何妨?”

晓妍正将头上那大绢花拿下,换上一枝简单的小绒花,听了这话,手一顿,看着模糊的铜镜里小翠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叹了口气,回转身看住她道:“小翠,你不愿做公子哥的姨娘,我也一样。”

八十六、初进竹轩

晓妍只作了寻常打扮,未施脂粉,抱着简单的行装,在引领婆子的带领下,往竹轩走去。

转过一个荷塘,透过树枝,便可见到露出竹轩的房舍,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通往竹轩。旁边一座假山,披着些蔓藤,还是深碧的颜色,还有几棵常青的树木遮掩着,穿行而过,对比园里无处不透露出的富贵气象,显得深幽而安静。

前方有脚步声传来,一个挽着双环的小丫头正随着一个婆子往里行,听得声响回过头来,明媚俏丽一张脸盘,薄薄施了胭脂,双颊微粉,灿若桃花,见了晓妍微微一怔,停了停步子,旋即亲热地一笑道:“你是晓妍姐姐吧?我叫俏春,是花木房拨过来竹轩打理花草的。”花木房是专司府里花木的。

晓妍点头一笑回了礼应了,俏春?这名字倒是挺贴切的。

只是,这府里还真寻不出丑人,不用说主子们极注意形象,就是丫鬟、小厮们也是经过挑选的,就是那些婆子也能看出年轻时也是个俏丽丫头。

也难怪府里定下了规矩,新进府的丫鬟都是先要到下院各房里做上一段时日活才会按照表现和婆子们的引荐,选拔到各处,或者留在下院当差。一来是学些规矩,知道个眉眼高低;二来一些刚采买的贫民姑娘有些难免邋遢上不得台面,也是改造形象之意。

俏春走慢几步,与晓妍并肩而行,笑道:“我早就听闻了姐姐的名头,今天才见着面,果然气质端雅。以后我们是一个院里当差的了,又是一同进院的,还请姐姐多多关照。”她也是十四岁左右年纪,一时也分出年龄大小,只一口一个“姐姐”地唤得亲热。

晓妍苦笑,经过二公子这么一闹,府里八卦的大婶婆子们再添油加醋、口沫横飞地一渲染,她已俨然是府里的新闻人物,俏春说早听闻了名头倒也不夸张。

当下谦逊笑道:“俏春姐姐言重了,如何敢言关照?只盼能相互依存互助。”

俏春听了粲然一笑正要开口,前边行着的婆子不耐烦地回头道:“姑娘快些走罢,以后是一个院子的,要说多少说不得?只怕说烦的一天也有呢。老婆子我还有好多事儿要做,比不得姑娘清闲。”

俏春闻言一皱眉,转眼间又只微微一笑,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进了竹轩,风尾森森,风过竹稍低吟阵阵,越发觉得与外头隔绝的寂静清雅。

有婆子迎了出来,领着她们先往大丫头香芫前面回了话,那两个领路婆子交了人,自回转交差去了。

或许是因晓妍“名声大噪”的缘故,香芫对俏春打量了几眼,微皱了皱眉,只淡淡地点了点头,对晓妍却下死眼上下巡视着打量了好一会,才道:“你们能进竹轩伺候公子,是你们的福分,若是因此得了意,整天懒散疲怠,或是打扮得狐媚子一般装俏卖乖,不用说公子开口,就是我也能打了再回了夫人撵出去。”

香芫旁边还站了一个十六岁左右的丫头,一眼也未扫俏春,只紧盯着晓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也斜着眼带了鄙夷道:“你就是四公子亲自要来的人?原以为是个什么绝色的,不过如此而已。”但语气里不由的带了点酸。

晓妍只恭顺地低着头不语,越发庆幸没有穿小翠挑的那套鲜艳衣裳,只是做了寻常打扮,否则暗地里更加惹了人还不知道。

帘子一响,一个穿银红织锦衣裳的丫鬟走出来笑道:“香芫、秋碧省省心罢,好容易来两个新的姐妹,又提拿着训上一顿,看把人家小姑娘吓的。”说着和颜悦色地冲两人笑道:“你香芫姐姐是个嘴恶心善的,你们别怕,只安分做事就是了,好是少不了的。我叫秋珩,到底痴长了两岁,有什么不懂的不会的不惯的,只管与我说罢。”

香芫横了她一眼,撇撇嘴道:“只你会做好人。我也懒得理了,你看着办罢。”

说着撤身就走,冲这柱廊那边招手道:“慧儿,让你煮的茶呢?作死的小蹄子,还只站着呆头鹅一般,皮又痒了。”吓得那混在丫头堆里的小丫头慧儿一溜烟地跑了。

秋珩也不恼,只微微一笑,道:“你们第一天来,先歇息一天罢。蕴涵,带她们去先前蕾儿住的房里去。”

晓妍这才发现在院子周围的树下、回廊下站了好些丫鬟和几个婆子在笑嘻嘻地看着,悄声议论着,秋珩便让她们各自散了。

蕴涵看样子方十一、二岁,笑向她们道:“请随我来罢。”

转过一丛竹、一短排粉墙,行了一段,只见一排房子,房后几竿潇湘竹,房前一片空地的树枝上晾了一些五颜六色、绣工精致的手娟儿,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脂粉香,有些房门、窗棱上贴了些剪纸、门楣上挂了些香囊、结涤,调皮俏丽,一派闺阁气息,看来是丫头的住所了。

蕴涵开了其中一间的房门,笑道:“你们两就住这里了。”

屋里前后都有窗,屋里摆放着两张床、两个洗漱架,两个箱子,一张梳妆台,简单而整齐,与针线房丫头住所无二、做工明显比针线房的用具要精致。另在屋角多了一个高几,摆了一只宽口瓷杯,是用来插放些鲜花的。

蕴涵开了屋后的窗,正对着几竿潇湘竹,莹翠可爱,衬着粉白的墙,如一幅名家画就的翠竹图一般,一边笑道:“姐姐们略收拾一下,我去倒水来擦擦。”

其实屋里并不脏,很是整洁,只需简单地打扫打扫就行了。

蕴涵倒了水来,俏春一边收拾着,一边一句一句地问着她话儿,多大了,当了几年差,院里有几人……

蕴涵答道:“这院里加起来也有二十几个人。原府里的规矩,每个主子有四个一等大丫头,四个二等丫头,另还有伺候大丫头和扫洒的粗使丫头十四个,做粗活的婆子十二个,不过我们院里人都不足呢。刚见的香芫姐姐和秋珩姐姐是一等的大丫头,秋碧姐姐、秋湘姐姐两个二等丫头,还有我们九个三等丫头,并看门做力气活的大娘六个。原也该配足的,但四公子说竹轩并不大,自己也常不在家,用不了那许多人,所以才缺下那么多空缺的。可笑的是,好些人知道这院里有空缺,都盯着呢,巴不得把自己的女儿亲戚送进了,倒让那起没良心的管家婆子们空口白话地捞了不少银子,后来公子发了话,再不增人了,才好了些。”

收拾好后,开了箱子,里面是松软的被子,面料竟是溜滑的上好锦丝,另有薄薄一床蚕丝被,连枕头的面料也是蚕丝的,摸上去极是舒服,这才更直观地明白为什么府里的人拼命地抢着到主子身边伺候,光住宿的待遇就比下院要好许多。

铺好床,将包裹里的东西一一整理到箱子里,俏春折了几枝梅花来,将高几上的宽口杯灌上水,摆弄好。

晓妍想了想,又探手从屋后折了两枝细细的带叶竹枝,配着梅花。

蕴涵拍手笑道:“这可好看了,只这一下就觉得屋子生气了好多。”

突听得有人敲门,只见秋珩站在门口,扫望了一眼笑道:“嗯,收拾得真不错。晓妍、俏春随着我来,到四公子面前露个脸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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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纳妾

秋珩带着晓妍和俏春到了小厅上,掀帘进去,屋里燃着银屑碳,暖融融的。

任以安正在与一个姑娘下棋。那姑娘年方十五、六岁,鹅蛋脸面,眼波荡漾,色若春晓,穿着淡雅素洁的淡黄细锦袄儿,白绫裙子,一手拈着一颗棋子沉吟思索,微颦着眉,另一只手捂在放在膝上做工精致纤巧的小手炉上。

任以安神情闲适,修长的手指拈着一颗黑子把玩着,嘴角噙笑,俊逸出尘。

秋珩不敢出声,只静静地站立着,任以安抬头见她们进来,眼光在晓妍脸上一转,轻向她们点了点头。

待那姑娘迟迟疑疑地将手中的白子落下后,秋珩才走近两步上前行礼,笑道:“原来三小姐也在此,奴婢给您请安了。”

三小姐任依柳抬起头一笑道:“起来吧,你最是守规矩的,我是常来的,说过不用那么多礼,偏你每次还这样。”

秋珩赔笑道:“那是三小姐体恤我们丫头,但规矩还是不敢错的。”

任依柳眼光往身后一转,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几眼道:“这两个就是新选进院的丫头吧?叫什么名字?”却是冲身后两人问的。

“回三小姐话,奴婢俏春。”

“奴婢晓妍。”

任依柳含笑点了点头,又打量了晓妍一眼,站了起身道:“既然四哥有事,那我就先回去了,我院里也添了三个丫头,想来也快到了罢。”

任以安也站起来,微笑道:“是快输了才要急着走的罢?”

任依柳小嘴微微一扁道:“四哥也不让我,怪没意思的。”

秋珩亲自拿起一边搁着的软毛织锦披风给她仔细地披好,她的跟随丫头也忙迎在门口,一行人离开。

秋珩又给任以安斟了杯茶,捧了与他,笑道:“我们奴婢倒是喜欢三小姐能赢呢。”调皮一笑,接着道:“若是她赢了,我们伺候的丫头也能得点好处,或者几个钱或者随身一只香包、一条手绢、一包雪片梅子。”

任以安听了,展颜一笑道:“既如此,下次我让着她,让你们多得点好处罢。”心情不错的样子。

秋珩忙向任以安行礼道谢。

看来秋珩是伺候任以安的旧人了,颇得他的信任。俏春在旁边看着听着,眼光一闪,含了羡慕和嫉妒。

秋珩示意两人上前向任以安行了礼,在旁边道:“这两位妹妹刚进院了,晓妍之前也伺候过公子的,俏春是花木房拨来的,原是我们院里管花木的蕾儿放出去配小子了,所以拨了来顶了缺,是否让她接了蕾儿的活计?还请公子示下。”对俏春的安置,她给出了很详细的意见,但晓妍是公子亲自要了来的,她不知道公子心下如何,也不敢乱出主意,只听他示下。

任以安点头道:“俏春就顶了蕾儿的位置吧,晓妍在府外也随过我,辛苦了,就升为二等丫鬟罢。”

秋珩微微一怔,心道公子待晓妍果然是不同的,竟一来就升为了二等丫头,只是院里盯着她的人多了,是好是坏还未知呢。

脸上却未表现出来,只笑着推着晓妍道:“你们快谢恩罢。”

又对任以安笑道:“她们今日方来,我让她们歇息一天,可好?”

任以安点点头:“你安排的极好。”

晓妍和俏春磕了头,方要退出,任以安道:“晓妍留一会。”

俏春深深看了她一眼,走了出去。

晓妍一愣顿下脚步,转身看着任以安。

任以安含笑道:“你那天给我的鞋子很暖和、很适合,再替我做双罢。还有,上次放了话出去,让你替我做些小玩意送给侄儿、侄女的,如今也不好食言了,劳你做些罢。”

晓妍心里一暖,点头应了。

任以安又对秋珩道:“明天你带她去拣上几匹布。”

秋珩闻言怔了怔,旋即明白过来,不由得又看了晓妍一眼,含笑点头应了。

回到房中,俏春正若有所思地微垂着头坐在床前,见晓妍回来了,站起身堆了满脸的笑,可眼里却没有几分笑意道:“恭喜晓妍姐姐,才来就是二等丫头了,日后还请姐姐多关照。”她如今是竹轩的三等丫鬟。

晓妍看了看她的神情,只微笑道:“我不过是机缘巧合,运气好些罢了。”

俏春抿了抿嘴小声笑道:“我说这话可不是客气而已,这府中人多,什么样人没有,捧高踩低的还少吗?你是二等丫头了,这院里寻常丫头、婆子也不敢随意地欺负你的,可见四公子待你是挺好的。”

晓妍正整理着床铺的手一顿,只微微一笑,不肯多言。

且说晓妍退出后,任以安令香芫拿了几包应生母宋姨娘吩咐买的茯苓膏送与她。到了宋姨娘房门口,接过香芫手里的茯苓膏进了房内。

只见五弟任以衡正在宋姨娘面前说话凑趣儿,不知说了些什么,笑得正欢,见了他进来,停了笑,任以衡站起来道:“哥哥你来了,沁儿快奉茶。”

任以安点点头,将茯苓膏递给宋姨娘身边的丫头蕊儿,道:“这是姨娘要的茯苓膏,若是喜欢时再告诉我,我再带些来罢。”

宋姨娘点了点头,脸上带了笑,神情却远没有刚与任以衡一起说笑时愉悦,淡淡道:“坐罢。”

任以安问道:“姨娘与五弟刚笑什么呢?难得姨娘这般高兴,说出来让孩儿也沾点喜气?”

宋姨娘道:“并没有什么。你若要使我高兴,肯听我的话就是了,偏你眼里只有大夫人,竟不将我这个没地位的生母瞧在眼里,我自然是比不得她有地位、金贵又会做人的,又帮不了你们,没得讨人嫌。就比如那次,萧家的事儿都是你帮着办的,费了多少心使了多少力,拿那一点子钱又算得什么?既眼里没我这娘,还不如早些死了才好呢。”说着眼里滚下泪来。

任以安暗叹一声,忙跪下道:“孩儿是姨娘生的,怎敢眼里没有您?如今说出这话,可是要折煞孩儿了。”

任以衡也忙在旁边劝着,宋姨娘止了哭,又道:“我知道你心大,看不得这些,如今我也不求你什么,只求你助着你弟弟就是了。否则这府里哪里还有我们母子的立足之地?”

任以安想起府里和朝堂的种种,不由得暗叹了口气,只得含糊混过。

任以衡嘴角含着笑,眼底却冷然,一边喝着茶,一边借着烟雾的遮掩打量着任以安的神色,此时眼光更是一冷,嘴角带了丝冷笑。

放下茶杯,掩下神色,“哈哈”一笑,道:“沁儿,你煮茶的手艺益发了得了,给我添上罢。”

沁儿嫣然一笑接过茶杯去了。

众人转开了话题,聊及今日上房各院选拨新的丫头一事,任以衡起身离座向任以安一鞠道:“当日二哥讲及晓妍姑娘,我并未留意,他说要赌上一赌、试上一试,我也只是随口应了,再不想他会这般行事,却是为弟的考虑不周,闹出这许多事儿,幸好晓妍姑娘是个忠心有情意的,终究愿随你,否则为弟的罪过可就大了。”

任以安淡然道:“过去的事儿,还提来做甚。二哥行事恣意,也并非存心。”

宋姨娘听了一阵道:“安儿,你身边也没个知冷知暖的贴心人,你媳妇的事儿也过去好些年了,也是她自个忒糊涂了些,你也老大不小了,连个子嗣也没有,侍妾总该有几个罢?既那小丫头称心,就快纳了她为妾罢。”

————————小丫没状态中,好累。

八十八、毛绒玩具

任以安心弦一动。纳晓妍为妾?

之前并未动过这个念头

家里曾动过为他娶妻的念头,被他坚辞了,后来便劝他先纳个妾,以便屋里有人服侍,也好添个一儿半女,虽是庶出,也不至膝下荒凉,也被他坚辞了,经历了那许多事后,他不想误了别人,也不想别人误了他。

唯有这一次,宋姨娘提出纳她为妾,自己竟然并未反感。

突又想起她是不愿给罗衙内做妾才求着他买下她的,从她平日的行事来看,虽然身为奴婢,却从未有奴颜婢容,言行不亢不卑,也从不因有过巴结讨好势利之态。

她这样一个心高气傲之人,又如何甘心为人妾?

心里一时迷茫起来,轻轻地叹了一声,只得先拿话应付了:“再说罢。她到底不是府里家生的,年龄也不大,服侍几年心性摸透了再说吧。”

宋姨娘觉得他说的也在理,因他如今暂不娶妻,这妾就是很重要的了,若是娶了心性行错的,免不得费心费神,千万差不得,就暂时不提了。

任以衡只看着他笑着不语。

一同从宋姨娘处出来,两人的随从丫头都先遣了回去,两兄弟却一时无语,均各怀心思。

行至僻静一角,即将分道而行时,任以安顿下了脚步,看着任以衡道:“都城里那几个当铺是六弟的手下在管的罢?帐被你了手脚?”

任以衡眼里冷意一闪,冷笑道:“这府里除了你,还有谁是与我同父同母的?还有谁比得上你我亲密?还有几个虽说是兄弟,也到底隔了一层,竟没半点兄弟情分,都乌眼鸡一般虎视眈眈、相互戒备。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我也只求你看在我这个弟弟的分上,置身事外,你只做不知就是了。你只知我做了手脚,又怎不知人家背地里对你我使的绊子?不是我愿意做恶,若做个软柿子,迟早被人踩得稀烂。”

任以安静静地看着他,两兄弟身前竟似隔了重山一般。突道:“千般原由,终是人心不足耳。”说着,转身离开。

任以衡冷笑一声,突道:“你还是纳了晓妍那丫头为妾罢。你可知刚提起她时,你眼光很温和。”

任以安脚步微微一顿,再未回头,径直往前行去。

任以衡站了一会,眼底冷若冰霜,“哼”了一声转身往另一条路上行去。

第二天,秋珩亲自带着晓妍去阁楼开了箱子,光布料就有好几大箱。

晓妍拣了些布料,见竟然有细绒布,又拣了半匹,秋珩命人将这些东西搬到晓妍房里,又送来绣架、和齐全的针线筐等物,这段时日,她就只专心做这些针线活了。

对这样的安排,她倒是挺高兴的,本来她高调入院、又直接升为二等丫头,就定会惹人嫉恨,而她如今担了这个差。这段时日都不需到任以安身边当差,不在任以安身边晃悠,至少现在不会碍了别人的眼,冷上一段时日也好,或许她就不会那么受关注了。

思及此,她心念一动,难道任以安是特意这样安排的?握着绒布怔怔地发了一会呆,心里暖暖的,不由得立起身,推开窗,对着那几竿碧竹,长吁口气。

只是……送给府里小公子、小小姐们的礼物,该做些什么呢?她在针线房做过,知道上房各院主子们的用具都是极尽精致的、也极为齐备,这些礼物也必须要做得极为精细才好。

思来想去,还是只做些香囊、扇络子、荷包等小物件最为讨巧,至于几个小小姐,她想另做上几个毛绒玩具,因对巫蛊之术的忌讳,人形玩具是不敢做的,但做些憨态可掬的小猪、小狗还是可以的。

突然想起自己的现代时,很是喜欢那么毛绒软乎,憨态可掬的毛绒玩具,堆了一床,打扮得如童话世界一般。可如今想起,努力地想一,依然雾蒙蒙的如在看别人的生活一般。

也因了在现代自己对毛绒玩具的喜欢,才有如今对这些的冲动。

自己的弟弟、妹妹出生后,她也做过一些玩具。可惜家里并没有多余的布料和棉花,虽然做了些,却体现不出毛绒玩具的效果,不过还是很受到弟弟、妹妹的喜爱。

还有,可以做些露出半截手指的手套。这里用的饱暖手套都是一个中空圆柱形的暖手筒,要做事或者写字时,只能将整只手拿出来,冬日里冰寒沁骨,虽然上房屋里都会起碳盆或者烧火龙,但毕竟不是每间房子都能用得起火龙的,而即使起了碳盆,长时间露在外头的手指也会觉得寒冷,她以前在家时也替家人做过,知道还是可行的,这里的用料都很好,应该可以做到保暖又不臃肿。

想定之后,做起来虽然不容易,但是做惯了针线,速度却不慢,想来能在年前赶完工的。

日子倒也过得自在,附近住的一些小丫头平日里也会与她凑在一起做做针线,或者在旁边看着她做针线,聊会天。倒让她对这府、院多了几分了解。

当做出第一只憨态可掬的粉红小猪时,那些丫头们都爱不释手,纷纷央着晓妍替她们也做上一个,晓妍只得努力回忆着、又融入这世界的一些风俗、装饰,画了好几张图纸,让她们自己做去。

丫鬟们平日都是会做针线的,很快便上手了,一时在竹轩做毛绒玩具成风。

连秋珩、秋湘、秋碧等几个大丫头也来看了,虽然有人带了酸,还是喜盈盈地挑了自己喜欢的图纸拿回去照着做。

终于赶在年前将这些小玩意做了出来,经过秋珩、秋湘检看过后。才与秋珩一起,将这些东西呈给任以安。

任以安看到这些小物件时,眼睛一亮,香囊、荷包、扇络等物虽做得精致,也是寻常,特别的是那几双能露出半截手指的手套和毛绒玩具。

心里赞许地惊叹一声,忍不住拿起一双手套摸了摸,柔软而暖和,这样既可以保暖,手指也灵活,确实比暖手筒要方便好用些。

而那些毛绒玩具,都是些小猫、小猪、小狗等小动物,小猪笑得眯弯了眼睛,小熊笨乎乎的……或憨态可掬、或慵懒可爱,明明似是而非,却让人觉得栩栩如生,灵气非常,而上面在适当处绣了“福”、“禄”、“富”“寿”等吉祥字,既起了装饰作用,也合了大过年的喜庆。

翻看了一遍后,点头笑道:“不错,好玲珑心思。”

只是,她到底是从哪里学来这些的?又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越发觉得她身上没有农家女孩的拘谨木讷,也没有富家小姐出生的矜贵傲慢,温和而大方,带着令人安宁的气气质,见识也与寻常姑娘家不同。

这样想着时,不由得沉吟地看着她,连秋珩说着该怎么分送这些物件,都未留意听。

晓妍抬头正对上任以安明亮清朗的眼眸,泉水一般深邃透亮,配上嘴角扬起的温和浅笑,平日里略带冷意的俊朗面容如沾了煦春风一般,心一跳,一时竟移不开眼光。

秋珩说了一阵,抬头正看到两人对视的模样,愣了一愣。嘴里不由得停了下来。

“公子,奴婢是来送花的。”突然,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

晓妍一惊,忙低下头去,脸上却慢慢飞红起来。

任以安道,也回过神来,刚才自己竟觉得,她眉目温婉俊雅——很耐看。

俏春抱着几枝梅花掀帘走进来,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娇艳俏丽,见几个人都在屋里,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

秋珩也回过神来,忙迎了出去,接过她手里的花枝道:“有劳了,回去罢。”

俏春笑着道:“我来帮姐姐插放梅花罢。”

秋珩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眼里一冷,语气淡和地道:“不用了,这是我份内的事儿,你自去忙罢。”

俏春垂下眼帘,恭顺地笑了笑,行礼告了退。

——————今天是六一儿童节,虽然我们都是超龄的大孩子了,祝同学们青春常在,童心依旧。

八十九、夫贵未必妻荣

任以安命晓妍和秋珩将这些礼物分好。送到各院去。

看似简单的送礼,却不简单,只要稍厚此薄彼,都会被人拿捏着挑拨一番,幸而秋珩从小在府里长大,是当管了差、做惯了事的,在任以安面前是第一得用之人,她年已十八,虽许配了在府下店铺里当差的小子,却因竹轩里一时离不了她打理,也因她自己的意愿,才推迟了出府的时间。

香芫与秋珩一样,也是从小就伺候任以安的,眼里只有任以安一个人,虽然待小丫头们凶一些,小丫头们稍错上一点,就会被她打骂一番,但性子也直爽,看着却是个没多少弯弯肠子的。

而秋珩已经快过了出嫁的适合年龄,已经订下了亲,却自愿尚未离开竹轩。与任以安的关系更像是淡然相处的亲人,但她有时看向任以安的神情,却着实让晓妍看不透,她到底是如何看待任以安的,对他是真有情?还是无意?

秋珩拿了托盘,托盘上铺了上好的红绫,上了几只荷包、络子、香囊、小绣鞋等,并两只毛绒玩具,让晓妍并个小丫头送去给六公子任以祺的庶女雯儿,随便也认认府里的路,日后要传东递给西的也方便。

一个叫绿儿的丫头叫道:“我随你去罢。”说着跑了过来。

秋碧一把扯过绿儿骂道:“小蹄子,叫你去拿花样儿你说没空,如今倒有空了?你只疯逛罢?”说着往绿儿头上拍了两下。

晓妍见绿儿眼里蓄着泪,可怜兮兮的样子,忙道:“绿儿刚是帮我拣着送各院的东西呢,刚她没空倒不是假的。”

秋碧“哼”了一声冷笑道:“好罢,她们都归你管了,我们也没用了,这满院子只剩你一人就够了,只以为得了势,瞧这般轻狂样?一样不过奴几,几时做了主子才服了你。”

晓妍闻言一噎,却不想与她争辩吵闹,忍下气转身走开。

本来也有几个丫头想随她去的,替主子送礼,是最容易得赏的,可是个好差。可听了秋碧与绿儿的争吵,都止住了脚步。

俏春走了上前,微微一笑道:“我随你去罢。”

晓妍有些意外,点了点头,与俏春一起到了六公子的院落墨烟园,这院落比竹轩大上许多,装饰得精美又华贵。

随着带路的小丫头一径向前,到了正房,回明了夫人,掀帘进去,屋里暖洋洋的,只见一个二十上下浑身裹在上等绫罗绸缎里的美貌女子歪斜着身坐在塌上,微抬起眼帘见有人进来了,微撑起身坐了起来,粉红锦花裙子下露出小巧秀气着绫袜的脚尖,旁边跪着的一个妇人打扮的姑娘忙以膝而行紧赶几步,上面替那美女穿鞋。

六奶奶脚微微一抽,吃痛似的抽了口气,狠狠一脚踢在那妇人胸口,嘴里骂道:“笨手笨脚的,越发该卖出去了。”

那妇人身子歪在地上。闷哼一声,也不敢呼痛,忙爬了起来,依旧帮六奶奶穿鞋。

晓妍眼角一抽,忙垂下眼帘,随着俏春一起福下去行了个礼。

六奶奶邹氏摆手示意旁边的一个丫头接过晓妍和俏春手里的托盘,拿起几样东西看了看,脸上带了笑道:“起来罢,替我谢谢四哥,说有心了。绯儿,去拿赏钱。雯儿还在睡觉吧?等会再送到她屋里去罢。”

晓妍和俏春忙道了谢,接过赏钱,竟有几十个钱,也算不少了,袖在袖子里,正要往外走,一个丫头匆匆掀帘进来道:“奶奶,六公子回来了。”

邹氏忙站了起来,摆手让跪着的那妇人站起来,脸上堆了笑,眼里才露出喜色,伸手整了整发,迎上门口。

听得门口的脚步响,晓妍和俏春忙顿下脚步,站在门边一角等六公子进来后,她们才能出去了。

门帘动处,一阵屋外的寒气袭来,一个二十岁上下、眉目清秀的华服公子扶着一个丫头的肩走了进来,一阵酒气扑来。转眼随意扫了一眼。

俏春迅速地微抬了头,向任六公子看了一眼,嫣然一笑,又恭顺地垂下头去。

六公子任以祺怔了一怔,脚步一停道:“这两个丫头哪里的?看着眼生得很。”

邹氏忙迎上去,亲自扶住任以祺笑道:“不是说晚上才回来吗?怎么这么早?瞧着一身的酒气。绯儿,快去拿醒酒汤。”

任以祺脚步歪斜着一屁股坐在榻上,看了旁边伺立的妇人一眼道:“絮儿,怎地脸色这么差?”

邹氏亲自捧了茶奉与任以祺淡然道:“刚行错了规矩,我教训了几句。絮妹妹,你退下去罢。”

任六只点了点头,不在意地接过任六奶奶亲手奉的茶喝了。

……

且不提,晓妍和俏春走出墨烟园,晓妍想起那屋里的见闻,心里闷闷的。

俏春看了她一眼道:“你是可怜那絮姨娘罢?她原是一个粗使丫头,能挣到姨娘也算是她的福分了,可惜呆头呆脑的不会讨好人,倒是怪谁?你就是太心软了。”

晓妍听着她事不关己的淡漠的口气,忍不住道:“她过得这样,怎么算是福气了?我倒不明白了,做姨娘有什么好的?”

俏春脚步微微一顿,怀疑又探究地打量了她几眼,迟疑地道:“难道……你不愿意做姨娘?”

晓妍坚定地点了点头。俏春眼光闪了几闪,慢慢地向前走,道:“若是四公子想纳了你做妾呢?”

晓妍闻言一怔,脚步微慢,心头迷茫了一会,却更明白了自己的心境,摇头道:“不要说四公子没这意思,就是有这意思,我也不愿。”

或许,她内心里还在期待杜浩真能来寻她,虽然渐觉希望渺茫。

而更重要的是。她不愿做妾,她不愿与其他女人分享男人,一个女人也不行。

而且,与自由相比,她更爱自由,

俏春半信半疑的,认真地看着她眼里的神色,似乎信了几分,走了一小段路,轻声道:“这府里像你这般想的可不多,我们做丫头的,还等着八抬大轿抬去做正头奶奶不成?与其配了小子,不如给主子做姨娘,到底是半个主子,也有丫头伺候使唤,月钱也多,不用整天累死累活地伺候人。如今我们做丫头倒还罢了,吃穿用度都不差,若配了小子出了府,吃的用的就大不如了,在家还得做牛做马的样样自个操心,老妈子一般,没几年就熬成黄脸婆了。”

顿了顿又道:“你是想说絮姨娘罢?她是性子忒老实呆笨了些,若是能讨得公子欢心,何至于此?六公子是机缘巧合,一次醉酒幸了她,后来也去了几回她房里,偏是个呆头鹅一般的,也就丢一边了,若是个聪明机灵的,何至于此?若是我……”

说着自悔失言,心里懊恼自己怎么就一时嘴快了,忙顿住了话,偷偷看了晓妍一眼,脸上一红。

晓妍看着说及此时,她脸上异样的神采,不由得暗叹了口气。这府里这样想的还真不少,人人都以为自己是特别的,能勾得公子哥的心,可真正能让公子哥上心的、留得住恩爱的,又有几个?何况是与众多的女人分享那一点温情。

因道:“若让我选来,我宁愿就算做对贫困夫妻,两夫妻一起努力、一起打拼经营好这个家,也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俏春看了她一眼,收了脸色的神色,冷笑一声道:“就算做对贫困夫妻,整天操心油盐柴米,只怕贫困夫妻万事哀;熬到夫贵了,妻却未必荣,你已经半老徐娘了,多的是年轻貌美的娇娘涌进门,还得含笑迎了,倒是让别人坐享其成,还不如尽早享福的好。”

晓妍一滞,心下益发黯然,俏春说得也是现实——这就是现实。

可是,依然会忍不住期待,那个永恒的命题:爱情。

俏春一笑道:“瞧我们说的。左右是别人的事儿,我们倒论了这许多,竟被你勾引得魔障了,说了这些没廉耻的话。快不要说了罢,幸好这里僻静,并没人知道,快走吧。”

只是,俏春猜错了,这些话,还是落入了别人的耳里。

——————我没有回归,我只是路过,路过。

九十、竹轩琐事

腊月二十四,扫尘日。

府里热火朝天地进行全面的大扫除。竹轩也不例外。

传说这天是地上的神灵上天上述职的日子,因此,民间可以百无禁忌,尘土飞扬也冒犯不了神灵。

当然,在侯府却不能因神灵的离职而尘土飞扬,漫府忙忙碌碌的人,却依然不见喧嚣吵闹,也不见飞扬而起的尘土。

因为每天都要仔细打扫的,因此,竹轩里并不脏。秋珩、香芫两个一等的大丫头亲自将正屋里的古玩、摆设等珍贵物品往箱子里收了起来。秋湘、秋碧两人也亲自东西,整理一些精细用具,平日里任以安的贴身衣物和精细物件都是她们管理着的。

然后命人端了梯子,让几个婆子爬上去清扫屋梁,这倒是不会频繁清扫的,便有些细细的尘掉了下来。

在屋内清扫的丫鬟们便各自用大手绢包了头,一边做活,一边低声嬉笑着,这个说:“蹭脏我的衣裳了。”那个说:“灰尘迷了我的眼了。”嘻嘻哈哈地你推我挤。

香芫脸色一沉,用黄铜尺子轻拍着手道:“哪个皮又痒了?这满屋的东西哪个撞破一点、擦坏一点,卖了你们也赔不起,哪个敢出了错。看我不收拾你们。”

满屋子的丫头相互交互了眼色,暗做了个鬼脸,都不敢嬉闹了,一时安静下来,只听见擦洗东西的“沙沙”声的拧水的“滴答”声。

香芫踱了一圈,站在一个叫团儿的小丫头面前,沉着脸道:“你怎么擦的?将水都溅在地上,这天寒地冻的,若结了冰,主子踩上去滑倒了,可怎么是好?手拿出来。”

团儿咬着唇,慢慢站起来,迟迟疑疑地伸出手去,尺子尚未落下,就慌慌张张地将手缩了回来,香芫不耐烦起来,拉过团儿的手,狠狠地抽上两尺。

团儿忍不住“啊”的一声低呼起来,用另一只手捂着红肿的手心,眼泪直在眼眶地打转,小嘴扁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香芫骂道:“做这狐媚样给谁看?这里也没个让你撒娇撒痴的人,你倒是做给谁看?还不快干活。”

说得团儿忙垂下头,逼下眼泪,忍着痛低头继续忙活。屋里的几个丫头都萧索了一下,暗暗隐了隐自己的气息,生怕被香芫瞄上。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晓妍在一角拭擦着一个构筑复杂装饰架,每一个孔、每一个角落都要拭擦干净,看似简单的活,却着实繁琐得很,幸好侯府上房里人性化地可以使用热水,否则用沁骨的冷水拭擦那滋味可不好受。

其实她作为二等的丫头,这些事并不用她做的,只是或许是香芫、秋碧等压着,她至今依然做些针线活和琐事,尚没有贴身伺候过任以安,如今这院里都忙碌着,她便来搭了把手。

拭擦的空隙间,她不经意地打量着这屋里的几丫头,却发现她们连包头的手绢,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绣着精致的花儿,花团锦簇,争妍斗艳,看上去更像一件装饰物,其中团儿打扮得最为出挑,也难怪香芫看不过眼。

正低头拭擦着。一双淡鹅黄色绣花鞋挺在跟前,抬头,却见香芫停在身前,指着架上一件小木雕道:“你知不知道这个不能用水擦?霉烂怎么办?手!”

晓妍一愣,知道她是在拿人做筏,好震一震那些丫头们,自己这个新进的二等丫头正合适,而且平日里又不入她的眼,也难怪了,却也不便争辩,当面驳了她的面子对谁都不好看,只得站了起来伸出手,黄铜尺子落下,手心顿时火辣辣地疼起来。

秋珩在里屋听着,皱了皱眉,走了出来道:“一大早的,你火气也忒大了些,丫头们有错教导教导就是了,也值得这般动气?早上还说头痛来着,自个也不会歇息保养,还这样百般操心,也难怪这头痛的老毛病总好不了,这些事微末小事儿自有秋湘打点着呢,你去歇歇罢。”

香芫冷哼了一声道:“我自然不及你会做人,看到人家得势了,就赶了上去巴结,连自个的体面也不要了,只讨好未来的半个主子罢。只是,什么时候成了主子。我才服呢,如今一般是我手下的丫头们,我连教训个丫头都不行了?”

秋珩听得,气道:“我不过就事论事,你倒扯上那许多,这是怎么说的?我怎么就不顾体面了?又赶着巴结谁了?我也不和你说,没得惹闲气。”说着赌气摔帘子进了内屋,香芫只冷笑着,转身离开。

晓妍欲分辨,想了想还是忍着闭了嘴,香芫是一等丫头,确实有资格教训自个,若是她真做错了什么,至少表面看来,这教训也是合理的,但她气闷的是,为什么人人都将她看成了任以安的准姨娘?

平日暗地里使绊子的有之,巴结讨好的有之,而她,只想当好自己的差,想办法挣些钱赎身,或者寻机会放出去。

任以安那时刚要进屋寻些东西,在门口听了这些话。不由得叹口气,原只是不得已的行为,却给晓妍造成了那许多困扰。

至于香芫,或许还是早些打发她出去罢。前几年也曾经要放她出去的,偏她寻死觅活地不肯,宋姨娘看着她从小服侍自己、尽心尽力的份上,求了夫人留了她下来。她这性子呆得久了,免不了得罪许多人。

而且她一心都在自己身上,如今她的心思越发明显了。他有些怀疑,当初留她下来,难道是错了吗?眼看就要过了适婚年龄了。自己也不能误她一生啊。

将院里内外都打扫干净了,一群人有些腰酸背痛起来,嘻嘻哈哈地相互捶着,便有大厨房送了饭来,平日里的饮食就是很好的,因快过年了,又加了几个菜,那些丫头们一边吃一边念叨着,这个太絮了,那个太烂了,嫌油的、嫌淡的,没动几下就掷下筷子走了。

晓妍看着这满桌的饭菜,只觉得心疼得紧,见那些粗使婆子们在另一边吃饭,桌上的饭菜却要差一些,又见她们满眼的羡慕,想了想,反正也是浪费的,应该无妨,便将丫头桌上几乎没动的几样拣到那边桌上,笑道:“这些都是没怎么动的,若是大娘们不嫌弃,就请将就用用罢,若是觉得我在轻视人,或是嫌弃,就当我没说罢。”

那些婆子忙站起来让坐道:“姑娘这是哪里话?我们平日里就觉得可惜了,只是也不敢越了级,如今姑娘看得起赏了给我们,哪里还嫌弃。”

晓妍在旁边与她们闲话,一个婆子看了看晓妍的耳朵道:“姑娘竟没有穿耳洞?”

晓妍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道:“是呀。我也是出身农家的,并不看重这个。”

那婆子拍手道:“哎呦,姑娘快及笄了罢?及笄时不带耳环可怎么行?我来帮你穿罢。”说着就要去拿针线。

晓妍一惊,忙道:“啊,我还有事儿要忙呢,偏就忘记了,这样吧,大娘明天再帮我穿可好?”

那婆子应了。晓妍忙几步跑来,落荒而逃。这世界里贫民家庭的女子及笄之前没穿耳洞的也有,但及笄后就一定得带上耳环了,只是她可不敢用随便拿来的针,若是感染了怎么办?

第二天,她寻了没用过的新针和粗线、小银角儿,放在水里煮沸许久,才用干净的手绢包了起来,带到婆子们那里。

那个婆子洗净了手,让晓妍坐下,自己一边和晓妍闲唠着磕,一边用手搓*揉着晓妍的耳垂。

晓妍在与她聊天时,渐渐地放松了心情,手心也不再一阵一阵地冒着冷汗,她之所以这么大尚未穿耳洞,就是因为小时怕痛,不肯让母亲替自己穿,母亲也心疼自己,也就暂时作罢。可现在,她更期望替自己穿耳洞的那个人是母亲。

耳垂渐渐地发热、又渐渐地麻木,那婆子快速地拿起针,对着晓妍的耳垂迅速地穿过去。

晓妍只觉得耳垂一痛,如被虫子叮咬了一般尖锐地痛了那么一下,就已经穿好了。另一只耳朵也如法炮制。

那婆子轻轻地将线穿过耳垂,线的末端系一个黄豆大小的小银角儿,笑道:“好了,比我家那丫头好多了,那丫头穿耳洞时哭得哭天抢地的,哪里就能那么痛了?手不要去摸,小心发脓,还有这个线要常捻一捻,免得到时口子长合了,就有得苦受了。”

晓妍一听吓了一跳,想想就觉得痛,忙不叠地点着头。

接下来的几天,都觉得耳垂肿肿涨涨地痛,但临过年了,院里的事儿多,剪窗花啦、做新的装饰啦,很是忙碌,倒是让她忘记了耳垂的不舒服。

听说大公子任以胜也赶在除夕前两天携妻带子回了侯府,安置在他出府前住的拾翠园。

但不管外园里怎么忙乱,竹轩里将该清理的清理了,将旧饰物换掉了,该打点的礼品打点好了,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是,那丝丝缕缕的迎新年的欢乐气氛,还是隐隐地露了出来,人人脸上都多了几分笑容。

九十、竹轩琐事

腊月二十四,扫尘日。

府里热火朝天地进行全面的大扫除。竹轩也不例外。

传说这天是地上的神灵上天上述职的日子,因此,民间可以百无禁忌,尘土飞扬也冒犯不了神灵。

当然,在侯府却不能因神灵的离职而尘土飞扬,漫府忙忙碌碌的人,却依然不见喧嚣吵闹,也不见飞扬而起的尘土。

因为每天都要仔细打扫的,因此,竹轩里并不脏。秋珩、香芫两个一等的大丫头亲自将正屋里的古玩、摆设等珍贵物品往箱子里收了起来。秋湘、秋碧两人也亲自东西,整理一些精细用具,平日里任以安的贴身衣物和精细物件都是她们管理着的。

然后命人端了梯子,让几个婆子爬上去清扫屋梁,这倒是不会频繁清扫的,便有些细细的尘掉了下来。

在屋内清扫的丫鬟们便各自用大手绢包了头,一边做活,一边低声嬉笑着,这个说:“蹭脏我的衣裳了。”那个说:“灰尘迷了我的眼了。”嘻嘻哈哈地你推我挤。

香芫脸色一沉,用黄铜尺子轻拍着手道:“哪个皮又痒了?这满屋的东西哪个撞破一点、擦坏一点,卖了你们也赔不起,哪个敢出了错。看我不收拾你们。”

满屋子的丫头相互交互了眼色,暗做了个鬼脸,都不敢嬉闹了,一时安静下来,只听见擦洗东西的“沙沙”声的拧水的“滴答”声。

香芫踱了一圈,站在一个叫团儿的小丫头面前,沉着脸道:“你怎么擦的?将水都溅在地上,这天寒地冻的,若结了冰,主子踩上去滑倒了,可怎么是好?手拿出来。”

团儿咬着唇,慢慢站起来,迟迟疑疑地伸出手去,尺子尚未落下,就慌慌张张地将手缩了回来,香芫不耐烦起来,拉过团儿的手,狠狠地抽上两尺。

团儿忍不住“啊”的一声低呼起来,用另一只手捂着红肿的手心,眼泪直在眼眶地打转,小嘴扁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香芫骂道:“做这狐媚样给谁看?这里也没个让你撒娇撒痴的人,你倒是做给谁看?还不快干活。”

说得团儿忙垂下头,逼下眼泪,忍着痛低头继续忙活。屋里的几个丫头都萧索了一下,暗暗隐了隐自己的气息,生怕被香芫瞄上。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晓妍在一角拭擦着一个构筑复杂装饰架,每一个孔、每一个角落都要拭擦干净,看似简单的活,却着实繁琐得很,幸好侯府上房里人性化地可以使用热水,否则用沁骨的冷水拭擦那滋味可不好受。

其实她作为二等的丫头,这些事并不用她做的,只是或许是香芫、秋碧等压着,她至今依然做些针线活和琐事,尚没有贴身伺候过任以安,如今这院里都忙碌着,她便来搭了把手。

拭擦的空隙间,她不经意地打量着这屋里的几丫头,却发现她们连包头的手绢,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绣着精致的花儿,花团锦簇,争妍斗艳,看上去更像一件装饰物,其中团儿打扮得最为出挑,也难怪香芫看不过眼。

正低头拭擦着。一双淡鹅黄色绣花鞋挺在跟前,抬头,却见香芫停在身前,指着架上一件小木雕道:“你知不知道这个不能用水擦?霉烂怎么办?手!”

晓妍一愣,知道她是在拿人做筏,好震一震那些丫头们,自己这个新进的二等丫头正合适,而且平日里又不入她的眼,也难怪了,却也不便争辩,当面驳了她的面子对谁都不好看,只得站了起来伸出手,黄铜尺子落下,手心顿时火辣辣地疼起来。

秋珩在里屋听着,皱了皱眉,走了出来道:“一大早的,你火气也忒大了些,丫头们有错教导教导就是了,也值得这般动气?早上还说头痛来着,自个也不会歇息保养,还这样百般操心,也难怪这头痛的老毛病总好不了,这些事微末小事儿自有秋湘打点着呢,你去歇歇罢。”

香芫冷哼了一声道:“我自然不及你会做人,看到人家得势了,就赶了上去巴结,连自个的体面也不要了,只讨好未来的半个主子罢。只是,什么时候成了主子。我才服呢,如今一般是我手下的丫头们,我连教训个丫头都不行了?”

