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俏娘子:吃货相公强势宠! - xp1024.com
《农家俏娘子:吃货相公强势宠!》


第1章 面包会有的,爱情就算了

‘喔喔喔——’

天蒙蒙亮,大塘村仅有的一只干瘦花尾公鸡抖了抖羽毛,精神抖索地从院子一角昂首阔步走出。

跳上栅栏,仰头长鸣。

风吹云动,太阳悄悄露头,田埂边稀疏的野草微颤,叶尖挂着的露珠扑簌扑簌落进田地。

鸡鸣入耳,田香草认命地睁开眼睛。

印入眼帘中的,还是那堵严重脱皮的土墙。

哎——五天了,每次她睁开眼看到的都是这堵破墙,看来是真的回不去了。

田香草欲哭无泪。

早知道会沦落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她绝对不会一时冲动,跟着姐妹去帮忙捉奸。

谁能想到,捉个奸也能把命捉丢了。

想起那个背着姐妹劈腿,还间接将她推下楼的渣男,田香草恶狠狠地咬起了牙关。

要不是渣男的推搡,她也不会被发了疯的姐妹撞飞。

不被撞飞,她就不会撞破玻璃掉下楼,不掉楼就不会摔死,不摔死,她的灵魂就不会莫名其妙飘来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更加不会进入这个同名同姓的小丫头体内。

想到刚到手的大别墅,衣帽间里还没来及拆吊牌的名牌衣服包包鞋子,田香草几欲喷出一口老血。

次奥——那可是带游泳池的海景别墅啊!无敌海景啊!姐姐我才住了两天。

两天而已,还没来及往游泳池里放水……

嗷~死渣男,我诅咒你脸上生痔疮,手上起癣,脚趾长鸡眼,包皮割不完……

双手握拳抵着木板床,气势汹汹地诅咒了很久,田香草陡然垂下肩膀。

哎——算了,诅咒渣男有个毛球用,又不能回去,还是早点起来面对现实吧。

田香草认命地伸手,拿过搭在床尾的衣服,一边往身上穿一边疯狂吐槽。

这是衣服吗?明明是破布片嘛,不知道从哪捡几块破布缝在一起,这也能叫衣服?

想到所处的这个村子的情况,田香草嘴角一抽。

好吧,这地方破布也不是好捡的。

田香草伸出右手,用大拇指和小指环住左手手腕。

嘶~大拇指居然能掐到小指的第一道关节线。

早就知道这丫头瘦,也不至于瘦成这样吧,不过想想原身的死因,田香草默然。

在二十一世纪生活了二十来年的她,以前经常把‘饿死了’挂在嘴边,只是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遇到一个真正饿死的人。

在原身留下的记忆中,这个和她同名同姓的小丫头,自打生下来,就从未吃过一顿饱饭。

甚至,到死也没吃过一粒大米。

以前,田香草觉得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人,八岁时父母双亡,无亲无故无人依靠,小小年纪就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受尽艰辛磨难。

可最起码,她得到了社会各界的资助,甚至还靠着优异的成绩申请到了奖学金,顺利读完了大学。

和原身比起来,她所经历的根本算不了什么。

也许,死对原身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吧。

走出房门,院子里已经有了人影,田香草脚步微顿,吐出一口浊气,暗自对自己道,“田香草,你回不去了,既来之则安之,你好歹也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面包会有的,爱情也……算了,有面包就够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用力点点头,迈步向前。

第2章 灾年刚过

刚走到水缸边上,一个沙哑地女声传来。

“香草,你今天别去地里了,也别去镇上,留在家里帮你二嫂做早饭吧。”

田母秦氏瞧着闺女这几日神情恍惚,像是要生病的征兆,不敢再让她下地干活。

逃过了疫病,好不容易等来了朝廷安置,在大塘村落了户,如今佃来的地已经开耕,虽然买种子的银子是借来的,可好歹是有了点盼头,本就穷苦的一家重新开始,家中一贫如洗,半个子都拿不出来,这个时候可不敢生病。

这几日看着闺女蔫耷耷的,秦氏心里头害怕。

去镇上?田香草一愣。

脑海中,涌现出原身拖着无力的手脚,在镇上乞讨的场景。

大塘村穷,非常穷。

村里所有的人,除了村长家有五亩自家田,其他村民都是靠佃来的田地讨生活。

大塘村穷,可也有它的好,依山傍水,风景优美不说,还离兴庆镇很近,一来一去步行也才小半天,原身以前经常往镇上跑。

不为别的,就为讨一口吃食。

倒不是她犯懒不愿留在家里干活,而是因为家里人多,官府发下来的那点救济粮压根不够吃。

原身已经十三了,她知道家里仅剩的那点救济粮是全家人的命,秉着少吃一口省一口的想法,她便跟着村子里的孩子每日去镇上乞讨。

原身性子闷不讨喜,经常什么都讨不到,可每次去镇上,不管有没有讨到吃食,回到家中她都会告诉家人自己吃过东西了,因而忙着农忙的家人们也没过问。

直到有一次,她三天没有讨到吃食……

哎~这个傻丫头,那晚临睡前她还在想,再忍一夜讨到吃食就不用挨饿了,没想到从此一睡不醒。

要说,原身的死与家人的大意脱不了关系,可田香草拥有原身的记忆,知道压根不是这么回事儿,这几天相处下来,她也知道发生这样的悲剧,根本怪不了这些人。

田家人对原身其实很好,很疼她,因为她是个姑娘家,逃难的时候有口吃的都会先给她和两个侄子,有点事发生也会第一时间护着他们,不像有些人家,最先丢掉的就是无用的小姑娘。

说到底,原身的死,要怪只能怪那场天灾,怪她生在了这个多数人吃不饱肚子的年代。

“香草,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秦氏见田香草半晌没有回应,心下顿时一紧,生怕好的不灵坏的灵。

田香草回过神来,本想应下,转念一想,轻声回道,“我没事,今天我还是去镇上好了。”

原主为了给家里人省口口粮而死,她心中唯一牵挂的就是家人,田香草心想,自己占了原主的身体,总得为原主做些什么。

当然,她不是想走原主的老路去乞讨,她想去镇上找找机会。

大哥田昌走了过来,拿起水瓢往盆里舀了一瓢水,囫囵洗了个脸,闷声开口,“你就在家呆着,家里的事大哥会想法子。”

妹子为了给家里省口吃的,跑去乞讨,做大哥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可祖上三代都是贫农,他除了种田啥也不会,时下灾年刚过,到处都是饿殍,他就算再有心,也无处使力。

将水瓢递给香草,田昌默然转身走开。

“乖,就听你大哥的。”秦氏揉了揉香草枯草一样的头发,声音极尽温柔。

香草抬起头,第一次认真地看向秦氏。

第3章 除了吃,就是干!

秦氏个头不高,和香草一样,都是一阵风就能刮跑的身条,面颊干瘪,颧骨高高隆起,深陷的双眼饱含着掩藏不住的愁苦无奈,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她的肤色呈现不健康的暗黄之色。

一双满是老茧的双手,几乎瘦得只剩一张皮。

形如鸡爪。

她显现出的老态;瘦到无法分辨美丑的面貌,使得香草简直不敢相信她今年才三十有九。

香草记得她曾经的女上司,恰好也是三十九岁,可她完全没有办法将那个踩着恨天高,一脸高傲的女人,与秦氏联想在一块。

或许是前身的影响使然,香草心情沉重。

此时天还没有大亮,秦氏眼神不大好,没有注意到香草眼中流露的情绪,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跟着肩扛农具的儿子们走出家门,饿着肚子下地去了。

佃农家贫,吃饭几乎都是两餐制,辰时吃朝食,申时吃暮食。

此时离辰时还早,田家人习惯下地干一轮活再回家吃饭,头几天香草也是如此,她不想出去乞讨,便按照原身的记忆,每天鸡鸣起床下地干活,辰时回家吃饭。

吃过饭之后依旧是下地干活……

总之,这里的生活,除了吃,就是干!

“干——”

香草陡然振奋,嘴里吐出一个干字,这个貌似脏话的字眼,驱散了心中的阴霾,为她平添了些许斗志。

洗漱,走进厨房。

厨房里二嫂元氏已经在里头忙活了,香草进来,她回望一眼,轻声道,“你回去歇着吧,二嫂一个人能行。”

元氏倒不是客气,田家的伙食向来简单,永远不变的窝窝头,野菜汤,想要忙不过来也难。

“二嫂,我回房也是闲着,让我留下帮你和面吧。”香草冲元氏笑了笑,不由分说地从面缸舀出一些杂合面。

元氏微微一愣,神情有些呆滞,往灶里送柴的手也不由顿了顿。

她嫁进田家好几年,还从未见过小姑子笑,不光是小姑子,就是其他家人也鲜少有笑容,都是被生活压弯了脊背的人,哪里还笑得出来。

满脸愁苦才是佃户人家的常态。

元氏向来话少,见香草已经忙活开了,便没有阻止。

香草手上动作不停地和着面,心中却不由感叹万分。

前世她也偶尔会吃窝窝头,做窝窝头所用的主料,也是杂合面,可那些杂合面是精心配好的,不像手中的面,乱七八糟,粗糙无比,里头什么都有。

而且,面团经过了发酵,口感松软,还往里加了白糖桂花糖,吃的时候还有配菜,好吃得紧。

可在这个地方,做窝窝头用的是实面团,没有白糖,更甭提桂花糖那样的奢侈之物,这样做出来的窝窝头,寡淡无味,就算刚出锅的也是硬棒棒干巴巴的,要不是就着野菜汤,压根咽不下去。

然,就算是这种香草百般不待见的吃食,在田家也是常年供给不足,每餐都得按人头数着个数分食。

想着面缸里快要见底的杂合面;窝窝头那令人抓狂的口感,香草觉得改善生活迫在眉睫。

吃穿,乃生存根本,吃都吃不饱,吃不好,活着干嘛?

不想如原身一般饿死,那就必须进镇!

第4章 走投无路的年头

“二嫂,我去镇上了,娘回来你帮我说一声。”

香草拿了一个刚出锅的窝窝头,没等元氏反应过来,脚步飞快走出厨房。

按照原身的记忆,从村尾进山,绕过一条还算好走的山路,再走一段就到兴庆镇了。

香草将窝窝头藏进怀里,走出家门,认准方向往村尾走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村民,她没有理会,径直走进山里。

踏上山路,见四下无人,她才掏出窝窝头,一边走一边小口小口的啃着。

如此小心翼翼,是因为现在处于灾年刚过的特殊时期,大塘村民风淳朴,只是如今有许多灾民安置在此,那些吃光救济粮的人,不敢强闯民居,可饿急了眼又在外头看到香草一个小姑娘手里有吃的,保不准就会动手抢。

艰难地解决了窝窝头,肚子还是很饿,香草打起精神,加快了脚步。

其实,此刻她心里很忐忑。

附近山上能吃的几乎都被灾民吃光了,家里的野菜都是二哥二嫂翻了几座山头去寻的,她虽然清楚进镇是唯一的出路,可这条出路哪里是好走的?

长贫难顾,灾年过后,镇上富户的少许善心早已被磨光,而且现在到处都是从灾区逃来的安置户,年轻力壮的早把镇上能干的活计都揽下了,香草想找个活干也是千难万难。

心事重重地进了镇子,路过镇口的猪肉摊,香草不由多看了一眼。

摊子上,从猪头到猪尾都被挂了起来,内脏猪骨也是如此,弃之不用的,只有猪脚趾……

说什么古人不吃猪内脏,开玩笑呢!

到这个世界才五天,她已经无比怀念猪肉的味道了。

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迈腿走开,一路走走看看,问了许多家铺面,得到的回应始终都是‘走开,别耽误我做生意’,镇中心很是繁华的那两条十字长街,更是连走近的机会都没有。

街里的商户专门请了几个高大的男子在附近游走,驱赶乞丐流民。

香草自认为不是乞丐,可她这身装束……

除了镇中心的十字街,香草找遍了半个镇子,厚着脸皮磨破了嘴皮子,最终一无所获。

她拥有原身的记忆,也清楚灾年刚过,可直到此刻,她才深刻领会到了什么叫做灾年。

灾年,没有机会,没有侥幸,没有贵人,只有苦熬两字,熬过去了能活,熬不过去……

这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年头。

日头偏西,斜阳似火。

早上进肚的窝窝头早已消耗一空,这会儿饿得脑袋发晕,两腿直打摆子。

早前的斗志似乎也随着窝窝头一起消耗光了,香草耷拉着脑袋,坐在一条巷子的台阶上怔怔出神。

她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要送她来这样一个地方,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无望,让人心如死灰。

她终于明白田家人脸上的愁苦之色从何而来了。

也终于清楚,为何原身饿了三天,就是不肯跟家里人张口。

原身很聪明,她知道,他们一家不可能所有人都熬过灾年,知道迟早会有人饿死,她选择了死,将生的希望留给了家人……

第5章 黄橙橙的玉米饼

香草眼眶湿润,她抱住膝盖,将头歪在膝上,两眼泪汪汪地望着天边美丽的霞光。

也许,她不该再回到那个家,她不应该去消耗那些原身用生命省下的粮食。

那些粮食太珍贵,太沉重。

‘吱呀——’

巷子里打开一扇门,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扶着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走了出来。

妇人看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香草一眼,在男人耳边说了些什么,男人点点头,转身回屋。

再出来时,手中多了油纸包。

妇人冲他笑了笑,接过油纸包,扶着肚子走到香草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孩子,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家吧,再不回去家人该担心了。”

将油纸包塞进了香草手中,本想离开,想了想又柔声道:“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孩子,路是人走出来的。”

香草抬起头,妇人冲她笑了笑,“快回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不等香草开口,妇人便与扶着她的男人一同走开了。

香草愣愣地看着他们走远,随后,精神一震。

对啊,路是人走出来的,灾年可怕又如何,没粮没银又如何,她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有什么好怕的?

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嘛!

香草重新鼓起了勇气,消散的斗志再度回归。

油纸包传来烫手的温度,肚皮应景的响了起来。

香草将油纸拆开,里头豁然躺着两张黄橙橙的玉米饼。

厚实的玉米饼泛着油光,诱人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香草很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咬了一口上面那张饼,香甜的味道顿时充斥在整个口腔中,香草哈着热气,囫囵吞下,又咬了一口……

饥肠辘辘的她,一下子吃掉了半张饼,正想对余下的玉米饼下口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侄儿饿得眼泪汪汪的小脸。

她默默闭起张大了的嘴巴,小心地将油纸重新包好。

“吃了半张饼,够力气回家了,走喽——”

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将油纸包塞进怀兜,低着头大步离开。

走到镇口,三五个同村的孩子见她过来,看了她一眼,也不打招呼就转身往回村的方向走了。

香草也没开口,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她清楚,这些孩子看上去冷漠,实际上是在等她一起走,如今世道不好,她一个姑娘家单独在外行走不太安全,这些孩子大多都与香草一样,是逃难来的大塘村,同病相怜能照顾一把就照顾一把。

原身性子闷,很少和孩子们搭话,香草也就照着原身平日的模样,闭上了嘴巴。

回到大塘村,天已经全黑了。

秦氏站在村尾的大杨树下等了好一会儿,这才看到村里的孩子结伴归来的身影,走近一看,一眼便看到了走在末尾的香草,神色一松,连忙迎了上去。

秦氏牵起香草的手,慢慢地走着。

极力压抑多时的泪水,在夜色的掩盖中,悄然滑落。

娘俩没人开口说话,回到家,秦氏将香草拉进堂屋。

这会儿,一家人都在,气氛似乎有些紧张。

秦氏看了一眼元氏,元氏连忙起身出去了。

第6章 大哥的打算

“不是让你今天不要出去了吗?”大哥田昌闷声开口。

香草正想回话,二哥田盛连忙将香草拉到桌边坐下,一边朝她使眼神,一边道,“小妹,快坐下说话。”

田家不似旁的人家轻视女子,但田家的事,大多还是男人说了算,自从田父没了,田家就由老大田昌做主。

早上田昌让香草在家呆着,香草却擅自跑出去,这会子田昌脸色不怎么好。

印象中,田昌对他这个幺妹不算严厉,香草心里也就没太在意,“反正在家里闲着,我就想……”

“想什么?想怎么骗家里人?想怎么饿死在外头?”田昌将桌子一拍,蹭地一下站起。

香草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火,吓了一跳,立即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田昌并未就此打住,大声道:“你以为你哥是傻子,不会出去打听吗?大前天我就出去问过了,前阵子天你好些天没吃过东西,对不对?”

“这几天你没有出门,我还以为你心里有分寸,之前的事就不提了,没想到今天你又往镇上跑,你知不知道这几天附近的几个村子饿死了多少人?”

“我说了,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我有办法,你怎么就是不听?”

香草没有开口,田盛却眉头一拧,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大哥,你想干嘛?”

田昌一怔,冷着脸坐下,不肯开口。

“老大,你究竟想干什么?”秦氏也察觉了他的异样,连忙抓着他的胳膊追问。

如今这个时候,就连卖身的人都人满为患,大儿子到底想干什么?

秦氏心慌不已。

老二田盛头脑比较活泛,见大哥三缄其口,他抬起用木条固定住的右手,抵着头想了想,突然站了起来。

“你近几日经常和村里逃难来的几个大老爷们躲起来说悄悄话,莫非是想落草为寇?”

田昌紧抿着嘴唇,闷不吭声,答案呼之欲出。

他的确想着忙完地里的活计,就独自离开,落草为寇。

田家人大骇,齐齐望向田昌,目光惊恐万状。

田昌才五岁的大儿子顿时抿着嘴掉起了眼泪,小儿子才三岁半,不知什么叫落草为寇,见到家人如此慌张,却也吓得小脸惨白。

端着碗,刚走到门槛边的元氏吓得手脚发抖,差点摔了手上的吃食。

“天呐~这是什么世道啊!”

秦氏悲恸大哭,声音之中带着挣脱不开的绝望。

落草为寇,从此世间再无他容身之处,杀人越货,刀口舔血,背负人命血债,终生被官府通缉,永无宁日,只能如贼鼠一般,藏头露尾一辈子,有家归不得,有亲认不得……

田昌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户,不懂武功,甚至连架都不曾打过,一旦落草为寇,很有可能很快就成了他人的刀下鬼。

田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

可若非逼不得已,历来良民哪里敢落草为寇?

“娘,你别哭了,”田盛一脸郑重的开了口,“既然被逼到这个地步,也只有落草为寇这一个办法了,不过,大哥你不能去。”

第7章 问你几个问题

“就让我去,老二,你的手伤没好,拿不了刀,你听我的,留在家里照顾家人。”田昌听出田盛的意思,立即反对。

田盛却是心意已决,他看着田昌,不容反驳地说道:“大哥你是一家之主,家里没有你不行,要去我去,我没有孩子,了无牵挂。”

说到这里,又转头看向元氏,“春花,我走后会请人写一纸休书,等过了这一劫,你若想改嫁,就将休书拿出来。”

“不,不要啊……当家的,不要啊……”

元氏一把抱住田盛的胳膊,哭喊着苦苦哀求,只望他能改变主意。

看到令人心肝欲裂的一幕,香草不禁泪流满面。

原身的心思,总归是被家里人发现了,只可惜太晚了,如果大哥早点发现,他肯定会不顾一切保住自己的妹妹!

她坚信。

“大哥,二哥,我不赞同你们这么做!”

香草站起身,“你们难道忘记了爹和四哥是怎么没的吗?他们拼了性命,难道是为了让你们去做山贼?”

“爹和四弟希望我们活下去,可这个世道活不了,小妹,你不用再劝了。”

田盛狠心拂掉元氏的手,任由元氏哭闹,不做理会。

香草蹙眉,“好,既然二哥觉得落草为寇是唯一的办法,那小妹问你几个问题可行?”

“你问。”

田盛气势不减,一脸‘劝我无用’的表情。

香草非但没有着急,反倒从容落座,“我问你,但凡有点家底的人家,哪户不是请了护卫门房,你一个种地的,你打得过那些练过武的人吗?”

“就算你能打过,你落草为寇,杀了无辜之人,抢来了不义之财,那我们田家又会如何?衣食无忧吗?

不会,我们田家人会变成了贼寇家属,到时人人喊打,再也没有立足之地,没人能抬的起头做人,后辈子孙也会被人指着鼻子骂。不对,应该根本不会有后辈子孙,因为,官府只需一个通匪的罪名,就能将我们全家送上断头台!”

香草话一落音,堂屋里便安静了下来。

秦氏元氏捂住了嘴巴,没有出声,却哭得更凶。

“哪有你说得那样倒霉,只要不让旁人知道不就行了……”方才还一脸决绝的田盛瓮声瓮气开口,声音越来越小。

“其实,我们还没有走到那一步。”香草眉眼一松,将声音放轻。

她从怀里掏出了那位好心妇人给她的油纸包,慢条斯理地将油纸打开,露出里面的玉米饼。

油滋滋的玉米饼散发出阵阵香味,许久没见过油星儿的田家人,不约而同的咽了咽口水。

田昌和田盛别过脸去。

香草嘴角一勾,道,“我今天遇到一个好心的大婶,她有孕在身,不方便做家里的零碎活计,便让我每日去给她帮忙,活计不多,也没有工钱,但让我在她家吃饭,少了我一张嘴,家里也能省下些粮食,多撑一段日子,依我看,咱们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到时候不成,再说落草为寇的事也不迟,大哥,二哥,你们说呢?”

第8章 吃吧……

如今活难找,要不是香草拿出了玉米饼,田家人绝不会相信她找到了活计。

这会儿一张半黄橙橙的玉米饼就在眼前,田家人倒是信了几分。

一阵安静过后。

“就按小妹说的办,老二你听见没有。”

一旦落草为寇便会永远失去良民的身份,田昌本想偷偷离开家,劫了银子粮食再偷偷送回来,只要家里人能活下去,他就是在深山里躲上一辈子也无所谓。

没曾想,他的这点心思被老二看破,现如今老二还坚持要代替他去,他当然不能答应,只好暂时同意了香草所言。

元氏见大伯哥松口了,立即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田盛,一脸祈求。

田盛见状,吐出一口浊气,点了点头。

不到万不得已,他又怎会想要落草为寇?

元氏大喜望外,一颗差点吓飞的心总算落了地,转头看了香草一眼,满脸数不尽的感激。

香草见落草为寇的事总算翻篇了,悄悄松了一口气,伸手将元氏端来的野菜汤拿到面前,“娘,这是给我留的吗?”

秦氏抹了把眼泪,连忙点头,瞧见一眼玉米饼,又摇了摇头,“你吃饼子,以后得了吃食别往家里拿。”

香草喝了一口野菜汤,冲着秦氏咧嘴一笑,“娘,我吃过了,你瞧,吃了半张呢,这饼厚实,我吃半张就够了,正好渴了,喝点汤,剩下的你们吃吧。”

“那就放着你明儿吃,我们都吃过了。”田昌道。

“别啊,我特地捂着回来的呢,这会儿正好吃呢。”

香草拿起吃剩下的那半张饼,将咬过的地方撕掉一些扔进嘴里,又将剩下的掰成两块,给两个侄儿一人递了一块。

豆子和禾儿小心翼翼地接了下来,闻着玉米饼的香味直咽口水,两双眼睛却滴溜溜地看着他们的爹,就是迟迟不肯动口。

“快些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娘,你让大哥他们也吃。”香草一边劝着侄子们,一边向秦氏使眼色。

秦氏没有开口劝说,她知道她的儿子是什么性子,他们肯定不会吃的。

“豆子,禾儿,姑姑给你们了,你们就赶紧吃。”田盛说话了,两个孩子仍然小心翼翼地看着田昌。

田昌见他们口水直流,心中实在不忍,才道:“吃吧。”

两个小的如蒙大赦,迫不及待地将玉米饼往嘴里送,嚼到满口甜香,满足得眯起了眼睛。

秦氏看在眼里,忍不住眼眶又是一热。

“夜了,我回去睡了。”田昌起身离开,田盛也跟了上去,元氏说了一句“我去给当家的铺床。”也随后走了。

其实他们两口子那张床有什么好铺的?说到底还不是想把那块玉米饼留给秦氏和香草。

眼看秦氏又要将玉米饼推给自己,香草立即拿起一个窝窝头,“娘,我吃个窝窝头,饼就不要了,油多腻歪得很。”

秦氏没有再劝,等香草吃完了,带着两个小的出去洗漱,她才将玉米饼重新包好,收起剩下的窝窝头,端着碗去了厨房。

第9章 小姑姑,最好了!

“小姑姑,刚才的饼真甜。”豆子舔着手指上的油星儿,声音雀跃。

禾儿学着哥哥的样子,将手指放进嘴里嘬着,还不忘含糊不清的应和道,“好甜,好甜。”

他们哥俩从未吃过有油水的饼子,都吃完好一阵了,还在念念不忘刚才嘴里的味道。

香草心中一酸,打水的动作顿了顿。

在现代,孩子都是家里的宝,就算条件不咋样,这么大点的孩子也是一个个都吃得胖乎乎的,哪里像他们,身上掐不出一点肉。

抬起头,看着两个瘦不拉几的小不点儿,香草笑眯眯道:“喜欢吗?你们要是喜欢,等小姑姑日后赚了银子,经常给你们做,好不?”

“好,好,小姑姑最好了。”小不点儿欢呼雀跃,搂着香草的脖子,许久不肯撒手。

看着他们兴奋的模样,香草脸上泛起了温暖的笑容。

只是笑容背后,掩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愁意。

之前为了阻止田家兄弟落草为寇,她撒谎说找到了活,好不容易把田家人安抚下来。

这会儿,她倒是终于为自己的处境发起了愁。

这事儿瞒不了多久,她面前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悄悄远走他乡,虽说前路难行,可天地那么大,总有能让她吃饱饭的地方。

只是这样一来,田家会如何,她压根顾不上。

至于第二条路,那就是尽快早到活计,撑过眼前。

还是再找找看吧,只不过是一天没找到活而已,大学快毕业那会儿找工作不也找了大半个月嘛,现在没有条件找那么久,两三天还是没问题的,实在不行,再作其他打算也不是不行。

香草想着白天没能进去的十字街,心中有了选择。

这时,元氏过来了,二话不说揽下给两个小不点洗手洗脸的活计。

香草摸了摸自己脏兮兮的头发,嘴角一抽。

茅草一样枯黄的头发,也不知多久没洗了,结成一片片,理都理不顺,与镇子里的乞丐们别无二致。

试问这种形象,怎么可能有人愿意搭理?

原身故意将自己弄成这副样子,是为了博取镇上的人同情,事实上,的确也有人同情,就比如说昨天那位大婶。

然,想要找到活干,光博同情显然是不行的,最起码也要将自己收拾干净,看着整洁顺眼一些才有可能不是?

“二嫂,我这个样子去人家家里干活不好,想洗个头,家里有皂角吗?”

香草问向元氏,她记得家里人洗头用的都是用皂角磨成的粉末。

元氏听说香草要洗头,连忙三两下擦干禾儿的小手,动作麻利起身,“有,我去给你烧热水,待会儿给你拿。”

香草本想用凉水洗一下算了,转念一想,这里不比前世,洗完头还有吹风机吹干,要是弄感冒了,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赶紧打消了凉水洗头的想法,跟着元氏进厨房帮忙。

洗好了头,老老实实坐在没熄火的灶前,好容易耐着性子将头发烤干,她如释重负回房,脱了衣服,倒头就睡。

她睡得很香,连秦氏敲摸开门进来也没有发觉。

第10章 先敬罗衣后敬人

翌日。

听到外头的响动,香草朦朦胧胧睁开眼睛,伸手拿过放在床尾的衣服穿上,推门而出。

“娘,鸡还没叫呢,怎么都起来了。”

秦氏微微一愣,继而回道:“咱们村里没鸡了,村长家的那只公鸡,昨天不知被谁打着吃了,村长找了好久,只找到了一堆鸡毛。”

香草:“……”

默默为那只将她从原主身体里叫醒的公鸡哀悼了三秒。

摇了摇头,咬碎秦氏递来的柳条,沾清水刷完牙,又去秦氏房里拿来一把缺齿的烂梳子梳顺了头发,便开始打理起了自己的发型。

蓬头垢面使人看起来颓废丧气,干净利落的发型,则可以改变人的精神面貌。

她要用一张新的面孔迎接挑战。

虽然除了布带,没有别的绑发工具,绑不了复杂的发式,想要弄个清爽简单的发式却也不难。

用梳子将头发分成两边,手指从左边额头上方挑出几缕头发,从左至右编好一条漂亮匀称的蜈蚣辫,大大方方露出额头,拿起右边的头发,将蜈蚣辫辫尾放进去,编成四股长辫卷成髻,用布带绑起,左边的头发同样如此,一个改良版的双丫髻就完成了。

香草对着水缸照了照,满意的点了点头。

发质不好,量却是生来就多,编成鞭子还挺好看,干瘦的小脸还是从前的模样,整个人却也比先前蓬头垢面的模样看着讨喜多了。

对着水缸里的自己笑了笑,香草大声对在厨房里忙碌的元氏打了个招呼,出门去了。

一同进镇的孩子们见到香草变了个模样,愣了愣,没有多说什么,如往常一样结伴进了镇。

没有和孩子们一起去乞讨,香草独自来到了十字街其中一个入口处。

和昨儿一样,几个高大的男人站在路边上,眼睛不眨地打量着过往行人,但凡看到乞丐模样的,就不由分说将其拦下。

香草整了整衣摆,深吸了两口气,佯装淡定地往路口走去。

“站住。”

前脚刚踏进十字街,就有一个黑黑壮壮的男人走了过来,大手一挥,将她拦住。

“大叔,我不是乞丐,我是附近大塘村的村民。”香草忙开口解释。

男人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干干净净的,的确不像乞丐。

然,男人并没有放她进去,反倒压低声音对她说道:“小姑娘,现如今难民都安置了,在镇里讨饭的,大多都不是乞丐,主家让我们挡下的也不止是乞丐。”

香草心中叫苦不迭,好汉不吃眼前亏,她立刻嘴一瘪,装可怜。

“大叔,求求您,您就让我过去吧,我保证不捣乱,不乱跑。”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同情,随即又坚决地摇了摇头。

“你要是想进十字街,那就去找身好衣服穿上吧,你虽然收拾干净了,身上的衣服也洗了,可这样破破烂烂的,我要是放你进去,这好不容易找到的活可就没有了。”

香草微微一怔。

都说先敬罗衣后敬人,看来是没跑了。

可她连饭都吃不饱,去哪里弄衣服?

难道要去偷?先不说她有没有这本事,就算偷到了,镇子就这么大,保不住就会被衣服的主人碰到,到时候想都不用想,肯定要被打出镇子。

第11章 乞丐小福子

看来只能将希望放在十字街外头的商铺了。

香草往十字街方向望了一眼,再次灰头土脸离开。

和昨天一样,再次走街窜巷,一家一家的询问需不需要人手,一个多时辰下来,依然一无所获。

走到一条巷口,她蹲下身子一边揉着酸痛不已的小腿,一边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出神。

昨晚她原也想洗洗衣服,可她只有这么一件衣服,怕衣服干不了,就没敢去洗。

若不是刚才那位大叔提醒,她还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是洗过的。

闻了闻衣袖,皂角和柴火的味道钻入鼻端,心中不由生出一莫名的情绪。

想来,不知是秦氏还是元氏,趁她睡着将衣服拿去洗了,连夜烤干,又放回了她的房里。

多久没人为自己洗衣服了?

香草苦涩一笑,自从八岁那年过后,就再也没有了。

没曾想,自己莫名其妙到了这个世界,居然有了为她洗衣服的家人。

这一家人……真好!

“大爷,行行好吧,我已经好些天没吃东西了。”

“好心人,给点吃的吧,我娘就要饿死了,求您可怜可怜,您会有福报的。”

街边传来小孩乞讨的声音,香草回过神来,蹭地一声站起。

歇着不过是浪费光阴,她该继续努力才是!

香草走出巷子,目光所及之处,一群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卑躬屈膝地乞讨着,香草看到其中一个熟悉的身影,陡然停下了脚步。

“小福子。”

原身曾经与其中一个小乞丐一起乞讨过,如果没记错,那个小乞丐小名叫‘小福子’。

“是那个小姐姐,小姐姐你这几天怎么没来镇上?”虽说香草换了装扮,小福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衣服,他不知道香草的名字,一直唤香草‘小姐姐’。

心里觉着香草很像他的亲大姐,同样腼腆不爱说话。

只可惜她的亲姐姐早就病死了。

“我这几日不舒服,”香草随口解释了一句,随即话头一转,“小福子,我能向你打听个事吗?”

“你生病了?”

小福子瞪大了双眼,圆溜溜的眼睛里流露出对病痛的恐惧。

香草连忙摇头摆手,“没有,没有,我没有生病,小福子,我记得听你说过,你原本就是兴庆镇附近的人,对镇里的是很熟悉对吗?”

与其漫无目的碰运气,不如找个熟悉这个镇子的问一问,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抱着这个想法,香草这才叫住小福子。

“是啊,我家住在李家村,离镇子不远,我天天来镇上,整个镇子都很熟,小姐姐你想知道什么?”

听说香草没有生病,小福子松了一口气,他们一家祖祖辈辈生活在李家村,与周边多数农户一样,都是地主家的佃户。

小福子家家境困难,家中孩童又多,常常吃不饱饭,是以他从很小开始就会自己跑来镇上乞讨,对镇上的事的确十分了解。

香草听到小福子肯定的回答,心中一喜,“那你知不知道哪里需要做工的人手?不管是做什么的都行。”

“原来小姐姐你想找活做啊……”

第12章 我送您回家吧?

镇上哪里还有缺人的地儿?小福子本能的想要摇头,可对上香草满是希冀的眼神,又有些不忍心开口。

低下头仔细想了想,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香草心绪一沉,不是说天无绝人之路啊,怎么她就走上了一条绝路呢?

好在她早有心理准备,压下心中的沮丧,香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再次问道:“镇上就没有什么活是没人能做的吗?”

“没人能做的……也没有,小姐姐,往后我让弟兄们帮你留意好不好?”

小福子很是仗义地指了指和他一起乞讨的小乞丐们。

满是江湖气息的语气,乐得香草动了动嘴角,脸上有了些笑容,“好,那就多谢你了,如果你日后帮我找到活计,第一天的工钱给你怎么样?”

想要牛耕地,就得给牛吃草,这个道理香草很懂。

果然,小福子听到这话,眼前一亮,很快他又摇了摇头,“一天的工钱太多了,一半就行了,而且我也不一定能给小姐姐找到活。”

香草正要接话,眼睛的余光,却瞟到一个往小福子方向跑来的小乞丐,眼看就要撞到路边的一个行人。

没有时间考虑,香草赶紧上前,一把将差点撞上行人的小乞丐拉住。

当初许多难民逃来兴庆镇,做了不少扰民之事,镇上有些人心中有怨,故而不待见逃难而来的人,小乞丐若是撞上的是这样的人,说不好就会被痛打一顿。

还好,香草及时出手拉住了。

香草拍了拍胸口,正要叮嘱小乞丐小心一些,一个轻声细语的女声传入耳中。

“你是?昨天坐在巷子里的那个孩子?”

“咦~”香草听到声音,抬头一看,原来是昨天给她玉米饼的大婶。

只见妇人心有余悸地扶着肚子站在路边,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确定。

“原来是您啊,大婶,昨天还没来得及谢谢您,今儿个正好遇上,香草给您道谢了。”香草冲妇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对这个素不相识,却对她伸出援手的妇人,很是感激。

“还真是你啊,你收拾成这样,我差点没认出来,刚才真是谢谢你了。”妇人也感激地回以一笑。

刚才要不是这小姑娘拉小乞丐一把,她可就被撞上了,如今她身怀六甲,被撞一下可不是小事。

香草看了看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群,又看了看妇人的大肚子,想了想,对妇人说道:“大婶,外头人这么多,您不好到处走,要不,我送您回家吧?”

妇人刚刚被吓了一跳,心里头也害怕得很,不敢继续在外逗留,只是她是出来买针线的,东西还没买好,心里不免又有些犹豫。

看着香草清澈见底的双眸,她想到了什么,心中有了一个念头。

“你叫香草是吧?你能不能帮我去前面卖布的铺子里买些东西?”

索性无事,帮忙买买东西有什么关系,香草想都不想就点了点头。

从妇人手中接过几个铜钱,等她说出要买的东西,香草便一溜小跑去将要买的东西带回来了。

将用剩下的一枚铜钱交给妇人,香草提着买来的针头线脑,转头和小福子打了声招呼,随即热心地对妇人道:“走吧,我送您回去。”

第13章 一文钱的考验

妇人笑着收起铜钱,点了点头,和香草一起慢慢走回了家门口。

“大婶,我就把您送到这儿,快些回去歇着吧,您有了身子,可累不得分毫,要把自己累着了,肚子里的胖娃娃可要心疼您了。”

不知怎地,香草这会儿嘴甜得厉害。

妇人抿嘴一笑,没有伸手去接香草递过来的针头线脑。

“你这孩子,可真机灵,你是不是料到大婶还有活要你帮忙做啊?”

妇人老是唤她‘孩子’,香草老脸都快红透了。

没办法,谁让原身个头矮小呢,明明十三了,还和十岁的孩子一般高,被叫做孩子也很正常。

不过,妇人倒是没说错,她的确察觉了妇人的意图。

妇人昨日送给香草的玉米饼,用料十足,油水也多,这样的吃食随手就送,说明她家境不错。

可她衣着朴素,头戴木簪,一看就是个持家有道的人,一个持家有道的妇人,怎会不知针头线脑这种常用物件的价格?

先前妇人给她的铜钱,买完东西,恰好就剩一文,这一文钱明显是用来考验她人品的。

妇人为何要考验一个素不相识之人的人品?

答案不言而喻。

许是妇人身怀有孕,如今月份大了,家中有些事琐事不方便再做,所以想请个人来帮手……

香草心中有数,面上却只是傻笑,并不答话。

“我夫家姓张,以后你就叫我张大婶吧。我现在身子重了,没法弯腰,我相公家中又无人能够照应一二,之前娘家大嫂来了,倒也不愁没人帮把手,可昨天娘家叫人捎了话,说家中有事,让娘家大嫂回去住几日,她一走,我这里也就缺了人手。”

张大婶一边说着家中的情况,一边打开门将香草带进家中。

香草将针头线脑放在堂屋桌上,扶着她坐稳,这才轻声开口:“张大婶可是想找个洗衣做饭收拾家的人?”

张大婶摇了摇头,“家里的活计我站着也能做,做饭也免了,我家里人都在酒楼干活,到了时候,他们会给我送吃的。”

想了想,继续道:“家里每日都要洗四个人的衣服,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娘家大嫂过来之前这几天,你就每天过来帮我洗洗衣服,每次给你两张昨天那样的饼子,可好?”

虽然古人的衣服里里外外加起来不少,但洗四个人的衣服给两张玉米饼,着实不错了。

香草窃喜不已,昨晚说的谎话,今天居然成为事实,实在太幸运了。

对张大婶开出的条件,她没有丝毫异议,当即应了下来。

用了大半个时辰洗完了衣服晾好,张大婶十分爽快地给了香草两张玉米饼。

香草躲在巷子里吃了半张,剩下的包好藏进了怀里。

休息了片刻,看了眼已经升到了正中央的日头,香草继续在镇子上晃悠,寻找机遇。

整个下午,再也没有好运降临,倒是在街上遇到小福子两回。

日头偏西,她提前走到镇口,等待回村的孩子们结伴同行。

可等了许久,迟迟没有见到孩子们的身影。

香草心急不已,眼看再不回去,天就要黑了……

第14章 拦路抢劫?

焦急之时,香草再次遇到小福子。

问了小福子,这才得知,原来附近有个村子的地主家中有喜,摆了几桌宴席,先得到消息的乞丐全都去讨喜钱了。

小福子原也想去,只是他清楚那个地主为人出了名的吝啬,去了也是白去,这才留在镇上没走。

香草猜想,村里的孩子多半是去了,看来她再等只是浪费时间,今天注定要一个人回家。

看了看天色,她赶紧一路小跑出了镇子。

香草用上了她最快的速度,可还是没能在天黑前回到家,山路走了大半,天已经全黑了。

夜凉如水,月亮还未出,山里林间伸手不见五指,香草拢了拢身上的破衣烂衫,心中不禁发憷。

佯装无事,大大咧咧地揉了揉发颤的小腿肚,自顾自道,“这路可真难走,我可怜的小短腿都快断了……”

她时不时地自说自话转移注意力,又冷不丁地哼几句歌壮胆,摸着黑慢慢往前走。

还好月亮出来得快,有月亮照明,她立马像是上了发条一般,加快了脚步。

紧赶慢赶,总算隔老远看到了村尾大杨树的轮廓,知道秦氏肯定会在那里等她,一直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地。

然,还未来得及松口气,路边的树林里窜出两个黑影。

“田香草,把你今天讨到的东西交出来。”

“没错,赶紧交出来,不交出来不让你回家。”

借着月光,香草看清了跟前的人,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两个拦路抢劫的人个头还没她高呢!

“大石头,小石头,你们怎么还不回家睡觉?你娘该担心了。”香草笑眯眯道。

“哥,她笑得那么开心,肯定是讨到吃的了,把她的吃食抢过来,今晚娘就不用饿肚子了。”

香草:“……”

早知道笑也能惹上事,她就不笑了!

小石头一边说一边扑向香草,见香草想躲,连忙一把抱住她的双腿。

“哥,快点抢,我抱不住了。”

村尾这段路很窄,坡下有个很大的水塘,香草不敢甩开小石头,怕把他甩下坡滚进水塘里,只能俯下身用手掰开小石头的手。

“我没讨到吃食,小石头赶紧放开我,再不放我喊人了。”香草怀里还有个省下的玉米饼,可那是给家里人留的,她哪里舍得拿出来?

大小石头压根不相信她的话,香草刚掰开小石头,大石头又扑了上来,“田香草,我们兄弟不想欺负姑娘,你交出一半我们就放过你。”

“两位老大,我真没有。”香草只觉得心好累,她一整日就吃一个饼,现在是又累又饿,哪有力气和大小石头较劲。

可她不知道,大小石头已经闻到了香味,认准了她身上有吃的,两兄弟一个抱腿,一个抓手,就是不肯放开她。

拉扯许久,香草终于怒了。

往小路里边移了移,卯足了劲,一把挣开兄弟俩,立即越过他俩沿着小路往村里跑。

就在这时,脚下突然一空,一阵天旋地转过后,耳边传来‘咚~’的一声。

尼玛~好的不灵坏的灵,真掉水塘里了!

第15章 又死一次?

大塘村,顾名思义村子里有个很大的水塘。

约莫十亩的样子。

大小石头亲眼看见香草一头栽进大水塘里不见了身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小石头脚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哥,田香草掉下去了,咱们赶紧叫人救她。”

“你忘了,村里没人会凫水。”大石头嘴唇发颤,脸色一片惨白。

凫水是大塘村的禁忌,听老人家说,以前有好几个人一起在水塘里凫水,结果被水鬼拉了脚,后来找人从水里捞上来时,全身都泡胀了,至此大塘村村民再也不敢凫水。

大塘村的后生也不敢学凫水,长此以往,大塘村竟然没有一个人懂水性。

“那怎么办啊,是我们害死她的……哇!”小石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他们兄弟俩只是想要点吃的,压根没想害人。

大石头比小石头大一岁,虽然心中害怕得紧,却也还剩下些许理智。

他清楚如果将这事告诉村里人,村长说不定会把他们一家赶出村子,谋财害命这可是条大罪,虽然弄成这样也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可毕竟事实摆在眼前。

自从爹死后,奶奶将他们一家三口赶出家门,娘一个人养活他们兄弟俩已经够苦了,若是再被赶出村子,他们就彻底没了活路。

还有娘,娘若是知道他和弟弟害了人命,肯定会日夜睡不安吃不下。

娘身子本来就不好……

想到这里,大石头狠下心肠,一把将小石头从地上拉起,“是她自己掉下去的,不关我们的事。走,马上回家,不管是谁问起都要说没见过田香草,清楚了吗?”

“可是……”

“没有可是,你要说了,就会害死娘,你想害死娘吗?”

“不要,我不要娘死。”提到娘亲,小石头一边哭一边应下哥哥的话。

“大石头小石头,你们见过我家香草吗?”

心中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兄弟俩刚走到村尾,就遇上了前来寻人的田家人。

看着田家人心急如焚的模样,大小石头深深地低下了头。

“没有。”兄弟俩为了娘亲,都打定主意缄口不提香草,闷声回了一句就立即走开了。

田家人不知香草掉进了大水塘,一路喊着香草的名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从大塘村寻到兴庆镇,又从兴庆镇寻到大塘村……

另一方面,香草掉下水塘,心中全无惧意。

她可是在水族馆扮过美人鱼的姑娘,拖着长长的假鱼尾潜泳都不在话下,掉下水塘而已,对她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只可惜,这一次她高估了自己,应该说高估了原身这具身体。

正当她得意洋洋,夸赞自己多才多艺时,她先前抱怨过的小短腿突然抽了一下。

再一下……

游泳时腿抽筋千万不能急!香草一边告诫自己,一边憋着气慢慢调整姿势按摩腿部肌肉。

然,腿一直再抽,她憋不住了,缺氧的大脑本能的支配着身体,拼命挣扎。

就在她觉得自己马上要淹死的时候,她脑袋一空,晕了过去。

完了,又死一次!

香草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

第16章 空间出现

“乖女儿,该起床了,太阳要晒屁股了。”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飘入耳中,睁开双眼,妈妈年轻的脸庞印入眼帘,香草嘴唇微颤,意识到自己身在梦中。

望着妈妈温柔慈爱的眼神。

香草鼻子一酸,久违的泪水迅速滴落,“妈,我好怕。”

妈妈伸出双手,疼惜地将她搂在怀中,轻声安慰:“乖女儿,别怕,一切都会好的。”

轻柔飘渺的声音似久旱甘露一般,抚慰了香草久旱的心灵,她悠然转醒。

醒来后的香草擦干眼角的泪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半截身子泡在水中。

香草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见空中太阳高照,不由嘴角一抽。

居然在这睡了一晚上,是猪吗?

爬出水塘,拧了拧湿透了的衣摆,香草站起身来……

咦~今天雾这么大?

放眼望去,稍远一些的地方都笼罩着厚厚一层白雾,香草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她来大塘村这几天,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雾。

难道这里也有雾霾?

很快,香草发现,她想错了,这里并不是大塘村。

大塘村里如果有脚下如此肥沃的黑土地,村民不可能会让它杂草丛生。

香草看着眼前的黑土地怔怔出神,这是什么地方?

‘咚~’身后的水塘里传来声响,香草回头一看,只见一只肥硕的鲤鱼跃出水面,很快又钻进水底。

妈呀~有鱼!

顿时,香草的眼睛里冒出了绿光。

天知道,她现在究竟有多馋。

她连忙转身,想要寻找抓鱼的工具,却发现白雾笼罩之处她根本无法靠近,每次一靠近,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她缓缓推出白雾,她所能涉足的地方,只有那块半亩大小的黑土地,还有那片被白雾笼罩,只露出一角的水塘。

捏了捏手臂,好痛,她不是在做梦。

这里好诡异!

心中的恐惧让香草几欲抓狂,正当她快要绝望之际,她突然发现黑土地的前方似乎有光。

她没有多想,脚步飞快地朝光线的源头走去,走到白雾笼罩之处,她鼓足勇气,往前迈了一步。

这一次,白雾并未将她推出,反而迅速往两旁消散,露出一小片翠绿的草地。

草地右边,种着两棵果树。

果树枝繁叶茂,果实累累,看着极为喜人。

如果不是被此地的诡异情形吓到了,香草肯定会兴奋地朝果树扑去。

这会子,她没有心情关注那两棵挂满果实的果树,只是目光存疑地盯着草地中间的两层小木屋。

光,就是从那里面发出来的。

死就死吧,反正都死过一次了,谁怕谁?

香草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推开木屋的门……

首先印入眼中的,是一颗悬挂在半空中的果核。

果核只有大颗粒的珍珠那般大小,像是用水晶雕刻而成,却又找不到雕刻的痕迹,果核通身透明,熠熠生辉,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周围还有一圈似星辰轨道般的光晕。

这是……表姑婆送给我的那个手镯?

确切的说,是手镯上镶嵌的那颗果核。

认出自己熟悉之物,香草心中惧意顿时消散,静下心来,想起身死前一个月才得以相认,给她留下大笔遗产就撒手西去的表姑婆……

第17章 隐隐有些不安

在表姑婆没有找到她之前,香草一直以为世上已经没有了她的亲人,直到自称是她表姑婆的老人,出现在她家门前。

原本以为是个骗子,可表姑婆却拿出了和爷爷一家拍的老照片,并二话不说,将所有的财产转到了她的名下。

她一直念念不忘的,带游泳池的海景大别墅,只是其中最普通的一样。

找到她的第二天,表姑婆就病了,香草在医院照顾了她一个星期,她便撒手离去,临走前,将一个镶嵌着透明果核的手镯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并嘱咐她,无论如何,一辈子都不要将手镯拿下来……

她掉下楼摔死的时候,那个手镯就戴在手腕上。

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手指却在触碰到果核周围的光晕时被弹开。

不能碰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香草心想,或许这间屋子里有她想要的答案,遂在屋子里找了起来。

果不其然,在一排排抽屉其中一个里,她找到了一封表姑婆留给她的信,只是信里所说的似乎与她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同。

信中说到,其实她留给香草的东西中,最宝贵的就是这颗透明的果核。

果核内有乾坤,自成一界,可栽种任何植物,可饲养家禽牲畜……

看完表姑婆留下的信,香草走上了通往第二层的楼梯。

老姑婆信中说,木屋第一层是仓库,第二层则是如意屋,如意屋会按照主人的内心想法,自动变成主人想要的模样。

只不过,如意屋里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只有虚影,没有实体,确切的说,如意屋其实就是个只能看看的念想。

香草有些好奇,她的如意屋会变成什么模样呢?会是海景大别墅吗?

表姑婆走后,她捐掉了表姑婆的遗产,只留下了那座别墅,想来,那座别墅就是她内心想要的居所吧。

推开房门,香草愣在了原地。

平平无奇地二居室,简单雅致却有些过时的装修,熟悉的沙发,漂亮的吊灯,还有桌面上摆着的,幼时与爸妈的合照……

这是爸爸妈妈留给她的家。

香草笑中带泪,明明心情五味杂陈,嘴上却调侃道,“看来这里还真是如意屋。”

的确,这才是她心里想要的房子,对于她来说,游泳池再大,没有家人一起游泳,又有什么意思?海景再美,一个人看也未免太过孤单乏味。

正因如此,她才迟迟没有搬进别墅,直到推土机开到了外墙早已刷上拆字的老房子脚下。

‘咕咕……’

肚子发出的抗议声,将香草拉回现实。

她发现这个空间的一切,与她的老房子一模一样,

阳台上的各色盆景,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冰箱里的冻肉鸡蛋,卧房里的衣服被套……

所有的东西都是她搬离之前的模样。

只是,她的如意屋为什么和表姑婆说的不一样?

表姑婆说如意屋里的东西只是个虚影,而她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就像是把老房子整个搬来了一样。

不知为何,香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不管了——这里的东西都是真的,那就说明里面的东西也能吃。

将不同寻常的情况抛诸脑后,香草两眼冒着绿光,径直朝厨房奔去。

妈呀——终于可以吃顿饱饭了!

冲进厨房,将屋子里的东西快速检查一遍,燃气灶,抽油烟机机,电饭锅,水龙头,一样一样试过,通通都能用!

“嗷呜——特么神奇了,这是什么原理!”

香草忍不住嗷了一嗓子。

“做饭,做饭,能用就行,空间都存在了,啥都不稀奇。”

第18章 紫菜包饭

因为空间停留在她快要搬家之时,厨房里能吃的东西不算多。

钢化玻璃米缸里,只剩下不到五斤米的样子,面粉倒是有一袋刚开封的,不过也只是十斤装的。

不过,相比之前的一无所知,看到这些的香草,心中已经无比满足了,连先前的不安也消失无踪。

香草喜滋滋地淘米煮饭,按下电饭煲开关,熟练地转身将冰箱打开。

冰箱里的东西很少。

保鲜区里放着几瓶果汁,一根黄瓜,六个鸡蛋,一包脆萝卜条,几根火腿肠,一包没开包装的腊肠,不过一包里面总共也只有五根。

软冷冻区就剩一排酸奶;冷冻区只有一斤肉和一包猪肉馅速冻水饺。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顾及搬家,把家里的存货都吃得差不多了。

要是把家里冰箱都囤满了该多好。

香草一边吐槽,一边拿出黄瓜、脆萝卜条、火腿肠,又从储物柜里拿出紫菜皮和只剩下小半罐的肉松。

打算做个紫菜包饭。

紫菜包饭做起来简单,以前她经常做来吃,工具家里都有。

把黄瓜和火腿肠切成条,就算是备好材料了,饭还没熟,香草转身出了厨房。

舒服的躺倒在沙发上,余光瞟到放在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心中不禁有些好奇。

空间如此神奇,不知道电视还能不能看?

她眨了眨眼睛,拿起了电视遥控器,按下开关。

电视机的电源闪了闪,显示出开机画面,随后,电视上出现满屏雪花,香草可劲折腾了好久,确定电视的确看不了,总算放下了遥控器。

‘滴——’

饭熟了,香草赶紧起身。

将饭放凉一些,将紫菜皮摊开,放在方型小竹帘上,铺上米饭,叠上黄瓜条火腿肠脆萝卜条,在撒上些肉松,用竹帘卷起来,紫菜包饭就轻松完工了。

香草煮的米饭不多,却也卷了三个,切成小段,香草立马往嘴里塞了一个。

紫菜包饭香草以前早就吃腻味了,可如今她这具身体还从未吃过米饭,加上连日来都不曾吃饱,这会儿饭团一入口,她惊艳了。

从来不知道,原来这样简单的东西,竟这么好吃。

三个紫菜卷切出来,装了满满一大盘子,香草铆足了劲,撸起袖子吃了个大饱。

这是这具身体吃下的第一顿饱饭,也是香草吃得最满足的一顿饭。

极度的满足过后,仰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休息的香草,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秦氏愁苦温柔的双眼。

光她一人吃饱怎么行?

迅速睁开双眼,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很快,香草看着空间里的吃食犯难了,这些东西要怎么才能光明正大的拿出去呢?

她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家里人是知道的,她在镇上干活是个什么情况,也能打听出来,如果贸然拿出这些东西,肯定会引来家人的不安,若只是不安那还好,如果闹出什么误会,把她当成了异类,那不就玩脱了!

香草越想越觉得不妥。

郁闷之际,陡然想起先前在外头看到的大肥鱼。

第19章 粉嘟嘟的胖娃娃

空间的水塘,名叫白湖。

名字是表姑婆取的。

白湖被浓稠的白雾笼罩着,只露出一个小小的水湾,一眼望去,就像一片笼罩在云雾中的仙湖。

神秘莫测。

表姑婆信中提过,白湖里的鱼天生天长,无需喂养,但却十分贪吃,只需去地里挖些蚯蚓,就能轻易钓起。

看着是不是有鱼跃出水面的白湖,香草咧嘴笑开了花。

幸好大塘村也有一个大水塘,大米面粉没有借口拿出来,鱼总有了吧!

香草并不急着钓鱼,凡事不能操之过急的道理,她懂。

在空间里停留了这么久,是时候该回去了。

只是,表姑婆提过,果核的主人只需用额头轻碰果核,便可进出果核中的世界。

可她遇到的情况与表姑婆不同,她每次想靠近果核,都会被果核周围的光晕弹开,压根就碰不到果核,要如何出去?

试过强行穿过白雾,下水爬树,跑遍了整个空间,也试过用意念想象外头的情景,喊过‘我要出去’,还是没能找到出去的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我要被关在这里?

时间缓缓流逝,始终没能找到出去的办法,香草心急如焚。

空间虽好,可里头只有她一个人,难道她要一个人呆在空间里孤独一世?

木屋里那颗悬在半空中的透明果核,依旧悠闲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让我出去吧,我要出去……”

香草瘫倒在果核下方,嘴里不住地喃喃自语,期盼着会有奇迹发生。

不知道念叨了多少遍,奇迹真的发生了。

“蠢女人,别念了,你好烦啊!”

悬在空中的果核颤了颤,一个稚嫩的男娃声传入香草耳中。

“你才蠢!”

香草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意识到什么,猛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找了一圈,半个人影也没看见,空间还如之前一样静谧。

她环抱住自己的胳膊,大声喊道:“你是谁?谁在和我说话?”

“本大爷就在你面前,你瞎吗?”男娃的声音再次传来,态度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香草蹙眉。

面前?面前只有那颗悬在半空的果核。

“你不会是这棵果核吧?你还能说话?”香草迟疑地指了指果核,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看不出来本大爷不一般吗?傻瓜蛋。”

果核再次傲娇地颤了颤,周围的光圈突然闪了闪,幻化出一个男娃的虚影。

男娃顶着一个光秃秃的小脑袋,五官堪称完美,模样比电视里的小童星还要可爱,整个人一丝不挂,粉嘟嘟胖乎乎的,让人看着就有想要把他搂进怀里的冲动。

此刻,男娃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鬼灵精怪地看着香草。

“连小小鸟都有,你是个什么怪物?”香草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差点惊掉了下巴。

“怪物?”

男娃顿时怒了,压根不在意他的小小鸟还露在外面,小短手往腰上一插,眼睛瞪得老大,“你才是怪物呢,本大爷可是很宝贝很宝贝的。”

“不可能,表姑婆信上怎么没提过,你到底是什么?莫不是附在果核上的妖怪吧?”

香草连连后退几步。

第20章 落入了圈套?

“本大爷就是果核,那个老太婆还没有资格让本大爷开口!”

男娃气得火冒三丈,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一变,得意道:“傻瓜蛋,从今天开始,本大爷就是你的主人,本大爷允许你留在这里照顾本大爷。”

“开什么玩笑,你一个果核还需要人照顾?”

知道说话的人是个可爱的孩子,香草心中惧意差不多消失殆尽,心想不过是一颗果核而已,对她造不成威胁。

男娃把小脸一板,色厉内荏开口。

“哼——本大爷带你来这个世界,让你活下来,还赐给你一个真实的如意屋,对你这么好,就是因为你是本大爷看中的仆人,你最好乖乖听话,不然,惹怒了本大爷,本大爷要你立刻归西。”

说着语气再度变化,悠哉游哉地说道:“你不听话也没用,这里是本大爷的地盘,这里的一切都是本大爷的,包括你,没有本大爷的允许,你是出不去了。”

“……”

香草一脸懵逼,敢情她穿越来此,是因为这颗果核?

空间的改变,如意屋里的东西能吃,也是因为他。

刚才她还以为自己是空间的主人,没想到转眼却变成了果核的仆人,这落差也太大了吧?

这小家伙蔫坏,之前不出来说明一切,等她享受够了他给的好处,这才突然蹦了出来。

真是……

香草一时反应不过来,傻愣愣地呆住了。

见香草迟迟没有开口说话,男娃有些耐不住性子,试探着问道:“傻瓜蛋,你听懂了没有?”

香草回过神来,望着闪闪发光地果核,又看了看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她的男娃,心里默默盘算着。

这个果核虽然态度恶劣,却是一副熊孩子心性,它救了自己一命,也算是对自己有恩,答应照顾它也没啥,左不过是颗果核,需要什么照顾?

想罢,香草开口了。

“要我照顾你也行,不过你要放我出去,我有空就会进来照顾你,怎么样?”

听到这话,男娃心中爽翻了,他本来就没打算将香草长期留在空间,不让她出去只是为了给她给下马威。

面上却佯装犹豫了一会儿,男娃很是勉强的点了点头。

香草心中一喜,又问:“我该怎么照顾你?”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许是见香草主动询问要怎么照顾他,男娃语气好了许多,他坏笑着看了一眼香草,又转头喜滋滋地看了一眼门外那片黑土地,身影突然消失不见。

香草还来不及多问,就见悬在空中的果核,强光一闪,‘刷’地一声,直直朝黑土地飞去。

一头扎进黑土地里不见了踪影。

空间地下传出一阵轰隆隆地巨响,整个空间开始震荡起来。

巨响和震荡持续了很久,随后慢慢恢复平静。

“喂——你在哪?说句话行不行?”

“我到底要怎么出去啊?”

被震得头晕目眩的香草,扶着墙走出来,在果核消失的地方喊了许久,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空间的一切似乎还是原来的模样。

难道还要在空间等几天?回想起男娃最后的坏笑,香草总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

默默地想着外头的世界,她欲哭无泪。

突然,眼前一黑,周身一凉……

水,迅速将她环绕,冲入她的口鼻。

她心头一慌,压根来不及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立即双腿一蹬,浮出水面。

第21章 挨打

清冷的月光照着水塘,微光粼粼,这是大塘村村尾的野塘。

扑腾着上了岸,看到眼前的矮坡,山间小路,香草嘴角一弯。

哈哈——终于出来了。

香草躲在矮坡下的土地庙边上,闭上眼睛回想起空间的模样,顷刻后睁开眼,她顺利地回到空间。

用如意屋里的吹风机将身上的衣服吹干,再次出了空间。

忽略闹心的果核,想到自己运气逆天的这一天,香草一路哼着轻快地小调走到了村尾处,弯着腰一溜小跑回了家。

家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响。

香草有些纳闷,不应该啊,这个时候家里人应该起来了才对?

难道都下地了?也太早了点吧!

香草意识到了田家会找她,却没想到会找一整个晚上,毕竟她虽然占着原身的身体,却不是真正的田家人,她还没把自己当成真正的田家人,下意识以为田家人会那般紧张她。

走进厨房,元氏不在,又敲了敲大哥和秦氏的门,无人应答。

就连两个侄子也不在吗?香草心存疑问的走进堂屋。

借着屋外朦脓的光,她看到两个小小的身影趴在桌上,连忙过去将人拍醒。

时下虽说不冷了,却还有些寒凉,两个小娃娃睡在这里,冻着了可不好。

“豆子,禾儿,你们怎么趴在这儿睡着了?家里人呢?”

豆子和禾儿迷茫的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盯着香草看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一把扑到她怀里。

“小姑姑,你终于回来了。”

“小姑姑,呜呜呜……”

禾儿叫了声小姑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穷人的孩子懂事早,豆子虽然只有五岁,却也晓事了,想起香草先前的询问,忙道:“小姑姑,昨晚你天黑了还没回来,把奶奶和爹二叔二婶都吓坏了,家里人都出去找你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禾儿怕,姑姑不要出事……”

禾儿将埋在香草臂弯的小脑袋抬起,一脸害怕的看着香草。

“姑姑没事,昨晚姑姑走到村尾附近,不小心一脚踩空,掉在山坡下面昏睡了一夜,这会儿已经没事了……”

说话之时,外头传来响动。

香草连忙迎了出去……

找了一夜,秦氏没能找到闺女,这会儿快急疯了,眼下这个时局,人不见了约莫只有两种可能……

秦氏不敢往下想,只觉得脑袋发沉,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连路都有些走不稳,好在身边还有儿媳妇在,还能搀她一把。

顺着元氏的力道,跨过门槛,抬起头一眼便看到了出来迎她的香草。

秦氏顿时双眼一红,心中的担心害怕着急变成一股无名火气,直冲脑门,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甩开元氏的手,冲到香草面前,抓起她的胳膊,就朝她背上打。

“昨夜去哪里了,你晓得眼下是个什么时局,你一个姑娘家在外头过夜,你怎么敢?家里已经少了好几口人,你要是出了事,怎么对得起你爹和四哥,你让我下了黄泉,怎么和他们交代?”

第22章 多笑笑,有福气!

香草懵了。

秦氏此刻整个人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她并不觉得疼,可她的心却烫得厉害。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段久远的记忆,那时她年岁还小,事事好奇,有一回她一个卖金鱼的小车吸引,从妈妈身边走开,跟着小车走了许久。

她记得,妈妈找到她时,也是这样打她……

秦氏一脸后怕,眼泪直掉的表情,和当时的妈妈一模一样。

香草鼻子一酸。

“娘,女儿错了。”

跟在香草后头的豆子也开口为她解释。

听说闺女摔下了山坡,在坡下昏睡了一夜,秦氏连忙停了手,转过身,默不作声地抹泪。

说到底,她怪香草夜不归宿,更加怪自己。

自己无用,养不起儿女,若是家中境况稍好一些,闺女何至于去镇上赚吃食。

闺女都十三了,从来没吃过一顿饱饭,她心疼啊。

“娘,我这不是没事吗?您就别难过了,您再这样,我可就要哭了。”

香草向来皮厚,见到秦氏的神情连忙挽着她的手,笑嘻嘻地撒娇卖萌。

秦氏看到闺女灿若艳阳的笑容,心中阴霾顿时消散了不少,抹了把眼泪,嗔怪道:“你这孩子,自从找到了活计,倒是愈发爱笑了。”

香草心中一凛,这才回想起原身那闷葫芦一样的性子。

头几天她装得倒是似模似样,可时间一长,本性就展露无疑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也不能老是靠演技过日子。

她有些忐忑地靠着秦氏的臂弯,低着头轻声道:“娘,这样不好么?我听镇里的人说,爱笑的孩子有福气,我心里就想,要是多笑笑,说不定我也会有福气呢。”

“多笑好,多笑笑心里舒坦,指不定真有福气来,娘喜欢看你笑。”

哪有做娘的不喜欢自己的儿女脸上经常有笑容?

秦氏爱看闺女笑,闺女一笑,她就觉得这日子再苦也能过得去。

闺女小的时候,原就是个爱笑的孩子,只是命不好被磋磨怕了,想到前事,秦氏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我也喜欢看小姑姑笑,小姑姑笑起来最好看了。”

豆子马屁拍得极为响亮,连元氏都被他逗乐了,不由自主地咧了咧嘴。

见到这种情形,香草心中稍安。

“对了,我大哥二哥呢,还在外头找我吗?”

秦氏点头。

“晚上找了一路,没找着你,我让他们在镇上等商铺开门,再找人问你的去处,没曾想你是掉下了山坡。”

秦氏先回来,是想着去求村长,希望村长能发动同村帮她寻人,这会儿瞧见香草在家,她也就没有再提。

回到镇上,香草找了一会儿,没瞧见田昌田盛,担心耽误了去张家洗衣服,给张大婶留下个不好的印象,只得先去了张家。

张大婶是第一个向香草伸出援手的人,她给了香草在这个世界生存的希望,香草只愿与她交好,不愿交恶半分。

且,她还是香草唯一认识的一个能进十字街的人。

香草也想从张大婶这里打听些十字街里的情况。

张大婶给香草开了门,交代了几句,很快就回屋了,本想搭话的香草,只好暂时歇了心思。

第23章 掉下水塘不是重点好吗?

洗完衣服,想趁着张大婶给玉米饼的间隙,找个搭话的机会。

没曾想,出门给香草送玉米饼的,不是张大婶,而是一个冷口冷面的少年郎。

少年郎与张大婶长得有几分相似,看模样,应该是张大婶的儿子。

香草见他一脸不耐烦,识趣地没有多话,收下玉米饼,刚走出门口,就见到了蹲在巷子边上四处探望的田盛。

“二哥,怎么就你一个人,大哥呢?”

香草忙跑到田盛面前。

田盛并不答话,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见到她完好无缺,松了一口气,转念又把脸一板,大声质问道:“昨晚怎么回事?”

香草将掉下山坡的事解释了一遍,田盛这才站起身。

“听村里的孩子说见着你进了这条巷子,大哥就先回村下地了,既然你没事儿,那我也回去了。”

“诶~二哥你别忙着走啊,”香草叫住田盛,拿出玉米饼递给了田盛一块,“我这里的事已经干完了,跟你一块儿回去。”

田盛空着肚子找了香草一夜,到现在滴水未进,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见妹子手上还有一块饼子,他也没客气,接过来撕了一半叼进嘴里,又将另一半还给香草。

香草无奈地接过,连同那张整块的玉米饼一起包了起来。

田盛见状,眉头皱的老深。

“小妹,你咋不吃?”

香草先前吃过紫菜包饭,这会子一点都不饿,见田盛问起,她随口胡诌道:“刚刚张大婶多给了我一张,我吃过了。”

她语气肯定,田盛也就没有多想,一边吃着玉米饼,一边感叹:“那位张大婶对你可真好,咱们要记着她的恩情。”

“对了,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做完活了?”

“张大婶家只有洗衣服的活,她心眼好,洗一回给我两张饼,先前我瞧着还有时间,就留在镇子上逛逛,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别的活计,今天就算了,不找了。”

说到这里,香草突然冲田盛眨了眨眼,神神秘秘道,“今天咱们回村准备东西弄好吃的。”

“村里能有啥好吃的,能吃的都没有。”

田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对香草所言不以为然。

“谁说没有,那是你没瞧见,”香草朝田盛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二哥,我昨晚看到大水塘里有鱼,好肥的鱼。”

田盛先是一愣,紧接着露出满脸不信。

“尽瞎说,那个野塘子连鱼影子都没有,有个屁的鱼,早前刚逃难来的时候,那个叫王春的在那一蹲就是几天,费老大功夫,就钓过了三五条比小指头还短的鲫瓜子。”

见田盛不信,香草有些急了,她想把空间里的鱼拿出来给家里人吃,总要有个借口。

“是真的有,我昨天掉下水塘,看得真真切切。”

“什么?你又掉水塘里了,这回是谁推你下去的,你告诉二哥,二哥去打断他的腿。”

听说香草掉下了水塘,田盛立马想到从前地主家的胖小子推香草落水的事。

“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这事儿我没跟娘说,二哥你也别说了,免得娘担心,再说我已经学会凫水了,掉下水塘也没啥。”

香草嘴角一扯,暗骂自己嘴快。

不过,掉下水塘不是重点好吗?

重点是鱼,鱼呀,能吃的鱼!

第24章 坑媳妇儿的二哥

“好了,二哥,咱们赶紧回家做钓竿,要是钓上了鱼,咱们家今天可就能开荤了。”

将手中的玉米饼一股脑塞进怀里,香草双眼发亮地催促田盛回家。

田盛虽说还是不大信,可看到小妹兴奋期待的模样,倒也没有给她浇凉水。

左不过小妹也闲着,让她去折腾也没啥,只是……

“竹竿和线到是好找,家里没有鱼钩子,你拿啥钓?”

香草神情一滞。

一心想着把鱼拿出来吃,可她忘了家里根本没有鱼钩,想去买身上又一个子都没有,真是郁闷死人了。

看来靠鱼饱肚,顺便生点小财的想法得搁置了。

香草眼中的神采陡然黯淡下来,耷拉着肩膀无精打采地垂下了头。

田盛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心里不是滋味。

小妹自幼聪明伶俐,脑袋比他和大哥三妹都要好使,性子也活泼大方。

只可惜好景不长,自从小妹六岁那年,村里的地主吴老爷硬把她要了去,给他家干了两年的活,再回到家时小妹就变了。

她变得特别胆小怕事,就算在家里人面前,她同样连话都不敢多说,让人看着心疼。

许是找到了活计的缘故,这几天小妹话变多了,似乎渐渐回到了从前的模样。

田盛心里头正高兴呢,可看到她现在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他又忍不住忧心忡忡。

小妹好不容易才想开,要是这会儿心里受了挫,又变回之前闷声不吭的性子,只怕以后就再也改不了了。

田盛两条浓眉夹得老紧,一口将余下的玉米饼塞进嘴里。

“小妹,你想要鱼钩子,二哥有法子。”

“有什么法子?”

香草眼睛一亮。

田盛有些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头,“我记得你二嫂那有一根绣花针,回去我把它弄弯了,给你当鱼钩子使。”

田盛心疼妹子不假,可他绝对是个坑媳妇儿的货。

他总想着小妹迟早要嫁人,到时候他就是想照顾,也没法子照顾周全,媳妇儿则不同,媳妇儿是他的人,这辈子都会在身边,有的是机会对她好。

所以,他得了好东西,首先想的是娘和妹子。

这不,这会儿又惦记上了媳妇儿唯一的一根绣花针。

好在元氏也是个心大的,对这事儿压根不太在意,见自家男人看重妹子,她反倒是有样学样,一直对香草很是不错。

田盛回到家,直接开口找元氏要来了绣花针,元氏只以为他用来挑刺,没多想,就给他了。

可一转眼,就见田盛把她的绣花针砸弯了,顿时心疼得要命。

那可是她如今唯一的家当啊!

没有了绣花针,家里人的衣服破了可怎么办?

不能砸也砸了,元氏不清楚她男人要干什么,憋着郁闷就走开了。

香草见状也没解释,反正到时候看到鱼,二嫂肯定觉着值得,这会儿太过信誓旦旦,反倒引人心生疑窦。

兄妹俩合力,很快就做好了一根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钓竿。

田盛对她的钓鱼大业没抱希望,做好鱼竿就下地了,此举正中香草下怀,他要是跟着去,香草还真怕没机会做手脚呢!

第25章 运气忒好了!

村尾大水塘是村里的忌讳,因为淹死过人,这里鲜少有人踏足。

没人要的野塘积年累月的荒废着,周边荆榛满目,疯长的杂草比人还高,青苔烂叶更是随处可见。

好在之前有人过来钓鱼,用柴刀清出了一条小路,香草带着两个跟来玩的小跟屁虫,顺着小路找到一片较为平坦又不易被人看见的地方,停下脚步。

“豆子,你带着弟弟帮小姑姑挖蚯……地龙,小姑姑给你们钓鱼吃,好不好?”

“好,小姑姑钓鱼,我和弟弟挖地龙。”

嘻~小屁孩真好骗。

其实,鱼饵她早就准备好了。

先前田盛做好鱼竿出门,她找了个借口躲进房里,进空间钓了条草鱼养在了厨房水槽里,当然没忘记从黑土地里多挖些地龙备着。

香草给两个小的指了个稳妥的地方,给他们找了根树枝,叮嘱了几句,便走到了水塘边。

装模作样在地上挖了挖,用意念从空间取出鱼饵。

这一招是表姑婆教的,只要是放在木屋里的东西,无论何时何地,她都可以用意念随时取用。

挂好鱼饵,抛入水塘,香草找了块石头,悠闲地坐下。

演戏演全套,她早已决定今天要在这里耗到吃暮食之前,这才刚来,并不急着把鱼拿出来。

哪成想,刚甩钓不久,鱼线就被拖得到处乱窜。

香草一愣,连忙拉起来一看。

哈——竟然是条鲫瓜子。

不是说王春在这蹲了好几天,只掉到了几条小指长的鲫瓜子嘛?怎么这条鲫瓜子有手掌长?

是谁说野鱼难钓来着?

本姑娘的运气也忒好了吧。

“小姑姑好厉害!”

豆子和禾儿瞧见她钓上了鱼,立即跑过来鼓掌叫好。

香草乐开了花,顿时来了劲,将鱼丢进木桶里,换上鱼饵继续。

她的好运气显然还没结束,小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竟然收获了十几条手掌长的鲫瓜子。

豆子和禾儿兴奋得小脸涨红,趴在木桶边上不愿动地儿,香草却暗自犯了难。

眼下这情形,她还需要把空间里的鱼拿出来吗?

还是拿出来吧,鲫瓜子没多少肉,鱼刺又多,吃得不痛快。

趁豆子和禾儿不备,香草再次起钓。

这次,她把钓上来的鲫瓜子悄摸放回水塘,拿出空间水槽里的草鱼,佯装兴奋地跑到豆子和禾儿面前。

“豆子,禾儿,快看小姑姑厉不厉害?”

禾儿看到香草手上的鱼,顿时兴奋得手舞足蹈,围着香草直蹦跶。

“哦……哦……小姑姑钓到大鱼喽!”

“哇~好大的鱼!”

豆子也比他强不了多少,他瞪大圆溜溜的眼睛,紧盯着香草手里的鱼,连眼都不敢眨,好似生怕一眨眼,大鱼就不见了一般。

香草得意的扬了扬头,心中得意极了。

“嘿嘿——小姑姑待会儿给你们煮鱼汤怎么样?”

“哦……哦……有鱼汤吃喽,小姑姑最好了。”

豆子和禾儿大喜过望,齐齐抱住香草的大腿,久久不愿松手。

“噗呲~你们这两个小不点,才这么丁点儿就会抱大腿了?有天赋,等小姑姑把大腿养肥了,让你们抱个够。”

香草看着两个面黄肌瘦的小侄儿,心中暗道:小姑姑迟早养胖你们这两个小不点儿。

第26章 眉开眼笑的二嫂

时间还早,香草也不急着回去,陪着两个侄儿,在水塘边的林子里玩闹许久。

眼瞅着快要到吃暮食的时辰,她才收拾东西,提起木桶,带着侄儿们回家。

到了家门口,两个小家伙儿抢先一步跑进家门。

“二婶,二婶,我小姑姑钓了好多鱼,要给咱家做鱼汤喝呢!”

这是急着报喜的豆子。

“喝鱼汤,吃鱼肉。”

这是惦记着吃鱼的禾儿。

元氏正在院子里拔草,突然听到两个孩子异常兴奋的声音,一时间没听清楚他们究竟说了啥。

她不明所以地抬起头,“你们说啥呢?小姑姑咋啦?”

“鱼,好多鱼。”

见她没听清,禾儿急得小脸通红,挤开豆子,跑到元氏跟前,伸长两只胳膊可劲比划。

这时,香草走进了院子,笑着解释,“二嫂,他们是想跟你说,我钓到鱼了。”

“哦,水塘里钓的吧?”

见香草点头,元氏毫不在意地低下头,伸手迅速拔掉院里最后几根杂草。

她听说了村尾大水塘里的确有鱼,只是那些鲫瓜子难钓不说,还小得可怜,晒晒干就剩点鱼刺,煮成汤不但没肉还腥气,还不如野菜汤。

虽说心里不在意,元氏拔完草还是站起身,走到香草跟前接过木桶。

“呀!怎么这么大个儿?”

晃眼往桶里一看,元氏惊呆了,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见她反应如此大,香草和两个侄子顿时乐得前仰后翻。

元氏听到笑声,脸上泛起些许红晕,嗔怪地看了他们三个一眼,“水塘子里还有这么大的鱼啊,早前姓王的那家咋没钓到?”

“听人说野鱼不好钓,我可能是运气好。”

香草嘻嘻一笑,说着往元氏跟前凑了凑,讨巧道,“二嫂,多亏了你那根绣花针,今天咱们家总算是开荤了。”

听到这话,刚才还在心疼绣花针的元氏,立即眉开眼笑。

“能吃上这么肥的鱼,那根绣花针可算是砸得太值了。”

“嘻嘻~二嫂你放心,迟早我二哥会买一大堆绣花针送给了。”

香草挤眉弄眼的调笑,使得元氏再度红了脸,动了动嘴角,笑骂道:“净胡说,绣花针要那么多做什么,快别笑了,瞧你乐的那样儿,小嘴都要笑裂了。”

元氏蹲下身子,伸手拨了拨水桶里的鱼,心喜不已。

“你跟我说说,这鱼要怎么收拾,我这就把它们收拾出来。要不,这条大的拿去镇上卖了吧?挺重的,我瞧着能不少钱。”

“别啊,”香草连忙出声阻止,“咱们一家好久没沾荤腥了呢,这样下去可是很容易生病的,这些别急着卖,留着吃,大的今天吃,小的腥气重,挂在灶边上熏着,日后吃,要卖也行,等我明儿钓了就卖。”

“哪能天天有这么好的运气啊。”元氏不以为然,却也没有坚持要把鱼卖掉。

说到底,还是香草那句‘容易生病’说服了她。

穷人最怕的就是生病。

尤其是经历了疫病爆发的人,一听说‘生病’这两个字,双腿就忍不住打颤。

第27章 一大锅鱼汤

家里没有菜刀。

元氏从屋里拿出一把剪刀,按香草所言,动作麻利地剪开鲫瓜子的肚皮。

丢掉内脏,用竹条把鱼肉撑开,整整齐齐地挂在了厨房灶台边上,元氏又着手收拾起了那条大草鱼。

豆子和禾儿蹲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香草闲着没事,想起村口的荒地里有不少野生姜,趁着空档,出去挖了一块回来。

家里没油没盐,空间里的调味料又不方便拿出来,这块生姜就成了唯一的调味品。

香草有心给家里人补补身,否定了元氏要留半条鱼明天吃的想法,将整条鱼剪成块,用姜片腌了一会儿,全部倒下了锅。

按着香草平时做鱼汤的习惯,鱼块应该先用油煎一下,那样煮出来的鱼汤颜色奶白,又香又好喝。

可惜家里没有油,连盐也没有,只能将就着吃了。

很快,姑嫂俩将鱼汤煮好,秦氏和田家兄弟也估着饭点回了家。

“咦~小妹真钓到鱼了?看样子还不少呢!”

一进院门,田盛就瞧见了水井边上还没来得收拾的鱼鳞内脏。

他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秦氏和田昌也是一脸诧异。

香草去钓鱼的事,他们听田盛说了,可他们也与田盛一样没太在意,只当是惯着香草,让她出去玩儿,哪曾想她还真钓了鱼回来。

“娘,大哥,二哥,你们去堂屋里坐着等会儿,我这就把鱼汤盛过来。”香草从厨房里伸出脑袋。

三人对视一眼,默契十足地朝厨房走去。

走到门口,朝里头望了一眼,只见灶头上挂着一排鲫瓜子,锅里冒着热气倒是看不清楚,却也能知道里面有不少东西。

豆子和禾儿这会儿正在锅边打转,一脸兴奋和期待。

秦氏笑了笑,朝两个儿子挥了挥手,母子三人去了堂屋坐着。

很快,香草和元氏一人端着一大碗鱼汤进来了,两个小的拿着碗筷紧随其后,生怕误了半步。

“小妹钓了好些鱼回来,把最大的鱼都煮了,锅里还有,窝窝头就没做多少,我这就去端来,娘,你们先吃。”

元氏放下碗,说了一声,转身又去了厨房。

“这条鱼好肥,娘,大哥,二哥,你们快吃吧。”

刚出锅的鱼汤,热气腾腾,烫得香草手指火辣辣的痛,放下碗落座,她便立刻揪住自己的耳垂,缓解热度。

“你这丫头运气怪好的,那王家人蹲了几天,也没你这运气。”

秦氏拿起筷子,夹了两块鱼肉把鱼刺挑了,放进孙儿碗里,嘴里还忍不住啧啧称奇。

香草嘻嘻一笑,“那是,女儿最近可是鸿运当头呢,要不怎么能找到活干,镇上的活计可比这鱼难钓多了。”

她压根不担心被人拆穿,她想过了,哪天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就将空间里的鱼放几条进大水塘,到时候就算有人发狠,放干水塘里的水,只要看到有鱼,就不会引起怀疑。

只道是野鱼少不易钓,运气不好罢了。

豆子将第一口鱼放进嘴里,虽然没有盐味,鱼肉嫩滑的口感还是征服了他的味蕾,他细细咀嚼着,还没来得及咽下去,院子里传来了敲门声。

第28章 亲人重逢?

“谁啊?”

刚走进厨房的元氏听到声音,忙转身往院门走去。

一个尖细的女声,从门外传了进来,“这里是田昌家吗?”

“是啊,你……”

元氏刚想问来人的姓名,就隐约听出了门外之人的声音,心中愕然,脸色顿时一变。

“是叔母?”

她估摸着自己怕是听错了,忙打开了门。

结果,一看门外的人,她顿时愣在了原处,“祖母,叔母,你们……”

“挡在门口做什么?大嫂在家吗?田昌田盛兄弟俩呢?怎么不答话,还是从前一个样,木了吧唧的,命倒是怪好的,疫病都有命逃过去!”

叔母范氏一把推开元氏,带着一行人大大方方进了门,元氏挡都挡不住,也不敢去挡。

要说,灾年过后亲人得以团聚,该是天大的喜事儿,可元氏这会儿却紧咬唇瓣,想哭的心都有了。

“老二家的,是谁来了,怎么……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秦氏听到声音走出来,看到来人,心里头顿时涌上百般滋味,她还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这些人了,没想到,这些人又阴魂不散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说句心里话,这些所谓的亲戚,她一个都不想见,哪怕其中还有一个是她的婆婆。

范氏见到秦氏的反应,顿时不满意了,双手往腰上一叉,阴阳怪气道:“哟~大嫂,见着娘你咋是这反应?莫不是我那短命的大伯哥去了,你就不认我们这些亲戚了?亏得我听说你们也在大塘村落了户,立马就领着娘来看你们了。”

秦氏没有开口,婆婆王婆子拄着拐杖走上前。

“秦氏,你这是什么意思?连我这个婆婆都不想认了?”

王婆子已有六十,身体看着还挺硬朗,半白半黑的头发用一根木头簪子簪起,穿着一身有些破旧的灰布衣裳,端起长辈的架势来,还如从前一样理直气壮。

看着秦氏时,王婆子那双细眯眼眼角微微吊起,目光锐利。

嘴角噙着讥诮,毫不掩饰对秦氏的厌恶。

“娘,丰年去了。”

秦氏脸色有些难看,还是好声好气的开口,说起了自家的事。

王婆子是她男人田丰年的亲娘,明明知道田丰年已经去了,王婆子没有半点伤心模样,提都不提不说,反倒是一脸冷嘲。

就算再怎么不喜欢田丰年这个儿子,这样冷血无情,也太过分了些。

王婆子冷哼一声,嘴皮子翻得飞快。

“我听说了,那又怎样?他死了你就想撇开我这个老婆子?我告诉你,门都没有,当初分家的时候说好了,大房一年孝敬我二两银子,去年的银子还没给,赶紧拿出来吧。”

“……”秦氏顿时哑然无声。

王婆子所言不假。

当初分家,的确说好大房每年给王婆子二两孝敬银子,可去年家乡遭了灾,差点命都没了,好不容易逃出来,现如今是连肚子都填不饱,随时有可能饿死,哪里还拿得出银子孝敬她?

王婆子从前就一直苛待大房,将大房的人当奴才使,秦氏早就领教过了。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灾年过后第一回见着面,王婆子这才刚进门,长子死了问都不问一句,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要银子了。

第29章 只当是喂了狗!

王婆子和秦氏说话之时,范氏已经带着她的一双儿女跑进了堂屋。

见到饭桌上有鱼,范氏只当田家人不存在,毫不客气端起一碗,从豆子手里一把抢过筷子吃了起来。

她儿子田柱也不甘示弱,有样学样地端起另一碗……

两大碗鱼,也就豆子和禾儿一人吃了一块,其余人因为等着元氏还没动筷。

这会子一下全都进了范氏母子的嘴。

范氏母子仿佛饿死鬼投胎,那阵势,比土匪进村弱不了多少。

眼睁睁看着范氏‘噗噗噗’地往外吐鱼刺,豆子和禾儿眼泪汪汪,田盛和香草气得心肝直颤,蹭地一下站起,想要将鱼抢回。

范氏的女儿田杏儿站在范氏身边,她没有动手抢鱼,只是眼带诮讽地看着田昌兄妹几个。

见到香草的动静,她嘴角一扯。

娇滴滴道:“大堂哥,我们家刚来大塘村落户,村长给了个没人要的房子,屋里冷锅冷灶的,东西也不齐全,没法开火烧饭,我娘和我弟饿了一路,咱们好歹亲戚一场,你们不会连一顿饭也舍不得招待吧?”

眼下是什么时节,自己家里人都吃不饱,凭啥招待他们这些吸血鬼?

可田杏儿这话一说,若是再动手,难免遭人闲话。

眼下田昌一家还未在大塘村站稳脚跟,大塘村的人又不了解田家二房品性,若是村民对他们一家有了看法,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因而,田昌额角青筋直冒,却也只能强忍着火气,拦下了田盛和香草。

香草目光如刀子一般,刮了范氏一家三口一眼。

与一屋子骨瘦如柴的人站在一起,脸蛋圆润面泛红光的田杏儿,简直就像是鹤立鸡群。

她身穿碎花襦裙,头上绑着漂亮的红绳,身上看不出半点逃难的艰辛困苦,看她端着的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个地主家的小姐。

范氏和田柱虽说不如田杏儿,身上穿的也比较破烂,可人却是和从前差别不大,没有消瘦多少,脸色也不差。

比起别的安置户一个个瘦到脱相,这一家三口根本不像是逃难过来的。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啊,一进门就抢东西吃,还以为是强盗上门了,田杏儿你说的对,虽然我们两家早不来往了,可看在我爹是你爹的大哥份上,这两大碗鱼我们家就招待了,吃完麻烦你们赶紧走!”

香草语气不善。

她可不是泥捏的菩萨没脾气。

那两碗鱼被范氏和田柱糟蹋得不成样子,就算抢回来她也不想吃他们的口水,只当是喂了狗。

香草拥有原身的记忆,清楚田家大房和二房的矛盾。

王婆子偏疼二房,苛待大房,常年累月下来,他们两家早已积怨颇深,后来二房更是害香草四哥变成了傻子,至此两家彻底翻脸,势如水火。

田家老爷子死后,王婆子仗着自己的身份要求分家。

说是分家,其实就是将大房赶出了家门,净身出户不说,还逼着大房答应每年孝敬王婆子二两银子。

从此以后,除了每年给银子的时候,香草她爹会去一趟二房,两家再也没有来往过。

第30章 王婆子,狮子大开口

听见自己向来瞧不上的田香草开口赶人,田杏儿眉头一拧。

一阵子不见,这个从前被她骑在脚下的闷葫芦也厉害起来了,竟然还敢开口赶人!

田杏儿眉毛一挑,正想开口教训香草,她娘范氏就抢先一步开口了。

她对着跟在王婆子身后进门的秦氏嚷道:“大嫂,这就是你教出来的闺女?没大没小,我可是她的叔母,她连我都敢赶,真是一点家教都没有。”

“不过是碗没油没盐的臭鱼,瞧把你们稀罕的。”

范氏一边吃鱼一边嚷嚷,嘴里的鱼肉末喷得到处都是。

香草气笑了,臭鱼你倒是别吃啊!

秦氏瞟了香草一眼,制止她继续呛声,香草只得憋屈地坐下了。

本以为秦氏会息事宁人。

没曾想,秦氏头也不抬,冷声道:“范氏,对你这种人,我闺女开口赶那都是轻的,换了是我,就直接拿扫把给轰出去了,你像个强盗样冲进来抢我家的吃食,还好意思指责我闺女,谁给你的脸?”

香草一听这话,当即想要拍手叫好。

她差点忘了,秦氏看着苦大愁深,却也不是个软柿子,特别是面对范氏这个老对手,她可是从来没有憷过。

说着秦氏又转头看向大儿子田盛。

“老大,你这么大个子白长的?看到有人抢东西怎么没动静?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只管把人丢出去,别人问起,就说是你娘我说的!”

秦氏一边教训儿子,一边趁范氏不注意,抢过她手中的碗。

吃鱼要吐刺,不比旁的吃食容易吃完,范氏铆足了劲吃,这会子碗里还剩小半碗。

哪知秦氏刚把碗抢到手里,王婆子手一伸,“把碗拿来。”

秦氏气得脸色涨红,却还是只能把碗递了过去,王氏嗤笑一声,伸手推了田昌一把,抢了位置坐下吃了起来。

范氏看着秦氏吃瘪的模样,脸上泛起了得意的笑容。

“秦氏,你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既然你不认我这个弟媳,我也不稀罕你这个大嫂。”

范氏一边用鱼刺剔牙,一边继续说道:“你不认我,我不稀罕,娘你总得认,你们一家子逃难只顾着自己跑,从没管过娘的死活,要不是我们家拼了性命护着娘,她老人家可就惨了,娘受了一大通折腾,身子大不如前,你们家怎么的也要出点补身子的汤药费吧!”

范氏言而不实的话,气得大房一家手脚发颤。

王婆子看在眼里,丝毫不憷,嘴一张,无比刻薄的说道:“怎么?你们还想打人不成?范氏说的不错,汤药费你们必须出,我老婆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不多要,加上去年的二两,出五两就够了。”

“五两?你们真够不要脸的。”香草顿时就炸毛了。

就算是寻常年头,大房辛苦一整年也拿不出五两银子来,何况现在灾年才过?

她指着范氏的鼻子,一脸气愤。

“亏你还有脸说我们一家只顾逃难,当初我们一家得到疫病传开的消息,去找你们时,你们的屋子可是早就空了。

你家就住在我家隔壁,硬是一点动静都没让我们听着,说到狠心,谁也比不上你们二房!”

第31章 看谁敢!

多年前,香草的二叔田丰收上山砍材时,遇到了一个被蛇咬了一口的富家子弟,富户家感念其恩德,遂栽培了他几年,后来又把他安排在自家铺子里做账房。

在外头见了些世面,有了人脉,田丰年自认为自己与田家大房这些泥腿子不同,愈发看不起大房的人。

家乡疫情蔓延之初,田丰收得了消息,卷了铺子里的银子,带着一家人离开,完全没理会过隔壁大哥一家的死活。

范氏明明心知肚明,却还是没脸没皮反咬一口。

“死丫头,你骂谁不要脸呢?”

王婆子把碗往桌上一磕,两只细眯眼死死地盯着香草,眼神阴沉,活像要扒了香草的皮一般。

“我骂的就是……”

香草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氏捂住了嘴巴。

王婆子再怎么不是,她也是香草的亲祖母,如果香草骂了她传出去名声可就臭了。

“哼——没教养的东西,真是老天爷不长眼,疫病咋就没要了你的小命!”

范氏口无遮拦地咒骂着香草,王婆子却是又拿起了筷子继续吃鱼,眼睛的余光瞟到孙儿田柱吃完了整碗鱼,立即吩咐道:“范氏,你和柱子去屋里找,一个屋都不要漏,把银子给我找出来。”

“娘,我知道了。”范氏眉头一扬,招呼着田柱就要出去。

这时,田昌和田盛长腿一迈,挡在了他们身前,“我看谁敢!”

田昌田盛两兄弟身形高大,往那一站,硬生生高出田柱一个头,虽然经历了逃难的日子,兄弟俩都比田柱要瘦,可眼下被逼急了,气势却是凶悍的很。

范氏母子抬起头,看到兄弟俩一脸愤怒,双眼赤红,不禁头皮发麻。

两人停下了脚步,不敢继续向前,齐齐转头看向王婆子。

王婆子见将田昌田盛兄弟俩惹急了,怕闹出大事,一时也没有出声,只是眼神阴鸷地盯着二人。

田昌一脸冷硬地开口。

“分家书上面写的二两银子,等我们有银子了会给,但不是现在,其余的休想。”

“大哥说得不错,眼下的情况,你们再怎么逼,我们也拿不出银子,你们要闹,我们奉陪到底。”

田盛转头看向香草,“香草,去把村长叫来,大伙儿当着村长的面好好说道说道,分家书咱们家一直留着,当初我们净身出户,别说房子,就是锄头也没有分到一把,这些可是都写在分家书上了的。”

如今这个年头,谁不知道安置户饭都吃不饱,家里哪里还有存银?

今天这事儿传出去,保管不会有人说大房有错,只会说王婆子有心逼死大房一家。

香草立即领会了田盛的心思,王婆子一行人刚来到大塘村落户,早早把他们的真实面目暴露给村里人看,对大房来说只有好处。

香草拉开板凳往外跑去。

王婆子心道不好,起身想要拦下她却来不及了。

然,有一个人的反应却比王婆子还要快,那就是一直站在边上没说话的田杏儿。

田杏儿趁香草从她面前经过时,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香草使劲挣扎,愣是没能挣脱。

第32章 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

田杏儿养得好,不像香草真的跟棵草一个样。

她有把子力气,香草的小身板压根干不过她。

田杏儿得意地扯了扯嘴角,笑道:“不过是家里头的一点小事,闹出去不是惹人笑话么?”

说着转头看向秦氏。

“大伯母,祖母今儿刚到大塘村就来你们家,也是想看看你们过得咋样,没有旁的意思,至于那二两银子,既然是说好了要给的,想必以大伯母的人品,是不会死皮赖脸赖账的,祖母,你说是吧?”

田杏儿脸上笑容腼腆,声音轻柔娇怯,不仔细听,还真听不出来她在骂人!

“那是当然,死皮赖脸的人这屋里有的是,偏生我们大房一家子都不是。”

香草被人抓着,心里不爽极了,一听田杏儿说的话,立马怼了回去。

趁田杏儿不注意,她悄摸下黑手,使劲往田杏儿腰上掐了一把,随即猛地一下抽出自己被田杏儿抓住的胳膊。

田杏儿吃痛不已,怀恨在心,却也知道此时不好继续闹下去。

狠狠地刮了香草一眼,转身走到王婆子身旁,俯身在王婆子耳边嘀咕了几句。

王婆子点头起身,丢下筷子,留下一句“给你们五天时间凑够银子”,就带着二房的人离开了。

关上院门,香草默默叹了一口气。

好好的一餐开荤饭,被王婆子几个搅和了,看着两碗吃得只剩下渣子的鱼汤,大伙儿心里都不舒服,可大伙儿这会儿都还饿着肚子,饭还是要吃的。

香草拿起碗出去,洗碗盛汤。

锅里剩下的鱼肉不多,却也还有半碗,汤水放得足,一人一碗也是够的。

只是今天窝窝头做得少了些,有些不够吃,好在之前她还留下了一张半玉米饼,凑巴凑巴约莫也差不多了。

香草将玉米饼翻热,端着东西回到了堂屋。

大伙儿也没人开口,一声不吭地就把东西吃了。

秦氏憋着一肚子火,喝下最后一口鱼汤,放下筷子,终于忍不住叹道:“孽债啊,难不成咱们前世欠了他们的!”

一家子吃饭的动作顿了顿。

香草沉吟,“娘,那二两银子的事先放放,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把人往死里逼死!”

她到底不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愚孝’这两个字,她向来嗤之以鼻。

只知道,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

如今自家人尚且食不果腹,她压根不想理会用王婆子不顾大房死活的要求。

“我明儿去试试找陆老爷借些银子吧?”田昌闷声开口。

香草立即出声反驳。

“大哥,你就算去也是白去,那陆老爷出了名不好说话,要不是他不厚道,大塘村从前那些村民能迁走大半吗?咱们还欠着他种子钱呢,他哪能再理会咱们?”

陆老爷是大塘村这一带的土地主,就住在隔壁村的大宅子里。

别看陆家住在乡下,他们家气派可是不小,家门口常年站着两个看门的壮汉,寻常人往门里瞧上一眼,兴许都会被喝上几句。

前两年,就因为陆老爷不仁,大塘村迁走了不少户人家,这些事村里没人不清楚。

也正因为这样,大塘村空了很多房子,以至于现在很多难民都安置在这里。

田昌闭口不言,他清楚香草所说的都是事实。

第33章 表姐沈小桥

“大哥,你们不用发愁,咱们先别管那二两,先填饱肚子要紧,明天我去镇上干完活就回来钓鱼,钓到鱼卖掉,挣点口粮还是能行的。”

香草放在桌下的手,拉了拉元氏的衣摆。

“二嫂,今天的大草鱼你也看到了,品相咋样?能卖钱吗?”

“能卖,肯定能卖,那条大草鱼品相好着呢,拿到镇上去卖肯定有人买。”

元氏先是一愣,旋即想到了落草为寇的事,立刻应和香草。

最终,田家人都没再提那二两银子。

事已至此,只能先填饱肚子再想法子,不过他们也清楚,王婆子那些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她能一进村就找上门来,肯定是铁了心要钱的。

以后只怕没有清静日子过了。

趁着天还没黑,秦氏又带着家里人下地去了,家里只剩下香草和两个小侄子。

收拾好碗筷,香草带着侄子们清理院子。

院子里有两垄菜地,因为没有菜种可种,一直荒着,元氏这几天把野草拔掉了,还没来得及清理。

香草空间里有的是种子,打算将菜地清出来,种些菜吃。

将野草拢起一推,香草抱着野草出门,打算将野草扔掉,却发现门口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她还没开口,那人就朝她冲了过来,拉着她不由分说地跑到了墙角。

“你谁啊?拉我干嘛?”

香草无语极了,怎么任谁来拉她,她都没力气挣脱?这具身体实在太虚了,看来得好好养养才行。

“香草,是我,沈小桥。”

沈小桥,姑姑田柳枝的独女,香草的表姐。

香草停止了挣扎,抬头一看,眼前站在一个皮肤黝黑的姑娘。

她长相一般,身穿麻布破衣,脚上是一双破得不能再破的草鞋,身形偏瘦,只是比起香草来还是壮实多了。

印象中,沈小桥性格彪悍,还有些粗鲁,人倒是还不错。

“小桥姐,你怎么也来了大塘村?”

香草很是不解,沈小桥的娘田柳枝虽然是王婆子的女儿,但她是外嫁女,沈家离田家不在同一个村子,沈小桥怎么会和二房前后出现在大塘村?

这也太巧了吧。

要是说二房逃难带上了沈小桥一家,她是一万个不相信的。

沈小桥约莫猜到了香草的想法,脸上闪过郁闷之色。

“我们家是最后一拨安置在大塘村的难民,今天刚到,外祖母他们也是。

先前村长听说他们一家姓田,就说起了你们家,当时我瞧着他们眼睛滴溜转,就知道没打好主意,本想来给你们报个信,可我娘不让,我跑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我就没敢露头,一直在外头听着。”

鄙夷地瞥了瞥嘴,沈小桥心直口快地继续说话。

“不是我要说长辈的不是,外祖母的心肠也忒狠了,二舅逃难前得了不少银子,后来路过一个镇子,又把翠儿卖了,银子都在她手里,她又不缺银子使,这样咄咄逼人做什么?”

香草一怔,沈小桥口中的翠儿不是别人,正是范氏的大孙女,王婆子的曾孙女,今年不过才四岁。

第34章 心忒狠了!

王婆子故意来大房找麻烦,香草并不意外,可她万万没想到,王婆子竟然会卖掉自己的曾孙女。

心忒狠了!

想想也是,她们那一家子哪里像是逃难来的?

想到那样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亲祖母,香草只觉得恶心得厉害。

“翠儿她娘呢?她怎么舍得卖掉自己的女儿?”

刚问出口,香草心中就有了答案。

怕是已经病死了吧!

果然,沈小桥很快就证实了她的想法。

范氏育有两儿两女,大儿子和儿媳妇,也就是翠儿的爹娘,他们都没能逃过疫病,死在了疫城。

香草唏嘘不已,想必去年到处都在发生这样的事吧。

“不提她们了,对了,你们两家是咋遇上的啊?”

香草心中不忍,赶紧转移了话题。

沈小桥翻了一个大白眼,一副遇上她们是自己倒霉的模样。

“还不是冤家路窄,那时候我爹发病了,当兵的要抓他进疫城等死,我和我娘就跟了过去,好死不死他们也在那等死。”

“啊?你们进了疫城,那是怎么跑出来的?”香草一惊。

疫城能进不能出,在那儿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他们一家当初可是饶了好久才饶过去的。

“是啊,我们不止进了疫城,还发病了呢!”想起前事,沈小桥脸色发白,心有余悸。

“那时候城里天天死人,烧尸的味道飘得满城都是,我爹病了没两天,我和我娘也发病了,要不是有个大夫进城给大伙儿治病,你今儿个就见不着我了。”

说到疫城的事,向来嗓门大的沈小桥声音不自觉发颤。

香草伸手拍了拍沈小桥的手背。

沈小桥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没事,最可怕的我都挨过去了,没啥好怕的。”

这句话似乎也提醒了她自己,她嗓门也大了几分。

“要说啊,就田杏儿运气最好,这回来大塘村的这几家就她一个人没发过病,真是老天不长眼。”

听到这话,香草‘噗呲’一笑。

“老话不是说了,祸害遗千年嘛!”

“哈哈——是这个理。”沈小桥笑得前仰后合。

突然她脸上又漫上些许疑色,“咦~香草,我发现你变化好大啊?”

香草一怔。

随即蹙起眉头,重重叹了一口气,摆出一副小可怜模样。

“是变了,不变也得变啊,现在活着不容易,我要是再不伶俐些,可能已经饿死了。”

沈小桥眉眼一暗,她伸手摸了摸香草的头,唏嘘道,“这一路你也受了不少苦吧?不过你现在这样也好,总闷声不吭的也不是个事,那时候就因为你老实,田杏儿才敢可劲的欺负你。

你呀,早该改改了。”

香草嘴角一抽,“小桥姐,你才大我两岁,说话能别像个老太婆么?”

“我去你的,你才老太婆呢!”沈小桥一掌拍在香草背上,动作还和从前一样粗鲁。

香草哇哇直叫,笑闹着扬手,硬要拍回去才肯罢休。

姊妹俩你来我往,打闹了起来。

沈小桥许久没有这样与人闹过,这一闹,使得她久久绷紧的心弦松开,心中残留的阴霾也消散了大半。

第35章 二房的八卦

两女闹得气喘吁吁,总算相视一笑,停了手,继续说话。

沈小桥想到了什么,“香草,我跟你说个事。”

“啥事啊?”香草好奇地凑了过来。

沈小桥看了看四周,凑到香草耳边,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田兰儿嫁人了,嫁的还是一户富裕人家,听说那家人去兴庆镇落户了。”

“嫁了就嫁了呗,这么神秘做什么,难道还说不得?”

香草还以为是什么事,弄得这样神秘兮兮的。

田兰儿和田杏儿是一对双生子,今年刚好满十六。

王婆子前几年就给她俩各自订了亲事,要不是去年闹疫病,她们姐妹俩都该嫁了。

香草记得,与田兰儿定亲的人家,只是家里头稍微好过一些,算不上什么富裕人家。

不用想,肯定是另攀高枝了。

沈小桥原也不是喜欢说闲话的性格,见香草对此没有多大兴趣,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然,还有一事,她却忍不住一定要说给香草听。

“你不爱听就算了,反正也不是啥稀罕事,不过还是一件事,我得告诉你。”

沈小桥拉了香草一把,示意她仔细着听,才继续说道:“二房除了翠儿她爹娘,还有二舅也死了,不过他不是病死的,是摔死的。”

刚才王婆子来闹事,向来爱看大房笑话的田丰收没来,香草约莫已经猜到一些。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田丰收竟然不是得疫病死的,而是摔死的。

香草不解,遂问出了口。

“你说他是摔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小桥唏嘘点头。

“是摔死的,他发了病,后来治好了,是来这里的路上摔死的,那天二舅拉着范氏和田杏儿走开,后面就听到田杏儿喊救命,我们过去的时候,二舅已经掉下悬崖了。”

沈小桥看了香草一眼,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犹豫了片刻,她凑到香草的耳边,压低了声音。

小声说出了一番令香草瞠目结舌的话。

“范氏一路上和押运粮食的那些当兵的有说有笑,他们一家人吃的也比别人好,安置的时候分救济粮,我们家一大家子,才分到五十斤杂合面,他们家分了二百,你说怪不怪?我怀疑是二舅是发现了什么,被她气得跳了崖!”

听了沈小桥这一席话,香草嘴巴张得老大。

没想到随口一问,竟然挖出这么大一个料,她自问见识也不少,今天听说的这事还是狠狠地刷新了一番她的三观。

当真是活久见!

沈小桥离开后,她还一直在想这件事。

在她看来,以田丰收的为人,被气得跳崖,应该不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最多气得两腿发抖,一时站不稳……

不过话说回来,范氏年纪不小,行为举止粗鄙不堪,但就长相而言,还是不错的,要说她给田丰收戴绿帽子,她或许还真有这本事。

只是王婆子可不是个善茬,她厉害了大半辈子,若是范氏当真红杏出墙,还害死了她最疼爱的儿子,她怎么可能毫不在意?

先前她和范氏虽说没有多少交流,可态度却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

香草觉得这事怎么说都有些牵强,没有亲眼所见,她也不好妄下结论。

或许田丰收的确是失足摔死的也说不定。

第36章 坑爹的空间之主

是夜。

夜莺啼鸣,青草染夜露,虫嘶绕田园。

折腾了一天的田家人早早进入梦乡,香草的屋子,房门紧闭。

破被子鼓鼓囊囊的,里头却没有人在。

空间里,香草靠在沙发上,手里正捧着一把胀鼓鼓圆溜溜的樱桃。

这是从外头的果树上摘的,表姑婆给她留了两棵果树,其中一颗就是樱桃树。

方才香草瞧着树上樱桃多得将树枝压弯了腰,见猎心喜,遂摘了一些下来。

从树上摘下来的樱桃,颗颗鲜艳欲滴,诱人品尝,将玛瑙似的樱桃往嘴里扔上一颗,香草惬意地眯起了双眼。

嗯——果味浓郁,香甜多汁。

是她最喜欢却舍不得买的美早樱桃品种,这些樱桃比她前世吃过的还要好吃太多。

什么叫吃了还想要?这就是。

空间产品果然是极品中的极品!

难怪表姑婆可以凭借空间赚得盆满钵满,这样好的的东西拿到外头,铁定会遭到一阵疯抢。

只不过眼下她可不敢拿这些樱桃出去卖。

附近山林都快被难民薅秃了,她压根找不到借口解释樱桃的出处。

香草惆怅不已。

几下吃光了樱桃,拿着一个塑料棚,来到了一楼库房。

库房分成左右两边,左边是一排排抽屉,每个抽屉上都贴着字条,里面装的是表姑婆收集到的种子。

右边则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据表姑婆在信中的描述,右边是储存粮食谷物的地方,粮食放进这里,放多久都放不坏。

且,这处地方看着不大,其实它无限大,放多少粮食都装不满。

香草没有急着出去松地,她打算先泡些豌豆种子,发些豌豆苗。

她所知的蔬菜中,豌豆苗是长得最快的,十来天就可以收割了,而且割完又长,能割好几拨。

从一排排抽屉之中,找出豌豆种子的标签,香草喜滋滋地伸手握住抽屉把手。

轻轻一拉。

咦——打不开!

再用力,还是打不开。

香草一脸懵逼,连忙伸手拉其他的抽屉,结果还是一样。

怎么回事?明明上次找信时打开过的呀?

香草尝试几次失败后,终于想起一个被她抛在脑后的人,也不对,那个果核幻化而成的小家伙,压根算不上人。

小家伙说过,这个空间里的一切都是他的……

香草白眼翻得飞起,不用想了,绝对是那个小家伙动了手脚。

看来今天是种不成地了。

“坑爹啊——”

香草望着自己好不容易从田昌那里拿到的锄头,欲哭无泪。

她手里的这把锄头,可是田家的宝贝。

农户人家重视农具,逃难时也没忘记带上,遇事的时候用来当武器,如今安置下来了,又能拿来种地,当真是件好东西。

也难怪大哥每天抱着锄头睡觉!

为了从田昌手上拿到这把锄头,香草费了不少嘴皮子功夫。

好在这年头屋里的地面,都是凹凸不平的土地,要不然她还真找不到借口拿锄头进房。

不行,就算没有种子,也要松一片地出来才行,不然她不是白磨嘴皮子了。

第37章 为他人做嫁?

香草恨恨地扛起锄头,气势汹汹地来到长满野草的黑土地前。

将一腔怒火全撒在了野草身上,锄了一大片地,累得腰酸背痛才肯罢休。

回到二楼,她迅速洗了个战斗澡,爬上舒服的大床,盖上自己精心挑选的纯色被子,调好闹钟,倒头就睡。

曾经困扰她许久的失眠,现在?不存在的。

翌日,闹钟一响,她立即从床上弹起。

数了几个速冻饺子煮好吃下肚,香草没有急着出空间,她拎着水桶,拿起鱼竿坐在白湖边做起了‘钓鱼翁’。

白湖里鱼多,十分好钓,几乎是下钓就有鱼上钩。

这次钓了好几十条鱼,将鱼养在如意屋的浴缸里,她才扛着锄头出了空间。

此时天色还早,她早早出门,趁着四下无人,悄摸往村尾水塘里放了几十条鱼,空间浴缸里只留下了四条。

随后,她等在村尾小路上,与往常一样跟着孩子们进镇,从张大婶家洗完衣服出来后,香草在街上找到了正在乞讨的小福子。

香草将小福子拉到墙角,递给小福子一张玉米饼。

小福子还没讨到吃食,这会子正饿着,接过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你慢点吃,小心噎着。”香草忙出声提醒。

小福子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过来,这才稍稍放慢了速度。

其实,他们做乞丐的,讨到吃食要尽快吃掉,不然就会被别的乞丐抢走,他做了乞丐许久,吃东西的速度早就练出来了。

吃完饼,小福子舔了舔脏兮兮的手指,扬起笑脸向香草道谢。

“香草姐姐,谢谢你,这个玉米饼真好吃。”

那天香草在张大婶面前报了自己的名字,小福子听到就记下了。

“不客气,我还要你帮我留意活计呢。”

如今她虽然有了空间,可那个坑爹的空间锄了除草,现在啥也干不了。

水果没有借口拿出来卖,如意屋里的东西更加不能面世,鱼倒是可以卖,可卖不了多少,卖多了容易引来旁人怀疑,而且卖鱼的钱还得给家里人买口粮。

村尾的水塘并不属于田家,她钓到鱼的事,瞒不了多久,想必很快就会有人学她去钓鱼了。

她现在身上一个铜钱都没有,连买把锄头都是奢望,她急需找个能赚点钱的活计。

叮嘱了小福子几句,香草马不停蹄地回村了。

刚到村尾大杨树,就遇到了偷偷摸摸走出村尾的田柱田杏儿姐弟俩。

看着田柱手里拎着的钓竿和水桶,香草目光微变。

他们这是要去钓鱼?

我勒个去!

她居然把二房吃鱼的事给忘了。

这下亏大发了,昨天的鱼被他们吃掉大半就算了,这下又要来抢水塘里的鱼,早知道就不往水塘放鱼了,这也太便宜二房那一窝禽兽了吧?

香草悔得肠子都青了。

什么叫为他人做嫁?她这就妥妥的是啊,村里的其他人去钓鱼就算了,偏偏是她最讨厌的人最早发现。

田杏儿瞧见香草郁闷的表情,得意的勾了勾嘴角,扬起了下巴,拉着弟弟田柱在香草跟前停下了脚步。

第38章 难得的心意

“听说村子附近就这一口野塘,你们家的鱼是在这钓的吧?谢了,要不是你们家吃鱼,我还以为这里的鱼早被人吃光了呢!”

瞧着田杏儿那得意劲,香草只觉得胸口梗了一口老血,吐又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

只是这时候一声不吭地走开不是她的风格,她扯了扯嘴角,不甘示弱地冷哼,“野鱼可不是那么好钓的,你钓到再说吧。”

说完挺直了腰背,佯装淡定走开。

“呵--连你们大房都能钓到,能有多难钓?”

田杏儿看出她口不对心,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几分,不以为然地拉着田柱往水塘方向去了。

香草一脸郁闷地回到家中,和元氏打了个招呼,拎起鱼竿和木桶,正要出门钓鱼,就瞧见沈小桥拿着一小包东西,鬼鬼祟祟出现在门口。

“小桥姐,你干嘛呢?”

‘嘘——’

沈小桥连忙将食指放在嘴边,示意香草小声些,一溜烟跑进门。

“我娘不让我来你家。”

沈小桥挽了挽耳鬓的碎发,将手里的一小包东西塞进香草手中。

她娘田柳枝胆子小,性子软,清楚王婆子不喜欢大房,不想惹麻烦,从来都对大房敬而远之,也不希望沈小桥和大房走近。

沈小桥倒是对田家大房很有好感,可有她娘看着,也只能偷偷摸摸过来。

香草也清楚田柳枝的性格,有些无语,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捏了捏沈小桥给的小布包,问道:“这是什么?”

“是白菜种,从老家带来的,逃难时我带了一些种子在身上,大部分都丢了,只剩下一些白菜种,昨儿我瞧见你们院里的菜地还空着,就匀一点出来,没有多少,你别嫌少就行。”

香草微微一愣。

田家逃难时也带了菜种,只不过都没保住,全丢了。

沈小桥给的白菜种虽然不多,却也够种一小片,最难得的是,在如今这个时候,她还能有这份心意。

“我们家现在正缺菜种,多谢你了。”

看着沈小桥黝黑的脸颊,香草心中不无感动。

沈小桥不雅地翻了一个白眼,“瞎客气什么,不就是几粒白菜种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了你什么宝贝呢。”

大大咧咧地语气让香草失笑不已,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钓竿,香草笑道:“小桥姐,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钓鱼?”

她不甘心让田杏儿姐弟把她放的鱼钓走,让沈小桥分上一杯羹,却是乐意的很。

只是她不能保证能钓到鱼,也不清楚沈小桥想不想去。

香草记得沈家家境还不错,以前家里还有二十几亩田地,沈小桥的小叔沈林还上过几年学堂。

虽然同是逃难而来,沈家兴许还有些家底,不想跟着她浪费时间也说不定。

哪知,沈小桥听了香草的话,立即摩拳擦掌起来。

沈小桥学香草敲弯了一根绣花针,做了个简单的鱼竿,提着水桶,随香草一起来到了村尾野塘边上。

田杏儿姐弟先来,占了昨天香草钓鱼的平地。

这会儿,姐弟俩一人一根钓竿,正钓着,见到沈小桥和香草一起过来,田杏儿皱起眉头。

“沈小桥,你跟她混在一起,你娘知道吗?”

第39章 看到了希望

沈小桥停下脚步,笑嘻嘻地大声问道:“田杏儿,你家住海边的吗?”

“你什么意思?”

田杏儿一时没反应过来,惹得沈小桥哈哈大笑

“哈哈——不是住海边的,你管那么宽干啥?”

“你……你等着,回去我就告诉祖母。”田杏儿气得面红耳赤,瞪着沈小桥的眼神凶狠非常。

沈小桥扯了扯嘴角,毫不在意,拉着香草走开了。

她可是姓沈的,外祖母再横,也管不到姓沈的家里,最多也就说她几句,她才不惧呢!

香草临走前,眼睛余光往田杏儿姐弟的水桶里瞟了一眼,见里面还是空的,心里好受了一点。

说她小气也好,记仇也罢,她是真心不想看到自己从空间里拿出来的鱼,出现在这对姐弟的水桶里。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野塘差不多有十亩,她不过是放了几十条鱼,想必要钓上来也不容易。

这样想着,香草的心情就更愉快了。

和沈小桥一起,随意选了一个地方,两人坐下垂钓。

甩钓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沈小桥就拉上来一条肥硕的大草鱼,香草还没来及惊讶,自己的钓也动了。

往上一拉,竟然也是一条大草鱼。

“哇——真的有鱼,这鱼好大啊!”沈小桥兴奋得跳了起来,香草却看着水桶里的两条草鱼,一脸纳闷。

她怀疑这两条草鱼都是她一大清早放进水塘里的。

她放进水塘里的都是草鱼,而昨天在水塘里只钓到了鲫瓜子,今天一来就钓上了草鱼,她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

空间里的鱼就这么好钓吗?

近十亩的大水塘,她才放几十条鱼,不应该啊。

“香草,太谢谢你了,谢谢你带我来钓鱼。”

沈小桥兴奋地声音,打断了香草的思绪,她赶紧拉了一把几乎找不着北的沈小桥。

“嘘嘘嘘——你别把嘴乐裂了。”

“小声点儿,咱们再钓几条,明儿拿去镇上卖掉换粮食,你不是说你家才分到五十斤救济粮吗?肯定不够吃到有收成的时候。”

沈小桥立马安静下来,也不忙着钓鱼,只是一个劲地盯着香草瞧。

“我说错什么了吗?”

香草被她看得满身不自在,还以为自己暴露了什么。

安静了片刻,沈小桥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了。

“今儿一早,我爹和小叔去了隔壁村陆老爷家了,想着佃些田地来种,可是陆老爷家的下人说了,附近的田地都被人种了,我们家来的太晚……”

“香草,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家除了五十斤杂合面,啥都没有了,家里存下的那点银子,逃难的路上都被人抢光了,先前我爹还说,我家怕是熬不了多久。”

说到这里,沈小桥眼眶里泛起了泪花。

她拉住香草的手,再一次郑重道谢,“香草,谢谢你,真的谢谢。”

野塘里的鱼,谁都能钓,沈小桥清楚靠鱼养活全家肯定是不行的,但是今天这条鱼让她看到了希望。

给她希望的人,是香草。

她对香草万分感激。

第40章 同是天涯逃难人……

同是天涯逃难人,香草明白沈小桥的苦。

沈家如今和田家没什么两样,可田家最起码还有地种,心中还有希望,沈家人连地都没得种,心中有多绝望可想而知。

拍了拍沈小桥的手背,香草轻声安慰着她。

“好了,别哭了,日子过到头总能想到办法的,以前逃难的时候,不也觉得会死在路上吗?你看现在不是熬过来了。”

“嗯,你说得对,我有手有脚,只要肯干,肯定不会饿死的。”

沈小桥抹了把眼泪,重新打起精神,重新上饵甩钓。

香草也没耽误,只是这次她俩的运气似乎用完了。

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里,她俩多次拉竿,鱼饵一直好生生的挂在弯曲的绣花针上。

香草纳闷不已。

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老人家都说了,野鱼不好钓,哪能次次都像刚才那样好运?”

比起香草一脸苦恼,沈小桥倒是依旧乐呵呵地,反倒开口安慰起香草。

见香草没有理她,她笑了笑没有在意。

将在水里泡得发白的地龙丢掉,沈小桥从装鱼饵的竹筒里,重新抓了一条掐成两半,自己用了一半,又将另一半递给香草。

香草懒得换鱼饵,将沈小桥递过来的地龙放在脚边,没有理会。

哪成想,没过多久,沈小桥再次拉上来一条大鱼。

看到沈小桥将鱼拉出水面的一瞬间,一个念头从香草的脑海中划过。

她立即低下头,看了一眼脚边的一半地龙,又立即转头看向装鱼饵的竹筒。

眼睛蹭地一下,亮成了灯泡眼。

竹筒里放着的,是她从昨天没用完的地龙,里面有从空间黑土地里挖出来的,也有豆子和禾儿在水塘边上挖的。

豆子和禾儿很卖力,挖了不少。

昨天钓完鱼,香草从空间里拿出的地龙没有用完,也被豆子收拢在了一起,他们没舍得丢掉,就全部带回家,找了个竹筒装上。

因而,她和沈小桥今天就没有另外去挖,两个人都是用的这些来钓鱼的。

沈小桥每次上饵都会分她一半,第一次下钓她俩就一人钓上来一条……

难道是因为空间里的地龙?

香草立即拉上钓竿,换上沈小桥给她的半条地龙。

没过多久,她果然再次拉上一条大草鱼。

将鱼丢进桶里,香草笑得见牙不见眼。

没跑了,肯定是因为空间的地龙,表姑婆信中也说了,白湖里的鱼最喜欢吃黑土地里的地龙。

联想到昨天钓上来的鲫瓜子,香草喜不自胜。

还以为是自己运气逆天呢,敢情和运气没啥关系。

看来,不止是白湖里的鱼,就连外头的鱼也是一样,都逃不过空间地龙的诱惑。

昨天留下的地龙,大多都是豆子和禾儿挖的,空间里的地龙所剩无几。

两种地龙外表没有区别,就连香草也认不出来哪条是空间的,哪条是普通的。

为了不暴露秘密,接下来,她有意无意地没有再和沈小桥共用一条鱼饵,两人各自凭运气上饵。

因此,有时候等上好久都没有鱼上钩,有时候下钓就有鱼,这样一来,偶尔拉上来一条大鱼,就显得合理多了。

第41章 仰天大笑三声!

香草暗自窃喜。

幸好昨天豆子和禾儿跟来了,要不是有他们挖的地龙在,沈小桥会起疑心也说不准。

沈小桥这个朋友,值得相交,可香草却是知道,她的秘密无论如何也不能暴露,否则绝对会给自己带来无止境的麻烦。

最终,香草只钓到了三条大鱼。

沈小桥运气比她还要好一些,多钓了一条。

姊妹俩找来些树叶,把水桶盖得严严实实,趁着村里人都还在地里,收拾东西回家。

不想和二房的人起冲突,两人默契地绕开来时的路,走进了树林子,离开时,香草隔着稀疏的树林,远远看了田杏儿姐弟一眼。

只见田柱还在聚精会神的钓鱼,田杏儿则坐在水塘边,撑着脑袋打瞌睡,鱼竿被她插在了土里。

看到这一幕,香草忍不住猜想。

田杏儿姐弟的待遇,只怕和之前那个王春没两样吧?

若是这样,那也太爽了。

哈哈——好想仰天大笑三声,大喊六六六。

香草脸上神情未变,心中却爽翻了天。

得瑟归得瑟,她可不会傻到去嘲笑田杏儿姐弟。

快步走出树林,和沈小桥道了别,各自挑人少的路回家了。

这次钓到的鱼,田家人说什么也舍不得吃,合计了许久,一致决定,把鱼放在家里盛水的大水缸里养一夜,明儿一早,由田盛拿去镇上卖。

夜里,香草再次进入空间,木屋仓库的抽屉依然打不开,果核也没有任何动静。

锄掉黑土地里剩余的草,香草早早睡下了。

钓鱼的事,多瞒一天是一天。

一大清早,田盛和香草摸黑提着木桶出了门。

兄妹俩走到村尾,发现沈小桥和她爹沈树已经等在了那里。

沈树担心沈小桥一个姑娘家拎着鱼去镇上不安全,索性他也要去镇上找活干,就同闺女一起来了。

这个想法,倒是与田家大房不谋而合。

沈树和沈小桥长的十分相似,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浓眉厚唇,皮肤黝黑粗糙,个头比田盛稍矮一些,身板敦厚壮实,看着像一堵小山似的。

见到香草兄妹俩,沈树脸上露出朴实憨厚的笑容。

他的笑容中,夹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安慰,这才是正常人灾后与亲人见面时应有的模样。

“姑父。”

兄妹俩齐声叫人。

沈树点点头,打量了兄妹俩一眼,目光最终停留在田盛吊起的胳膊上。

“胳膊怎么了?”

亲人见面,理应先问候家人,只是如今安置户家中大多缺了几口人,未免提到痛处,大伙儿都有意避讳。

沈树也不例外,不问田家人,反而关心起田盛的手伤。

“没事,逃难的时候不小心伤着了,快好了。”

田盛无所谓的笑了笑。

沈树听到田盛的回答,眉头微微皱起。

“逃难的时候伤的?时间不短了吧?”

昨天他听村长说起,知道田家大房是第一拨安置在大塘村的难民,估摸着一算,也清楚田盛伤了胳膊的时间不短了。

田盛脸上笑意未改,神情轻松自若。

“有一阵子了,其实没啥事了,就是担心留下病根,想着养好些再卸下来。”

第42章 卖鱼

沈树听了田盛的话,没多想,点点头招呼田盛兄妹俩一同进镇。

灾后再见,大家都很高兴,一路上,田盛和沈树一直在说话,沈小桥也时不时插上几句。

反倒是香草很少开口,她时不时瞟一眼田盛,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到了镇上,时间还早,大街上人影窸窣,开门的商铺寥寥无几。

菜市的摊位向来开得早,这会儿已经有不少菜贩铺好菜了。

兴庆镇的菜市就是镇口左手边的空地,光秃秃的地皮上,菜贩将摊子摆成两溜,虽是简陋无疑,倒也不会太过杂乱。

卖鱼的摊子也有,和猪肉摊一样,有好几个,只是摊子上所卖的鱼个头都不大,品种也少。

香草打听过,兴庆镇没有专门养鱼的人家,这些鱼都是从隔壁镇收上来的,每个摊子也就几十条,卖完就没。

镇上的人想吃鱼,都得早早的过来买。

香草和沈小桥钓的鱼,肉多个头大,养了一夜还活蹦乱跳的,倒是不愁卖不出去。

只是,在香草看来,菜市人多眼杂,压根不适合他们卖鱼。

想了想,她开口叫住了要往菜市去的田盛和沈家父女。

带着三人,来到了张家门外。

虽说香草这些天没能和张大婶搭上过话,可她记得,张大婶说过家人都在酒楼里干活,她想试试看能不能通过张家,把鱼卖给酒楼。

若是可以,不但鱼有了销路,钓鱼的事也能多瞒一阵子。

不知道张大婶愿不愿意帮她这个忙,香草心里有些忐忑。

她让田盛和沈树在巷口等着,自己和沈小桥提着木桶来到张家门口。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之前难民进镇,有些饿急了的人,曾经强闯过民宅,弄得镇上的居民一度人心惶惶。

以至于到了如今,镇上的人还是对那些身强力壮的安置户有所戒备。

‘咚咚咚——’

张老爷子和张平在院里洗漱完,正打算出门,家里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这么早谁来了?”

张平嘟囔了一声,低头瞧了瞧自己的穿戴,快步走到门边,将门打开。

张平朝门外看去,只见两个姑娘站在门口。

他认出了其中一个穿着如同乞丐,面黄肌瘦却收拾得很干净的小姑娘。

因为太瘦的缘故,她的下巴显得很尖,眼睛又圆又大,身形瘦弱矮小,细胳膊细腿,整个人看着就像是干柴一样,仿佛一掰就能折断。

“张大叔,我叫香草,是来给张大婶洗衣服的。”

香草笑眯眯地开口。

“你旁边的是?”因为她旁边还有人,张平没有招呼她进门。

“她是我表姐沈小桥,和我同村。”

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沈小桥,香草不慌不忙地说明了来意。

“昨儿我和表姐从野塘里钓了些草鱼,鱼品相还不错,原打算去菜市卖,又想起张大婶说过家中有人在酒楼高就,心想酒楼或许会要这些鱼,我就厚着脸皮先来问问张大婶。”

说着不等张平开口,她就拿开盖着木桶的木板,抓起一尾肥硕的草鱼。

第43章 张老爷子问价

鱼一离水,立即活泛地摇头摆尾,力气极大。

香草刚把它抓起来,它便从香草的手中挣脱,又掉进了水桶里。

听说香草是来卖鱼的,张平本想拒绝,在他看来,野塘子里钓的鱼,品相再好也就那样。

可看到刚才从香草手中挣脱的鱼,他又犹豫了起来。

蹲下身将两个水桶里的鱼细细翻看了一遍,他转头将张老爷子叫了出来。

原就站在院子里听响动的张老爷子,听到张平叫他,精神抖擞地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张老爷子穿着一身干净的布衣,相貌和善,微胖的脸上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

翻了翻水桶里的鱼,他惊讶的打量了香草一眼。

“哟——这鱼不错啊,丫头,这是在野塘子里钓的?”

香草笑着点了点头,十分有礼的回话:“回老爷子话,是野塘子钓的,村里野塘荒了许多年,没人理会,丫头心想去钓钓看有没有鱼,没曾想,走了大运,钓上了好几条大鱼。”

“你这丫头嘴倒是挺巧的。”

张老爷子笑了笑,对眼前这个见人就笑的丫头印象不错。

他没有多想,顿了顿,又说:“想来是野塘子里原就有鱼,许多年没捞,鱼都长成了,丫头,你打算怎么卖啊?”

香草心中一喜,张老爷子问价,这就是要了。

看来他是个可以做主的。

看了沈小桥一眼,沈小桥连忙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插手,随她怎么卖。

香草点点头,笑着对张老爷子说道:“老爷子,丫头这是头回卖鱼,弄不清楚行情,要不老爷子您看着给个价?”

其实香草在镇上晃悠了好些天,哪里会不知道鱼价?

只是她也清楚,酒楼收鱼肯定和外头零卖的价格不同,与其自己开个不知道高低的价格,还不如让张老爷子开价。

张老爷子听言,脸上笑容深了深,对香草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他是十字街里云来酒楼的大掌勺,专门做红案,酒楼里的肉食都由他来烹煮,鸡鸭鱼肉进货也由他负责,收下香草的鱼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菜市的鱼十五文一斤,酒楼收鱼,比外头便宜一些,你的鱼不错,品相也比外头的好,就按菜市的价钱卖给我,怎么样?”

张老爷子清楚香草有意让利给他,不过他却不在乎这么一点。

他觉得眼前这丫头合他眼缘,给了个诚意十足的价钱。

香菜心中一喜,随后又有些犹豫,“老爷子,这个价钱会不会贵了些?”

张老爷子促狭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道:“怎么?怕老头子我回去被东家怪罪?”

“怎么会?老爷子一看就是能做主的人。”

见张老爷子脸上没有丝毫担心的痕迹,香草立即狗腿地拍了一记响亮的马屁。

“哈哈——你这丫头!”

张老爷子顿时哈哈大笑,大手一挥,吩咐张平帮着将两个水桶提进院子。

香草放进水塘的鱼,约莫都是三四斤重的,再重些的鱼,仅凭她那根鱼竿,压根钓不上来。

过了称,香草的三条鱼去掉零头,整好十斤,得了一百五十文。

沈小桥多了一条,得了一百八十文。

第44章 云来酒楼

从张老爷子手里接过用线串起的铜钱,香草喜得咧开了嘴,半天合不拢。

来到这里这么些天,她终于看到钱了,真是不容易啊!

眼下这个世界,家畜水产不易养活,鸡鸭鱼肉普遍贵,一百五十文可不少呢!

十文钱一斤的杂合面,整好够买十五斤了。

如果能天天卖鱼,别说养活一家子,就是发家致富也根本不成问题。

张老爷子吩咐完张平将鱼移到自家的水桶里,转头见香草高兴那样,忍不住出声取笑。

“瞧你这丫头乐得,你瞧瞧你表姐,她比你可有出息多了。”

捧着钱一直没啥反应的沈小桥听到这话,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黝黑的脸上漫上一抹红晕。

她哪里是有出息?她刚才是看到钱兴奋得呆住了。

香草向来脸皮厚,张老爷子打趣她,她脸不红心不跳,反倒笑嘻嘻地点头表示赞同。

“嘻嘻~老爷子说的是,我这人最没出息了,估摸着见钱眼开说的就是我没错了。”

“你这丫头!”张老爷子笑意未收,无奈地摇了摇头。

张平那边也已经打理妥当,将木桶还给两人,张家父子也该去上工了。

张老爷子想了想,又转头语气和蔼地叮嘱香草。

“好了,老头子我也该去上工了,你们把钱收好,记着别被人瞧见了,如今外头乱哄哄的,你们两个小丫头要小心一些才是。”

姊妹俩心中一暖,连忙点头称是。

跟着张家父子走到门口,想到什么,香草一拍脑门,轻声问向张老爷子,“老爷子,若是以后我还能钓到这样的鱼,您还收吗?”

刚才一乐,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张老爷子停下脚步,稍稍琢磨了一下,“你这鱼看着不错,就是不知道做出来味道咋样,我先拿回酒楼试试看,要是味道好,我再同你说道说道。”

“那我就先多谢老爷子了,老爷子放心,这鱼我们家吃过了,没油没盐都极好吃,味道保准不差。”

张老爷子对香草的话不以为然。

穷苦人家的孩子,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哪里知道什么味道好不好?

虽说没将香草的话放在心上,香草喜气洋洋的劲头,还是让他乐得嘴角一咧。

这丫头瘦瘦小小,除了收拾得干净些,看着和沿街乞讨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可她脸上没有愁苦神态,倒是生了一副乐天爱笑的性子。

澄净通透的笑容,发自内心,让人记忆深刻之余,难免对其生出许多好感。

兴庆镇的十字街,依照东南西北分为四条大街。

张家父子过了路口,走了一阵,拐进东大街,很快就看到了一块擦得锃亮的大招牌。

招牌上刻着‘云来酒楼’四个大字。

张家父子绕过大门,走进酒楼旁边的小巷里,从后门进入酒楼。

酒楼后厨此时人声鼎沸,烧火的,洗菜的,打杂的,一个个撸起袖子,忙得热火朝天。

张平刚放下水桶,气都没来得及歇一口,就见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小少年,一溜小跑来到自家老爹面前。

“张大厨,我家公子吃腻了甜口的粥,今早烦你备些咸口的。”

第45章 挑嘴的公子

张老爷子见到来人,不自觉皱了皱眉,心中叫苦不迭。

眼前这个灰衣小少年名叫方圆,是一位公子的家仆。

那公子说来奇怪,不知姓甚名谁,也不知是从哪里来,去年秋收时带着方圆来到镇上,在隔壁吉祥客栈一住就是半年有余。

平日里深居简出,鲜少出门,一应吃食衣物皆由方圆出面打点。

张老爷子一身厨艺了得,因缘际会入了那位公子的眼,他寻了云来酒楼的东家,给了些好处,从此一日三餐都由张老爷子亲自准备。

一开始,得了些好处的张老爷子,打心眼里觉得这是件大好事。

可日子久了,麻烦事也就来了。

张老爷子满脸无奈地看向方圆。

“方小哥,早些天你家公子不是也吃腻了咸口的么?”

给公子备吃食这活不好做,方圆心里有数。

公子啥都好,就是从前锦衣玉食惯了,如今虽说对衣物用具没啥要求,嘴却是依旧挑得紧,色香味但凡有一样不满意的,他便下不了口,吩咐重做之事,时有发生。

因此没少让张老爷子受罪。

这兴庆镇上,就属张老爷子厨艺最好,花样最多。

若是张老爷子撒手不干了,方圆还真寻不到比他更好的厨子,到时可就有得他头疼了。

方圆自然不能让张老爷子撒手,没有回张老爷子的话,眼珠滴溜一转,瞧见水桶里的活鱼,立马给张老爷子出了个不算多妙的主意。

“老爷子,我家公子从前在家中之时,最是爱吃生滚鱼片鲍汁粥,我瞧着你这里的鱼不错,要不今早就来个生滚鱼片粥?”

听到‘鲍汁’二字,张老爷子嘴角一抽。

正想说穷乡僻壤的哪有那金贵东西,就听到了方圆后头的话,顿时心头一轻。

“那敢情好,只是你家公子能满意吗?可别又要重做,楼里的活计还多着呢,我总不能只伺候你家公子一个,你说是吧。”

方圆赶紧应是,安抚了张老爷子几句,抹了把虚汗快步走了出去。

想着先回客栈劝公子几句,免得又把张老爷子给得罪了。

张老爷子没有急着煲粥,站在后厨鱼池旁许久没有动静。

鱼池里养着的,是伙计连夜从隔壁镇买回来的鱼。

这些鱼不如香草送来的那些肥硕鲜活,品相也一般,可用来招待旁的客官却是足够了。

张平见张老爷子许久没动,稍作回想,已然清楚了张老爷子的顾虑。

前一阵子,张老爷子给住在隔壁的那位,做过一道红烧鲜鱼块。

那位吃了一口就放下了,说是酒楼用的鱼土腥味太重,还讥讽称那些鱼是吃泥长大的,弄得张老爷子郁闷了好些天。

红烧鲜鱼块这道菜口味较重,所用佐料也多。

有那么多佐料掩盖,那位公子尚且能吃出土腥味,若是用这些鱼做口味清淡的生滚鱼片粥,那还不得被他贬得一无是处?

张平从水桶里捞出一条肥鱼,掂在手里走到张老爷子面前。

“爹,要不试试用这些鱼?这些鱼看着不错,说不准味道也好。”

张老爷子瞅了瞅张平手里的鱼,又回头看看水池里的鱼,含糊地点了点头。

第46章 一个煮鸡蛋

送走张家父子,香草没有急着回张家,和沈小桥对视一眼,两人一溜烟跑到巷口。

“二哥,鱼卖出去了。”

“爹~咱们有钱了。”

两人献宝似的将铜钱交到各自的家长手中,两双乌溜溜地眼珠子,亮得晃眼。

田盛和沈树脸上泛起喜色,收下铜钱大致数了数,放进怀里后,还忍不住摸了又摸,好像一个不注意,铜钱就会长翅膀飞掉似的。

也不怪他们这样慎重,如今这个年头,手里捧着钱银,就是捧着一家老小的性命。

和田盛三人说了一会子话,香草再次回到张家。

正撸起袖子洗着衣服呢,张平红光满面地回来了。

他一进家门,冲张大婶点点头,便径直走到了香草面前。

“香草丫头,往后你钓了鱼别往别处卖,都送来我家就行,不拘着多少。”

“这么早就有人点鱼吃了么?”

香草洗衣的动作顿了顿,有些好奇地抬起头。

张老爷子早前说要先试试味道再决定收鱼的事,这会儿看来是试过味道了。

只不过,这里的荤菜价格昂贵,张老爷子理应不会特地做来试味,应该是有人点鱼了。

香草扯了扯嘴角,一大早就吃荤,简直奢侈!

张平点头,“是啊,早上有个常客点了一道生滚鱼片粥,老爷子用你拿来的鱼做了,我方才给送了过去,那位公子尝了,连连赞了好几句!老爷子说了,往后你再钓到这样的鱼,只管送来就是。”

回想着那位公子大手一挥买下香草所有的鱼的场景,张平不禁啧啧称奇。

“能让那位公子道一声好,不容易啊,最难伺候的就是他了。”

“那就多谢张老爷子,多谢张大叔了,往后我钓了鱼就不怕卖不出去了。”

香草一边搓洗着衣服,一边乖巧地向张平道谢。

她对空间出产的鱼很有信心,张老爷子会继续收她的鱼,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酒楼事忙,张平没时间细说,很快就走了。

香草洗完衣服,张大婶已经准备好了玉米饼,将玉米饼递给香草后,又往她手里塞了一个煮鸡蛋。

不等香草开口推拒,她拍了拍香草的手背,笑着说道:“不值什么的,你拿着吃吧。”

“哪里不值什么?一个鸡蛋要三文钱呢!”香草不愿收。

鸡蛋也是精贵吃食,如意屋里的那六个鸡蛋,她一直没舍得碰。

张家人对她已经够好了,她不想一而再接受他们的馈赠。

“别推来推去的,瞧着不好看,听话,你拿着。”

张大婶把脸一板,一副不容香草不收的模样,见香草呆愣住,她又忍不住抿嘴一笑。

“不过是个鸡蛋,你张大婶给得起,我还得谢谢你呢,老爷子和当家的做的都是厨房的活计,衣服天天得洗,耽搁不得。

前一阵子我这肚子月份还浅,自己洗也不打紧,后来月份大了又有我娘家大嫂帮忙,这几天大嫂回去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胆子小,不敢将旁人往家里领,要不是遇上你,我还真不知道咋办呢!”

这话倒也不全是客气之言。

张家男人每天都要去酒楼干活,大儿子也要去私塾念书,家里往往只有张大婶一个人在,早前要不是看香草年纪小,身量单薄,看起来人畜无害,她还真不敢让香草来家里干活。

第47章 白念了四年大学!

“谢谢您了,张大婶,您心肠真好!”

一个鸡蛋,对张大婶来说不算什么,对从前的香草来说,更是不值一提。

然,此刻香草捧着这个煮熟的鸡蛋,心中却萦绕着许多感概。

这个世界没有疫苗,人容易生病,三牲六畜也是一样,饲养起来十分不易。

就比如说大塘村,大塘村最后一只公鸡被人吃了,如今连打鸣的鸡都没有。

大塘村没有鸡,并非是因为村民们懒惰,不愿饲养家禽,也不是被难民偷去吃了,而是因为去年村里发了一场鸡瘟。

鸡瘟一起,家家户户养的鸡成批成批死去,村民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抹泪,毫无挽救的办法……

早知今日,当初念大学时,就应该选医科或农业之类的专业。

在这个世界,这两个专业简直不要太实用了。

回头想想自己前世所读的专业,香草抑郁了。

次奥——当初为了好找工作,选了个计算机软件技术专业,这个专业眼下还有个球用?

四年大学算是白念了!

香草看着手中的鸡蛋,一脸惆怅。

“在想什么呢?”

张大婶伸出手,在香草眼前挥了挥,见她回过神来才道,“香草,明儿我大嫂就要来了,往后就不用麻烦你来洗衣服了。”

张大婶生下大儿子之后,十来年不曾有过身孕,时隔多年有了,夫家和娘家都十分重视,因着夫家人少,她娘家大嫂便特地过来照顾她。

“我知道啦,您日后有什么要我做的,尽管告诉我一声!”香草原就知道洗衣服的活计做不了多久,倒也没有什么可失望的。

张大婶正要点头,突然又轻蹙眉头。

她伸手拉了香草一把,轻声说道:“依我看,近些日子你就别找活干了,我方才瞧着你张大叔的神情,你钓的那些鱼肯定还不错,你干脆啥也别干,趁别人还不知道野塘有鱼,多钓些鱼来换钱。”

先前香草和张老爷子说话,她也听了一耳朵。

得知鱼是野塘子里钓的,她担心香草年幼不分轻重,是以特意开口提醒。

朝廷发下的救济粮不多,张大婶听说,在兴庆镇落户的难民中,陆陆续续还有人被饿死。

香草面黄肌瘦,瘦得几乎这剩下个骨头架子,看着让人心疼,张大婶知道她家的处境必定很差。

在她看来,那些没人发现的鱼,就是香草活命的契机,总算是相识一场,她不希望香草错失这样的好机会。

张大婶满是关切的话,就像一股暖流细细密密地趟过香草的心间。

来到这个世界,她拥有了温暖的家人,如今又感受到张大婶的温情脉脉,她突然对这个满是槽点的世界有了归属感。

她突然很是庆幸。

庆幸空间里的那个小家伙把她带到这个世界。

离开张家,香草一路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回到了大塘村。

这个时候,家里只有元氏在,其余人都在田里,她没有回家,穿过村子,来到了村东头。

村东头有条河,河两边是一望无际的水田。

眼下田里还没有插秧,除了少许育苗的田里有些绿色,其余水田都是泥泞一片。

田家大房向土地主陆老爷佃来了八亩水田,五亩旱地,其中八亩水田全部都在村东头这一片。

第48章 耕水田的讲究

清澈的河水潺潺流过。

岸边柳树翠绿,柔软的枝条随着时有时无的清风,慢摆轻摇。

一块块似大方格一样的水田里,村民们高高扎起裤脚,年轻力壮的汉子拉着麻绳,拖着身后被人扶着的犁耙,迈着沉重地步子,顺着田埂往前走。

他们这是在平田。

在这里,耕水田讲究四犁四粑,工序十分繁复。

当然,天道酬勤,这样耕出来的田,自然好处多多,除了让田能存住水之外,这样耕田还会大肆破坏野草根茎和害虫虫卵。

野草和害虫虽无法完全杜绝,却也会减少大半。

经过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精耕细作,最后一道工序就是平田。

将水田整理平整,只等禾苗育成,就可以插秧了。

这些都是香草从原身记忆中得知的,以前她每天吃着大米饭,却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种水田那么不容易。

特别是在这个没有农药化肥的年头,要想种好水田,必须付出十二分的辛勤努力。

然而,就算是这样,佃户们依旧吃不上自己种出的大米。

将大部分收成交给土地主之后,剩余不多的收成根本不足以养活一家人,只得卖掉价高的水稻,换成杂合面这种廉价的粮食糊口。

现状如此艰难,香草心中没有丝毫气馁,看着在田间挥汗如雨的家人,她握了握拳,暗暗铆足了力气。

香草是来找沈小桥的。

今早卖鱼得了钱,沈树心里感激香草,索性沈家没有佃到田地,没啥可忙的,遂做主让沈小桥去田家田里帮忙。

先前在镇上分开之时,香草和沈小桥说好了,洗完衣服回村就来田里找她一起去钓鱼。

沈小桥远远看到香草,转身与秦氏小声打了个招呼,拎起草鞋,顺着田埂快步走过来。

“刚才大表哥说秧苗差不多了,等平好了田,过不久该插秧了,你家八亩田要插好几天呢。”

沈小桥动作粗鲁地用路边野草蹭掉脚上的泥巴,嘴里随口与香草搭着话。

“是啊,正巧我现在手头上没活干了,过几天我也来插秧。”香草点了点头,俯身在沈小桥耳边,轻声道:“这两天咱们都别下地了,平田的活我大哥他们能干完,咱们趁着有时间,多钓些鱼。”

这时,一个村民从不远处走过,香草立刻话锋一转,扬声道:“插好秧,又该耕旱地了,还有得忙呢!”

说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卖力拉着犁耙的大哥,忍不住有些心疼。

沈小桥见惯了人拉犁,没有多少感觉,注意到香草的神情,咧嘴一笑,好心情地打趣起她来。

“你要是心疼大表哥,记得日后找户好婆家,让他送你家一头大水牛做礼,哈哈——”

“……”香草微囧。

姑娘我才十三好么?离嫁人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沈小桥见香草没有说话,只以为她是害羞了,没有继续打趣,反倒是凑到香草脸前,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

“你还别说,我瞧着你的小模样还是很不错的,要是养胖些,肯定要比田兰儿田杏儿好看,到时候说不准真有人送水牛来你家呢!”

第49章 曲犁

“我这个样子你都能看出不错来,真有你的!”

香草白了沈小桥一眼。

根据原身的记忆,送水牛做聘礼,可谓是乡下姑娘的最高荣誉!

沈小桥还真是看得起她,她如今这幅骷髅架子一样的模样,连她自己都不想多看。

得是多么没眼光的男人,才会傻得牵一头水牛来娶她呀!

要知道,整个大塘村也才一头水牛,那头水牛还是全村人一起凑银子买的,属于公家的宝贝疙瘩。

香草嘴角一扯,哼哼道:“牵水牛来我家的傻瓜,我就不惦记了,不过,我迟早自己赚银子买一头大水牛。”

“嘿,有志向!”

沈小桥一巴掌拍在香草背上,差点将她拍厥过去。

“沈小桥,我这副骨头架子迟早要被你拍散架,也不知道你哪来的那么大力气,真要命!”

香草一脸嫌恶,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抱怨了几句,转念一想,又正色道:“牛迟早是要买的,总靠人力耕田,费力不说还耽误工夫。只不过,眼下家里连个正经犁耙都没有,更别说牛了,要是能打副好犁,过些天我大哥耕地也能轻省不少。”

她家只有一件农具,就是田昌每晚抱着睡觉的锄头。

现如今用来耕田的犁耙,还是田昌田盛兄弟俩用荆条竹篾箍的,粗糙容易坏不说,还很不好用。

别人家耙四遍就行,他们家用这个简陋的梨耙,最起码要比别人家多耙一倍。

八亩水田,愣是用这么简陋的工具耕出来了,其中付出了多少汗水,没有类似经历的人是无法想象的。

沈小桥听了香草的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脸上泛起愁容。

“做一副耕田的犁耙倒也不是不可能,除了犁头和耙齿这些铁器家伙要些银子,木匠师傅也要给一些,别的就不需要银子了。”

沈小桥望了一眼村子四周的山,摇了摇头。

“只是犁耙挑木头,村子周围这些树没法用,还得进深山找,一副犁耙有好些件呢,得用不少木头,表哥他们忙着干田里的活,只怕没工夫进山砍树。”

香草认同地点了点头。

山上的木头不用银钱,只是眼下都没工夫去砍,她倒是可以腾出空进山,只是她这小身板压根没法把木头拖回来,用空间运又没法解释。

愁人呐!

沈小桥见香草小脸皱成一团,突然哈哈一笑。

“瞧你那傻样,其实也没什么难的,你不就是想让表哥他们耕地的时候省些力气么,那咱们先进山砍一根树,请人做个曲犁不就好了,耕地不比耕田精细,不上犁耙也没啥,有曲犁松土就足够了。”

说到耕种,果然还是沈小桥这个土生土长的姑娘比较有主意。

听到这话,香草眼睛一亮。

是啊,现下田都已经耕完了,只剩下旱地,很多耕田的农具都可以日后再做。

且沈小桥出了名力气大,明明是个姑娘家,却可以当成个壮小伙使,她们姊妹俩进山弄一棵树回来倒也不难。

只是这样一来,钓鱼的事就要耽误了。

想到张大婶的劝告,香草眉峰蹙起,低头想了片刻,心中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要卖鱼,那就干脆趁机弄把大的好了!

第50章 小叔沈林

“小桥姐,姑父在家吗?”

“我爹?他在家修屋顶呢,原本他想在镇上找活干,可你也知道镇上是个啥情况,我爹说镇上没戏,就回来了。”

“走——咱们去你家。”

“去我家干嘛?你不是要回家拿钓竿么?”