秋珩听得,气道:“我不过就事论事,你倒扯上那许多,这是怎么说的?我怎么就不顾体面了?又赶着巴结谁了?我也不和你说,没得惹闲气。”说着赌气摔帘子进了内屋,香芫只冷笑着,转身离开。

晓妍欲分辨,想了想还是忍着闭了嘴,香芫是一等丫头,确实有资格教训自个,若是她真做错了什么,至少表面看来,这教训也是合理的,但她气闷的是,为什么人人都将她看成了任以安的准姨娘?

平日暗地里使绊子的有之,巴结讨好的有之,而她,只想当好自己的差,想办法挣些钱赎身,或者寻机会放出去。

任以安那时刚要进屋寻些东西,在门口听了这些话。不由得叹口气,原只是不得已的行为,却给晓妍造成了那许多困扰。

至于香芫,或许还是早些打发她出去罢。前几年也曾经要放她出去的,偏她寻死觅活地不肯,宋姨娘看着她从小服侍自己、尽心尽力的份上,求了夫人留了她下来。她这性子呆得久了,免不了得罪许多人。

而且她一心都在自己身上,如今她的心思越发明显了。他有些怀疑,当初留她下来,难道是错了吗?眼看就要过了适婚年龄了。自己也不能误她一生啊。

将院里内外都打扫干净了,一群人有些腰酸背痛起来,嘻嘻哈哈地相互捶着,便有大厨房送了饭来,平日里的饮食就是很好的,因快过年了,又加了几个菜,那些丫头们一边吃一边念叨着,这个太絮了,那个太烂了,嫌油的、嫌淡的,没动几下就掷下筷子走了。

晓妍看着这满桌的饭菜,只觉得心疼得紧,见那些粗使婆子们在另一边吃饭,桌上的饭菜却要差一些,又见她们满眼的羡慕,想了想,反正也是浪费的,应该无妨,便将丫头桌上几乎没动的几样拣到那边桌上,笑道:“这些都是没怎么动的,若是大娘们不嫌弃,就请将就用用罢,若是觉得我在轻视人,或是嫌弃,就当我没说罢。”

那些婆子忙站起来让坐道:“姑娘这是哪里话?我们平日里就觉得可惜了,只是也不敢越了级,如今姑娘看得起赏了给我们,哪里还嫌弃。”

晓妍在旁边与她们闲话,一个婆子看了看晓妍的耳朵道:“姑娘竟没有穿耳洞?”

晓妍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道:“是呀。我也是出身农家的,并不看重这个。”

那婆子拍手道:“哎呦,姑娘快及笄了罢?及笄时不带耳环可怎么行?我来帮你穿罢。”说着就要去拿针线。

晓妍一惊,忙道:“啊,我还有事儿要忙呢,偏就忘记了,这样吧,大娘明天再帮我穿可好?”

那婆子应了。晓妍忙几步跑来,落荒而逃。这世界里贫民家庭的女子及笄之前没穿耳洞的也有,但及笄后就一定得带上耳环了,只是她可不敢用随便拿来的针,若是感染了怎么办?

第二天,她寻了没用过的新针和粗线、小银角儿,放在水里煮沸许久,才用干净的手绢包了起来,带到婆子们那里。

那个婆子洗净了手,让晓妍坐下,自己一边和晓妍闲唠着磕,一边用手搓*揉着晓妍的耳垂。

晓妍在与她聊天时,渐渐地放松了心情,手心也不再一阵一阵地冒着冷汗,她之所以这么大尚未穿耳洞,就是因为小时怕痛,不肯让母亲替自己穿,母亲也心疼自己,也就暂时作罢。可现在,她更期望替自己穿耳洞的那个人是母亲。

耳垂渐渐地发热、又渐渐地麻木,那婆子快速地拿起针,对着晓妍的耳垂迅速地穿过去。

晓妍只觉得耳垂一痛,如被虫子叮咬了一般尖锐地痛了那么一下,就已经穿好了。另一只耳朵也如法炮制。

那婆子轻轻地将线穿过耳垂,线的末端系一个黄豆大小的小银角儿,笑道:“好了,比我家那丫头好多了,那丫头穿耳洞时哭得哭天抢地的,哪里就能那么痛了?手不要去摸,小心发脓,还有这个线要常捻一捻,免得到时口子长合了,就有得苦受了。”

晓妍一听吓了一跳,想想就觉得痛,忙不叠地点着头。

接下来的几天,都觉得耳垂肿肿涨涨地痛,但临过年了,院里的事儿多,剪窗花啦、做新的装饰啦,很是忙碌,倒是让她忘记了耳垂的不舒服。

听说大公子任以胜也赶在除夕前两天携妻带子回了侯府,安置在他出府前住的拾翠园。

但不管外园里怎么忙乱,竹轩里将该清理的清理了,将旧饰物换掉了,该打点的礼品打点好了,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是,那丝丝缕缕的迎新年的欢乐气氛,还是隐隐地露了出来,人人脸上都多了几分笑容。

九十一、除夕(一)

过了几天就是除夕。天才蒙蒙亮着,院里就人来人往的,初一是不能打扫的,因此除夕这天要将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贴春联、贴窗花……小丫头们兴奋地叽叽咯咯笑着,秋珩等几个大丫头却忙得脚不沾地,生怕哪里出错了,而且,还要早早地预备着让任以安沐浴后,往大院里随着祖母、父母等一起祭祖、吃年夜饭和守岁。

又遣人往厨房里催热水梳洗,催了好几遍了,那遣去的丫头怒气冲冲地回来道:“姐姐快别催了,厨房里冯大娘说了,老夫人、侯爷、夫人都还没得呢,怎么就轮上你们了?大*奶遣去的人也一般受气了呢。”

秋珩张了张嘴,叹了口气道:“罢了,迟些再去罢。”

香芫怒道:“那怎么成?!冯婆子算什么东西?如今是什么日子?这当儿还能没备好上头的热水?不过仗着她儿子是随着六公子的,拿我们院里做筏罢了。我再忍不下这口气,快随我去砸个稀巴烂才认得我呢。”几个小丫头都正是顽皮好玩之际,一听这话,便要随着香芫去大闹厨房。

秋珩急得骂又骂不得,劝又劝不住,正不知要如何是好,秋湘掀了帘子出来道:“快别闹了,四公子说了,这件事谁也不许闹,等等罢。公子先去请了安再回来沐浴。”

香芫气得甩手就走,秋珩忙对那几个丫头道:“该干吗干吗去?如今大过年的谁也不许惹事,可听明白了?”那几个丫头忙一哄散了。

秋珩看着人散了,轻叹了口气,招手唤了正在浇花的晓妍过来:“你去伺候公子更衣罢。”

晓妍怔了怔,从她进竹轩以来,都未在任以安身边贴身伺候过,而她是什么意思?不由思量着看向秋珩的眼睛。

秋珩笑笑道:“你是二等丫头,本来就该随身伺候公子的,但你如今一直干着的都是粗使丫头的活,本是念你才进院里,让你熟悉熟悉,如今过了这些时日了,也该学着些了。”

晓妍听了一笑,想了想,这并不逾礼,便随着秋珩进了房内,穿过外间,转过一座屏风,才是卧室,卧室空间颇大,只见一面墙上放了一只古朴又精致的博古架,放了些玉雕、琴、剑等装饰品,另一面墙上挂了两幅画,虽只是瞥一眼,也觉笔法灵动,山水灵气扑面而来,正面靠墙一张宽大的拔步床,简单而淡雅。

任以安站在窗前,面向着半开的窗户,对着窗外翠竹青葱。

他背对着她们,一身广袖晨衣,松散地穿在身上,洁白,柔软,被窗外透出的清淡竹绿映得微青,让他整个人笼在光影中一般不真实。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这句诗突兀地出现在晓妍心头。

秋珩笑道:“公子起身了怎么也不披上一件衣裳?这大开着窗的可莫着凉了。”说着上前关窗。

“不用了,穿衣服罢。”任以安淡淡地阻止了。

秋珩也习惯了,并不在意,轻声细语地回明了是让晓妍来学着梳洗的,请公子示下。

他闻言转身,平静无波的眼神在晓妍身上一转,轻轻颔首。

晓妍不由得将脚步放轻了两分,慢慢上前,抬头看了看站在一边的秋珩,见她微微点了点头,便伸手替他紧了紧晨衣,拿起叠放在一边的衣裳,展开,是一件暗金团花锦裘,却不是平日常穿的,透出富贵气息,他并没有如在府外一般拒绝,而是自然地伸直了手臂,让晓妍帮着他穿上。

晓妍头顶刚好到他下颌处,靠得近了,只觉得他轻微的鼻息吹在她头顶上,有些痒痒暖暖的,心不禁一跳。

偷偷抬头,却见他安静地望着眼前的字画,眉宇间隐隐有些郁色,想起刚才的争执,想了想,轻声道:“今天是除夕呢,我进府这些日子,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热闹呢。门上贴的春联都是烫金描花的,真漂亮。我们乡下可没这么好看的春联,哪里能讲究那么多了?许多人连字都不认识。却说我们村有户人家,除夕时向村里的秀才讨了几幅春联,有贴大门的,也有贴猪栏的,自个不识字也不肯问人,只自己乱贴,大门前的春联左右联帖反了倒也罢了,门前的横联竟贴了‘六畜兴旺’。”

晓妍说完后,见他依然注视着字画,如没有听到一般,不由得一阵尴尬,好像……自己说得一点也不好笑。

任以安听得她缓缓地道来,不由得一怔,她是想让自己开心些吗?愣了一愣,垂首看向身前站立的女子,她半垂着头,只能看到她光洁的额头、小巧秀挺的鼻尖。

突然她抬头看向他,有亮光从大开的窗棱格里透过来,映在她的脸上,细腻如玉,与他视线相触,脸上慢慢地飞红。

他不由得嘴角一弯,笑了起来。

晓妍看着他的笑容,暗地里松了口气,又扁了扁嘴,这反应可够慢的。

秋珩刚因有小丫头过来回话,出了门外,但心里终究惦记着晓妍第一次当差伺候任以安,不知道稳妥否,发了几句话,转身进房,却正看到这样一幅景象。

任以安侧身对着门口,一身华贵锦服,越发显得高贵俊朗,微微垂首,脸色莹润,线条干净清爽,正含笑,目光轻柔地看向眼前的晓妍。

晓妍一身淡粉糯裙,立于任以安身前,半垂着眼帘,白皙如玉的手指灵巧地给衣带系了个结,脸色柔和,低眉浅笑,不紧不慢地伸手替任以安整了整衣襟。

柔和的晨光映在她们身上,似乎如给两人身上镀上了一层银光,此时,天上突然下起雪来,细细的雪珠落在竹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翠绿的竹叶上无声消融。

两人皆转头看向窗外,晓妍双手还轻扶在任以安衣襟上,任以安侧身间自然地更靠近晓妍,衬着那细细密密的雪珠帘,如画儿一般,恍惚如一对璧人。

秋珩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依着门楣站着,默默地注视着他们,心情复杂,可竟有些不忍心打断这一刻的温暖。

九十二、除夕(二)

秋珩突然觉得,自己留在房里似乎有些多余。心里黯了一黯,默默地转头想要轻轻离开,刚转身,迎面见香芫走了过来,看她依在门口却不进去,皱眉道:“怎么?这般鬼鬼祟祟的。”说着越过秋珩就往里走。

秋珩正犹豫要不要发声提醒下屋内的两个人时,香芫已经跨步进去,抬头猛见晓妍手正搭在任以安衣襟上,不由得脸色大变,几步跨了上来,猛地一扯晓妍道:“你这是做什么?”

晓妍一个不防,被她扯得一步跌开,正好一手撑在旁边的书桌上,一带,一个玉石镇纸“砰”的一声在地上砸开。

香芫本已心里不自在,见砸了东西,心里大怒,猛地扬手一掌扇了过去,骂道:“做死的小娼妇,也不看看自个的样儿,眼错不见就想勾引公子哥。”

秋珩一听大急。香芫竟是气急了,仗着自己是伺候公子的老人了,竟这般口不择言,眼中瞥见任以安脸色一沉,眼神一冷,忙上去拉住香芫道:“姐姐说话也注意些,大过年的,说话也该有个忌讳。是我让晓妍学着伺候公子的,姐姐莫乱怪错了人。”

香芫一听这话,狠狠盯了晓妍一眼,也斜着眼看着秋珩冷笑道:“原来是你才懂公子的心思,赶着就将人送了上来,人家上去了日后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秋珩急得来拉香芫,道:“姐姐可真是糊涂了,晓妍是二等丫头,本该学着伺候公子的,你怎么倒说出这番糊涂话?快出去罢。”

香芫一甩手甩开秋珩的手,怒道:“我是该出去了,离了这院子才好,也好称了你们的愿。”

任以安心里暗叹一声,看着香芫,淡淡地道:“原来你年纪也大了,倒是我误了你,过了年我就回了夫人放你出去罢,。”

香芫一愣,怔怔地看向任以安,只盼他说的只是一时气话。可看着他深潭一般平静无波的眼神,她心头一炸,登时蒙了,跟了四公子这些年,她又岂是不知道四公子不会轻易说气话的?这些话,自然是他考虑了,才说了出来的。

原来,他真安了心要放自己出去的。

她愣愣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她从十岁就进了竹轩,开始殷勤小心伺候的男人,她明白自己只是一个丫头,本来不该抱有幻想,更不该期望他心里有她,可依然不可抑止地陷了进去。期待有一天,她能成为他的妾,只是简单地期望一生陪在他身边。

从四奶奶去世后,他就开始行踪不定,常离开竹轩,可毕竟心里是有期望的,知道他终究会回来,知道她还有伺候他的时间。每次他回来,她脸上冷冷的,但心里却欢喜雀跃。

可是,从晓妍那丫头进来后,她莫名地觉得一阵不安。为什么不安,她也不知道,只是敏感地、直觉地排斥她、忌讳她,甚至,连四奶奶嫁进来时,她也没有这样的感觉。

直到今天看到晓妍和四公子相视而笑的模样,她突然忌恨非常,也许是突然意识到,晓妍站在四公子面前,虽然做着奴婢,却让人从骨子里觉得不像个奴婢,而四公子看她的眼神,温和柔软,也不像在看一个奴婢。

而四公子永远也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眼前的四公子依然一身华服,俊逸提拔,眼神清冷而淡漠,她却觉得眼前的身影渐渐地模糊起来,眨了眨眼,慢慢转身走了出去。

秋珩看着她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一起相处了这么些年,她又岂会不明她的心思,甚至她也曾有过与她一样的期望,只是,她醒悟得更早。早早地压下了心里的那一点心思,平静地接受了父母替自己定的亲。

她以为香芫至少会哭闹恳求的,甚至自己也准备为香芫求情,可看着她一语不发,默默地转身离去的背影,愣愣地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未说。

或许,香芫出了这院子,对她也不是什么坏事罢。

转头看到晓妍正蹲下身,半边脸有些红肿,平静地收拾着地上砸碎的玉镇纸,勉强笑了一笑道:“岁岁平安。”

抬头看见任以安眼里的无奈,心里暗叹一声,走近来,替任以安整好衣裳。

晓妍也不多言,收拾好后,就默默地退了出去。

门外,有些小丫头探头探脑地往屋内张望。

晓妍暗叹口气,淡淡扫了一眼,那些小丫头心里一跳,忙都低了头“专心致志”地寻了活干,连用自己的手绢擦着桌子的,将黑棋子拣进白棋盒里的。都不自知。

回到房里,掩了门,俏春只看了她一眼,就如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一般,整理着手里的衣裳。

晓妍从铜盆里拧了水,敷了敷,被冷水一激,更觉得脸上有些微微的痛。

满院的嬉笑声似乎也小了几分。

竹轩接近外院,虽然平日里外街的声音是传不进来的,但过年时节,府外那轰天作响的爆竹声隐隐地传了进来。携带而来的,是满满的欢喜热闹,更显得竹轩里冷清了几分。

午饭后,任以安沐浴后,带着秋珩、秋碧去正房祭祖、吃团圆饭,香芫因身子不舒爽,自在房里歇息,秋湘和晓妍两个二等丫头领着小丫头们留下来守院子。

而主子开恩,婆子们大多有家室的都回家吃年夜饭了,因此,院子里更显幽静了。

雪花还在细细密密地飘下,院子里顿时积了薄薄一层雪,院子的树上,被丫头们用绢纱做了一些绢花扎上,加上满院增多的红灯笼,热闹繁复的窗花,大红烫金的春联,顿觉热闹喜庆了不少。

房里的花儿也换了,平日里常摆放的清幽淡雅的梅花因“梅”与“霉”同音,是不能摆放的,换上了几枝菊花,还有几盆金桔,取的是“菊”、“桔”与“吉”音近之意。

而丫头们也都倒了热水,洗了澡,换上府里发下的簇新衣裳,都是水红、银红、嫩黄、淡紫等鲜艳的衣裳,另外,三等以下的丫头们每人配了两朵新鲜花式的绢花,二等以上的丫头们人配了四朵绢花,众人相互帮着整好衣裳,挽好发,戴上新式绢花和配上平日里攒下的首饰珠翠,擦上娇艳的胭脂,顿时个个花团锦簇起来。

晓妍也沐浴后,换上府里发下的新袄儿,淡粉色素棉小袄底下配上淡蓝色软云轻罗百合裙,倒也清爽。头发依然挽了简单的双丫髻,簪了一只玉兰式绢花。

转头见俏春也打扮停当了,上身淡紫色藕丝琵琶衿上裳,配深蓝色撒花烟罗裙,素雅却多了几分稳重,脸上薄薄施了胭脂,手腕上带了翠环,头上簪了镶金珠花,耳边坠着明月珠,头微微一动,耳坠如摆子一般荡着,折射出柔和的亮光,比平日更胜了两分。

俏春见晓妍打扮得简单,却也习惯了,只微微一笑道:“大过年的,还是沾点胭脂喜庆些吧。”

晓妍见自己半边脸还有些微红肿,点头应了,任俏春在自己脸上抹了些胭脂,掩却了脸上的指痕,淡淡的茉莉香,倒也不觉得色滞粉重。

打扮停当,俏春拉了晓妍出门。

转出丫鬟的住所,来到正房,从任以安出门后,院门就关了起来。

因香芫身上不舒爽没出房门,平日里嘴刁厉害的秋碧也出去了,留下的秋湘是个好说话的,晓妍虽然是二等的丫头,但一直不太管事,也是个亲切好说话的,因此丫头们早将早上那沉闷的气氛甩开了,闹得不堪起来,有嘻嘻哈哈追逐笑闹的,也有依在门廊下看雪花飞舞的,还有就着火盆做针线的,凑在一起评论衣裳、首饰、装扮的,无一不足。

秋湘喝斥了几句见不太听,一年来也难得放松,也就不管她们了,见晓妍来了,笑迷迷地拉了在偏房里一边磕着瓜子吃着果儿闲聊。

闲话一会,秋湘扫了晓妍脸上一眼道:“你也别怪香芫姐姐,她呀,心里眼里也都只有四公子而已,见不得四公子待你好,四公子对你另眼相看,她也就心直口快了些,得罪了妹妹的,还请妹妹宽大些。”

欲言又止地又道:“咱们投缘,我就说一些贴己话,虽然不应生气,但这府里存了各种心思的人可不少,我们只求平安而已,也要心中有数,谁眼里容不下自己,也得多少存个心。”

晓妍心中一动,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道:“不过是一时误会,我并不敢怪香芫姐姐。多谢姐姐指点了。”秋湘这番明劝暗挑的话听来,更让她心寒了几分,这府里又有哪个是简单的。

只听得门口很低微的几声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秋湘转头低声对晓妍笑道:“看这些丫头们又打什么主意。”

小丫头绿儿站在门口探头张望了一下,被后面的丫鬟们推着走了进来,嘻嘻笑道:“两位姐姐新春大吉,宏运当头……”说了一堆的吉祥话。

秋湘“扑哧”一笑道:“行了,有什么事就说罢,磨磨唧唧的。”

绿儿嘻嘻笑道:“我们准备了些白面、果菜,想自个包饺子吃,来请姐姐们示下。”

秋湘道:“原来小蹄子们想吃饺子了,入了夜大厨房自然会送饺子过来,还自个包了做什么?”

绿儿笑道:“大厨房送的那有自个包的香甜?再说了,我们可以去茶房自己煮,方便得很呢。”

秋湘笑道:“你们倒是哪里来的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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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还有粉红票,谢谢了。

九十三、除夕(三)

绿儿往身后看了看几个探出半个头挤眉弄眼的小丫头。回过头来笑道:“团儿她姨在大厨房呢,我们早就往大厨房里拿好了食材了。”

秋湘啐了一口道:“呸,原来是早就备好了的,看来我不答应了也行了。走罢,收拾好了拿到大房里去,哪里烧着地龙呢,暖和些。”

绿儿笑道:“秋湘姐姐说的是,面团和馅儿都是现成的呢。”

晓妍也来了兴趣,随着众丫头们来到了大房,只见房中平日不太用的大圆桌已经摆了起来,周围围了几个丫头,脸上都显出兴奋的神色,见了秋湘和晓妍,忙着让坐。

不久,就陆续地有人一一将揉好的面团、拌好的馅儿端了进来,还有放饺子的沾板、擀面杖等,倒齐备得很。

丫头们个个面上笑嘻嘻的,对秋湘和晓妍赔笑道:“两位姐姐就不用做了,只等我们做好了尝尝罢。”

晓妍笑道:“只许你们玩,就不许我们玩了么?”与其说贪嘴想吃饺子,不如说众丫头们都抱了玩乐的态度包饺子。若只论吃的话,大厨房里就有各色鲜饺送来,哪里需这么麻烦了。

那些丫头哄然一笑,用铜盆捧了干净的清水进来,净了手,又用干净的细布手帕揩干净手上的水珠,便开始包饺子了,各自拣自己喜欢的馅儿包,有最寻常的韭菜猪肉馅的、也有鲜虾馅的、还有鱼肉馅的、还有素菜馅的。

在嘻哈笑闹中,一个个滚圆的饺子渐渐摆满了面板,有元宝饺、小锁饺、鱼形饺等几种不同的花色。

也有些不惯包饺子的,一只饺子补了好几次,还是露了馅儿,被赶着不让包,便捏了面团做些小鸡小鸭儿玩的。

秋湘拿了一枚黄亮亮的新铜钱出来,晃了一晃,包进一只素菜饺子里笑道:“看好了,看到时谁能吃到这个铜钱,可是一年的好兆头哦。”

绿儿见她将饺子放在面板上,偷偷地靠了过去,捏了一小块面块往那饺子上粘去,被秋湘看见,一巴掌拍了回去:“快给我回去,不许作标记。”

一群人哄然笑起来,俏春打趣道:“看来绿儿是要吃到铜钱,明年寻个好夫婿。”

绿儿听说,羞涩起来。抹了一把面粉就往俏春的脸上抹去,俏春惊叫起来,一边躲着一边反击,手里抓了面粉到处乱抹,本来房间里站了那许多人就显得有些狭逼,好几个人身上顿时沾了面粉,有笑的有骂的,也拿了面粉到处乱抹。

暖融融的屋内,装扮得喜气吉祥,加上一屋子银铃一般清脆悦耳的少女笑声,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如点燃了小小的火花一样,让人的心也暖起来,带了几分过年的喜庆。

晓妍脸上也沾了一些面粉,可手里还拿着饺子,笑看着满屋子欢笑着的丫头们,心里不由得放松起来。

用手拭擦脸,那被遮掩的指印还有些隐隐地作痛,不觉让她心里一沉,香芫因推身子不太舒爽,也没有参加包饺子。可她想起香芫那迷茫又怨恨的眼神里,不由得心里一寒,面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因拿过来的食材并不多,而包饺子的丫头有十来人,不久,饺子就悉数包好了,秋湘拦着那几个垂涎欲滴的丫头道:“怎么眼窝子这般浅了?要吃饺子,等大厨房的饺子送来罢,这些饺子是要留着晚上守夜吃的,到底是我们自个动手的,吃着香甜。”

于是,拿了干净的细布沾了水,然后拧干,盖在饺子上,既保湿,也不至于沾烂了,端到茶水房里去放着,只等晚上守夜的时候才下饺子吃。

早早的年夜饭也送了过来,秋湘唤了个小丫头道:“你去看看香芫姐姐身子好些没?该吃团圆饭了。”

那丫头听了怔了一怔,忙道:“我还要去看茶房里的火炉子呢。”一溜烟就往茶房跑去。这当儿去寻香芫,依她那火爆性子,不是自讨苦吃。

秋湘骂了一声,看了眼想偷偷溜走的众人,想了想,自个往香芫房里去了。

敲了敲门,没听得有人应声,她心里一惊,忙推门进去,去见香芫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眼睛愣愣地看着屋顶。

暗叹了口气,走了上前道:“姐姐,起来吃年夜饭罢,过了年,又是新的一年了。”

香芫慢慢转头看她,冷笑一声道:“新的一年,年少的长了一岁,我等越发年纪大了该打发出去了。”

秋湘慢慢思量着道:“姐姐,我们一般是丫头,姐姐如今这般,我看着倒有些心酸了,但姐姐是伺候公子的老人,倒愿意给才进院的小丫头服输不成?”看了看她眼里的神色又道:“她是仗着自己年轻娇妍狐媚子一般,不过是一时而已,久了公子自然能分辨谁好谁坏了,难道姐姐倒怯了她不成?就比如如今,你若不出去,倒显得你怯了她了,姐姐多年的脸面,可要被她败了,而且公子面前也不好看不是?”

香芫眼神慢慢清明起来,看着她冷笑道:“你什么心思也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还不糊涂。”

秋湘脸色一变。赔笑道:“姐姐这说的什么话,我伺候姐姐起来罢。”

香芫冷笑一声,推开她的手,自己撑起来道:“不用了。”便起床细细地穿衣、梳妆。

秋湘讪讪站了一会,道:“那我就出去摆好了碗碟侯着姐姐了。”说着推门走了出去,眼神慢慢变冷,鼻子里冷笑一声,嘴角挂了笑,往大房走去。

而屋里,香芫慢慢往脸上晕着胭脂,眼神冷得如屋外的寒冰。对。凭什么要认输,她不信,四公子真对她一点情意也无。

众丫头在大房的圆桌上一一摆好了碗碟,站在屋前侯着,都窃窃私语猜测着香芫来还是不来。

不久,见秋湘来了,说香芫会来,又侯了一会,只见香芫髻边一朵嫣红牡丹,并些耀眼生辉的珠翠环佩,穿了银红绣花金丝袄儿,淡黄罗烟群,比平日更觉光艳夺人,忙恭顺迎了上去。

香芫冷冷扫了一眼,眼光看到晓妍时,更是冰冷如刀,道:“先祭神罢。”

从香芫出来后,气氛就冷了几分,连那些小丫头们,也不敢恣意笑闹了。

在屋外祭了神,秋湘拿了几挂爆竹出来,笑道:“我是不敢放的,可有人敢放?”

晓妍惊奇地看着爆竹,这府里竟允许各院在吃年夜饭钱放爆竹的?

俏春看出了她的疑问,笑道:“这也是府里的规矩,各院年夜饭前放了爆竹,是赶走妖魔鬼魅,接来今年的好运的意头,只是各院注意防火烛就是了。”

远远近近的爆竹声已经响了起来,此起彼伏,响彻天空。

晓妍的童心被激了起来,忙接了过来笑道:“我来放吧。”与另一个小丫头一起,接了爆竹挂在树上,接过点燃的香火,点燃了爆竹,捂着耳朵跑到廊下。

众丫头们那一点忌惮之心,似乎也被这哄然响起的爆竹声赶跑了。用手捂着耳朵的,笑嘻嘻地看着闹着的。

火光亮起,夹杂着“噼噼啪啪”的声响,碎红漫天飞舞,夹杂着雪花飘落下来,铺在雪地上一片艳红。

香芫看着晓妍一脸明艳的笑容,一手捂耳,一手拿着香点着爆竹,敏捷跃开,小鹿一般轻盈,只觉得刺眼得很。

不久,就有婆子敲门进来巡视了一番,指点着挑了几个错处,香芫领着众丫头陪了笑,恭顺地一一应了,又塞了几个钱让婆子们打酒喝,那些婆子们才不再排喧,笑眯眯地去了。

关好院门,团团在圆桌前坐了两桌,桌上满满的一桌子美食,“年年有余”、“事事如意”、“步步高”、“大吉大利”等好彩头的菜肴、瓜果是少不了的,桌下摆了火盆,象征着红红火火。因主子不在院里,就让香芫在主位旁边坐了。

晓妍听得远处还在隐隐传来的爆竹声,心里感慨,又是新的一年啊。

而过了这天,她就该十五岁了。

九十四、赎身

四处热烈的爆竹声再次响起时。已经是深夜子时。

听说在府里能隐隐的听见城郊皇家寺院里传来的新春钟声,不过如今,晓妍只能听见远远近近那些欢喜热烈的爆竹声。

有些丫头坚持着守夜,可却困得直打瞌睡,撑着脑袋依着桌子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洪亮的爆竹声吓醒,“咕咚”一声往地上栽,还以为自己偷懒被大丫头打了,吓得直求饶,满屋子的丫头们毫不留情面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那丫头脸红了起来,含羞带嗔地捂着脸不依。

满屋子清脆如铃的笑声,带着新春的喜悦和期许。

饺子端了上来,一个个细皮饺子,似乎能看到里面的馅儿一般,装在官窑制出的富贵牡丹白瓷盆里,绕绕散出升腾的白雾,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虽然也有大厨房里送来的饺子,到底比不上自己包的饺子香甜,因此,众丫头们人人眼里都有些急切。一放在桌上就有好几双筷子伸了过来。

吃着、笑着、打趣着、祝福着,满屋子的欢声笑语里,只有香芫冷着脸静静地吃着饺子,白雾遮掩了她眼里的神色。

她意识到,过了年,她就该放出去了,而她,绝不会这样轻易放弃的。

晓妍也随着众人笑闹着,突然“咯奔”一声,她觉得自己的牙齿被铬得有点发酸,似乎咬到了什么硬物,张嘴吐了出去,却是那枚簇新的铜钱。

“哎,晓妍咬到铜钱了。”旁边的俏春推着她笑着。

“哟,这可是好兆头,恭喜你了晓妍。”

“对呀,今年一定诸事顺利呢。”

“晓妍今年要及笄了罢?难道是今年要寻个好郎君?”

“难道是要做姨娘了?做了主子可别忘了我们。”秋湘夹杂在人群里貌似无意地打趣道,偷偷看了香芫一眼。

原来热闹欢快的气氛因她这句话,突然一冷,众人脸上神情各异起来,气氛突然变得微妙。

只一瞬间,短得几乎令人以为是错觉,众人又笑闹了起来,有人附和着打趣着。

晓妍心里无奈,嗔道:“姐姐们都吃饱了撑的,拿我打趣起来了,饶了我罢。我再没那福气。”或许是现代留下的印记罢,她并不太注重过年说话那些忌讳。

俏春忙道:“你也急了,大过年的说话没个顾忌,有福气,我们都有福气。”

众人交换了几个眼神,偷偷看了看香芫有些阴沉的脸色,忙转而嬉闹打趣别的人,掩了过去。

香芫坐在角落里,依然不紧不慢地吃着饺子,到底是侯府的大丫头,手只顿了一顿,动作依然优雅从容,可眼里掩下的神色,更冷了几分。

又等了约半个时辰,任以安回来了,眼神清明冷清,步态从容,可脸上带了疲惫,多了几份无奈。

众丫头从任以安手里接过那精致的红色绣花荷包的压岁红包,脸上都有了喜意,磕了头。就可以散去歇息了。

晓妍回到房里,细看那红荷包,或许是大批量做的吧,做工不算太精细,但胜在浓艳喜庆,荷包里装着“必定如意”和“吉祥如意”两个小银锞儿,都是几钱重,便收了起来,也觉得有几分困意了,打了个呵欠,洗漱干净,便歇下了。

接下了的几日,府里忙着迎来送往、走访亲友,任以安也得陪着父亲迎接或走访亲友,因此,在内院的竹轩更清静悠闲了一些。

而晓妍也正式开始在任以安身边当差,其实更衣、梳洗等贴身伺候的活儿,还是秋珩、香芫做到比较多,她大多时侯只需收纳整理好任以安的贴身物品,备好出门的随身物品交给任以安的小厮。

再者因她识字,也负责整理书房。

一天,晓妍在整理书架,将些书码回书架里,又顺手将一些放得比较杂乱的书归了类一一码好,看着时间还早,便从书架里抽了一本书翻着,不想这一看,就沉了进去。

任以安刚从府外回府,也带回了一个消息。

晓妍知道了这个消息时一定会高兴的。他想起她喜悦时,明亮的眼眸碧波一般,似乎里面的喜悦也要荡漾出来,让人忍不住地随着高兴,他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可是,还有另一个消息……对晓妍来说,也是好的,但,为什么自己心里似乎有些不愿?带着空茫,如被什么生生牵绊了一般。

任茗刚听到的那个消息时,心里很高兴,但在旁边看着任以安的似喜似忧的神情,心里紧了一紧,暗叹了口气。

回到府里,本想直接寻了晓妍告诉她这个消息的,但想起如今直接寻她,难免又让人多心,生怕暗地里给她带来麻烦,也就罢了,寻到适合的时机再说吧。

想及此时,心里莫名地松了几分。

任以安慢慢地走着,进了房内,任秋珩替他除去外面的貂皮披风。换上家常衣裳,心思复杂地往书房行去。

掀开厚重的帘子,抬头正见到晓妍站在书架前,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看着。

她神情专注,目光盯着书本,眼里若有所思,嘴角噙着一丝笑,纤长的手指轻轻翻过一页书,淡然如窗外的翠竹。

任以安微怔了怔,轻轻地走了进去,却不想打扰她。悄悄地从旁边拿了一本书,不想不小心将另一本书带了出来,“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晓妍闻声抬头,启唇轻笑:“公子回来了。”忙要上前斟茶。

任以安点头,接过茶道:“我刚从鲁大人府上回来。”垂下眼帘,轻轻地抿了口热茶。

晓妍手顿了一顿,心里一跳,往任以安沉静如水的脸庞上看了一会,迟疑着有些紧张地问道:“是同船北上的鲁大人吗?”难道是罗知县的案件有结果了?可顺利否?

任以安点头,轻轻地搁下茶杯,道:“罗知县已被查办了,果是贪婪枉法之徒,从他家搜出的银子竟不下六万两,更有珍宝数箱,牵扯出永宁一带的官吏、知府等等,倒有大半落网的,实是令人惊心。”

晓妍大喜,笑道:“果然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惜在此深深侯门内,无缘再见鲁大人,还请公子代我谢过鲁大人高洁正直,替我报得此仇。”

任以安看着她眼里丝丝晕染开来的喜悦,微微一笑道:“应有你暗查的罗知县罪行记录,方能如此顺利。”

顿了一顿,又道:“因你举检有功,鲁大人将罗知县讹去你家的五百两银钱,也尽数还了回去。”

晓妍顿时惊喜万分,再想不到还有此等好事,这样一来,不次于给父母家人搬开了一座沉重的大山,喜道:“鲁大人于我一家,何次于再生之恩。”

任以安含笑看着她惊喜激动的样子,她喜悦激动时,双颊微微地泛红,嫣然如脂,原本沉静温婉的脸庞,顿时生动起来。如被春风吹开的桃花一般,移开眼光,淡淡道:“你父母已经拜托鲁大人,赎你出府,而我,应了。”

晓妍怔住了,脸上的笑容不觉僵住,呆呆地看着任以安。

喜悦、幸福来得太快,快得让她反应不过来,怎么也想不到,竟会这般快就有了赎身的机会。

一直也没有忘记赎身,虽然在古代一个女子无法自主自己的生活,但她也更不想为奴一辈子,不但终身大事,连生死都握在主子的手里。

若赎为自由身,至少,她能尽最大的努力自己做主,过那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直愣愣地看着任以安,木偶一般的问道:“这是真的吗?”

得到任以安肯定的回答,她凝视着他的眼睛,微笑起来,一时竟忘了谢恩。

眼前的他眉目清朗,有着高挺的鼻子,深邃的眼睛,菱角分明的薄唇,虽然只是为主仆几个月,可平白地生出一种熟悉感。

突然想起,若赎了身,她与任以安的主仆缘分也就断了,从此,两人不过是曾经的主仆,从此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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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只想写晓妍对任以安有了一点点朦朦胧胧的好感的,可是,昨天晚上码字太晚了,脑子糊涂了,写得有点太深情了,确实不符合他们现在的主仆身份。

因此照着亲亲们的意见改了那么一点点,小修啦。

九十五、茶香

任以安道:“若你出了府要回永宁郡。还是等过了年,随着商队一块儿南下好些,都是任府的家奴伙计,想来不会难为了你。”

晓妍也觉得是这个理,出于安全考虑,也得慎重,便应了,依然住在侯府,只等过了年便回永宁郡。

过了两天,任老夫人嫌这几日客来客往的费精神,偏年纪也大了,便有些倦怠起来,因而想往郊外别院里住上两日,命了任以安陪同前往。因任以安的三嫂孟氏寡居在府,因此,也求了老夫人同去。

秋珩过了元宵便要放出府成亲了,因此,私事儿也渐多了起来,因此,也不再随着任以安往别院去了,举荐晓妍随着公子一同去了。

而本来香芫是不打算带往别院的。但香芫对任以安道:“公子,我也想明白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公子放我出府,是对我的恩典,但我伺候公子多年,也有主仆情分,请让我最后伺候公子几天罢。”

任以安看着她平静冷然的眼神,怔了怔,便点头应了。

第二天,一行人坐了几辆小马车,在众家仆、小厮们的陪同下,来到了位于郊外的别院。

别院没有侯府的大气和繁华,但处处透着精致和玲珑。一条不宽的小溪流,底部全部用鹅卵石铺就,清澈透底,蜿蜒穿园而过,院落里,几步一景,就连在寒冷的冬季也掩不了它的妩媚,与都城大气富贵的建筑风格不同,更像是江南水乡里的精致院落。

而更令晓妍惊奇的是,这里有暖地气,似乎连流过的溪流也带了暖,难怪任老夫人冬季时喜欢往别院里住,且因了这地气,这里比其他地方暖了几分。还精心培育了一些喜温的花儿,虽然成功率不高,也实属不易,点缀着园里多了几分生机。

更难得的是这里有些房子是木结构的,连地板也是釉木铺就,休闲又精致,晓妍一进这园就觉得喜欢得很。

因是侯府主子常来的园子,屋子是经常有人打扫的,干净得很,只略收拾了一下,就安稳住了下来。

因园子里屋子多,住的人却比侯府少了许多,晓妍和香芫也分别住在任以安住所旁边的单房里,遥遥相对。这样也好,至少不会让香芫见到晓妍时就觉得刺眼。

香芫从午后就似乎有些不太舒服,心神不宁的,连着打翻了两次茶杯,任以安以为她来的路上受了风寒,便让她去歇息了。

晚上,晓妍命小丫头们搬了茶炉在廊下,遣退了小丫头后。自个在廊下煮茶,没有搬椅子桌子,只坐在干净的釉木台阶上,茶杯也摆在地板上,清闲惬意。

廊前是一株开得正艳的白梅,风吹来时,花瓣轻飘飘落下,粉雪一般,暗香浮动,天上有疏疏的鹅毛雪飘下,没入梅花中,分不清是梅还是雪。

当火炉上的水汩汩地冒出细细的水泡时,任以安从房内走了出来,看着晓妍笑道:“雪下赏梅,细品茗茶,好雅事。”

晓妍微微一笑,道:“公子可同赏否?”想起自己只是随意地坐在台阶下,忙起身要去搬椅子。

任以安一笑,在茶炉的另一侧台阶上坐了下来,晓妍也微微一笑,跟着坐了。

一时两人都未说话,只有茶炉腾腾地冒着热气,发出“汩汩”的声响,大量的气泡从壶底升腾而起,在水面上爆开。

晓妍站起身来笑道:“水快煮好了,公子来了自然不能吃我们下人的粗茶,我去拿好茶叶。”说着奔进了屋内。

任以安微笑着看着她轻盈的脚步,粉色的裙摆如蝴蝶一般,在门前一闪没入。转头看向廊外静静飘落的雪花,心绪安宁,闭目深深地吸了口气,一阵梅香溢满胸怀。

晓妍拿了茶叶、茶具出来时,炉上的水已经开了,大片大片的水雾腾起,隔着水雾看去,任以安平日平静得觉得冷漠的脸庞棱角也似乎柔和了几分。

摆好茶具,将银罐里拿了茶叶放进紫砂茶碗里,注水、洗茶,冲茶,看着茶叶在水中微微舒展开来,茶汤变得莹碧,用盖碗滤过茶叶,分别斟入任以安的白玉杯,自己的小银盏里,空气中顿时弥漫了清幽韵远的茶香,与梅花淡淡的清香混在一起,更觉茶香纯醇,梅香淡雅。

捧了茶递给任以安,笑道:“可惜没有茶点,原不知道公子也有雅兴与我廊下赏梅,并没有备下。”

任以安道:“喝茶的乐趣并不在于是否有茶点。而是——以茶会友。”

晓妍心一动,抬头看着任以安清泉一般的眼神,平静和熙,有淡淡的柔光流转,心里一暖,他将自己当成他的朋友了吗?

垂下头,提起旁边的茶炉,将水注入茶叶里,茶叶经过两轮的冲泡,叶片渐渐地舒展开来,碧绿地一片片悬浮、沉淀在碗内。如生一般,很是好看,滤过茶水,道:“没有茶点,还可以以故事配茶,不是更清雅?我先讲一个罢。”

任以安微微一笑,这提议倒新鲜。

晓妍想了想,却一时想不到该讲什么故事,思索了一番,想起在现代见到的一些益智故事,狡黠一笑,道:“有一个人关在一个屋子之内,没有沙漏,也没有任何计时工具,连日月也看不见,却需要在一个半时辰的时候离开,不能多,也不能少。房间内只有一盒檀香,每枝香可燃两个时辰。请问,如何能知道何时到了一个半时辰?”

任以安笑道:“你这不是讲故事,倒是考我来了。”略一思索,道:“取两支香,一支两头都点燃,一支只点一头。那两头燃的香燃尽后,便是一个时辰。7再将那剩下的一支那头也点燃,待到烧尽,就是一个半时辰。可对?”

晓妍抚掌笑道:“对的,就是这样,答得好快。听好了:有七个人住在一起,他们每天都要分一大桶粥。可是粥每天都是不够的,人都是有私心的,那要怎么分,才能做到最公平?”

……

一来一往的笑语中,轻轻碎碎的笑声如飘飞的雪花一般飘散,水雾袅袅,茶香熏然,梅香清幽。晓妍心里微醉,一手撑着地板,一手抚着茶杯,淡淡地笑着。

任以安随意地坐着,白衣胜雪拖延在台阶下,闲适而优雅,眼里的平淡漠然消失了,流露出脉脉的笑意。

话题也从考题转到了天南地北,身边琐事。

晓妍一边回忆一边道:“小时候,我娘到山里干活,有一只黄麂突然跑到她身边,赶也不走,只绕在我娘身边打转,我娘觉得奇怪,便用围裙将它抓了起来,它竟然也不反抗,我娘就将它带回了家。当时正是灾年,就打算将它杀了吃肉。磨刀嚯嚯时,那只黄麂竟然流泪了,一滴一滴的眼泪滴了下来……”

她陷入在回忆里,眼里突然显出了迷茫和懊悔的神色,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任以安静静地看着她,她那样迷茫而脆弱的神色,不由让他心里一酸。

“有人在吗?”突然一个声音传来,打断了晓妍的回忆。

两人皆一惊转头,只见任三奶奶孟氏身边的大丫头晴雪转过遮掩的花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孟氏,她一身鲜红的衣裳,艳丽和典雅都集中在了她身上,顾盼之间,眼波流转,宛如不沾凡尘的仙子。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孟氏,但孟氏身上那如春日飞花一般的气质,还是令晓妍又惊艳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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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加油写多点的,但最近实在太忙太困了,码着码着字都可以睡着。接下来几天假期,我应该可以加油多写点的。

九十六、雪夜

孟氏转过花树时。正见到晓妍双手抱膝,看着廊前的梅树,若有所思地说着什么,任以安隔着茶炉,一手抚杯,一手撑在身侧,微倾着头盯着晓妍,脸色平静,眼里柔光流转。

晓妍对孟氏的来坊有些惊异,忙站起来笑道:“什么风将三奶奶给吹来了?快请进吧。”

瞥见任以安也站了起来,脸色恢复了往日的冷漠,面沉如水,平静地看着娉婷而来的孟氏。

晴雪笑道:“我们奶奶一时兴起游了会园子,这会觉得冷了,所以进来讨杯茶喝。”

晓妍让道:“虽积了雪,映着光,到底不好看路,还下着雪珠儿,穿得这般单薄出来游园,也得保重身子才是。快请里边坐罢,我这就冲茶去。”

孟氏盈盈一笑道:“不用忙了。赏雪品茶,好雅兴,茶香纯厚,就在这里倒一杯罢,倒是我偏了你们的好茶了。”

晓妍应了转身进屋拿了两只白玉杯,斟了两盏茶,分别递给孟氏和晴雪,又接过孟氏拢在宽袖内的暖手炉,加了几块银屑碳进去,复放在孟氏身边暖着。

晴雪喝了一口茶笑道:“刚来时下着雪,也没看清路,滑了一下,如今倒痛了起来,晓妍妹妹可有伤药?劳烦妹妹替我上些药。”

晓妍想唤个小丫头来伺候孟氏,晴雪忙道:“不要忙了,已经很叨扰了,我们一会就走,也不敢劳烦其他姐妹了。”

晓妍虽然隐隐地觉得不妥,但看了看沉默站着的孟氏和任以安,晴雪在旁边催促了一句,便不再多话,扶着她慢慢往里走。

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廊下,橘黄的灯光下,孟氏单薄的身影立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半月形的阴影,微微扑闪。蝶翼一般轻盈,身后映着白雪,剪出一个窈窕艳丽的身影,实在是天生的尤物。

丫头们有时闲语猜着,孟氏这样的女人太完美,因任三公子配不上她,无福消受才会早逝。而要怎样的人才能配她?

任以安静静站在她对面,廊前雪花纷飞。

两个一样俊雅的身影,让晓妍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孟氏与任以安才是一对璧人。

只是天生一种微妙的直觉。

不由得笑摇了摇头,为何竟会生出这样的感觉。

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

晓妍对孟氏,因她曾经帮她在二公子面前解过围而心怀感激,还有同情。

虽然这样的同情无用而泛滥,孟氏不需要这样的同情,可晓妍每次看到她时,还是心有戚戚。

那一府各怀心思的所谓亲人,有几个是真正关心她的?

这样花般容貌,却深锁深闺,没有丈夫,没有子嗣。而她,要怎么度过那孤寂而漫长的几十年人生?

身边的晴雪笑了一声,打断了晓妍的心思,笑着:“早就听说四公子待你不同,刚才细看来,果真如此呢,刚看你和四公子对饮,还真像一双夫妻。”

晓妍心一动,她与晴雪并不熟,若是闺中密友打趣这样的话,再正常不过,可从她口里说出来,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在脸上显出点羞涩,娇憨地嗔道:“人家混说,姐姐你也拿我打趣了,我不依。”

晴雪笑道:“你别害羞,我昨天听夫人向老夫人说呢,过了年秋珩就要放出去嫁人了,听说香芫的父母也求了她出去配人家,四公子身边也没有大丫头知冷知暖的,好容易伺候了几年使唤顺了手的,又要放出去配人,不如让四公子将你收了房呢。”

晓妍心里一惊,脚步慢了一慢道:“此话当真?”

晴雪看着她的脸色,笑道:“这话可是随便说的?自然当真。”

晓妍停下了脚步看住晴雪问道:“这事四公子可知道?”虽然任以安应了她脱了奴籍,可要过了年回了夫人,拿了卖身契在手,脱籍一事才算完成了。也就差十几天的时间,她可不想在这节骨眼里生出许多事儿。

晴雪看着她认真而带了点紧张的眼神。心里一沉,眼底闪过一丝光芒,笑道:“看你紧张的,你别担心,昨天夫人也就一提,还没跟四公子说呢,但如今看了四公子待你的样儿,定会应下的,我还没见过四公子待哪个丫头那样……”歪着头想了一想道:“我也说不清,但反正不像是待下人。”

晓妍松了口气,难怪任以安并没有提过。

看来夫人提出这个主意,是因为想在老夫人面前表现得贤惠而关心晚辈。既卖了个人情给任以安,又因任以安是庶子,生性淡然,晓妍身份低微,只能做个妾,就算有子嗣,也是庶子的庶子,身份不高,不会因子嗣而对六公子这个嫡子继承侯位造成威胁。

但任以安既然已经答应了自己脱了奴籍,就不会反悔的。

当下微微一笑,扶着晴雪慢慢走着:“姐姐,虽然夫人有这意思。也得公子同意不是?府里的人都对公子有些误会,我却是知道的,公子不会同意的。”

晴雪闻言一愣,见她眉头舒展开来,眼神恬静淡然,迟疑地问道:“难道,你竟不愿意给四公子做姨娘?”

晓妍点头道:“虽然愿不愿的也不是我可以说的,但我不愿,不是四公子不好,而是我不愿意给任何人做妾。”

晴雪脚步一滞,心里惊异。却轻松了几分,笑道:“这婢子,倒是有志气。”

晓妍推开了门进去,点了灯拿了伤药过来,笑道:“请姐姐坐下罢,我替你揉揉。”

晴雪点头谢过晓妍,脱下鞋子,雪白秀气的脚踝上有微微的红,但看起来伤得并不重,为何如此急着上药?

那种微妙的怀疑又在心里一闪而过。

不动声色地替晴雪上好了药,晴雪似乎并不急,又闲话了几句,才让晓妍扶着慢慢地往回走。

快接近前廊时,晴雪与晓妍说笑着,咯咯地笑了两声,清脆的笑声在飘雪无声的夜里,清晰地传了出去。

晓妍和晴雪抵达前廊时,一个小丫头正蹲在茶炉旁边往炉上扇火,孟氏站在廊下,捧了一杯茶慢慢地喝着,灯光在她身后拖下一个长长的黑影,火炉上的银壶的水雾遮住了她脸上的神色,在橘黄的灯光下,迷离而模糊,可晓妍却觉得她身上笼着浓重的哀伤。

任以安也捧着茶,恭敬而疏远地站在不远处,静静侍立着,是无可挑剔的对待嫂子的礼仪。

晴雪脸上的笑容一褪,突然松开一直扶着晓妍的手,紧走两步,忽然意识到什么,看了晓妍一眼,脚步一慢,慢慢走进孟氏身边道:“奶奶,我们也叨扰了这许久,夜也深了,回去安歇罢?”

孟氏垂着眼点了点头。默默地放下手中的杯子,那小丫头忙接了过去。

她低低地说了一句:“叨扰了,谢谢四弟的好茶。”转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晓妍命那小丫头撑了伞扶了晴雪,自己拿了伞扶着孟氏,要送出去。

孟氏手轻轻一挡,冷淡地推开晓妍的手,轻声道:“不用了,我自己走罢,伞我明天着人送回来。”接过晓妍手里的伞,慢慢走进雪中。

廊灯橘黄的灯光笼下来洒在她身上,那一身鲜艳的衣服似乎也褪色了几分,单薄的背影显得萧瑟而孤单。

灯光只能照亮梅树那一片位置,转过梅树,孟氏的身影没入了积雪的惨白中,晓妍轻叹了口气,转身见任以安站在廊下,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杯子,橘黄的灯光印在他他俊挺的鼻梁上,勾勒出好看的脸部弧线。

晓妍不禁脚放轻了脚步走近,轻声唤了一句:“公子。”

任以安回头,静静地看着晓妍。

晓妍突然想起四岁时,第一次见到任以安,他眼里也有这样的悲伤,一时不由得怔住了。

任以安轻轻一笑,含了凄凉和讥讽,眼里的悲伤却散了些,道:“拿壶酒来吧,梅香入酒,方不辜负了这清雅。”

晓妍拿了酒出来,依然是两个杯子,默默地摆在廊下,盘膝坐下,斟满了两杯酒,清冽的酒香逸出,与梅香、茶香混在一起。

任以安默默地看着晓妍不紧不慢地斟了酒,眼神一柔,盘膝坐下,接过一杯酒,慢慢撮了一口,笑了一声道:“梅子酒?倒也应景。”

晓妍微微一笑,却不言语,也取了一杯慢慢喝着。

任以安道:“你刚讲到那黄麂为何哭泣?”

晓妍心里一暖,她不过随口讲的一件往事,他却还惦记着一个微小的生物的命运。

“后来,黄麂还是被杀了,是一头很年轻的黄麂。人们剖开它的肚子时才惊奇地发现,里面还怀有一头小黄麂,可眼看也活不成了。原来那黄麂难产了,它不顾危险跑去向人类求助,只求能让它的孩子活下来,可人们却将它杀了。”

晓妍说完后静了下来,虽然是好多年前的往事了,可她还是觉得难过和懊悔。

若不是饿慌了只想着吃肉,若能够再仁慈一点,若再细心一点,那只不顾害怕,冒着危险向人类求助的黄麂和它的孩子,就不会死了。

任以安静了一会,看着她难过的样子,道:“我也讲件往事给你听罢。那年冬天,我在北疆边界,路上遇到了雪崩,马匹受惊,四处奔逃,我和随从也走散了。马儿受了伤,疯了一样到处乱闯,跑不动了,才停了下来,可腿肚子直打颤,它已经没有了载人的力量。我不愿舍弃它,用力拉了它起来向前走,走了不知道多久,漫天的大雪,四处白茫茫一片,雪陷到膝盖里,每走一步都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天地间似乎只有一人一马,空茫得让人失去活下去的勇气。每步都觉得走不下去了,可下一步还是迈了出去,后来终于看到了远处的篝火。

是冬捕的渔民在江边生起的篝火。我倒在火旁就失去了知觉,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看到了渔民淳朴而着急的面容。那一刻,我一直记得。自己的亲人在细细算计时,关心自己的,竟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任以安笑着,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晓妍听着他用事不关己的平静音调讲着惊心动魄的往事,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和眼里的冷然,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我错了,真的错了,对不起。

九十七、嫁给我好吗

酒杯空了便斟上。很随意,没有人让,也没有人挡着。

一杯一杯的,喝得有些醉醺醺的,眼前的梅花、雪花看起来模糊得像是一团缥缈的浮云。

眨眨眼定神去看,那片浮云又清晰成暗香漂浮的梅花和漫天飞舞的雪花,眯眯眼,又是一片浮云。似乎觉得好玩,晓妍“嘿嘿”地傻笑起来。

任以安微醺,看着晓妍嫣红的脸颊,心里的阴郁散去,心神安宁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带了暖暖的笑意。

晓妍恍惚地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香芫正站在廊下不远处,微咬着唇看着她们,若眼神如冰的话,大概也能将她冻住了,心里一凛,心神清明了几分。

园里益发安静了,连雪飘落的极细微的“沙沙”声也能听见。在旁边帮忙给茶炉扇风的小丫头已经依栏垂头睡着了,大概是觉得冷,扇子垂落在地上,双手环着自己的身子,茶炉上的火也快熄了,茶壶不再冒着白雾,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忙定神站了起来,道:“公子,夜深了,请安歇吧。”

任以安看了她一眼,也站了起来,轻轻点了点头道:“嗯,喝了酒吹了风小心头疼,今晚你不用当值了,去歇息罢。”顿了一顿又道:“让小丫头扶你回去吧,当心滑了。”

香芫走了近来,伸手去扶任以安,任以安微一让道:“不用了,我还能走。”说着往自己房内走去。

香芫伸出去的手一僵,咬了咬唇,对晓妍道:“你下去罢。”转身便随在任以安身后。

晓妍看着她冷然的眼神,本以为又会挨罚或挨骂的,想不到她竟这样轻轻绕过了自己,呆了一呆,才看着她的背影点了点头,刚迈步。酒上了头,觉得脑袋一晕,忙伸手扶住廊柱,深吸了口气,一股冷冽的空气冲进胸腔,头脑也清醒了几分,唤醒在打着瞌睡的小丫头。

小丫头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揉了揉,才发现任以安已经回房去了,忙将茶壶提开了火炉,扶了晓妍回房。

因是任以安的贴身丫头,她住的房间只与任以安的房间隔了一个房子,走了几步就到了,推门进去,房里燃了碳,与屋外的严寒一对比,一股暖意袭来,晓妍酒上了头,更迷糊起来,迷迷糊糊地接过小丫头拧的湿毛巾胡乱抹了把脸,蹬了鞋子。就和衣倒在了床上。

小丫头也困得迷糊起来,打着呵欠拉了被子盖在晓妍身上,也一脚深一脚浅地脚步虚浮着退了出去,自回房里睡觉去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晓妍觉得身上冷得很,沁沁的凉意渗入,幽幽醒转了过来,头依然有些昏沉,喉头涩涩的,下意识地摸了摸被子,才发现被子都滑落在了地上,原来那小丫头瞌睡得迷糊了,也是扯过被子胡乱盖的,翻了几个身就全滑地上去了。

摇了摇头爬起身来,窗外的积雪映着窗户微微的发白,虽然没有点灯,却也朦朦胧胧的看得见,就着光点了灯,打算洗漱一把再脱了外衣重新睡了,这么冷的天,不盖被子着了凉可不是好玩的。

刚点亮了灯,从桌上倒了杯水喝了,茶壶里的水已经冰凉,刺激得喉头微微的痛,不由得晓妍打了个冷颤,神志却清明了几分。

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砰”的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传来,在寂静的夜里透过夜色传了过来,清晰非常。

晓妍怔了怔。听着像是任以安那个方向传来的,想着是不是四公子夜里倒水喝将杯子摔了,忙放下杯子,习惯性地转身开了门,想往他屋里看看,收拾收拾。

门一打开,冰冷的空气袭来,晓妍不由得抱了抱身子,突然想起今晚不是她当值,该是香芫会处理的才是,现在去了没得讨人嫌,便转身想回房。

突然,听得“吱呀”一声,晓妍呆呆地看着雪光下,廊灯昏暗的光影中,香芫身上胡乱地披着外套,露出雪白的晨衣,头发散乱地披散在身后,如黑色的烟雾一般,白皙胜雪的双手捂着脸,从任以安的房内奔了出来,身影一转没入隔壁的一间房内,门“砰”地一声关上。

似乎头脑被酒精侵蚀了。晓妍呆呆地在门口站了半饷,才反映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深吸口气,看了看四周,雪已经停了,积雪泛出幽冷的光,廊下的灯一明一暗地轻轻晃了晃,一院幽静,悄无声息,好像刚才的一幕只是幻觉。

脑子慢慢地开始转动,回想香芫来到园里后的神情。才觉得不对劲,她虽然性子急躁些,行事却一向谨慎,何以白日竟连续几次不是打翻了茶杯就是撞下了东西,如此心神不宁?

心神一动,难道香芫对任以安动了手脚?

香芫是一心想做任以安的小妾的,如今任以安放了话要放她出去觅良婿,香芫不愿意离开他,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也不是不可能的。

晓妍思及香芫头发披散,衣服散乱从任以安房中跑出的样子,想及她竟不惜用有如此下三滥的手段,脸上不由得红了起来。

思来想去半饷,见任以安的房门还是半掩着,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心里终究是有些担心的,咬了咬牙,慢慢地朝他的房里行去。

轻轻推门而入,一室暖香,空气中夹杂着一种淡淡的甜香味儿,不同与往日里常用的清淡龙脑香,嗅上两口,只觉得脑中昏沉起来,内心里有什么蠢蠢欲动,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浮起,眼前任以安俊逸的身影模糊又清晰,禁不住地让她想要亲近。

晓妍心下一惊,忙摇了摇头,却摆脱不了心里的空虚,忙下意识地伸手抓什么东西,抓在手里的是一杯茶,杯子入手冰凉,她忙斟了一杯茶,想喝下压下心里的空虚感和突然浮起的**。

“别喝。”任以安低沉的声音传来,探手握住了杯子。

手碰在一起,指尖的触觉突然敏锐起来,如触电一般的。两人皆是一惊,下意识地松手,银杯滚了一滚,跌落在地上,一声轻响。

晓妍心慌意乱,刚想转身逃出去,突然任以安手一带,将她拉在怀里,他身上清冽而舒适的气息扑面而来,萦绕在鼻端,让晓妍益加慌乱起来,伸手想要推开他。

“晓妍。”任以安轻声唤道,声音暗哑,语气温柔而无助,少了平日的淡漠和疏远。

那样的语气让晓妍微微心软,手僵住了,横在他与她的怀抱中间,却未着力。

任以安将脸埋在她颈处轻轻蹭了蹭,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晓妍微微颤栗了一下,寒毛根根竖起,他的气息笼罩了她的全身,让她呼吸困难,呼吸而入的甜香令她意识更昏沉模糊起来,竟让她对他身上陌生而清冽的气息有些贪恋。

比如现在,她竟不想推开他。

晓妍被自己的心思吓了一跳,呆呆地站着,任他紧紧地抱着她。

一室宁静,暧昧的气息悄悄蔓延。

“晓妍,嫁给我吧。”任以安哑着声音轻声道。

晓妍身子僵直,可也是这一句话,将她慢慢消散的神志拉了回来。

一咬牙,一用力,将他推开。

看着他有些温柔、有些期待、有些紧张,有些迷茫的眼神,退后两步,轻轻摇头:“不行。”

一径摇头:“公子,我不想做妾。而且,我有未婚夫。”

用尽力气快速地说完这句话,转身往门外奔去。

门外冰冷的空气让她清醒了一点,奔进了自己的房内,“啪”一声关上了门。

而连关门那“啪”的一声轻响,听在她耳里也如炸雷一般,惊得她一跳,生怕惊动了别人,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依着门慢慢坐下,张开嘴狠狠地吸了两口气,可依然心跳如鼓,脸上慢慢飞红,浮起的怪异感觉怎么也摆脱不了,好像心里空落落的一般。

晓妍心中迷茫,苦笑一声,好厉害的迷香。

慢慢撑起身,脚步虚软地爬上床,用被子裹住微微颤抖的发冷的身子。

翻来覆去半饷,脑中乱成一团。

任以安默默地看着她奔出去,听着那关门“啪”的一声轻轻传来,脸上显出了一丝苦笑。

香炉里的迷香他已经灭了,可那甜香的味道还弥漫在空气中,何况,他还喝下了掺了药的茶水。

他将窗户尽数打开,一股冷冽的寒风灌了起来,吹得他单薄的晨衣微微扬起,让他的心神清明了几分。

可怎么也填补不了那无尽泛起的空虚,特别是那温软的身躯离开他的怀抱时,那空落的感觉如此的强烈。

走出门外,捧了把雪搓了搓脸,冰冷的积雪激在脸上,那巨*一般升腾的**才压下去一点。

长长地叹了口气,终究过了这一关,他还是没有让**控制自己,没有让香芫得逞。

心里不是不难过的。香芫是伺候他多年的丫鬟,放她出府配人,也是希望她能够幸福,她虽然嘴巴凶了一些,待小丫头们凶了一些,可也算心性纯良,可是,如今她竟然鬼迷心窍地做出如此疯狂而不顾体面的事情。

或许,自己是错了吧,错在不该一时心软,不该应了香芫带她来别院,本来决绝一点,让她从此绝了念想。

可是,若不是这迷香,也许他也不会明白自己的心意。

刚才自己问出那一句“嫁给我好吗?”并不仅仅是**。

虽然中了迷香,喝下了*药,可他心神深处依然清明,自己不过是借机说出那一句话。

原来自己还会心动。

原来自己不仅仅将她看成一个下人,一个朋友,而更希望是——爱人。

————————某小丫最近思想诡异,情节无稽。

九十八、玉镯

晓妍辗转了一夜。心乱如麻,在天快亮的时候,才眯了一小会,第二天醒来时,睁眼看去,天色已经大亮,倒是起得晚了,忙爬起身来,唤了小丫头倒了热水进来,忙忙地洗漱梳妆。

想起昨晚香芫发生的事情,幸好是在别院人少而住得分散,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否则这样的事传出去,她可如何自处?问在旁边伺候的小姑娘:“香芫姐姐起床了吗?”

那小丫头摇头回道:“香芫姐姐病了,告了假,还没起床呢。”

晓妍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她是不知该怎么面对任以安吧。

开了门,一边抿着头发整理着,一边走了出去,听得不远处“吱呀”一声轻响,平日里听惯了的寻常声响却晓妍心一颤。眼光瞥见白影一闪,抬头看去,正见任以安从房内走了出去,感觉到她的视线一般,向她看来。

晓妍正对上任以安平静的目光,脚步一顿,一时竟忘了如何反应,一手无意识地扶着门柱,静静地与任以安对视着。

任以安脸上淡淡的,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但细看却能发现眼底深处有几丝波澜浮动,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向她点了点头,移开了目光,迈步走了出去。

晓妍脸上慢慢飞红,见他往外行去,知道是要去给老夫人请安,犹豫了一会,也迈步随着他向前行去。

虽然雪停了,但白雪皑皑似乎掩盖了其他颜色,一片琉璃世界。

耳边只听到踏雪而行的细微“沙沙”声,如踏在松软的细沙中。晓妍不由得抬头看着眼前那个男子,一身竹青长袍,映在白雪中如一株傲雪挺拔的青竹,脚步从容闲雅,姿态闲逸,不紧不慢地向前行着。似乎是天地间那一片莹白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晓妍盯着他的背影,不由得痴了,竟不由得将脚印踩在他的脚印上,亦步亦趋地随着。

任以安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对她道:“昨天晚上……对不起。”

晓妍本来心神恍惚,一个不防,几乎撞在他背上,忙顿住脚步,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脸上红晕慢慢加深,低头低声道:“没关系的。”双手不自然地绞着衣带。

任以安轻叹了口气,见她双耳垂下用丝线坠着两个小银角儿,看着那一点亮光闪动,道:“你放心罢,我不会强留你的。”抬头却意外地看到身后那一排脚印,怔了一怔,静静地看了一会,转而看向眼前低头而立的晓妍,眼里多了几分柔和,道:“再过几天,你该及笄了罢?前些时日。我本想赎出你订亲的那一双玉镯给你作为及笄的礼物的,但前几天听江南行的伙计回报,那一双玉镯你刚当不久就被人买了去。”

晓妍愕然一会,抬头定定地看着他幽深的双眸,轻轻摇了摇:“谢公子挂心。本来就是死当,不是没有想过赎回,但我也知道希望渺茫。”心却不由得下沉,隐隐觉得不安。

不期然地,杜浩真的身影透过那层层时光浮现在她脑海中。那时她身量还未完全长开,总是仰视着他。他年轻的脸庞莹润清俊,带着温暖和煦的笑容,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小妍妹妹。”

他怎么样了?真的忘记她了吗?是她将他们定亲的玉镯当了,究竟是她先放弃了他,还是他抛弃了她?

心里些许迷茫,眼里突然有些泪意,慢慢地垂下眼帘。

任以安微不可闻地长叹一声,转身往前走——

进了任老夫人所住的漱花厅,掀开帘子,扑面而来的除了一室的暖香外,还有任依柳清脆的笑声。

她正倚在老夫人身边,轻摇着老夫人,温软地撒娇嗔道:“老夫人也不疼我了,来别院这样的好地儿也不带我,孙女儿真是伤心呀。”

在脚地上伺候的奶娘也陪笑道:“三小姐这两天呀,都在叨叨着这件事,说从小到大也没几天离了您身边。您看,这不就跑来了,夫人劝也劝不住呢。”

老夫人着一身褐色暗金滚边团花锦袍,银白色的头发一丝不乱地用碧玉簪别着。鬓角簪着一枝红梅,带着褐色绣花镶红宝石的抹额,垫着松软的垫枕半依在榻上,此时正呵呵地笑着,一脸慈祥,似乎对这些话很受用:“本想让你在府里学些接待贵妇的规矩,你也该出阁了,想不到你却跑来了,我看你不是想我,倒是偷懒来了。”

奶娘笑道:“老夫人您可是错怪三小姐了,她接人待物让夫人都夸了呢,说是有悟性。”

老夫人点头道:“三丫头一向聪慧,这我放心得很。只是你母亲也越发糊涂了,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也独自到这里来了?”她说的娘是指侯爷夫人,姨娘是没有资格唤为娘的。

任依柳道:“并不是独自来的,是府里金大爷要往庄子里查看去,我随了他来的。”金大爷是外府管家,多年的老忠仆,在府里颇有声望。

老夫人点了点头,转眼见任以安在旁边侯着,笑道:“你几时来的?我倒没留意,快请坐罢。”

任以安倾步上前向老夫人请了安,坐了一会。说笑了几句,因任依柳的凑趣,气氛显得特别融洽和煦。

一会后,晓妍发现老夫人身前伺候着的丫头、婆子都被悄悄打发了出去,本来对任依柳的突然来访有点惊异的,如今越发怀疑起来,听的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沁荷唤她出去帮忙煮茶,便应了出去。

回来时,正听得任依柳带了哭腔,着急地求道:“祖母,您是最疼我的了。您真忍心让孙女儿进宫去吗?”

老夫人淡淡然的声音响起,带了几丝疲惫:“秦进家的带三小姐下去歇息歇息罢,我也乏了,你退下罢。”

任依柳失望而又不甘地喊道:“祖母……”却被老夫人的贴身婆子打断:“三小姐,老夫人乏了呢,还请你小些声,赶路也累了,您是玉石一般的人儿,累坏了可不好了,请先去歇息罢。”

门开了,只见老夫人闭了眼,一手轻轻撑头,依靠在软垫上歇着,脸色木然而平静。

任依柳原来色若春晓的脸色有些灰败,咬着唇忍着眼里的泪水,一脸失望无奈,慢慢地扶桌站了起来,扶过奶娘的手,向闭目而眠的老夫人一拜道:“那孙女儿待老祖宗用空了再来罢。”扶过奶娘的手慢慢地往外行去。

任以安脸色沉郁,也随着要道了别出来,老夫人却睁开眼道:“安儿留一会。”

晓妍捧了刚煮的茶汤,随在沁荷身后,两人都目不斜视,沁荷捧了茶分别递给老夫人和任以安,听得老夫人道:“你平日里与三丫头亲近,劝一劝她罢,这是府里的大事,不是她可以任性的。”说着叹了口气。

她声音平淡,可她的叹气声中,却含了无奈和怜惜,甚至带了一丝凄凉。

晓妍忍不住瞟了她一眼,她的眼睛正看着门外任依柳远去的背影,脸上却似乎更憔悴了几分,老态毕现。

任以安静了一静,低低地告了退出门。

一路无言,任以安在面前慢慢地行着,脚步里带了几分沉重。经过荷塘边缘时,停下步子,看着眼前枯败的残荷,道:“祖上的荫泽又能佑得多久?圣上数次字里行间隐约透出对异性侯王业奢侈,虚耗国库不满,早就动了削减侯王的念头,可任府都在做些什么?看不到隐患,不思为主分忧,不思为国尽忠,自己内里倒斗得厉害,甚至都防着哪一个出了风头挣了侯位。任府的荣辱,皆系在一女子裙带上矣。”转头看着晓妍,眼神沉痛而无奈。

晓妍看着他的目光,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__________________好困,睡觉去。

九十九、事露

任依柳入宫的决定还是没有改变。

即使疼爱她的老夫人也没有反对这件事。

虽然任依柳求了她几次。但结果只是令老夫人越发不愿见她,甚至到后来还带了不满,觉得白疼了这个孙女,竟这般不顾大局。

原来夫人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才会让任依柳来别院求老夫人的吧。

期间,任依柳也求了任以安,她梨花带雨地哭泣着,求他替她求情。

任依柳甚至提到了萧蝶儿:“她也是天姿国色的姑娘,为何不能让她入宫?”任以安只能苦笑,萧蝶儿虽然也是美女,但她毕竟是姻亲,如何又将她送入宫的理?再说了,她已经许配给了鲁启公子。

任依柳哀哀地泣道:“你只记得蝶儿许配给了鲁公子,那我呢?别人也就罢了,你是我最亲的哥哥呀,我入了宫,青表哥怎么办?怎么办?”

任以安凝眸看了她一会,眼里有些怜惜,道:“三妹,你要忘了他,从此以后彻底地忘了他。”

任依柳腾地站了起来。波光粼粼的泪眼睁的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冷声道:“我以为你是不同的,原来也一样,都要出卖妹妹求荣。”甩袖而去,长长的衣袖将那一只精致的白玉茶杯扫在地上,玉石脆响,茶水四溅。

任以安静静地看着她离去,神色冷淡中带了点凄然,可他知道,他决定不了她的命运。

晓妍看着拂袖而去的任依柳和静静站立的任以安,暗叹了口气。她出生在贫门,身不由己,可就算天生富贵,出生在豪门,一样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比如任依柳。

晓妍默默地收拾了地上的茶杯碎片,突然听得任以安双手负在身后,看着窗外道:“我不是一个好哥哥。”

她微微一怔,轻声对任以安道:“公子,这也是她的宿命,你别自责了。”

任以安只叹了口气,轻垂着头摇了摇,雪光映着他微皱的眉峰,一身落寞。

她想了想,一边继续蹲着将四散的碎瓷片捡在手中,一边道:“我哥哥失手杀了人牙子。被罗县令诬陷,若我不去县衙为奴,我哥哥就会被罚充军,所以我还是为了奴。也有些女伴们劝,我爹娘疼我,若我吵上一吵,闹上一闹,未必就会逼着我为奴,我也可以过自己安宁的生活。可是,做了人,肩上就担了责任,有时必须为了自己要守护的人、守护的家庭牺牲一些,比如说自由,比如说定亲的玉镯和你送的玉佩。我并不后悔当初应下了为奴,因为我哥哥因此而不用充军。三小姐是为了家族的兴荣做出的牺牲,也许她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任以安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眼中微澜,叹了一声道:“那个玉佩,本也不是我之物,是……有人给我,让我送给……我未来的妻子的礼物。”垂下眼帘叹道:“本以为再也见不到那个玉佩的。”

晓妍手一抖。锋利的碎瓷在手上割了一道小小的口子,手上吃痛,却似乎浑然不觉,愕然抬头看着任以安,一瞬后低下头,勉强一笑:“可见是不能乱送的,因错送了我,才会被我当了出去,终觉是物归原主。”

任以安目光流转,看着她低垂着黑压压一头乌发,可刚才从容爽利的动作似乎受滞一般,突然带了几丝慌乱,到嘴的话咽了下去,目光移至她的手上,眉头微皱,走近身,握了她的手,从旁边拿了干净手绢,要替她包扎伤口。

晓妍一惊,本能地一缩手,笑道:“不碍事的,我没那么金贵,不用包扎。”

他未搭言,拽了她的温软的手压在掌中,将手绢轻轻裹在伤口上,拇指轻柔地按了一按,慢慢抚过。

他修长的手指上有硬茧,拂过她的手指时,有微微的扎手。晓妍觉得自己的心脏一滞,心底突然柔柔地软了一下,脸上慢慢发烫,忙一把抽回了手,逃也似的蹦达了几步退出门外。

任以安看着她有些慌乱的步伐,一丝笑意浮现在眼里,可一会后,他笑意褪去,轻轻地叹了口气。

原来,有时候自己的心意会自然地在动作里表露出来,而不是理智所控制的,而自己,真的应该这样错过吗?

晓妍低着头急行几步,转过一个弯,回头再看不到屋子,脚步才慢下来,探手拈了一片树枝上挂着的冰在手里,入手冰凉,慢慢地将融在手心的冰水敷在脸上,可脸上却似乎依然滚烫,看着那一片冰雪世界,杜浩真的身影一闪而过,心里迷茫之极。似乎带了几丝甜蜜,几丝苦涩,几丝酸意,几丝忧虑,还有几丝愧疚。

在树下半响,冰寒慢慢侵入,似乎让自己滚烫的心和脸慢慢冷了下来,才慢慢地往回走,走了一段,突然听得不远处一棵冰凌装就的树下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嬉笑声,似乎是院里的小丫头们在说笑着什么。一阵风吹过,夹杂在一片细微的幸灾乐祸的低笑声。

本来并未留意,垂头袖手想着心事慢慢经过,那些丫头们见她来了,相互看了一眼,交换了几个眼色就散了。

一个小丫头凑了过来,一拍她的肩膀,嘻嘻笑道:“晓妍姐,大冷天的却往哪里去?”

晓妍冷不防吓了一跳,回头见是院里洒扫的粗使小丫头,嗔道:“这丫头吓我一跳。”随口问道:“刚你们凑在一起嘀咕什么呢?”

那丫头眼里闪着兴奋的八卦光芒,犹豫了一会,想起曾经听人说香芫和竹轩的姑娘关系都不好,在看这两日香芫和晓妍的情形也似乎如此,略一思量,自以为得了主意,心里有了计较,传播八卦的鸡婆心理占了上风,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了一会,神秘地凑近晓妍耳边低声道:“若是告诉姐姐我是不怕的,和姐姐一起伺候四公子的香芫昨天晚上不知廉耻想爬上四公子的床,被赶了出来呢。”

晓妍脚步猛地一顿,睁大眼睛看着那丫头道:“你说什么?”原以为院里人少又夜深,不会有人发现的,这却是如何知晓的?若传了出去,香芫再无威信和立足之地了,甚至对她出府寻人家也会受到影响。

————————————

可是,就算晓妍约束着丫头们不许乱传,这样的桃色八卦新闻,还是以极快的速度传播了出去。

原来在外院的一个丫头晚上出来解手,听见动静,恰好看到香芫披着衣裳哭着从任以安房内跑出来,因天气冷得受不了,又怕被人发现了,终究一会后便回房歇息了,但意外遇见这件事,兴奋地在被窝里思量了大半夜。在结合香芫平日的传闻和心思,日间与众丫头集思广益,便猜着了几分。

一直到午后,香芫也未从房中出去,到香芫房里伺候她起床漱洗的丫头,被香芫骂了几句,不忿起来,本来香芫就训斥打骂过她们,但慑于香芫的身份,不敢顶嘴,如今见香芫失了势又有这样的丑闻,心里鄙夷了两分,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头,将手上的盆具一掼,转身就走。

香芫如何受过人这样甩面子,何况是个粗使的小丫头,扬手狠狠地抽了那丫头一巴掌,那丫头捂着脸呆了一呆,扑上去撕扯着香芫的衣裳哭骂道:“你以为你还是公子前面的得宠丫头吗?自己做出那没廉耻的事情,早被公子嫌弃了,还凭什么拿腔拿调的……”

香芫顿时如五雷轰顶一般,惊怒之极,身子摇摇欲坠,被那丫头一撞,跌坐在地上,却呆呆地坐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丫头一张一闭的嘴巴。

晓妍正看到这幅画面,忙喝住了那丫头让她出去,自己伸手去扶香芫。

香芫傻愣愣地随着她的手势站了起来,呆滞地转头见是她,如被虫子蜇了一下一般,猛地一甩手,退后两步,眼睛狠狠盯着晓妍,咬着牙道:“是你说的对不对?这内院夜里只有我们两个伺候公子,除了你还有谁?不错,我是给公子下了药,那又怎样?我心里只有公子,我只想一辈子伺候在他身边,有什么错?有什么错?”

晓妍叹了一声道:“香芫姐,你可听过一句话,强扭的瓜不甜?就算公子再好,他不爱你,对你来说就算不得一个好男人,你又何必在意?离开他,放下来,你值得一个珍惜你的男子。”

可是,这她从现代学来的婚恋思想显然没有让香芫认可,她眼神渐渐变得阴冷,声音里含了疯狂:“都怪你,都怪你,你是个小娼妇、小狐狸精。你才来多久?几个月而已,凭什么抢了公子?若你没有来,公子不会让我离开,我就可以陪在公子身边,你赢了,倒说得轻巧地羞辱人。只是,你记住了……”她突然一笑,眼神疯狂而阴寒,洁白的牙齿似乎有什么亮光闪现:“我死也不会让你如愿的,做鬼也不放过你。”

她屋里纱窗紧闭,光线昏暗,空气也有些浑浊,没由来地让晓妍呼吸一滞,身上一寒。

————————默,某丫越来越废材。

一百章、不让你如意

晓妍看着香芫疯狂愤恨的眼神。冷冷地道:“你以为你的悲剧是我造成的吗?你错了。你太偏执,明知道不可得而强求;你太愚昧,竟想用低下的手段得到一个人;你太可悲,明明能够出府另觅良人,却宁愿为妾仰人鼻息;你不自爱,明知道别人不爱你,却硬要凑上去。你要怪的人该是你自己,是你的不自尊不自爱造成了你的悲剧。”

香芫突然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般,低低地怒叫一声,扑了上来,一个耳光甩了过来,一声脆响,晓妍觉得半边脸火辣辣的,她猛地抓住香芫继续甩过来的手掌,盯着她道:“我话已经说清楚了,若你肯回头,不是没有路,但你要执迷不误,却是自作孽。我虽然低你一等,但我做错了,你才有资格教训我。如今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所以,这个耳光还你。”

猛地一掌甩出,香芫脸上着了一下,身子一歪,用手捂着**辣的半边脸,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打我,你这个贱人竟然打我。”她从做了竹轩的大丫头后,就没有人动她一指头,如今竟被这个看着温温柔柔的小丫头甩了一巴掌,满心的惊怒竟令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晓妍在她再次发疯之前,迅速地退了出去,并不是怕她,只是,她不愿意也不屑与她争执。

身后传来香芫摔打东西的声音,疾步离开,晓妍长长地呼了口气,心情却阴沉,她倒希望这巴掌能将香芫打醒。她本质并不坏,可惜思绪进了死胡同,心智就偏了。

香芫为她失去理智的行动付出了代价,因与晓妍的争执和摔打东西的声音,惊动了好些丫头悄悄围观,一时议论纷纷,一来二去的传到了老夫人的耳里,追究起来,又将香芫给任以安下药的消息告诉了老夫人。

老夫人惊怒之极。铁青着脸让人将香芫关起来,只待过了年拉出去打死。

她身边一个伺候的婆子与香芫的娘亲是表亲,闻言大惊,忙一边遣人给香芫报信,一边悄悄地给了几个钱给那些婆子莫过份难为了她。

那婆子在老夫人身前凑趣了一阵子,见老夫人神色稍缓,才道:“香芫那丫头想是一时糊涂了罢,她本来也不是想害公子,只是想做姨娘想糊涂了,看在她这些年尽心伺候公子的份上,就撵了出去算了,老夫人又何必为她添堵?”

老夫人冷哼一声道:“你是怪我心狠还是怎么?我也老了糊涂了,竟不知道府里还有这样可惊之事出在我的眼皮底下,你不知道厉害,这等不知廉耻的丫头,今日敢下媚药,明日就敢下毒药,如何容得?”

——————

晓妍尚不知道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她在园里闲逛着,听闻有园内有几处温泉,只是没有见识过。打听了方向慢慢行去,也许是天气严寒,一路上行人稀少,见花木渐渐的繁盛了些,寒冬里也显出了生气,就知道渐渐接近温泉了。

转过一棵常青树,前面一阵淡淡的暖意袭来,前面出现一湾小池,只有**个平方大小,周围用鹅卵石围着,池子周围积了些雪,越发衬得池中水光清澈,温润诱人。

探手入池中,一阵暖意从手指上蔓延上来,但并不烫,温暖而舒适。

这地方偏僻而安静,静谧温暖得让人放松,果然是在好所在。

蹲在池边的阶梯上,用手轻轻地划着水,水波荡漾开去,暖洋洋的让沉重阴郁的心情也似乎好了些,不知道多久,天上飘起了细雪,雪入温水中即溶,落在脸上却有沁沁的寒意,晓妍微笑着,将手浸入水中,感受着这一冷一暖的变化。

突然一个压低的声音传来:“小姐,真的要这么做吗?”声音里充满了忧虑。

“对。你一定要想法令人传话,尽快让青表兄来别院,任府无情,我又何必委屈了自己,他在南边有产业,一定可以带我走的。若是过了这时机,回了都城,就再无机会了。”任依柳低低的声音传来。

晓妍耳边一炸,她要私奔?她可是昏了头,竟想私奔?

悄悄地隐了隐身形,她并不想知道这些事情,却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谁知本站在池边近水,稍稍一动,脚下一滑,“噗”的一声一脚已经踏入了水中,清晰而响亮。

“谁?!”任依柳惊怒地喝问,已经几步转了过来,警惕而戒备地静静盯着她,她后面随着贴身丫头岫儿,也一脸担忧慌张地看着她。

晓妍心里懊恼着,她只想明哲保身,并不想涉足旁人之事,却树欲静而风不止。只得站起来,笑道:“小姐可是刚来?”

任依柳死死地盯着她,问道:“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吗?”语气却无比肯定。

晓妍心思急转,若死咬着不应,她不但不会相信,反而会更怀疑她,不如摆明了自己的立场,坦然诚恳地望着任依柳道:“我只想平平静静地当我的差,能熬到出府就是了,并不想涉足他事,只要与我无关的。我一概不会放在心上,刚是听了两句话,不过我并不知道小姐说了什么,也无心知道,我向小姐保证,刚才的话就算烂了没了,我也会埋在心里,将它忘记。若小姐相信我,就当作您来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并没有遇到过。”

任依柳紧紧地盯着她,似在分辨她的话的真伪,晓妍直直迎着她的目光,坦诚与她对视:“其实小姐尽可以信我,你想,若是我告了密,固然是拦了小姐您,但老夫人也绝不允许知道这件事的人活着,我不是断了自己的活路吗?所谓给人活路,就是给自己活路。”

一语双关,也是在警告任依柳,若她不放过她,她也只能被逼将事情说出来了。

任依柳脸上有些动容,垂首想了一会儿,低头道:“你回去吧,记住了,我们今天下午并没有遇见。”

晓妍松了口气应了,忙急步转过常青树,往自己的院子行去。

脚有些微痛,才想起自己的鞋子浸湿了,虽然是温水,但在空气中很快就透心的冰凉。

回到屋子里,将脚下的鞋子除掉,将脚伸到炭火上取暖,却依然驱赶不了那浑身的寒意,突然下意识地往窗外看看,打了个寒颤。

————

却说此时,老夫人的屋里正乱成一团。

原来香芫被老夫人派来的婆子关起来后。不哭不闹,神情冰冷平静,将好些上好的首饰和银钱塞给了来人,只向婆子们提出一个要求,要见老夫人一面,。

看在钱的份上,那些婆子总算愿意通传,回老夫人时只说香芫不哭不闹,平静得很,好像事情另有隐情,只恳请再见老夫人一面。

老夫人沉吟了一会,想起香芫平日倒也是尽心尽力伺候主子的,她的娘亲以前也在她院里做过粗使丫头,叹了一声,令人传了她过来,倒看看她是否另有隐情。

香芫不紧不慢地对镜梳妆好,才随着传话的人来到老夫人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眼里流下泪来,泣道:“想是老夫人听了别人的话,才会关了奴婢,我并无怨,也不敢怨,我死不足惜,只是担心纵了别有用心的人在公子身边,这就是我失职了。”

老夫人听了她的话道:“这么说来你倒是被人冤枉了,你倒说说是怎么回事,我自有定夺。”

香芫停止了抽泣,楚楚可怜地抹着泪珠儿道:“我在竹轩当差多年,虽然脾气秉性急了些,但却是全心伺候主子的,别无二心,只是难免得罪了其他的丫头。想来四公子亲自开口要了晓妍来伺候的事,您也是有所耳闻的。她自以为得了势,表面上恭顺贤良,背地里却骄横记仇,因平日里我罚了她几次,教训了几句,连打也是免不了的,她便记在了心里,乘昨天夜里只有我和她在内院伺候公子,夜里伺候公子难免有瞌睡得迷糊时衣襟不整之时,她便故意设下了圈套,编造了谣言,挑唆着丫头们捕风捉影地乱传话,这也是我不会管制丫鬟,怨不得旁人,只是,但这般无事生非、挑拨离间的人,留在四公子身边只怕害了四公子,还望老夫人明察。我若有一句虚言,就叫我死后化为厉鬼不得超生,如今谣言纷纷,我只有一死以明志。”

话未说完猛地站了起来,冲不远处的廊柱一头撞了过去。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额头大片的鲜血蔓延着流了下来,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嘴角却噙着冷冷的一丝笑。

她以死明志,这番话别人就算本来有一分相信,也会变得有七分相信了。

就算老夫人半信半疑,出了这样的事,晓妍也无法留在任以安身边了。

因这些并非空穴来风的传言,她就算活着也会受尽指点,任以安也明确要放她出去,留在他身边已没有希望,生无可恋,就算死,也要将晓妍拉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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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一、容不得

老夫人直直地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眼光阴冷地扫过众人,一字一句地下令:“刚才之事谁也不许乱传,否则,乱棍打死。”

周围黑压压一屋子侍立的丫头、婆子,却鸦雀无声,屏息静气,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本来已经惊怒的老夫人将怒气转移到自己身上。

突然外头有人探了一探,老夫人的贴身婆子忙走了出去,到屋外轻声地嘀咕了几句,脸色一缓,回到屋里,对老夫人回道:“刚大夫回报,香芫这一时半会是无碍的。”她倒不是关心香芫,而是年尚未过完,还未送走神灵,府里就出了这等血案,若再出了人命,老夫人更会惊怒。

毕竟开春新年的出了命案可不是个好兆头。越是大户人家,越是讲究这些。

可就算过了年,那香芫也是绝了自己的路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沉着脸看不出喜怒,听得有人来报,三奶奶在屋外侯着请安。

传了孟氏进来,孟氏行了礼,低眉温软地笑着,亲昵地靠近老夫人,挨着她坐下道:“老祖母,我亲自下了厨做了几样糕点,都是平**喜欢吃的甜软糕点,你尝尝罢,看看我的手艺可有进展。”

老夫人一向对这个美貌却薄命的孙媳妇有几份悲悯,又兼她温柔可人,便一向较其他媳妇更另眼向看,见她亲自下厨讨好自己,脸上带了笑接过她递过的糕点,吃了两口,赞了两声,叹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意吗?难为你了。”

孟氏乘机劝了她几句,见她渐渐放松了,道:“说起这晓妍,我倒听闻了一件事,也算是个奇女子了。”

老夫人正拣起个雕成精致梅花形状的梅花饼细看,闻言停下了动作,问道:“噢?何事?”