香草没有回话,拉着沈小桥风风火火地跑到了沈家。

沈家是最后一拨来大塘村落户的村民,分到的房子也是最破最小的。

其实,他们分到的压根算不上房子,以前这里就是个牛棚。

因为这里靠近村子边缘,村里人担心牛被人偷走,便在村子中央建了一个新牛棚,这里也就被废弃了。

泥巴糊成的茅草屋,说话大声一些都会震掉土渣,歪歪扭扭的朽木门,连稍大点的风都挡不住,更别提拦人了,估计就算是三岁小孩都能将它推倒。

香草来时,沈树正踩在一架不知从哪里借来的梯子上,往屋顶铺着茅草。

姑姑田柳枝小心地扶着梯子,时不时弯腰将堆在地上的茅草递给沈树。

还有一个身穿麻布衣的年轻小伙,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肤色与沈树沈小桥没什么两样,都是黝黑黝黑的。

香草认出这个年轻小伙就是沈树的弟弟沈林。

记忆中,沈林念过几年书,这在乡下可是十分难得的,香草觉得稀罕,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沈林的身板不如沈树宽厚,却也十分健壮。

此刻他撸起袖子,轮着一把锤子往地面钉竹块,随着他的动作,胳膊上线条分明的肌肉,一览无余,在太阳光下显得油亮油亮的,一看就是有把子力气的人。

沈林听见沈小桥和香草的脚步声,转过头来,看清楚来人,停下手头上的活计,咧嘴一笑,爽朗地露出八颗洁白的门牙。

“林子叔,在围院子啊?”

香草开口叫人,还不忘寒暄一句。

“是呢,我们家来得晚,分了个牛棚,没有院子只好自己围了。”沈林点头笑了笑,放下锤子走了过来。

一边说着话,一边转头看了看四周,见没有旁人经过,轻声对香草说道:“钓鱼的事,多谢你了。”

香草笑着摇了摇头,“都是自家人,林子叔这么客气做什么?”

沈家和田家虽是姻亲,但沈林对田家二房的印象一般,向来不大愿意和田家二房走近,从前鲜少来田家所在的村子。

因而他对田家大房印象还算不错,却也走动不多,对香草的印象很模糊,只知道她胆小怕生,从前见着他就会躲开,很少开口说话。

此刻见香草一脸笑容,口齿伶俐,沈林有些怔愣。

不过,他也没多想,人经历了变故,总会有所变化,没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见到香草这副乐活的模样,有些原不打算说的话,沈林这会儿却是有了些说出口的冲动。

“走,咱们去屋里说话。”

沈林领着沈小桥和香草进屋,路过沈树和田柳枝身边时,也喊上了他俩。

香草和田柳枝说了一会儿话,沈林便斟酌着开口了。

“香草,村尾野塘子里的鱼,你打算咋办?天下无不漏风的墙,这事瞒不了几天。”

第51章 捞把大的!

沈林道:“先前那些钓鱼的人倒霉,没能钓到大鱼,大伙儿都以为野塘子里没有大鱼,属你运气好,发现了里头有大鱼,这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听了沈林的一番话,香草眉眼一弯。

虽然沈林说得含蓄,可她却是听出来了,沈林也和她一样,想捞把大的。

她今天之所以来沈家,就是为了商量这事,既然沈林也有心,那她就没必要绕弯子了。

“姑父,姑母,林子叔,小桥姐,眼前这情况,咱们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要不咱们趁机把野塘子里的鱼都打了吧?到时候卖了钱,咱们两家对半分。”

香草的话一出口,沈林神情一松,嘴角动了动,脸上泛起了笑意。

昨儿沈小桥提鱼回家后,他就想要织网打鱼,沈树却不同意他这么做。

野塘子虽然没人要,可那也是大塘村的地界,他们两家钓几条鱼倒是没什么,可要是撒网捞鱼,消息一旦走漏,只怕大塘村所有的村民都会对田沈两家有意见。

沈树顾及这些,沈林却是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眼下除了活命,其余的都不重要。

再说了,野塘子有将近十亩,他就算下网也不可能打尽所有的鱼,大不了赚了一笔之后,将野塘子里有鱼的事情告诉村里人,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沈林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沈树,沈树的态度倒是没有那么坚决了,只是他还是坚持要先问过香草。

鱼是香草发现的,就算要打鱼,那也要香草先点头才行。

沈林原以为香草一个姑娘家没有这种魄力,本打算晚上去田家和田昌田盛两兄弟商量。

没曾想,香草的想法竟然和他一样。

沈林看了香草一眼,笑道:“对半分就算了,鱼是你发现的,你家理应得大份,三七吧,你们家七,我们家三。”

香草频频摇头,并不赞成沈林的话。

“那可不行,只能对半分,林子叔你也清楚,我家现在忙着伺弄水田,打鱼卖鱼的事大半都得靠你们家,对半分已经是我们家占便宜了。”

沈林不以为然,“你不是有卖鱼的门路么?不过是些织网送货的活,哪里算得了什么?”

“……”香草一愣。

鱼打上岸,只能活个几天,别说是张老爷子,哪怕是兴庆镇一下子也要不了那么多鱼吧?

她的想法是,打了鱼给张老爷子送去一些,其余的都送去县城卖。

大塘村离县城距离不近,光靠两条腿走路过去,需得走一天有余,到时候去县城卖鱼,还得靠沈家人出力呢!

话说回来,沈林不清楚鱼是她拿出来的,估计以为野塘子里的鱼不多,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香草诚心与沈家人交好,自然不会占他们的便宜,虽说两家是亲戚,可她明白亲兄弟明算账的道理,若是分钱不均,弄得大伙儿心里有了想法,隔阂一生,两家人往后的关系就尴尬了。

这样想着,香草打定了主意必须要对半分。

她眼珠一转,眉眼一弯,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开了口。

“林子叔,你知道我是咋知道野塘子里有鱼的吗?”

第52章 捞一笔就好

“咋知道的?噗~”

香草故作神秘的模样,看着很是滑稽,沈林看在眼里,一下没忍住,笑出来了声。

“……”香草很是无语。

虽然瘦成本姑娘这样,除了笑看起来正常一些以外,做其余表情,都像个逗趣的外星人

本姑娘有自知之明。

可你好歹也是长辈,就不能庄重些么?

眼神幽怨地瞄了沈小桥一眼,沈小桥摊手无视,香草只得老实地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是掉下野塘瞧见的,村尾那口野塘深得很,站着塘边看不到鱼影,其实水底下有许多鱼,我那天掉下去看到了,要能捞起来,肯定能卖不少银子,只是鱼一多,张老爷子那里就没法全拿下了,到时候怕是要往县城卖才行,我大哥二哥现下腾不出空,还得劳姑父和林子叔操心呢。”

“林子叔,你说对半分有没有道理?”

经香草这么一说,沈树沈林倒是没有继续反对,既然可以多出些力气,那他们得一半,也就说得过去了。

沈家虽然是沈树当家,其实很多时候沈树都会让沈林做主,他觉得弟弟念过书,头脑灵泛,不像他自己只会干些力气活。

沈树对香草所言没有意见,遂转头看向沈林。

沈林见状,低头琢磨了片刻,对香草说道:“这事先搁着,晚些我再和你大哥二哥商量商量。”

毕竟是和银钱有关的事,他可不会任由香草说了算。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不过,有件事我还得先和你商量。”

香草没有开口,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沈林见她一脸郑重,满意地点了点头。

“咱们打鱼最多打一回,还得趁夜里打,打一回之后,咱们就要将野塘有鱼的事告诉村长,要不然,这事一旦传出去,咱们两家再想在大塘村里立足可就难了。”

说完,沈林闭上嘴巴,不动声色地留意着香草的反应。

那口野塘离村子太近,香草自然清楚自己不可能独占,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秘密,她原来就是打算捞一笔就好。

“好,就听林子叔的。”

香草毫不犹豫的应下,沈林心头一松。

鲜鱼价高,村尾那口野塘绝对是块肥肉,先前他一直担心香草舍不得。

可他们两家想在大塘村安身立命,这口野塘必须要舍下。

乡下人家,若是将村子里的人全都得罪透了,那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沈林心里直夸香草懂事。

殊不知,香草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她一个在独门独户的城市里长大的人,纵使有前身的记忆在,也还没意识到乡下人家邻里关系和谐的重要性。

好在她也不是爱招惹旁人的性子,还不至于惹出什么大麻烦。

事情说好了,沈林也不含糊,从家里只有三条腿的凳子上拿起镰刀。

“今儿我在村子附近溜达了一圈,山上虽然差不多被薅秃了,野麻草倒是随处可见,我这就去割一些,争取这两天把渔网编出来。”

说着又看了看这个无遮无拦的家,转头问香草,“在这里编网是不成的,去你家合适么?”

香草正要点头,一直安静坐在旁边没说话的田柳枝开口了。

第53章 胆小怕事的姑姑

“香草,照你那样说,野塘里的鱼不少,咱们要不要……”

田柳枝悄悄看了沈树一眼,犹豫了片刻,耷下眼皮,底气不足地继续说道:“咱们要不要叫上你祖母他们?他们也才逃到大塘村,日子约莫也不好过。”

她这话一出口,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细针落地可闻。

香草低着头没有开口,沈树眉头夹得老紧,沈林脸色也不好看。

沈小桥却是个炮仗脾气,她蹭地一下站起,梗着脖子说道:“娘,你咋这样呢?祖母家咋就不好过了?他们卖了翠儿,把田兰儿送去做了妾,压根不缺银钱使,更不缺口粮,你要是叫上他们,那香草家还能分到啥?”

“可是……可是不告诉他们,日后被他们知道了还得了?”

田柳枝性子软,格外怕事,被闺女呛声,顿时声音更小了。

她没有安坏心,就是心里怕了王婆子。

“知道就知道了,她还能把咱们怎么的了不成?这事绝对不能告诉他们,依他们那样的德行,肯定会闹得咱们不得安宁,要是动静闹大了,咱们两家可就白忙活了。”

“小桥——你一个小辈不许说长辈的不是。”

沈小桥说完沈树才出声喝止,语气略微有些严厉,言语间却没有责怪之意。

看来他也赞同沈小桥的说法。

见状,香草心安了不少,她可不希望王婆子插上一脚。

不对,王婆子如果得知了这事,那就不是插上一脚了,有王婆子在,她家想要得些好处都没门。

那王婆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大房前世有怨今生有仇,不知怎地,就是见不得大房好。

原想着,依田杏儿那没耐心的性子,昨儿没钓着鱼,理应不会重视村尾的野塘。

话是这样说,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刚才听到田柳枝的话,本就不安的她,心顿时就凉了半截,差点就郁闷死了。

香草心中腹议良多,却始终没有开口。

沈树沈林都明白她的意思。

事关大嫂田柳枝,沈林不便开口,只是抱歉地看了香草一眼。

沈树沉默了片刻,转头看向田柳枝,正色道:“不管有没有人问起,这件事,谁都不许往外说。”

他语气比刚才训斥沈小桥时严厉多了。

田柳枝见沈树一脸认真,不敢再说什么,连忙点头应下了。

女子出嫁从夫,沈树就是她的天。

且,嫁进沈家十几年,她只生养了沈小桥一个闺女,虽然沈树没说什么,她心中却是有些惶恐不安,生怕哪天就被休了。

本就谨小慎微的她,就算再怕王婆子,又哪敢忤逆自己的相公?

见沈树镇住了田柳枝,香草松了一口气,可将田柳枝怯弱的神情看在眼中,她又忍不住心生感叹。

姑父为人正直本份,向来对姑姑不错,姑姑却十年如一日的谨小慎微着。

这固然是因为田柳枝的性格过于软弱,可这也说明了这个时代女姓的地位不高。

在现代见惯了随手指挥老公的都市女性,再看田柳枝这样的软弱女子,香草颇为不适应。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思及此,香草双眼微眯。

看来日后嫁人,一定要找个好欺负的男人才行!

第54章 进山砍树

这个世界,姑娘家大多早早的就定亲了,年满十六便要嫁人,若是到了十八未嫁,那就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娘了。

大塘村就有一个这样的老姑娘,村民们见到她,个个都是摇脑袋撇嘴,愿意理她的人没有几个。

香草虽然是一缕异世幽魂,却也知道入乡随俗的道理。

她不打算标新立异,到了年纪,有个差不多的人,她不会死守着不嫁。

只是,在从前那个开明的世界,她尚且没有遇到爱情,如今她压根就没抱丁点希望。

只要对方人品不差,性子软和些,好奇心不要太重,可以与她相敬如宾过一世,也就足够了。

香草神游天外之际,沈林拿着镰刀出门了。

沈小桥轻拍了她一下,提醒她回神。

“编网的活让我爹他们先做着,咱们晚些再帮忙,趁着时间还早,咱们进山砍树吧。”

既然打算编网打鱼,也就没必要去钓了,免得早早被人撞见了,得不偿失。

“砍树做什么?”香草还没开口,沈树就好奇地发问了。

沈小桥连忙将香草要做曲犁的想法告诉了沈树。

只是做曲犁,不需要多粗的树,沈树清楚自家闺女的力气,也就没有多管,都是山里头长大的孩子,进个山没什么大不了的。

叮嘱了姊妹俩几句,沈树又出去补房顶了。

想着趁沈林去割野麻草的空档,赶紧把房顶补好。

动作利落地将柴刀插在腰间,沈小桥挽着香草的胳膊出门。

想起这两日二哥二嫂没空进山采野菜,家里的野菜干所剩无几,香草又回家拿上了两个竹篮,与二嫂大致说了一下编网的事,就和沈小桥一起从村尾进了山。

山路难行,香草找了根树枝当拐杖,爬过两座一高一矮的山,走过一片宽阔的灌木林,再往前走,就看到了一片幽深的老林。

老林里,鸟雀鸣啼的声音环绕入耳,随处可见生长多年的大树,枝干虬曲苍劲,肆意飞长,几欲遮天蔽日。

此时正值四月底,树上长满新叶,翠色盈盈,不知名的小花悄然绽放,就连那些令人厌烦的荆棘,也被绿色包裹,看起来别有一番美感。

空气中夹杂着独属于森林的草木清香,香草狠狠吸上一口,顿感心旷神怡。

沈小桥看着她一脸享受的模样,止不住发笑,“瞧你那个稀罕劲,从前你家后山不是也有这样的老林子吗?”

香草莞尔。

前身的记忆中,的确有类似老林的存在。

只不过,透过别人的记忆看到的,总是不如自己身临其境来得震撼。

对于她这个吸惯了城市雾霾的人来说,在这里每吸一口气,仿佛都有会增寿几年的错觉。

那种出自全身心的舒坦自在,身体里像是百花盛开的感觉,是沈小桥这个土生土长的姑娘所不能理解的。

沈小桥虽不能理解香草的感受,却是个干活的好手。

很快,她就挑好了一棵很是直溜的树。

“做犁耙就杉树就好了,咱们就要这根吧。”

说着话,她看了一眼一脸热络凑过来的香草,鄙视地扫了扫香草的小身板,挥手让她走开。

第55章 山中遇帅哥,秒怂!

“你去旁边找找看有没有野菜,这里我一个人就行了,记得小心些,这林子也兴许有蛇。”

“……”

被嫌弃的香草瘪了瘪嘴,挎着两个竹篮四处搜寻起来。

她本身不认识野菜,好在原身认识。

如今正是野菜猛长的季节,很快她就找到了一大片苦菜,采了满满两篮子,沈小桥还在轮柴刀砍树,她便无所事事地到处闲逛起来。

当然,第一回来这种深山老林,心里还是有些怂的。

她不敢跑远,一边走,一边小心留意着沈小桥的砍树声,生怕一个不小心走丢了。

然,所有的小心谨慎,在看到荆棘丛里的一只野兔后,瞬间荡然无存。

麻辣,葱烧,爆炒,五香……

她咽了咽口水,脑袋瓜里只剩下一系列美味的兔肉菜单。

只可惜,她和野兔的灵敏程度显然不在一个层次上,追了许久,野兔钻进了一个地洞,不见了踪影。

用树枝捅了一会儿,洞里毫无动静。

这只野兔今天好死不死被她遇上,她绝对不可能放过。

吃定了!

虫鸣鸟叫不歇的老林深处,香草一脸严肃地蹲在野兔消失的洞口忙活。

进出空间好几回,又是生火,又是扇烟,一直躲在石洞里不肯出来的野兔,终于受不住烟熏火燎,冲出了石洞。

一头撞进了香草放在洞口的塑料桶里。

“哈哈——小样,跟我斗,劳动人民的智慧你不敢想象。”

一把抓起兔子耳朵,顺手将塑料桶丢进空间,香草张狂大笑。

作为一个城市长大的姑娘,能搞定一只野兔,她觉得这简直可以得个终身成就奖!

正在深山打猎的乔青山,远远看到烟火寻来,正好看到香草拎着兔耳朵大笑这一幕。

此刻的香草一身狼狈,她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身上的破布衣服被火燎了几个小洞,头上顶着几片枯叶,脸上全是黑乎乎的柴灰痕迹。

看着活像是一只花脸大猫。

乔青山从香草身上移开了他那平静无波的目光,从腰间抽出一把柴刀,默默地往香草走去。

香草听到动静,后知后觉地被这个突如其来出现的男人吓了一跳。

眨了眨眼,定睛一看。

还别说,这人长得还真是不错呢。

他身材高大健美,身上穿着的麻布裤子有些短了,露出一截脚脖子,显得双腿格外修长。

一头略凌乱的黑发用布条绑起,浓眉大眼,五官立体深邃,刚硬俊挺的脸上面无表情。

可惜了,长得不错,就是脸太臭了,一看就不是个好说话的。

见他抽出柴刀朝自己走来,香草注意到他衣服上的血斑,不由得心中一紧,顿时没有了看帅哥的兴致。

他要干嘛?

劫色?不可能,姑娘我哪来的色?

不是劫色,那就是劫财咯!

香草看了一眼手中的野兔,又看了看乔青山手中打磨得发亮的柴刀,再看看这个四周荒无人烟的老林子。

她哭丧着脸,很是识相的将手中的野兔往前递了递。

“这位大哥,有话好好说,这只野兔我送给你。”

乔青山脚步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太瘦了。”说着再次迈开长腿往前走。

太瘦了?

是说我,还是说野兔?

香草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第56章 这树不行!

乔青山越走越近。

香草的心跳越来越快,不是因为美色当前紧张所致,而是被吓的。

在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遇上一个孔武有力的陌生男人,且男人衣服上沾着血迹,手上还拿着锋利的武器,这一幕不论怎么看都不怎么安全!

她紧拽着野兔耳朵,吓得连连后退。

乔青山见到她的动作,有些莫名其妙,再次看了一眼这个初次见面就要送他野兔的小姑娘,随即又了无兴趣地移开了目光。

太瘦了,也太小了。

走到香草刚才站立的地方,他停下脚步。

蹲下身子,甩起柴刀往地上砍了几下,挖出一个浅坑,又将香草先前烧过的火堆拨进坑里,用土埋实。

看到这一幕,香草顿时恍然大悟。

敢情这人是冲着这堆火来的,他是担心火没扑灭,引起山火,那什么劫财劫色的,看来是自己脑补过头了!

仔细打量了男人一番,这才留意到他背后挂着几只山鸡野兔,每一只都要比她手中的肥硕许多。

香草大囧。

踌躇了片刻,她瞄向不远处的男人,试探着发问:“这位大哥,我是大塘村的,不知道你是哪个村的?”

乔青山起身将土踩实,张了张嘴,惜字如金的回答道:“大塘村,乔青山。”

他平日鲜少与人来往,要不是看在眼前这姑娘刚才要送他野兔的份上,他压根懒得理会。

他哪里知道,香草会将野兔给他,完全是因为骨头软,遇到危险率先想到的是主动投降。

实实在在是个怂货!

“呀~咱们是一个村子的呢!”

香草惊喜出声。

她们家安置在大塘村没多久,一直忙于生计,鲜少和邻里走动,村里人也还没认全。

她压根不认识乔青山,但此刻却十分高兴。

只因她刚才一心追逐野兔,没有发觉自己越跑越远,这会儿才发现,眼下已经听不到沈小桥砍树的声音了。

遇到同村的人,起码不用担心找不到回家的路。

“那个……青山大哥,我能不能跟你回村啊?我好像迷路了。”

香草厚着脸皮看向乔青山,乔青山面无表情的点了点,示意她跟上,便一声不吭地转身走开。

香草连忙迈步跟上。

一路上,香草尝试了几次与乔青山搭话,可他再也没有开口说话,只顾闷头赶路,性子闷得不是一星半点。

“香草,他是?”

砍倒了杉树,正挥着柴刀清理枝桠的沈小桥,压根没意识到香草差点走丢了,见她带了个陌生男人回来,随口问了一句。

香草介绍两人认识,乔青山依然表情淡淡,沈小桥撇了撇嘴,没有放在心上。

她清理完最后一根枝桠,站起身来锤了锤后腰,喜滋滋地开口。

“好啦,歇口气就回去吧,到时候回村里问问有没有木匠师傅,要是有事情就容易办了,做把曲犁要不了几天。”

香草眉眼一弯,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就听见一直没开口的乔青山说话了。

“你们要用这根树做曲犁?”

香草有些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是啊,我们姊妹俩特地进山砍树做曲犁的。”

乔青山听言,皱了皱浓眉,眼神像是看傻瓜一般扫了姐妹俩一眼。

“这树不行。”

第57章 这还是个姑娘吗?

沈小桥白眼差点翻上天。

眼前这个没眼光的闷葫芦说自己精心挑的树不行,她顿时就不干了。

“为什么不行,这棵树可是我仔仔细细选出来的,又直溜又够粗,怎么就不行了?”

“没错,我觉着这树挺好。”香草连忙表示赞同。

乔青山面无表情地脸上有些崩坏的痕迹,嘴巴一动,幽幽说出几个字。

“曲犁的犁辕是弯的。”

“弯的怎么了?弯的就……啊~香草,我忘记做曲犁要用弯木了!”

曲犁,又名曲辕犁,顾名思义,它的犁辕呈弯曲状。

是以,选用做犁的木材时,需要选择天生主干长弯的树木。

还想挤兑乔青山的沈小桥,猛然记起这一点,顿时欲哭无泪。

怎么就把最重要的一点给忘记了!

天色不早了,一时半会儿去哪找合适的树?

今天算是白忙活了。

沈小桥抱歉地看了香草一眼,姊妹俩失望之际,乔青山嘴里又蹦出几个字。

“跟我来。”

姊妹俩对视一眼,半天没有动作,乔青山眉头一皱,耐着性子开口解释,“我知道哪里有。”

沈小桥这才拿起柴刀,和香草一起跟上。

乔青山是土生土长的大塘村人,从前也是陆家的佃户,只是后来他与陆家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干脆不再种陆家的田地,一心做起了猎户。

他常年在深山里行走,对这一片很是熟悉,合适做曲犁的弯木,他但凡遇到,就会记下,想着日后再种田也能用得上。

这回倒是方便了香草和沈小桥。

将姊妹俩带到一颗弯曲的杉木下,乔青山看了看天色,没有犹豫,抽出腰间的柴刀砍树。

瞧着他干练的动作,一看就是个做惯了的,三下五除二,不一会儿就将一棵比碗口还要粗上许多的杉树放倒。

迅速削掉树枝,没花多少时间,树就砍好了。

沈小桥将他利落的动作看在眼中,有些不服气地凑在香草耳边,小声嘟囔。

“我要是多砍砍树,也能像他一样快。”

“……”香草语塞。

差点忘了她这个表姐酷爱与男子较劲,许是因为田柳枝没能生出个儿子的缘故,从前总有长舌妇议论,说沈家老大无后,要绝户。

沈小桥心里头郁闷,遂总将自己当成汉子使,从不稀罕与村里的姑娘比较,倒是见到能干的男人就会一脸不服气。

乔青山没有听见沈小桥的话,就是听见了他也懒得理会。

一把将杉木扛上肩。

“走吧。”

他帮忙扛树,倒不是怜香惜玉,完全只是因为天色不早了,不想耽误自己回村的时辰,干脆自己扛得了。

“好,我去把之前那根扛上,砍都砍了别浪费。”

沈小桥见他帮忙扛树,立刻转身去找之前自己砍好的那棵。

乔青山无奈,只好跟了上去。

目睹沈小桥轻轻松松扛起那根杉木,素来面无表情的乔青山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

这……这还是个姑娘吗?

力气也太大了吧!

一瞬间,乔青山看沈小桥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

第58章 人比人,气死人!

香草瞪大了双眼,心中羡慕不已。

记忆里,沈小桥力气极大,可亲眼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简直就是女大力士啊,惹不起,惹不起!

香草吃力地提起两个菜篮子和一只野兔,迈着深深浅浅地步子,跟在两个轻松扛起大树的人身后。

此刻她备受打击,暗自神伤。

要是能有沈小桥一半的力气就好了。

人比人气死人呐!

认命地跟着两人,走过漫长的山路,回到大塘村时,夕阳西下。

微凉的晚风徐徐吹来,天边尤剩一抹绯红。

村子里还有不少人走动,香草虽不见得都认识,想着这些人都是近邻,正想打招呼,却发现这些人见到乔青山,一个个唯恐避之不及,不等她开口便慌忙走远了。

再看乔青山,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脸似乎比先前在山里还要臭上一些。

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香草压下心中的好奇,默默走上前,领着乔青山和沈小桥回到家中。

刚进香草家的院门,乔青山便放下弯木,闷声不吭地走了。

“真是个怪人!”本想留他喝口水的香草,无奈地嘟囔了一声。

“小姑姑,你回来啦。”

豆子的声音,将坐在小凳子上昏昏欲睡的禾儿惊醒,他连忙睁开眼睛,小短腿一蹬,跳下小凳子。

一溜烟跑到香草面前,抱住她的腿。

“小姑姑,天黑了。”

这是在嫌她回来得晚呢!

估计是还惦记着她那晚彻夜未归。

“小姑姑进山了,回来得晚了些,”香草‘噗呲’一笑,伸手摸了摸禾儿的小脑袋,见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遂问:“你们两个怎么不进屋,在院子里待着做什么?”

豆子忙回:“祖母他们在里头和丈公在说话呢。”

香草了然,想来大人都在里头商量打鱼的事,吩咐这两个小的看门。

沈小桥听到这话,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和香草打了个招呼就往堂屋去了。

香草倒是不急。

进山这么久,她和沈小桥什么都没吃,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栓好了院门,她便一手牵起一个小不点来到了厨房。

灶里的火还没熄灭,锅里头还温着几个窝窝头和一大碗野菜汤。

香草想到今天张大婶给的玉米饼还剩下一张,连忙掏了出来,往灶肚子里送了些干柴,将玉米饼放进碗里蒸热。

豆子和禾儿看到黄橙橙的玉米饼,馋得直咽口水,想到这是小姑姑要吃的,又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多看。

这两个孩子当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香草一边感叹,一边掏出张大婶送的鸡蛋,握在掌心。

蹲在身子,将握拳的手递到两个小不点面前,笑嘻嘻地问道:“你们猜猜看小姑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吃的。”

两个孩子一听,连忙围着她的手,争先恐后地猜了起来。

他们猜来猜去,也只是说出了一些野果子的名字。

估计是以为香草在山里头采到了野果子,他们怎么也猜不到是鸡蛋,香草也就不再卖关子,轻轻将手摊开。

“哇——”

兄弟俩‘哇’了一声,就再也没有了声音,四只圆溜溜地大眼睛,瞪着香草手里的鸡蛋,稀罕得像见了宝贝似得。

惹得香草又是一阵心疼。

第59章 趁机投喂!

鸡难养肥,更别提鸡蛋。

香草手中的鸡蛋很小,因为放在怀里久了,难免有所碰撞,蛋壳有些开裂。

冷掉的鸡蛋不好剥壳,香草耐心十足,一点一点的将它剥开,掰成小块,喂进了豆子和禾儿的小嘴里。

两个小家伙眼睛享受地眯起,吃的极香,可香草给他们喂第二块时,豆子却闭上嘴巴,盯着香草的手,后退了一步。

“怎么啦?小姑姑刚刚洗过手了,不脏的。”

香草只以为豆子是在嫌她的手脏。

“小姑姑,我吃饱了,剩下的留给家里人吃,好不好?”家里人都很久没有吃过鸡蛋了。

豆子不舍地移开在鸡蛋上流连的视线。

听到哥哥的话,禾儿咀嚼的动作放慢了许多。

他很想吃鸡蛋,可他也希望大家都能吃到。

香草心头一软,抬眸看向两个小家伙,目光中透着表扬。

“小姑姑知道你们两个有孝心,放心吧,过不久咱们家所有人就都能吃上鸡蛋了。”

掰了一小块鸡蛋递到豆子嘴边,又道:“现在小姑姑只有一个鸡蛋,又那么小,不够家里人分的,你们两个小的要是不吃些好的,可就长不大了,所以小姑姑让你们先吃。”

“来,赶紧张口,啊——”

听说不吃会长不大,豆子连忙听话的张大嘴巴。

“我一定要长很大。”他要快快长大,长大后赚许多银子回来,家里人就不用担心吃不饱饭了。

“嗯,你们俩都要长很大。”

香草笑眯眯地应着,继续将鸡蛋掰成小块,喂进两个小侄儿的嘴里。

掰着掰着,手里的鸡蛋很快就只剩下一半,她动作自然地站起身,继续掰着喂,只是鸡蛋却用手托着,似乎有意避开两个小不点的视线。

待鸡蛋喂完,她心念一动。

一个剥好壳白白嫩嫩的鸡蛋,突然出现在她掌心。

这是她先前从镇上回来的路上,特地抽空进空间煮好的。

六个鸡蛋,煮了两个,一个自己吃了,她这副小身板,也需要吃些好的,不然,她担心一个不小心就嗝屁了!

还有一个剥好放在空间里,是特地留给两个小家伙吃的。

张大婶给的鸡蛋很小,换成是她,一口就没了,既然要给两个小家伙吃好的,她就想多给他们吃一点。

空间里的东西,她暂时不敢拿给家里的大人吃,担心没法解释。

但是这两个小的却是好糊弄些,且这两个小的也是最需要营养的。

从原身的记忆中得知,这个世界的小孩是很容易夭折的,她自然要防范于未然。

为了让他们多吃些,她才没有将鸡蛋分成两份,让他们自己吃,而是自己慢慢给他们掰。

方才还特地站起身,利用身高优势,避开两个小家伙的视线。

果然,两个小家伙一口一口吃着香草喂的鸡蛋,压根没有察觉到什么。

不知不觉,一大一小两个鸡蛋下了肚。

担心他们噎着,香草又让他们喝了几口野菜汤。

两个小家伙胃口不大,先前吃过了暮食,眼下又吃了两个鸡蛋,喝了野菜汤,竟然有些吃撑了。

第60章 倒霉的二哥二嫂

“豆子,禾儿,去把你小桥姑姑叫来吃东西。”

揭开锅盖,玉米饼的香味飘出,香草头也不回地吩咐两个小家伙跑路,顺便帮他们消消食。

豆子和禾儿迈着小短腿一溜烟跑了,不一会儿就一左一右地把沈小桥拉了过来。

沈小桥本不想在香草家吃饭,这个时节不比平常,粮食不是一般金贵,她的性格虽然大咧,却也知道这时候在别人家吃饭不合适。

还是香草提起打鱼能卖不少银子,她才厚着脸皮留了下来。

接过香草递过来的玉米饼,和香草一起站在灶边,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

“渔网已经在编了,我爹娘小叔,加上二表婶,四个人编一张网要不了多久,打鱼的事爹和两个表哥也商量好了,就按你说的对半分。”

咬了一口玉米饼,满口香甜让沈小桥说话的速度放慢了不少,“他们现在在想法子运鱼呢,你不是说要往县城卖吗?县城路远,咱们没有木板车,估计要跑好几趟才行。”

田沈两家人压根没想过马车牛车,只要能有辆木板床,他们就该谢天谢地了。

可他们人生地不熟,连木板床也没处借,退一步讲,就算有人借,他们也要经过深思熟虑才行,毕竟他们想要背着人行事。

香草吃东西的动作微顿,眉头蹙起。

光顾着计划打鱼卖鱼,她还真没想过要怎么运鱼,生活在交通便利的时代久了,她下意识地没觉得运鱼是件难事。

被沈小桥一提,她才意识到这还真是一件不可忽视地大事。

想要去县里卖鱼,没有交通工具显然是很难办的,单靠人力挑鱼往县里去一次能挑多少?

香草头疼不已,想了许久也没想到好的方法。

如意屋里倒是停放着一辆昔日用来代步的工具,自行车。

可用它运鱼显然不行!

翌日,秦氏照常领着两个儿子下田,香草破天荒地没有出门,做朝食的活有二嫂,不用她帮手,索性无事,她打算将沈小桥给的白菜种种下。

从田昌房中找出他的宝贝锄头,香草似模似样地挥舞着锄头,开始松地。

松地的活不算重,可她二嫂元氏如今干不了,以至于家里的菜地到现在还没松土。

听着厨房里的动静,香草暗自叹了一口气。

元氏也是倒霉。

家乡疫病爆发前,元氏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子,后来疫病爆发,一家子被迫逃离家乡。

可孕妇哪里受得住这样的颠簸?

逃难途中,元氏小产,差点连小命都丢了。

好在她命硬,愣是熬了过去,身子却是亏损得不像话,如今也就只能做些轻省的活计。

好在田家人厚道,个个都心疼她,将家里最轻省地活留给了她,家里人都只有身上一套衣服,因而连洗衣服都免了,她每日只需看家做饭即可。

转念间,香草又想起田盛。

田盛的手伤了有好一阵子,从未看过大夫,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别看田盛表面不以为然,其实香草心里门清,说白了他就是清楚家里没能力让他去看大夫,从而故作轻松。

香草心中暗暗想着,等卖鱼有了银钱,首先要做的,就是让二哥二嫂两口子去镇上的医馆瞧瞧。

第61章 有油有盐的野菜汤

锄头轮了没几下,沈家一家四口来了。

昨夜两家说好,在田家编网的这两天,沈家带些口粮过来,两家人一起吃饭,免得跑老跑去麻烦得很。

田柳枝将带来的一小袋杂合面送进厨房,而后与沈树沈林一起去了堂屋,继续编网。

“要下白菜种么?”

沈小桥二话不说抢过香草手中的锄头,头也不回地开始松地,香草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香草无奈地点了点头,想着有沈小桥帮忙也好,早点下完白菜种,才能早点进去帮忙编网。

白菜种不多,就算是香草一个人种,也就是一会儿的事。

有沈小桥帮忙,那就更快了。

秦氏和田家兄弟回来吃朝食时,一左一右两垄菜地都松好了土,白菜种也下了,虽然种子不多,只够种小半垄,但菜地里总算有了东西。

田昌走进家门,没有停留,扛起放在院子里的弯木出门。

香草忙问向后脚进门的秦氏,“娘,可是打听到木匠了?”

“是啊,先前在田里问了一声,原来咱们村就有木匠,听说手艺不错,附近几个村子打家具农具,都往他家去。”

打水洗手的秦氏喜滋滋地开口,想到家里即将添一件农具,心喜不已。

昨夜香草提出做曲犁的事,一家人齐刷刷表示赞同,农具对于他们而言,实在太过重要。

加上香草一再强调野塘里的鱼不少,他们也就没有了顾虑,一早出门就打听上了。

香草听说村里有木匠,心情也颇为高兴,往后要打的家什还很多,村里有个木匠也就方便多了。

又问了些木匠的情况,便拉着沈小桥洗手回堂屋吃朝食了。

田家的堂屋,此刻成了麻草的天下,四处都堆放着麻草,有撵出了纤维的,也有还没来得及处理的。

勉强空出饭桌,两家人围坐在饭桌旁吃东西,偶尔闲话几句。

一如往常,吃的是窝窝头和野菜汤。

不同的是,野草汤里放了些盐巴,还飘着一点油星儿,不再寡淡无味。

田盛昨儿得了卖鱼的钱,买了一块盐巴,路过猪肉摊时,想到家人长期没沾过油水,出恭困难无比,又强忍着心疼,割了二两肥肉。

元氏煮汤之前用肥肉抹了锅,汤里也就有了星点油水。

他们家一直是这样吃肉的,这一小块肥肉,足够用很久了。

香草看着野菜汤上飘着的油星儿,嘴角微勾。

家里能吃上有油有盐的东西,当真难得!

她想到了田盛得了铜钱会买些盐巴,毕竟不吃盐人容易出问题。只是没想到他会买肥肉,还以为他会把钱全都留下买杂合面呢。

小口小口咬着窝窝头,想起昨天抓到的野兔还绑在柴堆边上,香草转头问向元氏,“二嫂,你会收拾野兔么?”

从前她从市场买来的兔肉,都是剥好皮的。

她会用兔肉做菜,却不会剥皮,只好求助于元氏。

“剥兔子皮有什么难的?”元氏就着野菜汤咽下嘴里的窝窝头,笑了笑,“待会儿我就去把皮剥了。”

香草连连点头,两眼放光,馋兮兮地说道,“那好,暮食咱们就吃姜丝炒兔肉,家里有油有盐,炒出来肯定喷香的。”

这话一出口,正吃饭的众人不约而同的咽了一口口水,似乎闻到了兔肉的香味。

第62章 宜早不宜迟

编织渔网或麻袋,最好是用剑麻,剑麻纤维长,柔韧又耐磨,最适合不过。

田沈两家才来大塘村落户,自然来不及种植剑麻,山上的野麻草,虽不知是什么品种,却也能用,只是编出来的物件不如剑麻。

好在,香草不需要多好的渔网,只要能用一两次就行,用野麻草编织渔网绰绰有余。

吃过饭,秦氏和田家兄弟照常出门,香草和沈小桥还有元氏,全都加入了编网的阵营。

沈林撵麻,沈树和沈小桥搓细麻绳,其余人编网,分工明确。

编网的活计简单,眼下他们人多,编织的速度很快,瞧着进度,明儿个再有一天,也就差不多了。

沈树粗糙的双手一搓,几股麻草纤维听话的纠缠成绳,抬起头看了一眼编网的进度,脸上泛起些许笑容。

“照咱们这样编,估计明儿就能编好,后天晒上一天,夜里就可以打鱼了。”

说话的声音都很轻,毕竟两家人神神秘秘的窝在这里编网,若是让左邻右里察觉出了什么,就不好了。

众人听言,手上动作不停,脸上却不约而同地笑开了。

依香草所言,这回若是打到鱼,田沈两家就不用担心饿死了,有了能活下去的口粮,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姑父,要不咱们明儿夜里就打鱼吧,网就别晒了。”

香草想了想,觉得打鱼的事宜早不宜迟,田杏儿也知道野塘里有鱼,他们行动越快,变数就越小。

且,在院子里晒网,若是被路过的村民看见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不晒网?能行吗?”

沈树动作一顿,神色有些迟疑。

沈林琢磨了片刻,神采奕奕地笑道,“有什么不行的,左不过就是网重一些,起网的时候多费些力气,到时候田昌田盛也在,问题不大。再说,咱们这网就用这一回,往后也用不上了,就是坏了也没啥。”

“爹,我也觉得咱们应该快些打鱼,免得被人给搅和了。”

沈小桥说的人,就是田杏儿,田杏儿知道野塘有鱼,她和香草一样很不放心。

昨夜她甚至担心得许久睡不着觉。

今天一早,她将这事告诉了小叔沈林,沈林特地将家里所剩无几的菜种,全部拿给了她,让她送去给王婆子,顺便探探口风。

得知田杏儿进镇去田兰儿夫家小住几日,王婆子和范氏也没提起野塘,她才稍微放心一些。

可总归夜长梦多,只有快些打完鱼卖掉,银子拿在手上,她才能彻底安心。

沈树也清楚早上的事,心里有了计较,点了点头,“那就明晚下网。”

意见达成一致,大伙儿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巴,一心一意干着手里的活,鲜少有人再次开口。

直到吃暮食的时辰将至,元氏放下手中的活计,去外头料理野兔。

香草抓的野兔不大,去掉皮毛内脏,剩下的兔肉切成块,也有一大碗,吃上一餐还是够的。

元氏将兔肉切好,香草将她推回了堂屋,把做暮食的活包揽上身。

窝窝头都是上午做好的,只需蒸热即可,她要做的也就是炒个兔肉,煮个汤,出门挖了一块嫩姜,香草便忙活开了。

第63章 吃兔肉,悟生计!

香草很小就学会了做饭,厨艺不见多好,会做的菜色却是极多。

姜丝炒兔肉这道菜她常吃,做起来丝毫没有难度。

很快,兔肉的香味飘出厨房,下田的人刚进院门,香草便端着吃食进了堂屋。

常年不变的窝窝头,一海碗堆尖的姜丝兔肉,还有香草挑肉少的骨头下的汤。

在田家,这样的菜色可谓丰富至极。

“好香,好香!”

“瞧禾儿这孩子,口水流成河了,哈哈——”

“还真别说禾儿,就是我一个大老爷们,也受不得这个,这味儿也太香了,香草手艺不错啊!”

闻着萦绕不散的香味,连沈林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更别提两个小不点儿了。

豆子还好,只有三岁半的禾儿,这会儿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口水了,香草连忙替他擦了嘴,给他夹了几块兔肉,他立马埋头吃了起来。

大人的打趣取笑,完全顾不上理会。

香草得了表扬,乐得眼睛眯起。

她这道姜丝炒兔肉,看似简简单单,实则还是花费了些许心思的。

家里的那二两肥猪肉,她不舍得用,只是用来象征性的抹了抹锅底,实则炒兔肉用的猪油,是如意屋里的。

她以前就有用肥肉熬制猪油的习惯,家里时常备着,所以如意屋里也有。

兔肉用如意屋里的细盐腌制过,还往里放了些许料酒,鸡精之类没颜色的调料。

担心味道太重被人察觉,除了细盐,其他的东西她放得很少,却也给这道菜增色不少。

“大伙儿赶紧下筷,趁热吃。”

有了好菜色,秦氏脸上有光,话也多了起来,她热情地招呼着大伙儿下筷,不像吃朝食时那样沉默。

田昌吃了一口兔肉,立即被嘴里的美味征服了。

嫰姜干脆不辣,兔肉鲜嫩爽滑,每嚼一下都是享受无疑,素来不多话的他,笑着说道,“啥时候有空,咱也进山溜达溜达,抓几只野兔山鸡回来打牙祭也好。”

“不错,眼下天气越来越暖和,山上的猎物多,等打完鱼,我也不想着找活干了,干脆进山打猎得了。”

沈树出声附和。

他从前闲暇时就会进山打猎,是个有经验的,心想着连香草都能抓到野兔,他断定深山里的猎物不少,倒是琢磨出了一门生计。

香草不知姑父无意中的鄙视,这会儿还在乐呵呵地表示支持。

“姑父这个主意好,村尾后边全是山,地方老大了,我昨儿瞧见村里的青山大哥打了不少猎物,可见深山里猎物不少呢!”

想起乔青山绑在身后的猎物,她羡慕得不得了。

再者说,沈家没佃到田地,打猎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顿饭大伙儿吃得喷香,只有元氏脸上有些担心之色,见她时不时地转头往院子里看,香草好奇心顿起。

“二嫂,你老往院子里看什么?”

“没什么。”元氏一怔,涩然一笑,摇了摇头没有细说。

她总不能当着沈家人的面,说出自己是因为担心王婆子突然跑来家里捣乱吧!

上回家里开荤吃鱼,王婆子就带着二房过来了找事了。

她这是心里有了阴影,往后的很长时间,她每次吃到好东西,都忍不住担心这事。

第64章 跳水运鱼!

这天夜里,等家人睡熟,香草摸黑溜出家门。

‘咚——’

平静的野塘里,水花突然溅起,波纹一荡一荡飘远。

刚入水,香草心念一动,进入空间。

她跳进水塘里进空间,说白了还是为了方便运鱼。

在空间外,她只能随手取用木屋里的东西,木屋外的东西,必须先搬进屋里,才能在空间外取用。

今晚她要运出的鱼不少,为免去麻烦,干脆跳下水塘。

用阳台种花用的小铲子挖了许多地龙,找了块棉布包起扎牢,用绳子吊着放进白湖里。

地龙的味道散开,片刻后,鱼群蜂拥而至,将小小的湖湾挤得满满当当。

看着拥挤的鱼群,香草得意的勾起了唇角,撸起袖子,拿起塑料桶,二话不说舀鱼。

没错——是舀鱼!

每一桶下去,都能提上满满一桶鱼,每打一桶鱼,她就会出空间一次,将鱼直接倒进野塘之中。

反正,进出空间只需心念一动即可,方便得紧。

整夜,香草反复进出空间,来来回回不知多少趟……

次日,她留着家里编了大半日网,太阳偏西,她和家里人商量了片刻,与田盛结伴来到了镇上。

敲响张家的门,开门的是张平夫妇的长子。

张邵楠上下打量了香草一眼,认出是前几天来家里洗衣服的小姑娘,想到祖父说起她时满脸笑容的模样,冷冰冰的脸色稍稍放缓。

“有事?”

香草在张家干活的时间不长,只见过张邵楠一次。

那次见他,他的态度很冷淡,香草没好意思搭话,此刻见他用词简洁也没意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明来意。

“小少爷,我这次是厚着脸皮来找张老爷子的,有些事想麻烦张老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她不知道张邵楠的名字,看他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想着叫‘小少爷’总是不会有错。

张邵楠皱了皱眉,语气淡淡,“进来吧。”说着侧身让香草进门。

此时天已经黑了,张老爷子吃过晚饭,正在院子里转悠消食,这个时候见到香草,他有些意外。

“丫头,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

香草十分有礼貌地打过招呼,这才说出自己的来意。

“老爷子,我这回突然过来打扰,是想请您帮个忙。”

“你说说看。”张老爷子不置可否地开口。

香草是为了借平板车而来,张家院子里放着一辆平板车,上面堆满杂物,显然是许久没有用过了,她在家思来想去,觉得挑鱼去县里实在不是个好方法,就厚着脸皮来了张家。

待她轻声细语说出来意,张老爷子咧嘴一笑,大方地挥了挥手。

“还以为是啥事呢,平板车你推去用,什么时候用完还回来就是。”

“那就多谢老爷子了。”香草听言,立即乐不可支地鞠躬道谢。

“你这丫头,借你个物件,你咋这么大动静!咋咋呼呼的。”

张老爷子看到香草鞠躬的动作,嘴角一抽,不过是借个东西,这丫头真是……

也太实诚了些!

“邵楠,去把平板车清出来,对了,丫头,你要这平板车干啥用?”

张老爷子吩咐张邵楠一句,转头好奇的问向香草。

第65章 张老爷子的小心思

香草眉眼一弯,轻声回道,“我想用来运鱼呢。”

“运鱼?”

张老爷子眼睛一鼓,也压低了声音问道,“感情你们村野湖里鱼还不少?”

香草点了点下巴,看似有些把握地回话,“应该是有一些的,上回我掉下水塘看见了好些条呢!要是能打上来,到时候定要送些给老爷子尝尝。”

张老爷子不在乎几条鱼,听到香草的话,还是心情极好的,遂笑问,“你这是打算下网啊?”

见香草点头,他低下头琢磨了片刻。

那天香草送来了七条鱼,那些鱼是钓上来的,光是钓就有那么多,要是下网,估计少不了。

那些鱼品相都很好,至于味道么?

能让那位公子满意,想必也是顶好的。

这两天,那位公子顿顿变着法儿吃那些鱼,七条鱼都进了他的口,可见是对口味了。

这样想着,张老爷子挥手让张邵楠停手。

“邵楠啊,你不用清那边了,去屋里叫你爹,让他去酒楼后院杂物房,把之前那辆大水车推过来。”

张邵楠依言停手,进屋喊人去了。

张老爷子见香草满脸疑惑,笑着开口解释。

“酒楼有一辆弃用的大水车,原来是专门用来去县里买鱼的,后来隔壁镇有人养鱼,这大水车推起来费力,也就弃用了,换成了小些的水车,那辆大的,也就没用了,这回借给你用倒是比平板车好多了。”

的确,专门运鱼的水车,比起平板车来说,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香草心生感激,还未来得及出声道谢,张老爷子笑了。

笑得像只老狐狸。

“嘿嘿,丫头,老头子借水车给你,你得答应老头子一件事才行。”

“什么事?”

香草不明所以,抬起头睁大双眼看着张老爷子。

张老爷子有些不自在,摸了摸下巴才道,“你得答应老头子,你打了鱼要卖老头子一些,要是还有剩余,你不能往镇上酒楼里卖,最好是去县城,你看咋样?”

“……”刚才香草见张老爷子笑得阴险,还以为他打了什么主意呢!

原来是这事啊,她原就打算去县城卖鱼,这点不是问题。

看来,张老爷子也清楚她的鱼好,不希望被镇上的竞争对手买去。

张老爷子又不是圣人,有这点私心也是正常之事,谁也不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不是?

“好,就按您说得办。”

听到香草毫不犹豫地回答,张老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咱们可就说好了。”

香草嘻嘻一笑,讨巧卖乖道,“您老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我就是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您不是!”

“说的也是,哈哈——”

张老爷子笑得爽朗无比。

随后,香草又告知张老爷子,今晚就会下网捞鱼,张老爷子要的鱼不多,预定了四十条,又好好叮嘱了她一通,叫她行事千万小心,莫被旁人知晓。

没过多久,张平将水车推到了张家门口。

张老爷子口中的水车,其实和平板车差不多,只是车板四周多了一圈厚实的木板,木板将车板牢牢围住,做工扎实,滴水不漏。

见到水车,香草心喜万分。

这辆车颇大,拉上大几百斤都不成问题,里头可以装水运鱼,用来运鱼,方便又实用,实在最适合不过!

第66章 深夜打鱼

“丫头,这么大一辆车,你推得动吗?天都快黑了,你一个小丫头回村不安全,就让你张叔送你回去吧。”

张老爷子看了看天色,不放心香草一个人回家,有心让张平送她走。

香草连忙摆手,谢过张老爷子,一路小跑去巷口,将待在巷口等她的田盛拉了过来,打了个照面。

张老爷子这才放心让她离开。

送走了香草,张老爷子又忍不住感叹。

知道如今家家户户都防备着年轻壮汉,香草宁愿让自家哥哥站着巷口吹冷风,愣是没往张家带,这份细密贴心的心思,让张老爷子对她夸赞连连。

大塘村通往兴庆镇的是一条弯曲的山路。

山路狭窄,无法容水车通过,兄妹俩合计了一番,决定将水车推到通往县城的大路边上等着。

只是这样一来,田盛就得守着水车,腾不开身送香草回村。

大路离大塘村不算远,却也有些路程,田盛不放心香草独自回村。

香草却是不怵,心想自己拥有空间,就算遇到危险,也能躲进去,是以,她坚持自己独自回村。

田盛拗不过她,只得好生叮咛嘱咐了一通,忧心忡忡地让她走了。

香草无惊无险地摸回家时,夜已深,轻轻推开院门,来到没有点灯的堂屋,借着月光看清了在屋里等着的众人。

言简意赅地说清了水车的事,两家人集体出动,扛着渔网,挑着两对木桶,像做贼似的,悄无声息地摸到了野塘边上。

野塘很大,他们找了一处离村子最远的岸边下网。

下完网,所有人蹲在岸边,度秒如年,生怕打不上鱼,白忙活两天。

只有香草一脸淡定。

为了确保能网到鱼,她可是做了不少手脚。

悄摸将空间里的地龙捣成泥,抹在渔网上吸引鱼群,还趁其他人不注意,丢了一些地龙到下网的地方,这样还网不到鱼,就算是打死她,她都不带信的。

果不其然,待他们两家人使尽吃奶的力气,将渔网拉起时,心中的所有忐忑,皆变成了脸上的欣喜若狂。

鱼——都是鱼,好多鱼!

清冷的月光下,一条条壮硕的鱼,在渔网里活蹦乱跳,鱼鳞泛着的银光,几欲亮瞎众人的双眼。

压下狂跳的心脏,周身火热的众人,强忍着想要尖叫的冲动,用尽所有力气将鱼拉上岸。

这一晚,他们下了两次网。

留下张老爷子要的四十条鱼,放在香草家的大水缸里养着,剩下的鱼一担一担地挑去田盛守着的大水车,不但装满了大水车,还多出了一些。

众人商量过后,一致决定,由沈林和沈小桥推着大水车进城,田昌和沈树也一起去,当然他们没打算空着手去,而是一人挑上了一担鱼。

香草原本也想跟着去。

可她的脚程不够快,跟着去难免会拖慢众人的脚步,仔细考虑过后,还是决定老老实实留在家中。

第二天一早,她和田盛一起将张老爷子要的鱼送了过去。

香草原打算将这些鱼送给张老爷子,张老爷子却是坚决不肯,双方僵持许久,最终香草坚持只收下了一半。

至于县里的情况如何,香草就不得而知了。

只能在家等着他们的好消息。

第67章 干农活,长见识。

田盛手伤未愈,田昌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他一走,耙田的活只能指望田盛,好在这些日子忙活下来,剩下没耙平的田只有半亩的样子,田盛吊着一只手仍游刃有余。

田里,香草裤脚扎起,迈着深深浅浅的脚步为田盛扶犁耙。

从前香草还小,不够力气,这活一直是秦氏或元氏干的,香草没有干惯,不会用巧劲,动作极为笨拙。

没一会儿,便汗流浃背。

从侧面扶着荆条捆成的犁耙,她像螃蟹一样横着迈步,模样颇为滑稽。

想想自己曾经好歹也是个小白领,工资虽不高,可每天踩着高跟鞋,出入高级写字楼,总能维持光鲜照人的对外形象,现如今……

香草无奈摇头。

这满身的泥点子,还有这横行霸道的扶犁耙姿势,还说什么形象,扯淡呢!

“二哥,为啥平田要从侧边扶犁耙啊?”在犁耙后头扶着不是省力多了么?

田盛回来看了香草一眼,见她小脸皱成一团,顿时心中一乐。

“这就不行了?刚才不是你自个儿要帮忙的么?”

没耙的田只剩来回一趟了,田盛想着下午没事可做,心情极好地开口解释,“平完田就该插秧了,你要是跟在后头扶犁耙,田里都是你踩出来的窟窿,那秧还怎么插?”

香草恍然大悟。

记忆中,插秧的时候是不能来回走动的,还得避开插秧时脚踩出来的窟窿,若是窟窿太多,不但秧苗不好插,还不稳容易倒。

如果将秧苗插在了窟窿里,过深的水指不定还会将秧苗淹死。

难怪平田的犁耙要侧着扶,这样虽然费力,好处却是不少。

长见识了。

想清楚个中缘由,香草不再抱怨,老老实实用心扶着犁耙平田。

还别说,这一用心,她还真的找到了感觉,扶起犁耙来愈发轻松省力。

只是剩下没耙的田不多,她刚有上手的感觉没多久,平田的活计就干完了。

“带上豆子禾儿,咱们回家。”

田盛在田埂上巡视了一圈,扛起荆条捆起的犁耙,吆喝香草回家。

“你们两个小皮猴儿,这是要造反啊,不知道没衣服换么?”香草将在田埂上玩泥巴的两个小泥猴儿拎起,像赶鸭子一样,把他俩往家里赶。

“咦~是他。”

晃眼看到站在一户人家院外敲门的乔青山,香草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快走两步追上田盛,“二哥,今天没活干了,咱们待会儿进山吧?”

一听‘进山’二字,挨了训耷拉着脑袋的豆子和禾儿,立马想起美味的姜丝炒兔肉,瞬间来了精神。

“二叔,进山,进山,抓兔子。”

豆子和禾儿眼巴巴地看着田盛,生怕他不答应。

“山里的野兔哪里是好抓的,不去不去。”

下午没事干,田盛本就是个闲不住的,原就打算进山看看能不能打些猎物,这会儿见到两个侄子期待的小模样,却是故意逗弄起两个小的来。

“去嘛,去嘛,野兔很好抓的。”

“就是,小姑姑都能抓到,二叔比小姑姑厉害,肯定也能抓到。”

两个小的跟在田盛身后,嘴里叽叽喳喳地央着他进山。

香草听到这话,顿时就不满意了,正想张口掰正两个侄子的想法,眼睛的余光就瞟到自家院子里走出两个气势汹汹的人。

第68章 窝火,怒其不争!

“二哥——是王婆子和范氏。”

田盛顺着香草的目光看去,只见王婆子和范氏一前一后离开他家,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赶紧加快脚步,三步并作二步往家里赶。

香草连忙牵起两个小的跟上。

“春花,春花……”

听到田盛的喊声,元氏抱紧怀里的东西,忙不迭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她没有开口说话,刻意低垂着脑袋,被人扯乱的头发遮住了面容。

田盛歪头看了看,还是瞧见了她那双通红泛泪的眼睛。

不用问,肯定是又受了王婆子和范氏的气。

田盛气不打一处来,心中异常窝火。

娘不是个好拿捏的,面对二房那几个从来不曾胆怯,就是去世的大嫂,那也是个泼辣脾性。

柿子挑软的捏,大房就属春花和香草最好欺负,所以王婆子和范氏惯会欺负她俩。

田盛心疼媳妇儿,可他也不能时时在家陪着媳妇儿。

“别哭了,跟你说过多少回,就是看你好欺负,她们才可劲的欺负你,你要是自己不立起来,往后多的是气受!赶紧把眼泪擦擦,以后遇到那一家子,你只当看不见,不管他们说什么都当作耳旁风就是,没得被气出个好歹,吃亏的是你自己!”

田盛的语气有些重,颇为怒其不争。

他这也是没有办法,媳妇儿在娘家时被欺负惯了,脾性太过软和,从前经常被那一家子气得眼泪汪汪,也不敢出声反驳一句半句,田盛心中郁闷得紧。

“豆子,快去给弟弟打水洗脸洗手。”

瞧着元氏像个做错事一样站在院子里听训,虽说明知田盛是为了她好,香草还是出声提醒了一句。

田盛刚才也是气急了,看了一眼一声都不敢吭的两个小侄子,他放缓了语气。

“她们来家里头做什么?”

“说是五天期限到了,要咱们家拿出那二两银子,我拿不出来,她们就在家里乱翻,我拦都拦不住。”

顿了顿,元氏垂头丧气地继续道,“她们把家里翻了一遍,娘的屋子被翻得乱七八糟,厨房也翻过了,早前挂在灶前熏的那几条鲫瓜子也被他们抢走了好些。”

她摊开手,露出怀里的两条熏干的鲫瓜子,神情懊恼。

“我好不容易才抢回了这两条。”

香草歪着头凑了过来,稀罕道,“二嫂,这是你从王婆子和范氏手里抢回来的?”

见元氏点头,香草与田盛不可置信地对视一眼。

她竟然敢从王婆子和范氏手里抢东西,胆子见长啊!

元氏瞅到香草兄妹俩的神情,突然也有些怔愣,想起王婆子刚才凶悍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喏喏声道,“我怕他们抢光咱们家的吃食,没来得及多想……”

敢情是为了护吃食啊,估计是饿怕了的缘故!

田盛嘴角勾出一丝笑意,他伸出没受伤的手拍了拍元氏的肩膀,“做的很好,以后就要这样。”

“就是,他们有什么好怕的,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的人,怕他们干嘛?咱们连疫病都能逃过,难道他们比疫病还可怕……”

香草本想多说几句,趁机给元氏打气。

转眼间,又想到了什么,心中一慌,立即转头看向田盛。

“二哥——娘的银子!”

第69章 老对手就是不一样,手动点赞。

田盛想到娘手中的银子,顿时沉下了脸。

香草卖了两回鱼。

第一回得了一百五十文,田盛买了些盐巴和二两猪肉,还剩一百多文。

第二回只收了张老爷子一半钱,却也有一两银子。

这些钱香草并未自己拿着,全部都交给了田盛,田盛拿回来又转手给了秦氏,现在秦氏的屋子被翻了个底朝天,这些银子估计是保不住了。

香草欲哭无泪。

元氏见他们兄妹俩一个面沉如水,一个捶胸顿足,正想开口说话,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

“都站在院子里干什么?难得有空也不知道歇一歇,后天可就要插秧了,插完秧又要耕地,接下来又要忙一阵子了。”

秦氏面带笑容地走进院子,看来心情不错。

方才她去育苗田里看过秧苗,秧苗长得极好,只等家里人喘口气就可以插秧了,她心里头高兴。

且,她还去木匠家走了一趟,见到了自家快要完工的木犁,心情就更好了。

这也是因为眼下正值农忙,木匠没接到几个活,恰好他家的水田早几天就平完了,这几天得空,一直在做田家的木犁,所以才这么快。

“娘~王婆子和范氏来了。”

香草蔫耷耷地开口。

“我估摸着她们今天肯定得来。”

秦氏掐着日子算着呢!今天正好第五天,二房不来人才奇怪。

香草见秦氏没放在心上,郁闷得不想开口说话。

田盛叹了一口气,心情沉闷难受,“娘,她们把咱们家翻了一遍,你的屋子也翻了。”

“翻就翻呗,我屋子里有没啥值钱的物件。豆子禾儿,你们这两个皮娃子,咋弄成这样?皮痒了是不?”

秦氏毫不在意地打水洗手,顺带还训了豆子和禾儿几句。

那家人不就这点手段,她见怪不怪了。

“娘,银子,银子!”

见秦氏迟迟没想到银子,香草有些急了。

秦氏微微一怔,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兄弟俩是在心疼银子啊?

眉眼一松,干瘦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

直起身道,“你们娘可不是个傻子,他们那点手段咱还能防不住,银子我一直带在身上呢!”

“……”娘真是好样的!

老对手就是不一样。

“难怪她们啥也没翻到,原来娘把银子带在身上啊?”

元氏一开口,惹得田盛和香草齐齐抚额。

这话你怎么不早说!

瞟了一眼表情各异的三人,秦氏有些得意地稍稍扬头。

“要不是家里没有绣花针,我还要把它缝进衣服里呢!她们想抢我的银子,做梦去吧!”

虽说大房要给王婆子的那二两银子她不会赖,可这样不明不白被翻了去,到时候扯皮扯不清楚的事,她可不干。

是以,早有防备。

“娘好样的!”

香草竖起大拇指,手动给秦氏点了个赞。

秦氏笑了笑,转头又道,“不过二两银子咱还是要给的,只当是买一年清静,等你大哥回来,咱们就把银子给了,给了银子她们要是还敢往家里来,看我拿不拿扫把赶人!”

最后一句话,秦氏说得极为强硬,元氏一听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

香草和田盛一乐,倒也没有反对。

一年二两银子是白纸黑字写好的,赖不掉,他们也不稀得赖。

就像秦氏说的,只当是买一年清静。

第70章 打老子的异类!

家里的银子没被搜刮走,二房的人怎么肯老老实实离开?按照她们的尿性,从白天闹到夜里,那都是常见的。

香草心中有些疑惑。

算了,想不通就别想了,别耽误了进山。

香草带上两个竹篮,田盛扛起锄头,兄妹俩一起进山。

为什么要扛锄头?自然是因为他家只有这一样可以当武器使的家伙什。

走到村尾,又遇上了乔青山。

“二哥,咱们和他一起进山吧?”香草伸出鸡爪一样的手指,指了指乔青山。

田盛一只胳膊不能用,香草有些担心,想着乔青山对山里很熟悉,和他一起进山没坏处。

田盛顺着香草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神情有些怪异。

“乔青山?你啥时候认识他的?”

“那天在山里遇见的就是他,做犁的弯木就是他带我和小桥姐去砍的,也是他帮忙扛回来的。二哥你也认识他啊?”

二哥认识的人比她多得多,香草并不意外,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田盛倒是没和乔青山有过交集,只是听人说起过乔青山,那人还远远的将乔青山指给他看过,他有印象。

据他所知,乔青山名声极差,村里头最不受待见的三个人,他就是其中一个。

听说,乔青山是村里唯一每种田地的猎户,他常年进山打猎,收益不少,一个人独门独户,日子过得不差。

可村里的人却对他嗤之以鼻。

只因,他多次与人动手,下手极重,甚至还是个对自己亲爹也能大打出手的狠人!

田盛看着乔青山的背影,脸色变了又变。

世人最重孝道,他是个乡下粗人,却也知道‘不养父母者,杖一百;打杀父母者,绞!’这条明文规定的国法。

正因如此,王婆子纵是有百般不是,他们大房也要给她赡养银子。

这乔青山当真是异类,连老子都敢打,他是不要命了吗?

田盛腹议不休,香草却是不知道这些,她快走几步,追上乔青山。

“青山大哥,你咋这个时候进山?我和我二哥也要进山,咱们一起走吧?”

乔青山老早就看到了香草,只是他没想到香草会找他攀谈,还主动要与他一起走。

应该是她还没听说过自己的事吧!

乔青山如是想着。

回头看了一眼追上香草的田盛,撞见他眼中的打量,乔青山垂下眼帘,没有开口回答香草。

他今天上午去镇上卖了猎物,耽误了些时间,进山晚了些,没啥好说的。

气氛一时尴尬得出奇。

香草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缓解气氛,田盛就开口了。

“你叫乔青山是吧,我是田家老二田盛,上次的事香草和我说了,多谢你了,要不是遇见你,她们两个小丫头肯定找不到那么好的弯木。”

先不论乔青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帮过香草和沈小桥,田盛认为自己应该向他道谢。

“没什么了,就是遇见了。”乔青山意外不已。

显然没有想到田盛会和他说话。

他并非没帮过村里的其他人,可那些人还是避着他,就算有那么一两个心软的和他有所接触,那也只限于人后,在人前所有人都会有所避讳。

不愿与他这个打杀老子的人走近。

第71章 被打乱节奏的乔青山。

想到乔老头,乔青山眯了眯眼,心中颇为不齿。

对乔老头出手,他从未有过半点后悔,就算当初乔老头没放过他,将他送去衙门,他也无所畏惧。

乔青山语气淡淡,田盛也不想自讨没趣,两个人颇有默契地结束了对话。

香草不尴不尬地跟着两人迈着步子,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

“青山大哥,上回见你对深山里很熟悉,你知道哪里有野菜吗?只要不是苦菜,别的都行。”

山上苦菜最多,田家做的野菜汤用的都是苦菜。

香草快吃傻了,一心只想找点别的野菜换换口味。

乔青山这次总算没有继续沉默。

想了想,张了张嘴,嘴里蹦出几个字,“有笋和蕨菜。”

香草眼睛一亮,瞪大双眼等着乔青山说笋和蕨菜在哪。

乔青山却再度闭上了嘴巴,恢复了一言不发的闷葫芦模样。

“……”

有笋和蕨菜,你倒是告诉我在哪啊,这么着急闭嘴,就不怕把嘴憋臭么?

哎——小桥姐说的没错,他真真正正是个闷葫芦!

香草无语凝噎,只得耐下性子继续发问。

“你能告诉我在哪吗?”

“你找不到,我带你去,”呆愣了一下,乔青山觉得自己太过主动,又补充道,“顺路。”

他去山里是为了看前些日子布置的陷阱,挨着深山竹林里的陷阱昨天看过,今天再去看一次也没啥。

香草不知乔青山在想些什么,见他愿意带自己去,高兴之余又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乔青山只是话少点,人是真的挺好。

第一回见面,他就帮了自己的大忙,这次又愿意带她去找野菜,这样好的人去哪里找?

乔青山见香草不再问他话,又闭紧了嘴巴,闷头赶路。

他全然不知,在香草心里,他头上已经有了一个锃亮的好人光环。

与此同时,田盛对他也有些改观,觉得他不像村民口中的那种大奸大恶之人。

只是才有所接触,此时下判断为时尚早,老话说的好,空穴来风势必有因。

乔青山将香草和田盛带到深山竹林,正想离开时,才想起他今天要查看的陷阱与此处一南一北,相隔颇远。

他停下脚步,脑袋有些懵。

这时候才往那边的陷阱去,回家时怕是天都黑了。

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家,这是他的习惯,也是他给自己设的规矩。

晚上山里危险太多,他向来独来独往,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连个来找他的人都没有,他如此谨慎,也是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

算了,明天去看陷阱也是一样。

做出了决定,看着在竹林里转悠的田盛,还有四处扯竹笋的香草,一时之间,乔青山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好。

去打猎?他没带弓箭。

帮香草扯笋?好像有点突兀。

香草见乔青山站在竹林边上半天不动步,遂不明所以地问道,“青山大哥,你干啥呢?”

“我……”

乔青山呆了呆,硬生生编出了个小谎,“忘了带弓箭。”

“哈哈哈——”

回应他的,是香草肆无忌惮的大笑。

第72章 这丫头太矫情

哈哈——

打猎专业户忘记带弓箭,这跟自己当初去修电脑忘带电脑有什么区别?

这是要承包她今天的笑点啊!

看了一眼又呆又囧的乔青山,香草笑得前仰后翻。

她哪里知道,乔青山鲜少与人接触,从来都是按自己提起所计划的一切办事,今天要不是香草突然跑来打乱他的节奏,他也不会如此。

香草笑得很放肆,声音颇大,惊得山中鸟雀齐飞,乔青山却意外地没有觉得呱噪。

说起来,香草已经不是第一次打乱他的节奏了。

上回就因为香草的关系,他天黑才回到家,这样的事最起码得有好几年没发生过了吧。

乔青山被香草笑得面色微红,他有些不自在地垂下头,走进竹林,一言不发地开始扯竹笋。

这片竹林里,长的都是细竹,手指粗细,细细长长的嫰笋遍地都是。

不似大塘村附近的竹林,竹笋还在土里没冒头就被挖了个精光,以至于竹林早就被霍霍地一毛不拔了,连长成的竹子都蔫耷耷的,许是挖坏了根茎。

想起刚来大塘村时,那些安置户挖竹林找笋的劲头,香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眼前的这些竹笋,香草认不出是什么品种,却是清楚,这样的细竹笋极为好吃。

凉拌,煮汤,炒肉,不管怎么做,都美味无比。

细竹笋比野菜还好采,扯住一拔就完事了,连掐断的动作都不需要。

香草采得开心,很快就将在不远处扯竹笋的乔青山抛诸脑后。

“小妹,竹林里啥也没有,我走远一些看看有没有野物,你别乱跑,在这儿等我,有事大声喊我。”

“二哥你自己小心些。”

田盛点点头,看了看闷头扯竹笋的乔青山,示意香草防备一些,便走开了。

他倒不担心乔青山对香草怎样,都是一个村的,量他也不敢。

田盛听说乔青山打了老子没有被问罪,皆因乔老头没有追究,他可不是乔老头,乔青山只要不是蠢货,就应该知道,别人不会像乔老头一样纵容他。

带来的两个竹篮子都不大,装不下多少竹笋。

香草没有顾虑,扯了一大堆竹笋,找了块石头坐在竹林边上,开始剥竹笋皮。

其实,‘剥’这个字,用得不是很贴切,确切的说,她是在卷竹笋皮。

将细竹笋顶部没长开的竹笋皮分成两边,捏住一边的竹笋皮用食指往下卷,卷两次一根细竹笋就剥好了。

去掉粗糙的竹笋皮,竹笋变得更细,放在竹篮里不占位置,两个竹篮能多放不少呢!

这个操作简单的剥皮方法,是原身的记忆中就有的。

初用这个法子时,香草只觉得新奇无比,一个劲的卷个不停,可时间久了,层层叠叠的竹笋皮勒得食指生疼,令得她频频皱眉。

乔青山抱着一大捆竹笋过来,看到香草卷两根竹笋,就要吹一吹手指,顿时嘴角抽搐了好几下。

这丫头也太矫情了,卷个竹笋皮而已,至于么?

乡下孩子哪个干这么点活就像她这样?

乔青山不待见香草慢吞吞的干活方式,索性无事,干脆也找了块石头坐下,拿起竹笋飞快地卷了起来。

第73章 闷葫芦,单身汪。

乔青山手指翻飞,很快就卷好了一小堆竹笋。

卷笋皮的速度,看得香草目瞪口呆。

他的手指难不成是铁做的,都不会疼的吗?

汉子果然粗糙啊!

发了片刻呆,香草总算注意到乔青山将卷掉皮的竹笋,全部放进了自己的竹篮里。

见乔青山腰上挂了一个布袋,心想他可能只是暂时放一下,香草还不至于小气到连个竹篮都不肯借用,遂没有多话。

没曾想,乔青山装满了一个竹篮,又将卷好的竹笋放进香草跟前的竹篮里。

这下香草纳闷了。

他要干啥呢?

想不通的事,她向来都会选择张开问。

是以,她毫不犹豫地问出了口。

“我不要这些。”乔青山手上动作未停。

香草眨了眨眼,“我可以理解为这些竹笋都是给我的吗?”

乔青山果断点头,香草反倒是有些迷糊了。

“你不喜欢吃细竹笋吗?这个很嫩很好吃的,可以凉拌啦,炒肉……”

乔青山能带她来扯竹笋,哪有会不知道竹笋的吃法,香草想到这一点,遂闭上了嘴巴,没有继续往下说。

“我不会做。”乔青山皱了皱浓眉,他也知道细竹笋味道好,可他不会做,味道再好也是白搭。

“你不会做不要紧,嫂子会做不就行了,你把这些拿回去,嫂子保准高兴。”

香草觉得自己是个十分厚道的好姑娘,非但不贪小便宜,还提醒乔青山带美味回家讨媳妇儿开心。

“嫂子?我没有嫂子。”

“……”

香草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地解释道,“我是说你媳妇儿,我叫你青山大哥,不就叫你媳妇儿嫂子吗?”

向来对她所说的话没啥反应的乔青山,听到这话,居然抬起头看了香草一眼。

目光在香草脸上停留了一瞬,他再度低下头,闷声回道,“我没有媳妇儿。”

香草呆了呆。

这个世界的人成亲早,女子十六出嫁,更早的也不少,男子也差不多,十六七岁成亲的比比皆是,看乔青山的模样,怎么也有二十了,香草哪里想得到他还没有成亲?

她大哥二十多,小孩都两个了。

且,让香草更为震惊的是,方才乔青山的那个眼神中里似乎有些幽怨。

幽怨?

我滴个神喂~这个词和你冷峻的硬汉形象很不相符好吗?

若是乔青山知道他此刻的想法,肯定会想,幽怨怎么了,硬汉还没资格幽怨了?

二十岁还没成亲,我心里也很着急好不好?

香草正想开口安慰一下面前的闷葫芦兼单身汪,就听见竹林那头传来一阵响动。

随后,田盛扯着嗓子大喊的声音传入耳中。

“乔青山,快来帮个手,有野猪!”

野猪?

香草心脏猛地一跳,立刻站起身。

这会儿她想到的不是美味的野猪肉,而是野猪凶悍无比的攻击力。

二哥手上有伤,哪里是野猪的对手!

“香草,躲远点!”

田盛再次大吼。

“找地方躲。”

提醒了香草一句,乔青山速度飞快地抽出腰间别着的柴刀,长腿一迈,大步朝田盛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第74章 关心则乱

香草想跟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又怕她的出现会让两人分心,拖他们的后腿。

只得焦躁不安地躲在一颗大树后头,心急如焚地探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上辈子她只在动物世界里见过活着的野猪。

尤记得野猪凶悍无比,力气极大。

极具攻击性。

原身的记忆中,也有关于野猪的记忆。

从前他们村子里曾经有过人被野猪拱死的先例。

且,村里组织猎捕野猪,向来是十几个壮汉一起出动,眼下只有田盛和乔青山两人。

这叫香草如何不慌张?

六神无主之际,一道灵光闪过。

要不找机会把野猪收进空间?

这样想着,她再也管不住自己的腿,悄悄摸到了田盛和乔青山还有野猪所在之处。

躲在一棵大树后,她探头看清了当下的情况。

只见一头全身长满黑色鬃毛,嘴里呲出两根锋利獠牙的野猪,穷追不舍地跟在疯跑的田盛身后。

也不知田盛是怎么招惹它了!

将田盛捧着吊起的手臂疯跑的情形,看在眼里,明明处在危险关头,刚才还担心不已的香草,突然有些想笑。

只因,这只野猪看似凶悍,其实体型并并不大,应该是一头没成年的。

看乔青山毫无压力的神情,香草断定无需她冒险出动空间了。

果然,站在一旁观察了片刻的乔青山出声了。

“你跟着我跑。”

田盛连忙会意,方向一变,跟着乔青山跑了起来。

乔青山一边跑一边说道,“把它引到陷阱里。”

这头野猪虽然不算大,獠牙却是十分锋利,乔青山十分惜命,打猎向来习惯用最简单的法子,既然野猪一门心思追田盛,那他就让田盛将野猪往竹林的陷阱里引,这个法子既简单又快速,再好不过了。

傻乎乎的野猪只知道追无故招惹它的人类,不知前方人类已经为它准备了一个大坑,毫无意外的掉进了陷阱之中。

陷阱里插着几根削尖的木刺,野猪一掉下去就回天无力了,乔青山跳下陷阱,一刀结果了还在哼哼的野猪。

轻轻松松将野猪拖了地面。

“大概七八十斤,拉去镇上,能卖二两银。”

论卖猎物,乔青山很有经验,遂将这头野猪的价值,主动告诉了田盛和香草。

田盛听到这话,喘了两口粗气缓缓,才道,“咱俩对半分。”

没有乔青山在,他光靠一只独手猎不到野猪,没有他在,乔青山也遇不到野猪,对半分最适合不过了。

乔青山想了想,也没客道,点头应下了,二话不说将野猪扛上肩。

想到香草还没采蕨菜,转头问道,“蕨菜还要吗?”

“不要了,下回再采吧,咱们回去吧。”香草看了看两个装满竹笋的竹篮,摆了摆手。

回去的路上,香草看着乔青山肩上的野猪,馋劲又犯了。

野猪肉可是难得的美味,可惜已经决定了要卖掉,她不好开口要求留下一块吃。

真是太可惜了!

见香草眼巴巴的看着野猪,田盛嘴角一咧。

“怎么?想吃野猪肉啊?”

第75章 一百两?

想吃!

香草脑海中不停地蹦出这两个字,却迟迟没有回答田盛。

她不知道乔青山卖野猪,是整只卖,还是零卖,若是整只卖,她就不方便说什么了,若是零卖,她倒是可以留下一些,到时候算钱给乔青山。

问过乔青山,得来的结果是,他和酒楼签了契约,他猎到的所有的猎物,若是要卖,只能整只卖给酒楼。

若想零卖,就只能让田盛去卖了。

香草觉得零卖怪麻烦的,为了自己嘴馋这样折腾没必要,只得收起垂涎。

难得运气好可以猎到野猪,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何时,香草心中不免有些遗憾,只是不曾多言。

家里要用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买水稻种的钱说好了有收成时还,这个倒是不急。

除此之外,粮食差不多该买了,铁犁头也得买,家里人的衣服破得不成样子,还得买布做衣服,家里菜刀都没一把……

王婆子那二两不能不给。

二哥的手,二嫂的身子,必须去医馆看大夫。

看大夫可是最烧银子的,也不知道大哥卖鱼卖得怎么样,得来的银子够不够使。

这样一算,香草觉得银子完全不够用,看来奔小康的路还很漫长,还得卯足了劲赚银子。

深山竹林离村子较远,三人回到村子里时,天又黑了。

有人同行,乔青山压根没放在心上。

……

吉祥客栈

陆亦瑾动作优雅地放下筷子,转手拿起桌上叠放整齐的帕子。

睨了一眼面前只剩骨头的鱼,墨眉微蹙,抬眸看向侯在一旁的方圆,朱唇轻启。

“问出这些鱼的出处没有?”

屋里火烛摇曳,陆亦瑾双眸愈显幽深迷惘,似乎眸中潜藏碎星。

方圆清楚,自家公子自幼被逼着苦读诗书,日以继夜苦读之下,原本明亮的眼睛,已然有些熬坏了。

公子相貌生的好,如今他那双眼睛依旧好看得紧,只可惜看不大清远处的东西。

看人的眼神状似迷惘,实则心中精明着呢!

压根不好糊弄。

“张老爷子坚持说那些鱼和原来的一样,都是从隔壁镇买回来的。”方圆被陆亦瑾看得颇有些不自在,动作细微地移了移身子。

陆亦瑾再次蹙眉。

他生来味觉敏锐,异于常人,加上生来富贵,因而对吃食极为挑剔,倒不要求食材必须珍贵,却也要鲜香味美。

当然,他所要求的鲜香味美,比之旁人,还要更甚一筹。

陆亦瑾自问吃过不少好东西,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他没吃过的不多。

决意离开陆家,他以为会很长一段时间吃不到好东西,没曾想,却在兴庆镇这么一个穷乡僻壤之处,吃到了与众不同的味道。

鱼还是寻常的鱼,品相不错,却也不算难得,可这鱼的味道却是他从未品到过的鲜美。

活了十九年,还是第一次吃到如此合他胃口的东西。

他岂能不追寻出处?

抬手擦了擦并未沾染污渍的嘴,他放下帕子,风淡云轻地吩咐道,“拿一百两过去,再问。”

“一百两?”

方圆不可置信地瞪圆了双眼。

第76章 惦记上了!

肉食价高。

然,鱼价也不过十五文一斤。

一两银子等同于一千文铜钱,用一百两买鱼,鱼都能堆成山了!

公子并非热衷挥霍之人,这次为何如此大手大脚,就为了那些鱼?

那些鱼他并非没有吃过,好吃是真好吃,比起从前府里收罗来的,还要好吃一点,可公子吃过那么多好吃的,为何如此执着?

“公子,为了几条鱼,花这么大价钱行么?”

方圆想提醒自家公子,他们和陆家决裂,离开陆家时身上带的银子不多,近半年一直住在客栈,衣食住行样样都得花银子,若公子还这样肆无忌惮,相信很快就会将家底掏空了。

奈何,陆亦瑾却不甚在意。

挥手道,“今日晚了,明日你拿着银子过去,务必问出鱼的出处。”

“好了,去打水吧。”

方圆听了吩咐,只得压下心中忧虑,转身出门给公子打水沐浴。

他不知道,他所谓的‘好吃一点’,在陆亦瑾的品来,那就是好吃无数倍,旁人吃不出多少不同之处,他却清楚,这鱼很不一般。

这鱼,他必须寻出出处。

陆亦瑾眼眸微眯,光洁如寒玉的脸上,泄露出一抹势在必得。

能养出如此鲜鱼之处,定是人杰地灵之所,就算不惜一切,他也要买下那处,不图旁的,只为他今生时常能有一口美食。

陆亦瑾的打算,身在空间,一边除草,一边哼着小曲的香草,懵然不知。

她也吃过白湖中的鱼,只是她与方圆一样,认为白湖里的鱼只是比外头的鱼稍稍鲜美一些。

她做梦也想不到,已经有人品出不同,甚至还惦记上了。

若是得知这些,她哪里还能这般悠闲?

“小家伙,你在不在啊?”

香草突然吼了一嗓子,等了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嘴角一抽,继续除草。

空间里的杂草拔了又长,隔两天就冒头了,香草有理由怀疑这样的地究竟能不能种庄稼。

索性现在也没有种子,家里的旱地也还没种,她还不急着种空间里的地,每天睡前拔一拨草,就当是睡前运动了。

翌日一早,香草和乔青山一起进镇,来到镇口,两人分道扬镳。

乔青山去卖野猪,香草则找上了小福子。

没能从小福子处得到好消息,本就没有太多寄望,香草也没感觉到失望,在镇上漫无目的转了转,在一间粮油铺子外头停下了脚步。

如今粮价时常变动,身上没有银子,进去了解一下粮价也好。

这样想着,香草迈步走进粮油铺子。

“掌柜的,这个多少一斤?”

香草双眼发亮地看着放在店铺最里边的大米和面粉。

虽然这些空间里还有,可是那些没借口拿出来,只能自己吃独食,她心中颇不是滋味。

“小姑娘,小店里的米不论斤卖。”

店伙计瞅了她一眼,面上态度不好也不差,心里却是没将她当成顾客。

一个逃难来的,哪有银钱买米?

要不是东家交代对光顾之人态度要好,伙计都想拿扫把赶人了。

第77章 要命的粮价

香草对伙计的态度毫不在意,“那是怎么卖?”

伙计暗暗翻了个白眼,到底不情不愿地开了口,“姑娘你指的是上好的大米白面,大米八百文一斗,白面六百文一斗。”

香草淡定地点了点头,幸好我会算,一斗大概十五斤,八百文一斗也就是……

“大米将近五十三文,白面四十……纳尼,一斤?”

开玩笑呢?不要太坑哦!

“是一斤。”

伙计一怔,虽然不知道‘纳尼’是什么意思,可他清楚,这小姑娘竟然说对了?

虽然店里卖粮都按升斗卖,从不论斤两,可伙计是个好奇心重的,闲来无事时仔细算过,的确是这个数。

她是怎么算出来的?

伙计好奇不已,他当初可是又称重、又打算盘的折腾了好久呢!

忍不住将香草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一脸欲哭无泪,连忙又道:“姑娘,如今灾年刚过,上好大米有钱没地儿买,都是这个价,姑娘还是往那边看吧,那边的便宜多了。”

上好大米白面价格居高不下,哪里是穷人能肖想的?

就是镇子上也没有几家吃得这样精细。

香草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顺着伙计手指的方向看去,从中又看到了熟悉的杂合面。

大致扫了一眼,她兴致缺缺地继续发问,“既然有上好大米白面,那也应该有一般的吧?”

“自然有,普通大米白面价钱才降,便宜许多,普通大米三百九十文一斗,白面是三百七十五文一斗。”

伙计明知一斤的价格是多少,仍然故意按升斗报价,想看看眼前的小姑娘还能不能算出来。

香草心算了片刻,松了一口气。

普通大米白面的价格和上好的相比,简直是太公道了,看来田家吃上普通大米的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小姑娘,你算出来没?”

香草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伙计忍不住出声询问。

“……”见他一脸求知欲泛滥,香草小嘴一张,说出了普通大米白面一斤的售价,“大米二十六文,白面二十五文。”

回应她的是伙计的满脸崇拜,对香草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不用香草发问,他便十分热络的开始说起了其余的粮食价格。

依旧是故意按升斗报价,让香草自己算。

其余的价格浮动不大,比香草记忆中略微贵上一些,却也十分合理,毕竟是灾年刚过,粮食稍稍提价,乃是必然现象。

粟米十五文一斤,豆面和棒子面将近十三文,最便宜的,仍然是十文钱一斤的杂合面。

看来还得认命吃好一阵杂合面。

香草再次报出算到的价格,伙计激动得大呼小叫,直道自己遇到了神算。

狠抽了抽嘴角,香草瞥见放在架子上的盐袋子,“那盐呢,盐怎么卖?”

“盐是论斤两卖的,细盐四十文一斤,四文钱一两;粗盐巴两文一两。”

盐没法让香草算,伙计心中有些失望。

最终,香草什么也没买,倒是被伙计拉着瞎扯了一会儿。

走出粮店,她的脸色如霜打过的茄子一般。

这一刻,她无比怀念前世的粮价,大米两块多一斤,相比现在,那时的粮价简直是……不!要!钱!

第78章 暖男属性!

香草神情萎靡的走出粮油铺子,已经没有心情继续乱晃,遂走到镇口等乔青山。

“猪肉喂~油滋滋的肥猪肉……”

镇口猪肉摊的胖摊主中气十足的吆喝,传入耳中,香草耷拉着的眼帘掀了掀,随即再度耷拉下来。

猪肉和白面一个价,二十五文一斤。

惹不起,惹不起!

家里人没买猪肉,她空间里的那一斤冻肉就没机会拿出来。

肉冻久了不好吃,好在她还有能存放东西不变质的仓库,她早早就将如意屋里不能久放的食物,通通挪进了仓库,倒也不用担心会变坏。

乔青山远远看到站在巷口踢石子玩的香草,低头看了看手里提着的东西,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走到香草面前,他抬了抬手,把手里的东西往香草面前递了递。

“给我的?”

香草一脸受宠若惊,先前的沮丧情绪一扫而空。

只是,不是说野猪要整头卖吗?他怎么拿回来了一块,还说要给她,这人也太好了。

乔青山肯定的点点头,将用草绳串着的野猪肉塞进香草手里。

昨天他发现香草两只大眼珠子盯着野猪移不开视线,刚才卖完野猪,他特地在酒楼等着他们杀猪割肉,厚着脸皮要了一块回来。

分量不多,也就半斤的样子。

“走吧。”

乔青山自顾自往前走。

香草没有急着动步,看着乔青山的背影,暖暖的笑了。

昨夜回到家,她听田盛说了许多有关乔青山的事。

传言将乔青山批得一无是处,说他性格孤僻,暴躁易怒,难以相处。

香草却是半分都不信。

眼见为实,这人看着生人勿近,其实却是一个极好的人。

早前她就觉得,乔青山话虽不多,也不爱主动开口,但是每每只要自己问出口,他多数都会认真回答,旁人有难处的时候,他也会毫不吝啬出手相帮。

昨天见她想吃野猪肉,今天他又细心的留了一些,像他这样看似冰冷,实则潜藏暖男属性的好男人,简直是人间极品好吧。

而且,他长得还好看!

“不走吗?”

乔青山察觉香草没有跟上,遂停下脚步回头问了一句。

“这就走。”

香草回过神来,笑嘻嘻地迈着小细腿跟上。

快到大塘村时,乔青山掏出一两银子和十三文铜钱,交给香草。

香草收下了一两,将十三文钱还给乔青山抵肉钱,乔青山坚持不肯收,说是他要这些肉酒楼的人也没收钱。

香草无奈,只好将铜钱也收下了。

“青山大哥,野猪肉卖得比家猪肉还贵么?”一头七八十斤的野猪能卖二两多,香草好奇的很。

乔青山一边走,一边为她解惑,“一样的价,不过野猪肚有人收,比家猪肚贵不少。”

“为啥?野猪肚很好吃吗?”

“和家猪差不多。”

“那是为啥?”

“镇上刘大夫有道治肠胃的偏方,必须要用野猪肚。”

“哦~原来是以型补型啊,嘿嘿——”

香草低头偷笑不已。

看来自己的猜想没错,想要和乔青山搭话,就得问他问题,问他问题十有八九能听到他的声音。

领悟到与乔青山搭话的方法,她再也闭不上嘴了,一路上唧唧喳喳问个不停。

乔青山倒也没有觉得厌烦,如香草所料,多半时候他都会回答。

只是用词依然极尽精简。

第79章 逗娃

香草乐呵呵地提着野猪肉回了家,吃了些元氏给她留的吃食,悠闲地搬了一把凳子,坐在院子里逗弄两个侄子。

“豆子,张嘴,啊——”

豆子听话的张开嘴巴,香草以迅雷之速,将拽在手中的樱桃丢进豆子嘴里。

“唔——好甜。”

牙齿轻轻碰上樱桃,香甜的汁水立刻在嘴里炸开,。

小孩子最爱吃甜食,吃到甜甜的味道,豆子简直乐开了花,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都快冒出星星了。

“小姑姑,什么东西这么好吃?”

咽下嘴里的樱桃,豆子围在香草膝边,使劲往她手里瞧。

香草事先挑去了樱桃核,豆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只知道很甜很好吃就是了。

“好吃吧,嘻嘻——就不告诉你。”

香草恶趣味地逗弄着豆子,在一旁玩泥巴的禾儿听到‘甜’这个字眼,立即吧唧着口水,围了过来。

“小姑姑,禾儿也要吃。”

香草看了看禾儿脏兮兮的双手,摇了摇头,“禾儿太脏拉,小姑姑只给干净的孩子吃。”

禾儿委屈兮兮地看着香草,小嘴一瘪,一副要哭的模样。

香草转念一想,禾儿还小,本来就是玩耍的年纪,乡下孩子没有别的好玩,不玩泥巴还能玩啥?

虽然自己是担心他弄太脏容易生病,可也不能太苛刻。

这样想着,香草手腕一翻,将一粒去掉核的樱桃塞进了禾儿嘴里。

禾儿吃到甜味立即忘了要哭,喜滋滋地眯起了眼睛,“甜!”

香草抿嘴一笑,还不忘趁机说教,“禾儿,玩了泥巴待会儿记得洗手,知道了吗?”

豆子连忙狗腿地出声附和,“小姑姑最喜欢爱干净的孩子,爱干净的孩子有甜甜的东西吃。”

又往豆子嘴里丢了一颗,香草补充道,“好好照顾弟弟的孩子小姑姑也喜欢。”

“我会好好照顾弟弟,待会儿就给弟弟洗手。”

再次吃到甜甜的东西,豆子乐得手舞足蹈。

香草满意地点点头,这时咽下樱桃的禾儿一下就急哭了。

“我没有弟弟,哇——”

“……”香草懵了一脸,连忙又往禾儿嘴里丢了一颗,“乖啊,禾儿不哭,禾儿现在不用照顾弟弟,等以后二婶给你生了弟弟,你再照顾好不好?”

禾儿立即破涕为笑,一边嚼着樱桃,一边忙不迭地点着小脑袋。

在堂屋烧水打算洗头的元氏,听不清香草他们说了什么,倒是听到了禾儿的哭声,伸出头往外头看了一眼,见他又笑了,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没有多作理会。

樱桃可是个好东西,不止美味,还营养丰富。

富含糖、蛋白质、维生素等多种元素,樱桃汁还能预防疫病之一的麻疹。

“没有了。”香草给两个侄子喂了不少,才拍了拍手起身。

今天时间充裕,总不能一直在家逗侄子玩,上回打了许多鱼,家里人却没吃上,她打算去钓上一条做菜。

顺便将野塘有鱼的事透露出去。

看着两个小家伙失望的模样,她抿嘴一笑,逗弄道,“小姑姑去钓鱼,你们要不要去呀?要去的小朋友请举手。”

话一出口,立刻见到四只举高高的小手。

第80章 心动的村民们

“豆子,禾儿,刚才姑姑给你们吃甜甜的东西,这事不许往外说,知道吗?往外说了,姑姑下回有,可就不给你们吃了。”

香草之所以敢将樱桃拿出来,完全是因为两个侄子还小,比较好糊弄。

为求稳妥,她又叮嘱了两个侄子几句,见他们忙不迭地点头,这才笑眯眯的带着他们出门。

有意透露野塘有鱼的信息,这次香草没有刻意绕开人多的地方。

她一手提着木桶和钓竿,一手牵着禾儿,大摇大摆的从村子里走过。

“田家幺妹儿,你这是去野塘子里钓鱼?”

一个还没记住香草名字的大婶,见她提着水桶和钓竿,扬声问了一句。

香草笑着点头,“是呢。”

大婶也回以一笑,“王春不是说野塘子里没鱼吗,你还跑去干啥?”

“婶子,野塘里有鱼,上回我还钓了一条大鱼几条鲫瓜子呢,只是野鱼不怎么好钓,王大叔许是运气不好没钓上。”

香草笑眯眯地说出了早就用惯了的说辞。

“大鱼!有多大?”

“你钓到的是什么鱼?”

这一片的房子较为密集,住的大多都是安置户。

眼下正为糊口发愁的人们,听说香草钓到了大鱼,立即围在香草身边,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我钓到的是草鱼,大概这么大吧。”

她先前掉的是草鱼没错,只不过后来打上的鱼里面,也有不少鲤鱼,只因那晚她往野塘里运的鱼太多,压根没时间挑选,遂一股脑都放进了野塘。

不过,这也让她发现,空间白湖里只有草鱼和鲤鱼两种鱼。

香草用手比划了一下,继而牵起禾儿的手,笑着对众人说道,“各位大叔大婶,我先走了,野鱼不怎么好钓,我得早点去那蹲着。”

说着招呼一旁的豆子跟上,姑侄三人往野塘方向去了。

她一走,村民们便议论开了。

“莫不是那野塘子里真的有鱼?王春当初咋没钓着?”

“这我咋知道?”

“许是王春选的地方不好吧,野塘子那么大,谁知道哪里有鱼哪里没鱼。”

“我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野鱼本来就不好钓嘛!”

“不说了,不说了,趁着有空,我也去试试。”

“我也去。”

“等我一起……”

安置户们纷纷加入钓鱼的行列,原就是大塘村村民的人家心中也难免有所异动,只是迟迟没有动静。

那口野塘从前可是淹死过人的,他们这些人心里头很是忌讳。

大石头最近鲜少出门,心里头总惦记着那晚香草掉进野塘的事。

出事隔天,香草便安然无事的在村里出现,知道她没死,大石头稍稍安心了一些,可一想到自己曾经见死不救,心中满是羞愧。

先前在家听到香草的声音,在院子里干活的大石头,立刻躲进了屋里。

他没脸面对香草,可听见了香草说野塘里有鱼,每天忍饥挨饿的他又忍不住动了心思。

他眼巴巴地看向他娘李氏,“娘,咱们也去钓鱼吧?”

李氏此刻正抱着一个大大的圆绷子绣花,听到大儿子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看着大小石头瘦弱的小身板,她心中一疼,“咳咳——去吧。”

命都快没了,哪里管得了什么忌讳不忌讳的!

第81章 田香草,对不起!

在屋子角落找了一会儿,大石头终于找到被杂物压着的鱼竿。

这支鱼竿是他死去的爹留下的。

从前没分家的时候,他们这一房的日子就不好过,做的多吃的少,他爹没有法子,只好弄了根鱼竿,村里人忌讳的野塘他爹不敢去,就去村东头的河里钓鱼,给他们娘几个找点吃食。

爹死后,祖父母觉得他们娘三没用,赶紧提出了分家。

他家分到的东西没有几样,这根鱼竿就是其中一样。

想起前事,大石头眼眶泛红。

低着头,找些干草搓了搓鱼钩上的锈迹,叮嘱弟弟小石头在家照顾娘,而后独自一人来到野塘边上。

安置户家里有现成鱼竿的没几户,大石头是来的最快的一个。

他拿着沿着野塘边快步走着,很快就找到在野塘边的林子里挖地龙的香草。

香草一边挖着地龙,一边轻声逗弄着两个侄子,嘴里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想到自己差点害死这个笑眯眯的姑娘,大石头心中愧疚万分。

他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迈步上前。

“田香草,对不起!”

“啥?”香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大石头双腿并拢,站的笔直。

眼神飘忽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立即垂下头,一张满是愧意的脸憋得通红。

大石头以为香草没听清楚,握紧拳头,再次出声,“上次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你咋啦?”

面对突如其来的道歉,香草有些莫名其妙,想到那日被大小石头拦路抢劫的事,立即恍然大悟。

“哦~你说那事啊?你又没抢到啥,我没怪你。”

大石头惊讶地抬起头,盯着香草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你不怪我?我害你滚下野塘子……”这你都不怪?

“是我自己一脚踩空,怪你干嘛?”不但不怪,还得谢谢你呢,要不是你,也不知道空间什么时候才出现。

只是转念一想,大小石头拦路抢劫,始终是不对,他们年纪小,太过放纵怕是会坏了性情。

思及此,香草连忙开口,语气有些严肃。

“不过,你以后别干那样的事就行了,怪吓人的。而且,要是真出了事,以后你会被良心谴责一辈子的。”

大石头郑重点头,保证道,“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大石头家的事,香草听说了一些。

说起来,他们一家和田家大房的处境有些相像,都是被长辈苛待,分家等于扫地出门。

只是香草她爹田丰年是王婆子的亲儿子,而大石头死去的爹,则是过继而来。

大塘村里原本的村民,虽说穷困潦倒,却也不至于吃不饱肚子,大石头一家算是其中最惨的。

香草看着大石头消瘦的脸颊,心中颇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不忍继续为难,遂开口转移了话题,“你是来钓鱼的么?”

见大石头点头,香草晃了晃手中的竹筒,笑着说道,“看你没带鱼饵,我和豆子禾儿挖了不少,一起用吧,免得耽误的时辰,这野塘里的鱼难钓着呢!”

第82章 村长李五谷

香草不但不怪自己,反倒愿意给鱼饵给他用,这可把大石头感动到一个不行,看香草的眼神,变得就像看庙里的菩萨一样尊敬。

“大石头,咱们去那边钓?”

香草指了指稍远一些的地方,大石头立马牵着没人牵的豆子,听话的跟上。

两人并排坐下钓鱼,时不时轻声说几句话,很快就熟络了起来,大石头对香草的称呼,也从‘田香草’变成了‘香草姐’。

没过多久,钓鱼的人陆陆续续来了,许是觉着香草钓到过鱼,知道哪个位置比较好钓,他们选的位置多数离香草不远。

对此,香草并不在意。

她今天的鱼饵里,压根没放空间里的地龙,不用担心别人察觉出异常。

至于自己能否钓到鱼,她也不在意,总之今天无论如何能吃到鱼就是了。

只是她不在意,有的是人在意。

时间悄然流逝,在野塘边耗了半天,眼看申辰将至,除了几条鲫瓜子之外,迟迟没有人钓到大鱼,村民们心中难免有些怀疑香草所言。

想想也是应当,这么多人钓了半天,一条大鱼都没有,即使野鱼再难钓,也不至于吧?

大石头还望了一眼四周,见众人时不时往香草的方向看,心中不无担心。

哪怕是有人钓到一条也好。

起码这样一来,就没人会怀疑香草姐了。

“香草姐,野塘里真的有大鱼吗?”大石头凑到香草耳边,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

他不是怀疑香草故意骗人,只是忍不住为她担心。

香草也察觉到了旁人的视线,只是并未如大石头那般紧张。

听到大石头发问,她点了点头,极为肯定的开口,“有的,我上回掉进去时看见了许多。”

说起她掉进水塘之事,大石头脸上又漫出些许愧色,只是没有再问。

这时,田盛和一个蓄着长胡子的老头,走了过来。

长胡子老头姓李,名五谷,是大塘村的村长。

李五谷为人板正,面容严肃,在大塘村里威望极深。

别看他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其实他心地很好,处事公正,是个极为不错的人。

当初安置户涌进村,少数饿急了的安置户闯进了村民家中,引起不少原住村民的排斥,两拨人针锋相对的事情,时有发生。

作为大塘村村长,李五谷非但没有排斥安置户,反倒对这些遭遇不幸的人十分同情。

除了尽心尽力从中调解矛盾以外,他还不顾家人的反对,慷慨地拿出了家里的存粮,救济安置户。

虽然他的能力有限,能拿出的粮食不多,却也让初到的安置户吃了一顿饱饭。

而从,在安置户的心中,他的威望也极高。

李村长年岁颇大,家中子孙又多,下地干活的事轮不上他,村里没事的时候,他便留在家中带孙子。

方才田盛突然找上门来,告诉他村尾野塘子里有大鱼,他原本还有些忌讳,被田盛劝说了好一通,这才决定来野塘边看看。

正如田盛所言,村民都已经穷得没饭吃了,哪里还顾得上那些忌讳。

只是,一路走来,留意到村民们的水桶里空空如也,李村长深深皱起了眉头……

第83章 没家教?刁民?

“田家老二啊,这野塘子里当真有大鱼?”

转了一圈,李村长心中不无失望,他觉得田盛还不至于诓骗于他,只是事实胜于雄辩,他不得不怀疑田盛是不是没事找事。

“肯定有,我幺妹香草钓到过。”

田盛自然无比肯定的点头。

怎么会没有?多着呢!

那天夜里,他要守着水车,没能亲自下网打鱼,可大哥他们一担一担地将鱼挑到他面前,他可是亲眼所见。

李村长正想张口再问问清楚,就见一个脾气暴躁的村民,‘蹭’地一下站起,大步走到香草面前。

“丫头,你说野塘里有鱼,鱼呢?咱们这么多人,可是连鱼影子也没有看到!”

不容香草开口解释,她抬手指了指一无所获的众人,急赤白脸地指责起来。

“大伙儿可都不是闲人,一个个饿着肚子,被你小姑娘家家耍着玩,你安得什么心?你无缘无故把我们骗来,白白耽误了半天的时间,今儿个你要不说清楚,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眼下安置户吃不饱肚子,脾气比之平常,较为火爆也是正常的。

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的香草心里清楚,原不想多言,想着只需证明野塘有鱼,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没曾想,眼前的妇人却是不依不饶。

喷完香草,又转眼开始喷田盛。

“兄妹俩,一个个都是骗子,你妹妹骗了大伙儿不说,你还要把村长骗来,田家大房家教可真好!”

“村长,今儿这事你可是亲眼看到的,这样的刁民你管不管?”

李村长皱了皱眉头,并未急着表态,只是转头看向香草。

香草这会儿却是怒了。

这个拎不清的妇人,又是骂他们田家大房没家教,又说他们是‘刁民’,就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她哪里忍得了这个?

放下手中的鱼竿,香草站起身。

“这位大嫂,我就问你一句,是我喊你来钓鱼的吗?”

“……”妇人一下就哑巴了。

仔细想想,她的确只是说野塘子里有鱼,压根没叫大伙儿跟着一起来。

可转念一想,如今安置户哪家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你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野塘里有鱼,可不就是让大家来钓鱼吗?

这样想着,妇人双眼一瞪,也不回答香草的问题,便理直气壮地大声骂了起来。

“哟~死丫头片子这是要推卸责任呀!没家教的玩意儿,难怪连王婆子这个做亲祖母的不待见你们大房,就知道你们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是我自己犯蠢,信了你的鬼扯!”

“大伙儿还是散了吧,这田家大房的丫头没安好心,故意耍弄大伙儿玩呢,大伙儿记清楚他们兄妹的模样,以后可别再被耍了。”

见妇人自己骂还不过瘾,还想煽动旁人,香草顿时就气乐了。

这刁钻妇人认识王婆子,还知道她不待见大房,可见她定然与二房关系不错,不用说,肯定在二房处听了不少闲话。

呵呵~

王婆子进村不过区区几日,竟然这么快找到了能让她当枪使的傻子,功力不减当年呢!

第84章 自证清白?

骂香草兄妹俩的刁钻妇人,名叫吴山秀。

年纪不大,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

吴山秀家住在田家二房隔壁,如香草所料,她与王婆子关系不错。

王婆子此人心毒,一张嘴更是厉害得很,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明明是她苛待大房,她却能四处宣扬大房不孝,不管她这个老婆子的死活。

可笑的是。

田家大房的人个个瘦成骷髅架子,二房的人却个个肚满肠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王婆子爱挑事。

偏生这吴山秀没脑子,还真信了王婆子的鬼话。

田家大房明明和她无冤无仇,她倒是从心底里讨厌起了田家大房,逮到机会就想要大房难堪。

“吴山秀,人家小姑娘的确没叫我们来钓鱼,你开口骂人做什么?”

来钓鱼的大多都是妇人,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妇人见吴山秀骂的太难听,忍不住出声规劝。

吴山秀哪里是听劝的?

双手往腰上一插。

“海大嫂,这事儿你别管,是她骗人在先,我骂几句怎么了?天杀的日子本来就过不去,还有这种小贱人作怪,还不兴让我骂了!”

香草心中气炸了,面上却是不显分毫,只是原本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看了一眼气得双手握拳的田盛,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才将目光转向吴山秀。

“知道我祖母向来不待见我们大房,看来你和她关系不错?”

吴山秀白眼一翻,“我和她关系好,关你什么事?”

香草冷笑,“既然关系好,我祖母难道没告诉你她在我家吃过鱼?”

说到这里,香草转头看向李村长,委屈兮兮地抿起嘴唇。

“村长,我没有骗人,祖母来大塘村落户的那天,我真的钓到鱼了,那天祖母带着二婶他们来我家要赡养银子,在我家吃了鱼,他们可以为我作证,真的。”

香草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话语里透着浓浓的委屈。

众人听了她的话,脸上神态变了又变。

大多数人都抓到了香草话里的重点。

真的假的?

第一天进村就要银子?

在眼下这个时节?

哈~好厉害!

香草眼睛的余光瞟到众人的神色,心中冷哼。

她可不会惯着王婆子。

任由她胡说八道?绝不可能!

反击是必须的。

王婆子不仁,她所做的事只要往外一说,明眼人自然能看清好赖。

自此,香草不在提外婆子,说多了只会显得她这个做小辈的刻意。

她再次开口将话题扯到鱼上。

“原本野塘里的鱼难钓,我掉了很久才钓上一条大鱼,就因为担心村里人钓不到鱼耽误了正事,我才没敢往外说,这几天我心想村里好多人家吃不饱肚子,兴许有人愿意试试,这才说了出来。”

村长见她语气真诚,丝毫不像在说谎,正想安慰几句,就见香草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村长,我爹娘教养我们兄妹不易,‘没家教’这三个字我怎么也不敢受。”

说着,她握紧双拳,“我自会证明我没有说谎!”

说完,她毅然决然转身,不等大伙儿反应过来,二话不说一头扎进野塘。

“呀!怎么跳下去了?”

“……”

“快来人啦,救命啊……”

第85章 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香草突然跳下野塘,吓得在场之人魂飞魄散。

就连之前还咄咄逼人的吴山秀,也差点吓破了胆。

“吴山秀,这都是你干的好事!”

海大嫂慌了神,看着吴山秀的眼神异常凶狠。

众人齐齐转头看向吴山秀,目光不善。

“我我……”

吴山秀吓得脸色苍白,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用双手环抱这身子,一个劲往后缩。

她哪里知道那丫头气性那么大,不过是骂了她两句而已,怎么就跳水了呢?

见众人呆立原处,海大嫂连忙大喊,“愣着干嘛?有谁会水的?赶紧救人呐!”

众人立刻回过神来,眼下可不是论谁对谁错的时候。

得赶紧下水救人。

可这会儿在这里的大多都是妇人,压根不会凫水。

汉子倒是有两个,可恰巧他们也是不会水的。

一个个急得跳脚,却不敢往水里跳。

这口野塘,可是淹死过人的啊!

“快,快去村里叫个会水的来……”李村长大喊出声。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田盛连忙出声。

“村长,不用叫人,我家小妹不是轻生,大伙儿都误会了。”

“不是轻生是什么?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做的,赶紧下去救人呀!”

“就是,这野塘子看着就深……”

相较于村民,李村长则稳重淡定得多。

见田盛神色轻松,他原本慌张的神色微敛,“这孩子要做什么?”

田盛环顾了众人一眼,解释道,“香草说要证明水里有鱼,她这是要抓鱼呢。”

“抓鱼?”

众人愣住了。

不能吧?

就算他们相信野塘里有鱼,可水里游的鱼哪里是好抓的?

“胡闹!”

李村长眉头紧蹙大喝一声,严厉的声音中不无紧张和慌乱。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满是皱纹的额头,冒出点点细汗。

这野塘子可是淹死过好些人的,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敢!

田盛见状,连忙出声安慰。

“村长有所不知,我家小妹水性极好,不会有事的。”

李村长回头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再次将目光转向水面。

哗~

水响声传来,一只瘦小的手伸出水面,手里豁然抓着一只摇头摆尾的鱼。

继而,香草的小脑袋露出水面。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绽放开来。

摇了摇手里的鱼,她喜滋滋地大声道,“我抓到鱼了,我和二哥真的没有骗人。”

她的声音天真烂漫,笑容干净纯粹。

见到眼前这一幕,饶是平日里十分板正的李村长,也不忍心再出言责怪。

“丫头,赶紧上来吧,大伙儿都知道你没骗人。”

“好孩子,快上来吧。”

岸上的人纷纷出声,让香草赶紧上岸。

香草却是不急,抬手将鱼往岸上一抛,扬起笑脸道,“不急,野塘子里有好多鱼呢,我多抓几条再上来。”

说完,又一头扎进了水里。

香草抓了好几条鱼,终于心满意足,准备上岸。

喜滋滋地往岸边游了一会儿,突然又停了下来。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此时是在古代。

她是个姑娘家,此时岸上有男人,若是就这样上岸,全身湿哒哒的模样被男人看了去,她的名声可就没了!

第86章 给些实惠,笼络人心。

见自家小妹在水里不动了,田盛突然也意识到了什么。

心中大急。

汉子心粗,加上香草个头矮小,没个姑娘样,田盛向来将其当成孩童,这会儿才想起来她也是快满十四的姑娘家。

早前她和香草合计如何将野塘里的鱼暴露人前,香草笑说若是钓不到鱼,自己就下水抓鱼证明给大家看。

打鱼那晚,他和香草送走田盛等人,回村后,香草一时得意,还在他面前秀了一把凫水的本事,所以他并不担心。

想着若是鱼实在不好钓,香草下水也行。

让村里人得些实惠之余,还能替自家笼络些人心,免得到时候对上二房那家子,连个帮忙张口的人都没有。

因而,才有了香草跳水这一出。

只是,旁的没有错处,却是将香草如何从水里出来给忽略了。

总不能让小妹湿淋淋的从水里爬起来吧?

岸上还站着许多男人呢!

田盛正想开口让男人们避一避,就见海大嫂拨开人群,怀里还抱着一床厚实的被褥子。

“都围着做什么?汉子们走开些,你们围着,让人家丫头怎么起身?”

海大嫂心细,方才她清楚香草跳水不是想轻生后,立即转身回了家,将家里唯一一床能见人的被褥拿来了。

虽然她和田家不过是并未深交,可姑娘家的名声实在重要。

这小姑娘气性大,被那拎不清的吴山秀激了几句,就不管不顾跳水抓鱼,她要是没见着就算了,见着了却是不能不多想一层。

听到海大嫂的喊话,汉子立即反应过来,纷纷走开,背过身去。

就连李村长也没有例外。

海大嫂这才转身,向香草喊话:“丫头,赶紧上来。”

“诶~”

香草心中涌过一阵暖流。

冲海大嫂感激地点了点头,游到一处草深的岸边,海大嫂连忙跟了过去,搭了把手将她拉上岸。

“海大嫂,多谢您了。”

“你这丫头气性忒大,小姑娘家咋就那么硬气?那吴山秀要说,你就让她说几句,又不会掉块肉。”

海大嫂一边出声怪责,一边用被褥将香草裹得严严实实。

垂着头瞟了一眼,只见吴山秀这会儿像个鹌鹑似得缩在人后,香草无趣地笑了笑。

“我就是不想旁人说我们田家大房没家教……海大嫂放心,我水性好,心里有把握。”

海大嫂想到吴山秀骂出的那些个难听的话,有些不耻地抽了抽嘴角,随后又笑开了。

“你今儿个这一跳,往后可没人敢提这一茬了,哈哈——不说旁人,我是没那胆子。”

香草抿嘴一笑。

此时她并未在意海大嫂的打趣,只不过,这天过后,还真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田家兄妹没家教了,可见她先前那一跳,真的吓坏了不少人。

香草裹着被褥走出杂草丛,她一露面,李村长立即带着众人走了过来。

正想问香草几句,就听到了小姑娘悦耳的声音。

“村长,今天是我多嘴说了一句,耽误了大伙儿的时间,这些鱼我留下一条,其余的就送给大伙儿吧。”

既然想要笼络人心,那就给些实在的好处。

鱼而已,她有很多。

第87章 猛刷了一拨好感!

将鱼送给前来钓鱼的村民,猛刷了一拨好感。

香草裹着被褥离开,深藏功与名。

至于先前‘问候’她全家的吴山秀?

不好意思,要鱼自个儿抓,野塘就在那里。

站在灶台边炒菜的香草,想起分鱼时,吴山秀憋成青黑色的脸颊。

心里暗爽。

有时候,蠢就是原罪。

要不是吴山秀受了王婆子的挑拨,就算没钓到鱼,她何至于指着香草的鼻子骂?

还骂得那样难听。

一个饭都吃不饱的人,有时间不好好想想怎么挣口饭吃,尽和人瞎嚼舌根,听风就是雨,这样的人香草最是厌烦不过。

不过,虽然今天遇到了讨人厌的吴山秀,同样也遇到了好心淳朴的海大嫂。

想起海大嫂暖心的举动,香草嘴角勾了勾。

人和人的差别还真是大!

“菜好了没?肚子饿扁了……”

“好了,好了,开饭了。”

听到二哥的催促,香草赶紧将锅里的鱼盛起。

两大碗红烧鲜鱼块,一锅鱼头鱼骨汤,鱼香味浓,充斥着整个厨房。

乔青山给的野猪肉她没动,那东西比较难得,她打算留着等大哥他们回来一起吃。

元氏将菜摆上桌,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家里人,火速就坐。

田盛则咽了咽口水,认命地接过香草手中的一碗鱼块,一溜烟跑出家门,送去了乔青山家。

惦记着家里的菜色,他连乔青山腾碗的功夫都等不了,急急忙忙赶回家拿起筷子。

香草知道乔青山今天下午进山了,为了让他回家吃到一口热的,香草特地晚了一些做暮食,这会儿田盛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许是都饿急了,这天饭桌上没人开口说话,动作出奇的一致。

埋着头,一个劲的吃,吃得很快。

其余人是因为鱼块好吃,肚子太饿,而元氏,她吃得快,完全是因为担心王婆子再来。

好在这一回吃鱼,总算没有不速之客前来打扰,元氏担心的事落空。

这天相安无事,次日,田家开始插秧。

将用干草捆成一把一把的秧苗抛进田里,秦氏田盛和香草卷起裤脚下田。

插秧是原身干惯的活计,香草没有干过却也胸有成竹,随手拿了一把离自己最近的秧苗,解开干草,将秧苗分成小撮,均匀地插进田里。

别看她干力气活不咋地,这插秧的活计却是干得不错。

插下的秧苗,间隔分布均匀。

她的速度也很快,插好一排秧苗便立刻拔腿退后,顺手拿起没插的秧苗,动作鲜少停歇,不一会儿就将秦氏和田盛抛在了前方。

隔壁田也在插秧的大娘见了,锤了锤后腰,大声开口。

“哟~田家的,你家姑娘手脚够麻利的呀,插秧比你还快呢!”

秦氏回头看了一眼,手上动作不停,乐呵呵地回应道,“是比我快些,这活她还行。”

“哪里只是还行?依我看,咱们村的姑娘,就她手脚最快了,是个种田的好手。”

“不值得大婶子这样夸,小姑娘家手脚灵活些,你家的姑娘年纪还小些,手脚也不慢……”

秦氏和大娘热热闹闹地互相吹捧,香草和隔壁田的小姑娘相视一笑,略微有些无奈。

第88章 隔壁村飘来怪味?

田间插秧的人一边磕牙一边干活,气氛好不热闹。

一天下来,先前还满是泥泞之色的田里,布满青绿。

青葱翠绿的秧苗精神抖擞地迎风招展,看得人心中欢喜的紧。

“回家吃饭咯——”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众人齐齐抬头看天。

吃暮食的时辰到了。

“咱们也回家吃饭。”

秦氏招呼一声,香草和田盛点头上岸。

‘咳咳——’

香草正用干草把擦着脚上的泥巴,突然闻到一股怪味,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是什么味?”

“像是在烧什么。”

“咳——好像是下山村那边飘来的。”

村民们议论纷纷,香草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山林间一阵滚滚浓烟飘起。

“娘,那边是不是着火了。”

“不是,咱回家。”秦氏摇了摇头,眼神中似乎有些悲切和同情,没有多说什么,便拉着香草回家了。

见秦氏心情低落,香草没有多问,吃过饭后再次回到田里,她便听说了起浓烟的缘因。

并非是山火,那是隔壁下山村在烧东西。

烧的是尸体!

听村里的人说,下山村死了两个人,是饿死的。

死的人是逃难而来的安置户,疫病之灾刚过,那两个人又是从疫区来的,村里人担心留有祸患,就合计着将两具尸体给烧了。

得知了这个消息,吃过暮食出来继续劳作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空气中还弥漫着烧焦的味道,香草埋头插秧,手指有些发颤。

若是她没有来,原身的尸身应该已经被烧了吧?

在这个落后的时代,天灾当真无比恐怖,大致算算,安置户家中的救济粮应该都快见底了。

镇上找不到出路,深山里虽然有些野物野菜。

可乔青山说过,野物难猎,她抓到野兔,田盛遇到野猪,这样的好运十分难遇。

乔青山打猎多年,陆陆续续在山里挖了上百个陷阱,收获不错,却也不算多。

至于野菜,那些根本不足以果腹……

香草前世并非能人,可她自幼四处打工,自问会做的事情不少,从前她相信自己去哪里都能活下去。

可来到这个世界至今,她还只能依赖空间。

然,别人没有她幸运,他们只会种田,没有空间,没有机遇,也等不来救助,想求生存简直难如登天。

香草清楚,朝廷将难民安置后,就在也没有了动静,若是没有下一批救济粮,肯定还有许多人熬不过去。

这次烧尸,只不过是个开始。

纵使自家有底气渡过这一年,香草的心情还是无比沉重。

同情怜悯有之,担心忧虑也不少。

在她读过的历史书里,贫苦人们发起的战争不少,试想连田昌那样的老实人都想过落草为寇,其余人呢!

穷则思变,都快饿死了,谁豁不出去?

二哥提过,这些天,村子里安置户的男人们经常成群结队凑在一起,这可不是个好的苗头!

比起天灾,战争对于香草来说更加恐怖,战祸一起,好不容易安家的田家大房,说不准又要背井离乡逃难了。

想到此处,香草心中暗骂不已。

该死的朝廷,赈灾也太敷衍了,安置完难民就完事了吗?

再不派粮,这世道可就要乱了。

第89章 大哥回来了。

香草沉重的心情,在田昌等人回来后,终于有所减轻。

田昌等人大清早从县城出发,回到镇上,先去张家还了水车,回到村里时已经很晚了,香草还没睡着,听到敲门声,便立即从床上弹起。

刚打开院门,将田盛等人让了进来,秦氏和田盛元氏也走出了房门。

家里没有油灯,一片漆黑,香草灵机一动,让众人去了厨房。

烧了一堆火照明,两家人围着火堆,小声说话。

田昌等人此行还算顺利,将鱼运去县城后,打听了一下行情,很快就租了一个摊位卖鱼。

他们的鱼品相好,死掉的不多,卖出的价钱比镇上还有贵上一些。

加上这次的鱼里面大部分都是鲤鱼,县城里鲤鱼的价钱比草鱼贵,因而,加起来竟然卖了十二两银子有余。

整银田昌和沈树一早分了,按先前说好的,一家得六两。

其余的散碎铜钱不多,磨破嘴皮子讲价,买下了五匹麻布,一包针头线脑。

香草听说买了布,立即起身打开田昌背回来的大包裹,得了宝贝似的将一匹麻布抱在怀里。

“哈~终于可以进十字街了!”

她一直惦记着要进十字街呢!有了布做衣服,这下总算是行了。

看见她欢喜的小模样,众人乐得见牙不见眼。

送走了沈家人,田家人再次回到厨房火堆边坐下。

田昌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摊开。

看到了明晃晃的银子,秦氏眼框一红,脸上原本挥之不去的愁苦之色,终于消失不见。

“好了,好了,咱们家饿不死了。”

双手颤抖着接过银子,秦氏激动地满脸是泪。

先前听说下山村烧尸,天晓得她有多怕,担心自家人会步隔壁村那两人的后尘,她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出门卖鱼的田昌身上。

田昌回来之前,她压根合不上眼,一会儿担心鱼卖不出去,一会儿又担心卖鱼的钱路上被人抢了去。

此刻将银子拿到手,她总算是可以安心了。

把香草几个赶去房里睡觉,秦氏关上厨房的门,把自己关在了厨房里。

她要就着火光,将银子严严实实的缝在衣服内层。

田昌面带笑容走出厨房,痛快的伸了一个懒腰,瞧见往自己屋里走的香草,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口将她叫住。

“咋啦?大哥。”

香草停下脚步。

田昌道,“刚才去张家还水车,张老爷子问起你,说找你有事,让你有空的时候去一趟他家。”

“没说是什么事吗?”香草想不到张老爷子找她能有什么事。

“没有,他问我,你是不是在家,我就说你应该在家插秧,他让你插完秧去他家一趟,说不是什么大事,不急。”

田昌打了个哈欠,把事情说清楚就去睡了。

留下香草一脸不解。

难道张老爷子想收鱼?

若是这样,只怕事情就难办了,眼下她没借口继续卖鱼。

村长说过,野塘里的鱼暂时不许再动,等各家各户田里的活忙完了,他会组织村民放水抓鱼,得来的鱼全部按人头分给安置户。

第90章 你也够厉害的!

留在家里插了几天秧,水田里的活算是做完了。

接下来只需每天查看一下禾苗涨势,探一探水的深浅,水深了放水,水浅了就麻烦一些,还得挑水补上。

早两天田盛去镇上买了一个生铁犁头送去了木匠家,这天一大早,木匠就将做好的犁送了过来。

结了工钱,田家大房的第二件农具终于到手。

田昌田盛兄弟俩乐滋滋地扛着犁下地,秦氏难得的没有出门,从衣服里层拆出二两银子,又将剩下的银子再次缝好,这才拿着银子出了房间。

香草穿着元氏给她新做的衣服出门,见她娘拿着银子出来,连忙问道,“娘,您这是要去那家交银子么?”

“是啊,前几天忙着插秧顾不上,今天有空就去交了,免得拖久了又要听闲话。”

这几天二房的人没来闹,秦氏过了几天清静日子,心里反倒是有些不安,想着赶紧还了,了了一场事。

“也好,我陪您去。”

香草本想进镇找张老爷子,那天张老爷子让田昌带话来让她得空去一趟,如今秧插完了,她就想着赶紧去一趟。

可又放心秦氏一个人去二房,担心王婆子作怪,遂提出跟着去。

秦氏没有拒绝,注意到香草穿上了新衣服,脸上顿时露出笑意。

“我闺女穿上新衣服真好看。”

“那是当然。”

香草不知谦虚为何物,嬉笑着低头,将自己的新衣服好生打量了一番。

没有经过染色的麻布料子,较为厚实,呈天然的亚麻色。

款式简单,上衣及膝,下面露出两条宽松的裤腿,是农家普遍的衣着样式,自然无比的乡村风格。

元氏擅长针线活,做出的衣服针脚细密,穿在身上比之前那套‘乞丐服’舒服多了。

衣服有些偏大,想来是故意做大,打算让她多穿几年。

“二嫂,多谢了。”

香草喜滋滋地歪了歪头,朝元氏屋里喊了一声。

“一家人瞎客气啥?懒得理你。”

元氏笑骂的声音传来,秦氏乐得合不拢嘴。

“咱们走吧,你二嫂忙着做豆子和禾儿的衣服呢!哪有空和你瞎扯。”

“嘻嘻——我倒是抢在两个小的前头穿上新衣服了。”

母女俩说说笑笑走出院门,刚走到门口,隔壁邻居家的婆娘从旁边走来,差点撞了娘俩一个满怀。

“走得这么急,上哪去啊?”

田家大房隔壁住着一家姓李的,婆娘姓钱,人称钱婆子,他们家不是安置户,和田家大房来往不多,却也算得上熟识。

秦氏见钱婆子步履匆忙,便笑问了一句。

钱婆子站定,回了个笑脸,道,“不就是来你家吗?你们这是要去哪?”

“去香草她祖母家呢!”

秦氏松了松握着银子的手,钱婆子眼尖,一下就看到了她手中的银子。

“哟——”

钱婆子想到前一阵子在自己院子里听到的动静,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这是去给赡养银子呢!”

“……”秦氏一脸‘你咋知道的’的神色。

钱婆子见状,扯了扯嘴角,“那天你们院子里声音那么大,咱们两家又挨得近,我在院子里哪能听不见,话说你婆婆够厉害的呀,第一天上门就开口要银子了。”

钱婆子又瞄了一眼秦氏的手,意味不明地补了一句,“你也够厉害的,还真能拿出银子!”

第91章 过世的大嫂

钱婆子话中有话,香草听在耳中,眉心跳了跳,耐下性子没有开口。

秦氏和沈树等人合计过怎么解释银子的出处,香草虽不大清楚他们要怎么解释,却也对她娘十分放心。

只见秦氏略微尴尬的笑了笑,道,“哪里是我厉害,哎~说起来我还臊的慌,大儿媳妇人都走了,我连她留下的唯一一个物件都没能保住。”

“你家大儿媳妇?她还留了值钱物件?”

钱婆子这人好奇心重,爱打听,却又不是那种爱嚼舌头的人,否则王婆子来田家大房闹的事,早该传得人尽皆知了。

田家大房刚搬来她家隔壁时,她就过来打听过一回,清楚秦氏的大儿媳妇已经死了。

是生小儿子时难产死的。

秦氏的话一下就勾起了钱婆子的好奇心。

这田家大儿媳妇是什么来头,还能留下值钱物件?

秦氏想到自己苦命的大儿媳妇,再次叹了一口气。

“我那大儿媳妇原是个富户家夫人的丫鬟,在主子面前还算得脸,后来被放出宅子,原想着回家团聚,哪想到家里人都迁走了,也没留下个去向,为了找家里人,她多年存下的傍身银子都被人骗了,嫁给了我家老大时,身上就剩一个物件,现在连这一个物件都没了,是我对不住大儿媳妇……”

说到这里,秦氏抹了一把眼泪。

她说出的话,有许多处都是瞎编的。

香草清楚,大嫂郑氏从前是富户家的丫鬟不假,可她被放出宅子的原因并不光彩,原本秦氏也不满意这个儿媳妇。

奈何田家大房那时刚被赶出家门,穷得叮当响,压根没本事给田昌娶媳妇,田昌自己寻到了媳妇儿,秦氏这个做娘的哪能阻止?

后来经过相处,秦氏才对郑氏彻底改观,两婆媳处得像亲母女似的。

只是郑氏嫁进田家时身无长物,压根没留下什么。

秦氏话虽假,感情却是真,大儿媳妇是个好的,年纪轻轻就走了,她每每提起心里都难受的很。

钱婆子见她如此,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同情。

拍了拍秦氏的手背,叹道,“人都走了这么多年了,你看开些。”

秦氏点了点头,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问道,“不提她了,免得心里难受。对了,你刚才说要来我家,可是找我有事?”

经她提起,钱婆子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正事。

连忙从袖兜里掏出一包东西,塞进秦氏手中。

“村长说了,如今你们逃难过来的,也是村里的人,让我们这些人帮扶着些,他也清楚大伙儿日子都不好过,帮不了什么大忙,就让每家匀出些菜种,起码让你们把院子里的菜地种上。”

秦氏得了菜种,千恩万谢地把钱婆子送走。

香草将菜种放回家,这才挽起秦氏的手往二房走去。

二房和沈家是同一天进村,和沈家一样,二房也没有分到好房子。

当然,二房惯会争抢,沈树再怎么样也是王婆子的女婿,只能让着些,因而,二房的房子比沈家的牛棚还是要强上许多。

第92章 王婆子良心发现?

二房得到的,是一间多年无人居住的老屋,地方不大,院墙几乎全部垮塌,站在外头往里一看,里头破破烂烂的情形,一览无余。

二房没来大塘村时,香草路过此处,往里看过一眼。

此时这间屋子和从前一模一样,菜地没有翻土,屋顶没有修葺,就连那扇朽坏的门窗,也还是保持原样。

压根不像个住人的地方。

秦氏和香草来时,王婆子面无表情地坐在院子里,不知在想什么。

看到秦氏和香草过来,王婆子有些意外,愣了一瞬,而后双眼眯成一条细缝。

“娘。”

“祖母。”

秦氏和香草站在无遮无拦的院子里打了招呼。

王婆子哼都懒得哼一声,当头就问,“这是给我这个老婆子送孝敬银子来了?”

声音一如既往的刻薄尖锐。

香草很想揉揉自己备受摧残的耳朵,到底还是忍住了。

其实,王婆子认定了秦氏压根交不出银子,只以为她是来说求情的。

想得倒是美!

王婆子冷哼,“早前给了五天时间,担心不够用,我也懒得逼你,没得又说我这个做婆婆的心狠,这又给了你好几天,今天你总该给了吧?”

秦氏往前走了两步,正想将银子递过去,范氏听到声音,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娘,你想什么呢?他们能给你银子就怪了,我看他们就是存心想赖,如今大伯哥去了,谁还管你这个老娘?”

范氏扫了秦氏一眼,眼神充满挑衅。

秦氏没有开口。

说句心里话,她还真是不想理会王婆子这个婆婆,可是没办法,谁叫她摊上了呢?

嫁给田丰年这么多年,她始终想不明白,王婆子怎么就那么不待见大房。

莫说是她,就是田丰年自己也想不明白。

王婆子皱着眉头,瞥了范氏一眼,“范氏,你少说一句,秦氏怎么说也是你嫂子,轮不到你说。”

秦氏:“??”

香草:“??”

王婆子这是良心发现了?不能吧?

听到王婆子状似维护的言语,娘俩一头雾水。

仔细瞧瞧,王婆子脸色很好,不像是生病把脑子烧糊涂了呀?

娘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两个字。

有诈!

娘俩十分默契地没有动,都想看看王婆子今天想唱哪一出。

只见王婆子神色一暗,细眯眼中泛起泪光,摆出一副晚景凄凉的模样。

“秦氏啊,我这一辈子就两个儿子,疫病一来,全都去了,老婆子我难受啊。其实我也不是非要找你讨赡养银子,我是没办法,范氏没本事,柱子又还小,没有银子你让我这个老婆子怎么活?”

好演技!继续。

香草差点想要给她手动点赞,放在前世,这就是妥妥的‘老戏骨’啊!

台词功底特么深厚。

“这么说,娘是不想要赡养银子了?”秦氏意味不明地问道。

王婆子嘴角一抽,差点没能绷住此刻凄凉的神情。

不要银子,可玩笑呢!

王婆子并不答话,环顾了自家的破房子一圈,不动声色地朝范氏眨了眨眼,随即长叹了一声。

“哎——”

第93章 住半年?骗鬼呢!

看王婆子那番做派,香草大概猜出她想干什么,见秦氏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她便没有开口。

范氏收到王婆子的暗示,连忙站了出来,按照王婆子早前教的开口了。

“大嫂,我们家是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家里的门窗就不说了,院墙倒了,屋子摇摇晃晃,估计也快倒了。”

“我皮糙肉厚倒是没什么,娘年纪大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娘搬进来这才多久,多年没犯的老寒腿又犯了,这几天痛得睡不着觉,人都瘦了一圈……”

香草听不下去了,神情颇为讽刺地仰起小脸。

“叔母是说,去年冬天逃难的时候祖母的老寒腿没犯,反倒是在这艳阳高照的五月份犯了?”

老寒腿?

能找个好点的说词不,当别人是傻子?

范氏噎了一瞬,约莫也觉得这个说法有些糊弄,遂看向王婆子。

王婆子却是毫不在意,她本来就只是想找个由头。

没有理会香草,装模作样地锤了锤腿,她终于向秦氏提出了要求。

“秦氏,丰年向来是个孝顺的,你不待见我这个婆婆,觉得我找你要赡养银子是苛待了你,我也不说啥了,银子我不催着你要,到年后连同今年的一起给也行。”

话里话外,都在强调秦氏不孝。

“不过,我这个做婆婆的让步了,你也该表表孝心,我也不敢要你什么,只要你将现在住的屋子借我住上半年就行。”

见秦氏低下头,王婆子的细眯眼中划过一丝得意。

张了张嘴,又添了些火候。

“就住半年,房子我不要你的,只等凑齐了银子盖房子,我就搬出去。”

香草低头笑了。

这王婆子还真是敢张口!

住半年?骗鬼呢,她占了房子还能还回来?天方夜谭也不是这样编的。

难怪二房搬来大塘村这么久都没有修葺房子,敢情打的是这个主意,估计刚进村那天来家里闹时,就看上了大房的房子吧?

大房的房子虽然不算多好,比起二房这座别人挑剩下的来,却要好得多。

就说这几天他们没来闹奇怪的很,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香草正想开口讽刺几句,就见听完王婆子所言的秦氏总算抬起了头。

“娘这是要搬去我们大房?”

王婆子笑了笑,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当然不是,当初分家,说好了我老婆子跟着丰收养老,我哪好能变卦。”

分家书上写得清清楚楚,王婆子就算想去大房也没道理,更何况她完全不想,每天对着大房那群人,她还怕折寿呢!

“那娘的意思是,要带着二房搬去我家?那我就要问娘了,你们把房子住了,我们一家住在哪?”

秦氏暗自冷笑连连,极力压下火气,说话的语气还是显得有些生硬。

王婆子指了指身后的房子,理所当然地回道,“这不是还有这里的房子嘛,这座房子就当娘送你了,过半年你就有两处房子,放心把,娘亏不了你的。”

“哈——”

见王婆子一脸‘你占便宜’的神情,秦氏当即就气笑了。

笑过之后,脸色猛地一变。

第94章 索性不要脸……

“娘真是好算计啊,我就说娘刚进村就来我家要银子,没要到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几天只去我家搜了一回,不像娘平日的做派,敢情是娘看上我家的屋子了。”

乡下地方大,许多时候离得远了些,交流当真靠吼,大伙儿都习惯大声说话,秦氏也不例外。

她中气十足的声音,清晰无阻地传入原本就竖着耳朵偷听的左右邻居耳中。

“你那么大声做什么?谁要你的房子,我说了就是住半年。”

王婆子蹭地一下站起,目光如刀,再不复刚才温和的模样。

“娘当真只想住半年?”

秦氏嗤笑不已,心知肚明地瞥了王婆子一眼,当即大声翻起了旧账。

“当初分家,我们大房啥也没得,只带了两身换洗衣服就被娘连夜赶出家门,娘要求大房每年交二两赡养银,不交就告上衙门,说我们大房不孝,不肯奉养老娘。

要不是同村见我们一大家子可怜,帮扶了一把,分家那一年我们大房就没活路了。

这些年,我们一大家子连饭都吃不饱,却不敢不交银子,去年要不是闹灾,也不会欠你二两银子?

娘不顾及亲生儿子一家的死活,我这个做儿媳妇的无话可说,可娘如今看上了我家的房子,还要像当年一样把我们一家赶出去,是不是太过分了?”

秦氏嘴皮子利索,一番话完完整整的说出口,中途连王婆子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见秦氏故意提起往事,惹得左右邻居探头探脑,王婆子气得七窍生烟。

转念一想,田家的旧事大塘村的人并不清楚。

她眼珠一转,还想出声反驳,挽回些许颜面。

香草见状,好言好语地压低声音提醒。

“祖母还是不要否认了吧?当年是怎么分的家,分家书上可都写着呢!”

王婆子神情一滞。

当初分家,田丰年执意请来村里唯一一个识字的人写了分家书,她原以为没什么,毫不犹豫地按了手印,没曾想却是落下了证据。

从前村里人没有一个不清楚她的,现在换了个地方,她想搏一个好名声也不成了。

既然秦氏将往事抖了出来,王婆子索性也不要脸了。

“我是你男人的亲娘,莫说你还欠着我的银子,就是啥也不欠,我想要的房子又咋了?说我过分,我就过分了怎么的?

我告诉你,要么你给银子,要么就赶紧把房子空出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去衙门走一趟。”

王婆子刻薄的嘴脸暴露无遗,这下她也懒得说‘就住半年’这种骗鬼的话了。

总之,房子秦氏不给也得给,除非她想去衙门挨板子。

香草歪头瞧往隔壁院子里看了一眼。

只见吴山秀傻愣愣地站在隔壁院子里,一脸三观崩塌的复杂神情,看着王婆子的眼神简直难以形容。

香草眉头一挑,嘴角微勾,淡淡的笑了。

“祖母,按分家时说好的,每年二两孝敬银子,一个铜板都不会少您的。”多的你就别想了,想了也是做梦!

秦氏点头表示认同,终于将一直紧紧拽着的手摊开,露出手心里的两小块银子。

第95章 算计泡汤

秦氏摊出银子,王婆子立马哑火。

本想打着这二两赡养银子的旗号,先把大房的屋子占了,到了年后连同今年的二两银子一起要回来,现在不成了。

她哪里想得到,秦氏真能交出银子。

一番算计,全数付诸东流不止,还在同村人面前暴露了本性。

王婆子得不偿失,手里拿着银子,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在她看来,这二两银子是她应得的,不管迟或早,大房都不敢不给,正因如此,她压根就不急着要。

占屋子的事才是如今的头等大事,眼前这座破烂屋子,她是一天都住不下去了。

可秦氏交了赡养银子,这屋子就没法占了。

看着香草挽着秦氏的手离开,王婆子嗓子眼里呕了一口气,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堵得发慌。

范氏瞟了一眼面色发青的王婆子,心中不由犯怵,小心翼翼地拉了拉王婆子的衣袖,轻声喊了她一句。

“娘~”

“娘什么娘?你还要找奶吃不成……”

王婆子正愁没地方出气,顿时劈头盖脸一顿骂。

别看王婆子年纪大,她向来身体硬朗,中气比年轻人还要足,还没走远的香草听见叫骂声,鄙夷地抽了抽嘴角,旋即又开心起来。

“娘,咱们家又可以清静许久了。”

秦氏干瘦的脸上泛出笑意,“是啊,总算可以清静了,给了银子,总算是能安心过日子了。”

说到这里她还拍了拍胸口,可见她有多不想和二房有交集。

香草了然,嘿嘿一笑,又担心起另外一件事。

“娘,你对钱婆子说的那番说词,旁人不了解情况,定然会信,可祖母是见过大嫂的,她能信么?”

现在王婆子没有反应过来,可她迟早会静下心来想想。

到时候,以她的脾气性格,肯定会打听大房怎么得的银子,若是不相信秦氏透露的说词,会不会往野塘里的鱼那里猜?

说到底,香草还是有些担心打鱼的事暴露出去。

虽说鱼是她发现的,就是被人发现她们家打过鱼,最多被村民说几句,还不至于群起而攻。

可她到底担心王婆子会借此挑事。

话说回来,鱼是自己从空间拿出来的,说是自己的也不为过,用自己的鱼卖了些银子,却要提心吊胆,当真是哔了狗了!

天呐——世界那么大,为啥要把二房也安置在大塘村?

是嫌她日子过得太平顺了么?真是无语!

秦氏听了闺女的话,颇为不以为然。

“见过你大嫂咋啦?你大嫂是分家后进门的,她还能知道你大嫂身上带了什么物件进门?你也太小看你娘了。”

听到这话,香草立马就安心了。

将打鱼卖鱼的事前前后后回想了一遍,她点了点头,看来这事不用再提。

娘俩说了一会子话,秦氏记起香草还要进镇,连忙叮嘱了她几句,让她往镇上去了,自己则回家扛起锄头下地。

虽然家里有了曲犁,耕地方便许多,可她也不想闲着。

锄头挖地是慢一些,却也能帮上不少。

第96章 天降横财!

“什么?您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云来酒楼后巷,香草本来就大的眼睛,差点瞪脱窗。

张老爷子脸上挂着笑,老神在在地站着,对她的反应没有丝毫意外。

见张老爷子一脸淡定,香草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的脸,表情恢复如常。

往张老爷子身边凑了凑,她不可置信地轻声问道:“您说的是真的?真有人愿出二十两银子打听那些鱼的出处?”

“不错。”张老爷子肯定地点了点头。

“要打听这事的,是酒楼的一位常客的家仆,说是他家公子很喜欢吃你的鱼,想打听出处,他拿了二十两过来,老头子我想着,你的鱼原就是野塘里钓的,告诉他也没啥,还能白得些银子。听你大哥说,你们家没打算瞒着野塘有鱼的事,所以叫你过来,问问你是咋想的。”

他说的那位家仆,就是陆亦瑾的随从方圆。

二十两银子可不少。

一人一半,也有十两。

这段日子以来,香草深知赚银子有多难。

如今天降横财,说实话,她动心了。

如果按照陆亦瑾原本的打算,给出一百两银子,只怕她会当即拍板应下,连犹豫都不带有的。

毕竟,野塘里有鱼的事,全村都知道了。

现在透露消息,对她来说不但毫无坏处,还有进项,何乐而不为?

“老爷子,我能不能问问,那个买消息的是什么人?是镇上的富户吗?人品咋样?”

心里有所意动,该问的还是要问问清楚。

脑洞告诉香草,要是不小心招惹了个恶霸,那就不好了。

不过,那人既然愿意出银子买消息,应该也坏不到哪里去。

香草问这些乃人之常情,张老爷子没有隐瞒,将陆亦瑾的来头告诉了香草。

其实,他知道的也不多,就知道他是外地人,在吉祥客栈住着,吃云来酒楼的菜已经有了小半年,身上应该有些银子。

至于为人嘛,张老爷和他接触不多,只说他嘴巴叼了些,别的还好。

听说是个长期住在客栈的外乡人,香草便没有了顾及。

“嘿嘿——我是大塘村人,我们村村尾有一口野塘……”

香草脸上笑容灿烂无比,一副财迷的小模样。

张老爷子会意,也笑着点了点头,“那好,晚些我就去找方园拿银子。”

“到时候咱一人一半。”香草接话接得特顺溜。

她已经有三回和旁人‘一人一半’了。

“好,那老头子我就不客气了。”和香草对半分,原也是张老爷子的打算,听她这么说,自然没有异议。

顿了顿,张老爷子又叮嘱了一句。

“你明天再过来一趟,记得叫上个家里人,你一个姑娘家拿着银子走不安全。”

香草点点头,她已经打算好,明天把二哥田盛叫上,不只是为了拿银子,还想让二哥去医馆看大夫。

前几天,田昌卖鱼得了六两银子,她便开口提议让田盛看大夫。

可田盛并不配合,磨磨唧唧地,一会儿说秧没插完,一会儿又说地还没耕,抽不出时间进镇,全家人都奈何不了他。

香草心里明白他的顾虑,不过眼下又得了十两,他总该听话了吧。

第97章 大塘村,很好。

将二十两银子交到张老爷子手上,方圆喜滋滋地回到客栈,心中得意极了。

就说公子小题大做,买个消息而已,哪里要得了一百两?

这不他才出二十两,张老爷子就把消息告诉了他。

前几天没有得到张老爷子的答复,公子每天都会问上一回,他急得团团转,差点就没忍住想去找张老爷子加价的冲动。

这会子得了消息,全然将这些事全都忘在了脑后,一个劲的夸自己聪明机智,是个能替主子省银子的好奴才。

不过,这等阳奉阴违的行为,可不能让公子知晓,否则他可就麻烦了。

“公子,打听到了,那些鱼都是大塘村野塘子里的。”

许是凭借自己的聪明为主子省了银子,方圆兴奋地红光满面。

“大塘村?”怎么好似有些耳熟?

陆亦瑾正站在书案后,提笔练字,听到方圆的声音,动作微顿,一滴浓墨顺着笔尖滴落,迅速在写了一半的纸张上晕染开来。

“是大塘村,听说里镇上不远,来回一趟要不了多久,往后公子想吃鱼就方便了。”

方圆想着,待会儿他就去打听去大塘村的路怎么走。

往后只要公子想吃鱼,他就去大塘村买上几条。

省下的那八十两银子,够公子吃上好久好久了。

“大塘村,很好。”牵挂了好几天的消息到手,陆亦瑾心情不错。

慢条斯理地放下毛笔,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一举一动,皆散发着文人优雅闲适的气息。

思索了片刻,他点头道,“明天你去大塘村一趟,将那口野塘子买下,野塘子旁边的地皮也买上一些。”

“??”方圆一怔。

公子这是要干嘛?前一阵子不是还说不想置办产业么?

就算公子改主意了,也该置办些良田才是,要口野塘做什么?

难道养鱼不成?

陆亦瑾还真有养鱼的想法。

他心想,在吉祥客栈住太久,也该动动地方了,大塘村能养出那般鲜美的鱼,想来是个好去处。

不妨就在那里安个家。

既有鱼吃,又能乐得悠闲,实在最好不过。

瞬间做下安家的决定,陆亦瑾心情极好的笑了笑。

笑容极浅,似一缕轻描淡写的涟漪,微微荡漾开来,给人一种春风拂面、清新怡人的感觉。

方圆此刻正瞪大眼睛看着陆亦瑾,见自家公子笑了,顿时眼睛瞪得更大,与香草听说‘二十两’时的神情,如出一辙。

“公……公子?”

抬眸瞥了一眼,见方圆傻愣愣地站着一动不动,陆亦瑾缓缓收起了笑意,道,“造房子的事就交给你了,无需多大,普通农家小院即可,记住,务必建在野塘旁边。”

“……”方圆凌乱了。

看来公子的确是想安家无疑,可为啥偏要选个小山村?

如今镇子附近的村子里,到处都是逃难而来的安置户,乱糟糟的,避还来不及呢,干嘛偏要往上凑?

“公子,要不还是在镇上买间屋子吧?再不然去县城?”

方圆不愿自家如高岭之花一般的公子,和难民们搅在一起。

然而,陆亦瑾一个眼神飘来,他便识趣地低下头,开始计划起明天的行程了。

第98章 大善人?疯了吧?

得了一笔横财,田盛总算不再抗拒就医,在家人的一再要求下,第二天就带着媳妇儿一同进镇了。

元氏小产后,一直不曾看过大夫,现在身子比从前弱了许多,虽说没有啥大毛病,可有了银子,还是去看看大夫比较放心。

香草这回没跟着去。

反正张老爷子见过田盛,清楚他是香草的哥哥,田盛去拿银子也是一样。

昨天见过张老爷子后,她如愿去镇里的十字街逛了逛。

这次她穿上了新衣服,虽然是最便宜的麻布衣服,却也没人赶她走。

在十字街逛了一圈,她发现这个世界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落后,起码该有的都有,就看你有没有银子买。

她还去十字街里的书斋溜达了一圈。

虽然接收到了许多异样的眼光,还是顶着压力,翻了一本叫天祥国志的书,弄清楚了自己身处的国家名为天祥国。

一个历史上不存在,某些方面又与她所知的历史,有着共通点的一个莫名其妙的国家。

从书里的内容分析,这个国家还算繁荣,生产力有些低下。

物资嘛,不算匮乏,总之不算好,也算不上坏。

书中还道,皇帝重文,朝廷广纳贤士,若是一朝金榜题名,必得皇帝重用。

可想文人炙手可热。

在原身的记忆中,也可了解一二,但凡读过书的人,在原身眼里,那就是贵人,她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实则这个世界,为求功名自幼苦读的人数不胜数。

然,读书求学是一件极为耗费银钱之事。

束脩贵,笔墨纸砚贵,书本更贵。

总之,读书这种事,不是田家大房这样的佃户可以肖想的。

在十字街逛了一圈后,香草兴趣大减,暂时对镇上没有了热情。

最近她一直神经紧绷着,现下家里有了些傍身银子,不必担心饿死,她总算可以放松一阵子,顺便好好规划一下将来的路该怎么走。

是以,田盛夫妇去镇上看大夫,她没有跟着去。

在她看来,与其跟着跑一趟,还不如留在家里看家,顺便把元氏没种完的菜地给种了。

在家领着两个侄子种菜的香草,压根不知道方圆这天进村了。

不过就算知道,估计也没多大兴趣关心,毕竟她虽然听过方圆的名字,却连方圆是圆是扁都不清楚。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她要么去地里干活,要么跟着乔青山沈树进山采野菜,小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就是发现村尾有人在修路,后来又有人建屋子,她也没有多做理会。

还暗暗对着新造的房子垂涎不已,青砖大瓦房啊,简直是奢侈!

末了,看见那口熟悉的野塘,她又忍不住有些好奇。

为何村长迟迟没有组织村里人放水抓鱼?

这天,香草喜滋滋地拎着一只乔青山给她的山鸡进村,发现村里炸锅了。

村民们连地也不下,一个个像是得了鸡脚疯似的,活蹦乱跳。

嘴里还嚷着什么‘大善人啊,陆老爷是大善人……’这类的话。

隔壁村的刻薄鬼陆老爷!

大善人?

村民都疯了吧?

第99章 吝啬鬼派粮?

大塘村和下山村统共就一家姓陆的,就是住在下山村、大名鼎鼎的土地主陆金斗一家。

陆金斗的大名,香草一家进村第一天就听说了。

只因种着陆家的田地,村民们不敢大声评论陆金斗的人品,却还是忍不住私下告诫新来的人们,千万不要得罪陆金斗陆老爷。

还附带着将陆金斗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大致说了一遍。

后来,田家大房佃田地时,也与陆金斗有过接触,清楚村民们所言不假。

陆金斗此人,吝啬贪财,刻薄成性,是个不折不扣的为富不仁之人。

天祥国,田税商税较重,佃户生活困苦,落在陆金斗这样的人手里,那就更苦了。

别的都不论,就论佃租这一项。

别的土地主佃租收田地收成的六成,陆金斗与众不同,他老人家要收七成。

别看只是多了一成,其中的差别可大了去了。

交六成,佃户们还能勉强吃饱肚子,省吃俭用,再养些家禽家畜,兴许还能有些存银。

交七成就惨了,肚子都吃不饱,就算想养家禽家畜,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养活。

就因为大塘村和下山村有个陆金斗,这两个村子穷得令人发指,整个镇也找不出比这两个村子更穷的了。

所以,此刻村民说陆老爷是大善人,香草无所适从,还以为村民们抽风了!

同样无所适从的还有乔青山。

他和陆金斗曾经结过仇,谁要说陆金斗是大善人,他第一个不答应。

因而,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进村就回家,而是默默跟在香草后头。

香草走了一会儿,就见海大嫂也在人群之中,连忙凑了上去,将海大嫂拉到一边。

“海大嫂,这是发生了啥事?怎么大家伙都这么开心?”