孟氏道:“她进府之前,原来是在永宁郡县衙做丫头的,后来听闻她悄悄收集了县令贪赃枉法的证据,告到了御史跟前。让县令伏了罪。小小年纪却有这般心思胆识,可不是奇女子么?”

老夫人神色凝重起来,坐直了身子问道:“此事当真?”

孟氏笑道:“我是无意听竹轩的丫头们聊起的,想来不假。”

老夫人“啪”地放下手中的糕点,道:“这还了得,这样的丫鬟,哪个人家敢要?”

孟氏眼帘一垂,长长的睫毛掩下眼里的神色,一会后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不解地问道:“这却是为何?”

老夫人道:“你年轻不明白这理也是有的。虽然我们一门几代都是忠义之家,但大户人家,特别是我等官宦人家,免不了有些奴才假借着主子的声望门第行些糊涂事,上至主子,下至仆人奴婢,谁家没有这等不清不楚的一笔帐儿,若丫头们都似她这样,只争一时之气出卖主家,几十个任府也经不住。身为家奴却出卖主家,本就是不忠不义,用这样的下人,乃侯门大忌。”

孟氏忙道:“谢祖母教诲。这我却是不知的。”闲话了几句,见老夫人神色有些疲惫,便告辞了出来。

出了门外行了一段,她转头看向任以安的住所所在,脸上的温和浅笑隐去,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落井下石,她还哪来翻身之力?

厨房传了晚饭来,老夫人却没有胃口,只就着大丫头手上的银羹吃了几口软糯的香米粥,就挥手令将饭菜撤了下去,疲惫地歪在软榻上闭目歇息。

虽然屋里烧着地龙,大丫头玲蓝还是拿过薄丝被,轻轻地压在老夫人身上。她抬头见屏风后人影一闪,三小姐的贴身丫头岫儿探着头往里张望,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以为是三小姐来了,忙轻步迎了出去,却见只得岫儿一人在外站着,往后看了看,问道:“可是三小姐打发你来回什么事儿的?我劝你快回去罢,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刚闹了一出,老夫人气儿还没消,好容易刚睡下了,莫要没这般眼力劲儿打扰她老人家去。”

岫儿一听就急了,声音就拔高了些:“这可如何是好?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回老夫人,如今一定得说才是。”

玲蓝急了,狠不得捂了她的嘴,乱摇着手道:“你这般高声干吗?吵醒了老夫人……”

话未说完。就听得老夫人咳了一声,在内道:“谁在外头?我刚听说什么重要的事儿?”

玲蓝看了看岫儿满脸的焦急,只怕真有什么事儿,无奈只得引了她入内。

岫儿进了屋内,本就精神紧张,被满屋的暖意一薰,觉得脑袋一晕,脚一软,跪了下去,却欲语还休,抬头看了看左右。

老夫人心一沉,挥手让周围的人退了下去,只留下玲蓝在旁边伺候,方问何事。

岫儿磕了个头,道:“奴婢不敢瞒着老夫人,只求老夫人开恩,这事并不是奴婢的主意,只求老夫人看在奴婢一片忠心的份上饶过奴婢。”

老夫人心里一紧,皱了皱眉,道:“你说罢,有何事儿?若是瞒了一点儿,当心你的皮。”说到后面一句时,已是声色俱厉。

岫儿哆嗦了一下。才慢慢地开口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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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手让岫儿退下去,老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直往榻上栽下去。

玲蓝惊呼着,从刚才岫儿的话语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忙扶住了她,急急的劝道:“老夫人保重贵体。”

老夫人喘了口气道:“这些个不孝子,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抬眼看了看绫罗锦绣的暖阁,突然觉得一阵凄凉,微浑的眼里有些模糊起来,看着这满目锦绣。却清晰明显地觉得侯府气数渐微。

叹着气,轻拍着玲蓝柔柔地扶着她的手道:“这些个子孙,竟比不得你这个丫头贴心啊。”

玲蓝看着她满脸的凄然愤怒和眼里的失望泪光,心里也有几分酸,劝了几句,犹豫了一下问道:“老夫人打算如何处置?”

老夫人眼神渐渐清明起来,冷哼了一声道:“三丫头可容不得她放肆恣意妄为,该入宫的还得入宫;晓妍那丫头,不忠不义,又闹出那许多事,如今还知道了三丫头的糊涂主意,容她不得;岫儿虽告密有功,却是个遇事只顾着自个的,若是让她伺候三丫头入了宫,保不定就将三丫头给出卖了,只是一时还得靠她看着三丫头,先放过了她,日后再说罢。……”

——————

可怜晓妍并不知道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也未想到她竟这么倒霉,这园子里倒有几个看她不顺眼的重要人物集中,因人为、凑巧,几件事儿凑在一起,早让老夫人容不下她。

她坐在房内,没精打采地绣着一只荷包,任府别院周围尚有好几家世家豪门的别院,任以安被人传唤往园外矮山上冬猎去了,不知道几时方能回。

香芫寻死的事儿因老夫人下令封锁消息,但院里私底下还是暗流涌动,那些无聊八卦的丫头、婆子们还是忍不住的揣摩猜测,隐隐地从香芫受伤的事猜了起来。猜得最多的是香芫做出这样的丑事,无颜见人,自寻短见。

除了这件事外,还有任依柳的私奔计划,而她不知道的,还有多少暗流涌动?

晓妍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角,眨了眨有些酸的眼睛,放下绣架。一边舒展着懒腰,一边往房外看那一株开得越发繁盛的傲雪寒梅。

天色渐晚,一盏盏红灯笼点了起来,烛光笼雪,在低垂的暮色中,整个院子显得朦胧而迷离。

一阵脚步声传来,几个婆子走了近来,脸生的很,只有两个领头婆子看着像是老夫人房里的人。

那一身鲜艳衣裳,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冲她嫣然一笑:“晓妍姑娘,我们是奉命行事,跟我们走吧。”

晓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们,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腾而起。

______________我们晓妍终于要出府了,不过,用这种方式,默,你们无视我吧。

我是亲妈吗?……应该是……吧,嘿嘿。

一百零二、逃

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抓住了晓妍。

晓妍没有做无用的挣扎。只看着领头的婆子问道:“可否告知将如何处置我?”

那领头婆子打量了她几眼,又是冲她嫣然一笑:“问那么些干嘛?到了地儿就知道了。算你好运,如今还是年时节下,老夫人仁慈,不想见到血光,听不得大呼小叫的,这顿打算是免了下来了。”

晓妍冷笑一声,还要她谢恩吗?

一根粗粗的糙麻绳朝晓妍兜头套了下来,她们动作麻利地将她绑了起来。

另一个婆子手了拿了看起来脏兮兮的一团布要塞住晓妍的嘴,晓妍将头一撇,冷冷地道:“不用,我不会大呼小叫。”

那婆子嗤笑道:“你还是安份些罢,别想着现在哄下我,待会乱叫,四公子没在园里,你倒指着谁救你?”

依然上前,但若小丫头们大呼小叫时,张着嘴很容易就能将她的嘴塞上,偏晓妍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她,她只得上前,动作粗暴地用手一捏晓妍的双颊。

晓妍乘她靠近。狠狠地一摆头,她力度不小,刚好撞在那婆子的太阳穴上,那婆子头上一痛,脚步一踉跄倒在地上,狼狈得很,惹得周围几个婆子轻轻地讥笑出声。

那婆子呆了一会,“嗷”的一声跳了起来,冲晓妍扑了过去。

领头婆子嘴角含笑看着这一幕,眼里有些幸灾乐祸,喝住那婆子道:“老夫人吩咐了不要弄得呼天抢地的,你倒先闹了起来。罢了,她不哭闹就不用塞了,带下去罢。”

那婆子只等愤愤然地停下了动作,鼓着一肚子气跟在身后。

几个人拉着晓妍,越行越偏,一路上灯光越来越稀。

晓妍心里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转过几个弯,一路上间隔悬挂的廊灯也没有了,只剩下婆子们手里的两盏昏暗的灯笼在照照亮着脚下方寸之地,路上惨白的积雪折射出幽冷的淡光。

抬眼打打量着四周,借着雪光,只见周围都是高大的树木遮掩,悄无声息,少了内园的精致动人,透着阴森,黑压压的高大林木如巨大的怪兽一般俯视着她们。

一群人停在一扇黒漆漆门前,门不大。有些掉漆,透出一种荒凉。

那领头婆子停下了脚步,晓妍心里已经猜着了几分,可是要拉她去卖了?可有机会逃脱?

领头婆子打量了她一眼,摇头道:“看发式还没及笄呢,可惜了。可见主子的宠爱也不一定就是好事。丫头,你是成也四公子,败也四公子呀,若你不得四爷的宠,也许现在还在下院做苦差;若你不得四公子的宠,也许这场横祸就不会发生。小丫头,以后找个大户人家投胎做小姐吧,不要再做丫头了。”

晓妍脑中一炸,这竟是不给她活路了!

若只是香芫之事触怒了老夫人,充分其量不过是赶出侯府,发到郊外的庄园里当差。

但这处罚这般重,可见不止是香芫之事了,那会是什么事呢?

任依柳?看来是她的事情败露了,才会拖累了她。

这么急送她出园,也是因为生怕任以安阻止吧,若他知道了。会来寻她的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可见人运气不佳时,喝口凉水也会塞牙缝,游个园也会遇上鬼。

脑子急速地转着,怎么办?

要到明天过了元宵,这年节才算过了,看来今天是不会取她性命的,一咬牙,看来只能见机行事。

那婆子见晓妍站在哪里,眼光流转,脸色冷峻,腰杆挺得笔直,心里有些惊异,眼里闪过一丝赞许和惋惜。

那扇黒漆门“吱呀呀”地被推开,低沉沉的暗哑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清晰传出,令人莫名心惊。

婆子轻拍了两下手掌,黑影一闪,两个粗壮高大的汉子闪了出来。

——————————

在颠簸的马车上,晓妍挪动着身子,用肩膀推了推车窗,却发现关得死死的,伸出手指慢慢地探着那绳结,发现扣得死死的,车门前还坐着两个彪形大汉,叹了口气,看来从车上逃下去是不太可能的。

慢慢地坐在车板上,头抵着车壁,听着辘辘的车轮声,她心里充满了悲凉。

想起九岁那年。她与杜浩真在河边看龙舟赛,那时她第一次发觉杜浩真对她的爱慕之情,那时阳光灿烂,风儿轻柔,心情微醉,她与杜浩真十指紧扣并肩而行,两个少年眉目莹润,笑容恬淡。

可也是那时遇到了那个乌鸦嘴道士。

他拍着她的肩膀:“小姑娘,珍惜你无忧的这几个春天吧。”

他说她命格奇特,命运起伏多变,步步惊心,令她多多保重。

难道,当初她未放在心上的话都会成真?那个乌鸦嘴道士真的是个乌鸦嘴?她将命丧于此?

可是,她还没有见到自己的父母兄妹,还没有见到自己的侄子,还没有见到杜浩真,还有……脑中一闪而过的任以安。

车门上挂着的厚重的帘子微微扬起,除了灌进来的刺骨寒风,还有两个赶车人的对话。其中一个抱怨输钱太多,快连裤子都要当了……

他们的话题从寻常的闲事转了出来,其中一个汉子啐了一口道:“看吧,够背的,这大年还没过完就接了这么一个差事。明天大元宵的还得守着这个倒霉鬼一天,不如现在就将这个麻烦解决了,明天咱们也逍遥快活去。”

晓妍一惊,他想干吗?

另一个一惊道:“这可怎么行?主子吩咐了过了元宵才能动手。”

先前那汉子“嗐”了一声:“你倒信这个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才讲究这个,我们神不管鬼不顾的做了,怕甚?再说了,用这丫头的血祭上一祭,或许我时运就转了呢。”

“吁”的一声,车子停了下来,车帘猛地一掀。一张狞笑着的脸出现在晓妍眼前,那汉子探手便拉她:“小姑娘,让我送你一程吧。”

晓妍一惊,往车子内缩了一缩,喝道:“慢着。”

那汉子“嘿嘿”一笑道:“大哥我手势很快,不会痛多久的,你放心好了。”手下的动作却没有慢下来。

晓妍道:“临死前,我能说几句话吗?”

那汉子愣了愣,缩回了手,饶有兴趣地看着晓妍:“说说看。”

晓妍嫣然一笑,对他道:“刚听大哥说起赌钱输了不少的事儿,我倒可以帮大哥一个小忙。”

汉子怔了一会,呆呆地看了晓妍一会,眼里有些诧异,兴趣却更浓了:“哦?你能帮什么忙?”

晓妍浅浅一笑,露出一个俏丽的笑脸:“大哥看我还值几个钱罢?”

此语一出,先前那一直坐在车头的汉子也探过头来看着晓妍。

汉子如见鬼一般看了她一会,“哈哈”一笑道:“有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将你卖了?”

晓妍点了点头:“不错。我今年刚好及笄,身子骨好,说句大话,这妇人该会的活计我没有做不好的,给人家当个奴婢该能卖个好价钱,不是刚好解决了大哥缺钱的燃眉之急?你只需给主家回个信已经将我处置了便是了,此事一样神不知,鬼不觉,你觉得如何?”

汉子眯着眼,摸着下巴如盯着待价的肥肉一般估量了一会,点了点头道:“你提的条件倒是诱人。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晓妍淡淡一笑:“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我不过是想让自己活下去。”

看着汉子眼里露出贪婪的神色,晓妍暗暗呼出一口气,她应该替自己争取了一点时间吧。

旁边那一只未开声的汉子,神情谨慎地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突然问道:“你是什么原因得罪了主家?”

晓妍看了看他冷冷的眼神,道:“不瞒大哥,我是别院的洒扫丫头,因清扫时不小心打碎了老夫人最喜爱的玉屏风,时运不济。老夫人刚好为一些事儿烦心,便命人将我带下去打死了,因还是大过年的,才令带出府去处置。”

她这一番话说下来,那汉子眼神里的谨慎也减了几分,但依然沉吟不语。

她又语气凄然地叹道:“我等做奴婢的,连身价性命也不是自个的,就算尽心尽力,挨打挨骂是寻常,一不当心还有灭顶之灾,真真命如蝼蚁一般。”

她看出那两个汉子也不过是侯府的下人,这番话果然触动了他们的心思,他们眼中的神色都缓和了下来,看似动了恻隐之心。

那神情谨慎的汉子冲另一个汉子轻轻点了点头。

晓妍舒了口气,她是暂时安全了。

那汉子撇了撇嘴:“可惜没有拿到卖身契,卖到大户人家也只怕没几个人家要,若是贱卖了也不值当。”

思量了一会,打量了她几眼,眼神一亮,“嘿嘿”笑着转过身,“驾”的一声驱车向前,对另一个人道:“这丫头俊俏,买到青楼里去倒能得不少子儿。”因心里认定晓妍是逃不了的,也没有避她。

晓妍的心又提了起来。

一定要在被送进青楼之前寻机会逃脱。

她对自己说。

一百零三、逃(二)

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刚经过外间明亮的火光、烛光,晓妍只觉得眼前一暗。

眼睛适应了一会,幽冷的昏暗的雪光从屋顶的一扇天窗里透了进来,让晓妍隐约看清了她所处的环境,是一间空荡荡的空房子,什么东西也没有。

借着墙挪动着脚步慢慢地站了起来,晓妍继续仰头打量着,只见屋顶架着几条空荡荡的屋梁,房间一侧的墙壁上有一扇窗户,但关得死死的。

此时外间传来喝酒说笑的声音,刚经过外间时见到有另一个汉子在等着她们,那两个带晓妍过来的汉子将晓妍推进里间后,就锁起了门,与外间的汉子一起吃酒。

过了一阵子,晓妍用肩膀撞着外间的门叫:“大哥,能给口酒喝吗?好冷。”

叫了几句,一个汉子终于骂了一声,听得凳子被踢开的声音,一阵“哗啦”的开锁声,门开了,晓妍眯了眯眼。见那汉子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只粗瓷碗倒了半碗酒,正不耐烦地看着她:“喝吧。”

她凑进酒碗,就在那汉子手上喝了两口,烈酒的冲劲直呛进喉,呛得她咳了两声,那汉子“嘿嘿”一笑,转身就要关上门离开。

晓妍乘他转身时,忙一口咬住碗沿,重重一扯。

那汉子不防,手中的碗被大力一拉,“砰”的一声砸在地上,酒香四溢。

那汉子怒视着晓妍:“他娘的,你作死呀?”

晓妍忙低头哈腰地道歉求饶,一边快速地打量着地上的酒碗碎片,将脚边一片锋利的碎片用脚尖轻轻一挑,掩盖在裙子下。

声响惊动了其余两人,忙走了过来查看,见只是打碎了酒碗,都不甚在意,道:“算了,喝酒喝酒。”将几片大的碎片收在一边,随手丢在外间一个角落,将里间的门复锁了起来。

晓妍呼出一口气,也许是酒太烈,这一会竟全身有些发热,背上有些糯湿。

她细听了一听。那几个人已经又大声说笑喝酒,忙依着墙坐了下来,努力用两只脚尖将刚悄悄遮掩下的碎瓷片夹在双脚上。

努力了好几次,幸好也没有给双腿了也绑上,终于用双脚把碎瓷片夹牢了,晓妍伸展着手臂和身子,俯着身子,将整个上身贴在脚上,将缚着她的绳子在瓷片锋利的一边上摩擦。

过了好一会儿,晓妍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一连磨断了好几根拇指粗的绳子,双手间的活动空间也稍微大了一点,终于快将最后一根绳子磨断了,她双手用力一挣,微不可闻的“啪”一声轻响,绳子断了。

晓妍压下狂乱跳动的慌张心跳,深呼吸了两口尽量放缓了呼吸,缓缓挣脱绳子,侧耳听着外头还传来男人喝酒高声谈笑的声音。

她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靠近窗户推了一推,果然是封得死死的。大概是在窗外封死的,手头除了那个碎瓷片,再没有了工具,看来想从窗户逃走是不太可能的,转而看向屋顶,那一扇天窗不大,要爬出去是不可能的,还得拆开周围一些瓦片才有可从屋顶钻出去,可问题是,房间并不算很高,但一丝可以借力的地儿也没有,她又要怎么才能爬到梁上?

她看向了不远处委延在地的绳子,走过去拿在手上,心里一动,绳子长且粗,有无可能将绳子搭在梁上再借力爬上去呢?

外屋突然传来踢开凳子的声音,有人站了起来,她心里一凛,忙几步跑到僻光的角落里,几把将绳子裹在手上,伪装成还被绑着的样子,虽然她所处的角落昏暗,乍一见是比较难发现她已经松绑了,但她还是不由得心跳加速起来,只得慢慢地放缓了呼吸。

侧耳细听着有些踉跄的脚步声往屋外走去,像是要去小解。

她松了口气。

外面传来的话语渐渐有些含糊不清,看来那些男人的酒都喝到有几分了。她想了想,还是等男人们喝醉了酒再逃吧,即使能爬到屋顶。要揭瓦而逃,她也不能保证不弄出声响。

果然一个多时辰后,外面的声响渐渐地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渐渐响起的鼾声。

她轻轻走到门边侧耳听了一听,心里一喜,不敢耽搁,忙解下披在手上的绳索,站在正对着天窗的梁下,将绳索往梁上甩去。

试了好几次,不是偏了就是拉不下来,好容易甩了上去,却发现绳索不够长系在梁下,她思索了一会,毫不迟疑地将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脱下里边的夹裳,再将外衣穿上,为了不发出声音,轻轻地慢慢地将夹裳撕成长条,一条条结了起来,其中一头绑在绳子的一端系牢,扯了一扯,确定可以承受她的力量,再往梁上搭去。

尚没有将绳索搭在梁上。突然听得外间有男人嘟囔了一声,一阵桌椅相撞的声音传来,一阵散乱的脚步传来,房门一阵开锁的清脆金属撞击声。

她心头狂跳,难道竟是发觉了,忙几步窜到了避光的角落坐好,将一边的碎瓷片掩在手下,锋利的瓷边向外,绳索依然轻裹在手上,但时间匆忙,已经来不及做更好的伪装了。她全身绷紧着,紧紧地盯着那一扇慢慢打开的门。

门外突然涌进的灯光让晓妍眼睛眯了一眯,只见一个汉子走了进来,脚步踉跄着,背着光,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他发出的猥琐的“呵呵”地笑着,让她明了了他的意图。

他掩上了门,屋里又是一片幽冷的昏暗,只见一个黑影慢慢逼近。

晓妍出奇地冷静了下来,一瞬间冷静了下来!

心不再狂跳,沉稳而平静地跳着,身子却一点也没有放松,紧绷着如遭受攻击的动物一般。

如动物的本能一般,面对迫在眉稍的危险,全身心地应付着,反而忘记了害怕。

那汉子晃着身子,慢慢逼近,如饿狼一般的眼里闪着贪婪和**的光芒,看着她缩在角落,衣裳有些松散,露出颈下一片雪白的肌肤,在昏暗的角落里折射出莹润的光芒,更加触目,亮晶晶一双黝黑的眼睛看着他,不哭也不闹,他更加兴奋起来,心里征服的**升腾而起,喉头发紧,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沉重的身子从那娇小的身影扑了过去。

可酒精和**让他忽视了她并不高明的伪装,她手上的绳索是松散的!

那一瞬间,晓妍没有闪开,反而,快速地站起、长身,双手往他脑后套去,动作如一个撒娇的动作一般。只是却暗藏着危险。

那汉子愣了一愣,被酒精刺激不太灵醒的头脑明显地一滞,似乎感觉有什么危险逼近。

但下一瞬间,女子温暖的身躯靠在他胸前,温润柔软,一股幽香直逼近鼻端,让他身子一酥,思想出现了一瞬间的松懈。

晓妍知道,这样的时机转瞬即逝!若那汉子清醒过来,败的便是她!

手中的绳索毒蛇一般从她的手中翻出,毫不迟疑、毫不留情地套在那汉子的脖子上。

与此同时,全身的重量往那汉子身上压去,将那汉子反压在墙上。

用尽全身的力量用力双手用力一拉!再拉!

她咬着牙,用全身的力量控制着他拼命地、努力地想挣脱的身子,手肘重重地堵在那汉子的嘴上,手下的力度却一点也没有松,不断地用力、再用力,拉紧再拉紧。

看着那汉子张大的惊恐而慌乱的眼睛,她竟如此地冷静,冷静得近乎冷酷。

那汉子渐渐地停止了挣扎,她依然不敢松手,一会确认他已经不再动弹了,才慢慢地松开了双手,用双脚抵着那汉子让他慢慢地滑坐在地上。

那汉子还残留着惊恐和不可置信的眼睛大张着,嘴巴也大张着,可已经没有了生气,一副可怕的模样。

晓妍这才感觉到从心底深处泛出的森森寒意,只一瞬间,就让她全身冰冷、全身颤抖,背上已经是一片冰冷的濡湿。

双脚的力量甚至不足以支撑她站立,她慢慢地靠墙坐下,狠狠地喘了几口,尽管她尽量不去看那汉子,身子还是不受控制地发抖。

突然警觉,她还身处狼窝,力量似乎慢慢地回到了她身上,她撑着墙站了起来,站在门后,趴着门缝往外看,另外两个汉子都已经趴在桌上睡熟,似乎还有一阵烈酒的香味传来。

轻轻地拉开虚掩的门,她双眼紧紧地盯着那两个汉子,蹑手蹑脚地往大门走,刚要拉开大门,一个汉子突然停止了鼾声,动了一动。

她一惊,全身僵硬着,紧紧地盯着那汉子,幸好那汉子一会后又睡了过去。

轻轻地拉开门,似乎那灌入的寒风让一个汉子不安地动了一下,轻轻地掩上门,想从外面反扣上,突然门内那汉子撞翻了一只酒壶,传来一清脆的一声响。

她身子一僵,再也顾不上反扣门,也顾不上那汉子是否醒转,发足拼命地往外跑去。

不辨方向地,在雪地里,拼命地、拼命地奔跑。

一百零四、重逢

晓妍心里暗暗叫苦。由于地上积了雪,每跑一步就是一个脚印,竟是明明白白给追来之人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指引。

怎么办?

她迅速地边跑边打量着四周,原来那房子就地处郊外,如今她是处在一片丛林中,若没有积雪的时候,用树木的遮掩,是有机会逃脱的,可如今留下的脚印……她相信那一声瓷器的碎裂声,已经吵醒了那两个伏桌而眠的人。

她见不远处有一根枯枝,忙奔过去握在手里,一边跑着一边尽量地身后挥舞着枯枝,打在树枝上,那些树枝上的积雪“扑扑”地往下掉着,果然将地上的脚印遮掩了一部分。

跑了一阵,又将一角衣角撕了下来,接着风力,远远地将衣角丢在另一个方向,然后转身往不同的方向奔去。

但这只能暂时迷惑了追兵,除非,突然天将大雪。将地上的脚印掩盖了,或者依水而行,她才能隐匿自己的踪迹。

她这么想着时,迅速地判断哪里才可能有水流,脚下却没有停,拼命地往那方向奔去。

突然发现雪降得越发大了,细细密密地飘了下来,晓妍心里一喜,却脚下一空,滚到在雪地上,原来是踏在了被树枝和积雪掩盖的小坑里。她忙爬了起来,却发现脚踝传来钻心的疼痛。

该死,脚崴了。

可是依然不敢停留,强撑着站起来忍着每行一步就传来的钻心疼痛,全力奔跑。

可显然,速度还是拖慢了下来。

她在村里时,冬季也经常随着父亲、兄长到山里收猎物,所以,锻炼得她在雪原上也能小鹿一般灵活。

可脚下传来的疼痛感,却让她这个优势消失殆尽,不久后,她耳边除了自己踏雪而行和耳边雪花飘落的沙沙声,还听到了传来的男人沉重的脚步声和怒叫声。

自己一个脚受伤的女子,又如何跑得过身强力壮的汉子?

虽然自己的一些伪装能拖延时间,可若是仔细分辨,她的踪迹也并不难找出。

听着声音益发逼近了,她心里大急。难道真的逃不过此劫吗?

远处又隐隐传来了马匹踏雪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却渐渐地清晰。

可如今是凌晨时分,会有谁踏雪而行呢?

那两个汉子在这么段的时间内搬救兵搜需她显然是不可能的,那就是说,来人并不是追兵?

她咬了咬牙,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奔了过去,她明显而清晰地判断,已经不可能拖着受伤的脚步逃过追兵了,那就孤注一掷,向路人求救吧。

可她奔出时,那两个汉子也发现了她,在她身后快速地向她靠拢。

透过树枝和飞雪的迷雾,只见一匹骏马远远驰来,一声熟悉的唤声也远远传来:“晓妍。”透过层层飞雪,声音里含着的担忧和焦急如此明显。

晓妍眼眶一热,竟有泪意浮起,她再不迟疑,也忘记了脚上钻心的疼痛,奔到林边,冲着那马匹挥手大声呼喊:“这里。我在这里。”

一骥迅速奔了过来,任以安清俊的脸庞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隐现,他眉头微微一皱,眼中怒意闪现,搭弓、抽箭、射出,身后惨呼声传来,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晓妍呆呆地看着,这才发现,青竹一般淡雅的任以安,这一刻浑身散发的杀气和寒意令人心惊。

那一骥骏马冲势未停,直奔到她身边方停下。

晓妍双手攀着马鞍,眼中含泪,却冲他微笑:“我知道你会来寻我的。”

马上那高高俯视着她的任以安冲她微笑,眼里分明写着满满的担心和释然,和听到她的话时,那一闪而过的神采。

晓妍紧绷着的心弦“铮”的一声断了。这时才感觉的,那脚上的疼痛竟让人觉得无法忍受。

脚下一软,往雪地上滑去。

下一瞬间,她依靠在一个微温的怀抱里。

抬头,盯着眼前靠近的清俊连庞,从心底浮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原来劫后余生的感觉如此之好。

任以安眼里的担忧转化为脉脉流转的柔光,在清冷的雪光中,他的笑容竟显得更加和煦。

“丫头,你还好吧?”

只这一句话,竟让她觉得无限的委屈从心底涌起,再也控制不住,喉头发紧,眼里酸涩,鼻子一酸。眼里的水雾迅速聚集,眨眼,一串串的泪水沿着冰冷的脸庞流下,微温。

————————

暖柔的锦被、温香的空气。

晓妍窝在被窝里,贪婪地深深吸了口气。

真是累了,那些紧张、担忧、害怕松懈下来,困意密密匝匝地集聚了起来。

她闭上眼睛。

可黑沉的梦里,她在一片荒野中拼命地奔跑,奔跑,累得想停下来,可似乎身后有什么危险在逼近,有什么人在追赶着她。

爹爹、娘亲、哥哥、杜浩真、任以安……一个个身影在她身边闪现,明明近在咫尺,却怎么也靠近不了。

突然,那被她杀死的汉子瞪着眼、张着嘴出现在她眼前,直直地伸出双手抓她。

她抑制不住地恐惧,闭着眼摇着头大叫:“不要,不要!!”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微温,却坚定地,稳稳地握着,轻声细语唤着:“晓妍,醒醒。”

晓妍下意识地紧紧握着。心里却渐渐安宁下来。

她蓦然睁开眼睛。

幻觉消失了,任以安清泉一般的眼眸里隐隐含着担心。

他双手合拢,慢慢地、紧紧地拢了晓妍的手在掌心:“晓妍,对不起。”

晓妍冲他微笑,没有说话,只冲他轻轻摇头,告诉他,并不怪他。

转头看着窗外:“雪还在下吗?扶我起来吧,我想看看雪。”

任以安静静地看了她一会,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搀扶着她慢慢踱步到窗下。开了窗。

是个精致小院,静夜无声,静谧安详,窗外一株粉梅,一阵淡幽幽的梅香飘入。

“夏天就该结梅子了。”晓妍道,声音轻淡得像要消散。

“嗯。”

“我会酿梅子酒。”

“嗯。”

“还会做酒酿梅子,要吃前拿到井中浸浸,是最是去暑生津的。”

“嗯。”

转头冲他笑:“你想吃吗?”

“想。”

……

简单的对话,任以安依然言语简单,可两人心中涟漪一圈圈地荡了出去,暗香浮动。

不知几时,晓妍说着说着口齿渐渐模糊,眼睛已经磕上,却依然撑着双手抱膝而坐。

任以安轻叹一声,将她拥了入怀。

不知几时,竟也睡着。

——————

养了几天,晓妍脚踝的伤已经养好了。

任以安让她不要担心,她的事儿已经解决了。

到底如何解决的,晓妍并不想问。

那天,任以安回来时,递给她一张薄薄的纸张。

虽然心里有预感,但打开看时,心竟急速地跳了几下。

她的卖身契。

抬眼看他,他冲她轻轻点了点头,只将稍远的碳盆移近了一些。

晓妍探手靠近火边,将手中的卖身契点燃。

看着微红的火光将那微黄的纸张吞噬,化为一堆灰烬,松了一口气。

如心里一块大石落下。

虽然之前也未从心里将自己当任以安所有的奴隶,可这一刻,心情还是不同的,好像,他们这才真正平等。

任以安微笑着看着她,舒展的眉眼如初春张扬开的湖光山色,不久,脸上的笑意微敛,神色带了份凝重道:“你随我来罢。”转身往外行去。

晓妍下意识地问:“去哪?”

他不答,只径直往前行。行了一段路,率先跨进一个小厅内。

晓妍略带了疑惑,也跟了进去,抬头,却愣住了。

厅内,她的父母、哥哥,还有……杜浩真。

一百零五、熟悉还是陌生

晓妍脚步停了下来。一脚还在厅门外将迈未迈。

她眨了眨眼睛,甚至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

眼前不远处站着的眼里含泪,脸上却堆着笑容的,正是自己的父母,他们看起来似乎又苍老了一份,虽然看起来他们都在强作镇定,可他们见到她的喜悦和激动那么明显。

他们身边站着的,身子挺直看着自己的,是自己的哥哥,他双手轻握成拳,满脸愧疚和疼惜地看着自己,若不是强自控制着让自己不要失态,只怕他便要扑上来拉住自己的妹妹好好检查一番了。

而他身边的,是隔了几年未见的杜浩真。

他身量又长高了些,眉目里透出一股沉稳,若在分离前,他像一棵尚未舒展开身姿的青松,如今的他就像一棵舒展开枝叶、迎风张扬的青松。

晓妍有一瞬的恍惚,甚至觉得这些都不是真的,是自己太想念他们才出现的梦境而已。

赵银环向前一步,袖外握着手绢的手抬了抬。摁了摁眼角不由自主涌出的泪珠,微微颤抖着声音轻声唤道:“晓妍。”

这一声熟悉的唤声勾起了晓妍心底无尽的想念和依恋,回过神来,扑了过来,抱住赵银环,唤道:“爹、娘、哥……哥我好想你们。”

将头埋在赵银环的肩膀上,母亲身上那熟悉的淡淡草香和温和的气息袭来,让她心里浮现的那一丝因意外见到亲人的不真实感,和一瞬间一闪而过的疏离感消失殆尽,只余下见到父母亲人带她的安宁感和喜悦感。

她紧紧地拥着母亲,又轻轻地在母亲的耳边,轻轻柔柔地唤了一声:“娘。”

这一个拥抱、这一声轻柔而充满依恋的呼唤,还有晓妍轻轻在她脖颈间蹭了蹭那个熟悉而亲密的撒娇小动作,让赵银环强忍着的泪水喷涌而出,她呜咽着:“可怜的孩子,我们也好想你。”

佟景新也悄悄地转身擦了擦眼角,才上前轻声劝了几句,几个人慢慢止住了低泣,相互见了礼。

任以安和杜浩真均抱拳行了一礼,客气地寒暄了几句,脸上客气的笑容云淡风轻,但黑深的双眸里,都暗含了打量。

晓妍还依在母亲的怀里,享受着母亲手抚摸着她发丝的轻柔触觉,看向在窗边站立的任以安和杜浩真时,却有些恍惚。

似乎感觉到了晓妍的视线,任以安转头。冲着她暖暖一笑。

晓妍也下意识地回了一个暖暖的笑容,转眼却见杜浩真也在看着她,神情关切,见他们相视而笑,眼神黯了一黯。

晓妍心一跳,原来她与任以安之间那一个自然而默契的笑容,看在他的眼里,大概是另一种滋味了。

天放晴了,窗外有阳光照了进来,映在窗前那一双同样俊雅挺拔的身影上,清清淡淡的光线也显得有些迷眼,晓妍慌忙转过头来,对着旁边询问地看着她的哥哥微笑,示意她很好,让他放心。

有一个大娘倒了茶上来,就退了下去,任以安招呼着几人坐下喝茶,又与佟景新等人寒暄了一句,也退了出去,好留空间给他们一家人好好聊聊。

赵银环抚摸着她的发丝,轻叹道:“这年多不见。又瘦了些。”说着又伤心起来,泪珠儿滚了下来。

晓妍撇了撇嘴道:“我就知道,再怎么养着在母亲的眼里都是嫌瘦的,不如像养猪一般,天天喂着,能吃多少便尽量吃,吃不了也得拼命吃,你才不嫌我瘦呢。”

逗得赵银环含着泪又忍不住笑了,轻拍了她的头一下:“就你爱贫嘴,一段时日不见,越发学会顶撞娘亲了。不过看着倒白净了些。”

晓妍也笑,不愿意爹娘、哥哥因她伤感,忙转了话题,问他们怎么来了都城。

原来鲁大人查办了罗知县后,从库房里翻出了好些脏银,又拉出了好些勾结的贪官,因晓妍提交的记录记载,事情办理的异常顺利,因此,鲁大人下令将罗知县向佟家勒索的银两还给了佟景新,不但解决了佟家负债累累的困境,还颇有些结余,又从酒店店小二处看到晓妍留下的纸条,知道晓妍往了都城任府当差,便想着往都城里将晓妍赎出来。

本想过了年才上都城赎人的,不想几年音讯全无的杜浩真却寻了上门,是为兑现三年多前承诺之在晓妍及笄之年回来迎娶晓妍的诺言。

虽然佟家人对杜浩真离开三年没有任何音讯一事很是不满,但见他回来了,仍是喜大于怒。很快便原谅了他。

杜浩真听闻晓妍进了都城为奴后,急得顾不上等到过完年,便匆忙地要往都城赶,佟家人本来就惦记着晓妍,又拗不过杜浩真,索性便随着他一起进京了。

路上因赵银环受了风寒,耽搁了一些时日,因此在过了年才赶到了都城。

往任府打探晓妍的消息时,却连问了好几人都声称不知道她。

佟家人和杜浩真原以为从任府赎出一个小丫头并非难事,此时不由得都慌了起来,生怕晓妍出了什么意外,还是杜浩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寻了人打探出了晓妍在任以安处当差的消息,便通过人引荐寻上了任以安。

众人又向晓妍问了她的状况,晓妍只拣好的事儿说些,只说活儿很轻,府里人待她都很好,主子也是好说话的,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说出,对自己受所的委屈和曾经差一点进了青楼、丢了性命的事儿一丝也未提。

众人虽知她所说不真,却也不忍心揭穿了她,只含笑听着,间或问上几句,心里却免不了酸涩。

气氛倒也因此轻松愉快起来。屋里暖意融融。

杜浩真的眼神一直未离了晓妍,虽然没有插话,只含笑静静听着,但眼里的关切显而易见。

她身量拔高了些,也丰满了些,看起来也白皙了好些,眉目益发显得温婉而清丽,看着也更沉稳了,……真的,从小姑娘变成大姑娘了。

晓妍却似乎有些羞怯,一直未与杜浩真对视。对上眼神时,也匆忙移开。

又说了一阵,晓妍爹娘和哥哥看了看杜浩真与晓妍的模样,寻了个机会出去了,且让他们单独说上几句罢。

随着父母、哥哥的脚步声相续离开厅内,厅内一下静了下来,只有淡淡的阳光从窗户映了进来,照着屋内轻轻飞扬的微尘,漂浮变化如幻舞,气氛竟有些尴尬起来。

晓妍咬了咬唇,抬头看向默默看着她的杜浩真,千言万语却噎在喉头未出半声,只转化为一句:“你回来了?”

他又长高了好些,虽然她也长高了一些,但依然要仰着头才能看见他的容貌,原来眉清目秀的眉眼增了几份风尘和沧桑,更深邃了,深沉得让她看不透,显示了它的主人这几年不平经历,温润的气息依旧,底下却掩下了几分冷然。

只是,看着她时,那嘴角含着的浅笑,那温和暖煦的眼神依旧。

似乎回到了三年前他们相处的时日。

但,眼前的他,似乎是他,却又不像他,熟悉又有些陌生。

杜浩真看着她静静打量着他,有些怔然而疏远的神情姿态,心里一酸,竟似有些泪意涌入眼中,却努力微笑着:“是的,我回来了。我没有失约。”

晓妍怔了一怔,有些恍神,喃喃地回应了一句:“是的,你没有失约。”还是在她的及笄之年回来了。

可是,为什么三年多来没有音讯?

你知不知道我曾经那么那么的想你?

你知不知道我曾经那么那么的担忧你?

你知不知道时光和距离可以冲淡一切?

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我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你知不知道无数次的期盼和失望可以凉了人心?

你知不知道……

那么多的知道不知道。只转化为嘴角的一丝苦笑。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沓无音讯,我只知道我一次次地在期望,又一次次在失望,只知道我无助的时候都会想起你,却等不到你。

她转头盯着窗外那一抹渐渐明妍的阳光,心中一层层地涌出了酸涩和委屈。

————————这段时间迷上了世界杯。然后我支持英格兰,英格兰输了,我支持巴西,巴西输了,我支持加纳,加纳输了,我和朋友打赌,我支持德国,如果德国输了,我就找块豆腐撞了,好在,德国4:0战胜了阿根廷,我这次是不用撞豆腐了。

一百零六、怎么选

杜浩真看着晓妍偏着头看向窗外。侧脸泛着珍珠一样的光泽,眼里泛起的泪光和轻抿着的唇,心里一阵酸涩。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倔强。

恍惚间,似乎回到了三年前的时光,杜浩真轻叹一声,心里柔软成一片,走了上去,握住晓妍的手。

明显地感觉到她轻轻颤抖了一下,本能地想把手缩回去。

杜浩真心微微一颤,她何曾有过这么疏离的动作?

分离前,他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指点她写字、绘画,她总是安安静静的,间或回头冲他微微一笑。

有时候,在夜深人静时,他们偷偷地溜到两家门前的大柳树下执手而站,静静地仰望着星空。

那样的默契和温暖。

可如今,她竟本能地抗拒他的靠近和触摸。

而又能怪谁呢?怪三年如水的光阴?还是那些他不愿意提起的误会?

三年多的时光和间隔,如一抹无声无息的淡墨,将他们之前的情分抹得模糊不清。

她头上柔软的细发垂了下来,遮住了前额。杜浩真伸出手想替她捋开,心念一转,手却顿在半空,只因为他不想看到她抗拒的动作。

心里,还是会难过的。

他伸手入怀,从怀里掏出一方素白的淡雅手绢,绢布一角,是一双并蒂而舞的金银花。

手绢已经有些微微的发黄、柔软而略带了陈旧,却清洗得极为干净,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的,如同对待怎么珍宝一般。

晓妍心弦微动,这个手绢她是认识的。

正是她与杜浩真分别前,她绣给杜浩真的那一块手绢。

一双并蒂而舞的金银花,依然淡雅如昔,金花贵丽,银花清淡。

旁边,还有一行婉丽的字迹:“君当做磐石,妾当做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分离时,她要他记住,她会等着他,愿他也将她放在心上。

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苇,她希望他能记住。

可是,在前世,这句诗的出处。是一个结局悲戚的爱情故事。

晓妍的双眼似乎被那一双手绢刺痛了,微微眯了眯,移开了视线。

下一刻,她的视线被拉了回来,那方手绢打开,里面竟是一双莹润的玉镯。

而那一双玉镯,正是晓妍于避人处抚摸把玩了无数次的——她的订亲玉镯。

她惊异地抬头看着杜浩真,为什么,这一双玉镯竟会在他手上?

任以安曾经说过,他曾经考虑过将她的玉镯赎回来给她作为生日礼物,可是却发现玉镯在她才拿去当不久之后,就已经被人买走了。

难道竟是他赎走的?那他为何不现身?为何看着她陷入困景而不伸出援手?为何放任她为奴?难道仅是因为她将订亲玉镯当了的缘故吗?

若不是他赎走的,为何会事隔三年后,出现在他的手上?

这些疑问,如疑团一般弥漫在心间。

杜浩真垂下眼帘,遮住了眼里的神色,只轻轻地握起她的手,缓缓地将手镯戴在她的手上:“晓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三年毫无音讯的。”

那一双手镯折射出柔和的莹润翠光,衬得她一双手如玉一般。顿时添了几分淡雅高贵。

晓妍等着他说出原因。不是故意的吗?那为什么三年没有音讯?

不是故意的吗?那玉镯为什么会在你的手里?

可是,杜浩真却顿下了话头,握着她的双手打量了一番,微微笑着:“倒比三年前适合了。”

晓妍心里一酸,想不到三年后竟能重新带上那一双玉镯。当初迫于无奈当了玉镯,曾无数次对自己说要赎回来的,可如今这一双玉镯回到了自己手上,原来心里竟不再起波澜。

“什么是多余?夏天里的棉被,冬天里的蒲扇,还有我心凉后你的殷勤。”

前世里见到的一句话突兀地浮现在心头。

晓妍一怔,难道,那一双玉镯,还有杜浩真,对她来说,都已经是心凉后的多余吗?

这么想着,她怔怔地看向杜浩真。

他看起来成熟了,也陌生了,可那一双深幽的眼睛,温润的眼神依旧,曾经无数次在她软弱时,在她失望时,从这样一双眼睛温暖的眼神里吸取力量。

难道,这对她也是多余的吗?

她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会贪婪那样的温暖的、全心呵护的感觉的。

心头闪过任以安静静地看着她微笑的模样,让她心里一阵迷茫,她并不明了自己的心。

终是没有拒绝杜浩真给她戴上的玉镯,象征着他们的婚约的玉镯。

有丫鬟的说话声低低的传来,是请他们去用餐的。

晓妍点了点头,轻轻甩开杜浩真的手。率先往外行去。

杜浩真轻叹一声,客气而礼貌地微笑着向站在一旁偷偷打量他的丫头点了点头,随着走了出去。

那丫鬟看着他的笑容心一跳,脸上瞬间飞红,忙低下头去,待两人离开屋子后,看着一前一后离开的一双背影出神半饷,轻声向进来收拾杯盏的丫鬟笑道:“听说杜公子是佟姑娘的未婚夫呢,那咱们公子怎么办?”

那丫鬟也顿下收拾着茶盏的手,往外看了一看,微带了酸,撇了撇嘴道:“我倒好奇佟姑娘怎么选呢,杜公子和任公子都长得清俊怡人,一个沉稳温和,一个冷清淡雅,一个是富足官商,一个是侯府公子,还真是个难题呢。只是我倒看不出她有什么好的。”

————————

晓妍和杜浩真一前一后进了厅内,厅内燃了暖炉,暖暖地袭来。

任以安淡淡地笑着,陪着佟景新夫妻和虎子在一旁喝着茶闲聊着些事儿,见他们来了,便站了起来。让了入座。

席间,倒也欢声笑语,气氛和煦。

晓妍给父母夹菜时,隐在袖子里的玉镯露在袖外,那泛出的淡绿柔光,如寒光一般,灼痛了任以安的眼。

他眼神一黯,握着杯酒的修长手指微微一抖,几滴清澈的酒液折出,沿着手指滴下。

杜浩真冷眼看着,见任以安似乎感觉到了他探视的目光。转头向他看来,便迎着任以安黒沉沉的双眸,淡然一笑,举杯一让。

似乎只是一瞬间的失态,任以安平静地看着杜浩真,嘴角勾出一抹笑容,也举杯一让,一饮而尽,已经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

晓妍与父母哥哥说笑着,脸上的笑容甚至有点夸张,内心却并不平静,一团乱麻一般理不清,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柔软的衣袖掩住了玉镯,下一刻,却觉得大可不必,不再刻意掩盖。

赵银环暗暗打量着几个人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

———————————

晚上,难得放晴,浮云微霁,一轮明月挂在暗蓝的天空中,淡银的月光洒满大地,静静地凝视着这个世界。

晓妍辗转半饷,轻手轻脚地推开门,依在门廊下,呆呆地看着一院清冷的月光,微寒,心头似乎有什么浮过,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

突听得门“吱呀”一声,晓妍一惊,转头看去,却见母亲从旁边的房里走了出来,身上随意地披了一件袄儿。

晓妍忙迎了上去,低声嗔道:“母亲身子不舒爽,怎么大冷天半夜的出来了?快回房去罢。”

赵银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道:“我就知道我们家的小姑娘睡不着。”

晓妍心里一暖,浮起细细密密的感动,扶着母亲在门廊下坐好。伸手替母亲理了理衣裳。

赵银环微笑着看着晓妍,看了看晓妍露在手臂上的玉镯,轻轻抚过,叹道:“终究还是还了回来。”

抬头看着她:“晓妍,不要受这一纸婚约的拘束,跟着你的心走罢。”

晓妍怔了怔,停下了正在替母亲紧着衣裳的手,愣愣地看着母亲在月光下明亮而冷静的双眼。

————————写得有点糙。这章有好些疑点,嗯,自我感觉吧,下章也许会有解释。

一百零七、信件

月光下,赵银环的眼波如月色一般温柔。也如水波一般清澈:“是的,晓妍,我并不是教你怎么选择,我只是让你遵从自己的心意。

我是过来人,也明白你的迷茫和彷徨,我不主张你放弃杜浩真,但是一纸婚约也不应当制约你的选择。

当初,我让杜浩真来提亲,给你定下了亲事,是因为我知道你们青梅竹马、郎情妾意的情意,可现在,如果你们之间的情意淡了、没了,那这桩婚约也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你幸福与否,不是是否有婚约决定的,也不是身份、地位、财富能决定的,幸福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只是让你放开自己的心意,自由地选择。你选择的是你的日子,不要在意是否顾及我们的面子,不要在意我们怎么样。”

晓妍心里一暖。如一从暖流从心田流过,眼睛沁湿起来,扑在母亲的怀里,哽咽地唤了一声:“娘。”

赵银环微笑着,伸手揽着她的肩膀:“住了这一日,我也知道任公子对你的心意,但是,记住,我并没有要求你在任公子和杜小哥之间选择。任公子对你有恩,对你也有情,但出身侯门,我们是门不当户不对的,我并不想我的女儿为人妾;杜小哥三年来毫无音讯,他凉了你的心,是他的不对,你应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但若你对他已无意,我也不希望我的女儿只为守婚约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女儿,你长大了,你要自己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希望与我女儿相陪的人,是转头可以相视一笑,即使粗茶淡饭也能品出香甜的人。我不求你富贵,也不求你荣华,我只要你幸福,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知道了,孩子幸福。做父母的就会觉得幸福。”

晓妍带着哽咽,含着哭腔,闷闷地“嗯”了一声,双手揽着娘亲温暖的身子:“娘放心,我与任公子是无缘的,我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他为妾,其实杜哥哥不回来或另娶,我也不会,娘放心。我欠他很多恩情,但这些都不足以让我为人妾,晓妍出身普通人家,享不了那个福,也受不了那个罪。”

赵银环轻叹一声,心头有一点酸,却欣慰地点点头:“你能想到这一点就好,我生怕你陷入这个局里,既不愿为妾,又放不下。”

晓妍心里一痛,她何尝不是陷入这个局里,何尝不是既不愿为人妾,又放不下?

可是她能怎么样?另觅良人?

晓妍苦笑着摇摇头。良人何在?

赵银环怜惜地抚摸着她柔滑的长长黑发,道:“夜深天寒,快回去歇息罢。”

晓妍点了点头,扶了母亲起身,转头却见爹爹站在房门前不远处,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心里一暖,冲爹爹微微一笑。

爹爹走了过来,怜惜地看着女儿,叹了一口气说:“爹知道你心里难过,杜小哥他确实凉了你的心,任公子他待你确实好。不过与你的一辈子比起来,杜小哥这三年其实也可能谅解,因他终究没有食言,而任公子虽待你好,却未必能在那个侯门里护你周全让你开心。有些事儿退一步海阔天空,不要太为难自己。”

晓妍明白了爹的话,爹不比娘,娘是个感性的人,只关心女儿此时的感受,爹却是在为女儿一辈子做打算。

她知道,虽然父母让她自己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终究是不希望自己入侯门为妾的,在他们心目中,杜浩真对她而言,终究是一个良配。

出众的品貌,青梅竹马的情意,两家人的老交情。富裕却不高贵的家世,自幼聘下的亲事,将来还可名媒正娶的嫁过去,在这个社会里,似乎已是极好的良配。

他们只是想让她幸福。

晓妍沉默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她已经坚定了不入候府为妾,那么除了杜浩真,还有更好的选择吗?难道要让父母为她操心一辈子?

至于时光造成的疏离,心里那一抹陌生感,是否能在日后的相处中抹平?

或许,一生的相处,即使没有了甜蜜和爱情,也有深厚的亲情,足以让他们共度一生。

她抬起头,朝爹娘笑笑:“爹娘放心,晓妍不是小孩子,这件事我会认真考虑的,不过杜浩真欠我一个解释,我要听听他怎么说。我们都去睡吧,明天再商量。”

佟景新心里一松,脸上带了笑容。这本就是他的心愿,只是不愿女儿心里委屈,现在她自己想通了。再好不过,但愿杜浩真那小子能给个很好的理由,解释清楚他为何失踪三年,化解晓妍的心结。

赵银环却轻轻叹了口气,她告诉她要随着自己的心,可是她也不知道,她的选择是对的吗?

或许,现在是对的,后来却觉得是错的呢?

又或许,现在这样选择了,回头却觉得后悔呢?

谁知道?

人生。本来就充满了变数。

她默默地祈祷了几句,与佟景新叮咛女儿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然后一起回房去了。

晓妍跟在他们身后,正要轻轻替他们掩上门,爹爹转身看着她,微黑的脸庞在昏黄的灯光下,晕得菱角也平滑了几分,道:“晓妍,你只要记住,无论你怎么选择,父母都站在你的身旁。”

晓妍只觉得鼻子一酸,一阵泪意涌上,忙“嗯”了一声,掩了门转头走了出去,抬头看着月亮,轻轻吸了吸鼻子,转头看着窗纱上映着爹爹和娘亲密地依在一起的身影,脸上荡起了一抹笑容。

她是他们的女儿,这种平凡而踏实的生活才是适合她的。

回到自己的房内,掩了门正待睡,却不可遏制地想起和任以安的点点滴滴,顿时怔在那里,隐隐约约的心痛象雨滴打出的水涡,一点点的波动着、扩大着,淡淡的,却令人无法忽视。

推开窗,窗外有疏疏落落的梅花瓣飞过。

伸手拈了一片入手,放开,一阵轻风夹杂着寒意将花瓣带离手掌,只空余下纤细的手指停顿在寒风中。

心里似乎有点空,慢慢缩回手,轻轻推门往外行去。

踏着青砖小径,缓步往外行去,廊下淡黄的灯光照亮了泛出一圈圈的晕光,投在或空荡荡的树枝上,或依旧浓密的常青树上。影影绰绰。

出了小院的门,突然听得旁边一声轻唤:“晓妍妹妹。”

声音清越而温润。

晓妍脚步一顿,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微笑:“杜哥哥。”

杜浩真眼波如幽深的湖水,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原来晓妍妹妹也未能成眠,与为兄闲言几句可好?”

晓妍点了点头,沉默地随着杜浩真进了书房。

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转眼却见桌上方了一叠信封,有些陈旧的颜色,信封上是杜浩真清瘦俊逸的字迹“晓妍玉启”。

怔了一怔,看向杜浩真。

杜浩真微微笑着,将信件递给晓妍:“原以为晓妍妹妹再也看不到这些信的,万幸,终究不晚。”

晓妍带了困惑接过信封,信封微黄淡旧,取出那薄薄的一张纸,上好的宣纸,微旧,似乎依旧散发出淡淡的墨香,杜浩真的字迹跃然纸上:“今天天气很好,阳光肆无忌惮地洒落,灼得肌肤生痛,似乎能将人的气力都抽离,我随着商队缓慢前行。此时,你在做什么?”

晓妍心里一动,急切地放下这封,再拿起另一封。

“我书桌上小小花盆里,养着的那株蝴蝶兰长出了细细的花蕾,纤细的似乎随时都会折断,心里有隐秘的欢喜,此地昼极热,夜极寒,它能开出花蕾,实出乎我之意料,看了又看,竟觉得它像你,柔韧却倔强。”

……

或者是一段旅途见闻,或是对一句诗的感悟,或是几句问候……

轻描淡写,字里行间却透露出满满的思念,隐约的寥寥几句,却可看出写信人行径坎坷。

晓妍心里越来越酸,拆着信封的速度越来越快。

直看到最后一封信,信的日期停在她当掉玉镯的几个月后:“戈壁的星空纯净如镜,星星如镶嵌的宝石,很美,可是,我想念那天的流萤,更想念你。”

晓妍握着信纸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泪如雨下。

_________看完了球赛,我支持的德国队输了,55555……修改了下文,却总是觉得不满意,好废的感觉觉。

一百零八、误会

杜浩真静静地看着她低眉落泪的模样。心里有些黯然,可也有些淡淡的幸福。

她会为了他落泪,那她还是念旧情的,虽然身边有任以安那样清雅的男子,虽然时光将他们分离在两端,虽然时光淡抹了他们之间曾经的亲密无间,但他们之间青梅竹马的几年相处,那些微小的幸福和默契,终究还是有的。

他慢慢地走近晓妍,一手伸臂握住晓妍微微颤抖的双肩,另一手抚上晓妍流泪的脸庞,轻轻抬起,幽黑的双眼望进晓妍泪眼模糊的眼里,轻声道:“晓妍,我没有抛弃你,我一直在想着你,念着你。可是,造化弄人。”

“我和爹爹到了北疆后,就开始替秦爷开通通外域外的一条商路,我学得很难,很艰辛。可我一直记得你在等着我,好几次遇到沙盗和风暴,经历过那些残酷的抢劫和杀戮,经历过那些疯狂的逃亡,经历过那些让人觉得渺小和颤抖的风暴,好几次,我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下去了,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因为,我知道你在等着我。

第一次送信给你,是在域外的几个月后,才有相熟的商队进关内,我珍而重之地将我挣的第一笔银子和几封信件交给商队,然后日复一日地等待着你的回信,可是,几个月后,商队的人回来了,他满怀愧疚地告诉我,在路上遇上了洪水,装信的包裹被洪水冲走了,他失去了地址,无法寻到你,只得无劳而返。

我心里虽然难过,也担心你因为没有我的音讯而伤心,却没有失去希望,两个月后,再一次将信件和银钱交给另一个商队带入关内。可是,几个月后,递信之人带回了我们定亲的玉镯,和一个消息,你悔婚了,你嫁与了村里的方贵为妻。

方贵学会了种甜瓜,并帮佟叔种出了香甜的甜瓜,替佟家度过了燃眉之急,你嫁他,是因为报恩。

我本并不相信,不相信你会轻易放弃我们之间的情谊,可是,那一双玉镯给了我重重一击。”

杜浩真转开了视线,眼光投在她身后的积霜的树枝,如陷入了回忆中一般,眼神有些空茫:“得到消息的那天晚上,我捧着玉镯在苍茫的戈壁上坐了一夜,望着天上的那一轮冷月,心痛如割,为什么,你竟不能等我?

为什么。为了报恩,你竟轻易地放弃了我们的婚约和情谊?

心里终究是存了一份怀疑,一份念想的,我还是托人打听了你和方贵的消息,得到的回应是,方贵果真娶了梅花村佟家的女子为妻。

虽然来人带回来的只是寥寥数语,并没有详尽的消息,但因我怯儒和伤心,我选择了逃避这件事,此后再未特意打探你的消息,也彻底地死心了,放弃了。”

他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含了懊悔:“晓妍,我错了。若我不会那么轻信,若不是因为我的逃避,也许,就不会出现这样的误会,竟生生耽搁了三年时光。”

他嘴角荡起一抹笑,转头望着晓妍,眼里柔光流转:“幸好,还不迟。”

晓妍有些怔然,呆呆地看着他,原来事情就是这样的吗?

只是缘于一个简单的误会?

心里苦涩,可竟觉得有些可笑,突然就想起了前世看到的充满误会的琼瑶剧,那些情节里,都是一个简单的误会,导致两人错身而过,几十年后重逢。只剩下无限感慨。

不同的是,他们在分离三年多后,便重逢了,只是,真的不迟吗?

直觉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这些误会,是怎么造成的?

仅凭一双玉镯?

她嫁与方贵的传言是从何而来?

她的玉镯才当了就有人赎了去,且送给了杜浩真,是巧合,还是有人在暗地关注她?

脑中千头万绪,只觉疑惑。

杜浩真的手掌还握着她的手臂,暖意慢慢传来,竟觉得有些发烫。

大概是夜深了,杜浩真在眉目在夜色中,在昏黄的灯光映照下,有些模糊不清。

大概是深夜了,也未歇息,是困了罢,晓妍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

她将手从杜浩真的手臂里抽离出来,冲杜浩真微微一笑道:“我困了。”

往外行去,脚步有些散乱,手里下意识地抓着那几封信。

她心里乱,需要一个梳理的空间。

杜浩真感觉到那一片柔滑的衣袖从手掌中抽离。怔了一怔,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拉她,却顿半空,缓缓缩手,双手背在身后,交握着,对着她的背影道:“我送你回去罢。”

晓妍闻言回头,看着他淡然一笑,摇了摇头道:“不用,你去歇息罢,我想一个人走走。”

杜浩真默默地看着她慢慢走出了那一扇月洞门。往外行去,黒沉沉的眼眸里如浓墨荡漾开来,轻轻长叹一声。

晓妍从见到他的信件后,便开始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她的眼神变柔了,变软了,看向他的时候,虽然有些迷茫和疏离,可也表露了对他的关切。

在他说起遇到沙盗和风暴的逃亡时,她皱着眉,眼神微微悸动,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可是,他却觉得心上更紧了。

不是因为任以安,而是,另一个原因。

晓妍低着头,往回走着,转过一扇墙,竟差点撞在一人身上,唬了一跳,停下脚步,眼光正对上眼前脚下一双青色锦缎布鞋,心里快速地跳了几下,抬头,对上任以安淡月一般的眼光,勉强冲他一笑,问道:“公子也未安歇?”

任以安点了点头,晓妍轻声道:“请公子安歇罢,晓妍先告退了。”说罢擦身而过。

任以安侧过身子,看着她的身影,突出声唤道:“晓妍,请留步。”

晓妍停下脚步,静了一会,才转身微笑地看着他:“公子有何吩咐?”

任以安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眼光在她手上的信件上转了一转,走到她身前,声音低低地传来:“晓妍,能嫁与我吗?”

这是他第二次请求晓妍嫁与她为妻。可第一次,是在中了媚药的情形下,这次却是在心思清晰的情形下,到底是不同的,他是认真的。

晓妍怔了怔,抬头看着任以安,只觉得他的眼光密密地笼了下来,如细密的网一般,让她觉得呼吸困难,她慌乱地垂下眼帘,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他,摇头道:“对不起,公子,我不能嫁与你。我身为寒门女子,曾经为奴,身份低微,配不上你豪门侯府的身份,就算嫁过去,也是为妾,我不愿做妾。”

任以安依然看着她,道:“若我不再娶妻呢?”

晓妍心里一跳,探究地看着任以安,他的意思是,她虽明面上为妾,实际却是他唯一的妻子?

——————很欠拍的一章。我发觉对情节和心理的把握不准确了,好像偏离了自己的构思。欢迎留言指正,我会虚心接受并修改的。

我一直在想,我写这篇文想表达什么故事?因为我有点迷茫了。

一百零九、春天

晓妍探究地看着他的眼神。深幽的眼神如一汪看不透的深潭。

心头只觉千头万绪,心里五味杂全,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只得静静地看着他,深吸了口气,向他一福:“晓妍辜负了任公子,对不起,我不能接受。”

任以安神情似乎一松,眼神却瞬间黯然下去,只点了点头:“我知道。”

晓妍轻轻地“恩”了一句,转身离开。

“晓妍。”身后任以安清冷的声音传来,如细雨滴在竹叶一般。

晓妍回过头,任以安走近两步,从袖里拿出一个绣花锁边小荷包,递给她道:“本想在你的及笄礼上送给你的,看来,我是看不到你的及笄礼了,礼物还是先给你罢,微薄心意,请笑纳。”

晓妍接过他手里的小荷包,柔软的锦缎荷包里,硬硬的有些恪手。

道了谢。如逃一般,快速地离开,进了房内,关上房门,晓妍深深地吐出一气。张开手掌,打开荷包,倒出里面的物件,是一对明珠耳环,简单的样式,在银色流苏上坠着一颗拇指大小的圆润珠子,在灯光下看来,流光溢彩,光看这珠子就知道价值不菲。

伸手拈了拈自己耳垂上坠着的两个简单的银耳环,还是俏春见自己坠的是两个银角儿觉得寒碜,所以送了给自己的,原来他竟留意到了。

仰着头,泪水顺着脸庞流了下来,可是,她还是做出了选择,这是诀别了。

是的,她不能接受,她趟不起任府那一滩浑水。

任以安怔怔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有晨雾漫起,如乳白的薄丝一般漂浮,让晓妍的身影有些模糊,终于看不见了。

听到拒绝时,心里一松。可心里好像有什么地方空了,只觉得有轻微的痛觉,好像生生割裂了一般,蔓延开来,他禁不住一手扶在心口,慢慢转身往房里行去。

虽然心里也猜到了他问出这话得到的答案,但亲耳听到她拒绝,还是会心痛的。

任茗迎了上来,默默地跟在身后,忍了忍,还是开口道:“公子,你为什么不明与她说,只要她愿意等,你是可以娶她为妻的?侯府气数渐微,夫人、公子们还忙着争夺侯位,你虽然只能在暗地里挽救侯府,但你没有窥探侯府之位,你为侯府尽了力,也不会贪恋在侯府,若是外放为官或者隐居,娶她为妻。又有何不可?……”

任以安手一抬,止住了他的话题,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嘴角噙着一丝笑容:“任茗,我走的这条路,你怕了吗?”

任茗愣了愣,忙摇头道:“不怕。”

任以安信赖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道:“是的,你不怕。可是,你也知道,这条路不易走,如果我娶了她,有朝一日有个三长两短,她一个女子,该如何自处?”

他移开视线,眼光远远地投向晓妍的住处:“我问她,只是让她自己明了自己的心意。她不愿意为妾,这样,她也不会再有犹豫和牵绊。”

任茗看了他一会,转开头,将目光投向远处微微发白的天际,长叹了口气,原来自己对晓妍也有意,但知道公子的心意后,思量半饷,终究黯然退出,可原来主仆两人与她皆无缘啊。

晓妍一夜辗转未眠,第二天一早起床时。脸色有些发白,眼下有点淡青,她坐在梳妆台前,挽了简单的双环髻,带上一朵简单的小绒花,想了想,开了一直未用的脂粉盒,在脸上薄薄地施了点脂粉,将眼下的淡青掩下,双颊也多了两分血色。

开了门走出去,父母和哥哥已经起床了,在厅下与任以安闲话着,见她来了,关切地在她脸上看了一圈,晓妍忙冲父母欢快地微笑。

赵银环和佟景新放下心来,转脸对任以安道:“叨扰了这两日,着实感激,给任公子寻麻烦了,不便再叨扰了,又实在是叨念着家里,我们想今天便出发回永宁郡去。”

晓妍心一颤,抬头只见任以安淡淡地看着佟景新夫妻,淡淡地笑着。道:“伯父伯母客气了,只是想来您们出远门这一趟,归心似箭也是有的,晚辈就不便再挽留。”

转眼见杜浩真在一边嘴角含着笑容,眼里却没有笑意,静静地看着自己,便冲他一笑,走近父母身边坐下,杜浩真眼里带了笑,冲她微微一笑。

闲言了几句,不久。便有丫鬟摆上了早膳,席间气氛有些沉闷,只偶然有客气的谦让,膳后,杜浩真派来的马车就在院外候着,向任以安道了别,一行人往院外行去。

停在车前,任茗走上前来,笑笑道:“你我同伺候公子,也算是有缘,从第一次见到你,到如今一晃已经过了这些时日了……”语气带了点惆怅,低头一笑,抬头看着晓妍道:“如今一别,再会就遥不知期了,虽然……心有憾之,但你能嫁个好郎君,我也放心了。”

晓妍感激地冲他笑笑,对他道:“若不是茗爷,我只怕早陷身狼窝了,也无从谈起扳倒罗知县,为家里报了一仇了。晓妍对茗爷的关照感激不尽,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任茗侧过身受了半礼,轻轻地叹息一声,伸手虚扶起她。

晓妍立起身,见任以安安静地站在一边,行前两步,行了个福礼,深深地向任以安一拜,感激他多次对她的帮助,如今是要分别的,也许,后会无期。

车轮辘辘,渐行渐远,晓妍还是忍不住微微挑起窗帘往后看去,任以安负手而立。站在院门前,身边陪着任茗,静静地看着渐远的马车,衣襟飞扬,身上在晨光中似乎笼了一身落寞。

放下车帘,晓妍闭了闭眼睛,睁开时,眼里已经是一片清明,虽然有些隐隐的难过,但她不想拖泥带水,向过去告别,面向未来的生活。

只是,她的未来等着她的又是什么?

马车停在一条大河边,河水不急,微黄浑浊的河水轻轻地拍打着河岸,传来轻轻的“哗哗”声,薄雾萦绕中,一艘大船靠在岸边,高杆宽弦,虽然比不上来都城时的官船大气威风,却处处透着精致,显露着主人富贵气息。

登上船,虎子的神情明显地放松和欢快起来,他一直对妹妹有愧疚之心,如今终于平平安安地接了妹妹回家,心里一块大石放了下来,迎着江面的寒风深吸了口气,一阵寒意灌入,却觉得神清气爽。

安置好父母、妹妹,见杜浩真站在船头,船已经缓缓地开动起来,有轻轻的寒风吹了过来,扬起杜浩真的儒巾发带,走了过来,拍了拍杜浩真,笑道:“你总算是守了信用。也该与我妹妹成了亲,我这个做哥哥才能彻底地放心啊。”

杜浩真冷不防被他一拍,微微一惊,听了他的话,眼神里一丝复杂的神情一闪而过,转头看着虎子时,已是一脸淡然的笑容,直直地看着虎子,神情慎重:“哥哥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晓妍受委屈的。”

晓妍依着船舱门柱站着,看着前边如青松一般的身影,默默地听着他慎重的承诺,不经意地看向岸边,船行的还不远,岸边一棵桃花,光秃秃的树枝上,竟有些粉粉白白的颜色妆点着,晓妍有些惊异地凝视细看,果然是些微绽的花蕾。

原来,春天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来临了。

一百一十、这三年

江面的微寒的轻风将船上的蔓帘卷得扬起。如轻曼而舞的轻雾,船上雕栏刻画,蔓帘低垂,营造出华丽的意境。

在装饰得精致舒适的舱房内,晓妍盘脚坐在矮几上写字,风将雪白的宣纸一角托起,晓妍搁下笔,将有些寒意的手凑近嘴边呵了口气,本来房内是点了炭火的,但她不喜那一种点了点烟火味混了薰香的味道,令人头有些发晕,便令人熄灭了薰香,大开了窗户,江风灌进来,虽然有些冷意,但也头脑清醒一些。

拿起白玉蟾蜍镇纸,将纸张的一角压上,白玉镇纸清凉定手的触觉,让她想起杜浩真在三年前分开时送给她的那块用来镇纸的白色鹅卵石,继而想起他们在小溪边玩耍时拣到那块鹅卵石的情形,飞溅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细碎光影。不设防的笑声如碎银一般洒满溪畔,晓妍神思陷入回忆里,目光不由得柔了起来,嘴角噙了一丝笑。

她的回忆被一声轻唤打断,抬起头,笑容滞了一滞,杜浩真含笑走了进来,眼神温和,脸色莹润,一如从前,只是,眉宇、嘴角的轮廓更深了几分,显出出主人这几年的成长,也提醒了晓妍他们都已不再是三年前的时光。

“想什么呢?”杜浩真微笑着问道。

晓妍笑了笑,道:“杜哥哥看看我写的字罢。”

杜浩真凑了过去,看了看,纸上一句诗写的是“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字迹清瘦俊逸,眼神一闪,点头道:“不错,比以前写得越发好了,诗也是好诗,与当前之景贴切之极。”

晓妍轻叹了口气道:“哄我的罢,我也知道许久没有写字了,如今到越发退步了。我总觉得这个字写不好,怎么也不好看。”

杜浩真接过晓妍手里的笔,抽了一张白纸。在纸上写下个“近”字,也是清瘦俊逸的字迹,与晓妍写的字有几分相似,只是更显得骨肉匀称,洋洒飘逸。

晓妍摇头叹道:“如今一对比,更显退步了。”因她这一手字师承杜浩真,三年前他们之间的字迹是很相似的,如今却与杜浩真的字迹差了一层,可见果真是不进则退。

杜浩真笑了笑,眼里波澜闪过,笑容里也带了一份苦涩,只是晓妍并未留意。

转眼却见晓妍白皙的手指上粘了写墨迹,不由摇头一笑,有些宠溺地道:“还是这习惯,每次写字都能将手弄脏。”说着从袖里拿出一块手帕替她拭擦手中的墨迹。

被杜浩真将手握在掌内,那温热的触觉令晓妍有些不适,怔了一会,终究没有抽回手指,任他慢慢地细细地将手指上的墨迹拭擦干净,心里软了一软。

只是两人的距离也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尺。晓妍甚至能感觉到杜浩真微温的呼吸,脸上不由得慢慢飞红,有些不自在起来,忙站了起来,笑了笑道:“我们出去透透气罢。”

杜浩真依然温文尔雅地笑着道:“好的。”

站在船边,江面波光荡漾,闪着碎银一样的光泽,两岸软柳轻扬,点缀着细碎的新绿,远处的平野里,铺这些淡淡细细的新绿,面对此情此景,晓妍不由得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沾了泥香水气的空气冲入胸怀,让整个人精神也为之一爽。

杜浩真手扶着船弦的朱红栏杆,轻声道:“如果,一条河流被人改了道,改变了原来流淌的方向,下游的土地也因此而受到了干涸,可是它现在想会到原来的流向,你说,下游的土地会原谅它吗?”

晓妍眨了眨眼,看着杜浩真,却发现他的神情很认真,甚至带了点紧张,手指微微有些用力扣在栏杆上,心里闪过一片阴影,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

也认真地看着杜浩真的眼睛道:“杜哥哥有什么话要说吗?那就请直说罢。”

杜浩真张了张嘴,凝神看了晓妍的眼睛一会,转开视线,笑道:“并没有什么的,只是听别人说了这么一个故事,随口问一问罢了。”

晓妍心里疑惑,想了想道:“杜哥哥这几年都经历了些什么呢?”看着杜浩真缓缓的道:“我想知道。”

杜浩真点了点头,道:“这还得从很久以前说起。”

晓妍微笑起来,就像以前说故事一般,都是从“很久很久……”开始说起。

杜浩真继续道:“我家原是商贾之家,说起广城杜家,在几十年前,也算是甲富一方了。我爹爹是商界奇才,也是他,将杜家的产业扩大了近一半。可是,在十几年前,我爹爹宠信一个妾室,将些重要的产业托付给了妾室一房人,可那妾室原是对手高家安插在爹爹身边的卧底儿,勾结得高家,暗地里捏造了虚假的证据,又勾结官府,称我家勾结域外反贼。将家产尽数充了公,而实在是那官大人与那高家分了,还将我家人都抓了去,男的充为奴仆,女的入了官奴,我和爹爹幸得忠仆相助,逃了出来,虽心恨之,但我爹爹顾及我的安危,终究不敢轻举妄动,隐姓埋名逃了出去。辗转几处,最后在定在梅花村定居,只盼我能考取功名,重洗当年之仇。

不想……秦爷看中了我爹爹的才能,竟辗转打探了我爹爹的消息,寻了来,请我爹爹为他开通域外的商路,我爹爹终究按压不下复仇之心,也便随了秦爷去了,……这事儿的经过,你也是知道的。

初到域外时,我不过是随着几个师傅习习一些功课,闲时随着父亲看些帐薄、照管些生意上的事儿,也算是对自己的祖业有些儿了解。一来二去的被秦爷看见了,倒入了他的眼,说我在生意上颇有天赋,此后,倒将文才功课放得偏了,带着我学了许多生意上的事儿。……

也因此,我倒将学业给荒废了,但承蒙……秦爷看重,在商道上倒摸出了些门路,行走域外,虽几番凶险,终幸而是有惊无险,集几年之力,为秦爷开通了那一条商路,而此条商路,实则为朝廷所掌控,秦家原是皇商。

后来,在秦爷的帮助下,我与爹爹终是逼得高家家破人亡,也报了当年之仇……”

说到这些时,杜浩真眼神平静得甚至柔和,语气也轻描淡写得若事不关己,却让晓妍觉得一阵寒意,他轻描淡写的“家破人亡”四个字中。包含了怎样的惨烈。

不敢继续想下去,晓妍打了一个寒颤,船正渐渐靠近岸边,岸上的大街上有些稚子孩童在笑闹,银铃一般的笑声远远地传了过来,让她心里的寒意减了两分。

可另一个疑问浮在心头,若杜家父子对秦爷来说,只是手下的伙计,秦家凭什么给杜家父子那么大的财力和帮助替杜家复仇?

她并不是没有经过世事之人,三年看似漫长,不过也是眨眼一过的光阴,她不会天真地认为杜家在没有大力相助的情况下,能够凭两人之人能够重新拥有大量的财富和势力扳倒曾经富甲一方的杜家的对手。

——————————这几天太忙了,所以隔了几天也没更,对不起了,下周应该能更得快些。

一百一十一、人为的阻碍

晓妍深吸了口气。不愿意将疑虑埋在心里,转头看着杜浩真,微笑着问道:“杜哥哥,如此说来,秦爷倒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为了你们肯如此鼎力相助。”

杜浩真神色一凝,脸色僵了一僵,看了晓妍一会,眼底波澜翻滚,似乎压抑着什么情绪,他转头看着岸边来往的人群,和稀稀拉拉摆着的一些摊档,轻叹了口气,似乎下了什么决心,转头看着晓妍道:“晓妍,我并不想瞒你什么,是我……”

这时,却有船上的伙计走了过来,向杜浩真笑道:“杜爷,在这里靠岸歇上一歇罢,船上的用度也不多了。正好补上一补。”

杜浩真话头被截了下来,却没有什么被打扰的不耐之色,反而神色松了一松,向来人点了点头,转头对晓妍笑道:“不若往岸上却逛上一逛,可好?”

晓妍想了想,在船上也闷得很,而且虽然船行得平稳,到底有些微的颠簸,总有些脚步虚浮的感觉,踏在岸上走上一走也好,便点头应了。

也未着意妆扮,只略微整了整发髻衣裳,告知了爹娘一声,便随着杜浩真踏上了搭在岸边的踏板。

踏板微微的有些颤,晓妍走得有些战战兢兢的,杜浩真在前边先行,站在岸上,见状微微一笑,伸了手递给晓妍。

晓妍也不忸怩,冲杜浩真一笑,握住了他的手,两步跳到了岸上。

松开他的手,长吐了口气,脚踏实地的感觉就是好。

杜浩真看着她的样子,露出微笑,在早春淡淡的阳光下更显和煦。

船夫向杜浩真打了招呼。先行采购物品去了。晓妍和杜浩真并没有什么必买之物,只随意走走看看。

晓妍饶有兴致地在前边先行着,果然各地都有自个不同的风俗和产品,她好奇地望着两边摆卖的小摊儿,甚至有些小吃,大大小小的碗碟盛着各式调料,红红黄黄的很是诱人,让她忍不住谗虫大动,付了钱买上一碗,却发现入口的食物都带了酸,原来也算是本地的特色,可她却不太喜欢吗,面对殷勤地问着自己味道可好的摊主,却不忍心拂了他的意,含在嘴里吐也吐不得,只得咽了下去,冲老板点了点头。

那老板笑嘻嘻的自去忙活,招呼来往客人,晓妍背转身子,冲杜浩真无奈一笑。杜浩真摇头又笑又叹,心里却暖意融融。

兜了一圈下来。晓妍手里多了几样新奇的小玩意儿,杜浩真微笑着与她并肩而行,间或与晓妍交谈几句,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关系亲密的兄妹。

走出了市集,往船只的方向行去,行到一个偏些的岸边,两岸杨柳轻拂,树枝上点缀的浅浅翠绿,如米粒一般大小的碎绿玉。

旁边有一棵李树,树上的李花不顾尚寒,已经绽开,白色的小小花瓣薄得似乎快透明一般,风吹过时,有些细碎的花瓣飘下,落于岸边伸延往水边的青石台阶上。

干净的台阶妆点着几片李花瓣,冷硬的青石板和脆弱的花瓣相衬,竟别有一番滋味。

杜浩真听着晓妍安静宁和,带了笑意的眼神,知道她如今心情很好,想起自己一直压在心头的心事,终究是不能瞒她的,对她微笑道:“行了这半日,也该乏了罢?在此处歇歇可好?”

晓妍看了他一眼,知他又话要说,应了一声,率先在青石板坐了下来,杜浩真也随即坐在她身边,两人放下手里提着的大小包,当然。大多是晓妍买了下来的,杜浩真不过是个搬运工罢了。

杜浩真望着滔滔而过的江水,露出一丝苦笑,道:“晓妍,你可知为何我看到定亲玉镯时,为何对你提出退亲一事,并未太过疑心?”

此事确实疑点颇多,晓妍摇了摇头,听着他继续道:“因为随着玉镯而来的,还有一封信,而信上的落款是你的名字。”

晓妍怔了怔,心里洞明,这大概是就杜浩真三年没有任何音讯的关键所在了。

杜浩真道:“我第一次送给你的信,确实是被送信人在洪涝中不小心弄丢,第二次送给你的信,却是被人故意拦截了。

我并不知道我的信没有送到你手里,几个月后,送信的霍掌柜回来时,带回来的,是我们定亲的玉镯,还有一封你写的信,信里只有寥寥数语,说你对不起我。因心属他人,又受了他人恩惠,只求退亲。信上的字迹与你的字迹俨然相似。霍掌柜告诉我,我离开后,你与方贵行得颇近,佟家在病灾中受难,也是方贵助了佟家,见我许久未来信,生怕婚事有变,又因怀了报恩之心,便接受了方贵的提婚请求。改嫁了方贵。

若不是那封信和玉镯,我是不会信这样的传闻的,可是,那封信上俨然是你的字迹啊。

事后,我还抱了一丝希望打探过事情的真实,可得回的消息仍是这般,甚至于,一次在域外偶遇永宁郡一个熟识之人,那人识得方贵,亦对我说方贵确是娶了梅花村佟家的女儿为妻,我方不得不信,从此死心。

此后,我亦寄过银钱回佟家,却悉数被退了回来,带回的话是你不肯受,这倒也合了你的性子。

我……心灰意冷下,与秦爷的二女秦雨荷成了亲。”

说出这句话时,杜浩真停顿了一下,才低沉地说了出来。

听着杜浩真说出了实情,晓妍眼睛望着江面折射出太阳的点点的金光,心里感慨翻滚,她已经有所猜测了,而事实果然如此。

秦爷会对杜浩真父子鼎力相助,是因为杜浩真是他的女婿,杜浩真会得到玉镯和伪造的信件,是别有用心之人暗中安排。

她想起那些曾经的美好,她和杜浩真曾经的亲密无间,心意相通,都已经过去了,真的,已经一去不返了。

一点酸涩从心底翻起,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在他离开时,那么慎重的承诺和温情,终是抵不过三年的那些时光,抵不过那些人和事的干扰。

物是人非。

甚至,晓妍甚至近乎冷漠地猜测着。杜浩真在听到退亲的消息时,对她那么多年的相处和了解,虽然有玉镯和信件为证,而方贵确娶了佟小琴为妻,可他会全然信任她变心的消息吗?

是不是秦家没有弄出这些事故,她就可以依然平静地生活在梅花村,富足安宁地等待着杜浩真回来娶她?

她这些年来的变故,是不是拜秦家所赐?

突然无比的厌倦,摇了摇头,不愿意深究,一点也不愿意再想起这些事儿。

不管事情的始末如何,时过境迁,已经不重要了。

杜浩真手掌微微着力握着,他觉得紧张,对晓妍听到事实的反应觉得紧张,当看到晓妍低着头听着他的话语,虽然眼里神色变幻,却没有表现得愤怒或者悲伤时,他心里一松,可却觉得隐约的失落,似乎觉得晓妍的平静下掩盖着疏远的情绪,似乎有什么离开他,可心里又忍不住多了几分期望。

他侧身伸手合住晓妍轻握着放在膝上的双手:“晓妍,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不会丢弃我们之间的契约和承诺,我会娶你为妻,不会让你处在人下的。”

晓妍嘴角的苦笑转为讥诮,看着杜浩真的眼睛道:“杜哥哥,你想娶我为平妻么?还是,秦家姐姐愿意为妾?”

————————晓妍终究是知晓了,而她在感情上的徘徊,也很快会确定下来,确实,很狗血,也很俗套,好多个同学都猜到了情节,某丫羞愧之。

最近忙得没有时间管理书评,我有空时再回复吧,谢谢留评的同学们。

一百一十二、不接受

杜浩真心里一沉,觉得喉头发紧,滞了一滞道:“晓妍,我会娶你为平妻……”

晓妍突然觉得一阵无奈和厌烦,有些无礼地挥手示意,打断了杜浩真的话语:“我不接受。”

杜浩真愣了愣,眼神蓦地转得灰暗失望,无力地道:“晓妍,我不会亏待你的……”

晓妍嘴角的讥笑益深:“杜哥哥,我不愿意与别人分享丈夫,丝毫也不愿意。不管是平妻还是正妻,与人共侍一夫,就是对我最大的侮辱,又谈何不亏待?而你既已娶妻为何不早说?”

杜浩真张了张嘴,尚未答话,晓妍讥讽地笑了一声道:“杜哥哥,你不愧是和我一起长大的,你早猜着我不愿意接受的罢?所以才不敢一开始就说出实情,只想争取了时间让我慢慢接受罢?不过,你要失望了,我还是不接受。

你可知道我这几年经历了些什么?被迫为奴、差点被辱、差点被杀、差点被卖……”轻描淡写得“差点”,里面的凶险却不言而喻。

杜浩真默默地听着,眼睛一涩,用泪意涌出,双手不由得紧紧交握:“对不起,晓妍。”

晓妍轻摇了摇头,眼光变得森然,继续道:“你一直没有出现,但至少我是有期望的,这便罢了,可你如今回来了,娶了妻却瞒而不说,如今还让我与人共侍一夫,这才是对我最大的侮辱。”

她连续强调了两次,只是想告诉杜浩真,她不会与人共侍一夫,他这样的想法才是大错特错的。

杜浩真怔怔地看着晓妍,秦家虽然蓄意破坏了他与晓妍的姻缘,却对他恩重如山,让秦家同意娶晓妍为妻,已经是秦家最大的让步和妥协了。

可是,他费劲力气和心思,与秦家对抗多日才为她争取的地位,她竟然不屑一顾。

不接受、最大的侮辱。

这些话沉沉地压在杜浩真的心上,她冷然的笑容,让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大错特错了,虽然心里隐约知道她不肯接受,可不愿意多想,还是抱了希望,如今如一盆冷水兜头扑下一般,一颗心冷了起来,他艰难地开口道:“晓妍,我不愿意再次错过你,我想补偿你,想给你安宁富贵的生活。”

晓妍本来压抑的怒气,听了这话,心里腾地一团火冒起,这算什么?补偿?

带了怒,猛地转头看着杜浩真:“我不需要……”转头看见杜浩真眼里的痛苦,心里一软,冲到嘴边的怒语在舌尖打了个转,终究没有出口。

她是二十一世纪穿过去的一个灵魂,而杜浩真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古人,他的思维里有自己的局限性,他并不认为一夫多妻有错,他所以为的补偿就是给女人安定富足的生活,尽自己的力量付出自己的温情。

又如何能够理解,晓妍要的生活并不是做依附男人的一个贵夫人?

晓妍轻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身边坐着的这个男人离自己是那么远,远得让她觉得无力,心里的疲倦感益盛,口气软了一软,道:“杜哥哥,我不需要你的补偿。”

晓妍与他比肩而坐,杜浩真却恍惚觉得,他离晓妍之间隔了那么远的距离,曾经的亲密真的不复存在,而她的心思,他也无法触及,难于抑制心底的伤心难过,眼睛一涩,将脸埋在掌中,闷着声道:“晓妍,若是退了亲,你今后怎么办?”

晓妍深叹了口气,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自己活得憋屈的。”

又问道:“杜哥哥,你放弃我们的姻缘时,有没有后悔过?”明知道这样的问话没有意义,可还是忍不住问了,她想知道,他娶秦家小姐时,是真心的吗?他放弃自己时,有后悔过吗?他现在重新回来寻她,只是想补偿她吗?

自己的爱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堪?