“是香草啊。”

海大嫂此刻红光满面,见香草一脸迷茫,立即大大方方解释起来。

“香草,咱们村有福了,今天陆老爷运了好些粮食进村,咱们这些逃难来的,人人有份。”

“不能吧?”

脑海中划过陆金斗肥硕油腻的模样,香草一脸不信。

“怎么不能?粮食我都提回家了还能有假?对了,你娘这会子应该还在排队,我带你去瞧瞧。”

海大嫂将香草拉到村里的祠堂门口。

只见,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地议论着陆老爷,时不时还有人扛着一口鼓囊囊的麻袋,从祠堂里走出来。

村里的祠堂颇大,此刻却塞被麻袋和人塞得满满当当。

海大嫂拉着香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挤进院门。

踮着脚,瞧了几眼,只见台阶上,村长指挥着几个儿孙派粮,身边还站着两个十六七岁的后生。

穿着灰色布衣,圆脸盘,一脸机灵相的那个,香草没有见过,倒是旁边那个穿着青布儒袍,身形微胖的,她认识。

那是陆金斗的三儿子陆直。

“还真是陆家在派粮?”

香草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乔青山,一脸不可置信。

“不可能!”

乔青山坚决摇了摇头,就算陆直在这里,他还是不相信陆家会好心派粮。

第100章 此陆非彼陆。

眼下正轮到秦氏领粮食。

乔青山默默转身,走出了祠堂,在外头等着香草。

陆家的人不好惹,一不小心就给得罪了,只看村民们进了祠堂院子的表现,就能窥见一二。

刚才在院子外头还闹哄哄的,这会子看见陆直,全都都闭紧了嘴巴。

乔青山不想让陆直看见他和香草走得近,免得给田家大房招来麻烦。

香草和海大嫂一起,挤到秦氏身边,“娘,怎么你一个人来的?”

“他们还在地里,来搭把手。”

秦氏来时不知道能领到一麻袋粮食,是以没叫田昌田盛过来,香草来得正好,可以帮她搬粮食。

香草点了点头,没有多话,见李村长面带笑容看着自己,连忙回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海大嫂抢先一步,和秦氏一起抬起麻袋,三人出了祠堂,等在外头的乔青山,二话不说抓起娘俩抬着的麻袋,扛在了肩上。

秦氏和香草笑了笑,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这些天田沈两家和乔青山走得很近,乔青山还带着沈树上山打猎,有时候香草跟着去,他还会送些瘦小的猎物给香草。

香草将猎物做成菜,也会送一份给乔青山。

三家人关系不错。

倒是海大嫂不清楚这些,见乔青山主动帮忙,神情有些错愕。

“娘,陆家怎么会派粮?”好突然的说!

香草终于找机会问出口,走在前头的乔青山立即竖起耳朵。

秦氏和海大嫂愣了愣,当即知道香草误会了。

秦氏道,“你不会以为是下山村陆家派粮吧?”

“想得美呢!”这是海大嫂。

香草和乔青山,皆一头雾水。

这附近也没有其他姓陆的啊,不是陆金斗会是谁?

很快,秦氏和海大嫂就争先恐后开口为他俩解惑了。

“咱们说的陆老爷可不是那家的,是野塘边上那家,那家也姓陆。”

“刚才你瞧见站在村长边上那个圆脸后生没?那个是陆老爷的随从,听说陆老爷很快就要搬来村里住了。”

“村长说,那位陆老爷把村尾的野塘买下了,说是那里有山有水,风水好。”

“出了银子,野塘就是他的了,可陆老爷听说村长之前想放水抓鱼救济咱们,二话不说,送来了好些粮食,要不怎么说他是大善人呢?”

“是啊,是啊,同样是姓陆的,差别可真大!”

“你小点声,让那家姓陆的听见可就不好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将事情说了个清楚。

香草和乔青山恍然大悟。

原来,此陆非彼陆,就说不可能是陆金斗嘛!

香草还十分恶劣地分析,那陆直估计就是过来看看情况的,自己一家是什么德行他最是清楚不过,听到大伙儿都在说陆老爷是大善人,他本人可能也有些凌乱。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还没露面的陆老爷,确实心地不错。

就像刚才说的,他真金白银买下了野塘,那口野塘就是他的了,若不是心地好,压根不需要另外出银子买粮食派给村里人。

不知道那个自带圣父光环的陆老爷是个啥模样!

从前对‘圣母’这个词嗤之以鼻的香草,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年头,需要圣父圣母。

善人越多越好。

第101章 果然……

“山娃子,别忙着走,留下来吃饭,可不许再拒了。”

秦氏叫住放下麻袋就要往外走的乔青山,留他吃饭。

上回让他留下吃饭,他悄悄地走了,这回秦氏说什么也要把他留住。

执意不让他走,乔青山拗不过,将腰间别着的猎物放下,无所适从地在院子坐了一会儿,见院子里有一堆还没劈过的木柴,遂拔出腰间别着的柴刀,劈起柴来。

香草从厨房端来一盆开水,准备烫山鸡毛,见乔青山在劈柴,无奈抚额。

“我说青山大哥,我娘留你吃饭,不是留你干活的,你咋还自己干上了。”

乔青山并不言语,只是闷头干活。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香草对乔青山很是了解,知道劝不住他,也就不劝了。

让他干点活,说不准他还自在些。

香草一边用开水烫鸡毛,一边对乔青山说道,“以后你别再送猎物给我了,再送我娘该骂我了。”

“那些都太瘦,卖不出好价钱。”乔青山闷声道。

“那你就留着自己吃。”乔青山每次都将较为瘦小,或受伤太多的猎物塞给香草,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她,她哪里好意思。

寻常猎户家,这样的猎户该留给自己吃才对。

“……”乔青山沉默了片刻,突然有些嫌弃地开口道,“我只会做窝窝头,煮汤。”窝窝头,也是从前跟着他娘学了好久才勉强学会的。

让他炒菜,一准糊到没法下口。

至于他所说的汤,也就是把猎物剁吧剁吧,放点盐巴煮煮就成。

倒是不算难吃,可他吃多了早就腻味得不要不要的了,所以他宁愿将猎物送给香草,也不愿自己动手去做。

再说,他每次送猎物给香草,香草都会送些菜给他,那些菜都很好吃,有那些菜,他每次都能多啃下几个窝窝头。

因而,他巴不得天天给香草送猎物。

想到这里,乔青山又补充道,“你做的菜好吃。”

“有眼光,嘿嘿。”香草得意的扬了扬眉,想到了什么,旋即又问,“你是想吃我做的菜,才给我送猎物?”

“嗯。”

乔青山非常实诚地点了点头。

香草:“……”

果然不是她本人有魅力,而是乔青山嫌弃他自己的手艺。

“那以后你得了不卖的猎物,我帮你做,自己留下一些当加工费,咋样?”这样一来,家里人也能偶尔吃点野味,乔青山也不亏。

加工费?词有点新。

乔青山稍稍琢磨了一下,才道,“像从前一样就好。”香草每次给她送得菜分量都不少,够他吃了。

香草点头,想起乔青山先前对陆金斗一家的态度,又问起了乔青山和陆金斗的瓜葛。

乔青山虽不是有问必答,可也是多数都会答,这次他也没有隐瞒。

说到底他们之间的瓜葛,还是因为田地。

在一次争吵中,陆家二少爷出手打人,乔青山那时年纪轻,一时没忍住还了手,还打赢了,从此就被陆家当成了仇人。

香草和乔青山闲聊之时,沈小桥抱着一包东西,跑进了院门。

“香草,乔青山在你家吗?”

第102章 快来看看小爷的英姿!

沈小桥话未落音,就看到了正在院墙底下劈柴的乔青山。

三两步跑到乔青山面前,将怀里抱着的东西一股脑塞给乔青山。

“还真在这,正好,这些是给你的。”

乔青山动作极快,又将东西塞给沈小桥,还后退了好几步。

沈小桥眉毛皱成一团,泼妇一样把东西往乔青山怀里一丢,吼道,“叫你拿着就拿着,躲什么,婆婆妈妈的,没个男人样。”

香草笑问,“小桥姐,你这是拿的啥?”

沈小桥瞅着乔青山,白眼一翻。

“还不是我娘给他做的衣服,他带我爹上山打猎,还教我爹挖陷阱,告诉我爹哪里的猎物多,我家哪能白白占便宜,正好家里有布,就想着给他做身衣服,他倒好,我爹给他送去了,他又给还了回来,你说气不气人?”

说着又训起了乔青山。

“你看看你身上的,都短了好长一节了,你也好意思穿着到处晃。这衣服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再敢还回来,小心本姑娘揍你一顿。”

乔青山:“……”

香草:“……”这妞真彪悍。

“青山大哥,你还是收下吧,惹毛了我小桥姐可不好受。”她彪着呢!

“小桥姐,今天有山鸡,你也留下来吃饭吧。”

“好,不过,赶明儿我爹留了猎物,送过来你可别不收,你要敢跟乔青山一个样,小心我削你!”

“不敢,不敢,我可打不过你。”

乔青山抱着还带着沈小桥体温的衣服,神情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好些年没人给他做过衣服,他也清楚自己身上的衣服该换了,沈家做了衣服送来,他心里头要多感动有多感动。

要说他不想要新衣服,那绝对是假的。

不过是觉得带沈树打猎没什么,他不好意思收而已,哪成想,竟把沈小桥气成这样!

其实,沈小桥倒没有多生气,她生来就是这样一副火爆脾气。

见乔青山老实地拿着衣服,她就懒得理会了,蹲下身帮着香草拔鸡毛。

“香草,我家在垒猪圈,打算买只猪崽子回来喂,你家咋打算的?要不要一起去镇上买猪崽子?”

香草正想答话,脑袋突然轰隆隆直响,动静极大。

还没来及反应,突然脑袋一空,意识像是被人拉扯着一般,毫无抵抗能力地进入了空间。

“哈哈哈——”

“小爷我终于长出来啦!”

“傻蛋,快来看看小爷的英姿,哈哈——”

香草的意识:“……”

只见空间的白雾快速褪去,露出大片碧绿的草地,最起码有百亩大小,白湖小一些,也有三四十亩的样子。

大片碧绿的杂草中,一棵齐腰高,状似茶树的怪树屹立其中,树边漂浮着的光头小童,身上不着寸缕,分明就是多日未见的那个小家伙。

还未来得及高兴空间变大,小家伙又说话了。

“地方太小了,还不够小爷伸腿的,需要改造改造……傻蛋,你先出去一会儿,待会儿再来拜见小爷。”

随着小家伙嫌弃的声吼,轰隆隆的声音,再次朝香草袭来。

空间里地动山摇,白湖里的水像是沸腾了一般翻涌不止。

香草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意识就被丢出空间,耳边传来沈小桥的声音。

“香草,香草,你怎么了?”

第103章 傻蛋,我要教训你!

“啊?”

香草回过神来,一脸不解地看着沈小桥。

“你怎么了?正说着话呢,咋还能走神?”沈小桥此刻也用同样的表情看着她。

香草脑袋里一团浆糊。

‘地方太小了,还不够小爷伸腿,需要改造改造……’

小家伙刚才说的话,不停地在脑海中回响。

他要怎么改造?

空间还在轰隆隆作响,轰隆声中还夹杂着翻涌的水声,香草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管小家伙要怎么改造空间,总之不会按她的心意来就是。

香草冷不丁的想起小家伙的腿,内心疯狂吐槽。

幻象的小胖腿才那么一丁点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算论那棵怪树,也不过才齐腰高,在广阔的空间里,依旧可以忽略不计。

一百亩地,哪里就不够他伸腿了,真是奇葩!

香草又想起空间里已经发芽的菜苗,心中抽疼。

小家伙这个震法,她的菜苗还能留下就怪了,那些菜种还是钱婆子送来的,她种完院子里的地,见还剩下一些,就将剩下的种在了空间,这下铁定是白忙活了。

“香草,你又咋啦?怎么今天魂不守舍的?山鸡收拾好了,你该炒菜了。”

“哦。”

香草迷噔噔的端起水盆往厨房走。

沈小桥低头看了看自己拎在手里的山鸡,嘴角狠狠一抽,起身从香草手中夺过水盆,将盆里的水倒进阴沟,又从水缸里舀了一勺冰凉的井水,用手沾了一些撒在香草脸上。

脸庞陡然浸凉,香草打了个激灵,意识终于彻底回笼。

“啊,该炒菜了。”

一把夺过沈小桥手中褪了毛的山鸡,朝沈小桥做了个鬼脸,迅速钻进厨房。

背后的沈小桥白眼翻飞。

家里置办了菜刀,不用再拿剪刀剪肉,香草顶着满脑袋的轰隆声,三下五除二将山鸡剁成小块……

这一餐,大伙儿吃了一顿喷香却寡淡的菜,只因香草被空间的轰隆声影响,忘记了放盐。

好在大伙儿都是吃过苦的,不挑嘴,没人怪香草不仔细,埋汰了几句,就放过她了。

空间一直在震,香草备受空间噪音的折磨,愣是一天一夜没有合眼。

到了第三天夜里,香草终于顶不住席卷而来的困意时,空间突然安静下来,紧接着困成狗的香草就整个被扯进空间。

“傻蛋,你可以拜见小爷了。”

小家伙胖嘟嘟的手插着圆滚滚的腰,下巴微扬,一脸傲娇地飘在怪树顶上。

香草打着哈欠睁开眼,视线正好落在小家伙的双腿之间。

白嫩小仔鸡迎风飘扬,傲视群雄……

“靠——你就不能穿件衣服吗?”

“啧~大胆!你敢对你的主人骂脏话?”

“呵。”

单字鄙视,最为致命。

小家伙顿时气得跳脚,“傻蛋,我要教训你!”说着他身下的怪树像是有所感应一般,突然枝桠一动,毫不留情地抽在香草身上。

香草一天一夜没睡,这会儿两个黑眼圈比熊猫还大,耐心更是一点儿都没有。

身上传来痛意,顿时怒火上头,她二话不说,狠狠瞪了小家伙一眼,转身跑进了如意屋。

上床,盖被,睡觉!

第104章 浓缩了!

“傻蛋,你大胆!赶紧给小爷滚出来。”

“你敢忤逆主人,想翻天吗?”

“你给我出来……”

小家伙气得狂吼不止,香草用杯子蒙着头,睡得像一头死猪。

她被挥之不去的空间噪音,折磨了整整一天一夜,差点神经衰弱,想死的心都有。现在她只想好好睡一觉,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不想理会。

小家伙吼了许久,都不见香草有所反应。

他很愤怒。

然,如今他不再是果核,不能随意游走,只能在树附近飘一飘,压根没法进入如意屋。

独自发脾气许久,无人理会的他突然倍感无趣。

瘫坐在树顶,十分拟人地撑着下巴发呆。

想起自己责打香草时,她生气的模样,小家伙不由反思,他是不是太凶了?

香草毕竟是女孩子,又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仆人,是不是应该对她温柔一些?

想到这里,小家伙傲娇的抬起头。

哼——大不了以后不抽她了就是,她那么生气干嘛,自己可是她的主人呢!

低头看看自己白嫩的小仔鸡,小家伙表情有些疑惑。

人类小孩不都是这样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胖手一挥,怪树微微一抖,几片树叶飘起,乖巧服帖的围在腰间。

见白嫩小仔鸡被树叶遮得严严实实,小家伙满意地点点头。

哼——这样总行了吧,人类真是麻烦。

看了一眼如意屋方向,知道香草这会儿已经睡着了,他倍感无趣地撇了撇嘴,隐入树丛之中。

香草醒来,空间一如往常般静谧。

迷迷糊糊靠坐在床上,昨夜睡前的记忆涌入脑海之中,眼睛一瞪,瞬间清醒过来。

完了,完了,小家伙那么暴躁,不会将她丢回前世吧?

前世的她已经死了,这会儿只怕早就烧成灰,回去不就变成孤魂野鬼了?

卧滴个神喂——

没事惹那位大爷干嘛,大不了别理他嘛!

就算小家伙让她得到新的生命,她也没想过要做小家伙的仆人,当初答应照顾小家伙,也只是为了报恩。

可她也知道,那个小家伙不能招惹。

香草从床上弹起,出了木屋,直奔怪树而去。

“咦~”

奔到一半,她陡然停下双腿。

昨晚太困,她眼睛都睁不开,没打量过空间,这会儿她才发现空间变了。

最大的改变,就是白湖,原本白湖所在的地方,这会儿变成了一片平地,香草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小池塘,要不是旁边竖着刻着白湖的石块,她说什么也不敢相信这就是占地三四十亩的白湖。

什么湖?这就是个小池塘好吗?

有两亩吗?

大概有吧。

香草蹲在白湖边上,嘴角高频率抽搐。

作孽啊,那么大个白湖,怎么就浓缩成这样了?

水呢?水去哪了?还有鱼,难道埋进土里了吗?真是暴殄天物啊!

早说你要埋掉白湖啊,让我把鱼打起来不好吗?

算了,反正都是他的,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总算是还留下一点。没有连根拔起,彻底灭绝,算是仁慈了。

香草很快就接受了白湖大规模缩小的事实。

小家伙却是不知道这些,见她蹲在白湖边,许久没有动弹,还以为她在伤心难过。

毕竟白湖和如意屋一样没用,都是留给仆人用的。

哦,对了,这事好像忘记告诉香草了。

第105章 这个仆人太难搞……

“所以你是觉得白湖没用又占地方,就把它埋了大半,然后留给我?”

“嗯。”

“空间里,白湖和如意屋是属于我的?”

“嗯。”

“也就是说,地我不能种?之前我种的那些菜苗,你毁了?”

“没错,空间里只能本小爷一个。”

说这话时,小家伙傲娇到了顶峰,见香草面无表情地提问,估摸着她应该是生气了,才稍微有所收敛。

毕竟香草清楚,原来她表姑婆拥有空间时,空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她表姑婆的。

轮到她,落差却这么大,是人都会难过。

想着香草毕竟是他的仆人,还是应该爱护一些,遂收起一脸施舍的神情,伸出一根圆滚滚的手指,指了指木屋外面的两棵果树。

“那两棵果树也是你的。”

香草抿了抿唇,低着头没有开口。

小家伙无所适从地跺了一步,再次妥协,“木屋前后那一圈地也给你,不能再多了,再多本小爷没法伸开腿了。”

虽然那一圈地,也只有一两亩,小家伙还是有些郁闷。

这个仆人太难搞了。

“谢谢你。”香草终于抬起头,看向小家伙。

她的反应,出乎小家伙意外,见她竟然语气十分真诚的道谢,小家伙有些呆愣。

仔细打量了香草一眼,见她双眼清澈见底,充满真诚和感谢,没有半点虚情假意。

小家伙有些迷糊了。

人类不应该都是贪心的吗?就好像香草的表姑婆。

那个老婆子巴不得用空间种出金元宝,她一辈子不遗余力,利用空间发财,从来不曾满足。

要知道,空间如今虽然只有一百多亩地,可它还能变大,可以创造无尽的财富。

甚至,老婆子在得到空间的几年后,便可以用意识超控空间,种地收割毫不费力。

这些能力,香草都没有,因为他出现了。

香草读了老婆子留下的信,这些她都清楚,可她却没有半分不高兴。

不能种空间的地,白湖也变小了,根本就无法靠空间发大财,她还能真心感谢自己。

好奇怪的人!

小家伙突然有些喜欢这个好欺负的仆人了。

“你不怪本小爷吗?香……香草。”

这是他第一次唤香草的名字。

“怪你?怎么可能,你给了我新生,还给我饿不死的资本,感谢还来不及呢,怪你干嘛?”

香草所说的都是真心话。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大富大贵。

空间的地不能种,她无所谓;不能靠空间发大财,她也无所谓;只要能够和家人一起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她就满足了。

从前她父母早逝,这个心愿她永远无法达成,如今小家伙给了她想要的一切,她心中哪里还生得出怨怼?

香草说很感谢他,小家伙开心了。

他信誓旦旦地举起小胖手,“既然你这么乖,本小爷会对你好的。”

“你之前不是还管自己叫大爷吗?怎么又变成小爷了?”

香草抿嘴一笑,心情极好地开口打趣起小家伙。

小家伙瞪了她一眼,丢下一句‘要你管’,随即话锋一转,“既然我已经发芽了,以后你就要好好照顾我,不然,有你好受的!”

“发芽?噗——”都齐腰高了,哪有芽发这么高的!

想到小家伙的不同寻常,香草又淡定了。

“说吧,要怎么照顾你?”

第106章 难得的一次体验。

“照顾本小爷很简单,只要捉虫就可以。”

小家伙双眼闪亮,心情十分激动,连带着身下的树叶也抖了抖。

“就这么简单?”

香草有些不信,小家伙初次露面时色厉内荏的嘴脸,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心里头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对啊,就是这么简单。”

小家伙无比肯定的点了点头。

香草看了一眼碧绿的草地,又问:“不用除草浇水吗?”

问出这话,香草当时就后悔了。

一百亩地啊,如果要除草……呵呵!

要是小家伙刚刚只是没想到这一茬,经她一提又想起来了……呵!

“不用不用,这些草不碍事,而且,白湖的水都被我吸了,你这辈子都不用给我浇水,怎么样?省事吧?”

小家伙得意洋洋的话语,让香草高悬的心落了地,不过,白湖水的去处,还是差点惊掉了她的下巴。

夭寿——

白湖之前有三四十亩,还不知道有多深,这得有多少水?

没啥,没啥,他不是普通的树,见怪不怪了。

香草拍了拍胸脯,为满足好奇心,问了一个有些蠢的问题,“那么多水都你存哪了?”

回应她的是小家伙一个大大的白眼。

“本小爷是树好不好?本小爷的根茎布满整个空间,那点水算什么?”

“所以,你说的伸腿,就是伸开你的根茎?”

“当然啦,难不成是这个腿啊,真是笨蛋一个。”说着小家伙还提了提自个儿的胖短腿,动作看起来笨笨的,十分可爱。

顿了顿,他又嘟囔道:“可惜现在我只能让空间变这么大,还没怎么伸开呢!要不是为了给你留点鱼,我还能再伸开一点儿。”

“多谢,多谢,你老人家心肠太好了。”

香草咽了咽口水,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这棵不大点的树,脑海中浮现出从前看过的一幅画作。

那幅画作,地面上是一棵矮树,而地下则是面积庞大,四处蔓延的根茎。

声势浩大的根茎占据大半纸张,夺人眼球,相比之下,地面上的矮树极为渺小。

她想,眼前这棵树的根茎,肯定比那幅画作还要凶猛。

一棵树,占据一百多亩地还抱怨根茎伸不开,也真够残暴的!

“那水你吸了,鱼呢?”摇了摇头甩开脑袋里的胡思乱想,香草又问起了鱼的下落。

“埋了。”

小家伙嫌弃地撇了她一眼,觉得她一直问个不停,有些烦人。

哦,不,烦树。

香草点点头,心想,好在留下的那两亩白湖中,还留下了一些,不至于连种都灭绝。

白湖原先所在的位置,此刻被土填了,还没来得及长草,光秃秃的一片。

香草看了许久,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依你看,我现在挖鱼还来不来得及?”

小家伙:“……”

“小爷身上长虫的时候再叫你。”丢下这样一句,小家伙隐入树丛之中。

香草点点头,站在原地,将手指掰得‘咯噔咯噔’直响。

如今正是缺衣少食的时候,哪能让鱼白白埋在地下,能抢救回来一些也好。

空间外,天还没亮,她偷偷摸摸从田昌房里拿出锄头,再次进入空间,抡起锄头挖鱼。

嘿嘿——

从地里挖鱼,难得的一次体验。

第107章 长廊雨亭,奢侈!

“公子,咱们为啥夜里进村?不是说好过几天吗?李村长还说要让村民们迎接咱们呢!”

月朗星稀的夜里。

通往大塘村新修的宽阔大路上,方圆赶着一辆骡车,幻想着村民们夹道欢迎自家公子的情形,不由觉得十分可惜。

布帘随风飘起,又迅速落下。

须臾间,公子惊鸿一现。

婵娟迷离如雾,印得陆亦瑾颜如宋玉,更显几分清贵高洁。

听到方圆的抱怨,他浓密卷翘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无可奈何。

之所以捐出银两买粮派给村民,并非是他又多高尚,不过是鱼塘贱价入手,感觉自己占了大便宜,有心补偿一二罢了。

只因忘了提醒方圆低调行事,派粮的事弄得人尽皆知。

陆亦瑾难免面有赧颜。

至于出银子铺路,当真也只是为了自己出入方便。

退一万步说,从大塘村到通往县城的大路,距离颇近,此时正值灾年刚过,人力价廉,他造房子铺路,皆不曾花费多少银子。

因而,不认为自己做了好事的陆亦瑾,选择趁夜里进村,不想见到村长为他劳师动众的情形。

“往后行事,切记低调。”

骡车中传来公子清朗低语,方圆缩了缩脖子,连忙应声,“是,公子。”

其实他也不曾高调,只是那村长老爷子问起家中主子姓氏,他便答了一句‘姓陆’而已。

想起村民们口口声声喊公子‘陆老爷’的情形,方圆猾头一笑。

公子十九生辰未过,亦未曾娶妻生子,叫老爷生生将他叫老了一大截。

可转念一想,公子如今算是自立门户,称作老爷好像也说得过去。

胡思乱想片刻,骡车已经进了村子,到了新屋院门口,方圆停稳骡车,陆亦瑾便掀帘下车。

新屋按陆亦瑾的要求,造在村尾野塘旁边的树林子里。

地方颇大,加上前院后院,还有后院中的下人房等杂七杂八的,约莫占地四五亩。

这是方圆比照着隔壁村陆家屋子的大小造的,他家公子虽在乡间落户,他却不能让公子被别的姓陆的压上一头。

看着新屋,方圆得意扬头。

他督造的这座新屋,可比隔壁村陆家的屋子精细多了。

此时新屋并未全部完工,但前院已经修好,从院门到堂屋口,铺着一溜青石走道,陆亦瑾略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钓鱼亭建在何处?”

“在那边,公子随我来。”

方圆狗腿地哈着腰,将陆亦瑾引至新屋右后方的长廊雨亭。

这一处,先前人高的杂草,此刻不见了踪影,长廊雨亭围绕着野塘边缘而建,姿态蜿蜒,约有十米来长。

这样的长亭用来钓鱼最好不过。

一处钓不到,还能换一处,十来米长廊总有能钓到鱼的地方。

只是,建造一个这样的长廊雨亭,只为钓鱼,若香草见到,只怕要大呼奢侈,顺便羡慕嫉妒恨了。

这一阵子,她没往这处来,只是远远见到前头的新屋子,已是万分垂涎。

陆亦瑾倒是习以为常,不觉奢侈,就着月光细细打量了亭子一遍,俊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不错,收拾东西,住下吧。”

第108章 钓鱼的公子

吃过朝食,李村长正坐在院里,看着曾孙儿玩泥巴,就有村民急哄哄地跑来询问情况。

“村长,陆老爷昨晚搬进了新屋,你咋没跟大伙儿说一声?不是说要出村接人么?”

“啥?”

李村长立即起身。

“原来村长还不知道啊,刚才路过村尾,我见着长亭子里有人钓鱼,拉着方小哥问了,才知道他家公子搬过来了,说是昨天夜里进的村。我想着是不是该去见个礼,就是家里拿不出啥好东西……”

黑黑瘦瘦的村民一脸囧然,别说好东西了,他压根啥也拿不出来。

家里的口粮还是人家陆老爷送的呢!

李村长瞅了这个村民一眼,“要啥礼?人去就行了,要不是人家派粮,你连窝窝头都没的啃,人家陆公子还能不知道咱们村的情况?走,跟我去看看。”

走了几步,村民念叨道,“方小哥只说他家公子来了,也不知道陆老爷有没有一起来?大伙儿都想当面谢谢他呢。”

李村长微微一怔。

那家就一位公子,压根没有什么老爷。

昨天大伙儿都误会了,他忙着派粮没有理会,听见村民的念叨,他一边走,一边开口解释。

两人路过村里时,身边又跟上了好几个人,听说陆公子来了,都想跟去打个照面。

来到陆家门口,就见门口停了几辆骡车,方圆正指挥着几个面孔陌生的汉子往屋里搬东西。

陆亦瑾的东西昨晚就带来了,这些都是方圆前几日去县城采买的,今天才送过来。

看见李村长来了,方圆吩咐了几句,热络地迎了过来。

“老爷子来啦。”

“这是搬来了?”李村长急急发问。

方圆连忙点头,“是啊,昨儿夜里搬来的,劳您惦念了。”

“能带我去见见你家公子吗?”

“当然,当然,老爷子这边请。”

方圆引着李村长等人往长廊雨亭方向而去。

还未走近长廊,众人便远远看到长廊里,一位身着天青色儒袍的公子在亭中钓鱼。

他背对着众人,靠着廊栏席地而坐,一头墨发用一根与衣袍同色的布带绑起,单手握着一根细青竹所制的鱼竿,姿态慵懒闲适。

虽是一身寻常书生打扮,李村长却一眼断定,此人并非农家子弟,身上没有半分烟火气息,定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

天祥国对子民的衣着没有特定的要求,但读书人大多身着儒袍。

下山村陆家的三个儿子也是读书人,打扮与此人相差无几,气质却截然不同。

就像那宝玉和沙砾,毫无可比之处。

穷山村里的人大多对读书人心怀敬畏,李村长也是如此,还不曾见到陆亦瑾的容貌,便下意识地端起了小心,连走路的步伐也放轻了许多。

陆亦瑾从清晨便开始钓鱼,钓了许久,换了好几个地方,仍旧一无所获。

好在他耐心十足,还未曾心烦。

只是后院有人施工,杂音颇大,他没有注意到李村长等人前来。

“公子,李村长来了。”

方圆唤了一声,陆亦瑾这才回过头来。

李村长等人咋一看他的五官容貌,顿时忘记了迈步向前。

第109章 公子这是……生气了?

陆亦瑾放下鱼竿,撇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木桶,走到李村长等人面前站定。

从容拱手。

“小生见过李村长,此番有劳李村长奔走,小生在此道一声多谢。”买下野塘不算难事,李村长却也跟着折腾了一趟,道声谢也是应该的。

相较于习惯大声说话的村民,陆亦瑾的声音,显得尤为轻柔如水,斯文有礼。

李村长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门,神情有些拘谨。

“陆公子哪里的话,你给村里派粮修路,我谢你还来不及呢!大伙儿都说陆公子是大善人,我们大塘村有福哟。”

“大善人可不敢当,还望李村长莫要再提。”陆亦瑾赧然。

村民一听这话,立即嚷嚷开了。

“陆公子给村里派粮修路,这样的善事怎么能不提?”

“就是,要我看,这事得大声说,四处说,让全镇的人都知道。”

陆亦瑾:“……”脸色愈发不自在。

李村长见状,连忙挥手示意大伙儿别说了,“读书人就是谦虚,陆公子不想提,那就不提了。”

见陆亦瑾态度谦和,李村长倒是不觉得拘束了,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一些。

想起来时陆亦瑾在钓鱼,便亲切地问道,“你刚刚在钓鱼,钓到了吗?”

陆亦瑾摇了摇头,脸上神情丝毫不见沮丧,一如刚才一般悠闲。

李村长身后的村民,抢声说道,“野鱼不好钓,上回好多人来钓都没钓着,陆公子想吃鱼,不如把田家丫头叫来抓几条。”

“是啊,那小丫头水性好,下了水像条大鱼似的,眼神也好,抓鱼一抓一个准。”

“早前见她在地里帮她娘种豆子,陆公子,要不我去帮你把她叫来?”

村民们的态度十分热情。

陆亦瑾没有见过这种情形,颇有些不知所措。

“多谢大伙儿了,我家公子不过是喜欢钓鱼,不用那么麻烦。”想到公子素来喜欢清静,方圆连忙好心出声解围。

陆亦瑾:“……”

他喜欢钓鱼不假,但他今天想吃鱼。

与村民一天吃两餐不同,他习惯一日三餐,因为还没请厨娘,早上吃的是方圆煮的粥,方圆的厨艺他不敢恭维,原想着午饭弄条鱼来吃,奈何迟迟钓不到。

方才村民提议叫人抓鱼,他心想这主意不错,哪知还没来得及开口应下,方圆竟然拒了。

送村民们离开,陆亦瑾狠狠地刮了方圆一眼,再次回到长廊,拿起鱼竿。

“??”方圆一头雾水。

公子这是……生气了吗?

为啥?

没过多久,陆公子进村的消息传遍整个村子,包括田间地头。

“听说那陆公子生的细皮嫩肉,长得可俊呢!”

“可不是嘛,我家那口子说,看他的模样才十七八岁,还是个读书人……”

“陆公子有银子派粮,家底肯定丰厚,谁要是有个这样的女婿,那可就不得了了……”

“哈哈——你怪会想的,那样的公子哪能看得上咱们这种人家的小村姑……”

地头上,大伙儿都在议论新来的陆公子,不管男女老少,都对那位陆公子赞不绝口,只有蹲在香草不远处的地里种豆子的大姑娘,依旧一声不吭。

一边埋头种豆子,一边竖起耳朵听八卦的香草见状,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第110章 这丫头好直接!

这位大姑娘,香草听说过。

她叫李小莲,是村里人最不待见的三人其中一个。

大塘村最不受待见的人,石头兄弟的祖母算头一个,李小莲排第二,打过亲爹的乔青山只能排最后。

石头兄弟的祖母是个有名的长舌妇,遭人嫌弃见怪不怪。

乔青山几度动手打人,有人怕他也是正常。

但这李小莲长相标致,平常既不爱说人闲话,又不会招惹是非,老老实实,本分能干,按理说不至于被人厌弃。

然,她的的确确极度不受人待见,村里的姑娘大婶,没有一个愿意和她说话的。

香草听秦氏说过李小莲的事。

李小莲她爹是村里的李木匠,家里日子过得比寻常人家要好一些,加上她长相标致,人又能干,她年满十五那年,可说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媒人几乎踏破她家门槛。

李木匠千挑万选,为她选了一门满意的亲事,对方家境不错,从前又得过李木匠的恩惠,原想着女儿嫁过去,就是去享福的。

没曽想,李小莲出嫁那天,命运开了她一个天大的玩笑。

前来接新娘的新郎官,被拉车迎亲的水牛给顶穿了肚皮,在接亲的路上一命呜呼。

李小莲穿着嫁衣,等来的不是新郎官,而是新郎官的噩耗。

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怕不是李小莲命硬克夫吧’,还在伤心难过中没缓过来的李小莲,就这样被扣上了命硬克夫的名声。

紧接着新郎官家里的人来闹,李木匠的婆娘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没撑多久也去了。

从此以后,李小莲算是彻底坐实了命硬的名声,从一个香饽饽,变成了一个人人避讳,见着必定要绕开走的行克之人。

几年过去,她已经年满十九。

村里同龄的姑娘都已经生儿育女,只剩下她仍然无人问津,生生拖成了老姑娘。

难怪大伙儿都对陆公子感兴趣,就她无动于衷。

她估摸着认定自己一辈子嫁不出去了吧?

香草再次看向李小莲,心中不无同情。

‘老姑娘’‘命硬’‘克夫’这类说法,她向来嗤之以鼻。

牛天生视力不好,很多牛见到有东西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都会发狂。

原身见过赶牛车接亲的场面。

记忆中,接亲的牛车会绑上红布,牛头上也会绑上红布做成的花球。

香草分析,估摸着那天迎亲时,牛头上的花球绑得太低,老是在牛眼前晃来晃去,才会把牛惹怒,害新郎官被牛顶死。

哪里是李小莲克夫?

简直扯淡。

许是香草偷看得太过频繁,李小莲似有所感,转头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碰撞,双双愣了愣。

香草率先反应过来,冲她甜甜一笑。

李小莲再次愣住,这些年除了爹和家里的兄弟,没有旁人愿意理她,好不容易有人对她笑,她连忙扯了扯嘴角,回了香草一个有些不习惯的笑容。

她没想到,她这么一笑,给了香草极大的鼓舞。

近些天,沈小桥经常跟他爹进山打猎,香草连个能说话的闺蜜都没有,实在太寂寞了。

香草毫不犹豫挪了挪地方,屁颠屁颠地凑到李小莲身边。

“小莲姐,咱们交个朋友吧。”

李小莲:“!!”

这小丫头好直接。

第111章 捏死它,捏死它!

面对香草饱含期待的目光,李小莲哪里忍心拒绝。

她很想点头应下,可看着香草稚嫩之气未褪的脸蛋,她果断的摇了摇头,语气生硬道,“你离我远一点。”

说完将脸转到一边,不再理会香草。

香草这段日子不曾饿过肚子,身上总算长了些肉,气色也渐渐好了起来,脸蛋光泽红润,只是个头却变化不大,看着还是比本身的年龄要小上一些。

在李小莲看来,眼前这个小丫头年纪太小,还不懂事,不知道和她走近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自己命硬嫁不出去就算了,何必连累其他人?

香草并未将李小莲的拒绝放在心上,她不愿铩羽而归,正想开口争取几句,就听见空间里传来一阵狂吼。

“妈呀——虫子长出来了,香草快来抓虫,快点,快点!”

香草一怔,随后意识就被小家伙拉进了空间。

空间里,小家伙围着自己的本体直打转,见香草的意识进入空间,立刻指着一片被啃掉了大半的树叶,大喊了起来。

“快,快,捏死它,捏死它!”

树叶上,趴着一只通体乳白,约莫一元硬币大小的甲壳虫。

它此时正在大肆啃着怪树树叶,香草稍微愣了愣,它便啃完了一片树叶,动作灵敏地跳上另外一片叶子。

“笨蛋,快点抓啊!愣着干什么?”

小家伙急得大叫,香草的意识连忙上前抓虫……

然,香草还不适应自己的意识体,驱动意识的动作十分迟缓,根本不是虫子的对手,虫子已经在啃第三片树叶了,她还连碰都碰不到虫子。

“太笨了,太笨了!”

小家伙急得乱了套,香草同样心中大急,她能够看到,甲壳虫每啃一口树叶,小家伙都会控制不住的颤抖一下。

可见这虫子是小家伙的天敌,难怪他要专门找个仆人捉虫。

“我用意识抓不了虫,只能整个人进来抓,你撑着点,稍微等会儿。”

“快快——”

小家伙猛然回神,迅速将香草的意识抛出空间。

空间外,李小莲许久没有听到香草的声音,也没听见她动,以为她被拒绝不开心了,便回过头来想安慰她几句。

没曾想,她刚一回头,香草便急急说道,“啊,我肚子好痛!”旋即脚步飞快地往树林方向跑了。

她这个‘啊’,啊得很是敷衍。

李小莲皱了皱眉,看了看正在和人聊天没注意这边的秦氏,想了想,还是起身跟上。

她记得那片树林子里有毒蛇出没,曾经有村民在那里头被毒蛇咬过,虽然没有死人,那也是受了好大的罪。

李小莲有心陪着香草,可香草跑得太快,小小的身子往茂密地树林子里一钻,很快就没影了。

“小丫头,你在哪?”没有人回应李小莲。

清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李小莲眉头皱得老深,不会是往林子深处去了吧?

想去地里叫人,又觉得有些过于大惊小怪了,村民在这一片被毒蛇咬,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后来还请了专门捕蛇的人过来捕蛇,说不定林子里根本就没有毒蛇了。

想到村民们嫌她晦气的神情,李小莲抿了抿唇,弯腰捡了一根树杈,一边四处敲打,一边寻找香草。

第112章 会咬人的白胖子。

李小莲不知道,香草冲进树林子立马进了空间。

就耽误了一会儿,怪树的树叶便少了一大片,刚才还是乳白色的甲壳虫,这会儿颜色已经有些接近透明。

大小倒是没有多大改变。

香草瞧了一眼蔫耷耷的小家伙,立刻扑上去抓虫。

双手并用,像是抓蝴蝶一样,微蜷手掌一拍,将虫子连同它正在吃的那片树叶,牢牢禁锢在手中,又动作轻柔的撸了一下,将树叶放开。

虽然这片树叶已经被啃了一些,她还是十分郑重的对待。

许是没有了树叶,手中禁锢的虫子顿时暴躁起来,在她两手之间来回折腾。

掌心传来痒痒的触感,香草丝毫没有在意,目光担忧地看向倍显虚弱的小家伙。

“小家伙,你没事吧?”

小家伙拟人地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道,“捏死,快捏死,它会……”

话还没说完,刺耳的惨叫传入耳中。

“啊——它会咬人!”

这下不用说了,笨蛋香草自行领会了。

小家伙摇了摇脑袋,合下眼帘,他需要休息一会儿。

香草一脸狠色,毫不留情地将虫子捏死,往地下一丢,抱着自己的右手原地一阵疯跳。

嘶——

真他娘的痛!

她活了两辈子除了摔下楼那次,再也没有这样痛过。

被这东西咬一口,简直是要了她的老命。

香草使劲踩了几脚地上的虫子发泄,将虫子深深踩进泥土里不见了踪影,终于消了些许怒气。

“对了,以后抓了虫子就要像这样埋起来。”

小家伙歇了片刻,终于再次睁开眼睛,见到香草的举动,赏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你咋不早说它会咬人?”

痛劲刚过,香草抬起泪流满面的小脸,一脸控诉。

“虫子会咬人不是很正常吗?”

香草:“……”咬人这么痛,真的正常吗?

小家伙嫌弃地瞟了她一眼,“如果你能用意识抓,就不会被咬了,还好意思怪本小爷,你怎么不怪自己没用呢!哼——”

他可是个好主人,为了避免仆人被咬,又不至于让人看到仆人光天化日之下原地消失,特地将她的意识扯进来抓虫。

哪知她竟这般没用。

害自己损失了好多叶子,她被咬一口也是活该!

香草看懂了小家伙的眼神,想到他没有直接将自己的身体拉进空间,顿时一点怨怼也生不出来。

看了看自己肿成小皮球的右手掌,她弱弱地问道,“这虫子有毒吗?”

“白胖子没毒,哼——”小家伙傲娇非常,显然还在怪香草没用。

香草看着他不如先前凝实的身体,忍不住有些心疼。

“原来那虫子叫白胖子啊,你放心,我会好好练习用意识抓白胖子。”

听到香草这话,小家伙虽然还是摆着一张傲娇脸,语气却是不太明显的放柔了。

“你那么笨……没练好之前,以后叫你抓虫,你要跑快点。”

“赶紧走吧,外头有人在找你。”

“你好好歇着,晚点挖鱼的时候再来看你。”香草点了点头,捧着肿起的右手离开空间。

感受到她的关心,小家伙愣了愣,随即隐入树丛之中。

第113章 抱着锄头,睡得特别香!

“你去哪了?怎么不应我一声,你知不知道树林子里有蛇?”

许久没找到香草,正想往去树林深处找的李小莲急红了双眼,见到香草突然窜出来,顿时吓了一跳。

香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才肚子疼,憋着劲呢,不好应你,小莲姐你可别怪我。”

‘办大事’的时候憋着劲,不说话,倒也说得过去。

李小莲见香草羞得一脸通红,便没有多问,姑娘家脸皮子薄,都不愿说这个。

她哪里知道,香草压根不是羞红了脸,而是方才被痛红的。

这会儿,手虽然光肿不痛,可脸色还没来得及恢复。

见香草没事,李小莲也就放心了。

想到她对自己的称呼,李小莲轻声问道,“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不是也听说了我的事?”

“嗯。”香草点头。

“既然这样,你为啥还说要和我做朋友?”

李小莲脸色不怎么好,觉得香草可能是在耍她玩,从前这种事她不是没遇到过。

香草将肿起的手背在身后,反问道,“咱们为啥不能做朋友?”

李小莲一怔,抿了抿嘴,深吸了一口气,“我命硬,不但克死了男人,还克死了我娘。”

“……”香草无语,“怎么连你自己都这样说?那个男人哪里是被你克死的?分明是牛受了刺激,还有你娘,我想她肯定是被气病的,好好的闺女被人说成那样,她能不生气吗?”

李小莲低着头不说话。

香草叹了一口气,将牛受不了布片在眼前晃的事解释了一遍。

又道,“我叫田香草,我真的不认为你命硬,不过,如果你坚决不愿和我做朋友,那就算了,这种事情又没法勉强。”

“对了,谢谢你来找我。”

说完,香草转身走出树林。

李小莲抬眸看着香草的背影,嘴巴微动,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将她叫住。

香草回到地里种豆子,没过多久,李小莲也回来了,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搭话,默默种地。

被李小莲拒绝,香草倒也没有心生不快。

说到底,她之所以靠近李小莲,也是出于同情她的命运。

李小莲连二十岁都不到,前世她这个年纪还在读书,正是处在青春年少之时,纵使四处兼职为生活忙碌,却也浑身充满朝气,对生活充满希望。

而李小莲却被冠上‘老姑娘’‘命硬’等标签,整个人显得毫无生气,香草看在眼里,难免觉得可惜……

“大哥,把锄头给我。”

“干啥又要锄头?”

“我发现抱着锄头,睡得特别香,嘻嘻——”

“……”全家人齐齐抚额。

田昌脸色赧赧,都怪自己太过重视锄头,让小妹把坏习惯学了去。

香草嬉笑着将锄头拿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家伙填白湖时,将白湖的水大部分吸干,连带着一部分鱼身体里的水分也被他吸掉了,变成了鱼干。

吸干了水分的鱼,埋在土里没沾染到土腥味,不止能吃,味道还不错。

她昨晚挖了好些条,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今天打算继续挖,存起来也是一样好菜。

小睡片刻,待夜深了,香草扛着锄头进入空间,率先走到怪树面前。

第114章 确认过眼神

怪树郁郁葱葱,绿的流油,除了少了些叶子以外,没有看出其他不妥,香草终于放心下来。

“小家伙,你好些了吗?”

“叫主人!”

小家伙的身影从繁茂的怪树中冒出,还是那副颐指气使的霸道模样,将手往圆滚滚的腰身上一插,用来当作遮羞布的树叶颤了颤。

香草撇嘴,毫不犹豫地忽略了他的话,“你叫什么名字啊?”

“哼——你只管叫本小爷主人就是。”

“那我以后就叫你小家伙。”

“你敢!”

“你到底好点了没有?小家伙。”

“……”

小家伙败下阵来,他清楚香草根本不愿做他的仆人,虽然也曾想过驯化她,可又觉得没有必要,反正她愿意为自己捉虫,不做仆人也没关系。

这样想着,小家伙随口道,“那你以后叫我宝贝。”

他不愿告诉香草他的名字,反正他原就是个宝贝,让香草叫他宝贝合情合理。

香草嘴角一抽,“我还是叫你小宝吧。”叫宝贝也太亲密了些,好像情侣之间的昵称。

“随你。”小宝傲娇撇头。

香草莞尔,“小宝,我去挖鱼了,你好好休养。”

“还挖鱼?都臭了。”小宝一脸鄙夷。

“没有,没有,被你吸干了水的还能吃。”香草笑眯眯地扛着锄头走开。

小宝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他看着香草的背影,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坏笑一声,钻进树中。

香草刚走近原白湖的范围,就感觉到地皮一震。

眼前的地面,陡然甩出许多根洁白如玉的东西,随后,原本深埋地底的干鱼从天而降。

“啊——”

香草只来得及叫一声,便被一股脑砸过来的干鱼埋了起来。

“哈哈哈——”

小宝张狂的笑声在静谧的空间之中回荡。

香草艰难地挣扎好久,终于从鱼堆中露出一个脑袋,“哇靠——这操作也太骚了!想砸死人么!”

看到她狼狈的模样,小宝笑得倒在树顶,捂着肚子不停地翻滚。

呵~

幼稚地小屁孩!

这句话香草没敢说出口,她刚才可看清楚了,那些将干鱼甩出来,通体洁白如玉的东西,都是小宝的树根。

一棵可以随意甩树根的宝树,确认过眼神,是她惹不起的树。

不过,看到满地的干鱼,香草又乐开了花。

嘿嘿——

这下可省事了。

撸起袖子,香草像只勤劳的小蜜蜂一般,来往于原白湖与仓库之间,可劲运鱼……

与此同时,在高床软枕上躺着的陆亦瑾,突然睁开漆黑的双眸。

浓眉皱成一团。

此刻他无比后悔,早知来到大塘村就要饿肚子,他就不该这么快进村,起码也要等找好厨娘再行事才对。

原以为有美味的鱼吃,没想到野鱼那般难钓,整整一天下来,他只钓到了几条小鲫瓜子。

明明美味就在水塘子里,他却没办法吃到口,这种感觉真是差到了极点。

还有方圆。

方圆的厨艺,那真是……哎,一言难尽呐。

从前是自己对张老爷子太苛刻了。

向来对吃食百般挑剔的陆亦瑾,捧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首次陷入深刻的反省之中。

第115章 听说你水性好?

“昨天被虫子咬了手,今天脸上咋又有伤?”

一早起来,秦氏看见香草脸上好几处刮破了皮,顿时心疼不已,拉着她问个不停。

“我昨晚不小心滚下了床,小伤而已,不打紧。”

香草一边洗脸,一边笑嘻嘻地打哈哈,她总不能告诉秦氏,这伤是被干鱼给刮的。

秦氏皱眉,“你这孩子,以后要注意些,哪有天天把自己弄伤的?”

“知道啦,娘,以后不会了。”尾音拖得老长,语气娇嗔。

担心秦氏还不放心,香草连忙摊出右手,“娘,你看手不是已经好了吗?”

秦氏拉起香草的手,仔细翻看了许久,见她的手恢复如常,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真是,昨天肿那么高,好得倒是挺快。”

香草嘻嘻一笑。

那白胖子咬人极痛,好在痛劲短,肿得恐怖,好起来也十分快,香草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会儿回想起白胖子,甚至还觉得那怪虫挺好看的。

蹲在田家门外差点睡着的方圆,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立即拍了拍脸颊,清醒过来。

“请问,这里是田香草家吗?”

“谁啊?”

秦氏心生警惕,这一大早的,怎么会有个陌生男人来找香草?

“我是陆公子的家仆,我叫方圆。”方圆连忙道明身份。

“陆公子家的?”秦氏看了香草一眼,一脸莫名其妙。

香草愣了愣。

方圆?

这不是找张老爷子打听鱼来路的那个人名吗?

难道……

陆公子竟然是她引来的?

香草脑补了一大堆,不由有些沾沾自喜。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她很穷,只能独善其身,就算知道有人被饿死,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能够为正在受苦的人,引来一个有钱又好心的人,她自然是高兴的。

不难想象,那陆公子定是为了野塘而来,她卖出的鱼品相好,味道也好,定是入了陆公子的眼。

香草万万想不到陆亦瑾吃出了鱼的不同之处。

人的思维方式,常常以己度人。

香草曾经在物产丰富的年代生活过,进口的、国内的美食吃过不少,她自己吃不出鱼的不同,自然不会想到这世上竟然有人天生味觉异于常人。

总之,对那位素未谋面的陆公子,香草万分欣赏。

香草打开院门,就见派粮时站在村长边上的那个圆脸少年,站在自家门口。

“原来是方小哥啊,方小哥一早过来找我有事?”香草冲方圆扬起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方圆微微一怔,忙回以一笑,说出来意。

“你就是香草姑娘吧?是这样的,昨天听说你水性极好,唐突前来,是想请你下水抓鱼,不知……”

方圆话未说完,香草便爽快地应下了,“抓鱼啊,小事一桩,你等我一会儿。”

说着香草转身跑开。

秦氏连忙招呼方圆进来坐,没过多久,香草再次出现。

她换了衣服,此刻身上穿着一身乞丐装,怀里还抱着一床薄被单。

一出房门便笑眯眯地招呼方圆,“方小哥,咱们走吧。”

第116章 苏断腿的声音。

别看野塘里的鱼很不好钓,其实数量却是不少,皆因为了不露出破绽,香草放了不少鱼进去。

按照方圆的要求,香草抓了几条鱼,丢在岸边,便裹着被单走到陆家后院。

路过长廊雨亭时,她多看了几眼,不禁弯了弯唇角。

陆公子可真会享受,居然特意建了个亭子赏景,看来他不止是个大善人,还是个风雅之人。

当初听张平说起陆公子一大早吃了生滚鱼片粥,她还觉得人家奢侈,不得不说,这风向转得也是够快的。

有了圣父光环的陆亦瑾,此刻在她心中,就是个神仙人物。

方圆给她留了门,香草放轻了手脚走进去,随意找了间空屋子进去换衣服,刚把湿衣服脱下来,院子里传来方圆的声音。

“公子,你在厨房做什么?厨房哪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公子赶紧去屋里歇着吧,小的请了人来抓鱼,待会儿就给你做鱼片粥吃。”

香草下意识地竖起耳朵,想听听陆大善人的声音。

然,陆大善人却迟迟没有开口。

安静了片刻,方圆再次开口,声音颇有些踌躇,“公子……你是不是嫌小的做饭难吃?”

“嗯,很有自知之明。”

语气极为平淡的一句话传入香草耳中,香草眼睛一亮,连换衣服的动作也停下了。

哇塞——

声音好苏!

特别是那个‘嗯’字,她只是轻微声控,就觉得简直苏断腿了。

火速换好衣服,走到后院中,见后院中放着一个木桶,她便带着木桶去岸边装鱼。

陆亦瑾听到脚步声,走出厨房,正好看见一个个头矮小的姑娘提着水桶走出院门,没有多做理会,转头对厨房里的方圆说道:“今天就去把厨娘请回来,请不到就去县城买。”

想到今天还要继续吃方圆做的饭,俊脸上满是愁云。

听见方圆应声,摇了摇头,转身回房。

“方小哥,鱼抓回来了,给你放院子里,我先走了。”香草将鱼提进院子,就要离开。

虽说她很好奇声音特别苏的陆大善人长相如何,却也清楚不好在人家家里久留。

“香草姑娘,你等等。”方圆跑出厨房,出声将她叫住。

香草来不及问他什么事,他便跑进屋里,拿出一个纸包,递给香草。

“一点小心意,你收着。”

“不用不用,不过是抓几条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哪里还能收你的东西?对了,这些鱼你放进水缸里养着,能养好几天,好了,我先走了。”

香草摆了摆手,一边说话一边转身往门口走去。

家里还吃着陆大善人送来的粮食呢,帮忙抓个鱼,哪能收报酬。

她要是收下了,还不得被家人和村民喷死!

方圆愣了愣。

一大早的,一个姑娘家下水抓鱼弄得全身湿透了,还不愿收报酬。

这姑娘心肠也太好了,乡下姑娘都这么淳朴么?

方圆想起还饿着肚子的公子,又看了看香草的背影,来不及犹豫,一溜小跑拦住香草的去路。

“香草姑娘,冒昧问一句,你会做饭么?”

第117章 一个?二个。

方圆自幼跟在陆亦瑾身边,受他影响极大,说话偶尔有些咬文嚼字。

香草听着觉得有些别扭,遂笑道:“方小哥,你以后别‘姑娘姑娘’的叫我了,我听着不习惯,就叫我香草吧。”

待方圆点头应下,香草这才回答方圆先前问她的问题。

“乡下姑娘哪有不会做饭的,我的厨艺不算多好,还算过得去。”

之前听过陆家主仆的对话,约莫清楚方圆的意图,香草也就不饶圈子了,“方小哥需要我帮忙吗?”

方圆听言,大喜。

“香草姑……香草你愿意帮我,那就太好了。”

想到了什么,方圆哂笑道,“我的手艺不佳,就请你帮我做个早饭吧,简单一点的就行,我家公子昨日只吃了糕点,怕是饿坏了。”

方圆打听过,清楚大塘村村民都是两餐制,吃的东西十分单一。

虽然他留下香草,却也压根没指望她厨艺有多好,能简单熬个鱼片粥就行了。

总归是个姑娘家,总比他那蹩脚的手艺要好。

“行。”

香草点点头,“你家公子早上习惯吃啥?是粥还是面条?”

“就鱼片粥吧,我家公子爱吃这鱼。”

方圆弯腰抓起一条活鱼,将香草带进厨房。

香草看见案台上摆着的各种调料食材,眼睛‘刷’地一亮,顿时有了大展拳脚的欲望。

天知道她多久没见过这么多食材了!

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见方圆将鱼大大咧咧地放在了砧板上,他转身找刀时,失去束缚的鱼立马活蹦乱跳起来。

方圆面色一慌,顿时手忙脚乱,一把抓起刀就要砍鱼。

“还是我来吧。”香草抽了抽嘴角。

方圆连忙将刀递给香草,尴尬地笑了笑,为挽回颜面强行解释,“其实我是公子的书童,从前没干过厨房的活。”

“哈哈,没事,术有专攻嘛!”

香草接过刀,按住鱼,一下将鱼敲晕,动作麻利地将鱼鳞刮干净。

打了两个鸡蛋,将鸡蛋清拌入生鱼片中,洗锅,下米煮粥,准备配料……

她全程不慌不忙,一切尽在掌握。

方圆看在眼中,一脸崇拜。

香草看了看食材充足的案台,回头问道,“光鱼片粥不行吧?要不要再做点别的?”

“啊?”

方圆回神,“你看着办吧。”

香草点头,见厨房有面粉,又问,“你家公子爱吃油条吗?”油条就粥,她从前的最爱。

“喜欢,”只要做得好吃,公子不喜欢吃的东西不多。

方圆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还可以煎一个荷包蛋,我家公子爱吃。”

“没……”

“二个。”

香草刚想说‘没问题’,就听到门口传来陆大善人的声音。

循声望去,只见门口不知从何时起,多了一个人。

厨房门框有些矮,他微低着头,安静的站在那里,清晨柔和的微光,温柔的笼罩着他颀长的身影,几点调皮的光斑,洒在他玉色的脸庞,氤氲出令人眩晕的光泽。

许是感觉到香草在看他,他收回停驻在砂锅上的目光,转而看向香草,神色丝毫未变,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

香草晃了晃神,来不及细看,视线便就撞进了他的眸子……

第118章 小样,手段可以啊!

被陆亦瑾用雾蒙蒙地眸子看着,香草有些呆愣,不明白他为啥要看着自己。

脸上沾了灰么?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陆公子也太得天独厚了,有钱,声音好听,特么还长相气质俱佳,妥妥的古风美男子啊,随时可以入画的那种。

眼看着香草盯着公子走神,方圆心中哀叹。

怎么姑娘家见到了公子,都是这副飘忽的神情,公子该厌烦了。

用手肘轻轻碰了碰香草,方圆开口替她回应了陆亦瑾:“好,两个荷包蛋。”

“多谢。”陆亦瑾开口,这话是对香草说的。

看这个小姑娘游刃有余的模样,她的手艺应该还过得去,总算不用继续吃方圆做的饭了。

陆亦瑾松了一口气,满意地转身离开。

他一走,方圆立即开口提醒香草,“我家公子在吃食上比较执着,他刚才看着你是在等你答话。”不是你有什么好看的地方。

最后一句话方圆没有说出口,留给香草自行领会。

“哦,原来是这样。”

方圆一脸‘你别有什么非分之想’的表情,香草看着眼里,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其实她倒没有自恋到这种程度,方圆开口说‘两个荷包蛋’时,她就明白了陆亦瑾为啥看她。

也不至于对陆亦瑾有什么非分之想,她之所以看着陆亦瑾走神,无非是有些欣赏过度。

看多了面黄肌瘦的村民,猛不丁的看到一个细皮嫩肉,颜值爆表的翩翩佳公子,堪称视觉享受无疑。

欣赏过了,香草很快就将陆亦瑾抛诸脑后,专心做起了早餐。

鱼片粥煲好,面团也醒好了,起刀利落地将抹了油的面团切成小块,两段面片叠放,找了根筷子轻轻一压,拿起来抻一下扭一下。

扔进油锅之中,炸制金黄。

外头卖的油条较为细长,香草炸出来的略有不同,用三个字形容,必须是‘短胖粗’。

卖相还算不错,用筷子好夹,吃起来很方便,方圆看着就觉得十分满意。

到了此时此刻,方圆也清楚香草的厨艺是真的还不错,遂对荷包蛋提出要求。

香草按他的要求,煎了两个六七分熟的荷包蛋,又着手煎第三个。

“两个就够了,公子说吃两个就是吃两个,多了他不会吃。”方圆以为香草有意讨好自家公子,心中有些不快,担心自己找来的人,缠上公子。

香草头也没回,继续干手上的活计,轻声道,“你也没吃吧?”

“这是给我的?”方圆一怔。

香草点了点头,“粥和油条都做的比较多,算上了你的份。”

陆家就主仆两个,看厨房里食材的数量,香草也清楚,陆公子不会计较方圆的吃食,所以她准备的都是两人份。

闻着满屋子的油条香,方圆心中一暖,说实话,他虽然在吃食上不似公子那般挑剔,却也不想再吃自己做的东西。

这个香草倒是蛮贴心的……

一想到这里,脑海中立即回想起香草盯着公子走神的模样,方圆摇了摇头,心生防备。

不对,这丫头肯定是想先讨好他,再讨好公子。

哼——小样,手段可以啊!

香草不知他一脑袋的阴谋诡计,就算知道,估计也只会付诸一笑。

第119章 眼神

将香草做好的早饭摆好,方圆垂下眼帘,安静地立在一旁。

他神色有些紧张,眼睛的余光频频往陆亦瑾所在的方向瞟,生怕他又像昨天一样,不愿吃饭。

陆亦瑾对方圆一直不错,鲜少苛责于他,就算嫌弃他做的东西难吃,也不会出言责怪。

只是方圆看着自家公子饿肚子,心中难免担忧。

陆亦瑾扫了一眼桌上摆放的吃食。

卖相一般,不显粗糙。

一个山村小丫头,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拿起调羹,舀了一勺鱼片粥,送进嘴里,咽下后,又放下调羹,拿起筷子,咬了一口油条。

又尝了尝鸡蛋,陆亦瑾挑眉,神情有些意外。

这几样吃食,味道还不赖,竟然与张老爷子做的不相上下,一个山村小丫头,手艺这么好?

他昨天一整天以糕点果腹,这会儿已经很饿了。

可就算饿狠了,他吃东西的动作还是比较慢,一举一动都显得优雅从容,教养极好。

当他再度拿起调羹吃粥,方圆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来今天的早饭还过得去。

否则,公子是不会吃第二口的。

就像昨天,他做的东西刚端上来,公子便皱起了眉头,深吸了一口气,才勉为其难尝了一口,之后便放下筷子,起身找糕点去了。

这回公子不但没有皱眉,还愿意吃第二口,可见香草的厨艺比自己好多的。

可惜那姑娘对公子有所企图,哎,实在可惜。

陆亦瑾咽下口中的粥,抬眸看了方圆一眼,“那小丫头手艺不错,去问问她,愿不愿意过来帮忙做几天饭。”

方圆点头应下。

陆亦瑾继续说道:“工钱开高一些无妨,她若愿意,你今天就去县城,有愿意卖身的厨子最好,若是没有,买个厨娘回来也行,挑年纪大些的。”

方圆再次点头,想了想,忍不住出言叮嘱,“小的走后,公子莫要与香草多说话,免得……”免得她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他差点把‘防备’两字,写在脸上,就算话未说完,陆亦瑾也清楚他在想什么。

陆亦瑾失笑摇头,挥了挥手,示意方圆下去吃饭。

他出身富贵之家,又有着一张好皮囊,对外还有个才子虚名,因而,就算他有意避开,也见过不少明里暗里向他表达爱意的目光。

对此,陆亦瑾毫不上心,却也司空见惯。

如今他甚至无需刻意琢磨,便能轻松分辨出别人看他的目光。

之前他在厨房看得清楚,那个名叫香草的丫头,看他的眼神,干净纯粹,其中毫无炙热的情愫,倒是欣赏之意十分明显,之所以如此,想来是因为他先前派粮之事。

不过是个淳朴的黄毛小丫头,哪里有方圆想象的那般复杂?

方圆吃了早饭,按照陆亦瑾的吩咐找上了香草。

说明来意,香草丝毫没有犹豫,一口应下。

家里佃来的田地不多,水田已经种完,旱地五亩全部用来种豆子,用不了几天就能种完,香草如今闲着也是闲着,有活计找上门来,自然不会拒绝。

方圆却不是这样想的。

见香草应得痛快,心道一声‘果然’,忧心忡忡地走了。

第120章 皮一下,很开心。

陆亦瑾对吃食尤其挑剔,对厨子的要求很高。

方圆心里清楚,他这一走,最起码得好几天,运气不好的话,或许更久。

虽出身于富贵之家,陆亦瑾却不是那等生活不能自理之人,方圆唯一担心的,就是香草这个小村姑。

事实上,他的担心十分多余。

两天下来,香草除了给陆亦瑾做饭,啥事也没发生。

两人接触不多,每天的对话,大概就两三句,无非是香草问陆亦瑾想吃什么,陆亦瑾点菜。

每每见到陆亦瑾,香草都会觉得赏心悦目,毕竟人家长得是真的好看。

然,多余的心思,她没有。

一个富家公子,一个山里村姑,差距太大,就算是上辈子,香草也明白什么叫做门当户对,更遑论今生这个世道。

再说了,如今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全家人的生计,哪里有闲心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对于她而言,陆亦瑾就是她的老板,仅此而已。

当然,她对这个长得好,脾气也好的老板,印象极佳。

陆亦瑾是她心中‘好老板排行榜’的第二名,第一名自然是当初雪中送炭的张大婶一家。

至于陆亦瑾,估摸着和香草差不多,香草在他眼中只是个临时为他做饭的小丫头。

虽然这个丫头手艺还算可以,却也没有让他惊艳。

硬要说出些不同之处,那就是他对香草做的吃食,较为包容,没有像对张老爷子那样,经常表露不满,甚至屡屡退货。

这也是因为他清楚香草的身份,对香草的要求也不如正经厨子那样高,才会如此。

相比当事人,外头的人就没有那么淡定了。

香草在陆家干活的事一经传出,村里人都议论疯了,外人不知两人接触不多,只知香草的手艺受到了陆公子的青睐,大伙与有荣焉,对香草赞不绝口。

对此,香草失笑不已。

打个工而已,还能让身价水涨船高。

厉害了,陆公子。

不过,自从她在陆家干活的事传出去以后,除了听到许多赞扬的声音,也遇到了一件麻烦事。

就是眼前这个将她的去路挡住的田杏儿。

田杏儿前几天就回村了,因为大房给王婆子送去了赡养银子,没借口再去大房找茬,田杏儿安分了一阵。

可自从听说香草去陆家干活,她就来劲了,见天儿在陆家门口堵香草。

田杏儿穿着一身明丽的粉色衣裙,在这个村民穿着颜色皆灰暗,且衣服打满补丁的小村庄里,俨然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腰身紧束,身形拗出独属于女子的曲线,头上插着的那只细银簪,百分百抓人眼球。

香草往她提着纸包的手上瞥了一眼。

田杏儿微微一笑。

“!!”

香草瞪大双眼,惊恐后退,步子迈得极快,“田杏儿,你笑什么笑,有话你就说,别想吓唬我!”

没什么比田杏儿对她笑更恐怖了。

见她一副见鬼的模样,田杏儿脸黑了,轻喝道:“田香草!”语带警告。

此情此景,令香草想起某句电视剧台词,眉头一挑,顺口说了出来。

“就是在下怎么的?”

皮一下,很开心。

哈哈——

第121章 田杏儿,你脸真大!

香草满不正经的态度,气得田杏儿面红耳赤。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香草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回将田杏儿气成这样,从前都是原身被田杏儿欺负,就是上回她与田杏儿对上,她也没能干过田杏儿。

没办法,力气没田杏儿大,没有先天优势,不过好在她暗中掐了田杏儿一把,总算是找回了场子。

这段时间,香草每天都吃饱了,长了不少肉,连带着力气也大了不少。

但她没想正面和田杏儿硬来,故而刚才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能用嘴解决的问题,干嘛动手。

额——这话好像有些歧义。

香草摇了摇头,甩走脑袋里的黄色废料,看着田杏儿手上的东西,嘻嘻一笑。

“田杏儿,你穿得这样漂亮,拿着东西要去哪里啊?”

野塘边就一户人家,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不等田杏儿开口,又老不正经地调侃:“不会是去给陆公子送礼吧?原来你认识陆公子啊!”

田杏儿:“……”

她自然认识陆公子,只是陆公子不认识她而已。

听说陆公子进村后,她特地去野塘边看了,陆公子经常在野塘边的长亭里钓鱼,她看到过好几回。

想到陆公子的容貌身姿,田杏儿脸颊发烫,神思飘忽。

她和姐姐田兰儿是双生子,田兰儿嫁了一个富人,再也不用过穷日子,她的相貌不比田兰儿差,嫁的人自然也不能比她差。

这位陆公子家底丰厚,模样一等一的俊朗,还是个读书人,若是能嫁给她,以后说不准还能做官家夫人呢!

田兰儿嫁得好,可她终归只是做妾,还要看正妻的脸色。

哪有做官夫人体面?

看着香草面黄肌瘦的模样,田杏儿自信心瞬间爆棚。

村里的姑娘都是田香草这副鬼样子,哪里找得出一个比她好看的?

只要她在陆公子那里露个面,陆公子定然能对她另眼相看,说不准,还会像姐夫那样,只是见了一面就提亲。

这样想着,田杏儿心情大好,连生香草的气都顾不上。

“田香草,带我去见陆公子,他给我家派粮,我要当面感谢他。”

“噗——”

田杏儿颐指气使的模样,将香草逗笑了。

当面感谢!借口找得还真不错,谁看不出来她这是惦记上人家陆公子了。

“我和你很熟?动不动就想指使我,田杏儿你脸真大!”

“你……”

田杏儿刚忘记的火气,又被香草激了起来,上前几步,扬手往她脸上打去。

香草早已料到她会来这一招,脚步一闪,灵活躲开。

脸上划过一抹嘲讽,嗤笑道:“田杏儿,就你这个泼妇的样子,还敢肖想人家陆公子,他能看上你就见鬼了。”

被戳破了心思,田杏儿心下一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家大门的方向,见陆公子不在外头,这才安下心来。

“让你带我去是给脸,哼——既然你不要脸,我自己去。田香草,你给我等着。”

打不到香草,又不想耽误了去见陆公子,田杏儿指着香草的鼻子骂了一通,不等香草骂回来,就快步往陆家大门走了过去。

第122章 嗷——他在看我!

田杏儿主动离开‘战场’,香草看着她的背影,对自己刚才的临场发挥还算满意。

至于那句‘不要脸’,留着下次骂回来也无妨,来日方长嘛!

转身走了两步,香草脚步停顿。

她这样走了,不太好吧。

田杏儿这回明摆着是在打陆公子的主意,她这一去,岂不是和陆公子孤男寡女两个人?

田杏儿自小有些小聪明,心眼多的很,反观陆公子年岁不大,对人斯文有礼,不像是个对这种事有经验的。

万一,被田杏儿忽悠了……

想象着陆亦瑾这个水嫩的小白菜,稀里糊涂被田杏儿给拱了的场景,香草使劲摇了摇头。

还是跟上去看看吧。

香草毫不犹豫转身,快跑几步,来到陆家门口。

‘咚咚咚——’

院门没关,田杏儿还是敲响了房门,见到香草过来,只觉得她碍眼极了,趁陆公子还没出来,压低声音赶人。

“你给我滚远点。”

香草嘻嘻一笑,模样十分欠揍。

“刚才不是还想要我带你过来么?怎么这么快改主意了?怎么?你想和陆公子独处?”

接连问出一堆问题,让田杏儿不胜其烦。

来不及开口,陆亦瑾便打开房门,走了过来。

田杏儿远远看过陆亦瑾几次,近距离看还是第一回,看着那抹颀长的身影越来越近,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呼吸急促。

双颊泛红,眼睛里像是点了火,眼神发直,看着陆亦瑾的目光,愈发炙热。

天呐——

世上竟有这么好看的人,她从前怎么都不知道。

陆亦瑾视力不佳,远处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模糊的,听到有人敲门,他便看着门口,直直的走了过去。

这一幕落在田杏儿眼中,却是变了模样。

田杏儿内心狂喊:嗷——他在看我,他在看我!

陆亦瑾还未看清来人,便感觉到一束胶着的目光,心生厌烦,不禁微皱眉头。

走到门边,看清香草站在门边,还以为刚才自己的感觉出错,眉头松了松。

“怎么了?”

他不明白香草为什么敲门,平日里她都是大大方方进门,直接打招呼的。

听到陆亦瑾的声音,香草心情不错,指了指身边的田杏儿,笑容格外灿烂,毫不掩饰地回道:“不是我敲的门,是她,我只是来看热闹的。”

田杏儿:“……”

陆亦瑾:“……”

陆亦瑾转过头,目光淡淡地扫了田杏儿一眼。

刚才自己的感觉没有出错,那道令人厌烦的目光确实存在。

“有事?”

这句是对田杏儿说的,声音之中,疏离和冷淡之意十分明显。

田杏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没有留意。

见陆亦瑾与她说话,她欣喜不已,心中泛出点点甜腻,微低着头,面带娇羞,向前迈了一步,这才轻声细语地开口说话。

“陆公子菩萨心肠,我是来谢谢你给我家派粮的。”

将手中的纸包往前递了递,羞答答地抬眸看了陆亦瑾一眼,又很快收回,勾人的小眼神欲语还休。

情愫表露到位,又保留了姑娘家的矜持。

恰到好处。

“!!”香草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啧啧称奇。

这小眼神,够厉害的呀!

田杏儿啥时候学了这一手?

第123章 姑娘,不必勉强!

田杏儿的双生姐姐,田兰儿所嫁之人有一妻二妾。

另外一个小妾进门已久,按说新人进门会夺走她的宠爱,可她却丝毫不受影响,甚至比正妻要受宠许多。

田杏儿很会领悟,见过那位小妾几回,便将她的眼神学了个十成十。

她将手中的纸包往前递,小截纤细的手腕露出衣袖。

心中雀跃地想着,陆公子收下礼物之后,会不会有所表示?哪怕只是请她进门喝口茶也好。

香草见到田杏儿的表现,往下压了压拼命往上翘的嘴角,悄悄打量了陆亦瑾一眼。

只见陆亦瑾表情木然,眼神平视前方,根本没有在看比他矮一大截的田杏儿。

没有伸手去接田杏儿带来的礼,听到田杏儿的话,脸上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似乎是天生迟钝,亦或者在走神。

嘿——

瞧他那不解风情的样。

香草突然觉得自己跟来的举动有些多余。

没有得到回应,田杏儿再次抬眸看了陆亦瑾一眼,见他好像没在听自己说话。

神情一怔。

陆公子一看就与乡下的泥腿子不同,他这样的富家公子,定是看不上乡下人家送的礼。

这样想着,田杏儿再次将手中的纸包往前递了递,道:“陆公子,这是县城有名的一间糕点铺做的桃花酥,是我们全家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最后一句话,带上了些许撒娇的语气。

“珍味斋?”陆亦瑾终于开口了。

这一开口竟是问起糕点铺的店名。

田杏儿坚定了先前的想法,心喜非常,“没错,就是珍味斋,陆公子也知道这家铺子?这家铺子里的糕点可好吃了。”

自认为找到了共同话题,连带着语气也熟络了起来。

珍味斋的糕点可不是谁都能吃得起的,像田香草这种人,这辈子都别想吃到。

田杏儿勾起唇角,优越感爆棚。

陆亦瑾却撇了撇头,目光落在香草脸上,神色似乎有些好奇和不解,“香草,我记得方圆说过,村里状况不好,难道有误?”

“??”香草眨了眨眼。

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自己,一时没能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陆亦瑾看着她,微微挑眉。

眼睛的余光瞥到田杏儿的手上的纸袋,香草突然福至心灵。

“陆公子,方圆说的没错,村里状况的确不好,要不是有你派粮,村里好多户人家,都该断粮了,哎——”

说着香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这位姑娘不必勉强,珍味斋的点心价钱不便宜,我不能收,请回。”

语气比之前更加冷淡几分,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过分。陆亦瑾对田杏儿说完这一句,便失去了耐心,转身走开。

香草抿着嘴唇,差点笑出声来。

他这话的潜台词是:你还是留着银子吃饭吧,别浪费银子打我的主意。

这陆公子看似温文尔雅,实际贼精贼精的,还蔫坏!

他肯定早就看出了田杏儿的心思,对此十分厌烦,又不好直说,遂明面上保持着礼貌,暗中损了田杏儿一把。

试想,若是有心送礼表示感谢,又怎么会让一个未嫁的姑娘家独自前来?

更何况,陆家就陆亦瑾一个。

瓜田李下,理应避讳才是。

就是在香草在他家干活,那也是在后院,后院如今还在施工,男的女的都有,人多着呢!

第124章 这丫头倒是有趣。

初来乍到,为了和村民打好关系,方圆请来干活的人,大部分都是村里人,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乡下人间盖新屋请人,伙食是一定要包的,陆家人少,这些事情没法兼顾,好在陆亦瑾有银子,一切都不是问题。

海大嫂也是其中一个,她负责大家的伙食。

只不过,她是穷人出身,没做过啥好东西,窝窝头倒是做得比旁人好,可陆亦瑾家里连杂合面都没有,就算给做工的吃的也都是大米。

五花八门的食材提供了不少,海大嫂也只能大锅乱炖。

虽然她手艺不佳,有荤菜在那摆着,如果香草没来的话,大伙儿倒也吃得舒坦非常,关键是香草来了,每次她在一进厨房,厨房里就会飘出勾人的香味,馋得大伙儿口水直流。

这会儿香草又在厨房给陆亦瑾做晚饭,鸡肉的香味不断飘出,把大伙儿馋得不行。

于是乎,大伙儿便笑话海大嫂的手艺,撺掇她找香草帮忙,让他们也能吃上点够味的。

海大嫂脾气好,笑骂了几句,转身走进了厨房。

“香草,今天做了啥?也太香了,快把我馋坏了。”

香草回头笑了笑,“陆公子今天想吃鸡,又说要简单点,我就做了个黄焖鸡米饭,也不知道合不合他胃口。”

“海大嫂,你是要用厨房吗?我很快就好了,马上给你腾地方。”

陆亦瑾厚道,一天给工人们安排三餐。

工人们干活辛苦,香草每次都会特地提前一些给陆亦瑾做饭,她做完就该海大嫂做了。

“不急不急,你慢慢做。”

海大嫂闻着鸡肉香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香草,大伙儿都想尝尝你的手艺,待会儿你能不能帮我一把?”

“海大嫂让我帮忙,我哪敢说不,嘻嘻……”

做餐饭而已,香草并不介意,她之所以没有主动帮忙,也是不想让人误会她想抢海大嫂的活计。

给陆家干活,工钱可不少呢!

海大嫂豪爽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笑容灿烂,“你这丫头,惯会买乖讨巧。”

香草端着托盘走进正屋,绕到陆亦瑾专门用来吃饭的房间。

陆亦瑾已经在饭桌旁坐好了。

许是等着无聊,他手里拿着一本书正看着,听到香草的脚步声,他动作从容地将书本合上,放到一边。

扫了一眼托盘中的饭菜,面上浮现出一丝不解。

“为何将饭菜放在一起?”

嗯?看来陆公子没有吃过这样的饭。

香草歪着脑袋想了想,解释道:“这样鸡汁会浸到饭里,会更好吃。”

陆亦瑾点了点头。

香草将黄焖鸡米饭摆好,正要离开,陆亦瑾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再次开口:“昨天来送礼的那位姑娘,你认识吗?”

想起刚才他钓鱼时,走过来搭话的那抹粉红色的影子,陆亦瑾不由皱了皱眉头。

见他问起田杏儿,香草有些意外,却还是点了点头。

“她是我爹的侄女。”

明明说是她的堂姐就好,却故意要这样说,看来她很不待见那人。

这丫头倒是有趣。

陆亦瑾唇角往上翘了翘。

第125章 大兄弟,你这么执着可不好。

“她为什么还会来找我?难道我昨天表达的还不清楚?”

陆亦瑾抬眸看向香草,神情十分认真,一脸求知欲。

莫名有点萌是怎么回事?

香草嘴角控制不住上扬,反问:“难道你觉得你昨天表达的很清楚?”

“难道不是吗?”陆亦瑾微微蹙眉。

从前那些姑娘,他都是这样应付的,姑娘家面皮薄,每次都会知难而退,屡试不爽,怎么这一回就不灵了呢?

香草‘噗哧’一笑。

他昨天说的话,还真算不上是表达的很清楚,可以说是非常的含蓄了。

只不过,他的态度却是很明显。

可惜田杏儿沉迷于他的美貌,根本没有深想,昨天田杏儿离开时,还很得意地说陆公子是担心她家没饭吃。

当时香草也是很心累的。

香草心想,这陆公子看起来很有教养,定是习惯了凡事给人留点余地,轻易不会撕破脸。

他现在如此不解,许是没见过田杏儿这种的。

见香草毫不掩饰地笑话他,陆亦瑾突然也觉得有些好笑。

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出在哪儿,他解释道:“我不喜欢别人哭哭啼啼的样子。”姑娘家往往听不得重话,一听重话就掉眼泪,好像被他欺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他这也是无奈之举。

之前陆亦瑾鲜少主动和香草说话,香草也不想贴上去讨人厌,现在陆亦瑾主动开口,她倒是觉得陆亦瑾这人挺没有距离感的,就好像是个同班同学一样。

她随口回道:“其实也没啥,嫌烦你别搭理她就是,等方圆回来,让他拦着点儿,田杏儿也接触不到你。”

“也是。”

陆亦瑾点了点头,有些自嘲的开口。

“这几天我每日都会去水塘钓鱼,也不知是运气不济,还是出了什么问题,几天下来,一条大鱼都没钓到,那位一再出现,我便觉得有些心烦了。”

“这个……”这个坑是她挖的!

说到鱼,香草脸色微变,心一下就虚了。

关于那些鱼,她特地问过小宝,小宝说那些鱼其实就是挑嘴,离开空间需要好一阵才会渐渐变为正常,现在用普通的地龙钓,难度系数的确有些高,但也不是完全不行。

“咳咳——野鱼难钓,重在坚持。”

香草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像是在肯定自己的说法。

陆亦瑾没注意到她的神情,很是赞成她的说法,甚至还觉得自己如今的耐心变差了。“你说的不错,总归我如今得闲,每日去钓,坚持下去总会钓到。”

“……呵呵,是啊,是啊。”香草笑容发干。

这反省的语气,还有这势在必得的神情,是怎么回事?

好好一个貌美如花的公子哥,干嘛一定要和鱼杠上,多读点书不好吗?

不想读书,就去吃喝嫖赌挥霍啊。

大兄弟,你这么执着可不好。

本姑娘已经够心虚了。

香草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干笑着继续说道:“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你想吃鱼我帮你抓就是。”

“多谢你了。”陆亦瑾眼中坚定更盛。

香草的话,他明显没听进去,心里俨然已经在想,明天要不要将钓鱼的时间增加一些。

抽了抽嘴角,香草觉得自己没法在这儿呆了,连忙让陆亦瑾趁热吃饭,一溜烟地跑了。

第126章 掉进狼窝

“扯什么扯?还怕我跑了是怎么的?”

香草心情荡到谷底。

一把甩开田杏儿的魔掌,眼中的不耐之色不加掩饰,一出陆家就被田杏儿拉住,香草心情能好就有鬼了。

这田杏儿还真不是一般的烦人。

陆亦瑾不搭理她,她就在陆家附近等着,像狗皮膏药似的,贴上就撕不下来。

“知道跑不了,那就快走。”田杏儿咬了咬牙,想到了什么,极力压下火气,隐忍着将再次探出的手收了回来。

“呵——”香草嗤笑。

王婆子总归是她的亲祖母,亲祖母开口让她去一趟,她不能不去,就算心中万分不愿,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来到了二房。

许是明白图不到大房的房子,王婆子做主,将自家分到的破房子稍稍整修了一番。

眼下看着,倒是像个住人的地方。

香草站在二房门口,打量了一眼,停滞不前。

田杏儿见状,耐心几乎罄尽,伸手推了香草一把,恶狠狠地开口说道,“磨蹭什么?你眼里还有没有祖母?难怪祖母说你家一窝不肖子孙,真不是个东西!”

“闭嘴!”

香草猛地回过头来,眉头蹙起,双目微眯,眸中漫出的凌厉之色。

一股陌生的危机感扑面而来,从未将她当一回事的田杏儿,心神一晃,心中闪过一丝危险。

若是从前,香草敢用这样态度跟她说话,她一定会大闹一场,让香草吃上好一顿排头,今天却被一种野兽般精准的直觉驱使,一时间没敢出声。

这还是从前那个软弱可欺的田香草吗?

目光在田杏儿面上停留片刻,香草轻哼一声,转身走进二房的堂屋。

田杏儿愣愣地站了片刻,突然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没必要怕香草,顿时肺都快气炸了,想到自己刚才竟然被区区一个田香草镇住,更是又气又恼,巴不得追上去,当场撕了她。

好在她理智尚存,知道今天不适合撕破脸皮,勉强压住心中怒火。

“祖母找我有事?”香草看了一眼坐在堂屋里的王婆子和范氏,神色淡淡。

堂屋正对着着院门,王婆子将刚才的争吵看在眼中,却没像从前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打骂香草。

“听说你在陆家干活?”瞥了香草一眼,王婆子还算好声好气地明知故问。

见香草点头,她再次问道:“你和陆公子关系怎么样?”

这时,田杏儿走进堂屋,‘啪’地一声将堂屋的门关上,塞上门栓,站在门边不动了。

香草听到声音,眉心一跳。

垂下眼皮,语气不咸不淡的回道:“不怎么样。”

王婆子打的什么主意,她就算用脚趾头想,也能清楚几分,要不是受身份限制,她早就拔腿走人了。

不过,照眼下的情况来看,她想走还不容易呢!

这是掉进狼窝了。

“哼哼——”

香草的态度,让王婆子直想骂娘,看在她在陆家干活的份上,才只是哼哼了两声。

“从明天起,你去陆家做饭,带上杏儿,给陆公子送饭的事,让她去做。”

语气不容反驳,完全是在下命令。

第127章 一挑三,有没有可能赢?

香草气笑了。

上回图谋自家的房子,王婆子还说了些场面话,这回竟是连场面话都不说了么?

直接下命令?

当你是太皇太后呢?天下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太涨见识了!

看了一眼阴恻恻冷笑的范氏,又回头看了一眼堵在门口的田杏儿。

香草垂下头,暗自合计。

一挑三,有没有可能赢?

王婆子年纪大了,不可能轻易亲自下场群殴,前期最多也就是挥挥手,放放狠话,速战速决的话,她的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田杏儿嘛,她有对付的方法,也不怵。

威胁最大,战斗力最强的,就是范氏。

范氏可是一个撕架的好手,真打起来,就是秦氏也从来打不过,自己这副小身板……

眼珠子滴溜一转,悄悄将堂屋打量了一眼,香草心中有了主意,小嘴一张,开口回话。

“带上她?怎么带?我只不过是个做饭的。”

听出香草不愿,王婆子顿时目露凶光,“你就说杏儿是去给你帮忙的,谁能说什么?别以为赡养银子交了,你就不用听话了,我告诉你,我是你亲祖母,你敢不听我的,看我不把你这死丫头给卖掉!”

“呵——”

香草冷笑了一声,缓缓抬起头来,一双清亮的眸子直视着王婆子。

“就像卖翠儿一样吗?”

王婆子一滞,“谁告诉你的,沈小桥吗?死丫头,有她好受的!”

狠话是放了,可王婆子也知道沈小桥姓沈,是沈树的宝贝闺女,沈小桥有恃无恐,自己不能将她怎样。

香草勾着唇角,并不答话,神色鄙夷至极。

她的神色刺痛了王婆子的神经,顿时火冒三丈。

她拿沈小桥没办法,并不代表拿眼前这个死丫头没办法。

瞥了范氏一眼,张嘴骂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过去教训这个没大没小的死丫头。”

范氏立即起身,见田杏儿恶狠狠地撸起衣袖,又笑着坐下了。

闺女想教训这死丫头出气,她自然不会不成全。

香草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掐准时间,猛地转身,用力挥出刻意弯曲的手掌,同时右脚一提,膝盖顶了上去。

‘啪——’

响亮的耳光声在堂屋中响起。

“啊——”

田杏儿惊叫着一手捂脸,一手捂肚子,踉跄后退几步,香草打出的耳光时,指甲划破了田杏儿的脸上皮肤,痛得田杏儿哇哇直叫,面色惨白。

她向来以自己的脸为傲,香草一出手就将她的脸给伤了,此时又痛又怕,哪里还敢再动?

范氏看到这一幕,立即站起身,气势汹汹地冲向香草,“死丫头,你敢打杏儿,老娘打死你!”

“反了天了。”

王婆子拿起桌上的茶碗,直直地朝香草脑袋上砸。

香草偏头躲过,迅速飞奔至墙角,抓起墙角的锄头,作势要往范氏身上抡。

她眸色暗沉,嘴唇紧抿,一副势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模样,让范氏脚步一顿。

“死丫头,还不快把锄头放下。”

“呵——放下让乖乖你们打?”香草毫不示弱地与范氏对峙。

从田杏儿关门起,她就知道,今天肯定会挨打。

从前原身没少被这些人殴打过。

脑海中划过原身被她们按在地上打,却无力反抗,只能抱着脑袋受着的场景。

香草双目泛红,暗沉的眸子里平添一抹狠色。

第128章 好几天缓不过来?

一开始田杏儿拉香草来二房,香草压根没料到这群人会打她,虽然拥有前身的记忆,可那些记忆到底不是她的,还不够深刻,也没有刻意时时防备,直到田杏儿栓上房门。

她才意识到自己大意了。

晚风拂过,秦氏扛着锄头回家。

路过海大嫂家的院门,见海大嫂坐在院子里与家人说话,便笑着开口打了个招呼。

自从上次海大嫂帮香草解围,两家人便开始走近,有着相似的经历,相处起来倒是越发融洽。

“我说大婶子,你家闺女是咋养的?咋就那么能干?”

海大嫂起身,走到门边,靠着院门和亲事攀谈起来。

“今儿个我让香草帮我炒菜,那些做工的吃了香草炒的菜,没有一个不夸的。”

秦氏也不急着走了,将肩上的锄头放下,双手撑着锄把,与海大嫂闲聊。

“哪有你说的那样好,你可不要这样夸她,那丫头就爱听人夸,你这个夸法,她听了能上天。”

秦氏嘴上谦虚,还不忘埋汰香草两句,其实心里开心极了。

听人夸奖自己的闺女,笑容更加灿烂不说,言语间也透着骄傲。

不过,说起香草做饭的手艺,秦氏眼中又忍不住闪过心疼之色,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感叹几句。

“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做娘的没用,护不住闺女,她从前就不受她祖母待见,才几岁就送去给地主家干了两年活,就是手艺好那也是被磋磨出来的,想到这事,我心里就难受,我这闺女命苦哇……”

说到这里,刚才还笑眯眯的秦氏,眼眶泛潮。

当年地主找王婆子要人干活,王婆子毫不犹豫就将几岁的香草推了出去。

一个孩子,在地主家受尽了苦,回来之后,啥事都能干得妥妥帖帖,做娘的说起这事,哪能不心酸?

海大嫂听言,鄙夷地抽了抽嘴角,‘呸’了一声。

“呸——敢情还有这么一遭,那人也配做人祖母,心忒狠了。”

说着海大嫂想起刚才田杏儿将香草叫走的事,“要我说,是那样的人,你就该叫香草别理他们,去那家干嘛?难道还能有好事?”

见秦氏有些不解,她又将离开陆家时,在陆家不远处见到的那一幕告诉了秦氏。

听到这事,秦氏顿时慌了神,面色变得前所未有的难看。

与香草相比,秦氏的警觉性高出许多。

从前二房多次趁她不在,将香草打得伤痕累累,秦氏心里恨着,也防备着。

“我去看看香草回家没有。”

秦氏急咧咧地扛起锄头,打了声招呼就往家的方向跑去。

海大嫂愣了愣,不明所以的跟了上去,“这是咋啦?”

秦氏急得脸色都变了,气息不稳地解释道:“你不晓得,那家人逮到机会就打我家香草,经常被打得一身伤,好几天都缓不过来……”

“!!”好几天缓不过来?还有这回事!

海大嫂惊悚地瞪大了双眼。

她不觉得秦氏是在夸张事实,毕竟她的神情没有丝毫作假的痕迹,要不是担心坏了,她不至于连路都走不稳。

第129章 拼了!

香草被范氏逼到墙角。

依然举着锄头,一脸凶悍,可在比她高上一截的范氏面前,却显得异常弱小可欺。

她不可能真的用锄头锄范氏,只想镇住范氏,找机会往往门边靠。

然,她忽略了范氏对原身的态度。

范氏责打原身,那是做惯了的,在她心中,香草就是个很好欺负的软包子,哪怕她出手反抗的情况前所未有。

哪怕她手里举着锄头。

香草只能唬住她一时。

“婊子养的下贱玩意儿,胆子还肥了,老娘今天要了你这贱东西的小命……”

范氏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一步一步逼向香草,伸手想要抓住香草的胳膊。

香草眸色冰冷,粉色的唇瓣抿出一条白痕。

她自己被骂几句,只觉得不痛不痒,可范氏竟然连带着骂上了秦氏。

秦氏是她娘,是她最亲近的人之一,不容任何人谩骂诋毁。

看着范氏伸过来的手,香草转了转锄头,用锄把狠狠砸了下去。

“啊——你这个死贱货!”

范氏痛得大叫,却没有缩手,反倒强忍着痛,快速出手。一手抓住香草的胳膊,一手拽住香草的发髻。

香草迅速矮身躲开,还是被范氏扯掉了丫髻上的布带。

被抓住的胳膊脱了力,将锄头扔掉,还是没法摆脱范氏宽大的手掌,眼看又要遭到一顿毒打。

香草一咬牙。

拼了!

双脚并用,没有任何章法的朝范氏身上招呼。

掐,拧,锤,甚至用嘴啃。

十八般武艺全上,两人厮打成一片。

范氏人高力气大,是撕架的一个好手,同样,香草也不是好欺负的,她刁钻滑头,每次找到机会就往范氏的痛处下手。

一时半刻,范氏竟然没有占到上风。

王婆子终于看不下去,站了起来。

余光瞟到王婆子的动作,香草着急起来。

田杏儿回房找铜镜去了,看样子暂时不会出来,她和范氏撕架,虽然吃力,却也能勉强应付,可若是王婆子加入,那她可就招架不住了。

看来今天确定是要倒霉了。

香草咬牙,暗道:今天的事,我田香草记下了,来日方长!

就在王婆子越走越近之时,门外急急传来一声呼喊。

“香草,你在不在……”

是娘!

娘来救她了。

秦氏的声音,仿佛电影中主角劫后余生时的乐曲,香草大喜望外之余,压在心底的脆弱,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她大声呼喊,声音带上了哭腔。

“娘——救命!娘……”

外头传来一片嘈杂,二房本就摇摇晃晃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傍晚的霞光照进黑暗的角落,一丝温暖的气息在空气中氤氲开来。

眼冒金星的香草,似乎见到一片五光十色的幻彩,漂亮的不像话。

看到一道道熟悉的身影冲进来,她松了一口气,终于感觉到了身上挥之不去的疼痛。

‘嘶——’

抽了一口凉气,香草一把推开呆愣的范氏,冲进秦氏怀中。

“呜呜——娘,她们说要打死我,呜呜——娘,我好怕,她们把门关上了,不让我走……”

第130章 叫你打我闺女!

秦氏是带着田昌田盛兄弟一起来的,他们身后,除了海大嫂之外,还跟了好些个凑热闹的村民。

一行人冲进二房堂屋时,看到的正是范氏打香草的情形。

瘦小的孩子被身形健壮的婆娘抵在墙角,一头枯黄的头发被挠的无比凌乱,披头散发的拧在一起,盖住了她大半张脸。

她奋力抵抗的动作,看起来如蜉蝣一般,压根没法撼动范氏这棵大树。

身上的衣服比较新,右边袖子却被撕破了一大条口子,整个人无助又狼狈。

见到秦氏,她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通红的大眼睛里,无助恐惧的泪水迅速奔涌而出,奔向秦氏时,盖住脸颊的头发飘起,遍布青紫的脸颊,看得众人无比心惊。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范氏竟然这样打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她怎么下得去手?

秦氏在见到香草那一刻,心中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心疼,愤怒,怨恨,种种情绪交织成团,一下子就淹没了她的理智,她瞪着迅速变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范氏。

将怀中的香草一把推到海大嫂怀里,快步往前一冲,将范氏扑倒在地,坐在她身上,发疯似的劈头盖脸的打了起来。

“叫你打我闺女,叫你打我闺女!”

“我闺女做错了什么,你们一家子要关起门来打她?你说啊,你倒是说啊……”

她让范氏说,可范氏正在挨打,除了嗷嗷叫,啥也说不出来。

秦氏常年干弄活,瘦是瘦,体格却是不错,眼下发起疯来,力气可不小,范氏一个没注意被她压下身下打,一时间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你们眼瞎吗?还不快去把人拉走。”秦氏下手狠,王婆子不敢上前,害怕秦氏发疯连自己一起打,便转头怒斥田昌和田盛。

田昌田盛兄弟俩,这会儿脸都气变形了,牙关用力的咬着,差点把压根咬碎。

见到秦氏单方面殴打范氏,他俩不理会王婆子,站在原地一动没动,完全没有要去拉架的意图。

直到范氏缓和过来,开始身上打掐秦氏,他们才立马上前,将两人分开。

气喘吁吁地扶着田昌的胳膊站起,秦氏的目光猛地转向王婆子,那凶悍的模样,活像一只母暴龙。

“死老婆子,你好狠呐!”

“你这是想要孩子的命啊,多少回了?你说说你这样打她多少回了?几次都差点把她打死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她叫你一声祖母,你就能要了她的命吗?”

“这么多年,用一个‘孝’字压在我们身上,我们就得受着,既然嫁到田家,我认命,可你凭什么一次次想要我闺女的命,凭什么?凭什么?”

接连三个‘凭什么’,秦氏歇斯底里,声嘶力竭,一字一句饱含血泪,听得人心惊肉跳。

王婆子被她疯狂的模样给吓到了,她张了张嘴想开口大骂,看着围观之人满脸不赞同的神色,到底什么话都没说。

紧接着,秦氏质问的声音扑面而来。

“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就算你不待见我们大房,香草她爹也是你生的,你怎么下得去手?她到底做了事,碍了你的眼,要你特地把人叫来,关起房门毒打?”

第131章 秦氏的坚决!

秦氏虽然处在暴怒之中,说出的话却有条有理,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不少内容。

起码,他们确定了一点。

那就是,王婆子经常打香草,而且出手极重,是威胁到生命的那种打法。

看着秦氏几欲发疯的模样,还有田昌田盛兄弟俩扭曲的面孔,没有人怀疑秦氏的话有假,毕竟秦氏平常和颜悦色,为人没什么脾气,连与人红脸的事都不曾有,要不是实在受不了,也不会被逼成这样。

要说起来,长辈责打晚辈,压根不算什么大事。

谁家的孩子皮起来不挨顿揍?

可王婆子的做法显然过了。

面对围观的人鄙夷和控诉的眼神,还有秦氏癫狂的模样,王婆子一时不知怎么应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转开头不肯回答秦氏的质问。

这时,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娘,我只是在陆家做饭的,和陆公子没有交情,呜呜……我做不了主,我不敢带田杏儿去陆家……娘,我怕,他们说要像卖掉翠儿一样,把我卖掉。”

香草伸手抱住秦氏的胳膊,断断续续地出声,将王婆子的面皮揭开,暴露人前。

此刻,她甚至无需演戏,单看秦氏为自己发狂的情形,早已泪流满面,任谁看都知道她受了多大委屈。

只是,身上被打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她却一点儿也不觉得苦,心中流淌着久久不散的温情。

“啧啧,就为这个……”

“这是要攀高枝啊!”

“攀高枝也没必要这样打孩子吧?这老婆子,啧啧——”

“香草可是个好孩子,又能干,又招人喜欢,哪里就招她厌烦了?”

“嗤——长见识了,就这样也配做人家长辈?”

“翠儿是谁?”

“谁知道呢,估计也是田家人吧。”

人群里,议论之声此起彼伏,大伙儿看向王婆子和范氏的眼神,愈发不善。

秦氏笑了,笑声癫狂,无比讽刺。

她手指颤抖的指着王婆子,“哈哈……是啊,你能为什么?不管为什么,你都能把香草打一顿,我为什么要问你为什么呢!都几十年,我也是犯蠢。”

说完这话,她突然平静下来,放柔了动作,温柔地将香草搂在怀中。

轻抚着香草的乱发,眼中徒增一抹凄凉,她突然心生绝望,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到达尽头,王婆子等人的存在,让她生不如死。

香草见她状况不对劲,也顾不上找王婆子麻烦了,生怕秦氏气坏了身子。

环住秦氏的腰身,香草柔声劝道:“娘,咱们回家。”

闺女轻柔的声音,让差点走极端的秦氏,迅速清醒过来,神情愈发坚强。

她还有儿女,有个幸福的家,怎能因为王婆子,就抛下一切不管不顾?

再次转头看向王婆子,秦氏的眼中的愤怒怨恨全数退去,剩下的只是无尽的冷漠和坚决。

“田家已经分家,是两家人,从今往后,除了赡养银子,大房不会和二房有任何走动。范氏,还有你王婆子,你要是再敢打我家香草的主意,我们全家一定会和你们拼命。”

顿了顿,秦氏眼神冷漠地扫了一眼躲在一旁的田杏儿,低头对香草说道:“你从今往后,不用再理这些人,他们要告我们不孝,那就去衙门告,我们不怕。”

第132章 恶名远扬

秦氏这是要彻底撕破脸。

将脸埋在秦氏臂弯的香草,非但不怕,心中还雀跃不已。

早就该这样划清界限才对。

从前虽说分家,两家也不怎么走动,可王婆子用一个‘孝’字压着,对大房提出什么要求,大房也只能听之任之。

这些年受过的委屈和欺压,简直数不胜数,若是大房只知顺从,不知反抗,只要有王婆子在一日,大房就别想清静。

眼下秦氏态度决绝,一心和王婆子划清界限,这是打算彻底将王婆子视为无物了。

这样一来,王婆子没了磋磨大房的机会,她自然不会答应。

也不管围观众人的态度,她将那双细眯眼眯成一条细缝,怨毒的微光透过细缝倾泻而出,幽深晦暗,看得人心神不稳。

‘啪——’

一掌拍在桌上,灰尘扑簌,随着王婆子起身的动作,干朽的桌腿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倒地。

“秦氏,你这个不要脸的玩意儿,我儿怎么就娶了个你这样的破烂货,老大死了,你就想甩掉我老婆子,做梦呢!我告诉你,我是你男人的亲娘,就是你男人死了,那也是你婆婆,你敢忤逆我,那就是不孝,老婆子我随时送你去衙门挨板子。”

王婆子嘴巴向来恶毒,骂秦氏更是从未留过情。

‘烂货’‘婊子’这种污秽词,经常层出不穷,她不单单是在骂人,还想诋毁秦氏的名声。

往常秦氏听到这些词,都会气得死去活来,今天她却丝毫没有动怒。

“呵——”

冷笑一声,秦氏淡淡说道:“你还知道当家的是你儿子,你不妨告诉别人,你是怎么对你儿子的,有本事你就不要光说不做,去县衙鸣冤,让县官老爷评评理。”

田家家也分了,银子也按要求给了。

大房也不曾打杀王婆子。

就算闹到县衙,也只是闹笑话罢了。

再说了,山高皇帝远。

县官老爷就算不像皇帝那样离得那么远,却也不近,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算王婆子不嫌麻烦告上去,人家县官老爷也懒得理会。

她不过是不待见婆婆而已,该给的都给了,谁能拿她怎么的?

从前在老家,秦氏还得顾及村里族老的态度,如今族人四散逃难,生死尚且不明朗,说起来她还真没什么好怕的,顶多就是被别人说说闲话,都豁出去了,哪里还用得着怕这个。

村里藏不住秘密,秦氏带着香草离开二房,田家的事,很快就成为了村民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只不过,沦为众矢之的的却不是大房,而是王婆子等人。

不少人找秦氏打听田家的过往,秦氏没瞒着,也没添油加醋,随口透露了一些,再经由沈小桥证实,村里人大致清楚了二家的恩怨。

王婆子的恶名,稳稳压过了刻薄子孙的石头兄弟的祖母,成为了村里的头号人物。

特别是大伙儿得知香草被打之后,身体出了问题,王婆子等人更是被推到风口浪尖,几乎被孤立不说,甚至还在村长印象里留下了恶名。

第133章 背锅侠

“香草,你今天好点了没有。”

“都说没事了,别担心。”

沈小桥蹲在香草身边洗菜,看向香草的眼神无比担忧。

挨了一顿毒打,香草伤得不轻。

原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蛋,肿成了肉包子状,身上也有多处浮肿,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还不是沈小桥最担心的,让她最担心的是,这两天,香草跑肚拉稀,总往茅房跑,每次从茅房出来,都是一副脱力的萎靡模样。

沈小桥断定,她肯定是被打坏了肚子。

“范氏居然朝小姑娘上的肚子上打,实在太阴毒了,香草,你还是去看看大夫吧,这样下去,要拖坏了。”

都这样了,还不肯去镇上看大夫,实在让人心焦,沈小桥恶狠狠地摘着手里的菜,强忍着偷偷罩麻袋,打范氏一顿的冲动。

“我真的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几下,香草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其实,她被范氏打了不假,却也没有那么严重,严格说来,范氏受的伤更重一些。

她身上的浮肿,不关范氏的事,是她给小宝抓虫时,被白胖子咬的。

至于跑肚拉稀,那也是进空间抓虫的借口。

小宝第一次长虫之后,安静了一段日子,她还错误的以为,白胖子只是偶尔出现一回。

然,就在她感叹‘果然照顾一棵树没难度’时,白胖子就像是雨后春笋,气势汹汹冒了出来。

她抓虫尚且不熟练,几乎次次都会被咬,被咬的地方也五花八门,以至于身上到处肿。凑巧那时她才被范氏打过,大伙儿也就顺理成章的以为,是范氏将她打坏了。

“嘿嘿——”

想到范氏被人唾骂的情形,香草鸡贼地笑了。

为范氏澄清?

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范氏这次做了背锅侠不假,可她从前打原身的事,也同样丝毫不假,让她受谴责,也算是替原身报仇了。

听见香草的笑声,沈小桥翻了一个白眼。

“你还笑,你看看你自己的脸,本来就丑,现在肿得像个猪头,更丑了。”

香草:“……”

“小桥姐,我记着你说过,我长胖一点肯定比田杏儿好看来着。”

“呵——这你也信。”

单字嘲笑,最为深刻。

香草撇了撇嘴,端起摘好的菜,往厨房走去,“赶紧回去吧,这里不用你帮忙了,我给陆公子做完饭就回了。”

“哼——我还不是担心你做饭做一半又要跑茅房,来都来了,好人做到底,我和你一起回去。”

沈小桥站起身,拍了拍双手,不由分说地跟进了厨房。

香草嘴角扬起。

沈小桥关心她,她心里很开心,嘴上却是不忘语带嫌弃地调侃。

“你也太闲了,没事跑来帮我干活,你在这里呆着,还不如跟姑父进山呢,说不定还能逮只兔子加餐。”

“你想吃兔子吗?”沈小桥压根不把香草嫌弃的语气当回事。

歪着脑袋靠着门框想了想,“我爹和乔青山这几天在找野猪,不一定能猎到兔子,你想吃的话,我让他们注意着点。”

找野猪?

香草有些不明白,他们不是向来遇到什么抓什么吗?

第134章 啧——

大塘村后头,山脊梁看不到尽头,面积广阔,深山老林数不胜数。

谁都知道,越往深处去,猎物越多,据乔青山所说,大山深处不乏大型野物,敢往里去的人很少。

乔青山常来常往之处,也只是一些摸透了的地方。

香草清楚,他做事很有章法,善于规避风险,陷阱挖的又多,大部分时候都以用陷阱捕猎为主,鲜少特地去寻找某种猎物。

特地寻找野猪,不像是他会干的事。

沈小桥看出香草的疑惑,其实她也不明白乔青山为何突然有这样的提议。

她素来懒得动脑子,一边看着香草炒菜,一边胡乱猜测一通,“上回二表哥不是碰到了一头小野猪吗,估计他们想连窝一起端了。”

“你记得提醒他们注意安全,尽量别往深处去,太危险了。”

香草没有多想,乔青山是个稳重的,在山里行走多年,他心中有数,提醒了一句,便将此事抛诸脑后,专心为陆亦瑾准备饭菜。

虽然陆亦瑾不曾提及,可经过几天的接触,香草发现,陆亦瑾格外爱吃鱼,简直到了沉迷的地步。

她给陆亦瑾送去的菜,不管是什么菜色,都会剩下一部分,只有鱼例外。

只要有鱼在,他的胃口就必定很好。

可令人头疼的是,一旦有鱼在,他会一门心思吃鱼,其他菜一概吃得极少,有可能连碰都不碰,饭也不吃。

偏食,太偏食了。

难道,他皮肤那么好,是因为鱼吃的多?

额——皮肤好貌似和鱼没啥关系,估计人家是天生丽质。

香草一边腹议,一边纵容陆亦瑾偏食的坏习惯。

今天的菜里,有一道香酥辣鱼。

用油炸制金黄的鱼,拌上各种酱料,香辣酥脆,风味独特,阵阵鱼香勾人馋肠,令人食指大动。

这道菜一做好,沈小桥就开始心不在焉了。

嘴巴闭得死紧,生怕一张嘴口水就流出来了。

直到香草端着饭菜离开,她才怅然若失地吸了吸残留的鱼香。

心想,等哪天有银子了,也要去买些调味料,让香草给她做一盘这样的鱼。

香草迈步跨过小门槛,一眼便看到了坐好的陆亦瑾,他双手放在膝上,腰板习惯性地挺直,一本正经等吃的模样,活像一个幼稚园小盆友。

见到香草来了,他十分淡定地转过头,冲香草点了点头,目光在香草端着的托盘上扫了一眼,又飞快收回。

那一眼似乎很随意,香草却还是捕捉到了他看到香酥辣鱼时,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亮光。

有点可爱,有点萌。

“陆公子,吃饭了。”香草抿着嘴,将飞扬的唇角压了又压。

“嗯。”陆亦瑾目不斜视地点头。

等香草将饭菜摆好,他伸手从身旁的凳子上拿出一个木盒,放到桌上。

“这个给你。”

“嗯?”香草歪头看了看桌上的木盒,转向陆亦瑾的目光有些不解。

陆亦瑾下意识地抬起眸子,正好看见香草肿成猪头的脸。

“啧——”

没忍住啧了一声,避难似的,飞快移开了目光。

离近了果然不能看!

第135章 这大兄弟有毒!

陆亦瑾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香草黑线。

‘啧’是什么鬼?本姑娘的脸有那么恐怖吗?

不得不说,她还真没多少自知之明,能让陆亦瑾‘把持’不住,她的脸的确是够吓人的了。

‘咳咳——’

意识到自己失态,陆亦瑾拳头虚握,抵在嘴上干咳了两声,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正常一些。

“你的脸……昨天不是左边肿吗?”

他明明记得清楚。

香草:“可能是后遗症?说不清。”

呵——

白胖子昨天咬的是左边,今天是右边。

保持微笑。

和善,记得要和善。

陆亦瑾飞快的看了香草一眼,一张努力保持微笑的丑脸映入眼帘,他终究没忍住,低下头,肩膀微微抖动。

“陆公子……”

香草笑不出来了,没好气地撅了撅嘴,“想笑就笑,小心崩坏了您老的身体。”

陆亦瑾强辩:“没有,我没想笑你。”你的样子看起来已经很惨了,我真没想笑,可就是忍不住。

调皮!

香草白眼一翻,眼看陆亦瑾的肩膀抖得更厉害,顿时倍感生无可恋。

晃眼看到桌上的木盒,伸手点了点,赶紧转移话题。

“这是什么?”

“是消肿祛瘀的药膏,家里备着的,昨天就想拿给你,你走得太急。”听到打岔的声音,陆亦瑾终于勉强调整好面部表情,抬起头来时,嘴角还弯着。

香草一怔,莫名地觉得陆亦瑾嘴角的弧度有点完美。

虽然‘有点’和‘完美’这两个词,搭配起来有些怪怪的。

“给我的?”她有些心不在焉的问道。

“嗯,”担心香草不要,陆亦瑾又补充了一句,“很有效,我出门在外一直备着。”说着又冲香草友好地勾了勾唇,点了点头。

“!!”香草后颈汗毛根根竖立。

这大兄弟有毒!

没事干嘛老冲人家笑?

“谢谢,我先走了,你吃饭。”香草瞪大了双眼,后退两步,语速极快的道完谢,‘蹬蹬蹬’地跑了。

转身离开之前,鬼使神差地将桌上的木盒拿在了手中。

陆亦瑾轻蹙眉头。

这丫头怎么像受惊的兔子似的?是因为他送了药膏,受宠若惊吗?

哎——这丫头也太淳朴了。

她那脸……用药膏估计不够吧,该看看大夫才对。

香草的脚步声消失,陆亦瑾回过神来,目光落在面前的香酥辣鱼上,墨色的眸子亮了几分,纤长的手指迅速向筷子伸去……

跨过门槛时,香草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失笑不已。

陆公子长得好是好,就是太不爱笑了,偶尔笑一下,还真是要命。

大苏了。

差点让她暴露颜狗的本性。

这样不好,太不好了,要是陆公子是个前世的明星,她还能隔着屏幕舔他的颜,可他就是村里的人,她要是做了舔狗,那也太猥琐了。

检讨,必须检讨!

香草用手指摩挲着雕刻着花纹的木盒,正想进行了一番深刻的检讨,就听见脑海中传来平地一声吼。

“香草,抓虫。”

“……”顿时小脸一白,陆公子的盛世美颜,检讨啥的,一律抛诸脑后。

死白胖子,姐姐我弄不死你!

将木盒往沈小桥手里一塞,一溜烟冲进茅房。

“帮我拿着,我去趟茅房。”

“又来了,叫你去看大夫……”

第136章 你到底是个啥品种?

生活就像那啥,当你无力反抗时,就闭上眼睛尝试去享受……

啊呸!

被白胖子三百六十五度全方位无死角凌虐的香草表示,饶是她神经够粗够大,也实在享受不来。

会咬人的虫子可怕,咬人剧痛的白胖子更可怕,最要命的是,这白胖子只能用手或意识才能抓到,连用捕虫网都不行。

呵——

你以为你是镇元大仙的人参果?只能遇金而落?

香草蹲在一旁画圈圈。

被疼痛支配的恐惧,就像紧箍着篱笆的喇叭花,哪怕花已经凋谢,根茎仍然顽强缠绕,勒得死紧,不依不饶。

吃一堑,长一智。

手是注定保不住了,别的地方还是能护住的,这次香草全副武装。

墨镜,围巾,羽绒服,外罩一件雨衣,造型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小宝看在眼中,有些想笑,牵了牵嘴角,最终没笑出来。

不为别的,就为香草痛得泪流满面,却没说过一句撒手不干之类的话。

香草明明怕得要死,可只要他一喊,香草就会义无反顾地扑上来为他抓虫,小宝清楚,香草这是担心他受到伤害。

小宝不是人,他没有心,不会心疼。

可每当看到香草被虫子咬得呱呱叫,他还是觉得有些发堵。

“喂——还痛吗?”

“当然痛啦,”香草没好气地怼了一句,转过头看了看,见小宝没像前几回那样笑话自己,咧嘴一笑,“你咋啦?终于会心疼我了?这样才对嘛,我都这样了,你还笑,也太不厚道了。”

小宝:“……”

这人果然不值得同情。

香草用肿成包子的双手,扯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围巾,嘴里不停念叨。

“我说你也太会长虫了,就不会一只一只的长吗?一来来那么多,要命。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学会用意识抓虫,总往茅房跑也不是办法,迟早会被抓去看大夫。”

小宝白眼翻得飞起。

说的好像他愿意长虫似的,被白胖子啃咬,他也很痛的好不好。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树叶,小宝眼中浮现出一丝犹豫,看见树丛中有一片被白胖子啃去大半的树叶,眼中犹豫之色淡了又淡。

“你过来,把这片被咬过的叶子摘掉。”

“啊?你不是很宝贝你的叶子吗?”

香草走了过来,却没有伸手摘树叶,虽然小宝指着的那片叶子,已经被啃得差不多只剩下叶梗了。

“少废话,叫你摘你就摘。”

“……”

待香草摘下叶子,小宝又让她将叶子里仅剩一丝丝的汁水挤出,涂在手上。

接下来,香草见到了神奇的一幕。

只见原本肿得油亮的双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正常,先前被白胖子咬过的伤口,也渐渐淡化,消失不见。

“哇塞——你也太神了吧!你到底是个啥品种?”

香草蹦起老高,眼睛瞬间变成一双闪闪发光的灯泡。

想到了什么,她贱兮兮地凑到小宝面前,“你究竟是啥树?叶子是不是包治百病,除了治病,还能干啥?说实话,你是不是超级无敌大外挂?”

“……”看着香草一脸‘我这么聪明你别想瞒我’的神情,小宝除了嫌弃,还是嫌弃。

第137章 你能跟我讲讲吗?

小宝不是所谓的超级无敌大外挂,他的叶子也不能包治百病。

能够治好香草的手,只是因为他和白胖子相生相克。

小宝十分爱惜自己的树叶,要不是怕香草被人识破,小宝才不会让她知道这些。

香草经常往茅房跑,已经够奇怪了,每次上完茅房,出来身上还到处肿,不止奇怪,简直诡异。

几次三番警告香草不许惦记树叶后,小宝将香草轰出空间。

香草从茅房出来,还忍不住盯着自己的手啧啧称奇。

虽然小宝说树叶只能治白胖子咬出来的伤,她还是觉得手上的皮肤好像比从前嫩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如果真能让皮肤变好,被白胖子多咬几口也没啥。

香草乐滋滋地想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陆亦瑾并非是那种任何事都等人来伺候的人,他吃完饭会习惯性的收碗,送进厨房。

香草刚走进后院,便看到陆亦瑾端着托盘过来。

“陆公子,你吃好放着就行,我会去收的。”

香草迎了上去接过托盘,见盘子里的香酥辣鱼还剩大半,顿时觉得十分反常,随口问道:“今天的鱼不好吃吗?”

陆亦瑾停下脚步,微不可查地蹙起眉头。

停下脚步,答非所问地问向香草:“你有没有闻到怪味?”

“怪味?鱼吗?不会吧,是用活鱼做的啊?”香草低头闻了闻,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是鱼,”陆亦瑾摇了摇头,伸手拿过香草手中的托盘,随手放在厨房窗台上,“你跟我来。”

香草一头雾水,跟着陆亦瑾走到吃饭的房间,待他推开窗户,立刻就闻到了从窗口飘来的怪味。

“就是这股味。”陆亦瑾抬手挡住鼻子,俊脸皱成一团。

他刚才就是闻到这股怪味,立即胃口全无,就连最爱的鱼都吃不下了,就算将窗户关掉也没能找回消失的胃口。

香草抿了抿唇,默默上前将窗户关上。

这股味道陆亦瑾不知是什么,她却并不陌生,沉默了片刻,她语气平淡地说道:“这是有人在烧东西。”

将对着风口的窗户关上,屋子里的味道很快就减轻了许多,陆亦瑾放下挡住鼻子的手,眉头依旧皱着。

这味道闻着太难受了。

“烧什么东西味道这么奇怪?”

“尸体。”

“尸体?”

“嗯。”

陆亦瑾沉默不语。

香草说出‘尸体’二字,他便清楚了大概情况。

他是在逃难人群前头来到兴庆镇的,后来难民到来,他一直在客栈中闭门不出,对这场灾难的情况了解一些,却也不太清楚。

没经历过,感触不深。

他清楚疫病爆发后,未免后患,死去的人都会以火焚之,却从未亲眼见过那样的场面,也不曾闻过焚尸的味道。

看着香草过于平淡的表情,他的心情无比复杂。

见过难民脸上的麻木,他觉得,香草脸上的这种平淡,很沉重,同时也很无奈。

本不想多问,此刻却很想知道,他们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你能跟我讲讲吗?”

陆亦瑾收回在香草脸上停留了许久的目光,缓缓转身,走到桌边坐下,再次看向香草。

第138章 你就是大善人本人没错。

陆亦瑾问出口就后悔了。

他虽然没有明说让香草讲什么,可是他清楚,香草明白他的意思。

经历过那样可怕的灾难,谁都不愿回想,他这样问,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正想开口表示歉意,就见香草走到了桌子面对坐下。

她皱着眉头,用胳膊撑起下巴,显得肿起的脸颊又大了几分,眼眸低垂,视线盯着桌面不知在想什么。

陆亦瑾闭上了嘴巴,没有开口打扰。

片刻后,香草开口了。

“疫病早就控制住了,现在死的,大多都是填不饱肚子的难民,千辛万苦躲过了灾难,最后却只能饿死,说起来还真是有些讽刺。”

“如果不是因为有你派粮,我们村可能也已经走到了那一步,所以,大伙儿都很感谢你。”

若是平常,陆亦瑾听到这话,还会觉得不自在,可眼下他什么心思都没有,专心无比地听着香草说话。

“因为有你,大塘村人很幸运,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获得这份幸运,大多数人还在那场灾难的影响下挣扎。”

香草并不想提及逃难中途的情形,在她看来,那些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提,她更担心的以后。

“天灾人祸可怕,朝廷的不作为更加可怕。”

陆亦瑾略显冷凝的声音传来,香草有些意外他的通透。

他说的没有错,说到底,到如今还有人陆续饿死,的确是因为朝廷的不作为。

许是有人和自己见解相同,香草轻松了不少。

看着陆亦瑾紧绷的俊脸,香草脸上划过一丝浅笑,故作轻松,略带调侃的说道:“你们读书人,可以任意评判这些吗?”

陆亦瑾深吸了一口气,并未接话。

香草见他脸色不好看,连忙劝道:“你别多想,咱们不过是凡人一个,能做的也就是动动嘴皮子吐槽,你做的已经够多了,能遇上你这样心善之人,是我们全村的幸运。”

陆亦瑾一怔,继而摇了摇头。

“我并非善人,派粮只是补偿村民的损失罢了。”

见香草不解,他往鱼塘方向虚指了一下,解释道:“在我吃过的东西之中,以这口鱼塘中养出的鱼味道最佳,从而买下鱼塘,对我来说鱼塘的价值不可估量,我用低价买下鱼塘,给村民们一些补偿也是应该的。”

“原来是这样。”香草点了点脑袋。

果然,这陆公子还真是识货。

香草笑道:“那又如何,你真金白银买下鱼塘,既没有强取豪夺,又不曾坑蒙拐骗,若不是你心善,何需补偿?别谦虚了,你就是大善人本人没错。”

陆亦瑾:“……”

见他一脸懵,香草玩心顿起,颇有江湖气息的拱了拱手,捉弄道:“陆大善人,幸会幸会。”

“我……”

陆亦瑾嘴巴动了动,刚说一个字就被香草打断了,“好吧,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叫‘陆大善人’,那我还是叫回陆公子吧。”

看来陆大善人这个美名,他是躲不过去了。

看着香草怪灵精怪的丑脸,陆亦瑾无奈之余,突然有些感概。

第139章 沉重的美名

陆亦瑾眼中的香草,性情大方开朗,有些自来熟,说话很随意,丝毫不显拘谨,她说出的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用揣测话中的深意,相处起来没有距离感,无需端着,极为舒服自在。

如果他那个妹妹,也是香草这样的性子就好了。

陆亦瑾自嘲地笑了笑,很快又收敛了神色,“我叫陆亦瑾。”

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自我介绍,香草稍稍一愣,下意识地伸出手,“名字很好听,我叫田香草,很高兴认识你。”

“??”陆亦瑾看着她伸过来的手,本就雾蒙蒙的眸子,迷离之色更甚。

“咳咳——”

这里不兴握手,香草反应过来,伸出的手突然拐了个弯,捂着嘴干咳了两声,掩饰尴尬。

看到她怪异的动作,陆亦瑾失笑,“你真奇怪,对了,先前你说的‘吐槽’二字,是何意?”

“这个……额……就是表达意见,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香草黑线。

这两个字啥时候说的?真是越来越飘了,该打。

话头一打岔,香草想起了还在后院等她的沈小桥,连忙起身。

“好了,我也该收拾收拾回家了,你今天没吃多少,待会儿我给你煲个粥,放在灶上温着,你饿了就吃点。那些事你就别想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虽然不穷,却也算不上达,操那心也没用。”

香草离开后,陆亦瑾在树林里四处走了走,他看到了远处袅袅升起的浓烟。

这晚,向来睡眠不错的他,罕见地无法入睡。

许是因为香草的语气太过真诚,大善人,这三个字一直在他耳边回荡。

起初,村长等人称他为大善人,他只是觉得赧然,可如今被香草那么一说,他从中品出了沉重。

不管香草怎么说,他仍然认为自己不配。

灾难爆发之时,他并未多想,甚至觉得遇上这桩糟心事,有些倒霉。

对难民的同情也是有一些的,但,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和大多数人一样,觉得这事自然有人会去解决,这场灾难,于他而言,没有关系。

可不知为何,听完香草的那番话,心情不自觉沉重了许多。

虽然不知道香草一个乡下村姑,为何能说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样的话,可他还是上心了。

在众多读书人中,陆亦瑾自认不算清高。

功名利禄,他尚且不甚在乎,一个虚名而已,不管是如何得来的,他原本都无所谓,也不至于认真。

但这一次,无所事事许久的他,突然想要做些什么,也不枉担了一回美名。

黑夜中,陆亦瑾闭上双眼,敛去眸中情绪。

脑海中,某个念头飞速运转,一点一点的完善补全。

另一边,躺在床上的香草,也许久没有睡着。

先是回想起原身脑海中有关逃难的记忆,想到那股挥之不去的味道,再到原身的死,田家大房曾经的窘迫境地。

最后,她又开始为未来的发展方向发愁。

方圆走了有好几天,想来很快就会回来,陆家的活计快干完了,她也该拿出一个准确的未来计划才对。

继续找活干,还是做买卖?

香草有些不确定。

第140章 顺便帮你看家。

前世,香草算是个打工达人。

父母去世不久,便陆陆续续地开始了打工生涯。

记忆中,印象最深的,就是第一份工,犹记得,那时候父母去世不久,她浑浑噩噩不可终日,未来对于她而言,既茫然又可怕。

每天面带微笑去上学,看起来和从前没有两样,别人都夸她坚强,可她自己清楚,那时候的她格外敏感脆弱,在外头所有的表现,不过是假象,每当放学回到家,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她自哀自怜,悲伤落泪,将自己囚禁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中,无法解脱。

直到邻居家的阿婆找上她。

从那以后,每到周末,她便开始在阿婆的包子店里干活。

那是一家很小的店面,原本是阿婆一个人经营的,做的是街坊生意。

阿婆手艺不错,店里生意很好,在迎来送往的热闹氛围中,她不知不觉地走出了阴影,同时也学会了阿婆的好手艺。

后来,阿婆年纪大了退休,她的生活也走上了正轨。

读书,打工,长大,一样也没耽误。

包子店关张之后,她做过很多兼职,年纪还小的时候,端盘子,发传单,做玩具,年纪再大一点,兼职店员,导购,后来又凭着天赋值极高的游泳技能,找到了扮美人鱼这项比较赚钱的兼职。

可以说,‘打工’这两个字穿插在她整个人生当中。

而做买卖这件事,却是她从未接触的。

她拥有手艺,拥有比这个时代的人更加开阔的目光,在这里做生意,有着旁人没有的优势。

然,同样问题也不少,最让她打退堂鼓的一个问题就是,据了解,这里的商税高得离谱,她仔细算过,就算她的生意做得不错,除去商税,收益依旧少得可怜,与付出不成正比。

不靠谱,不靠谱。

发家致富,咋就那么难?

香草在床上翻来滚去,折腾了大半夜,第二天一早,顶着两个黑眼圈,哈欠连连地来到了陆家。

蔫搭搭地将早餐摆上桌,发现陆亦瑾眉间也有倦意,看起来也没睡好。

“没睡好?”

“睡得不好?”

异口同声开口,两人对视一眼,嘴角又同时一弯。

晨光穿透薄雾,从打开的窗子照进房间,照亮脸上清浅的笑容,一坐一立的两人沐浴在晨光中,恍然间,仿佛一对多年老友,融洽得有些怪异。

“我打算去县城一趟。”陆亦瑾开口打破宁静。

香草点头,“啥时候?今天?”

陆亦瑾去县城,关系到她要不要过来做饭,自然要问一声。

“就今天,估计要在县城待一阵子,”陆亦瑾看了看桌上的钱袋子,“你能帮我个忙吗?”

香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他的意图,笑道,“你让我帮你发工钱?你回来再结也一样啊。”

后院做工的工钱日结,活不多了,这两天能干完,都是乡里乡亲的,没人会担心陆亦瑾赖账。

陆亦瑾摇了摇头,拿起钱袋递给香草,“说好干一天给一天,我不能食言,麻烦你了。”

“厚道!”

香草嘻嘻一笑,接过钱袋颠了颠,“放心吧,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

顿了顿,又随口问道:“要不要顺便帮你看家?”

“那就多谢了。”陆亦瑾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捞出家里的钥匙,毫不犹豫地递给香草。

第141章 他俩啥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香草原本只是随口一提,陆亦瑾毫不犹豫地信任,让她瞬间使命感爆棚。

其实,看家也不是什么大事,乡下人家淳朴,鼠窃狗偷之事鲜少发生。

白天偶尔来瞄上一眼,夜里有人睡在这里,就算是看家了。

香草是个姑娘家,不好留在陆家过夜,但她还有两个哥哥嘛,随便叫一个过来,那都不叫事。

“你只管去县城,你家里的一切,有我看着,保证出不了岔子。”

打定主意从自家拉壮丁,香草郑重接过钥匙,直起腰板,拍着胸口做出承诺。

“多谢。”

陆亦瑾颌首,再次道谢,语气比之先前,再度随意了许多。

若说之前他请香草帮忙发工钱,还有些客道的话,眼下就是完全没有在客气了。

香草对此没有多大感觉,若是方圆在此,定会看出不同之处。

他家公子只有寥寥几个好友,一只手也能数得过来,像香草这样的异性朋友,更是一个都没有。

然,他家公子就算在好友面前,也不会如此随意。

和一个小丫头相处几日,便如此随意放松,方圆知道这事,必定惊掉下巴。

事实是,陆亦瑾还真是把香草当成了朋友。

这世上偏偏就有那么一种人,无需一起经历什么,仅凭淡如流水的接触和交谈,就能轻易让人卸下防备,随心交流。

香草就是这样的人。

其实放在前世,香草并不特别,她只是芸芸众生之中,毫不显眼的一个。

但在这个世界,她无疑是特别的。

没有多少等级观念,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面对陆亦瑾这样一看就有来头的偏偏公子,她自然而然地将对方放在平等的层面上来往。

这样相处,当然是最惬意的,陆亦瑾鲜少遇到这样的人,愿意和她做朋友,实在寻常不过。

陆亦瑾有些讲究,每次都会等香草离开,才会开始用饭。

这次也不例外。

香草清楚这一点,不想耽误他吃东西,便打了声招呼,走开了,去厨房帮海大嫂搭了把手,估摸着陆亦瑾吃完了,正想去收碗筷,就见陆亦瑾端着托盘走进了厨房。

香草笑了笑,动作自然地接过托盘,随口问道:“你打算怎么走?去镇上雇车吗?”

陆家有一辆骡车,被方圆赶去镇上了,陆亦瑾要去县城,除了走路去,就剩去镇上雇车一个法子。

否定了走路去这个选项,香草下意识地瞟了一眼陆亦瑾。

她的身高还不到陆亦瑾的胸口,也就小腹再往上一些,几乎无需调整视线,平视过去,满眼都是大长腿。

虽然陆亦瑾的腿被襦袍遮住,可光看比例她也清楚,这人腿很长,走路应该很快。

不过,走一天去县城,一看就不是他会干的事。

“嗯,交代一下就进镇。”陆亦瑾果然如香草所料。

香草点头,“你知道去镇上的路吗?”

一边说,一边往木盆里打了些热水,将空碗放进去。

“大概清楚,上回过来的时候记了下。”陆亦瑾也没急着走,干脆站在厨房边上和香草说话。

香草没觉得有什么,一边干活一边和陆亦瑾聊了起来。

倒是一旁的海大嫂满脸震惊。

他俩啥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第142章 最大的追求?

沈小桥跑进沈家厨房,见陆亦瑾站在厨房和香草聊天,不禁也有些诧异。

不过,她向来神经大条,压根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进门就兴奋地嚷道:“香草,我小叔要去买猪崽子,二表哥也一起去,你要不要去镇上?”

沈家的猪栏建好有些日子了,田家大房的猪圈是现成的,两家人今天得空,打算一起进镇买猪崽子,沈小桥想拉着香草一起去凑热闹。

“好呀,等我洗完碗,”说着,香草看向陆亦瑾,“正好你也可以和我们一同进镇,走山里的小路,要比大路近很多。”

陆亦瑾还未来得及回应,沈小桥就好奇地问道:“陆公子也要进镇吗?”

“是的,我不认得小路,要麻烦你们了。”陆亦瑾极有礼貌地冲沈小桥点了点头。

沈小桥这两天经常过来,他只知道沈小桥是香草的表姐,两人没说过话,印象不深,却也没觉得讨厌。

“这有什么麻烦的,又不要我背你去,哈哈——”

沈小桥哈哈一笑,觉得文质彬彬的陆亦瑾有些好玩,一时忘了收敛。

“……”陆亦瑾微怔。

余光瞟到他的窘态,抿嘴一笑,开口为他解围,“我表姐说话比较随意,你不要介意。”

“无妨,我先去收拾包裹。”说完,陆亦瑾转身离开厨房。

他一走,海大嫂就笑话沈小桥,“小桥,真有你的,连陆公子也要调戏,看把人吓的。”

“……”沈小桥无语,“这也能叫调戏?”

天地良心,她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就是顺嘴那么一说而已。

“可不是调戏么?你都说背他去了。”香草也笑着打起了嘴炮。

沈小桥顿时眼睛一鼓,使劲摆手否认,生怕被海大嫂和香草误会,“没有,绝对没有,我才不会调戏他呢。”

海大嫂见状,乐得合不拢嘴,“陆公子那样好的人才,你咋还撇得那样干净。”

沈小桥白眼直飞。

“额——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哪里好了?海大嫂你可不要乱说。”看他那样子,肯定也不会种地,还不如乔青山那个闷葫芦呢,最起码有把子力气……

香草将陆家的活计收尾,沈林和田盛也来了,叫上陆亦瑾,一行人走小路进镇。

一路上,几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陆亦瑾并非是话少的人,却也不见得话多,加上田盛和沈林说的大多都是农家事,他插不上嘴,融入不了就难免有些不自在,遂有意无意地落后了几步。

香草人矮腿短,本就走得慢一些,追田盛等人的步伐有些吃力,见陆亦瑾走在后头,干脆慢下步子,与他同行。

也不知是谁打开了话头,两人天南地北,一下子就聊开了。

当陆亦瑾说他最大的追求是吃时,香草差点再次伸手和他握手。

无独有偶,她如今最大的追求,也是吃。

其实,要认真说起来,香草从前不算吃货,来到这个世界后,过过了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她才意识到‘吃’的重要性。

这辈子她没有别的远大理想,最大的追求就是让全家人可以吃好喝好。

第143章 心情飞扬的陆公子

陆亦瑾自小生在富户之家,吃过的好东西不计其数,香草前世同样吃过不少好东西,特别是得到表姑婆的遗产之后,她更是每天进出高档酒店,不惜钱财,各种高档菜品,吃得不亦乐乎。

说到吃,两个有经验的人,兴致高昂。

从复杂难搞的佛跳墙,说到简单美味的农家炒肉,从食材说到菜系。

两人有时‘英雄所见略同’,有时争论不休,陆亦瑾讶异香草见识之广阔,香草则为找到陆亦瑾这种‘胸无大志’的同类而高兴。

总的来说,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感。

好在,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走在前头的人虽然觉得他俩关系好的有些奇怪,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山间小路蜿蜒,路边小草青葱翠绿,不知名的白色小花点缀其中,散发着勃勃生机。

陆亦瑾还是那身平平无奇的襦袍,身形如雪松般挺立,飘逸的袍角从青草丛中轻掠而过,沾染了些许青草幽香。

不知何时开始,他的嘴角高高扬起,一路走来,不曾落下分毫。

一路走到镇上,陆亦瑾扬眉。

大塘村离兴庆镇当真极近。

和香草等人分开,脸上的笑意清浅许多,却也没有完全消失,钻进骡车后,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心情极好。

稍作分析,他便清楚了自己为何心情飞扬。

吃是他最大的追求,这样的话他不止是对香草一个人说话,然而,不论是谁,听他说起这些时的反应,都不似香草这般一拍即合。

那些人大多一笑而过,对他这个没啥追求的追求,持与不愿苟同的态度,亦或者面上云淡风轻,实则轻视于他,再不就是庆幸他没有抱负,少了一个对手。

最反感他这个想法的,当属他的亲爹。

自小,那人就告诉他,功名利禄是他必须追求的东西,为此,那人采用了许多手段,甚至不惜一切,哪怕明知他即将游走于刀锋之间,那人也不曾改变主意。

最终,他不得不逃离名利场。

离开陆家,很多人骂他不思进取,说他自私薄凉,他几乎众叛亲离,身边只剩下一个方圆,可他不悔。

他爱吃不假,可他并非为了吃,才不管不顾离开陆家。

他看得比那人通透,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对于陆家而言,功名是把锋利的屠刀,他的离开只有好处。

骡车上,陆亦瑾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多年来积压心底的沉重,似乎找到了一个倾泻口,闸门一开,洪流奔腾着冲往远方。

一去不复返。

随之而来的,是无比悠然的轻松自在。

另外一边。

看着一窝黑胖的小猪崽子,为未来发展方向纠结了多日的香草,突然有了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感。

天祥国赋税普遍不低。

饲养家畜,却无需缴纳赋税,这可以说是朝廷给农户留下的一条致富之路了。

一头猪也是喂,两头也同样是喂,多加几头又能怎么样?

猪肉价格那么高,在眼下这个大环境下,若是自家能发展成养殖大户……

哪怕经验不足,她也有时间可以耗,谁不是从会到会的。

比之做买卖,养殖业性价比更高不是吗?

干了——

养猪,养鸡,买地,做地主……

香草一双大眼睛雪亮雪亮的。

第144章 别告诉香草!

看了一眼盯着小猪崽子直发呆的香草,田盛回过头来,伸手将沈林拉到一旁。

“沈林,咱们这时候买猪崽子合适吗?”

沈林是老来子,辈分高,实际比田盛大不了多少,田盛不愿叫他‘叔’,向来直呼其名。

田盛的语气有些犹豫。

倒不是因为走在了安置户前头,而是担心养不活猪崽子。

现在家里不缺粮食,可那也只是不缺人吃的,逃难而来,家里没有糠渣,拿什么喂猪?

光指望打猪草,肯定不行。

穷人家人长不胖,猪更加养不肥。

往年猪出栏,能有个一百四十斤就算达标,能到一百六十斤,就足够在村里造成轰动。

田盛没指望把猪养多肥,只担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林倒是不在意这些,沈家就四口人,没小娃没老人,生活压力比田家轻得多。

见田盛犹豫不决,沈林笃定道:“猪必须养,不然就算到了明年也缓不过来,我是肯定要养的,家里没有田地,再不养猪,可就更难了。”

想到了什么,他上前一步,附在田盛耳边,轻声劝道:“今年咱们幸运,卖了一拨鱼,手里有了存银,养只猪有什么?糠渣又不是啥精贵东西,花不了几个钱。”

田盛听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皱着眉头叹气。

“你说的这些我能不清楚,可我家……没多少存银了,哎——”

“什么?”沈林大惊,“你家怎么会没存银?”

田家大房手里有多少银子,沈林是清楚的,都不是什么挥霍之人,银子去哪了?

想到了什么,沈林整个人都不好了,怒道:“被偷了?还是被那婆子抢了?”

“没有没有,”见沈林有所误会,田盛摆了摆手,眉宇间浮现出几分懊恼,“其实是我拖累了家里,我这手治了不少银子,现在还在喝药,我担心……要我说就不该治,可娘和大哥说什么也不同意。”

田盛的手伤拖太久,治起来并不容易,这事秦氏和田昌元氏都清楚,单单就瞒着香草和两个小的。

其实田家大房至今还在喝药的,还有元氏,田盛提都没提这事。

他宁愿自己废掉一只手,也不会亏待媳妇儿。

见沈林眉头紧皱,下意识往香草所在的方向看,田盛立即叮嘱道:“这事你知道就好了,别告诉香草,我这妹子爱操心,她要是知道了,又要跟着操心。”

沈林点头,他虽然觉得香草聪明灵泛,运气也好,但他清楚,香草毕竟是个小姑娘,家里的重担,怎么也轮不到她来挑。

沉默片刻,沈林道:“手肯定是要治的,也别说什么拖累,要是废了一只手,那你才真是拖累家里。”

顿了顿,沈林打结的眉头松开。

“猪也要买,先收些糠渣喂着,往后不行还有我们沈家呢,我们家的银子几乎没怎么动,到时候可以借一些给你们,反正也是托香草的福赚的,你也不用客气,咱们两家合力,过完今年一切都会好起来。”

沈林语气坚决,不容反驳。

在他看来,田沈两家有缘,兜兜转转走在了一起,携手共度患难,乃是理所应当。

第145章 银子啊,银子。

从前,田盛是田家大房最有魄力的一个,就连他爹这个一家之主也比不上。

可经历了诸多灾难之后,他难免有些谨小慎微,加上这次是他们两口子拖累家里,他的心就更不安了。

虽说没打算麻烦沈家,可沈林的态度,还是让他安心了不少。

想开点其实也没啥,只要家里不断粮,没啥好怕的。

左不过就是苦一年,都习惯了。

这样想着,田盛释然地笑了笑,走到香草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样?看中哪一头了?”

香草回过头来,脸上的笑容被阳光渡上薄薄一层金色,天真绚烂,带着暖洋洋的温度。

“这头,还有这头,每一头都很好,二哥,咱们多买几头好不好?”

两根手指拽着田盛的衣袖,香草娇憨的语气中带着央求。

田盛心头一软,很想答应小妹的要求,可实际情况不允许他这样做,只得出声拒绝,“说什么傻话,挑一头就够了。”

见香草脸上划过失望之色,田盛也只有故作视而不见,“猪吃得多,而且吃得不好还养不肥,能把一头养好就不错了。”

的确。

人们总称猪为‘肥猪’,猪本身很容易长膘。

然而,让它长膘也是有条件的。

猪是杂食动物,荤素不忌,人没油水不肥,猪也一样,光靠吃糠渣猪草,指望它长一身肥膘,肯定不现实。

香草虽然没有养过猪,却也明白这个道理。

前世那些猪饲料啥的,都是干什么用的?还不是为了让猪摄取足够的营养,迅速增肥。

她曾经听一个来自农村的同学说过,她妈很会养猪,养出的猪比别人家都要肥。

没啥了不起的诀窍,就是猪吃得好,她妈很少给猪喂糠渣,基本都是用猪饲料掺米煮猪食,还有就是剩饭剩菜。

剩饭剩菜中鸡鸭鱼肉啥都有。

这样算起来,如今的人还没有前世的猪吃得好。

想到这里,香草嘴角猛抽,简直欲哭无泪。

田盛见香草没有再提多买几只猪崽子的事,便和沈林一起找猪贩子讨价还价去了。

香草见状,不曾多言。

看二哥的态度,她今天就想多买几只猪,显然不现实,不过,这事不难解决,大不了先斩后奏嘛。

到时候,她将猪崽子买回去,就不信家里人还会不让她养。

不过,想买猪崽子得有钱,找秦氏要肯定不行,还得自己想办法。

还有就是配猪饲料,这些都要用银子。

没错。

她打算自己配猪饲料,想将养殖业做大做好,饲料很重要,她需要多些银子作为创业基金。

银子啊,银子。

时隔多日,香草又和银子杠上了。

趁着田盛等人忙着买猪崽子,香草溜走,找小福子说了一会儿话,结果嘛,自然是再度失望而回。

香草安慰了一脸内疚,埋着小脑袋许久不敢抬起的小福子几句,告辞离开。

她心里清楚,小福子尽力了,现状如此,小福子有心无力。

回到猪贩子处,猪已经买好,田盛买了一头,沈林手头宽松一些,买了两头。

没雇车,也没有笼子,抱着猪崽子就回了。

第146章 该抱她的大腿

“大哥,陆公子这几天不在家,你晚上去他家睡,好不好?”

香草就着小米粥,咽下嘴里的窝窝头,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坐在对面的田昌。

“没问题。”

小妹要求,这点小事能有啥问题,田昌毫不犹豫就应下了。

香草嘻嘻一笑,“那好,下午我帮你把被子抱过去,铺好床,你只管睡就好了。”

想到了什么,她又笑道:“待会儿我去钓条鱼,今天的暮食吃好一些。”

“钓鱼?”秦氏微微一怔,立刻出声阻止,“不行,不行,野塘子现在是陆公子的了,人家一走,你就跑去钓鱼,这要不得。”

“娘说得没错,钓鱼就算了,咱不馋。”田昌附和。

香草得意地呲了呲牙,“没事的,是陆公子自己说的,野塘里的鱼随我吃,他说他的鱼不打算卖,自己吃不完,让我帮忙吃一些呢……还说只要不让他没鱼吃就行。”

去兴庆镇的路上,陆亦瑾和香草聊得兴起,的确说过这话。

事实上,陆亦瑾也的确是这样想的,他不打算用鱼塘谋财,将近十亩大的野塘,他再怎么爱吃鱼也吃不完,自然不介意合眼缘的香草弄几条鱼吃。

听到香草所言,秦氏等人不约而同愣住了。

秦氏问道:“陆公子咋这么大方?”

香草将碗里剩下的小米粥一口喝完,咂巴咂巴嘴,嘴角咧开笑得无比灿烂。

这几天,她经常往茅房跑,虽然她气色很好,秦氏心里也难免担心,她打死不愿去看大夫,秦氏只好买了些小米回来,煮小米粥给香草养胃。

香草当然不愿吃独食,所以今天家里人都喝上了小米粥。

喝完粥,香草这才开口说道:“他那人就这样,不在意身外之物,我帮他看家,他还想给我工钱呢。”

“工钱可不能要,你可要记住了,就算硬给也不能要,知道不?早前你去帮他做几餐饭,就不该要工钱的。”

早前得了粮食,秦氏感激着呢,打心底里觉得不该收陆亦瑾的银子。

“放心吧娘,看家我不会要的,不过,做饭的工钱已经说好了,不要不行。”香草正缺银子,多的不想要,该拿的还是不愿往外推。

再说,都说好了,往外推也没意思。

“你心里清楚就好,陆公子人好,你也别占人家便宜,去钓鱼也别多钓,有一条吃就行了。”

秦氏知道闺女心里有数,还是忍不住叮嘱几句。

“知道了,娘。”香草应下,声音甜腻。

只不过,她转头就将秦氏的话给抛在了脑后,一出门就往沈家跑了,拉上沈小桥一起钓鱼。

在她看来,野塘的鱼原就是她放的,她吃几条能有啥,大不了吃了再放嘛。

陆亦瑾说过他就喜欢吃野塘的鱼,甚至为了鱼跑来大塘村生活,说白了,他喜欢的是空间的鱼。

要认真说起来,陆亦瑾该抱她的大腿才是。

把她哄高兴了,鱼可就不会断了。

一想到陆亦瑾的吃货属性,香草就嘿嘿直笑,活像着偷吃过灯油的小老鼠,看得沈小桥直翻白眼。

第147章 香草今年多大了?

陆家后院,做工的人进进出出。

很快就有人瞧见,香草和沈小桥在长廊里钓鱼。

他们不知香草钓鱼是陆亦瑾允许的,交头接耳议论了一阵,便让海大嫂去说说。

海大嫂也不赞成香草擅自钓鱼,遂立刻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又笑眯眯地回来了、

“香草咋在那边钓鱼?”其中一个做工的问。

海大嫂挥了挥手,“嗨~是陆公子让香草钓的,咱们就别操心了。”

“啧啧——这陆公子人可真好。”

“要我说,那陆公子和香草那丫头挺投缘的,这要是换人别人,就不一定了,他都出银子把鱼塘买下来了,哪有给人随便钓鱼的道理。”

“你这话说的没错,我看陆公子是蛮喜欢香草那丫头的,昨天他不是还站在厨房和香草说话吗?”

“是啊,是啊,话说回来,陆公子年纪不大,又没娶妻……海大嫂,香草今年多大了?”

众人说着说着就歪楼了,竟然问起了香草的年龄,这是要给他俩配对啊!

海大嫂没好气的白了问香草年龄的那人一眼。

“瞎说什么呢?香草还小呢,别乱说,没得坏了名声,那陆公子是什么人,咱们就别操这份心了。”

海大嫂和田家大房关系好。

若是香草和陆亦瑾真能配对,她自然会真心祝福。

可这事八字没一撇,若是传出去,陆亦瑾又看不上香草,那可就尴尬了,海大嫂自然不让这些嘴上没把门的人乱说。

“海家的这话没错,人家陆公子人品好,咱们这些来干活的,不是也有鱼吃吗?让香草钓鱼有啥的,香草那丫头性子活泼嘴又甜,我瞧着大伙儿都挺喜欢她的,这样的丫头,人家陆公子高看她一眼不是很正常么?哪里来得那么些弯弯绕绕。”

一个粗壮的汉子大声附和海大嫂,众人嘿嘿一笑,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大家心里也清楚,陆公子那样的人才,铁定是看不上香草那种黄毛小丫头的,刚才他们也只是随口调侃几句罢了,并未当真这样想。

香草不知道做工的人在调侃她,这会儿她正认真钓鱼呢。

其实想吃鱼,下水抓显然更加方便,可她不想打湿衣服,又想知道鱼是不是好钓了些,便和沈小桥一起用普通的地龙钓。

然,鱼比她想像的还要坚强,两个人钓得无精打采,也没有钓到大鱼。

沈小桥想到前一回钓上来的鱼,不停地感叹那天走了狗屎运。

最后香草耐心全无,正想下水抓鱼,就听到村尾进山的方向,传来嘈杂的声响。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是乔青山’,香草和沈小桥心头一跳,对视一眼,迅速丢下鱼竿,往村口飞奔而去。

乔青山应该和沈树一起在山里打猎。

这个时候回来,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是有事。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近几日,乔青山和沈树在找野猪的踪迹,莫不是他们太过心急,去了危险的地方?

是谁受伤了吗?

姊妹俩心脏狂跳,吓得脸都白了,一边跑,一边祈求老天保佑,千万不要出事……

第148章 乔老头来了!

似水五月天,阳光明媚和蔼,清风徐来,隐隐夹杂着一丝属于六月的炙热,不算明显。

姊妹俩满心焦急,从凉爽的长廊雨亭飞奔而出,一头撞进艳阳之中,不到片刻,已然汗流浃背。

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

着急上火之际,香草的脑海中,传来一声小宝焦急的呼唤。

“嗷——”

香草嗷了一嗓子,看了眼跑在前头的沈小桥,咬牙转身折返,冲进陆家后院的茅房。

乔青山和沈树或许有事,可她就算到场,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

但,小宝只有她,若她不管,小宝必定会被白胖子啃个精光。

心中有所牵挂,此刻抓虫,她不再缩手缩脚,动作迅猛,把对白胖子的恐惧全然抛诸脑后,竟然得到了奇效。

这次她还真不曾被咬。

迅速解决了白胖子,香草就近跑到乔青山家看了看,见院门紧闭,又马不停蹄地跑到了沈家。

相比安静无比乔青山家,沈家院子里人头攒动,热闹的不得了。

沈家门口围着许多男人,听到他们的议论,香草总算放下心来。

原来并非是乔青山和沈树出事受伤,而是他俩合力猎到了一头大野猪,这会儿他们都在院子里杀猪刮毛呢。

男人太多,香草没好意思往人群里钻,她个子矮,站在人群后头,也没法看清里头的情况。

香草转身,想着先离开晚些再来,就见一个瘦高瘦高的老头迎面而来。

老头很高,年纪大了有些驼背,眼小鼻子大,脸上纹路深刻锋利,目光浑浊,看起来有些凶悍,许是嫌香草挡路,老头推搡了她一把,钻进人群之中。

香草眉头微蹙,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没有多做理会,径直走开。

“乔老头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还没走远的香草眉心一跳,停下脚步,折返而回。

乔青山说过,他和乔老头动过手后,父子反目成仇,从此再也没有来往。

乔老头来干什么?

这次香草没有犹豫,在篱笆旁找了个女人多的地方,钻进沈家院子。

这会儿田昌田盛还有秦氏,都在这里帮忙,人手足够,见香草过来,也没叫她帮忙,就让她在旁看着。

香草乖巧地站在一旁,看似饶有兴趣的看着众人杀猪,实则她一直在留意着人群中的乔老头,担心他当众闹事。

她发现,乔老头来后,有好几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乔青山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见香草过来,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埋头刮猪毛。

刮毛,放血,刨开猪腹。

乔青山将猪内脏一样一样的拿了出来。

一直没有动静地乔老头,终于上前,站在乔青山对面,扯出一个不尴不尬的笑容,莫名其妙来了一句,“这猪不错。”

乔青山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他本就不是会虚与委蛇的性子,对着乔老头,更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漠然,倒是沈树较为实诚,开口为乔老头打了圆场。

“哈哈——是不错,今天撞了大运。”

第149章 猪肚不卖!

香草多想了,乔老头并未闹事,乔青山无视他,他似乎习以为常,脸上丝毫没有怒色。

见沈树开口了,他便和沈树搭起话来。

“这猪够大的,怎么不整头卖掉,杀来做什么?”

“家里人都馋肉,想留着点,多的就卖掉,”沈树笑着看向围观的村民,笑着喊道:“待会儿谁家要肉就过来称点,价钱算便宜些。”

村里人有钱买肉的不多,没有几个人响应,倒是眼中的羡慕之色更甚。

乔老头听了沈树的话,立即开口说道:“既然要卖,那猪肚给我吧,多少钱你算算。”

沈树正想点头,就听到了乔青山沉闷的声音。

“猪肚不卖。”

他的语气十分冷淡而坚决,完全没有乔老头是他爹的觉悟。

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弥漫着尴尬,随即周围的人纷纷开始交头接耳,看向乔青山的眼神愈发鄙夷。

“这乔青山也太不像话了。”

“乔老头都说了要给钱,他这是要干什么?”

“太过分了,乔老头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玩意儿,要是我早就把他按在河里淹死了。”

“嘘——小声点,被乔青山听见了,说不准打你一顿。”

“他敢,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

香草离人群较近,听到村民的议论声,心中颇不是滋味。

乔青山和乔老头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她不清楚,也不想评判,可她清楚乔青山并非坏人。

他心肠柔软,施恩不望报,有人对他抱有善意,他便会对那人好上万分。

香草不忍乔青山被众人鄙夷嫌弃,略微思索,便往前走一步,对乔老头笑着说道:“青山大哥不想卖猪肚,许是留着有用,您买猪肉也是一样的。”

此言一出,众人心思各异。

这丫头倒是一片好心。

乔青山就是针对乔老头,猪肚都不肯卖,肉就更别提了。

她有心为乔青山解围,可那乔青山死犟死犟,会顺驴下坡就有鬼了。

众人腹议不已,不想许久都没听见乔青山反对的声音,不禁转头看向乔青山。

只见乔青山依旧在收拾猪内脏,还特地将猪肚单独放进一个木盆里。

“!!!”众人惊讶万分。

难道香草这丫头说对了,乔青山只是不想卖猪肚?

仔细想想,他刚才说的,的确是‘猪肚不卖’。

这……

“是啊,猪肚哪有猪肉好吃,买猪肉呗。”沈树看了埋头干活的乔青山一眼,见他没有反对,连忙出声附和香草。

的确,在场的所有人,只有香草一人听出乔青山的本意。

只因香草清楚,乔青山说话,经常只说重点,他讨厌乔老头,更加不会愿意多说一个字。

若是什么都不愿卖给乔老头,肯定会直接说‘不卖’,而不是‘猪肚不卖’。

乔青山不是个会为自己解释的人,若是香草没说出来,他也会闷声不坑地随旁人误会。

以往类似这样的误会,发生过多次,他从来都不曾解释。

其实,他虽然讨厌乔老头,却也没有放着生意不做的想法,乔老头如今对他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第150章 很管用,真的。

乔青山之所以要特地去找野猪,又不肯将野猪整只卖出去,为的就是这副猪肚。

别说是乔老头,就算是换了别人,他同样不会卖。

香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一场误会消弭。

见村民们眼中鄙夷散去一些,香草眼中划过一丝欣慰,随即又皱着一张小脸看向乔青山。

“青山大哥,你话也太少了,你一直这样可不行,容易被误会。”

乔青山抬起头,看向香草,讷讷道:“我不会说话。”

一双浓眉微皱,眼中的冷漠消弭于无形,多了些困惑和感谢之意。

香草‘噗哧’一笑,无奈地摊了摊手,“哎——你就是这样的性子,说了也没用。”

“嗯。”

乔青山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低低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做自己的事。

看到他老实木讷地模样,村民们不禁心想:是啊,乔青山向来是这种性子,就像香草说的,这样的确让人容易误会,仔细想想,除了打老子,乔青山还真没干过啥坏事……

最终,乔老头没有坚持要买猪肚,买了半斤猪肉就走了。

临走时,还深深地看了香草一眼。

乔老头走后,李村长姗姗来迟。

他是被人请来的,村民们见乔老头来了,怕他们父子一言不合又打起来,就赶紧把李村长请了过来调和。

李村长无架可劝,却无意中让想要占便宜的范氏,打消了念头。

在沈田两家的热情邀请下,李村长留在沈家吃了杀猪饭才走。

吃完饭,沈田两家人,坐在堂屋闲聊。

乔青山闷声不吭地出门,很快又提着一个小纸包回来了,看了香草一眼,将纸包递给秦氏,道:“这是一副偏方,和猪肚一起煮,专门治肠胃,很管用。”

他突如其来的话,弄得大伙儿一脸呆愣,大眼瞪小眼,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乔青山皱了皱眉头,措词许久,又道:“给香草吃,她肠胃坏了。”

“青山大哥,那副猪肚你是留给我的?”香草眨巴眨巴眼睛,率先反应过来。

大伙儿眼睛瞪得更大。

敢情不卖给乔老头的原因在这!

乔青山郑重点头:“嗯,很管用,真的。”担心大伙儿不信,又极力强调。

事实上,这副药虽说是偏方,却也是一位大夫祖上传下来的,十分管用,镇上许多人试过,药效很有保证。

只是这副偏方必须以野猪肚为药引,野猪难以捕猎,以至于这副药效极佳的偏方,没能流传太广。

但,镇上知道这个偏方的人也有不少,因此野猪肚供不应求。

“难怪你说要去找野猪,我还以为你却银子使呢!”沈树看向乔青山的眼神有些不明朗。

他该不会是喜欢上香草这个小丫头了吧?

香草是很好很讨人喜欢没错,可她眼下这么一丁点,乔青山咋就看上了……

的确。

乔青山得知香草这些天经常‘跑肚拉稀’,便想起了这副偏方,特地和沈树一起寻找野猪踪迹。

香草也很快意识到这一点,感动得差点掉金豆子。

这人……光一个好字,怎么形容得了?

难怪他向来惜命,这次却执意寻找野猪,原来是为了自己。

第151章 偏方

“我田香草何德何能……”

香草眼含热泪,轻声呢喃。

她听乔青山提过偏方的事,却不曾记在心上,没曾想,乔青山却因为她‘跑肚拉稀’,将她原本毫不在意的偏方,送到了她面前。

这份心意,让人无法不动容。

她声音很低,却足够让堂屋里的众人都听见。

见香草眼中有泪,乔青山的表情有些木讷,犹豫了片刻,压低了声音,开口说道:“你把我当朋友。”

‘噗哧——’

香草破涕为笑,“就因为我把你当朋友,你就对我这么好?”

“嗯。”乔青山点头,‘真诚’两个字几乎写在了俊朗的脸庞上,“谁把我当朋友,我就对谁好。”

“你这孩子,可真是……”秦氏总算反应过来,看着乔青山感慨不已。

村民们都说乔青山各种不好,在她看来,这小伙子哪哪都好,找不出比他更好的人了。

今天这事说小了就是个偏方,往大了说,乔青山这是为了香草,连自身安全都不顾。

一向沉闷老实的田昌,看乔青山的眼神变了又变。

感谢,狐疑,郑重,考究,这种复杂情绪都有。

最终他垂下头,什么都没说。

一个小伙子对一个姑娘好,在他看来,就是爱慕,虽然乔青山很不错,可要是想做他的妹夫,且得再看看。

田盛则没想那么多,从长凳上一跃而起,一把揽住乔青山的肩膀。

“就冲你这份心意,你以后就是我的兄弟。”

众人听到这话,哄然笑开。

沈小桥颇为豪爽地站了起来,“算我一个,以后咱们都是兄弟姐妹。”

说着她瞥了乔青山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话说回来,乔青山,我也把你当朋友,哪天我肚子不舒服,你是不是也会去猎野猪?”

“……”乔青山愣了愣,随即郑重点头,“会的。”

听到这话,沈小桥也愣住了,傻乎乎地问道:“为啥?”

她总是嫌乔青山话少,和乔青山相处时,她没有香草那样有耐心。

本以为乔青山会拒绝,没想到得了一个这样的答案。

“你给我做了新衣服。”

乔青山低头拂了拂身上的衣服,田沈两家人都对他很好,他一样会投桃报李。

‘那是我娘给你做的’这句话到了嘴边,看着乔青山线条分明的侧脸,沈小桥没能说出口,仔细想想,她娘做衣服的时候,她的确帮忙了,也不算凭白居功。

这时,香草唇角缓缓勾起,弧度越来越大。

起初,她笑容柔和,像是后山深处悄然绽放中的山花,就这样静静长在那里,美丽安静,让人不忍心惊扰,渐渐的,一片一片花瓣,精神抖擞的伸展开来,将瑰丽的颜色送入看到的人眼中,最后停留在恰到好处的时期。

很快,她也站了起来,声音清脆。

“青山大哥的心意不能浪费,我去把猪肚汤煮出来,咱们一起养养胃。”

经历了逃难的日子,大伙儿没几个肠胃很好的,那块野猪肚很大,足够大伙一起吃了。

“这主意不错,大伙儿都养养。”

“嗯,香草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

“好,我给你帮忙……”

几个年轻辈的,热火朝天地张罗起来。

第152章 有捷径不走,王八蛋。

第152章

猪肚熬制的偏方,有一股浓浓的药味,味道并不好,效果却出奇的好。

胃里暖洋洋的,有一种久旱逢甘霖地舒适感。

和大伙儿一起吃完一大锅猪肚药汤,天已然黑了。

看着孩子们嬉笑打闹,秦氏脸上的笑容许久没有断过。

从喧闹中退场,闺女挽着她的胳膊走在星光里,小脑袋依恋地靠在她的肩头,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闺女的小脑袋动了动,她低头看了一眼,只见香草仰起小脸,弯着嘴角,神思恍惚地看着天空,明亮的眸子里,倒映出一片闪烁的星光。

秦氏想到了什么,突然幽幽叹了一声。

周遭一片静谧,香草拉了拉她的胳膊,轻声问道:“娘,你怎么了?”

“没什么,一切都很好。”秦氏温柔地拂了拂她的脸颊,笑容显得有些伤感。

田盛夫妇走在前头,手里牵着两个蹦蹦跳跳地小不点,秦氏望着他们,低声呢喃:“能这样就够了,我们很幸运。”

像是在开解自己,又像是在强调什么。

香草默然。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物种,在幸福的当下,总会想到一些不幸。

不用问出口,她也清楚秦氏想到了什么,那场逃难中的事故,必定会是秦氏一生中过不去的坎。

死无全尸的四哥,连尸体都找不到的爹。

还有被秦氏亲自赶走,全家人绝口不提的三姐一家。

这些都是秦氏心中的最痛。

香草不愿秦氏沉浸中从前的痛苦当中,可她不知该说什么,只有抱紧秦氏的胳膊,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温暖。

安慰无声……

夜里,香草进入空间,走进卧房。

卧房的一切与从前并无两样,宽大的床一边摆着一个床头柜,床的右边有一排嵌入墙壁的衣柜,对面是摆满书本的大书桌,书桌旁是铺着蓝色毯子的飘窗。

目光从书桌上一晃而过,香草径直走到飘窗旁,整个人躺了上去。

在飘窗上瘫了一会儿,她伸手从书桌抽屉里摸出一个绒布盒子,随后,一把将飘窗上密实的窗帘拉开。

窗外,小宝不见踪影,只有一棵状似茶树的绿树。

想了想,香草起身,来到绿树边上,唤了一声小宝的名字。

“什么事?”

小宝就像是阿拉丁一般,从‘神灯’里冒了出来。

香草无奈地摊出手中的绒布盒子,将盒子掰开,递到小宝面前,“我想拿这东西换银子,你看行不行?”

盒子里装着一个手镯,纯金的,款式很简单,是仿的某奢侈品牌,手镯上光溜溜的,没有花纹,只有几个圈圈,圈圈里划着一条横杠。

就算放在这个时代,款式也不算突兀。

香草不爱佩戴首饰,这一件是她前世唯一的首饰,是大学毕业,找到工作时给自己的奖励。

小宝随意瞟了一眼,“行啊,卖吧,这个鬼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了卖家当,也没别的法子了。”

嫌弃地撇了撇嘴,表示了一番对这个世界的不满,小宝又道:“你以后打算咋办?干脆在外头挖个鱼塘,养鱼算了,别瞎折腾了,有捷径不走,是王八蛋。”

第153章 认命吧!

小宝成功将香草逗笑了。

她抿了抿嘴,笑道:“是啊,有捷径不走是王八蛋,鱼塘迟早要挖,我现在想的是养猪和喂鸡,先换些银子做储备金用。”

小宝听到这话,立即瞪大了双眼,“你要养牲畜?”

“是啊,”香草点头,“这个世界赋税太高,就养牲畜最划得来。”

“要养可以,不能带到空间里来。”小宝立即强调,态度十分坚决,“我不喜欢。”

香草莞尔,“放心吧,在外头养也是一样。”

她暂时还没想过在空间里养牲畜,毕竟乡下人家几乎没有秘密,你家里有多少牲畜,人家清楚的很,空间出产,对外不好解释。

她的语气中,不乏纵容之意,小宝见状,颇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那就好。”

再次瞄了一眼香草手里的镯子,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你这镯子要卖就卖远一些,别被人发现了,你们村附近那个镇子太小,去那里卖可不行。”

小宝可以看到外头的世界,香草是知道的。

她点点头,应道:“我打算去县城卖,那边条件好,估计价钱也能卖高一些。”

别看香草整天嘻嘻哈哈,其实她胆子特地小,很怕别旁人发现自己拥有空间,把她当成异类。

因此,每走一步,她都万分小心谨慎。

最近她经常跑茅房,借机进空间抓虫,多次下来,却没有任何人对她生出疑心,终于将她的胆子练大了一些。

只是,她仍然担心手镯出处不明,会惹上官非,所以就算小宝不说,她也下意识地想将手镯卖远一些。

只是县城路途较远,她若冒然提出要去,家里人必定不会答应,一时间,还找不到借口去。

哎——

生活在古代,想出个门太难。

要不是那天陆亦瑾去县城的决定太过突然,她提前没跟家里人打过招呼,知道他们铁定不会放行,否则,她肯定会死皮赖脸跟着去。

想到这里,香草忍不住抱怨几句。

“哎——真要命,这世界要是有汽车该多好,哪怕能让我把自行车骑出去也行啊!”

小宝目光同情地瞅了她一眼,非但没有安慰她,还十分欠揍地叹道:“认命吧,这辈子你就别想了。”

香草:“……”

翌日,香草和秦氏提起想去县城的事,秦氏果然不赞成。

也不是说不赞成,她压根是没放在心上,只以为闺女闲得无聊,胡思乱想。

见香草蔫搭搭的,秦氏掏了几个铜钱给她,让她去镇上买好吃的。

香草无奈,收下铜钱,去陆家看了看,实在闲得慌,就真的往镇上去了。

在镇上里遇到一个卖糖葫芦的,买了一串,摘下一颗,丢进嘴里抿着,将其余的包好,收了起来,就在大街上闲逛。

很快就遇到了在街头乞讨的小福子,她又摘了一颗裹着冰糖的山楂,丢进小福子嘴里。

两人躲进巷子里,凑在一起说了会儿话。

走出来巷子时,一个张狂的声音闯入耳中。

“少爷,那边还有一个小乞丐。”

第154章 千万别惹事。

香草还没来得及反应,小福子就被一个壮汉像拎小鸡仔一样拎了起来。

壮汉像是看不到香草一般,低头上下打量了小福子一眼,回头喊道:“少爷,撞你的是不是这小子?”

香草顺着壮汉的目光看去。

只见平日沿街乞讨的小乞丐们,这会儿正老老实实的站在镇口的空地上,眼巴巴地看着他们跟前的人。

他们跟前的是个少年郎,年纪看起来不大,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瞧他身上的穿戴,应该是个富户家的少爷。

身形偏矮,五官端正,胖乎乎的,长相倒是不错,只是他此刻板着一张臭脸,正怒气冲冲地质问着小乞丐们什么。

一副凶神恶煞。

香草嘴角一扯,这样的人显然不是她这个小老百姓能惹的。

听到家丁的声音,没能从乞丐群中找到人的赵来宝,潇洒地甩了甩衣袍,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仔细打量了小福子一眼,他眉头一拧。

气势汹汹地抓起小福子,大声质问:“小子,半盏茶前,你是不是去过十字街南边入口?在那把本少爷撞了,顺走吊坠的就是你吧?”

“不是我,不是我。”什么吊坠?他听都没听过。

不到十岁的小福子,瘦瘦小小,被赵来宝抓住衣襟往上稍稍一提,脚跟便离地而起,他不敢反抗,只好艰难地用脚尖点着地,连连摆手摇头。

香草见小福子的脖子都被勒红了,心中生起一股无名之火。

别惹事,千万不能惹事。

她连连警告自己。

这里不是从前那个世界,随便为人出头会给自己和家人带来什么样的麻烦,根本无法预计。

“哼——就算是你,你也不会认!”

在赵来宝看来,乞丐都是一个模样,脏兮兮乱糟糟的,他压根就认不出来之前撞他的人。

找了大半个镇子,也没人承认撞过他,赵来宝心里觉着憋屈,正好眼下手里抓着一个小福子,就把火全撒在了小福子身上。

赵来宝瞥了瞥小福子惊慌失措的可怜模样,嫌弃地扯了扯嘴角,松手将小福子扔在地上。

“大力,给本少搜这小子的身,搜出吊坠,本少重重有赏,敢在兴庆镇地界上偷本少的吊坠,我看是有人活腻了!”

赵来宝的壮汉随从大力得了命令,立刻向小福子走来。

“这位少爷,小福子刚才和我在一块,根本不可能去十字街那边,你找错人了。”香草脚步一移,挡在小福子身前。

她不想惹事,为小福子证明清白,却是必须的。

赵来宝终于发现小乞丐身边还有一个人,将香草上下打量了一眼,兴致缺缺地移开目光。

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合起伙来骗我,大力——”

大力绕过香草,再度将小福子拎了起来。

他不想碰这些脏兮兮地小乞丐,一把扯开小福子的衣带,拎起小福子的一只腿。

使劲抖。

香草看着这一幕,火气蹭蹭往头顶直冒,一时没忍住,质问出声。

“你们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第155章 香草是火坑!!

“过分怎么了?敢偷本少的吊坠,更过分的事本少也敢做!”赵来宝翻了一个白眼,压根不将香草一个丫头片子当回事。

香草一看赵来宝的态度,就知道他属于那种油盐不进的人,再解释也没有用。

形势比人强,她只能强忍着火气,等他们闹够了罢手。

被大力一抖,小福子身上藏着的一些小玩意儿,叮叮当当地掉了出来。

破布头,小石子,野果核,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就是连吊坠的影子都没看见。

“少爷,没有找到吊坠。”

大力将小福子丢下,小福子晕乎乎地躺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

香草立即将他扶了起来。

“哼——小子,算你走运!”

赵来宝轻哼一声,鼻孔朝天地转过头,正想离开之际,晃眼看到香草胸口鼓鼓囊囊的,突然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不对,这小子和这个丫头片子是一伙的,吊坠肯定在丫头片子身上。

赵来宝觉着自己真的是太聪明了。

见赵来宝盯着自己的胸口猛瞧,香草心中一惊。

不是吧,姐姐还没发育呢,这都能看上?

看了看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群,香草稍安,大声喝道:“你看什么看,臭流氓。”

“……”

听到‘臭流氓’这三个字,赵来宝顿时就笑了,“哈哈哈……丫头片子,你真逗!”

赵来宝笑得前仰后合,肚子都笑疼了,还不忘捂着肚子指挥大力搜香草的身。

“哈哈……大力,搜她的身,哈哈……吊坠就在她身上。”

“……”香草微囧。

敢情不是看上自己了,就说嘛,这副干瘦的小身板……

香草一时怔愣,没有动弹,大力却犯难了。

“少爷,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搜姑娘家的身?”

赵来宝一怔,总算打住了笑声。

大力说得有理,要是让大力搜了这丫头的身,大力还不得把人娶回家做媳妇啊!

这丫头又小又瘦,都不知道能不能养活,还那么自以为是,娶了她,大力可就亏大了。

他可是好主子,怎么能把大力推进火坑呢!

不行,不行。

赵来宝连忙摇了摇头,想了想,吩咐大力道:“去找个女的来。”

赵来宝是兴庆镇赵镇长之子,兴庆镇的镇民大多都认识他,想要找个女的帮忙太简单了。

很快,大力就将一名妇人请了过来。

香草看着向自己走近的妇人,皱起了眉头,又望了一眼看到她就想笑的赵来宝,突然勾了勾唇角。

眼下这个情况,她知道想在这个世界讲人权,绝对是句笑话。

不就是搜身吗,搜就搜呗,本姑娘向来能屈能伸。

不过,想搜本姑娘的身,怎么也得让眼前这个讨人嫌的富家少爷放点血,眼下自己正好缺去县城的路费,让这位小少爷贡献一点也挺好。

眼看妇人越走越近,香草的神色愈发慌张,两手紧握在一起,身形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好一副做贼心虚地模样。

赵来宝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心下更是得意。

哼——

小丫头片子,这就绷不住了,看来道行不够啊!

赵来宝歪着脑袋站着,只等着捉贼拿赃,一派胸有成竹,没曾想,那丫头居然还敢反抗,只见她一把甩开妇人的手,发疯似的冲到自己跟前……

第156章 糟糕,是美人计!

香草假装情绪激动地冲到赵来宝面前,一时没调整好脚步,堪堪离赵来宝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才好不容易停下脚步。

她上身前倾,小脸仰起,精致秀气的鼻尖,差点怼到赵来宝的下巴。

猝不及防看到无限接近的一张脸,赵来宝顿时慌了手脚,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迅速回想起‘臭流氓’三个字。

这丑丫头那般自以为是,这下又故意找借口靠近他,定然没安好心。

额——

离近了看,这丫头好像也不算太丑。

眼睛很大,水汪汪黑黝黝的,像是被泉水冲洗过,格外干净剔透,虽然她此刻瞪着自己,却还是挺好看的。

睫毛很长,鼻子也翘,小嘴是那种让人想咬一口的粉……

要不咬一口试试?

这个大胆的想法冒出,赵来宝突然心中‘咯噔’一响,耳尖迅速漫上红晕。

糟糕,是美人计!

小丫头心机好深,差点就中招了。

赵来宝顿时满脸防备地后退了好几步,一本正经地大声喝道:“你想干嘛!”

香草不知赵来宝的心理活动,她刚跑到赵来宝面前,正想开口理论,就见对方像是把她当成瘟疫一般,仓惶后退。

看他的模样,像是要跑。

“??”他跑什么跑,本姑娘还没跑呢!

噎了片刻,香草也稍稍提高了音量,“你那么大声干嘛?你不是要搜身吗?”

搜身——

赵来宝微微一怔,总算想起了初衷,可他现在不想搜身了,只想赶紧走,避开眼前这个心机深沉的小丫头。

不就是一块吊坠吗?就算是值点银子,那也没法跟他的清誉比。

这丫头不简单,小小年纪不学好。

说不定会趁机赖上他,先是色诱,再蹬鼻子上脸,他那么单纯好骗,哪里是她的对手?

假如一不小心就被她得逞,她再宣扬一番,最后逼自己迎娶……

啧啧——简直可怕!

赵来宝暗自脑补出一部大戏,香草毫不知情,她不明白眼前这个小纨绔为啥突然没了斗志。

皱了皱眉头,她极力将事情往‘正道’上引。

“哼——我也是好人家的闺女,你凭啥说搜就搜?”

香草以为,她越是极力反抗,对方就会越来劲,然后重燃斗志,将‘搜身’进行到底,电视上不都这样演的么。

没曾想,事情反转过快,简直让她猝不及防。

只见赵来宝再次后退几步,借驴下坡道:“你说的也对,那就算了,不搜了。”

香草:“??”纳尼,你特么拿错剧本了吧?这是你台词吗?

“不搜了?”太可惜了!香草忍不住出声确认。

见她皱起一张小脸,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可惜,赵来宝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嘴脸,“对,不搜了。”

“可你冤枉我偷东西,坏我名声,现在又说不搜,是不是想让我坐实小偷的身份?”

香草还想争取一下,迅速蹙起眉头,摆出‘坚决不能受冤枉’的表情,“不行,你冤枉我,我必须证明清白。”

不肯搜身,本姑娘咋开口提事后补偿?

这家伙不是个小纨绔么,本姑娘的套路那么完美,他咋就不肯入套!

第157章 小小年纪一肚子坏水。

事实证明,赵来宝完美的避开了香草的套路。

他大义凛然地向香草鞠躬致歉,指了指小福子,文绉绉地说道:“仔细想想,撞我的小乞丐不是这个,刚才我一时怒气打头,是我误会这位姑娘了,多有得罪,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语气真诚的不要不要的,香草的套路至此,全部落空。

“呵呵——”

香草整个人被掏空,有气无力地干笑了两声,转过脸不想再多看赵来宝一眼。

心很累。

赵来宝见她没有回话,心中很是不安,总觉得以她‘深沉的心机’,这事还没完。

怕香草转头跑去他家理论,赵来宝心急不已,不敢就这样离开,眼睛余光瞟到了一旁的小福子,顿时心中有了主意。

小福子常年饱一顿,饥一顿,身体本就不好,刚才被家丁大力抖了一通,到现在还没缓过来,这会儿像是一条软骨蛇一般,瘫倒在地上。

香草正想去扶他起来,就见赵来宝一阵风似的,跑在她的前头。

赵来宝动作极其狗腿地将小福子扶起,全然不嫌弃小福子身上脏,“小兄弟,你没事吧,刚才是我误会你了,是我错了,你别放在心上哈。”

此言一出,小福子本来还有些头晕,这下子完全清醒了,慌忙摆手,连声道:“没事,没事,我没事。”

赵来宝暗自松了一口气,下意识瞟了香草,又还是不能彻底放心。

稍稍想了想,赵来宝从怀里拿出荷包,从里头掏出一角银子,塞进小福子手中,“给你一两银子,你去买些好吃的,就算是我给你赔罪了。”

“不用,不用。”小福子慌忙将银子往回推。

赵来宝是镇长家的孩子,他哪里敢要银子?

“拿着。”赵来宝轻喝,不容小福子拒绝,他急于将今天这事撇干净,只有小福子收了银子,他才能够安心。

小福子被他唬得打了一个嗝,立即听话地收起银子,不敢再推。

原本倍感可惜的香草,见小福子得了银子,不由莞尔一笑。

谁说套路失败了,这不是很成功么。

赵来宝一直留意着香草的反应,见她笑了,顿时后颈汗毛挺直,结结巴巴地质问道:“这样……这样你总该满意了吧?”

香草无所谓地摊了摊手,“你有这份觉悟,还不算太坏。”

哼——

我本来就不坏,坏的是你,小小年纪一肚子坏水。

赵来宝心中腹议,却没敢说出口,只觉得很是憋屈。

香草笑了笑,见小福子脸色发白,像是低血糖的症状,遂掏出用纸包着的冰糖葫芦,摘下一颗,递到小福子嘴边,“吃点糖会舒服点。”

裹着透明糖浆的冰糖葫芦,隐隐散发着甜香,小福子乖巧地张开嘴,眯起眼睛一口含住冰糖葫芦,含糊地说道:“谢谢香草姐姐。”

赵来宝看着这一幕出神。

原来,这丫头怀里藏着的,只是一串冰糖葫芦,不是他的吊坠。

看来还真是自己误会她了。

不过,这丫头明显是个不会白吃亏的,以后还是躲着她点,可不能被她缠上。

第158章 外室子

香草拒绝了小福子分银子的提议,踹着剩下两颗的冰糖葫芦回村,打算回家找秦氏,继续念叨念叨去县城的事。

秦氏的态度,依然坚决。

这阵子,田盛在家养伤,不宜劳累远行,田昌又要顾着田地,秦氏自己不敢带香草出行,她说什么也不肯放香草去县城。

主要是因为不放心。

香草无奈,只得等到契机。

几日后。

县城某处宅院,石榴树嫩枝黄绿,葫芦状的石榴花拥簇着,火红的颜色在阳光底下,显得异常绚烂夺目。

陆亦瑾安坐于石榴树下,襦袍掩住身下的石凳,安静地垂落在落花稀疏的地面,花影打在他玉色的俊脸,少了清俊,多出几分如梦似幻的瑰丽。

拱形的偏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陆亦瑾伸手执起茶壶,露出一截比女子的肤色还要莹白的手腕。

将对面的空盏添满,动作轻柔地放下茶壶,来人正好走进拱门。

来的是一位公子哥,锦衣玉饰,周身透着富贵,容貌与陆亦瑾有几分相似,只是比起陆亦瑾的清俊文雅,他颇有些男生女相。

精明的狐狸眼,有些媚气的细长眉。

颜色虽好,却好像差了那么一点气韵。

此刻他绷着一张脸,脸上怒气升腾,脚步有些沉重,走到陆亦瑾对面,便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气呼呼地端起茶盏,仰头一口灌下。

陆亦瑾抬眸看了他一眼,神色不惊,口唇微动,两个简单的字眼轻吐而出,“如何?”

“还能如何,事情掰了,十弟,那事你就别想了。”

说着,男子‘呯’地一声放下空盏。

“哦(第二声)?”陆亦瑾垂首饮茶,依旧风淡云轻,仿佛诸事与他无关。

男子一怔。

陆亦瑾的反应,让他顿感无味,撇了撇嘴,又给自己续满茶水,幽怨道:“你这人真无趣,从小到大,都是这副模样,好歹那事也是你提的,你就一点都不关心?”

“三哥,你装得太假,怒气外露太过。”陆亦瑾挑眉,话语间难得的有些调侃之意。

陆家老三陆宴,听出他的调侃之意,狐狸眼不由眯了眯,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眼中划过一丝讥讽。

“十弟,我总觉得你变了,他们都说你迟早会后悔,我为何觉得你非但没有后悔,反倒如鱼得水?”

“如今这般……甚好!”

陆亦瑾唇角微勾,想到大塘村尾的鱼塘,又想到香草这个小知己,心情十分愉悦。

见陆宴眼中兴味愈渐浓烈,他连忙言归正传。

“那事究竟如何?”

陆宴听到这话,脸上顿时泛起兴奋之色。

“成了,我真没想到,这事竟然真的成了。”

说着他又嘲讽地笑道:“谁能想到,我这个连亦字都不配拥有的外室子,竟然办了这样一件大事,真是稀奇得很,那人向来小气,这回倒是真上心了。”

陆亦瑾默然。

他爹生来风流,处处留情,红颜知己多不胜数。

陆父子嗣极多,陆亦瑾有兄弟姐妹将近二十多个,就是京中最风流的王爷,子嗣数量也比不过他一介商贾。

第159章 总算有了着落。

陆家并非寻常人家,家中无人做官,却是极富盛名的商贾大家,是天祥国粮商巨头之一,陆记粮栈这块金招牌,几代传下来,愈发程亮,光芒万丈,惹人眼热垂涎。

陆亦瑾还算命好,他乃是嫡出,自幼聪睿,在从文一途天分极高,虽不及陆记的招牌那般耀眼,却也是个受人瞩目的天才。

他颇受陆父重视。

相比之下,陆宴的生母身份低贱,连入陆家门的资格都没有,他在外头长大,生母过世后,陆父不得已才将他接回陆家养了几年。

初到陆家时,陆宴受尽兄弟姐妹的冷眼欺负,只有陆亦瑾对他抱有几分兄弟情谊。

成年后,陆宴自行请离,来到这处地界,接管了这座偏僻县城的粮栈。

与发配边疆无疑,却也得了个逍遥自在。

他与陆亦瑾素来有联系,去年得知陆亦瑾离开陆家,担心他一介读书人无法生活自理,最终落得个凄惨下场,便暗中教唆他过来投奔。

结果,陆亦瑾来是来了,却不愿投奔他,反倒是找了个小镇子住了大半年。

陆宴心知他是想图个清静,遂没有阻止。

这次陆亦瑾找上他,为的是让他写信劝陆父捐粮赈灾,他原以为陆父不但不会应下,肯定还会写信斥骂一番。

没曾想,一向不算大方的陆父,这次竟然破天荒地夸了他一番,还道会联系有安置难民的各地分号,拨粮赈灾。

陆宴得到这个回应,到现在还觉得有些恍惚,总觉得自己在做梦。

见陆亦瑾一脸淡定,陆宴不禁好奇发问:“你为何断定他会应下赈灾之事?”陆宴只有在陆父面前,才会唤他做爹,其余时间,一律用‘他’字来称呼。

“如今的陆家太招眼,笼络人心,很有必要,这次的疫病虽严重,波及范围却不算大,想来爹心里早有异动,只是师出无名,怕做多错多。”陆亦瑾不吝解释。

陆宴了然。

“有道理,难怪你让我写尽难民的惨状,他得了这信,却是可以发挥一下他的人心善举。”

看了陆亦瑾一眼,陆宴嘴角噙起一抹兴味,又道:“从前他一心想将你推向官场,让你以官身保全陆家,如今你执意离开,他总算是慌了神,愿意做些好事积德,说起来,你的离开的确是件善举。”

陆亦瑾清浅一笑,不予回应。

其实,没得到他爹的回应之前,他面上风淡云轻,实则心绪纷乱。

此刻仔细想来,他爹几乎把控天祥国粮食命脉,岂会是个心无成算之人,有他首肯,那些经历过颠沛流离的可怜之人,总算有了着落。

陆亦瑾一直认为,谋取功名,并非保全陆家的良策,反倒是一道催命符。

陆家最该做的是回馈民众,只要陆家存着善心,不吝为善,必能招揽人心,届时纵使有人嫉妒眼红,朝廷权衡之下,必定不会大动干戈,无故摧毁陆家这个纳税大户。

从前,爹听不进去这话,如今他离开了,爹总算意识到了这一点。

陆亦瑾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不曾言语,陆宴也不在意。

想到了什么,他伸手指了指树梢,语含试探。

“不过,上面那位如此器重于你,你若为官,定前途无量,这样果断离开,你就不会觉得太过可惜?”

第160章 只愿偷得浮生

陆亦瑾道:“我本不欲为官,只愿偷得浮生。”

陆宴饮茶的动作一顿,将茶盏放在唇边,却忘了张嘴,就这么直直的看了过来,目光直白地在他脸上停驻,似乎想找出些许破绽的痕迹。

金色的阳光钻过花叶茂密的石榴树,顽皮的光斑在清俊的脸庞上跳跃嬉戏。

陆亦瑾浓密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眼眸低垂,眼尾微勾,牵出一道似花瓣般的弧度,笑意渐渐晕染,漆黑深邃又略显迷离的瞳孔里,渐渐漾出一圈奇彩。

终于,一抹纯粹松快的笑容,映入陆宴眼帘。

陆宴看呆了眼,傻乎乎地点了点头,讷讷道:“是啊,比起做官,你更喜欢吃。”

陆宴和陆亦瑾的兄弟情谊,在陆家兄弟之间,算是有些罕见。

也因为这份兄弟情,陆宴觉得自己和其他兄弟不同,他不会嫉妒陆亦瑾。

从前他一直这样以为。

可如今他却清楚的感觉到,他开始嫉妒了,明明陆亦瑾现在一无所有,他却认为,陆亦瑾拥有了想要的一切。

他清楚,陆亦瑾当初离开陆家,并不像他表现那般平静。

将自己关在狭小的房间里,不理会周遭的一切,一副要出尘避世的姿态,其实不过是心灰意冷,自我放逐。

现在他出手帮助安置户,也愿意给陆家出主意,看来过了大半年,他总算是走出来了。

“对了,找到方圆了吗?”

陆亦瑾轻声说话。

“没有,今天刚找到他落脚的地方,客栈的人说他走了,想来是回村了。”

说到‘回村’二字,陆宴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

抿了一口茶,发现茶水已凉,遂放下杯盏,想到什么,又不满地撇了陆亦瑾一眼,“你要买人,找我就行了,何必自己找,方圆进城,也不来我这,是你吩咐的吧?”

陆亦瑾闪过一丝不自在,掩饰般理了理衣袖。

“咳咳——我好歹也是你哥,你就那样看不上我?”陆宴见他不答,眼珠子一转,干咳了两声,挺直脊背,学着一位兄弟的姿势作态,阴阳怪气地质问。

见他学得惟妙惟肖,陆亦瑾失笑摆首。

“好了,以后不会了。”

陆宴得意不已,“这样才对嘛,你我之间,或是还要客气,那可是没意思了。对了,方圆没有买到人,你此刻去那什么大什么村……”

“大塘村。”

“哦,对,大塘村,你此刻回去大塘村估计要饿肚子,不然,以后你就住在我这里吧?你三哥我虽然不堪大用,让你吃饱还是不成问题的。虽说乡下地方山清水秀,可城里也有城里的好处,不说别的,就是买糕点吃也方便一些,你说是吧?”

陆宴一直想让陆亦瑾留在县城,见他不再有避世的念头,整个人通透了,便再次将此事提了出来。

没曾想,陆亦瑾却摇了摇头,“大塘村挺好。”

陆宴并不理会,微微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打持久战的模样。

“你若是不愿住我这,再买一间宅子住着也行,何必跑去山沟沟里住着,难不成你还真想避世?”

第161章 只因未到伤心处。

“县城这里极好,你想吃什么都好办,到时候咱多买几个厨艺好的,各式菜系都买上。”

“你三哥我被发配边疆,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这个做哥哥的,留下和我做个伴……”

陆宴发挥他三寸不烂之舌,不停地游说陆亦瑾。

陆亦瑾无奈,看来今天他若是不说清楚,他这三哥是不肯放过他了,遂轻飘飘地问道:“三哥,我来你这里,爹知道吗?”

“……”陆宴噎了一口,就此打住。

然,心中仍有不甘。

他道:“难不成他不认你这个儿子,还不让我和你来往了,这是什么道理?”

陆亦瑾莞尔,耐心劝道:“你如今偏居一偶,逍遥自在,何必自找麻烦。我在大塘村置办了房屋,那里人杰地灵,我住在那里没什么不妥。”

顿了顿,“咱们离得也不算远,相聚十分容易,你若得闲,也可去村里走走,当是体察民情也好。”

他这样一说,陆宴心中好受了许多,喃喃道:“也是,我做的是粮食买卖,多去田地里看看也没什么不好。”

坐马车去兴庆镇,用不到半日,想到这点,陆宴眸子亮了亮,连仅剩的那点不甘,也尽数褪去。

“既然你打定了主意,那就依你,不过,这次你可不能急着走,最起码等我帮你找好厨子。”

其实陆亦瑾倒是有些想回了,虽然方圆没买到厨子,可他还可以继续请香草做饭。

香草的手艺虽说比不上大厨,却也不差,最起码他吃着还算不错。

不过,见陆宴一心想留他,他也就不再坚持。

另一头,没有买到厨子的方圆,手里牵着骡子,懵圈地站在大门紧闭的门口。

他离村多时,县城的牙婆手里又没有好厨子,他待在县城度日如年,实在不放心他家公子,索性先回来一趟。

可是……凉风吹过,枯叶卷起,场景似乎有些凄凉。

这些天,香草白天都会来陆家查看几次,正好撞见方圆蹲在门口一脸无助的情形。

骡子围着方圆哼哼唧唧叫唤,他也不曾理会,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不知他是闹的哪一出。

难道他是被陆亦瑾骂回来的?不至于吧,陆亦瑾不像是那种恶主子。

“方小哥,你这是咋啦?”

方圆听到声音,无精打采地抬头看了香草一眼,认出她手中拿着的是自家的钥匙,顿时嘴一瘪,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砸。

少年郎缩在门口,蜷缩成一团,哭得像个小姑娘。

“!!”香草惊悚不已,忙出声宽慰,“你别哭啊,大男人哭哭唧唧干什么。”

“男人哭怎么了?男人就不能哭吗?你没听说过,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吗?”

方圆瞪向香草,气势汹汹……如果不是眼泪汪汪的话。

怼了几句,方圆将脑袋埋在膝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香草:“……”

想不到怎么安慰,香草干脆转移话题,“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回来了?你家公子呢?”

听到这话,方圆顿时火冒三丈,他蹭地一下跳起,跑到香草面前,伸出一根手指,蛮不讲理地指着她的鼻子。

“公子把房子都给你了,你还明知故问,我就知道你是祸水!”

第162章 你就发疯吧。

“??”香草一脸懵。

祸水!

什么跟什么啊?

什么就叫‘把房子都给你了’,她怎么就‘祸水’了?

当初陆亦瑾离开本家,原不想带上方圆,是方圆自己执意要跟着。

这会儿方圆以为陆亦瑾丢下他离开了,还把房子送给你香草,见香草愣愣地不说话,方圆只当她是默认了。

看了看香草手上的钥匙,又看了看造好还没住多久的房子。

方圆越想越心酸。

一座乡下地方的房子,他根本就不在意。

就是想不明白,他自幼就跟着公子,帮公子磨墨,伺候公子饮食起居,自认为主仆感情很深,为何公子总是想抛下他。

是他有哪里做的不好吗?还是公子其实很厌烦他这个人?

看着香草一脸茫然的神情,方圆突然泄了气,像个被扎了一针的气球一般,整个人迅速萎靡下来。

他牵过骡子,默默将骡车套上。

他要去找公子,就算公子厌烦他,他也不能让公子一个人流浪在外。

香草见他一边抹泪,一边套车,遂不明所以地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要去哪?去县城找你家公子吗?”

“我家公子在县城!”

听到香草的话,方圆瞪圆了眼睛,火速跳到香草面前,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这家伙怎么一惊一乍的。

香草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才道:“你没在县城遇到你家公子啊?那你哭什么哭?”

还以为他是被主子骂了,偷偷躲起来哭呢。

“你家公子前几天就去县城了,也没说有啥事,还说要在县城待一阵子。”

香草晃了晃手中的钥匙,将钥匙交给方圆,又从袖兜里掏出一个钱袋,“他把钥匙放我这了,让我帮他看家,对了,后院已经弄好了,工钱都是按说好的数给的,这里还多出几个铜板,你拿着。”

听完香草一席话,方圆喜出望外,顿时破涕为笑。

原来公子没有不要他!

“哈哈——”

方圆高兴得原地转圈圈,那副恋爱中的少女姿态,雷得香草心身俱疲。

去了县城一趟,这家伙整个都不对劲了。

呵呵——

你就发疯吧。

香草静静地看着方圆,嘴角扯着,一副要笑不笑地怪模样。

片刻后,兴奋过头的方圆,终于冷静了一些,见到香草的情形,顿时脸颊泛红,他有些不自在地看向香草,“那个……刚才对不住了,我还以为公子走了,不回来了。”

“呵——所以你以为你被抛弃了,所以你哭得比小姑娘还凶。”

“……”

“我是祸水?因为我给你家看房子了?”

“……”

方圆的脸一红到底,心虚地眨巴着眼睛,很快又垂下了眼皮,“对不住了,我误会你了。”

“哼——道歉有用,要官差干嘛?一点诚意都没有。”香草挑眉,脸色不怎么好看。

方圆很想告诉香草,这事官差管不着,想到是自己有错再先,他又闭上了嘴巴,摆出一副任打任骂的表情。

问道:“那你想要怎样?”

香草嘴角一勾,突然嘻嘻一笑,“带我去县城,咋样?”

方圆:“……”所以刚才板脸是装的?

第163章 麻烦大了。

香草的进城契机,比想象中来得快上许多。

方圆得知陆亦瑾去了县城后,便猜到他定是去找陆宴了。

自家公子不在,方圆不愿独自留在家中,反正人还没买到,他就想着再去县城一趟,之前误会了香草,香草提出要去县城,方圆自然不会不肯。

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带香草去县城,还得帮香草圆谎。

简直是掉进了沟里。

借着陆亦瑾的名头,香草总算说服了秦氏,争取到了去县城的机会。

翌日一早,她便喜滋滋地爬上了方圆的骡车,磕磕碰碰一觉睡到了县城。

方圆来过陆宴的宅子几回,很快就熟门熟路地找了过来,问过门童,得知自己公子的确在这里,他兴高采烈地将睡得像死猪一样的香草叫醒。

“啧啧——坐车你也能睡着,也不怕磕坏脑袋。”

香草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撇了方圆一眼,“我坐车就睡觉,习惯了。”

“你能坐多少回车啊?还习惯呢,尽吹牛。”方圆从来没撒过谎,这回被逼着给香草圆谎,心里还有怨气,看到香草就想挤兑几句。

香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坐过的车啥样,你想都想不到。”

方圆听罢,顿时哈哈大笑。

香草忍不住翻白眼,哼哼道:“没见识的瓜娃子!”

不理会笑得更欢的方圆,香草动作有些迟钝地跳下骡车,太阳打头,睡得有点懵的脑袋,迅速清醒过来。

她站在骡车旁略微环顾周围,又看了一眼刻着‘陆宅’的门牌,问向方圆,“这里离县城大街远吗?要怎么走你跟我说说呗。”

方圆怔了怔,指了指陆宴的宅子,道:“急什么?先去里面吃点东西,待会儿我送你去。”

“不用了,你告诉我啥时候回村就行,到时候我再来找你。”香草连忙摇头,她都到了县城,哪能再麻烦陆亦瑾。

方圆有些迷糊,“你要去哪?听你这个意思,你不打算住在这里,你在县里有亲戚?”

“亲戚倒是没有,不过我有地方去,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田家在县城有没有亲戚,回村一问便知,香草没打算隐瞒。

“你有个屁的地方去。”

原以为香草只是想来县城瞧一瞧,方圆还没觉得有什么麻烦,这下他可算是知道了。

麻烦大了。

这样想着,方圆大叫出声,“你一个小姑娘,又没银子,能去哪?不行,你必须待在这里,不能乱跑,想出去玩可以,我待会儿带你去。”

“我有银子。”香草奋力抗辩。

方圆才不信她有银子呢!

事实上,香草的确没有银子,但她有空间,根本不愁没有住处。

方圆却不放心,他把香草带出门,就有责任将其安全送回家,若是就这样让香草离开,万一出了事,他没法像田家人交代。

眼下香草一脸坚持地要独自离开,他不由头痛,认定香草是个麻烦精,更加不能放她独自乱跑了。

方圆只当香草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不由分说地将香草拉进陆宅。

第164章 香草很惆怅

香草很惆怅,极度惆怅。

前世她是个没人管的,想干什么,不管是对是错,只需自己下定决心即可。

习惯了自由模式,初到这个世界时,她将家人的管束当成爱的束缚,虽说偶尔有些头疼,却也觉得心中温暖,痛并快乐着。

然,家里人管着她就算了,方圆和陆亦瑾是什么鬼?

还有身后跟着的这个小丫头,又是什么鬼?

香草满脸怨念的走在县城大街,看了看身边做乖巧状的陆家丫鬟,心塞得不是一点点。

好不容易跑来了县城,还得在这些人眼皮子底下待着,真是够够的了。

“小香,这条街我看熟了,要不你先回吧,你放心,我待会儿就回去,不会让你难做的。”

香草扬了扬嘴角,尽量让自己显得温良懂事。

陆家丫鬟小香,笑得乖巧,“田小姐,你不赶我走,我就不难做了。”

“……”香草的假笑顿时崩坏了,默默在心里翻个一百个白眼,“你还是管我叫香草吧,实在不行田姑娘也好,‘小姐’这个称呼,呵呵——我听不习惯。”

好歹在原先的世界生活了二十几年,对‘小姐’这个早被玩坏的称呼……当真是敬谢不敏!

就算不理会这个称呼的歧义,她也不是什么小姐,只不过是一个在陆家蹭吃蹭喝的农家丫头而已。

“好的,田姑娘。”

小香扫了一眼香草身上的麻布衣服,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绸子衣料,心中有所领悟。

这姑娘定是不好意思了,倒是个识趣的。

不过,既然是十公子的客人,就容不得她一个丫鬟怠慢,再说了,乡下出来的姑娘,没学过府里的规矩不懂门道,万一把她得罪了,不管不顾一闹,吃亏的还是自己。

俗话说,莽拳无敌……

小香眨了眨眼,一脸营业员似的笑容丝毫未变。

香草也领悟了不少。

论假笑,她的段位还差得远,难怪从前去剧组跑龙套,饶是她青春靓丽,自认美貌,却始终没人欣赏,原来是因为演技太烂。

看来,当初早早放弃明星梦,是明智的选择。

香草嘴角抽搐了几下,拉着小香的手摇了摇,投向小香的目光带着万分祈求。

“小香姐,你看我都这么大个人了,逛个街而已,哪里用得着人陪?看在我们的名字都有个香字的份上,你就饶了我吧,我保证到饭点就回去。”

小香低下头,似乎有所犹豫,可没等香草开始高兴,她便笑眯眯地摇了摇头。

“……”简直是牛皮灯笼,怎么点都不亮!香草扶额,毫不犹豫转身走开,小香微笑,手快脚轻地跟了上来。

活了两世,这还是第一回身后跟着丫鬟出行。

如此新奇,这般奢靡,这时候,就算走出六亲不认的魔鬼步伐也不过分,只可惜,香草丝毫没有优越感,甚至垂头丧气,心中泪如雨下。

“方圆,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香草凶狠磨牙,想起方圆向陆亦瑾告状的场景,忍不住拘了一把辛酸泪。

第165章 她还太小,不懂男女之防。

县城不愧是县城,不是兴庆镇那种小镇子可以比拟的。

最繁华的要属城东街道,此处商铺繁多,各类店铺酒馆鳞次栉比,走在热闹的街道上,吆喝声,招揽声,声声入耳。

从前香草就偏爱古风城镇,如今置身其中,本该无比兴奋,此刻却因为有小香看着,她丝毫提不起兴致。

她千辛万苦费尽口水,好不容易来到县城,可不是来赏景的。

只可惜,小香实在跟的太紧,她想尽办法,也没能将其甩掉,最终只能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刚回到陆宅,香草便往种有石榴树的那个院子去了。

她知道,陆亦瑾住在那里。

香草跟着守门小厮走进拱门,抬眼便见到陆亦瑾坐在石榴树下。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衬得他露在衣袍外头的皮肤格外白净通透,他微微低垂着头,目光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一本薄书,不知是不是看到了精彩之处,右手执起的茶盏,迟迟没有送到嘴边。

香草微愣。

仿佛看到了一副绝美画卷,园中石榴花开得正好,妍丽灿烂的花朵傲然枝头,却不幸沦为画中人的背景陪村。

听到脚步声,陆亦瑾抬首看了过来,目光中少了几分专注,多出几分柔和。

“来了。”他道。

香草有些呆愣地点了点头,不等小厮引路,便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

“坐,”陆亦瑾将薄书合上,待香草就坐完毕,又轻声问道:“县城好玩吗?”

“……”听到这话,香草顿时耳清目明,明亮的眸子里,迅速漫出一丝怨念,几个字有些粗俗的字眼脱口而出,“好玩个鬼。”

陆亦瑾愣了愣,倒不觉得香草粗俗,反倒认为她率真可爱。

他勾起唇角,笑了。

笑容清浅,仿佛风吹动一池碧水,池水上空是蓝天白云,边上还有青山环绕。

“额——”香草又呆了。

陆亦瑾笑着给她递来一杯清茶,“我还以为你会玩得很开心。”

“我也以为会是这样,”香草再度回神,接过茶盏一饮而尽,随后话头一拐,怨念颇深地说道:“我说你这颜值也太高了,连姐姐我都看花了眼。”

那日和陆亦瑾一同进镇的路上,她说到兴起时,就时常忘记注意用词,前世的口头禅频出,到最后,她干脆放飞自我了。

现在就是她放飞自我后的状态,不止是说前世的用词,还时常以‘姐姐’自称。

“颜值?”陆亦瑾没听过这个词,不过结合刚才香草略微失常的表现,他还是猜到了几分。

“颜值的意思是长相的好看程度,颜值高也就是说你长得好看。”香草瞎跑了一路,这会儿正口渴,遂毫不见外地拿起茶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顺便解释了一句。

“……”陆亦瑾耳尖漫上些许粉色,连忙执起茶盏,抿了一口。

他清楚自己长相的如何,也听旁人夸赞他的容貌,但是像香草这样直白的,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不但说他颜值高,还直说自己看花了眼。

陆亦瑾无奈摇头,这小丫头……她还太小,不懂男女之防。

第166章 你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够矜持?

香草前世死的时候,年纪比陆亦瑾还要大上好几岁,住过女生宿舍,经历过舍友的荼毒,还有网络的熏陶,别说是男女之防,就是床上那点事,她也一清二楚。

没吃过‘猪肉’,‘猪打架’的姿势却是见识极多……

咳咳——

香草没发觉陆亦瑾的异常,她将陆亦瑾当成好友,又仗着现在自己年纪小,说话也没刻意去顾忌。

见陆亦瑾没有说话,她又道:“说起来,别看咱们村那样,颜值高的人还真不少,你就不说了,村里见过你的姑娘大婶,眼睛都快发绿了,还有青山大哥颜值也很高,和你是不同类型,他属于硬朗冷峻型,你属于清俊文雅型。姑娘家好看的也有,李木匠家的闺女李小莲就不错。”

说到这里,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禁又有了些许怨念。

一个个的都好看,就她养了这么久,还是个丑丫头。

“……”陆亦瑾听到她这幅言论,顿时目瞪口呆。

大大方方说男子长得好看就算了,她还私下给分出了类型,这……这丫头实在是……

“你……你……”你了两声,陆亦瑾终于措词完毕,“你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够矜持?”

香草听言,眨了眨眼睛,突然‘噗哧’一笑,“也对,是不太矜持,以后不说了,哈哈——”

‘无奈’两个字,差点刻在了陆亦瑾的脑门上。

他扶额道:“正经些,你是个姑娘家,不好评论男子长相,幸亏今天是我听到的这番言论,若换了是旁人,你想想是什么后果。”

香草收起笑容,虚心点头,认真道:“我知道的,当着别人,我也不会这样乱说。”

“你清楚就好。”

陆亦瑾见她态度认真,这才放心下来。

放心过后,他又忍不住回想起香草刚才那番话。

硬朗冷峻型的青山大哥是谁?

本想多问一句,香草已经转移了话题,“我跟你说个事呗,你能不能让小香不要在跟着我了,我一个乡下孩子,哪里用得着丫鬟。”

陆亦瑾回神,轻声问道:“可是她做的不好?”

“没有,没有,她很好,是我不习惯有人跟着而已。”香草连忙摆手。

小香虽然习惯假笑,却是对她不错,也不曾看不起她,她可没想给小香找骂。

陆亦瑾想了想,还是不太赞同香草单独出行,“在宅子里倒无妨,县城地方大,人龙混杂,有她跟着你比较妥当。”

“真的不用,城东大街离这里那么近,能出什么事,我就想一个人走走,不会惹事也不会乱跑得,你放心。”

香草看向陆亦瑾的目光里已经带上了些许祈求,可陆亦瑾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坚持。

他道:“你还小,在外头走动不安全。”

“求你了,就让我自己走走,哈?哈?”香草哭丧着脸,双手合十,眼巴巴地看着陆亦瑾,像足了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沦落成了这样,反正进了陆宅之后,一切就变了。

自从被方圆告了一状,陆亦瑾便自发管起她来,原本她和陆亦瑾平等相处,这会儿……地位陡降!

一切好像莫名其妙,可她到底年纪小,会被管又好像十分正常。

总之,奇怪的很。

第167章 乐极生悲,暴露了。

说到爱管闲事,怎么也轮不到陆亦瑾。

他要是真爱管闲事,也不会等到今时今日才提出让陆家捐粮赈灾之事。

可当方圆把香草带到他面前,向他告状,说香草想一个人溜走在外头待几天,他就毫不犹豫地管起香草来。

态度积极得有点过头。

明明香草与他相识时间尚短,两人之间又非亲非故,陆亦瑾却丝毫没觉得逾越,偏偏香草虽不喜欢有人跟着,却也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

从她此刻祈求的态度见可窥见,陆亦瑾管着她,她其实是接受的。

要不然,她大可不必祈求陆亦瑾,只需一意孤行便可,反正陆亦瑾和她非亲非故的,难不成还能将她绑起来?

就这样,两个人怪异的和谐。

一个狗腿地求情,一个端着态度,迟迟不肯改主意。

“好嘛?就一天,明天让我一个人出去,行不?”

“丫鬟不会管你,你只当她不在就好。”

“就一天,一天能出啥事?”

“别任性,安全最重要。”

“不让我单独出门,我以后不给你抓鱼了。”

“……”

最终,香草以抓鱼为威胁,争取到了一天‘放风假期’。

这么闹了一通,突然安静下来,香草莫名有些想笑,抬眸看向陆亦瑾,陆亦瑾也正好看了过来,眼中亦不乏笑意。

视线撞上,顿时香草笑得前仰后合,陆亦瑾也忍不住垂头低声发笑。

“哈哈——你又不是我哥,我求你干嘛,才反应过来。”

“你年纪小。”

香草一边笑,一边给自己倒茶,发现茶壶空了,便无所谓地放开,随手拿起陆亦瑾放在一旁的薄书,翻了翻。

“你看农书干嘛?打算种……田吗?”

话刚说出口,香草便察觉了不对。

一抬头,果然撞进了陆亦瑾写满惊讶的眸子里,“你会识字?”

在兴庆镇那个小镇上,就连识字的男人都不多,姑娘家会识字的,能数出两三个就算不错了。

这两三个人之中,怎么看香草也不该是其中之一。

香草反应很快,没露出心虚的表情,迅速低下头,将手里的书本翻了又翻,想找一幅插图做借口。

然,这本书压根没有插图这种东西。

香草:“……”

脑袋飞速运转,迅速编出一套瞎话,香草认命抬头,“是啊,认得一些字。”

不等陆亦瑾发问,她又主动解释道:“我小的时候在地主家干了两年活,地主家的小儿子正好是开蒙的年纪,大儿子考上秀才,兄弟俩整天念书,家里也请了住家先生,我每天在院子里洗衣服,经常隔着窗户看到先生授课,久了就学会了一些。”

既然暴露了,何不干脆把自己弄得像个天才。

这样想着,香草暗自咬了咬牙,装作得意非常地扬了扬下巴,得瑟道:“有时候也会给他们兄弟磨墨,后来我捡到了他们丢掉的一节烂笔头,还偷偷学过写字呢!”

说完,香草假装低头看书,避开陆亦瑾的眼神。

心神忐忑。

陆亦瑾盯着香草看了许久,没说信或不信,抽过香草手中的书本,随手指了一段文字,道:“这段你会念吗?”

第168章 所以,究竟是谁出生不好?

天祥国的文字和香草前世的古代一样,都是繁体字,这点难不住香草。

前世,她早逝的父母文化较高,都是师范类大学毕业,夫妇俩出生不好,留在毕业的城市定居,没有门路,进不了学校就职,遂找了一家补习班授课。

父亲教大字,母亲教画画。

香草的父亲酷爱书法,一手大字写的极有风骨,对古代文学更是异常热衷,在补习班授课之余,他时常抄写古代文集,用的都是繁体字。

香草自幼垫着凳子,趴在书桌边上看父亲练字,受他影响,对繁体字也有着深刻的好感,后来父亲离世,她还曾在网络上专门学习过繁体字。

对于父亲钟爱的书法,香草没有多喜恶。

从前她想念父亲时,偶尔也会写上一篇大字,只是怎么写也写不好。

相较之下,她还是比较喜欢画画,幼时还不认识字的时候,就会自己拿着彩笔画出眼睛里看到的场景,与母亲擅长的水墨画不同,她喜欢写实。

她画出来的画,没有多少艺术价值,只是单纯的记录某一个画面,就像是一部照相机。

就算如此,她也算是继承了母亲的天赋。

想到早逝的父母,香草眸光越发柔和,前世她与父母缘薄,但她八岁之前,的确是个极其幸福的孩子。

接过陆亦瑾递来的书,香草垂下眼眸,轻声念出陆亦瑾刚才所指的那一段。

错了两个字,是故意念错的。

饶是如此,陆亦瑾还是惊讶不已。

刚才他有意探知香草的深浅,所指的那一段,将近百字,字字不同,香草却只念错了两个最难的字。

单凭隔着窗户看,竟然能学到这种地步,她的天赋究竟有多高?

若是出生在富贵人家,好好培养一番,拿个才女的名头,简直易如反掌……

陆亦瑾自身天赋极高,在家中兄弟姐妹还没开蒙的年纪,他已经几乎能将字认全,因而虽然讶异香草的天赋,却也不觉得过于惊人。

只是觉得香草拥有过人的天赋,却没能得到好的栽培,难免觉得可惜。

这样想着他也就这样说了出来,“若是自幼培养,你必定能成为一个名声广传的才女。”语调极轻,声音透着倍感可惜的感叹。

香草有些心虚地笑了笑。

她可是正经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高中,四年大学的人,哪里有什么惊人的天赋?

见陆亦瑾感叹不已,她毫无同感地开口说道:“做才女有什么用?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很好啊,有娘和哥哥嫂子疼,还有两个可爱的小侄子,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幸福?”

陆亦瑾听到这话,微微一怔。

是啊,香草出生的确不好,可她很幸福不是吗?

他到是出生不错,自幼有条件读书习字,学了个满腹经纶,最后怎么样?还不是在追求最简单的幸福,而他所追求的这一切,香草出生就有了。

所以,究竟是谁出生不好?

陆亦瑾哂笑,看着香草想起家人越发显得柔和的神情,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你如今拥有的就是最好的。”

“那是自然,没什么比我家里人还好的了。”香草傲娇得意地扬了扬小下巴,翻了翻书本,她又笑问:“对了,你怎么看起了农书,是打算种田么?”

第169章 不,是你太笨!

“你看这段开荒之法,其中有提起养鱼开荒之策,其实我想找的是有关养鱼的书籍,只是暂时没能找到。”

陆亦瑾伸手,避开香草的手,将她手里的书本翻了翻。

翻页时,两人的手离得很近,几乎能感觉到彼此手上的热气。

香草将陆亦瑾所指的那段看了看,眼睛顿时一亮,“养鱼开荒,能行吗?”

田家大房自家没有田地,若是能开荒……那岂不是离做地主的目标又进了一步!

陆亦瑾清楚农家人最重视田地,见她对开荒很有兴趣,便笑着说道:“这上面写的,都是从各地收罗来的经验,自然是可行的,荒地里养上两年草鱼,基本就能种粮食了。”

想了想,又提出自己的建议。

“朝廷对开荒并不算重视,却也还算有所优待,养鱼开荒,既不耽误功夫,过两年又能收获田地,的确不错。这本书上写的太过粗略,若是你有想法,不妨和家人商量,试上一试,晚些我再帮你找找与此有关的书籍。”

“那就这么说定了。”香草想想正是这么个理,遂毫不客气地应下了。

家中佃来的田地基本已经没啥事了,接下来家里人没啥可忙的,正好有时间开垦荒地。

至于麻烦陆亦瑾帮她找书的事,她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陆亦瑾找养鱼的书籍,还不是想养好水塘里的鱼?有她在,这事根本不是问题,空间白湖的鱼天生天养,她最不缺的就是鱼。

陆亦瑾帮她发家致富,她提供多少鱼给他吃都行。

这时候的香草,还没有想到,她这一提供,就是一辈子……

说完开荒,香草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认字这件十分诡异的事。

见陆亦瑾丝毫没有怀疑自己,她的那点心虚立马消失殆尽,反倒打起了陆亦瑾的主意。

她装作纠结的说道:“那个……其实我家里人不知道我会认字。”

“认字是好事,为何不告诉他们?”陆亦瑾招手吩咐人换茶水,又叮嘱下人上几份点心,并不知道香草这是企图让他打掩护。

“当初我不是在地主家干活,要是说出去我趁机学认字,还不得被人说我干活偷懒啊。”

香草随口胡诌。

陆亦瑾先是无语,后又觉得香草不易,不禁放柔了声线,安慰道:“现在时过境迁,你不用担心了。”

“嗯。”香草点了点头,明亮的大眼睛里划过一丝狡黠。

摆出一张苦恼脸。

“当初我捡了一截烂笔头,找了块石头,用烂笔头沾水在石头上练字,这些事我都没跟别人说过,这下要怎么解释啊?要是他们不信咋办?”

说到底,香草就是心虚,担心别人对她的话起疑,把她当成异类。

陆亦瑾并不清楚她的担心,见她如此苦恼,不禁失笑道:“这有什么,实话实说就好,是你太聪明。”

香草暗自摇头。

不,是你太笨!

这都没起一点疑心。

其实陆亦瑾不是笨,只是他不觉得识字有什么难的,见香草还是不放心,想了想又道:“你若担心他们不信,我便替你辩解,如何?”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一言为定。”香草当即一跃而起,笑得花枝乱颤。

第170章 幸灾乐祸的丫鬟

自由的空气,无比清新。

在方圆鄙视的目光中,香草顶风作案,冲他做了个鬼脸,继而欢脱无比地跳过陆宅大门的门槛,回头得瑟道:“千万别惦记我,我得在外头呆一整天,嘿嘿,不用等我开饭了。”

方圆:“……”谁想等你开饭,少自作多情。

潇洒挥手,香草一溜烟跑了。

一个时辰后。

一个身穿破旧乞丐服,周身冒土气的矮个子,从一家首饰铺子走出,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子中消失不见。

下一刻,香草整个人瘫倒在客厅沙发里。

真累啊!卖个家当像做贼似的。

歇了一会儿,她终于有力气坐起身来。

这会儿,她头上脸上裹着一块破布,破布严严实实挡住了她的容貌,只露出一双被破布阴影覆盖的眼睛,乍一看,连性别都难以判定。

没好气地扯掉头上裹着的破布,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喜滋滋地掂了两下。

十多两银子入账,总算不是身无分文了。

不过,十多两银子够吗?要不要再卖点家当?

香草想了想,果断摇了摇头。

前世她没有置办过什么值钱的家当,母亲倒是留下了几样首饰,但那些她是怎么也不会卖的,至于其他的……也不行,现代气息太浓重,一看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

将银子丢在茶几上,本想卖完手镯再去街上溜达溜达的香草,突然有些兴致缺缺。

走出小木屋,香草在木屋边上的空地上查看了一番。

仓库里的种子,小宝不让她拿去外头,她只有在空间里种。

可以种的地不多,她便没有种粮食,倒是播下了许多果种,只是,个把多月过去了,果种还没有发芽的迹象。

香草嘴角一抽。

哎——看来想吃水果,且有的等。

想到水果,香草转身走回了仓库。

空间里没有四季,植物生长不分季节,只需要足够的时间,便会进入收获期,收获之后,它们又会重新开始抽枝,开花,结果,周而复始,不知疲倦。

清楚这一点后,香草便将表姑婆留下的两颗果树上的果子,摘了个干干净净,这会儿全都堆在仓库。

瞟了一眼仓库角落堆成一座小山的另一样水果,香草扯了扯嘴角,随手拿起一个小竹篮,转身走到另一边,往竹篮里装了一些樱桃,闪身出了空间。

香草刚回到王宅,小香立即得到了消息,便在香草回房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见香草跨着竹篮走了过来,她连忙迎上前去,“回来了,不是说要一整天么?怎么这么快?明天我又要跟着你了哟。”

香草:“……”

她总觉得这姑娘很喜欢看她‘不想被跟着,又甩不掉跟屁虫,无能为力’的表情。

哼——

典型的幸灾乐祸型人格!

香草瞪了小香一眼,傲娇转身。

“你又要去找十公子?”小香立即跟上脚步,语气平淡地发问。

说是平淡,其实她是完全是在假装,不止是她,现在陆宅所有人,都很好奇香草和陆亦瑾的关系。

包括陆宅主人,陆宴。

第171章 谢礼

香草还不知道她已经成为了陆家主仆好奇的焦点。

小香发问,她便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是啊,我去给他送点东西。”

眼下正值樱桃成熟的季节,昨日留意到街边有人卖野樱桃,正好在陆宅蹭吃蹭喝,她怪不好意思的,就特地拿出些樱桃来当作谢礼。

小香瞟了一眼她胳膊上跨着的竹篮,见竹篮用布挡着,遂没有多问,只道:“这会儿我家主子和十公子议事呢。”

香草听言,脚步一顿。

既然是在议事,那她就不方便过去打扰了。

“你帮我把这个篮子送过去,行么?”

见小香点头,香草便将竹篮递给了过去,转身回房去了。

她一走,小香立即好奇心爆棚,掀开竹篮瞅了一眼,见里头装的只是些野果子,顿时没有兴趣。

哪怕这些野果子颗颗饱满,色泽诱人,还隐隐散发着鲜嫩的果香。

好歹也是陆宅里的丫鬟,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些果子看着是不错,吃到嘴里说不准能酸掉牙齿,她才不稀罕呢!

送这东西给陆家公子,亏香草能想得出来!

仗着和十公子关系好,全然不知道讲究,乡下丫头果然特别小家子气,也不知道十公子干嘛要和她那么亲近,图什么呀?

长得又不好看……

小香撇着小嘴,一脸不满地来到陆亦瑾的院子,和守门的小厮打了声招呼,拎着竹篮来到了陆亦瑾所在的房间门口。

收起脸上多余的表情,规规矩矩站好,小香敲响房门,“十公子,田姑娘让送东西来。”别要,千万别要。

“进来。”陆亦瑾显然听不见小香的心声。

小香无奈,只得推门而入。

“香草回来了?怎么不自己过来?”陆亦瑾轻声问道。

直呼其名,也太亲密了些吧!

小香暗自叹气,看来十公子和那个乡下丫头的关系,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将竹篮放在桌上,小香有心心不在焉地解释道:“田姑娘刚回来,听说两位主子在议事,便自行回屋歇着去了。”

陆亦瑾点点头,看了竹篮一眼,笑了笑并未在意。

“里面是什么?”陆宴心中好奇得紧,不等小香回答,便迅速伸出手指,夹起竹篮上盖着的布的一角,看清楚竹篮里的东西,他和小香的反应没多大区别。

松开手指,兴致缺缺地移开目光,挥手道:“拿走拿走。”

小香猜到会是这样,正准备将竹篮拿走,就听见陆亦瑾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

“三哥,这不是给你的。”

陆宴:“……”

小香:“……”

陆亦瑾动作优雅地将竹篮拿到自己面前,掀开盖着的布,一篮子圆鼓鼓胖嘟嘟的樱桃映入眼帘。

浓郁的果香铺面而来,陆亦瑾顿感口舌生津,心中冒出两个字。

想吃。

看了眼桌上的茶壶,伸手拿过一个干净的杯盏,倒上茶水,又从篮子里捏出两颗樱桃,丢进茶水里洗了洗。

颇有些迫不及待地将洗净的樱桃放进嘴里,轻轻一咬。

霎时,陆亦瑾略显迷离的眸子几乎瞪圆,下意识地扫了陆宴一眼,长手一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将竹篮放到自己身边的空座上。

第172章 要不要这么小气?

陆宴:“??”

十弟这是……护食?

是护食吧!!!

十弟,居然……

陆宴艰难地抽了抽嘴角,显然陆亦瑾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反应不过来。

自家弟弟对美食有着旁人无法想象的热忱和执着,这点他最清楚不过。

然,陆亦瑾从不在旁人面前显露太多,陆宴何曾见过他如此紧张的表现?他刚才拿走竹篮的模样,哪里是他平常冷静自持的十弟?

分明是个护食的孩童嘛!

陆宴错愕,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被陆亦瑾放在身边的竹篮上,神情变幻不定。

刚才他还对野果嗤之以鼻,这会儿却是兴味浓厚。

这也难怪,陆亦瑾身为陆家上下无比重视的天才嫡子,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就算吃到金贵难得的京中贡果,他也不曾如此激动。

一篮子野果,至于让他这样吗?

就算再好吃又怎样,能比得上给皇帝吃的贡果?

开玩笑,除非篮子里装的是仙果!

这样想着,陆宴又觉得陆亦瑾护食的行为,并非单纯是因为果子好吃。

想着送果子来的是那个叫香草的姑娘,陆宴玩味地勾了勾唇,调侃似的伸手向陆亦瑾讨要,“十弟,给几颗我尝尝。”

“你不是不爱吃这些么?”陆亦瑾正好吃完两颗洗净的果子,听言用眼睛的余光扫了陆宴一眼,好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警惕。

陆宴:“……”这家伙是在护食没错!

踌躇片刻,陆亦瑾约莫清楚自己方才的动作有些过头,遂伸手往篮子里抓了一把樱桃,侧身将竹篮用布盖上,才将手里的樱桃放在陆宴掌心。

陆亦瑾属于骨骼偏细的那类人。

这类人就算身材高大,也不会显得五大三粗,陆亦瑾正是如此。

他身材高挑,个头就是与朝中武将相比,也矮不了多少,气质却截然不同。

就算极爱美食,鲜少委屈自己的嘴,他的模样还是略显清瘦,看起来文质彬彬,清贵如玉。

他手长脚长,比例堪称完美,手指纤长,手掌不显宽厚,但陆宴却是清楚,他的手不比别的男子小,但……

他抓一把樱桃,堪堪只有三颗,是什么回事?

呵呵——

要不要这么小气?我可是你亲哥,虽然不是同一个娘,那也是亲的。

陆宴眼角一抽,差点没当面大翻白眼。

许是被陆亦瑾小气兮兮的行为气到,陆宴掏出一块帕子,将三颗樱桃马马虎虎擦了擦,洗也不洗,就往嘴里丢了一颗。

轻轻一咬,果香四溢,津甜的汁水涌出,瞬间将他因喝多了茶而变得寡淡无比的味蕾包裹,明明只是一颗略微长得好看一些的果子,陆宴却生生吃出了幸福感。

“这……”陆宴惊愕不已。

他又不是十弟那种重视口腹之欲的人。

陆亦瑾眉眼一弯,明知故问道:“好吃?”

“好吃。”陆宴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心道:野果子已经这样好吃了吗?

他时常在大街上走动,也清楚有些穷人会进山采野果,拿来城里卖几个铜钱补贴家用,他偶尔兴起,也会买上一些,可他哪有吃过这样好吃的?

第173章 他不淡定了。

“这果子味道不错,十弟,再给我几颗。”

“我记得你不爱吃甜的。”

“……”

“对了,方才你说从别处调来的赈灾粮,还要几天能到来着?”

“呵呵——三四天。”

“三四天倒是很快,兴庆镇那一片是由你督管吧,要辛苦你打点了,既然如此,三哥只管去打理派粮之事,不用理会我。”

“呵呵——小香,你出去买些野樱桃回来。”

陆亦瑾:“……”

一旁的小香:“……”十公子向来这么小气吗?

“是,奴婢这就去。”小香神色莫名的看了陆亦瑾一眼,再看自家主子时,眼中充满同情之色。

自家主子都开口了,十公子还是连几颗野果子都不愿给他吃。

太可怜了!

小香一边感概,一边火速出门,留下陆家兄弟俩,大眼瞪小眼。

“咳——”陆亦瑾率先败下阵来,干咳了一声,强忍着心中不舍,将竹篮再度放到桌上,“原来三哥是真的想吃啊,还以为你不爱吃甜食。”

“哼哼——来人呐,去端盆水来。”陆宴哼哼了两声,吩咐人备水洗樱桃。

陆亦瑾想到了什么,连忙加了一句,“去个人把田姑娘叫来。”

其实,他这会儿压根不想理会陆宴,一心只想找香草仔细问清楚樱桃的来处。

陆宴或许只是觉得这些樱桃好吃,陆亦瑾却是不同。

樱桃入口的那一瞬间,他就清楚,这樱桃不同寻常,就像大塘村水塘里的鱼一样,都是特别的存在。

陆亦瑾天生味觉异于常人,他对吃的东西几乎是基于本能的挑剔着。

世上纵然美食繁多,可真正让他惊艳,甚至是满足的食物,似乎并不存在,他一直这样认为,直到偶然吃到了大塘村那口野塘出产的鱼。

为此,他甚至打定主意,在大塘村定居,从此与鱼塘相伴。

此举虽说有些荒唐,实则对于他来说,却十分幸福。

他没想过要让吃到嘴里的所有东西,都让他惊艳或是满足,那些鱼,就像是平淡中的一点奢侈,有这么一样,他就觉得此生值得。

可就在要满足时,他又发现了一样极品美食……

这下,他不淡定了。

如果世上有这样特别的鱼,这样特别的樱桃,那不会不会还有其他……若是有,那些在何处?

陆亦瑾甚至隐隐觉得,这樱桃和那些鱼,仿佛不该是这世间应有的。

“嗯~嗯~味道真不错……”

陆宴享受无比的声音,将陆亦瑾从沉思中唤醒。

抬眸一看,只见桌上多出了许多果核,陆亦瑾心中一紧,掰着竹篮看了看。

里头空空如也。

再仔细一瞧,才发现陆宴将所有的樱桃都倒进了水盆里,看着为数不多在水中沉浮的紫红之色,陆亦瑾来不及理论,连忙拿过丫鬟准备的瓷盘,迅速捞出剩下的樱桃,揽在自己面前。

陆宴吃得正欢,吐出嘴里的果核,正要再捞几颗,就见陆亦瑾将剩下的全捞走了,顿时再也掩饰不了,白眼翻得飞起。

“你也太小气了,吃完再买就是,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是吗?那三哥你就等小香买来再吃。”

陆亦瑾面露微笑,毫不掩饰自己的小气。

他可不认为这样特别的东西会很容易买到,不过,香草究竟是怎么买到的?

歪打正着么?

第174章 呵呵——亲兄弟!

陆家下人来叫人时,香草正舒服地窝在房间的软榻上,感叹贫富差距之大。

田家人吃的是杂粮,穿的是最下等的麻布,陆家下人吃的是大米,穿的是棉布,在主子面前得脸的,穿绸子的也不少……

她所在的这处,只是陆家用来待客的普通的房间。

房里头摆的是骄矜的细瓷器,桌上铺的是上好的缎子,住进这间房以来,香草依靠内心疯狂地吐槽才勉强达到心理平衡。

将一个蓬松的靠枕揽在怀中,她愤世嫉俗地小声碎碎念。

‘用棉花填充靠枕,简直奢侈!’

‘哼,姐姐现在有钱了,年底就买棉花做棉袄,谁也别想拦着。’

正念着,陆家下人就来叫她了。

听说是陆亦瑾唤她,她立即从软榻上弹起,爬到软榻边上,伸脚穿鞋。

这双布鞋,是元氏给她新做的,堪堪赶在进城前才做好,幸好是赶上了,否则香草得穿草鞋进城。

穿草鞋来陆家,大概会被人当成乞丐吧?

香草猛地摇了摇头,难得去想,反正不管她穿草鞋还是布鞋来陆宅,都像是小乞丐掉进了金窝窝里,就是不知道陆宴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这么富贵,简直人神共愤。

想到初到陆宅时匆匆见过一面的陆宴,香草嘴角抽搐不已。

陆家的情况她了解的不多,据她所知,陆宴和陆亦瑾是亲兄弟,一个排行第三,一个第十。

也就是说,陆家兄弟姐妹最少十个。

啧啧——

很能生!

不过话说回来,自家也有兄弟姐妹五个,貌似也挺厉害的。

香草不知道,陆家兄弟姐妹已经有二十多个了,且陆父才四十有七,连五十都不到,年富力强,还在持续播种当中……

陆家兄弟姐妹之中,同岁的不少。

陆父叹为观止的播种能力;陆家长辈和其他兄弟姐妹去哪了,这些香草无从得知,也不甚上心。她最为好奇的是,陆家拥有如此丰厚的家业,为何当初陆亦瑾要留在兴庆镇客栈住那么久?

去大塘村,还能说是为鱼而来,兴庆镇有什么能留住他的?

有钱人都这么奇怪吗?

想不通的事,香草向来不会多想。

兴冲冲地跟着陆家下人跨过门槛,见陆宴也在,立刻放慢了脚步,将差点忘得一干二净地礼数捡了起来,给陆宴打了个招呼。

见她站在原地不动,陆亦瑾愣了愣,有些不习惯她如此生疏,便指了指身旁的空位,“站着做什么?坐下说话。”

香草点头,落座。

此刻,一身华服的陆宴,正因方才没吃够樱桃而不爽,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让人无端产生距离感。

香草本来打算找陆亦瑾扯扯淡,打发时间,可眼下气氛有些凝重,难免觉得有些拘谨。

瞄了陆宴一眼,她朝陆亦瑾歪了歪脑袋,轻声问道:“你找我有事么?”

陆亦瑾见她如此小心翼翼,遂瞥了陆宴一眼,表示自己的不满。

一肚子气的陆宴:“……”

将装着樱桃的盘子端到香草面前,陆亦瑾笑着对她说道:“你送来的野樱桃很好吃,你还没尝过吧,给你留了些,你尝尝看。”

陆宴眯了眯眼:“呵呵——”亲兄弟!

第175章 你当真快十四了?

香草伸手拿起一颗樱桃,还没来得及放进嘴里,就听到陆宴阴阳怪气地笑声,莫名其妙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往嘴里送了一颗,香草便将盘子推给陆亦瑾。

空间出产的樱桃,颗颗精品,为谨慎起见,她送给陆亦瑾的数量不多,自然不会多吃。

陆亦瑾却是误会了她这个举动,“不喜欢吃吗?”

香草:“没有啊,很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陆亦瑾再次将盘子放到香草面前。

香草:“……”这句台词好耳熟。

无奈,她只好又吃了一颗。

“呵——”陆宴再次怪笑。

香草:“……”这陆三是什么毛病?手好痒,好想使用暴力,怎么破!

陆亦瑾轻轻‘啧’了一声,看向陆宴的神情愈发不满,“三哥,你不去督粮,还坐在这里做什么?”

“呵——”陆宴冷笑,猛地一下站起身,拂袖而去,留下一句,“重色轻兄的家伙!”

香草和陆亦瑾:“???”

重色轻兄?这是什么用词?

陆亦瑾尴尬不已,脸颊火速冒出些许红晕,他干笑着冲香草解释道:“他在气我没将剩下的樱桃给他,一时气急乱说话,樱桃是你买的,给你留一些在正常不过。”何况他还想问香草,这些樱桃是打哪儿买的,给她吃一些,哪里就重色了?

板着一张臭脸的陆宴一走,香草立马就自在多了。

听到陆亦瑾的解释,她突然想起那日她说赵来宝耍流氓时,赵来宝笑痛肚子那个样,无端生出些许怨念。

学着陆亦瑾方才的模样,‘啧’了一下,装作没好气道:“你这人咋这样?难道我不算‘色’么?”

陆亦瑾微微一怔,下意识打量了她一眼,随即低笑出声。

“不许笑!”香草怨念更重了!

哼——

暂时原谅这些没眼光的,等本姑娘养圆润了,闪瞎你们的狗眼。

其实陆亦瑾倒是不认为香草难看,香草虽然瘦得过分了些,五官却是不错,若是养胖一些,的确是个小美人。

他之所以发笑,全然是因为香草厚脸皮的言论。

再说,她才这么丁点大,就算养胖了顶多就是个可爱的小姑娘,离‘美色’二字,还差了几年。

见香草满脸幽怨,他很是厚道地轻笑着安慰道:“你还小,无需在意这个。”

听到这话,香草顿时就炸毛了,“哼——我哪里小了,再过几个月,我可就十四了。”

一个个的都说她小,她哪里小了,真的是!

听到香草的年纪,陆亦瑾又愣了。

再次将香草打量了一眼,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当真快十四了?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香草瞪着眼逼问。

“咳咳——”

陆亦瑾用拳头抵着双唇,干咳了两声。

天祥国的女子,年满十四便可出嫁,他一直以为香草只有十岁出头,因而一直将她当成小孩子对待,没曾想她竟然离出嫁的年纪都不远了。

可她看起来,就是个小孩子的模样,陆亦瑾几乎无法想象她穿着嫁衣的模样。

实在太维和了!

见香草双眼几乎瞪成两个铜铃,陆亦瑾绝口不提这些,立即机灵地转移了话题,“对了,这些野樱桃是从何处买来的?”

第176章 恃宠而骄!!

“啊?哪……哪里买的……不就是大街上买的么?”

陆亦瑾突然转移话题,香草懵了,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忘记了自己还在生气,浑身气势消弭,因为太过心急,还结巴了一下,才说出早就打好腹稿的标准答案。

她的反应很是生动,像只气鼓鼓的河豚突然被戳破了肚皮,整个瘪了下去;又像一个一路气势汹汹冲杀至敌营门口,又突然鸣金收兵的小兵。

“噗——”

陆亦瑾被自己的想象到的画面逗笑。

担心再度惹毛香草,他迅速低下头,移开视线,因而错过了香草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

殊不知,香草这会儿压根忘记了要生气,将自己刚才的回答反复回忆几遍,确定没有错漏又放下心来。

其实,她敢拿空间的樱桃送给陆亦瑾,自然是早已想好怎么应付的,只是刚才没有设防,陆亦瑾又问得太过突然,她才一时转不过弯来。

见陆亦瑾光顾着笑话自己,没有起疑,香草心下一松,微笑道:“很好笑么?”

这种情况下还能找茬,心可以说是非常大了!

陆亦瑾收起了笑容,只剩嘴角弧度还轻微的翘着。

“不好笑。”

这话颇为言不由衷,他认识的人当中,没人能比香草更加逗趣。

从前他以为自己不是个爱笑之人,可自从认识香草,他时常憋不出笑出声,要不是香草的动作表情日常言语实在太过特别,他只怕还会认为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

香草还不知道自己自带笑点,听到陆亦瑾毫无诚意的回答,她不满地撇了撇嘴,正欲开口挤兑之时,一个丫鬟垂首走了进来。

“十公子,糕点做好了,有八样,十公子要不要都尝尝?”

做那么多糕点做什么?香草有些不解。

“都端上来吧,”丫鬟得话退了出去,陆亦瑾转头看向香草,轻声细语地说道:“今天牙婆带人来试手艺,你也帮着尝尝,若是有手艺好的,留一个带回村。”

许是刚才惹毛了香草的缘故,这话他是哄着香草说的,颇有些给她顺毛的意思。

“行,那我就勉为其难了。”香草立刻顺杆爬,娇矜地点了点下巴,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恃宠而骄。

陆亦瑾失笑。

香草想起他先前就打算买厨娘,瘪了瘪嘴,私心里,她不愿陆亦瑾买厨娘。

之前和陆亦瑾不熟,她没好意思多想,眼下两人混熟了,她倒是觉得自己可以在陆家长期做工,难得在古代找到一个谈得来的人,她若是在陆家干活,也能有借口找陆亦瑾玩,还能多一份工钱不是。

不过,这话她没好意思提,毕竟人家有钱,有个随时能使唤的厨娘,总是要比找个长工方便许多。

再说,自己的厨艺也就那样。

香草歇了心思,遂笑嘻嘻地打趣道:“你买厨娘要求那么高吗?连糕点都要会做?”

说到这个,她心里又开始犯嘀咕。

其实她前世在糕点铺子兼职过,还关注了好几个糕点大师的微博,为了不让家里的烤箱白装,闲暇之余也会做些糕点,要么自己吃,要么和小姐妹一起分享。

她会做的糕点不少,西式中式的都能折腾一下。

第177章 有点……可爱!

“厨娘已经买了,今天来的是专做糕点的,原是不用,三哥已经张罗了,试试也无妨。”

陆亦瑾一脸可有可无的态度,显然是对马上要端上来糕点没抱希望。

他倒是挺想买个做糕点的,只是他所在的这座县城毕竟地处偏僻,但凡有好的手艺人出现,肯定一早被人买走,陆宴临时找牙婆买人,还对手艺要求颇高,想找个合意的哪有那么容易?

这样想着,他便对香草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会做糕点手艺又好的,都被城里的糕点铺子包圆了,想来今天是选不到人的。”

香草听到这话,大眼睛‘刷’地一亮。

选我,选我,我会做糕点!

这话她只好意思在心底喊喊,毕竟以她对陆亦瑾的了解来看,他对吃食的要求颇高。

香草清楚,当初她做的菜,这人虽然没明说,但不难看出,除了鱼以外,别的菜陆亦瑾并不怎么爱吃。

陆亦瑾这人极好说话,若她提出自己的想法,他肯定不会拒绝。

可正因如此,香草才不愿说出口,虽然她认为自己做糕点的手艺,要比做饭强上一些,但她到底不清楚陆亦瑾的要求究竟有多高。

若是自己仗着与他相熟就强行揽下活计,也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香草打算待在家里饲养家畜,日后肯定不会出去找活干,能揽下陆家的活计当然最好不过,但这有违朋友相处之道。

她想要活计傍身,却也不愿因此为难自己的朋友。

丫鬟们端着糕点鱼贯而入,八盘糕点把桌面摆得满满当当,各式糕点的香气钻入鼻端,香草无暇再想其他,收起了心思,专注于食物,“闻着还不错。”

她穿越至今,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尝到这么多糕点。

见她兴致浓厚,陆亦瑾笑了笑,接过丫鬟递来的叉子,递给香草一支,“挑你喜欢的吃。”

香草接过,在桌上扫了一圈,选中了一块栗子糕。

栗子糕大小适中,一块一口刚刚好,香草往嘴里塞了一块。

入口软糯,质地松软,口感颇佳。

香草满意地眯起眼睛。

她的吃相不错,动作随性,算不上优雅,吃东西时小嘴紧紧闭着,随着咀嚼的动作,脸颊一鼓一鼓的,看着像只贪嘴的小仓鼠。

有点……可爱!

陆亦瑾嘴角翘起,心里如是评论着。

见陆亦瑾光顾盯着自己看,拿着叉子迟迟没有下手,香草以为他在等着自己试味,便急急咽下嘴里的栗子糕,道:“我觉得味道不错,你试试看。”

陆亦瑾听言,从善如流地将手伸向栗子糕,伸手叉了一块,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口,细细的嚼着。

“如何?”香草迫不及待问道。

陆亦瑾眉头微蹙,坦言道:“不够细腻,甜味太重。”说完便将剩下的大半块栗子糕放进嘴里。

果然,这家伙真的很挑剔。

香草撇了撇嘴,嘟囔道:“那你还整个吃掉!”

陆亦瑾吃完栗子糕,喝了口茶水解腻,才道:“不吃完就浪费了。”

那块栗子糕被他咬过,若他不吃就只能丢掉,只要能得吃下,他都尽可能不浪费吃食,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第178章 你这人和我对味。

“不吃完就浪费了。”

陆亦瑾这话一出口,香草立马竖起一个大拇指。

她眯着眼睛看着陆亦瑾,目光在他清俊的脸庞上流连了片刻,继而不遮不掩地说道:“越和你相处,我越是发现,你这人和我对味。”

她语气平淡,一如既往的直爽。

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是原原本本的陈述自己的看法,硬要找出一点不同之处的话,那就是语气中可能夹杂了些赞叹。

陆亦瑾听过的夸赞之言何其多,对于这样的话,他本不该有什么有什么反应,可不为为何,这话从香草口中说出的那个瞬间,他的呼吸似乎乱了一拍。

那种感觉来去匆匆,陆亦瑾来不及感受,它便消失无踪,仿佛从未来过一般。

抬眸看向香草,发现她早已移开了目光,又选了一样糕点往嘴里送。

陆亦瑾没有细看,也伸手叉了一块放进嘴里。

几乎是糕点入口那一瞬间,他便不由自主地拧紧了眉头。

这是一种全然陌生的味道,又甜又腻,有着一点冲鼻药味,药味中隐隐夹杂着些许令他无所适从的腥气,饶是他不想浪费粮食,此刻也很想找地方吐掉嘴里的东西。

“你也会吃这个?”

清脆的女声传入耳中,陆亦瑾咬着牙将嘴里的东西囫囵吞下,“这是什么?味道好怪。”

香草要笑不笑的样子更怪。

她道:“这应该是桃花姬,里头有阿胶,滋阴养血,美容养颜,女子圣物你可能没吃过。”

她没说错,刚才他俩吃的的确是桃花姬,里头有阿胶、核桃、芝麻等材料,有一定的药用价值,因而味道不同于其他糕点。

陆亦瑾的确没有吃过这道糕点,事实上男子鲜少有人会吃这东西的。

闻言,他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慌忙伸手拿起茶盏,往嘴里灌了一整杯茶水,总算将残留的味道散去一些。

‘噗——’

看着他管理表情失败,香草噗哧一笑,“这盘糕点用的阿胶不行,有驴皮的腥气,味道不怎么好。”

虽然味道不咋地,但她还是多吃了几块,这是好东西,价格死贵,要不是沾陆亦瑾的光,她现如今压根吃不到。

不过,好不容易看到陆亦瑾表情完全崩坏,自认扳回一城的她自然不会放过。

她笑嘻嘻地瞅着陆亦瑾,十分欠揍地打趣道:“看你面色红润有光泽,肯定不用养血,也不用美容养颜,这盘桃花姬还是留给我吃吧。”

说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陆亦瑾:“……”

这丫头忒坏!

瞪了坏丫头一眼,陆亦瑾赶紧选了一样味道清淡的糕点往嘴里送,逮到机会取笑他的香草,则一次笑了个够本。

八道糕点,两个人一边说笑一边吃,吃了整整一个时辰。

到最后香草已经吃撑了,陆亦瑾问起,她只说味道都还行,陆亦瑾对此却不赞同,还说她敷衍了事。

相比之下,陆亦瑾自身就难搞得多,不是嫌这个太腻,就是嫌那个太甜,很是苛刻。

这些糕点,每一样都出自不同的人手,给主家试手艺,呈上来的自然都是自个儿最拿手的一样。

然,陆亦瑾还是一样也没选中,吩咐下人给了赏钱,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第179章 你变坏了!

陆宴自从吃了香草送给陆亦瑾的樱桃,就惦记上了。

连着两天,吩咐下人从大街上搜罗了许多樱桃,却再也没能吃到那般好吃的。

收罗来的樱桃要么苦,要么酸,也有好吃些的,但是就是没有那天吃到的够味。

他有些失望,想找香草问问看,她那天具体是在谁手中买的,可他又忙着督粮,抽不开身,惦记了两天,之后念头也就淡了,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他是念头淡了不假,陆亦瑾可没忘记这事儿。

陆家买了一堆野樱桃,大的小的,紫的红的,就是没有他想要的那一种,他终于没了耐性,拉上香草亲自往大街上去了。

知道他惦记的是什么,香草也丝毫不怵,带着陆亦瑾在大街上四处游荡。

“是那个吗?”

陆亦瑾指了指远处正在吆喝地老婆婆,低头问向香草。

香草之前告诉他,那天的樱桃是从一个老婆婆手里买的,是以每每看到挽着篮子的老婆婆,他都会不厌其烦地问上一句。

“好像不是。”香草转开脸,心虚地揉了揉鼻尖。

哪有什么老婆婆,都是她胡诌的,是就有鬼了。

陆亦瑾皱了皱眉头,脸上划过些许失望,“咱们走近点,你再看看。”

“好。”香草乖巧无比地跟着他上前。

遛了陆亦瑾将近个把时辰,她良心都快炸了,不乖巧些怎么能行?

总而言之一句话,不作不死!

她很怀疑那天她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没事干嘛要让陆亦瑾这个吃货吃到极品樱桃?

走到老婆婆附近,香草顶着陆亦瑾期盼的目光,坚强地摇了摇头。

“我说陆公子,陆大哥,咱们能不能不找了,那位老婆婆说不定只是偶尔来一次,或者就来那么一次,咱们找也是白找,何苦浪费时间?”

放过我吧,大兄弟。

求你了——

香草望向陆亦瑾的眼神,不止充满期盼,其中还不乏祈求。

然,陆亦瑾比她想象的还要执着,不对……不对……他完全是打定了主意死磕到底。

见香草不愿再找,他语气无比温柔地说道:“再找找吧,天道酬勤。”

香草:“??”天道酬勤是这样用的吗?我没文化,你可别骗我。

见香草眨巴着眼睛不说话,陆亦瑾嘴角一翘,露出一个完美温柔到极致的微笑。

那抹笑容似春风拂面,让人沐浴在暖阳之中,心旷神怡,神清气爽,鸡冻无比,难以把持,予取予求……

嗷——

犯规。

大兄弟,你变坏了,为了几颗樱桃,居然用美男计!

香草捧心跳脚,此刻她只想穿越回两天前,一巴掌抽死那天的自己,顺便鞭尸。

“走吧。”陆亦瑾向前迈步,目光执着,丝毫没有气馁的迹象。

“不走。”

香草哼哼着站在原地不动,绝迹不肯向美色屈服。

陆亦瑾挑眉,不慌不忙地停下脚步,状似无意地问道:“香草,我记得你想做养猪大户是吧。”

“是啊。”香草点头,这话是她告诉陆亦瑾的。

不过,这跟找樱桃有什么关系。

陆亦瑾笑了笑,微微垂首,轻声道:“忘了告诉你,我三哥是开粮栈的。”

第180章 大佬,缺腿部挂件吗?

陆宴是开粮栈的,这事香草还真的不知道。

她只知道陆宴是个富贵的买卖人,在县城这个地方吃的很开,多的她就没兴趣打听了。

毕竟她好歹也算个客,打听那么多干嘛,没得让人以为她惦记陆家的富贵。

得知陆宴是开粮栈的,香草还是惊讶了片刻。

天祥国商户之中,有两种是的最牛气的,一种是粮商,一种是盐商,能做这两种买卖的,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就算只是个小铺子,往上一撸,上面必定罩着一大串大佬。

不过,这事和香草没啥关系,她也就是惊讶惊讶,‘哦’了一声,就算数了。

陆亦瑾皱了皱眉,似乎对她冷淡的反应有些不满,又轻描淡写地加了一把火候,“这座县城里卖粮食的都归他管。”

“啊?这么牛!”香草这回可算是目瞪口呆了。

嘶——

陆家这俩兄弟,到底是个啥背景,天呐,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大金腿?

大佬,缺腿部挂件吗?读过大学,很好养活的那种。

消息来源十分闭塞的香草,终于意识到了他遇上了大金腿,而且,大金腿主动伸腿让她抱。

香草万分激动之时,陆亦瑾兜头泼下一盆冷水,将欣喜若狂差点就要摇尾巴的香草,浇了个透心凉。

“你要养猪总得有糠渣吧,那东西三哥那里要多少有多少。”

香草顿时就翻白眼了,“你那么大腿,就给点糠渣打发我?”

“那你想要什么?”陆亦瑾使劲往下压嘴角,却怎么压也压不住。

这丫头实在太逗了。

“额——容我好好想一想,”香草这下可被问住了,踌躇了片刻,她很是强势地提出要求,“糠渣算我便宜点,而且要优先供应给我。”

还别说,这还真就是她想要的。

想抱陆亦瑾的大金腿是真心实意的,可她想要的还真不多,就这点要求她也是仗着自己脸皮厚,才提出来的,提的时候,还装作理直气壮,要是脸颊不红的话,倒是颇有几分说服力。

她这人就是这样,什么话都能说,就图个嘴上痛快,真要占人家便宜,还真是做不出来。

其实糠渣根本卖不怎么出去,就算真卖出去,也不值几个钱。

她也知道,陆亦瑾说这话,是想送糠渣给她,她想要糠渣不假,可白拿好处这种事,她再怎么厚着脸皮也做不出来。

果然,听到她这个不算要求的要求,陆亦瑾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不过是些糠渣而已,不用你掏银子,三哥早就说了,那些东西放着占地方,收的人又少,每年都要费心处理,烦人的很,你拉走一些,他倒是省事了。”

这倒是实话。

陆家从各处收来的粮食,很多都是未脱壳的,粮栈安排人脱壳,长期下来,糠渣多不胜数,堆都没地儿堆,巴不得有人拉走一些,挪出个空地也好。

如香草所想,陆亦瑾压根没想收香草的银子。

听说香草想做养猪大户之后,他便计划着帮一把,在找樱桃的当口提出这事儿,并不是以这事为条件。

纯粹是觉得香草有趣,拿这事儿逗她玩而已。

第181章 都说让你别把我当小孩!

别说是陆亦瑾,就是和香草没有交情的陆宴,也同样不会吝啬那点糠渣。

香草若是想要,他乐意之至,说不定一高兴,还会为其安排车马运送。

那些糠渣对他而言,就两个字。

麻烦。

香草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她依旧坚持自己的原则。

陆宴嫌弃糠渣占地方,那是他的事,糠渣再怎么不值钱,那也是陆宴的财产,她说什么也不能白得,白拿别人的财产发自己的财,这事儿不厚道。

“糠渣我要,银子必须算,稍微便宜些我也不介意。”

香草抬起头,看着陆亦瑾的眼神中,透着认真。

‘稍微’两字,她刻意咬字重了一些,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明明白白。

她将陆亦瑾当成朋友,朋友的好意,她不会不知好歹地拒绝,可若是给予太多,那就没法心安理得承受了。

“好。”

陆亦瑾看懂了她眼中的坚持。

和香草相识的日子不长,很奇妙的是,这样的结果,其实是在他意料当中。

对此,他并不满意。

他倒是很希望香草白拿,可他也清楚,香草不会那样做,只能退而求其次。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就想对这丫头好一些,再好一些,只可惜,他没机会,这丫头简直刀枪不入油盐不进,就连将她留在陆宅暂住,也废了好大的劲。

陆亦瑾也很无奈,只得失笑摇头。

心道:看来只能给她多找找有关养猪反面的书了。

这天的阳光十分炙热,陆亦瑾在太阳底下晒了许久,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他和香草离得很近,近到可以看清香草脸上细软的绒毛,她倔强仰起的小脸上,洒满炙热的艳阳,氤氲着让人晕眩的光彩,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时而眨上一下,陆亦瑾看着看着,心里突然涌现出些许无力感。

仔细想想,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是在她口无遮拦的时候,又或者是在她笑嘻嘻地拒绝自己的好意的时候,还有那次听她说起烧尸那件事之时。

看着她明明心中情绪翻涌,却故作平静的神情,那次陆亦瑾也倍觉无力。

正因如此,他决心来到县城,决心劝陆家出手赈灾。

甚至还打算,若是陆父不同意,他便亲自回京游说。

得到想要的回答,香草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陆亦瑾背在身后微握成拳的右手,突然动了动,他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将手掌放在香草的脑袋上。

轻轻揉了揉。

摸头杀突如其来,香草没有脸红,没有心动,顿时眉毛一拧,眼睛一瞪,“喂——你够了啊,我都说了让你别把我当小孩!”

语气霸道的要死!

陆亦瑾嘴角一抽,“你本来就是个小孩。”

顺手又揉了两下,他收回手,往自己的胸口笔划了一下,笑容满面的说道:“什么时候你齐我这儿,我就不把你当小孩了。”

香草:“……”好吧,小矮子没资格说话,长得高了不起呀?

仰头看陆亦瑾一眼,香草揉了揉脖子,撇嘴嘀咕:好的,就是了不起。

本来陆亦瑾对她那么好,遛他玩儿还有些内疚,这下完全不了。

敢笑姐姐矮,姐姐必须再遛你半个时辰!

“哼——还找不找了?磨磨唧唧……”

第182章 咱们这是去哪?

香草想到做到,不多不少又遛了陆亦瑾半个时辰。

心虚?不存在的。

但……体虚!

六月将至,温暖和煦的阳光骤然变得格外凶残,无风的午后,烈日当空,炙热的气息被锁在空气中,这座县城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蒸笼。

俗话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话放到陆亦瑾和香草身上,并不实用。

香草应该是:自损一千,伤敌零点五。

顶着大太阳溜达了一个半时辰,陆亦瑾依然神清气爽,精神奕奕,也就是白玉似的脸颊稍稍晒红了一些,额角多了几颗细碎的汗珠。

反观香草,目光无神,汗流浃背,脚上像是被灌了铅,整个人无精打采……就像一棵晒蔫的草。

一直留心寻找老婆婆,没去注意香草的陆亦瑾,偶然间瞥见她这副样子,心中不禁生出些许内疚,他很想找到那种特别的樱桃不假,却也不想折腾香草,这丫头身板小的可怜,看起来就很虚,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

这样想着,他的执念淡了一些。

“算了,不找了。”

“啊?这就不找了?”

“嗯,走吧。”

香草有些惊讶,这人刚才不是还一副不找到誓不罢休的模样么?

虽说半个时辰已经够数了,但她还是愿意陪陆亦瑾继续找的,毕竟让陆亦瑾对樱桃产生执念,原因在她。

她无法把空间的存在据实相告,只能舍命陪君子。

有句话说的好,就算明知没有结果,也要努力尝试,只有努力过了,才不会留下遗憾。

让陆亦瑾不留遗憾,这就是她这个朋友的温柔。

啊呸——

这是什么冠冕堂皇的屁话?明明就是她又开始心虚了。

香草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番,打起精神,迈着小碎步跟上陆亦瑾。

她对县城的路不算熟,先前跟着陆亦瑾找了这么久,俨然已经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带,可跟着走了一会儿,她还是依稀认出,他们所走的并不是回陆宅的路。

“咱们这是去哪?”香草仰头问向陆亦瑾。

陆亦瑾正平视前方,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时没有回答香草,只是抬手轻轻揉了揉她晒得发烫的脑袋,当成回应。

“……”香草嘴角一抽,迅速躲开他的动作。

这人什么毛病?

姐姐的脑袋是那么好盘的吗!

一次两次的,还上瘾了?

陆亦瑾手上一空,这才低头看了香草一眼,道:“从这里回去有点远,先找个地方歇一歇,今天日头太大,容易中了暑气。”

“哦。”香草干巴巴地‘哦’了一声,迅速朝陆亦瑾飞了一个白眼。

陆亦瑾看不太清远处的店铺招牌,这会儿正努力寻找去处,没有接收到香草的白眼,快步往前走了一段,终于找到了一块熟悉的招牌,回头看了看香草,见她好好的跟在自己身边,便领着她往挂着那块招牌的店铺走去。

他们所在的这条街,地方较为偏僻,人流不多,街边的店铺大多门可罗雀,颇为冷清。

只有陆亦瑾带香草走进的这家店铺,热闹非凡,人声熙攘,只不过,这些人一个个扛着麻袋进进出出,一看就是做事的伙计,并非是来光顾的客人。

第183章 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

进门时,香草瞄了一眼店铺招牌上‘陆记粮栈’四个大字,不用开口询问,也清楚这里是陆宴的产业。

这家铺子地方不好,但占地极大,想来这里主要不是用来做生意,而是用来储粮的。

“这位是……哟~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十公子您怎么来了?”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

这人穿得气派,原本站在柜台后头,一脸严肃地盯着伙计们扛麻袋,看清楚陆亦瑾的模样,顿时神情一变,忙不迭地迎了过来。

说话时微拘着背,有些油腻的脸上,挂着十分狗腿的笑容。

“路过此处歇脚而已。”陆亦瑾微微颔首,多余的寒暄一句没有,直接说明来意。

想到了什么,他朝木掌柜扬了扬手,低头看向香草,向她介绍道:“这是姚掌柜。”

“姚掌柜好。”香草冲姚掌柜笑了笑,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姚丁山是陆宴今年招揽的新掌柜。

他头脑灵活,为人市侩精明,是个做生意的好手。

只不过,他跟着陆宴的时间还短,眼下还处在观察期,并未委以重任。

当然,就算没能得到陆宴的全然信任,能替陆宴管着这家带大仓库的铺子,也属于十分受器重的,在县城地界上,他也算有头有脸的一个人物。

陆亦瑾开口介绍,姚丁山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个个头矮小的姑娘。

在这姑娘衣着寒酸,毫不起眼,一看就是个穷人家的孩子,若是放在平常,这样的小姑娘姚丁山都不带理会的。

可眼下就不同了,陆家十公子亲自带来的人,就算是个乞丐,他也得好生巴结着。

无需陆亦瑾为他介绍,他便笑眯眯地看向香草,亲切无比又不乏恭敬地问道:“姑娘多礼了,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香草正要开口,就听到了陆亦瑾清润轻缓的声音。

“她姓田。”

没提名字,只说了个姓,意思不言而喻,就差没明说这姑娘你得敬着了。

“原来是田姑娘啊,失敬失敬。”果然,陆亦瑾再开金口,姚丁山的态度又恭敬了几分,他是个人精,哪有听不懂的?

脸上笑纹深深叠起,笑容比盛放的菊花还要灿烂几分。

香草看着她狗腿地模样,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不过,话说回来,看着别人这样对自己献媚,别说还真挺爽。

嘿嘿——

瞟了一眼依旧是一身素色襦袍的陆亦瑾,香草只觉得他怎么看怎么潇洒,哪哪都好,简直完美。

陆亦瑾是来歇脚的,姚丁山自然不会让他干站着,和香草打了招呼,便立即殷切地将两人往里头请。

待客厅在二楼,正要迈步上楼梯时,陆亦瑾的余光瞥到通往后院的大门,脚步一顿,问道:“后院是粮仓?”

“是,后院是粮仓,您要不要去看看?”

在此之前,姚丁山只在陆宅见过陆亦瑾一回,对他不甚了解,只知道陆亦瑾是陆宴的弟弟,陆宅下人都管他叫十公子,这位十公子神龙见首不见尾,从来不管粮栈的事。

他倒不认为陆亦瑾对粮仓有兴趣,邀他去看也只是出于奉承,随口一说。

没曾想,陆亦瑾竟点了点头,转身之际又问:“粮仓里有糠渣吗?”

第184章 大兄弟,这下不用愁了!

姚丁山顶着满脑子雾水,将陆亦瑾和香草带到堆放糠渣的仓房。

今儿个可真是奇了怪了。

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十公子,突然出现在这家偏僻的店铺里也就算了,身边还带了个寒酸的姑娘家,最奇怪的是,他一个陆家公子,竟对糠渣这种连鸡肋都比不上的东西有兴趣。

姚丁山好奇的很,却没有多问,将人带进仓房里,便老实的侯在一旁。

香草一进仓房,眼睛就亮了。

这间仓房约莫有一百多平,里头结构简单,除了几根粗壮的房梁,再无其他。

糠渣像垃圾一样堆在地上,这里一堆那里一堆,每一堆都老高老高,像座小山似的。

这么多糠渣,得多少头猪才能吃得完啊,香草伸手抓了一把糠渣,搓了搓,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乐得合不拢嘴。

陆亦瑾看着她开心的小模样,目光愈发柔和。

香草回过头来,笑嘻嘻地对她说道:“大兄弟,好多啊,这下不用愁了!”

大兄弟?

这是什么称呼?

算了,这丫头向来跳脱,由她去吧。

陆亦瑾无奈地摇了摇头,眸中划过一丝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的宠溺。

没有理会香草,他转头问向姚丁山,“糠渣卖什么价?”

姚丁山:“……”

这东西您要拿走就是,怎么还问起价来了?

不过……看田姑娘这意思,糠渣是她要的……哎哟我的公子爷喂,你拿糠渣送给姑娘,好像有些不妥吧!

这田姑娘貌似也是个傻的,都傍上陆家公子了,咋就不带他往首饰铺子跑?要些金银玉器多好,居然跑来看糠渣?

啧啧——

还开心成那样儿,这得多没脑子?奇葩啊奇葩。

不怪姚丁山走神,实在是两人太过奇葩,他完全不能理解,陆亦瑾见他迟迟不答话,轻咳了一声,以示提醒。

姚丁山醒神,谄笑道:“糠渣不值钱,公子若要,只管说个地方,我这就安排人给您送过去。”

他哪敢收十公子的银子,吃了雄心豹子胆么。

这十公子虽说不管粮栈的事,可按三公子话里话外的意思,县城的陆记粮栈的正主其实是十公子,粮栈都是他的,还敢收他银子,这不是找死么。

“东西不是他要,是我要,你开价吧。”

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传来,姚丁山又是一怔,瞅了香草一眼,又下意识地看向陆亦瑾。

陆亦瑾颌首,“不错,是她要,价钱你跟她说,算便宜些。”

想了想,又补充道:“用来喂猪,长期要,现在要的数量不多,往后或许会多些,这事就劳你费费心。”

“您说的哪里话,日后田姑娘要收糠渣,只管找我就是,没什么费不费心的。”

姚丁山将这事牢牢记在心上,又和香草谈妥了价钱,走出仓房时,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脚步有些踉跄。

用糠渣喂猪,这话没毛病,糠渣就是这样使的。

可这话从周身书香气质风雅的陆家十公子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姚丁山暗自惆怅:谁能告诉我,今儿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185章 该叫什么好?

在铺子里吃了些点心,喝了盏茶,香草便跟着陆亦瑾打道回府了。

临走前,出门相送的姚丁山,满眼惆怅的看了她许久,让她满头雾水,走出门后,香草眨巴着眼睛看向陆亦瑾,问道:“姚掌柜怎么了,好像心情很混乱似的。”

陆亦瑾认真地想了想,“可能是最近太忙的缘故。”

一定是这样,派粮的队伍很快就要出城,还有得他忙。

“没错,还是你聪明。”香草看了看店铺里来回运粮的伙计,认同地点了点头。

“……”守在门边目送两人耳力颇佳的姚丁山,绝倒。

糠渣本就便宜,姚丁山给出的价格更便宜,香草用最实惠的价格买下了好几车糠渣,只等离开县城那天雇车来装就行。

回陆宅的路,香草几乎是一蹦一跳走完的。

她太高兴了。

不只是因为买到了喂猪的主食,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开始顺了。

从她纠结未来的打算以来,她感觉一直都不顺,好不容易决定喂猪发家,又好久都没法开始实施,眼下终于顺了。

这是个极好的兆头。

跨进陆宅门槛之时,香草突然笑嘻嘻地对陆亦瑾说道:“谢谢你。”

在外头走了许久,陆亦瑾这会儿腹内空空,突然想吃鱼了,听到香草的声音,他无暇细想,随口问道:“谢我什么?”

“嗯~”香草歪头想了想,道:“很多,都谢。”

听到这话,陆亦瑾总算正视香草,嘴角勾了勾,笑容温润,“不用谢。”

香草嘻嘻一笑,挥手拍了拍陆亦瑾的胳膊,没脸没皮地说道:“也是,咱俩谁跟谁,你说是吧,大兄弟?”

“……”陆亦瑾笑容微敛,“你以后别管我叫大兄弟。”

香草不以为然,“为啥?不好听吗?”大兄弟,多好,多亲切,一般人我还不叫呢。

“好听吗?”陆亦瑾倍感无奈。

见他不喜欢这个称呼,香草倒是没有执着,反问道:“不叫你大兄弟,那我叫你什么?”

“这……”这下可把陆亦瑾问住了。

一般旁人都管他叫‘陆公子’,兄弟姐妹管他叫‘十哥’或‘十弟’,有些姑娘会羞答答地管他叫‘瑾郎’,按京城部分人的称呼,也有管他叫‘陆十爷’的。

他姓陆,名亦瑾,字仲离,好友同窗管他叫‘仲离兄’的也不少。

可香草该叫他什么?

陆亦瑾一时还真是想不到。

陆公子,太生疏。

十哥,不合适,香草又不是他妹妹。

瑾郎,陆亦瑾看了香草一眼,顿时觉得有些牙酸,实在无法想象香草这么叫他。

陆十爷,啧——

仲离兄,也不对劲。

将旁人唤他的称呼想了一遍,陆亦瑾忍不住扶额,为啥他会觉得‘大兄弟’这个称呼其实也还行!

陆亦瑾觉得自己肯定是魔怔了。

不行,一定要想个合适的称呼,让香草早早改口才行。

陆亦瑾颌首暗自纠结,誓要想出个他十分满意的称呼,香草不知他如此较真,一进陆宅便撒丫子跑个没影。

当然,就算她知道了,也只会笑话陆亦瑾无聊透顶。

第186章 这是你该操心的事吗?

陆亦瑾确实有够无聊,自从进门之后,他一直在纠结称呼的问题,直到坐上饭桌,他还垂着头走神。

陆宴向来讨厌高门大户那一套,在陆宅这里,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见他如此,便忍不住出声询问。

“想什么这么入神,连吃饭都不专心,这不像你啊。”

“嗯?”

陆亦瑾抬起头,回想了一下,才弄清楚陆宴刚才说了什么。

想到自己纠结了许久之事,突然摇头失笑,“不是要紧的事。”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无聊。

许是自己最近无所事事过于空闲的缘故,陆亦瑾这样想到。

“你今天和那小丫头一起出门了?”陆宴眉头一挑,兴味十足,一副香草前世见多了的吃瓜群众的嘴脸。

陆亦瑾瞥了陆宴一眼,慢吞吞地咽下嘴里的饭菜,“她叫香草。”

“好好,香草,田香草,行了吧?”

陆宴简直无语,不过有关十弟和小姑娘的事,还是得继续打听,这样的新鲜事可不多见,从前巴望十弟的姑娘不少,受十弟待见的还真就香草那小丫头一个。

陆宴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敛着脸‘不耻下问’,“你们今天都去干什么了?街上好玩么?”

“到处走了走,”说着陆亦瑾想到糠渣一事,遂开口交代道:“对了,今天去了姚掌柜那间粮栈一趟,香草在铺子里收了些糠渣,我让姚掌柜把价钱算便宜了些,往后隔一段时间,她还会再收。”

“糠渣!买那玩意儿干嘛?”这都是什么鬼?

陆宴此刻的心情,与先前的姚丁山出奇的一致。

“嗯,用来喂猪,”想到香草回来时蹦蹦跳跳的模样,陆亦瑾笑道:“她倒是志向远大,想做养猪大户呢。”

陆宴:“……”用来喂猪?养猪大户?

啊喂——

这是你该操心的事吗?

陆宴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再张,反复几次,也没想到要说点什么。

最终他颓然垂手,干笑了两声,不提此事,将陆亦瑾先前说的话回想了一遍,他突然皱起了眉头,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陆亦瑾的眼神有些不善。

陆亦瑾看了他一眼,便清楚了他在抽什么疯,没有理会,自顾自下筷用餐。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种反应,陆宴气恼不已,一口银牙被他咬得‘咯吱咯吱’直响。

怒道:“我说过了,县城的粮栈是你的,我只是代你管辖,这点事你还要交代一声,是什么意思?”

见他是真上火了,陆亦瑾总算抬起眼皮,眼神淡淡地看向陆亦瑾。

“我也说过了,这是陆家分给你的产业。”

“可如果不是你,他根本不会分给我。”陆宴大声辩驳,气得青筋直冒。

他只是陆父众多儿女中的一个,还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个。

当初他与一个弟弟在言语上起了些冲突,陆父便问都不问清楚动用家法,他一气之下便要离家闯荡,是陆亦瑾担心他身无长物,在外头受苦,才为他争来了如今这份产业。

从前的陆亦瑾,还是那个被陆家捧在手心的嫡出公子,什么都不缺,那时陆宴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县城的产业视作己有,可现在呢?

第187章 真是怕了他了。

陆宴就不明白了,陆亦瑾都已经被赶出了陆家,几乎一无所有,怎么就是不愿意接受这些原就属于他的产业?

陆家那么多兄弟姐妹之中,陆宴只在乎陆亦瑾一个。

若是别的兄弟姐妹被赶出陆家,生活潦倒,在背后拍掌偷笑的人之中,绝对有他一个。

陆亦瑾不同。

在陆宴心中,陆亦瑾就该锦衣玉食,就该奴仆成群,就该光芒万丈拥有一切,没有理由,不用理由,理应如此。

陆亦瑾离开陆家,最不爽的人不是陆父,也不是嫡母,是他陆宴。

他的十弟陆亦瑾,是陆家唯二的嫡子,陆家硕大的家业,一半都是陆亦瑾的。

陆亦瑾主动放弃了,他不爽,不甘,但最终他选择尊重陆亦瑾的抉择,他甚至可以容许陆亦瑾去一个莫名其妙地山沟沟里定居。

但是,他不能接受陆亦瑾没钱,无法想象陆亦瑾囊中羞涩的场景。

他受不了这个,想一想都受不了。

在他看来,他现如今拥有的一切,本该也属于陆亦瑾,他想将这一切都归还给陆亦瑾,可是,陆亦瑾不要,说什么也不要。

他都已经准备好了银两,打算在陆亦瑾离开的时候给他。

这次他肯定又不要。

陆宴真的很生气,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他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执着地瞪着发红的双眼。

“哎——”

陆亦瑾低声轻叹,颇为无奈地放下筷子,“三哥,你这是做什么?”

陆宴不言,目光依旧执着。

说陆亦瑾不感动,那肯定是假话。

他很清楚,三哥之所以如此,皆因太在乎自己,关心则乱,从他离开陆家,三哥就乱了。

三哥幼时经历过贫苦,最害怕的就是穷,他将银子看得极重,抓得极紧,银子是他最重视的东西,别人想惦记都没门。

也只有对他这个十弟,才会如此掏心掏肺。

陆亦瑾将语气尽可能地放柔,“亲兄弟明算账,你知道么,三哥?产业该是你的就是你的,我若是占了去,我成什么人了?三哥你也为我想一想,行吗?”

“你是个文人,你有风骨,可我没有,我就是不想你受苦。”陆宴向来会为陆亦瑾考虑,他也明白陆亦瑾的想法,但他终归不想接受。

气氛依旧剑拔弩张,陆亦瑾却笑了。

他弯着眉眼看向陆宴,笑问:“还是三哥认为我没本事养活自己?”

“自然不是。”

陆宴立即反驳,意识到这话不能这么说,他又连忙张嘴挽救,然而,一个‘可’字才说出口,就被陆亦瑾截住了。

“没有可是,三哥既然相信我,就不该想那么许多,堂堂男儿汉,若是连自身都无法养活,活着也是无益,难道三哥以为我离开陆家,便无法生存于世,若是三哥真这样想,那也未免太小瞧你十弟了。”

这番话说出来,陆宴辨无可辨。

“哼——我说不过你,吃饭,待会儿你好好和我说说你的打算。”

一肚子气不想散也散了,他只能瞪瞪眼,哼哼一声,拿起筷子使劲往嘴里扒饭,化不甘为食量。

陆亦瑾见状,悄悄抬手抹去额角冒出的冷汗。

哎——

真是怕了他了。

第188章 领你去喝极品好茶。

别看陆宴有些男生女相,长了一副漂亮的面孔,其实他是陆家子弟中,公认最不好伺候的其中之一。

他的性格霸道,小气,疑心重,同时他对感情单纯执着,不吝付出。

世上有那么多人,他唯独只重视陆亦瑾一个。

这份沉甸甸地兄弟情谊,陆亦瑾珍之,重之,又难免为他忧心。

陆宴总是将陆亦瑾排在第一位,这并非是陆亦瑾想要看到的。

人应该为自己而活。

这也是陆亦瑾当初不愿留在县城的原因之一。

一顿饭吃完,陆宴彻底消气。

反正不管怎么说,十弟肯定不会接受他的银两,好在十弟就在大塘村定居,没走出他的地盘,他多盯着点就是。以他如今的财势,和陆家斗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找死,但在这座县城管辖的地界,他还真没啥可担心的。

这样想着,陆宴整个人神清气爽。

拿过丫鬟呈上的湿手帕擦了擦手,陆宴斜着狐狸眼瞥了瞥伸手端茶来喝的陆亦瑾,突然眉头一挑,嘴角勾出一丝坏笑。

一把抢过陆亦瑾手中的杯盏,丢给丫鬟。

“这是干嘛?”陆亦瑾皱眉。

还没消气么,连茶都不让喝了?

陆宴走到一旁,在丫鬟耳边低语几句,又折回陆亦瑾身边,将他从椅子上拉起,笑道:“家里的茶叶不好,三哥知道一家卖茶的好地儿,走,领你去喝极品好茶。”

“极品好茶,是哪家茶楼?”陆亦瑾不疑有他。

他爱喝茶,‘好茶’已经让他有所心动,再加‘极品’二字,已然心弛神往。

“你别问,去了就知道。”陆宴卖了个关子,拉着陆亦瑾胳膊往外走,陆亦瑾好脾气地笑了笑,拂开他的手,只觉跟上。

吃完晚饭,香草在陆宅里到处溜达消食。

晚风丝丝如絮,温柔轻拂,偶尔抬头看看天边,夕阳酡红如醉。

好不惬意。

远远看到陆家兄弟走出大门,正好有个端着碗筷的陆家丫鬟路过,她便指了指远处的背影,随口问道:“天快黑了,他们这是要去哪?”

想起刚才公子在自己耳边低声叮嘱的话语,丫鬟低下头,抿嘴一笑。

“公子们出去饮茶。”

三公子说,今晚不回来了,让门房不用留门,真的是去饮茶么?

不过,这话不能往外说。

“哦,谢啦,你去忙吧。”

香草对茶兴趣不大,挥别了丫鬟,正打算继续闲逛,步子刚迈出去,突然想到了什么,看了看被门童守着的大门,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正好本姑娘也出去逛逛。

听说县城有夜市呢,她还没逛过古代夜市,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之前陆亦瑾生怕她被人拐走,不放心她单独出门,特意交代过门童,这个时候天快黑了,门童肯定不会放她出去。

不过,向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这些天陆宅别的地方她没摸透,墙根底下却是细细查探过好多回了,为的就是有备无患,方便偷跑出门。

嘻嘻——

四顾无人,香草钻进花园,蹭蹭蹭爬上离围墙不远的一棵大树,像只猴子似的,顺着粗枝爬上墙头……

第189章 蒙山味独珍?

自古文人雅士多风流。

天祥国尚文,风流的文人雅士数不胜数,风流的去处更是不缺。

安县这座天祥国国土上毫不起眼的偏僻县城,也没有例外。

此刻,多数街道愈发清冷,夕阳将归家的路照成酡红暖色,倦鸟不知返巢,扑腾着飞羽找到一处热闹的街道,惦着脚爪,收起翅膀,栖息在街边屋檐,安静地看着夕阳西落。

照明的灯笼被人高高挑起,倚仗夜市生存的摊贩涌入街道。

摆摊吆喝声多了起来,细听之下,热闹的声潮中,隐隐夹杂着远远传来的急竹繁丝之声。

似乎只是顷刻间,这里变成了另外一番景象。

香草悄咪咪地跟在陆家兄弟二人身后,亲眼看着他们走入一座阁楼。

阁楼坐落于街尾,此处人少,灯笼也比别处少挂了许多,显得有些冷清,也正因为这份冷清,让它多了几分清雅。

往阁楼牌匾上瞄了一眼,‘独珍’二字映入眼帘。

香草眉头一挑,低声轻喃:“蜀土茶称圣,蒙山味独珍。还别说,真挺文雅的。”

的确,这条夜市,就这一处看起来很不一样,虽说也不算多好,比起那头的喧闹,确实少了些许浮躁,勉强能让人静下心来饮茶。

香草对这个名叫‘独珍’的茶楼,评价颇好。

不过,她很快就会发现,她太天真了。

“你要我帮你卖野果子没问题,但这地方我不去。”

独珍茶楼对面街角,衣着陈旧的小姑娘,轻声对笼罩在阴影之中的说话,瞥向独珍茶楼的眼神,带着一丝鄙夷之色。

布巾下,香草脸上露出不解,“为啥不去?你嫌钱少?”

“不是……”小姑娘抿了抿唇,不想解释,有些烦闷地强调,“总之那家茶楼我不去,你要卖野果子哪里不行,为何非要我去那家?”

香草:“……”当然是因为陆亦瑾在里面。

白天遛了陆亦瑾那么久,香草也算是知道了吃货的执念有多深。

悄悄跟着陆家兄弟,并非是她有跟踪狂的癖好,这次偷溜出门,除了想逛夜市,她还打算成全吃货的口腹之欲。

特地想了个,可以将空间的樱桃,送到陆亦瑾面前的法子。

为此,她摸清了陆家兄弟的去处,连夜市都顾不上逛。

好不容易找了个瞅着小吃摊流口水的小姑娘,本想着让小姑娘去独珍茶楼卖樱桃,陆亦瑾撞见了肯定会买。

原以为这事很好办,没曾想,本来很有兴趣的小姑娘,一听说要去独珍就不干了。

“你就去一趟吧。”香草折腾了许久,又是换装,又是找人的,哪有这么容易放弃?

还想坚持一下,忍着肉疼说道:“要不卖到的钱都给你?”一人一半你不肯,全给总行了吧?

东西是我给你的,你就简简单单跑一趟,这跟白拿有啥区别。

再说了,这间茶楼冷冷清清,统共也没几个人进去,跑一趟多轻松?

小姑娘听言,很不耐烦地跺了跺脚,横眉怒目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卖个东西而已,干嘛一定要我去那种地方?我娘说了,姑娘家不能去的。”

说着极为恼火地跑了。

香草:“??”

第190章 ‘极品’还没来呢!

“??”

香草露在外头的眼睛眨巴了两下,茶楼而已,为啥姑娘家不能去?

姑娘不能去的地方?

额……不会吧……难道……

香草转头看向牌匾上的‘独珍’两字,嘴角狠抽不已。

不管哪个世界,总是有挂羊头卖狗肉的,仔细想想,夜市中姑娘大婶闲逛的不少,还真就没有一个往这家茶楼去,往这家去的都是些年轻的公子哥。

啧啧——

大兄弟,很会玩嘛。

够浪的呀!

刮目相看,刮目相看,刮目相看,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呵——

男人。

香草毫不犹豫闪身进入空间,将差点从篮子里溢出的樱桃倒回仓库,瞪着眼睛看向那堆圆鼓鼓的樱桃,哼哼道:“喝你的茶去吧,姐姐的樱桃不给色鬼吃,哼——”

换上麻布衣裳,香草出了空间,凶狠回头,瞪了独珍的招牌一眼。

扬长而去。

见到一颗明珠蒙尘,香草心里多少有些膈应,脑袋开进了一台体型残暴的推土机,‘咔嚓咔嚓’横扫千军,陆亦瑾那偏偏佳公子的形象,刹那间土崩瓦解。

脑补着陆亦瑾搂着小美妞乐不思蜀的模样,香草开启了逛吃模式。

逛,吃,逛,吃……

夜市的小吃都很便宜,香草难得大方一次,很快就将陆亦瑾逛小楼的事忘在了脑后。

香草脑补陆亦瑾时,正在独珍茶楼雅间喝茶的本尊,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陆宴皱了皱眉头,关心道:“身子不舒服吗?”

“没有。”

陆亦瑾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茶盏,轻轻咂了砸嘴,道:“三哥说的极品好茶,就是这个?”

他喝的是雨花茶。

茶色清澈碧绿,香气清幽,回味甘甜。

可店家用的茶叶并不算多好,最多算中等,冲泡的手法有些拙劣,喝到嘴里,陆亦瑾就清楚,这茶连上好都算不上,离‘极品’二字,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有些失望。

“自然不是,还有更好的。”陆宴见他一脸失望,转开头,无声地笑了。

傻老弟,咱可不是来品茶。

朝边上沏茶地姑娘挥挥手,陆宴冲她挑了挑眼皮,意味深长地吩咐道:“去,让你家东家上最好的茶。”

“是。”姑娘会意,垂首笑着应声。

两人心照不宣的模样,让陆亦瑾顿时眉心一跳。

此情此景,好像似曾相识。

电光火石之间,陆亦瑾回忆起昔日同窗的一次邀约。

那日与今日的情形十分相似,同窗邀约品茗,将他带至一处雅致偏僻的民宅,一盏茶毕,他意兴阑珊,同窗见状,笑意盈盈拍手,随即就有一名妙龄女子将门推开……

陆亦瑾不由打了个激灵。

“慢着!”

出声叫住那位姑娘,缓缓转头,眯着眼睛看向陆宴,“天色不早了,还是早点回吧。”

“这么早回什么,‘极品’还没来呢!”

陆宴不知陆亦瑾已经洞悉了他的伎俩,依旧笑得十分狡猾。

他这个十弟已有十九,早过了开荤的年纪,一直以来,身边连个暖床丫鬟都没有,从前在京城,他插不上手,如今到了安县,他说什么也要好好安排明白。

第191章 办过事的痕迹!!

‘独珍’的确是一间茶楼不假,可这里吸引人的,并不是茶。

而是女东家收养的十数个闺女。

这处的女东家,是昔日的一名青楼花魁。

此女曾经红极一时,后来年纪大了脂残粉褪,便另谋生路,开了这家风雅茶楼。

那东家在花街浸淫多年,对文人风流且爱附庸风雅的本性最是清楚不过。

收养的十数个姑娘,都是从小养到大,个个貌美,教的温柔可人,风情万种,最重要的是,她们并非青楼女子,十七岁之前,只谈情不卖身。

到了十七岁,女东家就会替她们招婿。

说是招婿,其实也就是为她们寻找长期的情人。

陆宴听闻,近日女东家其中一个闺女即将年满十七,模样是一等一的出挑……

说到底,这里本质上还是一家青楼,只是这间茶楼并未刷上红漆,还十分挑客,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若是一早刷上红漆,香草也不会真以为这是一间茶楼。

独珍,独珍,敢情不是说的茶,而是说的那些姑娘!这么好的一个词,竟然是那么个猥琐意思。

太糟蹋了。

香草想着从小吃摊老板娘那里打探来的消息,一边坐在小凳上吃着小吃,一边摇头感叹。

还是太年轻啊,居然被间茶楼给迷惑了。

想着想着,香草突然意识到什么,顿时胃口全无。

尼玛——

这年头‘逛楼’合法!

这就很没安全感了,心塞,我为啥偏偏是个姑娘?

若是以后她出嫁,老公……相公也像陆亦瑾一样‘逛楼’,那岂不是绿帽子满天飞?

按照古代女子三从四德,他逛完回家,我是不是还得替他捏肩捶背?

呵……呵呵……我去你的吧!

香草打了个激灵,有些生无可恋。

正怀疑人生时,脑袋突然一沉,头顶传来一个清润的嗓音,“你怎么跑出来了?”

陆亦瑾的声音!!

香草猛地回头,果然见到陆亦瑾站在自己身后,正一脸疑惑地盯着自己看。

眼睛陡然一眯,香草的视线在陆亦瑾脸上身上扫描了一遍。

嗯——

打扮没变,还是那副玉树临风的模样,哼,小色鬼很会伪装嘛。

脸颊有点红,啧啧——这就是办过事的痕迹了,藏都藏不住的那种。

香草掐指算了算时间,不由撇了撇嘴。

这人不但色,还虚,时间忒短。

小吃摊主可是说了,去独珍可是一定要品茶的,喝一盅茶再办事居然才要这么点时间,啧啧啧啧……

陆亦瑾不知道香草在脑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表情越来越奇怪,心中没来由地有些不安。

弯腰拉开香草身边的凳子,挨着她坐下。

陆亦瑾放柔了声线,问道:“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他知道香草喜欢听这样的语气,每次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香草都会变得乖顺很多。

然,这一次,香草只是淡淡回道:“有一会儿了。”

两人坐得极近,陆亦瑾的胳膊几乎挨到香草,香草条件反应似的移了移胳膊,目光有些闪躲。

陆亦瑾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顿时皱起了眉头,心中警铃大作。

这丫头不懂男女之防,下午还时不时地拍他一下,这才多久,竟然会躲着他了。

第192章 都是美色误人。

陆亦瑾不动声色地盯着香草,仿佛想要看出个究竟,不知为何,被他这样看着,香草浑身不适。

周遭的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丝丝缕缕的压抑,气氛有些尴尬,自从熟识以来,她和陆亦瑾待在一起觉得尴尬,这还是第一次。

原来撞见好朋友逛青楼,竟是这种感觉。

香草心中有些不忿。

很想质问陆亦瑾,你条件那么好,要长相有长相,要身高有身高,才貌财三样全都不缺,就算到了思春的年纪,你就不能找个好姑娘谈恋爱吗?

好好的何必糟蹋自己?

你以为那家茶楼名字叫独珍,你今天搂在怀里的那个姑娘,就一定是你独自拥有的吗?天真!

话都窜到嘴边了,香草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说来干嘛?他去都去了,你一个小孩瞎管什么闲事,没得惹人厌烦。

看着香草举着小吃沉默不言,陆亦瑾没来由地有些烦躁,他耐下性子,柔声问道:“可是宅子里有人给你脸色看了?别委屈,我回去就替你出气。”

他想不到别的理由,只以为香草是受了委屈。

香草抬眸看了陆亦瑾一眼,很快又耷拉下眼皮。

心中暗道:其实这家伙人还是很好的,说到底,都是美色误人。

他出身那么好,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或许早就……说不定逛青楼这事在他眼里很正常吧,毕竟他是在这个环境下土生土长的。

算了,虽然三观有些不合,但还不至于因为他逛青楼,就连朋友都不能做了。

香草摇了摇头,扬起笑脸。

“你想多了,谁能欺负我啊,我就是突然有些想家了,我出来这么久,我娘和哥哥嫂子该担心了。”

陆亦瑾轻声道:“是这样吗?那我尽快安排回村。”

真是这样吗?为何我并未觉得安心?

听到陆亦瑾说尽快安排回村,香草突然一愣。

她意识到,自己并不一定要等陆亦瑾一起回去,镯子卖了,糠渣买了,此行的目的超额完成,她理应随时可以走。

可是……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要等陆亦瑾一起。

香草自认为陆亦瑾逛青楼这件事,对她和陆亦瑾的友情影响不大,实则她已经在渐渐清醒了,陆亦瑾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蒙上尘埃,很多事情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只是还没能意识到而已。

“那就多谢你了。”香草笑了笑,转头对摊主喊道,“老板娘,再来碗豆腐花。”

一起回去这件事,是她和陆亦瑾之前的默契,虽然谁也没说,却都是这样认为,香草到底没有突然提出要独自回村,只是给陆亦瑾要了份豆腐花,以示感谢。

这,有点客气了。

陆亦瑾是个异常敏锐的人,尽管香草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他还是察觉到了异样。

他和香草之间似乎多了一道无形的屏障,看似轻薄,实则牢不可破,这种隔了一层的感觉,让他很不适应。

很想问个清楚,可是香草的态度,明显是不愿多说。

陆亦瑾突然有些生气闷,气他什么都不知道,气香草二话不说就突然变了。

可他没办法拿香草撒气,想哄香草又不知从哪里哄起,想走开透气,却又不放心将香草一个人丢在这里。

正郁闷之时,老板娘端着豆腐花走过来。

“豆腐花来了。”

第193章 缘分这东西很奇怪!

“多谢。”

老板娘收到香草示意,将豆腐花放在陆亦瑾面前,陆亦瑾垂眸致谢,不知是在多谢香草,还是多谢老板娘。

碗里的豆腐花白白嫩嫩,散发着独属于豆制品的清香。

笑语欢颜传入耳中,夜市喧闹依旧,陆亦瑾身处其中,只觉得格格不入,美食就在面前,调羹就在手中,他却毫无胃口,俊美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连音色也显得尤为沉重。

“怎么不吃啊,老板娘的手艺很好的。”

小姑娘的声音清脆悦耳,不掺一丝杂质,干净的不像话,陆亦瑾听在耳中,什么都没说,舀一勺豆腐花送进嘴里。

老板娘很大方,豆腐花里放了不少糖,甜得发腻。

陆亦瑾味觉太过敏锐,这样的味道他并不喜欢,浓浓的甜味会让他觉得苦,但他知道,这是香草喜欢的味道。

香草喜欢甜甜的味道,那天吃糕点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想着想着,陆亦瑾似乎有些按捺不住,抬起眼眸,直直地朝香草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恰巧,香草也在看他。

许是没想到他会突然看过来,香草避之不及,愣了一下,忘记了避开。

目光相撞之时,香草清晰地看到陆亦瑾眼中的情绪。

不解,不甘,低落,气恼,还有执着无比的询问,很多情绪混迹在一起,理应难以分辨,可香草却一丝不漏地看明白了。

很久很久以后,香草回想起此刻就会想,若是她这天没有看懂陆亦瑾这个眼神,接下来没有问出那句话,他俩会怎么样?

就算那时他俩还只是朋友,可后来的香草清楚,她的内心当中,其实根本无法接受陆亦瑾逛青楼。

或许……渐行渐远是必然的吧。

缘分这东西很奇怪,它总是突然而至,你甚至发现不了它来了。

就在那天喧闹的夜市里,在那个不超过三秒的对视当中,缘分悄然而至,是它让香草看懂了陆亦瑾的眼神,也问出了那句话。

“你刚刚去哪了?”

问出这话时,连香草自己都愣住了。

她懊恼自己管得太宽,可就算不打算问也已经问了,再掩饰也于事无补,她只能坦然地等着陆亦瑾的回答。

陆亦瑾何其敏锐,香草问出这话,他便捕捉到了香草的情绪。

是失望,是不赞同,是惋惜。

什么事会让香草有这样的情绪?

陆亦瑾福至心灵……香草肯定是知道了他去过‘独珍’。

“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三哥说是带我去品茶,没曾想……”

陆亦瑾毫不犹豫地出卖了陆宴,他不愿细说‘独珍’这间挂羊头卖狗肉的茶楼,怕污了香草的耳朵,遂郑重说道:“我什么都没做,察觉了三哥的意图,我便离开了。”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香草脸上,见她表情没有变化,陆亦瑾更加急于证明自身清白。

“真的,我连三哥说的那位姑娘都没见到,还和他吵了几句,我不屑做什么事,你相信我。”

他不知道,他此刻忙着撇清的模样,有多慌乱。

哪里还有平日风淡云轻的模样?

香草看着他愣神,连脸颊微微发烫也能没发觉。

第194章 田香草,你脑洞真大!

总觉得陆亦瑾慌乱的模样,是在向自己的妻子解释。

什么跟什么?

田香草,你脑洞真大!

陆亦瑾的话,香草是信的,她摇了摇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甩开。

清空了脑袋,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容明丽,仿佛春暖花开,刹那间,姹紫嫣红遍野,清风徐来,空气中遍布着令人心旷神怡的花香。

看着她干净的笑颜,陆亦瑾也忍不住低声笑了,是那种牵动所有脸部肌肉,毫不掩饰,不加控制的笑。

两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笑得像智障一般。

正在忙碌的老板娘,听到笑声回头看了一眼,嘴里低声嘟囔:“这两人咋回事?刚才难道不是在闹别扭么,难道是我看错了?”

所谓‘一笑泯恩仇’,两人的之间的隔阂没有维持多久,便彻底消失无踪。

回去的路上,向来跳脱的香草,突然对古代青楼有了浓厚的兴趣。

缠着陆亦瑾问了许久,把陆亦瑾问得无奈至极,又开始打趣陆宴。

“诶——你三哥呢,他带你去逛楼子,你就把他丢下了?”

想到陆宴,陆亦瑾没好气地回道:“不管他,他那么喜欢喝那里的茶,就让他喝个够吧。”

“哈哈哈……”

香草笑得脸都酸了,大大咧咧地往陆亦瑾的胳膊上拍了一把,“看来你是气大发了,难怪你先前脸红呢,敢情是气的,是我误会了。”

脸红?有吗?陆亦瑾仔细回想。

如果有,那就是气的,先前他想拉陆宴走,陆宴怎么也不肯,还执意拉他一起留下,的确将他气的不轻。

点了点头,陆亦瑾有些不解地问道:“自然是气的,你以为是怎么了?”

“哈哈哈……”以为他是‘事后红’,香草怎么可能解释?忍不住再次发笑。

笑声里充满歧义,陆亦瑾脑筋一转,顿时明白了几分。

“啧——”这丫头!

啧了一声,屈指往香草脑袋上毫不留情地一敲,“你这丫头,小脑袋瓜里装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夜色氤氲,陆亦瑾藏在黑暗中的耳朵,悄悄红了。

因为有陆宴的吩咐,门童没有留门,两人敲了老半天,才将熟睡中的门童吵醒。

进了门,走到分别的岔路口,香草停下脚步。

就着轻浅的月光,她仰头看向陆亦瑾,此刻的陆亦瑾显得有些清冷,雾蒙蒙地月光洒在他俊美的脸庞上,反射出姣白的微光,明明他的五官神情都十分真切,香草却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如梦似幻。

许是月色晃了眼,她如是想。

“怎么不走了?”见香草不动了,陆亦瑾自然而然地停下了脚步。

听着他清润似水的声音,香草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怀孕了。

呼——

呼出一口浊气,香草摆正脸色,郑重地向陆亦瑾道歉,“今天误会你了,对不起。我深刻的反省过了,作为朋友,我对你的人品起疑,是我大错特错了。”

是的。

一路走来,虽然她一直在闹腾,心底里却没忘记要反省。

她外表看起来不大,实则却拥有一个成熟的灵魂,先前连问都没问,就置疑好友的人品,这实在是太不理智了。

第195章 小孩子睡少了长不高。

陆亦瑾没想到香草会认真开口道歉,他以为这没心没肺的丫头,笑过就会算了。

说实话,被香草误会,陆亦瑾心里是有气的,虽然解释清楚后,他完全没再表现出来,可终究憋了一股闷气。

此刻,见小丫头一脸内疚地向自己道歉,他突然觉得,自己也未免太过小气了。

抬手放在香草的脑袋顶上,十分恶劣地将她的头发揉乱,陆亦瑾心情大好,埋在心底的气恼,瞬间消失无踪。

“没事,我的确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你有所误会也正常。”

顿了顿,陆亦瑾的目光透过雾蒙蒙的月光,定格在香草的脸上,语气颇为认真地要求道:“日后若是再发生让你对我的人品有疑之事,你需得先向我问清楚,能做到吗?”

“能。”香草重重点头。

陆亦瑾嘴角上扬,“那就好,快回去睡吧。”

说着又拍了拍香草的头,一本正经道:“小孩子睡少了长不高。”

香草:“……”

你才是小孩子,你全家都是小孩子。

丢下一个硕大的白眼,香草哼哼唧唧地转身走了。

陆记粮栈不愧是天祥国底蕴最强的粮商之一,不到几日的时间,各处陆记粮栈便筹到了大批赈灾粮。

排成长龙的车马队伍,陆续将粮食运出各座城门,往安置户聚集的乡镇而去。

香草对此并不知情。

归期将至,她和陆亦瑾正抓紧时间,在县城数家书局中,寻找与养猪和养鱼有关的农书,收获颇丰。

计划回乡的这天,香草和陆亦瑾,还有方圆,带着雇来的几辆骡车找上姚丁山。

姚丁山的表现,一如既往殷切无比,很快便吩咐活计将用麻袋装好的糠渣搬上车,捆得结结实实。

“多谢姚掌柜了,往后还要继续麻烦你,姚掌柜你多担待啊。”

香草拍了拍车上的麻袋,笑着向姚丁山道谢。

姚丁山瞄了安静站在一边的陆亦瑾一眼,连忙接话道:“田姑娘哪里的话,姑娘来我这买糠渣,就是给我送银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我就不客气了……”

香草正说着话,一个做伙计打扮的人,脚步匆匆从身边擦肩而过,快步走向店门。

很快,门口传来一道粗声粗气的斥责。

“你还来干嘛?自己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是来干活的还是来吃饭的,啊?你要是不想干就别干,没人逼你来……”

香草好奇地看了过去。

只见那伙计低垂着头,闷声不吭地听训,他背对着香草站着,看不清长相,垂在身侧的那一双手,却格外的显眼。

那双手白白嫩嫩,实在不像个干粗活的伙计的手。

看来是个落难落难不久的。

见香草盯着门口看,姚丁山生怕她以为手下人苛刻伙计,连忙冲门口训人的那人喊道:“好了好了,说几句得了,让他干活去吧。”

说罢又笑眯眯地转头对香草说道:“那是新来的伙计,原是想做账房的,没人担保我没敢用,看他可怜,就留下做了伙计。哎——细皮嫩肉的,干活没力气,还老是睡过头,实在让人有些头疼。”

第196章 凡事都有例外。

香草往门口看,完全是出于好奇,没想多管闲事,听见姚丁山特地出声解释,她便回过头不再多看。

她回头之际,刚才被人训斥的伙计,刚好转身看了过来,视线从姚丁山脸上一晃而过,又在香草的侧脸上停留了少许,再移开时,脸上似乎有些疑惑。

香草没有看到这一幕,此刻她正在问姚丁山,“姚掌柜,你这里缺账房?”

姚丁山点了点头。

他正为这事儿发愁,听香草问起,就忍不住苦着脸念叨开了。

“是啊,现如今的账房年纪大了,做不了多久,想带个徒弟,一直没有好人选。哎,这事儿挺愁人的,得找识字的,还得会写,这样的人去哪找哦!”

的确。

有条件读书的人,很少出来找活干,找活干的人,又基本都是些卖力气的。

干粗活的伙计,姚丁山从来都不缺,就是这么一个账房徒弟,却让他差点愁白了头,要是再找不到,只怕连陆宴也要怀疑他的办事能力了。

香草听到他这话,却是眼睛一亮。

连忙又问:“除了会识字会写字,账房先生收徒还有别的要求吗?”

“除了要本地人以外,倒也没别的了,最好脑瓜子机灵些,人本分些,肯学听话,愿意吃苦。”

姚丁山顺口回了一句,随即意识到了什么,笑着问道:“田姑娘问这事,可是有好介绍?”

香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如果可以,她还真想推荐一个人,但又觉得有些唐突,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这时,陆亦瑾走近了几步,轻声对她说道:“有合适的人你就说说看,若是姚掌柜看得上,也算帮他了却了一件麻烦事。”

“是啊,田姑娘不妨先讲讲,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人我要见过之后才能决定用不用。”

在用人方面,姚丁山倒是挺硬气的,没有因为陆亦瑾而无原则的退让。

毕竟一个好的账房,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那好,”听到这话,香草反而安心了,不再犹豫,道:“我想推荐一个人给你。”

“那人名叫沈林,是我姑父的弟弟,读过几年书,今年二十来岁,人也机灵本分,至于吃苦嘛,乡下人没有不能吃苦的。只是有一点,他和我一样都是逃难来的,在兴庆镇大塘村落户不久,不算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逃难来的?

姚丁山微微一怔,心中暗自唏嘘,他看得出来田姑娘出身不咋地,可怎么也没想到,她竟是逃难来的。

“要不这样,田姑娘你让沈林来县城一趟,”犹豫了片刻,他又问道:“冒昧问一句,若是能行,姑娘可愿替他作保?”