杜浩真怔了怔,抬起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看了看晓妍,终究没有说。

晓妍觉得自己的问题很无趣,心里却渐渐地放开了,不愿意再想,不愿意纠缠于此。

突兀地想起几年前,那些青梅竹马的岁月。

那个曾经在雨后的春季,在雨后的薄雾弥漫中,在漫山在新绿中,在金银花的清香中,在她身边曼声低吟的少年,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闯入她心里的少年,那个刻在她心底的少年,终究是变了。

耳边似乎又想起了那低低的清朗吟声:“风儿吹,雨儿飘,鸳鸯花儿吐芬芳,成双双,成对对,绿荫帐里舞成对,金花儿,银花儿,一双一对才最美……”

眼睛突然就湿了,不是为如今的无缘分离,而是为曾经的美好。

突然为自己的不争气而气恼,伸手抹了抹泪珠儿,眨了眨眼,眼里又是一派清明。

请原谅自己一瞬间的软弱、和留恋罢。

她不愿怨,也不愿恨,这样,只会让他们曾经的感情更加的不堪。

沉默了一会,渐渐平静,问道:“杜哥哥,你的妻子待你很好罢?”若不是,秦家为何会花上那么大心思,制造了那么大的误会。

杜浩真默然一会,点了点头。

晓妍微笑着:“请你珍惜她罢。”

杜浩真眼神一闪,带了丝抱怨:“若不是她,我们何至于此……”

晓妍笑道:“她是爱你,才会这般行事罢?不错,她做得不厚道,不过,她现在是你的妻子。”而我于你,不过是一个错过的未婚妻。

晓妍默然一会,道:“杜哥哥,我于你,不过是一个年少时美好的梦境,错过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看着杜浩真的双眼,慢慢地重复一句:“再也回不去了。”

杜浩真呆呆地看着她,终于认清了她眼里的认真,泪滚了下来:“晓妍……”

他知道,真的是没有希望了,失去了,就再也不能拥有了。

晓妍站了起来,微微笑道:“回去罢,我们出来得也迟了。”率先站起来,往船上行去。

杜浩真默默地看着她的背景,半饷,轻声道:“我后悔过,非常后悔,我回来,只是不想错过你。”声音轻微得如自言自语一般,飘散在寒风之中。

可是,行错一步,终究是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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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这件事情终于是过去了,我觉得我死了好多脑细胞,劳心费力又不讨好啊,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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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三、挨打

回到船上,晓妍迎面见娘亲站在船板上。关切地看着自己,眼里却有了然,便知道娘亲是早于她便知道事情的始末的。

走了上前,轻轻挽了娘亲的手,轻声问道:“娘,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赵银环叹息一声,眼里有些疼爱、悲悯之色,抚摸着晓妍的发际道:“为娘说过,想让你自己随着自己的心,做出自己的抉择,而你,不愧是我的女儿,不出我所料,果真不愿意委曲求全。”

晓妍微微一笑,却觉得离娘更近了。只怕她的心思,为娘这个古代女子倒是能理解几分的。

其实在她上船之前,她的爹娘就议论着她的亲事。

当时,赵银环与佟景新站在船头,看着晓妍与杜浩真远远地一前一后往船上行来,赵银环释然地轻叹了口气,脸上却带了点苦涩的笑意。转头对佟景新道:“看来,杜浩真已经将实情告诉晓妍了。晓妍不会答应的。”

佟景新脸色暗了一暗,沉默不语。

他们本来已经认定杜浩真是自己的女婿了,虽然三年音讯全无,但杜浩真能身成名就,带了丰厚的家财归来,他们还是喜大过怒的,毕竟自己的女儿日后日子过得如何才重要,可是,后来杜浩真终究没有瞒他们,向他们说出了实情——他已经娶妻,娶的是秦爷的女儿秦雨荷为妻。

他们亦是任以安的别院暂住时,听闻了这个消息,惊怒交加,甚至要赶了杜浩真出门,即刻带了晓妍离开,但杜浩真跪在他们前面,向他们解释了娶妻的缘由,并非有意负了晓妍,而是误会所致,只求佟家能够原谅,并承诺娶晓妍为平妻,身份地位也不低于秦家女儿,定让晓妍享足荣华富贵,只求佟景新夫妻能给他一个机会。

赵银环虽然身子柔弱,性子看似温软,骨子里却自有一股刚硬。否则当初也不会逃婚嫁与佟景新为妻,仍旧要赶了杜浩真走。

但佟景新闷着头思量了半饷,沉吟着道:“我细想了,只要杜小哥是真心待晓妍的,也并无不可,晓妍是从小与他订了亲的人,若是如今悔婚,晓妍如何能寻下个什么样的人家,况且,你可想过?虽然是平妻……也比嫁与侯府任公子为妾要好些。”

虽然杜浩真此举令他大为愤怒,也想将杜浩真打了出去,可看着晓妍和任以安的情形,更令他心惊,权衡利弊,忍下恨咬着牙决定,还是让晓妍嫁于杜浩真比较好。

一是平妻与妾的地位是天壤之别,平妻是府里说得上话的正经主子,而再得宠的妾也顶多算半个主子;二是杜浩真是他打小看着长大的,与佟家关系亲密,倒早有半子之意,如今虽然恨他不守信义辜负了晓妍。潜意识里还是觉得他比只相处了一两天的任以安亲密。

赵银环听了这话,咬着牙气了半饷,冷笑道:“你倒是存了这心思。若是我,宁可打了出去,也受这份气,我家晓妍倒是愁嫁不出去的不成?”

佟景新一边叹气,一边死活拉住赵银环劝了半天。

赵银环冷着脸冷笑道:“就算让杜浩真自个同晓妍说了,我看晓妍也未必就如了他的意。”想了一阵,冷然道:“晓妍也大了,就让她自个拿主意罢。”她相信自己的女儿。

而现在,赵银环紧紧地盯着晓妍,当晓妍慢慢走近,她松了口气,晓妍脸上的表情告诉她,她果然没有答应杜浩真,不愧为她的女儿,不肯接受一段不甘愿的婚姻。

可是……她轻叹了口气,晓妍也及笄了,她退了婚,亲事怎么办?

晓妍向母亲禀明了退亲的意愿和缘由,将手上的玉镯取了下来,递给母亲,让她还给杜浩真。

本来也是可以自个还给他的,可是,她宁愿尊从正式的仪式,既然是慎重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定的亲,那就慎重地让父母将这段姻缘了结罢。

也算是,给这段感情画上了一个句号。

将玉镯递给娘亲时。转头正见爹爹担忧地看着自己,眼神暗沉怜惜。

她虽不认同爹爹的想法,可晓妍知道,他也是真心为着自己打算的,自以为替她挑了一条更好的路,虽然不合自己的心意,但关心爱护她的心却是真的。

亲热地走上前去,如小时候一般,轻按着爹爹的双肩让他坐在船板上的椅子上,站在他身后,轻轻地揉着爹的双肩,一边轻声道:“爹别担心,我才十五岁呢,怎地也还没变成老姑娘,您不会急着想将我赶出去罢?我做的可比吃的多,养活自己还是行的,你且放宽心罢,亏不了。”

佟景新本为她的婚事担心忧虑,更兼可怜自己的女儿而伤心难过,听了这话,知道晓妍是在哄自个开心呢,不忍心拂了她的意,又一想她才刚刚及笄。婚姻大事虽然早该议了,但也不算太大年纪,也就暂时放下了心思,拍了拍晓妍的手,冲她一笑。

虎子站在船舱门口,看着低眉淡淡浅笑的晓妍和半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慈眉微笑的佟景新,手掌紧握成拳,猛地转头往船舱内走去。

竟然如此!

他以为杜浩真荣归便一切都好了,他可爱的妹子也可以享福了,想不到竟受了这的委屈!

杜浩真正在听着三两个伙计回话。船上补了些什么,还需要些什么,往哪里买等琐事,一一安排着,听得声响,抬头见虎子正行来,方露出笑容,脸上早着了一拳,一阵激烈的疼痛袭来,脑子嗡的一声,身子控制不住地跌在一边的船板上。

虎子出身农家,长期劳作,愤怒之下用尽全力出的一拳,劲头可不小,却仍不解恨,赶上来还要打。

伙计惊叫一声,一个忙赶上前来扶杜浩真,另两个便上前拉住虎子,意欲制服了他。

谁知,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杜浩真喝道:“住手。”又抬手不让伙计扶他。

另有几个靠得近的仆人听得声响,也跑到门前往内张望。

杜浩真强自定了定神,对楞在当地的下人们冷声低喝:“出去,不许声张。”

下人们面面相窥一会,心下惊诧,放了虎子,退了出去。

虎子红着眼握着拳看着杜浩真,愤怒的眼光死死地盯着他。

杜浩真只觉得头痛欲裂,嘴里一阵腥涩,慢慢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虎子碗大的拳头又冲他落了下去,肩上一痛,又委靡于地,血顺着嘴角滴了下来。

他又慢慢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嘴角含着苦笑,考究的衣裳上沾了灰尘,束发的发冠歪在一边。头发散乱,嘴角蜿蜒而下的血迹嫣红鲜艳,看起来狼狈不堪,可他勉力直直地站立着,对虎子举起的拳头,不躲避,也不退让,只微微闭了眼,等着下一次重击。

虎子见此状,反而下不了手,手握成拳,却微微发抖,停在半空,恨恨地低声骂道:“背信弃义的孬种。”

杜浩真睁开眼,看着虎子,眼底有深深地痛楚:“虎子哥,你打我罢,若是打我能补偿一二的话,我愿意承受。”

门“碰”的一声被打开,阳光涌进船舱,杜浩真眯了眯眼才看清门口的三个身影,佟景新一把拉开虎子,骂道:“蛮夫,休得胡来。”

赵银环看见屋内的情景,虽气杜浩真,但见他身上衣裳散乱,静静地站在一边,突兀地想起他小时候安静地站在一边等她替他缝补衣裳的模样,心里一软,叹了一声,拉了佟景新和虎子出门。

晓妍往前行了两步,停下脚步,招手唤了一个张望的下人过来:“替你主子上上药罢。”

那下人忙应了,很快便拿了上好的金创药合干净的手帕回来,长期出门在外之人,这些都是必备的,寻起来也方便,便进屋要替杜浩真上药。

晓妍轻叹一声,转身默然离开。

杜浩真看着她的背影转过门边,抬手制止了下人的动作,无力地轻声道:“出去。”

下人出去后,杜浩真慢慢地扶着就近歪在一边的椅子坐下,抬手擦了擦嘴角,一手嫣红。

“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从来没有。”

他轻轻地,慢慢地道,却空对着眼前半室的阳光和阳光下漫舞的轻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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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四、永宁

晓妍从娘亲手里接过一只半尺来长的玉如意。如意光滑润泽,入手滑腻,这是佟家最好的一件玉器了,在她与杜浩真定亲时,交换给了杜浩真做为信物,如今,是讨了回来。

此时,杜浩真半边脸青紫,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空空的右手掌,赵银环从他手里拿过定亲的玉如意时,他只觉得心里也随着一空,他与晓妍最后的一丝关联,也不复拥有了,眼泪无声地流淌而下。

呆了半饷,他苦笑一声,抹了一抹脸上的已经冰冷的泪水,唤道:“来人。”

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声音暗哑,愣了一愣,在门外侯着的贴身小厮已经推门进来,看了他一眼。不敢再看,低着头等待他吩咐。

他叹了口气,吩咐道:“备上些银两,不要省着,如今能拿出多少,就拿多少。”

这可是一大笔钱,小厮怔了一会,想到一个可能,有些吃惊地抬头看着他,张嘴想说什么。

他挥了挥手:“别问,照办,速去。”只轻轻的一声,但平日里发号施令的气势显露出来,小厮不敢多言,只得退出照办。

——————

“晓妍。”一声唤声传来。

“哎。”晓妍忙应了一声,将玉如意用块大的方手帕包了起来,放进包裹内,接着将其他的行李收拾了起来,行李很是简单,主要的不过是几套衣裳而已,收拾好后,又环顾房间检查了一遍,便迈步走了出去。

已经告诉了杜浩真,佟家几个人这便下船去,离永宁郡还有一小半的路程,船停靠的是一个有些繁华的小城,寻船南下也方便得很。

出了船舱。却见杜浩真等在门前,背着阳光而立,投下一身阴影,一身萧瑟,见佟家一行人出来,慎重地冲佟景新夫妻拜上三拜。

佟景新夫妻看也不看,继续前行,却也不避让,受了他三拜,也算是让他还上当年在梅花村对杜家的扶助之情,从此两不相干。

杜浩真伏在地上,一缕淡青素色裙摆在他眼前飘过,他眼睛一酸,又有泪意浮了上来,心境恍惚,突然想起什么,忙爬了起来,从一旁的小厮手里拿过一个小包,急走几步,转到佟景新身前,道:“我辜负了晓妍……对不起……这是一点心意。还请伯父收下。”

佟景新看向赵银环,赵银环冷冷地道:“不用,我们晓妍不需要你补偿。”

晓妍一直默默地随在父母身后,听了这话,向前两步,对父母点头道:“爹娘,你们先下船罢,我一会就来。”

赵银环点了点头,带了一直回头张望的虎子下了船,虎子倒不是惦记着那些钱,是出于对晓妍的关心。

晓妍微微一笑,眼里带了讥讽,看向杜浩真道:“杜哥哥是想补偿我吗?大可不必,感情和姻缘是不能用别的补偿的,哪怕是愧疚也不行……”

她前行几步,踏上跳板,回头冲杜浩真一笑:“补偿?还是等下辈子罢。”再没有回头。

这辈子,要断就断得干干净净,就算是金钱,也不要有拉扯。

杜浩真看着她迎着阳光,不紧不慢的一步步远去,身影渐渐被阳光模糊,眼神一寸一寸灰败,僵在半空的手慢慢缩回手,心凉似冰。

————————

晓妍赶上父母,第二天就要雇船回去,也比不得坐了杜浩真的大船时样样完备便利,要备上些路上需要的用具,因此。与父母、哥哥寻了旅馆,歇歇一天。

第二天清晨,几人来到河边寻船南下,一艘中等大小的船只正靠在河边,一个看似憨厚的船夫蹲在船头正在解着缆绳,船头站着一个儒生模样的中年人,背着双手饶有兴致地看着岸上来往的人群,听得她们的话语,主动搭话道:“听你们的口音,是南边人罢?”

佟景新忙上前应是,正寻船南下永宁郡,那汉子站起来,爽朗一笑道:“巧了,我也正要南下,就在永宁郡附近,带着堂家婆回娘家去,正要启程,我这船倒也宽敞,不如就随了我的船下罢?”

一个妇人闻声从船舱里转了出来,三十出头的年纪,眉目清秀,看起来干净利索,眼光却柔和。令人观之可亲,问当家人怎么回事,当听得佟景新一家也是南下到永宁郡的,脸上堆了笑道:“巧得好,我正当心路途烦闷呢,不想在此地遇到本郡人,真是可亲,也是有缘的,不若一处儿南下罢,也好途中一处儿解闷。”殷勤地招呼着上船。

那船夫忙放下跳板,让他们上了船进了舱。

晓妍心一动,这边父母略商量了几句,便笑道:“这便叨扰了。”她也便不再多言,随在后头跳上船去,微笑着向一对自称姓赵的夫妻道了谢,道:“既如此,那船费我们就按人数摊分了罢。”

赵叔和赵婶忙笑道:“多了你们几个人,我们一样出的是这个价钱,不过是顺道罢了,不用另外出的。”

无奈晓妍执意不肯,赵银环有些了然,看了晓妍一眼,也坚持要付上一半船费,赵氏夫妻对视一眼,只得作罢,报上一个数目,虽对比周围的船价还是便宜了好些,晓妍也不再坚持,将钱付了与他们。

船头船尾的船夫吆喝一声,一齐发力,篙一撑,船荡悠悠地荡了出去。

远远的,在一树刚冒出新芽的树下,清晨的阳光洒落在一个年轻男子的身上,他身姿挺拔,身上衣裳颜色素雅,却做工考究,从背影看,实乃翩翩佳公子,可是,正面看来,虽然眉目清朗,却半边脸青紫,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呆呆地看着远处的一叶孤帆渐远。

日影渐渐爬升,那年轻男子却一动也不动,虽然已是早春。可穿着夹袄儿在光秃的树下站上半饷,还是不好受的,他旁边一个小厮抹了把额上的汗,有些焦急看了他无数眼,再看看早已看不见船影的江面,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爷,赵大哥夫妇都是沉稳得用之人,定会照顾好他们的,你就不用担心了。他们已经走远了……”

那年轻男子转头看他,眼里蕴含的哀愁让他怔了一怔,张着嘴低下的话却噎在喉头。

杜浩真轻轻点了点头,叹道:“不错,她们走了,走远了……”转身慢慢地往城里行去。

那小厮松了口气,又擦了把汗,忙跟了上去。

————————

一路上也是平静,船上一应事物都很是齐备,赵氏夫妻为人极好相处,颇殷勤热情,见识也广,天南地北地聊下来,倒确是解了不少旅途的烦闷。

益往南行,天气益暖了起来,春融燕子泥,风剪万木青,两岸那一片一片的新绿令人心旷神怡。

过了十几天,船在一个晌午停在永宁郡的码头边,上了岸,佟家人与赵氏夫妻道了别。

晓妍坐了十几天在船上,有些微微的头晕,眯了眯眼睛,眼前的永宁郡城,与离开时并无多大的变化,远处青灰色的厚实城墙,柳树下的挑着帘子的茶摊依旧,心下不由得有些感慨。

虎子伸手接过她手里提着的小包裹,神秘地笑笑道:“我带你去一个地儿。”率先往城里行去。

晓妍赶上两步,问道:“什么地儿?”

虎子却只笑不语。

晓妍心里纳闷,正思量着,见虎子身高腿长,她已经拉下了一几步,忙又加快几步赶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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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最近感觉好废,总觉得写不好,5555……对不起读文的同学们了,欢迎留评,欢迎提意见和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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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步步温馨》

作者:念爱爱

书号:1651600

一句话简介:明知步步都凶险惊心,她偏要将路走得步步温馨。

一百一十五、酒坊

七拐八拐地行了一段路。虎子停在一个店铺前,回头笑道:“到了。”

晓妍站在门口,用手遮在额头上挡住阳光,打量着店铺,寻常的折叠木板门上新釉了光油新漆,反射着淡淡的光泽,通过开着的两幅门,只见里头靠墙摆了些黑色柚木博古架,架上摆了些小小的木桶酒壶。

柜台后一个伙计正在算着账,听了声音抬头笑到:“虎子哥,您来了,快请坐罢。”转过柜台往里让,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晓妍,打量了一阵,向虎子笑道:“这位是?”

虎子答道:“是我妹妹。妹妹,这个是店里的伙计元宝。”

元宝听说,脸上堆满了笑,迎了上去,恭顺地道:“原来是佟姑娘,快请进吧,我叫元宝。还是第一次见呢,见过姑娘。”竟是对主家一般地恭顺一鞠。

晓妍忙回了一福,迈步进去。

脚下的门槛日久有些磨损,跨过门槛,一阵葡萄酒的醇香扑来,迎面墙上悬挂着一幅画,深深浅浅的墨描绘出一株硕果累累的葡萄下,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举杯子畅饮,神情陶醉。

晓妍惊喜地打量着四周,拿起就近的一个小木桶酒壶,打开木塞,往里头看了一看,还有小半桶酒,向那伙计笑道:“这个可能品尝?有劳小二哥……”

手边早多了一个杯子,元宝正殷勤地笑着看着她。

晓妍客气一笑,倒点酒到白瓷杯里,酒里虽然还有些许浑浊,却也透亮橙红,喝了一口,虽然入口尚有点点酸涩,却也醇香中带了点淡淡的酒香,比她自己鼓弄出来的葡萄酒好了不少,喜得赞了一句:“不错。”

元宝搓着手呵呵一笑道:“这时当然的,咱这酒可是经过高人指点的,风味独特,入口醇香,这永宁城里可是独此一家。不喝可会后悔的,佟姑娘定能挣下大钱的,我会竭尽全力替姑娘打理的,姑娘就放心罢。”

晓妍错愕地怔了怔,回头看着元宝满脸的殷勤和带了点谄媚的笑容,迟疑地问道:“佟姑娘?你是……指我吗?”

元宝无比肯定地点了点头:“难道佟姑娘还不知道?这店可是你的产业?”

晓妍“啊”了一声,看向虎子,虎子目含欢喜地冲她点了点头,晓妍呆了一会,再细细地打量着四周,虽然门面不大,装饰也简单,但却可见是花了心思的,简单而不简陋,简单中透出一股淡雅,本以为是方贵拿了她的方子,进行了改进,终于配出了好酒,这里自然是他的产业,自己最多算是占了分子,就算是现代理入了股一般。再不想方贵将整个产业都放在了她名下。

心里一暖,感激地问道:“方贵哥呢?”

元宝忙道:“回梅花村了呢,尚未回来。”

有两个寻常打扮的女子进了门,元宝忙迎了上去接待,将葡萄酒讲得地上难寻,天上少有,天花乱坠,一推销起来,口才好得连晓妍都觉得不买的话一定会后悔,不由得“扑哧”一笑,方贵倒是从哪里寻出这么个妙人?

最后见那两个女子有些动摇了,元宝又加了一剂猛药:“更重要的是,此酒有美容养颜之功效,最是适合夫人、姑娘们饮用的,你看着酒颜色透亮嫣红,定能让姑娘们的肤色也灿若桃瓣……”

晓妍易发抑制不住想笑,她以前不过随口说了些葡萄酒的作用,方贵倒是记得清楚,还加入了广告推销词里。

那两个女子终于下定了决心,沽了两小木桶酒。

元宝利索地开了一桶,倒了一点子在一个杯子里,喝了一口,才将木桶又重新封好,用牛皮纸包好递给两个女子带回去。

晓妍有些惊讶地问道:“这是干吗?”

元宝叹了一声,年轻的脸上故意装出点沉重的神色:“这店一开始开张时,可不太顺利,碍着了别人,那起人巴不得咱开不了,自然是不断寻了好些麻烦。连原来的县令也多方刁难,迫得一度关门,还整出了个中毒事件,硬说咱的酒里有毒,不能喝,后来才想出了这么个办法,卖出的酒都让伙计先喝上一口,才辟了这个谣,又幸好那罗知县贪赃枉法被革职处置了,如今才慢慢的好了。”刚还皱着眉苦着脸,立马脸上又浮现了欢快的笑容:“俗话说,好事多磨嘛,会好的。”

晓妍默然,虽然其中的艰辛如今元宝只是泛泛而谈,可这店开起来的过程,定经了不少磨难,向元宝道:“辛苦你了,谢谢。”

这句简单的道谢里诚挚的谢意让元宝怔了怔,忙堆了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元宝又捧了账本与晓妍看,晓妍略翻了翻,店子开始挣钱是在去年冬天,罗知县被查办之后。看来方贵经营有方,几个月下来,挣了又几十两,却也是不小的数目,这更令晓妍惊喜非常,连连称赞了元宝几句,让元宝喜得见眉不见眼的。

虎子在旁对晓妍道:“早就想替你赎身的,可家里一直凑不足这个钱,后来有鲁大人退回来的钱,如今酒坊也开始挣钱了,咱如今是今非昔比了。妹子你就放心罢,咱养得起你。”

晓妍也开心地点了点头,看来,他们家的苦日子是过去了,也算是小康之家了。虎子最后一句话说得好像她嫁不出去一样,又让她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走进酒坊后院,后院还有几间房子,是住处兼做仓库,房子前后移植了葡萄树,蔓延的枝条咋一看还是光秃秃的,细看却能看到枝桠间小小的带了细微的白色茸毛的叶苞,可以相信,待夏天那浓密的枝叶生长起来,密密地遮住阳光,身处深深浅浅的绿荫下,定会觉得清凉惬意,也利于葡萄酒的保存。

方贵确实花了不少心思的。

开了仓库的门进去,里头还有几只两尺来高的大瓮,也装了酒,用装了细沙的厚布袋封口。

晓妍看了一阵,问虎子道:“这葡萄酒保存不易罢?”

虎子点了点头道:“不错,放上一段时日,味道就会差上一点。”

晓妍点了点头,葡萄酒要求的密封的高,对温度的平衡要求也高,如今的条件下,要保存确实不容易,可有什么方法改进不?

门口穿来一阵声响,元宝高声亲热地笑道:“哟,林捕快来了?快请进罢,虎子哥正在后院呢。”

虎子一听,忙迎了出去,晓妍也随了出去,却见小顺迈步进来,笑道:“你来了。”

小顺脸上的线条似硬了几分,越发有捕快的摸样气势了,和虎子打了个招呼。向晓妍道:“晓妍回来了,还好罢?回来就好。”小顺从小与佟家兄妹一处长大,又兼晓妍与他妹妹冬儿差不多年纪,早就当成了妹子一般看待。

晓妍见他眼里有关切之色,心里感动,点了点头应道:“我很好,谢小顺哥记挂。”

小顺又问了几句累不累等话,道:“你们也旅途劳累了,不如去我家歇息一晚方回罢?伯父伯母也在我家里呢。”

虎子和晓妍应了,随着他往家里行去,路上,小顺问虎子几时到都城,坐了什么车,事情顺不顺,几时回程等话语,虎子一一的答了,小顺又问了些晓妍这两年的情形,几人边行边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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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是开了一点金手指了,不过,葡萄酒是酝酿了很久的,应该也不算突兀吧,总之,晓妍一家是摆脱了贫困线了,至于合理不合理,汗,饶过我罢。

一百一十六、冬儿

到了小顺家里,一座三进的老宅。看样子是重新装饰了的,并不显得陈旧,只是在些高处的雕栏画栋中,还能看出时光的印迹,第一进是会客的外厅,侧边是一些下人的住处,穿过一个小花园,第二进是女眷们待客和会见贵客的内厅和书房,侧边有厨房等,最后一进是家眷住所,一应收拾得整整齐齐,有条不紊,下人们也都彬彬有礼,恭顺谦和。

晓妍便走边打量,向小顺笑道:“你倒是个有福气的,娶得好贤惠娘子。”

小顺谦虚地谦让了几句,可眼里却有些骄傲。

因小顺家与佟家关系亲密,相处得极好,倒也不用避嫌,小顺径直带着晓妍和虎子进了内厅,透过还未长茂密的花木树枝。只见一个年轻女子正陪着佟景新夫妻说着话儿,正是晓妍只见过几次面的萧家姑娘萧紫兰,如今小顺的妻子。

不知道萧紫兰说了些什么,赵银环“呵呵”地笑了起来,萧紫兰也温婉地陪着笑,抬头见晓妍等人走了进来,忙站了起来相迎。

双方谦让了几句,落了座,便有丫头端了茶上来,闲话了一阵,开饭了,酒菜源源不断地送了上来,丰盛之极。

奶娘带了小顺的女孩儿名唤静儿的过来,一岁多的孩子,娇俏可爱,在旁边的小桌上乖乖地就在奶娘手里吃了几口饭就再不肯吃了,吵着要到大桌上吃,被母亲斥了几句,扁扁嘴就要哭,赵银环忙走了过来,抱了静儿起来道:“静儿乖,不哭,就和我一起坐罢。”

萧紫兰忙伸手要接了静儿过去:“怎么能闹着佟奶奶呢,快过来。”

赵银环笑道:“我喜欢小孩儿,就让我抱抱罢。”

萧嫂子只得作罢,又替赵银环布了许多菜。

赵银环推让道:“这是怎么的?倒和我们客气了,还弄这许多酒菜。可是浪费了。”

萧紫兰笑道:“你们远道而还,车舟劳累,我们做后辈的自然要替你们洗尘接风的,还请你们不要拘着了。晓妍妹妹,你们也别客气,吃罢。”

佟景新和小顺、虎子早杯盏交错了几回,一席饭吃得欢声笑语。

吃了饭倒了茶上来,有丫鬟来回道:“萧家少奶奶如今不得空儿,来不了了,她说会尽快抽空儿过来的。”

晓妍怔了一会才想起,冬儿嫁与了萧紫兰的弟弟为妻,也就是如今的萧少奶奶了,这丫头,她出嫁时她已经在县衙为奴,没有见证她的婚礼,实在遗憾。不知道如今她可好……

萧紫兰挥手让丫鬟退下去,向晓妍笑道:“我那弟妹哪里是没空儿,定是我娘管着不许她这么晚出门儿了,如今又有了身孕,更是管得严得不得了。她听说你回来了,如今定是急得不得了。”说着掩嘴笑了起来。

晓妍又惊又喜。冬儿这丫头怀孕了?才十六岁呢。

也随着萧紫兰笑,惊喜过后,心里却想起冬儿出嫁前,就抱怨过萧家好大规矩,也见过萧家下人婆子循规蹈矩、一板一眼的样儿,如今再见到萧紫兰一举一动都一派闺秀风范,就知道萧家主母是怎么样的严谨持家、循规蹈矩了,冬儿那么活泼跳脱的性子,不知可磨得习惯了否?

吃过饭,闲话了一阵,确实也是在船上多日,又兼赶了车,松懈下来,果然便觉得浑身酸痛,在月华未上时,便早早地在小顺家里歇了下来。

安稳歇息了一夜,没有船上风浪轻摇的动荡虚浮感,睡得香甜,第二天一早起床,只觉得神清气爽,穿好衣服洗漱好,推开门窗,一阵清凉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惬意地深吸了口气。

推了门出去,其他人也已经起身,吃了早膳,就听得人来报:“萧家夫人和少奶奶来了。”

晓妍惊喜地随着众人迎了出去,只见冬儿跟在一个五十多年纪的夫人身后,如今已经天气渐暖了。可她还是裹了一身大毛衣裳,本来她就有些微丰满,如今一裹,更像一只圆圆的小白熊,只露只一张细嫩白皙的脸庞,透出细细的红润。

冬儿一见晓妍,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越过那老夫人,向晓妍伸出双手,眼圈儿一红:“晓妍。”

这时,身后慢条斯理行着的老夫人警示地咳嗽一声。

冬儿的脚步一滞,虽然心里着急,也只得放慢了步子,老太太目不斜视地越过她,冬儿才低了半步,随在她身后往厅内行去。

晓妍好笑地看着她,在家里也是个任性娇惯的女孩儿,成了别人家的人,倒被拿捏得规规矩矩的。

经过晓妍身边时,冬儿突然褪了那一脸的沉稳,冲晓妍做了一个鬼脸,对晓妍那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很是不满地低低“哼”了一声,却从缀满雪白温暖绒毛的袖边下伸出手。悄悄地勾住晓妍的手。

晓妍心里一柔,如一股暖流流过心田,熨贴舒心,手指轻曲,紧紧地握着冬儿温软的手掌。

待萧老夫人进了厅内,转身看着冬儿时,冬儿已经悄悄地松开了晓妍的手,又早恢复了一脸的温良微笑,随在老太太的身边,轻扶她坐下。

一行人在厅内坐下,寒暄了几句。冬儿就有些坐立不安了,频繁地看向在另一边坐着的晓妍。

萧老太太咳了一身,微微皱眉,道:“没点规矩样,去罢。”

冬儿忙不迭地站起来,笑嘻嘻地道:“还是娘疼我,媳妇先行告退了。”

萧老太太又对随着冬儿身边的一个婆子道:“莫让少奶奶吃杂了,吃坏了肚子也没你好的。”那婆子忙应了。

冬儿正背着萧老太太往晓妍这边行来,听了这话,很淑女地腰背挺直碎步而行,脸上却做了个无奈的苦瓜表情。

晓妍忍不住一笑,从刚冷眼在旁看着,萧老太太虽然要冬儿立规矩,管得极严,还要求冬儿做个淑女,可看着她的眼神却很温和,虽然称不上宠溺,至少是喜欢的。

她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看来冬儿还是挺讨萧家主母喜欢的。

冬儿拉了晓妍,进了附近一间偏房坐定,有丫鬟送了茶水和一些果碟过来。

只余下晓妍和冬儿两人在房内,晓妍小心翼翼地轻抚了抚冬儿微凸的肚子,问道:“几个月了?”

冬儿脸红了一红,眼里却有甜蜜喜悦,低头低声道:“如今四个多月了。”又握着晓妍的手,着急地问道:“你看着倒更显瘦了,是不是在都城受苦了?”

晓妍摇了摇头,安慰地笑道:“没有,我好得很。”

冬儿怀疑地看了她几眼,道:“真的吗?人家都说豪门无情呢。”

晓妍点了点头:“嗯。我随着的任四公子……挺好相处的,并不会刁难我们。”离开后第一天提起任以安,平静了好多天的心湖如投了一颗石子一般,心神有些恍惚,一会后,却又自嘲地微微一笑,不再多想。

冬儿这才高兴起来。道:“回来就好了,快给我说说都城是怎么样的吧?听说有那么那么大的街、那么那么多的房子、还有皇宫都是金光灿灿的。”

晓妍除了来回都城的几天,在侯府并没有机会出门,不过,看着冬儿期待的眼神,还是不忍拂了她的意,拣自己知道的,让小镇上的人觉得新奇的一些人情风物说了。

冬儿听得津津有味,睁着一双亮晶晶的澄亮眼睛看着晓妍,一手还不忘往自己的嘴里拣些各色瓜果吃了,让在门外不远处侯着的婆子不得不好几次制止了她。

冬儿又问了好些晓妍在侯府的事儿,晓妍笑道:“你也让我歇歇罢,倒是讲讲你如今过得如何?”

冬儿想了一想,皱了皱眉道:“其他的倒罢了,只是,闷得很。”苦着脸叹了口气。

晓妍微笑着看着她苦着脸皱眉的样子,心却甚慰,她能依然保持如此单纯的欢喜和苦恼,定是倍受呵护的罢。

而自个,已是染了沧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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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章平淡滴,过渡,嘻嘻……

一百一十七、你可好

虽分离了许久,竟也如从未分离一般。开头的问候和明了对方的境况后,晓妍和冬儿如还在梅花村时一般,拉着手儿凑在一起叽叽咯咯地热烈地说着,直想把分离这几年事无巨细地都说给对方听。

因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晓妍倒不忌惮将与杜浩真的事儿说给冬儿听,不想她气愤激动得直拍桌子,倒让看护她的婆子和晓妍吓了一跳,忙劝着些,那个婆子还颇为责备地看了晓妍一眼,怪她不该说些话儿惹了晓妍生气。

晓妍无语。这倒也是,冬儿如今怀有身孕,萧家子嗣不太旺,听说萧家太爷盼这个孙子都盼了许久了,难怪将冬儿当成了重点保护动物。

冬儿红着眼圈,抹着泪珠儿道:“原看着杜哥哥……哼,他不配做哥哥——杜浩真挺好一个人,怎么也会这般行事?真是苦了你了。早知道就让你嫁给我哥哥好了,也不要和杜浩真定亲,免得你受这些苦这些气。”

晓妍忙去捂她的嘴,看了看左右,好笑地斥道:“你快别说这话。若是让人听到了,你嫂子该恼你了,别说你嫂子,就是你家婆、你哥哥都该恼你了,让多心多嘴的人听了去还指不定会怎么想呢。”林家可是和萧家换亲的,冬儿的嫂子也是她夫君的姐姐。

冬儿缩头笑了笑,转着眼睛看了看周围,向晓妍一吐舌。

晓妍好笑地拍了她一下。

有人来回话,萧老夫人说要回去了,萧公子也来接她们了。

冬儿有些不满地道:“怎么这么急?你去同我娘说一说,就说我们迟点回去罢。”

一阵细碎纷繁的脚步声倾近,萧老夫人严肃的声音传来:“不行,你还得回去喝了安胎汤。”接着,她出现在门口等着。

冬儿有些不服愤然,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得站了起来,对晓妍道:“你得空儿就来寻我罢,就在西街上,两扇红漆大门的那家就是了,极好找的。”

晓妍拍了拍她的手道:“好的,你去罢,好好养身子,得空儿我会去看你的。”

冬儿恋恋不舍地看了晓妍一眼,只得随着萧老夫人出去了。

晓妍送她到门口,只见一个中等身材,五官寻常,神情温和的男子正等在门外与小顺说着话儿。看来就是冬儿的夫君了,他旁边停着一辆普通乡绅人家的青蓬车儿。

见萧老夫人出来了,他忙迎了上去,扶了萧老夫人上车,待萧老夫人坐定,又转身扶了冬儿,动作轻缓,一边低声问道:“可累着了?”

冬儿含笑带嗔瞪了他一眼:“我哪就那么娇贵了?干脆让我天天关着不要出门好了。”

萧公子只温和一笑,并不理会她话里的责怪意味,将冬儿扶了上车,自己也站在车前,向小顺招呼一声,车夫甩鞭子吆喝一声,马车轻快地跑了起来。

冬儿在移动的马车上掀开帘子往后张望,却似乎被萧老夫人训斥了,匆忙地向晓妍挥了挥手,就慌忙缩进车内。

晓妍含着笑张望了一阵,直到车转过街角,才回到厅内。

午饭后,佟景新向小顺道了别,一家人坐了马车回梅花村里去。

一路上晓妍掀开车帘往外张望。风将她的长发扬起、拨乱,她也不顾。

回到村子里,车停在自家门前的晒谷场上。

晓妍跳下车子,贪恋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远处的远山墨青中间夹着些一片片的新绿,远处的平原上绿草如酥,有些勤奋的农人已经将水田耕了一遍,田面浅水如镜,镶嵌在浅绿丛中。

附近的村庄里偶然几声孩童的欢叫和大人的训斥传来,还有夹杂的狗叫声,一派安静祥和。

听得娘亲在院内唤她,应了声转身进了院子,里面的摆设与她离开时并无什么不同,只是院中种的一棵桃树,在她离开时还矮矮的,如今长得比她还高了一倍,枝叶也长开了,上面开了些桃花,缀满了尚未展开的新叶,树下铺了一层淡粉。

旁边的竹丛下,十几只鸡安然地踱着步,一只鸡刨出了一条小虫,有鸡想过来抢食,满鸡圈地追得“咯咯”直叫。

赵银环唤了一声,听得里面应了一声,李春玉迎了出来,接过赵银环手里的包袱,笑道:“爹娘回来了?大妹呢?”

晓妍迎上去,笑道:“嫂子。我回来了。”

李春玉将包裹往身旁的长椅上一放,前行几步,握着晓妍的手臂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圈一红道:“你受苦了。”

晓妍眼睛一涩,忙摇头道:“我没事的,这不是好好的吗?嫂子不要伤心。倒是你这些年来为这个家操劳了许多,你辛苦了。”

李春玉含着泪摇了摇头,又笑道:“瞧我,这是喜事儿,怎么就哭了。快进来罢,你们坐车回来一路颠簸也累了。”

晓妍点点头,进了门,打量了家里一番,添置了好些家具,原来的破烂家舍也几乎都换新的了,心里不由得安慰了一些。

看了一圈没有看到自己的弟弟妹妹,忙问道:“福儿、娇儿呢?”两年没见,怪想的,原来心里也一直惦记着。

李春玉已经抹干了泪珠儿,笑道:“大概是又不知道哪里疯去了罢?”

晓妍点了点头,想着福儿、娇儿也有七岁了,正是好玩的时候。只是,不知他们还记不记得她这个姐姐。当年离开时,才这么点子高,现在肯定长高了不少罢。

眼光在李春玉平坦的腹部上转了一转,嫂子和哥哥成亲也有四载光阴了,以前怀上一次在闹分家那次流产了,难道后来就一直没有喜讯不成?

她问起母亲此事时,母亲神情忧虑,长叹了一声告诉她:李春玉后来也不是没怀过,但都在才怀身孕一个多月就流产了。

可惜古代没有现代的医疗水平,也得请个好的大夫医治一下才行。她也在古代生活了十几年,知道子嗣的重要性。

李春玉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眼神一黯,她一直为此事着急担忧,大夫看过不少,药也吃下不少,再兼村人们的议论,更让她对此敏感之极,有些神伤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我这肚皮不争气,还没有身子。”

她既提了起来,晓妍也不再掖着,用轻松的语气劝道:“你和哥哥年纪都不大,日子长着呢,以后定能生下健康的孩子的。咱不急,慢慢来。

李春玉点了点头,道:“灶上还煮着饭呢,我去看看。”说完进了厨房里。

家里出了那件大事后,李春玉感激家里为虎子的付出,更感激晓妍为了虎子为了奴,怀着愧疚之心,早就主动提出了不再分家,一家又合在一块儿了。

天色有些阴沉,不久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晓妍记挂福儿、娇儿,便拿了伞出去寻他们,寻了一大圈,在村外的几株芭蕉下寻到了他们,正站在芭蕉下避雨呢,两个人还打手打脚地叽叽咯咯说笑着。

晓妍看了一阵,才认出他们,果然长高了好些,眉目也长得更清俊了,心里一暖,柔声唤道:“福儿、娇儿,快过来,不要在树下避着。”过去拉他们的手。

福儿和娇儿停止了说笑,探究地打量了她一阵,却站着不动,甚至在她伸手过来的时候。有点惊慌地侧过身子让开她的手。

晓妍鼻子一酸,道:“我是大姐呀,晓妍姐姐。”

娇儿“呀”了一声,又看了她一眼,猛地扑到她怀里:“大姐,我好想你。”

福儿也认出了她来,也扑上去抱着她的腰:“大姐,你怎么这么久不回来?我也好想你。”

晓妍心里暖融融的,弯下腰一手抱着他们,一手忙尽量地将伞遮在他们身上,抚摸着娇儿柔软的发梢::“我也好想你们。”抬头看了看天道:“这里下雨呢,我们回去罢。”

福儿和娇儿松开她,一人握着她的手,一人扯着她的衣角,往家里行去。

娇儿用手刮着脸羞福儿道:“你可真笨,连姐姐也不认识。”

福儿不服地向她做了个鬼脸:“你不也是,一开始也没认出姐姐,只会说我呢。”

晓妍不由得笑了,心里充满了由衷的喜悦,笑道:“两个都是小傻瓜。不过,姐姐见到你们真高兴。”

行到村口时,雨却停了,晓妍合了伞,一手牵了一个,嘻嘻哈哈地说笑着,却见不远处方贵撑着伞迎面走来。

她脚步顿了下来。

方贵和她离开永宁郡时并无什么不同,依然是微黑的皮肤,浓眉大眼,因长期的劳作,让他的身子骨带着一种农夫的健壮。

方贵也看见了她,脚步停了下来。

早听到了别人带回来的消息,知她这几天就会回来,只是不知哪天的具体时间,这两天总是经常路过村口——其实不是路过,只是,他自己也不承认,其实只是想见见她而已。

虽然知道自己已经娶妻生子,和她已经没有可能了,心境也逐渐平静了,不再作非分之想,可还是会惦记的。

想不到她今日便回来了,还真在路口遇见了。

她好像又长高了一些,眉目似乎也长开了一些,更显得俊俏了几分,发丝被雨水打湿了,有几缕乌黑的发丝粘在脸颊和额头,对比起来……呃,以前的肌肤是微黒的,如今却白如凝玉一般,透出几分健康的红润,身子依然清清瘦瘦的,淡青色的衣裳也被雨水润湿了,有些粘在身上,脚下的裙摆沾了一些泥水。

福儿、娇儿稚声稚气地向方贵问好,让他猛然一惊,才发觉他一直在呆呆地打量着晓妍,有些不自在起来,赧然地低了低头。

晓妍低头对福儿和娇儿道:“你们先回家罢,我一会就回。”

福儿、娇儿点了点头,便先往院子里冲去。

晓妍宠溺地看着他们跑进不远处的院子里,向方贵唤道:“方贵哥。”

方贵应了一声,低下头,甩了甩合拢的雨伞上的雨珠,抬头向她笑道:“你回来啦?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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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发迟了,是补昨天的数。不过,今天有3000多字,呵呵。

感谢mikewei同学和风中的情缘82同学的打赏。有认同的感觉真好。呵呵。

一百一十七、明白

晓妍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回来了。我很好。”

方贵点了点头,只觉得胸口有些涨涨的,有淡淡的喜悦,也有淡淡的惆怅,似乎有许多话想问,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默然不言,垂着头看着伞下滴落的一串水珠。

晓妍对他说:“谢谢你,方贵……姐夫。”方贵娶了小琴为妻,小琴是晓妍的堂姐,方贵可不就是姐夫了?只是“方贵哥”是以前叫惯了的,方贵和小琴成亲时她也不在梅花村了,一时倒是转不了口。

方贵听到这句“姐夫”怔了怔,心里五味杂陈,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知道她是为酒坊的事道谢,憨憨一笑道:“我也没做多少,都是你给的法子,酿制、储藏也都是你教的,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晓妍摇了摇头,感激道:“方贵哥你就别谦让了。我知道你将这个酒坊经营起来有多难,虽然是我给的方子,但若没有你请了有名的酿酒师傅改进,按我的方子做的葡萄酒销量肯定不好,你到底花了多少心血,我是记在心里的。还有,定是花了不少钱罢?我会还你的,请不要推托,虽然我知道你不惦记着这点子钱,否则你也不会替我这般劳心劳力了,那酒坊咱们一人一半罢,这是你应得的,还是我占了你便宜呢。”

方贵却执意不肯:“我请那酿酒师傅,并没有花多少钱,他原是个酒痴,平时最好就是酿出好酒,是我将方子与他说了,他很是感兴趣,并没有开大价钱就随我来了,所以,你并不用还我钱。还有酒坊,原就是用卖酒的钱凑起来的,花的也是你的钱,我并没脸分一半的。”

晓妍劝了半饷,他却依然不肯接受,她心中感激,无奈地心想。也不急在此一时,不如日后再说罢,因问他道:“听说琴姐姐生了个女孩儿?我还没见过呢,待我得空儿看看去罢。”

方贵点了点头,脸上**笑容,眉间却微蹙。

晓妍见他没几分喜色反而带了点忧色,不由得暗暗纳罕,这世间重男轻女的思想比现代是严重了好几倍,难道他也是受这思想影响,不喜欢女儿不成?

方贵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想着就说了出来:“杜小哥呢?”

晓妍怔了怔,提起此事时,虽然已不再伤心,可依然难免心下黯然,有点微微的伤感,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和他是没有缘分的,已经退亲了。”

方贵呆了一呆,愕然抬头看她,失声道:“这是为何?”几个月前,杜浩真还特地会梅花村寻佟家,他以为此次晓妍回来后。定是等着出阁才对。

晓妍嘴角噙着一丝苦笑:“世事难料,说来话长。”

方贵一瞬间心情复杂之极,她竟然退亲了?意外、惊讶、愤怒、悲悯皆有之,却不知该怎么安慰于她。

福儿跑出院子,喊道:“大姐,回来吃饭了。”

晓妍应了一声,回头对方贵道:“姐夫也一块儿吃饭去罢?”