“为他作保没问题。”香草一口应下。

宁给人作媒,不给人作保。

这样简单的为人处事之道,香草自然懂得。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人也分亲疏,换了是旁人她肯定不会作保,但若是沈林,那就不一样了。

田沈两家的关系,难能可贵,沈家没把田家当成外人,上回猎到野猪,还给田家分了不少,一个铜板也没肯收。

再说,沈林的为人,她绝对信得过。

至于沈林愿不愿意来做账房徒弟,这根本无需怀疑,沈树和沈林兄弟俩,本就有心谋一份工,只是碍于初来乍到,没机会罢了。

第197章 我差点就信了。

约好让沈林进城来见姚丁山,香草便坐上了陆亦瑾的骡车。

陆亦瑾这辆骡车不算大,里头几乎被陆宴准备的干货食材塞满,陆亦瑾和香草挤在一堆干货中间,满心无奈。

“咱们这实实在在是满载而归了。”

香草好不容易撇开脚边的一包干货,骡车一荡,又有一包东西掉进了她怀里。

“啧啧,居然还有海货,干贝可是好东西。”

一边吐槽,一边巴拉了一下崩开的包裹,香草啧啧称奇。

这陆宴可真够用心的,知道自己弟弟是个吃货,准备的东西,全是上好的干货,一大包一大包的坚果海货,种类齐全得很。

要知道,安县这个地方,离海很远,上好的海货可不是那么容易买的。

当然啦,只要有钱,这些都不是问题。

“三哥实在是……”

陆亦瑾无奈摇头,伸手拿过香草重新绑好的包裹,找了个稳当的地方塞了过去,“东西太多了,我和方圆吃不了那么多,待会儿你选些爱吃的拿回家去。”

香草连忙摆手拒绝。

“都是些能放很久的干货,你慢慢吃呗,我就不要了,这些东西可不便宜,我拿回去还不得被我娘骂死。”

陆亦瑾想想也是,“那往后你想吃就过来我家。”

“嗯。”香草看了看陆亦瑾脚边用布盖着的竹篓,心情极好地点了点头。

陆亦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唇角不自觉地勾起老高。

伸手撩开竹篓上盖着的布,里头装着的樱桃映入眼帘,想起昨日丫鬟将樱桃送到他面前时的情形,他不由感叹:“原以为再也遇不到这种樱桃了,运气倒是怪好的,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指腹在里头装着的樱桃上扫过,那轻柔的动作,简直像是在轻抚爱人娇嫩的脸颊。

陆亦瑾俊美的脸上,神情一派餍足,仿佛得到了全世界一般。

香草好笑不已。

“不过是些樱桃,至于吗?”看把你高兴的。

看来她想尽办法,托人将樱桃卖给陆家丫鬟,的确是值得的。

这次她拿出了不少樱桃,够陆亦瑾吃个痛快了,可惜樱桃这东西娇气的很,不能久放,不然她还想多拿一些出来。

“你不明白,它实在太好吃了。”

陆亦瑾收回手,依依不舍地将布重新盖好。见到这些樱桃时,他究竟有多高兴,除了他自己,估计只有天知道。

“好好,我不明白,但我知道,你是个大吃货,哈哈……”香草放肆取笑。

陆亦瑾知道香草嘴里的‘吃货’是什么意思,却丝毫不在意她用这个不怎么好听的词形容自己。

他承认,他的确是个吃货。

不过……

“哎——”

陆亦瑾看着脚边的竹篓,想到这些樱桃吃完就没了,心情陡然惆怅起来。

幽怨的叹气声,让香草鸡皮疙瘩四起,嘴角一扯,道:“好好的,叹什么气啊?”

“这些吃完就没了,怎么就没问清出处呢?”那丫鬟办事真心不太靠谱。

将遗憾说出口,陆亦瑾惆怅更甚,两条好看的眉毛耷拉着,像霜打过的茄子一般,很是无精打采。

至于吗?真是的。

香草撇嘴,狠狠将他鄙视了一遍,才出声宽慰道:“吃完了大不了再找嘛,青山大哥对山里很熟,回去了我帮你问问,说不准还能找到。”

陆亦瑾不以为意。

这样特别的樱桃,那里是那般好找的,别说一个‘青山大哥’,就是十个百个,估计也是找不到的。

不过,这话他没说出口,毕竟腹议旁人实在太没风度。

“算了,知足常乐,能有这些已经不错了,不强求。”

香草腹议:说的好像很看得开似的,我差点就相信了。

第198章 到家

车里,香草陆亦瑾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车外,方圆赶着骡车,身边坐的是新买的厨娘。

厨娘姓江,从前在大户人家待过,自幼卖身为奴,做菜是她从小学起的手艺。

江厨娘长相寻常,慈眉善目的,格外爱笑,看起来很好相处,和车上的人还完全不熟悉,话不多,旁人说话,她就认真听着。

年近四十,倒也不是很显老,脸盘圆润有肉,许是爱笑的缘故,脸上的笑纹极深。

她被带去陆宅亮手艺那天,同去的厨娘有十数个,最终陆亦瑾只留下了她一个。

倒不是说她的厨艺有多与众不同。

她擅长做偏清淡的菜品,陆亦瑾味觉过于敏锐,吃口味清淡一些的菜,比较不容易触及雷区。

刚卖身到陆家,江厨娘只知道这位陆家公子住在乡下,其余的一概不知,两眼一抹黑。

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车里时不时传出的笑声,江厨娘听了许久,心中忍不住好奇。

里头那位姑娘是什么身份?是主子还是丫鬟?

看着好像都不太像。

江厨娘想打探几句,又怕说错话得罪人,只得小心地按捺着,心想不管是什么身份,她和公子关系那么亲密,自己还是小心些的好,敬着点儿总不会出错。

转头看向路边,入目的风景愈发荒凉陌生,江厨娘无声长叹,倍感前路茫茫。

为人奴仆,身不由己,往后不管好与不好,她都只能认命了。

车里渐渐没了声响,江厨娘就这样傻呆呆看了一路,啥也没能看进去,直到方圆喊了一声‘到了’,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破败又偏僻的村庄。

见方圆动作灵活地跳下骡车,她连忙也踮脚下来。

脚落实地,脑子却蓦然有些浑沌,看着这全然陌生的环境,她突然手足无措,站在骡车边上不知如何是好。

浑浑噩噩之际,车帘被人撩开,一个瘦小的小姑娘打着哈欠跳了下来,动作稍显迟钝。

小姑娘睡意惺忪的目光左右探了探,最终停在了她的脸上。

很快,江厨娘便看到了一个如头顶艳阳般耀眼的笑容。

香草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那个笑容实在太过灿烂,无声无息地劈开所有阴霾彷徨,仿佛破晓的第一道阳光,江厨娘的心一下就安定了。

她迅速收拾好心情,帮着方圆一起将骡车上的东西卸下,而陆亦瑾则与香草一起,领着装满糠渣的车辆,回到了田家。

路上,香草和陆亦瑾对了对说词。

这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香草的银子来历不明,遂央着陆亦瑾打掩护,回到田家只说是找陆亦瑾借了银子。

陆亦瑾虽然也好奇香草银子的来处,却是十分贴心地没有多问,他信得过香草,清楚她不会作奸犯科,帮这点小忙没什么不行的。

香草原本编好了一大套说词。

比如,在路边救了个老财主啊,或许是拾金不昧得到了感谢银,诸如此类。

后来仔细想想,她若是真这样,那就还得编一套说词糊弄陆亦瑾,毕竟这些天陆亦瑾几乎都和她在一起。

为免露出破绽,也因为本身人懒,她干脆就拉上陆亦瑾打掩护了。

第199章 这可是陆公子啊!

“娘,我回来啦。”

人未到声先至。

正在院子里纳鞋底的秦氏,刚才还在念叨着出门在外的闺女,一转眼的功夫,就听到了闺女的声音。

要不是那道声音实在太过真切,她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是香草回来了吗?”丢下纳了一半的鞋底,秦氏冲门口一阵小跑。

“哦——小姑姑回来咯。”豆子禾儿丢下手里的泥巴。

门边,香草笑嘻嘻地探出个脑袋,“是我回来啦。”

秦氏心下一松,连日来七上八下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陆亦瑾给村里派过粮,名声极好不假,可两家没有交情,香草贸然跑过去,这让秦氏后怕不已。

那日香草走的急,和方圆两人一唱一和把她说晕了,不知怎么的就答应了让香草去县城,等回过神来,觉出这事儿不妥之时,香草早就走远了。

秦氏一把拉过香草,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发现她不但气色极好,还比走时胖了些。

伸手往香草脸上捏了一把,秦氏总算完全放心下来。

她没好气地瞪了瞪眼,责问道:“脸上有肉了,没少麻烦人家陆公子吧?”

“嗯,这回是挺麻烦他的。”香草倒是颇有自知之明。

不等秦氏再次开口,香草转头看向外头,“陆公子你还在忙啥呢?”

陆亦瑾正在吩咐外头的车夫开始卸货,听到香草的声音,立刻快步走了过来,“让车夫卸货呢,时候不早了,卸完货得让他们赶紧走,不然怕是要赶夜路了。”

“卸什么货啊?”这时田昌田盛兄弟走了出来,看到陆亦瑾的模样,两人有些发愣。

“是糠渣。”香草随口说了一句,便向陆亦瑾介绍她的家人。

“伯母,您好,我是陆亦瑾,水塘边上那家的。”陆亦瑾面带微笑,先对秦氏来了个自我介绍,又给田昌田盛打了个招呼,“田大哥,田二哥。初次见面,往后还请多多关照。”

语气温和乖顺,不但不显生疏,还丝毫没有架子,颇有几分自来熟,像个在眼皮底下长大的邻家小伙子。

“!!”母子三人表情诡异的同步。

呆呆的,愣愣的,完全是一副‘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的样子。

不是他们接受能力差,实在是陆亦瑾的表现太过亲切自然,实在有些颠覆几乎被村里人捧上神坛的‘陆公子’形象。

这可是陆公子啊,有钱的读书人陆公子!

看着家人的反应,香草顾不上偷笑,连忙出声提醒。

“大哥,二哥,赶紧帮忙卸货啦。”

“哦。”

“哦,卸货,卸货。”

兄弟俩呆呆地出门卸货,连这货是怎么来的都忘了问。

倒是秦氏反应过来,慌忙将陆亦瑾请进门,家里没有茶叶,她也没法好生招待,只好从家里吃饭的碗里选出豁口最少的一个,洗了又洗,倒了一碗凉白开,厚着脸皮,端给了陆亦瑾。

“陆公子,家里没啥可招待的,你别嫌弃啊。”

秦氏有些拘谨,正要将凉白开放到陆亦瑾面前的桌子上,陆亦瑾便连忙起身,双手接过。

“多谢伯母,伯母千万不要客气,赶路许久,我正好口渴了。”

说完也不嫌弃手上的豁口碗,一口气将凉白开给喝得干干净净。

第200章 看不出来啊,心机鬼!

见秦氏面色拘谨,不安的情绪掩藏不住,陆亦瑾心下了然,笑容越发柔和亲切。

喝完碗里的凉白开,他没有立即放下碗,而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秦氏说道:“来时光顾着备干粮,忘了备水,这下当真是极渴,不知能否麻烦伯母再给我倒碗水喝?”

他不但不嫌弃,反而主动讨水喝,顿时让秦氏安了心。

秦氏连忙接过空碗,笑道:“那有什么麻烦的,你做着,我这就去给你倒水。”

说着便转身出去了。

‘噗——’

香草捂着嘴偷笑。

骡车上明明备着水袋,她和陆亦瑾一路上压根有吃有喝,哪里会口渴。

明知陆亦瑾是为了安秦氏的心,她还是没忍住打趣几句。

“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这才第一次见我娘,就说谎骗她,你不心虚么?”

陆亦瑾一脸坦然,端坐着身子,一本正经地回道:“不心虚。”

“啧,好样的,”香草翘起一个大拇指,笑嘻嘻地问道:“我家的碗可不小,肚子挺撑的吧?”

陆亦瑾:“……”其实还真挺撑的,她家的碗着实大了些。

陆亦瑾坐车不习惯吃东西,先前骡车里备了足够的水粮,可他没怎么吃,刚才那一大碗凉白开下肚,他只觉得装了一肚子水,晃了晃怕是都会有水声。

这会儿他坐得板正,想敲香草的脑袋,却没敢动。

香草乐得要命,一脸幸灾乐祸,好心提醒道:“待会儿我娘端水来,你可别喝光了,不然,保准还有第三碗,哈哈……”

笑音未消,秦氏端着两碗凉白开跨过门槛,听见香草的笑声,便瞪了她一眼。

“傻笑什么呢,疯丫头似的。”

说着将其中一碗放到了香草面前,“你也喝点。”

“谢谢伯母。”陆亦瑾接过另一碗,挑眉看向香草,“香草你多喝点,刚才你还不是说伯母偏心,不给你倒水吗?”

香草:“!!”这人……

不等香草开口,秦氏便没好气地瞪向她,“你这没良心的丫头,要喝不知道自己去倒啊,说的好像娘虐待了你似的,赶紧喝,喝完再给你倒,没得让你诋毁了。”

“娘——你咋听他瞎说呢?”香草弱弱地想要申辩。

秦氏理所当然的回了一句,“难道陆公子还能说假话啊?”

香草:他能,他很能。

可惜这话说了也没用,这才第一回见面,她娘就彻彻底底被陆亦瑾给蛊惑了。

香草斜了一眼陆亦瑾。

‘看不出来啊,心机鬼!’

‘好说,好说。’陆亦瑾回了她一个略显得意的眼神。

“怎么还不喝?不给你喝你要讨,给你端了你还拿乔?”秦氏的声音飘来,陆亦瑾转头偷笑,香草无奈,只得将凉白开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待她喝完,一旁端着碗没动的陆亦瑾,连忙将碗伸了过来,给她又倒了半碗。

“再来点,我再喝半碗就够了,没得让伯母再跑一趟,太辛苦了。”

啧,看把他贴心的!

香草嘴角一抽,“谢谢了。”‘了’字咬的很重,几乎咬牙切齿。

“客气了。”陆亦瑾眉眼俱弯,脸上的盈盈笑意彰显了他的好心情。

第201章 真有你的,小瑾?

香草一直以为陆亦瑾就是个乖宝宝。

斯文,儒雅,待人温和。

直到今天,亲眼看到他和自己的家人交谈,香草才知道,他根本就是个表里不一的滑头。

陆亦瑾在田家,不过待了半个时辰。

可就用了这半个时辰的功夫,陆亦瑾满口谎言,巧舌如簧地已经办成了许多事。其中包括劝田家人养鱼开荒,让田家人允许香草多养几头猪,在他毫无错漏的谎言攻略下,田家人竟然没有责怪香草找他借钱买糠渣之事。

他甚至还劝动了一向固执的田盛。

田盛已经答应重视自己的手伤,过两天就会跟着沈林去县城,找医术精湛的大夫治手。

当然,让沈林去县城的事,他没有居功,只说是香草买糠渣时,无意中撞见粮栈招工,便大着胆子推荐了沈林,讨了个见工的机会。

关于他的身份之事,他也没提。

倒不是他不愿告诉田家人,主要是担心田家人知道这些,心里会有负担,无法和他正常来往。

总之,香草感觉到了智商被碾压的痛苦。

想当初,她想要撒个谎,还得左思右想,瞻前顾后,生怕暴露点什么,反观陆亦瑾这家伙,他说谎不眨眼,口若悬河,张口即来,说出的谎言有根有据,跟真事儿没两样。

要不是香草清楚真相,连她都要信了。

陆亦瑾的嘴像是抹了蜜,随便说上一句话,都能让田家人开怀。

他们对陆亦瑾的态度,从陌生迅速转变成熟络,称呼也从‘陆公子’变成‘小瑾’。

二哥田盛说到兴起时,还毫不犹豫地将香草挤走,自己坐到了陆亦瑾身边,两人勾肩搭背,跟亲兄弟似的,完全没注意到角落里的香草有多幽怨……

陆亦瑾就来这么一回,田家幺女的地位,便一落千丈。

半个时辰后,陆亦瑾起身告别,田家人将他送到门口,临走之时,他笑着问向香草:“你待会儿有事吗?若有空能不能帮我抓几条鱼,好几日没吃到,有些想了。”

香草嘴巴一张,正要说话,就被田盛一把推到了陆亦瑾身边,“她哪有什么事?在家也是带两个侄子玩。”

“没错,家里数她最闲。”田昌接话道。

秦氏也点了点头,叮嘱香草道:“你跟着小瑾过去帮他抓鱼,他家里没收拾,你帮着干点活,别犯懒,知道了吗?”

香草:“……”知道了,谁要我最闲呢!呵——

就这样,离家几日的香草,回到家完全没有感受到家里的温情,反倒被支使着去帮陆亦瑾干活了。

一脸幽怨地将鱼交给江厨娘,问过方圆,陆亦瑾在书房里待着,她便没好气地找了过去。

‘叩叩——’

“进来。”

香草闻声推门走进书房,金刀大马地往藤椅上一坐。

“真有你的,小瑾?”白眼翻飞。

陆亦瑾低头翻动着书页,听言低声一笑。

“说实话,今日是我生平说谎最多了一日。”

他的音色通透悠远,像是某种音质优美的乐器声,温润之余又有着一丝少年特有的青涩,尤为美好,异常动听。

简单的一句话入耳,香草心中的幽怨陡然消散了许多。

第202章 哪哪都像送财童女

半个时辰后,香草揉着胀鼓鼓的小肚子,笑容满面地从陆亦瑾家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小包饴糖。

她帮陆亦瑾抓鱼,陆亦瑾便执意留她吃饭。

将她喂得饱饱的,又塞了包饴糖过来,说是给豆子禾儿补上的见面礼。

香草见那包饴糖分量不多,又不是贵价货,这才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拎着糖晃悠着回家了。

给豆子和禾儿一人喂了颗糖,两个小家伙一下就乐开了花,听说糖是陆亦瑾给的,眼睛又亮了几分。

从前还说什么‘小姑姑最好了’,这会儿已经变成了‘陆家哥哥最好了’。

香草除了‘呵呵’,还是‘呵呵’。

凶巴巴地将剩下的饴糖收起,交给秦氏,香草丢下两个小没良心的,一溜烟跑到了沈家。

沈家如今的日子过得比田家还好。

有乔青山帮忙,沈树大致摸清楚了山里的情况,不像刚进山那会时常跑空,如今收入虽比不上老手乔青山,却也渐渐开始稳定下来,起码能够支撑家里的嚼用。

不过,眼前村里人大多闲了下来,许多人都开始往山里跑,往后他的收入情况,估计也不会太乐观。

沈家人心里开始发愁,特别是沈林。

好在他手上有活干,倒是能够分心一二。

这段时间他忙着修葺家里房子,原来的牛棚,除了一个架子外,墙几乎都被他拆掉重新砌过,香草来时,他正在用泥巴糊院墙。

“林子叔,糊墙呢。”

香草走进沈家院子,看了看新砌的院墙,佩服不已。

沈林着实是个能人,沈家分到的牛棚,是村里最差的房子无疑,可被沈林折腾一趟,这房子整个焕然一新,除了小一点,就是比起新造的房子也差不到哪里去。

“香草回来了,县城好玩不?”

沈林回头看了香草一眼,笑着打了个招呼,手上的动作没停。

“挺好玩的。”香草往沈林的方向走去。

沈林笑了笑,“你胆子倒是大,说走就走了,怎么?来找小桥?她不在家,跟他爹进山了。”

别看沈小桥是个姑娘家,她能耐可不小,有她跟着沈树进山,沈树能多打不少猎物。

香草了然,蹲在沈林边上一边看他糊墙,一边摇头道:“不是,来找林子叔你的。”

“找我?”沈林动作一顿,眼睛程亮地转过头来,“又有好事?”

自从上回网鱼发了一笔财,沈林看香草,就觉得她哪哪都像送财童女。

香草默默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厉害了,林子叔,还真有好事,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沈林听言,将手里的糊墙工具往地上一扔,迫不及待将香草领到一边,找了两个小凳子坐下。

“啥好事?赶紧给我说说,来,坐下说。”

香草被他风风火火地动作逗笑了。

“嘻嘻,林子叔你墙不糊了?”

“糊墙哪有你带来的好事重要……快说快说。”沈林有种预感,香草即将说出口的,肯定是天大的好事,他哪里还顾得上糊墙?

香草笑了笑,没有继续卖关子,将姚丁山找账房徒弟的事说了出来。

第203章 你这丫头逗我玩呢!

“你说是哪里?陆记粮栈?你这丫头逗我玩呢!”

听完香草所言,沈林呆愣了片刻,脸上不但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反倒一脸怀疑地看向香草。

如果香草说的是别家铺子,他还能信。

县城陆记粮栈,怎么可能?

逃难前,沈林在老家那边的县城的一家布店里,给掌柜做过一段时间的学徒。

后来因为疫病爆发,他失去了那份好不容易找到的活计。

虽然他所在的那家铺子不是粮栈,但他在县城待了几个月,陆记的大名,他没少听人说过,也清楚天祥国许多地方都有陆记的存在。

上回去安县卖鱼,他恰巧路过了一家陆记的铺子,着人一问才知,陆记在安县的分铺,几乎以垄断的形式存在着。

像陆记那样的地方,怎么可能缺人?

就算缺人,也有大把的人前仆后继,说什么也轮不上他。

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这块大馅饼,还真就砸在了他脑袋上。

一般来说,陆家确实不存在缺人这事,尤其是账房这种十分重要的岗位。

但,安县的陆记不同。

安县这片地方,对于京城陆家而言,只是个极不受重视无关紧要之处,因而并未着手大肆垄断此处。

陆宴为人霸道,来安县的几年时间,已然挤走了其他粮商,将安县发展成了自己的地盘。

然,陆宴手腕强悍不假,可终究底蕴不足。

安县的生意发展得越来越好,陆宴担心陆家有人插手,急于培养自己的班底,是以,事事谨慎,这才有了迟迟招揽不到合适人手的问题。

说起来,沈林这回也算是撞上了好运。

姚丁山是陆宴如今看好之人,若是沈林能入得了姚丁山的眼,再努力一把,走进陆宴的视野,往后说不准还能成为陆宴的心腹,若是如此,那可算是前途不小了。

不过,沈林并不清楚这些,他听说‘陆记粮栈’这四个字,便认定香草在开玩笑。

“算了,我还是继续糊墙吧。”

略显无奈地看了香草一眼,便要起身去糊墙。

“……”香草无语至极,她看起来就那么不靠谱吗?真是的。

其实还真不是沈林觉得她不靠谱,主要是陆记名声太响,虽说沈林从前条件不错,幸运地读过几年书,可这样的好事,他压根想都不敢想。

见沈林当真起身了,香草连忙出声说道:“林子叔,你看我像那种特地跑来逗你玩的人吗?”

“挺像的。”沈林回道。

香草黑线。

“真不开玩笑,我刚说的都是真的,那姚掌柜还等着你过去见工呢,你要不去,我可就失信于人了。”

香草言语肯定,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听到这话,沈林又坐回了凳子上,“当真?”

“那还能有假,这事儿我娘他们都知道了,我可不敢胡诌,”香草想了想又道:“你去不去啊?要是去的话,赶紧定好时间,到时候我二哥和你一起去,他的手伤迟迟不好,也该去找好点的大夫看看了。”

听到这里,沈林总算是彻底相信了,香草不可能拿她家里人开玩笑。

“去啊,这还不去,我傻不傻!香草,你真是……我的天。”沈林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兴奋得满脸通红。

一个大馅饼‘哐当’砸他脑袋上,他有点晕了。

第204章 只管开口使唤

沈林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来大塘村落户时,他其实是没抱希望的,安置户太多了,想要活下去太难,原本他打算帮沈树一家三口安置好,便独自去县城卖身为奴。

他正值壮年,未曾娶妻,没有拖家带口,无牵无挂,还识得几个字,卖身不算难事,兴许还能卖个好价钱,供沈树三人熬过这无比艰难的时期。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一家在大塘村遇上了田家大房,遇见了香草。

香草发现的鱼,让沈家轻轻松松度过了困境,她的朋友乔青山,给沈树带来了一门营生,现在,她又给沈林提供了一条康庄大道。

不知是祖上积了多少德,才能让沈家人遇上香草这个活菩萨,沈林如是想。

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翻腾不止的情绪,沈林郑重无比的对香草说道:“香草,感谢的话你林子叔就不多说了,往后,你但凡有用得上你林子叔的地方,只管开口使唤就是。”

说着他弯下腰,朝香草深深鞠了一躬。

香草吓了一跳,顿时一下蹦得老远,双手合十,不停求饶。

“林子叔,你可饶了我吧,我可受不得这么大的礼,怕折福呢!再说了,我也没干啥,就是遇上了多嘴问了一句,这成不成还得看你自己,哪里用得着你这样。”

“不管成不成,我都记得你的好。”

最终,沈林还是执意给香草鞠了一躬,第二天他去了镇上一趟,强忍心疼买回了些劣质笔墨和纸张。

在家练了几日字,便收拾包裹和田盛一起往安县去了。

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留在陆记粮栈,香草为他争取的机会,来之不易,说什么也不能白白错失。

走出家门,他始终没有回头,态度很是决然。

香草从县城回来后,和陆亦瑾的接触就开始少了,陆亦瑾家里有了厨娘,她不用再去陆家做饭,回村那天,方圆给她结了前些日子的工钱,接下来好些天,他俩都没有机会碰面。

田家人听了陆亦瑾的建议,找村长买下了几亩荒地。

沈林和田盛离村的第二天,村长就将办好的地契,送来了田家。

田盛去县城治手伤,家里只有大哥田昌一个壮劳力,开荒的事,也就顺理成章地落到了他头上。

好在秦氏也是一个能干的,元氏经过这些天的调养,又喝了好些滋补的药,如今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也能帮一把。

这天,田家人着手挖地开荒,田昌秦氏元氏三人带着两个小的,去了荒地。

农家子女,打小就要学着干活,豆子禾儿也不例外,就算做不了什么,待在旁边看着,也能耳濡目染学会一些。

留下看家的香草将院门从里头拴上,提着放凉了一些的猪食,快步走到后院猪圈。

偌大的猪圈里,只有一头胖嘟嘟的小黑猪,还是那天田盛抱回来的那头。

时隔多日,小黑猪变化不小,比起刚抱回田家之时,它胖了一圈不止,毛色光亮,鼻头有汗,一看就很是健康。

闻到猪食的香味,它‘哼唧’的叫唤着,跑到猪圈围栏边上,用圆嘟嘟的鼻子拱来拱去,一刻也不得闲。

第205章 你怎么就那么蠢?

有些吃力地将猪食提过围栏,倒入石槽当中,小黑猪立马将嘴拱进石槽,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香草会心一笑。

心情极好的伸出手指,点着小黑猪说道:“多吃点,珍惜能吃独食的日子,很快你就会有舍友了,吃独食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呐!”

小黑猪‘哼唧哼唧’地拱食,没空搭理围栏外这个无聊呱噪的人。

笑眯眯地看一会儿猪吃食,香草转身回屋,闪身进了空间。

“猪崽子长得不错。”小宝抱着胖胳膊,颠着小脚丫说道。

“那是,也不看是谁在喂。”香草踩着青草走了过来,得意洋洋的扬起下巴,她可是观察过了,自家的猪长得要比沈小桥家的猪要好上许多。

也就是说,她喂猪的方法很好。

小宝鄙视她一眼,哼了一声,道:“你倒是聪明,知道在猪食里掺鱼粉,那些在土里埋过的干鱼,也算有用武之地了。”

“是呢。”香草笑嘻嘻地点头。

虽然从前没经验,但她也大致清楚,好的猪饲料里无非就是含有脂肪,蛋白质,钙,磷什么的。

空间的鱼做成的鱼粉,富含蛋白质,加进猪食里肯定不会出错。

当然,这东西她每次都加得不多。

前几天,她还特地从榨油的商户那里,买来了几袋豆粕。豆粕是大豆提取豆油后得到的一种副产品,其中也富含了蛋白质,也是一样用来喂猪的东西。

至于钙磷这些,来源说难也不难,她最近时常去镇上酒楼后巷捡垃圾,吃剩的骨头棒子,鸡蛋壳什么的,杂七杂八,通通捡回家洗洗煮煮喂猪。

没法子,她现在必须节约开支,这些东西只能用捡的。

糠渣,豆粕,鱼粉,在加上她每天出门寻来的新鲜猪草,捡来的厨余,她家这头猪,吃的真心不错,再不长肉,她真要疯了。

不过……

香草看了看放在草地里的石磨,有些郁闷地呲了呲牙。

“这些天又是剁鱼,又是磨粉,我的胳膊都快废了,如果能有台打粉机该多好,同样是花钱买机器,我就只能买石磨,哎——”

“有鱼让你磨就好了,要什么自行车。”小宝的同情心显然严重欠费。

“……”香草黑线。

也不知道小宝怎么就那么懂前世的梗,他不是没和表姑婆说过话么?这家伙懂的也太多了些。

“懒得跟你说了,我去剁鱼,晚点还要出去打猪草,忙死了。”

香草转身就走,小宝看了看地上随处可见的青草,猛地翻了一个白眼,忍无可忍地喊道:“喂~你怎么就那么蠢?空间里那么多草,你看不见吗?瞎?”

“啥意思?”

香草闻言,立即停下脚步,试探着问道:“难道这草能喂猪?”

空间里的青草,清脆嫩绿,叶片细细长长,草株有些神似高大版的兰花草,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草,总之不像猪草。

香草不是没注意过这些草。

固有的思维,让她压根没想过用这草喂猪,家里的那头猪可是个宝贝疙瘩,她不敢瞎喂。

不过,这草倒是颇像用来喂牛的草料,可惜她如今没钱买牛,也就没打这些草的主意。

第206章 可爱还用你说?

“嗤——蠢死了。”

小宝嗤笑,脑袋都快摇掉了,人怎么能蠢成这样?

“空间里天生天长的,每一样都是好东西,拿到外头去都是宝,你就只能看到鱼么,你说你是不是瞎?”

要不是实在看不下去,他真的不想提醒香草。

香草眼睛一亮,放眼望向广阔的草地,绿油油的青草,在她眼中变得水嫩无比,有了这些草,她再也不用和村里的姑娘大婶抢猪草了。

“小宝,你咋不早说呢,明知道我脑子不好使,就该早点提醒我嘛。”

没脸没皮的劲儿又犯了。

她倒没真觉得自己蠢。

喂猪这事儿,她属于新手,这些天时刻在想着怎么往猪食里添加营养,整个人连轴转,忙得不可开交。

而原身的记忆中,猪吃的几种野草也和空间里的青草大不相同,她根本就没往一处想。

小宝拟人地深吸了一口气,睁大眼睛瞪着香草许久没有动弹。

见他懒得说话,香草也不在意,回屋拿了把刀,哼着小曲,开始割草。

将割好的草剁碎,出空间找了个竹筐装上,又从仓库拖了些干鱼出来剁,干劲十足地剁了一阵子,突然回想起小宝之前的话,她眉头微蹙,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小宝说‘空间里天生天长的每一样’?

每一样?

鱼是一样,青草也是,还有别的吗?

香草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是什么呢?她晃了晃脑袋,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丢下手中的刀,她转头看向小宝所在的方向,只见树顶空空如也。

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白胖子!

不对不对,小宝说过,抓到白胖子必须拍死埋进土里,那东西不归她所有。

“埋进土里……土!”香草想通了什么,心头一片敞亮,兴奋得双手撑地一跃而起,三两步跑到宝树面前。

“小宝,我想到了,我还忽略了一样大宝贝,你出来呗,听听看我有没有说错。”

“小宝,好小宝……”

“你烦不烦啊?你说不就是了,我又不是听不到。”小宝从树丛中冒出,一脸的不耐烦。

香草嘻嘻一笑,不动声色地拍了一记马屁。

“那怎么能一样?小宝你那么可爱,对着空气说话,哪里和你说话有意思?”

小宝闻言,状似不在意地哼哼一声,“有话就快说。”

哼——可爱还用你说?

胖乎乎的小脸蛋上,不耐烦之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是地龙,地龙才是最牛的对不对?”香草双手交握,满眼期盼地望着小宝。

地龙也就是蚯蚓。

蚯蚓以土壤中的动植物碎屑为食,经常在地下钻洞,把土壤翻得疏松,使水分和肥料易于进入而提高土壤的肥力。

它的存在,对土壤有利,也有利于植物的生长。

除此之外,它还能作为饲料、食品和药材使用。

空间的地龙必定比普通的地龙有过之而无不及,香草忍不住大胆猜想,若是将空间的地龙,放进外面的地里,将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会是她想象的那样吗?

第207章 头皮好麻!

“你终于想到了,还不算太笨。”

见香草终于想到了地龙,小宝总算有些欣慰。

香草第一次进空间,就知道空间的土地里有地龙的存在。

然,一直以来,她都只将地龙当作钓鱼的饵料,从未深想地龙的其他价值,小宝对此本就不甚上心,也没想过要提醒她一句,眼下她既然自行想到了,小宝倒也不会吝啬,遂开口解说了几句。

“空间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拥有它存在的价值,就连你和你表姑婆也是一样,毫无例外。这里的土地之所以如此肥沃,其中有大半原因是因为空间本身,还有一小半,则是因为土里的那些地龙。”

听到这话,香草瞬间面泛红光,激动地无与伦比。

结结巴巴问道:“那……那如果把地龙拿到外头……会不会……”

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她才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道:“能不能改善田地?”说完便眼睛也不眨地看向小宝,生怕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小宝恶趣味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想了又想,直到香草急得跳脚,他才点了点头。

“能,空间的地龙本就不是凡物,比起那些只能吃的鱼,它有用得多,不过……”

这个‘不过’之后,过了很久,香草都没有等到后续,害得她小心脏高高悬起。

这可是改善土地啊!

若是能行得通,对她这个立志做地主婆的农家女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大的金手指好吗?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随便‘不过’呢!

香草努力压制着想伸手摇一摇宝树的冲动,眼巴巴地看着小宝,“好小宝,到底不过什么?”

“哼——”

小宝脸色一变,凶巴巴地说道:“不过,只能改善旱地,水田你就别想了,地龙又不是黄鳝泥鳅,丢进水田会被淹死的。”

香草:“……”还以为是什么呢!

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之前不过是顺嘴多说了个田字而已,要不要这么认真?

小宝也清楚香草方才只是口误,可他就是想凶她,她还能咋地?

凶了香草,小宝心情极好,得意地怀抱双臂,继续说道:“空间的地龙在外头就会慢慢退化,你若是要改善田地,至多一年就要放一次地龙,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小宝你太棒了,全世界你最棒,哎,不对,全宇宙你最棒。”

香草敛着脸拍马屁,比前些日子遇到的姚丁山还要狗腿。

不过,她确实很感谢小宝。

小宝对她诸多限制,这不许那不许的,不但缩小了白湖的大小,给她种的地,也就只有两亩左右,与表姑婆拥有整个空间相比,她得到的东西看似微乎其微。

然,此刻她终于明白,其实小宝给她的,都是对她最为有利的。

这辈子,对她好的人真的好多,她满足了。

香草眼眶里蒙上一层雾气,“小宝,我这一辈子都会好好替你抓虫,绝无怨言。”

小宝闻言,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很好,你轻松了好些天,也该干点事了,下一批白胖子很快就要长出来,提前给你预个警,这次数量比上回还要多,你还没学会用意识抓虫,又要让你受痛了。”

假模假式地提前慰问了一句,小宝一溜烟钻进树丛。

香草:“……”

头皮好麻!

第208章 粮食到了

与小宝有关的一切,似乎都不能以常理加以判断。

比如说他的本体明明是棵不能动的树,可他却能驱动根茎。

再比如说时不时出现的白胖子,这东西就像间歇性抽风一样,除了第一次只出现了一只以外,往后都是要么长一大片,要么一只都没有。

前些天白胖子突然不出现了,香草悠闲了一阵,总算不用找借口跑茅房,眼下悠闲的日子还没过够,她又得随时准备进空间抓虫了。

香草也很无奈。

她不是没练习过用意识抓虫,可她根本无法顺利控制自己的意识,也不知是天分不够,还是因为别的。

问小宝,小宝也只有‘熟能生巧’四个字。

算了,只能慢慢来了,现如今只能找借口跑茅房,怪是怪了点,就当是自己直肠直肚,总算自己身体无恙,脸蛋红润气色佳,家里人看在眼里,也不会太过担心。

香草一边剁鱼,一边如是想着。

这时,小宝突然从树丛中冒出个脑袋,“外头有人喊你,赶紧出去。”

“哦。”

香草应了一声,丢下手里的刀,闪身出了空间。

“有人在家吗?田家的?”

“哎~这就来。”

骤一出空间,院门外便传来中气十足的喊声,香草连忙应了一声,跑出去将门打开。

院门外站的是隔壁家的钱婆子,上回她还给田家送过菜种。

“原来是钱婆婆啊,您有事吗?”香草冲钱婆子甜甜一笑。

她听秦氏提过这人,知道这人有些爱打听,却不会往外乱传,因而就算来往不多,印象也还算不错。

“大白天的,忙啥呢?咋把大门给关上了?”钱婆子有些好奇地朝院子里看了看,没瞧见什么,又将目光移到了香草脸上。

香草佯装胆怯地摇了摇头。

“没忙啥,我刚刚去了后院,顺手就把门关了,一个人在家有些害怕。”

一个小姑娘独自守家,会有些害怕也是理所应当,钱婆子不甚在意,见香草身形单薄,便好声好气地宽慰了几句。

“不用怕,大白天的没人敢胡来,要是有人敢乱来,你就大声喊,通常我家里都有人在,让你一个小丫头被欺负了去,这不能够。”

听到这话,香草脸上的笑容更甜了,小嘴像抹了蜜似的,开口就是一堆彩虹屁。

“多谢钱婆婆,您人真好,像您这么心善又亲切的人,可不多见,能住在您家隔壁,丫头真是幸运……”

是人都爱听乖话。

钱婆子被她哄得心情舒畅,脸上的纹路笑成一朵老菊。

“你这丫头,就你小嘴最甜,对了……你看我,差点把正事给忘了。香草,赶紧的,叫你家里人全都去村长家,朝廷给安置户发粮食了,你家也有份,听说这回发的粮食不少,得按人头分,记得把你两个小侄子都领过去。”

钱婆子一家原就是大塘村人。

朝廷给安置户发粮食,和她没啥关系,她就是恰巧遇上了,顺便帮村长跑个腿,来田家大房说上一声。

当然,她这会儿还不清楚,这回发的救济粮,虽说安的是朝廷的头名,其实粮食都是出自陆家。

第209章 大人物来了!

陆父是聪明人,他既要做好事留名声,又不能打朝廷的脸。

捐粮赈灾之事,他出钱出力,却也没忘记在京中走动,上下打点。

赈灾粮虽是打着朝廷的旗号,但明眼人都知道,粮食出自陆家,传到民众耳朵里,也是迟早之事。

打着为朝廷办事的旗号,既对朝廷表了忠心,又能笼络民心,真可谓是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香草对此毫不知情,也不清楚天祥国最大的粮商中有一家姓陆,陆亦瑾是粮商巨富之家的嫡出公子,也是她闻所未闻之事。

听说救济粮来了,她顿时喜上眉梢。

向传话的钱婆子道了谢,便将家里的门层层上锁,一溜小跑往荒地所在的方向跑了。

同一时刻,本该在安县坐镇的陆宴,此刻出现在李村长家的院子里。

他身材高挑,穿着一身华丽的常服,站在村长家灰扑扑的院子里,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陆亦瑾上回买了不少粮食来派,场面极为热闹,可与此次比起来,那次也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此次送来的粮食极多,院门口堆了长长一溜,这些粮食省着点儿吃,足够安置户们安稳度过灾后这艰难的大半年。

大塘村负责派粮的,是安县衙门的师爷,姓李名守中。

李守中四十来岁,成熟稳重,此次赈灾,他本无需亲自下乡,因着陆宴要来,这才陪着过来一趟。

李村长心有彷徨地抹了一把冷汗。

这可是县衙的师爷啊,除了县官老爷,他可就是最大的了。

大家都姓李,可他这个李村长,却是比不上人家一个小指头。

李村长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大人物,此刻和李守中说话,一时间紧张得喉咙发干,面色潮红,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飘忽发颤。

将村里的情况简单说了说,见李守中点了点头,不在开口说话,李村长总算有闲暇看向院子里的华服男子。

李守中没有要介绍陆宴的意思,因而,李村长不知陆宴身份,也不知道此人姓甚名谁,看他一身华服,便认定他必定是个大人物。

想着该招呼陆宴去屋里坐,可陆宴始终皱着眉头,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李村长不好上前,只得心怀忐忑地问向说过几句话的李守中。

“李大人,我已经让人去叫安置户来领粮了,时候还早,要不李大人和那位公子进屋里坐会儿,喝口粗茶?”

李守中听言,示意李村长稍好,便提步走到陆宴跟前。

注意到陆宴面色阴郁,他有些意外地问道:“陆老板,你这是?”

“说什么这处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简直满口大话连篇。”陆宴突然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脸色又差了几分。

李守中稍作思量,便清楚了他在说什么。

看来陆宴对他那位弟弟选的住所有所不满,也不怪他如此反应,大塘村这地方,确实太过贫困偏僻了一些。

李守中好言好语宽慰了几句,便拉着正在气头上的陆宴进屋歇脚。

陆宴本想进村就去看陆亦瑾,可此刻他一肚子气,见到陆亦瑾肯定更加火大,为了避免自己冲其发火,便打算再等等。

等火气消下来一些再去也不迟。

第210章 大塘村的大人物

李守中来大塘村派粮之事,很快传遍了附近的村落,其中最激动的,莫过于住在下山村的土地主陆金斗。

下山村离大塘村最近,这等在大人物面前刷脸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听到消息,他立即整装,急奔大塘村而来。

陆金斗到时,大塘村已经开始派粮了,李守中亲力亲为,和李村长一起站在大门前,一户户按人头派粮。

许是知道今日有大人物在,村民们都十分安静,排着长队,不争不抢不吵不闹,异常和谐守礼。

知道李守中此刻没空搭理自己,陆金斗很是识时务,本想站在一边等他忙完,找个机会搭上几句话,不料,他却无意中瞟见了坐在堂屋里喝茶的陆宴。

陆金斗家产颇丰,手中握有近两百亩田地的地契,在兴庆镇这个小地方,他也属于大人物之一,在大塘村和山下村,更是几乎只手遮天。

正因如此,当初大塘村因他苛刻而迁走近半村民,这么大的事却没有没闹出一点动静。

陆金斗有钱,人脉自然也比较广,虽说还够不上与陆宴这样的人结交,却也知道有陆宴这号人物,而且,他还曾有幸见过陆宴一面。

村民们不知陆宴是何人,他却清楚的很。

见到陆宴,陆金斗讨好李守中的心思,立马淡了许多。

侧身走进李村长家的院门,穿过院子,大步走到陆宴桌前,“敢问这位可是陆大老板?”

陆金斗拱着手,神色恭敬虔诚。

他可是知道京城陆家的大名的,也曾道听途说,知道陆宴与那家有关系。

因着陆金斗也姓陆,早年他还口头上攀扯过陆家,至今还有不少人以为他和京城陆家是远亲的关系。

当然,兴庆镇这个地方,实在离京城太远,京城陆家的名头在这里也不算多响亮,倒也没人在意。

“你是?”

陆宴抬眸看了陆金斗一眼,态度有些冷淡。

陆金斗毫不在意,依然敛着脸笑得灿烂无比,“前年我进城卖粮,有幸见过陆大老板一回,陆大老板贵人事忙,许是不记得我了,我也姓陆,陆金斗。”

陆宴对陆金斗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毕竟他十弟都来大塘村落户了,他自然要弄清楚大塘村这地方的地头蛇是何人。

“陆金斗……这名字有些印象,幸会幸会。”

陆宴笑了笑,态度有所和缓。

正想请陆金斗坐下说上几句,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大人,我二哥去县城了,一时半会回不来,村长可以作证的。”

是田香草。

陆宴听到香草得声音,突然没心情继续应酬陆金斗,遂起身往门口走去。

陆金斗不明所以,连忙跟上。

李守中办事谨慎,有些不知变通,担心村民钻空子,多领粮食,便非要数着人头数派,田盛如今去了安县治手,自然不可能回来领粮食,陆宴出来时,香草正在和他说明情况。

“我二哥叫田盛,今年……”

陆宴见香草‘嘚啵嘚啵’地解释个不停,不由想起自家十弟对她颇为看重,遂笑了笑,开口替她说话。

第211章 小气兮兮的香草

“李师爷,就按村长所报的人数派吧,此刻事办得急,许多村民都出门在外,一时半刻回不来的也是有的。”

李守中只是个师爷,并无官衔,陆宴自然不会叫他‘大人’。

香草听到他的声音,立即转过头来。

咦——

陆三?

哦,估计是来看陆亦瑾的。

香草本想打个招呼,就见陆宴微微偏过头去,并未看她,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样。

不想让大伙儿知道她俩认识么?那就算了,别给人添麻烦。

香草收回目光,乖巧地跟着秦氏田昌去领粮食。

这次领到的粮食颇多,一趟扛不完,秦氏元氏和田昌将分到的粮食放到一边摞好,吩咐搬不动粮食的香草和豆子禾儿看着,便扛着粮食走了。

这时,陆宴带着一个小厮走了过来。

“又见面了,香草。”

蹲在麻袋边上逗娃的香草抬了抬眼皮,见陆宴笑颜如花,顿时嘴角一抽,小气兮兮地嘟囔道:“不是要装不认识么!”

小姑娘记仇的模样很是生动,陆宴看在眼中,笑容又深刻了几分。

“这就记仇了?我只是不想给十弟添麻烦,没有别的意思。”

刚才陆金斗在他身边,一旦和香草打了招呼,免不了要说上几句,若是把陆亦瑾的身份说破了,陆金斗说不准就会缠上去。

太麻烦。

香草听了他的解释,许是觉得自己过于小气,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毕竟她和陆宴,其实算不上熟稔。

虽然在他家住过好些天。

陆宴见她像个呆头鹅似的蹲在那里,便又笑了。

他长了一双勾人的狐狸眼,笑起来时,眼睛微微眯起,睫毛轻轻颤动,无需刻意,便是一道极为惑人的弧度。

妖孽!

香草浑身一激灵,果断移开目光,“你怎么不去找你弟?”

“正想让你带我去。”陆宴不知客气为何物。

估计陆宴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和陆亦瑾的关系,担心打扰到陆亦瑾的平静生活,这才没有找村民询问。

香草如是想着,便点了点头。

“豆子,你带着禾儿在这看粮食,小姑姑去去就来,能行不?”

“小姑姑,我能行。”豆子连忙拍胸脯保证,禾儿也不甘示弱,“我也能,小姑姑,我也能行。”

香草伸手盘了盘他俩的小脑袋,这才对陆宴说道:“走吧。”

陆宴并不急着走,看了身后的小厮一眼,小厮会意,连忙从胳膊上跨着的包裹里摸出一包东西,塞进豆子怀里。

“诶——这个我们不能要,你拿回去吧。”

香草来不及将东西还回去,小厮便道:“田姑娘,只是包瓜子,你就让他们收下吧。”

“不过是哄小孩的玩意儿,别推来推去了,赶紧走吧,免得被人瞧见我和一起去十弟那里。”

陆宴也出声催促,香草也就没有继续坚持。

左不过是一包瓜子,没啥的。

她不知道,是瓜子的确没错,可那也不算是寻常瓜子。

小厮的包裹中,全是瓜子,各种口味都有,茶味,核桃味,话梅味,红枣味,五香味等等,这些瓜子颗粒大而饱满,口感极佳,安县根本买不到这么好的,小厮包裹里的这些,全是陆宴托人从别处收罗来的,专为陆亦瑾而准备。

要不是香草和陆亦瑾关系好,陆宴才舍不得拿这送人呢!

第212章 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小厮拿给豆子的,是一包话梅味的瓜子,隔着纸包都能闻到香味。

豆子吸了吸鼻子,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明明心里千万个舍不得,捧着纸包的手却微微向外伸,香草只需一伸手就能拿走。

香草伸出手,他不由抿了抿嘴唇,低下头看向手里的纸包。

他想,小姑姑肯定会将这包瓜子还回去,多看一眼也好。

正想着,他的脑袋一重,小姑姑好听的声音传入耳中。

“豆子,带好弟弟看好粮食,知道吗?瓜子揣怀里,待会儿回家再吃。”

听到这话,豆子欣喜地抬起头,“嗯,我知道了。”说着又拉着禾儿上前两步,对陆宴说道:“多谢这位大叔。”

禾儿稍稍有些认生,却也跟着哥哥,鼓起勇气道了声谢。

陆宴没想到孩子会主动道谢。

他这人看起来并不好相处,好似天生就有距离感。

在陆家时,小孩见到他就躲,先前进入大塘村,村里的孩子见他一身华服,也立马跑得远远的,别说跟他说话,就连看他一眼都小心翼翼状,生怕冲撞了贵人。

这俩孩子胆子大,有几分像香草,家教也不错,香草没有出言提醒,他们就道谢了。

陆宴并不喜欢小孩,这会儿却对豆子禾儿的印象不错。

印象一好,就觉得自己送出的东西有些拿不出手,可眼下他除了没什么可送,遂伸手从小厮拿着的包裹里,再次摸出三包瓜子,也不管是什么口味,一股脑全塞给豆子。

“拿着,兄弟俩一起吃。”

说完便转身走了。

抱着四包瓜子,豆子有些手足无措,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看着香草,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仿佛在问她‘这可怎么办’。

“给你就拿着吧,别在这吃,回家再吃。”

香草有些无奈地冲豆子笑了笑,重重地盘了盘他的小脑袋,再次强调让豆子禾儿回家再吃。

村里穷,一年里小孩能吃到零嘴的机会屈指可数,偶尔得了零嘴,也没人会让孩子去外头吃,怕馋了别家的孩子,不厚道。

小兄弟俩乖巧点头,香草便转身跟上陆宴。

香草走后,豆子分了两包瓜子给禾儿,俩兄弟小心翼翼的抱着瓜子,守在装满粮食的麻袋边上。

没过多久,几个孩子打闹着跑了过来。

从兄弟俩身边走过时,其中一个十来岁的男孩闻到了香味,耸了耸鼻子,猛地停下脚步,两只绿豆大的小眼睛往豆子的怀里直瞅。

“好香,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没……没什么。”豆子头皮一紧。

这个男孩名叫牛根,是村子里的小霸王,他很不喜欢逃难来的安置户,见到安置户家的孩子,总是要欺负一下才开心。

禾儿刚来大塘村时,就被他欺负过一回,后来豆子就不带禾儿出门玩了。

豆子今年才五岁,站在十来岁的牛根面前,显得十分渺小。

他不怕牛根,却也自知不敌,连忙拉着禾儿后退两步,后背抵在了身后的麻袋上。

“哈哈——胆小鬼。”

牛根一边取笑豆子,一边笑嘻嘻地向他伸手,“给我瞧瞧,我就不欺负你。”

第213章 配合默契

“好香……”

“肯定是好吃的,他俩怀里有好吃的。”

“田家小孩,给我吃点。”

“我也要……”

“我也要吃……不给就抢!”

和牛根一起过来的孩子们也闻到了香味,立即七嘴八舌地凑了过来。

豆子侧身,堪堪躲开牛根伸过来的手,见自己和禾儿被人围得结结实实,顿时心中一凉。

他知道,这些人讨要不成,肯定会上手抢。

事实上,牛根刚才已经开始上手抢了。

豆子很是护食,大叔给的瓜子,是要拿回家和家里人一起吃的,他说什么也不会分给别人。

“我爹很快就过来了。”

说完这句,豆子便将嘴巴闭得死紧,拉着禾儿蹲下,将禾儿的小身板护在身下。

“哟——你这小子找打是吧。”

牛根看见豆子的动作,顿时心生不悦,挥手一巴掌拍在豆子肩上。

“抢,给我抢。”

“快点,待会儿他家大人就来了。”

牛根立马带着孩子们一哄而上,纸包在豆子和禾儿的怀里,豆子将禾儿护在身下,也将自己怀里的纸包压在了禾儿背上,孩子们想要抢他们的东西,只能先将小兄弟俩拉开。

拽头发,拽胳膊,拽腿,拽不动就挥手打。

豆子很是倔强,不管这些人怎么拉扯,他都用尽吃奶的力气,死死的抱着弟弟,坚决不肯屈服。

挨过这一阵子,爹来了就好了。

他如是想着。

只可惜,他到底还太小,就算用尽力气,也没能抵抗住几个孩子合力拖拽,眼看他和弟弟就要被拉开,怀里的东西就要保不住了,他鼻子一酸,一直不肯落下的眼泪滚出眼眶。

就在他无助之际,突然,不远处有人大喝一声。

声音严肃且稚嫩。

“你们干什么!”

草根动作一顿,皱着眉头回头看了一眼,不满道:“大石头,不关你的事,你给我躲远点。”

大石头原是带着小石头,去看村长派粮的,没想到路上却遇到了牛根欺负村里的孩子。

大石头家虽穷,却不是安置户,没有资格分粮食,他这会儿心情正郁闷,见到这种情形,他本不想多管闲事,可仔细一看,被欺负的孩子竟是香草的两个侄子。

“你欺负人还有理了?”

大石头跑上前一把将牛根拉开,牛根反抗,他便一拳头轮了过去。

“嗷——你敢打我!”

牛根脸上红了一片。

村里孩子打架,其实都不会下死手,他们到底还是害怕大人秋后算账,大石头这回下手狠,气势也凶,把其余的孩子吓了一跳,连忙停手后退。

牛根比大石头还要大上一些,自然不会怕他,两眼一瞪,轮着拳头就要打回去。

没曾想,他刚迈开步子,腿就被人一把抱住了。

无法动弹。

小石头抱住牛根的腿,大声冲大石头喊道:“哥,快揍他。”

大石头毫不犹豫,提腿就是一脚,将牛根踹倒在地。

兄弟俩配合默契。

牛根:“……”他忘了小石头最擅长抱腿!

大石头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倒地的牛根,冷笑一声,“田香草是我姐,你敢欺负她侄子,就是欺负她,以后再让我发现你欺负他们,看我打不死你!”

第214章 皇帝还真挺靠谱

大小石头配合默契,将一时大意的牛根,打翻在地。

然,牛根却没有认输,还想招呼人一拥而上,干翻这对卑鄙的兄弟,田昌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前方拐角处。

“干什么?”

田昌浑厚的声音传来,牛根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拔腿就跑,其余人也不甘示弱,一个个跑得飞快。

豆子见大伯来了,顿时心下一松,金豆子掉了一地。

禾儿也呜咽呜咽地小声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

田昌快步走了过来,见两个儿子头发凌乱,头皮都被撕红了,衣服也皱成一团,顿时面色铁青。

见豆子禾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石头便开口说道:“牛根想抢他们的东西。”

“没错,是我和我哥把他们打走的。”小石头连忙附和,他担心田昌以为他们兄弟和牛根是一伙的。

“别哭了,快给人道谢。”田昌脸色和缓了一些,冲石头兄弟点了点头,一手一个将豆子和禾儿拉起。

“谢……谢谢。”

豆子禾儿抹着眼泪道谢,看向石头兄弟的眼神之中,充满崇拜,显然刚才大小石头露的那一手,将他俩给镇住了。

这天豆子禾儿学会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打架招式,还是个配合招。

弟弟抱腿,哥哥揍人。

道过谢,豆子禾儿连忙将怀里的纸包交给田昌。

经过一番折腾,纸包皱了一些,却还没破,里面的瓜子一点儿也没漏,田昌拿在手里,问清楚这些东西是香草允许他们收下的,便没有多说什么。

香草行事,田昌肯定信得过。

他随手拿出一包递给大石头,“拿去吃……往后要是再遇到刚才那种事,你帮帮忙,告诉我一声也好。”

“不用了,我管香草叫姐,她的侄子我就该护着。”

说着便拉起闻到香味差点流口水的小石头跑开了。

另一头,香草全然不知她走后两个侄子挨了打,此刻她正和陆亦瑾说着话,精神十分亢奋。

“这下可好了,有了这批粮食,再也不用担心饿死了,这次的派的粮食虽然也是杂合面,但这面比先前那些好多了,我瞧了,里面渣子很少,面也磨得很细,不是那种最差的面……”

“没想到哇,没想到,我都没抱希望了,还别说,咱们这个皇帝还真挺靠谱的。”

“确实。”陆亦瑾全程轻声附和。

看着香草眉飞色舞的模样,他的心情异常舒畅,再一次肯定自己怂恿陆宴提议派粮之举的正确性。

备受冷待的陆宴:“……”我大老远跑来,是为了听你俩说话的吗?是吗!是吗!

香草多日未见陆亦瑾,这回又恰巧遇上派粮,一时激动,不小心变成了话痨。

说完派粮的事,终于想起陆宴的存在。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陆宴一眼,见他满脸幽怨,立即敛着脸笑道:“你们兄弟俩说,你们说,我不说了。”

“……”陆宴冷漠脸。

他觉得他什么都不想说了,他只是后悔,自己为啥要让香草带他过来,随便找村民问问不好吗?

第215章 乱入的第三者

香草闭上嘴巴,陆亦瑾也终于记起了被他忽略在一旁的三哥。

“三哥,你何时回程?”

陆宴:“……”

呵呵——

他才来多久,这就急着催他回去了,是嫌他杵在这碍眼么?

陆宴觉得自己和陆亦瑾香草待在一起,简直就是个无端乱入的第三者。

陆亦瑾还真没这个意思,就是觉得陆宴近来诸事缠身,不该分心照顾他,陆宴需要搭理整个安县范围内派粮事宜,必定不能留在大塘村过夜,此时回程还不晚,起码不用赶夜路。

陆宴不说话,气氛有点凝重。

好在他自认为自己是个贴心的兄长,弟弟有了重视之人,他虽然有些吃味,却也无意难为他俩。

虽然他对香草这个又瘦又小的小村姑,并不是那么看好。

“我这次来,是想和你说说你教书的事。”

陆宴开口打破了宁静,“你先前跟我说,打算在家里开个私塾,这事开始张罗了吗?”

开私塾!原来如此,难怪陆家后院的房间造那么大,原来是作这个打算呢。

香草眼睛一亮。

如果陆亦瑾在村里开私塾,她两个侄子岂不是又地方念书了?

香草此人胸无大志,连带着对两个侄儿,也没有过高的期待,她没想让两个侄儿考取功名,只希望他们能识字明理便以足够。

她早就想过要教两个侄子读书写字,只是她近来事忙,又还没将认字的事告诉家人,才暂时将这事儿放在一旁。

索性豆子禾儿也还不大,倒也不急在一时。

听到陆宴说陆亦瑾打算开办私塾,她心里是一百万个赞同的。

虽说不知陆亦瑾的学问究竟如何,可她对陆亦瑾却十分有信心。为稚童启蒙而已,她都能干的事,肯定是难不倒陆亦瑾。

香草没有插嘴,安静地等着陆亦瑾的回答。

陆亦瑾道:“这事已经在办了。”

“在村子里办学,到底收益不多,你有这心思,真不如去县城……”陆宴又想劝陆亦瑾回县城。

陆亦瑾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虽是在村子里办学,但束脩照收,区别不大。”

“……”陆宴撇嘴。

哪里区别不大,分明大了去了,这个山沟沟里能有几户愿意送孩子读书?又有几户人家交得起正常数量的束脩?

陆宴能想到这一点,陆亦瑾自然也能想到。

“昨日我见过兴庆镇镇长,将办私塾之事说了说,有他帮忙,学生自是不缺的,至于大塘村的孩子,若是有想来的,便是少收些束脩也能教,我这也是头回教书,只当是积累经验了。”

陆亦瑾在兴庆镇住了许久,认识的人不多,赵镇长却是其中一个。

早前,赵镇长偶尔会去客栈与他闲聊,有一次,方圆无意中透露他已有功名在身,赵镇长便起了心思,想让他收自己的幼子为徒。

陆亦瑾并未应下,此次提及办私塾之事,赵镇长立即将这事放在了心上。

有一镇之长相帮,收学生之事自然不难办。

且,陆亦瑾离开陆家,只带走了自己从前赚来的银两,数量不算多,却也不少。

这段日子只出不进,用掉了一些,剩下的虽然不能让他肆意挥霍,却也不至于为生活发愁。

因而,他有心惠及村中孩童。

打算但凡是大塘村的孩子愿意读书,他便象征性收些束脩就好。

第216章 你啊你……

说起来,陆亦瑾来大塘村定居时日尚短,对这里的村民根本没啥感情,关系亲近的也就香草一个,之所以有心惠及村民,无外乎是因为村尾那口水塘。

在他看来,大塘村可以养出那般奇特的鱼,本该是人杰地灵之处,然而,这里的村民连能识字的都没有几个,实在可惜。

当然,他虽然有心,却也不会无偿教学。

此先例一开,后患无穷,且白得的好处少有人会去珍惜,他心中十分明了。

将自己的想法大致说了说,陆亦瑾见香草似乎蠢蠢欲动,便合上的嘴巴,伸手端茶来喝。

香草见状,这才开口说道:“你有心惠及村里的孩子,想法是很好,不过读书是件极为耗费钱财之事,相信就算你少收束脩,也没有多少人愿意负担,也负担不起一个读书的孩子,你心里要有准备才是。”

她这是在给陆亦瑾打预防针。

在他看来,陆亦瑾出身好,此次办私塾定然是心存抱负的,香草担心他期盼太高,最终难免失望。

读书不是容易的事,什么都不做,读上十年八载,也不一定能考上功名,兴庆镇这个地方,总共连秀才都没出几个,更别提大塘村了。

像大塘村这样的穷地方,想要培养出一个真正的读书人,简直无异于天荒夜谈,能教会几个认字的,已经很不错了。

“我心中有数。”陆亦瑾闻言点头。

清楚香草是在担心他,可香草着实是多虑了,且此次办私塾,他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些事做,至于香草所想的‘抱负’二字,那就更加虚无缥缈了,陆亦瑾起点极高,办个私塾而已,和‘抱负’实在扯不上关系。

当然,香草一心为他着想,他心里自然是愉悦的。

唇角挑了挑,问向香草:“你大侄儿今年多大了?想不想让他识字,若是有此打算,到时候你将他送来即可。”

“自然是要的,能识字明理是件幸事,这样的好机会怎能错过。”

一本正经地说到这里,香草捂嘴偷笑,道:“待会儿回去,我就跟我娘和大哥说说这事,倒是准备好束脩再来,往后我家豆子就劳陆先生好生看顾了。”

瞧她说的这话,愣是将陆亦瑾这个教书先生,说得像个带孩子的。

陆亦瑾失笑摇头,眼中尽是无奈。

“你啊你……”

又逗留了片刻,香草起身告辞。

空间里剁好的一堆干鱼还没磨粉,中午的猪食也该煮了,下午还得去镇上捡厨余,还得去卖猪崽子的地方看看,她还有好多活要干,没时间耽误了。

陆亦瑾将香草送到门口,转身回到堂屋,就听陆宴问道:“你没告诉她派粮之事是你起的头?”

“没什么好说的。”陆亦瑾回道。

陆宴颇为怒其不争。

“这等好事为何不说?看那丫头得了粮食开心的模样,若是知道这事儿是你起的头,还不得把你当菩萨供着?”

“我为何要让香草将我当菩萨供着?”陆亦瑾反问。

三哥实在莫名其妙,他和香草乃是知交,被香草当成菩萨有什么好的?

第217章 了不得

陆宴心道:你那般看重香草那丫头,不就是喜欢她么?既然喜欢,何不在她心里树立个高大的形象?

不过这话,陆宴也只是想想,并未说出口。

只因他也不确定陆亦瑾究竟是不是喜欢香草,毕竟香草那丫头实在是……看外貌她就是个孩子。

咳——

十弟这品味……

陆宴抬了抬眼皮,不动声色地瞄了陆亦瑾一眼,嘴角微微抽搐。

和陆亦瑾说了一会儿话,陆宴也走了,如陆亦瑾所料,他还得赶回安县坐镇,不能在大塘村过夜。

陆宴回到李村长家时,派粮还未结束。

这会儿李村长的几个儿子正在门口继续派粮,李村长和李守中则在堂屋歇脚喝茶,之前被他甩掉的陆金斗也在。

陆宴迈步走了进去,就听陆金斗对语气恭敬地李守中奉承道:“我那没用的儿子,怎可与大人的公子相比,大人乃人中龙凤,虎父无犬子,公子定然也很是不凡。”

这都说起各自的儿子了?看来关系处得不错。

陆宴挑了挑眉,道:“这话倒是不假,李家儿郎年仅二十便中了秀才,明年乡试一过,说不准就是举人之身了。”

边说边跨过门槛,拉开椅子,挥袍落坐。

“了不得,了不得。”陆金斗夸张地‘嘶’了一声,连声称赞。

李守中却是不然,他目含深意地看向陆宴,“二十中秀才,不过资质平平罢了,京中有位公子,十四岁便中了,陆老板心知肚明,何必特地埋汰我儿一把。”

陆金斗目瞪口呆,“十四岁!!”也太小了些吧?世上真有此等人物?

陆宴笑得灿烂,目光中隐隐有些得意,“那人天赋异禀,与他相比可不是自讨苦吃?不可比不可比。”

听到这话,李守中也笑了。

“是啊,比不得,人比人气死人,不过,若有机会能见到那位,李某人当真是虽死无憾了。”

他这话说得夸张,却也是真心想见那位天才一面,这才频频暗示陆宴。

他知道那位天才就在大塘村中,可惜陆宴不许他前去打扰,实在遗憾非常。

陆宴只是个商人,李守中乃是县衙之人,按理说,他不该听陆宴的,可他偏偏是倚仗陆宴才有今日。

李守中不过只是个秀才。

能考上秀才也是十分难得的,可秀才这个身份其实挺尴尬,除了见官可以不跪,几乎没有其他好处。

多年以来,李守中想考上举人,谋个一官半职,却一直未能实现。

他年纪大了,不想继续赴考,可秀才之身实在不值一提,他费尽心思才谋到安县县衙的师爷一职,一做就是十来年。

做了安县的师爷,虽然在安县这个地界十分风光,可薪俸并不多,且毫无升迁的可能,里子并不如外表光鲜,认真算起来,估计他的日子过的还不如土财主陆金斗。

这样的情况下,陆宴的赏识,就是他人生的转机了。

陆宴许诺,只等安县如今的县官退下,他便是安县的新县官。

陆宴自然不能让他成为举人,但陆宴有钱有人脉,给他捐个安县县官这样的小官,简直轻而易举。

因而,这几年,他一直以陆宴马首是瞻。

第218章 世上最好的娘

陆宴并未接李守中的话,李守中心里怎么想,他一清二楚,眼下暂时没有成全的想法。

反倒是转头看向陆金斗,“听你的意思,你家中也有子弟读书?”

陆金斗此人,他着人调查过,也清楚陆金斗生有三子,三子俱在读书,听闻其二子还颇为出色,陆宴想到这事,便起了几分兴趣。

见陆宴主动与自己说话,陆金斗受宠若惊,连忙回道:“是的,我有三个儿子,名字分别是陆青、陆云、陆直,三个儿子都在读书,只是还未曾取得功名。”

陆金斗趁机报上儿女的名字,陆宴并未觉得反感,笑道:“青云直上,你倒是会取名字。”

被他夸奖,陆金斗嘿嘿直笑,双手有些不好意思地交握在一起。

陆宴有些没正形地调侃道:“还缺了个上字,还得努力啊。”

陆金斗微微一愣,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

其实他是有第四个孩子的,那孩子还在肚子里的时候,他一心盼着再生个儿子,取名陆上,没曾想生下的却是个闺女。

他十分不喜,便随口将名字改成了陆裳。

陆金斗丝毫不重视闺女,便不曾提及,此刻目光在陆宴的脸上停留几许,想到传闻陆宴并无妻室,心中顿时活络开来。

“其实倒也不缺,我还有个闺女,本来就叫陆上,只是闺女取这名字有些不合适,便改做了陆裳。”

说完他便巴望着陆宴能问起自己的闺女。

然,陆宴却是随口说了句‘不错’,便与李守中说起了回程之事。

陆金斗有些失望,却也只能将两人送出村子。

田家人将粮食搬回家没多久,香草便回来了。

看了看堆在地窖里的粮食,香草想到了什么,笑得眼睛眯起,随即走出地窖,找上秦氏,拉住她的手,道:“娘,咱们家这下不缺口粮了。”

“是啊,真是万幸。”

秦氏拍了拍香草的手背,回首逃难的日子,心中感概良多,脸上笑意却轻松明朗。

“既然不缺粮食,娘,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事?”

趁着她娘心情好,香草就想将自己早就想提的事拿出来说一说。

见秦氏点头,香草立即说道:“娘,以后咱们家一天吃三餐好不好?反正不缺粮食了,咱们也该多吃点,前些年家里人受了苦,一个个面黄肌瘦,我和豆子禾儿也比别人家的孩子矮,再不好好养养,我们怕是都长不高了。”

担心秦氏不同意,她轻摇着她娘的胳膊,撒起娇来。

“娘,我会努力喂猪,以后家里不会缺粮食的,您瞧瞧,那陆亦瑾也是一日吃三餐,他长得多好,要是我们也能这样吃,肯定不比他差,您就同意吧,好不好啊,娘?”

闺女娇憨的模样,让秦氏心中发软,哪里舍得拒绝。

她摸着闺女的枯黄的头发,眼中尽是怜爱,很快便笑着点了点头,“都依你。”

“耶——”

香草蹦得老高,兴奋得不得了。

秦氏见她如此,打心眼里高兴起来,打趣道:“不过,你一个姑娘家不用长小瑾那么高了,姑娘家太高了不好看。”

“我知道了,娘,您是世上最好的娘。”

第219章 这事儿她记下了。

这天,田家大房吃上了第一餐午饭。

杂合面做成的饼子,抹了一层猪油来摊,油滋滋的,看起来很是诱人,东西不算多好,难得的是不管想吃多少,都管够。

沈家上回送的野猪肉,被秦氏熏成了腊肉,割上一块加细笋干炒了一大盘,再炒个野菜,又下了个汤。

有荤有素,一家人吃得喷香,肚子都撑圆了。

吃完饭在家歇了一会儿,秦氏便张罗着出门开荒,见两个小的小脑袋一点一点,正犯困,便道:“豆子禾儿就别去了,香草你看着些,让他们睡会儿。”

香草点头,习惯性地伸手盘了盘豆子的脑袋,向来被盘习惯了的豆子猛地一睁眼,倒抽了一口凉气。

“嘶——疼!”

豆子的头发先前被牛根等人扯乱,这会儿元氏又帮他重新整理好了,看着和平常没有两样。

之前的事,田家人没告诉香草,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宝贝侄儿被人欺负过,听到豆子喊疼,她微微一愣,扒开他的头发一看,顿时心中一疼。

“这是怎么了?快跟小姑姑说说,是谁欺负你了?”

豆子的头皮红了一大片,严重的地方还渗出了几缕血丝,香草见了火冒三丈。

豆子从没见过小姑姑这么凶,被吓了一跳,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开口,便转头望向田昌,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没曾想,这一看就让香草误会了。

“大哥,这是你弄的?你咋能这样,豆子还小,不听话就好好教,哪能动手扯头发?”

无辜躺枪的田昌:“……”

他这个小妹是越来越胆大了,从前在他面前可不敢这样说话……不对,从前她连话都很少说。

不过,田昌觉得这样的小妹挺好。

被小妹责问,田昌也没有气恼,心平气和地将之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香草弄清来龙去脉,自知误会了田昌,立即道了声歉。

田昌没在意,皱着眉头说道:“村里的孩子比大人还要排外,牛根就是个刺儿头,这样的事我这个做大人的也不好说什么。”

儿子无端被打,他心里能舒服才怪,可就为这点事找上门去,又不怎么合适。

“这事就算了,要是有下次,我肯定要找上门去!”秦氏也郁闷得很,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同样咽不下这口气的还有香草。

她恨恨说道:“迟早得好好整整那什么叫牛根的!”这事儿她记下了。

香草的声音很轻,秦氏没听清楚,想到为豆子禾儿解围的大小石头,又道:“石头兄弟俩倒是挺好的,咱们得好好谢谢他俩,豆子和禾儿有人护着,在村里走动,我也能放心些。”

“这事儿交给我吧,我和他挺熟的。”香草将事情揽下,打算有空就去一趟石头兄弟家。

“那行,你晚些时候要去镇上的话,就让豆子禾儿看家,如今家家户户都有粮食了,没人会瞎惦记,家里有小孩子在就够了。”

叮嘱了几句,秦氏便招呼田昌元氏出门了。

香草抱起趴在桌上睡得迷迷糊糊的禾儿,牵着豆子回屋,待他俩睡熟,就立刻出屋钻进厨房,给正在煮的猪食加料。

第220章 这是我香草姐。

厨房的地方不大,里面虽然有两个灶口,却只能放下一口小锅,一口稍大点的锅,用来做饭很合适,煮猪食就很不方便了。

好在现如今家里的只有一头猪,猪也还小,食量不大,一餐煮一回,麻烦是麻烦了些,倒也能应付得来。

但香草打算再买些猪崽子,这样一来,在厨房煮猪食就明显不合适了。

这一点,她一早就想到了,也找到了对策。

前些天田家还没开始开荒,田昌闲在家里,立刻就被她抓了壮丁。

在后院角落圈了一块地,让田昌盖了个简单的棚子,又在棚子里盘了三个大灶,香草大手一挥,买了三口大锅,这会儿都已经砌在灶上了。

只等大灶彻底干透,她就能挪地方。

总算很快就不用在厨房煮猪食了,这也算是‘鸟枪换炮’了吧。

香草喜滋滋地往猪食里倒了半框草碎,拿起一柄大木勺搅了搅,这东西空间应有尽有,不用像放鱼粉似的那样心疼。

一边往灶里送柴,她一边合计着赶紧晒干一些草碎,打算综合其他杂七杂八,配置一些猪饲料出来。

有了现成的猪饲料,她便不用偷摸着往里加料,家里人有空时,也能帮着她煮猪食,可以让她有脱开身去做点别的。

加了草碎的猪食,看起来闻起来都与平常没有两样。

家里的猪崽子向来贪吃,这次也没例外,将猪食往石槽里一倒,它就开拱,很是欢腾。

香草放心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后院,蹑手蹑脚走进秦氏屋里。

往床上看了看,豆子禾儿睡得正香。

从秦氏的柜子里找出一包瓜子,想了想又拿了几块饴糖,找了张油纸包好。

将院里的门从外头锁上,香草拿着两样东西,快步走到石头兄弟家。

“大石头,小石头,你们在家吗?”

大白天的,村里人家只要有人在家,基本不会关上院门,石头兄弟家也不例外,这会儿院门大敞,香草喊了一声,大石头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院子里。

“香草姐,你来干嘛?”

香草过来,大石头原是开心的,可瞧见了她拿着东西来,顿时语气就有些不好了。

他觉得自己和香草关系好,帮豆子禾儿那是应该的,香草特地来送谢礼,实在太生分了。

他说话冲,香草也不在意,只是笑着问道:“你娘在家吗?我找你娘有点事。”小样,姐姐不找你,找你娘,叫你冲,哼。

听到这话,大石头噎了一口。

敢情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黑黝黝地面颊一热,大石头把脑袋往下一埋,领着香草进了堂屋。

“娘,香草姐来找你了。”

石头娘平常不怎么出门,没有见过香草,倒是时常听大小石头提起,也知道上回家里能吃上鱼,也是多亏了香草。

此刻她正坐在里屋,抱着个大大的圆绷子绣花。

听到大石头的声音,便立即起身放下手中的圆绷子,扯了扯身上皱巴巴的衣裳,还没来得及往外走,就见大石头带着一个面善的小姑娘进来了。

“娘,这是我香草姐。”

第221章 眼瞎么?

“婶子好,我是田香草。”

香草跟着大石头进门,一眼就看到了石头娘身后的床铺。

没想到大石头直接将自己带进了里屋,感觉似乎唐突了些,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打了个招呼。

“你就是香草啊,快过来坐……我听石头兄弟俩说过你好多回了……上回的鱼,多谢你了。”

石头娘也有点怔愣,略看了香草一眼,便着急忙慌地收拾了一下桌面,招呼香草坐下说话。

见她的模样比自己还要拘谨几分,香草反倒是放轻松了。

将带来的瓜子和饴糖放在桌上,落座,瞅了一眼桌上绣好大半的圆绷子,笑道:“早就听说婶子会绣花,没想到绣得这样好看,婶子你可真了不起。”

香草不懂刺绣,和前世的多半女生一样,她至多也就会绣个十字绣。

可她见多识广,不会绣也会看,石头娘的绣品色彩略显单薄,但针脚细密,绣面光洁,绣出的花草活灵活现,香草虽然没看出什么门道,却也觉得她的手艺极好。

石头娘闻言,面色赧然,眼中不由泛起愁意。

“哪里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些东西都卖不怎么出去……”

说到这里,又觉得此时说这些不太合适,连忙转移话题,“不说这个闹心的了,我去给你倒碗水喝。”

说着便急急忙忙出门倒水了,香草连说‘不用’的机会都没有。

等待期间,香草凑近圆绷子细瞧。

这才发现,绣品上绣着的丝线极细,跟头发丝有得一拼。

这么细的线是在哪里买的?

香草好奇心起,脑海中突然蹦出两个字。

劈丝。

前世她看电视时,偶然看到过一集有关苏绣的记录片,内容大多记不清了,要不是看到石头娘的绣品,她估计连‘劈丝’是啥都忘了。

其实具体是咋回事她也忘了,只知道,苏绣用的线是一种花线,花线的粗细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看出绣品的优劣,而劈丝,则是将一根花线分为若干份。

越是手艺精湛的绣娘,越是擅长劈丝,将线劈得越细,绣出的图案就愈发细腻传神。

香草不懂这些,却也认为石头娘劈出的线绝对够细了,可见她绣花的功底,极其深厚。

“你娘绣的花真好看。”

香草看了大石头一眼,语气颇为感叹。

她不会做也不乐意这种耗费心神的精细活,但这却不妨碍她佩服能做这些的人。

大石头的目光愣愣地停在他娘的绣品上,抿了抿嘴,神情有些沮丧。

“我娘自小跟着外祖母学绣花,废了大功夫,自然是绣得极好。”只可惜,娘花了好多心血,这些绣品却卖不上好价钱。

见他神情沮丧,香草回想起石头娘说这些绣品卖不出去的话。

再看石头家穷困潦倒的模样,心中不由有些唏嘘。

这回朝廷派粮,只针对安置户,像石头家这样的人家,是没有粮食分的,他家的境况估计比先前的田家好不了多少。

可是,要是没一门手艺那就无法,可石头娘明明有这么一门好手艺……可惜了。

往门口看了看,石头娘还没回来,香草伸手在大石头眼前晃了晃,问道:“这么好的东西为何卖不出去?”这样好的手艺,居然没人要,真是……眼瞎么?

第222章 空有手艺的手艺人

“我家买不起彩线……收绣品的还说,我娘绣的东西太过平常。”

娘千辛万苦绣出来的东西,明明很好看却卖不出去,大石头也曾心中愤慨,可找过收绣品的掌柜几回之后,他也清楚这是没办法的事。

镇上收绣品的铺子就一家。

他娘手艺是好,可会绣的花样不多。

加上他家穷得叮当响,连最便宜的杂合面都吃不起,人家是一顿饱一顿饥,他家是顿顿饥。

昂贵的彩线他家买不起,绣花的布和绣线,只能用最差的,绣出来的绣品自然也灰扑扑的。

绣品这东西本就是有钱人家用的,但凡有钱人家,谁能看得上这样灰扑扑的玩意儿?

“原来是这样啊……”

香草听了大石头的话,盯着桌上的绣品,若有所思。

“家里没有茶叶,只有白开水,你别嫌弃。”

石头娘端着一碗水走了进来,面上有些窘迫,香草听到这句耳熟的话语,嘴角一勾,道:“嘻嘻——婶子,你说的这话,我娘前几天才对陆公子说过,我家也没有茶叶。”

石头娘抿嘴笑了笑,总算轻松了下来。

香草将水喝了,终于开始说起了来意。

她道:“今天我两个侄儿被村里的孩子欺负了,多亏了大石头和小石头护着,才没闹出什么事来,我娘忙着开荒,抽不开身,一定要我来道声谢。我家也没啥能拿出手的,正好有人给了点零嘴,我娘就让我拿来了一些,东西很少,婶子你就别嫌弃,尝个味儿。”

石头皱眉:“……”果然!

石头娘微微一怔。

显然没想到香草会特地为这事跑一趟,还带了谢礼。

桌上的纸包,她早就看到了,还以为只是香草顺道过来时,拿在手上要带回家的。

不等石头娘反应过来,香草便笑着将东西往前推了推。

抢声道:“我两个侄儿年纪小,出了家门容易被别的孩子欺负,家里人不放心让他们出去玩,可小孩子总拘在家里也不好,我就想着,希望大石头和小石头出门玩能带他们一把。”

“这有啥的?哪里还用得上送东西?”

石头娘想将东西推回去,香草已经站起身往外走了。

边走边道:“婶子,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东西你必须得收着,不然我娘该骂我了,我娘那人可凶了。”

笑嘻嘻地编排了她娘一句,香草人已经走出房门,一眨眼的功夫就没影了。

石头娘无奈,只得叮嘱大石头:“拿去和你弟弟一起吃吧,往后你多带带香草的侄子,咱不能白收东西。”

“我知道了,娘。”

大石头乖乖应下,实则心中郁闷地很,当下决定以后不管香草叫‘姐’了。

谁要她那么生分!

一路小跑回家的香草,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剥夺‘香草姐’这个身份。

开锁推开院门,豆子禾儿已经起床了,这会儿正在院子里玩耍。

香草又去了秦氏的屋子,拿了些瓜子和饴糖,放在院子的板凳上,豆子禾儿立刻围了上来。

叮嘱他们好好看家,香草便背着个竹篓出门去了。

第223章 小丫头格外爱吹牛!

“丫头,又来看猪崽子了?”

“是啊,再看一眼,大叔今天生意还好不?”

“还行,就等着你这单大生意呢。”

“快了快了,就这几天了。”

卖猪崽子的摊主大叔正在跟买主谈价,见到香草背着竹篓走过来,便笑着打了声招呼。

这丫头见天的来看猪崽子,一天不落,还格外爱吹牛,倒是挺有趣的。

香草围着猪栏转了一圈,见他忙着做生意,没有多作打扰,转身离开了。

她一走,和摊主大叔谈价的买主就好奇地问道:“你和这丫头要做啥大生意?”

“哈哈——”

摊主大叔笑声洪亮。

“能有啥大生意?开玩笑的呢!这小丫头逗我,说要在我这买九头猪崽子,可不就是大生意么!”

买主笑了笑,“这小丫头倒是有趣。”

“……”还没走远的香草一头黑线。

还以为摊主大叔对她那么热情,是因为想笼络住她这个大客户,敢情是她想多了,人家压根没信,还当她是在逗趣呢!

好吧。

她一个乡下小姑娘,一开口就说要买九头猪崽子,的确很像是在吹牛。

无奈地摇了摇头,香草迈步走进与小福子约好碰头的街道。

远远见到正在像路人乞讨的小福子,她走到一边,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见小福子空手而回,这才开口喊了他一声。

“小福子,这里。”

小福子循声跑了过来,“小姐姐你今天来的好早。”

香草笑了笑,“有你帮忙,我不用等晚上那一餐,索性来早一些。对了,你今天吃过东西了么?”

说着不等小福子回答,就卸下肩上的竹篓,从里头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小福子。

“是杂合面摊的饼子,家里吃剩下的,不是啥好东西,你吃点。”

自从上回得了赵来宝赔偿的一两银子,小福子就不肯吃香草给的东西了,他没帮香草找到活计,不想老是占香草的便宜。

香草对此不以为然。

她其实也没什么便宜让小福子占,好东西没有,一张杂合面饼子还是拿得出来的。

小福子今天没讨到吃食,正是饿得慌,见香草给的是杂合面饼子,虽说还是不太好意思,却也接下了。

他知道派粮的事,也听香草说过,知道她家不缺杂合面。

如今他帮着香草捡骨头,也算给她做了点事,吃她的东西虽然不怎么好意思,却也不会太过不安。

“今天一早我就把几家酒楼的后巷翻了一遍,捡到了不少骨头棒子鸡蛋壳,我带你去看看。”

小福子一边吃饼,一边将香草往一条僻静的巷子里带。

走到巷尾,他掀开一堆干草屑,一个装了许多骨头鸡蛋壳的破竹篓,映入眼帘。

香草眼睛一亮。

“小福子你也太棒了,捡得比我还多。”

如今这个时节,连捡厨余都要用抢的,竞争还不老小。

当然了,骨头棒子和鸡蛋壳倒是没人要。

捡骨头和鸡蛋壳这事,她原本是亲自动手的,没去找小福子帮忙,第一天来捡的时候,不但没捡到多少,还险些被乞丐们群殴了。

好在当时小福子也在酒楼后巷捡厨余吃,这才小事化了。

第224章 有钱还心善的哥哥。

听说香草捡骨头和鸡蛋壳有用,小福子立刻大包揽下,原以为小福子和她一样,捡不了多少,事实证明,干这事还是小福子比较厉害。

当然,这也和十字街解禁有关。

不然小福子连十字街都进不了,更别提帮香草的忙了。

香草看着竹篓里的东西,轻声感叹:“幸好朝廷派粮了,要不是如今安置户都有粮食吃,十字街那边估计还像从前那样有人守着呢!”

小福子连连点头,想到从街头巷尾听到的消息,他凑到香草耳边,悄声道:“小姐姐,我听说这回派粮的,其实是个姓陆的大老板,做粮食买卖的。听人说那位是咱们天祥最大的粮商,赈灾粮都是他出的,他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安置户都有粮食吃,实在太了不起了。”

“姓陆的大老板?真的假的?”香草一愣。

“镇上的老爷们也这样说,还能是假的不成?”

小福子对这个消息深信不疑。

“要是是真的,那这位陆大老板可是积了大德了。”说到姓陆的大老板,香草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陆宴。

很快她又摇了摇头,陆宴虽然有钱不假,却也不至于富成那样。

她倒是并不至于对号入座。

天祥国那么大,陆姓之人多不胜数,不说别人,就说他们大塘村的土地主,那人不是也姓陆么。

不过,仔细想想,陆记粮栈近来异常繁忙,好似伙计时刻都在运粮,陆宴还亲自下乡派粮。

看来这次赈灾好像还真与他有些关系。

说不准他和那位陆大老板还真有些关系,当然,兴许也没有,这次或许只是响应号召罢了。

安县是安置户较多的地区,陆宴作为安县本地的粮商,参与赈灾,实在最正常不过。

总之,不管怎样,陆宴这次也是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

这样想着,陆宴在香草心中的形象,猛地一下拔高了许多。

从前在香草眼中,陆宴就是陆亦瑾的有钱哥哥,如今他的形象变了,变成了陆亦瑾有钱还心善的哥哥。

话说回来,陆宴那人看着不像是个会慷慨普济众生之人。

说不准他这次能这般积极,陆亦瑾也有一份功劳呢!

香草暗搓搓给陆亦瑾揽功劳,殊不知,这个想法还真就是事实。

当然她并没怎么在意,嘻嘻一笑,就背着自己的竹篓往十字街去了。

这会儿酒楼该将中午的厨余倒出来了。

熟门熟路地走到云来酒楼后巷,果然见到后巷里放着几桶厨余,香草从竹篓里拿出一双长长的竹筷,闭气凝神,蹲在厨余桶边上,挨个从里头挑骨头鸡蛋壳。

酒楼每天都有厨余,丢得很勤,还不至于呕到发馊,但里头杂七杂八什么都有,味道着实不算不美妙。

要不是下定决心要把猪喂好,香草实在不愿翻这些东西。

“回去一定要缝个口罩才行。”

香草低声嘟囔,闻着四周飘散的怪味,她两眼空洞,一脸生无可恋地挑出自己要的东西,一排排放在地上晾着。

这时,巷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天呐——田香草,你吃泔水!!”

第225章 开怼

曾听说,骨头汤其实补不了钙,但猪骨头里却是含有钙质,所以,香草捡来骨头都会再煮过,这样做一是为了高温消毒,二是为了再煮软些好磨成粉末,放进猪饲料里。

近些日子以来,她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磨粉。

剁碎的干鱼要磨,骨头也要磨,差点没把她折腾死。

有了磨骨头的经验之后,香草就分外喜欢好收拾的软骨,只是这年头,人们吃猪肉通常都会将软骨嚼烂了吞下去,所以软骨这东西尤为难捡。

眼下她找到一大块软骨,正喜滋滋往上夹呢,就听到了背后有人惊叫。

“天呐——田香草,你吃泔水!!”

“……”顿时一头黑线。

你才吃泔水,你全家都吃泔水!

话说回来,她此刻蹲在厨余桶旁边,手里还拿着一双竹筷,两眼盯着块刚找到的软骨放光……的确很像在找东西吃,倒也怪不得别人眼瞎。

被人误认为吃泔水,香草其实觉得没啥,反正她又没吃,如果这个大喊大叫的人不是田杏儿的话,她或许懒得搭理。

偏偏来人就是田杏儿。

田杏儿夸张的捂着口鼻,拉了拉身边的田兰儿,语含鄙夷地说道:“姐,你看,明明陆大老板才派过粮食,大房养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呐,也太馋太不要脸了,为了吃口肉,她连泔水都偷吃!”

田杏儿见香草夹着一块软骨,就以为香草是馋肉了,这才连泔水都偷。

一身妇人打扮,头上插着银簪,手腕上带着个玉镯的田兰儿信以为真,看向田香草的目光愈发嫌弃。

“田香草,在怎么说你也是田家人,怎么能做这种事?姓田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要是让人知道她有个偷泔水吃的亲戚,她在夫家还不得丢尽脸面?

香草这还是第一回见到田杏儿的双胞胎姐姐田兰儿。

这个田兰儿虽不似田杏儿那般,动不动就打骂原身,却也不是个好相处的,她和田家二房众人一样,自认为高人一等,极度看不起大房,甚至不屑多看大房的人一眼。

不知道她的优越感究竟打哪来。

香草冷笑一声。

开怼。

“哟——这不是给做人家小妾的田兰儿吗?田兰儿,原先和你定亲的那家人呢?婚事咋说没就没了,莫不是人家看清了你的真面目,把你给退了?”

语调阴阳怪气。

田兰儿说她丢脸,她就往田兰儿最难堪的事上说,说话像是带了刀子,句句往田兰儿的心尖上戳。

“你……你……”

田兰儿最不甘心的,无非就是做人小妾这件事,被香草当面直白的说出来,她顿时怒气攻心,白净的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赤色,她并就不擅长与人争吵,气急之下,更是不知如何反驳,只会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香草,急得跺脚。

相比之下,香草的嘴皮子就利索多了。

将软骨放在地上,她站起身,目光戏谑地看了过来。

“你什么你?怎么?做了人小妾,连说话都结巴了?啧啧,你们两姐妹,一个结巴一个瞎,还真不愧是双生子。”

第226章 战五渣的小废废

田兰儿:“你……你……”

田杏儿:“田香草,你找死吗?敢说我姐!”

香草:“哟,姐妹情深啊,那我不说你姐,说你好了,你田杏儿也不简单,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什么人都敢惦记,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你忘了你自己是个泼妇吗?动不动就伸手打人,又粗鲁又贪心,还以为自己多么与众不同呢!啊呸,你外祖母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嘴皮子翻得飞快,几句话就将眼前这对双胞胎姐妹怼得失了声。

香草勾起唇角,颇有几分得意。

切——

战五渣的小废废,也敢跟姐姐叫嚣,简直不知所谓。

“嗷——”

田杏儿被香草挑衅的眼神气急了眼,嗷地一声冲了上来。

这是要动手了?

来得好,来得妙,来得呱呱叫。

香草眼中隐隐闪过兴奋之色,她一动不动在原处站着,等田杏儿跑近,才嘿嘿一笑,伸手提起腿边的厨余桶……

‘哗啦’一声。

田杏儿被淋了个正着。

她今日穿的是田兰儿给她做的新衣裳,前一秒,还光鲜亮丽……最悲惨的是,向香草冲过来时,她是张着嘴的……

烂菜叶,肉渣,鱼鳞内脏,剩饭汤水……厨余桶里还真是应有尽有。

“哈哈哈……好吃吗,田杏儿?哈哈哈……”

看着挂了一身厨余,嘴边还挂着一溜鱼肠的田杏儿,香草微微一愣,继而实在忍不住,当下便捂着肚子笑疯了。

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

这事干得太不厚道,哈哈哈——

“哇——”

田杏儿扯掉嘴里的异物,忘记了自己刚才冲向香草要干嘛,‘哇’地一下哭了。

田兰儿则呆若木鸡。

午餐时间是张老爷子一天中最忙的时候。

不好容易忙完这一阵,他精疲力尽地坐在酒楼后院休息,只等缓口气再去吃饭。

然而,今天外头却吵吵闹闹,扰得他不得安宁,想找个人出去看看,可这会儿身边没人,他又懒得去喊,见后门离的近,便十分不耐烦的走了过去。

“谁在外头哭?赶紧走远点。”

张老爷子打开门,没好气地吼了一声。

哭声还在继续。

“……”张老爷子循声一看,顿时嘴角一抽,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田杏儿又哭了几声,看着满地狼藉,突然指着香草,出声告状。

“是她,她偷吃你们酒楼的泔水,还把泔水泼在我身上,她动了你们酒楼的东西,快拉她赔钱,拖她去衙门打板子!”

香草:“……”

不知道县城很远吗?这些人怎么老惦记着去衙门?

张老爷子顺着田杏儿所指的方向看去,见始作俑者竟然是香草,顿时愣了愣神。

香草又不是没银子开饭,她会偷吃泔水?

鬼才信呢!

别人不知道香草有银子,张老爷子可是一清二楚。

当初香草卖鱼的时候,他还借出了水车呢,而且陆公子买消息,香草也是得了银子的。

安置户中,估计没几个能比香草富裕,更别说如今朝廷又派了救济粮。

退一万步说,就算香草真想要泔水,那也就是跟他说一声的事,至于用偷的么?

泔水又不是啥好东西。

第227章 我能解决

张老爷子没把田杏儿的话当作一回事。

泔水这东西不值钱,香草却也清楚,酒楼的泔水是有固定的人收的,当然,她捡些骨头走倒没什么。

只是将泔水打翻确实不好。

正想开口将事情原委解释一番,一直呆立一旁的田兰儿开口了。

“此人未经允许偷吃泔水,已经是不对了,还将泔水打翻在地,弄得巷子臭烘烘的,我和我妹妹出声劝阻,她还变本加厉,用泔水泼人,这样的人一定要给予惩戒才行,你是云来酒楼的人,这事你需得好好处理。”

张老爷子这下终于明白了。

这小妇人是想让他做主。

张老爷子很想说:我看起来有那么闲吗?一桶泔水也要管。

若是在别家酒楼,田兰儿说不准就得逞了,可在云来酒楼,遇上的又是张老爷子,他的愿望注定要落空了。

张老爷子和她素未谋面,和香草却是熟识。

田兰儿的性情他丝毫不了解,香草是什么性子,他却是清楚的,香草这人不会无缘无故招惹是非,会用泔水泼人,必定也是旁人把他惹急了。

莫说不想理会这点小事,就算要管,张老爷子会偏帮谁,也是一目了然。

见张老爷子没有反应,田兰儿眉头微蹙。

“我与家妹刚从酒楼出来,是你们酒楼的宾客,宾客刚走出门,就遇到了这样的事,难道你们打算不管?云来酒楼在镇上有头有脸,这人在这闹事,就是没将酒楼放在眼里,你若是不管此事,我定要找你们东家说道。”

田兰儿的确是刚在酒楼里吃完饭。

不过,香草却是她们姐妹主动去招惹的。

要不是远远看到香草蹲在巷子里‘吃泔水’,这对姐妹也不会特地走进巷子。

张老爷子闻言拧眉,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咄咄逼人的小妇人。

这小妇人衣着光鲜,手腕上的玉镯子水头还不错,看来是个富户人家的小媳妇儿,这样的小妇人,他自然不会忌惮,但香草惹上这样的人,怕是有些麻烦。

这样想着,本不想理会此事的张老爷子,问向香草:“这是怎么回事?”

香草一派轻松自在,显然丝毫没将田兰儿当回事。

对于田兰儿这个潜在威胁的底细,她早就打听过了。

田兰儿夫家的确条件不差,可也不过是个寻常人家,与田家一样都是逃难而来,在兴庆镇这个地方,没跟没基,如今连营生都没有一样。

她压根用不着害怕。

见张老爷子显然是在担心自己,香草心头一暖,冲他笑了笑,“老爷子,这事您就别操心了,我能解决。”

说着转身又拎起一桶泔水,往前迈了几步,走近田兰儿。

“田兰儿,我数五个数,数完你和田杏儿还没走,我也喂你吃点泔水,五,四……”

张老爷子:“……”你就是这样解决的!

田兰儿吓了一跳,她可不想遭受田杏儿那样的待遇。

弄成田杏儿那样回家,她还不得被人笑死?

“杏儿,我们走。”

香草刚数到‘三’,田兰儿就将田杏儿一把拉起,着急忙慌地跑了,至于田杏儿身上有多脏,这会儿她是怎么也顾不上的。

“完美解决。”

香草放下厨余桶,笑嘻嘻地拍了拍手。

“……”还完美解决呢!

张老爷子无语地抽了抽嘴角,转身走进院门,道:“你今日来得正好,我有事问你,你随我去里头坐坐。”

第228章 大塘村陆先生

“老爷子,您等我一下,我先把这收拾了。”

张老爷子进了后院,香草赶紧将晾在地上的骨头鸡蛋壳捡进竹篓。

正想找个扫把,将后巷洒了一地的厨余收拾一下,张老爷子又探出个头,“别收拾了,晚些时候有人会去收拾,赶紧进来。”

“这是我弄的,让别人收拾不好,老爷子,能借我个扫把么?”

用泔水泼人很爽,收尾的事也得自己做,香草可不愿给人添麻烦,讨人嫌。

她这人有时候有些死心眼,恰好院里有人喊张老爷子吃饭,张老爷子正饿得慌,也就不再多说,喊人给香草找了个扫把。

香草收拾完,拎着竹篓走进后院。

酒楼的伙计,约莫都在吃饭,这会儿后院一个人影也没有,香草将门拴上,见墙根树底下有石桌石凳,便坐了过去,安静地等在那里。

没过多久,伙计送来一杯茶,又过了一会儿,吃完饭的张老爷子也端着一杯茶过来了。

瞧了一眼香草脚边的竹篓,张老爷子在她对面的石凳上落座。

“家里养狗了?”

香草笑着摇头,“没有,喂猪了。”

张老爷子不明白喂猪为啥要捡骨头,想说让她待会儿提两桶泔水走。

转念一想,又歇了心思。

猪不是一两天能喂好的,酒楼的泔水有人包了,他没法每天给香草留,给一回也没啥用,还不如不给。

“老爷子,您不是说有事问我么?啥事啊,您只管问。”

香草还要去别家酒楼捡骨头,不能耽误太久。

张老爷子想了想,“出银子买消息的那位陆公子,你还记得不?他是不是搬去大塘村了?”

见香草点头,他又问:“你和他打过交道没?他人品如何?”

张老爷子说话时,神情有些犹疑,似乎有什么事让他犹豫不决,做不下去决定。

说到陆亦瑾的人品,香草自然是满口彩虹屁。

“陆公子为人和善,满腹经纶,人品自然是没得挑的,他还没搬进村子的时候,就给我们村里派粮,我们村的村民都管他叫陆大善人呢。”

听到这话,张老爷子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认识陆亦瑾比香草要早得多,可他对陆亦瑾却一无所知,只知道这人很是孤僻,不怎么与人来往,嘴巴极为挑剔,不怎么好伺候。

陆亦瑾离开兴庆镇,张老爷子还挺高兴的。

总算是不用每天头疼给陆亦瑾送什么菜色了。

张老爷子以为,往后不用继续和陆亦瑾接触了,没想到的是,昨天大孙儿邵楠突然提起大塘村。

张邵楠说大塘村有个即将开办私塾的陆先生。

陆先生此人极为不凡,学富五车,满腹诗书,见识渊博,一手文章妙笔生花,二十不到,已是举人之身。

张邵楠如今所在的,是兴庆镇唯一的一间学堂,里头的先生是位老秀才。

老秀才年近古稀,精力有限,他一个人教授几十个学生,时有不殆,学子们本就有心另寻他处,奈何兴庆镇堪堪只有一家学堂,没得选择。

如今一位举人即将开办私塾的消息传出,许多学子皆心有异动,张邵楠也不例外。

第229章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大孙儿有机会拜举人老爷为师,张老爷子自然是满心欢喜。

举人,那可是举人老爷呐!

兴庆镇这个地方,还从未出过举人,有几个秀才就能顶天了。

若是大孙儿能拜举人为师,保不齐往后他也能考上举人,那他们张家可就光耀门楣了。

张老爷子心心念念地幻想着大孙儿光宗耀祖的时刻,昨夜愣是一晚上没能睡着。

今儿一早上工,还不忘找人打听一番。

这才得知,那位举人老爷陆先生,竟然就是从前住在隔壁客栈的陆公子。

一时间,张老爷子喜忧参半。

喜的是,举人老爷还是个熟人;忧的是,以他对那位举人老爷的了解,那位可不怎么好相处。

最让张老爷子惶恐的是,他还曾对陆公子甩过脸子。

有一回陆亦瑾对菜色极为不满,一股脑退了两回,张老爷子被他折腾得够呛,火气打头,直接撸起袖子,冲到了陆亦瑾的房里,劈头盖脸将他训了一顿……若是陆亦瑾有心计较……

他素来脾气好,怎么偏偏就那回急眼了呢?

得罪了举人老爷,这可怎么是好,若是因为他的缘故,害大孙儿不能去大塘村读书,他日后有什么脸去见张家的列祖列宗?

‘嘶——’

张老爷子‘嘶’了一口凉气,悔得肠子都青了,真想抬手抽自己一巴掌。

“老爷子你这是咋啦?”见张老爷子面色有异,香草连忙关心地问道。

张老爷子叹了一口气,一脸忧心忡忡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香草安静地听完,顿时就笑了。

“我还以为是啥事呢,这点小事有什么打紧的?这事是陆公子的错,他自己挑嘴折腾人,您说他几句能有啥?这点小事还记仇,那还得了,再说了,他也不是这种人。您呐,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张老爷子显然没有被安慰到。

他摇了摇头,一脸愁闷地说道:“丫头你不清楚,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举人老爷可比老虎厉害多了,我那回像训孙子似的训他,他心里哪能没丁点儿怨气?”

老虎的屁股的确摸不得。

不过陆亦瑾的屁股嘛……好吧,也摸不得。

‘噗——’

香草噗哧一笑。

“他哪有老虎那样凶,老爷子您想多了,陆公子和善着呢,他要是记仇,那次过后,哪里还能继续吃您做的饭?”

听到这话,张老爷子神情松快了一些。

“那倒也是,那回我训过他之后,他也没说啥,倒不像个小心眼的,后来他还收敛了不少,退菜的日子也少了许多。难道,他真那么大方,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可不就是没放在心上,我估摸着他还将您的话听进去了,后来他鲜少退菜,可不就是知错能改么?”

张老爷子面色愈发和缓。

香草又道:“您就安心吧,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他可是个举人老爷,哪能那般小肚鸡肠?再说了,我听他说起过您,他说您挺好的,手艺好,脾气也好,说着话时,他态度尊重,估摸着是知道自己从前有些过分了

第230章 胸无大志,挺好。

香草的一番开解,终于让张老爷子彻底放心,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就怕这事影响到那家邵楠。”

香草笑道:“不会的,您就信丫头一回,陆公子不但不记恨您,他心里头还感激着您呢,虽然不知道陆公子收学生有什么要求,但我可以跟你保证,陆公子绝不会为那点小事,不收邵楠哥。”

她说的都是大实话。

陆亦瑾虽然不曾对她说过张老爷子训他之事,却也偶然提起过张老爷子一回。

当时陆亦瑾的态度的确是尊重的,且尊重之中,还带有几分感谢。

他说初到兴庆镇时,他有些水土不服,身体不适。

买来的吃食不合胃口,以至于他有一段时间食不下咽,受了许多折磨,后来吃到了张老爷子做的菜,这样的情况才渐渐好转。

“你这丫头我信得过,你说不会,那定然就不会了。”

张老爷子眉开眼笑,“对了,我听你这口气,你和陆老爷很熟?”

他也不管陆亦瑾叫公子了,有了举人这个身份,不管年纪多大,有没有成亲,陆亦瑾都能直接就升级成‘老爷’。

这样一来,香草倒不好继续叫陆亦瑾陆公子了。

本想干脆直呼其名,转念一想,还是感觉不适合。

“我和……他是挺熟的,他刚搬去大塘村,请我做了几天饭,后来我又沾他的光,去了安县一趟,他这人好的没话说,就是吃东西挑剔了一些,估摸是他出身不错,吃惯了好的。”

“那哪算得上挑剔,陆老爷这是对吃食有要求,他身份贵重,哪能像我等贱民一样吃东西煮熟就行。”

张老爷子这风向,转得让人猝不及防。

这会儿他完全不觉得陆亦瑾挑剔了。

仿佛举人老爷就该如此。

香草:“……”除了微笑,我还能干啥呢?

张老爷子看了香草一眼,老脸微红,心虚地低下头喝了口茶,顾左右而言他道:“对了,从前那些鱼,你还能不能弄到?我想买几条送给陆老爷,他就好那一口。”

香草嘴角一抽。

“老爷子,那口鱼塘都被他买下了,他去我们村安家,就是奔鱼塘去的。”

“……”这下轮到张老爷子无语了。

堂堂一个举人老爷,竟然为了吃鱼……咳咳,这是不是叫胸无大志?

不过,这样也好。

若是他有雄心壮志,早就该去当官了,也就是他这样的人,才会在兴庆镇这样的犄角旮旯里开私塾,不论如何,他年纪轻轻就能考上举人,那就是本事,邵楠能有这样的先生,实在是无比幸运。

至于陆亦瑾会不会收下张邵楠,张老爷子现在是丝毫不担心的。

他这个大孙儿,可是镇里最会读书的孩子之一。

张老爷子嘿嘿一笑,心情大好。

让香草坐着等他一会儿,便端着茶杯起身,去了酒楼后厨。

伙计往灶膛里送了几根干柴,不消片刻,火光大盛,炙热的气息迎面扑来,烤得人汗流浃背。

张老爷子进门就问:“猪蹄炖烂了吗?”

伙计连忙点头,老爷子拿起一个大碗,揭开锅盖,大手一挥,装了满满一碗,又喊:“拿个竹篮子来。”

第231章 看她手粗成那样

香草背着竹篓,被张老爷子赶出云来酒楼后门。

炖猪蹄的香味,从竹篮缝隙中悠悠飘出,香草看了眼怀里抱着的竹篮,又看了看被张老爷子关上的小门。

一脸无奈。

“这老爷子……真是……”

为了让她没机会推掉这碗猪蹄,张老爷子竟然将她赶出门来,也是醉了。

提着一碗猪蹄,她也不方便继续捡骨头了,索性先前小福子捡了不少,罢了,今天就先这样吧。

将小福子藏起的骨头装上,香草抱着竹篮子打算回村。

路过一家布店时,她脚步一顿,想到了什么,转身迈步走了进去。

布店里站在几个正在选料子的妇人,香草一走进来,她们便闻到了一阵香味。

“啧——这是什么味道?”

“好像是炖猪蹄的香味。”

妇人们循着香味望去,就见一个身穿麻布衣裳的小丫头走了进来,打量了几下,他们兴致缺缺地移开了目光,唯有一个站在柜台边上,正在付铜板结账的妇人,往香草背在身后的竹筐里看了一眼。

随即,一脸鄙夷地说道:“什么炖猪蹄香,明明就是狗骨头的臭味。”

她转头看向柜台后头的掌柜,“掌柜的,这么臭,可别把你家的布熏臭了。”

“……”香草黑线。

她貌似啥也没干,怎么就惹到这人了?

不露痕迹地将妇人打量了一眼,香草没有理会,扬起笑脸,问向掌柜:“掌柜的,您店里有用来绣花的彩色丝线吗?”

掌柜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听那妇人掀开眼皮,往香草手上刮了一眼。

“看她手粗成那样,一看就不是个会绣花的,掌柜的,这丫头是在消遣你呢。”

香草:“……”

这人的嘴是有多闲的慌?手粗怎么了,花你银子买绣线了还是怎么的?

掌柜眼皮一跳,瞟向妇人的眼神,颇有些嫌弃。

这妇人实在是太多嘴了,还好眼前这位是个小姑娘,要是个脾气大的,说不准会收拾她一顿。

掌柜本想先说说彩色绣线的价格,见那妇人讨嫌,干脆从柜台抽屉拿出几股彩色绣线,放在香草面前。

“小姑娘,你瞧瞧,这种何用不?若是不合用,我这里还有一种价格略高的。”

香草的手不算干净,便没有伸手触碰。

看了一眼,见色彩略微有些暗淡,就和和气气地问道:“能让我看看另外一种吗?我不太懂这个,想比较比较。”

不料,那多嘴妇人听到这话,又嚷开了。

“哟——还要看贵价货,你买得起吗?一副穷酸样,还想打肿脸充胖子,也不怕给人掌柜的添麻烦,没眼力见。”

“……”香草只是想问问价,没真要买,更不想找事,可这下真心烦了,“这位老婶子,请问你是这家店的东家么?”

一句话把妇人噎了个半死,“你叫谁老婶子呢!”

香草不说话,只是微笑地看着她。

妇人:“……”

掌柜嘴角往上挑了挑,很快又恢复原样,憋着笑将另外一种贵价绣线拿了出来,同样摆在香草面前,态度变得十分热情。

“小姑娘你仔细瞧瞧,这种绣线颜色鲜艳,不容易掉色,用来绣丝巾,绣大件都是最好的,就是价钱略贵了些,当然了,贵有贵的好处。”

第232章 心疼到不能呼吸!

“掌柜的,这丫头片子哪里买得起这些,她这是涮你玩呢,你咋一点也不开窍呢……”

什么叫没眼色?这妇人简直完美解释了这句话。

她完全看不到掌柜脸上的厌烦,明明买完了东西也不走,靠在柜台边,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一张嘴不停地在掌柜和香草耳边念叨,比一群苍蝇还要遭人心烦。

香草进店,只是打算问问绣线的价格。

掌柜估摸着心里有数,也是因为厌烦这个多嘴妇人,又不好多说什么,他才特地热情招待香草,故意给妇人添堵。

没曾想,这妇人断定香草不会买绣线,她买好东西也不走,还在这儿等着看热闹。

若是香草当真两手空空的走了,应了那妇人的话,丢脸的可就是掌柜自己了。

毕竟掌柜没法像香草一样,拍拍屁股走人。

看了看站在店里,假装选料子,实则竖起耳朵等后续的顾客们,掌柜不由郁闷起来,转向香草的眼神,带上了些许期盼。

香草冲他笑了笑,单手抱着竹篮,抬手指了指较贵的绣线。

原本还下不了决心要买,这会儿掌柜和她同仇敌忾,倒是让她定下了主意,决定要买了。

“掌柜的,我想要这种,可以选颜色吗?”

连价钱都没问,她知道这种情况下,就算她不问价,掌柜也不会开高价。

果然,掌柜听到这话,立刻笑眯了眼。

“当然可以选,你好好瞧瞧你要什么颜色,你第一回来店里,我尽量给你算便宜些。”

妇人还在嘟囔,说香草就是在装蒜。

香草懒得搭理,仔细想了想,选了几种颜色的绣线,让掌柜给包了起来。

掌柜给了她一个实惠的价格,当然,说是实惠,其实也不便宜,一小包绣线,竟然花了香草整整二两银子。

二两啊,她买下大几车糠渣,都只花了两百来个铜板。

香草心疼到不能呼吸,面上却装得无比淡定。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角子,大大方方放在柜台上,看着掌柜喜滋滋地拿秤称银子,又将银子放进钱盒,终于尘埃落定。

妇人瘪了瘪嘴,悄摸伸手拿起自己的东西。

掌柜瞥了她一眼,转头看向香草掏银子时,放在柜台上的竹篮,恶趣味地笑了笑,伸手将竹篮盖子打开,装腔作势地瞧了瞧。

“哟——丫头,我就说什么东西这么香,原来你的篮子里装了一碗炖猪蹄啊,有些人估摸着没吃过猪蹄,还说这是狗骨头的味道呢!”

妇人脸颊一红,灰头土脸地落荒而逃。

香草:“……”掌柜,你敢再幼稚点么?

掌柜嘿嘿一笑,心情极好,打量了香草一眼,见她用来绑头发的破布条烂得不成样子,便随手拿了两根红头绳送她。

“来,送你两根头绳做添头,往后多来店里光顾啊。”

“谢谢掌柜的,往后我就认准你这家店了。”香草笑眯眯地收下。

这种头绳一个铜板一条,不算贵,她却一直没舍得买,眼下白得两条,就连刚才花二两买绣线的心疼,也减轻了一些。

第233章 一切只为赚钱。

朝廷派粮之后,兴庆镇地界上,四处游荡的安置户立刻就少了很多,治安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

从前四处游荡的,都是些老实人,如今家里有了粮食,他们自然不会到处扰民。

一路上没碰到游荡的人,香草不用担心炖猪蹄被抢走,抱着竹篮,悠悠闲闲平平安安地回了家。

一进家门,豆子禾儿便迈着小短腿迎了上来。

“小姑姑,你回来啦。”

“小姑姑,瓜子好好吃,糖糖好甜。”

香草抱着竹篮蹲下,伸手盘了盘他俩的小脑袋,笑嘻嘻地打开竹篮盖子,“看看小姑姑给你们带了什么。”

“哇——是肉肉,好香的肉肉,小姑姑,禾儿喜欢吃肉肉。”

禾儿不认识猪蹄,却也知道那是肉,闻到香味,顿时口水四溢。

豆子比他好不了多少,兴奋得手舞足蹈。

这阵子,田家大房的伙食比之从前,的确是好了许多,但他俩还是馋肉吃。

家里虽然还有野猪肉,但野猪肉做成了腊肉,又干又柴,加上秦氏偶尔才会割上一块,炒成菜时,又不舍得放油放盐。

哪有这碗油滋滋肥嘟嘟香喷喷的猪蹄好吃?

提起这个,香草也很无奈。

她做的菜,家里人公认好吃,只可惜她太舍得放油放盐,秦氏嫌她过于大手大脚,因而严格把控她做菜的次数,偶然才会让她做上一回。

实打实的一大碗炖猪蹄,让一家老小吃了一顿餍足无比的晚餐。

大伙儿揉着胀鼓鼓的肚子,打水洗漱,兴致勃勃地说了会子话,才各自回房睡觉。

香草关上房门,在床上躺好,心中默喊了小宝一声,小宝便将她的意识拖进了空间。

练习操控意识,已经成为了她每天的必修课程。

练了个把小时,小宝又将她的意识丢出空间,转眼香草便整个人进来了。

回到卧室,香草将白天用二两银子买回的绣线摊在书桌上。

安静地打量了片刻,再次将绣线包好,放进抽屉之中,香草抬手从书桌上靠墙的书架上,抽出一个蓝色封面的本子。

这是一个画本,里面的纸张是空白的,没有书写线。

像这样的本子,香草有好多个,有些画满了图,有些还没用过,她手上这个用了将近一半。

随手翻到一处空白页摊开,香草从插满彩色铅笔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点着下巴构思了片刻,便开始着手画图。

香草前世的母亲,是个教画画的补习班老师。

她受其影响,也很喜欢画画,且颇有天份,她从前有空就会画上一些,还曾将作画的过程拍下来,做成视频放上网,虽说点击不是很高,却也得到了许多同好的认可和关注。

她所画的画,只有一个特色,那就是栩栩如生。

来到这个世界后,这还是她第一次画图。

如今这双手,生疏是必然的,好在她颇有功底,倒也没有多大的妨碍。

她这次动笔画画,自然不是因为什么闲情逸致,那情绪过于奢侈,她如今没空有。

如今能让她费心思的事,多数只有一个目的。

赚钱。

第234章 开展副业

香草打算做个职业养猪户,这一点,她是异常坚定以及坚决的。

可若是养猪之余,还能遇上别的能赚钱的业务,她自然不会傻乎乎的错过。

此次她之所以花大价钱买绣线,为的就是利用石头娘绣花的本领赚钱。

当然,‘利用’二字有些严重了,应该是‘互惠互利’。

石头娘空有手艺,没有本钱,绣品图样也太过老气,卖不上价钱。

而石头娘没有的东西,香草都有,若是能够合作,必定会是双赢的局面。

看到石头娘绣品的那一刻,香草就有了想法,只是她与石头娘到底不熟,石头娘人品如何,是不是个合适的合作人选,这些她还不清楚。

因而,她白天的时候,压根没想买绣线。

要不是那妇人再忙喋喋不休,她还得好好观摩观摩石头娘这个人。

当然了,她买下绣线,也并非是冲动,不管石头娘如何,合作一次试试也没关系。

合作一次,有了利益关系,人品这种东西也会浮出水面。

到时候能不能继续合作,都没有关系,总归是不会亏了买绣线的那二两银子。

香草只画了一张图,就将图纸撕下,放到一边,起身走向衣柜。

拉开衣柜门,里头塞得满满当当的衣服映入眼帘。

她不爱丢东西,这些衣服都是她以前穿过的,后来不合身了,便存放在衣柜里,因而卧室里整排衣柜都装满的衣服。

大多都是些不值钱的地摊货。

也有一些,是得到表姑婆的巨额遗产后,买的奢侈品牌。

奢侈品牌她买了不少,但多数放进了别墅,这里只有很少一部分。

香草没有理会那些叠放整齐的衣服,蹲在地上,从柜子底部,拉出一个布袋,打开拉链,一袋子白色t恤出现在眼前。

香草微微一笑。

当初图便宜,从网上反季节批发了这一袋白t恤,一直没能穿上,没想到都穿越了还能用上。

这些t恤都是纯棉的,质量很不错,剪下来当绣布用,虽说算不上很好,却也还算不错。

不用买布,省了一大笔。

香草往衣柜里看了看,嘴角扬起老高。

不说别的,这里能用的布倒是很多。

衣服,床单,被罩,应有尽有。

前世穿过的衣服,都没有旧到哪里去,有些衣服虽说旧了,可她穿的时候十分注意,保存得也很好,熨一下,都还能用。

床单被罩甚至还有两套新的。

香草翻了翻,还意外的找到了好几条极大的纯色丝巾。

正经的纯桑蚕丝丝绸,还是她大学毕业,和同学集体旅行时,去某个丝绸产地买的,当初花了她一大笔钱,把她心疼得够呛。

而且,买来之后还后悔了许久,毕竟这样的东西,平常根本没法穿搭,买了只能放在家里,实在浪费的很。

不过,眼下香草却是大喜过望,大赞自己有眼光,有前瞻性。

自吹自擂一阵,将丝巾小心放好,香草喜滋滋地找了把剪刀,拿出几件t恤,剪下几块比手帕略大的布片,又将衣柜上上下下整理了一边,终于可以安心上床睡觉了。

第235章 十拿九稳

一大早,秦氏从床上爬起,从柜子里拿出上回剩下的一小袋小米,去了厨房。

元氏也不甘落后,给婆婆点燃了灶火,便拿起扫把将家中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打开院门和堂屋门时,其他人也起床了。

秦氏煮了一锅稠稠的小米粥,又烫了几张饼,田家大房的第一顿早餐就做好了。

晨光熹微,一家人围着饭桌落座,一边喝粥一边聊天。

脸上笑意盈盈。

香草趁机将石头娘的情况探听了一番。

据秦氏和元氏所说,石头娘是个外乡人,娘家和夫家往返需要小半个月,嫁到大塘村属于远嫁,自从嫁来大塘村,她连娘家都不曾回过。

倒不是不想回,实在是没有那条件。

她本身性子怯弱,加上没有亲人关照,又不得婆婆欢喜,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从前石头爹还在时,她还有个依靠,后来石头爹没了,她就彻底被石头祖母摒弃了。

石头祖母是个厉害的,石头爹一死,她便将石头一家赶出家门,要不是村里很多人家迁走,空出了许多房子,村长又是个好心人,他们这三母子必定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石头娘会绣花,村里人都是清楚的,她刚嫁进来的时候,稀罕的人还不少。

不过渐渐的就没人理会了。

绣得再好看又如何?换不来银子,手艺好什么的,都是白搭。

想要绣花,还得保养一双手,不能做太多粗活,石头娘对此十分坚持,也正是因为这样,嫁过来没多久,就被石头祖母给厌弃了。

“他们家如今可算是村里最不好过的了,说来也是可怜,咱们安置户还有朝廷眷顾着,她就惨了,没田没地,还有两个男娃要养,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她后头的日子还苦着呢!等大石头长大,还得好些年。”

说起石头一家,秦氏唏嘘不已。

香草默默地喝着小米粥,没有言语,心中倒是认为这次找石头娘合作的事,十拿九稳。

毕竟,都穷成那样了,能有个现成的机会送到面前,换做是谁,也不会傻乎乎的拒绝。

秦氏将石头娘的事说了说,又想起了那几亩旱地。

“昨天路过咱家的地,看到地里的草长出来了,如今家里不需要特地留人看门,香草,你喂完猪就没事了,闲着也是闲着,带豆子禾儿拔草去。”

香草在空间里忙得团团转,家里人却是不清楚这些,拔草的活计还算轻松,秦氏便交给她了。

“好,我喂完猪就去。”

香草倒也不嫌累,干鱼虽然还没收拾完,却也弄好了许多,偶尔停停手,去拔草就当是休息了。

正好她也打算找时间去地里一趟。

这段时间她一直忙着配猪饲料,还没来得及往地里放地龙呢。

不过,她还得先去找石头娘,谈谈合作事宜。

这事得尽快,毕竟养猪最起码得要半年才能有收益,绣花虽颇为耗时,却比养猪见效要快。

多存点银子在手上,以备不时之需,总是不会有错。

况且石头一家那么穷,要是不快点行动,再饿出个好歹……香草摇了摇头,连喝粥的动作都加快了许多。

第236章 就明天吧。

“慢点儿喝,没人和你抢。”

看着闺女因喝粥的动作而一鼓一鼓的小脸,秦氏面带笑意,神色温柔如水。

这段日子家人能有口饱饭***神头越来越好,也渐渐开始长肉了。

从前,家里人的脸是凹下去的,颧骨是高高耸起的,看得人无比心惊,那时秦氏几乎不敢看自己的儿孙,生怕自己仔细看的那一眼,就是最后一眼。

如今总算雨过天晴。

饱饭吃了一段时间,效果十分明显。

两个儿子壮了,二儿媳的身子养好了,香草的脸蛋愈发圆润,豆子禾儿也终于长高了一点儿。

至于秦氏自己,家里没有镜子,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个啥模样,只知道自己的胳膊粗了,有力气了,精神头比从前在老家时还要好上许多。

日子越过越好了。

从前她哪里想得到还会有能吃饱的日子?

秦氏心生感叹,眼眶不禁漫上湿意。

田昌心粗,没有那么多感慨,熬过了苦难,他一心只想把日子过得更好,他清楚自己不够聪明,只有一身死力气,因而十分愿意听旁人的意见,听陆亦瑾说了开荒的好处,他便卖足了力气去开荒,一心想给家人搏好日子过。

陆亦瑾说养猪之事大有可为,他便二话不说支持小妹养猪。

想到猪栏里越长越肥的猪崽子,田昌硬朗的脸上浮出些许笑意,“小妹,啥时候去买猪崽子?大哥去帮你抱回来。”

香草放下空碗,笑着回道:“就明天吧。”反正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想了想她继续说道:“大哥,我要买好些头呢,抱回来得好几趟,我和陆公子说好了,到时候借他的骡车用,明天你帮我赶车吧?”

陆亦瑾只养了一头骡子,车却买了两架。

一架带车厢的用来载人,一架平板车用来拉东西。

香草打算再买九头猪崽子,凑一个整数,这么多猪崽子抱回来太麻烦,借陆亦瑾的平板车,一趟就能拉回来。

“好,明天吃过早饭,咱就买猪去。”

乡里乡下,家里的物件,都是借来借去的,就像田家的曲犁,也是时常借给别人,在家放着不用的日子不多。

因而香草说去陆家借骡车,田昌习以为常,也没觉得有啥不好意思的。

只是,如今自家还欠着陆亦瑾的银子,这让田昌有些担心。

想了想,他有些不安地看向香草,“小妹,小瑾借咱的银子……”

“大哥,这事儿我都和他说好了,他不愿在家里养猪,到时候咱家的猪出栏,给他一头抵债,多退少补就行,你不用担心。”

香草压根不欠陆亦瑾的银子,不过,谎话还得按说好的圆。

这主意是陆亦瑾出的。

反正他家不养猪,猪肉全靠买,在哪买都是一样,至于卖那头猪的银子,那就更简单了,香草拿着当私房钱就行。

香草之前就觉得这个主意挺好,如今得知了陆亦瑾要办私塾,就更加赞同了。

之前她认为陆亦瑾要不了一头猪,如今倒是觉得一头猪根本就是小事。

这年头交通不便,很多读书郎都会选择在私塾住下,届时私塾自然要为他们做饭,一头猪而已,做成咸肉腊肉,估计还吃不了多久。

第237章 你这么凶干嘛?

用猪抵债这主意挺好,田昌听了,立马就安心下来。

不多话,大口吃完自己的东西,趁着家里人歇食的当口,拿起扫把到后院猪圈打扫去了。

小妹可是说了,猪圈要勤加清扫,保持清洁,这样圈在里头的猪,才不容易生病。

虽然从前没讲究那么多,可小妹说的也有道理,人干净了不是也不容易生病么?家里马上就要再添九头猪,从前可没这么干过,还是注意些比较妥当。

这样想着,田昌打扫的时候格外用心。

将猪圈打扫得干干净净,秦氏元氏也歇够了,三人又结伴出门开荒。

喂猪时,注意到猪圈被打扫干净,又铺上了新的干草,香草笑得一脸幸福。

自打她从安县回来,就将养猪这个活计大包揽下。

打猪草,煮猪食,喂猪,这些在她看来都不算什么重活,唯独打扫猪圈,她内心里是嫌弃的。

实在是……太臭了!

因而,第一次打扫猪圈时,她没忍住,小声抱怨了几句,恰巧被从茅房里出来的田昌听了个正着。

当时田昌啥也没说就走开了,香草还以为他没在意,毕竟乡下姑娘干这些活都是干习惯了的,原身从前也没少干。

可从那以后,田昌便默默地注意猪圈的情况,隔上两天就会打扫猪圈一次,根本不给就不给香草动手的机会。

大哥虽然沉闷,不苟言笑,其实却是个心肠柔软内心温柔之人。

嘴上不说,实则打心底里疼爱她这个妹妹。

香草前世没有兄弟姐们,自然也没有感受过被兄长照顾的感觉,如今感受到大哥沉默却贴心的宠爱,只觉得胸腔满满的,温情四溢。

这就是幸福,她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姑娘,香草如是想。

香草嘴角翘起,拎着一个小包裹,带上两个侄子,锁上门,哼着小曲,往石头兄弟家去了。

刚到石头兄弟家门口,就见大石头手里拿着鱼竿,走了出来。

“大石头,去钓鱼呀?”香草笑眯眯地问。

大石头见到她,顿时皱了皱眉,凶神恶煞地问道:“你又来干啥?”

昨日香草送零嘴过来,他觉得香草的做法太生分了,压根没把他当自己人,是以神情很是别扭,可话一出口,听到自己凶巴巴的语气,他又难免有些后悔。

不该对香草姐这么凶的。

香草毫不在意,大石头在想什么,她能猜到几分。

这就是个别扭的小男孩,得顺着毛撸。

香草笑了笑。

“你这么凶干嘛?为了一包瓜子,就不想认我这个姐姐啦?”

她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说道:“我跟你说,那些瓜子可是陆公子给的,难得吃上一回,换了是别人,我可舍不得给出去,也就是你喊我一声姐姐,我才舍得大方一回。你吃过了没?好吃不?”

大石头微微一愣,一下就被香草带跑偏了。

原来香草姐是将他当成自己人,才舍得给出那些瓜子的。

是他误会了香草姐的意思,香草姐肯定是心疼他没有零嘴吃,特地送来让他解馋,香草姐可真好……

大石头眉开眼笑。

明明自己赌气没肯吃那包瓜子,还是喜笑颜开的说道:“好吃,我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第238章 谈合作

香草三言两语就把大石头给降服了。

瞬间就将刚才的别扭忘得一干二净,大石头凑到香草面前,香草往他家院子里走,他便喜滋滋地倒退着打报告。

“香草姐,我要去河边钓鱼,摸螃蟹,你要不要一起去?”

‘大哥变脸可真快!’小石头暗自嘀咕,莫名其妙地看了自家哥哥一眼,便拉着跟在香草后头的豆子和禾儿,蹲在院子里玩泥巴。

香草走到堂屋边上,停下脚步,往屋里张望了两眼,这才回答大石头。

“不去,我找你娘还有事呢,你娘在家么?”

“在呢,你咋又来找我娘?”

扫了一眼香草手里的小包裹,大石头眼睛一亮,继而没脸没皮的笑道:“香草姐,我知道你疼我,那你也不能老给我送零嘴,我都大了,不馋零嘴。”

不馋?亏他好意思说。

昨天小石头嗑瓜子的时候,那味儿香的,差点没把他的口水给勾出来,要不是心里堵着一口气,他早早走开了,绝计忍不住朝那包瓜子伸手。

好在小石头很懂事,没将那包瓜子吃完,饴糖更是碰都没碰。

想到被娘收着的瓜子和饴糖,大石头心中一片火热。

待会儿,他一定要尝尝。

大石头没脸没皮的话,将香草逗得‘咯咯’直乐。

“昨儿你给我摆了张臭脸,我哪里还敢给你送零嘴,我今儿来是找你娘说正事儿呢,你去帮我喊你娘出来呗?”

大石头闻言,脸上一热,幸好他脸黑,乍一看,倒是看不出来脸红。

这时,听到动静的石头娘从里屋走进堂屋。

“香草来了。”

“娘,香草姐找你有事呢,你们坐着说话,我去倒水。”大石头正脸颊发烫,这会儿找到借口,立马就跑开了。

石头娘愣了愣,随即招呼香草进屋。

许是家中少有人来,又与香草不甚熟悉,她与昨日一样,明明在自己家里,神情还是显得有些拘谨,傻愣愣地看着香草入座,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连寒暄几句都没词。

见她如此,香草有些无奈,干脆也就省了那些虚头八脑的寒暄,直接大大方方说明来意。

“婶子,我今儿过来,是想和你谈一桩买卖。”

“啊?”

石头娘茫然,完全想不到自己能谈啥买卖。

看她的反应,香草立刻改变了策略,再不指望她发表意见。

“昨儿我看了婶子的绣品,婶子的绣工着实不错,就是和大户人家的绣娘比,那也是不会输的。只是,婶子您用来绣花的绣布和绣线实在差了些,一手好绣工都给埋没了,昨儿听大石头说起,收绣品的表示婶子您的绣品图样有些寻常,卖不上好价钱,所以我想和婶子合作,就是不知道婶子你愿不愿意?”

“咋合作?”

石头娘一脑袋问号。

她当然清楚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也曾想过放弃绣花,和村里别的妇人一样,佃些田地来种。

可绣花这门手艺,是她娘传给她的。

从小到大,也就她娘将她放在心坎上疼,她远嫁她乡,日子过的不好,可日子越苦,她就越发舍不下这门手艺。

这是她娘一手教出来的。

这门手艺易学难精,她自问自己的手艺算是还不错的,偏偏却连吃饱肚子都难。

石头娘咬了咬下唇,一脸灰败沮丧。

香草没有多做解释,将手里的小包裹打开,拿出一张比巴掌大点的白纸。

第239章 牡丹小图

牡丹瑰美的花朵,姿态华丽地簇拥成团,几片调皮的叶子穿插其中,绿意盎然,衬得花朵愈显妖娆。

晶莹剔透的露珠,在娇艳的花瓣上凝结成珠。

颤颤巍巍,摇摇欲坠。

仿佛下一刻,这些圆嘟嘟的露珠,就会憨呼呼地滚落下来。

明明是只是画在纸上的死物,偏偏活灵活现,奇迹般的拥有了生气,仿佛花妖成精,附在了这小小的纸上。

“这是……天呐!!”

石头娘目瞪口呆地看着香草递来的纸张,“这是什么花?”

这也太好看了吧!

她见识浅薄,甚至认不出纸上画的是什么花,搜肠刮肚只想到了‘好看’二字,最多也就能再加个‘太’字,只是她那双原本灰败沮丧的眼睛,此刻却格外有神。

盯着小小的纸张猛瞧,心头一片火热。

如果能绣出这样好看的图样,她的绣品还会无人问津吗?

绝不可能。

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图样。

对于石头娘很是大惊小怪的反应,香草十分满意。

她从小画画,除了早年母亲的教导,不曾专门学过,但她色感极好,观察入微,就算专业知识比不上那些学美术的,画出的画也没有多少艺术价值,可就真实这一点而言,她还是极度自信的。

从前她自认为画艺不精,可在这个连彩色铅笔都没有的世界,她拿出来的画,绝对足够惊艳。

只可惜,彩色铅笔画的画,她不敢随便亮出来。

水墨画她又不会,就算尝试,也没法画出这般写实的画。

要不是石头娘只是个见识不多的乡下妇人,她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谈合作。

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顾虑丢开,香草笑着回答了石头娘的问题。

“是牡丹花,牡丹花看起来富贵,这样的图案,富贵人家应该会喜欢。”

之所以画牡丹,也是有所考量的,牡丹向来深受富贵人家的喜爱,画这个肯定错不了。

就是不知道,石头娘能不能绣出这样精细的图?

“婶子,这样的图你能绣吗?”

香草有些紧张的看向石头娘。

这图她已经尽量少用几种颜色了,可深浅不一的红色还是有好几种,就是不知石头娘色感如何,若能绣出七八分,她也就不用担心了。

“我从前没绣过这种图。”

石头娘将图纸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低头凑近了细瞧,片刻后,她抬起头,神色有些为难。

“香草,对不住了,这图我绣不了。”

香草顿时泄气了,心中不无失望。

石头娘见她如此,颇为心酸地说道:“绣这样的图需要上好的彩线,这图不大,一幅用不了多少线,但彩线每种颜色都是一股一股卖的,这几种颜色加起来得几两银子,我买不起。”

听到这话,香草立马活了过来。

原来是为了这个,这不叫事儿!

她连忙将小包裹推到石头娘面前,彻底摊开自己,露出里头的彩线和布片,喜滋滋地问道:“婶子,你看看这些能不能用?”

问是这样问,可她清楚,这些肯定能用。

她可是按绣线的颜色画出的图,哪有不能用的道理?

果然,见到包裹里的布片和彩线,石头娘眼中立刻绽放出惊人的神采。

第240章 她听懂了吗?

“能用能用。”

石头娘激动不已。

生怕香草不相信她的本事,捧着小包裹连连保证:“有这些我一定能绣出这张图,香草,你把这活给我吧,我保证不会多收你工钱。”

她以为香草先前所说的合作,就是请她绣图。

毕竟像香草这样,又出材料又出图样的,和请绣娘做工没啥区别,她会这样想也很正常。

然,香草并不是这样打算的。

这一次,她和石头娘是第一回合作不假,暂时来说,她也不确定会不会有第二次合作,但她从一开始想的,就是长期合作,既然如此,就不能单纯只把石头娘当成绣娘使唤。

香草拿出的材料和图样,虽算不上上品,却也能居于中流,只要石头娘能绣出图样中的七八分,她就有信心将成品卖出个好价钱。

若石头娘只是拿绣娘的工钱,短时间内香草的确很赚,可若以长远计,却很不妥当。

只因,新花样被学走,就与她关系不大了。

石头娘学会了新花样,累积到本钱,自然可以凭借这些改善家中环境,可到那时,她还会甘愿继续为香草绣图吗?

厚道的话,或许会。

可这样有保障吗?没有。

没保障的事,香草怎么可能会放手去做?

说到底,她和石头娘这次的合作,是一次投资,既然是投资,回报和付出就一定要成正比。

石头一家近况凄惨,她不介意帮扶一把,却也不容许自身的长远利益受损。

需要发家的,不是只有他们。

香草家如今能吃饱饭是没错,但也只是不缺杂合面而已,离吃上大米,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

‘穷则独善其身。’

若是香草富裕,她不介意赠石头娘几张图,可她如今并不富裕,只能精打细算,将利益最大化。

想罢,香草开口了。

“婶子,你误会了,我不是来请你做工的。”

“啊?那是……”

石头娘脸上的欣喜之色渐渐淡去,只剩下一脸不解和担心。

绣品质量的优劣,决定绣娘工钱多少。

这次香草拿来的东西,一看就知道,工钱的收益必定也比从前卖绣品的要多,满心以为自己接到这个好活计,赚了工钱便能换些粮食,填一填家中早已见底的面缸。

可现在……香草这是不确定要把活儿给她吗?也对,绣娘虽然不好找,可香草拥有这样好看的图样,愿意为她做工的人肯定会有。

石头娘心中失落,想开口争取一下,张开嘴却找不到合适的用词。

这一刻,她无比痛恨笨嘴拙舌的自己。

这时,香草又说话了。

“我不是来请你做绣娘的,而是和你合作,我出材料和图样,你负责绣,卖了银子我俩分。”

斟酌了片刻,她抬眸看向石头娘:“我不懂绣品的行情,如何分我还没有想好,你怎么想?”

“??”

石头娘木呆呆的,完全一脸不明所以。

香草:“……”她听懂了吗?

无奈扶额。

看来不指望她发表意见,这想法是对的,只能自己多操心了。

第241章 希望

石头娘还真是没太懂香草的话。

‘卖了银子我俩分’这句话她懂,可具体咋回事,她完全云里雾里。

见她一脸懵懂,香草无奈地出声解释。

“银子我没想好怎么分,但是可以保证,你能拿到的银子,肯定比工钱要多。”

也不管石头娘怎么理解,香草又道:“银子如何分,等这批绣品卖出去再说。不过,又一件事得先说好,咱们这是合作,合作就得保证你和我两个人都不吃亏,银子方面我不会让你吃亏,同样的,我拿出的图样,你也不能擅自拿去做其他用途,更加不能给别人看。”

想了想,她再次补充。

“至于绣品怎么卖,去哪卖,这些你都不用操心,你只需要将绣品绣好,其余的都由我来完成。”

说完,香草直白坦荡的看向石头娘,神情认真。

石头娘微微一愣。

听说能拿到比工钱要多的银子时,她差点就掉眼泪了,心里觉得香草这是特意帮扶于她,可她终归心有不安,不敢平白受人家的好处。

正要开口拒绝,就听到香草说出了她的要求。

石头娘虽不算伶俐,却也不算太笨,仔细想了片刻,还是弄清楚了香草的顾虑和意图。

她并不觉得香草这个要求过分,相反,香草提出这个要求,她总算还能坦然了一些。

加上香草还包揽了卖绣品的事,她就更加感激了。

她性格怯弱,不善与人交际,若是让她去卖绣品,肯定卖不出啥好价钱。

香草几乎将所有难题都解决了,她哪里还有别的意见?

“好,都听你的。”

回过神来,见香草还在等自己的回答,石头娘连忙点头应下这事儿。

得到肯定的答案,香草心下一松,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眨巴着亮若星辰的眼睛,她调皮地说道:“那就祝我俩合作愉快。”

这时,端着一碗凉白开,站在一旁许久没出声的大石头,默默将碗递到香草面前。

“香草姐,谢谢你。”

他有些哽咽,鼻音很重,略显稚嫩的声音中,夹杂着感动和欣喜。

刚才香草和石头娘商量正事,他站在一旁默默地听了许久。

他很聪明。

知道香草姐之所以如此,也是想要赚钱,可他心中仍然感激。

自小习惯了遭受冷待,大石头就像一个全身凝满冰霜的孩子,就算一丝微弱的暖意袭来,他也能清晰的感受到。

他知道,除了赚钱,香草定然也是想帮扶他家的。

香草拿出的那张图,他没有机会细看,可就那么粗略地瞄了一眼,便让他看到了希望。

希望——

那么玄妙奢侈的感觉,从爹过世之后,他只感觉到过两回。

第一回,是香草分鱼给他的那一天。

那天他跟在香草身边钓鱼,掉了很久也没有鱼上钩,虽然碍于香草在身边,他表现的不算急躁,可是,只有他自己清楚,那时的他究竟有多饿。

长久以来,他总觉得自己会死,可他并不想死,纵使活在世上是受苦,他也不想。

因而,他不惜带着弟弟拦路抢劫。

第二回,就是现在。

大石头傻呆呆地看着香草,心中一片清明。

香草姐就是将希望带给他的人。

第242章 勒紧裤腰带

石头一家将牵着豆子禾儿的香草送出老远,看着母子三人感激不尽的神情,香草压力山大。

明明是互惠互利的事,何必如此?

她知道自己也算是帮了石头家,却不知道,就在昨晚,石头家断粮了。

今晨,母子三人从各自的房里醒来,睁开眼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的裤腰带勒紧。

他们家经常断粮,也算是断出经验了,饿上两天对他们来说习以为常。

村里人普遍穷,也就村长家有五亩自家田,日子好过一些。

从前李村长见他们可怜,还会偶尔救济,可俗话说的好,救急不救穷,李村长家中也不富裕,哪能长期救济他们?

再者说,石头娘是个寡妇。

李村长虽然老了,可到底是个男人,若是一直救济她,落在旁人眼里,哪能传出什么好话?届时李村长怕是连晚节都不保。

现如今,石头娘想找人借粮都无人肯借,她只能期盼自己的绣品能卖出去一两副,解燃眉之急。

可她的绣品,哪里是那么好卖的?

近忧未解,石头娘心事重重,目送香草走远,回转身看到被儿子深深勒在衣服里裤腰带,顿时眼眶一红。

石头娘满眼内疚,喃喃道:“是娘对不住你们。”

“娘,不关你的事,是这世道不好。”

村里人都说石头娘不该坚持绣花,说石头娘狠心,大石头却从来没怪过他娘,他知道,娘已经尽了全力,她这辈子没别的本事,只会绣花,自从爹走后,娘就没停过手,为的不就是养活他和弟弟?

村子里总劝她不要再绣了,让她去佃些田地来种,大石头对此嗤之以鼻,别说娘没有种田的经验,就算是有,她一个女人能种多少田地?估计两亩都够呛。

毕竟她连犁都拉不起。

两亩田能养活一家三口吗?若是不用赋税佃银,勉强可以。

大石头清楚,他娘坚持绣花是对的。

哪怕她的绣品不好卖,也卖不出好价钱,可总归没让一家人饿死,他们撑到了现在,总算等来了机遇。

若是早早选择了佃田会怎样?

大石头冷嘲:或许早就饿死了。

大儿子的安慰,让石头娘心里好受了些许,她抬手抹了抹眼睛,振作起来,“我待会儿就去镇上卖些绣品换粮食,你们在家等我。”

大石头闻言,低头想了想,开口说道:“娘,香草姐让您早点把那些手帕绣出来,您还是别去卖绣品了,卖不了几个铜板,而且也太耽误事儿了。”

镇上的铺子已经不收石头娘的绣品了,只能到处拉人兜售,她性子怯弱,又不怎么会说话,一天跑下来,能卖掉一副就算不错了。

如今大石头有了盼头,自然不想他娘去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

与其浪费时间去兜售绣品,还不如趁早绣好香草姐要的手帕,大石头如是想着。

可不卖绣品,就没法儿买粮食……大石头咬了咬牙,道:“娘,你去绣手帕吧,我去找香草姐借些粮食。”

说着就朝香草离开的方向飞奔而去。

第243章 打雷了?

别看大石头在他娘面前说得果断,实则,他追上香草后,又哑火了。

一路跟着香草来到地里,他埋着脑袋默默地帮香草拔草,久久不发一言。

到底是孩子,脸皮薄。

香草以为他心存感激,特地跑来帮她干活,想着拔草也不算啥重活,便没有开口劝阻。

由于秦氏吩咐她拔草,事出突然,她事先没有准备,只能趁吃过早饭歇脚的空档,躲进了房里,进空间挖了小半罐地龙备着。

家里佃来了五亩旱地,全都种上了豆子,想要改善土地,提高收成,仅靠这小半罐地龙,肯定是不够的。

好在给五亩地除草,一天也干不完,明天还能继续。

一边拔草,一边往土里投放空间的地龙,香草心情很是激动。

改善土地,增产,没有什么比这更牛的了!

这可是外头的地啊,无需像空间一样遮遮掩掩,不管种出什么,都可以光明正大的吃或卖。

有了这样牛哄哄的地龙,她还有啥可担心的?

地主婆,地主婆田香草,哈哈哈——

想象着自己坐拥良田……啊,不,坐拥良地的场景,香草喜不自胜,就连地里惹人嫌的杂草,在她看来,也倍显青葱可爱。

当然,青葱归青葱,可爱归可爱,拔还是要继续拔的。

香草干劲十足地拉出一株杂草,‘呼啦’一下,甩出老远,立马又将魔手伸向下一株。

这时,耳畔传来一阵‘雷鸣’。

“额……打雷了?”香草抬头看天。

艳阳当空,万里无云。

大石头脸颊发烫,悄悄从香草身边挪开了一些。

禾儿年幼,不知他此刻有多窘迫,一边用吃奶的力气和杂草搏斗,一边好心地给香草解惑,“小姑姑,不是打雷,是大石头哥哥的肚子在响。”

豆子禾儿都是饿过肚子的,知道肚子很饿的时候就会响,也知道饿肚子有多难受。

看向大石头的眼神,不禁有些同情。

香草皱了皱眉,转头一看。

只见大石头将脑袋埋在膝盖中间,默默用拔草的动作,遮掩自己的窘迫。

她凑近一些,轻声道:“快到吃朝食的时辰了,你赶紧回去吃饭吧。”

她不知石头家已经断了粮,只以为他是为了帮自己干活,而耽误了吃饭的时间。

“不用……我……我吃过了。”大石头几乎是下意识地撒了个谎。

将脑袋埋得更深。

他肚子很饿,很想开口求助,牙关咬了又咬,决心一下再下,却还是迟迟开不了口。

香草姐已经帮他家很多,若是他再开口借粮,会不会让香草姐觉得他贪得无厌?

人家帮了他,他却厚着脸皮粘过来,这样的自己实在令人厌烦。

香草本来并没有多想,让大石头回家吃饭之后,便继续伸手拔草,可听到大石头的回答时,动作却慢了下来。

大石头的谎言太过拙劣。

除了陆家和田家大房,村里人都是吃两餐的,连村长家也不例外。

石头家不可能吃早饭。

她吃过早饭没多久,就去了石头家,离开石头家之后,大石头就跟来了,哪里有时间吃饭?

事到如今,她哪里还看不出大石头有难处?

第244章 借粮

香草旁敲侧击问了几句,没有多说什么,又拔了一会儿草,她捶了捶后腰,站起身来。

“大石头,我有些渴了,回家喝口水,你帮我看着点豆子禾儿。”

“我知道了,香草姐你快去吧。”大石头点头应下。

香草回到家中,找了个空麻袋,装了二十斤杂合面,又将用来当水壶用的竹筒提上,再次锁上门,来到了石头家。

石头家院门没关,她径直走了进去,将杂合面拎进堂屋。

“婶子。”

朝里屋的方向喊了一句,很快就见到了石头娘匆忙走出的身影。

石头娘刚出门,便看到了香草脚边的麻袋,她知道里头必定是粮食。

顿时脚步一顿,眼眶泛红。

大石头不想耽误时间去卖绣品,说要找香草借粮就跑了,石头娘没什么主见,大儿子虽然年纪还小,却是她的主心骨,因而她便听话地开始绣手帕。

她下意识地听从大儿子所言,可回过神来,心里却不无忐忑。

和大石头一样,她担心香草会嫌他们一家麻烦。

没想到的是,香草真的愿意借粮,此时此刻,石头娘心中只有无尽的感激。

“香草……多谢你。”

石头娘嘴唇微颤,声音很轻很轻,可她说出的每个字,都是发自内心无疑。

香草虽然清楚粮食在这里的重要性,却也没想让石头一家,因为二十斤杂合面而对她感恩戴德。

石头娘含泪感恩的眼神,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朝廷才派过粮食,我家不缺杂合面,婶子你就别客气了,咱们如今是合作伙伴,帮点力所能及的忙,不算啥。”

顿了顿,又道:“这里有二十斤,婶子你先拿着,我地里还有活儿,先走了。”

说完转身就走。

石头娘连忙追了上去,“香草,我会尽快把粮食还你的,那些手帕我也会尽快绣好。”

二十斤粮解了燃眉之急,终于可以安心绣手帕了。

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拿出自己的全部实力,绝不会让香草失望。

见到她卯足了劲,一脸坚定的模样,香草对她绣出的手帕更加期待了。

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香草说道:“婶子你也用不着太急,别熬坏了自己的身子,俗话说,慢工出细活,咱们这次要卖的精品,不用太赶。当然啦,绣花的事还是婶子你比较了解,你看着办就好了。”

“好,我知道了,都听你的,我不赶。”

石头娘忙不迭地连连应声,几乎将香草所言奉为至理名言。

香草莞尔。

内心里突然觉得,石头娘这人其实挺适合长期合作的。

有手艺,人实诚,还容易满足,这样的合作伙伴,着实能令人放心。

当然,关于长期合作的事,具体章程还得再好好琢磨一番,现在不必急着下决定。

回到地里,一大两小三个孩子还在卖力拔草。

别看他们年纪不大,干活的速度还挺快,香草这才走开一会儿,三人就合力拔好了一小片。

看着越发精神的豆苗,香草笑了笑,提溜着竹筒,走了过去。

“都歇会儿,喝口水……大石头你娘喊你回家吃饭,赶紧去吧。”

第245章 心态变了

回家吃饭?

家里连粮食都没有,拿什么做饭?

大石头不想动弹,却还是被香草赶回去了,回到家时,娘和弟弟都在厨房忙活,大石头愣了愣,连忙走了过去。

“娘,你……”

想问娘,她在干嘛,可她手中的面团昭示了一切,大石头扶着门框彻底愣住了。

石头娘听到声响,转头冲他笑了笑,“香草刚才把粮食提来了,你再等会儿,一会儿就有得吃了。”

大石头点点头,什么都没问,心中早已一清二楚。

香草姐哪里是口渴回家喝水,她是去拿粮食了。

之所以没有明说,必定是察觉他的窘迫,给他留着脸面。

原来香草姐没有嫌他没脸没皮粘上来,她帮了自己,还照顾着自己的感受,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好的人?

先前的窘迫和紧张担心,骤然消逝一空。

不知为何,他突然回想起往事,想到香草曾经为了一口吃食,不惜进镇乞讨,他心中明悟,觉得自己很是幼稚。

脸面有什么重要的?能吃吗?

都是虚的。

大石头热泪盈眶,连忙悄悄地背过身去。

将腰板挺得笔直,他的神情愈发坚毅,明明脸上全是泪水,却仿佛顷刻间长大了不少。

自从他爹去世,悲伤绝望,茫然失措,各种消极的情绪围绕着他。

此刻,他终于清醒了,且,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明过。

他是家中长男,不该继续浑浑噩噩度日,理应肩负起这个家,保护娘和弟弟,哪怕如今他年纪尚幼,能做的事情不多,他也该早早立起门户。

石头娘不知大儿子的变化,她一边将面疙瘩挑进锅里,一边轻声感叹。

“咱家命好啊,当初你们祖母把我们赶出来,连个落脚的地方都不给,恰好那时有人迁走,李村长又是个好心人,给了咱们这个屋子,还救济了咱们不少,熬过了这么久,咱们又遇上了香草。香草给咱家找来了活路,还借粮给咱家,她和李村长都是咱们家的大恩人,这些恩情咱得记得牢牢的,一辈子都不能忘。”

石头娘很少说这么多话,这一次她实在是憋不住了,就想好好感叹一番。

她一直觉得自己命苦,远嫁他乡,没过过好日子,后来又成了寡妇,还被婆家抛弃。

从前,她绝计说不出‘咱家命好’这样的话,只因,她从未觉得自己命好过。

可如今仔细回想,她却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未出嫁时,她有母亲眷顾,学了一门手艺,出嫁后,相公虽说没啥作为,却也对她体贴呵护,生出的两个孩子,还都是省心听话的。

诚然遇到许多困境,可每次走投无路时,总会有贵人相助。

在这个普遍穷苦的地方,多少人饿死病死,她一个寡妇却带着两个孩子活下来了。

这不是命好是什么?

许是心态变了,石头娘原先灰暗的眸子里有了光芒,仿佛吃了一剂神药,有了精气神,感受到母亲的变化,小石头嘴巴咧得大大的,心中有种预感。

他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香草不知石头一家的心态变了,此刻她正悠闲地坐在草堆上,手里捂着几颗樱桃,逗弄着围在她身边的两个侄子。

“来,该禾儿吃了,张嘴,啊——”

第246章 帮小姑姑干点活

烈日升空,周遭空气愈发灼热。

香草将一颗圆滚滚的樱桃,放进禾儿张开的小嘴里。

满头是汗的禾儿立刻合上粉嫩的小嘴,仿佛闭晚了,嘴里的好吃的就会跑掉一般。

甜甜的,他最喜欢了。

他咂巴着嘴,双眼微微眯起,乖巧的小脸此刻红彤彤的,享受的小表情让他看起来像只餍足的小兽。

见他连汗都顾不上擦,香草莞尔一笑,神情宠溺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动作轻柔地为他抹去额间汗珠,继而又将豆子拉近,抬手给他也擦了一把汗。

大嫂走的早,豆子还懵懵懂懂时便没了娘,禾儿更是还来不及睁眼看上一眼,就失去了唯一的娘亲。

虽说还有秦氏和元氏在,可她们总归和亲娘不同。

孩子没有娘是什么感受,香草经历过,亦心有感触。

因而,她对这两个小侄儿总是格外怜惜。

将樱桃一颗一颗的喂进嘴里,两个小家伙吃得不亦乐乎,看着他们高兴的小模样,香草脑袋中不由划过另外一个大男孩的身影。

陆亦瑾也很喜欢吃这些樱桃。

之前那些,这会儿肯定早没了。

将手里的樱桃喂完,香草总算回过神来,见日头越发猛烈,便道:“你俩别去拔草了,就待在这儿玩会儿。”

此处有树荫,没有太阳暴晒,比地里阴凉许多。

担心晒坏小兄弟俩,香草不敢让他们继续干活,他们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

然,豆子禾儿却不愿意。

“小姑姑,我还能拔草。”

“我不要偷懒。”

他们不干活就得小姑姑一个人干,他们哪里舍得?两个小家伙一脸坚定的看着香草,香草无奈扶额。

看来,孩子太乖了也不好……

香草用手挡了挡太阳,抬眸看向远处。

一大片旱地过去,就是一片水田,目光从水翠绿的禾苗上掠过,停驻在水田边上,那里有一排绿树,绿树下面零星堆放着几堆的稻草垛。

那是去年脱粒留下来的干草。

这些干草只有两个用处,要么喂牛,要么用来引火。

村里只有一头牛,吃不了多少,这些干草最大的用途就是引火了,大塘村水田很多,每年收割水稻后都会有一大批稻草,根本就烧不完。

因而,村民们将稻草一堆一堆地摆着,谁要用只管去拿就行。

香草看着远处的干草,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弯,“你俩帮小姑姑干点活,行不?”

禾儿:“好。”

豆子:“小姑姑要我干啥我就干啥。”

香草笑了笑,伸手指了指草垛,对豆子禾儿说道:“你俩去那边给小姑姑找些好的干草梗,记住一定要一根一根的挑,挑颜色差不多的,没发霉的,知道吗?”

不等两个小家伙提出质疑,她又道:“快去吧,吃中饭的时候小姑姑要用。”

听说小姑姑吃中饭的时候就要用,饶是两个小家伙一脸不明所以,也连忙迈着小短腿往草垛方向飞奔而去。

他俩乖乖地待在树荫下,仔仔细细地挑着干草梗,等到香草来接他俩回去时,身边已经堆了不少。

香草笑眯眯地,抱起这堆严格按她的要求挑出的稻草梗,领着两个干干爽爽的小家伙回家。

第247章 草帽

“小姑姑,小姑姑,这些草梗有啥用啊?”

豆子拉着禾儿的小手,迈着小短腿跟在香草身边,嘴里还不忘好奇地发问。

香草低头看了看两张求知欲旺盛的小脸,脸上笑容灿烂。

指了指还在田间地头忙活的村民,笑着问道:“你们看那些伯伯大婶,他们身上有什么是用干草梗做的?”

听到这话,两个小家伙连忙抬眼朝村民们望去。

村民们的打扮和平常一样,只是近来天气愈发炎热,有几个村民头上,多了一顶草帽。

禾儿还小,不知草帽是用啥做的,豆子却是眼睛一亮。

“是草帽,小姑姑你要做草帽吗?”

“是啊。”香草肯定地点了点头。

豆子低头对了对手指,心中冒出些许担忧。

小姑姑是很能干没错,可家里没人会编草帽,小姑姑又没地方学……从前在老家生活时,村里人都是找二房换草帽的,其余人想换,价钱都不贵,一个鸡蛋能换好几顶。轮到他们大房就不是这样了,一个鸡蛋只能换一顶……

香草不知道豆子在想什么,她根本没记起这一茬。

说起草帽,她想到了自己前世的童年。

前世爸妈还在的时候,经常带她去工作的培训机构玩耍,那家培训机构不算大,各种培训班却是不少,其中也有教小朋友或大人手工艺的培训班。

因为她是教师的孩子,模样性格又讨人喜欢,她在那里可算是如鱼得水,经常溜进正在上课的教室里旁听,也没人会说她。

编草帽的技能,就是她在儿童手工艺班学会的。

只不过,她从前编的是用来给布娃娃戴的小草帽,大草帽她还真没编过。

当然,大草帽和小草帽的编法都一样,编草帽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只要学会了方式方法,那就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虽然很久没有编过了,记忆有些模糊,香草还是有信心能够编出草帽的。

天气愈发炎热,家人还是要顶着大太阳干活,能有顶草帽遮一遮也是好的。

正午是一天最热的时候,为避免中暑,这个时候村民们都会选择在家待着,田家二房也不例外。

吃过了午饭,香草将豆子禾儿捡的干草梗抱进堂屋,一边和家人闲聊,一边开始回忆草帽的编法。

“你这是干啥呢?咋还玩起草梗了?”

元氏见她拿着几根干草梗叠来叠去,心中不免好奇。

香草正想开口解释,就听禾儿脆生生地说道:“二婶,小姑姑在编草帽。”

“编草帽?”

元氏一愣,下意识地环顾了家人一眼,发现大伙儿的神情都有些怪异,心知大家都想到了大房。

田家生活的地方,不管是老家还是现在的大塘村,都属于穷困地带。

越是生活在这样穷苦之地的人,就越是重视自己的手艺,但凡是有用的手艺,人们都要捂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家学了去。

毕竟,比旁人多门手艺,就是多了一个生财之道。

就算那门手艺的收益微乎其微,那也比旁人强了一些。

会编草帽的范氏,自然也不例外。

第248章 她这么聪明的吗?

“草帽哪是那么好编的,你这孩子,就爱瞎折腾。”

秦氏笑着摇了摇头。

香草将草梗叠来叠去,好一会儿了,也没见叠出个什么名堂。

元氏也笑了笑。

许是因为想到了范氏昔日的做派,她的笑容有些勉强。

见香草埋着头继续玩草梗,不发一言,她伸手摸了摸香草的额头,轻声问道:“你今天在外头晒了一上午,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

要不是晒坏了,香草怎会突然想到要编草帽?

不等香草开口,元氏便认定了自己的猜想,没多想,便转头看向秦氏。

“娘,明天咱家就要买猪了,小妹还有得忙呢,咱家地不多,地里那点活就别让她干了,我闲着的时候去拔一些,要不了几天就能干完。”

元氏对香草这样上心,秦氏自然是高兴的。

当然,她也不能将地里的活,都塞给元氏,毕竟儿媳妇也是半个闺女,哪能厚此薄彼?

秦氏嗔怪地瞪了元氏一眼,“哪有你这样啥事都往身上揽的?开荒的事也不用太着急,咱们先……”

“哈,成了,我知道怎么编了!”

琢磨多时的香草,终于记起草帽的编法,她兴奋地一跃而起,动静不小,差点碰翻桌上的水碗。

回想起秦氏和元氏刚才的对话,香草又道:“娘,二嫂,你们说啥呢,我哪有那么娇气?就地里的那点活而已,我能干。”

秦氏被香草刚才的动作吓了一跳。

拍拍胸口,瞪了香草一眼,“你这孩子,咋一惊一乍的,你刚刚说啥?难不成编草帽的法子还能被你琢磨出来?”

她才不信呢!

香草嘿嘿一笑,“娘,你说中了,我还真就琢磨出来了。”

说完便老实坐下,将手里叠坏的草梗扔在一边,拿了一把新的放在桌上,埋头编了起来。

记起了编法,她的动作就不似刚才那样毫无章法了。

手指翻飞,动作异常流畅。

秦氏和元氏诧异对视。

看香草编的有模有样,莫非当真被她琢磨出来了?原来她这么聪明的吗?

婆媳俩十分好奇,一动也不动地坐在一旁观看。

听见禾儿打起了哈欠,香草停下手上的动作,“娘,禾儿都困了,你们赶紧去午睡吧。二嫂,你也去休息一会儿,我再编会儿,等顺利编好一顶,再教你们,到时候咱家一人一顶。”

秦氏元氏点点头,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走了。

过了一阵,元氏又悄悄折返。

“二嫂,你咋不去休息?”香草抬眸看了一眼,手上的动作未停。

“我不困,过来和你说说话。”

元氏轻手轻脚地在她身边坐下,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见香草手中已经有了雏形,她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蹙起。

不曾学过,便自行琢磨出了草帽的编法,她知道,那是香草聪慧。

可范氏那个拎不清的,会这样认为么?

显然不会。

以她的品性,说不准,还会污蔑香草偷师,闹得不可开交。

回想到范氏混不吝撒泼的模样,元氏不由顾虑重重,她是真怕了二房那一家子。

元氏说是来陪自己说话,可又坐在一旁一言不发,香草不解,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元氏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手中快要成型的草帽发呆。

“二嫂,你想什么呢?”

第249章 二嫂变坏了。

元氏怕了二房。

她一心只想关起门来,清静过日子,力求避开那一家子。

内心里,甚至宁愿没有草帽,也不想招惹二房。

听元氏说完心中顾虑,香草眉头微动。

知道二嫂怕了二房,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怕,编个不值钱的草帽而已,她竟然能有这么多顾虑。

当然,这也不能怪元氏,实在是二房昔日所作所为,实在令人作呕。

元氏自从嫁给田盛,每每与二房打交道,都会受尽欺凌,心中胆寒也是人之常情。

可香草不愿二嫂一直这样下去。

她看着元氏的双眼,轻声问道:“二嫂认为我不该编草帽?”

若是元氏点头,香草就是嘴上不说,心中也难免要失望了。

毕竟她多次和二房对上,态度坚决,回回都不曾妥协,二房的人根本没落到什么好,事实证明,那些人也不过如此。

这些元氏都看在眼中,若是她还一味只知避让,那也太过胆小了一些。

香草不指望元氏有勇气和二房对上,却也不愿她一直对二房心存恐惧。

在香草眼中,那些人真没什么好怕的。

元氏想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看着小姑子那双水洗过般的眸子,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香草琢磨编草帽的法子,还不是为了家里人少晒点太阳?

别看她今天才开始动手,私下里还不知琢磨了多久呢,难道就因为范氏会编草帽,就为了避嫌不让她编了吗?

凭啥?

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她范氏会编。

元氏心中无端生气一股闷气。

‘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的人,怕他们干嘛?’

脑海中突然响起香草曾经说过的话,又想起相公对她怒其不争的神情。

元氏神色一凛。

好似找回了上回从二房手里抢回两条熏鱼时的勇气。

“不,咱们凭啥不能编,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咱们不但要编,还要编多一些,把他们的生意都抢了。”

有了勇气,元氏颇为激动,说话间,脸颊漫出一抹极浅的红晕。

“噗~”

香草呆了呆,继而‘噗哧’一笑。

只觉得二嫂此时此刻的神情,极为生动……可爱。

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二嫂从前怕二房那家子怕得出奇,这下子不但不怕了,反倒惦记起抢他们的生意,实在太可爱了。

香草忍俊不禁。

“抢生意就算了,我瞧着村里有好多人戴着草帽,想来村里也有人会编,咱们编几顶自个儿戴就好了。草帽太不值钱了,为这个浪费太多时间,不值当。”

编草帽其实费了多少时间。

只是这东西太不值钱,且也算是门手艺,找人学还得送些礼,这才没人惦记着要学。

也就范氏把编草帽的法子当成宝贝,每次编草帽都要躲进房里,关上房门,生怕被人学了去。

防得跟什么似的。

元氏心态有了变化,这会儿非但不怕了,听到香草说不想抢生意,反倒有些失望。

不过香草说的对,不值钱的东西编多了也是浪费。

再说,村里若是有人会编草帽,那这些东西就更不值钱了,编出来了说不准也没人要。

虽说眼下她很想让二房吃瘪,可也没必要折腾自家人。

转念一想,范氏那么重视自己的手艺,若知道了大房会编草帽……想到范氏气得跳脚的模样,元氏暗搓搓地笑了。

她双眼发亮地盯着香草的双手,语气不无雀跃地说道:“你手里这个都快编完了,教教我呗。”

“好。”香草莞尔。

她怎么觉得,二嫂好似变坏了,等二哥回来,只怕会吓一跳呢!

第250章 我都不忍看!

想到二哥,香草不禁又有些担心。

也不知道二哥求医顺不顺利,银子够不够用。

侧目瞧了瞧跃跃欲试的二嫂,她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提起这事,免得让二嫂担心记挂。

别看她这个二嫂嫁进田家已经有几年了,实则年纪不大,这个朝代的女子嫁人早,二嫂如今连十九都没满,若是放在前世的世界,还只是个学生。

女子嫁人后,不管性情如何,多半都会表现出成熟稳重的一面,生怕婆家不喜。

元氏正是如此。

虽说田家人对她都很好,她还是极力表现。

香草猜想,元氏出嫁前,娘家人必定教过她,少说话多做事。她平时话很少,能找到活干就不肯闲着,手脚勤快得不得了,巴不得将家里的事都揽在身上。

就看她之前提出要代香草拔草之事,就能得见一些。

元氏此刻却与往常不同,神情雀跃激动,目光充满好奇,脸上挂着跃跃欲试的期待,鲜活得不像话。

像眼下这般有活力的元氏,香草还真是很少见到。

她很喜欢这样的二嫂。

一边教元氏,一边编草帽,很快,第一顶草帽在香草手上顺利完工。

这顶草帽,造型有点像路飞帽。

香草前前后后翻看了一遍,嗯,的确有点像,但这顶……格外丑。

一次编大草帽,能编成这样也不错了,香草脸皮够厚,轻易就接受了自己的第一个作品。

元氏的眼神一言难尽,好在她很会照顾小姑子的面子,没有直接说这顶草帽很丑。

“为啥这顶草帽和别人的不一样?”

香草:“……”这是在说草帽丑没跑了。

其实,编草帽香草还真不拿手,毕竟那是小时候学的,多年没编过,能记起来怎么编已经很不错了。

若是这个有毛线和钩针的话,她倒是可以勾出很漂亮的帽子,鞋子,毛衣啥的。

只不过,据她所知,这里似乎还没有出现毛线这种纺织品。

当然了,毛线勾出的帽子,这大热天的,也没法儿戴。

见香草没说话,元氏连忙夸道:“你可真聪明,竟然真被你编出来了,也不知道你的脑袋是咋长的,这要是换成别人,哪能自个儿就把草帽编出来。”

从儿童手工艺班学来的技艺,被元氏这样夸赞,饶是香草脸皮够厚,也忍不住老脸一红。

她幽怨道:“二嫂,我知道这帽子丑,你就别埋汰我了。”

元氏低头偷笑,“哪有,草帽嘛,可以用就行了,丑点不妨事。来来,你教我起头。”

香草的编法简单,元氏人也不笨,很快就掌握了方法。

两人埋头编了一会儿,秦氏也起来了,三人一边说话,一边编草梗,编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将家人要用的草帽编好了。

除了还没回来的田盛,家里老老少少,人手一顶。

编好草帽,日头也没那么烈了,一家人顶着新编的草帽,乐呵呵地出门干活。

半路上,秦氏还不忘拉着村民闲聊。

“老婶子,你看我头上这顶草帽咋样……哪来的?当然不是买的,我家哪有那闲钱……捡的?那不能……这是我家香草编的呢,那丫头净爱瞎琢磨,看看这草帽丑的哟,啧啧,我都不忍看!”

香草:“……”

谁都听得出她娘这是在炫耀闺女聪明。

第251章 先看好一个?

“唷~自个儿就能把草帽琢磨出来,你家丫头也太有能耐了。”

“可不是嘛,瞧瞧这丫头一脸聪明相,田家的,你可真有福气。”

“田家的,你家丫头今年多大了?许了人家没?”

“这丫头看着还小吧。”

“这样的好丫头,不愁许不到好人家,田家的,你可得好好选选……”

出门往地里去的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话题围绕着香草转,不知怎么就扯到了香草的亲事。

无奈至极,香草只得拉着两个小侄子,跑了。

“唷~小丫头还会害羞呢!”

“哈哈……”

“是大姑娘了。”

“……”还没跑远的香草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一跤。

大姑娘个鬼,姐姐就是小丫头,一辈子做小丫头。

避开人群,时常挂在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若有似无的忧色。

想到嫁人,本来还开开心心的香草,一下子就乐不起来了,心不在焉地拔着草,连放地龙这等重要的事也抛在了脑后。

哎——

现实往往都很骨感,一如她干瘦的小身板。

她宁愿一辈子单身,可生活在这里,不嫁人肯定不现实……或许她应该早做打算。

可这事要咋弄?

要不,先看好一个?自己选夫,总比听媒婆随口胡诌的好。

这样想着,香草精神一震。

她认为这个想法有操作的余地,遂默默计划起来。

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呢?

首先得离得近,大塘村本村最佳,隔壁下山村其次,兴庆镇……有点远了,不方便找借口回娘家。

远嫁,远嫁是不可能的,石头娘的例子摆在那里,远嫁等于没娘家,坚决不可取。

香草暗搓搓地将目光放在大塘村和下山村。

下山村她完全陌生,大塘村的年轻小伙儿她同样不熟,看来要开始留意了,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香草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幸好刚才村民们提醒了她,她才十四不到,还有时间观察观察。

大塘村和下山村最起码有百来户人家,她还就不信了,这么多人难道还选不出一户适合嫁的?

她要求又不高。

男人长相过得去,人勤快些,别老实过头,在媳妇儿面前耳根子软些,就更好了。

不过,男人啥样,其实不太重要。

最重要的是,婆婆得是个好相处的,不指望未来婆婆像她娘似的,将儿媳妇当成闺女疼,但也不能像石头奶奶那样,将儿媳妇当成仇人。

婆婆后头,就是妯娌了。

在这个地方,户户都恨不得生他七八九十个儿子,虽说真生那么多,还都养大了的很少,但有个三四个儿子的人家还是很多的。

这样一来,妯娌就显得极其重要了,她们一旦闹腾起来,简直能要人老命。

香草想到几个泼辣妇人开撕的场景,不由浑身一颤。

可怕,太可怕了!

她坚决表示,妯娌必须的必须得是不闹腾的。

整个下午,地里的草没拔多少,香草的心思全都放在胡思乱想中了,旁边地里,同样来拔草的李小莲,频频转头看她,她也丝毫未觉。

第252章 辈分乱套了

太阳西落。

余晖大片大片的铺在天边。

绚烂瑰丽的柔光,将山林间破败的村落,渲染成难得一见的绮丽美景。

香草牵着嬉闹不已的豆子禾儿,背着余晖走在回家的路上,脸上神情颇有些心不在焉。

听到孩童欢脱的嬉闹声,陆亦瑾停步回头,正好瞧见一大两小身披霞光朝自己走来。

两个小的动作很大,一边将中间的人左拉右拽,一边仰着小脸,笑嘻嘻地说着什么,中间的人时常低头回应,神情中带着些许纵然和无奈,丑兮兮的草帽下,三张小脸神态各不相同,细看之下,又能从中找到些许相似之处。

——都很可爱。

陆亦瑾停在原地,等着三人靠近。

“小姑姑,是小瑾哥哥。”

豆子瞥见前头站着的人,连忙摇了摇香草的手。

香草蓦然向前看去。

只见前方那人单手背在身后,孑然而立,晚风轻轻吹起袍角,罩在襦袍中的那双笔直大长腿,无可避免地露出冰山一角。

香草在心里‘啧啧’了两声,默默将目光往上移了移。

掠过被布带束起,显出精瘦痕迹的腰身,香草迅速抬头,视线突然陷入陆亦瑾的眼眸之中。

——那里头也有一片霞光。

嘶~

香草被自己心中冒出的句子酸了一下,只觉得牙有点疼。

伸手拍了拍豆子的脑袋,她道:“辈分弄错了,你应该管他叫小瑾叔叔。”

这孩子,见到陆宴知道要叫‘大叔’,怎么见了陆亦瑾就变成了‘哥哥’?辈分乱套了。

豆子想说他看起来像哥哥,还未来得及张口,就听陆亦瑾轻笑着说道:“你姑姑说的没错,是该叫叔叔。”

他可不愿平白比香草矮一辈。

“小瑾叔叔。”

豆子很是乖巧,虽然他还是觉得陆亦瑾比较像哥哥,可还是改口了,就像他觉得香草比像姐姐,却必须管她叫小姑姑。

“乖。”

陆亦瑾走近,学着香草方才的动作,伸手轻轻拍了拍豆子的脑袋。

豆子和他毕竟不够熟悉,对于他亲昵的动作,虽然没有表现出抗拒,却也不太习惯地缩了缩脖子。

陆亦瑾察觉了他轻微的动作,稍稍愣了愣。

看来得和孩子们尽快熟悉起来。

香草没有注意到他俩之间的互动,只是笑着问向陆亦瑾:“你这是出来散步么?”

陆亦瑾搬来大塘村后,为了避免被人围观,便像个大家闺秀似的,深居简出,鲜少在人前露面。

今天能在村子里遇上他,这还真是挺稀奇的。

陆亦瑾摇了摇头,“不是,打算去你家找你。”

“找我?”香草想到了什么,一拍额头,道:“上回捞的鱼吃完了?我咋把这事给忘了。”

陆亦瑾:“……”难道他就只会惦记吃鱼?他在香草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不过……鱼的确是吃完了,没错。

他不由有些郁闷,干巴巴地说道:“除此之外,我来找你还有另外一件事。”

见香草一脸好奇,他往香草家的方向看了看,稍稍凑近一些,轻声道:“我请你抄书,如何?”

香草想到了什么,眼睛‘刷’地一下亮了。

毫不吝啬地冲陆亦瑾竖起一个大拇指,继而豪迈挥手,“走,去我家。”

第253章 你不应该开私塾。

“小瑾,你说什么?我家香草……香草识字!”

“还会写字?这……这怎么可能。”

“是啊,不可能的。”

秦氏元氏田昌无比震惊地看着香草,要不是陆亦瑾三番四次重复,他们绝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田家祖上三代,就没出过认字的人。

香草怎么可能会认字呢?

还会写字,这简直是胡扯。

被家人虎视眈眈盯着的香草,怂成一团,缩着脖子一个劲的往后缩,差点从长凳上掉下去。

好在她背后是一堵墙,护了她周全,也让她退无可退,只得转头用眼神向陆亦瑾求救。

“你们没有听错,她的确认字,也会写。”

接收到香草求助的眼神,陆亦瑾面带微笑,十分淡定地将田家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见家人极具压迫性的视线移开,香草悄悄松了一口气。

随后,就听陆亦瑾像说书一样,讲起了香草学字的过往。

在地主家饱受磋磨的小丫头,表面孱弱,实则却有着旁人没有的心智和眼力,她相信学会认字可以改变自己悲苦的命运,便在干活时,偷偷隔着一道窗子,观看先生教书,一日都不曾落下。

小丫头生性聪慧,记忆力也比旁人要强上一些,日积月累之下,竟然还真认识了不少字,她时常用手沾水在石头上,练习写字,将指腹磨破了也不在意。

许是天道酬勤,后来她幸运地捡到了一劫烂笔头……

故事讲的很棒,励志,有泪点,小丫头坚定的意志,让人动容。

田家人听得泪眼婆娑,一个个哽咽不已,嘴里不停感叹。

说香草早些年受了太多委屈,又感叹香草实在聪慧,这样的孩子生在他们田家,是受了大苦了。

香草:“……”陆亦瑾,你不应该开私塾,应该去开茶馆说书,那才是你该干的事。

这个故事是她编的没错,可她真的只用了一两句概括一下,能把这个故事讲的如此逼真,如此有血有肉,实在全靠陆亦瑾一张嘴。

特别是故事的后半段,心理戏特么丰满。

那小丫头因为习字,偶尔会耽误了干活的进度,时常被地主责罚,受尽了皮肉之苦。

久而久之,她对地主心存畏惧,又担心自己偷偷学字的事,被地主察觉会罚得更重,因而将此事隐瞒多年,不敢对旁人提起一字半句。

明明学会了认字,却要装作大字不识一个,心里要多苦就有多苦。

啧啧啧——

太精彩了。

一脸呆滞地听完陆亦瑾讲的故事,香草心中冒出一个小人儿,这会儿,小人儿正目瞪口呆地为陆亦瑾缓缓鼓掌。

田家人对陆亦瑾讲的故事,深信不疑。

渐渐地,他们的哭声越来越大,一个个哭得稀里哗啦,秦氏更是搂着香草,哭得岔气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陆亦瑾得见这副惨状,嘴角微微抽搐。

好像有些用力过猛了。

元氏用衣袖刚抹过一把眼泪,眼眶又湿了,她恨恨开口骂道:“都怪那个丧了良心的吴地主,他们一家那样磋磨香草,肯定不得好死!”

一听这话,秦氏想到了什么,哭声一顿,“春花,不许胡说。

第254章 恩恩怨怨

“娘,凭啥不让说,要不是那吴地主蛮横不讲理,香草咋会受那么多苦。”

想到香草从前受的苦,元氏心里就很不舒服,听到秦氏话里话外,似乎有维护吴家的意思,她竟然破天荒地开口顶嘴了。

连元氏这个做嫂子的,都为香草鸣不平,秦氏这个做亲娘的,又怎会不心疼闺女?

只是,秦氏清楚,他们田家大房,没资格怨怪姓吴的那一家。

哪怕吴地主的确蛮横,哪怕吴地主家的胖小子,曾将香草推下河。

“咱家没资格怪吴老爷。”想到过往,她不禁长叹一声。

“还记得你爹当初牵来的骡车吗?那是吴家的,吴家老爷虽然不厚道,小儿子心也狠,可他的大儿子是个好心人,就因为香草的事,他一直觉得愧对咱们家。当初就是他告诉你爹有人得了疫病,又给你爹牵了辆骡车,要不是有他,咱们一家可都跑不了,这个大恩,咱得记着。”

这事儿秦氏和田昌田盛都清楚,元氏和香草却是第一回听说。

她们没想到哪有这一桩,双双愣在了原处。

吴地主苛待香草,时常打骂于她,这是事实做不得假,可田家大房却因此得了生机,也是事实。

香草不禁心生感叹。

世上之事,往往就是如此,恩恩怨怨掺成一团,实在难以理清。

可惜原身并不知道骡车之事,若是知道自己所受的苦,间接救了家人,或许她会更加释然吧。

她那么在意家人……

陆亦瑾看着香草的神情,想到她曾经的经历,心头不由发紧。

小小年纪,命途如此多舛,她还能长成如今这般开朗随性的模样,实在太难得了。

提起往事,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秦氏见众人垂头不言,有心活跃气氛,便勉力一笑,道:“过去的事就不提了,香草认字,这是件高兴事儿,没想到,咱家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还能出个识字的姑娘,实在是祖宗保佑。”

听到这话,田昌也笑了。

“小妹从前性子闷了些,脑子的确好使,她能学会认字,也是正常的。娘,你记不记得,去年逃难的时候,把爹弄来的那头骡子藏在附近山里,就是她出的主意,要不是有那头骡子,咱们一家还不一定有今天。”

秦氏和元氏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田昌这话可不是瞎掰,当初疫病刚起,田父便用骡车,拉着一家人跑了出来。

要不是路上出了一次意外,说不定他们一家一个都不会出事。

后来,那头拉车的骡子,在快到兴庆镇的路上累死了,秦氏本想去镇里卖骡子肉,却被原身拦了下来。

那一次,怯弱胆小的原身,勇敢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灾情已起,往后的一段日子,说不定有钱也买不到粮食,还不如进山将骡子肉风干藏起来。

幸好,秦氏照做了。

事实证明,原身说的没错,就是这些骡子肉,支撑着他们挺过了灾年。

回忆起原身的记忆,香草心中感概更盛。

她来之后变化如此之大,家人却没有怀疑,皆因原身本身是个聪慧的姑娘,在她身上,不管发生什么,好似都可以接受。

第255章 光会认字

香草将陆亦瑾送出家门,正想留步,又想起还要替陆亦瑾抓鱼,便回屋拿了衣服,与他并排同行。

“今天谢谢你了,家里连米都没有,不能留你吃饭,实在不好意思。”

秦氏没有开口留饭,倒不是舍不得一餐饭,她听香草说过陆亦瑾嘴刁,不好意思委屈陆亦瑾的嘴。

田家人如此贴心,陆亦瑾自然不会介意。

其实他也不想留下吃饭。

他若留下,田家人心中必然会担心怠慢他,因为他一个人,害得一大家子惴惴不安,那就不美了。

“无妨,江婶应该做好饭了,待会儿你留在我那儿吃。”

“你帮了我,我不但没留你吃饭,还反过来蹭你一顿,真是……”

“你我之间,无需计较那么多。”

“也是,我蹭过的饭还少吗。”香草没脸没皮地回了一句,继而抬头看了陆亦瑾一眼,轻声笑了。

因惋惜前身早逝而沉重不已的心情,悄悄地缓解过来。

陆亦瑾见她笑了,心绪微松。

他一早就看出香草心情有异,无需深想,也清楚是因为往日的旧事,安静了片刻,他柔声安慰:“往事已矣,你莫要再多想。”

安慰的句子一旦说出口,都会变得格外单薄。

但是就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还是让香草觉得暖心不已。

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说明陆亦瑾留意了,有个会留意自己情绪的朋友,实在是一件难得而又值得高兴的事。

香草终于从旧事中脱身而出,她扬起笑脸,语调轻快地问道:“诶~你之前说请我抄书的事,是认真的还是只用它当个由头?”

“自然是认真的,”陆亦瑾一本正经地问道:“百家姓你能抄吗?”

其实,陆亦瑾还没见过香草写字,只是香草曾在他面前自吹自擂,说她的字写得还不赖。

对此,陆亦瑾并不怎么相信。

毕竟没有先生正经教她。

因而,说请她抄书,其实就是个把她拘来家里的借口。

他想教香草读书写字。

在他看来,香草十分聪明,字认得也还算全乎,只不过,她光会认字,看书却经常不知其意。

且得再好好学学。

香草自然不清楚陆亦瑾的想法,若是她清楚,必然会欲哭无泪。

文言文呐,那都是文言文!

一看到陆亦瑾的那些书,她便想起当初读初中和高中时,被文言文支配的恐惧。

这会儿,香草还不知道陆亦瑾的打算,也不知道自己即将再度与文言文杠上,听到陆亦瑾问她会不会抄百家姓,她立即肯定的点了点头。

“百家姓么,最基本的,我没问题。”

百三千,也就是‘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这些都是古代的开蒙教材。

看来陆亦瑾让她抄这些,是打算用来给幼童开蒙用的。

不过,这些香草并不关心,她眯了眯眼,扬起一个财迷心窍地笑容,十分厚脸皮地问向陆亦瑾:“工钱咋算?”

陆亦瑾微怔。

这个……他还真没想过,本来就是个玩笑而已。

见香草一脸期待,他略带嫌弃地‘啧’了一声,屈指往她脑袋上一敲。

“那就要看你的字写得如何了,若是不成样,我可不收。”

香草十分自信,回了一句俏皮话。

“您就瞧好吧。”

“……”瑾无奈扶额。

第256章 光盘行动

来到大塘村的这段时间,足够让江厨娘将陆亦瑾吃饭的习惯,了解得七七八八。

陆亦瑾嘴巴挑剔,不喜铺张,每顿饭有两菜一汤便足够。

晚饭他吃的尤其清淡,习惯多素少荤。

这一餐,江厨娘提前煲了一盅,消暑的干贝冬瓜排骨汤,打算再做三个菜,酿豆腐,浇汁菜心,苦瓜炒蛋。

将材料洗净备好,只等陆亦瑾回来,随时可以开始炒菜。

左等右等,没见陆亦瑾回来,江厨娘正想出门去看看,就见方圆快步跑了过来。

“江婶,公子让加俩菜,弄个鸡蛋羹,炒盘肉。”

江厨娘微微一怔,“加上汤,今天我准备了四个呢,还要加?”

“加上,香草姑娘来了。”

自从得知自家公子和香草以朋友相交,方圆就对香草改了称呼,再不敢直呼香草了。

方圆一脸无奈。

公子刚才一见到他,就吩咐他来加菜,这也太上心了。

江厨娘听说香草来了,脸上瞬间冒出笑意,扬了扬手中的锅铲,嘴巴一张,连连问出了好几个问题。

“香草姑娘人呢?是在抓鱼吗?要不要再烧条鱼?”

方圆:“……”

为啥人人都喜欢那个丫头?江厨娘这才来多久?

不过仔细想想,公子也才来不久就和香草勾搭上了,啊呸,不是勾搭,是交朋友。

“江婶,现在烧鱼有些晚了吧?你赶紧做饭吧,公子还饿着呢。”方圆没好气地开口。

江厨娘想想也是。

这会儿鱼还没捞上来呢,等捞上来烧好,还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今儿天不早了,还是算了。

香草上岸时,方圆已经开始在上菜了。

换好衣裳,她熟门熟路地走进膳房,在陆亦瑾对面坐下。

菜还没上齐,趁着上菜的空档,香草单手撑着下巴,低下头想自己的事。

至今为止,陆亦瑾还不曾钓到过鱼,当然,这也是因为,他这段时间忙着筹办私塾,没空钓鱼所至。

但香草清楚,空间的鱼并不好钓,就算陆亦瑾有时间,收获一定赶不上他吃鱼的速度。

可总让她下水去抓,也并非长久之际。

如今这个季节倒是没什么,下水也不会冷,可要是到了冬天……香草打了个激灵,冬天下水抓鱼,想想都觉得刺激。

——受不了,受不了。

看来还是得想法子解决这个问题才行。

“动筷吧。”

陆亦瑾温和的声音似一般传入耳中,香草立即回神,伸手抓起筷子。

她干了一下午农活,早就饿了,一进房门就被桌上的菜香勾得不行,要不是看陆亦瑾还举着一本书,她早就动手了。

不过话说回来,饭前回回都举着本书看,这人也太用功了些吧!

很快,香草便顾不上腹议陆亦瑾的饭前习惯了。

将本就不算大的饭桌,此刻被摆得满满当当,四菜一汤,加两碗蛋羹,夺走了香草的神魂。

不愧是陆亦瑾挑的人,江厨娘的手艺是真的好。

香草认为,面对这样美味,唯有‘光盘行动’,才能略表心中敬意。

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

第257章 这姑娘太能吃!

香草的吃相算不上优雅。

她吃东西的速度较快,陆亦瑾看她脸颊一鼓一鼓的,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斗志,几乎是下意识地,加快了些许吃饭的速度。

平常晚饭他习惯只吃一碗,今天却打破了常例,不知不觉,三碗饭下了肚。

放下筷子时,肚子传来撑意。

陆亦瑾看着被他和香草横扫一空的菜盘,嘴角微微抽搐。

也许……他该让人换个大些的饭桌。

瞄了香草一眼,见她大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嘴里小声嘟囔着‘江婶的手艺真棒’,小小的手掌还不忘轻揉肚皮。

餍足的小模样,让陆亦瑾忍不住想学,悄悄将手伸到桌下,在自己的腹部拂了拂。

想到自己吃饭时的失控,他心中有些失笑。

用香草的话来说:吃饭吃出斗志是什么鬼?

联想到香草说此话时会有的神情,陆亦瑾悄悄扶额,这丫头太能影响旁人了,不过话说回来,和她同桌吃饭,的确是件快事。

看到香草吃饭时一脸幸福的模样,陆亦瑾只觉得今日的饭菜,要比往日可口许多,虽然同样都是江厨娘做的。

“去书房?”

歇了一会儿食,香草想起了正事,陆亦瑾点头,两人便起身走出膳房。

见方圆等在膳房外头,陆亦瑾想起饭桌之事,便随口吩咐道:“饭桌有些小了,换张大些的。”

“是。”方圆神情有些恍惚,应下话就转身往走进膳房房门。

公子从小到大,用的饭桌都和膳房的饭桌差不多大小,从来没觉得饭桌小过……额,吃得真干净!

方圆回头看了香草一眼,神情有些复杂。

这姑娘也太能吃了。

他了解陆亦瑾的习惯,以为桌上的饭菜多数都被香草吃掉了,殊不知,陆亦瑾的战斗力丝毫不弱于香草,甚至比香草还要强上许多。

起码香草刚才卯足了劲,也只吃下了两碗饭。

香草听到陆亦瑾说要换饭桌,一开始并未在意,往前走了几步,才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方圆,正好看到方圆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

“??”香草一头雾水,歪头询问。

方圆无奈摇头,示意没事。

香草压根没觉得换饭桌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毕竟她在陆家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见方圆摇头,她便没有追问,笑眯眯地说道:“方小哥,村里有木匠,人很实诚,手艺也不错,你可以找他做新饭桌。”

她家在村里的李木匠处做过曲犁。

偶尔听秦氏八卦,说起李木匠,都说他手艺好,人也不错。

香草想着,做新饭桌反正是要花钱,不如照顾李木匠的生意,怎么说他也是大塘村人。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只是她不知道,她这一开口,就给李木匠揽了一项大生意。

“村里有木匠?”方圆呆了呆。

这他还真是不清楚。

他和陆亦瑾一样,鲜少在村子里走动,有什么事要办,都会直接往镇上去。

方圆不太愿意和村子里的人来往。

倒也不是嫌弃乡下人粗鄙,只是不想被人像看猴子一样盯着,再说,他也的确是没有和乡下人打交道的经验,对此很不习惯。

第258章 这是闹哪出?

香草清楚,初来乍到,眼前这对主仆还有些不习惯,和村民们也几乎没有来往。

倒是后来的江厨娘,会偶尔和村里的妇人们说说话。

要在大塘村久居,总不可能一直避开村民,再者说,陆亦瑾的私塾一个月后便要开了,她认为,融入村子很有必要。

其实,有先前派粮的善举在前,村民们对他们的印象已经很好了,想要融入大塘村很简单,多在村里走动走动就行。

至于被村民围观的困扰,解决的法子也是一样。

村民们围观他们,无非是因为好奇,只要他们经常在村里走动,时间一长,自然就没人好奇了。

香草之所以提出,让方圆找村里的李木匠做新饭桌,也是有心让这对主仆融入村子。

方圆或许以为香草的提议,只是随口一说,陆亦瑾却第一时间明白了香草的意图。

他稍稍一想,便出声吩咐方圆。

“你去瞧瞧,若是村里的木匠手艺尚可,便把做书案的活给他,一个月之内做好便可。”

“啊?去木匠家瞧吗?”方圆顿时头皮一紧。

他也不是完全没和村民打过交道,正因为曾经有过和村民们打交道的经验,他更加不敢去村民的家里,全家人倾巢而出招待他的这份热情,他实在承受不来。

见自家公子点头,方圆立刻转头向香草求助。

“香草姑娘,你能不能带我去?我不清楚村里的木匠是哪家的。”

香草失笑。

这人平常胆子不是挺大的么,怎么偏偏就把村民当成洪水猛兽了呢?

不过,她还有正事要办呢,没打算带方圆去。

伸手给指了个方向,香草笑道:“院子里堆了很多木材的,就是李木匠家,这个时候村民们多数都在家,若是实在找不着,你就随便找个人问问。”

见方圆还在原处踌躇不已,她嘴角浮出一抹恶劣的坏笑。

“方小哥,你不会是怕吧?村里又没恶狗,你怕什么?还是说你和陌生人说话会……害羞?”

“!!”

方圆顿时就炸毛了,恼火地瞪了香草一眼,立马迈开步子‘蹬蹬’跑远。

你才害羞呢,就你最会害羞!

不对,那丫头和谁都能熟络起来,会害羞才怪。

“哈哈……这人真好玩。”

看着方圆气势汹汹跑远的背影,香草捧着肚子,笑弯了腰。

见方圆的身形明显晃了晃,陆亦瑾有些无奈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香草的脑袋。

“好了,别笑话他了,他只是还有些不习惯。”

说着便转身往书房方向去了。

“你倒怪会心疼人的,方小哥跟着你很久了吧?”香草笑嘻嘻地跟上。

陆亦瑾点头,推开书房门,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香草一眼,轻笑着说道:“你出生的前一年,他便跟着我了。”

香草:“……”

这家伙是在炫耀他们主仆情谊深,还是在取笑她年纪小?

冲陆亦瑾的背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正想跟进书房,陆亦瑾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出声制止了。

“你在外头等会儿。”顺便关上了房门。

被关在门外的香草:“??”这是闹哪出?书房有啥秘密不成?

第259章 起疑

江厨娘端着茶水走过来,瞧见香草一头雾水地站在书房门口,心中有些不解。

“香草姑娘,你怎么在这站着?”

香草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在这站着,撇了撇嘴,回道:“你家公子让我等会儿。”

听到是公子的主意,江厨娘没有多言,反手敲响书房的门,听到陆亦瑾应声,她便推门走了进去。

“江婶你在这坐会儿,香草,你进来吧。”

听到陆亦瑾出声留下江婶,又叫自己进去,香草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伸手往额头上一拍,神情又懊恼又郁闷。

她差点忘记自己身在什么样的时代了。

眼下天都黑了,她和陆亦瑾孤男寡女,显然不能单独共处一室。

还好陆亦瑾谨慎,不然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样的闲话。

香草眉头微蹙,暗自吐出一口郁气,看来往后来陆家要多注意了,她和陆亦瑾之间纯洁无暇的友谊,可不能被流言蜚语给毁了。

别说什么清者自清,旁人若是嚼起了舌根,压根就清白不了,好在如今陆家还有江婶在,要不然,她连来陆家的机会都没有。

试问她一个姑娘家,经常跑来两个男人的家里,别人会怎么想?

她还惦记着在村里预选一个相公呢,可不能先把名声给弄坏了,更加不能连累陆亦瑾的名声,他还要教书育人,名声一坏,那还不得玩完!

想到这些,香草神色凛然,归心似箭。

百家姓字数不多,总共也才五百多字,香草却没心思抄完一份,急急忙忙抄了百来字,便像火烧屁股似的告辞离去。

动作之快,连陆亦瑾都没能反应过来。

本打算让江婶送香草回家,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香草就跑没影了。

香草一走,江婶便离开了书房,陆亦瑾走到书案边,伸手拿起香草写好的纸张。

书房里,油灯‘哧哧’作响,陆亦瑾呆立在书案后头,手里拿着一张纸,许久不曾动弹。

妖娆摇曳地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庞。

若是香草此时还在此处,必定会看到他神情中的不解和沉思。

许久过后,陆亦瑾雾蒙蒙地眸子里,酝酿出浓密的疑色。

香草当真只是个乡下姑娘么?

看到香草匆忙写出的这篇字,陆亦瑾无法不怀疑之前自己在田家大房讲的那个故事。

香草写的字,很是潦草。

为了赶时间,许多笔划几乎都是一笔带过。

可在陆亦瑾眼中,这种潦草却太过刻意,好像是在遮掩什么,她落笔用力均匀,连写字所沾的墨量都把控得不多不少,书面整洁,且,因为纸张不大的关系,她的字写得很小……

要知道,毛笔是软的,学写毛笔字初期,最难的就是控制力度,还有字体大小。

陆亦瑾一直以为,香草说自己字写得不错,必定言过其实,以她学字的经历,最多就是知道怎么写而已。

然,事实上,他料错了。

以他的眼光,一眼便能看出,香草颇有功底。

单靠一根烂笔头沾水写字,真的能将字练成这样?

陆亦瑾没有试过那种方法,却清楚自己曾经为了练字,付出了多少时间和汗水,写烂了多少毛笔。

第260章 谁知道?

天色越来越暗,秦氏频频朝院门外张望,迟迟看不到闺女的身影,她眉头微蹙,脸色有些阴沉地走出家门。

“还以为丫头心里有分寸呢!不好好教训是不行了。”

香草和陆亦瑾关系好,她是清楚的,她对陆亦瑾的印象也极好,自家的孩子与陆亦瑾这样的人来往,她高兴都来不及。

只是,关系再好,也该有个分寸才是,香草毕竟是个姑娘家。

陆亦瑾是个正人君子,自家闺女又那般显小,秦氏相信,那样好的公子,自然是不会惦记她家闺女的,闺女去陆家,她是一万个放心。

可放心归放心,该避讳的还是一样要避讳的。

香草这么晚还留在陆家,若传出什么闲话,可怎么好?一个姑娘家,若是名声坏了,往后哪里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秦氏心里这样想着,步子不由越迈越快。

“哎哟~”香草跑出陆家大门,便一头扎进前来接人的秦氏怀中。

秦氏抓着香草的胳膊回家,压低了声音,训了她一路。

香草被她训得头昏脑胀,连连保证日后一定注意。

她又是撒娇又是卖萌,好不容易搞定了秦氏,回房后又去空间忙活了,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写的那篇字,已经引起了陆亦瑾的怀疑。

不过,就算知道陆亦瑾已经起了疑心,她最多也就担心那么一会儿。

反正只要她一口咬定,先前陆亦瑾说的故事就是事实,陆亦瑾还能拿她怎样?

将空间里的东西拿到外头,香草还会时刻担心暴露,但识字写字都是她脑袋里的知识,旁人稍稍留意就知道她家有多少家产,可她脑袋里的学了多少东西,谁知道?

就算她编的那个故事有些夸张,又有谁能笃定那是假的?

哪怕是吴地主一家,相信也没法子否定。

安安心心睡了一觉,一大早起来,吃过早饭,香草和田昌对视一眼,看到彼此脸上的笑容,他俩连话都不用说,便默契无比地走出家门。

香草昨天和陆亦瑾打过招呼,一早来到陆家,方圆已经套好了骡车。

“方小哥,昨儿找到村里的木匠了么?”香草笑嘻嘻地走近。

方圆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继而点了点头,“找着了,事情都谈好了。”

还别说,那李木匠还真挺实诚的。

工钱收的比镇上便宜不说,听说他事先没准备木材,还主动让家里的后生帮他进山采木材,方圆正是不愿折腾,干脆将所有事都交给了李木匠,自己落了个轻省。

要知道,如今摆在家里的那些为数不多的家具,可把他折腾的够呛。

请木匠打家具,是要备好木材的,就像当初香草要做曲犁,也是先备好了曲木。

当初,陆亦瑾突然说要来大塘村安家,屋子造得急,家也搬得急,临时做家具自然是来不及的。

为了弄好家具,让自家公子住的舒坦,他差点跑断腿,才花高价买到了几样别家做好还没来得及用的家具。

这一次,虽然时间不赶,可他在镇上找的那些木匠,都让他准备好木材再来……幸好有李木匠。

想到李木匠是香草推荐的,方圆突然觉得,这会儿香草看起来比方才顺眼多了。

第261章 专业不对口

香草可没空理会方圆看她是不是顺眼,她这会儿正兴奋着呢。

当然,兴奋的不止她一个,还有大哥田昌。

家里即将添上好几头猪崽子,兄妹俩个光想想,就很激动,巴不得插上翅膀飞去镇上,把猪崽子都给抱回来。

兄妹俩向方圆道了声谢,便火速爬上骡车。

陆亦瑾一夜没睡好,香草来时,他还躺在床上,听到外头传来香草的声音,他才连忙穿衣起身。

脚步匆忙地冲出院门,陆亦瑾环顾一眼,正好看到骡车托着香草走远。

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他转身走进院门。

“公子,你找香草姑娘有事么?”

方圆见自家公子行色匆匆,衣袍凌乱,便认定公子必然有重要的事情找香草。

陆亦瑾脚步一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的确有事想问香草,可仔细想想,又觉得就算再问一次,也不会得到不同的答案。

昨晚看过香草写的字,他天马行空地想象了许多可能,可最终还是一一否决,想来想去,还是认为,香草是个奇才,这个可能性最为合理。

看着满眼疑惑的方圆,陆亦瑾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你觉得香草像个乡下姑娘吗?”

“啊?”方圆不明白公子为何要这样问。

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理所当然回道:“她本来就是啊。”

见公子一脸沉思,他忍不住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她不是谁是?长得像根豆芽菜似的,说话又不搭边际,整天不是在喂猪,就是在干农活,不是乡下姑娘,难不成还是大家闺秀不成。”

陆亦瑾耳力不错,听到方圆这话,不禁哂然。

——方圆说的也是,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其实,他刚才也就是随口一问,并未真正怀疑香草的身份,香草的母亲兄长皆是看着她长大的,她的身份怎么可能会有假?

天下间无奇不有,世上连无师自通这种说法都有,香草偷师学会写字,想来并不算多么奇特。

深究无益。

要认真说起来,看到香草的字,陆亦瑾所产生的情绪,最多的并非怀疑,而是好奇。

他很好奇香草的过去,好奇到想亲眼看看她是如何长大的。

同时也很好奇香草究竟有多聪明。

甚至忍不住会想,若是他从此刻起好好教授香草,她的未来会如何?

要知道,女子虽不能靠科举,但因才气而名声大噪,著书留名的才女,历史上也出现过不少。

陆亦瑾总觉得他找到了一个好苗子,心情愈发畅快。

另一头,坐在骡车上的香草,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怎么了?是不是早上的风太大了。”田昌连忙问道。

香草揉了揉鼻子,摇了摇头,笑嘻嘻地贫嘴道:“不是,估计是有人在惦记我呢。”

她随口一说,竟然还真说到了点子上。

的确有人惦记她,惦记着想把她培养成在历史上留名的才女!

香草此刻还不知道,她只是写了几个字,就让错估她天赋的某人,有了这么恐惧的想法。

若是得知这些,她必然瑟瑟发抖,风中凌乱。

古代才女?作诗?写词?

别开玩笑了,她可是个学计算机的,专业不对口好吗!

第262章 白天不能说人

生活在穷乡僻壤的人们,往往只有种田这一条生计。

他们之中,多数人农具短缺,买不起耕牛,为了多种些田地,只能一门心思多生孩子,力求增加家中的劳动力。

可在这种吃不饱穿不暖的环境中生存,孩子又哪里是那般容易养大的?

就算是养大了,他们多数还是继续再走父母的老路,家中的劳动力是多了,可生活的条件,却相差无几。

当然,也并非所有都是一样。

同样是在穷苦不堪的环境中长大,有人甘于继续父母的老路,也有人会毅然选择离家,只为搏出一条更好的生路。

冯胖子便是后者。

作为山沟沟里爬出来的贫农子弟,冯胖子这些年在外谋生,可说是吃足了苦头。

冯胖子早年并不胖。

他从深山村落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瘦骨嶙峋,浑身上下掐不出二两肉。

冯胖子这个名字,就是他那时候给自己取的,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吃肉,想长胖。

他头脑还算灵活,人实诚又肯吃苦,从四处行乞,到走乡的货郎,再到如今的猪贩子,也算是给自己和家人搏出了一条财路。

没有大富大贵,却也比许多人强上很多。

这些年,他先后给家里的兄弟娶了媳妇儿,一直没顾得上自己。

等把兄弟们安排好,他都快三十了,和他同龄的人,孩子都下地干活了,他还是孤身一人,还以为这辈子都要打光棍,没曾想,前些天家里给他相了一门好亲事。

还没过门的媳妇儿,他见过一回。

瘦是瘦了些,模样却是不错,人也勤快贤惠,是个顶好的姑娘,他年纪不小了,能娶到这样的姑娘,他打心眼里欢喜。

想着自己即将进门的媳妇儿,打了多年光棍的冯胖子,内心异常火热。

‘哼唧,哼唧~’

刚放进猪栏的小猪崽子,哼哼唧唧地叫唤个不停。

视线在每头猪崽子身上停留了片刻,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冯胖子搓了搓手掌,心里美滋滋地小声念叨:“嘿嘿,今天把这几头卖了,差不多就够银子给媳妇儿买件首饰了。”

刚嘀咕完,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前几天经常来看猪崽子的那个小丫头。

“咦~昨天那丫头好像没来?”

他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就说那丫头是吹牛的。”

说时迟那时快,他刚念叨完没一会儿,就听到了一阵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回头一看,就见他刚才念叨的那个小丫头,坐在车上朝自己挥手。

“早啊,大叔。”

冯胖子微微一怔,“还真是白天不能说人,这丫头还真来了!”和家里大人一起来的,难不成她真要买猪崽子啊?

他所在的这个角落,比较僻静,就他一个人在这做买卖。

见那辆骡车直直往这来,冯胖子心中一喜。

看来今天马上要开张了。

他倒不觉得那小丫头真的会买九头猪崽子,不过,就算只买一头,也是件好事不是?

田昌刚把骡车停稳,香草便急急忙忙地跳了下来。

三两步跑到猪栏边,神情雀跃地扒着围栏看猪崽子,一边看,还一边用手指点。

点着点着,香草郁闷了。

第263章 早该发大财

“大叔,今天的猪崽子怎么这么少,光我要的数都不够,还差一头!”

香草无奈不已。

之前她想提前和冯胖子订货,冯胖子总当她是在开玩笑。

无法,她只好问过冯胖子,知道他这段时间,每天都会刚二十来头小猪崽子来卖,香草也就歇了订货的心思。

没曾想,这摊主今天食言了,统共才带来了八头猪崽子。

虽说冯胖子这里的猪崽子,都是精心挑选过的,香草不用再挑,可差了一头,香草还是有些郁闷。

“你真要买九头啊?”冯胖子一脸不可置信。

这是谁家养的小丫头,胆子也太大了吧,买那么多猪,能养大吗?

栓好骡车走过来的田昌表示,这丫头是他家的。

“我家小妹说的是真的,我们的确要买九头猪崽子。”田昌冲冯胖子点了点头。

一路上,他可没少听香草抱怨。

说这位姓冯的大叔,老不把她的话当回事儿,总以为她是在吹牛。

田昌也是头一回买这么多猪崽子,原本心里还有些忐忑,这会儿见到冯胖子那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他反倒是淡定了。

比起小丫头香草,田昌的话自然是有可信度的,听他这么一说,冯胖子立马就毫不犹豫地信了。

“这位兄弟,你这是和村里人一起买的吧?”

有些村民以为一次性多买几头,能便宜一些,也会几户人家一起买,冯胖子见得多了,自然也就理所当然的这样认为。

只是,他很清楚,这样买他同样不会便宜。

他卖出的每头猪崽子,都是经过他精心挑选的,每一只都健康又壮实,少赚一点对他来说都是亏。

当然了,价钱具体怎么定,从来都不是谁的一言堂,所以冯胖子没有多言。

不等田昌回答,他便指着围栏里的猪仔,道:“眼下就剩这些了,还要的话,就得再等几天了,我还有一窝猪崽子,生下没多久,还没到日子,不合适卖。”

田昌自然不介意等几天,只是……他转头看向香草。

香草撇了撇嘴,她还能咋地?

略带怨念地看向冯胖子,她没再提数量不够的事。

“大叔,上回听你说,在你这买的猪崽子,若是出现什么问题,都可以请你去瞧病是吧?”

“不错。”

冯胖子挺了挺胸脯,这可是他立足兴庆镇的根本。

“常见的几种小病,我都能治,要是像猪瘟那种大病,我就没法子了。我给猪治病不兴收钱,留我吃餐饭就行,当然了,药钱得你们自己出。”

“这是当然,药钱哪能让你出?”

香草表面笑容和煦,心中却不由自主地给冯胖子竖大拇指。

这个人太精了。

难怪镇上明明不止他一个人卖猪崽子,却唯独他生意最好,光是这一手替猪医病的本事,足够他笼络一大票生意了。

只可惜,天祥国商税太重,这人看着又是个没背景的,要不然这人早该发大财了。

强烈鄙视了一番天祥的赋税,香草又看猪崽子去了,田昌则和冯胖子谈起价钱了。

说是谈价,其实很干脆,几句话就说好了。

双方都不吃亏。

香草清楚,像冯胖子这样不缺生意做的人,刻意跟他压价,丝毫没有意义,人家根本不稀得搭理。

扯来扯去也没有必要,直接干脆点儿,比啥都强。

第264章 赊账?

再次看到香草,李小莲心里挺矛盾的。

自从上回听了香草的话,横在心里坚如磐石的心结,一日比一日松了。

时至今日,李小莲已经彻底相信了香草所言,她相信前未婚夫和她娘的死,只是意外,并非是她命硬行克所至。

想通了这些,她心里有总从未有过的轻松感。

原本,她打算当面感谢香草,想告诉香草,其实她很想和香草交朋友,可事到临头,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家人察觉了她的变化,问起原由,她便很开心的将前因后果说出。

她能想通,家人都很高兴,也很感激香草的开解,只是,他们却不赞成她与香草来往。

原因很简单。

李小莲命硬的坏名声,在村民们心中早已根深蒂固,不是几句没有根据的解释可以改变的。

香草开解李小莲,存的是一片好心。

可正因这片好心,他们家才不能恩将仇报,若是祸及这个好心的小姑娘,累得她往后也嫁不出去,那可就造孽了。

李小莲心里很苦,可她也清楚家人是对的。

最终,如同当初背负克夫之名一样,她再次选择了默默承受一切。

她不敢找香草,哪怕香草就在附近,她也只敢悄悄地看上几眼,就比如说现在。

田昌赶着装满猪崽子的骡车进村,瞬间就在大塘村里引起了震动。

骡车刚赶进村里不久,就被好事的村民们团团围住。

“咋拉回来这么多猪崽子啊?”

“大昌,你这是打算做买卖?”

“这样买卖可不好做,你可别蚀了本。”

“别的还好说,这猪崽子大伙儿可不敢随便买,养不活可是要折在手里的。”

“大昌,你这是发了啥财,跟大伙儿说说呗。”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开口,嗓门极大,弄得田家兄妹连话都插不上。

这个时间,正是干活的时候,此刻有空在村里闲晃的,几乎都是些手脚不勤,或者无事可干的安置户。

这些人手头没钱,家里没买猪崽子的占了多数。

见到田昌拉来了一车猪崽子,他们神情各不相同。

好奇的,好心出声提醒的,嫉妒心起出言打击的都有。还有人问猪崽子怎么卖,能不能算便宜些,甚至还有人直接开口说赊账了。

说什么乡里乡亲的,赊账也是常事。

李小莲站在远离人群的角落,看着那些被村民们吓得嗷嗷叫的猪崽子,不由自主地捏紧挽在胳膊上的竹篮提手。

为田家兄妹捏了一把冷汗。

他们要是真想贩猪崽子,只怕真要蚀本了。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只见面对围观众人,那对兄妹俩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香草动作灵活地从车上跳了下来。

“猪崽子是买回来养的,不卖,麻烦大伙儿让一让,猪崽子不禁晒,大哥,你先把猪崽子拉回去。”

话刚落音,田昌十分配合的扬起手里的鞭子,堵在前头的人,连忙让开一条路。

听说猪崽子不卖,好几个人露出失望的神情。

田昌赶车刚走,香草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田家丫头,你家发财啦?怎么买那么多猪喂?”

第265章 侏儒!!!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是叫深藏不露对吧?田家丫头,你们家还真是深藏不露呢!”

“是呢,你家有这底子,当初干嘛还装吃不饱肚子?”

“怕我们这些穷鬼找他们借粮吧?”

其中几个安置户,说出的话越来越酸,眼神也愈发不对劲。

香草面上在笑,心里‘呵呵’个不停。

所谓,财不露白,这四个字实在太有道理了,简直就是真理。

生活在村子里,家里养了几头猪,这事谁也没法儿藏着掖着,香草就是想瞒也瞒不了。

八头猪崽子其实值不了几个钱,但是,谁叫大塘村这地方穷呢!这些猪崽子,已经足够让很多人眼红了。

香草心里其实是看不上这些说酸话的人的。

有那力气,想法子过好自家的日子不行吗?盯着别人家那点子东西,算什么?

可看不上归看不上,她纵然很不耐烦,却也不能无视。

所有人都过的不好,就她家有起色,这样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香草强忍着甩手走开的冲动,冲刚才满嘴酸话的那几人,扬起一个无懈可击地笑容。

“几位大婶这是说的哪里话,村里和我同岁的,哪个不比我高?我家要有家底,哪能把我饿成这样?”

没事先插自己一刀。

往自己身上插刀的效果还是很好的,好些人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继而连声附和。

“没错了,听说这丫头都快十四了,要我看她家就不像有家底的。”

“啧啧——十四了?才这么一丁点儿?”

“这也太矮了吧!”

“这丫头不会是个侏儒吧?”

侏儒!!!

说谁侏儒呢,啊喂!

香草:“……”隐隐有些担心是怎么回事?

‘噗——’似乎听到了自己吐血的声音。

果然,比起自己给自己插刀,别的刀明显有伤害加成。

刚才说香草家深藏不露的那位大婶,显然没被香草带跑偏,她打量了香草一眼,撇着嘴酸溜溜地坚持道:“说不准这丫头就是长不高,她家要没家底,哪能买得起那么多猪崽子?就是买得起也养不起啊。”

眼看大伙儿又要盯上自家家底,香草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同意她的观点。

“你说的没错,我家是买不起,也养不起。”

见众人向她投来疑惑的眼神,未免村民们日后眼红,香草慢条斯理地开始扯谎。

“哎——要不是有朝廷派粮食,我家还连人都吃不饱呢,哪里敢养那么多猪……其实,那些猪崽子不是我家的,是替别人养的。”

“替别人养猪?谁啊?”‘深藏不露’大婶立刻追问。

香草正要扯出陆亦瑾这张‘大虎皮’,就有人先她一步开口了。

“是陆大善人吧?你不是和他家走的近吗?”

此言一出,围观众人立即叽叽喳喳议论开来。

“是了是了,这丫头在陆大善人家做过饭!”

“她隔几天就去帮忙抓鱼呢。”

“上回还跟陆大善人去了县城,在县城待了好几天,后来不是还带回了好些车糠渣么。”

“我就说陆大善人怎么会老是去她家呢,敢情是去说养猪的事,难怪了……”

香草微笑:生活在村落里的人,是没有秘密的。

第266章 羡慕嫉妒恨

猪是为陆亦瑾养的,香草家只是个替人干活,认识到这一点,所有人的心理都诡异的平衡了。

同样是从逃难中挣扎过来的人,香草家有起色,必定会招来旁人的羡慕嫉妒恨,换了是陆亦瑾,那就不同了。

在村民们看来,单就陆亦瑾是个读书人这一点,就足够让人嫉妒不起来。

更别说,他身边还有两个仆人伺候。

差距太大,不在一个层次,村民们甚至不容许自己有多余的心思。

当然,羡慕香草家能搭上陆亦瑾的人也不少,说酸话的人依然有,只不过酸话的内容却是变了。

‘能得陆大善人看重,她们一家命真好。’

诸如此类的感概层出不穷,向香草打听陆亦瑾喜好的人也有不少。

围在身边的村民们说个不停,看着一张张干黄消瘦的脸,香草心中的烦闷突然消失不见。

都是些被生活狠狠磋磨,无力挣扎的人……

就在香草感叹世道艰难之际,脑海中尖叫声连连响起。

来了!

心中咯噔一响,香草眼睛一瞪,啥也顾不上了,立即钻出人群,一路绝尘,直奔家中茅房。

家里人都出门开荒去了,田昌刚把猪崽子抓进猪栏,正看着猪栏,咧嘴傻乐,就见香草一阵风似的跑进茅房。

被风风火火的小妹吓了一跳,他看了看天色,毫不犹豫走到新垒的大灶前,生火将已经凉了的猪食重新翻热。

另一边,李小莲提着一篮子猪草,神情松快地走进家门。

正在院里刨木头的李木匠听见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说道:“闺女,瞧见桌上那些菜了没,你给那香草丫头送去。”

李小莲脚步一顿,一时没明白她爹的意思。

“昨儿方小哥说,他还是听香草丫头说起,才知道你爹我是个木匠,那丫头还在陆大善人面前帮咱说了好话。给咱拉了活,咱就该登门道谢,我手里有活走不开,你赶紧去吧,她家菜种下得晚,估摸着菜还没成呢。”

李木匠垂着头,手上动作不停,语气看似稀疏平常。

“爹……你不是说……”

李小莲咬了咬唇,看着桌上青绿新鲜的菜,怔怔出神。

“去吧,”顿了顿,李木匠闷声说道:“那丫头是个心善的,你俩要是合得来,能有个能说上话的人也好。”

李木匠到底心软,不忍自己闺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也不知自己是个啥心情,李小莲提着整整两篮子菜,迷迷糊糊走到了田家门口才回过神来。

门敞开着,院里没人,李小莲嘴巴张了几回,还是没能喊出口。

站在门口,踌躇不前。

田昌喂好猪,香草还在茅房里头没出来。

“我出去了。”

冲茅房方向喊了一句,没等香草应声,便走到前院,拿起放在凳子上的草帽给自己戴上,就走出院门,打算先去陆家还骡车,再去地里开荒。

不料,刚走出院门没多久,他又转身回来了,手里多了两篮菜。

身后还跟着个耷拉着脑袋的李小莲。

“我去叫香草,你坐这儿等会儿。”

招呼李小莲在堂屋坐下,给她端了碗水,田昌很想先走一步,可香草迟迟没有出来,田昌心里惦记着还骡车,遂再次走进后院。

第267章 完蛋了!

“小妹,李小莲来找你了。”

在空间里待了许久的香草,此刻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听到大哥的催促声,她差点就急哭了。

“小宝,这是怎么回事?这些白胖子怎么一个劲的往外冒?”

“不是早就告诉你了,这次的白胖子会很多,我让你做好准备来着。”小宝的声音有些虚。

香草忙着抓虫,眼下一双手根本不够用,巴不得长出三头六臂,压根没察觉到小宝的心虚。

对于小宝的回答,她无言以对,小宝确实早就提醒过她了,可是……这也太夸张了,和闹蝗灾没两样,从进入空间开始,她就没停过手,小宝的叶子还是被啃掉了好多。

这还不算完,白胖子似乎还有越冒越多的趋势。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香草急得额头冒汗,“我得出去回大哥一声,不然他该起疑了。”

“快去快回。”小宝连忙点头,想到了什么,他一脸凝重,终于清楚这回是自己大意了。

香草看了一眼不断冒出的白胖子,咬了咬牙毅然闪出空间。

“大哥,我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你看着办吧。”

说完立刻回到空间。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白胖子又多了许多,小宝的树叶上几乎莹白一片。

耳边都是白胖子‘咔嚓咔嚓’啃树叶的声音,小宝的身形愈发模糊,似乎即将支撑不住。

香草心急如焚,一边奋力抓虫,一边问道:“小宝,你怎么样?”

“赶紧想办法离开家……完了,完蛋了,我要被啃完了……”小宝的声音染上了哭腔,说完这句,便浑身一抖,显然无力支撑,‘嗖’地一下,钻进树丛,消失无踪。

香草早已意识到这次比从前都要严重,却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小宝让她想办法离开家,也就是说,这次需要用的时间不短。

最起码得好几天,或许还会更长。

‘小宝正在经历生死关头’,脑海中突然冒出这句话。

她神色一凛,咬紧牙关,一副要和白胖子拼命的势头。

香草一边抓虫,一边思索如何离家之时,田昌皱着眉头回到了堂屋。

李小莲见他来了,连忙放下碗,站起身来,“香草这会儿是不是不方便?其实我也没啥事……就是……就是想和她说说话……”

近几年她鲜少和外人接触,更加没和男人说过话,她连看都不敢看田昌一眼,说话更是结结巴巴。

看着她过分紧张的模样,田昌心中疑惑不已。

难不成是自己的脸色太难看,吓着人家了?

毕竟是自家小妹的朋友,又是个姑娘,田昌没想吓唬李小莲,只是有些担心香草,她这回去茅房的时间也太长了些。

田昌极力放松自己的面部表情,让自己显得温和一些。

却是不知,他一个时常板着脸的人,想要让自己变得温和有多困难,此刻他要笑不笑的模样,实在怪异的很。

好在李小莲根本没敢看他,她无需看田昌,神情便愈发拘谨,衣袖都快被她拽烂了。

许是觉得自己没用,连话都说不利索,她泄气道:“我还是先走了。”

第268章 头发咋养的?

‘沮丧’二字几乎写在了李小莲脸上,看起来有些可怜。

除了沈小桥,香草没有和哪个姑娘交好过,田昌自然也没有和妹妹的朋友相处的经验。

嘴唇微动,想出声安慰一字半句,嘴里又没词。

自家小妹进了茅房就不出来了,田昌也很无奈,见李小莲要走,他也就没有出声挽留。

小妹让他看着办,他还能咋办?总不能让他和一个大姑娘待着吧?

李小莲名声不好,模样却是大塘村数一数二的。

李木匠有门好手艺,家里的条件比旁人好上许多,起码不缺吃食。

李小莲命途坎坷,李木匠非但不曾心生嫌弃,反倒是格外心疼这个老闺女。

她被名声所累,无人敢娶,李木匠纵使万般心疼,也同样无计可施。

因而,他早已打定主意,只要他还活在世上,他便会好好照顾自己这个闺女。

千好万好都是应该,怎么可能舍得亏待?

有了亲爹的这份疼爱和照顾,外头的人再怎么不待见李小莲都好,她还是出落得越发标致。

十八九岁的年纪,正是姑娘家最好看的时候。

村里的姑娘大多经常饿肚子,因而面色干黄,身形瘦弱得像根麻杆。

李小莲却是不同,她被她爹养得好,与村里的姑娘比起来,简直鹤立鸡群。

宽松的麻布衣裳下,隐隐可以看出凹凸有致的身形,脸盘圆润有肉,肤色不算太白,却是那种透着粉红的健康肤色。

这会儿她微低下着头,拘束不安地往外走,田昌跟在后头相送,看不清她的模样,只觉得她那一头用布条绑起的乌发,被太阳一照,亮得有些晃眼。

田昌想到香草枯黄的头发,不禁有些走神。

许是感受到田昌的视线,李小莲回头偷瞟了一眼,见田昌眼神发愣地盯着自己看,她微微一怔,瞬间面红耳赤,急忙回过头来。

田昌见状,立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孟浪。

他一个死了婆娘,带着两个孩子的鳏夫,怎好盯着没出嫁的姑娘看?

“你这头发咋养的?”

田昌没有别的意思,他刚才只是在想,他家香草啥时候也能养出这么一头乌黑的头发就好了。

可这样一问,非但没有撇清,反倒更加奇怪。

见李小莲脚步都有些乱了,他连忙闷声闷气地补充道:“香草老是嫌她的头发不好看。”

李小莲听到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

原来他是在关心妹妹,她还以为……想到自己误会了田昌什么,李小莲面色再度爆红,暗自唾骂自己自作多情。

“没养,不知道咋养。”

小声说了这么一句,李小莲加快脚步,埋着头夺门而逃。

田昌:“??”她刚才说了啥?

李小莲方才的声音低若蚊蝇,他着实连一个字都没听清。

田昌摇了摇头,没有多想,拉着骡车往陆家去了。

和李小莲那段短暂的接触,被他全然忘在了脑后。

此刻他完全没有想到,李小莲红着脸走出他家,紧接着他也出来了,这一幕落在好事人眼中会是什么景象?

第269章 也是心大

田昌去陆家还完骡车,直接去了地里开荒,虽说有些担心香草,可香草毕竟是个姑娘家,她躲在茅房不出来,田昌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好多问。

只是他终究还是不放心,遂叫秦氏回家瞧一瞧。

秦氏听说香草待在茅房许久都没出来,也觉得有些不妥,立即丢下地里的活,着急忙慌地回家了。

没曾想,回到家,喊人没人应,去茅房找,茅房里也没人。

只有茅房门上,贴了一张写着字的纸。

“这是香草贴的?这丫头干啥呢?咦~这纸咋这么滑。”

秦氏大字不识一个,好奇地揭下门上的纸张,摸了又摸,没把上面的字当回事儿,等摸够了就宝贝兮兮地将纸张叠好,揣进怀里。

喜滋滋地在猪栏边上看了一会儿,又在家溜达了一圈,没见香草的人影,猜想她可能是出去割猪草了,秦氏抱怨了一句“这丫头出去咋不关门。”就回地里干活了。

——也是心大。

空间里,忙着抓虫,好不容易抽空写了张留言的香草,压根没法儿顾及外头的情况,只能祈祷她的‘擅自离家’,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

忙活了一上午,秦氏等人回到家中,发现家里冷锅冷灶,香草还是不见人影。

秦氏只是稍微愣了一下,便猜想香草是去镇上了。

想着香草是个主意大的,一家人也就没太在意,简简单单做了顿中饭吃,又拿香草配好的猪饲料煮了猪食,把猪喂了,没歇多久,又去地里干活了。

直到傍晚回家,还未见到香草的身影,田家人终于察觉了事情不对。

就在田昌急急忙忙要去镇上找香草时,秦氏突然一拍脑门,从怀里掏出那张从茅房门上揭下的纸张。

三个目不识丁的人围在一起,就算把香草留下的纸张看穿,照样也啥都琢磨不出来。

一通连蒙带猜之后,只得找上陆亦瑾。

“小瑾,你帮我看看这上面写的啥?”秦氏期期艾艾将纸张塞给陆亦瑾。

她这还是第一回来陆家。

要换了是平时,她或许还会有些拘谨,这会儿闺女都不见了,她哪里还顾得上?

香草祈祷离家的事不要闹得太大,事实正如她所期盼的那样,田家人没有告诉任何人,就是见到陆亦瑾,秦氏也没有直接言明。

小姑娘不懂事,不计后果擅自离家,她这个做娘的却不能不管不顾,这事不好往外说。

心急是肯定的,可秦氏并不觉得闺女出事了。

自家闺女是个机灵的,就是心愈发野,胆子愈发大了,总想着往外跑,上回可不就一个劲地要去县城么?

秦氏又急又气,恨不得好好收拾香草一顿,却又不得不替她遮掩。

要不是觉得以陆亦瑾的人品,定然不会往外说闲话,她还不一定会找上门来,原想着悄摸地让儿子出去寻人,可寻人总得有个方向……

香草家人突然到来,陆亦瑾很是意外。

还没来及的张口打招呼,手上就多了一张手感细滑的纸张。

咦——

手指摩挲着纸张,陆亦瑾眉心一跳,在田家人焦急的目光中迅速垂下眼眸,掩下满目讶异。

第270章 心肝肺疼

香草用来留言的纸张,是从画本上撕下来的。

她自然清楚它不是这个朝代的产物,可当时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此次白胖子来势汹汹,一副要将小宝啃噬殆尽的势头,平日里傲娇跋扈的小宝,如今却只能默默承受。

除了香草,没人能够帮他。

从前,香草以为,白胖子和小宝,是相生相克的关系,如今她倒是认为,白胖子于小宝而言,就是人体中的癌细胞,若是无法战胜,就会被无情地侵蚀。

如今,显然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状态。

事到如今,能抽空写这张留言,已经是香草能做到的极限了。

她清楚这样做很冒险,可虫不知何时才能抓完,比起让家人承受亲人失踪,惶惶不可终日的痛苦。

她宁愿冒险。

这张纸肯定会被陆亦瑾看到,毕竟沈林不在,田家人就只认识陆亦瑾这么一个认字的人。

陆亦瑾见到这张纸,会是什么反应,香草根本没空去猜。

只是,将纸贴出去的那一瞬间,她发现,她心底里,隐隐有些庆幸。

——幸好是陆亦瑾。

纸上就一行字。

只消一眼,陆亦瑾便认出是出自香草的手笔。

匆忙的笔触,首尾相连的笔划,对他来说实在太过熟悉,毕竟他从书房出来之前,还盯着那张百家姓看了许久。

“小瑾?”

见陆亦瑾垂着眸子不发一言,秦氏心情愈发急迫,忍不住出声询问。

陆亦瑾回神。

抬起眼眸,视线正好对上秦氏焦急担忧的眼神。

“这是香草写的,她去了县城……”

不等陆亦瑾说完,秦氏便火冒三丈,一拍大腿,怒道:“这个臭丫头,胆子咋那么大呢,县城是什么地方,她怎么敢一个人跑过去!”

“娘,您先别动气,听小瑾说完。”田昌还是比较冷静的,出声劝住了他娘,“小瑾,香草有没有说她去县城做什么?在哪里落脚?”

知道香草去了哪里,总算是有地方寻人,比了无音讯的好。

“她日夜惦记着她二哥,实在不放心,便自作主张去县城探望。”陆亦瑾垂眸扫了一眼,又道:“在哪里落脚倒没说,说是要找个活干。”

他倒是没说谎,香草的确是这样写的。

香草写得匆忙,纸上就一句话,说是去县城看二哥,顺便找份活先干着,让陆亦瑾帮帮忙。

帮什么忙?

自然是稳住田家人。

陆亦瑾没有怀疑香草所写的内容,看到纸上那行字,他除了无奈还是无奈,都不知该摆什么表情了。

不得不说,那丫头实在主意太大了。

“哎哟~这丫头实在太不省心了,她跑去县城能干啥,这不是添乱嘛!”

田盛去了县城好些天,也不知道是个啥情况,秦氏也担心得很。

可也只能自个儿默默担心着,没法儿不管不顾往县城跑,他们家没那条件,也就香草那丫头能啥也不顾,招呼都不打就跑了……

这下子,秦氏和田昌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在家等香草回来?他们不放心。

去县城找人?

县城那么大,去哪找?再说,县城哪里是好去的,吃喝住哪样不得花银子?他们家所剩不多的余钱,都被秦氏塞给田盛了,哪里还有进城的盘缠?

秦氏气得心肝肺都疼。

第271章 公子好陌生

香草此次所为,实属无奈,可也的的确确打了家人个措手不及。

既然知道了她的去处,秦氏等人也不好继续打扰,谢过陆亦瑾,便出声告辞。

“婶子请留步。”

见秦氏面有难色,陆亦瑾想了想,出声叫住了她。

“我有不少书存放在兄长家中,近日正好打算让方圆去取,此事倒也凑巧,就让他顺便找找香草吧,县城地界他比较熟,想来不难找。”

说着又转头看向一旁候着的方圆,道:“你索性多留几日。”

“啊……是。”

方圆正偷偷腹议香草太能闹事,猛地一下听到吩咐,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

公子还有书留在三公子处么?明明记得全拿过来了呀?

秦氏怔愣许久,心中感激不尽。

“这……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陆亦瑾微笑着瞥了方圆一眼,“婶子放心,方圆时常去县城走动,不知多想留在县城,哪里会嫌麻烦。”

“是啊,是啊。”方圆接收到自家公子的眼神,怂怂地出声附和。

秦氏实在不好意思麻烦陆亦瑾,可想来想去,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她又没银子,又不认识人,对县城也不熟悉,可放任香草不管,她又不放心。

眼下陆亦瑾愿意伸出援手,对她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小瑾,婶子多谢你了,等那不省心的丫头回来,我一定要她给你磕头道谢。”

看了一眼陆亦瑾手中的纸张,秦氏咬了咬牙,为了闺女,硬是厚着脸皮接受了陆亦瑾的帮助。

陆亦瑾觉得秦氏的话没错,香草那丫头实在太不省心了。

只是,以他对香草的了解,香草会愿意给他磕头……才怪。

“婶子言重了,不过是顺手而为,磕头……就不必了。”

陆亦瑾笑了笑,说话间,将左手自然地背在身后,指尖在细滑的纸上摩挲几许。

方圆将自家公子的小动作收入眼中,顿时瞳孔一缩。

公子这是在干嘛?

这个动作他太熟悉了,从前公子的那位老师,想要留下公子所写的文章时,公子心中不愿,每每都是这般,不动声色地收到背后……他这是不想把这张纸还给田家!

方圆:“!!”

不想交出自己的文章,谁也无话可说。

可故意贪墨别人的东西……这样的公子好陌生。

陆亦瑾并不知道方圆已经看清了他的意图,就算知道他也不在意,只要田家人不知便可。

他嘴角噙着微笑,还在和秦氏说话,语调轻悠,声音温润如玉,让人如沐春风。

“香草重视家人,担心兄长,冲动了些,也不算大错,她年岁还小,不知轻重的时候也是有的。她聪明非常,既然敢独自离家,定是暗里计划周全了的,婶子倒不用为她担心。”

听出话中的维护之意,田昌不由瞟了陆亦瑾一眼。

秦氏倒没多想,听到这话,消气了,也安心了不少。

陆亦瑾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从容将田家人送出大门,在门口静站许久,目送人影远去,良久后才转身回屋。

手里毅然还捏着那张被田家人忘在脑后的纸张。

第272章 精明的方圆

事实上,秦氏离开陆家不久,就想起了闺女留下的那张纸。

她看不出那张纸的特别之处,也没觉得陆亦瑾故意贪墨那张纸,只是那上头有闺女写的字,秦氏很是稀罕,想折回去要回来,又不太好意思,也就只好作罢。

反正闺女会写,日后再让她多写几张就是了。

秦氏如是想着,便安心回家了。

方圆鬼头鬼脑地往陆亦瑾手中直瞟,陆亦瑾看了他一眼,皱起眉头,将捏着纸张的手藏进宽大的衣袖中,挡住了方圆不安分地视线。

方圆自以为睿智地眯了眯眼,暗自疯狂脑补。

曾几何时。

爱慕公子的那些小姐们,不惜抛开女子的矜持与端庄,无所不用其极,只为求公子一副墨宝,收藏于闺阁之中,日夜瞻仰。

那时,就连他这个小书童也不堪烦扰。

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话真真是有道理。

从前公子对那些小姐不屑一顾,如今终于也与那些人无异了。

啧啧——

不过是香草随手写的几个字,就让公子稀罕成这样,不惜使小手段贪墨……香草可真不是一般人!

如果说一开始方圆担心香草勾搭陆亦瑾,那么现在,他的想法完全翻了个个儿。

他认为,香草完全是没心没肺的,而他家公子则是真的惦记上人家小姑娘了。

试问,若不是惦记上人家了,公子又怎么会那么热心帮忙寻人?甚至还收藏人家的‘墨宝’?

哎——

公子躲过了狂蜂浪蝶,躲过了莺莺燕燕,终是没能躲过一棵蔫了吧唧的小草!

看来他这个做奴才的,得认命,说不准哪天香草就变成当家主母了……趁着她年纪还小,还有时间,该抓紧机会好好笼络讨好了,他以后还得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过活呢!

方圆忧伤地摇着脑袋,心中无尽感叹。

“公子,我明日就动身去县城吧。”

方圆亦趋亦步地跟着陆亦瑾走进书房,态度殷切地出声请命。

“嗯。”

陆亦瑾回头瞟了一眼,显然对方圆如此主动的表现,有些意外。

“去县城后,你只管找香草就是了。”顿了顿,又道:“让三哥替我收罗一些这里没有的书。”

果然,公子根本没有书留在三公子那里,取书什么的,都是借口。

方圆点点头,再次坚定了心中想法,香草此人绝对只能讨好,不能得罪。

想着想着,方圆的眼睛又眯起来了。

公子说了,香草重视家人,看来,光讨好香草还不够,还得讨好田家人。

陆亦瑾在书案后头坐好,想细看手中纸张,却发现方圆说完正事还不走,反倒一脸沉思地杵在书房中央。

“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半个时辰之内不要来过来打扰。”

赶紧挥了挥手,把人给打发走了,陆亦瑾这才将那张纸小心摊开,动作那叫一个轻柔。

方圆心事重重地走出书房,拐到了厨房门口,正好遇见江婶拎着厨余桶走了出来。

“江婶,公子吩咐,半个时辰后开饭。”

“啊?这都做好……”

江婶话没说完,方圆瞥见她手中的厨余桶眼睛一亮。

嘿——

讨好主母娘家人第一招有着落了。

“江婶,你要出去倒厨余么?把它交给我吧。”

第275章 不怪你

“香草,这次……对不起。”

香草心急如焚之际,七日未现身的小宝,突然从几乎秃顶的树丛中冒了出来。

他身影虚浮,脸上没有多少表情,耷拉着眼皮,眼神闪躲,不敢往香草脸上瞧,丝毫没有平日里那傲娇非常的模样。

倒像个闯了祸,无助又可怜的孩子。

“我没料到会这样,我以为白胖子只会一次比一次多,如果我知道是这样,肯定会事先提醒你,不会只是随口一说。”

其实,小宝选择香草,还将她拉来异世,又何尝不了解她?

她这个人,把什么都看得很淡,最重视的无非就是家人。

小宝心知肚明,此刻外头的情形,是香草极度不愿看到的。

这七日之中,香草只需心狠一些,就完全可以出空间,将事情安排得妥当一些,可她没有。

香草重视家人,也重视他这棵树。

正因如此,看着香草明明心急如焚,却还是坚持着不停地抓虫,小宝很内疚。

小宝出现,虽然看起来很虚弱,香草还是松了一口气。

扯了扯嘴角,想要给小宝一个安慰的笑脸,却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没事就好,这不能怪你。”

她的确不怪小宝,小宝就算再怎么神奇,终究也不能掌握所有事,这一次太过突然,是她和小宝都不曾预料到的,谈不上对错。

留在空间抓虫,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宝被啃光,就算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同样的事。

这时,外头传来一道令人心神安定的声音,香草心绪微松。

竖着耳朵听了片刻,她总算缓过神来,抬眸瞧了一眼,见小宝还是一脸愧疚,她打起精神,苦中作乐地调侃道:“小宝,你这情况,的确该有个专门抓虫的仆人……我发现,你就是个心软的。”

的确。

见识了白胖子的厉害之处,香草打心眼里认为小宝很心软。

以这次的情况来看,小宝若无人替他抓虫,他必定无法生存,这样的情况下,他没有把她拘禁在空间里,不是心软又是什么?

香草还有心思出言调侃,小宝脸上的愧疚减轻了不少。

可听到她说自己心软,他不禁又有些迷茫:“我没有心,怎么会心软?”

他是棵树,树是没有心的。

“你有。”香草摇头,神情笃定。

你是一棵树,可你拥有感情,但凡有感情的,都有心。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没办法不管小宝,若小宝只是一棵没感情的树,她肯定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她可以没有空间,但不可以没有家人,而小宝,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她的家人之一。

总之,不管是田家人还是小宝,在这短短的一段日子当中,都和她产生了无形的羁绊。

小宝并未在‘有没有心’这件事上纠结。

听到外头的动静,小宝眨巴了一下眼睛,对香草说道:“外头那个叫陆亦瑾的,很好。”

“嗯,是很好。”香草点头。

小宝听她这么说,陡然兴奋起来,“香草,你让他做你的相公吧。”

香草:“……”人好就要做她相公吗?思维也太跳跃了吧!

第276章 你知道的太多了!

空间外。

田盛前脚刚到家,陆亦瑾后脚便来了。

他向田家人言明,会竭尽全力寻找香草,并告诉他们,此事已上报衙门,他与衙门之人相熟,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找到香草,让田家人安心在家等待好消息。

陆亦瑾语气坚决笃定,拥有着某种安定人心的神奇力量。

让陷入混乱的田家众人,渐渐平静下来。

‘衙门’对秦氏这种平头百姓来说,还是很有分量的,有官府的人插手,在他们看来,就是有了找回香草的希望,田家人总算开始振作起来。

堂屋里,无人知道香草此刻就在他们身边,将他们所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秦氏明显振作起来了的语气,香草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模样。

“香草,你让他做你的相公吧。”

小宝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香草先是无语,后又好笑地调侃道:“你知道相公是个啥东西,就敢随口胡咧咧。”

“我知道啊,我还知道‘妖精打架’呢!”

小宝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眉毛一挑一挑,模样贱萌贱萌的。

香草彻底黑线。

“作为一棵树,你知道的太多了,小盆友!”

“我就是这么一棵博学多才的树。”

小宝又开始傲娇了,可事实上,他还真不是自夸。

他还是颗种子的时候,就一直在世间漂泊,不知经历了多少个年头。

他可以看到听到种子外头的世界。

就算不太留意外界,可他本身就是个奇种,天生过目不忘,日积月累,耳濡目染之下,有些事想不清楚都难。

“知道了,你是世上最牛的树,赶紧去歇着吧,别打扰我抓虫。”

香草随口附和了一句,没有将小宝的话当成一回事。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小宝懂的东西很多,只是小宝不说,她也就没有多问。

小宝这会子却是来劲了,迟迟不肯消失。

“香草,你可别把我的话不当一回事,那陆亦瑾确实不错,你选他做相公错不了。”

“你咋知道他不错?你认识他才多久?”香草杠精上身,哪怕她也觉得陆亦瑾很好,还是忍不住唱反调。

小宝对她的态度十分不满,哼哼一声,道:“小爷我可是用心眼看人,无需计较时日长短。”

“你是树,你没有心。”香草微笑。

“……”小宝捂着胸口,差点被她气得吐血,甩下一句“朽木不可雕也”,便气呼呼地隐入树丛中。

香草完胜,默默地心里比了个v。

“哼,想破坏我和小瑾瑾纯洁无瑕的友谊,门都没有。”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香草认为爱情这东西,都有保质期,保质期一过,就是糟粕一堆,两看生厌。

没错,她的爱情观就是这么消极。

且不论陆亦瑾可不可能看上她,她自问,如陆亦瑾这般,往那一站,光看着就赏心悦目的人,没动心思还好,她要真动了歪念,说不准就真会爱上。

这个险,坚决是不能冒的。

陆亦瑾很好,所以不宜发展成老公,要不然,不止伤心,还会失去一个难得投缘的好朋友,损失过于惨重……

第277章 傻瓜蛋

走出田家院门,陆亦瑾脸上的轻松笃定之色,迅速消失不见。

在田家人面前,他一直表现得十分淡定,好像找回香草,根本就是一件弹指便可解决的小事。

实际上,他心里却不这样想,刚才的所有表现,不过是安田家人的心罢了。

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整整不见了七天,丁点儿消息都没有,这意味着什么?

被拐卖,或许还是个好的结果,最起码,若是被拐子拐走,他还有机会把人找回来。

怕就怕,人已经没了……大塘村通往县城的路,除了一条大路,还有不少山路,路边不乏悬崖峭壁……香草会不会……不会的,不会的!

那丫头很聪明,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陆亦瑾脸色发白,不允许自己继续想下去。

可事实上,三天前他便亲自带着雇来的人,沿着山涧去找了。

这三天,江婶以为他每天早出晚归,是为开办私塾之事走动,其实,私塾早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去山涧找人这件事,他对谁都没说,也许是怕自己的猜想吓到田家人,又或许是他自己也不相信这个猜想。

他总觉得,香草不会这般短命。

可又忍不住怀疑自己,他凭什么这么认为?

此时的陆亦瑾就是矛与盾的结合体。

他心里并没有表面上表现得那样冷静,这几天,他有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可他没空多想,只巴望着尽快把人找到。

他清楚自己很紧张,甚至不明白为何会这般紧张,只是不见了个小丫头而已,这样的丫头明明到处都是……

不对,香草只有一个!她不能出事。

绝对不能!

“你不用跟着我,留在这里,稳住香草的家人。”

事到如今,田家人就算急疯也于事无补。

吩咐了方圆一句,陆亦瑾便匆忙走远。

“我知道了。”

看着自家公子的背影走远,方圆默默地回了一句,便双手合十,轻声祈祷:“老天保佑,香草姑娘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公子他……”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只见嘴皮子在动,却听不见声音。

后来究竟说了什么,无人听得清楚,只是那一脸的忧愁和恐慌,却是清清楚楚。

一晃眼,几天又过去了。

这几天,来势汹汹的白胖子终于开始逐渐减少。

这一日,没有充足的时间吃饭睡觉的香草,终于等到了解脱。

很饿,可是没力气做饭了,抓完最后一只白胖子,她整个瘫倒在草地上,眼睛一闭,就陷入了深眠之中。

小宝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树顶上,看着香草的眼神中,渐渐酝酿出浓厚的心疼之色。

他突然想起香草那天的调侃之言。

‘小宝,你这情况,的确该有个专门抓虫的仆人。’

小宝眼神发愣地看着香草安静无比的睡颜,轻声叹道:“就算我真的绑个仆人来,他也不会像你这般上心。田香草,我没看错,你就是个傻瓜蛋。”

说话间,小宝转头往小木屋所在的方向看去。

空无一人的仓库里,似药柜一般的木柜,静悄悄地排排而立,突然,其中一个抽屉,毫无预兆的弹开……

第278章 河边村妇

晨风悠悠,河边垂柳姿态绵柔,随风轻摆。

柳树下,村妇们蹲成一溜,就着河水,使劲搓洗着手里的衣裳,洗着洗着,也不知道是谁先开腔,村妇们的嘴巴就再也闲不住了。

“诶,你们刚才瞧见了么?沈小桥这是又去田家了。”

“可不是么,那一家子都出去找人了,就元氏带着两个娃娃在家,家里还喂着好些头猪呢,没个帮手的可咋整?”

“几头猪来着?”

“整十头吧,好像是。”

“哪里啊,明明是九头,先前买回来一头,后来又用陆大善人家的骡车拖回来八头。”

“那你就不知道了,后头田家老大又抱了一头回来,说是香草那丫头说了要养十头。”

“他们这是指望着香草还能回来呢!”

“哎~再找不到人,怕是要把那家人逼疯了。”

听到这话,人群中一片静默。

好好的丫头,就这样没了,她们心中多少有些不好受。

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冒了出来。

“这都多少天了,还找什么找?要我说,那丫头铁定早死了,就算还有命在,也不知道卖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嗤~不过是个赔钱货,看把他们稀罕的。”

“……”

都不用抬头,大伙儿就知道说话这人是谁?

除了田家二房的人,谁还能说出这么难听的话?范氏诅咒香草早死早超生,这话她们也不是第一回听到了。

其实吧,认为香草找不到了的人,不止范氏一个,只是她们到底没范氏这般恶毒,说不出这样狠心的话。

范氏一开口,好几个洗完衣裳的人,立马端着盆子走了。

光顾着聊天耽误了洗衣裳的人,也不再开口,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卖力浆洗衣裳。

没人搭理,范氏也不在意。

好不容易能看大房的笑话,她这会儿精神头足得很,怎么可能消停?

嘴巴一张一合,恶毒的话语,大段大段的往外蹦。

李小莲不受人待见,她来河边洗衣裳,都会尽量与村里人错开时间,今天她与往常一样,特地晚来了一些,却发现河边还有许多人没走。

来都来了,她自然不会再折回去,便选了个角落蹲下。

刚把盆里的衣裳翻出来,就听到了范氏刻薄无比的言语。

原本,她并不敢为香草出头,虽然被范氏说的话气到一个不行,她还是强忍着低下头,默默洗衣裳。

哪成想,范氏还没完没了了。

听了范氏十来句不带重样的诅咒之言,李小莲气得脸红脖子粗,忍无可忍,将手里的衣裳往石板上一甩,她‘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就没见过你这么恶毒的人,嘴巴那么毒,就不怕生疮么,香草怎么你了,你要那样诅咒她!”

她一出声,便引来了众人的注目。

范氏愣了愣,立马眼尾一挑。

“哟~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克夫女扫把星!”

这要是平常,李小莲听到这话,肯定就不敢出声了,可现在,她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是克夫女,底气自然也足了很多。

“说我克夫,你相公又去了哪里?嘴巴这么恶毒,难怪会克死你相公!”

第279章 一定能找到

范氏差点被李小莲噎死,想出声反驳,可事实上,她相公田丰收的确是死了。

眼看就要铩羽而归,她哪里甘心?

眼睛的余光扫到在场的妇人,她灵机一动,三言两语就把好多人拉下了水。

“李小莲,我劝你说话注意些,逃难的时候死了相公的,可不止我一个,我们跟你可不一样。”

这话一出,刚才还装得若无其事的村妇中,有好几个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向李小莲的神情,极为不善。

这几人都是死了相公的寡妇,无一例外。

李小莲暗骂范氏刁钻。

冷冷一笑,道:“逃难的时候死了相公的是不少,可你就不一样了。我可听说了,你相公是在来大塘村的路上掉下山死掉的,逃过了疫病,还遇上了送粮的队伍,却掉下山死了,这是老天在罚你呢!老天可是长了眼的,你要是再不修口德,说不定哪天打雷,‘哐’地一下就朝你头上劈了。”

村妇们:“……”这李小莲嘴巴也是够毒的,显然不是个吃素的!

李小莲可不管那么多,她的名声坏都坏了,嘴巴再恶毒一点儿也对她没啥影响。

天下无不漏风的墙,田家二房的那点破事,村里早就传开了。

诅咒范氏被雷劈,李小莲表示,毫无压力。

村妇们也知道李小莲不是针对她们,很快又放心看戏了。

范氏气得头顶冒烟。

这李小莲又是咒她嘴巴生疮,又是咒她被雷劈,她今天说什么也不会放过这人。

直接上手打人,她肯定是不敢的,李小莲再怎么说也姓李,和李村长是本家,她爹李木匠在村里人缘也好,范氏不怕得罪她,却也不敢冲她动手。

想要让李小莲吃瘪,只能靠一张嘴。

可范氏迟迟开不了口。

李小莲还以为她认怂了,便道:“我可告诉你,香草肯定能找回来,方小哥说了,陆举人早些天就请动了衙门,现如今县城还有各个乡镇,到处都贴满了香草的画像,找到香草是迟早的事。连举人老爷都尽心尽力找人,你要再敢诅咒香草,小心举人老爷听了,拉你去见官。”

因着方圆在李木匠处订做书案的关系,李小莲得知香草失踪的消息后,心中担心不已,便找上方圆问过好几回。

虽然一直没有香草的确切消息,可李小莲仍然相信举人老爷的能力。

在她看来,连举人老爷都亲力亲为了,香草肯定很快就会回来。

“陆举人?你说的不会是陆大善人吧?”

“天呐~他还是举人老爷!”

陆亦瑾近日忙着寻找香草,连开办私塾的事,都放在了一边,因而村里人还不知道他是举人。

村妇们显然都很会找重点。

现如今还有谁不知道,陆大善人在帮着找香草?李小莲的话刚说完,她们就议论开了。

陆亦瑾是举人老爷,这件事,显然比能不能找到香草,更加令人震撼。

范氏似乎也被陆亦瑾的身份吓到了,直到李小莲洗完衣裳离开,她也没再多话。

然,就在这天,村里又传出一则与李小莲有关的风言风语。

第280章 有苦说不出

安县衙门后院

陆亦瑾拂袍跨过门槛,朝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的老县令拱了拱手,开门见山地问道:“徐大人,今日可有消息?”

一见来人,老县令头皮一阵发麻。

好不容易刚闲下来歇口气,怎么这人又来了。

茶是没心思喝了,老县令将茶盏往桌上一放,丝毫不敢拿大,立即站起身来,弯腰拱手回了一礼。

老县令也是举人出身,又有官职在身,理应无需这般恭敬。

他之所以如此,皆因陆亦瑾前来衙门求援时,与他单独交谈了许久。

陆举人?

嗤——

这人果真这般简单就好了。

眼看自己即将致仕,很快就能回乡含饴弄孙,没曾想,就在这最后关头,遇上了这樽大佛。

老县令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究竟是哪个不张眼的,竟然将这位心坎上的人掳走了,这不是在老虎嘴里拔牙,太岁头上动土吗?

虽说陆亦瑾声称,他之所以要找那个小村姑,只是出于朋友之谊。

可老县令哪里相信。

他认定那位小村姑,就是这樽大佛心坎上的人,说起来……口味倒是挺独特。

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画像,老县令扯了扯嘴角,回道:“昨天夜里,又抓获了几个拐子,找到了几个被拐的小丫头……”

“人在何处?”

陆亦瑾双目微扩,疲惫不堪的脸上,闪过一丝振奋,不等老县令把话说完,问话便冲口而出。

老县令微微一怔。

想说里头没有画像上的那位姑娘,又想起这人每次都要亲眼看过才会死心,连忙挥手吩咐衙役将人带来。

几个灰头土脸的孩子,很快就被带到了陆亦瑾面前。

陆亦瑾扫了一眼,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往后一倒,似脱力般瘫靠在椅背上。

脸色的疲惫之色,比方才更甚一筹。

“把他们都送回家吧。”老县令朝衙役挥了挥手。

安静了片刻,他咽了咽口水,看向陆亦瑾,试探着出声。

“陆……陆公子,眼下整个安县地界,有可能是拐子的都已经查遍了,或许那位姑娘没有被拐?”

老县令暗暗叫苦。

这么多天过去了,该查的都查了,连被拐的孩子都解救了不少,那位姑娘的踪迹却丝毫没有查到。

这人难道还能插上翅膀飞走不成?

要不是查明的的确确有个这样的人存在,他还以为陆亦瑾是来涮他玩的。

“烦请大人继续寻找,”陆亦瑾缓缓睁眼,瞥见老县令一脸难色,又道:“只要大人替陆某找到香草,陆某必将倾囊相授。”

让人办事,不给好处肯定是不行的。

老县令年事已高,就算陆亦瑾再怎么不凡,他也无需陆亦瑾倾囊相授,可他并非孤家寡人,儿辈不成器,还有孙辈。

收老县令的一个孙儿为弟子,便是陆亦瑾让他找人的好处。

而倾囊相授这个承诺……老县令浑浊的双眼,像灯泡似的亮了,有陆亦瑾这句承诺,别说是继续找人了,就是让他延后致仕,再找两年他也愿意。

“陆公子尽管放心,哪怕把安县翻个个儿,本官也在所不惜。”

第281章 结束了

香草失踪的近半个月时间里。

田家人放下所有的事,用尽全力,奔波在安县各处乡镇找人,陆亦瑾更是早早的找上了老县令,出动了大量人手寻人。

陆记粮栈,自然也没放过。

安县地界上,各处乡镇都有陆记的人,在香草失踪的第三天,他们便收到了陆宴的命令和香草的画像。

陆亦瑾自己也没闲着。

最初的几日,他或许还没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认为香草那么机灵,理应不会出事。

可当陆记和县衙,都无法找到香草的丝毫踪迹时,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而后,又怀疑香草抄近路,掉下了山涧,遂每日带着雇来的队伍,在沿路的山涧中,一寸一寸地搜索香草的踪迹。

山路蜿蜒,悬崖峭壁连绵不绝,山涧之中草木深深,毒蛇猛兽防不胜防。

第一天下山涧,队伍里就有人被蛇咬了,好在陆亦瑾顾虑周全,带了个脚力不错的大夫在身边,不然,怕是要出人命。

不过,就算没闹出人命,雇来的队伍也照样人心惶惶,好在后来,来了个常年在深山走动的猎户乔青山,和刚做猎户不久的沈树。

陆亦瑾从香草嘴里,听说过好多回‘乔青山’这个名字。

同住一个村子,一直以来,却不曾见过面,没曾想,却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了。

乔青山听说香草音讯全无,便和陆亦瑾一样,怀疑她掉进了山涧,他只将自己的猜想,告诉了沈树,两人一合计,便开始在山涧里找人。

他们和陆亦瑾的队伍,就是在山涧里遇到的,目标相同,自然也就凑到了一起。

山涧之中地域极广,连路都没有,多日下来,哪怕他们用尽了全力,也只是找完了小半段。

从衙门出来,陆亦瑾便带着一个陆宴的家丁,骑马来到离山涧不远的大路。

将马绑在树林深处,两人便顺着早已探好的路,下了山涧。

两人脚步深深浅浅地走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见到了在山涧里找人的队伍。

只消一眼,陆亦瑾便知一无所获。

陡然松了一口气,他带着家丁,默默无言地加入了寻人的队伍。

县衙和陆记找不到人,绝对是坏消息无疑,可在山涧之中找不到踪迹,对他来说,却是个顶好的消息。

不管香草遭遇了什么,他只希望,她还活着。

若是真的掉下山涧,他这个希望无疑就变成了奢望,所以,他宁愿自己在山涧里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在做无用之功。

事实上,他的确在做无用功,不管是山涧里的队伍,还是县衙,陆记粮栈。

香草此刻,正安然无恙地在空间之中苏醒过来。

这一觉,她睡了很久,但睡得并不轻松,梦里,她还是揪着心,一直在抓虫。

白胖子,白胖子,眼前铺天盖地,全是白胖子。

她是被汹涌扑向自己的白胖子吓醒的,睁开眼,是一片如水洗过一般洁净的湛蓝。

这是空间里的天空。

——是啊,结束了。

香草意识到刚才的一切只是在做梦。

脑海中,闪过家人的身影,她立刻撑着胳膊,坐起身来。

然,刚坐起身,脑袋便一阵眩晕,不到半秒,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你这是饿的。”耳边传来小宝好听的声音。

一根莹白如玉的树根,伸到香草嘴边。

第282章 你自己看

‘嗷呜~’香草张嘴就咬。

玉白色的树根连忙躲开,小宝暴跳如雷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喂,你看看清楚,往哪咬呢,你还想吃小爷不成!”

香草费力地眨了眨眼睛,定睛一看,模模糊糊看到,树根顶端貌似卷着一个红彤彤的东西。

抿了抿干涩开裂的嘴唇,香草发现自己压根没法动弹,喉咙也干到说不出话来,能做的只有张开嘴巴。

小宝也清楚她此刻的状况,立即挥动树根,将那团红彤彤地东西递到香草嘴边。

香草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嘴咬了上去。

差点干涸的口腔中,瞬间充满香甜的味道。

是苹果。

汁水涌入喉咙,滋润着香草差点废掉的嗓子。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扑簌掉入身下被压扁的青草之中。

吃完小宝递到嘴边的苹果,香草有种死过翻身的感觉。

身上还是没有力气,她爬到宝树底下,靠着树干坐好,小宝又递给她一串葡萄。

香草脑袋迷迷糊糊地,没有力气多想,吃完半串,才终于察觉出了不对。

“小……咳……小宝,哪来的苹果和葡萄?”

“你自己看。”小宝的声音有些得意。

香草抬眼,入目皆是比人还高的青草,“咦~草怎么这么深了?”

好不容易扶着树干站了起来,还是啥也看不清楚,小宝嫌弃地‘嗤’了一声,抛出一根树根,将香草卷到半空之中。

“啊——小……卧槽!!!”

空间中,回荡着香草粗哑又激动的声音。

“什么情况?小宝你干了啥?哇哇哇……”

小宝将香草卷到了半空,香草立即将空间的全貌收入眼中。

不怪她大惊小怪,实在是空间的变化太大了。

草地大了整整一倍,这点香草并不是很兴奋,然而,小木屋那一片是怎么回事?

之前不是只有两棵果树吗?

为什么她就睡了一觉,小木屋边上就绿树成荫了。

还有,树上挂着的那些是什么?

香蕉,苹果,橘子,水密桃……应有尽有,哈,连火龙果,椰子,菠萝蜜都有!

再仔细一看,地上还有许多圆滚滚地物体。

西瓜,哈密瓜……

嗷嗷——

要命了。

小宝看着震惊的模样,得意到一个不行,正想出声邀功,就听见回过神来的香草大声喊道:“不对,我得出去,小宝,快放我下来。”

小宝微微一愣,将香草缓缓放到地面上,却迟迟没有松开香草腰上的树根。

“小宝,你干嘛,你不松开我出不去啊!”

想到家人还在外头苦寻自己的踪迹,香草就无暇理会空间的变化了,哪怕她如今几乎变成了水果大王。

小宝脸上划过一丝心虚,再也没有想要邀功的心思了。

他干咳了一声,弱弱地说道:“香草,这回咱们好像把事情闹大了!”

“我知道,所以才要赶紧出去啊。”

她当然清楚这回事情闹得很大,睡过去之前好几天,家里除了二嫂豆子禾儿,其余人都出去找她了。

正因如此,她才要快点现身,让家人们安心。

“你昏睡了三天。”

小宝轻声细语地陈述了一个事实,“这三天发生了很多事,你还是先听听再做打算吧,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合计合计。”

第283章 憨小子

小宝坚决不让香草出空间,她就算再怎么心急,也只能逼自己冷静了下来。

盘腿坐在树下,香草问道:“说吧,都发生了什么事?”

小宝并未急着开口,他不慌不忙地用树根摘了一堆水果,示意香草一边吃,一边听他讲。

一个苹果和一串葡萄,显然不够差点又死一回的香草补充体力的。

香草没有拒绝,随手拿了一样水果就往嘴里塞。

“首先,来说一件小事。”小宝悬浮在香草面前,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十分好心地决定从小事说起。

可他所说的小事,却让香草差点惊掉了下巴。

小宝说:“你爹找回来了。”

“咳——你确定这只是小事?”那什么才是大事?

香草差点被水蜜桃汁呛死,拿稳差点脱手的水蜜桃,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一直不敢仔细回忆的那段记忆,清晰浮现。

逃难途中,田家大房的骡车被难民包围。

当时,骡车上坐着一大家子人,其中包括后来被赶走三姐和三姐夫。

难民们像末日丧尸一样,伸手将田家人往骡车下拉,眼看秦氏和香草就要被拉下骡车,为了她们,也为了阻挡难民抢骡车,她爹田丰年和大哥二哥四哥,几乎想都没想,就从骡车上跳了下去。

四人被疯狂的难民群起而攻,场面混乱至极。

田盛就是在那时弄伤了手。

到了危急关头,老实本份的田家汉子,也变成了狠人,他们手里拿着锄头柴刀扁担等武器,疯狂抵抗,弄得血肉横飞,倒也唬住了很多人。

原本,他们都有离开的机会。

然,这时却出了状况,留在骡车上的三姐夫,是个胆小的,许是被这种血腥的场面吓到了,他竟然不顾一切,驱车跑路。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抵抗难民的四人分心了,田丰年被人打倒在地。

他拼命大喊,让三个儿子快上骡车。

可他们三个哪里肯丢下自己的亲爹?

田昌田盛被难民缠住,一向脑子不好使的老四,见到自己的爹被人按在地上,旁边还有人举起了柴刀,顿时就疯了。

他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扑到了田丰年身上。

狠厉的一刀,正中老四的脖颈。

老四几乎是瞬间毙命,滚烫的鲜血,流了田丰年一身,也喷到了疯狂的难民脸上,身上。

骡车上的人,亲眼看着这一幕发生,秦氏‘嗷’了一声,就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难民们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到了。

老四说:“爹,快……”还有一个‘跑’字,他永远没法儿说出口了。

田丰年也疯了,他双眼赤红,脸上血泪横飞,他狠心推开压在他身上,还在抽搐的老四,发疯似的握紧手中的柴刀,见人就砍,将田昌和田盛从难民堆里生生抠了出来。

父子三人杀出一条血路,最终,田丰年将两个儿子推上骡车,他自己却被难民拉住了。

骡车却在这时突然疯狂加速,迅速和田丰年拉开距离。

“拉住他俩。”

车上的人只听到了田丰年这句话,哭嚎着将又要跳车的田昌和田盛死死抱住。

第284章 三个男人

后来,秦氏赶走了女婿,闺女也走了,驱车回到事发的那处,替老四收了尸,遍寻各处,始终没有找到田丰年的尸首。

曾经,田家人相信田丰年还活着,哪怕当时那种情形,田丰年生的希望极度渺茫。

他们事先计划好要来兴庆镇,便一直在兴庆镇等着田丰年,他们相信,就算只有一口气在,田丰年也会前来兴庆镇。

可时间过去了那么久,田丰年始终没有出现。

最后,他们绝望了……

原身的回忆,已经彻底变成了香草的。

那段记忆太过惨烈,香草哭成泪人。

田丰年回来了,老四那个憨呼呼的傻小子,却永远回不来了。

小宝是清楚田家的情况的。

且,他最清楚香草和原身之间的关系,香草和原身,其实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前世今生。

若是香草再长胖一些,照镜子时就会发现,她的容貌和从前一般无二。

所以,香草会伤心难过是正常的,就像她能够轻易接受田家人一样。

伸出树根,拍了拍香草的肩膀,小宝轻声安慰道:“别难过了,能回来一个也好,没缺胳膊少腿,内伤是重了些,养养也能好,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

“反正是要穿越,为啥不让我穿越到那时候?”香草哭着问道。

小宝无奈叹气,“香草,人生没有十全十美的。”

香草垂下头,沉默了许久。

她也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可她就是难受,不去回忆还好,一旦回想起那个憨傻的四哥,她就难受得要命。

整理好心情,香草闷声问道:“还有什么事,你一并都说了吧。”

“香草,你的麻烦大了!”小宝极度同情地看了香草一眼。

“接下来的事,要从你爹回来说起……”

田丰年没有死,他手握柴刀,逃出了难民的包围,后来又遇到贵人,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

他虽然没死,却也身受重伤,被贵人救下后,昏睡了许多天。

之后醒来,清楚自己脏腑伤重,他就歇了找家人汇合的心思。

都是要死的人了,还回去干嘛?拖累家人吗?

为了不拖累家人,他明知田家人会去兴庆镇等他,却还是避开了兴庆镇,去了安县。

他一心想躲开家人等死。

陆亦瑾使尽手段寻人,将香草的画像贴的到处都是。

因而,这些天下来,‘香草’这个人名,已经成为了安县地界上家喻户晓的存在。

田丰年也听说了,安县有人在找一个名叫‘香草’的姑娘,可他没觉得这个香草,会是他的闺女。

直到,他拖着病重的身子在街边乞讨时,看到了香草的画像。

就像是冥冥中注定他们一家要重逢一样,看到香草的画像没多久,他又看到了大儿子的身影。

看着大儿子憔悴不堪的模样,他终究没能忍住。

上前认亲了。

田丰年的回归,让四处寻人的田家人,再次聚在了家中,这也让小宝知道了这三天之中发生的事。

事关三个男人。

而在香草人事不省的时候,这三个男人,或多或少,都与香草有了剪不断理还乱的牵连。

小宝每每想到这事,就忍不住头大。

第285章 还能怎么办?

第一个男人,名叫吴盼。

他是小宝认为最容易解决的一个。

吴盼是田丰年带回来的,他就是救了田丰年一命的贵人,救回田丰年后,他一直和田丰年在一起。

他和田家人的渊源,还要追溯到更远的从前。

当初送田丰年骡车,让田丰年带着家人逃难的,那位吴地主家的大儿子,就是这个吴盼。

吴盼对田家所施的恩,真可以说是比天大了。

受了人家的恩,却无法回报,人家还说一直以来,都很喜欢你闺女,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给闺女订下这门亲事呗。

当然,田丰年也不是个会随便牺牲闺女幸福的人,他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吴盼人品端正,心地良善,长相也不错,最难得的是,他还读过书,会认字。

这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闺女能够嫁给这样的人,田丰年简直乐开了花,他想不出要拒绝这门亲事的理由,哪怕一丝丝也没有。

所以,早在香草失踪之前,他便果断应下了这门亲。

然,香草失踪了,这门亲事且先不提。

就在昨天,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陆亦瑾和乔青山,在大塘村通往安县的小路下的山涧里,找到‘香草’。

那是一具几乎被野兽啃得只剩下骨头的尸首,枯黄的长头发,和香草同款的红色头绳,身上穿着被撕碎的麻布破衣。

至于鞋子,早就不知掉到哪里去了,根本没有找到。

脸被野兽啃得看不清了,可身高性别都和香草没差,连尸身的腐烂程度,也和香草失踪的时间吻合。

‘香草’被陆亦瑾和乔青山,送回了田家。

香草就这样被死亡了。

昨天,田家哭声震天。

秦氏和元氏,哭昏了好几次,醒来后,又继续哭;豆子禾儿哭得连饭都不肯吃了,一个劲的要小姑姑。

那具根本无法辨认的尸首,如今还放在田家堂屋。

哭过之后,就算再不愿相信,田家人也得为‘香草’办身后事,自此,秦氏本就快要崩断的神经,再也承受不了了。

只因,乡下的习俗,未及笄又未出嫁,是不允许设灵牌的,也不允许有坟头,只能草草埋进山里。

秦氏听人说起这个习俗,就开始发疯了。

她跪在田丰年面前,说若是不给‘香草’设灵牌,堆坟头,她就不让‘香草’下葬。

田丰年本就是个疼闺女的,小闺女人没了,他伤心得吐了好几口血,愣是躺在床上下不来了,哪里会反对给闺女设灵牌堆坟头?

他一口就应下了。

可村里的老人不干了,说什么给十三岁的丫头设灵牌堆坟头,会坏风水,害整个村子的人都没好日子过,就连隔壁下山村也不能幸免云云。

秦氏当然不听他们的,执意要给‘香草’刻灵牌,还当场请陆亦瑾写了香草的名字。

村里的老人见劝不住,立马就去下山村,把陆金斗给请来了。

陆金斗一来,眼睛一瞪,嘴一张,就说秦氏要敢乱来,他一定会让田家大房滚出兴庆镇,有人替秦氏说话,他就放话说,谁敢再劝,就别想佃他的田地种。

就在田丰年差点被气死的关头,第二个男人站出来了。

第286章 人仰马翻

这第二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下山涧寻人的乔青山。

乔青山这回面对陆金斗,丝毫没有冲动,不但没有动手打人,还很客气地请陆金斗和村里人一起,做个见证。

见证什么呢?

见证他和香草成冥婚!!

他说香草日后就是乔田氏,是他媳妇儿,他给媳妇儿设灵牌,堆坟头,天经地义,谁也管不了。

听到这里,香草呆若木鸡。

乔青山能为她做到这样,她打心眼里感动,这份情谊她没齿不忘。

可感动是真感动,头疼也是真头疼。

她又不是真死了。

出去基本等于诈尸就算了,这又是定亲,又是冥婚的,她出去要怎么办?吴盼的恩怎么还?乔青山的一片真情要怎么报?

小宝看到香草懵圈,眼中同情之色更甚。

他道:“你以为这就完了,太天真了,还没完事,劲爆的还在后头。”

香草猜不到这事还能怎么劲爆,然而,天可怜见,小宝说的真真就是大实话。

就在乔青山照着陆亦瑾写的字,在木板上,歪歪扭扭刻完香草的名字之时,第三个男人出场了。

不对,也不算出场。

这是个熟面孔,他一直都在现场。

应该是说,第三个男人倒下了。

这个倒下的人,也是小宝认为最难搞的人,就是熟面孔陆亦瑾。

话说陆举人和乔青山,一起从山涧里将‘香草’轮流背了回来。

回到田家之时,整个人已然憔悴不堪,原本洁白如玉的面色,隐隐有些发青,脸上还有不少被树枝刮破的血痕,很是狼狈。

千篇一律的襦袍,换成了身上的一套短打,只可惜那套看起来面料极好的短打,被山涧里的荆棘勾得破破烂烂,让陆举人没了平日里的风韵优雅。

陆举人自放下‘香草’以后,便一直靠着堂屋的墙壁站着。

身边不管发生何事,他都一言不发。

目光一直停留在堂屋桌上的‘香草’身上,光从眼神中,就连小宝也完全看不出他有任何情绪。

但在场众人,几乎都感觉到了他那‘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举人老爷在众目睽睽之中倒下,村民们顿时吓得心脏都停跳了好几拍,据可以看得到外头情形的小宝描述。

当时的情形可以用四个字形容。

——人仰马翻。

村民们连滚带爬地去请大夫,躺在地上的举人老爷,没人有胆伸手去碰,其中包括方圆。

方圆吓得屁滚尿流。

哭天抢地,却不敢伸手去碰自家公子,仿佛自家公子一碰就散。

好在陆亦瑾雇来寻人的队伍中,有个大夫,因为还有尾款未曾结清,那大夫一直在门外候着。

村民们很快就把大夫拉了进来。

大夫在村民们虎视眈眈的眼神中,为举人老爷把完脉,又扒开袖口裤腿查看了许久,大夫看出了病因,当时就吓得全身发抖,想要夺门而逃,却被齐齐出手的围观村民,抱了个结结实实。

在村民们的逼问下,他跪地拜天,周身颤抖地说出了举人老爷的病情。

“被山涧毒虫噬咬,无药可救!”

尊贵的举人老爷,竟为了一个村姑,丢了性命!

至此,在场所有人如遭雷击。

一直艳阳高照的天气,十分应景地急转直下,大雨倾盆,大塘村村民站在雨中,迟迟回不了神。

第287章 条件不允许

“陆亦瑾中毒?”

“是的,毒入五脏,毙命是迟早的事。”

小宝说的,不会有错。

香草无头苍蝇似的窜起身来,彻底失了冷静。

吴盼的大恩,乔青山的情谊,她都可以慢慢去还。

若是累陆亦瑾丢了性命,她要如何去还?

——陆亦瑾,陆亦瑾,他怎么就那么傻呢?他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为何要为了一个小村姑,涉如此奇险?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小宝!

对,她还有小宝,小宝本事最大,他是宇宙最强,是世间最神奇的物种。

香草迅速抬头看向小宝,“小宝,你能救他对不对?求求你,一定要救他,他不能死,他还那么年轻……都是我害的……都是我!”

泪水决堤,香草崩溃大哭。

“你确定要救他?”小宝板着小脸,神情出奇地严肃。

香草却安心了,这是能救的意思。

“必须救,我知道肯定有代价,你直说吧。”

若是轻轻松松就能救,小宝必然不会如此严肃,然,香草并不在意,就在听说陆亦瑾要死了的那一刻,她便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

见她一脸‘赴死也无所畏惧’的神情,小宝不爽地翻了一个白眼。

要付出代价的不是你好不好!

也不对,香草也要付出一点点,不过,那点儿可以忽略不计。

小宝道:“你可想好了,要救他,你得贴身伺候他好久,名声是保不住了的。”

名声?名声算个屁!

“必须救。”香草差点骂脏话。

小宝摊手,“既然这样,你赶紧出去诈尸吧,趁着天还没亮,你赶紧溜去山边,从山里走出来。”

“幸好陆亦瑾没让他的小跟班把他送去县城,不然还有得折腾。”

说着,一根莹白的树根卷着什么,递到香草面前。

香草伸手接过,定睛一看,发现是两根胖嘟嘟的人参。

无暇顾及这两根人参是哪来的,香草连忙问道:“用人参吊命?”

“你想多了,这是给你拿去换银子的,失踪一趟总得有点收获吧,经过这么一折腾,你家除了猪,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稚嫩的童音中夹带着嫌弃。

“小宝……”香草眼神黏糊糊地看向小宝。

小宝正想大气地说一句‘不用感激成这样’,就见香草从空间里消失了。

呵~女人!

这天大清早,一个住在山脚下的村民,被尿意憋醒,迷迷糊糊走进后院,无意中抬头往后山瞟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他吓得失禁了。

真正意义上的屁滚尿流。

“啊啊啊……田香草回魂啦!啊啊啊……”

大塘村里传出一道凄厉的惊叫声,那声音,简直惨绝人寰。

香草这次的出现,绝对会是这个村民一生之中的阴影。

大塘村顶着熹微的晨光,在惨叫从苏醒过来,而再度瘦成皮包骨的香草,也出现在了村民的眼中。

从山上下来的人影越来越清晰,当看清来人是人非鬼,昨天才见过‘香草尸首’的村民们沸腾了。

前来与‘香草鬼魂’见面的田家众人,摸到香草微热的脸蛋,最想干的事,自然是抱头痛哭。

失去时有多痛,失而复得时,就有多幸福。

可条件不允许。

他们第一时间,将香草扭送到了陆亦瑾面前……虽说姿态无比难看,却是正中香草下怀。

第288章 羸弱美人

被大夫宣告‘无药可救’后,陆亦瑾便让方圆把他扶回家了。

你没看错,是扶不是背,他也不知是被什么毒虫给咬了一口,倒下后根本就没昏,脑子很清醒,没过多久,竟然还有了走路的力气。

虽然他面色发青,难看至极,人也虚弱了很多,却也没有给人行将入木的观感。

村民们私下议论,说他这样很有可能是回光返照。

在香草和李小莲跟前,都吃过瘪的范氏,更是编出了一大套说法。

说什么陆举人之所以中虫毒,就是因为香草和李小莲命硬刑克所至,你想啊,那李小莲从来没去过田家大房,那次她一去,香草就不见了。

要不是香草不见了,陆举人也不会下山涧去找,不下山涧也就不会被毒虫咬。

这还不是她俩克的?

范氏这话,说的有头有尾,乍一听,还真就像那么回事。

眼下香草回来了,范氏又有话说了。

这田香草命够硬的,把陆举人克死了,自己倒是活着回来了,这是拿陆举人的命换了她的命呢!

田家人抓着香草去陆家,沿途将范氏这话听得清清楚楚,若是平常,秦氏和香草铁定冲上去和她干架了,可今天谁都没有心情理会这个多嘴婆娘。

“陆亦瑾不会死的。”

香草低声说了一句,旁人没听见,田家人听见了,却没有应声。

他们都不希望陆亦瑾死,可生死之事,谁能说得准?

跟随田家人前来陆家看热闹的人很多,可除了田丰年秦氏和香草,所有人都被江厨娘挡在了外头。

见到香草活着回来,江厨娘心情很复杂。

比起不明事情原委的村民,她很清楚香草为何失踪,姑娘家擅自离家,闹出了这么大的祸事,连累自家公子即将丢了性命,江厨娘实在没法儿接受。

哪怕她很喜欢眼前这个鲜活气十足的小姑娘。

要不是田家众人又求又拜,她根本不会给他们开门。

将三人留在前院,江厨娘独自回房通报,没过多久,又出门将他们领进了陆亦瑾的睡房。

香草来时,陆亦瑾已经醒了。

昨日说他‘无药可救’的大夫,正在给他把脉。

在他床前守了一夜的方圆,此刻趴着窗沿睡着了,红红的眼睛肿得像两颗胖杏核,鼻头也红红的,睡梦中,双手隔着被子,抱住陆亦瑾的一条腿,嘴里还呜咽着唤着‘公子’。

被子只掖到了陆亦瑾的胸口。

身上的白色寝衣十分宽大,露出颀长的脖颈和清晰分明的锁骨,原本白皙的肌肤,此时泛着浅浅的青灰之色。

他疲倦地靠在床头,消瘦的脸颊压在柔软的靠枕上,长发未梳,却不显凌乱,墨色绸缎似的铺散开来,双目紧闭,薄唇紧抿,唇色苍白,瞧不出半点血色。

好看的眉头深深皱起,想来此刻他定是极不舒坦。

从前陆亦瑾便有些瘦,却是半点不显赢弱,虽说赢弱的他美得不似真人,这份美却深深刺痛了香草的双眼。

不过短短半月,他怎的瘦成这般模样?

香草心尖一颤,本就厚重的自责,再度加深几许。

第289章 断错症?

大夫还在给陆亦瑾诊脉,田丰年和秦氏不敢打扰,安静如鸡一般站在门口。

香草愣愣地站在床边,眼睛不眨地盯着陆亦瑾,意识却在和小宝沟通。

“小宝,要怎么救他?”

小宝并未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好似在考虑什么,片刻后,他道:“我会替他先保住性命,但解毒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你要做好长期为他调理的准备。”

“嗯,我准备好了,你替他保命吧。”香草自然是毫不犹豫。

听到前半句,小宝先是一乐,到后半句他又火大了。

“已经保住了,你看不出来吗?啊?啊?赶紧设法留在他身边!”

小宝自然不会告诉她,其实昨天陆亦瑾倒下时,小宝就设法保住了他的命。

要不然,陆亦瑾早就一命呜呼了。

陆亦瑾会中虫毒,归根结底是因为小宝和香草,小宝自然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故意让香草着急,的确是小宝的恶趣味无疑,但陆亦瑾为了香草差点丢了性命,香草受点惊吓也是应该的。

空间里,小宝贼兮兮地捂嘴偷笑。

“……”香草则傻了,保住了,啥时候的事?

这感觉就像,听到强敌来袭的消息,你撸起袖子打算大干一场,然后你的队友告诉你,‘我已经搞定了,你回去洗洗睡吧!’

——好无力的感觉!

这时,陆亦瑾皱了皱眉,香草也跟着皱起了眉头,紧接着,陆亦瑾睁开了眼睛,香草一愣,惊喜地瞪大眼睛,傻乎乎地问道:“你怎么样?”

陆亦瑾似乎也愣了愣,随后眼神十分冷淡地移开了目光,轻启薄唇。

“田伯,田婶。”

“诶~小瑾你咋样了?身子还舒服吗?”

田丰年和秦氏条件反射似的往前迈了一步,向来习惯扯着大嗓门说话的他们,这会儿声音极尽温柔。

他们很想拉香草一起跪下给陆亦瑾磕头赔罪,又怕惊扰了陆亦瑾和那位大夫。

“尚可。”

陆亦瑾说话有些吃力,回答了一句,便将视线移向了床边的大夫。

来来回回切了不下十次脉的大夫,艰难异常地抬起头,心虚无比地盯着陆亦瑾身上的被子。

“陆……陆公子,我昨日的确……的确言过其实了,您身中虫毒不假,却并未危及性命,只是体内余毒无法清除,日后体质或会……定然会孱弱许多。”

好不容易把话说完,大夫已是满头冷汗。

他怎会如此大意,竟诊错举人老爷的脉,这……可他清楚记得,昨日举人老爷的确是命在旦夕的脉相,难道是他老眼昏花?

可他才三十出头,平日又注重养生之道,端得是耳聪目明,头脑清晰,就算比脚力,那也和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不相上下。

要不然,举人老爷也不会请他一起下山涧。

——断错症,怎么会?

半个时辰之前,陆亦瑾醒来,便让方圆将这位被强行留下的大夫,叫到了跟前。

陆亦瑾只道,他觉得自己的症状,不像毒入五脏。

读书人多少通些医理,若是陆亦瑾对别人的病症说出此类的话,或许还有人会信。

可中毒的人是他自己,大夫只以为他这是不甘赴死,心里压根没在意。

没曾想,还真是自己断错症!

第290章 不必

大夫的话一出,也就是说,昨天大塘村全体雨中哀悼,竟是摆了一个大乌龙。

田丰年和秦氏,还有江厨娘,三个人全都惊呆了。

而后,他们三人齐齐转头,深恶痛绝地看向坐在床边矮凳上的大夫,那目光,简直像是要吃人一般。

“……”大夫瑟瑟发抖。

他也知道这次闯祸了,吓到一村子人不说,昨天陆家家丁还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去了安县,此刻安县那边,想必也得知了陆举人中毒即将身亡的消息。

大夫觉得自己小命休矣。

他很想原地消失,可自己的存在感实在无比强烈,心慌意乱之下,他晃眼看到了一旁的香草。

“这位就是陆公子苦寻良久的香草姑娘吧?”

转移视线这一招,还是很好用的。

田丰年和秦氏顿时想起了自己的来意,夫妇俩齐齐上前,将香草拉到身边,拖着她一起,‘噗通’一下跪在了陆亦瑾床边。

“小瑾,这次害你遭了大祸,是我们田家对不住你……我们一家子任你处置,要杀要刮都行。”

虽然陆亦瑾的性命还在,他的身子却是被毁了。

那样好的人被毁成这般模样,田家人心怀愧疚,自觉难辞其咎,从而自动请罪,不管陆亦瑾如何处置他们,他们皆不会有任何异议。

两世以来,香草这还是第一次向父母以外的人下跪,可她心中却没有半点不甘。

陆亦瑾看了江厨娘一眼。

江厨娘立即上前,想要将田家人扶起来,田家人执意不肯,陆亦瑾这才开口说道:“我遭此一难,实乃自己大意,与人无尤,田伯田婶实在无需如此,江婶,送他们回去歇着吧。”

自始至终,再未往香草所在之处看上一眼,完全将这个人给无视了。

是个人也能看出来,他这是生香草的气了。

香草耷拉着脑袋,怂成一团。

“你们就先回去吧,公子身子不爽,还得好好歇息调理。”

江厨娘都这样说了,田丰年和秦氏只得起身,不敢耽误陆亦瑾休息。

可田丰年和秦氏是起来了,香草却迟迟没有动作,她避开江厨娘伸出的手,振振有词地说道:“陆亦瑾,我要给你做牛做马,为奴为婢。”

词是从前看电视记下的,算是活学活用,可也不怎么优秀。

香草必须赖在陆亦瑾身边,除了为奴为婢,还真没有其他办法。

然而,陆亦瑾却不稀罕。

“不必。”

语气淡淡地吐出两个寡淡的字眼,说完还有些不耐地挥手赶人。

他从未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过香草,在香草面前,他总是温和体贴,好似永远没有脾气。

待遇一落千丈,香草不觉得委屈,这是她应该受的,可看到陆亦瑾冷漠的神情,她突然有些害怕。

此时的陆亦瑾太冷了。

冰寒彻骨的坚冰,一寸一寸地蔓延至他全身,最后,他周身裹满冰凌,从一枚温润的暖玉,变成了一块万年寒冰。

好似怎么捂也捂不热。

让香草有种一辈子也得不到原谅的感觉。

不会再搭理她,不会再冲她微笑,不会满眼无奈地看着她……这种感觉让香草心惊肉跳。

第291章 难熬

再次躲开江厨娘的手,香草垂着头轻声说道:“我要留下,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瘦弱的小丫头,跪在地上只有小小的一团,她声音虽轻,语气却异常执拗,听得人心尖发软。

陆亦瑾依旧不屑一顾,连一句‘随你便’都不屑多说。

合上眼帘,翻过身面朝墙壁躺下,只当没有香草这个人存在。

秦氏看了香草一眼,便扶着田丰年出去了,随后大夫和江厨娘也出去开方抓药,屋里只剩下睡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陆亦瑾,趴在床尾打着轻鼾的方圆,咬唇跪在床边的香草。

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香草鼻子很酸很酸,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就好像星期五下午的最后一堂课,下课铃迟迟不响,坐在教室里的人,度日如年,极其难熬。

她放轻呼吸,眼睛不眨地盯着陆亦瑾的后脑勺,一种全然陌生且无比飘渺的情绪,在心中默默发酵。

另一边,陆亦瑾悄悄睁开双眸,雾蒙蒙地眸子,毫无情绪地盯着挨着墙壁的帐幔。

他能感觉到脑后那道灼热的视线,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拥堵不堪的心绪。

——她又瘦了。

陆亦瑾无声咬牙。

心中郁气丛生。

的确很生气,气她蠢笨无知,‘香草聪明伶俐’此类话语,他通通收回,但凡有丝毫聪明气,她也不至于让自己走丢,身陷囹圄……

在山涧里找到那具尸首时,他说那不是香草,乔青山红着眼眶说是。

他不信,带着尸首回到大塘村,让田家人辩论。

所有人都在哭。

他还是不信。

可站在一旁看着看着,他又信了,什么设灵牌堆坟头,他通通不在意。

只知道,那个口无遮拦的小丫头,老是笑嘻嘻仰头看他的小丫头,没有了,再也见不到了,一辈子也见不到了。

再也没人说他是吃货,也没人叫他大兄弟,抄书的工钱还没谈妥,她还说过要找樱桃给他吃,估计早就忘了……

胸腔似被人掏开一样痛,他听见自己倒下的声音。

他不是没有面临过死亡,相反他亲眼见过好些人与世长辞,其中有长辈亲戚,平辈好友,亦或是苦命奴才婢女。

其中,多数人都和他相处得比香草久,这些人离世,他也是难过的,可那种难过,很快就会过去。

曾几何时,他还以为自己天生无情,看着旁人为逝者痛哭流涕,他却挤不出一滴眼泪。

直到昨晚泪水浸湿枕巾。

原来,只是未到伤心处。

那些人离世,他难过,香草没了,他伤了心。

他终于明白,香草于他而言,是不一样的存在。

可惜太晚了。

然,他的伤心只持续到了半夜,后半夜,他突然打起精神。

他想,还得继续找,山涧里找到的那个,肯定不是香草,香草必定还活着,只要他再找找,香草就会再次出现在他眼前,冲她仰头傻笑。

长夜漫漫,尤其难熬。

熬了许久,终于他熬不住了,让方圆把大夫叫了过来。

他一早就觉出自己的症状不至于没命,直到再次打起精神,才想着快些恢复,继续寻人……

第292章 不能心软

衣料轻声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陆亦瑾微微皱眉。

——膝盖跪痛了吧?这些天也不知她是怎么过的,瘦成这副模样,铁定受了许多苦头……不行,不能心软,得让她好好记住这次的教训,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发生第二次。

陆亦瑾狠下心闭上双眼,思绪渐渐浑沌起来。

一夜不曾合眼的他,终于安心地睡着了。

这一觉,他睡得无比香甜,感觉前所未有的好,这种安心睡眠的感觉,已经半个月不曾出现了。

陆亦瑾是被方圆给吼醒的。

“你赶紧走,公子不需要你,你就是个麻烦鬼,赶紧麻溜地滚蛋。”

方圆哭着守了陆亦瑾一夜,直到听陆亦瑾说他不会死,才睡了过去,没曾想,醒过来时,竟然看到香草趴跪在不远处。

起初他以为见鬼了,吓了一大跳。

然而,他恨香草恨得牙根直痒痒,见鬼并没使他胆怯,反倒让他有了发泄怒气之处,他扑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香草又累又饿,跪着跪着就睡着了,挨了一顿打,才猛然转醒。

待她醒来,方圆也回过劲来,知道她是人不是鬼,便拉起她的胳膊,把她往外赶。

香草自然不从,死拽着门框就是不走,把方圆逼急了,这才出声吼了起来。

“你放开,我说了不走就不走,我现在是陆亦瑾的丫鬟。”

方圆一脸讥讽之色。

自从陆亦瑾出事,他便恨上了香草,之前还想讨好香草来着,这下巴不得啃她的皮,吃她的肉。

“呵~我家公子可要不起你这样的丫鬟,你害得我家公子差点就没命了,难道还不够吗?”

田香草就是个害人的狐狸精,难看又刁钻,偏偏还勾得公子为了她,连命都不顾。

这样的人绝对不能留。

“我一定要留下,我说了要给他当牛做马,说到一定做到。”

香草脸比城墙厚,完全拿方圆的话当耳边风,双手抠紧门框,连木屑都被她薅下来不少。

方圆气急,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人。

想到了什么,方圆眼睛一瞪,“你凭啥给我家公子当牛做马?你人是吴盼的,鬼是乔青山的,还当牛做马呢,赶紧回去你家,别在这碍眼!”

香草:“……”

人是吴盼的,鬼是乔青山的!!!

这话好有道理。

“哈哈哈,有道理,有道理,这个小跟班好好玩啊。”小宝在空间里笑得前仰后翻。

香草下意识地往穿上看去,却发现陆亦瑾不知是何时醒来的,他此刻正坐在床边,一脸凝重的看着自己。

两人视线相撞,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模糊了。

香草率先低下头,任由方圆拉扯,依旧执着地不肯松手。

陆亦瑾原不打算开口,就算香草被方圆赶走,他也得保持冷漠,让香草吃些教训。

然,方圆刚才所言,提醒了他。

香草和吴盼订了亲,后来乔青山又弄了个冥婚,倒是他,没名没份,哪头都靠不了岸。

这时候坚决不能把香草放走!

丫鬟这个身份,虽不尽如人意,可也啥都不是强上太多,而且……

陆亦瑾眸光晦暗不明,唇角一丝饱含阴谋的笑意迅速飞逝。

“让她留下……写卖身契。”

第293章 自愿的

方圆一心赶走香草,却不想变成了神助攻。

听到自己公子开口,他许久没有反应过来,“公子……这人不能留,公子身边缺人伺候,我这就去买几个丫鬟回来,保证个个乖巧伶俐,貌美如花。”

香草见顺利留下,正高兴呢,就听到方圆想坏她的事。

忍不住嘴欠了一句。

“呵~个个长得像如花还差不多。”

方圆瞪眼,虽然不知如花是谁,可也猜得到这个如花,必定不好看。

他恨恨怼道:“总归比你好看,丑丫头!”

“我就丑了,怎么的,没听你家公子让我留下了吗?”香草得意劲儿又犯了,陆亦瑾肯让她留下,那就有希望修复关系,这会儿她神清气爽,心情飞扬。

方圆气得半死,连忙转头看向陆亦瑾,期待他开口改主意。

陆亦瑾的确开口了,薄唇微微张开,很是好看,只是说出的话却让方圆郁闷透顶。

“我不用没卖身的丫鬟。”

“好好好,我知道了,卖身契是吧,我这就写。”

香草会意,一连说出三个‘好’字,说话时语气讨好,一脸谄媚,看着就挺有做丫鬟的天赋的。

写卖身契而已,有啥大不了的?

等日后把陆亦瑾的身子调理好,再拿银子赎回来就是。

香草此时并不知道,她这一卖,真就把自己彻彻底底给卖了,从今以后,陆亦瑾拿着她的卖身契,就算将她搓圆捏扁,那也是法律允许的。

看着眼前的丫头片子,一脸讨好的看着自己,陆亦瑾心中涌现出一丝愉悦,面上却是不显分毫。

他冷着一张俊脸,轻喝道:“还不快去写。”

“好的,公子,”香草立即抬头挺胸应声,还十分狗腿地跑到床边,将他扶到床头坐好,俏生生道:“公子,你好生歇着,丫鬟香草立马回来伺候。”

说完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转过身一溜烟跑去了书房。

香草一走,陆亦瑾就憋不住了,唇角扬起一道明显的弧度,笑意从唇边荡漾开来,本就后继无力的冷淡之色,迅速解冻消弭。

“……”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在眼前发生,方圆伸手捂住胸口,只觉得心力交瘁。

田香草果然是个狐狸精。

虽然难看,但道行极其高深。

“公子,她把你害成这样,你怎么还纵着她?”方圆还在挣扎,他实在不明白公子为啥这般糊涂。

陆亦瑾瞥了他一眼,“寻她是我自愿,与人无尤,你莫要怪她。”

的确,一切都是他自愿的,他下到山涧寻人之前,就预估过一切有可能发生的情况,被毒虫咬伤,也是其中之一。

可他还是下去了。

既然下去了,那就是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他不怪香草,给香草脸色看,也只是为了让香草谨记教训,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同样,他也不容许身边的人怪香草。

“可你的身子……”方圆垂着脑袋,满心不甘。

公子原本康健的身子,一去不复返,他怎么想都觉得实在不值得。

“好生调理,总会好的。”

陆亦瑾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斟酌了片刻,又道:“你即刻起身去往县城,让三哥给苏晨醒去信。”

第294章 我又不是大夫

香草熟门熟路地推开书房的门。

不到片刻,就写好了一张卖身契,吹干墨迹,香草看着自己龙飞凤舞的毛笔字,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小宝,顺利赖在他身边了,接下来咋办?怎么调理他的身子?”

“进来说话。”

小宝刚出声,香草的身影便立即从书房消失,出现在了空间之中。

“对了,还没恭喜你呢,恭喜你小宝,你长大了。”

如今的小宝,愈发引人注目,如果说他从前像棵茶树,那么现在他就真正有了宝树的模样。

树体长高了三倍有余,之前只到香草的胸口,如今比两个香草还要高。

整体来看,轮廓还是像棵茶树,但叶子的颜色却有了变化。

绿色的叶子依然占大多数,但树丛中,隐隐约约多出了零星白色叶子,那些白色叶子,与树根的颜色一致。

澄净的莹白之色,干净剔透,看着像是宝玉雕刻而成,很是梦幻。

香草一早就看到了小宝的变化,直到现在才有机会,道一声恭喜。

小宝听到香草恭喜自己,顿时乐得两眼一弯,“我长大了,你也得了好处,同喜同喜。”

他说的是那片果林。

那片果林,可是他看在香草受累的份上,特地分出一些养分催熟的。

“谢谢你啦。”香草如小宝所愿,真诚道谢。

小宝满意了,朝香草挥了挥手,道:“走,带你看些好东西。”

说着便缓缓向小木屋方向飘去。

香草连忙跟上。

小宝道:“果树都是你自己以前种的,我只是让它们长大而已,我还给你准备了一样礼物,就在小木屋后头。”

“是人参?”

答案太简单,香草想不猜到都难。

小宝却傲娇地摇了摇头,“错!不只是人参,是一片药园,是我给你种的,日后你就用药园里的药,给陆亦瑾调养身子。”

“行,你给开个方子。”香草点头。

小宝翻了个白眼。

“我又不是大夫,开个屁的方子,陆亦瑾不是有大夫吗?你照他的方子抓药就好啦,反正效果不咋地。”

“小宝,你说脏话。”

“哼——就说了,你能怎么的?”

“……”

贫了一会儿,小宝又拐回了正事上。

“还有,陆亦瑾所中的毒,已经融入骨血。我虽然救了他一命,短时间内,却无法彻底清除毒素,空间里的药虽然比外头要好,但也只能起到辅助作用,最重要的,是他往后入口的食物。”

香草竖起耳朵,听得极其仔细。

小宝对她的态度很是满意,“空间里的长出来的东西,是世间最纯净的,长期吃空间里的东西,可以帮助陆亦瑾排毒。所以,从今往后,你要尽量让他吃空间里的东西。”

“没问题。”

香草拍了拍胸脯,虚心问道:“养好他的身子,大概要多久?”

“嗯~这我就说不准了,一两年应该差不多了吧?”小宝点了点下巴,“嗯,两年应该够了。”两年不够,那就三年呗,反正香草这个笨蛋都卖身了。

香草点头。

两年也还好,不是很长。

不过,她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空间里除了水果,就只有鱼,食材似乎太不全乎了些,你说是吧?小宝。”

斜眼瞄着小宝,香草笑得坏透了。

第295章 桃花劫

啧——

还知道讨价还价了,有点长进了嘛!

小宝哼哼一声,“知道了,知道了,我给你划片地就是了。”反正现在地够大了,他一棵树也用不完。

嘿嘿——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长大,真是赚大发了。

还以为最起码也要好几年才能长大些呢!

回想起那些密密麻麻涌出的白胖子,小宝胖乎乎地身子抖了抖。

还是多亏了香草。

不过,香草功劳虽大,小宝却不想让她太舒服。

所以,心里明明乐得很,面上却装出很是心疼的模样。

香草不以为意。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足够她了解小宝的个性了,这个小家伙,其实很好说话。

嘻嘻一笑,她立刻得寸进尺,顺杆使劲爬。

“那你好人做到底,顺便再给点地方,让我养些牲畜呗?陆亦瑾也不能总吃素,你说对吧。”

果然,小宝再次点了点头。

香草三言两语,给陆亦瑾争取到了许多美味食材。

陆亦瑾这个吃货,此刻还不知道,他这次可算是因祸得福了。

他一直心心念念的神秘美味,即将向他涌来,而且,最起码不限量供应两年。

“香草,香草,外头有人找你。”

空间外传来江厨娘的喊声。

香草连忙向小宝挥了挥手,回到书房。

“诶,我知道了,马上来。”

应了一声,香草拿起早已干透的卖身契,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会是谁找她呢?

吴盼,还是青山大哥?

香草抿了抿唇,心中不由发愁,一出空间就来了陆亦瑾这里,她还没来得及,想好要怎么面对这两个人。

吴盼这个人,原主对他印象不深,只是在吴地主家干活时,偶尔会遇上。

两人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原主对他不算了解,只知道他不似他爹和弟弟那般刻薄,也鲜少吩咐原身做事,有时候见到原身为提不动的重物犯难,他也会上前搭把手。

的确是个不错的人没错。

只是,他会向田丰年求亲,这是香草万万也没料到的。

香草不是没想起过这个人,要认真说起来,原身从前看到吴盼,那也是会脸红的。

他是原身见过的少年之中,最好的一个。

心动倒不至于,毕竟那时原身还太小,但若是原身还没死,她应该会很满意这样一桩亲事。

也不对,她应该会害怕嫁进吴家。

吴盼的爹和弟弟,都是原身的噩梦。

那两个人又凶又刻薄,对她非打即骂,就算她不是伺候人的丫头,而是吴家的媳妇儿,她照样害怕那两个人。

对原身来说,嫁给吴盼,不是件好事,对香草来说,那就更别提了。

对于她而言,吴盼等于就是陌生人,她虽然不排斥嫁人,却也不能接受盲婚哑嫁。

若让她在吴盼和乔青山之间二选一,她肯定选后者。

虽然同样没有男女之情,乔青山好歹和她相熟,彼此也有些了解,最重要的是,乔青山是大塘村人。

娘家离的近,这可是个大好处。

也不对,她对乔青山没有一点男女之情,就算嫁给他,也无法回应他的一片真情。

无法回应,就是辜负。

辜负乔青山,这怎么能行?

嗷——

太头疼了,这特么就是桃花劫吧?

第296章 真够乱的

男人缘这个东西,香草前世是没有的。

说来很光棍,前世活了二十几年,追求她的人加起来,只需要两个手指头就数完了。

其中一个是大学同学。

这人的追求很没诚意,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不说,过节的短信都是群发的,当然了,说不准连平常的短信也是群发的。

毕竟后来他一周没出现,再出现时就搂上了隔壁经济系的系花。

第二个是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

他倒是很有诚意,每天又是送花,又是邀请吃饭,几乎是整天都想黏住她。

如果他的追求,不是发生在她继承了表姑婆的遗产之后,那就完美了。

毕竟他们成为同事也有些时日了,一直以来只是点头之交,继承巨额遗产的事情刚传出没几个小时,他突然就来势汹汹,香草不想认为他是爱她的钱都不行。

男人缘烂成这样,就很悲催。

香草扶额。

她从未想过自己还有为男人太多而苦恼的一天。

‘人是吴盼的,鬼是乔青山的。’方圆这句话,简直是魔音绕耳。

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卖身契。

嗯~自由是陆亦瑾的了。

呼——

真够乱的。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她这都是窝边草,就算是吴盼,也是从前的窝边草。

也不对,她要嫁得近,还真就得吃窝边草。

看来,以后看到男人,不能一开始就定位成兄弟,否则,再变成乔青山这种情况就糟糕了。

不过眼下乱一点貌似也挺好,起码乱了她就有时间好好应对了。

她下个月才满十四,嫁人的事还不急,再说她还要给陆亦瑾当两年丫鬟,真要嫁人,肯定得等到两年以后。

两年时间,应该足够让她还掉吴盼的恩,也足够给乔青山找个好姑娘,让他移情别恋。

说不定这两年之中,她还能找到一个,彼此都很真诚的想凑合着过日子的人。

这样一想,就很完美。

至于陆亦瑾,调理好身子,两年后他又是一条好汉,以他的条件,还怕娶不到老婆?三妻四妾也不成问题好吗?

当然啦,作为好朋友,她希望陆亦瑾别娶太多。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三个女人等于一千只鸭子,后院里住几千只鸭子啥感觉,想想就够酸爽的。

胡思乱想一通,香草已经放松了心情,不管即将要面对的是吴盼,还是乔青山,她都有把握镇定应对。

走到了陆家前院,一道略显壮硕的身形,出现在视线当中。

“香草,你真的没死,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悬空了。

香草黑线,伸手拍了拍将自己抱离地面之人的肩膀。

“小桥姐,你先放我下来。”

“嗷~不放,你让我多抱一会儿,你都不知道,这些天可把我担心死了,我还以为……还以为……嗷~田香草,你把我弄哭了,我可是流血不流泪的。”

沈小桥将脑袋埋在香草肩头,哭得毫不委婉,眼泪全都不客气地蹭到了香草的衣服上。

这些天,真把她吓坏了。

“还流血不流泪呢,别老把自己当汉子使,咱可是娇滴滴的小姑娘。”香草的笑容愈发柔软。

第298章 闷葫芦就是闷葫芦

“来人呐~咳咳……”

香草往陆亦瑾的睡房方向看了一眼,转过头来,继续她和沈小桥的话题。

不是没听到陆亦瑾喊人,只是下意识地以为,他在喊江厨娘,显然还没能彻底代入丫鬟这个角色中。

“小桥姐,你觉得咱们这样的人家,有啥能拿来报答陆亦瑾的?”

沈小桥抬头望天,绞尽脑汁只憋出了一句。

“的确没有。”

“那不就是了,除了给他做丫鬟,我也没有其他的办法,祸是我闯的,我总得做点啥,你放心吧,陆亦瑾人很好,他不会虐待我的。”

见香草完全没把卖身当回事,沈小桥双条浓眉几乎纠结在了一起。

“可是你一旦卖身,就由不得自己了,闷葫芦怎么办?还有那个吴盼。”

想起秦氏说她还没来得及告诉香草,这些天发生的事,沈小桥又道:“吴盼你知道吧?就是从前把你要去干活的那个姓吴的大儿子……”

“田香草,你过来!”睡房里传来一声爆喝。

沈小桥吓了一跳,连忙打住了话头。

这陆举人一向都这么凶的吗?

“原来是叫我啊,”香草连忙转身往睡房走,想起还没和沈小桥告别,又回头向她挥了挥手,“小桥姐你先回去吧,晚点有时间我再去找你说话。”

“快去吧。”

沈小桥懵呼呼挥手,显然还没从那一声爆喝中醒过神来。

原来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人,没准还是个火爆性子,果然人不可貌相!