方贵摇了摇头道:“不了,我还有事儿,先走了。”说着往村内行去。

晓妍点了点头,走了两步,突然想起酒坊的一些事儿,便唤他:“姐夫,等你得空儿,我与你说说酒坊的一些事儿可好?”

酒坊虽然开始赚钱了,可毕竟局限于城内,销量不大,而且酒的保质期也短,这些她也细细考虑了一些解决的法子,还得与方贵商量着才行。

再者,经过这许多变故,她也明白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她想平静地生活,却一直遭到阻碍,家里因官老爷的一句话而背上沉重的债务,自己一再忍隐,却甚至差点丢失贞C、差点丢失性命,失去姻缘,这只是因为她们家是社会最底层最贫寒的一家农户。命若蝼蚁一般,若要不再被人随意地欺凌,不再随意地践踏,只能变强,让自己变强,让自己的家庭变强。

她觉得自己的心在慢慢地坚定,而经历了这许多事方明白这些,还不算迟罢?

方贵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神明亮而坚定,愣了一愣,心弦一动,点了点头便去了。

晓妍也往家里走去,进了屋子,只见福儿和娇儿正捧着她们从外头带回来的一些零嘴儿瓜分着:“我要这个、那个我也要。”

晓妍往他们头上一人轻拍了一下,训斥说:“不许抢,多着呢,这会儿吃下这些零嘴儿,还怎么吃饭?呆会再嚷嚷饿了,看谁理你们。娇儿你可是姑娘家了,也这般调皮。”

赵银环一边往桌上摆着碗筷,一边笑道:“她哪像什么姑娘家?皮得无法无天了,哪像你小时候,安安静静的又听话又懂事儿。怎地就差了这么远呢?”

这一句话倒勾起了晓妍压在心底的事儿。也是她几乎淡忘了的事儿,她原不是这世界的人,心里茫然了一下,那些隔了时空的遥远事情真的发生过吗?还是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叹了一声,忙转了话题:“福儿娇儿你们两个快去洗手。”可惜好像她的话效果并不大。

直到虎子来了,板着脸训了他们两句,两个小人儿倒买虎子的帐,才乖乖地去洗手吃饭。

席间,赵银环对晓妍道:“你才回来,先歇上一两天,然后就该去拜访下亲友们了。毕竟离开了这许久。不去拜访拜访说不过去。”

晓妍点了点头:“我晓得的。”

赵银环给福儿夹了一筷子菜,又道:“小西你也去看看她罢。”

晓妍抬头看着赵银环:“小西她如今怎样了?也在梅花村么?”

赵银环点头道:“罗知县被抄家入狱后,他的家眷、奴仆是要入了籍做官奴的,你不是给我们寄了封信传了个话,罗知县不是能长久富贵之家,若是日后有什么事儿,还望我们照看照看小西,也不枉同伴一场吗?罗知县落网后,我们就托了人将小西赎了出来,还多亏了鲁大人,听说是我们的亲戚,也没多为难就令人放人了。她这样的身份出来,又是女子,能往哪里去?如今依旧住在梅花村里,只是也过得不甚好,她父母不但不安慰她,还嫌她丢人现眼的跑回来,只是我们也只能帮到这地步了。”

晓妍默然地咬了一口鸭肉,这世间将女儿当成赔钱货,或者攀附豪门的人还真多,又看了看黄淡淡的烛光下,自己一家和乐融融的样子,自己还算是幸运的,遇到了一心维护自己的父母,心里暖暖的,也分别给爹娘夹了一筷子菜:“爹娘也多吃些罢。”

她还一直保持着在现代的习惯,并不惯夹菜给其他人,因此,赵银环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了她一眼,正对上她微笑暖融的眼神,顿时心里也似寒冬腊月里喝上一杯热茶一般,温暖贴心,看着一桌和煦欢颜的子女和身旁憨厚的丈夫,心里安宁喜悦,也微笑了起来。

只是,心底始终放不下的是,晓妍被退亲回来了。那她的婚事怎么办?虽然好像晓妍并不将这事放在心上,自己这个为娘的,可不能不管。

一百一十八、谁在意

晚饭后也不能闲着。将从外头带回来的东西都分了份,出去几年再回来了拜访亲友,总不能空着手儿去吧?

这些事儿虽然琐碎,当乡村人家最是计较厚薄的,几个人商量着整了半天,才算弄好了。

谁知道,第二天一早,晓妍还未去拜访呢,就有许多听到了消息的村人来她家里看她,好奇地向她打听着外头的世界和她的情形。

晓妍是在都城住了一两年的人,还是在侯府,在村人的眼里,俨然是个有大见识的人物。

赵银环和李春玉、晓妍只得拿出外头带的新奇零嘴而招待客人,客人一批批地来,虽然知道来人都是好奇或者试探,并不是说怀了什么恶意,但应付下来还是很累的。

初时村民们见了晓妍,很是套了一番近乎,当然不是因为晓妍曾经为奴的身份,而是她如今回来了,自然是要嫁给杜浩真的。那就是富家奶奶了。

杜浩真回梅花村寻晓妍时,很是轰动了一番,那华车宝盖、那绫罗绸缎、那珠光宝气、那俊仆娇婢……将村民的眼睛都晃花了。

杜浩真不光是来寻晓妍的,还拿了好些银钱出来,分予了杜家在梅花村是曾经受过恩惠的农户家,得了银钱的农户自然是意外之喜,而没有得到的眼红之余,却几乎要悔断了肠子——怎的当初就没看出杜浩真这小子日后是要发迹的呢?

本想套套近乎抽点秋风,或是谋个好差发点财,不想杜浩真第二天就急急忙忙地随着佟景新夫妻离开了梅花村。

如今村民简直将晓妍当成了活生生的财神爷。

但当打听得晓妍和杜浩真退亲了之后,他们脸上的表情古怪起来,有惋惜的,也有幸灾乐祸的,更有抱了八卦心态打听的。

一时间,梅花村里流言四起,就连晓妍的亲叔叔佟景贵和婶子黄氏也变了脸色,特别是黄氏,痛心疾首得好像她才是被退亲的那个人,只差指着晓妍的鼻子责骂为什么将个那么大的财神爷往门外推了。

更可笑的是,晓妍的堂哥小乐和妻子洪氏跑到晓妍家里,闹了一场从阿谀谄媚到瞬间变脸大骂的大戏,这些她都能平静地当戏看,更不要说村民们的私下议论了。

晓妍正提了些东西往方贵家里去,又在路上遇黄氏。

黄氏在晓妍家里唠叨时,被赵银环不冷不热的赶了出去,在路上遇到了晓妍,还是气不过地唠叨起来。

晓妍视黄氏的唠叨于无物。听了两句,自顾抬脚就走,对这些她看开了,不想放在心上,可也不想容忍不相干的人对她的指责。

黄氏正口沫横飞地数落着,突然见晓妍垂着眼帘听了两步,越过她抬脚就走,愕然一会后,气得简直要跳起来大骂,却发现晓妍甚至连头也不会,终于明白她一定也不在意,自己的怒气就如同生生被掐的胸腔,更是郁闷得不行,只得讪讪地回家去了。

却说晓妍到了方贵家门前,打量着这座在村里最显眼的,数一数二的房屋。

方贵家将房子重新修葺了一遍,还盘了周围的地皮,又加了两进,配上两扇红漆大门和门上挂着“方府”的牌匾,很有点气势。

敲了门,是却是方二婶亲自开的门。

她微笑着客气地招呼道:“二婶子。我是来看琴姐姐的。”

方二婶穿得一身光鲜,穿金戴银的快见晓妍的眼睛都晃花了。如今天气尚轻寒,她手里却抓了一把描金的小绸扇扇了一扇,也不说话,冷冷地打量着晓妍。

当看到她双手提着的大盒小盒时,脸色暖和了一点,点了点头,让她进门来,自己慢悠悠地扭着往厢房里去,一只满是硬茧的手拿着块帕子甩来甩去,裙摆轻摇下露出一双大脚。

她打扮得如暴发户一般,一举一动也在努力地模仿着城里的贵夫人,可不经意间依然自然地保持着乡村妇人的习惯,否则也不会自己亲自来开门了。

其实她现在倒不是那么讨厌晓妍,以前讨厌晓妍是因为她觉得晓妍碍了方贵的婚事,现在去了这担心,也就好了,只是也并无好感,所以态度依然冷淡。

晓妍并不在意她的冷淡,走进院子。不大的院子却也整理得花木荣茂,能看得过眼,不远有一个眼生的丫头在扫着庭院,眼光转了一圈,终于见了一个熟人,以前见过的一个婢女彩儿正在郎下喂些鸟雀,正抬头看向她,便向她微笑道:“请向你家少奶奶通传一声,就说晓妍妹妹来看她了。”

彩儿怔了怔,见她语气虽然温和。却透出一种淡然的气质,让人不想拒绝,忙放下鸟食,引着晓妍在客厅坐下,自己往房里通传去了。

一会后,只听得一阵裙摆的细微的声响,小琴走了出来,急行几步,拉着晓妍的手道:“小妍妹妹。”

晓妍微笑着站起来,唤道:“琴姐姐。”小琴看着倒比以前瘦了两分。

彩儿倒了茶上来:“少奶奶请喝茶、佟姑娘请喝茶。”

小琴眼光如冰,狠狠地瞪了彩儿一眼:“退下。”

彩儿微微缩了一下,忙退出了门外。

晓妍不动声色地看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小琴与晓妍聊了一会,因小琴的女儿柔儿正在睡觉,又带晓妍到房里看望她。

晓妍看着正在熟睡的小女孩粉嘟嘟的脸庞,不由得喜欢,将自己特地准备的一些精致小银首饰和做的衣裳送了给她,小琴推托了一阵,还是收了下来。

再次坐定后,晓妍看着小琴对着自己的女儿时虽然满目柔情,眉间却有些郁郁之色,又想起方贵说起此事时微微皱眉的样子,试探地问道:“琴姐姐可有什么心事?”

小琴犹豫了一下。神情抑郁,点了点头道:“妹妹你也看出来了,都怪我这肚子不争气,生了个女孩儿。”

晓妍心道果然是因此事,安慰她道:“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生个女孩儿也很好。”

小琴叹了口气:“我是这般想的,可有人不这么想。不是贵哥哥,他倒是喜欢得紧,可是我家婆寻了这个借口,说要让方家多开枝散叶,这段时日老逼着我夫君纳了彩儿做妾。”

晓妍默然。方二婶早存了让方贵纳妾的心思,小琴生了女孩儿只是借口而已,向小琴笑道:“你莫担心,只要方贵哥不肯,方二婶也拿他没办法的。”

小琴冷笑一声道:“我也看出来了,贵哥哥虽然待我很好,但纳妾对当今男子来说是最寻常的事儿,特别是有点家底儿的,加上家婆那老虔婆的紧逼,难讲啥时候他就纳了,对他也没坏处。”

摸了摸晓妍的手道:“你莫担心我,我只是一时心里不舒坦,就算纳了妾,又有谁敢越了我去?”

晓妍暗叹一声,转了其他话题。

期间方贵却回来了,刚要进房,抬头见晓妍也在,怔了怔向她点了点头就退了出去。

晓妍从小琴房内出来时,经过客厅,见方贵正独自坐在客厅喝着茶,见她出来了,便站起来送她出去。

一行走一行对晓妍道:“那酿酒师听说你回来了,想见上你一见,你看什么时候得空儿往城里去一趟?”

晓妍正想闲下来就好好打理酒坊的事,便应了下来。

到了门口,晓妍和方贵道了别,往家里走去,方贵突然出声唤住她:“村里的那些闲话,你别放在心上。总有……立足之地的。”

晓妍冲他点了点头,他又说:“我认识一个好人家的公子哥,若是你愿意……”

晓妍笑了一笑,打断他的话:“谢谢方贵哥,不过,我现在不需要。”她看向天边几丝浮云:“我晓妍不靠天不靠地,也不靠男人,我x自己。”

方贵突然觉得她清丽脸庞上的笑容坦荡得灿若云霞,绚烂不可逼视。她整个人呈现一种别样的神采,以前那个温婉谨慎的女子多了几份自信、沉着和坚定,不由得呆住了。

因她退亲的事,他为她心疼,为她担忧,甚至压着自己心底的那一点异样为她寻觅好人家,可原来她并不在意退亲之事,不在意那些闲言,一点也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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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书友君的打赏。

一百一十九、激将法

出小琴家里出来后。回家歇了会,晓妍又去了小西家里。

敲了敲门,听得里面似有嘈杂的人声,却无人开门。

她用手推了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便推开了门,叫道:“小西在吗?”

却听得屋内一阵杂乱的声响,未待晓妍再出声,一个粗嗓门响起:“别人家养的女孩儿都是带着父母享福的,你倒好,丢人现眼地跑回家来,白吃白喝……”

听得屋里“啪”的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掼在桌上,一个清脆得有些尖利的女声响起:“你烦不烦?好歹我也是你的女儿,天天说、日日说,有人说、没人也说,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却像是小西的声音。

小西娘亲那粗嗓门又响起:“哟,你这样还不怕丢人,我说几句倒怕了?”

晓妍听得屋内的争吵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想了一想,还是转身想离开,谁知迎面走了一个村民,大声招呼道:“晓妍,来看望小西啊?”

晓妍笑着点了点头,正要退出大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小西匆匆忙忙从屋里跑了出来,惊喜地唤:“小妍,”迎了上去拉了她的手道:“我听说你回来了,想着你这两天忙乱,又怕你嫌弃我,就没有去寻你,想不到你倒来看我了。”

晓妍微笑着说:“你这说的什么话,咱姐妹好久不见,难道要在这院里站着不成?”将手里提着的礼物递给她。

小西刚张了张嘴要谦让几句,旁边一只手伸了过来接过晓妍带来的礼物,小西娘亲嘴里还说:“来就来吧,带东西干啥?”可早就转身提进屋里去了。

小西为之气结,只得无奈地冲晓妍苦笑,晓妍淡然笑笑,平静地随着小西进了她的房内。

聊了聊双方分离后的情况,小西叹道:“咱们都是苦命的,幸好你是回来了,你父母疼你,家里也好过了许多。再寻个踏实人家嫁了,这日子就好过了,我是没指望了,我在县衙时给家里捎带了多少东西,如今见我这样了,家里不但不帮我还处处相逼。”说着伤心起来,滴下泪来。

晓妍叹了口气,劝慰了她一阵,小西听说晓妍这两天要往城里去一趟,也想随她一块儿去,晓妍应了,便告辞了出来。

将要拜访的亲友都拜访了一遍,闲下来后,赵银环看着晓妍还梳着简单的双环髻,她也已经十五岁有余的,便替她安排了及笄礼。

一层层新衣裳加在身上,一层层长发挽起,用玉簪绾好,曼描娥眉轻点朱唇,装扮好后,听得小琴在旁边轻叹:“真漂亮。”

也许是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第一眼看到镜中的那个豆芽一般的黄毛丫头给自己的印象太深了,晓妍从来也没觉得自个漂亮,听了小琴的赞叹,也以为只是礼节性的称赞,并不在意地一笑。

转头看向镜内,里面的少女头发乌黑成髻,髻边带了一枝精致的白玉兰,简单却不失素雅,继承了母亲的温婉面容,许是化了淡妆,平日里并不双太出彩的五官,此时淡眉舒展,眼睛明亮,鼻尖翘挺,嘴唇含笑,双颊粉红,竟让她自己也怔了一怔,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如第一天认识一般。

女人都是爱美的罢,心里不由得觉得欢喜。

小琴在旁“扑哧”一笑道:“我说漂亮吧。”

晓妍一笑,心里说不上伤感,却依然有些惆怅,想起多年前,杜浩真与她约定,定会参加她的及笄礼,见证她的成年,可是,当年的誓言尤在耳边,却已物是人非。心神又转到任以安身上。她离开都城两个多月了,而他,还好罢?

在向长辈行答谢礼时,晓妍慎重地、诚心诚意地向父母磕了几个头,感谢他们将她一个孤魂抚养成*人。

行了礼后,她站起来,仰头望着天空,默默地对在现代的父母说:爸、妈、哥哥,我很好,你们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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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晓妍约了小西,随着方贵往城里去。

到了酒坊,那酿酒师已经到了。令晓妍惊奇的是,原来听说是有名的酿酒师,她以为会见到一个至少人到中年的老头儿,一见之下却发现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

方贵对那酿酒师很是敬重,向晓妍介绍这位是程公子。

原来他也并不是以酿酒为生的,也算是在永宁郡有权有势的程家公子,但他却偏喜欢上了酿酒。因此,要寻他出去酿酒是极难的,若不是第一次见方贵拿了那葡萄酒的方子引起了他的兴趣,否则要请他可不容易。

程公子本对拿出方子的人很是好奇,见晓妍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后,意外之余。脸上显出点鄙夷的神色:“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耳。”站起身,拂了拂袖便走。

那一串姿势倒做得潇洒俊逸,是很符合翩翩佳公子的身份,却让方贵愕然一会,忙起身挽留。

晓妍明白他心里的想法,当今世界对女子都是轻视的,“头发长见识短”、“女子无才便是德”还是这世界对女子的看法,而他定是觉得她只是机缘凑巧发现了这个方子的,对她存了轻视的心态,一见之下失望至极而离开。

“让他走吧。”晓妍突然扬声道。

方贵闻言一愣,晓妍本是希望与酿酒师好好谈谈改进的方法的。他在全力地挽留颇负盛名的程公子,为何她竟然唱反调?平日她可不是这般冲动之人。

虽然心存疑虑,他还是顾不上思量太多。

晓妍站在身后,看着程公子的身形顿了顿,又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空有酒痴之名,不过尔尔,挽留他做甚?”

程公子脚步猛地一慢,晓妍嘴角悄悄地勾起一抹笑。

在程公子转身之际,晓妍嘴角的笑意已经隐去,只见他眼含冷意,不怒反笑道:“听你这般说,倒要听听你的高论了。”

方贵见程公子停下了脚步,怔了一怔,明白了晓妍的心机,也便不再做声,静立在一旁,听得晓妍笑问程公子:“你可知什么酒最好喝?”

程公子晒然一笑:“若论酒,自然是宫廷瑶池酿是最好的了。”

晓妍也晒然一笑:“错了。”

程公子微微皱眉:“难道还有比瑶池酿更好的酒?”

晓妍说:“君不闻‘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最好喝的酒,不是瑶池仙酿,不是琼浆玉液,而是,酒逢知己时。”

程公子怔怔地站在门口,听了她的话,先是觉得强辩,细想却觉得有理。细品“酒逢知己千杯少”一句,回想自己好酒多年之经历,竟觉得唇齿含香,熨贴之极。

晓妍见他怔住,一边暗喜,一边又道:“你空为一个酿酒师,名为酒痴,可我不见一个为酒而痴之人,却见一个因轻视女子而舍酒而去之人,我说你不过尔尔。可有说错?”

程公子站在太阳下,静立半响,朗笑道:“不错,确实不过尔尔。”

他眼里的豁然开朗和释然和脸上明朗的笑容,在阳光下分外夺目。

晓妍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却微笑起来,她知道,自己这一激将法,是说服了他了。

一百二十、偶遇

经过这一番波折。晓妍却对这个程公子产生了一点敬佩之情,不是因为他的酿酒技术,而是他豁然的品质。

他在永宁城内,也算是个有盛名的成名人物,却肯在听了晓妍的话后,承认了自个的错处,可见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

在他认可了晓妍后,几个人围坐在桌前,晓妍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一是葡萄酒虽然经过改进虽然已经很好,也开始挣钱,但始终色泽和味道都未达到好酒的水准;二是储藏不久。她心里已经有粗略的想法,但她倒想先听听程公子的建议,因此,说完后,就默不作声了。

程公子点点头道:“确有此问题,我亦想过。葡萄酒乃果酒的一种,除了酿制法子之外,还讲究气候、果子的成色等等,永宁气候温而潮,葡萄也大多是野果,因此我猜测永宁并非葡萄酒的最佳产地。就算酝酿方法极好,也达不到极致;至于储藏,酒都是越陈越香,想来葡萄酒也是这般,但葡萄酒酒度不高,较之水酒,其储藏亦更难,放在仓库里虽然两边皆种有蔓藤,但到了夏季,天气益发暖热,亦易变质,在下提议在仓库下挖地窖,更能起到降温保存之效,但若地窖闷热,只会适得其反,定得做好通风才行。”

一番话说下来,晓妍惊喜地看着他,方晓他并非浪得虚名,喜得拍桌道:“所言极是。”

程公子看着她因欢喜而张扬的动作,喝了一口茶,微微一笑。

当下商量了酒窖的挖掘,但葡萄的问题,却让晓妍犯了愁,她一个女子,不可能到千里之外寻找好的葡萄酒产地,只定下了日后寻了好的葡萄品种,培育葡萄。这些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待程公子告辞而去,方贵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心里感叹着天气益发热了,难道今年的夏天会来得早些吗?一边问晓妍:“你怎知道你说出了那些话后,程公子会留下?”

晓妍侧头调皮地对他一笑:“我会算啊。”

见小西也在旁边满眼好奇地等着她的答案,哈哈一笑道:“其实,我并没有把握这激将法有用。但是,你曾经和我说过,程公子的祖父曾在朝廷官至丞相,虽然久不为官,但朝堂上仍有一些他的门生,因此程家依然是有权有势的人家,这样的人家,可会允许自己的子孙沦为酿酒师?”

晓妍顿了顿:“对,不会,可他却成为了酿酒师,而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因此他定是个不受世俗所致之人,却确有称得上‘酒痴’。这样一个人,却岂会恼我所说的那几句话?但我提出的问题却恰恰投了他‘酒痴’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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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放下了一件心事。晓妍开心地拉了小西去逛街,小西在赎身回家后,极少出门,也无心打扮自己,但女人许是骨子里都有购物狂的因子,逛了一段路后,便放下了心事,兴高采烈地随着晓妍四处采购着。

经过“瑞泰”当铺行时,晓妍脚步不由得慢上了一慢,这是任家的产业,当初,任以安就是在此处发现她抵押到当铺的玉佩,任茗才会买了她为婢的吧?

谁知道这一看,她惊异地睁大了眼睛,她竟在店里看到了任茗的身影。

在一愣之下,她本能地想躲起来,往隔壁的一间布店里转了进去,却不知道在躲什么,对着热情地招呼着自己买布的掌柜,只得随口应了,装模作样地看着布料,心里却乱成了一团:任茗在此处,那任以安应该也在吧?

他来这里做什么?

小西也跟了进来,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转眼却被五颜六色的布匹吸引了注意力。

晓妍躲在悬挂的布匹后,假装翻看着放在案上的布匹,从布匹的缝隙中偷偷地往外张望,过了不久,只见当铺掌柜正陪在一个人身边边走边说着什么。而他身边的人正是任以安。

晓妍心一跳,有一瞬间的失神,为什么她才会到永宁十几天,他就后脚随了来?难道是为了她吗?

原以为要尘封的一段过往,一段方萌芽就被掐灭的情感,因为他的出现,好像小火苗一般,蓬的一下在她心里点亮。

她心里充满了酸甜苦辣,有几分疑惑、几分甜蜜、几分惶晒。

她想从布店里出去,唤住他,可脚下却好像钉在地上一般,身子微软,惶惶恐恐的犹豫着。

默默地看着任以安步伐从容地走出当铺,、,有几个人牵了马过来,提拔的身姿翻身上马,带着任茗等几个随从打马离开。

布店的伙计看了她半响,连介绍了好几匹布给她,她都只嘴里“嗯嗯哎哎”的应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儿,再细看,发现她一直在侧头看着店外,并不像是要买布料的样子。不由得不耐烦起来:“小姐,你若不买请挪挪位儿。”

喊了两声,晓妍才似乎惊醒一般回过神来,转头一看她身后有两个妇人正想看她身前的一匹布,可是被她挡住了,忙点头道了歉,让开了位置。

小西也发觉了她的不对劲,凑了过来轻声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晓妍回头冲她笑了笑:“没什么。”

小西手上已经拿了几块扯好的布:“你没挑中喜欢的布料吗?”四处看了看,拿了一匹布,往晓妍身上比划了一下:“这个不错,扯几尺罢?”

晓妍心不在此。焉焉地点头应了,扯好布料出了门,想了想,咬了咬牙转身进了当铺里:“掌柜的,你可知刚才那位公子要往哪里去?”

掌柜抬头看了她一眼:“哪个公子?……你问这个做甚?”

晓妍赔笑道:“我头几月在这当了玉佩,是被这公子买了去,如今我想买回来,想打听下他往哪里去了。”

掌柜的又垂下眼帘:“姑娘是认错人了罢?他是咱店里的大当家,平日里住在都城,今日是来巡视店铺、查账来了,才到了一两天,哪就买了你的玉佩了?”

晓妍心一下灰了下来,原来他只是来巡视店铺而已,自己却想了那许多,还特地来打听,退出店铺,她慢慢地沿街走着,心里有些懊恼自己的自作多情。

小西也看出了她从刚才起就一直不妥,试探地问了几句,晓妍心不在焉地含糊应了,突然响到,若任以安真是来寻她的,到了永宁先到自己的当铺看看也是可能的,而真正的目的,肯定不会告诉掌柜的,而酒坊至今是以方贵的名义经营的,他应该并不知道,若他真来寻她,应该会寻往她家里去才对……可是,她现在还在城里……

转头冲小西一笑:“我们下午就回家去罢?”

小西愕然:“可我们才来……”

晓妍笑道:“若你喜欢,下次再带你来吧。”

方贵也对晓妍急着回去有点惊异,但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便雇了车送了晓妍回去。

可是,回到家里后,心里揣着一团小火苗等了几天,却依然没有见任以安露脸,等得心中的那一团小火苗冷了、熄了。

晓妍苦笑起来。她只是曾经作为他奴婢的一个卑微女子,他那样的家世,又岂会容他娶她?

可是,自己竟会莫名地期待、莫名地盼望着他的出现。

她,若是可以理智一些,若是可以决断一些,应该会更好的罢?

她眺望着远方,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吐出,见自己心里的最后一丝不切实的幻想摒弃,默默地对自己说,她再不去想虚无的感情,而是,尽快让家里强势起来罢。

一百二十一、战事

日月如梭,从春到夏,从夏到冬,转眼就过了一年多,晓妍的酒坊在稳步经营着,渐渐的酒坊的收益已经增多,加上一家人的勤劳,积蓄也越来越多,只是佟家也曾经经过了贫寒,养成了节俭的习惯,虽在表面上一切如旧,但到底手里有钱,底气也更足了。

这一年多来,晓妍在家乡和永宁城之间来往穿梭,与“酒痴”程易之也日渐熟识。

相处日久,程易之对她的偏见益发淡了,他本不是受世俗约束之人,渐渐地便不以晓妍是个女子为憾,引为朋友,当然,这种交往放在现代是寻常,放在古代,却都是暗中进行的。

此时,方贵在城里开了一家酒楼,名唤“长歌楼”,只因取名时,晓妍恰好想到李白的诗句“长歌吟松风”。

晓妍将大部分的时间都放在研究菜式上,她绞尽脑汁地回想着前世吃过的那些菜肴和小吃,虽然时隔久远,她竟还是想起了一些,程易之不但在酒上造诣不浅,只要关乎吃喝玩乐的,他似乎无一不精,晓妍口述或者描绘的那些美食,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在他和晓妍的通力合作下,竟也整出了好几样美味的菜肴和小吃。

虽然不足以造成轰动效益,但还是让方贵的酒楼红火了一把,比如如今夏季时分,从现代转化来的冷饮类小吃,就让方贵的酒楼宾客盈门。

而晓妍也终于研制出了让鸡蛋保存得更久的方法,就是制作成皮蛋。

酒楼里的皮蛋瘦肉粥也是一道招牌粥点。

酒坊里制作出来的葡萄酒也按口感色泽分了几等,但一等的酒却是并不摆出去卖的,而是只供应了酒楼,这也让酒坊和酒楼有一种互惠互利的联系。

晓妍日益喜欢这种安宁的日子,充实而自在,虽然乡下依然有些流言蜚语,但她内心安宁,对她也就没什么影响了。

只是赵银环并不这么想,她生怕这些流言影响了晓妍的婚事,且晓妍的年龄也日益大了,已经快十七岁了,她背着晓妍悄悄地打听着那些有适婚子弟的人家,一心要为晓妍寻个好夫婿。

在听闻程易之与晓妍相熟后,甚至刻意地探听了程易之的家世为人,当得知程易之已经娶妻后,只得作罢。

在晓妍拒了几次婚后,一日在酒坊后院的葡萄架下,程易之半躺在摇椅上,惬意地眯着眼扇着扇子,半真半假地笑嘻嘻对晓妍道,若是晓妍过了十八岁还未婚,就变成老姑娘了,他是不介意收了她的,程家还养得起她。

那时晓妍正拿了本书在手中看着,毫不客气地拍了他一书。

那日里正登了酒坊的门,要求加赋税。

方贵恭顺地应了下来,悄悄塞了点碎银给里正,这些寻常的打点是少不了的,问道:“这几年国泰民安的,为何突然就要加赋税?”

里正应道:“咱这里是太平了,边疆可不太平,西北将有战事,”冲北一拱手接着道:“圣上乃爱民如子的好皇上,听闻近些年来北疆蛮族常扰我边境,将我边境当成了他们的打谷场,弄得民不聊生,圣上大怒,任命虎将沈安之大人为帅,任泰之大人为将,率大军攻打北疆蛮族。”

晓妍正在院子里纳凉,本只当做一件时事新闻听着,心里还在担心着赋税会不会逐渐加重,还有虎子和方贵都正当壮年,会不会在战事吃紧时被抓壮丁,听到“任泰之”时,她猛地站了起来,往店堂里冲出去。

任泰之,泰之。

任茗曾告诉她,任以安,字泰之。

————————家里的网络出问题了,只在外面码了这一点字就要回家,所以,先发了,别怪我。

这本书是被我写残了,羞愧啊。因为写了十几万字时彻底改了大纲,但后来写着时发现改大纲后很多细节出问题。

一百二十二、

当从里正处得到证实。任以安果然去了北疆征战,晓妍呆了半响,心里乱纷纷的,只觉得一阵阵的揪心。

突然想起他以前和她讲过的那些往事,细细回想起来,他出门在外时,竟有大半的时间是在北疆的,原来,是早就料到有一场征战,还是皇上早有安排,儿任以安是皇上手下的密探呢?

她并不常见任以安动武,而他平日虽然冷淡,却儒雅俊逸,再想不到他会有为将的一天,可回想她从那两位男子的手下偷出,狂奔在雪地上时,任以安那流星般的两箭,一气呵成、干净利落,也不觉得奇怪了。

但她终究只是个没权势的平头百姓,甚至连北疆阵势消息也只能从消息灵通的两世旁人中打听。

程易之原对当日见她竟是痴了一般,对她的反应很是惊奇。晓妍告诉他,只是因为曾经在任以安手下为奴,而任以安对她有恩,所以她才如此关心时,虽未说什么,眼里却有些意味深长的滋味,深深地看了晓妍几眼,停了一会方问道:“只是有恩么?”

晓妍低低地“嗯”了一声,对上程易之探究的清澈目光时,却不由得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眼光。

程易之也不为难她,只低头轻轻摇头一笑,复半躺在摇椅上,顺手拿起身边的酒壶喝上一口,嘴里惬意地叹了口气。

不过,此后,程易之替晓妍打听起消息来,还是不余余力的,倒比外头流传的消息更快些,也比外头经过许多人口述传达的消息要准确些。

晓妍在经营生意的当儿,更喜欢的是看书,但如果她又多了一样奢好,就是喜欢坐在长歌楼的酒楼靠窗的隔间里,听着酒楼的食客谈论着西北战事,谈论着任将军的取得的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一次一个食客说得兴起,一拍桌子道:“话说,那些蛮族都惊了,任将军一个中原将领。进了他们的领土上,竟如他们自个一般,地山形地貌了然于心,昔日蛮族奸诈,依凭地势气候,让我天朝将士吃了不少,如今是遇上克星了,哈哈……”

晓妍记起在别院的那一个晚上,任以安说起在北疆差点葬身雪原之事,对地势山形的熟悉,可不是凭空得来的,而是拿命换了回来的。

晚上,她在酒坊后院摆了一张桌子,每晚在桌前跪拜祈福。

她并不信鬼神,可她祈祷时的姿态竟虔诚至极。

方贵在旁看着,明白她的心思,心里有淡淡的酸涩,可一日随着家人去上香时,却大手笔地捐了一笔香油钱,只为西北将士祈福,小琴惊诧地在旁追问。他却不愿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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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火的夕阳西沉,给天下镀上了一层红色,远处的田野满眼的翠绿浓茂。

晓妍刚将菜地里的菜浇上水,擦了把汗,往家里行去,虽然生意要打理,可家也是她软弱时的依靠。

这几日来,她突然觉得心慌慌的,一直心神不宁,便从城里跑回了家,默默地做上一些农活,才觉得好些。

路过方贵的菜地时,只见方贵正弯腰伺候着那些甜瓜,方贵家里早已是今非昔比,家里也养了几个下人,但却还喜欢独自摆弄一些甜瓜。

想起几年前他用甜瓜助自家度过难关的事,晓妍默默地看了方贵粗大的手掌灵巧而熟练地摆弄着甜瓜苗,微笑着走上去,道:“姐夫,我来帮帮你罢。”

方贵闻声抬头,见了是她,露齿一笑道:“不用的,也快弄好了。”

晓妍不应声,在方贵旁边不远处蹲了下来,学着方贵的样子,将一个窝里的两株甜瓜苗里其中长得较慢较弱的一株轻轻用小锄头拔掉,再抓一把肥料放进坑内。

“姐夫,为何要将其中一株拔掉?”晓妍一边忙活着,一边问道。

方贵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是以前教过她的,想起她外出多年,想是忘记了,便答道:“若一个窝内有两株苗子,相互争肥争水争阳光,就会都长不好,虽然也会结果,但甜瓜的甜度和个头就要差上一些了。”

晓妍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可种了这许久,拔掉一株,终究是心里不舍的罢?”

方贵不知她为何说这句话,怔了一怔,点头道:“不错,可一个窝只得一株。”

晓妍一笑道:“我在想呀,这就像夫妻一般,若只得一对夫妻,才能好好的,结出的瓜儿才甜,若多上一株苗儿,两苗相争,到底瓜不甜了。”

方贵疑惑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他要纳彩儿为妾之事。停下手中的动作,愣愣地看着她怔怔发呆,过了一会,心里却觉得一松,轻声道:“我明白了,晓妍。”原来也犹豫过,迟疑过,可此刻却下定了决心,方才安心。

晓妍知道他已经决心不纳妾了,开心起来,笑道:“可别忘了小琴可是我的姐姐。我可不许你欺负她。”

方贵嘿嘿地笑着点了点头。

远远的几个身影行来,奔跑跳跃着,隐约传来大声的说笑声,是福儿放学回家了。

晓妍张目远眺,微笑起来,拍了拍立起了身子,向方贵倒了别,迎上福儿。

方贵突然唤道:“晓妍。”

晓妍回头看他,他看着晓妍的眼睛,认真地说:“晓妍,你要幸福。”

晓妍未料到他突然冒出的那一句话,意外地愣了一下,眼光一暖,笑容绽放在脸上,慎重地点头:“好的。”那舒展的笑容,如春日的阳光。

福儿走得近了,见晓妍等在路边,便挥手向同村的玩伴道了别,奔跳着走到她身边,仰头笑唤:“姐姐。”

晓妍笑着点了点头,摸了摸他的头,拉着他的手往家行去,一边问他学堂里的事儿,学了些什么,可理解了意思,因她发觉福儿在读书断字上颇有天分,而她明白,虽然她的酒坊已经步入正轨,经营得越来越好了,但若一直是农家身份或是商贾身份,在这世界始终是处于低下的阶层,而若家里出了个举人,有个一官半职,就不同了。

小时候,父母都称赞过自个有读书的天分,可自己始终是个女孩子,她没这个魄力出个女举人。心里隐隐地将希望寄托在福儿身上,不过,她不愿意给福儿压力,更不愿意为了自己的期望剥夺福儿的童真,因此,这些话她都未给福儿提起,只凭借自己的知识,在旁帮助福儿学习。

方贵静静地看着她带着福儿走远,她们背着阳光,夕阳将她的身影掩在一片光芒中,显得有些单薄。

听得有人唤他,他转头,只见小琴抱着他们的女儿柔儿站在田边不远处笑看着他,柔儿挥舞着双手,“咿咿呀呀”地在娘亲的怀抱里玩耍着,正是呀呀学语的时节,冲他挥着胖胖的手臂,含糊不明地喊:“爹爹,饭……”。

他觉得心里一暖,也愉快地笑起来,放下手里的小锄头和肥料,向她们行去。

“回家吃饭去罢。”小琴轻轻地说道,探手用手帕擦了擦他脸上的汗水。

“好的。”他点头,伸手想抱女儿。

小琴轻轻一下拍掉他的手:“你看你的手脏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乌黑的手掌,“哈哈”地笑了起来,愉悦的笑声远远传了出去,惊得归暮的飞鸟高高飞起。

随在妻女的身边走了几步,他看向晓妍远去的方向,心里从未有过的轻松,他放下了,过去的那一段执念,从此晓妍是他的妹妹。

可晓妍,你也要有个好归宿。

——————————————很苦恼,卡文卡得厉害,而且觉得自己几乎无法继续了,原来写坏了之后,再继续是很困难的。我在努力地收文,虽然困难,但如果现在不写,以后肯定会成坑。但这本文,我一定会给出个结局的。

此文的男主是定了任以安了,只是怎么让他们走在一起,我还在纠结。

啰嗦这么多,只是想说,我实在羞愧得很,同学们弃文吧,我总觉得这样质量的文字让我很难拿得出手,却不得不写。实在羞对一直支持我到现在的朋友们。

一百二十三、只争朝夕

虽然西北的铁马金戈、战火纷飞牵动了某些人的心。但在永宁郡,除了带给人们更沉重的赋税,却也波及不大,西北——对远在南方的古人来说,只是一个遥远的名称。

因此,虽然让一些贫寒的人家越发过得艰难,整个永宁郡却依然算是平静的。也亏得如此,长歌楼的生意因有独特的好酒、有不断推新的菜肴和时不时推出的消费打折等新奇的招数,招徕的客人越来越多,隐隐有压过城里其他酒楼之势。

其他人倒也罢了,偏有一家酒楼不服,名唤“醉仙楼”的,自负百年老店,很有些不将其他酒楼放在眼里,老掌柜也只是在看到长歌楼宾客满棚时淡然一笑,并不太理会,只是两个月前,老掌柜一病呜呼,让个嫡子何琼继承了家财,虽然也有个二十岁左右了,学过些经商。但终究在家也是因就他一个嫡子,金金贵贵地养着,见自家的百年老店被一个近两年冒出的长歌楼比下,到底沉不住气,不免急躁了起来。

突一日听得消息,长歌楼里供应的葡萄酒并不是方贵家的产业,而是一个叫佟晓妍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当家人,且长歌楼那些个主意大多是佟家女子所出的,不由得大喜过望,便兴冲冲地携了礼来寻晓妍,许诺给她更高的价儿。

可他没想到的是,无论他怎么威逼利诱,晓妍都不为所动,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看似温和,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如何碰过这样的软钉子,心口憋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怒冲冲地拂袖而去,便有那溜须拍马的下人凑上来对他道:“少爷莫恼,你且听我道来,那姓佟的女子是被人退了亲回来的,至今十七岁了也未嫁出去,若你肯许她做个又头脸的妾,八台大轿风风光光地抬进门来,还怕她不答应?成了夫妻了,她的产业还不是你的?她也生得有几分姿色,如此一来。不是财色双收吗?”

何琼闻言大喜,连夸好计,又鼓起劲来,打点了许多礼品让媒人带去说媒去。

可是,于他的如意算盘不同,这次晓妍连好脸色都不给他看,直接叫伙计将人撵了出去,晓妍的父母还算客气,可口气却一点回转也没有。

媒婆几次三番前去却无功而返,垂头丧气地回来禀报给何琼,因怕他将错儿都怪在自己身上,将有的没的说了许多,说到后来,所有的错儿都是佟家的了,不识抬举、傲慢无礼……

何琼连番在晓妍处受挫,气得连摔了好几样古玩、器物,犹自在房内喘着粗气。

先前那出主意的下人待他坐下后,一笑道:“少爷也无需这般气恼,要说也简单得很。”

何琼听得他这般说,没好气地道:“都是你出的主意,没得倒让人将我羞辱了一番。还说嘴。”

那下人也不急不恼,嘿嘿一笑道:“她既然不肯,那是她敬酒不吃吃罚酒,听说她有时就住在酒坊后面的房子里,若是悄悄地将她绑了,弄进府来,少爷……嘿嘿,生米做成熟饭,还怕她不从不成?”

何琼呆了半响,让那下人偷眼在旁看着,倒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却听何琼拍腿笑道:“此计甚妙,就这么办罢。”

挑了一个月黑风高夜,何琼家的三个身手灵活的汉子,悄悄地摸进酒坊后院,一人把风,两人闪进晓妍的房内,将刚刚惊醒的晓妍一把堵上嘴,绑了起来,带了出门。

晓妍心里暗暗叫苦,这几天因从别处移植在郊外葡萄园里的新品葡萄新产,她令人摘了一些,与程易之以不同的配方密封起来,在试验到底如何酿制最好的葡萄酒,因贪图方便,便住到了酒坊后院的一间房子里,连元宝也打发了回家,整个酒坊就剩她一人,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

出了院子后面。静悄悄的一片,只前方一盏昏暗的灯笼闪烁着一点莹光,一辆马车停在一旁。

晓妍一边想着怎么脱身,一边悄悄地打量着那几个黑衣人,在她被半拖半扶上马车的时候,借着昏暗的灯光,突然看到其中一人黑衣下露出半寸衣袖,上面的纹路有些眼熟,只是仓促不及多想。

被塞进黑暗的车厢里,暗暗焦急之际,突听得前边一声低喝:“停下。”

晓妍一喜,虽然不知来人是谁,但看押着自己的那个汉子的神色,就知道来的不是一路人。

外头传来打斗的声音,晓妍乘押着她的汉子心神不宁地朝外张望之时,拼尽全身的力气用力往那汉子腰眼上一撞,顿时让那人身子一歪软了半边,她乘机朝前一滚,翻下马车。

那汉子吃了一惊,忙也跟着跳下车,却见那与黑衣人打斗的救星已经打翻了两个黑衣人,见晓妍跳了下来,忙迎了上去扶了晓妍一把。顺脚将跟着跳下车的那个汉子窝心一脚踢翻。

那三个黑衣人见势头不妙,顾不上马车和晓妍,爬起身一瘸一拐地跑了。

晓妍嘴里的布条被拿掉,缚着双手的绳索也被解了开来,她后退一步,见救她的人是个高大的青衣汉子,却脸生得很,福了一福:“谢壮士相助之恩。”

青衣汉子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你倒不用谢我,我是受人所托。”

晓妍惊奇地问道:“不知壮士所言何意?”

青衣汉子一拱手道:“在下姓杨,是程公子的手下。特地在此护着佟姑娘,”向前指了一指:“就暂住在这后街上,今日听得异响,果然是佟姑娘遇险。”

这么说来,竟是程易之早预料她会遇险,所以特意安排的人?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问了那杨姓汉子,得到的答复却是只知道程公子派人来保护她,却没有说原因。

晓妍再次向青衣汉子道了谢,回转院里,猜测了一番,却百思不得其解,又担心那伙人不甘心,再次遇险,虽然杨姓汉子说他会留意,到底不放心,寻了根趁手的棍子放在床边,点着灯不敢再睡,直坐了一夜。

第二天,她一早寻了人,往程府里请了程易之往店里来。

程易之却并不忙,晓妍张望了半天,才见到他慢条斯理地踱着步,轻摇折扇,慢悠悠地晃到酒坊,瞥了她一眼,径直寻了凳子坐下,打了个呵欠:“一大早的扰人清梦。”

晓妍可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问道:“昨天晚上的事儿你知道吗?那杨姓大哥是你安排的吗?你怎么知道我会遇险?……”

程易之听了她一连串的问话,半直起腰:“昨天晚上的事?”

晓妍才知道他未得信儿,便简单说了一遍。

程易之问:“你可留意那些挟持你的黑衣人有什么特点?”

晓妍想了一想:“虽他们在外头罩了黑衣,但其中一人里衣袖边的纹式是一圈兰花……”

程易之冷笑一声,靠在椅子上,又恢复了闲逸:“果然是他们。”

见晓妍不解地望着他,解释道:“是醉仙楼的人,何琼三番五次上门求亲,心思显而易见,不过为了这个酒坊而已。但遭拒绝后,却平平静静的没有动静,我就奇了怪了,他打小就是个惹事的主儿,无事也要挣上三分闲气,如今被拒绝了反而转了性子不成?倒不像他的性子了,听说这几**要住在酒坊,我便派了人守在后街,免得中了他那些见不得人的招数。果然便猜着了。”说着又连连冷笑几声,眼里有一抹寒意。

晓妍方明白缘由,向程易之道了谢,程易之突然转头看着她,问道:“晓妍,你今年几岁了?”

晓妍见他突然褪去吊儿郎当的模样,慎重的神色,愣了一愣道:“十七。”

程易之点了点头:“当朝女子十四、五岁就可婚配,你已十七了,还未寻下个人家,可见不妥了。”

晓妍默然一会,她也知道父母的担忧,可是……她更不想将就,于是笑了一笑道:“我能够养活自个,就这边自自在在的,也未必不好。”

程易之笑了一声:“你可知昨晚之事与你未婚配有关?苍蝇不订无缝的鸡蛋,你留了机会给人乘。且有夫家撑着,何人敢如此?你躲得一时,避得一时,护得一时,可躲得一世、避得一世、护得一世?你虽不直接出面打理酒坊,但何琼能知晓,别人未必就不能知晓,酒坊必然能壮大,而你,却会招来愈多的苍蝇,是非也愈多,你独身一个女子,如何独善?”

晓妍默然,她明白他说的理儿,这世界终究是男人的天下,她一个女子,没有有权势的家庭背景,要在这异世做一个单身女子,何其之难?

程易之道:“你对泰之有情,泰之对你有意,真不知为何你们两人如此别扭。”

晓妍抬头望着他:“你认识任公子?”

程易之笑道:“我祖父为官多年,与任家是世交,虽然后来罢官不做,却也有来往,我与泰之打小便见过,不过你我却是在泰之上次来了之后才知道你是他的心上人,只是,他不让我告诉你。”

晓妍追问:“上次?”

程易之眯着眼睛想了想:“是在我第一次见你后的第二天。”

果然是她去年在躲在布庄见到任以安的那一次。

程易之意味深长地看着晓妍:“他说是来查看店铺帐务,我看他倒像是特地来看你的,还特地拜托我多关照着你,当时只觉得他有些个不同,后来听闻他要赴往北疆战事才知道,原是生怕自个……特地在暗处见上你一见。若非他慎重其事,当时我只不过初识得你,又见你是个女子,如何会与你深交?”

晓妍心里又酸又甜,眼睛慢慢酸涩起来。

她奇怪程易之为何待她不同,原来如此;酒坊和方贵的产业均过于顺利,她只以为运气使然,原来如此。

程易之笑笑道:“近日得到捷报,泰之将在不久后班师回朝,届时,我可得吃你们的喜酒了。”

晓妍怔了一会,呐呐说道:“他是侯门之子,我不过一乡野村妇,如何配得?”

程易之道:“你平时这般爽快一女子,为何在这种事上反而畏手畏脚?毫不爽快。侯门如何?寒门又如何?你嫁了不喜之人,可会欢喜?他娶了豪门娇色,可就会欢喜?何乐之有?人生在世,只争朝夕!”

晓妍愣愣地看着他,她倒不惊奇他说出这番话,他本就是个恣意而活之人,不在意外人的眼光和家族的束缚,只是,这一番放在现代寻常的理论,从一个古人口中说出,却在她心里引起了冲击。

一句话在她头脑里响起: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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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我的心情很沮丧,很惭愧,甚至连评论都不敢看,可没想到竟然还有同学这么支持我,好感动,谢谢。

一百二十四、战事休

内容暂无

时光如梭,在晓妍已满十七岁。未满十八岁之际,在她的担忧和期盼中,终于传来了西北战事的休止的消息,任以安率领的队伍终究取得了胜利,如今已班师回朝论功行赏。

就连不甚关心战事的人们也都松了一口气,脸上有了些喜气,关不关乎天朝的脸面倒也罢了,重要的是战事休止了,西北番国臣服了,这赋税也该减下来了,也可以松口气了罢?

晓妍听得战事休止传来的消息后,高兴地双掌合十,连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引得元宝在旁边窃笑不止,被她气恼地瞪了一眼,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跑了。

程易之笑道:“如今倒念什么佛,不如拜拜月老让他牵牵红线罢。”

晓妍瞪了他一眼,苦恼地皱起眉头,撑着头坐在一边发呆。

对任以安得担忧放下了,却想起了另一件忧心事,她已经年满十七岁。比她只大一岁的冬儿生了一个儿子,如今又怀了第二胎,偏她八字还没一撇,虽她自己不放在心上,若放在现代,她还是个未成年少女,可她的父母可不这么想,再拖下去可成老姑娘了,因此,虽佟景新夫妻较其他人开明一些,也未免忧心忡忡,话里话外几番劝说她快些定亲。

而父母的话,她也不能置之不理,可她更不想将自己嫁于一个陌生人。

一日冬儿来寻她,却是约她近日往城外的惜缘寺里拜佛上香。刚好近日无事,她虽不十分信这神佛,想着去散散心也好,便应了去了。

因当日出了何家那样的事,她也不敢在住在酒坊,在酒坊后面一条街人烟密集处有程家的一处小院子,便租了给她住了。

那何家也为那绑架事件付出了代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公平竞争各凭本事也就罢了,竟然用下三滥的手段想害她,晓妍也不会对他客气,又有程易之在旁帮着,就更方便行事了。先是在他的酒楼里安插了内线。都是程易之挑选的极机灵的人,和厨子混熟了,偷偷地将些秘诀和特殊的方子打探了几分,虽因厨子也会保密,探不到极详细,但凭着打探出来的消息在仔细琢磨琢磨,做出的菜也有几分相似了。

何琼见自家的招牌菜被长歌楼做了出来,而且味道看相相近,心里急恼,也不查清,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厨子骂了一通,还明里将每个人都疑了一番,让本忠心耿耿的一些老厨子心也灰了几分。还逼着厨子们也出陈推新,弄些新菜肴,否则便扣减月钱,一时弄得怨声载道。

接着晓妍趁此机会,使了些挑拨反间的计策,拉了好些原来何家得力的厨子、跑堂、掌柜拉了些过来,开了分店。

在醉仙楼萧条危机之时,又不断出了菜里出现蟑螂、客人喝酒中毒之类的事儿,虽然都是小打小闹。并不真往大里闹,但足以让何琼焦头烂额,将醉仙楼的名声给破坏了。

何琼在酒楼众叛亲离,酒楼惨淡经营之际,依然苦苦支撑着,直到有人对他叹道:“你可知你得罪了谁?是程府的程公子。胳膊拗不过大腿,你就认个错罢。”

他呆了半响,只得将其中两间分楼关了,转手卖了出去,长歌楼乘机派人扮成客商买了下来,却也因此学了个精,守着唯一剩下的一个酒楼本分经营,再不敢打歪主意,倒慢慢也有了些起色,这时后话,且不提。

程易之一日对晓妍一伸手:“拿来。”

晓妍愣了愣,拿起扇子往他手里一拍:“什么?没头没脑的。”

程易之笑道:“何家酒楼之事,我虽然出了些主意,出了些力,可这幕后之人可是你不是?倒让我背了个黑锅,你也该补偿我不是?”

若不是程易之在后坐镇,让官府不敢插手此事,对付何家哪能如此容易?他讨要报酬也是合理。

晓妍一摊手笑道:“我并没有让你背着黑锅,你树大招风,人家愿意揽到你身上,我有什么法子?”

程易之也不恼,闲闲地摇了摇扇子:“倒推得一干二净,你可别悔了。”

晓妍闻言警惕地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这个人可不像他表面上那么悠闲无害,看了半响没看出什么,也就不再放在心上,依然扇她的扇子。

却说冬儿约她往城外惜缘寺里烧香理佛之日,她一早打扮停当,萧家的马车便停在门口,冬儿探出半个脸面,笑着招手唤她,上了车内,晓妍笑道:“怎的不将锦儿也带出来玩上一天?”

冬儿笑道:“托给她奶娘带了,我且松上一天。”

晓妍见她只带了一个丫鬟并一个赶车的小厮,道:“你如今还怀着身孕,萧夫人肯让你只带两个人出门,倒也奇了。”

冬儿一边看着窗外缓缓掠过的街景,一边随意地答道:“若平日自然是不肯的,不过今日有些正事儿……”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便住口不再说,向晓妍一笑,指着窗外惊呼:“你看你看,那鲤鱼灯儿做得真好看。”

晓妍闻言张望,已经过在车后了,冬儿一径说着:“待我们回来便去买了可好?”

晓妍点了点头,却在心里愈发的疑惑。她说的正事是什么?为何故意引开话题?

虽然心里有疑惑,但她不惯打探别人的消息,见冬儿不肯谈,便也不再问,只在心里存了点怀疑。

行了一个多时辰左右便到了惜缘寺,在门前下了车,两人带着一个丫鬟,并一个小厮在后头远远地跟着,悠闲地往寺庙里行去。

寺庙里还有其他一些人,有烧香礼佛、虔诚跪拜的,也有沿着树荫漫步的。大多是妇人、姑娘并些小孩儿,也有些是男子陪着母亲或者妻子的。

虽已是初秋,但天气依然热气逼人。寺庙里长了许多高大的榕树,如巨大的伞盖一般铺展开来,加上满眼的翠绿,顿时觉得清凉了不少。走在青石板铺就得路上,微风轻拂,顿觉惬意得很。

冬儿轻轻地用手肘撞了撞晓妍:“怎么?没来错罢?可觉得凉爽了。”

晓妍微迷着眼,在这凉爽舒适的环境里,倒懒懒的不想答话,只轻轻点了点头,慢慢地沿着路往前行着。

冬儿指着前方道:“那里是月老殿,听说求的姻缘签甚是灵验,你去求上一签罢?”

晓妍睁开眼望前看了看,果然在月老殿前围了几个善男信女在求签,一个老和尚坐在殿内一角解签,正有一个姑娘家跪在蒲团上求了签,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支签文站了起来,满脸羞怯却眼神期待地递给解签的和尚,不知道那和尚说了什么,她脸上忽喜忽愁,加上满脸的羞怯和红晕,表情很是丰富。

晓妍正看得有趣,却被冬儿扯着往前行去,她想了想,还是在月老庙前停下了步子:“算了罢,我的姻缘若真是天定的,求了也改变不了什么,若不是天定的,就更不需求了。”

冬儿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她的头:“你就一点也不着急么?”

晓妍叹了一声:“急了作甚?”她倒也不急,十七岁放在现代正年少,成年了再成亲也不迟,对身体还好。

却迎面见程易之行来,见了她,呵呵一笑道:“巧得很,在此处遇上了你们。我母亲很是喜欢喝葡萄酒,听说这酒是个姑娘酿的。一直念叨呢,如果正好在庙里上香,可巧碰上了,且见上一见可好?”

晓妍正要应了,突想起她和冬儿来上香并未告诉程易之,可巧就遇上了?更巧得时,冬儿说她要来办正事,可一路行来却不见她着急办什么事,心里一疑惑,应得就慢了下来。

突然想起程易之说过若是她满十八岁还未嫁出去,就嫁给他好了,心里一跳,难道他真打了这主意不成?

心里疑惑,也不应声,不迈步,只拿眼打量着程易之和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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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对不起,几天没更,一是实在卡文,二是家里的无线网没信号了,三是头疼了两天,再说,质量真是让我羞愧不已。(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六、迎娶

马车平缓地行走着。晓妍坐在车子里,头上还盖着沉沉的红盖头,有些气闷,便伸手将红盖头拿了下来,握在手里。

旁边陪着的一个丫头出声阻止:“小姐……”这丫头是程家挑选出来让晓妍带上都城的,叫柳心,只有十四岁,另还有三个丫头坐在另外的马车上,她们四个算是陪嫁丫头了。

虎子也在送亲之列,还有几个佟家的亲戚和程家人。

另外同行的还有小西,因她在家受到歧视,烦闷之极,因此也求了晓妍带她到都城,宁愿以伺候晓妍的身份在都城寻得一份安宁,晓妍也知她的难处,也就答应了她,但实际却没有将她当丫头婆子使唤的。

晓妍微微一笑道:“没事的,这路儿这么远,天气又闷热,若这么一直盖着,还真是不好受。再说我只是在车上才拿下来,下了车在人前还是盖上的。”

柳心想想也是,现在是初夏了,小姐本来定了去年冬天成亲的,可因为宫里一位老太妃没了,举国三个月不得娶嫁,因此,只得将婚期改在了今年,可今年的天气有些儿怪,热得早,如今已经感觉到了一丝燥热,坐在车上吹进来的风儿也挟带着热气,小姐还要穿着厚重的礼服,盖着厚锦红盖头坐在车上,确实不好受,也就不再说什么了,顺手拿起身旁的一把扇子,替她打起扇来。

晓妍呼了一口气,拿起一方丝帕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拿起盖头怔怔地看着,柔滑的红锦盖头上,绣着栩栩如生的五彩鸳鸯,四角是富贵牡丹,缀着流苏,身上是同色红锦新娘服,这是她亲手花了许多的时间精力绣的,她总算体会到了待嫁新娘那种甜蜜又带点无措而期待的心情。更夹杂了一丝彷徨。

她要嫁的人是任以安,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他立了功勋归来,再加上侯府的尊贵,定能娶上其他身份更高贵的女子,可他竟亲自向皇上请求赐婚迎娶她这个没有任何背景和权势的普通的女子,其中的真情实意着实另她感动,可她嫁进去的也是侯府,深知侯府的水深,甚至于任老夫人还曾想至她于死地,她又该如何在侯府里自处?

迎亲那天,在喧嚣的锣鼓礼乐声和震天的爆竹声中,晓妍家的院子和堂屋里满满当当的宾客,嬉笑祝贺声不绝于耳,虽然为晓妍的婚事,佟家已经扩建了屋舍,依然显得有些狭逼,因为是都城侯府娶亲,程家义女出嫁,郡城里的好些官吏也都赶了过来凑热闹。

她打扮停当坐在房中,听着母亲和嫂子在旁边吩咐些事儿。一边点着头应着,安慰着她们。

母亲和嫂子眼睛都有些红,但一直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她知道她们是不舍,而她何尝不是不舍?

母亲眼里的喜悦和忧虑她也能读懂,俗话说一进侯门深似海,更何况是远嫁,再见不易,想到女儿一个人生活在复杂的侯门里,如何令她不心忧?但女儿能嫁给相爱之人,且任以安待她情重,又令她放心了不少。

听得司仪唱礼吉时已经到,晓妍枉自活了这些年岁,还是一颗心提了起来,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李春玉替晓妍盖好了盖头,扶了她出了门,在大堂里与任以安拜别了晓妍的父母和程家义母。

这不算是正式拜堂,得到了任府正式拜堂才算礼成,如今是拜别父母,拜谢父母的养育之恩。

在三拜跪伏之际,一阵浓浓的心酸、不舍和紧张袭上心头,她要嫁作他人妇了,要离开养育了十几年的父母了,要面对一个复杂的侯府。

突然感觉到手落入了一只温和宽厚的手掌里,微微的硬茧铬着她的手心。

她眼光微微一转,从红盖头下,只见身边并排而跪的任以安。身上宽大的红锦礼服袖摆交叠在她的袖摆之上,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心意一般,掩在袖摆下的手悄悄地探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她突然心安下来,就算面对一个复杂的环境,可与相爱之人携手而行,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礼毕,任以安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有人扶了晓妍起身,送至门外披红带锦的精致马车上,晓妍按照哭嫁得风俗,哭了一阵子,但她不只是为规矩行事,而是,她确实不舍父母亲人。

程家待晓妍不薄,虽然佟家多番推托,程家还是按女儿规矩替晓妍准备了嫁妆,这上都城的一路上,一大票人再加上几车嫁妆,古代道路不便,行走并不易,走得并不快。

幸好路上预备的时间足,倒也不急着赶路。

可是,行了十来天。天竟下起雨来,连绵不止,车队没法行驶,只得在郡县驿站住下,只待天气放晴了再走。

那天晓妍披散着头发,坐在窗前,伏在椅子背上,看着窗外细细密密的雨帘,朦朦胧胧的,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小西、柳心说着话儿。

虽然下雨将暑气降了一些,但一直这般阴雨绵绵的。却也令人气闷。

柳心笑道:“姑娘正气闷着罢?书看完了罢?要不要我请人转达给四公子再寻些书来。”

这些日子来,任以安生怕她在马车和驿站里气闷,每隔段时间便会派人送些书和小玩意儿、零嘴儿过来,那些书倒是五花八门,有话本小说,也有游记之类的,倒也解了许多闷儿。

晓妍一笑道:“不必了,还未看完呢,不过阴雨绵绵的,总归有些气闷,好像让人的心也是湿哒哒的一般。”

柳心抿嘴笑道:“姑娘可是担心路上耽搁了时间误了吉时?这路上的时间还是预得很充足的,不会耽误了行程的,您就别担心了。俗话说‘贵人出门遇风雨’,可见姑娘的命是贵不可言的了。”

晓妍微微一笑,正要说什么,突然见一人撑着一柄油纸伞,提着一盏灯笼走了进来,凝神细看,竟像是任以安的身影。

她忙站了起来,又像窗外凝视了片刻,果然是他,忙迎了出去,心里暗暗有些惊诧,因碍于规矩,这段时日在路上也不过是彼此悄悄地瞥了几眼,并未交谈和正面接触过,却不知道他此次来访是为何。

只见他已经行到了门口,微微跺着脚去去脚上的泥泞,身上穿件青布衣裳,脚下的鞋子有些湿润,忙道:“你怎么来了?可有事儿?”

顺手将他手里的伞接了过去,两人隔了两三年未交谈,竟熟稔默契如昔,两人俱是一怔,不由得相视一笑。

晓妍屋里的两人一脸了然地掩着嘴偷笑着,退了出去。

突然意识到他们现在的身份不同了,虽未完礼。也算是夫妻了,晓妍突然有些羞赧,垂下头,绞着手帕站着。

任以安也脸上可疑地红了一红,看到房里的几个人都悄悄地退了出去,更不自然起来,轻咳了一声,轻声道:“你且放心,我那边除了两个心腹,并没有人知道我来见你了,你这边的也只是几个可靠人知道。”

说完后,突然觉得这话似乎另有含义,不由得更不自然起来。

一百二十七、夫妻

晓妍脸上也红了一红。不过她很快大方一笑,道:“嗯。”

也许是受了她的影响,任以安也平静从容下来,看着晓妍道:“路上可有什么不顺意的?”

晓妍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不顺意的,只是有些子闷,不过你派人送来那许多小玩意和书籍,也不觉得了。”

任以安点了点头道:“你看完了或者想要什么,只管和我说。”

晓妍点点头,笑看他一眼道:“若只为说这些话,只管派个人来说就行了,巴巴地跑来干吗?”

任以安叹道:“我只是想见上你一见,想不到你如此不解风情。”

晓妍怔了怔,心里丝丝的暖、丝丝的甜,嘴里却道:“呸,我还以为你这些年还这样呢,想不到到学了个油嘴滑舌了。”

任以安嘴角含着笑,眼里融融的柔光,轻声道:“这倒没有哄你的。”

晓妍心里一跳,低头笑着,闷声道:“我……也想你。”

听得他半响没有声响,忍不住抬头看他。只见他眼里的满满的喜悦,满满的柔情,要溢出来一般。

晓妍心一跳,也满心的喜悦,只低头笑着。

却留意到他伸出手,却犹豫了一下。

晓妍轻叹了一声,主动轻轻地靠进他的怀里。

他身躯微微一震,伸臂环住了她,晓妍伏在他的胸前,也伸出双手抱住他。

两人心如撞鹿一般,心头那喜悦的、甜蜜的、幸福的感觉流过。

任以安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发梢,突然问道:“晓妍,你可怪我?”

晓妍一怔抬起头看着他:“什么?”

任以安眼里竟有些许紧张:“你可怪我没有会知你,就请皇上赐了婚?我怕……是我在强迫你。”

晓妍看着他,眼光越来越柔:“我不怪你。一开始听到旨意,我是有些震惊,可我更多的是高兴,高兴你宁愿放弃更好的选择,向皇上要求向我这么一个普通的女子赐婚,高兴你知道我的心意。”

随着她的话语,任以安沉沉的眼神“蓬”的一声点亮,里面的紧张和祈希化为浓浓的喜悦和暖意,他不由的前行两步,盯着她的眼睛道:“我果然没有做错,你果然是懂得我的。”

任以安低头在她乌发的发上亲了一下,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知道吗?在我上战场之前,我特意来了一次永宁郡。名为查帐,可我只是想见一见你,那时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来。”

晓妍心里又酸又甜,原来那次躲在布庄里偷看他,以为他已经将她丢在脑后了,原来他是特意来看自己的。可是,他那句“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令她想起了战时那些忧心忡忡的日子,不由得有些后怕,搂住他的手也不由得加了力。

任以安怔了怔,微笑起来,将她拥得更紧:“后来在战场上,我受了伤……”

晓妍猛地放开他,紧张地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事?”

任以安看着她紧张的目光,眼里柔光流转,笑道:“有事我还能站在你跟前吗?”

晓妍一听也不由得笑了,又温顺倚进他的怀里:“后来呢?”

任以安道:“战场上见惯了生死别离,倒也不觉得害怕,可在病中迷迷糊糊间特别地想你,我一直对自己说。若能留得命回来,我定当娶你为妻,如今,总算是如愿了。”

他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道:“晓妍,虽然你不怪我,可我也知道自己是任性自私了一次,我怕我错过你。我想你也知道,在侯府要面对的,是一个不见剑影的战场,先不说我那些兄弟的为侯位的争斗,还有祖母……对你的敌意。”

她心头紧了一紧,却坚定地点头道:“我知道,既然我们是夫妻了,我会与你同进退的,就算是在战场,我也会与你在一起。”

任以安“呵呵”地低笑起来,声音很是愉悦:“好一个同进退。不过,我不会让你委屈太久的,我申请了外放的官职,只要过了这新妇期,我们便可以远离侯府过小日子了。”

这真是再好不过的消息,晓妍高兴起来,也暗暗下定决心,在侯府的这段日子里,就算受点委屈,也一定要忍耐下去。

不久任以安便离开了她的房子,但这次的谈话,暖了她的心。

虽从知道要嫁与任以安为妻后。她就决心要与他同进退,可想到那个复杂的侯府,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而他带给了她心灵的坚定和安宁。

在路上行了一个多月,迎亲的队伍才到了都城侯府。

在城外驿站,晓妍细细地洗漱了,穿上大红的礼服,坐上了轿子,嫁进了任府。

在婚礼上,任以安似乎怕她不安,一直悄悄地拉着她的手,让她的心又甜又心安。

虽然是娶继室,但礼还是少不了的,更何况是皇上亲自赐的婚。

三拜天地后,晓妍成为了任以安得妻子,交杯酒、洞房……她成为了任以安真正的妻子,相拥而眠。

第二天,窗外透出亮亮的天光,晓妍醒了过来,身子微微一动,却感觉到任以安紧紧地抱着她,她的头枕在他的臂弯之上,不由得一笑。打量着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

他在酒席上喝了酒,如今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酒气,但并不难闻,还未醒来,似乎睡得挺沉,剑眉、挺鼻、薄唇,晓妍用手指轻轻地抚过,心里溢满了甜蜜和欢喜,不由得嘴角溢了笑,从此,他就是她的爱人和亲人了。

突然她的手指被人抓住。眼前的那张俊容上长长的睫毛扇动了一下,她的眼眸望进一双清盈如水的眸子里,里面含着笑意。

他一手握着她的手,凑近他的唇亲了一下。

晓妍的脸刷的一下红透,手指上轻柔的触觉传来,如电一般传遍了全身,轻轻地挣扎了一下,却挣不脱他的掌控,只得由他握着。

突然眼前一亮,有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纸透进,屋子一下光亮了不少,晓妍突然意识到已经不早了,“呀”的一声撑起身子:“多早晚了?别是迟了罢?”

府里的长辈可是等着奉媳妇茶的。

身上一凉,才惊觉身上竟是未着寸缕,薄被滑下半边,她一惊,又“呀”的一声低呼,钻进被窝里,连脸都恨不得埋进被子里,这下全身都滚烫了。

耳边听得任以安轻轻地笑声,声音透过被子传来,有些朦朦胧胧的:“不用担心,丫鬟、婆子们会叫我们起床的。快别闷坏了。”说着替她拉下蒙着脑袋的被子。

她放下心来,低低地应了一声,可依然不敢抬头看他。

突然门外有敲门声传来:“四公子、四少奶奶,该起床了。”

这下顾不上害羞了,半爬起身躲在被子里穿衣裳,任以安也起了身,在一旁着内衣,只是她眼光接触到任以安修长身躯光滑的肌肤,结实的胸腹时,还是一边脸红,一边默默地念叨着: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只是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她自己才知道罢。

任以安先着好了衣裳,转头看她,她有些恼怒羞怯地低吼道:“别偷看。”由引得任以安一阵低笑。

待彼此的衣裳都还算周整时,开了门让伺候的丫头、婆子进了门。洗漱好,坐在镜前着好了妆,任以安打发了伺候的丫头、婆子先出去,携了晓妍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道:“若呆会有人又所刁难,还请你容忍则个。”

晓妍望着他有些担忧的眼神,心里暖暖的,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涌上来,荣华富贵也罢、惊涛骇浪也罢,有他和她在一起,区区任府几个人有什么好惧的?

就笑着:“放心吧,我几经起落,对府里情况颇为熟悉,这点子事我还不怕,也不在乎!”

说完顽皮在眨眨眼:“实在应付不来,不是还有你么?我又是不是一个人!”

——————————

发现我还是写不来H,纠结半天,还是关灯拉帐子党。

一百二十八、下毒

任以安朗声一笑。拉着她的手迈出门去。

门外,有些她熟悉的人,比如秋珩、蕴涵……也有些她没见过的陌生脸孔。

依然经过一片青翠的竹林,但由于是新婚期,房舍和摆设里装饰了好些红窗花、红对联、红灯笼,配这倒多了几分喜庆热闹。

晓妍看着熟悉的景致,心里有几分感慨、几分恍惚,想不到她会以另一个身份再次回到这个侯府里,世事沉浮。

任以安凑近她的耳边轻声道:“你也无需太过担心,我们毕竟是皇上赐婚的,在明面上,大家都不会做得太过。”

晓妍低低地应了一声,感觉到他的嘴唇轻轻触过她的耳垂,麻麻痒痒的触觉,看到周围跟随的丫头婆子们有些异样的眼神,突然意识到他这个动作看在别人的眼里有多暧昧,脸不由得红了一红,微嗔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挣了挣他紧握的手。

任以安微微一笑,直起身来,步伐从容。但手里的力度却未减,沉稳而有力地握着她的手。

晓妍心里一暖,也一笑,不再管别人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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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茶后再与府里的众主子们吃了早膳,回到房里,晓妍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臂,指了指桌上摆着首饰,笑道:“我们可是赚到了。”

这些都是她在奉茶时任家长辈打赏给她的,不管她们喜不喜欢她,明面上给她的首饰成色都是上乘的。

就如任以安所料,在奉茶时和早膳伺候老夫人和夫人时,虽有些刁难,也不过是些冷言冷语,接茶、接汤的时间久了点,让她行礼的时间久了点,让她的手臂有些酸痛,搁搁她的面子,也表达了对她成为任以安妻子的不满,但因为他们是皇上赐婚的,倒也是不敢做得太过。

至于冷言冷语,因晓妍并不在意她们的态度,就更不在意了。

她坐在桌前,拣着那些首饰看了一回,问道:“老爷可是有些不足之症?”

以前在侯府只两次在侯府的宴席上远远地见了两次,今日近看了,虽然他吃了茶就匆忙地走了,连早餐都没吃。晓妍却还是发现了他脸色有些发黑。

以前就听说侯爷迷仙信道,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道观里,所以偌大个府,都是老夫人在管理,外府的时也分了给侯爷的几个儿子管理,他这个侯爷,竟是不理事的。

任以安皱眉点了点头,脸上有些忧色:“劝过他好几次让大夫把把脉,但他只信些仙道,每次都将大夫打了出来,让人担忧得很。”

晓妍道:“他可服丹药?”

任以安看着她:“你也是知道丹药有害无益?”

晓妍点头,这可是含有重金属的。

任以安叹道:“连你也知道的理儿,爹爹却只是不信,我之前绑了道士,倒了丹药,倒被他以为不孝,是以一直不肯见我,若不是我成亲,他也不会来的罢。”

晓妍默然,就连许多有雄才伟略的皇上都参不透生死,迷仙信道。不用说任府侯爷了。只是,若侯爷不信道,将重心放在侯府里,大概也能避免如今几个儿子为争侯位窝里斗的情况罢。

虽然任以安并无心争侯位,但他的几个兄弟只不信他,因他为国立了大功,正得皇上赏识之时,虽然老夫人对他执意要娶佟晓妍不满,但依然对他们窥视的侯位产生了很大的威胁。

————————

过了几天,任以安告诉晓妍,他外放为官的事儿已经有了眉目,只待过段时间就有确切的消息。

晓妍闻言喜悦之极,愈发谨小慎微,忍气吞声,尽量忽视府里一些人对她的敌意,一边悄悄整理要带走的东西,只盼熬过这段时日,能平稳出得府去。

可她和任以安只求明哲保身,无奈树欲静而风不止。

但外放为官的事儿过了好一段时间都无声无息,任以安纳闷之余又去打探了消息,却听得是老夫人在进宫时向宫里的贵人说她年老了,想将几个孙子留在身边安享余声,太后重孝道,就委婉地向皇上转达了老夫人的意思,将任以安外放为官的事儿压后了。

任以安无奈地将这个消息告诉晓妍时,晓妍的心紧了一紧,不止是因为暂时无法离府的事,而且老夫人这个态度表明了她有将侯位传给任以安的打算。

虽然侯府有嫡长子,但几个子孙里。除了外放做了个小官的长子外,也就任以安有功勋在身,得皇上器重,如得皇上首肯,任以安得侯位的可能是很大的,在其他侯府里,也曾经出现这样的情况。

而这一切,只会令原来斗成一团的任家兄弟将矛头将矛头对准任以安。

任以安私下与老夫人表明了自己无心为侯的态度,无奈老夫人反向他讲了一堆振兴侯府的理儿,向他的兄弟们表明态度,却只被兄弟们认为只是缓兵之计,并未真正相信他。

一件接一件的事,令晓妍的心越来越紧,盼着出府的心情也愈来愈迫切。

一日小西去园里闲逛回来后,脸色阴沉得很,看向晓妍的眼神甚至有几分阴狠。

任以安刚好回头,正好对上她的眼神,一怔,心里存了疑,回头私下找陪小西一块儿去花园的蕴涵问话。

蕴涵回道,并没有在花园里发生什么事。

任以安让她再想一想,可有遇到什么人。

她有些奇怪四公子为何这般慎重其事,却还是想了一想:“就是遇到了三少奶奶。与我们说了几句话。”

任以安道:“她们说话时你可在跟前?”

蕴涵道:“说了两句晴雪拉我去帮她领了些房里的小摆设,我回来时小西姐姐和三公子说笑了几句也散了。”

任以安眉头一皱,挥手让她退了下去。

几天后,秋珩匆匆忙忙地进了晓妍的房间,附耳在她耳边手了几句话,晓妍眼里的惊疑愤怒一闪而过,听得厨下送了汤来,秋珩不动声色地退在一边,晓妍也压下脸上的神色。

汤送了来,过了一会,小西也进了门里。可看着晓妍的神色却有些紧张,双手扯得手里的帕子有些发紧。

晓妍扫了一眼,暗叹一声,看来那事倒有几分真了,她这掩饰的功夫倒还差了几分,不动声色地往汤里看了一看,微微皱眉道:“又是这甜腻腻的桂花羹,小西,我记得你也喜欢吃桂花羹,就给你吃了罢。”

小西微微一怔:“这这么行?……我是说,你不是一直喜欢吃桂花羹吗?我一个下人,怎么能吃主子的东西。”

晓妍微笑道:“我一直拿你当姐妹看待,说什么主子下人的,没得生分了,而且你也是自由身,并没有卖给任府,怎么能算下人?你还与我客气么?”

小西的脸色有些发白,连连推托着。

秋珩冷笑一声:“不是不能吃,是不敢吃罢?”

小西脸上一僵,猛地抬头看着她:“你胡说。”

秋珩道:“那你刚才去小厨房做什么?羹里怎么有……”

小西道:“我并没有去厨房……”说着猛地住了嘴,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惊慌。

晓妍叹了一声,站起身来:“刚秋珩和柳色都看到了你去厨房,你却不肯承认,你平日不是那般百般作态之人,为何一再推托?为何我们什么都没说,你就知道这羹里有问题?因为,问题出在你身上罢。”

小西铁青着脸低着头坐在一边,听得大夫说汤里下的是能让女子不孕的药后,晓妍心里泛起了浓重的悲哀。

两个粗壮的婆子一左一右拉了小西出去,小西“嘿嘿”冷笑道:“以为躲过了初一就能躲过十五吗?这府里算计你的人多了去,你就慢慢享受每天提心吊胆的日子罢。”

她眼里的恶毒,让晓妍心底生寒。

不久,任以安便匆忙赶了回来,秋珩笑道:“是四公子吩咐我们要留意小西的一举一动的,果然便抓了现行。”转头见晓妍眼里的黯然,也就没说什么了,悄悄拉了拉柳心退了出去。

任以安拥着晓妍道:“让你受惊了。对不起。”

晓妍轻轻摇了摇头,小西突然的转变定是有人拿了她告了罗知县,罗知县倒了霉,也让小西从罗衙内姨娘的位置降为了与守寡差不多的位置,所以让她记恨了。

而指使小西来下毒的,大概也是冲着侯爷的位置罢。

任以安答应了她不再娶姨娘和通房,只得她一人,而若她没有子嗣,就算任以安再优秀,没有子嗣这个条件也是个致命的缺陷让他无缘侯爷之位。

她突然觉得有些疲惫,小西所说的“每天提心吊胆”,确有其事。

任以安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让你受苦了,果然没有人愿意让我们过安稳日子,有些事儿我要告诉了你,免得有心人拿来生事。”

晓妍见他表情慎重,点了点头,认真地将他的话记了下来。

一百二十九、春绿江南

不想还没过了新妇期。传来侯爷病重的消息,老夫人、夫人、任以安兄弟几个慌忙到道观里看望侯爷,但当晚所有去了道观的主子都未回来,只派了下人传回消息,侯爷病重,甚至吩咐人悄悄准备后事。

任崇时长期服用丹药的后遗症爆发了出来,病来如山倒。

一时府里暗流涌动,一些压在表层下的矛盾瞬间爆发了出来,因为之前某些人还可以慢慢谋划,而如今,侯位的继承权问题已经迫在眼前了。

侯爷已经从道观里接回了府里,病情并不太好,时好时坏,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晓妍虽然不用亲自在跟前伺候,但一天随着在正房外侯着听消息也是累得腰酸。

直到一日,任以安铁青着脸疾步走了回来,晓妍随了他这么些年,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不由得怔了怔,问道:“出什么事儿了吗?”

任以安一把将她拥入怀里。紧紧地抱着。

晓妍愣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问,反手拥住她。

任以安将脸埋在她的肩膀上,闷声道:“我与任府决裂了,从此两步相干。”语气里有浓重的难过和悲伤。

晓妍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以一种安慰的姿势。她的心竟松了松,隐隐有几分喜悦,住在任府这几个月里,整天谨小慎微地提防着算计,小心翼翼地伺候老夫人、夫人,她觉得很疲惫、很累,却要一直撑着。

可是,感受到任以安得难过和伤心,还是让她感同身受地几分黯然。

任以安道:“我已立了誓在爹爹前面尽了孝便离府。这个府,已经兄不兄、弟不弟,我原本一直忍耐,可想能挽回……可是,这个家的根烂了。”

一定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才让任以安决心离开府的吧。

原来任以安在中院看护爹爹时,在偏房里睡着了,却被孟氏寻了过来,他一惊翻身站在当地,就要绕过孟氏急步出门去,却被孟氏扯住,直对他说对他旧情未了……

听了孟氏这些惊世骇俗的疯话,他更急着要离开避嫌。急切之间却脱身不得,拉扯之时,二公子、五公子、六公子闯进门来,抓了个现行,急着请了老夫人过来,直指他在父亲病重时调戏勾引寡嫂,不孝不义,不恭不信,犯了族规,当赶出任府。

老夫人并不肯信,要彻查此事,令知此事之人紧守口舌,二公子、六公子却说此事不可纵容,若府里不肯处置,只得报到族里让族老主持公道。

老夫人为料到为了这个侯位,任家几兄弟竟不惜制造家丑,外扬家丑,气得头晕眼花。

为何会这么巧,任府几个公子竟似等着孟氏与任以安得纠缠一般?

老夫人暗中审问了几个公子的贴身小厮,原来早有人怀疑孟氏与任以安有奸情,便派人挑拨孟氏。只要她与任以安情投意合,侯爷归天后,任以安是要外放为官的,就替孟氏设个假死的局,让她随了任以安去,金屋藏娇,不知道她们是这么说的,孟氏竟也信了,才闹出这样一出闹剧。

老夫人却在任以安出去办事之时,来寻晓妍。

她令下人都退了下去,突然冲行了一礼:“佟姑娘……我唤你佟姑娘,是当年我曾经下令要取你性命,我知道你尚恨我,我老太婆如今向道歉,只求佟姑娘能看在我这张老脸上化解恩仇。”

晓妍吓了一跳,忙蹲下来要扶起她,在听她说了这些后,却沉默下来,受了她一礼,既然她唤她“佟姑娘”,这个道歉是老夫人欠了她的,虽然她也是站在任府利益和立场上那样做。

将她扶起来在椅子上,她拉着晓妍的手求道:“既孙媳妇儿已原谅了老太婆,我只求你劝劝安儿,莫要离府,求他接管了任府,这个府已经被那几个败家子争来斗去亏空得只剩下个壳子了,我如今只信安儿撑起这个门面。”

晓妍看着她原本一直保养得很好的脸庞突显的苍老、疲惫,增了多少的皱纹。和慢眼的沉痛,心下有些恻隐,亲手斟了一杯茶给她道:“老夫人以为是我不喜任府,记挂着受的委屈才撺掇着以安离府的嘛?不是的,是以安看出这个府的根已经烂了,失望了、绝望了,才不肯牵扯府里之事了。”

老夫人道:“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任府败落啊,老太婆没几天日子可以过了,可我如何面对地下的列祖列宗,安儿媳妇,还请你劝劝他罢。”

晓妍道:“老夫人若留心,也知道任家的几个公子为巩固自己的势力,暗转移府里家产、亏空库房、拉帮结营、相互中伤之事,难道还要让任以安为了这个内里溃烂的府第搭上自己吗?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的那几个孙子是孙子,任以安就不是吗?”

老夫人默然半响,慢慢地立起身,拄着拐杖缓缓走了出去,她的身影掬偻着,双肩垮了下来,脚步虚浮,已老态毕现,虚弱而疲惫。

任以安回来时。听说老夫人过来了,便问所为何事,晓妍笑道:“只是怕你受了委屈,让我安慰安慰你罢了。”

她承认自己也是自私的,为了自己小家的幸福,她不会让任以安趟侯府的这趟浑水,离府,虽然于名声不太好,却是最好的选择。

任崇时拖了些时日便归天了,接着不久后,老夫人也一病归天。任家几兄弟为争侯位还在闹着。

任以安带着晓妍搬出了侯府,住在了郊外的别院里,守孝丁忧,不再管侯府之事,倒也过得悠闲自在。

后来听说任家几兄弟分了家,还是嫡子任六公子任以祺继承了侯位,但任家其他兄弟也没有闲着,将侯府自己管理的产业都偷偷转移了,所谓的侯府,已经外强内虚。

后来皇上怒斥任府二公子、五公子、六公子不孝不仁,争位斗产影响恶劣,侯位虽然保留了下来,但消减了任府俸禄,侯府只得大量裁减奴下,家境甚至连一个四、五品的京官都不如,远不如前。又下令将任二公子、五公子偷转移的许多家产入了官籍,只剩下几十亩薄田度日。

任大公子和四公子任以安因为一向未参与府里的争斗,未受到牵连

任以安没要任府一分财产,,任以安谋了个官职,在丁忧期满带着晓妍到外地上了任。

那天,晓妍斜坐在廊下的摇椅上,轻轻摇着,间而拈一颗酸梅吃了,眯着眼睛看着前面的花园里,身处山明水秀的江南,暖春来得早一些,满园深深浅浅的新绿,姹紫嫣红开着的花儿,一双玉色蝴蝶在上下翻飞起舞,满园春色。

院门闪进一个青竹般挺拔俊逸的身影,晓妍却并不站起来,依然赖在摇椅上:“回来了。”

任以安沉静的双眼因看见爱妻一副慵懒如猫的样子,眼神亮了亮,柔光流转,走近她身边看了看旁边的矮几上放着一叠还未成熟的青溜溜的青梅,摇头笑道:“到底是未熟的果子。少吃些罢。”

说着自己也拈了一颗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瞬间眉头皱在了一起,太酸了。

柳心刚端了洗漱水过来,笑道:“听老人都是酸男辣女,夫人怀着的定是个男孩儿罢。”

任以安轻轻将手覆在她的肚子上摸了摸,由将耳朵贴上去听了听,抬头笑道:“他动了呢。”

晓妍看着他竟有些孩子气的笑脸,不由得笑了,问道:“你喜欢女孩儿还是男孩儿?”

任以安道:“女孩儿我喜欢,男孩儿我也喜欢,不如,你替我生几个女孩儿,几个男孩儿罢。”

晓妍道:“你当我母猪么。”

柳心在旁边“扑哧”一笑,晓妍不由得脸红了一红,推赖在身边的任以安:“没个正经,快去换下官服先罢。”

又对柳心道:“你也快出阁了,莫笑我了,说不定你生得比我还多呢。”她配了任茗,已定下了成亲的日期了。

柳心脸上飞红,跺了跺脚便离开了。

待任以安进了房内,晓妍抬头看着天上的白云悠悠,嘴角带着笑,默默地说:“爸爸、妈妈,我在古代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你们放心罢。”

(本书至此完结,首先感谢一直支持我的朋友们,鞠躬,感谢;然后是道歉,抱歉,让你们读了一本写得实在很烂的小说,尤其是烂尾了,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写下去。还有《番外》我会放在公众章节里番外卷里,交代一些没有交代清楚地情节和故事。总之,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满怀愧疚地溜走。)

新年好

各位童鞋,小丫在此给各位拜个迟年了,祝各位新年好,新的一年里读书的学习更进步,工作的工作更顺利,身体更健康,心情更愉快,总之,万事更如意。

过年放假几天,我也偷了几天懒,一个字没码,天天睡到日上三竿,真是好久没过这么舒爽的日子了,生怕上班的第一天也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某调了三个闹钟,结果还是在被窝里赖了十几分钟才不情不愿,迷迷糊糊地爬起床。

呃,扯远了,废话说了真多。话说,我是来交代一下更新计划的,新的一年开始了,文文也要继续更新了,由于某人变得越来越懒的缘故,一般情况下一日一更,有时候太忙断更一、两天的也请同学们见谅。

本来写文以为只是自赏,想不到还有童鞋支持,说实话,很意外,也很惊喜,很感激,众赏当然好过自赏了。

最后祝大家新的一年好运连连吧。

《佟家小妾》的番外

那个,小丫的旧书《佟家小妾》朱询部分番外已经写完,放在公众章节里。看过旧文的同学,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啊。

接下来秋延天和佟远宁的番外也会在更新本文的空隙中陆续写出,都会放在公众章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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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发觉某小丫很无耻地说。

停更说明

对不起,我要停更一段时间。

时间,也许一周吧。

至于原因,我不想找借口,只能说,这几天我实在无心码字。

这本书我会写完的,愿意等的同学,小丫万分感激,不愿意的同学,很抱歉,请弃文吧。

对不起支持我的亲亲们了,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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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公告

小丫发新书了,请筒子们有空闲的时间去看看吧,欢迎阅读,提提意见和建议,如果还看得下去的话,请收藏、投点推荐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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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花好悦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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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除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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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除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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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除夕(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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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嫁给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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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章、不让你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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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一、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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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三、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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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四、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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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五、熟悉还是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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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六、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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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七、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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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八、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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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九、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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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这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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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一、人为的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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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二、不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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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三、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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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四、永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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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五、酒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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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六、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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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七、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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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七、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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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八、谁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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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九、激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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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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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一、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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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三、只争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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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四、战事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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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五、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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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六、迎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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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七、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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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八、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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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二十九、春绿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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