沈小桥摇着脑袋,转身走出陆家院子,顺手帮忙将院门关上,左右瞧了瞧,便瞧见了正往院墙底下躲的乔青山。

“别躲了,出来吧。”

乔青山瞥了她一眼,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啧——”

沈小桥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继而大步走了过去,“一个大男人咋这么磨唧?想见人你就去见呗,到了门口又不敢进去,躲在这像做贼似的,丢不丢人?”

“……”乔青山不言不语。

此刻他面朝墙壁,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好像在面壁思过一般。

闷葫芦就是闷葫芦,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沈小桥扯了扯嘴角,面上嫌弃之色一览无余。

不过,这人好歹也帮了她家,她也没有继续出言贬损。

看他的模样,怕是见暴露了心思,不敢面对香草,虽然大男人这个鬼样子很难看,可他昨天站出来给香草名分的模样,还是有个大男人样的。

要说起来,昨天那种情况,理应是吴盼站出来才对,吴盼当时在干啥来着?

沈小桥仔细回想,愣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当时她看到‘香草’的尸首,整个人都懵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吴盼只知道所有人都闹闹腾腾,后来,乔青山站出来了,再后来,陆亦瑾倒下了……

“喂~闷葫芦,你也不用这样,香草都已经回来了,往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你还有机会。香草和吴盼的亲事,也只是嘴上那么一说,又没正经过礼,你现在好歹有算是有点名份了,去我大舅父那争取争取呗。”

“……”

乔青山连嘴皮子都没动过。

简直是对牛弹琴,这人也就在香草面前,能说上几句话。

不知道的怕不是还以为他是哑巴呢!

沈小桥翻着白眼,撒手走开。

第299章 买了个丫鬟

“你叫我?啥事啊?”

香草脚步轻快地走进睡房,瞧见陆亦瑾面色铁青的看着自己,顿时身心俱怂。

放轻了手脚,悄摸摸走到床边,视线小心翼翼地在陆亦瑾脸上兜圈,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你就是这样给我做牛做马的?”

陆亦瑾撇开头不让香草看他。

“啊?”香草一脑袋问号。

“方才我喊你了多少声?”

“两声啊,我还以为你叫江婶呢,你一叫我的名字,我这不就过来了吗?”

“……”

陆亦瑾气结。

他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这丫头还在外头聊得起劲,全然没将他放在心上,还说要为他做牛做马,看来就是嘴上一说,压根没上心。

就像当初她说会找樱桃给他吃一样……

香草真就只听到了两声。

第一声以为是在叫别人,她没理,中间还有几声,因为声音不大,完全被沈小桥的声音给盖过去了。

至于樱桃……香草忘是没忘,好吧,的确也不怎么上心就是了。

撇过头,见香草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毫无反省的征兆,陆亦瑾突然泄气。

和她这个木头脑袋置气,简直是和自己过不去。

陆亦瑾放弃挣扎,瞟了香草手上的卖身契,缓缓伸出自己的手。

伸手干嘛?

哦,口渴了。

香草迅速跑到桌边,将手里的卖身契往桌上一放,倒了杯茶,端到陆亦瑾面前。

陆亦瑾:“……”看来他收回从前对这丫头的评价没有错,这丫头果然没有丝毫聪明气。

合眸,忍耐,轻启薄唇:“卖,身,契!”

“哦哦,卖身契,”香草连忙又把茶盏放了回去,将卖身契拿了回来,嘴里还嘟囔着:“要什么你就说嘛,光伸手我咋知道你要啥?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

陆亦瑾:“……”

没好气地接过卖身契,轻轻甩开,拿到面前看了看,心情总算开始好转。

“字写得不错。”

陆亦瑾抬眸瞥了香草一眼,没有多问。

将卖身契折好,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小巧精致的钥匙,转身打开床头靠墙放着的雕花木盒,从里头拿出两锭银子,又将卖身契放了进去。

锁好雕花木盒,抓起银子放到香草手中,“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丫鬟了。”

说这话时,他表情郑重,语气认真严肃,若是细心留意他的眼神,便会察觉他笼罩着迷雾的眼眸深处,愉悦的光芒正在肆意翻腾。

不像是买了个丫鬟,倒像是娶了个媳妇儿,咳。

香草自然没注意到这一点,她此刻的眼神,完全黏在了那两锭银子上。

“这是……卖身银子?”将银子往床上一放,果断摇头,“我不要,我是来……还债的,哪能收卖身银子?”这不是越还越多么。

‘还债’这个词,陆亦瑾不乐意听,却也没有反驳。

香草之所以留在他身边,就是为了还他的人情债,这是事实,不过,这只是暂时的。

“不收银子,你随时可以走,我不用随时想走的丫鬟。”陆亦瑾道。

话是这样说,其实他是有心帮助田家。

经过此次风波,田家再度一贫如洗,眼下田盛的手伤也还没好全,家里又多了个身受内伤的田丰年。

这五十两银子,可解当下之忧。

第300章 我渴了

有那么一瞬间,香草也怀疑陆亦瑾其实口不对心,有意拿银子出来帮补田家。

可陆亦瑾那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不似作伪。

再说了,陆亦瑾被她连累至此,对她心有怨恨才是应该,怎么会继续对她好?

心有怨气,才会留下她做丫鬟,这是对她的惩罚。

以陆亦瑾的人品,还有两人从前的交情,估计这样也就算是报仇雪恨了,再过分的事,他定然也做不出来。

之所以给银子,可能是他习惯这样的方式,或者是大户人家的讲究。

嗯,一定是这样没错了。

香草想当然地以己度人,完美错过了正确答案。

然,当视线再次触及那两锭银子时,她再一次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两锭银子,最起码有四五十两,一个乡下丫头值多少钱?十两顶天了,多出去走走,说不定还能在路上捡一个免费的,毕竟今年把孩子丢掉的人可不少。

虽然不愿承认,香草也清楚,她的身价远远不到五十两……

陆亦瑾这家伙!

香草那颗心,软成一片稀泥。

伸手轻拍了陆亦瑾的肩头一下,她两眼泪汪汪地看着陆亦瑾,“你咋这么好呢?我都把你害成这样了。”

呼~这丫头总算……

陆亦瑾还没来得及感叹,就听香草感动兮兮地继续说道:“我眼光也太好了,随便一薅,就薅来了你这么个好兄弟。”

陆亦瑾扶额:“……”薅你个鬼,我是羊毛吗?

头好疼!想让这丫头开窍,怎么就那么难呢?难道是他表现得太委婉?

算了,日子还长,丫头还小。

见道陆亦瑾扶额的动作,香草心头一紧。

“怎么了?头疼了是吗?”

迟迟没听见回音,香草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她没有看护中毒之人的经验。

咬了咬唇,她信誓旦旦地说道:“陆亦瑾,你忍着点儿,你放心你会好的,不管怎样,我都会把你养好,保证要不了多久,你就和从前一样活蹦乱跳了。”

所以,她留下的目的,是想养好自己的身子?

被手掌遮住的眸子,‘刷’地一下亮了。

看来这丫头虽然不开窍,心里还是很在意他的。

这个认知,瞬间让陆亦瑾神清气爽,想伸手拍拍香草的脑袋,又想起自己给香草制定的惩罚,立刻绷紧了俊脸。

“我渴了。”

“渴了?哦,好,我给你倒茶。”香草忙不迭地倒了一盏茶,递给陆亦瑾。

陆亦瑾懒懒地伸出他尊贵无比的手,探了探杯温,好看的眉毛立即蹙了起来,“太烫,换凉的。”

烫?

都放了多久了,明明是温的好吧。

“你现在不能喝太凉的,这个温度刚刚好,眼下可不是挑嘴的时候。”香草苦口婆心道。

陆亦瑾撇开头,不予理会。

“你就忍忍吧,等你好一些,我再给你准备凉的,行不?”香草丝毫不气馁,端着杯盏继续游说。

好声好气地说了半天,口说都快说干了,陆亦瑾仍然撇着头,无动于衷。

香草:“……”这个傲娇鬼是谁?快把真正的陆亦瑾还给我!

算了。

放下手里的杯盏,香草甩手走了房门。

第301章 挟恩图报

香草一走,陆亦瑾便转过头来,捏了捏自己差点僵硬的脖颈,缓缓起身走到桌边,喝了一盏茶,又躺回了床上。

他决定,接下来的日子,一定要好好折腾香草,让她彻底长记性。

待会儿香草拿来凉茶,他就装睡好了。

看了一眼床上放着的银子,陆亦瑾闲适地靠在软枕上,骨节分明的长指在床沿上敲了敲。

香草肯定不会要这些银子,还是让江婶给田家人送去好了。

田家人对他心怀愧疚,得知香草卖身给他,就算心中不愿,估计也不会多说什么。

想到这里,陆亦瑾面色赧然。

用这样的法子抢人,实在太过卑鄙,若他没有旁的心思也就罢了,可他知道自己有,香草和吴盼定了亲,他这样做,和抢人妻室无异。

陆亦瑾忍不住自嘲。

从前他最看不上的,就是利用权势胡作非为之人,如今他挟恩图报,又和那些人有何区别?

偏偏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明知自己的行为很卑鄙,却不曾有过丝毫犹豫和悔意,甚至还很庆幸可以挟恩留人!

只要能留下香草,他不介意做自己曾经最厌恶的那种人。

可若香草对他无意……人虽然是留下了,往后会如何,他心里完全没谱。

丫头还小,模样都没张开,就已经这么招人了,日后可怎么是好?

想到吴盼和乔青山这两个劲敌,此刻必定虎视眈眈,陆亦瑾又开始头疼了。

另一边,香草找上正在烧鱼的江厨娘。

“江婶,家里有新鲜的瓜果吗?”

“有甜瓜,是公子要吃吗?大夫说了,公子不能吃凉的。”江厨娘谨记医嘱,没有告诉香草甜瓜在哪。

香草不以为意。

这年头的大夫都一样,生个病中个毒,都说不能吃凉的,换汤不换药。

刚问过小宝,小宝可是说了,陆亦瑾冷热荤素不忌。

她全然忘了自己之前也不让陆亦瑾喝凉水。

“不是他要吃,是我饿了,他让我出来找吃的。”

撒谎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江厨娘翻鱼的动作顿了顿,抬头问道:“公子不是说让给你熬些补汤么?就差这条鱼就开饭了,咋又要你出来找吃的?可是饿狠了?”

“不是我说你,你这丫头也是,放着好生生的大路不走,偏要走山路,山里毒虫野兽到处跑,那路是好走的吗?你看看,这不就受苦了,你看你都把自己折腾成啥样了?公子也是,山涧那么危险,让别人下去就行了,他那样贵重的人,怎么能亲自下去?”

江厨娘心里憋不住话,一开腔就说出了一大堆。

香草却是早早的愣神了。

原来,陆亦瑾早就吩咐江婶给她补身子了,那个家伙一直摆在一张臭脸,她还以为,他根本没注意她的状况呢。

这人怎么这么好?

香草心里麻麻的,说不出是啥感觉。

坚持找江厨娘要了几个甜瓜,香草抱着甜瓜躲进了一间空房,进入空间。

陆亦瑾不愿喝温水,香草就打算给他榨杯果汁,如今空间里的菜不多,就几样,想给陆亦瑾调理身子,暂时只能依靠水果。

甜瓜空间里没有,西瓜颜色不对,用哈密瓜代替……应该差别不大吧?

第302章 忍不住

等了许久,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计划好要让香草长记性的陆亦瑾,立即闭上双眼。

装睡。

“睡了?”

香草的声音传入耳中,陆亦瑾不为所动,随着香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阵浓郁的果香飘了过来。

嗯?什么东西,好香!

陆亦瑾鼻翼微动,差点没忍住睁开眼。

“真睡了?真没口福。”

拍了拍陆亦瑾放在被子外头的胳膊,见他没有反应,香草小声嘀咕了一句,便坐到床边,拿起一个茶盏,给自己倒了杯哈密瓜汁。

榨了整整一茶壶哈密瓜汁呢,陆亦瑾一个人肯定喝不完。

正好让她尝尝味道咋样。

呼——

太好喝了,真不愧是空间里长出来的哈密瓜,比哈密还瓜,味道也能让人幸福感爆棚,这句话香草彻彻底底的信了。

香草喝得无比香甜,床上的陆亦瑾就郁闷了。

随着香草将果汁倒进杯盏的动作,果香飘逸四散,霸道的香味直往他鼻子里钻,作为一个资深吃货,这简直忍无可忍。

“你在喝什么?”他不忍了。

正眯着眼睛享受的香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将杯盏里的果汁泼人一脸。

没泼到陆亦瑾脸上,却泼到了床上,

“人吓人吓死人,你知不知道,突然出声,也不知道打个招呼。”香草慌忙放下杯盏,一边小声抱怨,一边将还没来得及被床单吸收的哈密瓜汁,往床下拂。

陆亦瑾挑了挑眉,转头看向在床边矮桌上放着的圆肚茶壶。

悠闲地伸出长手,将茶壶拿起来,掀开壶盖嗅了嗅。

是这个味道没错了。

矮桌上没有多余的杯盏,唯一的一个是香草用过的,陆亦瑾本想伸手拿过来,半途又放弃了。

他不介意和香草共用一个杯盏,只是还不想占小丫头的便宜。

“去拿个杯盏。”

香草瞪眼:“叫人做事,也得喊个名儿吧。”

“你是我的丫鬟。”陆亦瑾理所当然,就是要让她不舒坦。

香草撇着嘴,一边转身去拿杯盏,一边小声哼哼抗议,“丫鬟怎么了?丫鬟就没人权了么。”

看着她郁闷的小模样,陆亦瑾有些想笑,接过香草递过来的杯盏,他有些迫不及待地倒出一杯果汁,轻轻抿了一口,顿时面上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双目微扩,几乎是下意识地向香草看去。

“怎么啦?不好喝?”香草若无其事地问道。

天知道她心里有多忐忑,要不是小宝说不会暴露,她还真不敢这么轻易的拿出空间里的东西。

事实证明,小宝的话果然是真理。

“很好喝。”

陆亦瑾收回了目光,背靠着床头,继续喝着果汁,一脸闲适。

喝完一杯,他伸出手,示意香草再倒一杯,期间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汁?”

“甜瓜汁。”

见陆亦瑾毫无异常,香草也就不紧张了,反倒是很高兴陆亦瑾喜欢喝她榨的果汁,虽说这果汁好喝的原因和她关系不大。

瓜是空间里长的,果汁是榨汁机榨的,她就是个搬运工。

“别喝太多,要开饭了,我先去帮江婶摆饭,待会儿再来扶你。”

“嗯。”

香草离开时,一直没有回头,自然不会发现陆亦瑾盯着她的背影出神。

第303章 丫鬟怎么了

江厨娘熬了一盅滋补汤,又荤素搭配着做了好几样菜,香草狂咽口水,来回跑了好几趟,把菜摆好,又折回厨房取饭。

刚到厨房,就见江厨娘端着一碗白粥走了出来。

香草一拍脑门,难怪刚才她说要摆饭时,江厨娘一脸欲言又止,敢情那些都是给她吃的,按她如今的身份,蹲在厨房吃饭就行了,哪里还需要摆去膳房?

只是,陆亦瑾就吃这碗白粥吗?那个吃货能受得了?

江厨娘:“你赶紧去吃饭吧,我去给公子送粥。”

虽然如今香草身份变了,她无需对香草秉持恭敬,可她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

丫鬟怎么了?

高门大户里,丫鬟变成主子的例子可不少。

说起来,她还真没将香草当成丫鬟,要不然,也不会纵容香草给自己摆饭,她是个有眼力见的,一眼就看出,陆亦瑾对香草不一般。

这个香草不得了,她几乎可以断定,日后这丫头最次也能攀上个贵妾之位。

至于香草能不能成为正室,江厨娘压根想都没想过。

身份太过悬殊,绝无可能。

不过,一个乡下丫头能给举人老爷当妾,也算是三生修来的福分,且不说这位举人老爷的年纪,尚且轻得吓人,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物,还真不好说。

要知道,有了举人功名,可就可以做官了,虽说自家公子如今没那心思,可往后的事谁知道呢?

毕竟条件可是摆在那儿。

“江婶,你忙了这么久,该歇会儿了,这碗粥我去帮你送。”

香草不知江厨娘在想什么,笑眯眯地接过白粥,转身回了睡房。

陆亦瑾看到香草手中的白粥,顿时微蹙眉头,脸上划过一丝明显的不悦。

这次的情绪,不是冲香草来的,完全是不喜那碗白粥。他心底里最烦生病,倒不是害怕病痛,而是觉得,一但生病就得喝这种寡淡无味的白粥,实在磨人。

只不过,这副身子他还想养好,不得不遵循医嘱。

见香草走到近前,陆亦瑾伸出手正欲接碗,就见香草将那碗粥远远放在一旁。

“听说养病的人要保持心情愉悦,才能事半功倍,你一见白粥就皱眉,可见很不待见这碗粥,要我说你如今正是虚弱,就该好好补些营养。”

一通东拉西扯过后,香草总算说到正题,“江婶今天煎了鱼,可香了,陆亦瑾,要不你和我一块出去吃吧?”

那条鱼是江婶买鱼网回来,从水塘里捞的,正合适现在的陆亦瑾吃。

陆亦瑾没有说话,似乎在考虑之中。

香草瞧出有戏,立即又道:“从前村里的人生病,吃顿肉多数都会好,说明还是肉养人,那个大夫也没说一定让你喝粥,是吧?”反正她是没听见的,病人必须喝白粥,这是迷信!

起码陆亦瑾不必忌口。

香草的话对陆亦瑾这个吃货而言,极有诱惑力,只是他到底在意自己的身体,虽然意志被动摇得差不多了,还是迟迟没有应声。

直到目光触及矮桌上的圆肚茶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微松。

略一颌首,他伸出长手,示意香草将自己扶去膳房。

香草计谋得逞,眉眼一弯,立刻喜笑颜开地迎了上去。

第304章 试探

“诶~这都什么时辰了,那个大夫怎么还不回来?”

香草一边将被哈密瓜汁浇湿的被单换下,一边和陆亦瑾搭话。

早上替陆亦瑾瞧病的大夫,说是去镇上抓药,这都去了一上午,还不见人影。

香草还想找他要药方呢。

饱餐了一顿,陆亦瑾神色餍足,悠闲地靠在椅背上犯困,瞥了一眼香草忙碌的身影,唇角微微翘了翘。

想到那个一脸惶恐的大夫,陆亦瑾挑了挑眉,道:“他断错症,心里害怕,许是早就跑了。”

“跑了?”香草呆了呆。

回想大夫当时那瑟瑟发抖的模样,别说,还真有可能落跑!

可是他根本没有断错症,这次完全是受了无妄之灾。

“你……你不会怪他吧?”香草心中不由忐忑。

她知道大夫不曾断错症,可陆亦瑾不知道啊,他若是迁怒,那个大夫岂不是惨了?

陆亦瑾用手撑着额头,被挡住大半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要说他被人断错症,心中有怨也是应该,可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在倒下的那一瞬间,他也隐隐触及到了死亡的门槛,奇怪的是,就在他头脑一片浑沌,以为自己即将一命呜呼之时,异变突生。

似乎有一道无形的生气注入了他体内。

那种感觉很是玄妙,几乎微不可查,就像是一种错觉。

要不是陆亦瑾那时濒临死亡,感官无限放大,他绝对不会感觉到那抹玄之又玄的异状。

陆亦瑾说不清那是什么,却也明白,是那道生生不息的气息,将他从生死边缘拽了回来……

“医术不精,胡乱断症,理应得到应有的惩罚。”

陆亦瑾神色淡淡,泛白的薄唇微动,显得有些清冷。

说这话时,他抬头看向香草,似乎在等待香草的认同。

然,香草神色虽然一如平常,却并未出声表示赞同。

“是人都会犯错,你身份贵重,他心里害怕乱了分寸也是情有可原,你大人大量,不如放他一马?”

偷瞄了陆亦瑾一眼,她继续说道:“就算你不怪他,他这次也吓得不轻,想必有了这次的教训,他往后行医定然会更加慎重。”

“你说是吧?”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试探。

陆亦瑾的视线,不偏不倚地盯着香草,就在香草即将冒出冷汗时,他突然神色一松。

“你倒是会替人设想……罢了,不过是小事一桩。”

“我就知道你心肠最好了。”香草笑嘻嘻地转过身继续铺床。

呼——

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背对着陆亦瑾轻轻拍了拍胸口。

这个家伙的眼神太可怕了,被他刚才那样瞧着,她总有一种被看透了的错觉,要不是小宝说过陆亦瑾不可能察觉出什么,她早就扛不住了。

另一头,方圆骑着快马赶到陆宅。

问了宅子里的下人,才知道陆宴早前被陆亦瑾赶去了隔壁县城寻人,此时还没能赶回来。

已经有下人骑着快马去给陆宴送消息了,方圆并不着急,在自己暂住的屋子里歇了歇脚,突然想起公子让他办的另一件事。

“公子也太好心了,那个大夫断错了病症,不怪他就算了,干嘛还特地让我去他家跑一趟?”

嘟囔归嘟囔,他到底不敢耽误,听从自家公子的吩咐,去大夫家结清了下山涧前承诺的旧账。

第305章 丁公藤

丁公藤祖上往上数五代,个个都是大夫。

祖上传下了一间医馆,一家子不愁温饱,也就是丁家人的医术虽然不错,却也不算拔尖,名气一直都圈在安县里出不去。

丁家老爹是安县有名的大夫,医术医德一样都不缺。

丁公藤自小跟着老爹学医,三十不到时就学会了老爹的一身本事,前几年他正式出师,开始单独坐诊,几年下来,他凭借自己的医术,顺风顺水替下了老爹的位置,让年迈的老爹得以安享天年。

医者一途,向来是越老经验越足,越吃香。

学医更是和读书考科举一样,需要大把时间慢慢磨。

才三十岁出头,就接替老爹,成为安县有名的大夫,旁人都说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丁公藤面上不显,内心里却是颇为洋洋得意。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这样顺风顺水下去。

当陆亦瑾的人找上他时,他见到那人带来的丰厚报酬,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跟随队伍下山涧寻人。

没曾想,这一去就翻了船。

下山涧之前,他为队伍里的人,随意配制了一些驱逐蛇虫鼠蚁的药粉,以为万无一失,没曾想还是有人被毒虫咬了。

且,被咬的人还是他的雇主,举人老爷陆亦瑾。

当他伸手摸上倒下的陆亦瑾的脉搏,他整个人都吓傻了。曾经自诩医术精湛的他,发现自己完全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亦瑾去死。

他见过的身患绝症之人何其多?早就无比淡定了。

可这人是举人啊,还是陆记粮栈大东家陆宴的弟弟!

当然,他心里虽然害怕,却也很快就冷静下来,毕竟这事儿怪不上他,被陆家仆人留在陆家时,他也只是暗叹陆举人命途不济。

直到一夜过去,陆举人再次喊他把脉……一道晴天霹雳兜头而下,丁公藤知道自己惹了大祸。

找到去镇上抓药的借口,离开陆家,他撒腿就跑。

回家途中,他的思绪异常混乱,脑海中不停回想起,跪在陆亦瑾床前祈求原谅的小丫头。

他知道那个丫头,就是陆举人要找的人,失踪了半月的小丫头,突然出现了,这实在很匪夷所思。然而陆举人对她的态度,却是让丁公藤心惊不已。

那丫头瘦成皮包骨,看着就像快没命了似的,陆举人却能冷口冷面地让她罚跪……对自己心仪的姑娘,都能如此漠视,那他这个断错症的大夫,还能躲得过去?

陆记不是他丁家能惹得起的,跑,得赶紧跑,带着全家人一起跑!

丁公藤打定主意举家逃命,然而,回道家中,满心焦急地把事情一说,却发现家人压根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还在纷纷嘲笑过他胆小如鼠之后,其乐融融地……开饭了!

甚至,饭桌上还增加了好几样平日没有的荤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后,丁公藤从媳妇儿口中得知,陆家来人了,不但结清了银子,还带话说让丁公藤不必恐慌,误诊虽然不可原谅,可陆家人愿意给他一次机会,希望他日后对待病患,务必郑重以对。

此后,丁公藤似有所感,心中那点得意尽数消失,彻底沉下心来,用心医病治人,再也不敢有丝毫马虎。

第306章 想贪污吗!

丁公藤如何,陆亦瑾尚且不清楚。

驱除蛇虫鼠蚁的药粉无用,导致他被毒虫噬咬,这一点乃是不争的事实。

当然,他也知道,不论如何,都无法彻底避免风险,因此他并未苛刻丁公藤的工钱,只是看出丁公藤不够严谨负责,才让方圆带话出言提醒。

陆亦瑾也是想起一位好友说过的话,才会如此行事。

——从医不比别行,理应为病患的生命负责。

此刻,陆亦瑾正对着自己手中的人参,暗自出神。

他手中这两根出土不久的人参,是香草拿出来的,以他的眼力,一看就能看出这都是极品好参。

掐了一丁点儿根须放进嘴里,陆亦瑾品了品,问道:“这都是你在山里采到的?”

“是啊,我在山里迷路的时候,遇上的。”香草笑着回道。

刚才她已经将这半个月的去向,告诉了陆亦瑾。

当然了,必须是假话。

走山路的时候,遇见了野兽,被追着跑进了深山,后来就迷路了,整整在山里绕了半个月,靠着山里的野果子活了下来。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概括了所有,陆亦瑾竟然没有丝毫怀疑就信了。

“运气不错。”

陆亦瑾瞥了香草一眼,将人参用自己的手帕包好,又摸出了枕头底下的小钥匙。

香草:“……”他这是干嘛?想贪污吗!

“这是我要拿去换银子的。”香草怂兮兮地小声提醒。

“嗯。”

嗯?你倒是还给我啊,光嗯有什么用?

这头香草腹议良多,那边陆亦瑾已经打开了锁头。

他显然不是那种会贪墨丫鬟东西的主子。

从雕花木盒里拿出两张银票,递给香草,又将之前拿出的那五十两一股脑塞进她手中。

“这两根人参是好东西,我要了,算一百两一根,连卖身的银子一块拿走。不收的话你就回家去吧,别再来我这儿了。”

末了,还眼神清凉地刮了香草一眼。

香草撇了撇嘴,收就收,还怕你不成,大不了先放着,日后离开时再还给不就行了。

至于人参,既然他想要,那就卖给他好了,卖谁不是卖,那东西她空间里还有好些呢,不是啥稀罕玩意儿。

一大笔银子进账,香草心情大好。

弯腰锤了锤站得发酸的腿,偷瞄了陆亦瑾一眼,趁他背过身给木盒落锁,眼疾手快地扯了个凳子坐下。

陆亦瑾嘴角一抽,只当是没看到。

香草暗暗合计了一下,再度出声说道:“我现在是你的丫鬟了,是丫鬟总得干活,你说说看,以后我干啥?”

听这语气,绝对不是再让主子给安排活计。

陆亦瑾也不在意,对这丫头他还是了解的。

她说是要为他做牛做马,可也没真把自己当丫鬟。他这个主子在眼前的丫鬟面前,其实也没啥威信,他心知肚明,却也挺满意这样的状态的。

香草若真想给他当丫鬟,他还不乐意呢!

“你把我伺候好就行了。”陆亦瑾一本正经道。

香草摇头,显然并不满意这个安排,“光伺候你,那可不行,还得再干点别的。”

“你还想干什么?”陆亦瑾觉得有些好笑,他倒要看看这丫头究竟还再打什么主意。

第307章 抢差事

历来做下人的,要么企图心十足,巴不得在主子跟前越得脸越好。

要么得过且的,做一天合上撞一天钟。

断然没有香草这种,得了在唯一的主子面前伺候的好差事,还非要往自己身上揽活的。

陆亦瑾以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个这样特别的丫鬟。

说她不像个丫鬟吧,以陆亦瑾对她的了解,如今她还真就放下了身段,对陆亦瑾也算是予取予求,说她真是个丫鬟吧,她的行为和话语之中,本该在主子面前维持的恭敬,她是半点都没有。

突然回想起香草跪在地上不肯走时,那一脸执拗的小模样。

她是被爹娘拉着跪下的,绝不属于自愿,跪下后也没多大诚意,不一会儿就趴下睡着。

可赖在地上不肯走也是真的,实打实地跪了大半个上午,这一点都不像从前的香草。

陆亦瑾突然很好奇。

她执意留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香草正襟危坐,摆出一张十足平和的谈判脸。

既然都当了丫鬟,香草也不准备干吃闲饭。

陆亦瑾往日身边也就一个方圆,也没见方圆时常跟在他身边伺候,可见他不是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之人,所以香草完全可以找些能予以自己方便的的事做。

稍稍措词片刻,有模有样地清了清嗓子,“我现在是你的丫鬟了,伺候你是我份内的事,我一定会做好。”

顿了顿,香草继续说道:“江婶厨艺好,厨房里的活计我插不上手,但我可以干点别的?你家里就方圆一个跑腿的,实在太辛苦他了,如今我来了,自然要为他分担一些,”

瞄了陆亦瑾一眼,她开口向陆亦瑾要起了差事。

“你把采买的活儿交给我吧?你看方圆一走,江婶不但得伺候你的伙食,还得每日去镇上采买,实在怪累人的。”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陆亦瑾垂头暗笑,待抬头时又瞬间收起了多余的表情。

“你一来就要抢她俩的差事?”

“……”香草脸上有些讪讪,她就算再怎么不懂,也知道采买是有油水可捞的差事,她一来就盯上了这个家最有油水的差事,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若不是为了日后方便拿出空间里的瓜果,她哪里好意思?

刚才说了那么一堆,也不过是为自己的心虚,找借口罢了。

见香草一脸不自在,陆亦瑾心中发笑。

这丫头道行太浅了。

罢了,还是别难为她了,不过有些话得说在前头。

这样想着,陆亦瑾语气严厉地说道:“差事给你也无不可,但你切记,不许借差事之便四处乱跑,镇上你可以独自前去,再远就必须带上方圆。”

其实,他心底里是不愿把这差事给香草的,说到底还是怕了,只不过……前后考量之后,他还是决定依着香草。

兴庆镇是香草经常去的地方,他实在无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有了陆亦瑾的首肯,香草心情大好之余,胆子也开始肥了。

别看陆亦瑾摆着一张臭脸,其实他还是很好说话的嘛,既然这样,要不要趁此良机提点儿要求?

稍一踌躇,她便再度开口,真正为自己谋起了福利。

第308章 选你妹!

香草所谋的福利,说来也很简单。

当然,这绝不是一个正常丫鬟,敢对主子提起的。

香草虽然没做过丫鬟,却也知道,丫鬟这个身份,的确不存在人权。

只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她有没有当成一回事又是另外一回事。

此次她归来后,陆亦瑾一直以冷脸相对,还时常在一些小事上故意挑剔她,折腾她。

一开始,香草还真以为,陆亦瑾对她心生怨怪,如今却是看明白了。

——陆亦瑾在闹脾气!!

哈~小屁孩行径……真可爱。

想想也是,他也不过才二十不到,比她前世死的时候年纪还小几岁呢。

香草暗自偷笑,知道陆亦瑾不会真的把她当丫鬟对待,她乐呵了许久,差点暗搓搓地伸出爪子,去揉陆亦瑾的脑袋了。

陆亦瑾见香草又恢复了从前嬉皮笑脸的模样,也知道自己的‘惩罚计划’,功亏一篑。

他也清楚自己的惩罚太过轻飘,可看到香草就快赶上人干的模样,他实在硬不下心肠,香草想为他调理身子,他又何尝不想把香草养得白白胖胖?

至于惩罚,还是再想想别的法子吧。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行为,到了香草眼中就变成了可爱。

那个丫头,还暗搓搓地开始惦记着要盘他的脑袋了。

若是得知此事,他怕是要无语凝噎了。

可爱这个词,绝对不该用来形容一个大男人。

陆亦瑾虽然保住了性命,可毒入骨血,身子到底还不舒坦,和香草说了一会子话,他便撑不住了,躺下不久,便闭上眼睛睡着了。

香草安静地守在床边,听着他清浅的呼吸声,差点没跟着睡过去。

这会儿她还不能睡,回来后她还没回过家呢!

她失踪半月,家人就担心了半月,如今回来了,没个交代怎么能行,早上见了家人的面,连话都没好好说上一句,就被架来了陆家。

她得回去一趟。

起身帮陆亦瑾掖了掖被角,香草打起精神,和江婶打了声招呼,便往田家去了。

“哟~这不是香草吗?”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闻到了八卦气味的村民们,蜂拥而至。

“香草,你这是要回家?”

“听说你做了陆举人的丫鬟,是真的吗?”

“这些天你究竟去哪了?可是遇上了啥事?”

“香草,你和乔青山成了冥婚,这事儿你知道吗?”

“你爹还给你订了门亲呢,那个叫吴盼的,现在就住在你家里。”

“你爹说,经过昨儿那一出,你的亲事,他不好说了,这是让你自己选的意思么,香草你选谁?吴盼还乔青山?”

选你妹!!!

刚在村子里现身,就被一头问号的村民团团围住,香草无语至极,这要不是在古代,她还以为自己在开记者招待会呢!

这些争先恐后的发问的村民,其实是狗仔假扮的吧?

不过,她在陆家做丫鬟的事,怎么这么快就传出风声了?

沈小桥,你个大嘴巴!

香草没有力气给群众解惑,扶着额头,横冲直撞往前走,好不容易地跑到了家门口,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到一个不属于田家人的面孔,迎面而来。

这是……吴盼!

香草再次扶额。

第309章 碰面

“香……香草?”

吴盼只是想出门随便走走,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碰上了这么大阵仗。

香草几乎没有变化,又矮又瘦,风一吹就倒,和从前一个样,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愣了好久,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香草同样一眼就认出了吴盼。

吴盼的样貌和陆亦瑾没法比,却也算得上百里挑一,毕竟在香草老家那个村子,他也算是个村草级别的人物。

十六岁的少年人五官略显稚嫩,看着还有些憨态,看到香草,他此刻的神情懵呼呼的,显然很是不知所措。

比起原身记忆中的样子,他脸颊略微瘦了一些,没了从前的婴儿肥,身形却看着比从前壮实了不少。

身上穿的衣服,是他从前经常穿着的样式,一看便知这是他从前的衣服。

只是,浅灰色的棉布料子上打满了歪歪扭扭的补丁,这让香草有些不解。

她好歹也在吴家干了几年活,吴家是个什么光景,她很清楚,就算遇到天灾,必须逃亡,以吴家的条件,吴盼根本不至于落魄至此。

香草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吴盼为何能和她爹口头定下亲事?吴地主那么看不上佃户的一个人,怎么没有出来阻止?

看吴盼现在这个惨样,他们吴家的逃难之路肯定很不顺利。

是钱财被人抢去了,还是……人没了?

还是两者都有?

香草心绪纷乱,看向吴盼的眼神不禁染上了些许同情。

吴盼察觉了香草眼神中的变化,嘴唇动了动,正要说些什么,就听香草说道:“麻烦你让一让。”

吴盼又是一愣,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将院门给挡住了,扫了一眼围着看热闹的人,他连忙后退了好些步,在院子当中站定。

这时,听到动静的秦氏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了准备进门的香草。

抱头痛哭的情形,到底还是出现了。

很快,元氏也加入其中,豆子禾儿则死死的抱住了香草的腿,嘴里不住的哭喊着:“小姑姑,小姑姑……”

吴盼一脸茫然的站在一旁。

看着众人哭成一团,又看着田昌和田盛将围观之人劝走,把院门关上,一家人互相搀扶着走进田丰年的屋子。

他本想跟上前去,往前走了两步,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止住了脚步,一声不吭地在院子里的小凳上坐下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咳咳……”

看见小闺女进来,躺在床上的田丰年,激动得撑着胳膊,想要坐起身来。

秦氏连忙跑过去,将他服气,又为他拍了拍胸口,抚顺了气,才在床尾坐下,问向香草。

“香草,小桥说你卖身给小瑾了,这事可是真的?”

田家人的目光齐齐转向香草。

香草点了点头,“是真的,这是我欠他的,他因我遭难,我必须为他做点什么。”

不想家人担心,她又道:“爹,娘,我给他干几年活儿,待把恩情报了再赎身,你们不用担心,陆亦瑾人好,不会欺负我的。”

田家人皆数静默。

他们自然不担心陆亦瑾欺负香草,也觉得香草报恩,实乃应该,可赎身……就算过了几年,他们又哪来的银子?

第310章 这就是父亲

在田家人看来,陆亦瑾是个厚道人,他的人品简直完美,无可挑剔分毫。

田家人无一例外,都认为陆亦瑾不会欺负香草,甚至隐隐觉得,香草去陆家做丫鬟,定然会比留在家中过得还要好。

香草也是个能干的,家中里里外外的活计都难不倒她,她有心报恩,家人自然是认同的。

只是……金窝银窝,到底不如自家的狗窝。

不管是做谁家的丫鬟,那都是下人,是下人就得看主子脸色过活,就算主子再怎么好,也不能有半点逾越。

哪有在自己家里自由快活?

且,香草说是去干几年活,就赎身回家,可他们家是啥情况?人这么一走,都怎么回的来?

这样想着,秦氏不由悲从中来。

她抓住香草的胳膊,挥手就往她背上打,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决堤。

“你这臭丫头,咋就半点都不知道让人省心呢!你看看,要不是你跑出去走丢了,能出这么些事吗?小瑾那样好的人,都被你连累成啥样了?我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

许是看着闺女瘦弱的样子不忍心,秦氏用的力不算大,但香草身上没肉,被打是真心很痛。

只不过,她这也是自作自受,这顿打是避免不了的。

香草默默咬牙挺着。

“咳咳……孩儿他娘,你别打了,都已经这样了,咳咳……你打闺女也没用。”

田昌田盛兄弟两个不敢上前劝,秦氏这还没打几下呢,田丰年便出声了。

他伸手将香草一把拉到自己面前,上下打量了香草一遍,松了一口气,又道:“回来就好了,闺女,你往后可要听话,可不敢再瞎跑了。”

田丰年小心的伸出两根手指,拂了拂香草乱糟糟的头发,死气沉沉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慈爱。

看着眼前这个无比粗糙,却一脸慈爱的男人,香草不由想起,他挥着柴刀,与难民对砍时的凶煞模样。

那时的他,和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他就是个憨厚的乡下汉子,在子女面前,总是一副慈爱温软的面容。

到了危急关头,他又像个久经沙场的战士,毫不犹豫的拔出武器,为家人挺身而出,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他是个身形无比伟岸的英雄。

——这就是父亲。

鼻头突然有点酸,突然,香草冲着眼前这个,对她来说本该很陌生的男人,毫无障碍的叫了一声。

“爹~”

“诶~乖孩子,爹回来了。”

田丰年拍了拍香草的脑袋,如山般坚毅的汉子,眼中晕出一圈愧疚的泪水。

他早该回来才是,哪怕命不久矣,也该回来和家人共同面对,就算做不了什么,他能陪着自己的儿女,也是好的。

“咳咳……”

多说了几句话,田丰年一时顺不了气,面上突然漫上潮红之色,猛地一下咳嗽起来。

这次他咳得厉害,动静很大,久久不能停歇,就像是要把心肺咳出来一般。

田家人被他吓得方寸大乱,顿时慌了手脚。

“我去请大夫,娘……”

田昌飞快地往门口走了几步,想到了什么,又心如死灰,急急回头看向秦氏。

没有银子,大夫请不来。

秦氏立即会意,往怀里一掏,‘叮当’几声,家里仅剩的几个铜板滚落在地……

第311章 惊呆

家里总共也就那么点银子。

买了荒地,田盛元氏看病又花费了大半,剩下的那点儿本就不够看,在他们孤注一掷找人时,耗了个干净。

如今秦氏藏着的这个铜板,还是她好不容易余下的。

铜板落地的声音,又轻又脆,听在田家众人耳中,却像是一击重拳,震得他们胸口发慌。

“别……不用请大夫,我咳会……咳咳,就好。”

田丰年奋力憋住咳嗽,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

自己的身体,自己心中有数,血都咳出过好多回了,哪里还有得治?何苦折腾妻儿。

话刚落音,他嘴边漫出一丝血迹。

“孩儿他爹!!”

明晃晃的血迹实在打眼,秦氏面色一白,顿时尖叫出声。

周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正蹲下身捡铜板的几人循声望去,眼神俱是一片灰暗,好不容易归家的田丰年吐血,对他们而言,又是一场灭顶之灾。

这时,耳旁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

“大哥,还愣着干嘛,快去请大夫。”

田昌回过神来,就感觉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发现手中竟然多了一个银锭子和几粒碎银角子。

他抬头看了香草一眼,顾不上多问,揣上银两,拔腿往外跑。

“小……小妹,你哪来的银子?”

刚才大伙儿的注意力都在田丰年身上,田盛是唯一一个看到香草掏出银子的人。

那锭白晃晃的银子,看着就分量不轻,田盛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等到田昌跑走了,他才惊疑地问出了声来。

香草冲他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用我从山里采来的人参换的……”

将在陆亦瑾那儿说过一遍的谎话,又说了一遍,接着又把将人参卖给陆亦瑾的事说了,香草在家人震惊无比的眼神中,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和一锭银子,捧在手里递到秦氏面前。

“爹,娘,两根人参卖了两百两,陆亦瑾还给了五十两卖身银子,我留下了一百两,这些您拿着。”

香草没将银子往田丰年跟前送,倒不是不想给他,只是担心他藏起银子,不愿拿出来给自己看病。

见没人言语,她又道:“卖身银子我没想要,他执意要给,我就想着先留下,我如今接了陆家采买的差事,总共留下的那一百两,正好可以用来给他买补药调理身子。”

屋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时间好似停滞不动了。

田家人保持着目瞪口呆的姿势,许久没能动弹。

彻底惊呆了。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不是白花花的银子,就在自己眼前,他们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元氏迷迷瞪瞪地伸出手,暗暗在田盛的后腰处掐了一把。

田盛丝毫没有反应,依旧目瞪口呆地看着香草。

元氏一愣,收回手,又在自己的胳膊上拧了一把。

她下了死力气,一下就将自己的眼泪给拧了出来。

“嘶~竟不是在做梦!”

她这一出声,就好像是打破了某种屏障,众人全都有了动静,他们面面相觑地看着对方,彼此用眼神确认良久,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之中恢复过来。

第312章 爹咋说?

“娘,爹的身子一定得治好,”香草说着又转头看向田丰年,语气娇憨,“爹,你别舍不得银子,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挣,咱养好身子比啥都强,您可是咱家的主心骨,万万不能倒。”

田丰年被香草的大手笔震惊得忘了咳嗽。

看着眼前的孝顺闺女,他忍不住再次红了眼眶,忙不迭应声道:“是,是,闺女说得都对。”

有了银子,他也就放宽了心。

自己有了看病的银子倒还是其次,主要是闺女往后赎身的银子不用愁了。

许是心境的缘故,他此刻精神头比之前好了些许。

靠在床头,仔仔细细将香草这半个月的经历询问了一通,又刻意板起脸训了好一阵子,直到后来气力实在不济,这才放过了这个一直在撒娇卖憨的闺女。

田丰年歇下,香草便提出要回陆家。

她如今不再是自由之身,田家人担心她离开陆家久了不好,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也没啥好带去陆家的,卷了床铺盖,就算收拾完了。

离开时,香草看了一眼垂头坐在院子里的吴盼,啥也没说,就挽着秦氏的胳膊往陆家去了。

“娘,那吴盼……爹咋说?”

路上,香草终于忍不住试探着开口。

之前村民说,她爹不管她的亲事了,她一直想问清楚来着,可方才她爹训完她就没力了,顾不上提吴盼的事,这会儿终于逮到机会问上几句。

说起这事,秦氏不禁犯愁。

“香草,你觉得吴家大少爷咋样?”

吴盼是吴地主的大儿子,秦氏从前就习惯尊称他为‘少爷’,到了如今,吴盼一身落魄,她也没改称呼。

“啊?”这话可把香草问住了,憋了好久,只憋出了一句:“我和他不熟。”

顿了顿,她又轻声问道:“我现在的情况不好定亲,等过两年再说,行吗?娘。”

秦氏停下脚步,转头看了她片刻,叹了口气,道:“你瞧这事儿闹的,你爹现在也没个说法……这事我会和你爹商量,你就别管了,去了陆家好好干活,别给小……陆举人添麻烦。”

闺女做了陆家的丫鬟,秦氏不好再叫陆亦瑾‘小瑾’。

香草想说自己的终身大事怎么能不管,可想到这个婚姻由父母做主的朝代,她又闭嘴了。

算了,慢慢来吧。

母女俩各有心事,默默走到陆家门口,香草想起还有事没说,连忙道:“娘,大夫给爹开的方子,你记得留一份给我,我有用。还有,家里的猪食您别担心,我有时间就回去配好。”

“知道了,快进去吧。”

秦氏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将铺盖交给香草,故作轻松地挥了挥手,就转身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秦氏一直虚捂着胸口。

那里揣着香草交给她的银票。

她知道银票是啥,但真正见到银票,有生以来,这还是第一回。

揣着这张薄薄的一张纸,秦氏只觉得胸闷气短,重逾千斤。

昨日,她还在失去闺女的痛苦之中挣扎,今日不但闺女回来了,还带回了这么一大笔银子。

做梦都不带有这么美的!

可一想到这银票是闺女差点丢了性命才得来的,她又觉得这银票,烫得她胸口发疼。

第313章 大忙人

卷了床铺盖,香草就住到了陆家,正式成为了陆亦瑾的丫鬟。

接下来的日子,香草忙得脚打后脑勺。

忙着打理空间,配猪饲料,还有那片草药,她也得尽快学着简单炮制。

陆亦瑾和田丰年的身体,还需要用上这些药材,陆亦瑾倒是还好,药材对他来说不是最重要的,田丰年就不一样了,空间的药材,对他的病很有好处。

这些事,白天除了偶尔能找到机会偷偷做上一些,几乎都是晚上在做。

她明面上要做的事倒不多,有江厨娘在,她除了去镇上采买一趟,几乎没有别的活儿要做。

陆亦瑾是个极其省心的主子,除了需要人为他做饭,几乎不需要人伺候。

小宝给香草圈了一片地,专门用来养殖牲畜,她自然不会浪费。几天下来,已经偷偷摸摸地收罗了不少鸡鸭鹅和羊羔。

还想买几头牛放进去,只可惜,镇上很难遇上卖牛的,如今她又去不了县城,只好暂时作罢。

当然,她也没忘记给陆亦瑾调理身子。

利用职务之便,将空间里的瓜果蔬菜,塞进陆家厨房,这是她每天必须要干的事。

她拿出来的,都是些在镇上出现过的品种,那些还没出现的水果,她都是榨成汁给陆亦瑾喝下去的。

江婶每天喜笑颜开,说香草办事牢靠,买来的蔬菜又新鲜又水灵。

陆亦瑾每天喝着香草调配的混搭果汁,也没觉得有啥不对,只是偶尔会说味道有些奇特,追问香草配方无果之后,他也就无可奈何地不多问了。

令香草最郁闷的是,陆亦瑾还没放弃惩罚她的念头。

先是让香草抄书,后来无意中发现,香草看书就犯困,他便计上心头,开始拿腔拿调地教她读书。

然,当发现香草连最基础的百家姓,都背不下来后……

——如今,香草正在他的压迫下,背百家姓!!

好不容易结束了长达十多年求学生涯的香草,对此深恶痛绝,差点学焚书坑儒的始皇,火烧陆家书房。

这天,香草从镇上回来,偷偷摸摸地从后院溜进陆家。

将分成两份的食材,拿出一份放进厨房,又背上放着另外一份的背篓,轻手轻脚地往外溜去。

刚走到后门口,拿着钓竿,打算去雨亭垂钓的陆亦瑾,拄着拐杖走进后院。

“站住。”

香草嘴角一抽,站直了身子,缓缓回过身来,弱弱地问道:“有……有啥事?我还得回去给我爹送药呢!”

几天过去,在半知半解的小宝指导下,香草终于按着大夫给田昌年开的药方,用空间里的药材,配好了几副药。

卖相虽然很是难看,小宝却说还算不错,她正打算送回家去,顺便也给家里送些新鲜的瓜果蔬菜。

“书背得如何了?”

陆亦瑾将拐杖往地上一杵,活像个老学究似的,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

如今他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偏偏他又是个不愿躺着度日的,因而,香草请李木匠给他做了这么一根拐杖。

“背熟了一半。”

香草抬头,视线在陆亦瑾清俊的脸庞上流连片刻,又连忙低下头了,努力牵制住疯狂想往上扬的嘴角。

还清晰地记得,昨天她把拐杖拿给陆亦瑾时,他这张俊脸上的表情,是如何一寸一寸龟裂的。

眼下见他适应良好,香草想笑的心情停不下来。

第314章 傻丫头

笑着笑着,香草突然感觉到了心酸愧疚。

从前那般风姿绰约的人,如今却要拄着拐杖才方便行动……

快步走到陆亦瑾身边,扶住他的胳膊,“你怎么不叫江婶扶你出来?”

见香草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陆亦瑾安抚似的,揉了揉她的脑袋,“江婶出去洗衣裳了。”

陆家后院打了一口井,江厨娘从前都在家里洗衣裳,近日她和村里的妇人开始熟悉起来,倒是愈发喜欢出去凑热闹了。

当然,她出门洗衣裳这事,是事先请示过陆亦瑾的。

在村子里生活,多与人来往也是件好事,陆亦瑾觉得她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也就许了。

“江婶不在你就等等嘛,等我回来了扶你出来也好啊,你一个人要是摔了可怎么好?”

香草一边扶着陆亦瑾往外走,一边不满地出声抱怨。

陆亦瑾屈指往她脑门上一敲,说话的语气有些委屈,“指望你?方才是谁躲着我来着?”

“……”香草无言以对,虽说暗地里已经把自己骂了一顿,嘴上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道:“谁叫你逼我背书的。”

说着又提高了声音,“我以后不躲你就是了。”

陆亦瑾挑眉道:“让你继续背书也不躲?”

“不躲,保证不躲,”信誓旦旦地保证了一句,她又腆着脸说道:“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你多给我点时间慢慢背呗,别每天检查行么?”

“不行。”陆亦瑾微微一笑,语气格外坚决。

香草:“……”刚才那个委屈兮兮的人,肯定不是陆亦瑾本人。

将陆亦瑾扶到雨亭里坐好,香草拿过钓竿,细心的上好鱼饵,才将钓竿递给陆亦瑾,“今天的鱼饵团子可是我费了大力气配的,里头用的都是鱼最爱吃的东西,你可要争气啊,别又白钓了。”

又要让您老钓得舒心,又要保证效果不要太明显,我可是可劲折腾了好久呢!

陆亦瑾笑望了香草一眼,“这水塘里的鱼可不好说,它们和某人一样,不服管教。”

香草撇了撇嘴,毫不犹豫冲他翻了个白眼。

“哼~那是你手法不好,运气不济,那王春可比你厉害多了,他前天不就钓上了一条么。”

想到前天王春和陆亦瑾比赛钓鱼的情形,香草的嘴都快撇歪了。

那王春脸皮比城墙还厚,见陆亦瑾在这钓鱼,就说要和他比赛,许是鱼放进水塘久了,也开始好钓了起来,没想到还真被王春钓了一条上来。

钓上了鱼,那人笑嘻嘻地把鱼拿走了,也没说要付买鱼钱。

比什么赛?其实还不就是想吃鱼了。

也就是陆亦瑾傻大方,被人占了便宜,也不在意。

见香草一脸郁闷,陆亦瑾就知道她这是小气劲儿又犯了,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不是要回去送药么?快去吧。”

香草正要点头,一阵风毫无预兆地刮了过来,她皱了皱眉头,旋即转身跑开,不一会儿,又再度跑了回来。

手里多了一条质地轻薄的棉布毯子。

陆亦瑾脸上的笑容似湖面的涟漪一般,轻悠悠地荡漾开来。

——傻丫头,也不看看外头的太阳有多烈。

第315章 会不会不太好?

“回来了。”

院子里正晾衣服的元氏,见到香草进门,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迎了过来。

“爹今天气色咋样?”

“还不错,早上胃口挺好,吃下了两碗小米粥。”

香草嘴角弯了弯,“那是还不错,看来镇上大夫开的药,挺有效的。”

胃口变好也就是身体有所好转。

田丰年刚回家那阵子,一顿一碗粥都喝不完,实在让人担心。

“爹也说吃了药他人舒服多了。”元氏面上挂着笑意,伸手帮着香草卸下肩上的背篓。

“那就好,”香草应了一句,蹲下身从背篓里拿出几包药,递给元氏,“我刚刚去镇上,按方子抓了几幅药,让爹先吃着,陆家请来的大夫,估计这两天能到,等人到了,我就把他请来给爹瞧脉。”

早几天那位姓丁的大夫溜走后,陆亦瑾就没请过其他大夫,说是要请等一个医术极其精湛的大夫过来。

能让陆亦瑾执意等待的大夫,必定不是徒有虚名之辈。

因而,听他说这话时,香草便腆着脸相求,为田丰年争取了一次就诊机会。

元氏听言,先是一喜,而后脸上又浮现出些许担心。

她将药包抱在怀里,在香草对面蹲下,小心地问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又要给陆家添麻烦,陆举人会不会不高兴啊?你现在是陆家的丫鬟了,老是往家里跑,已经不大好了。”

香草万般无奈地叹了一声。

“二嫂,我不是说了吗,有空的时候我可以回家,这事我一早就和他说好了,你就别操心了。”

这可是她去陆家的第一天时争取到的。

她给陆亦瑾写了卖身契不假,可也没真把自己当成陆家丫鬟,住在同一个村子里,要是连家都不能回,她才不干呢!

这事她跟家人说过好几回,家人还是不放心,还说她这个丫鬟做得太放肆了,实在让人很无奈。

看着元氏忧心忡忡地模样,香草只好佯装难过,委屈兮兮地说道:“难道二嫂你不想我回家?”

元氏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瞎说什么呢,我巴不得你每天都在家呢,还不是怕陆举人对你不满意,娘说那天在陆家,陆举人看到你脸马上就垮下来了。”

她说的是香草刚回来时的情形。

那时陆亦瑾的态度,的确很冷漠,香草如今回想起来,还觉得有些后怕,好在陆亦瑾的冷漠并未维持很久,在她没脸没皮的攻势下,这几天他除了偶尔严厉,多数时候都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回想起陆亦瑾那张冰冻三尺的俊脸,香草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好惹,不好惹!那样冰冷疏远的陆亦瑾,她是再也不想看到了。

“香草?”

元氏的声音,让香草回过神来,嘻嘻一笑,“他那天就是生我的气了,现在已经好了,二嫂你不用担心,你瞧,我身上的衣裳就是他让江婶给我新做的。”

元氏正想说些什么,目光触及香草的衣裳,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这才发现,香草换了身新衣裳,脚上的布鞋也是崭新的。

看来是她想多了,陆举人要是不待见香草,哪会特地让人给她做新衣裳新鞋?

用的还是上好的棉布料子。

“这陆举人对丫鬟也太好了吧?”

见香草起身往田丰年的屋里去了,元氏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第316章 穷奢

笑语欢颜时不时从屋里传出来,元氏闻声笑了笑,将药包放进屋里收好,又回到院子里翻开香草带回来的背篓。

背篓里的东西不少。

最上面,放着几个新鲜水嫩的水蜜桃。

这些桃子白里透红,表面裹着一层短短的绒毛,每个都比元氏的拳头还要大,看着像王母娘娘的蟠桃似的。

就这卖相,还不知道要了多少银子。

元氏心疼地‘嘶’了一口凉气。

小心翼翼地将桃子一个一个拿出来,找了个竹篮放好,继续翻背篓。

拿出几根用油纸包住的糖葫芦,又拿出几样新鲜蔬菜,一刀最起码有四五斤的肉,元氏看到,最底下豁然还垫着一只杀好的肥鸡!

“这人咋回事?跟银子是有仇还是怎么的?”元氏捂住胸口,张大嘴巴使劲呼吸。

待将里头的东西全部归置好,她已经心疼得快不行了。

爹娘就不该让香草留下一百两,香草花起银子来,简直是丧心病狂,这些天,她不是往家里拿小米就是大米,还买了不少白面,这下又买肉买鸡了。

这些虽然很贵,但也能久放,放在家里偶尔吃上一些,给家人补身子,倒勉强说得过去。

可水蜜桃这种富户人家还敢吃的精贵东西,她是怎么买得下手的?

还有这些蔬菜。

乡下人家花银子买菜吃,这……简直就是穷奢!就算他们家菜种下得晚,菜还没长好,也是一样!

不只是元氏,他们一家人都觉得香草太过大手大脚。

然,要没收银子,香草说什么也不干,还惯会装可怜,家人一说起这个,她就哼哼唧唧,摆出一副要哭的小模样,说什么她不能待在家里,不这样做就放心不下家里,心里惦记着,在陆家干活也容易出错云云。

若是家里人说得多了,她就干脆连面都不露,趁人不注意,偷偷把东西放在院子里,溜回陆家。

几天下来,闹得家里人满心无奈,只得暂时纵着她。

元氏强行忍下想去找公公告状的冲动,心中又忍不住感慨起来。

香草那里有一百两,其中五十两是陆举人给的卖身钱,那些是要用在陆举人身上的,香草自己还剩五十两。

一开始,元氏以为香草是想留些私房钱,对此元氏半点意见都没有,银子是香草自己弄来的,她留些私房钱也是应该。

可如今看来,香草根本就是想用那五十两给家人养身子,担心家人不乐意,才故意留下银子。

这样好的小姑子,咋就被她遇上了?

元氏抿嘴笑了笑,暗自感叹自己命好。

就在元氏唏嘘感叹之时,院门外探出一个小脑袋,“元嫂子。”

“大石头来啦,快进来,豆子禾儿跟着去了地头,你今天不用带他们玩。”元氏循声望去,笑着招手让大石头进来。

这些天,石头兄弟经常带着豆子禾儿出去玩,元氏为表示谢意,便将香草带回来的糖葫芦拿出一根,递给大石头。

大石头扛不住糖葫芦带来的诱惑,晕晕乎乎地接了下来,闻着清甜的香味,立刻把自己的来意忘得一干二净。

这时,香草从屋里走了出来。

第317章 生财利器

一见到大石头,香草立即想起她和石头娘的合作。

回来好几天了,她一直在忙自己的事,早把这事儿忘在了脑后。

加上她‘失踪’的那段日子,也有二十多天了,那些手帕,石头娘怕是早就绣好了吧。

“二嫂,我先走了。”

香草给元氏打了声招呼,又冲大石头眨了眨眼,大石头会意,冲元氏道了谢,便快步跟了上来。

走出院门,香草便小声问向大石头:“大石头,你娘绣好手帕了吗?”

“早些天就绣好了。”大石头小心翼翼地举着糖葫芦,使劲点头。

“那你早几天咋不来找我?”她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我娘说你刚回来,肯定很忙,让我不要去给你添乱。”

香草的确挺忙的,就是拿到了绣帕,近期也无暇分身去卖,不过,这事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事,还关系着大石头家的生计,就算暂时不能去卖绣品,她也得先把绣品拿回来。

“你瞧瞧能不能行?”

见到香草,石头娘连忙把叠放整齐的绣帕,全都拿了出来,请香草过目。

香草随手拿起一条绣帕,就见石头娘紧张地捏紧了手指,她冲人一笑,便垂眸看向手中的帕子。

用来做帕子的布,是香草从t恤上剪下来的,石头娘再度修剪过,又仔细收了边,针脚细密,看起来很精致。

轻轻甩开帕子,占据了帕子一角的牡丹花,便映入眼帘。

花朵颜色艳丽,姿态华美。

香草眼睛一亮,心中欢喜异常。

她果然没有看错,石头娘的绣技着实厉害。

若把她画的图算作十分,那么,这条帕子上绣的牡丹花,最起码有七分。

这样的帕子,足够亮眼了,她在县城卖绣品的店铺里,就没看到这样出彩的帕子,想来可以卖出一个不错的价钱。

“婶子,你的手艺真没话说。”香草喜笑颜开。

石头娘松了一口气,想到了什么,忙转身从柜子里拿出香草给她的图纸,“这花样我绣熟了,图样还给你,你放心,你的图我不会给别人绣。”

香草收下图样,又掏出一串用绳子串起的铜钱,递给石头娘。

“这些你先收下,剩下的等卖了绣品再说。”

想了想,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道:“我近来怕是没有时间,估计还得等一阵子才能去卖绣品。”

石头娘立即表示她得了这些钱就足够了,事实上,香草给的铜钱的确不少,若是单纯请人绣帕子,的确足够了。

香草没有多说什么,收下帕子便告辞离开。

她得回去再画上几幅复杂些的图样,准备些更好的布料,石头娘手艺这么好,简直是一样生财利器,怎么可以浪费?

香草揣着一叠帕子,喜滋滋地回到陆家。

刚走进院门,就见院子里多了一辆无比宽大华丽的马车。

是陆宴来了么?还换了座驾?

前天陆宴来过一回,当天又走了,说是去县城等陆亦瑾口中的那位大夫。

今天过来,肯定是带着大夫一起来的。

香草思及此处,顿时眼睛心中一喜,陆亦瑾的身子吃药作用不大,她爹的病可是需要好大夫来医的。

将空背篓往院里一放,香草快步跑进屋子。

第318章 名医

“如何?”

陆宴一脸紧张的看着床边矮凳上坐着的华服男子。

握着折扇的手愈发收紧,价值不菲的折扇不堪重负,木质镂空扇骨呈现出着弯曲的幅度。

与他紧张的模样相反,靠在床头的陆亦瑾,此刻一脸风淡云轻,好像求医问药之人不是自己,而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般。

华服男子一脸倨傲,斜睨了陆宴一眼,缓缓收回搭在陆亦瑾腕上的手,将视线稍稍往下移了移,仔细端详陆亦瑾的面色。

陆宴眉头拧了拧,神色很是不悦,很想发作,想起华服男子的身份,又不禁心生忌惮,只得强行咽下这口气,缓和了脸上的表情。

良久。

华服男子开口说了进门以后的第一句话。

“就为了个村姑?”

他的声音和他的态度一样,极为倨傲,语气之中亦带着满满的不屑。

其实,要不是与陆亦瑾交情颇深,无法置之不理,苏晨醒根本不会来这一趟。

在他看来,为了一个女子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这种行为简直蠢到无可救药。

哪怕那名女子拥有倾城倾国之貌,也不值得陆亦瑾如此。

陆亦瑾看了一眼这位永远一脸傲气凌神的好友,微微一笑。

“脉象如何?”

苏晨醒是怎么想的,他不难猜测,多说无益。

苏晨醒冷哼一声,“死不了。”

顿了顿,他很是不爽地皱了皱眉,“你这副身子是废了,废得很彻底。”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没法子治好?你不是名医么,难道是徒有虚名?”陆宴急道。

听到这话,苏晨醒并未动气。

不,与其说不动气,他完全是将陆宴当做空气,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他睨了一眼身后的随从,随从会意,从随身背着的小木箱里,拿出笔墨纸砚,在桌上摆好。

苏晨醒拂袍起身走到桌边,从随从手中接过毛笔,略一犹豫,继而开出一张温补药方。

饶是见过他这副做派无数回,陆宴还是怒不可遏,要不是还盼着他给陆亦瑾医病,他早就挥手动粗了。

这人虽然高傲,极难相处,永远一副不将旁人看在眼里的嘴脸,但身为一个名声远播的名医,一身医术却是登峰造极,他和陆亦瑾交好,此次既然肯来,必定会尽全力为陆亦瑾医病。

为了陆亦瑾,陆宴不想忍也只能忍。

且,苏晨醒出身权贵之家,陆宴虽不想承认,但确实不敢得罪。

开好药方,苏晨醒再开尊口。

“这张药方吃一辈子,起码让你不至于短命。”

香草来时,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话音刚落,空间里的小宝也开口了。

“咦~这人不像在说谎,看来他医术不凡呢!”

香草闻言,心情大好,巴不得快些把人请去田家。

然,刚走近门口,她就被人拦下了。

“什么人?退下!”

拦人的是两个壮汉,身形高大魁梧,一脸煞气,眼神凶神恶煞地看过来,像是要将来人生吞活剥。

香草吓得身子一抖,下意识就开口喊人了。

“陆亦瑾……”

惊慌失措的声音一出口,屋里的人齐齐转头看了过来。

第319章 滚出去

安县满大街飘的都是香草的画像,苏晨醒的车架经过时,甚至有一张画像被风刮到了马车上。

随从将那张画像递到他的面前,眼高于顶的他却不屑一顾,直接让人丢掉了。

因而,虽然清楚使得陆亦瑾中毒之人名叫‘田香草’,他却不知这田香草是个什么模样。

饶是如此,他心底里也下意识地认为,能让陆亦瑾不顾一切的女子,必定不同凡响。

然则,就算那女子容颜出尘绝丽,亦或是智计无双,苏晨醒皆毫无兴趣。

再如何完美无暇,总归也不过是个乡下女子而已。

对于他这种出身的人来说,能入眼的,也只有个别高门世家培养出的大家闺秀,其余人等就算貌若天仙,那也是不够看的。

听到有人直呼陆亦瑾之名,苏晨醒难得转动他尊贵的头颅,看了一眼。

一眼之后,他便收回了毫无波动的眼神。

——又是个半点规矩都不懂的乡下女子。

苏晨醒完全没有将眼前之人和那位田香草联系在一起,只以为这就是个随意串门的丫头片子。

看到这个瘦骨嶙峋的乡下丫头,他不禁联想到此地穷困的现状,自此,他已经全然不能理解陆亦瑾的行为了。

就算远离朝堂,何不寻个风雅之地归隐?此等穷乡僻壤,何来可取之处?

“让她进来。”

陆亦瑾听到香草略显惊慌的声音,立即出声,让门口的壮汉放人入内。

香草有人撑腰,胆子立刻大了起来,再看那两名守门的壮汉,也就不觉得可怕了。

直起小身板,她面带微笑走进屋子,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苏晨醒一番,心中惊异不已。

这……就是陆亦瑾口中的那位名医!

这人身上穿着一座城啊!

光是发冠上嵌着的那几枚白玉,就足够闪瞎香草的双眼。

然而还远远不止如此,他腰上挂着的那枚玉佩,色泽更加通透莹润,就算香草不懂玉石,也能一眼看出,这块玉佩绝对价值连城。

香草还能断定,这人身上的衣袍,暗纹都是用银线绣成的。

此人周身萦绕着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傲气,穿上这身隐隐有银光浮动的月白色锦缎衣袍,更显其高高在上恃才傲物的气质。

这居然是个大夫,天祥国的大夫这么厉害的吗?

要不是见到他开方子,香草还真不敢相信他是大夫。

香草原以为请苏大夫去给田丰年看病,应该不难,如今单看他脸上的倨傲神情,就愈发觉得事情难办了。

只不过,难办也还还是要办,她爹的身子要紧。只希望这位苏大夫能看在陆亦瑾的面子上,应下此事。

香草按下心中忐忑,向苏晨醒和陆宴,十分有礼地扶了扶身。

“苏大夫好,三公子好。”

刚才还那般没规矩的人,这会儿竟中规中矩的行礼,这让苏晨醒有些意外。

虚抬了抬手掌,倒是没有为难一个初次见面的小丫头。

“哼——”

陆宴却是极不买账,自香草进门,他便两眼瞪着香草,一刻不曾松懈,这会儿后槽牙都快被他磨烂了。

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可受不起你的礼,田香草,识相的就赶紧给我滚出去!”

第320章 眼瞎

有了陆亦瑾中毒之事,陆宴对香草的印象急转直下,直接荡到谷底,连个缓冲都不曾有。

上回过来看陆亦瑾,见到香草,他差点原地爆炸,要不是有陆亦瑾拦着,他早就将香草卖出千里之外了。

虽然明白这事究其根本,其实怪不上香草,若非陆亦瑾自愿,谁也逼不了他。

可如今的陆宴,哪里还有理智可言?

在他心中,自己的十弟不会有错,错的都是别人。

香草也清楚陆宴如今还在气头上,也想暂避锋芒,可那天陆宴放话说要卖了她,她听出那话绝对是认真的,怕陆宴趁陆亦瑾不在时,真将她卖掉,她只有跟在陆亦瑾身边才最安全。

“三哥。”

陆宴让香草滚出去,陆亦瑾自然不让,他喊了陆宴一声,便招手示意让香草到他身边去。

香草略一犹豫,顶着陆宴那要吃人的眼神,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实在不是她想给陆宴添堵,实在是现在的陆宴太可怕了。

别说是香草,就是陆亦瑾,此刻也担心陆宴会私下动手抓人,为了他,这样的事陆宴绝对能干得出来。

陆亦瑾一开口,屋子里就安静了下来。

此刻,怂成一团的香草,乖巧无比的垂头站在陆亦瑾的床头边,陆宴虎视眈眈的看着香草,陆亦瑾又一脸不赞同的看着陆宴。

三人之间的气氛十分诡异。

谁也没发现,一旁的苏晨醒脸上的倨傲神情,有了一丝破裂的痕迹。

听到陆宴叫眼前这个瘦小的丫头田香草,他终于仔仔细细将人打量了一番。

“她是田香草!!”这句话几乎是冲口而出。

作为一个大夫,又是陆亦瑾的好友,他一直都知道,陆亦瑾的眼神有些不好,皆因早点他看书太勤,伤了眼睛。

可现在……他这哪是眼神不好啊?

是瞎了吧!

倾国倾城?美若天仙?是自己想多了。

就为了这么个黄毛丫头?苏晨醒不敢置信。

陆亦瑾转头看向香草,“她就是香草。”

说着还教训似的抬手,轻轻拍了拍香草的脑门,脸上的笑容中夹杂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纵容和宠溺。

苏晨醒脑袋一懵,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他怕是也瞎了。

不然,他绝对不可能看到好友此刻的神情。

不对,不对,陆仲离定是善心发作,见这丫头看着可怜,这才对她格外关怀。

没错一定是这样!

苏晨醒认定了这一点,此刻不愿再想其他,哪怕他明知此地可怜之人多了去了,也明知好友从来就不是个有善心之人。

“舟车劳顿有些累了,我去休息一下。”

苏晨醒是真累了,心累。

不等陆亦瑾开口说话,他便转身走出房门。

脚步有些轻飘。

陆宴见他如此,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些许快意,这人向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没想到他还有几日。

他那一脸破碎的神情,还真是让人心神舒爽。

香草对苏晨醒此人毫无了解,也没看出他有什么不妥,只以为他是真累了。

人家远道而来,又说累了,她自是不好打扰,没能开口请这位名医,她心中有些不安稳,遂伸出手拉了拉陆亦瑾的衣袖。

第321章 那个丫头太邪性

“放心。”

陆亦瑾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让香草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既然他这么说,那苏大夫肯定一时半刻不会离开,她爹的病情如今有了些许好转,倒也不急,等上几日也无妨。

偷瞄了一旁站着的陆宴一眼,她俯下身,小声对陆亦瑾说道:“我今天在镇上看到有卖早桃的,特意挑了几个大个儿的,你想喝果汁,还是直接吃桃子?”

“吃桃子。”陆亦瑾毫不犹豫回道。

这些天,香草从来都是给他喝果汁,他早就想换换吃法了。

早桃吗?他很期待。

想到香草给他准备的那些美味果汁,陆亦瑾眼睛发亮。

陆宴看着他俩咬耳朵,只觉得眼睛痛得厉害,索性转头看向墙壁,待香草走出房门,他才走到陆亦瑾床边,正欲拂袍坐下,陆亦瑾开口了。

“三哥,你扶我去雨亭吧,我的钓竿还没收,许是有收获也说不定。”

陆宴皱眉,“你如今该多休息才是。”

“我不妨事,去雨亭里坐着比躺着舒坦。”

陆亦瑾笑了笑,明明脸色苍白如纸,陆宴却突然觉得他心情十分愉快,心中不由有些纳闷。

常人若是得知自己要拖着病体过一世,不说要死要活,也应该意志消沉才是,怎么十弟如此反常?莫不是故作此等姿态,好让他安心?

陆宴自然不希望陆亦瑾意志消沉,可他同样不想看到陆亦瑾强装无事。

“十弟,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在我面前,你无需故作轻松。”

陆宴心情很是沉重,想到这一切都是因香草而起,又忍不住磨起了后槽牙。

陆亦瑾闻言微怔,旋即无奈道:“三哥你多心了,不过是被虫子咬了一口,你实在无需那般在意。”

他如今不止轻松,还倍感愉悦,像是活在梦中一般。

然而,他却无法对陆宴说出实情,只因事关香草,香草的古怪之处,只需他一个人心知肚明即可,万万不能让第二个知晓。

虽说旁人不似他这般,味觉异常敏锐,他还是打定主意要为香草保守这个秘密。

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可若这妖是香草,他必定维护到底。

陆宴扶着陆亦瑾在雨亭里坐下,陆亦瑾看着微波荡漾的湖面,突然开口说道:“三哥,我要把香草留在身边。”

顿了顿,又补充道:“除非她自己要求离开。”

他此刻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比之当初离开陆家,来到安县时的态度,还要坚决。

陆宴默然。

他知道十弟对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心思,十弟向来一猜一个准,此次他会怎么做,十弟又怎会猜不到?

之所以坚决表态,还不是为了让他放弃报复香草?

陆宴久久不曾言语,他实在不希望陆亦瑾将香草留在身边。

说要卖掉香草,其实也不全是为了报复,说到底,香草不过是个小丫头,还不至于让陆宴下狠手,他要卖掉香草是假,想把她送得远远的,却是真。

那个丫头太邪性了。

陆亦瑾认识她这才多久,竟然就遭此大难,这实在让陆宴没办法不担心。

第322章 劝说

许久没听见陆宴的声音,陆亦瑾转头看了过来。

只见陆宴眼帘低垂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搓着腰上挂着的玉饰。

这个小动作表明,他还是不打算放过香草。

“就算你将她送走,我同样会不惜一切找到她,就像上回一样。”

陆亦瑾必须打消陆宴的想法,他如今体弱,不可能一直陪在香草身边,离开陆家,他身边只带了方圆,可现在唯一一个可用之人方圆,也对香草有所怨怼,若是不能让陆宴打消想法,必定会生出许多事端。

“实不相瞒,那日在山涧下找到那具尸骸,我细想之后,并不相信那是香草,中毒后,我依然没有放弃找她的想法,若是香草没有回来,我定然还会继续找下去。”

此言一出,陆宴神色一惊。

“你身中剧毒,命悬一线,竟然还在想着找她,她到底有什么特别,让你如此神魂颠倒?”

神魂颠倒!这个词……不过,如此也的确可算是神魂颠倒吧。

“她那样鲜活的人……”想到香草活灵活现的模样,陆亦瑾有些走神,话说了一半,就停下了。

鲜活?

是啊,那丫头是挺有鲜活的,看惯了京城那些死气沉沉的人,那丫头的鲜活气就显得格外弥足珍贵,纵然她本身平凡无比,陆宴也不得不承认,她所拥有的,皆是他们兄弟所没有的。

陆宴紧紧皱起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一些。

陆亦瑾又道:“我就想看着那丫头一直这样开心的活着,有她的笑脸,我便觉得美好。”

陆宴闻言,沉默着看向陆亦瑾的侧脸,曾几何时,他很羡慕这个十弟。

拥有陆家嫡子的身份,头脑天赋长相,一样都不缺,永远活在光芒之中,旁人总是对他不吝赞赏。

陆宴一直以为陆亦瑾和他这种人不同,此刻却觉得,其实他们都一样,一样被压得透不过气。

如今,他们都离开了陆家,只要不出意外,他们都可以过自己的生活,争取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他最想要的是财富,而陆亦瑾,他最想要的或许就是一个自由无忧的笑脸吧?

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陆宴回头一看。

只见香草捧着两个大桃子,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发现陆宴在看她,小姑娘缩了缩脖子,笑脸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英勇就义’的神情。

陆宴嗤嗤笑了。

突然,心中紧绷的那根弦松开了。

“罢了,我从来管不了你。”他道。

陆亦瑾扬起唇角,“多谢三哥。”伸手拔出插在栏杆间隙的鱼竿,挥手起钓,一尾银鱼跃入眼帘。

“哇~终于钓到鱼了,陆亦瑾,厉害!”

香草看到陆亦瑾终于钓起了第一条鱼,立刻忘了害怕陆宴,一脸雀跃地跑到陆亦瑾身边,拿着两个大桃子的手,挪了又挪,好不容易才挪出一个大拇指,冲陆亦瑾扬了扬。

——嘿嘿,这可是陆亦瑾钓上来的第一条鱼,他肯定乐坏了吧。

点个赞,配合一下气氛。

陆宴伸手从香草抢过一个桃子,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无视香草,话锋一转,问向陆亦瑾,“这次过来之前,那县官一直问起你办私塾之事,以你如今的状况,要不私塾别办了吧?”

第323章 喂桃

安县那位老县官得知陆亦瑾性命无碍后,便一直惦记着将孙儿送来陆亦瑾这里,短短几日,他数次找上陆宴,令陆宴不堪烦扰。

只是陆宴是谁?他怎么可能为了避免被打扰,让老县令称心如意呢?

他可不管陆亦瑾答应过老县令什么,只知道陆亦瑾如今的身体,且得静养。

“你安心养病,那些琐事无需理会,你当初答应收下他孙儿,又没说什么时候收,再过几年也是一样,就算耽误了孙儿,还有曾孙嘛。”

陆宴理直气壮地说着无赖话,还不忘撇了撇嘴,嗤道:“开办私塾收到的那点束脩,还不够塞牙缝的,不值得你折腾自己。”

你牙缝是有多大!

陆宴所言让香草直翻白眼。

她倒不觉得办私塾有什么,陆亦瑾最近特别闲不住,与其放任他无所事事,还不如让他找些事做。

再者说,陆亦瑾的身子虽然大不如从前,却也不至于支撑不住,有她在,陆亦瑾的身子只会越来越好,现如今只要少收些学生,就没什么问题。

当然了,陆宴不愿陆亦瑾拖着病躯开办私塾,也是出于一片关心,她自然不会反驳。

她还知道,陆亦瑾之所以答应收下县官的孙儿,全都是因为自己,说白了,还是她惹出的麻烦,她实在没资格插上一嘴。

见陆亦瑾在上鱼饵,香草老实地坐到他身边,掏出一把在屋里找到的匕首,给桃子削皮。

“一言既出,怎能无端食言?”

陆亦瑾显然不赞成陆宴的看法,将鱼饵抛入水中,又道:“你回安县后,替我给县令带句话,就说让他将人送过来就是。”

说着又转头看向香草,有些抱歉的说道:“先前我说要给村里的孩子开蒙,还答应收下你侄儿,眼下怕是不行了,我如今的状况,恐怕没法儿教人认字。”

如今他只打算收些有基础的学生,给村里的孩子开蒙之事,只能搁置。

毕竟他的精力有限。

“没关系,我家豆子还小。”香草点头表示理解。

想到早上张老爷子托她问陆亦瑾的事,将削好皮的桃子递给陆亦瑾,又问:“你打算就收一个吗?镇上的学子还收不收?”

陆亦瑾看了一眼香草手中的桃子,“我的手脏。”

“哦。”

香草‘哦’了一声,便自觉得将桃子递到陆亦瑾嘴边,动作很是自然,一看就没少做这种事。

陆亦瑾微微一笑,张嘴咬了一口。

细嚼慢咽吃完一口桃子,他才有空说话,“镇上的学子也收,赵镇长推荐了不少人,我打算从中挑选一些。”说完又示意香草喂桃。

香草连忙照做,“啊?只收镇长推荐的吗?那张邵楠岂不是不能来了?”

“张邵楠是?”陆亦瑾吃桃的动作微顿,他虽然认识张老爷子,却不知张邵楠是何人。

香草将张邵楠的身份详说了一遍,腆着脸央求道:“自从你要开办私塾的事传出去,张老爷子就一直惦记着,要不你给张邵楠个机会呗?听说他书读的不错。”

张家是她的恩人,有机会帮张家走后门,她自然不是放过。

第324章 送上门

看了一眼围着陆亦瑾团团转的香草,陆宴扯了扯嘴角,低下头,发狠地啃桃子。

这丫头就是个狗腿子,就为了给那什么张邵楠开后门,她简直是十八般武艺全上,毫无底线。

十弟也是,收谁不是收,既然这丫头都开口了,那就爽快答应呗,可他偏要拿着鸡毛当令箭,任香草讨好卖乖半天,愣是不肯松口。

最过分的,香草一来,他眼里就没有了别人。

全程默默无言地啃完整个大桃子,陆宴再也忍不住,愤怒出道:“旁边还有个大活人在呢,难道你俩看不到吗!”

香草转头:“……”我这不是有事想求嘛。

陆亦瑾:“三哥你还有何事?”

“哈~没事,你俩继续,继续。”陆宴差点气劈叉了。

要说谁最识时务,那还得是香草,见被无视的陆宴整个快要气炸了,她立刻站起身来。

“啊,想起来了,我还得去一趟李木匠家,得找人把做好的书案送过来,我先走一步了,你俩慢慢聊。”

这个时候她可不敢招惹陆宴,没得把他惹急了,一转身就把自己给绑走了。

虽然她有空间可以躲,不怕被卖,但被绑走,总归不是件开心的事。

更何况,她还想和陆宴修复关系呢。

香草毫不犹豫地跑开,把雨亭留给陆宴这个弟控,自己则回屋找方圆,那些书案死重死重的,她肯定搬不动。

经陆亦瑾三令五申,方圆心里就算还在怪香草,却也不会再甩脸子为难。

搬书案本就是他的份内事,因而香草找他把事情一说,他便和香草一起去了李木匠家。

两人刚走到李木匠家院门外,就听到院里‘哐当’一声响,紧接着,一道怒气腾腾地声音从院子里传了出来。

“滚,你给我滚……”

香草和方圆齐齐停下脚步,对视一眼,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他俩还没走到门口,这话当然不是对他俩说的。

李木匠性子向来和善,是谁把他气成这样?

香草和方圆都没忍住好奇,双双放轻了手脚走到门边,一人探出半个脑袋往里头看。

只见李木匠一家全都怒不可遏地站在院子里,李木匠站在最前头,脚边是一条翻倒在地的长凳。

李木匠对面是一个陌生妇人,那妇人被李木匠用泛着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却丝毫不曾胆怯,双手叉着腰,身板挺得笔直,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

妇人盛气凌人地说道:“李木匠,我可告诉你,我可是一片好心,你别不识好歹,你闺女命那么硬,连陆举人都能被她克,还有谁能躲得过?要不是看在亲戚一场,我才懒得管她。”

李木匠气得全身发抖。

“你一片好心?你这是存心想要我闺女去死,你给我快滚,我家没你这样的亲戚。”

妇人冷笑,“现在还有人肯要她,你该高兴才是,冲我发这么大脾气干什么?难不成你们以为那个姓田的鳏夫,真会要你家的克夫女?人家不过是看你家克夫女自己送上门,占点便宜也就是了,还真以为人家会人娶回去不成?”

姓田的鳏夫?不会是在说我大哥吧?

大哥占李小莲便宜,啥时候的事?

香草双眼圆睁,差点惊掉了下巴。

第325章 还装什么装

大塘村总共两家人姓田,一个田家大房,一个田家二房。

死了老婆的鳏夫,算来算去也就田昌一个。

香草原本只是好奇才多看几眼,没想到这里头竟然还有自家的事,事关自己的大哥,她自然不可能毫不理会。

只是她这个时候若是站出去,只会让场面更加混乱,她只得耐住性子,缩回脑袋躲在门外。

然,听得起劲的方圆却在这时候作乱,一把将香草推进院门。

“有人说你哥呢,你咋没反应?”

反应你大爷的!

香草打一个踉跄,再站稳时,已经进了院子,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躲是躲不掉了。

“田香草?”陌生妇人眼睛一瞥,刻薄地抿了抿嘴,“哦,原来又是个命硬的,啧啧,你们大塘村风水可真好,有了个李小莲还不够,又来了个田香草。”

这些天,范氏编排香草,可说是尽心尽力,不管走到哪里,都要说说陆举人差点被人克死的事。

要不是香草失踪那天,有人看到李小莲去过田家大房,而李小莲命硬的事又众所周知,香草早就成为了大塘村命最硬的煞星。

香草如今和李小莲一样,名声也毁了,只是她的凶名,到底还是越不过李小莲去。

饶是这样,现如今田香草这个大名,附近村落也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当然,这些事香草是不知道的,她多数时间都待在陆家,根本就没机会听到这些破事儿。

正因如此,听到妇人说她命硬,香草还不明所以的愣了愣。

回头瞪了一眼一脸看好戏的方圆,香草没有理会那个陌生妇人,快步走到了李木匠面前。

“李叔,我是来搬书案的。”

香草不想掺和那些长了八张嘴也说不清的破事儿,偏偏有人不愿放过她,不等李木匠开口,妇人又说话了。

“田香草,李小莲勾搭你大哥,你知道不?”

“香草,我……我……”李小莲没料到今天这事儿会被香草撞上,顿时心中一慌,“香草你别听别人乱说,我和你大哥啥事也没有。”

妇人听到这话,立马出声嘲讽道:“你趁姓田的鳏夫一个人在家,送上门去,两个人在屋里待了大半天,后来还红着脸跑出来,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啊,李小莲你还装什么装?”

“我没有,我只是在田家堂屋坐着等了香草一会儿。”李小莲怒道。

妇人鄙夷地撇了撇嘴,“呵~谁知道你是在堂屋坐着,还是在里屋躺着,又没人看见,还不是由得你瞎编。”

这话实在难听,李木匠一家气得说不出话来。

香草倍觉膈应。

她就算不理会李小莲,也要维护自己的大哥。

“我说这位大婶,你看着面生,不是我们村的人吧?你说这话,可是你亲眼看到的?”

妇人道:“不是亲眼看到的又怎么样,还不让说了?你管天管地,还能管住我的嘴?”

香草微微一笑,“别人的嘴,活着的时候做官的能管,死了也有阎王爷管,我的确管不了,不过我听说爱嚼舌根的人,死了之后会下拔舌地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第326章 没啥不好

“听说那拔舌地狱可恐怖了呢,你知道吗,人活着的时候挑拨离间,诽谤害人,说谎骗人,死后可都要被打入拔舌地狱的,下了拔舌地狱,小鬼会掰开来人的嘴,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下,把舌头拉长,慢慢往外拽,拽得血流一地,直到把舌头整个拽下来,再丢进油锅里炸……”

香草微笑着为妇人普及了一下地狱的相关知识。

流言无影,她没法儿制止,和妇人掰扯也没有必要,与其白白浪费口水,还不如吓她一下。

古人多半畏惧鬼神,说不准她这话还能吓着一些人,往后说话能主意点也是好的。

“你要是肯定你说的那些是真的,倒也没啥,要是不能肯定,啧啧,那可就惨咯!”

末了,香草阴深深地看了妇人一眼。

妇人听到香草绘声绘色的描述,吓得脸色泛白,再也没了刚才的气势。

最后,李小莲的嫂子怒气冲冲捡起一个扫把,不由分说就往妇人身上招呼。

妇人独自前来,连个帮手都没有,又被香草吓着了,自然顾不上和她动手,灰溜溜的跑了。

难缠的妇人终于走了,李小莲松了一口气,“香草,谢谢你了。”

“没事,”香草摇了摇头,有些疑惑地看向李小莲,“你和我大哥……”

不等她把话说完,李小莲慌忙摆手,“我那天去你家找你,你大哥说你在茅房,我便等了一会儿,后来你迟迟没有出来,你大哥又要出门,我就先走了。我和你大哥没什么,真的,我那天是去找你的,我没想缠上你大哥,也没想过缠上任何人,我早就打算一辈子做孤老……你相信我。”

她有个那样的名声,谁还敢娶?就算她豁出去不要脸面,也是一样,何必要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给家里丢人。

看着对未来丝毫不报希望的李小莲,香草暗自叹了一口气。

劳什子名声,太耽误人了!

不过,听那妇人话里的意思,她如今的名声比李小莲好不了多少……如果有银子傍身的话,孤老一生也没啥不好。

咦~如今名声坏了,吴盼和乔青山会不会望而退却?

说起来,她回来以后,还没见过乔青山,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香草其实也想和乔青山见个面,问问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可又担心挑破了那层窗户纸,两个人连朋友都没得做。

真是纠结。

“香草,你想什么呢?”

香草回过神来,嘻嘻一笑,“小莲姐,如今我的名声坏了,你不会不理我了吧?”

“你……你别难过。”李小莲抿了抿唇,拍了拍香草想要安慰她。

“……”我的样子像是在难过吗?香草摸了摸自己脸。

她的样子的确不像,可就算她脸上带笑,李小莲还是觉得她很难过。

毕竟类似的经历李小莲有过,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香草无意解释太多,想了想,她问向李小莲,“你和我大哥的闲话,是从谁嘴里传出来的?是不是范氏?”

听她提起这事,李小莲心里有些发臊,沉默了片刻,才道:“一开始是村里人看到了我从你家出来,后来的事都是范氏编的。”

“果然是她。”香草咬了咬牙。

第327章 救人

范氏造谣生事,香草心中不愤,却并未太过在意。

流言再怎么不好听,只要不影响她的家人,她都只当作是耳旁风。

事实上,对于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的田家人而言,这点流言蜚语,确实算不上什么,他们不是没听到传言,只是根本不在意罢了,一家人该干啥就干啥,丝毫不受影响。

田昌也是一样,他一个皮糙肉厚的大男人,儿子都有两个了,又不用惦记续弦,自然无需顾及名声,被人污蔑几句,完全不疼不痒。

只是李小莲终归是受他所累,心中难免落下些许歉意。

李木匠家发生的事,对香草而言,只不过是件小小的插曲,回到陆家,便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她没想过要对范氏做什么,在香草看来,费心思对付范氏那种人,实在是浪费精力,与其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还不如想想怎么能让家人过得更好。

乡下人家,家里男丁多,底气才足。

二房男丁就一个呆头呆脑的田柱,田柱年纪尚轻,顶立门户都很勉强。

大房田昌田盛两兄弟,越来越硬气,如今田丰年也回来了,范氏哪里还敢正面挑衅?

范氏最多也就敢在背后编排几句,再过分的事,她也不敢做了。

至于李小莲,也不用担心,影响和麻烦肯定是会有的,但李小莲有家人护着,想来出不了什么事。

香草如是想着。

然而,现实很快就来打脸了。

范氏的确没怎么折腾,她以为出不了事的李小莲,却是出事了。

这天,秦氏身子有些不适,在两个儿子的劝说下,早早回去歇着了,田昌和田盛在地头忙到傍晚时分,才扛起锄头往回走。

兄弟俩和几个村民,说说笑笑走在回家的路上,经过河边时,不远不近地看到两个女人,在河边拉拉扯扯。

兄弟俩对视一眼,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加快了脚步。

哪成想,刚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噗通’一声。

有人落水了。

兄弟俩心惊回头,只见刚才站在河边的两个女人之中的一个,此刻正在河里扑腾个不停,刚才与她拉扯的那个,则呆愣了一瞬,回过神来,竟是抛下河里的人,转身跑开了。

村里的这条河不算深,却也绝不算浅,不会凫水的人掉进去,很有可能会淹死。

“有人落水了,快过去救人。”

田昌连忙喊了一声。

“没错没错,赶紧救人。”

一行人边喊边往河边跑,田昌田盛兄弟俩一马当先跑在了前头。

众人速度不慢,但也耽误了一会儿,跑到河边时,水里拼命扑腾的人,手上已经没力了。

“救……”命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脑袋便沉进了水里。

众人脱下鞋子就要往水里跳,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是李小莲!”

大伙儿的动作齐齐一顿。

下水救人肯定免不了有身体接触,若是水下的是村里的其他人,就算是个女人,为了救人碰一下也没啥。

可水下偏偏是李小莲……所有人都迟疑了,没人敢碰李小莲这个老姑娘。

哪怕是村里娶不起媳妇儿的单身汉。

第328章 故意的!

第328章

在这些村民看来,老姑娘都恨嫁,李小莲平日不显,心里肯定也是如此,若是碰了她,铁定会被赖上。

李小莲的命太凶了,被她赖上肯定就是个死字。

田盛一把拉住要跳水的田昌,冲他摇了摇头,迅速扫了一眼旁边的人,压低了声音又道:“你可不能下去,你一下去这事儿可就没完了。”

说着立刻往旁边走了几步,捡起一根树枝,站在河边往河里递。

“快抓住树枝,我拉你上来。”

李小莲落水时离河边不远,田盛递出的树枝够长,直接就递到了李小莲面前。

然,李小莲呛了水,此刻又惊又怕,死亡的恐惧占据了她的心神,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全凭一股求生本能在挣扎。

见到田盛递来的树枝,她先是双手似发癫痫似的扑腾个不停,根本就不听她指挥。

好不容易伸手摸到了树枝,又手软脚软没了力气,根本就抓不牢。

她此番动作,皆是因为心中恐惧太盛,可看在旁人眼中却变了个模样。

——这李小莲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让男人下水,好找借口赖上。

——说不准,连落水也是她故意的。

汉子们看着李小莲的表现,心中一通胡思乱想,他们误会了李小莲的意图,自然无意伸出援手。

不但无心救人,他们还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好几步。

“大昌,还是去喊你妹子过来吧。”说话的是拦在田昌前边的王春。

王春近来和田盛的关系不错,这会儿正帮着田盛拦住田昌,他水性还行,救李小莲上岸,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可他也不愿被李小莲赖上,便开口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来不及了。”田昌眉头拧得死紧,见李小莲陡然往下一沉,心头一惊,赶紧伸手推开王春,跑到河边跃入水中……

香草从陆亦瑾口中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苏晨醒答应替田丰年看病了。

当然,像苏晨醒这样金贵的人儿,自然是不会随便上门看诊的,陆亦瑾便让香草回去叫她哥把人给背过来。

香草忙喜滋滋地应了,转身走出陆亦瑾的睡房。

没曾想,刚走出大门,就听院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香草放眼一看,顿时就愣住了。

“大哥,你这是……”

只见田昌快步跑进院子,他全身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水从衣服上流下,顺着他赤着的脚流到地上,汇成一滩。

模样狼狈不说,令香草震惊的是,他背上还挂着一个瘫软无力的女子。

“香草,李小莲落水没气了,你能不能请大夫给看看。”田昌迅速说出来意。

他救上李小莲时,人就没气了,本想将她背去李家,又想起陆家如今住着一位名医,到底是一条人命,他顾不上犹豫就把人背过来了。

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或许也有一线希望。

“苏大夫,苏大夫,救命。”香草不由分说向屋里喊了几句,又急忙对田昌说道:“赶紧把人放在地上。”

帮着将李小莲从田昌背上扶下躺平。

“大哥,你让开些。”

田昌下意识后退一步,再看过去时,就见自家小妹伸手探了探李小莲的脖子,又抬了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的头微微仰起,接着恶作剧似的把人鼻孔捏住,深吸了一口气,就朝着李小莲的嘴巴亲了过去……

第329章 医德被狗吃了

香草给李小莲做人工呼吸的这一幕,正好被后田昌一步赶到的人瞧见。

人群一阵骚动。

“这丫头占死人便宜!!”

“她自己也是个女的,这是什么口味……”

香草黑线:神特么占死人便宜!

无暇理会这些闲人,香草将右手掌平放在李小莲胸骨下方,左手放在右手背上,借着身体的重量,缓缓用力向下压……

李小莲只是一口气没上来,根本就还没死,香草没压几下,她便‘哇’地一声吐了一口水,没过多久便缓缓睁开了双眼。

“活了……活了!”

“天呐!”

“……”

围观之人炸开了花,皆一脸不可思议地指着李小莲和香草,惊呼声连连响起。

香草充耳不闻,见李小莲双目茫然,又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醒了没?感觉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时,有人嘀咕了一句,“这李小莲命可真硬啊,这都死不了,太邪门了,啧啧啧——”

香草顿时脸色一变,视线转向那人时,陡然凶狠起来。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像个八婆似的?这世上天天有人死,你却活得好好的,你怎么不说自己命硬?”

最烦听到那些毫无根据的中伤之言,李小莲刚刚才捡回一条命,她真是被这人气到了。

半大的小伙子被香草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憋得通红,愣是没有回嘴。

全程站在门边观看的苏晨醒嘴角一抽。

心道:女子理应性情温顺贤良,此女如此凶悍,真乃泼妇是也!陆仲离的眼光……真是一言难尽。

香草连苏晨醒就站在她身后都不知道,自然也不可能清楚苏晨醒的想法。

若是让她听到‘女子理应性情温顺贤良’这句话,还不知道要怎么喷呢!

这时,李小莲缓过神来,看清香草近在咫尺的脸,顿时呜咽哭出声来。

“呜呜……香草……”

想说她好怕,可是喉咙痛得很,喊了一句香草的名字,就说不出话来了。

香草却是猜到了她想说什么,冲她笑了笑,拍着她的手背,轻声安慰:“别怕,没事了,缓一会儿你就活蹦乱跳了。”

想到了什么,她回头看了一眼,见苏晨醒站在门边,顿时眼睛一亮。

“苏大夫,你能帮她瞧瞧脉么?”

她虽然学过一些基本的抢救知识,但把人抢救过来后该如何,却是丝毫不清楚,正好有现成的大夫在,岂有不用之理。

没曾想,苏晨醒丝毫没有救死扶伤的觉悟。

睥睨了香草一眼,便将他高傲的头颅扬起,淡淡说道:“你竟会渡气救人。”

说完便甩袍走人。

香草:“……”这人的医德一定是被狗吃了。

她也清楚渡气救人并非后世人的专利,但凡见识多些的人,也不会如同围观村民一样,以为她在占李小莲便宜。

可苏晨醒刚才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看不起人?觉得她不配会渡气么?好想爆粗口怎么破!

香草暗自咬牙,深吸了好几口气,好不容易才压下心中郁气。

呼——

还有求于人,不能把关系闹僵了。

硬生生转过头来看向田昌:“大哥,李小莲家里人呢?”

田昌刚要开口说话,李木匠脚步踉跄地跑进了陆家院门……

第330章 机会难得

李木匠得了信,以为自己的闺女被淹死了,痛哭流涕地跑到陆家,却看到闺女还好生生的活着,顿时又哭又笑,整个人像疯了一样。

对救回李小莲的田昌和香草,他自然是千恩万谢,要不是有田昌拦着,他都要跪下磕头了。

没过多久,李小莲彻底缓了过来,她撑着胳膊坐起身,和李木匠一起过来的大嫂孙氏连忙伸手扶了她一把。

孙氏凑到李小莲耳边,小声说道:“田昌救你一命,你该亲自向他道谢才是,来,我扶你过去。”

李小莲抬起眸子,看了正阻止他爹下跪的田昌一眼,又赶紧敛下眼睑,“不用了,有爹替我道谢就好了。”

孙氏听言,怒其不争地皱了眉头。

见众人的目光,都被李木匠和田昌吸引了过去,她连忙低声劝道:“那田昌人品不错,虽然是个鳏夫,可他的孩子还小,能养亲,他妹子又是个有出息的,田家的日子如今愈发好过,你若是能嫁入田家……”

“大嫂!”

李小莲出声打断了孙氏的话,迅速看了一眼四周,见无人留意自己,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大嫂你千万不要再说这些,这要是让别人听着了,我就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孙氏还想再说些什么,李小莲笃定道:“他救我一命,我说什么也不能恩将仇报。”

见她丝毫不开窍,孙氏也无能为力,只是语重心长地提醒道:“有陆举人照应,往后田家只会越来越好,小莲,像这样的好机会,日后可就没有了。”

李小莲再次往田昌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正如孙氏所言,这次的确是个好机会。

之前她和田昌的事就传得沸沸扬扬,这次田昌又碰了她的身子,若是她豁出去,把脸不要,或许田家真的可能同意让她过门。

田昌虽然是个带着两个孩子的鳏夫,条件却不差。

二十出头的年纪,长相端正,身材也高大,看着就是个有把子力气的。

他还是个不怕苦不怕累的勤快人,当初凭着一副用荆条捆成的犁耙,就把佃来的水田都给耕了,那田耕的,比有正经犁耙的人家还要细致。

更别说,他心也善,所有人都不敢下水救她,他却跳下了水。

早前李小莲就对田昌的印象颇好,如今经此一遭,更是觉得他哪哪都好。

可正因如此,她更加不敢肖想田昌。

且不说能不能赖上,就算赖上了,真让她嫁进田家,又能怎样?

她这么一闹,田家人对她还能有啥好印象?

抿了抿泛白的嘴唇,李小莲轻声说道:“大嫂,你扶我回去吧,我身上难受。”

孙氏心道一声‘可惜了’,有些念念不忘地瞅了一眼田昌,眼睛的余光扫到站在田昌身边的香草,顿时心里又有了主意。

“咱也不能一声不吭地就走了,你跟香草说一声,我这就扶你回去。”

李小莲想想也是,打个招呼总是要的,她心中没鬼,用不着避讳过头。

这样想着,便由着孙氏将她扶往香草所在之处。

第331章 落水原因

李小莲刚走到香草身侧站定,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孙氏松开她的手,走到田昌面前。

“大昌,我能不能问你个事儿?”

正在说话的李木匠和田昌,闻言打住了话头。

“大嫂,别问了,回去吧。”李小莲心中一急,生怕孙氏说出不该说的话,连忙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想要将拽走。

田昌瞥了李小莲一眼,见她脸颊涨红,微微一愣,旋即问向孙氏:“孙嫂子要问啥?”

“大嫂……”李小莲望向孙氏,用眼神祈求她千万不要乱说话。

这个没出息的。

孙氏没好气瞪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田昌,“我刚才问小莲是怎么掉下河的,她不肯说,大昌,你看到是咋回事没?好端端地咋就掉河里去了?”

李小莲心下一松。

原来是要问这事,还以为……还好还好。

旋即她又想到自己落水的原因,眼眶控制不住地漫上雾气,紧咬着唇瓣低下头一言不发。

再次看了李小莲一眼,见她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田昌也垂眸沉默了起来。

近来他和李小莲有私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村里的汉子见到他,时常挤眉弄眼,说上一句艳福不浅。

他没法儿闭目塞耳,因而对李小莲也抱有几分歉意。

先前从河边经过,虽然离得较远,他还是认出了李小莲,听到落水声之前,他正好回头看了一眼,的确看到了李小莲落水前的情形。

李小莲是被人推下河的。

虽然不知推人的那个妇人,是故意还是不小心,可她见人落水便不管不顾地跑了,田昌是亲眼所见。

李小莲落水时,附近没有旁人,要不是他们一行人正好路过,李小莲必定性命难保。

人命关天,田昌决定说出自己所见。

田昌闷声说道:“她是被一个妇人推下河的,那人看着眼熟……像是下山村人。”

大塘村和下山村挨得近,许多田地也连在一起,田昌时常在地里干活,认识人的自然比香草要多得多,他认出推李小莲的人,就是下山村的一个妇人。

此言一出,李木匠气得全身发抖,想来猜到了那人是谁。

“是姨母,肯定是她,不是她还有谁?”孙氏面色一白,拉了李小莲一把,张开骂道:“说话啊,你哑巴了?她这是想要你的命呢,你还一声不吭,想气死谁?”

李小莲被孙氏拉了个趔趄,狼狈站定后才点了点头。

推她那人是她的亲姨母,她娘的唯一的亲妹妹,也是她娘唯一在世的一个亲人。

姨母向来不待见她,认为是她克死了她娘。

这次姨母推她下水,她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小命,心中又怨又怕,可姨母到底是她娘的亲妹妹,念在亡故的娘亲份上,她才只字不提此事。

孙氏又逼问了几句,李小莲躲不过,这才小声说道:“她早些时候来地里找我,逼着我答应……那事,我不愿意搭理,就想走开,拉扯之下她急了,就将我推到了河里。”

一听这话,孙氏顿时气得只拍大腿。

一向老实木讷的李木匠,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第332章 哭戏更差

李木匠火冒三丈,却也清楚不能在陆家院子里放肆大骂,叫上儿子堂侄,一大帮子人怒气冲冲地往下山村去了。

他这一走,就把看热闹的人全都带走了,陆家的院子立马就空了下来。

香草想起自家的事,连忙让田昌回家把爹背过来。

苏晨醒好不容易答应给她爹看病,错过了今日,又不知会出多少岔子,还是打铁趁热的好。

田昌急急忙忙地走了,香草则和孙氏一起,扶着李小莲往李家走去。

路上,香草的视线频频瞄向李小莲,心中好奇的很,李小莲的姨母是咋回事,达不到目的竟然不惜推人下水,这也太丧心命狂了吧,她究竟想干什么?

见李小莲神色疲累,香草强忍着终是没有多问。

到了李家,将李小莲安置好,香草走出房门,“孙嫂子,你好好照顾小莲姐,我先回去了。”

心里惦记着她爹看病的事,说完便转身就走。

哪知,孙氏却一把将她拉住。

“这么着急做什么,来,先喝碗茶,今天可多亏了你,要不是有你在,我家小姑怕是没命在了,她可是我公爹的眼珠子,要是她没了……我家小姑命苦,明明那么好一姑娘……”

将香草拉到堂屋坐下,孙氏一边呜咽着说话,一边作势抹泪。

她细数着李小莲悲惨的过往,乍一看还挺感人。

只可惜,她的演技太一般,哭戏更差,光打雷不下雨,香草看了老半天,也没见她流出一滴泪水。

猜到她有话要对自己说,香草也就不急着走了。

李木匠家条件比旁人稍好一些,家里备着待客的茶叶,茶叶是最便宜的那种,泡出的茶水又苦又霉,香草近来喝惯了陆亦瑾的好茶,接过孙氏递来的茶碗,喝了一口,顿时苦得跐牙裂嘴。

放下茶碗,就再也不碰了。

不想听孙氏绕弯子,她笑看孙氏,“孙嫂子,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我听着呢。”

孙氏被人看透了心思,面色微微有些窘迫,瞅了香草一眼,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也没啥,村里的姑娘都不待见小莲,看你愿意搭理她,我就想和你说说她的事,不是我这个做嫂子的要夸她,她真的挺好,人长的标致,性子也和善,手脚也比旁人家的姑娘勤快。也就是命不咋好,平白遇上了那件糟心事,生生把她给耽误了。”

说到这里,她再次叹气,眼睛的余光瞟到了香草脸上。

香草也跟着叹了口气,“是啊,我也觉得小莲姐挺好的。”其实她和李小莲接触不多,当初接触李小莲,多半是因为同情她的遭遇和处境,还一个就是李小莲长得好看。

经过从前那个看脸的世界的熏陶,她对长得好看的姑娘,总是格外不同。

当然,田杏儿例外。

香草对李小莲的同情,旁人不难察觉,孙氏自然也看出来了。

她心中一喜,面上却一脸苦恼之色。

“诶,你不知道,这回姨母有多过分,她给小莲说了门亲,对方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

第333章 糙汉子

被孙氏拉着说了好一会儿话,天都快黑完了,香草才摆脱了孙氏的纠缠,满脸唏嘘地离开了李家。

李小莲是真惨。

背了个克夫的名声不说,还被自己的姨母给惦记上了。

她那姨母没安好心,与其说是给她说亲,还不如说是卖了她。

对方是个比李木匠岁数还大的老头儿就算了,还是个不知从哪旮瘩跑出来,户籍不详的跑商,要什么没什么就算了,连个正经家都没有,李小莲真嫁给他,这辈子可就完了。

说句实在话,这年头,姑娘家真跟了这么一个人,往后是死是活可就没人清楚了。

听孙氏说,一开始她那姨母还满嘴谎言,想骗她出嫁,好在李木匠认识些人,打听之下,弄清了真相,这才没有上当。

香草‘啧’了一声,心中不禁为李小莲感到后怕。

刚才孙氏还频频提起田昌,变着法儿的夸,那叫一个天花乱坠,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田昌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公子哥。

虽然没有明说,香草约莫也猜到了孙氏的想法。

这是有心撮合田昌和李小莲呢!

许是觉得香草在家能说上话,这才可劲的在她面前说李小莲的好话。

香草有些懵,在这之前,她完全没将两人往一块想,也不认为两人合适。

她不是没想过田昌有朝一日会娶填房,毕竟田昌年纪还轻,总不能一直单着。

别看面上不显,其实她心里也惦记着这事,偶尔看到村里的小寡妇,她也会在心里衡量一下下。

只是……虽然田昌是她哥,可扪心自问,田昌的条件着实不咋地,老实巴交只会种田,长得是还行,可看他憨憨实实那样儿,一看就是个没情趣的。

更别提他还有俩儿子,嫁进门就得给人当后妈!!

香草呲牙偷笑。

嘿嘿——

不是她要埋汰自己亲哥,就她大哥这样的,放在前世,一辈子都是做单亲爸爸的命,想娶到李小莲这样的姑娘,简直就是做梦。

时移世易,如今这世道到底与前世不同。

这里的女子最想要的,不就是顺顺心心过日子么?

大哥有大哥的长处,或许没情趣,可他也没有别的花花肠子啊,这样的男人最是能让女人安心,而且他还很体贴,会照顾人,嫁给他这样的男人,只要不是好高骛远的,日子必定过得顺心。

仔细想来,李小莲嫁给大哥,着实不亏,把他俩放在一起,看着倒也还算般配。

若是家里人不介意李小莲的名声,真能成事,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但,这事她说了不算,大哥上头有爹娘,下头头豆子禾儿,他的终身大事,再怎么轮也轮不到她操心。

香草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跨进陆家的门槛。

走进堂屋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看着苏晨醒把脉的田昌,香草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

还带着水气的头发,歪歪扭扭的绑在头上,二十多年没修剪过的眉毛,肆意斜飞,杂乱无章,眼睛倒是挺大,鼻子也很挺。

就是脸上那一脸的络腮胡,看着实在闹心。

妥妥一个不修边幅的糙汉子嘛。

香草扶额,看来她得好好替她哥打理打理形象。

第334章 谁是小人?

“你看着我干啥?”田昌被自家妹子看得头皮发麻,小心翼翼地往椅子侧边挪了挪。

香草走近,看了一眼他身上打满补丁的衣服,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大哥,你咋又把这件衣服拿出来穿了,不是做了新衣服吗?”

田昌低头打量了自己的衣服一眼。

身上的衣服,是逃难的时候穿的,后来做了新衣,他觉得还能穿,也就没舍得丢,让秦氏给洗干净收起来了。

刚才他浑身湿透,回去随手拿了件干衣服就套上了,压根没留意自己穿的是哪件。

当然,他同样也没觉得穿这件衣服有什么不妥,遂满不在乎地说道:“随手拿来就穿上了,大男人,讲究那些干啥。”

香草扶额,“你得注意形象。”你现在可是有大姑娘惦记的人。

听孙氏的意思,李小莲对田昌是有好感的,虽然孙氏的话不能尽信,但注意点形象总是好的,就算李小莲不成,还有其他的大姑娘小寡妇嘛。

“我要啥形象?”

田昌完全没有领会到自家小妹的用意,嘀咕了一句,就不想在穿着上纠结了,转过头没再搭理香草。

“……”香草只得无奈闭嘴。

然,正在为田丰年开方子的苏晨醒,却是嗤笑着开口了。

“一朝得势,竟看不上家人了?”

香草黑线:“……”去你妹的‘一朝得势’,这人咋这么讨人嫌呢!

“苏大夫,你误会我家小妹了。”田昌微微皱眉,很不乐意旁人这样说自家小妹。

见苏晨醒正好搁下笔,就要张口反驳,香草抢声说道:“大哥,有些人就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无需理会。”

说完便伸手拿过苏晨醒开的方子,小心翼翼将墨迹吹干。

哼——

方子都开好了,还怕你个鬼,卸磨就杀你这头驴。

苏晨醒气乐了,“君子?就你?”

“没错,是我。”香草冲他微笑,一副不把人气死誓不罢休的嘴脸。

见她一脸得意不加掩饰,苏晨醒倒是平静了下来,脸上的怒气一收,下巴微微一抬,指了指香草手中的方子,对田昌说道:“之前用的药可以停了,按此方抓药,配上药引,三碗水煎成一碗,一日服两副,三天后再过来。”

话刚落音,埋头看方子的香草抬起头来,“药引是啥?这上面没写。”

苏晨醒微笑着转头来,还了她一个倍显倨傲的微笑。

“……”这家伙在报复她!

香草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压下想把人痛扁一番的冲动,很是识时务地服了软。

“刚才言语有所冒犯,还请苏大夫不要见怪,您大人有大量,定然不会同我一个小丫头计较对吧?”

苏晨醒扬眉,反问道:“我大人大量,那……谁是小人?”

香草:“是我,是我,一直都是我,我是小人。”够了吗?

“药引究竟是什么?”

见到香草那一脸憋屈样,苏晨醒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留下一句“上池之水。”便一脸骄矜地拂袍走开。

“……”香草田丰年田昌面面相觑。

上池之水又是个啥?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依然一无所获,敲苏晨醒的门,他又不应,香草无奈,只得去找陆亦瑾求助。

第335章 不痛不痒

“上池之水?”

陆亦瑾睁开双眸,看向香草的眼神有些迷茫,“为何有此一问?”

见他问起,香草自然也不瞒着,毫不客气地将苏晨醒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言语之间皆是愤慨的控诉。

刚喝过药汤,陆亦瑾此刻有些困顿,听完香草所言,他神情有些惊愕。

苏晨醒怎的变得如此……幼稚?

陆亦瑾嘴角一抽,抬手捏了捏眉心,轻笑道:“‘上池之水’一词出自史记,书中并未阐明究竟是为何物,多数人认为是天水,也就是未沾地面的雨水或露水之类。”

“也就是说,我爹的药得用天水煎咯?”

香草眉头微蹙,近来天气晴朗,等下雨还不知要等到哪一天,看来得全家出动收集露水了。

一日吃两副药,三碗水煎成一碗,也就是说每天得收集六碗露水。

啧——

古代大夫还真会折腾人。

为了田丰年的身体健康,香草倒是不嫌麻烦,心中打定主意按照医嘱行事。

陆亦瑾却是低声笑了。

笑声低沉,带笑的的神情,显得尤为俊朗。

他道:“苏兄向来认为,上池之水是否天水,尚且无法定论,药引之说,定然是随口一言,你莫要当真。”

“……”香草懂了,苏晨醒是故意耍她的。

想到自己毫无底线向苏晨醒妥协时的情形,香草心中憋屈不已,只是当看到陆亦瑾脸上浮现出的笑容,她又觉得被耍一下,好像也没什么。

不痛不痒。

很快,香草便不纠结被耍之事了,想到了什么,又问:“苏大夫给我爹看了诊就进屋了,诊金该怎么算啊?”

看病得给诊金。

虽然以苏晨醒的态度来看,他压根就看不上那点银子,也没打算收诊金。

苏醒纡尊降贵为田丰年看病,无非是因为陆亦瑾。

香草也知道,像她家这样的平民百姓,要不是认识了陆亦瑾,苏晨醒这样的名医,别说请他看病了,就是想见上一面,都绝无可能。

“苏兄一心钻研医道,向来只看他有兴趣的病症,亦或重症之人,诊金从来都不在意,你不必执意要给诊金。”

陆亦瑾言语委婉,只道让香草不要在诊金上纠结。

实际上,香草根本没有纠结此事的资本,只因苏晨醒出手,若真要收银子,那所需的数目,必定是香草一家不可能负担得起的。

这个道理,香草不难明白。

她倒没有自不量力地非要给诊金,只是暗暗想到:但凡做大夫的,想必都喜欢好药材,苏晨醒应当也不例外,找个机会送他一批空间的药草,就算不能抵诊金,也能表示感谢吧。

香草应了陆亦瑾的话,想到爹和大哥还等着她回话,让陆亦瑾歇着,就转身回了堂屋。

田昌背着田丰年走到陆家大门口,回头对香草说道:“折腾了这么久,你还没吃饭呢吧,快回去吧,别送了。”

“回去吧,有啥事明天再说。”田丰年也冲闺女挥了挥手。

香草停下脚步,灿烂一笑,点头道:“那我进去了,大哥你慢点走,别摔着爹,我明天一早把药抓了就给家里送去。”

第336章 谁没沐浴?

送走田丰年和田昌,香草便被江厨娘叫去吃饭了。

从江厨娘口中得知,她的饭菜是陆亦瑾特意吩咐留下的,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可江厨娘接下来的话,却让她食不下咽。

江厨娘道:“香草,我把热水烧好了,吃完饭你就去伺候公子沐浴。”

不是吧,沐浴!!

“为啥要我去?”香草整个人都懵了。

她怎么忘了做丫鬟的,还有这么一项基本业务。

话说回来,这几天貌似陆亦瑾都没沐浴吧?就连擦身子都没有……咦~这大热天的,他是怎么过来的?这人居然没沤臭,还真是天赋异禀。

“方圆不是又出门了吗,你不去难道要我去啊?”想了想,江厨娘又苦口婆心地说道:“我今天烧了很多热水,等会儿你也洗洗,公子还病着呢,每天夜里都会要水擦身,你瞧瞧你,都多少天没洗了,姑娘家这么邋遢可不行。”

香草:“……”敢情陆亦瑾自己擦过了,就说怎么人没臭呢。

“江婶,我也每天都洗了。”

她每天都在空间里洗了澡,可眼下被江厨娘误会,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一个姑娘家被人说邋遢,就算是她脸皮再厚也扛不住。

江厨娘显然不愿轻易放过她,一边提着装热水的桶往外走,一边道:“就洗了个脸和手脚,不做数,往后你得多沐浴,我每天都会给你留热水,这大热天的,不沐浴可不行,你在公子跟前伺候,再把她给熏着了可就不好了。”

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看向香草。

“嗯。”香草连忙冲她点了点头,拿起饭碗狠扒了几口,用比她脸还大的饭碗,挡住了一脸窘迫。

待香草吃完饭,江厨娘也把水给备好了。

在江厨娘的催促下,香草不情不愿地来了陆亦瑾的睡房。

睡房之中,泛黄的烛光有些昏暗,陆亦瑾阖着眼帘,不知是睡是醒,他安静地靠在床头,昏黄的烛光照在他脸上,让他的脸部轮廓显得有些模糊,就像是打了一层柔光。

走到门口,看到此情此景,香草不自觉地放缓了呼吸,放轻了脚步。

待她走到近前,陆亦瑾似有所感,浓密纤长的睫毛微颤,随着眼下扇形阴影越发拉长,眼眸缓缓睁开。

‘睫毛精’香草脑海中蹦出一个词。

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见那双雾蒙蒙地眸子里,两朵小小娇小玲珑的烛火,正轻轻跳跃。

“热水好了?”陆亦瑾轻启薄唇,许是困急,声音有些迷离低哑,尤为动听。

“嗯。”香草傻呆呆地应了一声。

见陆亦瑾起身坐到了床边,她连忙回过神来,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陆亦瑾没有动弹,只是瞥了一眼桌上的茶壶,香草立刻会意,蹬蹬蹬地跑到桌边,给陆亦瑾倒了一杯果汁。

接过杯盏,陆亦瑾往杯里看了一眼,心中有些无奈。

近日,睡房里的茶水,全都被香草换成了果汁。

看着香草每次都兴冲冲地将果汁端到他面前,他一直强忍着没好意思说什么,可每日与酸酸甜甜的果汁为伴,他如今着实很想念寡淡无味的清水。

第337章 你也有今日!

作为一个有果汁奶茶饮料等饮品在,就无需喝水的人,香草自然理会不到陆亦瑾的痛苦。

为了让陆亦瑾早日恢复健康,她现在巴不得让陆亦瑾以水果为生。

见陆亦瑾端着杯子迟迟不往嘴边送,她还十分体贴地出声问道:“怎么啦?不喜欢今天的口味吗?”

陆亦瑾张了张嘴,想讨口水喝,可看到她满脸关怀的神情,又有些说不出口。

纠结了半响,最后还是无奈地喝下了果汁。

陆家后院有一个专门沐浴的房间,因为房子建得快,倒也不曾铺张,里头就放着一个大大的木桶,一排屏风,一张矮塌。

香草扶着陆亦瑾过来时,木桶里已经放好了水。

香草十分尽心的伸出一根手指,探了探水温,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水温刚刚好,你洗吧,我先出去了。”

说完就要撒手离去。

为陆亦瑾宽衣解带什么的,还是不要了吧。

从前看过的泳装美男不少,香草从来没有怂过,然,这可是在古代,谁知道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是怎么接受丫鬟伺候的?

万一需要把陆亦瑾扒光咋办?万一还要给他擦背穿裤子啥的……想想就好尴尬。

香草承认,这回她是真怂。

当然,江厨娘提出要她伺候陆亦瑾沐浴时,她完全没在怕的,只因她相信,陆亦瑾没真把她当丫鬟,自然也不会真让她伺候。

她认为,只要自己把人扶进浴房,就可以完美完成任务走人。

可惜,她这次失算了。

陆亦瑾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你走了,我怎么办?”

“什……什么怎么办?”

香草微微一怔,看着自己被抓住的胳膊,脑袋里轰隆隆直响。

——不是吧?他真要我伺候沐浴?

——开什么玩笑,打什么主意呢……陆亦瑾,我真是看错你了,连个小丫头片子都不放过。

脑补了一堆纨绔公子调戏纯情小丫鬟的戏码,香草看向陆亦瑾的眼神愈发不对劲了。

陆亦瑾离她很近,将她的神情全数收入眼中,猜到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顿时低低地笑出声来。

屈指,毫不客气地敲了敲香草的脑门,他忍笑问道:“想什么呢?你走了谁扶我进去?”

说完还指了指浴桶边上的木阶。

香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立刻明白了陆亦瑾为何拉住她,顿时脸色爆红。

眼前的这个浴桶,又高又大,也不知道方圆从哪弄来这么大一个浴桶,居然需要踩着木阶才能跨进去,陆亦瑾如今多走几步路都要拄拐,自然不敢单独走上木阶,这要是不小心摔倒了,可就有得他受了。

敢情又是她脑补过头了,她就说嘛,陆亦瑾怎么可能……

小丫头一脸窘迫,脸颊红得好似就要滴血,垂着小脑袋,眼神发直地盯着地面,像是要找地缝钻一般。

——你也有今日!

陆亦瑾很不厚道地想到了这么一句话,旋即无声地笑了。

伸出手掌,像是抓篮球一样抓住香草的脑袋,轻轻转了个方向。

在香草看不到的方向,脱下外衣,这才轻声说道:“扶我进去吧。”其实不光是香草窘迫,他也不好意思当着香草的面宽衣解带,哪怕宽的是外衣。

第339章 她的幸运

香草心想,如果没有陆亦瑾,或许她会强制自己做个本本分分的古代人……不,不是或许,是必然。

成长环境决定人的性格。

前世一个人生活的经历,让香草不知安全感为何物,也让她明白,平庸才是最安全的生活方式。

虽不曾刻意,她还是将自己,变成了一个丢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人。

在前世的世界,她一直很不起眼,哪怕后来乍然成为富婆,她依然是最不起眼的。

来到如今这个世界,她自然是特别的。

可是,性格使然,她迟早也会将自己的特别之处磨平,丢掉从前的所有痕迹,最后悄无声息地隐入芸芸众生之中。

然,世事总是拥有太多变数。

香草的变数,便是遇到了陆亦瑾。

陆亦瑾丝毫没有犹豫,就接受了和其他人有所不同的香草,是他的开明和认可,给了香草勇气和安心,也让她相信,在这个世界,她并非异类。

因而,她保留了自我,尤其是在陆亦瑾面前。

在前世那个相对自由的世界,每个女孩都能轻易拥有自我,而在这里,刻板的环境,让香草只有在陆亦瑾的纵然下,才能保持下去。

陆亦瑾举人的身份,或许在很多贵族看来不算什么,可在大塘村,乃至安县这一亩三分地上,他的认可,足够让香草生活得恣意快活。

所以,苏晨醒说的没错,她的确是恃宠而骄。

遇到陆亦瑾,是她的幸运。

陆亦瑾开口替香草解围,使得苏晨醒兴致全无。

杯中之物,向来是他的最爱。

闲来小酌三两杯,最是畅快不过。

可眼下,手中这杯从京中带来的美酒,却似清水一般寡淡,没了让他留恋的滋味,苏晨醒不满地砸吧一下嘴,索性丢下酒杯,甩手回房。

眼不见为净。

另一头,走进浴房的香草,眼神一片清明。

苏晨醒说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他的话,香草听进去了。

陆亦瑾如今身体孱弱,她既然在旁伺候,就该多上心一些。

不就是看美男沐浴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心不正剑则邪,她心正得很,有什么好别扭的?

不就是是当护工么,有啥的。

要是陆亦瑾病得不能下床,她还得把陆亦瑾扒光,给他擦身呢,现在这样的情况已经很好了。

不怂不怂。

香草雄赳赳气昂昂地越过屏风,走到了浴桶面前,眼神坦然地看向‘香肩’袒露的陆亦瑾。

“要不要我给你搓背?”

陆亦瑾:“……”

香草是坦然了,可他并没有。

目光呆滞地看了香草片刻,他回过神来,有些慌乱地甩开宽大的澡巾,将澡巾盖在水面上,遮住泡在水下的身体。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做完以上动作,又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不候在屏风前头!”

天地良心,他叫香草进来,只是不想苏晨醒继续训斥她,压根不是让她来搓背的。

氤氲的水雾里,陆亦瑾暖玉一般莹白的俊脸上,漫出些许可疑的红晕。

香草呆了呆。

额……她好像坦然过头了!

第340章 纯洁友谊不靠谱?

香草呆呆地看着陆亦瑾,亲眼见证了他的肤色,从莹白到浅粉,再到赤红的巨大转变。

最终,如煮熟的虾子一般的陆亦瑾,连人都忘了赶,一把扯过挂在浴桶边缘的湿衣裤,手脚慌乱地在水中穿上。

待香草将他扶出浴桶,他便再也忍不住,出声把人给赶了出去。

香草走出屏风,面对着墙壁站定,终是忍不住,捂住嘴,笑得像抽风一样。

哈哈——

陆亦瑾居然害羞了!

天啦,这人也太好玩了,脸皮子咋这么嫩。

还以为他是个被丫鬟下人伺候惯了的,对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没想到竟然比她还不如,不对,和陆亦瑾相比,她的脸皮着实有城墙厚。

陆亦瑾换好衣服走出来时,俊脸异常严肃的绷着,若不是脸上还带着些许尚未褪去的红晕,香草几乎以为刚才他那副害羞的模样,是她自行幻想出来的。

强忍住笑意,香草走上前去相扶。

她的手触上陆亦瑾胳膊的瞬间,陆亦瑾走路的动作微微一滞,见香草在看他,他迅速撇开头,神情开始变得有些不自在。

香草心中偷笑不已,表情却装得十分体贴,低下了脑袋不再看他。

陆亦瑾丝毫不知,他刚才着急忙慌穿上的,那件湿答答的里衣,压根就不足以为他遮羞。

香草扶他走出浴桶时,里衣全都紧紧地贴在他身上。

白色的里衣浸湿后,几乎呈透明状,将他颀长精瘦的身材显露得一览无余,香草的视线有意避过前面,却不想还是看到了背面。

倒是没敢细看,就是那又白又翘的臀部,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若是陆亦瑾知道,她刚才将他的翘臀看得清清楚楚,他会是什么反应?

香草不敢设想。

她怕陆亦瑾杀人灭口!

不过话说回来,陆亦瑾的身材真是……没谁了,以后嫁给他的姑娘,可真是有福,就他那极品身材,光看一眼就知道捡宝了,啧啧——

陆亦瑾不知香草还在暗地里夸赞他的身材,回到睡房,便立刻将香草赶走,待脸上热意渐渐消散,才阖上眼帘睡觉。

香草的房间在后院。

陆家后院有一大排为下人和学子准备的空房间,陆亦瑾让她随便选,她便选了江厨娘旁边的那间。

去厨房拎了些热水进房,假装沐浴,实则闪进了空间。

空间里的莲蓬头不要太美,她才不要在外头就着个小木桶洗澡呢。

刚进空间,小宝便贼头贼脑地凑了上来。

“啧~陆亦瑾的身材可真不错呢!”

香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何止不错,简直可怕。”

“咦~你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了?”小宝眼神促狭,怪模怪样的笑容满含深意。

他现在这个样子,不想个可爱的孩童,倒像个猥琐小老头。

香草:“……”

鄙视地瞥了他一眼,“我啥也没看到,你说你好好的一棵树,思想怎么就那么肮脏!”

小宝听到这话也不恼,反倒笑嘻嘻地说道:“身材这么好的男人,你值得拥有。”

“别打广告行么?都说了是友谊,纯洁的友谊。”香草一脸黑线,扶额走远。

小宝哈哈一笑,冲她大声喊道:“纯洁的友谊不靠谱,还是赶紧发展成肉体关系为妙。”

肉体关系??

香草,猝。

第341章 只想揍人

苏晨醒不愧是陆亦瑾赞不绝口的名医,田丰年吃了他开的方子,身体一日比一日健康,近日来,他不但不咳了,甚至连卧床修养也用不着,每天还有精神去村里溜达一小会儿。

田家人自是喜上眉梢,一心想着要感谢苏晨醒,只可惜,苏晨醒不需要他们的感谢,压根不搭理人。

这天,赵镇长将十来个学子,带到陆家。

学子们或站或坐,老实地等在堂屋,只待陆亦瑾一一考校。

江厨娘和香草端着茶水走来,就见张邵楠一动不动地站在靠近门边的地方,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举着书本,身板挺得笔直。

将茶托放在学子们聚集围绕的桌上,香草端起起一盏茶,走到张邵楠面前。

张邵楠连忙放下书本,双手接过茶盏,“多谢香草妹子。”

香草转头看了看手中空空如也的学子们,又看了看张邵楠放下的书本,冲他眨了眨眼,小声说道:“你无需紧张,正常发挥就行了。”

今日并非陆亦瑾第一次考校学子们。

今日之前,赵镇长曾送来学子们的文章,陆亦瑾细看过后,对张邵楠的评价颇好,如无意外,应该会收下张邵楠这个学生。

“多谢。”

张邵楠一直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开了一些,再次多谢过香草,总算可以静下心来。

兴庆镇这个小地方,学子拜入举人门下的机会,数年难遇一回。

这次陆举人中毒,身体欠佳,收学生的数量锐减,他家中条件无法与其他学子相比,没有赵镇长的推荐,差点错失机会,好在有香草替他争取,他才有机会出现在这里。

机会得来不易,他自然万般珍惜。

心绪一直无法平静,倒不是担心学业不精,而是担心陆举人以势择人,有香草此言,他总算可以安心。

香草没有多言,很快就转入后院,张邵楠这次也算走了点后门,不好表现的太熟络。

再出现时,她手里又多了一个放着茶壶茶盏的木托。

径直将木托送进书房,就见到张邵楠已经书房之中了。

香草本想留下听陆亦瑾如何考校学子,就听苏晨醒在外唤她,只得郁闷地放下东西就走。

从头至尾,就听到了一句,陆亦瑾问张邵楠:“如今在治什么经?”其余的一概不知,自然也不会看到,陆亦瑾端起茶盏,闻到果汁香甜的气味时,满心无奈的神情。

香草走出书房时,苏晨醒已经不见了踪影,问过江厨娘才得知,他又回房了。

敲响房门,门迅速从里头打开。

香草伸头往里头瞄了一眼,就见苏晨醒皱眉道:“进来回话。”

香草嘴角一抽:哎呀喂,我是陆亦瑾的丫鬟,又不是你的,使唤起来就不能客气点吗?

近日苏晨醒可没少使唤她,要不是看在她爹那张方子的份上,她早就想撂挑子了。

同样是吩咐她做事的话,从陆亦瑾嘴里说出来,那叫一个温柔和煦,听得人就想为他肝脑涂地。

可从这个苏晨醒嘴里说来……香草表示:她只想揍人。

腹议良多,到头来,还是得听使唤,香草毅然踏入房门。

第342章 丫鬟要上天

窗外绿树葱葱,鸟雀踩着纤细的树枝,叽叽喳喳欢唱不止。

贵公子倚窗而立,青丝随风轻漾,华丽的袍角拖在铺就地毯的地面上,不染一丝凡尘。

怎么看都是一副美好的画面,只可惜,画中人是苏晨醒。

看到他那一脸骄矜高傲的神情,香草心里就一百万个不乐意伺候。

哎——

不想伺候也得伺候,谁叫她欠人家的呢!

香草认命地扬起笑脸,规规矩矩走到苏晨醒面前,扶身行礼,“苏大夫有何吩咐?”

对了,但凡见到主子,必须行礼,这个苏晨醒严格规定的。

他如今是陆家的客人,又是陆亦瑾的好友,自然也是主子,陆亦瑾如何纵容丫鬟,他不管,但他要求,香草见到他必须行礼。

香草若是不从,他就各种找事,变着花样吩咐香草干活,使得香草疲于奔命不说,还心身俱疲,最终,只好不甘不愿地接受这个规矩。

她有时候都忍不住怀疑,这个苏晨醒是不是脑子有病?

那么重礼仪,为啥他自己不守礼?还是说,他这种越俎代庖的行为,难道也是礼仪中的一种!

没事折腾别人家的丫鬟玩,看把他能的。

苏晨醒下巴高扬,搭下眼皮,居高临下地瞥了香草一眼,抬起被衣袖遮住的右手,往香草面前一伸。

“这是你采的?”

“……”香草猛地后退了一步,不是她想退,实在是她不退的话,苏晨醒的手就要怼到她脸上了。

不过,这一退,她就知道坏事了,这人又要开始叨叨。

果然,见到香草后退,苏晨醒几乎是瞬间就拧起了眉头。

“主子问话,你这是什么反应?不赶紧回话,躲什么躲?没规矩!”

香草:“……”这家伙要是手里拿几根银针,恐怕就是容嬷嬷的翻版了吧?一天到晚把规矩挂在嘴边,嘴巴不累吗?

话说回来,他是大夫,说不准还真有可能会用银针。

嗯……苏嬷嬷没跑了。

腹议苏晨醒的间隙,香草看清了他手中之物。

是她卖给陆亦瑾的那两根人参其中半根。

想来是陆亦瑾给他的。

“还不回话,你是哑巴了吗?”

苏晨醒怒喝一声,香草迅速回过神来,“回苏大夫,这根人参是我采的。”

“何处采的?”苏晨醒这下顾不上训人了。

从陆亦瑾手里抢来的这根人参,明明不足三十年,药力却远胜五十年老参,这样好的药材,他作为一个大夫,如何不心动?

若是能再采到几株这样的人参,那他此次前来安县,也算是大有收获了。

然,香草的回答,却让他满心郁挫。

只听香草回道:“深山里采的啊。”

说这话时,她还一脸用看笨蛋的眼神看着自己,苏晨醒郁气丛生,咬牙切齿道:“自然是深山之中,难不成还能在田边地头采到不成?”

香草暗自偷笑,表面却佯装很怂地垂下脑袋,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知道不就行了,那你还问我干啥?”

“我能听见!!”

苏晨醒怒目圆睁,气得心肝直疼,只觉得这些天的规矩都白教了。

居然还敢小声顶嘴,这丫鬟怕是要上天……

第343章 脑子抽了?

“真的就是深山了采的,当时我在山里迷了路,走到了哪里都不清楚,真的没法儿细说采参的位置。”

眼看苏晨醒已经到达暴怒的边缘,香草嘴角一抽,连忙出声解释。

给苏晨醒添些小堵,她乐意之至,但苏晨醒那说炸就炸的怒火,还是不要了。

那不是她能承受的。

至于采参的地点,她总不能告诉苏晨醒是在空间里采的。

听到这话,苏晨醒的怒火倒是消散了几分,人参是田香草在山里迷路时,无意中采到的,不记得确切地点也是正常。

苏晨醒道:“采参的位置没法儿细说,大概在哪个方向总清楚吧?”

“苏大夫打算进山?”香草没有回答苏晨醒的问题。

苏晨醒看着就是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哪里受得了进山的苦?

这人平日里有多龟毛,香草可是深有理会。

屋里必须一尘不染,这在苏晨醒看来,是最基本的要求,哪怕他明知这是在到处都是土路的乡下地方。

他所住的这间房,在他进门的第一天就经过了细致的改造。

四面墙壁挂上了锦布墙帘,地上铺上了皮毛毯子,屋里的一应用具器皿,全数换成了新的……要不是他只是在此暂住,他还想把整个陆家改造一番。

再说回他自身。

衣袍一天必须换三套,吃过饭就换衣裳,说是衣裳沾染了饭菜味,一刻也不能容忍。

早晚各沐浴一次,手上但凡蹭上一丝灰尘,必定喊人打水洗手,洗手要用香胰,洗完还得抹上香膏……就他这副‘精致男孩’的做派,别说毒蛇猛兽了,怕是一条毛毛虫,就够他受得了。

香草实在不敢想象,苏晨醒进山会是什么模样。

意识到苏晨醒进山的意图,她脸上浮现出不赞同之色。

“我能采到人参完全是运气好,深山里到处都是毒蛇猛兽,那地方不是你能去的,你可千万不能去冒险啊。”

当然,她之所以出声阻止,并非是怕苏晨醒受苦,而是,就算他进山也没用,人参压根就不是在山里采的。

既然如此,何必折腾人?

然,苏晨醒从来就不是个会接受香草劝告的人,香草劝他,在他看来就是逾越。

他神色不耐地喝道:“无需你多嘴,你只需将采参的大致方位说出即可。”

香草垂下头,强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我真的说不出来,从山里走出来时,我早已浑浑噩噩,哪里记得清那些。”

连个大概方位都没有,想必苏晨醒不会执意折腾吧?

香草如是想着。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

“公子,人带到了。”

香草听出说话之人是苏晨醒的随从,苏晨醒此行带了两个随从,金戈和铁马,两人皆高大健硕,孔武有力,气势不凡,看着不像是个大夫的随从,倒像两个东征西讨的大将。

此时说话的,正是那个叫铁马的。

香草没有回头看,她心里清楚,一旦回头,肯定又要被苏晨醒训斥。

“把人带进来。”苏晨醒朝门口望了一眼,神情突然愉悦起来,再看香草时,眼神中似乎多了些许看好戏的意味。

香草微微蹙眉:这人脑子抽了?

第344章 尬破苍穹

当乔青山沉闷的声音入耳,香草便知,苏晨醒的脑子没抽,他的确只是想看好戏。

苏晨醒让人请乔青山过来,其实是打算雇他带路进山的。

可雇人带路进山,根本无需将人叫到跟前,他故意将香草和乔青山凑堆,一看就没安好心。

自从上回香草回到大塘村以来,她还从未见过乔青山,明明生活在同一个村子里,两人却从未遇见过。

甚至,她去过乔青山家两回,两回都没见到乔青山。

可那两回,乔青山家的院门明明都是从里面栓上的,乔青山家就他一个人,门从里面栓上,就说明乔青山其实在家。

他在躲香草。

意识到乔青山有意避开她,香草便不再前去打扰。

其实,她去找乔青山,也是硬着头皮过去的,说实话,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如今的乔青山,若是两人见面,肯定会尴尬到爆吧?

——冥婚,什么鬼!!

香草听家人说过,经过冥婚一事,乔青山的改变并不算大,却也多少有那么一点。

若细细琢磨,乔青山如今的行为,其实有些怪异。

偶尔有卖不掉的猎物,他还是会送去香草家,有时也会留下吃顿便饭,一切都和从前一般无二。

这阵子吴盼还留在香草家,他也不甚在意,甚至偶尔还会与吴盼说上几句话。

最让香草觉得奇怪的是,据家里所说,乔青山和吴盼搭上话,基本上都是乔青山主动的。

???

香草一头雾水。

沈小桥管乔青山叫‘闷葫芦’可不是瞎叫的,他真真是个‘闷葫芦’不假,就算在香草面前话多一些,那也是因为香草老是问他问题,引他说话。

他主动找人搭话,这……简直闻所未闻。

乔青山的行为,沈小桥在香草面前分析过多回,最后,香草整合了一下沈小桥的观点,总得来说,沈小桥认为,乔青山爱她爱得深沉……

如香草所料,她和乔青山的再度相见,气氛十分尴尬,尬破苍穹的那种。

乔青山走进门,看到了立在苏晨醒面前,背对着他的香草,顿时就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苏晨醒让他走近些说话,他却态度坚定地摇头拒绝。

最终,乔青山全程站在离香草老远的地方,和苏晨醒说话。

偏偏苏晨醒这间房颇大,这样刻意保持距离的说话方式,实在怪异得很。

香草听到他的声音,回过头去,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所适从,齐齐绷直了身躯,连个招呼都忘记了打。

好死不死,苏晨醒似乎完全没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会儿夸乔青山仗义,一会儿又提及乔青山和香草冥婚之事。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香草气得脑袋冒烟。

乔青山则绷着一张脸,只字不提冥婚一事,只道让苏晨醒定好进山的时间,让人告诉他一声,便告辞走出了屋子。

见乔青山离开,苏晨醒心情极好的看向香草,正想开口奚落几句,就见香草胆大包天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夺门追了出去。

第345章 都是大爷

香草觉得她和乔青山有必要单独谈谈。

不管乔青山是否如沈小桥所说,爱得深沉,也不管她有没有想好怎么应对乔青山的感情,最起码她应该对乔青山说声谢谢。

冥婚一事荒唐不假,可乔青山的挺身而出,却是饱含一片真情。

苏晨醒说他仗义,丝毫不假。

乔青山人高腿长,几步就走出了陆家院子,香草追出陆家院门,眼看乔青山就要走远,立即出声将人叫住。

“青山大哥。”

乔青山脚步一顿,站在原地没有回头,似乎在犹豫什么。

香草趁机追了上去,在他跟前站定,喘了两口粗气,抬头望向他的脸时,尴尬的气氛再次凝聚。

见乔青山绷着一张脸,神情欲言又止,香草顿时头皮发麻。

如果乔青山突然来一句告白什么的……她想她有可能会疯。

乔青山虽然外表冷漠沉闷,实则内心柔软,是个会照顾人的暖男,在她看来,乔青山和她大哥田昌很像,因而从一开始,她就只把乔青山当邻家大哥。

把一个毫无血缘关系,且还有对她有意的人当哥哥,这事说出来可能很婊,可天地良心,她真的是这样想的。

干咳了一声,香草垂下脑袋,“那个……我就是想对你说声谢谢。”应对这种事,她真心不擅长。

香草没有发现,当她低下头时,乔青山脸上的表情陡然一松,好似解脱了一般。

“你不用谢我,其实……我没做什么。”

下山涧寻人,挺身而出冥婚,哪里没做什么?分明做了许多。

听到乔青山风淡云轻的话语,香草心中愧意丛生。

——他定然是故作轻松。

香草认定,这事是她的错,肯定是她平日的言行举止,让乔青山想多了,生出了别的心思,有句话说得好,‘不娶何撩’,她既然对乔青山没有男女之情,平日相处时,就该多注意一些才是。

无法回应的这片深情,都是她造的孽。

香草正想说声对不起,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赶车声,随后方圆的声音冒了出来。

“诶~碰到你俩正好,有个事儿跟你们说一下。”

他能有啥事是要和乔青山说?

香草微微一愣,抬头看了乔青山一眼,见他也是一脸茫然,才出声问道:“啥事?”

“这天儿可真热。”方圆跳下骡车,大步走到两人面前,从袖兜里掏出一块帕子,抬手擦了把汗,又抱怨了几句,这才问向香草:“你知道我这几天干啥去了么?”

“不知道啊。”香草随口回道。

这不是废话吗?你出门又不用向我报告。

方圆恼火地瞪了她一眼,“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我需要到处奔波吗?为了你的事在外头跑了好几天,你倒好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还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田香草,你到底长没长良心?”

香草:“……”

用什么态度了?

他摆出这副控诉负心汉的嘴脸是什么鬼?

听说方圆是因为自己的事出门,香草也不是不知好歹的。

也不问是什么事,立刻扬起笑容,好声好气地说道:“谢谢方小哥了,方小哥这几天究竟干啥去了?可是累着了,要不要先进屋喝口茶,歇会再说?”

哎——

没办法,这一个一个的都是大爷,惹不起啊!

第346章 就当没发生过

为了家宅平安,香草如今最不敢惹的人除了苏晨醒,就是方圆了。

不过,与苏晨醒相比,方圆可算是很好相处了,他最多在陆亦瑾看不到的时候抱怨几句,从来也不会为难香草什么,有时苏晨醒找茬折腾香草,他还会出手帮助一二。

当然,这并非出自他自愿,完全是受了陆亦瑾的吩咐。

饶是如此,香草也满足了。

毕竟对于方圆来说,香草是害他家公子中毒的罪人,他能如此,已经很宽宏大量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见香草笑意盈盈,方圆很快就没了脾气。

用满含深意的眼神,在香草和乔青山脸上绕了几圈,方圆道:“公子吩咐我查出山涧那具尸首的身份,我出门这几日,就是奔这事儿去的。”

听到这话,香草和乔青山俱是一愣。

香草回到大塘村时,被误认为为香草的那具女尸,还没来得及下葬。

后来,香草回来了,自然就证实了那具女尸并非香草,故而女尸身份成谜。

然,村里人对女尸的身份并不好奇,不过是在山涧寻来的,又不是村里人,大伙儿都将此事抛诸脑后,倒是田家人厚道,并未将尸体弃之荒野。

田丰年让家里人编了一张草席,做主将那具女尸葬在后山之中。

女尸无名无姓,年岁看着也不大,自然也不用立坟头,用草席把尸首一卷,挖个坑草草就给葬了。

就这样,在山涧中被野兽啃咬得不成样子的女尸,终于入土为安。

香草亲眼看过那具女尸,虽然只是匆匆一撇,心中却不无唏嘘感叹。

那个小姑娘曾经也拥有鲜活的生命,如今身死,临了却连姓名都无人知晓,实在可怜。

若是可以,香草其实也想将她送回家,只可惜香草没有能力为她找到家人,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晃了晃,也就过去了。

只是没有想到,她没做到的事,陆亦瑾却做了。

香草会心一笑,轻声问道:“可是查到了?”

“自然查到了。”

方圆点了点头,似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难看,旋即他气愤地说道:“那女尸名叫王甜,只因偶感风寒,高热不退,就被亲爹娘丢到了山里,丢了性命。我寻过去时,她爹娘百般抵赖,说是王甜自行跑出去不见的,要不是有村民见到,悄悄跑来告诉我,我就被糊弄住了。”

“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一帖药下去,就能好,你说说看,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狠心的爹娘?”

方圆想必是头一回遇见此等凉薄之事,气愤填膺地唾骂了王甜的爹娘许久。

香草和乔青山一直在旁沉默的听着,始终不曾开口说话。

只因偶感风寒就被家人抛弃,王甜着实凄惨,可这样的事,对他们而言,并不少见,尤其是香草,逃难路上她还有什么是没见过的?

只不过,见多了并不代表麻木了。

等方圆骂完离开,香草也没了说话的兴致,给乔青山打了个招呼,她便转身离开。

刚走出没几步,就听到背后的乔青山说话了。

“香草,冥……冥婚的事,你别在意,就当没发生过。”

第347章 心中有愧

“香草,冥……冥婚的事,你别在意,就当没发生过。”

闻言,香草脚步一顿。

当没发生过……什么意思?是想让她不要有心理负担吗?

乔青山看出了她的心思,不愿勉强?是了,刚才她满脸尴尬的样子,着实让人不难分辨,乔青山又不傻,怎会无知无觉?

香草垂头无言,心中愧意更甚。

突然想起沈小桥说的话,之前她还不愿相信,只因她不觉得乔青山对她有男女之情。

如今却是不得不信了。

乔青山的情意就像一座高山,沉甸甸的分量压得香草透不过气来,让她连转身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见她一动不动地站着,许久也不见吱声,乔青山面色一急,想了想,又道:“那天见婶子伤心欲绝,我看着不忍心,才会提议冥婚,现如今你回来了,当然不能作数,这些天我仔细看过了,吴盼的人品靠得住,你爹给你定下的,的确是一桩好亲事。”

乔青山鲜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说话时他竟有点上气不接下气,语气显得很是狼狈。

他这是拱手让爱?就因为不想她为难,故而默默承受一切?

这个男人未免太伟大了,她还以为这样的人不存在于现实中呢!

其实,细细想来,选择乔青山也不错,起码选了他,他就不用难过了,至于感情,不都说感情可以培养么?

反正她从始至终都只想找个一起搭伙过日子的人,既然如此,那个人为何不能是乔青山?

这样想着,香草不由鼻子一酸,说不出心中滋味究竟是哪般。

伸手揉了揉眼睛,正想转身回话,没曾想,刚抬起头,就瞧见了从院门走出的陆亦瑾。

他走得有些着急,脚步不算稳当,清俊的脸颊上似乎氤氲出了些许急色,在看到香草的那一瞬,脸上急色顿消,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

风骨清傲,一如从前。

动作微微一顿过后,他再次迈步走到香草面前,看清香草眼眶中的红晕,他眉头微蹙,旋即又迅速松开。

“你怎么出来了?学子考校完了吗?”

一滴清泪从香草眼中滑落,她连忙垂下头,轻声发问。

不知为何,刚才她还只是想哭,看到陆亦瑾后就真的哭了。

香草暗骂自己矫情,弄得好像谁欺负了她似的。

陆亦瑾并未错过那滴从她脸上迅速滑落的泪珠,背在身后的左手紧了紧,“学子人数众多,一时考校不完,需得留下用饭,江婶一人忙不过来,你进去帮把手。”

“啊……我……”

香草并未听话离去,反倒犹犹豫豫地不愿走。

陆亦瑾又道了一声“去吧”,她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开。

她走后,陆亦瑾这才将视线转向乔青山,许是久未等到香草回音的缘故,乔青山脸上的神情欲语还休,说不出的纠结。

见香草走了,他的神色总算安定下来,正欲向陆亦瑾告辞,就听陆亦瑾道:“乔兄弟能否与我谈谈?”

声音平稳舒淡,似风淡云轻,却隐隐有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乔青山不无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第348章 偷听

其实,乔青山也想找陆亦瑾谈谈,只是一直没寻到机会。

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院门,他不等陆亦瑾开口,便直接说道:“你对香草有意?”虽是问陆亦瑾,实则眼神肯定。

自从与陆亦瑾在山涧之中遇到,他便肯定了这一点。

院门后,折回来的香草身形一僵,视线迅速透过门缝锁定陆亦瑾。

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香草心道:不会吧,肯定是乔青山误会了,陆亦瑾怎么会喜欢她呢?

低头看了看自己干瘪的小身板,香草坚决摇头……绝对不会。

然,很快陆亦瑾就给出了完全相反的答案。

他道:“不错。”

极具辨识度的声音传来,香草瞬间石化。

说这话时,陆亦瑾丝毫没有犹豫,这个问题他心中早有答案,也不怕承认。

香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脑像当机似的,后面两人要说什么,她完全没心思听下去了,迷迷糊糊绕道走开。

她折回来,真的不是想偷听,她只是担心陆亦瑾无法久站,想着随时上前扶人罢了。

哪里能想得到,竟然会听到这样的对话?

香草如遭雷劈,结结巴巴地问向小宝:“小宝,刚刚都是幻觉对吧?”

“哈哈哈……纯洁的友谊?”小宝笑得前仰后合。

香草:“……”

另一头,乔青山和陆亦瑾并未察觉有人偷听。

见陆亦瑾毫不犹豫就承认了,乔青山眉头微皱,“你与她并不般配。”

他说的是大实话,香草和陆亦瑾的确很不般配,不管家世也好,长相也罢。

陆亦瑾并未反驳,虽是他并不这样认为。

他只是语气平淡地说道:“香草对你没有男女之情。”

说这话,只为让乔青山知难而退,其实在他看来,香草对谁都没有男女之情。

乔青山也好,吴盼也好,就是他陆亦瑾也一样。

“没有吗?”乔青山微微一愣。

陆亦瑾异常肯定的点了点头,再次重复:“绝对没有。”

臆想中乔青山听到此话时的反应并未出现,他没有恼火,也没有失落,更没有伤心,看他的神色,似乎还松了一口气。

松了一口气?

怎么会是这个反应?陆亦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你究竟在干什么?”他有点看不懂乔青山这个人了。

香草不喜欢他,他难道不应该伤心吗?他为香草做了那么多事,没有得到任何感情上的回报,为什么反倒轻松了?

这也太反常了。

乔青山并不想解释,深深地看了陆亦瑾一眼,道:“吴盼人品不错,又与香草相识多年,和香草很般配,田叔收留他住下,就是承认了他和香草的亲事,你应该心里有数吧?”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香草给你做丫鬟,只不过是想报恩,你们读书人最重廉耻,相信你也不会勉强她什么。”

陆亦瑾自然不会勉强香草,香草如今还只是个小丫头,他还不至于那般丧心命狂。

只是……

“你并非心仪香草,为何要为她做那么事?”陆亦瑾问出心中疑问。

乔青山听到这话,眼神闪躲了一瞬,才道:“因为他们一家对我很好。”

第349章 棘手

大塘村所有人,没有一个看懂乔青山的。

这人找香草时尽心尽力,后来又为了让香草又坟头和灵位,不惜和香草成冥婚,所有人都认定乔青山是中意香草的,就连陆亦瑾也是这样认为。

没曾想,人家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爱得深沉,情真意切,故作轻松,拱手让爱,都只是旁人臆想出来的,乔青山的本意实则很简单。

而香草,她依然还是从前那个没有男人缘的香草,乔青山这朵让她心有戚戚的桃花,其实是朵伪桃花……

仅仅是因为香草一家对他好吗?

陆亦瑾还是有些不信。

“仅此而已?那你为何躲着香草?”

“我只是想等事情淡去,那件事做不得数……”乔青山没到这里,便闭上了嘴巴。

陆亦瑾知道,他后面还有话,只是他不愿说,陆亦瑾也不好多问。

“我对香草没有别的意思,希望你也不要有,她不过是个乡下丫头。”乔青山丢下这么一句,便径直走开了。

他这话意思很明显。

一个乡下丫头,经不起举人老爷的耍弄。

陆亦瑾这个年纪的学子,大多连秀才都未考中,而他却已是举人身,而且他来头不明,气质不凡,一看就并非简单的人物,哪怕如今似乎打定主意要留在大塘村,但,潜水困不住蛟龙,日后的事谁能说的准?

乔青山虽然对香草无意,却也把她看得颇重。

陆亦瑾与香草门不当户不对,地位悬殊,乔青山不认为他们在一起会有什么好结果。

更何况,香草已有婚约,就算陆亦瑾是举人,也不能抢夺他人妻室。

吴盼那人虽不如陆亦瑾出众,却也是个好的,他对田家有着活命之恩,田丰年也认定了他这个女婿,最重要的事,如今的吴盼和香草最是般配不过……

乔青山能想到的,陆亦瑾自然也能想到。

相比冥婚这样的无稽之谈,香草与吴盼的亲事,才是最为棘手的。

村民们都以为,乔青山插一脚后,田丰年当真不会再管闺女的亲事,实则,吴盼却一直住在田家,这其中的意思如何,陆亦瑾怎会不懂?

只是他才将香草留在身边,眼下不好再多做什么,想要解除这门亲事,还得徐徐图之。

陆亦瑾心事重重地回到书房,见到前来接受考校的学子,又将多余的情绪全数敛起,将心神投入在考校学子们的学业之中。

直到午间用饭,陆亦瑾总算空闲下来,后知后觉发现许久不见香草身影。

“香草人呢?”陆亦瑾问向正在摆饭的江厨娘。

江厨娘随口回道:“帮着做好饭就回家了,说是想吃家里的饭菜了。”

陆亦瑾素来纵然香草,任她来去自如,因而香草回家,江厨娘也没在意。

反正公子不会怪罪。

果然,听说香草回了家,陆亦瑾丝毫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反倒是眼睛一亮,道:“江婶,烦请你帮我沏一壶清茶。”

江厨娘并未立即去办,指了指桌上的茶壶,道:“公子口渴了?喝杯甜瓜汁吧。”

说着就要给陆亦瑾倒甜瓜汁,一边倒一边还说:“香草特地准备好了才走呢!”

“……”陆亦瑾无奈扶额。

他就是想趁香草不在,喝些清茶,怎么就无人理解呢!

第350章 香草妹妹!!

偷听了不该听的话,香草整个人陷入了混乱之中,帮着江厨娘做好饭,她便犯怂回家了。

眼下,她只想先躲着陆亦瑾。

有香草时不时的往家里送东西,田家大房如今的伙食变得格外丰富。

香草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餐饭,帮着元氏把碗给洗了,便悠闲地瘫在堂屋的躺椅上一边消食,一边逗弄两个侄儿。

这张也是香草买回来的,竹制躺椅最是清凉,实乃夏天避暑良品。

买回这张躺椅时,家里人没少念叨她,不过,念叨归念叨,他们还是躺得很开心就是了。

甚至,家里最怕热的大哥,连夜里都睡在这上头。

从袖兜里掏出一把带壳的杏仁,香草一边剥壳,一边将剥好的杏仁往豆子禾儿嘴里塞。

“好吃吗?”

“唔……好吃。”

“香……”

好吃好喝的养了一阵子,两个小的总算胖了起来,小脸蛋圆嘟嘟的,这会儿‘咔嚓咔嚓’的咬着杏仁,脸颊一鼓一鼓的,活像两只可爱的小松鼠。

香草看到他们如今的模样,不由成就感爆棚。

不枉她时常偷偷投喂,早前干巴巴的两个小家伙,如今真是越来越可爱了,不过还不够胖,还得好好养。

还有……

香草无奈地伸手捏了捏豆子的脸蛋,“小皮猴,你跟小姑姑说说,你是怎么把自己晒这么黑的?”

“嘻嘻……”豆子扭着身子躲开小姑姑的手,嘻笑个不停,“小姑姑,好痒……”

“捏下脸就痒了?那你是没见识过小姑姑的厉害。”

香草眉头一挑,将手里的杏仁往桌上一放,拍了拍手掌,坏笑着将爪子伸向豆子的胳肢窝。

“好痒好痒……小姑姑快停手,嘻嘻……”

豆子被挠得傻笑个不停,香草正想把魔爪伸向禾儿,就见吴盼走了进来。

“香草妹妹。”

“……”这个称呼入耳,香草顿时浑身一颤,好在她反应够快,将禾儿往怀里一揽,大幅度的动作,让人没法儿察觉她那尴尬的反应。

吴盼一来豆子就逃离了小姑姑的魔爪,使得豆子看向吴盼的眼神,像是看救星一般。

“盼叔,小姑姑她欺负我。”

吴盼留在田家的这段时间,经常带着豆子禾儿玩耍,还会教他们认一些简单的字,因而他们对吴盼还算亲近。

加上祖父悄悄说过,盼叔是他们未来的小姑父,故而更加不将他当作外人。

可就是这份亲近,让香草觉得颇为尴尬。

“坏小子,居然还学会告状了。”

香草嘟囔一句,垂下脑袋,伸手从桌上抓了几颗杏仁便继续剥壳,剥了一颗,想到了什么,又对吴盼道:“要吃就自己拿,不用客气。”

就算没有未婚夫这个身份,吴盼也是她们一家的恩人,自然不能怠慢。

“好。”吴盼笑了笑,看了垂着脑袋的香草一眼,脸上本来有些拘谨的神色微松。

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在香草不远处坐下,他伸手拿了几颗杏仁开始剥壳。

将手里的杏仁全部剥好,他自己一颗都没有吃,全都分给了豆子和禾儿。

香草忙道:“你自己吃吧,不用喂给他俩,他俩吃了不少了。”

第351章 憨实少年

吴盼凑过来,是想和香草说说话,哪里会抢香草给侄儿准备的零嘴?

将杏仁全都喂给了两个小家伙,吴盼转而看向香草,神情憨实。

“香草妹妹,你的变化好大。”他的语气很是感叹,脸上的神情透着缅怀之色,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香草垂眸不言,他也不在意,继续说道:“不过,我好像从来都不了解你,从前我只看到你被爹和弟弟磋磨,却不知你心性坚韧,那般难过的日子里,你竟然还能学会认字写字,实在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听到这话,香草心中‘咯噔’一响。

他突然提起这事,莫非是心中有所怀疑?

抬眸将吴盼的神情细细打量了一遍,见他确实满脸敬佩,香草暗自松了一口气。

也是,她在吴家干活时,与吴盼交集不多,平日里她在做什么,吴盼根本不清楚。

“近来我总是忍不住回想起从前,看到你,心中难免愧疚自责,那时我没能好好护住你,让你受了许多欺负……”

说到此处,吴盼抿了抿唇,脸上漫出浓厚的愧色。

想起前事,香草倒是没有多少波动。

印象中,当时吴盼年纪尚小,虽是吴家长子,却也做不得家里的主,有他那个极品爹和弟弟在,他根本没有能力护住香草。

“没什么好愧疚的,你做的已经够多了,若是没有你,我们一家如今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这话香草说的真心实意。

“你不怪我就好。”

许是香草所言宽慰了吴盼,他总算是轻松了些,想到了什么,他嘴巴一咧,脸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青涩的少年,面容还有些憨态,笑起来很是单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尤其熟络地对香草说道:“那次闹灾,我还以为不会再见了呢,没想到,我们还有缘分相见。”

“是啊。”香草微笑着回道。

吴盼这个样子,很难让她生出恶感,即便是她根本不赞同她与吴盼之间的亲事。

只是她心中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从前吴盼从来不曾在她面前这样笑过。

想到他爹吴地主面对他时,那无比严厉的态度,香草心中又有些了然,想来是从前被他爹压迫了本性吧?

想起吴地主,香草一时嘴快,问了出来:“你的家人……”话刚说出口,她又立马打住,偷瞄了吴盼一眼,随即出声道歉。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要提的。”

“不碍事。”话虽如此,吴盼脸上的笑容还是渐渐弱了下去。

垂下脑袋,久不言语。

其实,田丰年也问过吴盼这个问题,吴盼并未细说,只道家人都还在世,逃难的路上与他失散了,具体情况如何,他不愿提起,田丰年也没有多问。

不用问也知道,那段遭遇对吴盼来说,绝对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在田丰年的叮嘱下,田家人都不曾提及吴盼的伤心事,香草也是一时嘴快,才有所失言。

这张破嘴,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香草恨不得甩自己一个耳光。

然,将自己暗骂了一通之后,香草犹豫了片刻,又忍不住出声问道:“你……你有没有想过找他们?”

第352章 找不到了

“当然想,只是……”

吴盼瞬间就回答了香草,话说一半又失落的垂下了眸子。

“只是什么?”香草连忙追问。

若是能帮吴盼找到家人,届时给他多准备些盘缠,将他送回家人身边,也算是报答了他的大恩。

如今她有了药园,单靠卖人参得一大笔银子,只要有银子,寻人应该并不难。

可看着吴盼一脸沮丧的模样,香草又有些不确定了。

“找不到了,被冲散之前,弟弟还发着高烧,我和爹还没商量好要去哪里,只说要远离难民游离的地方,往北边去……怎么可能找得到?”

北边,远离难民游离的地方。

这个范围太大了,大到让人无法抱有丝毫希望。

“如今过去了那么久,爹和弟弟肯定落地安家了。”这话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泪水漫出眼眶,少年别过脸去,用衣袖狠狠抹了一把。

香草看在眼中,于心不忍,轻声安慰道:“或许你爹和弟弟安定下来后,也在到处找你,只要不放弃,你们肯定会团聚的,你看看我爹不就找回来了吗?”

温和平稳的语调,确实让吴盼安心不少,他再度转过头来看着香草。

含泪的双眼,氤氲着水光。

被少年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香草颇为不自在地别开脸去。

这时,吴盼哀叹出声。

“谢谢你肯安慰我,其实我知道,爹肯定带着弟弟走远了,被难民冲散时,我们的马车被掀翻,车上的财物也被人抢走了,弟弟也受了伤,爹抢回了马,只来得及把弟弟带上……爹身上就算有银子,肯定也不会多,再说他得先顾着弟弟,根本抽不出身找我,就算找到了地方安家,他也没能力再找我了。”

听到这话,香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照他的说法,他爹带走了弟弟,却抛下了他……

见到香草脸上的同情之色,吴盼微微一愣,想到了什么,急忙摆手道:“你不要误会,我爹没有抛下我,当时那种情况,能带走一个已经很勉强了,我知道你们对我爹的印象都不好,其实……其实,我爹他不坏的,就是把银子看得重一些……他对我很好的。”

吴盼还想为他爹说几句话,可想起眼前之人是香草,又不好意思开口了。

毕竟……他爹对香草着实苛刻了些。

香草暗自撇嘴。

那吴地主哪里是‘把银子看得重一些’,他简直就是守财奴好不好。

在吴家干活那几年,香草看得清楚。

说起来,还真如吴盼所言,吴地主的确也不算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此人吝啬到极致,抠得不能再抠,别说对别人了,就是对他两个儿子他也是抠得要死,一文钱掰成两瓣花,那是必须的。

香草还清楚的记得,吴盼那个小胖子弟弟,有一回丢了两个铜板,被吴地主发现后,愣是操起竹条,将亲儿子的屁股给抽花了。

当时小胖子鬼哭狼嚎那样儿,简直就是惊天地泣鬼神……

他将香草要来干活,也并非是在打强占小姑娘的主意,单单就是为了省下买丫鬟的钱。

当然,没完没了地压榨一个小姑娘的劳力,这事干得也非常丧良心就是了。

第353章 绝无可能

子不言父之过,就算爹不在跟前,吴盼同样坚决不说他爹半句歹话。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他爹行事虽然过分,可在吴盼心中,他爹也有他爹的难处。

他心底里不赞同他爹做法,所以才会在灾难来临之时,给田丰年送去骡车,他用他的方法,为他爹做出了弥补。

后来,他和家人失散,心中恐惧彷徨,几欲绝望之际,又遇到了同样与家人失散的田丰年。

大伙儿都知道,他救了田丰年,实则,田丰年也救了他。

若是没有田丰年在,或许他根本就撑不到今日。

住在田家的这些天,田家人待他如同待自家人一般,有什么好用的好吃的,都会先紧着他,田丰年私下也对他说过,不论发生什么事,他和香草的亲事,都不会改变。

香草对他的态度,也十分和善,但是……他总觉得香草还是有些排斥他。

“香草妹妹,你是不是不想我留在你家?”

吴盼语调之中不无彷徨,他总觉得香草和他相处很不自在。

“自然不是。”香草闻言微怔。

吴盼对她家有大恩,如今吴盼无处可去,她家收留他,自然是应分的,这事儿香草想都没想过。

其实,香草不是排斥他,而是排斥那桩亲事。

吴盼面上一喜,想了想,又问:“你是不是不习惯和我待在一块?”

“也没有啦。”说完香草又觉得这话有些干,连忙又补充道:“我们很久没见了嘛,我爹又突然……”

她爹突然给定下一门亲,她能习惯就有鬼了。

她垂下脑袋,嘴角微微抽搐几下,又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爹找到你,发现你擅自定亲会怎样?你爹揍人那架势可不小。”

说到亲事,憨实的少年脸上漫出些许红晕,他赧然一笑,轻声道:“我爹肯定会喜欢你的,他总说从前那几个丫头都没你勤快呢。”

“……”香草毛都快炸了。

你爹喜欢我个鬼呀,勤快那也是被你爹逼的好吗?

不干活就抽,能不勤快吗?

回想起吴地主手执竹条那霸气侧漏,眼神犀利的形象,香草汗毛竖立。

看吴盼对他爹的态度,他必定是要找家人的,当然,香草对此肯定是赞同的,是人都想和家人团聚嘛。

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忘记吴地主给原身造成的阴影。

嫁进吴家……noway!!

香草想和吴盼好好谈谈定亲的事,眼睛余光却瞟到两个盯着他俩看的小家伙。

不行,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谈这个话题,若是让家里人知道,她打着解除婚约的主意,怕是会没完没了。

这段时间,她爹虽然不曾刻意在她面前,提及婚约之事。

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认准了吴盼这个女婿。

“香草你咋还没回陆家?”秦氏迈步走进堂屋,见香草和吴盼相对而坐,顿时心中一喜。

这两个孩子还真是相配,没想到她还能有个盼伢子这么好的女婿。

秦氏笑得一脸老怀安慰,走近香草才收起笑容,板起一张脸。

“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待在家里不动,陆举人纵着你,你可不能登鼻子上脸。”

经秦氏一提,香草又想起了之前偷听到的话,顿时头皮一麻,顺嘴就扯出了个谎。

“娘,他今天给我放假了呢。”

第354章 绸子绢花

“放假……哎哟喂~你这哪里是去报恩哦,这是去人家家里做贵客呢!不行不行,你赶紧把卖身银子还给小瑾,别给人添麻烦了。”

秦氏一激动,又叫回了‘小瑾’,把‘陆举人’这个尊称给忘了。

她可算是知道了,香草去陆家做丫鬟,那就是去享福的。

报恩报成这样,饶是她自认为脸皮够厚,也觉得臊得慌。

香草老大不开心地嘟起嘴。

那陆亦瑾如今连沐浴都得我扶着去,没了我可不行。

湿身的陆亦瑾,‘唰’地一下闪现在脑海之中,香草老脸一红。

“娘~你说啥呢,我伺候他可尽心了,如今他的事儿可都是我一手打理的,他就是觉得我辛苦了,才给我放假的。”

说的倒是实话,陆亦瑾的事儿,如今还真是她在打理。

然,至今为止,陆亦瑾统共也没多少事儿。

香草每天也就是给他买买菜,榨榨果汁,扶他到处走走,陪他闲聊钓鱼……说起来,他的这点事儿,还不如苏晨醒的事儿多。

秦氏自然不会相信香草。

就香草见天儿的往家里跑,这清闲的劲头,怎么看也不像在陆家有多辛苦的。

再看她的打扮,身上穿的是好的棉布料子,脚上的布鞋还绣着花,脑袋上扎头发的红头绳,也换成绸子绢花,那绢花看着喜人,一看就不便宜。

她这才在陆家待多久,脸上的肉像是充了气一样,又给养回来了,看着比失踪之前还要胖上一些。

难怪近些天,村里的妇人都明里暗里找她打听,问陆家还要不要丫鬟。

那样好的去处,谁不想把闺女送去啊?

秦氏是真没觉得香草这是在报恩,倒觉得她这是在啃大户,欺负人家小瑾心肠软。

“你幸苦啥?你在陆家干的活,估摸着还没有在家干得多吧?”

香草:“……”

这话没得辩驳……事实正是如此。

她在家得喂猪,做饭,下地。

陆家还真是没啥活干,端茶倒水的,在秦氏眼中,那都不叫活儿。

秦氏伸手指了指脑袋上的绢花,又道:“还有你脑袋上的东西,得要好些个钱吧?咱们村里的姑娘,也就是你敢把这样精贵的物件往脑袋上放。”

“……”香草满脸无辜地抬手,摸了摸脑袋上的绢花,“这可不怪我,是陆亦瑾觉得我打扮难看,有碍观瞻。”

绸子丝滑的触感从指腹划过的瞬间,心里仿佛也划过了一条极致柔滑的细绸。

心尖微颤。

这绸子绢花是方圆从安县带回来的,当然,他是按陆亦瑾的吩咐办的,陆亦瑾将一整盒绢花给她时,只道是他的丫鬟打扮不能影响观瞻。

一盒绢花而已,虽说看着不便宜,也没啥大不了的。

香草当时这样想着,也就没太在意,只当陆亦瑾穷讲究。

如今知道了陆亦瑾的心思,倒是开始不着边际的乱想了。

越想她脸颊越红。

陆亦瑾怎么会喜欢她呢,这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吗……呸呸!什么牛粪,她才不是牛粪。

“小宝,小宝,我最近的桃花,是不是太旺了,这不符合常理啊?”

“陆亦瑾怕不是中毒把脑子给毒残了吧?”

“小宝,你倒是说话呀。”

第355章 的确值得骄傲

小宝被烦得不行,‘蹭’地一下从树丛中冒出,不见有任何动作,就将香草的意识拉入空间。

“你有完没完?吵死了。”

意识突然被拽进空间,香草迷瞪不已,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小宝神色一变。

他一脸促狭地调侃道:“说好的纯洁友谊呢?陆亦瑾喜欢你,你就那么高兴?”

“我哪有高兴?”

香草老脸一红,略显心虚地强辩道:“那可是陆亦瑾呀,神仙级别的男人,被他喜欢,是我两辈子最牛的履历了好吗!我不就是骄傲了一点么?”

小宝撇嘴,神仙级别个屁,不就是个吃货么……好吧,好看且才华横溢的吃货。

想到香草前世仅有的那两朵烂桃花,小宝同情地看了香草一眼,继而深以为然点头。

“的确值得骄傲,就你那样,也能得陆亦瑾青睐,简直天道不公,这事儿够你得意一辈子的。”

香草:“……”果然,实话听不得,太堵心了。

“小宝,作为同一个战壕的战友,你就不能顾及一下我的感受么?哪怕说话的时候稍微润润色也好啊。”香草委屈兮兮地控诉。

“不能。”

小宝白眼一翻,将两条莲藕般的胳膊抬到胸前,毫不犹豫对香草比了个叉。

“我期待看到你将纯洁的友谊维持下去。”

他本意是在调侃香草,没曾想,香草却正儿八经地表示了赞同。

“放心吧,我就是得意一下,不会当真,陆亦瑾只是一时脑抽,这事儿我就当没听见过,他还是我的好兄弟。”

“……”小宝无语至极。

算了,和这个没出息的怂货置气,实在没必要。

他此刻的情绪,必须用言语表示,“我不想和你说话,并且甩了你一个白眼。”

说完就将没脸没皮嘿嘿直笑的香草,甩出空间。

“你这丫头,怎么说着说着就走神了?哎呀~你的脸咋这么红,不会是中暑了吧?”

香草意识回笼,便看到了秦氏焦急的脸庞,连忙回道:“没,没,我就是有点热。”

空间里,小宝嗤笑道:“红什么脸啊?纯洁的友谊,请你记牢,顺便顾及一下你那小未婚夫的感受。”

香草黑线。

“我不会嫁给吴盼,亲事迟早会解除。”

吴地主霸气持竹条的‘伟岸’形象,再次从脑海中浮现。

“那你也别红脸,如若不然,我会怀疑你在给你的小未婚夫戴绿帽。”小宝微笑陈述道。

‘咳咳……’

“你……”

香草差点被呛死,迅速瞟了一眼坐在一旁吴盼。

此刻,吴盼早已起身,乖巧地站在秦氏身边,面上挂着单纯无比的憨笑,香草看在眼中,不知怎的,心有点虚。

心虚个屁啊,我和陆亦瑾又没什么!和吴盼的亲事也是迟早要解除的。

想罢,香草转头对秦氏说道:“娘,我回陆家了,您放心,我肯定好好报恩。”

说完便撒丫子飞奔而去。

奔跑途中,小宝十分欠扁地开口了。

“诶~说起来,同样是被人喜欢,你对陆亦瑾的反应,怎么和对乔青山吴盼的都不一样呢?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哈?”

语气中自带三分疑惑,三分鄙视,百分百恶劣调侃。

第356章 不妨一试

陆亦瑾最终还是没好意思找江厨娘讨茶喝。

自香草来后,他一直都只喝香草调制的果汁,若是香草一走,他就偷偷摸摸讨茶喝,江厨娘见了,还不知会作何设想呢。

连喝杯茶都需要背着自己的丫鬟,这实在……若香草是他的内人,怕是旁人都要说句‘陆举人惧内’了。

陆亦瑾心中赧然,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和苏晨醒一同用完午饭,他便执起杯盏,慢悠悠地喝起了果汁。

甜美的果汁入口,陆亦瑾眯起了双眼,一脸享受。

只喝果汁也很好,香草准备的果汁,举世无双。

苏晨醒放下银筷,姿态优雅地拿起帕子擦了擦嘴,晃眼看到陆亦瑾无比享受的模样,嘴角不由一抽。

香草调配的果汁,乃陆亦瑾专属。

她不曾将果汁分给旁人,而苏晨醒自视甚高,自然也不会主动向她讨要。

是以,留在陆家这么久,他还从来不曾尝过。

每每嗅到清甜果香,看到陆亦瑾神情惬意的饮用果汁,苏晨醒便不由心生好奇,总有想尝上一口的冲动,只是碍于颜面,遂一直忍耐着没有开口。

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装有果汁的茶壶,苏晨醒淡淡出声。

“上茶。”

无人察觉,低头饮果汁的陆亦瑾,眉头微微一挑。

“好咧。”江厨娘连忙应声。

苏晨醒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这陆家下人,没一个懂规矩的。

丫鬟如此,厨娘也是如此,看看这和店小二一般无二的回话用词,哪里登得上台面?

目光转向正在收碗的方圆,苏晨醒脸上的失望之意更甚。

方圆早年便跟在陆仲离身边,从前倒是不错,一言一行皆规规矩矩,如今……罢了罢了。

从善如登,从恶如崩,掰不正了……

江厨娘和方圆动作利落,将桌面收拾妥当,又转身出门,端来沏好的茶水,摆上桌,给苏晨醒倒上一杯呈上,两人双双退出房门。

端起杯盏,苏晨醒抬手正要揭盖,就听陆亦瑾轻声笑道:“你日日饮茶,毫无新意,不觉味寡?”

苏晨醒放下茶盏,没好气地瞥了陆亦瑾一眼。

你将根草当成宝,不以为耻反为荣,还来笑话我毫无新意,当真气煞人也!

“我记得,你从前也是如此,怎么?有了会调制果汁的丫鬟,倒是嫌弃起茶来了?”

“说笑了。”

陆亦瑾也放下了手中杯盏,轻笑道:“茶饭,茶饭,茶和饭自是无可代替,那丫头调配的果汁着实不错,我不过是想让你偶尔换换口味罢了。”

说着伸手拿过一个空杯盏,倒了一杯果汁放到苏晨醒面前。

“果汁香浓可口,不妨一试。”

“我倒要看看是何等美味,让你连茶都不饮了。”苏晨醒轻哼一声,神情高傲地瞥了一眼面前的果汁,看似极为不屑。

他端起杯盏,递到嘴边,闻着惦记许久的甜香味道,被杯盏遮挡的唇角,忍不住向上翘了翘。

哼——

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小心掩藏着自己的小心思,全然没有发现,陆亦瑾雾蒙蒙地眸子里,陡然闪过一道狡黠的精光。

第357章 抱歉

凉凉的果汁入口,新鲜的瓜果清香充斥着整个口腔。

味道甜而不腻,几颗果肉粒混合其中,口感脆爽。

苏晨醒心情陡然愉悦,两口就将杯中果汁喝得一干二净,陆亦瑾笑而不语,主动执起茶壶给他续了一个满杯。

“多谢。”

状似随意的道了声谢,想到了什么,苏晨醒又补充道:“勉强还算不错。”神情依旧傲然。

“能让你说声不错,那就是极好了。”

听到这话,苏晨醒抬眸看了陆亦瑾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当即心中大定,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打心底里不愿夸赞香草,但香草所调制的果汁,的确有其过人之处。

他淡淡说道:“生活在乡间,果然还是有好处的,起码入口之物取材新鲜。”

——夸香草?这辈子都不可能。

苏晨醒没想到,他小肚鸡肠的想法,实际是一语道破玄机,香草调配的果汁,实则特别就特别在‘取材’二字。

“不错。”

陆亦瑾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颠了颠手中的茶壶,有些遗憾地说道:“没了。”

不待苏晨醒有所反应,他便放下空壶,长手伸向桌上的另一个给苏晨醒准备的茶壶。

“许久没喝茶,我也换换口味。”

状似有些遗憾地说了一句,又拿过一个空杯盏,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茶。

闻着久违的茶香,俊脸上不由泛起笑意。

这样一来,就算背着香草喝茶也无妨了,他也是无法,谁让苏晨醒将果汁都给喝了呢!

苏晨醒不知道自己无端背了个黑锅。

虽然不是每个人都像陆亦瑾那般,天生味觉异于常人,但一样东西好喝不好喝,却是每个人都能分辨出来的。

苏晨醒对自己杯中的果汁很是满意,压根没空多想陆亦瑾的行为。

好东西就该慢慢品,果汁就剩手中这一杯,他不由放慢了速度。

浅呷了一口,想起了什么,皱眉问道:“你那丫鬟说她不记得人参是在何处采的,究竟真是如此,还是有意愚弄?”

正饮茶的陆亦瑾,眼皮微颤。

“你多想了,她的确记不清了,深山之中,地貌相似,她在山中迷失整整半月,找到回来的路都属命不该绝,如何还能记得起在哪一处停留?”

“我想也是如此,这次倒真是我小人之心了。”

苏晨醒不无失望地轻叹了一声,向来无比倨傲的他,脸上竟然漫出些许愁意。

若是香草此刻在此,看到他此番模样,定会惊掉下巴。

这世上,竟有能让高高在上的苏晨醒犯愁之事?简直不符合常理啊。

陆亦瑾却是知晓苏晨醒为何事而愁,要不是深知好友难处,他也不会贸然拿出人参。

“那支人参不能用吗?”

“年份太浅。”苏晨醒摇头道。

他将视线转向一面墙壁,盯着那面墙壁,怔怔出神,仿佛在透过墙壁观察村后的深山。

片刻后,他轻声说道:“无妨,总是在深山之中,细细搜寻总能寻到,总归还不急在一时。”这话像是在安慰陆亦瑾,又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看来要多打扰你一阵了。”

“你我之间,何需如此客气。”

说完这句,陆亦瑾突然心生惭愧,垂下眼眸,陷入沉默。

暗自在心中对好友说了声‘抱歉’。

第358章 这下好了。

“你跑哪去了,一大堆活没干呢,你心里没数吗?”

“啊?”

“哼~今天那么多学子留下用饭,我和田婶都快忙疯了。”

“……我给忘了,我这就过去。”

“饭桌撤了,碗也洗好了,你还来干嘛?”

“……”

方圆怒气冲冲,香草底气不足,两道声音传入陆亦瑾耳中,令正在偷喝茶的陆亦瑾神色一滞,下意识将面前的茶盏推远。

苏晨醒眉头微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神尤其奇怪地看向陆亦瑾。

陆亦瑾:“……”

这下好了!

他拐了好大一个弯,好不容易才让喝茶的事变得非常自然,这下全白费了。

“咳~”干咳了一声,就想当此事不曾发生过。

然,苏晨醒却与他毫无默契,反倒轻嘲道:“欲盖弥彰,真有你的!”他实在忍不住,要不是眼前的人神志清醒,他真的怀疑好友中邪了。

喝杯茶而言,至于么?

这头,陆亦瑾回了书房,那头,香草回到后院帮忙干活。

虽说方圆说活干完了,但后院还剩不少零零碎碎的活计,她今天溜了一回号,总得做些什么弥补。

见香草来了,江厨娘倒是依旧笑意盈盈,不似方圆那般凶神恶煞。

虽然同样是卖了身的下人,但她和香草明显就有所不同,她原就没把香草当丫鬟,也从未指望让她帮忙干活。

香草这样的,就算是丫鬟,那也是主子身边的大丫鬟,跟她这个厨娘可不一样。

“来了,家里人咋样?”江厨娘笑着问向香草。

“都好,”香草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江婶,今天真不好意思,我一时忘了家里有学子在,在家待太久了,还有啥活计没?你吩咐一声,我这就干。”

说着便一把撸起袖子。

江厨娘爽朗地摆了摆手,“没事儿,不就是多洗几个碗吗?有啥的……诶,你别把袖子撸那么高,姑娘家家要注意一些,外头的学子可都是男娃。”

这会儿学子吃完了饭,都在后院的一间空房里歇着。

香草连忙将袖子放下一些,见江厨娘在擦洗案台,便拿起一块抹布,帮着擦了起来。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干活,没过多久,就将厨房后院都收拾好了。

香草有些犯困,就想回房休息片刻,却见江厨娘又从井里打了一桶清水。

“还要干嘛呢?”

江厨娘回道:“这不是过不久学子就要住进来了吗?我想着先将他们的屋子打扫干净,好方便他们搬进来。”

香草眨巴着眼睛,打了一个哈欠,“江婶,这活儿不用你干。”

江厨娘微微一怔,旋即又笑道:“我干方小哥干都一样,反正我这会儿有空。”

“不,也不是方小哥干。”香草狡黠一笑。

“那谁干?”

总不能是公子干吧?苏大夫那就更不可能了,至于金戈铁马,那两个就会舞刀弄棍,根本就不是干粗活的料,喊他俩干活倒是能喊动,就是干了和没干一个样儿,甚至也许还会更糟糕。

香草环顾四周,见左右无人,便凑到了江厨娘跟前。

“江婶,你有没有听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学子们往后可是要考功名的,不先劳其筋骨可怎么行?”

第359章 一只小鹿

“这……不太好吧?”江厨娘迟疑不定。

学子们的时间金贵,用来读圣贤书都嫌不够,哪能浪费时间干那些咋活儿?

“有啥不好的,光知道读书才不好呢,养成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坏毛病,那就算是毁了。”香草回道。

香草听陆亦瑾说过,因为条件有限,来陆家读书的学子不能带书童。

陆亦瑾此次只收十来个学子,看起来人不算多,江厨娘崇尚读书人,愿意为学子们干活儿,可若衣食住行都要江厨娘打理,那还不得把人累死?

负责这么多人的三餐,已经够江厨娘辛苦的了,哪能再给她添活儿?

再说,学子们各自打理自己,又不会有多辛苦,前世寄宿在学校的学生,哪个不是这样?

这样做既省事又能锻炼人,何乐而不为。

江厨娘也清楚做十来个人的饭不是轻松的事儿,香草的话不无道理,可她又不好擅自做决定,遂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向香草:“香草,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公子?”

闻言,香草面上有些犹豫。

要她去见陆亦瑾啊?这会儿她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见人家……不过,她原就打算装作一无所知,刻意避开反倒显得心虚。

这样想着,香草点了点头,“好啊,我这就去问问。”

这事儿不好当着学子们的面说,没得一开始就将人给得罪了,学子们都在屋子里歇息,这会儿去找陆亦瑾说这事儿正好。

既然有了主意,香草便毫不扭捏地去找陆亦瑾了。

敲开书房的门,轻轻将门开一条缝隙。

里头的人正伏案执笔,玄色笔杆将他的手指衬托得愈发白皙,窗外的日光照在他手上,氤氲出一圈晃眼的光芒。

他书写时的坐姿很是板正,腰板挺得笔直,如傲然屹立的翠竹雪松一般。

周身萦绕着书香气,似夜空皎月一般清贵无双。

他此刻心无旁骛地写着什么,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案头。

专注的眼神让人一个不留神便沉浸其中,心中忍不住生出贪念,叫嚣着想要变成他案上的那张宣纸,被他久久凝视。

亦或者变成他手中的笔杆,被他紧紧握在手中。

香草有些恍惚,她甚至有些不敢置信,这样的陆亦瑾怎会对她……

“傻站在门口做什么?”

香草圆溜溜的瞳孔中,书案后头的公子轻轻搁下毛笔,抬眸看了过来,几乎是抬眸的瞬间,他的眼尾嘴角便微微一弯。

一个异常亲昵的微笑,如柔顺的水波一般荡漾开来。

‘噗通……’

‘噗通……’

是心脏在作乱。

香草震惊地瞪大双眼,原来她的心里也有一只小鹿。

陆亦瑾果然是妖孽没错。

香草深吸了一口气,大大咧咧地推门而入,她没好气地瞪了陆亦瑾一眼,道:“不是早跟你说过,不要没事儿就冲人笑,杀伤力很大的。”

“……”陆亦瑾微微一怔。

她的确说过类似的话,陆亦瑾无奈摇头,这丫头……实在拿她没有办法。

想到香草先前突然回家之事,他温声道:“是不是想家了,想家就在家多待儿,不用急着回来。”

第360章 是你!

第360章

“我哪敢不回来。”

香草语气幽怨,“我娘说我这样不是在报恩,是在啃你这个大户呢,她还要我拿银子把自个儿赎回去呢!我哪里还敢在家里待着?”

听到这话,陆亦瑾眉头微蹙。

暗自斟酌了片刻,他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赎身也不是不行,不过,做了我的丫鬟,身价自然与从前不同,你怕是拿不出足够的银子赎身。”

这话像是在开玩笑,仔细听来,其中不发认真的意味。

香草并未细听,只当他是开玩笑,便没好气地回道:“怎么?你还要坐地起价不成。”

说着又厚着脸皮笑了笑,“不过我娘说的倒也没错,我的确在啃大户,嘿嘿,啃大户的滋味可好了,我还没啃够呢!”

“听你这意思,是要啃够了才会赎身?”陆亦瑾笑问。

香草回的理直气壮,“那是,除非你不让我啃。”

“让你啃,让你啃个够。”陆亦瑾低笑出声,他的语气温柔至极,其中不乏宠溺的意味。

香草闻言老脸一红,这话题越说越暧昧是咋回事?

好不容易佯装出一副任性的小模样,她哼哼道:“你这人就是性子太好,难怪我娘说我欺负你人好。不说这个了,我来是想跟你说说江婶的事。”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江婶日后光是做饭就够呛,没空伺候那些学子,要我说,那些学子该学会打理自己才行。”

陆亦瑾与香草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道:“这是自然,除了饭食,其余的事不用江婶打理。往后家里人多,江婶与方圆二人怕是忙不过来,上回我向三哥要了人,想必这几天就会将人送来。届时,家里的事就交给江婶和新来的人,你和方圆负责采买,如何?”

他本意是想买人,但陆宴说家里下人颇多,匀几个也没啥,且都是用惯了的,用起来也顺心些,陆亦瑾想想也是,就决定不再费心挑人了。

“我刚才还担心江婶忙不过来呢,原来你早有准备。”

香草听说陆宴会送人来,顿时就放心了。

自从苏晨醒来了之后,陆家就多了很多活儿。

那金戈和铁马,说是下人,其实根本不会干活,衣食还得伺候着。

陆家本来就缺人使唤,眼看着学子们就要住进来,那就事儿更多了,的确该进些干活儿的人。

“笃笃笃……”

说话间,一阵敲门声传来。

香草进来没关门,两人听到声音,不约而同看向门口,只见赵镇长面带微笑地站在门外。

香草有些疑惑。

赵镇长上午不就回镇上了吗?怎么又跑过来了?

陆亦瑾:“赵镇长,请进。”

“打扰了。”

赵镇长极有礼貌地回了一句,这才迈步走了进来,当他走进门,香草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胖乎乎的少年郎。

香草打量了一眼,隐隐觉得少年郎有些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

不等她想起在何处见过这人,就见那胖乎乎的少年郎眼睛一瞪,惊讶喝道:“是你!”

听到声音,香草立即想到了什么,微笑着点了点头。

“没错,是我。”

第361章 超常发挥

“认识的?”

赵镇长有些莫名奇妙地问向少年郎,显然没有想到自家儿子会认识陆家丫鬟。

当然认识,水汪汪的大眼睛,粉嘟嘟的小嘴巴,不是那天和小乞丐一起的丫头,还能是谁?

“嗯……见过一回。”她还对我使美人计来着,害我折了一两银子。

后面的话,赵来宝没敢说出口,其实就在他喝出‘是你’二字时,心里就后悔了。

这丫头刚才可是在和陆举人说话的,一看就是陆举人身边的人。

前次他的文章没能受到陆举人的肯定,原本没机会来陆家接受考校,此次还是他爹厚着脸皮,走后门把他带过来的。

他要是敢在这节骨眼上出差错,定然会被他爹揍开花。

赵来宝小心地瞄了香草一眼,心中不禁哀嚎。

上回他就看出来了,这丫头心思深沉,小小年纪一肚子坏水。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她刚才向陆举人提的建议,简直就是折磨众位学子,尤其是折磨他。

他们赵家家境不错,他自小有人伺候,往后住进陆家求学,没人伺候起居,可怎么得了!

赵来宝一时没能忍住,站在他爹身后,恨恨地瞪了香草一眼。

香草没有注意到自己被瞪了,见陆亦瑾有正事儿,便老老实实地站到了陆亦瑾身后,看着倒颇像个规规矩矩的丫鬟。

她虽然没想到会在陆家看到赵来宝这个‘小纨绔’,但其实,她对赵来宝的印象还不算差。

虽然人是顽劣了一些,却也知错能改,不算坏。

她哪里知道,赵来宝之所以知错能改,完全是怕了她的‘美人计’!

陆亦瑾见香草没有离开,也没说什么,便当着香草的面,开始考校赵来宝的学业。

赵来宝是赵家的宝贝疙瘩,祖母和娘宠溺太过,以至于养成了不思进取的性子。

他学业不精,记性倒是极好,有他爹拿着棍子鞭策着,背下的书本倒是不少。

见到香草站在陆亦瑾身后,他更是起了显摆的心思,回答起陆亦瑾的提问来,那叫一个满口长篇大论。

当然,与其说他在回答问题,不如说他在背书。

陆亦瑾见他擅长背书,又在他念过的书中,随意提了几篇让他背,见他背得十分流利,倒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赵镇长见自家不争气的儿子超常发挥,自然是心喜异常。

当陆亦瑾说留下赵来宝时,他眉开眼笑,乐得合不拢嘴,连连叮嘱赵来宝往后一定要用功读书,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在先前拟好的名单中添上赵来宝的名字,陆亦瑾将名单交给赵镇长,道:“有劳镇长了,陆某在此谢过。”

“陆举人太客气了,往后若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开口。”

赵镇长细细看了一遍名单,将名单好生收起,这才带着众位学子告辞离开。

此次考校过后,再有三日,学子们就要正式来陆家入学了。

香草跟在陆亦瑾身后,将赵镇长和众位学子送到门口,见走在人群中的张邵楠回头向她挥手,她连忙无声地冲他示意。

“中了。”

早前他站在陆亦瑾身后,早就将整个名单收入眼中。

张邵楠的名字豁然再列。

第362章 公私分明

兴庆镇这个地方,只有一间学堂。

学子遇不上良师,自然水准也就普遍不高。

张邵楠头脑聪敏,心性坚韧,读书极为用功,几年读下来,已经成为兴庆镇学子中的佼佼者。

此次来陆家求学的,也有不少是附近镇子里的学子,但和张邵楠相较,还是略输一筹。

张邵楠清楚自己的水平,对于此次考校的结果,心中自然多少有些把握,倒是不急于探知是否被陆举人录取,故而也没有单独找香草说话。

见到香草向他示意,他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香草会如此热心,却还是觉得心中一暖。

面带笑意地冲她点了点头,表示感谢,这才转身随赵镇长离开。

一向细心的陆亦瑾,留意到两人之间的小互动,不禁微微蹙起眉头。

待学子们走远,他才问向香草:“你和张邵楠似乎关系不错?”

“啊?”香草不知他为何特意问及,实话实说道:“也就见过几回,他是张家人嘛。”

见她这样回答,陆亦瑾倒是放心了。

香草说过,张家对她有恩,想来对张邵楠好,也是为了报恩。

说起来,对香草有恩的人还真不少,看来要帮她早点把恩情都报干净了才行。

陆亦瑾暗自点了点头,随即又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对香草说道:“你和张家亲厚,无可厚非,但你需得切记,公私分明。”

这是在说她暗自给张邵楠递消息公私不分呢!

香草本来没将她的行为当回事,见陆亦瑾此刻一脸严肃认真,不禁开始正视此事。

想想也是,她这样做,若是让别的学子知道了,怕是要对张邵楠产生想法。

素来读书人都重视名节,张邵楠此刻怎么说也是走了些后门了,不该太过造谣。

香草点了点头,认真回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她哪里知道,陆亦瑾根本就不是顾忌这些。

张邵楠虽是通过香草得来的机会,但他品学皆优胜其余学子,陆亦瑾收下他再正常不过。

陆亦瑾之所以如此,说白了也是出于私心,他只是为了避免往后香草和张邵楠太过亲近。

张邵楠比他要小几岁,和香草的年龄差距不大,香草又是个招人喜爱的……还是早些预防着比较安心。

日后自己的学生,满怀热忱地跑来向他提亲的这种情形,他是万万不愿看到的。

想到提亲,他又免不了想到吴盼。

“往后你需得将学子们一视同仁,不可厚此薄彼,没得遭人非议。”

见香草点头应下,陆亦瑾话锋悄然一拐,似是寻常地轻声问道:“今日你回家,家里人都见着了么?”

“见着了,都好。”香草回道。

陆亦瑾接着又问:“那个名叫吴盼的少年,如今还住在你家?”

香草微微一愣,抬眸瞧了一眼陆亦瑾的表情。

见他脸上全无异色,一派‘只是闲聊’的神情,她倒是有些拿不准了。

“嗯,还在,他如今也没别的地方去。”

陆亦瑾点了点头,就这样简单明快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香草眨巴了两下大眼睛,果然,他也就是随口一问。

想到了什么,香草突然心生明悟,上午的事儿或许是个乌龙也不一定。

第363章 打脸来得太快

“你今天……和青山大哥说了什么?”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原本不打算问的问题,突然就冲出了口。

是因为不能确定陆亦瑾的心意吗?

心脏又在‘砰砰’直响,似要冲破胸腔的束缚一般。

香草突然心生明悟,她和陆亦瑾的友谊好像维持不下去了。

想到自己和小宝说话时,那信誓旦旦掷地有声的话语,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打脸来得太快了。

“说起你俩的事。”听到香草的提问,陆亦瑾神色如常,可若细瞧,就会发现他的耳尖突然漫上红晕。

‘你对香草有意?’‘不错。’

此刻,陆亦瑾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这两句话。

这是他第一回在外人面前表露心意。

香草又问:“能告诉我都说了什么么?”

陆亦瑾微微一顿,迅速回神,将乔青山所言尽数告诉了香草,单单抹去了乔青山问他是否对香草有意那一段。

他不是不愿将心意告诉香草,只因……陆亦瑾抬眸看了香草一眼,心中满是无奈。

哎~这丫头实在太显小了。

小到向她表明心意,心里都会滋生出罪恶感。

还是养大点儿再说吧。

将乔青山的心思说完,陆亦瑾便闭上嘴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香草的反应,心想,这丫头若是表现出丝毫感觉可惜的样子,他就罚她背千字文。

预想的情况并未发生。

只见香草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继而笑容明快,似放下心中大石一般轻松。

她摆出一脸‘这才正常’的神情,笑道:“果然是个误会,我就说嘛,一下子那么多人喜欢我,不可能的。”

陆亦瑾眉头微蹙,并不爱听她妄自菲薄的话语。

正想训她两句,又听到她继续说道:“诶~青山大哥那边是个误会,你说会不会吴盼也是个误会……说起来,我也没觉得吴盼喜欢我,从前在吴家时,还曾无意中听他念叨过村里的一位姑娘呢,那姑娘可水灵了,他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无需陆亦瑾回答,她又自行分析起来。

“他若不喜欢我,又为何要向我爹求亲,难道是因为与家人失散,心中彷徨不安,才会如此?”

她如此猜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首先,她在吴家干活时,还只是个儿童,吴盼虽然比他大两岁多,那也还小。

就算乡下的孩子早熟,也不至于早熟到那种程度,那么小的年纪,何谈男女之情?

更何况,吴盼当时的目光,根本就放在村里另外一个比他大的姑娘身上。

也不是说吴盼对那个姑娘有情,那个姑娘是村里长得最好看的,小小少年难免会被她吸引目光。

可若说吴盼对那个姑娘无意,那对香草就更加无从谈起了。

“或许真如你所言也不一定。”陆亦瑾斟酌了片刻,又问向香草:“你对吴盼……”

“没有,他就是我家的恩人,我不想嫁去吴家,他爹那人光想想我就害怕。”

香草连连摆手。

“不想嫁给他,只是因为他爹?”

陆亦瑾对香草的答案显然并不满意,“假如没有他爹,难道你就愿意嫁他?”

第364章 大胆尝试一回

“当然不是。”香草立刻出言否定,“就算没有他爹,我也不会嫁给他。”

这下陆亦瑾满意了。

闻言嘴角一弯,眉眼微抬,面带浅笑地看向香草:“为何?”

将他清浅却隐含温柔的笑容收入眼中,香草心中的小鹿再次发疯,拼了老命似的一通乱撞。

她连忙搭下眼睑,默念‘南无阿弥陀佛’,好不容易才将心绪抚平。

若是没有吴地主,香草为何不能嫁给吴盼?

她原来想要的,不就是个搭伙儿过日子的人么?

就这样看来,吴盼很适合不是么?

他对她家有活命之恩,人品自是极好,和他在一起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若是在今日之前陆亦瑾问她为何,她还真是想不到答案。

可此时此刻,香草心中却有了答案。

迅速抬眸看了一眼眼前之人,她想,或许她也可以拥有‘奢侈品’……没错,爱情就是她心中最为神圣又最为难得的奢侈品。

能够拥有爱情,她从前想都不敢想。

爱上一个人对她而言,是件极为冒险的事,以前的她一无所有,若再失了心,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

可现在,她遇上了陆亦瑾,若对方是他,香草很想大胆尝试一回。

砰砰狂跳的心脏无法作伪,她心动了。

不过,她依旧是个怂货,哪怕明知自己心动,此时此刻她也无法说出口。

她打心眼里珍视陆亦瑾,不管是做为她的挚友,还是作为让她心动的男人,香草都不愿失去他。

在一切都无法确定之前,她决定一切如常,将这份心思小心隐藏起来。

这辈子她的年纪还小,无需急着刨白心意,她相信时间可以证明一切,若是彼此当真有心,他们总会走到一起。

更何况,如今她是他的丫鬟,可以名正言顺的接近彼此。

近水楼台,来日方长……

至于吴盼,恩她一定竭尽全力去还,可若吴盼当真对她有情,那她也只能说声‘抱歉’。

‘以身相许’这种报恩方式,她本就不赞同,更何况,如今她有了令她心动之人。

想罢,香草抬起眼睑,像平常一样,理直气壮地瞪了陆亦瑾一眼。

“还能为何?嫁人自然要嫁给喜欢的人,我又不喜欢吴盼,为何要嫁给他?”

心态整个转变,这会儿,她倒是再也不想找人搭伙儿过日子了。

若是和陆亦瑾没有结果……一个人过也挺好。

“你说的有理。”

陆亦瑾本想追问她,喜欢何人,最后还是耐下性子,望着她笑得清雅温润,颌首道:“姑娘家嫁人,自然要嫁个两情相悦的。”

香草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借你吉言。”

她此刻正在暗自思索,要如何为吴盼寻找家人。

之前她觉得时间还多,这些事儿都可以慢慢筹划,毕竟她爹一心认为,吴盼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女婿,取消亲事并非易事,她急也没用。

如今,她的想法却是不同了。

既然她对陆亦瑾心动了,那么不管日后如何,此时此刻都应该早日解除横在他俩之间的阻碍。

第365章 该张罗起来了。

为吴盼寻亲的事儿,暂时没有头绪,倒是乔青山那里,怎么说都该去上一趟。

索性没事儿,香草给陆亦瑾打了个招呼,便往乔青山家去了。

一直清静无比的乔青山家,这会儿还挺热闹,沈树和田柳枝夫妇,还有沈小桥都在。

香草来时,他们四人围着一个大木盆,不知在忙活什么,有说有笑的,气氛热闹融洽,香草还在院门外,就听到了沈小桥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都在啊。”

香草笑着走进院门。

沈小桥第一个回过头来,“香草来了,闷葫芦教我们硝皮子呢,你咋来了,陆举人那不忙么?”

说着下意识地瞥了乔青山一眼,目光中不无同情。

——先前闷葫芦去了陆家一趟,怕是这会儿心里头还难受着吧?香草这是特意来安慰他么?哎~这也怪他自己,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香草这个香饽饽。

“姑父,姑母,青山大哥。”

香草先给众人打了个招呼,这才回答沈小桥。

“不忙,这会儿闲着,我就到处走走瞧瞧……姑母,你别招呼我了。”

“那你自己找凳子去。”刚起身的田柳枝听言,笑着点点头,又弯腰坐下了。

香草不会硝皮子,也就没跟着添乱,自己找了个凳子,坐到了沈小桥身边。

沈树自见到她进来,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香草,你林子叔昨天来信了,信里说下回回来要好好谢谢你呢。”

“林子叔就爱瞎客气,一家人有啥好谢的,对了,他现在还好吧,在粮栈做事儿还习惯吗?”香草笑眯眯地问道。

她有段时间没听到沈林的消息了。

只知道当初她失踪的时候,沈林主动要求负责跑地方粮栈收消息,为了她没少折腾。

“说是在粮栈干得不错,没啥不习惯的,他拜了老账房为师,师父对他很好,啥都愿意教,掌柜的对他也好,这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的呢,要不是你,他一个乡下小子,哪有这么好的运道。”

弟弟有出息了,沈树自然高兴得很。

他很清楚这一切都是谁带来的,心里头一直记着香草的好。

“林子叔又聪明又能干,就是没有我,他受器重也是迟早的事。”

说着她又没个正经的开起了玩笑,“陆记粮栈做的是大生意,哪能一直看在我的面子上啊,我一个小丫头脸还没巴掌大呢,哪来的面子。”

众人哈哈大笑,倒是没再说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哪怕他们心中明白,沈林如此顺遂,的确是因为香草的缘故。

安县陆记粮栈的东家是陆亦瑾兄长,这事儿旁人不知,沈树一家却是清楚的很,连带着乔青山,也知道一些。

向来不怎么插话的田柳枝,想起了什么,一边搓着手中的皮子,一边对沈树说道:“小叔年纪也不小了,他的亲事是不是该张罗起来?”

沈树稍稍考虑了片刻,“我先问问他再说。”沈林从前就不愿成亲,也不知道现在是怎么想的,沈树没有自作主张。

反正沈林现在出息了,找媳妇儿也容易,倒是不急在一时。

正想着,眼睛的余光瞟到了自己的闺女,一时忘了旁边还有其他人,就道:“倒是咱闺女,该张罗起来了。”

第366章 解释一下

沈小桥无端躺枪,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啪嗒’一声,手中的皮子掉进盆里。

见香草捂嘴偷笑,她凶巴巴地挤了香草一下,这才转头控诉他爹,“爹,你瞎说啥呢!闷葫芦还在这呢!”

说着下意识看向乔青山。

见他低着头一脸认真地硝皮子,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沈小桥这才松了一口气。

——当着外男的面,爹可真敢胡说,闺女不要面子的么?

香草将沈小桥的小动作收入眼中,不由微微挑眉。

说起终身大事,小桥姐为啥要看青山大哥……好像有些微妙诶!

听到闺女的控诉,沈树这才意识到此刻不适合谈论这事儿。

不过,作为一家之主,他拥有知错不改的特权。

嘿嘿一笑,道:“这有啥?青山又不是外人,他是你爹我的半个师父,是你的长辈,长辈一块讨论一下你的婚事咋啦?”

说着又一本正经地板起了脸,“对了,你别老是‘闷葫芦’‘闷葫芦’的叫,你一个姑娘家咋那么爱给人起外号呢!”

沈小桥黑线。

“啥长辈啊?爹你可别乱说,差辈分了,香草还管闷……他叫青山大哥呢,照你这样说,香草不得改口叫叔啊?”

沈树也以为乔青山喜欢香草,相比吴盼,他更了解也更支持乔青山,自然就不想让两人差一辈。

闺女之话,险些把他挤兑得没话说了。

好在他脑子转得快,连忙接话道:“那你也管他叫青山大哥,不许再叫闷葫芦,再叫我抽你。”

他向来将闺女当小子样,说话也粗糙,动不动就说要抽。

沈小桥却是半点不惧,反正她爹就是嘴上说得痛快,从来不曾动真格的。

她哼哼道:“不叫,就叫闷葫芦,说不定他日后还得管我叫表姐呢,我现在管他叫大哥,可不就亏了。”

这下轮到香草黑线了。

乔青山管沈小桥叫表姐,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嫁给乔青山。

香草:“……”

“胡说什么!”沈树毫无威严地瞪了沈小桥一眼,显然他也认为,虽然不容易办到,但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小桥,不要乱说话,被旁人听着了不好。”田柳枝的神色有些复杂,似遗憾又似惋惜。

她不像沈树那么乐观,田丰年是她的大哥,亲大哥是什么性子,她清楚的很。

她知道,田丰年认定了吴盼,乔青山一早就没戏了。

不同于大大咧咧的沈树沈小桥,田柳枝虽然胆小,心思却也比父女俩细腻许多。

她早早就看中了乔青山,有心撮合沈小桥和乔青山,只是见乔青山对香草格外不同,这才一直不曾表露心思。

乔青山厚道能干,她认为乔青山是个好女婿人选,却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再说了,她闺女像个假小子似的,乔青山既然喜欢香草这样的甜丫头,就算和香草不成,怕是也不会喜欢她闺女。

田柳枝正瞎想着,就听到香草语气无奈地说道:“青山大哥,咱俩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是该解释一下。”乔青山放下手中的皮子,郑重地点了点头。

再不解释,误会可就大了。

沈家人一头雾水,齐齐抬起头来。

沈小桥一脸八卦地问道:“解释啥?解释啥?你们倒是快说啊!”

第367章 好景不长

需要澄清的人是乔青山,香草自然不会越俎代庖。

见乔青山垂下头措词,她伸手拉了一把不停催促的沈小桥,姐妹俩安静坐在一旁等乔青山开口。

片刻后,乔青山抬眸看向众人,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说起了他和乔老头的恩怨。

大塘村人之所以对乔青山唯恐避之不及,就是因为他曾经殴打亲爹。

可他为什么殴打亲爹,却是无一人知晓。

数年来,乔青山对此缄口不言,旁人也不敢多问,故而乔青山殴打亲爹,也成为了大塘村的一桩迷案。

没想到,今日他却主动将这事告诉了香草他们。

原来,父子俩争端的起因,仅仅只是为了十两银子。

从前,因着乔老头是村里一等一的勤快人,乔家家境不错。

乔青山是乔老头的长子,乃是乔老头亡妻所出,乔青山的亲生母亲,生下了一子一女,也就是乔青山和妹妹乔小花。

他的母亲过世后,乔老头又娶了续弦。

继母为人还不错,虽待乔青山兄妹不如亲生孩儿那般疼爱,却也不会苛待他们,将兄妹俩健健康康的养大,也算是尽了为人继母的责任。

一家子不说是其乐融融,却也称得上平安顺遂。

只可惜,好景不长留。

勤快了半辈子的乔老头,不知在哪交了个嗜赌的朋友。

学坏容易,学好难,被那人影响,乔老头也染上了赌瘾。

他背着所有人一次次出入镇上的小赌坊,偷偷摸摸输光了所有家底,还欠下了好几两银子的债。

别说是好几两银子,就是只欠一两,对于没有自家田地的佃户来说,都是极为沉重的。

然,乔老头到了此时此刻,还不知悔改。

他所结交的那位朋友,正是一个死不悔改的赌虫,为了赌博,甚至不惜卖儿卖女,就是因为没有儿女可卖了,他才盯上勤快人乔老头。

拉人下水。

见乔老头没银子赌了,他便撺掇乔老头也和他一样,卖掉子女。

乔老头赌虫冲脑,竟然真的听了朋友的建议。

长子乔青山年岁大了,长得牛高马大,他自然不敢打长子的主意,至于继室生的孩子,因为要顾忌着继室的娘家人,也同样不敢下手。

思来想去,整个乔家,也就卖掉乔小花最合适。

乔小花胎里不足,长的瘦瘦小小,乔老头本就重男轻女,自然不喜欢这个闺女。

受了损友的蛊惑,他几乎没有多少犹豫,便趁着乔青山去隔壁镇帮人盖房子的时候,假装嫁女,骗过了所有人,将乔小花卖给了一个到处收人的牙婆,得了十两银。

乔青山帮人盖完房子,拿着工钱喜滋滋地回家,这才发现才十来岁的妹妹已经嫁人了。

在乡下,有些人家家境不好,就会将闺女早早的嫁出去。

乔小花年纪虽小,嫁人却也不显奇特,乔青山虽然不满意他爹的做法,可人已经嫁了,他也无可奈何,只有接受一途。

但不管乔小花嫁人与否,都是他的妹妹,他自然不会放任不管。

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他问起乔小花嫁给了何人,家住何处,乔老头却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第368章 辗转无果

乔青山说到这里,众人早已忘了乔青山为何说起此事,一心惦记着被乔老头卖掉的乔小花。

“后来怎样?你发现小花被卖掉了吗?有没有把她找回来?乔老头可真不是个东西,为了赌钱,连亲闺女都卖。”

沈小桥满脸愤慨,焦急出声询问。

香草默然。

沈小桥没有多想,她却是猜到了结果。

村里人如今鲜少提起乔青山的妹妹,偶尔说起,也说她远嫁之后就把娘家给忘了。

想都不用想,也知道结果并不好。

乔青山垂下眼眸,点头回道:“我回来就发现了,说是嫁人却连嫁去哪里,嫁给谁都说不出来,只说嫁得远,让我别惦记,我哪能安心。”

想起不知卖去了哪里的妹妹,乔青山抱住脑袋,一脸颓然和痛苦。

“是我没用,我辜负了娘的托付,没把小花保护好,早知道会这样,我一定不会去做工,为了几个铜板,就把小花给丢了。”

沈小桥豁然起身,神情激动不已。

骂道:“怪你个屁,要怪就怪乔老头,他太不是东西了,当时你就该把他打死算了,还有那个教唆人赌钱的坏蛋,这样的人活着就是浪费粮食。”

乔青山为何殴打亲爹,原由已经浮出水面。

乔老头的确该打。

“小桥姐说得对,青山大哥,这不能怪你。”

见乔青山如此痛苦,香草知道安慰的话语有多薄弱,却还是轻声安慰他。

不愿乔青山继续自责,她拉着沈小桥坐下,问道:“后来呢,你找小花了吗?知道她被卖去了哪里吗?”

乔青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红着眼眶开始说后来的事。

那时的他虽然也话不多,却不似现在这般无人理会,在附近的村子和兴庆镇里,也有三五个好友。

乔老头打死不愿说把闺女嫁去了哪里,他便找人打听,没过多久就找到了带乔老头进小赌坊的那人。

乔青山连同好友一起,将那人毒打了一顿,总算得知了乔小花的去处。

通过那人,乔青山找到了买人的牙婆,想要借银子将乔小花赎回来。

然,牙婆却告诉他,人已经送走了。

他百般相求,牙婆便建议他,去安县寻人问问,还给他指了个安县的牙行。

乔青山又辗转找到了安县牙行,只可惜,他来得太晚,人早就被人买走,带往别处去了。

至于带到了哪里,牙行的人也不知道确切的地方,只知道,买人的是外地牙婆,很有可能会将人送到北方的几座大城。

乔青山不过一个乡下小子,没钱又没人,根本无处寻人。

至此,再也无从得知乔小花的下落……

沈树是个重孝之人,从前虽然觉得乔青山殴打亲爹的事,肯定有苦衷,却也对他的做法并不赞同。

如今听了前因,却是再也没有了这样的想法。

他和沈小桥一样,觉得乔老头该打。

他子女缘薄,只有沈小桥这一个闺女,对他而言,闺女就是至宝,若是谁敢把他闺女卖了,别说是动手打人,就是杀人他也干得出来。

“所以,你打你爹是因为妹妹被卖了?”沈树问道。

第369章 打得好

“所以,你打你爹是因为妹妹被卖了?”沈树问道。

大伙儿都认定乔青山是因为妹妹被卖而动手打人,他却摇了摇头。

“他始终是我爹,我那时心里恨极了他,却还是忍住了没下手,直到后来……”

怒气无处可发时,他将自己打了一顿。

后来,乔老头死不悔改,输光了卖乔小花的银子,又开始打起了继弟继妹的主意,他实在忍无可忍,才动手打人。

那一次,乔青山当着很多人的面,将乔老头狠揍了一顿。

他下手毫不留情,揍得乔老头遍体鳞伤,乔老头躺了几个月才恢复过来。

卧病在床的日子,乔老头无法与狐朋狗友来往,总算不用再受人影响,因为心生畏惧,赌瘾也散了,也算是痛改前非。

后娘和继弟继妹,还需要依靠乔老头生活,乔青山没有将他爹的恶行告诉村里人,默默承受了旁人对他的指责。

醒悟过来的乔老头,自知理亏,愧对儿女,自然没有计较乔青山打他的事儿。

可妹妹被亲爹卖掉,也让乔青山无法再原谅乔老头。

故而,他搬出了乔家,无声与乔老头决裂。

乔青山为人厚道,最是记恩,他一直记着后娘对他兄妹的养育之恩,就算是与亲爹决裂了,还是不忘照顾他们。

时不时的,就会送些猎物和银钱给后娘,只是从来不进家里。

当然,这些事从乔青山的嘴里说出来,自然就将他自己的功劳抹去了。

但沈家人和香草都不是笨蛋,听完之后,心里哪能不明白。

若说之前沈树只是认为,乔青山殴打亲爹没错,这下子就变成了打得好,应该打,必须打。

他一拍大腿,豪爽道:“打得好,要不是你打他一顿,你们一家子可就要被他的赌瘾给毁了。”

“不错,打得好。”香草出声附和。

沈小桥也道:“必须打,这样的爹不打不行。”

就连田柳枝也轻声感叹道:“是打得好,就是让青山受苦了。”

“受苦也要打,要是我爹敢这么做,我肯定也要打!”

沈小桥看向乔青山的眼神里,充满了认同和钦佩,却不想,她没头没脑的话,惹毛了他的亲爹。

“你这丫头,会不会说话?”沈树牛眼一瞪,凶巴巴抬手,冲沈小桥做了个挥手打人的动作,“你爹我就你一个闺女,才不会将你卖掉。”

“我知道爹肯定不会卖掉我,我掌嘴。”沈小桥嬉皮笑脸地赔礼道歉。

乔青山见到众人的反应,脸上总算有了笑容。

他知道,大伙儿都不再提起小花,都是在顾及他的感受,不想让他难受。

香草看着沈小桥,抿嘴一笑,调侃道:“小桥姐,姑父肯定不会把你卖掉,只会……把你嫁掉。”

“……”沈小桥笑容一滞。

怎么又扯到这事儿上来了!

她狠狠地刮了香草一眼,旋即挺胸抬头,雄赳赳气昂昂地说道:“我才不嫁呢!我家就我一个闺女,我将来可是要撑门户的,谁要是想娶我,那就得入赘到我沈家来,不然没得商量。”

第370章 身体健康又能干

见沈小桥放出豪言,沈树和田柳枝微微一怔,面有赧色。

夫妇二人从前的确有此打算。

只是如今的沈家今非昔比,失了老家的田地,如今家境实在一般,想招个上门女婿,并非易事。

再说,自己的闺女自己清楚。

沈小桥相貌不算出众,又不似别家姑娘温柔小意,平日里粗粗鲁鲁的,嫁出门都不好找对象,更别提招上门女婿了。

夫妇俩顾及闺女的面皮,自然不会当真香草和乔青山的面数落。

沈树甚至还笑着表示支持,“有出息,是我沈家的闺女。”

“小桥姐,我看好你,你一定能找到一个愿意上门的好夫婿。”香草一向护短,她和沈小桥关系好,自然觉得自己的表姐哪哪都好。

见对面的乔青山栽着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她随口问道:“青山大哥,你说呢?”

沈小桥闻言,立即将目光转向乔青山,想看他怎么回答,

“啊?”

突然被点名,乔青山神色一怔。

很快他反应过来香草在说什么。

见沈小桥用‘你敢说句难听的试试看’的眼神,紧盯着他,只觉得喉咙一干,急忙道:“这是当然,小桥力气大,体格健壮,肯定能招到上门夫婿。”

沈小桥:“……”

香草:“……”

沈家夫妇:“……”

力气大,体格健壮,这用词怎么听也不像用来夸姑娘家的话!

可事实上,沈小桥还真是力气大,体格健壮……

沈小桥脸色越发难看,眼看着就要撸袖子上去揍人了,香草连忙开口说道:“青山大哥可真不会表达,你是说小桥姐,身体健康又能干对吧?”

不等乔青山回答,又道:“我小桥姐不止能干,还很勤快呢,咱们村的姑娘没一个比她能干的。”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不会说话。”

乔青山连忙出声附和,前所未有的机灵。

瞄了沈小桥一眼,见她脸色好看多了,又绞尽脑汁措词了片刻,补充道:“小桥这样的很好……旺家宅。”

“旺家宅!哈哈……我看你挺会说话的嘛。”

沈小桥变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火冒三丈,这下又在哈哈大笑了。

许是她笑得狠了,乔青山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模样看起来有些紧张。

香草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有些突兀地出声问道:“青山大哥,你说是不是男子都不太喜欢力气大的姑娘啊?”

沈小桥一愣,面色有些黯然。

虽然她话说得很满,实则心里有数,她都年满十六了,还没有人上门提亲,原因不就是因为她力气大么。

她还知道,村里的小伙儿还会在背后拿她当笑话。

说什么,干活不勤快,就会娶个像沈小桥那样的恶婆娘。

她哪里凶恶了?

不就是力气大点儿,嗓门大点儿吗?

就在沈小桥失落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道醇厚的男声。

“怎么会?力气大很好啊,别人怎么想我不清楚,可我不喜欢娇娇弱弱的姑娘,小桥这样很好。”

沈小桥心中一暖,抬眸看向乔青山时,又觉得他是在安慰自己,遂撇嘴道:“撒谎,香草就娇娇弱弱的。”

平白躺枪的娇弱香草:“……”

第371章 妥妥的嫌弃

“我这叫瘦小,不叫娇弱。”香草提出抗议。

沈小桥白眼一翻,“都一样。”

香草:“……”难道是我想这样的吗?我也想长高长大好不好!

怨念好深啊,怎么破?

要说她什么苦头都能吃,还真不显娇弱,只是在将自己当成汉子的沈小桥看来,其他姑娘约莫都是娇弱的。

姐妹俩争辩之际,乔青山摇了摇头,他看了沈小桥一眼,感叹道:“这就是我要解释的误会,我对香草并无其他,香草很像小花,她俩都瘦瘦小小的……”

乔青山有些说不下去。

事实上,认识香草以后,他经常将香草当成小花来照顾。

包括为香草猎野猪,用野猪肚入药,这些事儿都是他曾经为小花做过一回的。

乔老头正是因为,曾经和小花一起,吃过用野猪肚煲的药汤,清楚效果极好,那日才会特地跑来买野猪肚。

只是,他没想到,乔青山竟然不愿卖给他,只好失望而回。

后来香草失踪,更是勾起了乔青山失去亲妹的回忆。

找不回小花,是他心中最大的遗憾,自然不愿香草流落在外,遭受和小花相似的命运,故而他义无反顾的和沈树一道,下山涧寻人。

至于再后来所发生的冥婚,他也没有别的意思。

单纯就是不忍心看到秦氏伤心欲绝的模样罢了。

当然,他之所以这样做,其中也不乏报答的意图。

这几年来,他心中无时无刻不挂念着小花。

日夜自责,悔恨难安,本就苦不堪言,又因为殴打乔老头的事,被村里人孤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心中苦闷无处疏解,虽说有着一身打猎的本领,吃喝不愁,可他却始终无法开怀。

直到,遇上了不用异样眼光看他的香草一家。

香草的家人全都只是最普通的乡下人,着实是毫无特别之处,可就是这么一家子普通人,却让乔青山感觉到无比暖心。

田昌田盛把他当成好哥们,经常与他勾肩搭背,没将他当成外人。

豆子禾儿一开始见到他冷硬的样子,还有些怕他,可与他熟悉之后,就放开了。

一见到他就‘青山叔’‘青山叔’地叫个不停。

让他感觉最暖心的,当属秦氏。

认真说起来,秦氏为他做的事情并不多,也就是时不时给他送些做好的菜式,见到他没时间收拾家里,也会一边唠叨两句,一边帮忙打扫。

她做的事儿不多,却是打心眼里把乔青山当晚辈。

孤苦许久,无人照顾的乔青山,心中怎会不动容?

“所以说,你其实只是将香草当作妹妹看待?不是想挖吴盼墙角?”

听完乔青山的心里话,沈小桥整个人都懵了。

她一直坚信乔青山想娶香草来着。

“当然不是。”乔青山掷地有声地说道。

他往香草的小脸上瞅了一眼,小声嘀咕道:“我都没闹明白,怎么村里人,个个都以为我对香草有什么不好的心思,我多大,她多大?小丫头一个我哪能有那心思?”

说这话时,他神情懊恼,似乎村里的流言让他困扰许久。

而且,说到‘她多大’这句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分明就是……嫌弃。

妥妥的嫌弃!

第372章 他不能出事

香草正好瞧见乔青山脸上的表情,不由满头黑线。

敢情人家,压根看不上她这么个小丫头。

果然,桃花运什么的,从来和她关系不大。

想起沈小桥信誓旦旦说的什么,‘爱得深沉’之类的,香草忍不住狠狠地朝她瞪了过去。

沈小桥接收到她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哂笑不已。

“原来是这样啊,你咋不早说清楚呢?”她讪讪道。

“香草还活着,冥婚一事自然做不得数,我本来以为过一阵子就没人记得了,没曾想,无事生非的人那么多,愣是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儿说得像真事儿一样。”

乔青山也很无奈。

他一个二十出头的汉子,哪能对一个未满十四的小丫头动心思?

想也知道不可能嘛。

提议冥婚也只是为了让秦氏不留遗憾,当时情况那般杂乱,他压根没有多想,脑子一热,就站出来了。

若是知道香草还活着,他是万万不会那样做的。

说句心里话,香草这样的小丫头,还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乔青山看向沈小桥,嘴巴一张,又说起了上一个话题。

“力气大挺好的,如果小花能像你一样大力,或许她能从人贩子手中逃脱也说不定。”

“那是,谁要是敢抓我去卖,我保证把他打得连他娘都不认识。”

乔青山的话,让沈小桥找回了自信,她骄傲地扬了扬头,双手虎虎生威地握拳挥了几下。

正得意之际,又见提起妹妹的乔青山,眼神中流露出怅然之色,沈小桥笑脸一僵。

踌躇了片刻,她有些不习惯地轻声安慰道:“喂~闷……闷葫芦,你也别多想了,说不准哪天你和小花就碰面了呢。”

“希望吧。”话虽如此,乔青山显然没抱希望。

沈小桥不会宽慰人,只得用目光向香草求助。

香草想了想,道:“小花离家的时候年纪不小了,她记得你这个哥哥,肯定会来找你的。”

“都这么多年了,如果有法子,她早该给我递给消息了……只要她给我递消息,我肯定会去找她,不管多远。”

乔青山脸色已然不佳,听了香草的话,却是稍稍打起了精神。

这些年,他每次进山都会小心翼翼行事,就是为了保住自身。

小花还没有找回来,他不能出事。

他一直在存钱,只等小花给他传来消息,他便会带上家当前去赎人,只要能救出小花,他什么都不在乎。

香草丝毫不怀疑乔青山的决心。

她试着站在小花的立场,缓缓分析。

“像我们这样的乡下姑娘,卖到富裕的北方,肯定只能做粗使丫头,做粗使丫头难以出头,更加不容易存下银子,我想小花肯定也想联络你,只是暂时没有机会。”

逃难时期,卖儿卖女的事儿,时有发生,香草听了不少,对于买卖人口的事儿也清楚一些。

小花被卖去了北方,北方地方大,有许多大城、县镇,就连京城也在那个方向。

故而普遍比安县这边要富裕许多。

就像香草说的,像她们这样粗手粗脚的丫头,到了那边,很有可能就是卖去大户人家做粗使丫头。

除非相貌出色,才会沦落青楼柳巷。

第373章 过了这村没这店

据乔青山所言,小花人瘦瘦小小,相貌亦属寻常,和大多乡下姑娘一样,她自幼做惯农活,自然不可能养得细皮嫩肉。

加上她年纪不算大,却也不小,正是能干活儿的时候。

这样一来,沦落青楼柳巷的可能不大。

只要不沦落到青楼柳巷之中,一切就还有希望。

在大户人家家里做丫鬟,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月俸的,只要小花慢慢积累些银子,总会有法子将消息送给乔青山。

到时候,乔青山只需带上足够的银子,去给小花赎身,兄妹俩就能团聚。

当然,香草所说的这个可能,只是她想到的许多个可能中最好的一个。

还有很多糟糕的可能性,比如说途中出现变故命丧他乡之类,那些她自然不会说出来,哪怕那些糟糕的事很有可能发生。

毕竟,对乔青山来说,他需要的是希望,而不是彻底放弃。

果然,乔青山认为,香草的分析有根有据。

心里有了希望,他再度打起了精神。

“你说的没错,小花迟早会给我送消息,我要做的,就是多存些家底,等小花回来,我再也不会让她受苦。”

乔青山不在沉浸在悔恨之中,气氛顿时好了起来。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设想小花回来的场景,许是那场景太过美好,大伙儿脸上都有了笑意,就连一向表情冷硬的乔青山,面色也柔和起来。

只是,他们都没有发现,向来热闹的沈小桥,这会儿却格外安静。

沈小桥栽着脑袋,使劲蹂躏着手上的皮子。

她心里头很是懊恼,觉得自个儿处处不如香草,香草三言两语就能让大家心宽,而她,除了大喊大叫什么都不会。

难怪,大伙儿都喜欢香草,这样聪明伶俐的姑娘谁不喜欢呢?

她要真是个男的,也会想娶香草这样的姑娘……

解释清了误会,又闲话家常许久,香草便起身回了。

沈小桥忙到临近吃饭的时辰,这才和她娘一同起身回家做饭。

经过自我调节,回家的路上,她的心情已经恢复了,挽着田柳枝的胳膊,笑嘻嘻地和田柳枝说着不知从哪儿听来的笑话。

田柳枝却心不在焉,她卖力地说了好久,都没把人逗笑,正沮丧之际,陡然听到田柳枝开口了。

“小桥,你觉得青山咋样?”

“啊……什么咋样?不就那样吗?”

沈小桥一头雾水地看向她娘,见她娘一脸执着,似乎一定要从她嘴里听到答案,才不明所以地说道:“很好啊。”

田柳枝闻言,神情一松。

犹豫了片刻,她压低了声音,在沈小桥身边,小声感叹道:“娘也觉得他好,就是不知道他看不看得上咱们沈家,要是他愿意来咱们家就好了。”

“对啊……”

沈小桥顺口回了一句,才意识到她娘在说什么,整个人呆若木鸡,傻站在原地不走了。

“娘……你……你说啥呢?”

“我说啥你心里清楚,小声点儿说话。”田柳枝瞪了她一眼,又郑重说道:“既然他对香草无意,往后你可得好好表现,你要弄明白,像他这么好的可不好找,他也就是被乔老头给耽误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第374章 机会摆在眼前

田柳枝早就动了心思。

从乔青山为香草打野猪用野猪肚入药时,她就忍不住心生羡慕。

只可惜,人家不是为了她家闺女。

当时她就在想,香草只不过是多和乔青山说了几句话,乔青山就对她掏心掏肺,这样的男人,既厚道又实诚,咋就不是她家小桥先遇到的呢?

香草是不愁找不到好人家了。

乔青山虽然名声不咋地,可田柳枝是个过来人,她知道,名声又不能当饭吃。

女儿家未来的日子过得好不好,还得看嫁给什么人。

就拿她来说吧,要不是嫁给了小桥她爹,她如今能有这样安稳的日子过吗?

要是换做一个不好的男人,说不准,逃难的路上就把她这个累赘给丢下了。

田柳枝只有沈小桥这一个闺女,她有心再生个儿子,却也明白年纪不小了,希望渺茫。

一直以来,她都希望沈小桥能招个上门女婿,只是沈家如今的光景,容不得她有这等贪心的想法。

然而,今天乔青山的解释,却让她看到了希望。

乔青山和乔老头划清了界线,只要他愿意,就没人能做得了他的主。

且,看他这架势,这辈子都不打算把乔老头的破事儿说出去,这殴打亲爹的名声,怕是要背一辈子。

这样一来,肯定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而和乔青山走得近些的姑娘家,也就香草和沈小桥,他既然不喜欢香草,可不就剩下沈小桥有希望了吗?

田柳枝对乔青山一万个满意,若是乔青山肯来他们沈家,她和沈树一定会将他当亲儿子看待。

她有信心,沈树肯定是愿意的,就是不知道乔青山愿不愿意。

至于沈小桥,不愿意也得愿意。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还不抓住,是想上天么?

别看田柳枝是个胆小怕事的,对自己生出来的闺女,可是半点都不怵,她可不管沈小桥是咋想的,只知道这是为了闺女好,不管咋想都得听话。

再说了,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娘,我和闷……”

“不许管人家叫闷葫芦!”

沈小桥话刚开了个头,就被田柳枝给喝断了。

田柳枝语重心长道:“小桥,娘不是说你不好,你是娘的亲闺女,你再怎么样在娘眼中也是最好的。但有的时候,你也要顾及别人的想法,你看看香草,她一口一个‘青山大哥’,那叫一个甜滋滋的,听得人心里多舒服,再瞧瞧你……”

田柳枝都不想说沈小桥了,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

警告道:“娘今天的话你给我记清楚了,要是再听到你叫青山‘闷葫芦’,我要你好看。”

此刻的田柳枝前所未有的威严,沈小桥咽了咽口水,竟然不敢出声反驳。

安静了片刻,她才极度不乐意地嘀咕道:“不叫他‘闷葫芦’没啥,可……那啥我做不到。”

“哪啥?”田柳枝反问。

“就是那啥……”

沈小桥面色一急,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你说的好好表现……什么的。”

“他不喜欢香草,也不代表会喜欢我……娘,你这是干啥呢?……啧,我不管,我不会表现,表现了也好不了。”

沈小桥丢下这么一句,满头凌乱地丢下她娘,独自跑回家了。

第375章 特殊待遇

将陆亦瑾换下来的衣物装进木盆,香草环抱着木盆走出浴房。

在后院忙活的江厨娘见她出来,忙笑着说道:“香草,要你帮着洗衣服,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几件衣服而已,今天学子们就要住进来,你还有得忙呢,我帮着洗几件衣服能有啥?”

只是洗两位主子的衣服而已,虽说苏晨醒的衣服香草不太乐意洗,但陆亦瑾的,她可是乐意得很。

看了看院里的水井,她想了想,又道:“我还是去河边洗吧,待会儿人来了,院里铁定乱糟糟的。”

“去吧,去河边记得小心着点儿。”

话说完,江厨娘才记起香草的好水性,笑了笑,没再多言。

香草冲她点了点头,便抱着木盆,走过穿堂,经过前院时,就见陆亦瑾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正和弯腰站在一旁的方圆,小声说着什么。

“说啥呢?神秘兮兮的。”香草随口问了一句,主仆俩齐齐望了过来。

陆亦瑾见她手里抱着木盆,便忘了回答她的话。

微微蹙起眉头,问道:“怎么让你洗衣服?”

“江婶忙不过来,我就顺手拿去洗了,”香草嘴上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心中却暗自窃喜。

但凡是稍微重点儿的活儿,陆亦瑾都不让她干。

昨天苏晨醒吩咐她打扫屋子,还被陆亦瑾明里暗里挤兑了一遍,差点儿没把苏晨醒给气撅过去。

想到陆亦瑾给她的‘特殊待遇’,香草傻乐不已。

只是,她每天要么闲着,要么被陆亦瑾抓去书房念书,实在无聊得很,巴不得找点儿活儿干一下。

“让方圆去吧,你留在这儿同我说说话。”陆亦瑾却是不愿让香草劳累。

小姑娘家家的,老是干活儿,哪能养得好身子?

方圆听到自家公子发话,自然毫不犹豫地向香草走了过来,要接下她手中的盆子,香草却是连忙找了个借口躲开。

“不用了,衣服洗不干净,到时候又要被苏晨醒念叨了。”

方圆忍不住大翻白眼,他哪里就洗不干净了?

想当初公子进学府念书,身边的一应杂事,那样不是他在干。

陆亦瑾看出香草是真的愿意洗衣服,便没有继续阻止。

“今天就让你洗一回,左不过三哥送来的人应该快到了,日后这些杂活儿都不用你干。”

许是觉得差别待遇太大,他又欲盖弥彰地说道:“你是我身边的大丫鬟,只需专心伺候我便可。”

香草心中一甜,莞尔一笑。

“我知道了,对了,果汁我调配好了,就放在厨房,你想喝就让人去端。”

见陆亦瑾点头,便转身走出院门。

她一走,方圆立即回到陆亦瑾身边,“公子,要不要给你冲壶茶?”

陆亦瑾偷喝茶的事儿,瞒过了香草,却没能瞒过方圆。

方圆以为他的提议很是得公子心意,没曾想,陆亦瑾却摆手道:“不必了,去把果汁端来吧。”

方圆不知道,喝习惯了香草调配的果汁后,陆亦瑾虽然一度很想喝茶,可当他将茶喝进嘴里,却忍不住心生失望。

茶虽是好茶,在如今的他看来,却毫无出彩之处,有了异常美味的果汁在前,他对茶的渴望也就淡了。

说起来,也是不无遗憾。

第376章 做个交易

为了方便陆亦瑾喝果汁,香草特地寻来了个白瓷小茶缸。

这个白瓷小茶缸不似茶盏那般小巧,装上一缸果汁,够陆亦瑾喝上几个时辰的,十分方便。

就是捧着瓷缸的喝果汁的动作姿态,绝对算不上高贵优雅。

哪怕陆亦瑾的动作依旧好看,却也格外接地气儿。

待方圆端来果汁,陆亦瑾托着小茶缸有一口没一口地喝了起来。

今日日头不大,天气和爽有风,乃是夏日之中,难得的好天气。

陆亦瑾坐在树下,周身氤氲着闲适之感,清风阵阵,拂动了他的墨发。

托着小茶缸的手指,骨节分明,细细长长,他的肤色极白,哪怕因为经常钓鱼,难免晒黑了些许,也还是白得发光,几乎能与经过煅烧的细白瓷相媲美。

方圆眼神呆呆地看着自家公子,越看心中越是骄傲。

不管身在何处,都如同霁风朗月一般不凡,也就自家公子是如此了吧?

陆亦瑾搭在小茶缸上手指,轻敲了两下,方圆立刻直起腰板,严阵以待。

“说吧,都打听到了什么?”陆亦瑾淡淡说道。

方圆自然清楚他所问何事,早些天,方圆就听他吩咐,开始打探消息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香草。

方圆没有犹豫,立即将他这些天打听到的消息,全数说出。

“据原牛栏村人说起,吴盼亲人不多,家中只有他爹和弟弟两个亲人。吴盼仅三四岁,便被他爹带到牛栏村,安家置业,买下了许多田地,至此再也没有离开。那时他弟弟尚在襁褓之中,至于他母亲是何人,又在何处,无从得知,许是身故了……”

牛栏村是香草老家的村子,逃难前,田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那里。

吴盼一家的事儿,牛栏村人知道的其实不算多,他所知的都是吴家去牛栏村定居之后的事儿。

至于吴家祖籍何处,家中可还有其他亲人,亦或者有哪些好友,这些村里人就无处知晓了。

既然如此,那打听来的消息,除了吴家人姓什名谁,其余的都没啥用处。

陆亦瑾听完,不禁抬手捏了捏眉心。

这可真够让人头疼的!

香草亲口说过,她不会嫁给吴盼,既然如此,那桩婚约,他必定是要设法解除的。

他不屑用身份胁迫吴盼解除婚约,之所以打听吴盼家人的消息,只为了增加和吴盼谈判的筹码。

他想和吴盼做个交易,他为吴盼寻回家人,吴盼取消婚约。

经过乱哄哄地大举迁逃,想要找回失散的家人,可不是件易事,不但需要投入大量人力,还得需要不小的财力支撑。

吴盼单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做到。

他相信若是他和吴盼做这个交易,吴盼定然不会拒绝。

只是,就算是陆亦瑾,想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吴家父子,依然也是希望渺茫。

若是能打听出吴家祖籍何处,有哪些故交,找人也能方便些,如今这种情况,贸然找人必定要走许多弯路。

且,若是运气不好,或许找上好些年,仍然徒劳无功。

陆亦瑾仔细思量良久,淡淡道:“看来还是要当面谈上一谈。”

说着,他转头看向方圆:“村长那儿怎么说?”

第377章 陆举人身边的那啥!

对于陆亦瑾和方圆的谈话,香草一概不知,端着木盆走出陆家,她便熟门熟路地来到了河边。

此刻不算早,来洗衣服的妇人走了大半,只有一些同样来得晚的人,还留在河边浆洗。

香草刚走近,就听见了沈小桥说话的声音,不用犹豫,立马朝她走了过去。

“小桥姐,给我腾个地方呗。”

香草将木盆放在一边,伸手调皮地拍了拍沈小桥的肩膀。

正在和旁人闲聊的沈小桥,莫名其妙地回头一看,“你咋来了?”

她家的衣服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娘在洗,她只是偶尔来这边洗一回,却也知道香草在陆家负责采买,衣服不归她洗。

虽是不解,沈小桥还是往旁边挪了挪,将最上游的位置让给香草。

河里的水是流水,虽然来这洗衣服的人不少,水却很干净。

当然了,最干净的,还是最上游的位置。

沈小桥和香草关系亲昵,自然下意识地就给她挪了个最好的位置。

这也是香草想要的结果,虽然她本人是不会挑剔这些,奈何苏晨醒那个‘精致男孩’挑剔。

之前江厨娘来河边洗他的衣服,苏晨醒就表示过不高兴,若香草不注意些,肯定会被训斥。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苏晨醒去哪了?

怎么她一大早去镇上采买回来,就没见了他的身影?

香草想不到答案,便将此事抛诸脑后,甜甜地向自家表姐道了声谢,便拉着木盆蹲到了沈小桥上游的位置。

香草一来,沈小桥立即抛弃了之前的闲聊对象,转向了香草。

“从前不都是江婶洗衣服吗?今天怎么换成你了?”

香草一边将面前的石板细致地刷干净,一边回道:“今天学子要住进来,江婶得准备好些人的饭菜,忙不过来,我正好闲着就帮着洗几件衣服。”

沈小桥最不喜欢进厨房,听到这话不由扯了扯嘴角。

“啧啧~要做十几个人的饭菜,是够忙的。”

“是啊,不过也忙不了多久。”

香草笑着点了点头,说话期间,她手上的动作不曾停过。

动作麻利地将陆亦瑾和苏晨醒的衣服,一件件浸湿,分别堆放在石板上,毫不犹豫地伸手拿过一件陆亦瑾的衣服,打上皂角粉,开始洗了起来。

“是新下人要来了么?”

沈小桥听香草说过这事儿,随口就问一句,不想香草还没回答,就听先前与沈小桥说话的妇人,热络地问道:“陆家又要买下人啦?香草你瞧瞧我家妮子咋样?能不能像你一样卖身进陆家?”

香草心中无奈,还是抬起头,和气地冲人笑了笑。

“婶子,你家妮子当然是顶好的,不过这买人的事儿,我一个丫鬟哪里管的着啊?”

“怎么管不着?我可是听说了,你可是陆举人身边的那啥……对对,大丫鬟,是大丫鬟对吧。”

“哈哈……”沈小桥哈哈直笑。

香草也略微含蓄地跟着笑了两声,道:“是大丫鬟没错,但大丫鬟也还是丫鬟,越不过主子去。婶子,你要是想给妮子找活儿干,还是去问问陆举人吧,这事儿就他能做主。”

第378章 跟你说个事儿

妇人自然不敢去找陆亦瑾,听说香草做不了主,也不好继续说这事儿,正好她带来的衣服都洗完了,便打了个招呼,走了。

三言两语将事儿丢给陆亦瑾,香草心情很是愉快。

见沈小桥洗完衣服也不走,硬要留在这儿陪她说话,想到自己身上带了些零嘴,便洗了洗手,从怀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塞给沈小桥。

笑嘻嘻道:“你不走也别闲着,嗑把瓜子。”

沈小桥才不会和她客气,接过瓜子就‘咔嚓咔嚓’磕了起来。

她稀罕地瞅了一眼香草放在石板上的衣服,边嗑瓜子边道:“我倒是想帮你洗衣服呢,可惜我粗手粗脚的,实在不敢碰这些好料子,万一一个不小心给刮坏了,我可赔不起。”

其实陆亦瑾的衣服还好,就是苏晨醒的衣服实在太打眼了。

他那一堆华光四溅的衣服,堆在石板上,维和感实在太过强烈,别说是沈小桥,换做村里任何一个人,都是不敢碰的。

香草倒是无所谓,苏晨醒虽说爱训人了一些,为人却是很大方的。

他带来的衣服多不胜数,压根不会在意一件半件。

虽说对陆家的下人各种看不上,可真要洗坏了他的衣服,倒也不会太过苛责。

香草笑了笑,“这才多少一点儿,用不着你帮忙,对了,你今天咋有空帮姑母洗衣服,怎么不跟姑父去山里?”

听到这话,嗑瓜子磕得正欢的沈小桥,动作一顿,像是机器卡了壳一般。

香草许久没听到她的声音,好奇地抬头看了过去,只见一向生龙活虎地沈小桥,整个人突然变得蔫巴巴的。

“这是咋了?姑母又不让你进山了?”

田柳枝不喜欢沈小桥像个假小子一样往山里闯,偏偏沈小桥又很爱进山打猎,香草心里清楚,便猜测着问道。

然,沈小桥却郁闷地摇了摇头。

“不是,我娘现在巴不得我进山呢!是我不想去。”

进山多好啊,进山就会和乔青山一块,她娘可乐意着呢。

只是她不乐意了而已。

让她在乔青山面前好好表现,她心里觉得别扭极了,她是啥样的人,乔青山早就看得清清楚楚,现在表现好有啥用?

说不准,还会让人家觉得她扭捏作态呢!

其实沈小桥又不傻,她当然知道乔青山是个好的,就像她娘说的,过了这村没这店,可她天生就是这副假小子的性子,要她刻意迎合别人,实在太为难她了。

听到沈小桥亲口说不想进山,香草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像看陌生人似的看着沈小桥,还不忘伸手往沈小桥脸上掐了一把。

装腔作势地轻喝道:“说,你是谁?快把我的小桥姐还给我。”

沈小桥被她逗得哈哈直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一鼓作气地将手伸进香草怀里,从她的怀兜里捞出一把瓜子。

磕了几粒,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安静了下来,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香草,我跟你说个事儿呗……不过,你不许告诉别人,谁也不能说,就是陆举人也不行。”

听到这话,香草顿时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急忙问道:“和他有关?”

沈小桥微微一怔,“那倒没有,就是让你别告诉别人。”

“……”香草黑线。

和他没关我干嘛要告诉他,我是有多八卦?还是陆亦瑾又多闲?

第379章 让人眼红的身材

为什么会特意提起陆亦瑾,沈小桥自己也弄不太清楚。

硬要找个理由的话,或许是因为直觉,直觉隐隐告诉她,面对陆亦瑾时的香草不太可信,说不准啥时候就把她的事儿给泄露了。

不过,沈小桥并不太担心,毕竟陆亦瑾又不是村里多嘴多舌的妇人,万一被他听去,他必定也不会到处乱说。

这样想着,沈小桥放心下来。

转过头去,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见先前蹲在河边石板上洗衣的人都走干净了,踌躇了片刻,总算就事情说出了口。

她所说的,无非就是她娘田柳枝有心招乔青山做女婿的事儿。

沈小桥心里藏不住事儿,可这事儿又不好和别人说起,她也就能和香草说说,正好今天身边没有旁人,她也就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

末了还颇为不甘地控诉了她娘一句。

“你说我娘是不是很离谱?哪有人让自己闺女,在小伙儿面前好好表现的!”

说是大大方方,实则说起这事儿时,她还是有些不自在的,脸上也漫上了些许羞恼之色。

平心而论,沈小桥生的浓眉大眼,模样并不难看,也就是肤色黑了些,个子比寻常姑娘家高出了不少。

村里的人从小到大都吃得不好,个子自然高不到哪里去,大多数小伙儿大多和沈小桥差不多高,自然就觉得她不像个姑娘。

加上她力气大是出了名的,也就更不好惹了。

实则在香草看来,个子不算太高,胳膊和小腹上还有些小肌肉,沈小桥这样的身材,简直就是完美,要是放在前世,她这样的身材,不知道会让多少女孩眼红。

不说别人,香草就眼红的很。

奈何,大塘村的人欣赏不来,也许正因为这样,田柳枝才会为闺女的婚事心焦不已,甚至不惜让自己的闺女好好表现。

此刻沈小桥脸上红晕未褪,神情似羞似恼。

她极力佯装轻松,却是不知此刻的她,隐约多出了几分女儿姿态。

香草见她如此,不禁暗自偷笑。

小桥姐再怎么像个假小子,终归还是个女儿家,像这样满怀少女心事的小桥姐,还真是难得一见。

“香草你咋不说话?你说说看,我娘是不是很离谱?她那样一说,我哪里好意思再跟着我爹进山,哼~”

沈小桥的声音,让香草回过神来。

她非但没有和沈小桥一起控诉田柳枝,还笑着感叹道:“你还别说,姑母的眼光还真不错。”

沈小桥:“……”

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沈小桥心中不爽,立即伸出两只魔爪,报复似的掐住了香草的两边脸蛋。

“唔~小桥姐,你松手……”

“不松,哼~谁让你也觉得我该在乔青山面前好好表现的?”

香草双手都沾上了皂荚粉,担心把沈小桥的衣服弄脏,难免投鼠忌器,一时间无法挣脱沈小桥的双手,只得无奈地大呼冤枉。

“冤枉啊,小桥姐,你不用表现就已经很好了,真的。”

香草言之凿凿地语气,让沈小桥哄然笑开。

她好心情地松开香草,顺便又从香草怀里顺出一把瓜子,笑嘻嘻地说道:“算你嘴甜,这次就放过你了。”

第380章 听你的

蹂躏了香草一遍,沈小桥心满意足地磕起了瓜子,嘴里还没个正经地调侃香草。

“诶~你这是带了多少瓜子在身上?陆举人待你可真是好呢!”

饱受摧残的香草,板着被她掐得微红的小脸蛋,幽怨地翻了一个白眼。

“我一整天的零嘴都被你吃了,你还好意思说。”

沈小桥敛着脸嘿嘿一笑,顾左右而言他道:“嘿嘿~你脸上的肉多,掐起来好舒服。”

“……”香草黑线。

不想理会恶趣味满满的沈小桥,香草埋头使劲搓洗衣物。

然,沈小桥却不肯这么快放过她。

“你说我该咋办?不去吧,不陪着我爹上山,我不太放心,去吧,遇到乔青山又怪不自在的。”

香草白了她一眼,“有啥不自在的,你不想听姑母的,就和从前一样呗,你随青山大哥上山都多少回了,你是啥样的人,他难道还不清楚?”

香草看得出来,沈小桥对田柳枝的心思并不怎么反感,只是不愿在乔青山面前扭捏作态而已。

仔细想想,若是让两人多多接触,说不定还真能成就一桩姻缘。

毕竟,以乔青山那天的态度来看,他还是很欣赏沈小桥的。

虽说看不出他对沈小桥有别的心思,可若说全无特别之处,那也未必。

乔青山向来习惯别人问他就答,别人不问他就闭嘴,那天他却愿意用言语宽慰沈小桥,这事儿要是往深了想,还真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好,我听你的。”

沈小桥话是这样说,其实香草的话,正中她下怀。

她也不愿意因为这点事儿,耽误进山打猎,她也就是有些纠结罢了,如今听见香草这样一说,她心中立即有了决定。

想到了什么,沈小桥跃跃欲试起来。

她兴奋地对香草说道:“香草,那位苏大夫的事儿,你知道不?他要让我爹和乔青山带他进山呢,说是要在深山里待几天,他给的报酬可不低,这次肯定能赚不少银子。”

香草挑眉。

她可是听说,苏晨醒只请了乔青山引路。

乔青山这是……

“那挺好的啊,不过你们进山可得注意安全。”香草笑着叮嘱道。

沈树和乔青山对山里很是熟悉,而苏晨醒身边的金戈铁马,都是练家子,安全问题,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至于乔青山拉上沈树,是对自己不太自信,还是有意照顾沈家,这就更不需要香草操心了。

她有种预感,或许田柳枝的期望,还真有可能成为现实。

仔细想想,乔青山和沈小桥还真挺般配的,起码就身高这一点,就十分合拍,站在一起就像那么回事儿。

不像她和陆亦瑾,一个身姿颀长,玉树临风,一个矮搓搓,手短脚短。

怎么看都配不成一对。

想到这里,香草忍不住心生郁气。

沈小桥不知道香草在嫌弃自己的身高,还在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就在她说得兴致勃勃之时,上游突然传来‘哗啦’一声水响。

“谁在那?”

沈小桥神色一惊,陡然站起身来,越过香草,扒开香草旁边的草丛。

她和香草说的可都是悄悄话,让村里人听去了还得了?

流言蜚语地威力,她可是半点儿也不想见识。

第381章 快说,快说

草丛后头,李小莲一脸不知所措地看向沈小桥,她蹲在一块孤零零的石板上,整个人显得十分无助。

“我……我不是有意偷听的。”

沈小桥表情凶悍,吓得李小莲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她也很无奈,为了避开村里人,她特地选了个平常没人要的地儿洗衣服。

谁曾想,衣服洗到一半,就听到沈小桥和香草说起了悄悄话,说得还是不能提前往外传的事儿。

李小莲本想悄悄走开,可当时洗衣服的人都走了,河边静悄悄的,她一起身肯定就会被发现。

未免造成误会,她只好连衣服都不再洗了,蹲在石板上静静等沈小桥和香草离开,只是没想到,蹲久了腿麻的她摔了一跤。

摔倒之时,还不小心将石板上放着的一件衣服绊进了河里……藏了老久,还是被沈小桥给发现了。

“你听了多少?”

沈小桥都快郁闷死了,这边这么大一长溜石板,怎么李小莲偏不来,非要跑去那边的小石板上洗衣服?

李小莲尴尬地瞅了沈小桥一眼,很是勉强地笑了下,“大概……全都听到了。”

见沈小桥脸色红白交错,难看得不是一星半点,她连忙又出声保证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往外说,一个字都不说。”

沈小桥和李小莲没有多少交集,自然不会相信她的话。

她没有回答,只是用令人心慌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李小莲。

香草一阵无语,她伸手拉了沈小桥一把,道:“别担心,我相信她不会说出去。”

李小莲听言,感激地看了香草一眼,犹豫了片刻,又对沈小桥很是耿直地说道:“香草也知道我的事儿,你要是信不过我,我把我的事儿也说给你听?”

香草‘噗哧’一笑。

这是要互相制衡吗?

说起来,她俩的事儿还真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沈小桥是她娘看中了乔青山这个女婿人选,而李小莲则是,她嫂子看上了田昌这个妹夫人选。

不得不说,这两人凑一起,还真是挺搞笑的。

沈小桥听到李小莲的话,顿时兴致大发,“啥事儿,你快说,快说。”

她那一脸八卦的模样,让香草简直不敢直视。

待李小莲很是不好意思地说完自己的事儿,沈小桥还托着下巴,发表了一下她的意见,“我表哥的确挺不错的,你嫂子眼光挺好,嘿嘿。”

香草无奈摇头,趁她们说话之时,赶紧将衣服洗好,没多耽误,便端着重了许多的木盆回了陆家。

她走的时候,李小莲已经挪了位置,和沈小桥凑在一起,说个没完。

另一边,李村长突然敲响田家大房的院门。

近日他们一家忙着开荒,家里只有需要静养的田丰年在,听到敲门声,田丰年连忙应了一声,才缓缓走出房门。

“是李村长啊,您老今儿怎么有空来我家里?”

招呼李村长在堂屋坐下,给他倒了碗粗茶,田丰年这才出声问其来意。

李村长也没绕弯子,喝了口茶,就道:“我来是为了户籍之事,镇上收到官文,命各村交上新迁进村的村民名册,统一为所有人办理户籍……”

第382章 户籍

因为难免涌入,安县地界上混乱了许久,难民虽得到了安置,县衙却一直腾不出手来为安置户办理新户籍。

如今一切成埃落定,总算开始正式为安置户们办理新户籍了。

新户籍一旦到手,这些逃难而来的人,才算是真的落地生根。

而田家大房也就成为了真正的大塘村人士。

祖祖辈辈生活的牛栏村,心中虽然挂牵,如今却是回不去也不敢回去了。

田丰年心中不无感叹,好在他向来豁达,倒是没觉得有多遗憾。

不管大塘村也好,牛栏村也罢,只要和家人在一起,在哪里生活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办理户籍一事,李村长不是应该召集所有人一同告知么?为何特地来他家一趟?

李村长似乎看出了田丰年的疑惑。

“我特地来找你,是想问问那吴盼小子的户籍,是在何处?”

田丰年微微一愣。

他和吴盼也有安置的村落,只是因为在村里活不下去,这才跑到了安县,一个乞讨,一个找活儿干。

田丰年因为找到了家人,户籍自然可以和家人一起落在大塘村。

吴盼就不行了,他若落户,还得回到原来安置的那个村子。

吴盼年岁尚轻,让他独自回那个陌生的村子落户,田丰年自然放心不下,他有意让吴盼留在大塘村,只是心里也清楚,这事儿怕是不好办。

斟酌了片刻,田丰年试探着问道:“吴盼年纪小,又没个亲人长辈在身边,我的意思,是想将他留在大塘村,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行?”

顿了顿,他又道:“要不,让他和我家香草早日成亲?吴盼与香草早有婚约,两个孩子年纪是小了些,但像他们这么大成亲的也不少。”

李村长听言,神色微变。

那陆举人莫非是神人,竟连田丰年有什么打算都猜到了。

他连忙摇了摇头,按方圆的叮嘱回道:“倒也不是不行,就是这样一来,吴盼小子就得入赘你田家……”

“啊?那不成,不成。”

不等李村长把话说完,田丰年立即摇头摆手了。

他可不想把吴盼变成他家的上门女婿。

虽说吴盼不是家中独子,可他与家人失散,他爹和弟弟如今是生是死还不清楚,假若不幸,只剩他一个,再让他入赘田家,岂不是生生让吴家绝了后!

这是报恩,还是还仇呢?

田丰年坚决打消了让吴盼和香草早日成婚的念头,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李村长悠悠长叹一声。

“哎~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默了默,他犹犹豫豫地说道:“要不这样吧,他的户籍就落在咱们村,我找找人,这事儿也不算多难。”

田丰年大喜过望,激动得站起身来,拱手鞠躬道谢。

“那可真是多谢村长了,我先代那孩子给村长道谢。”

村长托起他的手,捻了捻花白的胡子,又道:“你不必如此,不过……既然他在咱们村落户了,盖个房子总要的,既然都是安置户,给他腾点儿地儿倒是容易,只是这房子,怕是还得你操点心。”

许是担心田丰年听不进去,又补充道:“他一个大小伙子老是住在你家里,说出去也不大好听不是?”

第383章 商量个事儿

在田丰年看来,李村长的话不无道理。

吴盼于田家大房而言,有着活命之恩,这是毋庸置疑的。

只要吴盼不介意,田家大房就算养他一世,也心甘情愿。

吴盼到底不是个姑娘,而是个迟早要自立门户的小伙儿,田家大房收留他一时不成问题,可若他一直留在这里,难免会受人指指点点。

别说如今他和香草还未成亲,就算两人成亲了,也必须有个自己的家。

姑娘家嫁了人,更加没有带着夫婿住在娘家的道理。

就算田家人不介意,田丰年也要顾及吴盼的感受,毕竟‘吃软饭’这个说法可不怎么好听。

这阵子在家休养,田丰年闲来无事,就躺在床上想这事儿,如今听了村长的话,心里更是有了打算。

千恩万谢地将李村长送出门,田丰年稍微整了整自己的着装,便锁上院门出去了。

他目的明确,路遇村民也不像平日一样停驻闲聊,迈着不急不缓地步子,径直往陆家的方向走去。

来到陆家院门外,他站在门外朝院子里望了望,一眼就望见了正在院里晾衣服的香草。

往院子里扫了一眼,见没有旁人,他便出声唤了香草一句。

“闺女~来爹这儿。”

香草听到她爹的声音,转头看向门口,看清他爹的模样,立即眉开眼笑起来。

“爹,你咋来了?”

说着就将手里的衣服,往晾衣杆上囫囵一甩,似倦鸟归巢一般,脚步飞快地跑到门边,扶起她爹的胳膊。

见到闺女灵动的小模样,田丰年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摸了摸香草的脑袋瓜儿,乐呵呵地回道:“来找你商量个事儿。”

“啥事儿啊?诶~先不说这个,走了一路,爹累了吧,我扶您去院里坐下说。”

香草一边说话,一边将田丰年往院子里扶。

田丰年却是不愿动步,犹豫着说道:“这不好吧,咱们还是在外头说,爹如今的身子比从前好多了,不累。”

“有啥不好的?爹您就放心吧,陆举人不在意这个,您不信的话,我把他叫出来问问?”

听到这话,田丰年连忙顺着闺女的力道迈步,边走还边摆手道:“不用,不用,这点事儿哪能劳动举人老爷大驾。”

香草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将田丰年扶到树下石凳上坐好后,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转身跑进了屋里。

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木托盘。

木托盘上豁然摆着两碟小点心,一碟瓜子干果,还有一个漂亮的小茶缸。

这个小茶缸,与陆亦瑾用来喝果汁的白瓷小茶缸,形状相似。

只是这个并非是精贵的白瓷,而是个寻常陶罐。

倒不是不愿给她爹用好东西,只是白瓷价钱高得吓人,她也就给陆亦瑾买了一个,自然不能拿来给她爹用。

再说了,就算她真给她爹用上好的白瓷,怕是她爹也不敢碰那精贵漂亮的玩意儿。

当然,茶缸虽然只是便宜的陶制品,里面的果汁却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于她爹的身体有益。

“家里的事儿,您自己做主不就行了?还找闺女商量个啥?”

将木托盘上的东西一样样摆在石桌上,又将小茶缸递到她爹手中,香草这才开口问道。

第384章 主家赏的

瞧着桌上又是点心瓜子,又是果汁的,田丰年心里很是不安,捧着小茶缸迟迟不敢往嘴边送,就连闺女的问话他也没听进去。

“闺女,你咋拿这么些吃的出来?赶紧送回去,爹用不找吃这些。”

他知道闺女如今的胆子比从前大了,却也没想到大成这样,竟然敢拿主家的东西招呼他,也不怕被主家怪罪。

他有些后悔跑来陆家了。

早知道如此,就该耐心等闺女回家的时候,再商量吴盼的事儿才对。

香草心里明白,她要不说清楚,她爹肯定不敢吃这些东西。

遂俏皮地开口解释道:“爹,您不用担心,这些都是刚才陆举人赏给我的,县里送下人过来,给带了不少糕点啥的,这些东西不经放,陆举人给了我好些包呢。太多了我也吃不完,正想晾完衣服,给家里送过去您就过来了,您尝尝看好不好吃。”

这话倒是不假,要不是县里来人,她也拿不出这两碟新鲜点心。

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儿,香草心中一甜。

她洗完衣服回陆家,还没得及晾晒,就被陆亦瑾叫过去了,说是陆宴的管家带来了许多糕点,让她随意挑选一些爱吃的,不拘着多少,想要可以都拿去……

听说是主家赏的,田丰年总算安心多了,忍不住感叹道:“你娘没说错,你这丫头真是来享福的,咱们家的丫头就是命好,碰到的主家也是一等一的好。”

咬了一口闺女递过来的点心,又抿了一口酸甜适中的果汁,想到闺女平日里都能吃上这么好的东西,他简直对陆亦瑾感激不尽。

“闺女,主家厚待你,你可得乖一些,多干点活儿,可不能偷懒。”

见香草乖巧无比的应下,他总算想起了自己的来意。

将李村长愿意为吴盼办户籍的事儿说了一遍,他对香草香草说道:“村长给划了块建房子的地,依爹的意思,是咱家出银子,给吴盼修个房子。家里的银子是你卖人参得的,这事儿还得问你,就看你愿不愿意。”

田丰年倒是觉得这样挺好。

吴盼肯定是没钱盖房子的,他手上倒是还有不少,都是香草卖参得来的,香草交给了秦氏,秦氏转手就又交给了他,用来给吴盼盖房子绰绰有余。

用闺女的银子治病,他心里还有些愧疚,反倒是用闺女的银子给吴盼盖房子,他认为极好。

毕竟,闺女以后是要嫁给吴盼的,说到底银子还是用在了闺女自己身上。

香草没有想这么多。

给吴盼盖房子,也是一种报恩方式,她自然没意见。

她神情嗔怪地看向她爹:“爹,这事儿您做主就是了,哪里用得着特地跟我说。”

“这不是银子都是你挣来的嘛。”田丰年憨厚地回道。

听到这话,香草嘴巴撅起老高,满脸不赞同地顶嘴道:“爹您这话我可不爱听,闺女还是您生的呢,咋还能分那么清楚?”

闺女这么孝顺,田丰年自然神清气爽。

老怀安慰地笑了笑,他神情慈爱地哄着香草说道:“好,好,闺女说得对,咱们一家子不用分那么清楚,那这事儿,爹就自己做主了。”

“这样才对嘛。”香草眨了眨眼睛,眉眼一弯,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第385章 众口难调

说完给吴盼盖房子的事儿,田丰年又说起了吴盼往后的生计。

如今吴盼暂住他家,也没闲着,每天都和大伙儿一起出门开荒。

荒地里碎石树根数不胜数,想要彻底将这些东西清理干净,还需要下些功夫。

但吴盼也不能总帮着田家大房干活儿,他得有自己的营生,才能独立起来,不被别人说闲话。

至于要做什么营生,田丰年一时也没有主意。

香草倒是认为直接给吴盼一笔银子,让他自个儿去折腾最好,可不用想也知道,他爹并不赞同这种做法。

“爹,您别光顾着说话,吃点心。”

见田丰年许久没喝果汁,香草眨巴着眼睛,不解地问道:“您咋不喝果汁,不好喝吗?”

空间出产的果汁可是很受欢迎的,就连苏晨醒也没能扛过诱惑,近几日还故作冷漠地找她讨要来着。

“好喝着呢,就是你爹我一个大老粗,不爱喝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喝了又不解渴,还不如喝茶呢。”

在自己闺女面前,田丰年不乐意说假话。

他没有陆亦瑾那般灵敏的味觉,也不像苏晨醒那般吃得精细。

粗糙惯了,东西味道如何,在他看来都是其次,喝进嘴里的东西,除了药汤,对他来说也就只有解渴这一个作用。

果汁不太解渴,自然不被他待见。

他乐呵呵地说道:“这玩意儿小娃娃肯定爱喝,你爹我可就喝不来了。”

说着他便一口将陶罐里的果汁给闷了。

他那阵势,如牛饮水一般,香草哪里还不知道,他是因为不想浪费才喝掉的?

没想到出自空间的果汁,还有不受待见的时候,香草一时有些怔愣。

转念一想,其实这也正常,众口难调,果汁再好,也不可能符合每个人的口味。

对她爹这个朴实的乡下汉子来说,一杯酸甜可口的果汁,的确还不如一杯粗制茶水解渴。

说起来,茶叶的确也有其独特之处,起码就解渴解腻这一点来说,还真没什么能比得上。

要知道,茶可是和饭摆在一起来说的,它们是同样重要的东西。

想到多日来只喝果汁的陆亦瑾,香草突然皱起了眉头。

她记得陆亦瑾从前也很爱喝茶来着,闲来无事时,就会找个幽静的地方,烹上一壶茶,独自一人慢慢品味,自得其乐,安然悠哉。

香草心想,应该在空间里种些茶树才是,总不能让陆亦瑾整整喝上两年果汁吧?

“想啥呢?”

田丰年出声换闺女回神。

“没想啥,爹,我去给您泡杯茶解腻。”香草连忙起身说道。

田丰年正想出声阻止,就见陆亦瑾缓步走了过来。

“陆举人。”他愣了愣,连忙站起身,想要拱手鞠躬,却被突然快步走过来的陆亦瑾,扶住了。

“田伯不用如此客气。”

陆亦瑾自然不会受田丰年的礼,扶稳了田丰年,他便微笑着向身后的人挥了挥手。

田丰年和香草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茶水的丫鬟。

“小香。”

香草笑着和那丫鬟打了声招呼,便伸手接过茶盏。

这个和香草名字相差无几的丫鬟,正是今天送到大塘村的下人之一,也是当初在安县一直跟在香草身边,让想要独自出门的香草无比头疼的那个丫鬟。

第386章 求助

见香草主动打招呼,有些晃神的小香,有些勉强地冲香草笑了笑,便拿着空茶托退下了。

许是初来乍到,又与香草不太熟的缘故,小香的态度并不算热情。

香草也不甚在意,见她爹与坐在对面的陆亦瑾攀谈起来,一时顾不上理会她,便想起衣裳还没晾完,便走到院子另一边晾衣服去了。

晾完衣服,见她爹和陆亦瑾依然聊得不亦乐乎,她想到了什么,抿嘴笑了笑,便端着木盆去了后院。

后院里,此时一团乱。

新搬进来的学子,正在打理行李,收拾床铺。

收拾行囊的,打水的,找抹布的,一个个像无头苍蝇似的乱窜。

其中以娇生惯养的小胖子赵来宝最为显眼,他明明啥也没干成,却忙得满头大汗,让香草无语至极。

晃眼见到香草端着木盆走进来,赵来宝似见到了救星一般,冲了过来。

香草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你这是咋啦?”

“我咋了?还不都是你害的。”

赵来宝气势汹汹跑了过来,到了香草跟前却泄气了,十分委屈地垂着脑袋,央求起香草来。

“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真的不会打扫,不会收拾床铺。”

香草盯着他看了片刻,最终只得扯了扯嘴角,将木盆安置到一边,才道:“我不能帮你,但我可以教你怎么做。”

赵来宝当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正要发作,就想起他爹对他的严厉警告,只好乖乖地点头应下。

接下来,他便屁颠屁颠地跟着香草,香草让他干啥就干啥。

可等他按香草的要求准备好了水和抹布,难题出现了。

陆亦瑾收下的学子,不多不少,一共十二个。

学子们的房间,香草之前进去看过一眼。

里头是按陆亦瑾的要求布置的,一间大睡房就能睡下所有人,还不显拥挤。

未免冬日学子受冻,房间里没有木床,靠墙砌了两溜大通炕,有点像民工睡的大通铺,却比大通铺条件要好上许多。

每个人的铺位,都用一排略高的柜子隔开。

这些柜子,既能当作格挡,让学子们有自己的私密空间,又能用来放些物件,着实很是方便实用。

此刻,学子们都在屋子里,十来个少年郎,各自在自己的铺位上忙碌着。

香草一个姑娘家哪好意思走进去。

赵来宝‘吭哧吭哧’地提着水进屋,却没见香草跟进来,立即折出门外,这才看到香草站在院子里,半天不肯动弹。

“你干啥呢?进来啊,你不进来咋教我干活儿?”

香草嘴角抽搐。

她倒是不介意进去,关键是,她不敢进去。

陆亦瑾可是事先叮嘱过,让她离这些学子远些,还特地嘱咐她千万不能靠近学子的房间。

刚才赵来宝可怜兮兮的求助,她一时没在意,便答应了,这下才反应过来,学子们的房间她进不得,就算只为了自己的名声,她也不敢进学子的房间。

赵来宝没想到这一点,一个劲的催促香草,就在香草为难之际,张邵楠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看了香草一眼,他对赵来宝说道:“香草进来咱们的房间不合适,你有什么不会的,我教你。”

听到这话,香草一喜,连忙谢过张邵楠,一溜烟转身跑没影了。

第387章来的下人

此次陆宴派来的管事,送来了四个下人。

除了丫鬟小香,其余三个是一家子。

夫妇俩一个是仆妇,一个是有武力傍身的护院,还有一个则是他俩的闺女。

与小香一样,也是个丫鬟。

四人都是安县陆宅里的老人,被陆宴送来大塘村,自然不敢怠慢。

放下行李便着手干活儿了,也不提需要休息什么的,态度很是积极。

江厨娘和方圆的压力骤然减轻,就连香草也比从前更加清闲了,从赵来宝那里溜走后,她在陆家转了又转,愣是没找到丁点儿可干的活儿。

香草去前院瞄了一眼,田丰年和陆亦瑾还在闲聊。

虽说不知南辕北辙的两人,哪来的那么话好说,见到田丰年笑容满面,心情极佳,香草也就没有前去打扰,转身来到了厨房。

厨房里,江厨娘带着新来的仆妇和丫鬟准备午饭,四个人一边忙活儿一边说笑闲聊,气氛倒也融洽。

见香草走进来,江厨娘笑着打了声招呼,便道:“香草,这里没你啥事儿,你去公子跟前伺候吧。”

她这话一出口,新来的那对母女神色微变,看向香草眼神比方才郑重了许多。

倒是早就见过香草的小香,神情没有太多变化,仿佛香草有这样的待遇,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香草冲江厨娘甜甜一笑。

“公子在外头说话呢,用不上我,我闲着也是无聊,正好来厨房凑凑热闹。”

话是这样说,香草却也没闲着,眼珠子滴溜一转,就凑到了江厨娘旁边,帮她摘起菜来。

香草的到来,让厨房里的人安静了片刻。

许是见她一脸笑意,看起来极好相处,大伙儿很快就没了顾忌,又开始闲聊起来。

香草笑眯眯地听着,听到感兴趣的话题,偶尔也会插上几句,很快就与刚来的那对母女混熟了。

得知仆妇的相公,也就是新来的那名护院,名叫卢正,香草便亲切的称呼她为卢婶。

卢婶很爱说话,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倒也不会让人觉得呱噪。

她和江厨娘一见如故,看起来相处的不错。

她的闺女灵芝,许是因为年纪和香草差不多大的缘故,时不时就找香草攀谈几句,态度很是亲昵,反倒是与香草见过面的小香,一直沉默不语,只顾忙自己的。

香草心中不禁有些纳闷。

印象中,小香不是这种沉默寡言的性子才对。

见灵芝端着摘好的菜走出厨房,香草立即跟了出去,帮着灵芝从井里打了水,便蹲在她对面,一边帮忙洗菜,一边小声地询问起小香的事儿。

“小香看起来心情很不好似的,她是不是不愿来这边啊?”

灵芝闻言,回头往厨房方向看了一眼。

修得细细长长的眉毛轻轻一皱。

“应该不会啊,又没人勉强她过来。”

见香草不太理解,她又解释道:“三公子说了,过来伺候十公子的人,必须是自愿的,我们一家子就是觉得在乡下也挺好,这才主动提出过来这边伺候。”

香草了然地点了点头。

想来是陆宴担心勉强过来的人,伺候陆亦瑾时不上心,故而有这样的要求。

第388章 干粮

“大概是不习惯吧,来这儿的路上,她就一直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想到了什么,灵芝又往厨房方向看了一眼,继而凑到香草耳边。

轻声说道:“我跟你说,小香心思特别深,从前在安县,没几个人敢和她来往,指不定她心里正憋着什么鬼主意呢,说不准她是冲十公子来的。”

灵芝的语气之中明显带着几分鄙夷。

显然不待见小香多时了。

“……”香草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乍一听还以为自己拿错了宅斗的剧本。

微微一怔过后,她看着灵芝稚气未脱的面容,心中失笑不已。

没有在背后说人是非的习惯,香草笑了笑,便不在说起此事。

至于小香是不是冲陆亦瑾来的,她压根不会去在意。

她可是早早打听过了,陆亦瑾身边从来不留贴身丫鬟,算起来,她还是头一个,小香和灵芝都只是过来干活儿的,就算有什么心思,多半也是空想。

退一万步说,若陆亦瑾真的连这点诱惑都受不住,那他也就不值得香草以真心相待了。

当然,香草对陆亦瑾还是很有信心的。

香草和灵芝说话时,苏晨醒身边的金戈,找了过来。

“香草,这两天,厨房的人能腾出空么?”

现在干活儿的人多了,厨房自然忙不到哪儿去,香草略微一想,便点了点头,“能啊,你有啥事?”

“过两天我家主子要进山,还得让厨房的人准备些干粮。”金戈回道。

苏晨醒习惯啥事儿都吩咐香草,金戈倒是没有这样的习惯,只是这些事儿香草都可以安排,他正好遇见了香草,就把这事儿给说出来了。

“行,要几人份的?你们要在山里待多久?”香草仔细地问道。

金戈想了想,“进山的有六人,短则三四天,长则十天八天也说不定,你看着办吧,也不需要太多,山里有野物果腹,干粮只是备着应急。”

“那行,我就看着准备。”

应下此事,香草又想起苏晨醒那矜贵样儿,他那样的,进山真的没问题吗?

说完了正事,金戈正想转身走人,就听香草问道:“真的要进山啊……苏大夫吃得消吗?”

金戈脚步一顿,看清小丫头对自家主子没有丝毫信心的模样,心下觉得好笑不已。

傲然道:“我家主子自小进山采药,有何吃不消的?更何况在战场……”

说到此处,金戈意识到不宜说太多,遂将话锋一转,只道:“主子的武力不低,你不用担心。”

香草耳朵灵得很,她却信自己听到了‘战场’二字。

心中不禁疑惑,难不成苏晨醒还上过战场?

要说金戈铁马是上过战场的人,她肯定是信的,毕竟他俩身上,的确有股子杀伐之气。

可苏晨醒那么讲究一人,实在和战场太格格不入了。

不过,香草对苏晨醒的经历并不怎么好奇,见金戈一脸笃定,她也就不担心的苏晨醒的安全了。

她知道,苏晨醒进山是为了什么,只是对于这事儿,她如今也没有应对的办法,只能让他先进山慢慢找。

村后的深山地域广阔,或许苏晨醒真能找到上好的人参也不一定。

第389章 下蛋了

两天后,苏晨醒果真换下他华丽的衣袍,穿上一身方便行事的短打,带着金戈铁马,跟随乔青山等人进山。

头回进山,他并未在山中待多久,如金戈所言三五天便回来了。

时间如此之短,收获自然不大。

不过,苏晨醒似乎早就做好了好持久战的准备,回村休整一日后,再度带着人进山。

自从以后的三个多月,他时常进出深山,在深山之中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这次进山的时间,比往常还要长上许多。

一个多月的时间,一晃而过,还未见到他回村的身影。

这三个多月之中,头一个月,田家便将几亩荒地收拾了出来,按照养鱼开荒的法子,将荒地挖成浅池,洒上生石灰,填上河泥,搁置了几日,终于开始灌水放鱼苗。

为了买到好的鱼苗,田盛被香草怂恿,兄妹俩特地跑了一趟安县。

田盛顺利买到了鱼苗不提,香草还趁机收罗了不少好吃的鱼类鱼苗,一部分放进了空间的白湖里,一部分当着陆亦瑾的面,放进了他的水塘里面。

想必用不了多久,陆亦瑾的餐桌上,就会多出几种极为美味的鱼。

去了县城,香草自然没忘记为吴盼寻找亲人之事。

四处打听之下,她找到了几队经常去往北方城镇的商队,允下重诺,雇商队在北方四处散播寻人的消息。

田家大房开完荒后,便着手开始为吴盼建房子,准备好建房要用的一应木材,砖瓦,又从村里请了不少劳动力,选了个黄道吉日,便开始开工动土。

如今吴盼的房子早已落成,而吴盼也在房子落成之后,搬出了田家大房。

搬出田家大房之前,田丰年曾与他促膝长谈,谈起往后生计,吴盼考虑了许久,终于还是将他的想法诉之于口。

田丰年对他很是支持,听说他想做跑商,便给了他三十两银子,让他摸索着慢慢来。

吴盼年纪不大,头脑倒是灵活,在无人教授经验的情况下,他还真就摩挲出了一些门道,时常背着货物四处售卖,避过了交税,倒是挣了一些银子。

短短时间,便独立了起来。

至于他和陆亦瑾私下的一次短暂的谈话,他没有向任何人透露。

陆亦瑾提出的交易,他也没有应下,只说要再考虑一阵,便轻轻带过。

陆亦瑾倒是很有耐心,没有任何催逼的意思,只让他好好考虑,考虑好随时找他说上一声便可。

这天,香草在空间里喂鸡的时候,晃眼看到鸡窝多了好几个白乎乎的东西。

走近一看,她惊喜地叫出声来。

空间的鸡开始下蛋了。

她早就发现空间里的鸡长得比外头要快上一些,这样的结果她倒是预想到了,可真正发生时,她还是兴奋不已。

这可是她一手养出来的鸡。

将鸡蛋捡起来,香草兴奋地冲到小宝面前,手舞足蹈地嚷嚷道:“小宝,小宝,鸡下蛋了,陆亦瑾又多了一样菜吃。”

小宝见她如此高兴,倒是没有给她泼冷水,反倒是提醒她道:“你先去看看那些茶树,再高兴不迟。”

第390章 不苟言笑的先生

“小宝,你催熟了茶树?”

香草看着眼前绿油油的茶树,高兴地一蹦三尺高,好在她刚才将装鸡蛋的篮子放在了地上,要不然,她这一蹦肯定要把鸡蛋了蹦毁了。

不怪她这么激动,实在是劳动小宝大驾,实在不容易。

她已经知道,小宝只要吸收了埋入地下的白胖子,才会暂时拥有催熟的功能。

因为催熟别的植物,就会让小宝失去一些供他成长的营养,故而他十分不乐意再催熟植物。

先前香草本打算从外头移植一些长成的茶树进来,没曾想,小宝却说那样作用太慢,还不如种下幼苗有用。

香草无奈,只得乖乖种上茶树幼苗,不过这样一来,要让陆亦瑾喝上空间里的茶,就且得再等等了。

让香草没想到的是,小宝竟然主动为她催熟茶树,实在让她惊喜非常。

要知道,如今陆亦瑾喝果汁时的神情是愈发幽怨了,香草真怕他哪天突然来一句‘再也不喝果汁了’。

看着香草惊喜非常的模样,小宝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看在前几天你努力抓虫的份上,我就帮你催熟了茶树,以后继续努力啊。”

“遵命。”

香草眉开眼笑,只觉得小宝打官腔的小模样,实在太可爱了。

其实抓虫对如今的香草来说,着实不难,许是上次被白胖子折腾得狠了,不知何时打破了桎梏,竟然让香草隐隐掌握了用意识抓虫的技巧。

如今,只要不是像上回那样大批大批的白胖子,香草完全能够轻松应对。

且,可以用意识抓虫之后,她也无需再找借口跑茅房了,免了许多麻烦。

只是,在旁人看来,香草又多了个改不过来的坏习惯。

——经常走神。

不管在干什么也好,哪怕是举着刀正在切菜,她也能突然走神,着实把陆家的几个下人吓得够呛。

有一阵子,江厨娘甚至勒令她不许靠近厨房,生怕她一不小心把自己的手给剁了。

香草乐呵呵地采了些茶叶放好,出了空间,将刚捡的鸡蛋放进陆亦瑾专用的食材柜子,又找到江厨娘,请她帮忙炒茶,这才偷溜到了陆亦瑾教书的课堂外头。

课堂里,陆亦瑾盘坐在坐垫上,正在讲解一篇内容深奥难懂的古文。

他神情严肃,颇有为人师表的风范,温和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课堂里的学子们听得清楚。

察觉到了窗外的动静,他抬头看了一眼,见露出一个头的香草,冲他调皮的眨眼,不由面色一柔,嘴角勾出一抹浅笑。

他的笑容来得快去得也快,似昙花一现,还是没能逃过学子们的双眼。

赵来宝嘴角一抽。

心道,肯定又是那香草过来偷看先生了,先生那般严谨之人,在课堂上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也只有香草过来偷看,他才会忍不住出现笑意。

有这种想法的明显不止赵来宝一人,学子们不敢出声,便用眼神与旁边的学友交流起来。

‘咳~’

陆亦瑾敛下眼帘,干咳了一声,学子们立即收起心思,挺直了腰板,正襟危坐。

第391章 弃县学的大龄学子

古文艰深晦涩,听在怎么也弄不懂其意的人耳中,简直如同魔音绕耳。

前世香草在学校念书之时,最怕的就是上此类课程,每次坐在此类课程的课堂中,她总觉得自己是个木头脑袋,除了死记硬背,她啥也做不到。

然,如今时常听陆亦瑾解析古文,她却丝毫生不出反感不耐的情绪,反倒是有种开窍的感觉。

从前只能死记硬背的那些古文,从陆亦瑾的口念出,似乎也变得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躲在窗外的香草,狡黠偷笑。

心道:肯定是因为他声音好听的缘故,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在愉悦的坏境中学习,往往事半功倍。

陆亦瑾每日都会教授学子们两个时辰,其余时间,学子们自学便可。

此刻离散学的时辰还早,香草待在窗外看了一会儿,目光在课堂最后边的两位大龄学子身上一扫而过,随后便悄声退开。

那两个年纪二十好几的学子,同样也是陆亦瑾的学生。

比起其余连童生都不是的学子,他们二人十分特别,竟双双都是秀才之身。

说起来,这二人本无需在此听课,他们多数时候,都是自学,有不解之处,才会请陆亦瑾指点。

但是,他俩经常出现在课堂之中,与年纪轻的学子们一同学习他们早就学过的东西。

据他们所说,听陆先生讲学,往往能够温故而知新,让他二人收益颇多。

香草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但她清楚,这两人都是从安县县学过来的。

弃官办县学,来到一个庄名不见经传的私塾,听起来十分荒唐,可偏偏这两人有此机会,还格外来之不易。

其中一人乃是县令之孙,成为秀才多年,一直未能再进一步。

陆亦瑾之所以收下他,还是为了兑现当日对老县令的承诺。

至于另外一位,则是看在陆宴的份上收下的。

此人乃是与陆宴交好的李师爷之子,两年前考中了秀才,在安县颇有些才名。

据说两人都是奔明年的科考而去,想要再进一步,挣得个举人之身。

这两人虽说年纪比陆亦瑾大上许多,出身也比其余学子更胜一筹,性子却比那些年纪轻的学子还要温和几分。

自从来到陆家,两人一直保持着谦逊有礼的形象,无半点骄矜之气。

在陆亦瑾面前,始终秉持着弟子之礼,对他异常恭敬之余,还有些小心翼翼讨好的意味。

就是对陆家的下人,他们也同样尊敬有加,尤其是对香草,态度好得让人惊讶。

初时香草也有些纳闷,后来仔细想想也就释然了。

想必还是因为陆亦瑾上回寻她之事,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

不过,陆亦瑾一个没有一官半职的举人,竟然能让进入县学的学子,毫不犹豫地放弃县学,还是让香草十分讶异。

要知道,县学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能够进入安县县学的学子,无一不是安县地界上顶尖的优才,就算是两人出身不错,若无真材实料,也同样无门得进。

且,县学之中,同样有举人为师。

这样一来,这二人放弃县学,就有些奇怪了。

第392章 比不过

陆亦瑾年纪轻轻便已是举人之身,其才华自是不用怀疑。

但他毕竟年轻,教授他人的经验,肯定不如那些老举人丰厚。

如此,他竟能吸引来两个安县拔尖的学子,就让香草有些困惑不解了。

她隐约清楚,陆记粮栈名头响亮,陆宴和陆亦瑾兄弟俩出身必然不凡。

然,陆记再不凡,也终究是个商贾之家。

香草看得出来,这两个学子的确一心仕途,他们对明年的科举十分重视,可见并非是想要讨好陆家兄弟,才来此地求学的。

难道,陆亦瑾的才学当真那般厉害?

以香草那浅显的古文造诣,自然无法深刻的理会到陆亦瑾的厉害之处。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足够让她对陆亦瑾,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因,她试过几回,知道书房中任何一本书,都难不倒陆亦瑾。

要知道,经过方圆多次收罗,陆亦瑾那硕大的书房中,里面的存书可不少。

想到那一屋子的书本,香草嘴角抽搐不已。

谁都知道科考难,然而,不曾真的见识过,还真无法直面这堪称登天的难度。

古代走科举之路的学子,其阅览量实在惊人。

她自问也读了十几年书,可她这个大学生,别说与陆亦瑾这个举人老爷相比,就是与赵来宝那个胖小子相较,也是比不过的。

不过,她再怎么说也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现代大学生,古文比不上学子们也没啥不好意思的。

想到陆亦瑾要求赵来宝明年也要考童生试,香草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快步穿过穿堂,见到小香背对着她,在前院里晾衣服,她狡黠一笑,顿时冒起了捉弄的心思。

轻手轻脚的凑了过去,抬手往小香肩上一拍。

“嘿!晾衣服呢。”

“啊……”

小香没察觉有人靠近,吓了大一跳,看清是香草来了,她才拍着胸口,睁大眼睛瞪人。

“你咋那么闲?那么闲也不知道帮我干活儿。”

小香的语气丝毫不见客气,可见这段日子和香草相处的不错。

事实上也是如此,除了初来前几日,她时常有些心不在焉外,往后的日子便逐渐恢复了正常,许是已经适应的缘故。

香草嘻嘻一笑,“这不是过来了吗?对了,灵芝呢?”

“把洗好的衣服撂给我就跑出去玩了。”小香随口说了一句,便弯腰从木盆里拿出一件衣服抖开。

“哦。”香草了然,帮着小香晾起衣服来。

陆亦瑾御下十分宽松,只要干完了份内的活儿,他并不拘着家里的下人。

灵芝和香草一样大,却是个真正的小姑娘。

许是拘在陆宅里久了,大塘村的一切对她来说十分新奇,加上村里有不少与她同龄的小姑娘,自然耐不住性子,时常跑出去玩耍片刻。

当然,她也有分寸,玩归玩,倒是不会在外头乱说话,也不会在外头逗留太久,很是省心。

香草一边晾衣服,一边随口说道:“村里也没啥好玩的……诶~我怎么觉得你老是在干活?都没瞧见你出过门。”

小香动作微微一顿。

第393章 回来了

话一出口,香草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小香好像真的没怎么出过门。

自从来到陆家,她便一直在家忙活,好像怎么也闲不住。

每次看到她,她要么就在擦桌子扫地,要么就在厨房帮忙做饭,做的都是一些不用出门的活计。

就是她俩此刻在晾的衣服,也都是灵芝去河边洗的。

与很喜欢出门的灵芝相比,小香简直就是个宅女,一天到晚都在陆家,有活儿就干,没活儿就自个儿找个清静的地儿,捧着个绣花绷子,一坐就是小半天。

香草道:“没事儿的时候你也可以出去走走嘛,咱们大塘村虽然没啥好玩的,山景还是不错的,村民也大多朴实,很好相处。”

小香默了默,突然将眉头一拧,很是不客气地回道:“是你们大塘村,我又不是这儿的人,干嘛要出去走。”

突然被凶了,香草微微一愣,颇为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见香草有些呆愣地看了过来,小香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冲了,连忙垂下脑袋,放缓了声调。

“我不是有意要凶你……年纪大了,不好出去乱走。”

听到这话,香草压下心中有些怪异的感受,笑着回道:“没事儿,你不愿出门就在家待着也挺好,我就是怕你闷,这才多嘴说了一句。”

她倒没有因为小香突然凶她而心生闷气,只是觉得小香的反应有些奇怪。

不过,听小香提到年纪,香草也就没有多想。

小香的年纪确实不小了,香草知道她已经满了十八岁,这等年纪的女子,在大塘村里,除了李小莲一个未嫁之外,其余人早就是孩子他娘了。

作为一个卖了身的丫鬟,小香自然无法与其他的姑娘一样嫁人,许是因为这个,她才会心里不舒服吧?

“我……”

小香张了张嘴,正要说点什么,就听见院门外有人叫香草的名字。

小香闭上嘴巴,和香草齐齐转头望了过去,就见到将近一个月没见的沈小桥飞奔进了院门。

在山里待了一整个月,沈小桥此时一身狼狈,看起来和野人没啥两样。

“小桥姐?你们回来了。”香草心中一喜,连忙迎了上去。

沈小桥却是半点没有要跟她叙旧的意思,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赶紧去苏大夫屋里,把他的药箱拿出来。”

香草心中‘咯噔’一响,连忙将手中的衣袍塞给小香,也不问怎么回事,就转身往屋里去了。

沈小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便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小香不认识沈小桥,却也知道,她是香草的表姐,是跟着苏大夫一起进山的人。

看到沈小桥一身狼狈,小香吓得脸色煞白,见香草去拿药箱了,连忙回声问道:“是不是出事了?”

见她一脸焦急,沈小桥还以为她是苏大夫的丫鬟,连忙喘了两口气,摆手回道:“苏大夫没事儿,你放心。”

不等小香再度发问,院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小香连忙看了过去,就见苏晨醒一马当先,冲进院门,他身后跟着个陌生汉子,陌生汉子背上还背着一个男人。

第394章 心生佩服

听到沈小桥让拿药箱,香草心中已然明白是有人受伤了。

连忙冲进苏晨醒屋里提起药箱,又在苏晨醒的榻上随手扯了一块干净的布单。

将布单往怀里囫囵一卷,就朝外头飞奔而去。

她跑出屋时,苏晨醒和背着受伤之人的沈树也到了堂屋。

顾不上细瞧,便将布单往堂屋地面上随便一铺,沈树和苏晨醒也不废话,就小心地扶着伤者躺在了地上。

直到将伤者放倒在地面,她才发现受伤的人原来是金戈。

此刻金戈腹部绑着一件染血的衣服,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似乎早已昏厥,而他面部肌肉微微抽搐,可见就算是昏倒了,所承受的痛苦也依旧不小。

“你待在这儿帮我。”

苏晨醒看了香草一眼,又转头看向吓得三魂不见七魄的小香,“你,去打盆水来,快!”

随着苏晨醒一声暴喝,小香惊得回过神来,顾不上回答,便冲向后院。

不用苏晨醒吩咐,香草便动作麻利地将药箱打开,放在了苏晨醒最顺手的地方。

还不忘将药箱里备着的剪刀拿出来,递到苏晨醒手上。

她看出金戈的伤在小腹处,苏晨醒要为他治伤,第一步自然是将绑在伤口处的衣服剪开。

别看苏晨醒平日不怎么待见香草,这一次却是发觉,她还是极为有用的。

有了香草在旁协助,苏晨醒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将金戈的伤处给处理好了。

将金戈送去房间休息,苏晨醒总算松了一口气,发现香草已经让人备好了沐浴用的热水,心中更是满意,竟然冲香草笑了笑,才走去浴房沐浴。

香草看到他的笑容,呆愣了许久,总算回过神来。

这次金戈受伤,不但让苏晨醒对香草的态度有所改观,也让香草见识到了苏晨醒超凡的医术。

心中佩服不已。

看到苏晨醒用针线为金戈缝合伤口,恍然间,她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现代,正在观摩一场精湛的外科手术。

虽然这里没有现代那些药物,相信苏晨醒自己配置的药粉也不是吃素的。

看到苏晨醒熟稔的动作,和他脸上从容轻松的神情,香草也相信,这台‘手术’肯定是成功了。

香草不得不承认,苏晨醒的确拥有骄傲的资本。

生活在这个医术极不发达的年头,能认识苏晨醒这样一个医者,无疑是件很有安全感的事。

陆亦瑾听说进山的人出了事,早就结束了授课,未免打扰苏晨醒,他便带着沈家父女去了一间空房,此刻应该在向沈家父女询问情况。

香草将收拾堂屋的活儿丢给卢婶和小香,便转身离开,想着去听听发生了什么事儿。

可没走几步,她就被小香一把拉住了胳膊。

“香草,我能不能跟你一块进去?我也想听听发生了什么事。”

小香平日里不像个好奇心重的,这会儿的表现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嗯。”

香草并未多想便点了点头。

发现小香脸色苍白,拉着她胳膊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只以为她是胆小,被金戈血淋淋的伤口给吓到了。

贴心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香草轻声宽慰道:“别害怕,有苏大夫在,金戈不会有事儿。”

第395章 没事就好

听见香草说金戈不会有事,小香只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便催促香草赶紧走。

香草虽然觉得小香很是反常,却也因为记挂着还没回来的乔青山和铁马,故而没有多想,带着小香径直走向陆亦瑾所在的屋子。

走到房门口,香草正要上前开门,就见小香猛地往前一冲。

连敲门都顾不上,便推门而入。

见到她突然闯入,正在与沈家父女说话的陆亦瑾,眉头微蹙。

薄唇一张,正要训斥几句,小香身后的香草映入眼帘,训斥之言在嘴边一转,就变成了让香草宽心的软和之语。

“别担心,乔青山和铁马没事儿。”

他清楚香草这会儿肯定很担心还未回来的人,是以,半点儿关子都没卖,迅速说出了香草最想听见的话。

果然,听到这话,香草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她拍了拍胸口,略显疲惫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

“呼~还好,还好,差点儿没把我吓死。”

说话之际,站在香草右前方的小香,突然身形一晃,眼看她就要摔倒,香草连忙伸手将她扶住。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小香没有回答香草,先前她的心神一直紧绷着,这会子突然松开,反倒让她感觉到一阵虚弱。

此刻,她只想一个人去安静的地方呆会儿,实在不愿多说些什么。

深吸了几口气,站稳了脚跟,小香轻声对香草说了一句,“我去打扫堂屋,就不在这打扰了。”便脚步虚浮地转身出门去了。

留下香草一头雾水。

主动说要来的是她,这会儿说要走的也是她,她到底是怎么了?

香草摇了摇头,将小香忘记关上的房门带上,走到沈小桥旁边坐下,这才开口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金戈为何会伤得那样重?

在山里发生的事儿,沈小桥刚才已经对陆亦瑾讲了一遍。

此刻香草问起,她又忍不住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我们在山里遇到了熊瞎子。”

就说了这么一句,沈小桥便呲牙咧嘴起来。

“嘶~”

香草嘶了一口凉气,安静了半响,嘴角微抽,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故作镇定道:“你们可真够倒霉的。”

“可不是么!要不是我们人多,这次肯定要倒大霉。”

想到当时的情形,沈小桥只觉得头皮发麻,想到金戈的伤势,又忙把话锋一转,“对了,金戈咋样了?”

虽然她心里有点谱,知道有苏晨醒在,金戈不会有事,可沈小桥还是有些不放心。

金戈的伤看起来怪吓人的,若是普通村民受了这样的伤,怕是根本兴不起治伤的念头。

一开始,她还以为金戈没救了,估计要死在山里,没想到苏晨醒竟一手将他的命保住了,这样出神入化的医术,实在令人乍舌。

“苏大夫说他没事儿,这会儿在房里睡着呢,说是要不了多久就能醒了。”

听到香草这样说,沈小桥总算放心了下来。

‘苏大夫说’这四个字,显然很是让她信服。

“没事就好。”

沈小桥点了点头,想到了什么,又将脸一板,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等他醒来,我肯定要揍他一顿。”

第396章 这姑娘没救了!

“为啥?”

沈小桥变脸的速度,让香草呆愣不已。

“还能为啥,那家伙胆子也太肥了,仗着练了功夫,没事儿竟然偷偷跑去招惹熊瞎子,那熊瞎子哪里是咱们敢惹的?要不是我们听到声音马上跑过去帮忙,可就要出大事了。”

想到金戈干得蠢事,沈小桥又气又怕。

先前怕金戈一命呜呼,她光顾着担心,还想不起来骂人,这会儿知道人没事儿了,自然火气打头。

说到这事儿,沈树也不禁面色发青。

“那头熊瞎子实在是太吓人了,连青山都说,从来没见过那么壮的熊瞎子,要不是金戈铁马功夫好,又有青山这个有经验的在,我们还真拿它没办法。”

听到这话,刚才还火冒三丈的沈小桥不干了。

她‘蹭’地一下站起,“爹,你咋就说他们,那头熊瞎子最后是我弄死的,你咋不说呢?”

陆亦瑾和香草:“……”

两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将彼此眼中的震撼看得清清楚楚。

沈树看了看自家愈发彪悍的闺女,愁得脸都绿了。

沈小桥却是不明白她爹的烦恼,反倒兴奋得拉着香草,说起了她杀熊的过程。

过程说起来也不怎么复杂。

金戈最先对上熊瞎子,受伤后,苏晨醒带着众人赶到,几个男人让沈小桥躲到一边,救下金戈,便拿着武器和熊瞎子缠斗起来。

熊瞎子力气大,皮又厚,一时之间,他们虽然占了上风,却也没能将熊瞎子怎样。

最后,一旁的沈小桥急了,搬起一块大石头就冲了上去。

一石头把熊瞎子砸得晕晕乎乎,大伙儿正发愣呢,她便抢过铁马手中的大刀,一刀挥了过去,愣是将熊瞎子砍断气了。

陆亦瑾和香草虽说没有亲眼看见那一幕,却也能从沈小桥的话语,想象到当时的情形。

当时几个汉子有多懵,沈小桥肯定就有多彪悍。

“真乃女中豪杰是也!”

陆亦瑾嘴角抽搐,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句。

香草悄悄和沈树对视一眼,看清姑父眼中的无可奈何之后,她伸手扶额,不忍直视此时眉飞色舞的沈小桥。

“嘿嘿,香草,等乔青山和铁马把那头熊瞎子弄回来,你就知道你小桥姐我有多厉害了。”

沈小桥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摇了摇香草扶额的胳膊,喜滋滋地说道:“我听说熊掌很好吃的,到时候咱们一起吃。”

到现在还惦记着吃,这姑娘简直没救了。

也不想想,要是她当着乔青山的面杀熊的事儿,被姑母知道,她会是什么下场。

香草正如是想着,就听到门口传来一声爆喝。

“沈小桥!!”

沈小桥笑容一滞,身板一颤,几乎是挣扎着转过身,艰难地咧开嘴,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勉强支撑起一抹难看的假笑。

“娘……你怎么来了。”

田柳枝大口大口地吸气,显然是听到了沈小桥刚才的话,被气得不轻。

可气着气着,她又整个泄气了,与沈树一样,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哎——

算了,自己生的闺女,不认还能咋地?看来乔青山那里是彻底没戏了。

第397章 夜间倾诉

田柳枝没有训斥沈小桥,便和父女二人一起回去了。

离开前她那无精打采地模样,显然是认命了。

乔青山和铁马因为要将熊瞎子运出山,这天并未赶回村,夜里,金戈醒了过来,身上开始发热,陆家自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好在苏晨醒医术不凡,很快就为他退下高热。

因为在山中待了一整个月,近两日又遭遇变故,急急忙忙出山,他有些体力不支,自然没有精力再看护金戈。

让别人看护金戈他不放心,遂将睡梦中的香草挖了起来。

早前渡气救落水的李小莲时,他还没觉得什么。

经过昨日香草在旁协助他为金戈处理伤口,他总算发现,相比旁人,香草懂得不少医理常识,由她来看护金戈,自是最适合不过。

担心香草夜里打瞌睡,他又将小香也叫了起来,让她陪着香草守在金戈房中。

好生叮嘱了两女许久,他才放心回房休息。

也算他有先见之明,香草和小香守在金戈身边许久,见金戈没有再次出现发热的情况,两人便昏昏欲睡起来。

到了后半夜,香草哈欠连天,担心自己睡着,便拉着小香小声说起话来。

起初,犯困的两人,只是漫无目的的东拉西扯。

许久后,香草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金戈,突然想到小香白天的奇怪表现,便随口问道:“你以前见过金戈吗?”

“啊?”

脑袋懵呼呼的小香,不解地看了过来。

“我是问,来大塘村之前,你是不是见过金戈?”

听明白了香草的意思,小香茫然的摇了摇头,“没有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香草微怔,继而笑道:“我还以为你们从前见过呢,我看你白天好像很担心他的样子。”

烛光阴影笼罩下的小香,困意顿消。

她抬起眼帘,悄悄偷看了香草一眼,继而面色犹豫,紧咬着嘴唇,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屋里点了好些蜡烛,并不显昏暗,香草瞧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自然看出她似乎有话想说,却又犹豫不决。

想着和小香的关系还算不错,遂关切地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同住一个屋檐下,又是比较谈得来的人,如果是能帮得上的,她倒是不介意帮小香一把。

今日之前,小香并不打算将自己的事儿说出来,可白天发生的那些事儿,让她的想法有了变化。

小香和香草相处了这么久,自然清楚香草的为人,在她看来,香草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夜里宁静的气氛,让她突然很想在香草面前倾诉一番。

“我没有什么难处,就是想说说话。”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自从被卖给三公子以后,我一直都过得很好,三公子虽然和下人都不亲近,却也从来不曾苛待我们,被路过的三公子买下,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好运的一次。”

香草闻言,并未开口说什么,只是摆出认真倾听的模样。

小香抬眸看着香草淡淡一笑。

“其实,遇到三公子之前,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安县了。”

第398章 以前是,现在不是。

听到小香的话,香草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

这个念头,几乎是顷刻间,就冲散了她的睡意。

“你……”

香草迅速开口,想问些什么,看到小香耷拉着眼眸,神情晦暗不明的模样,却又不知不觉地将嘴给闭上了。

小香安静了片刻,便再度出声。

这一次,她的声音变得尖锐很多,里面似乎隐含着许多愤恨和不甘。

“如果有选择,我并不想回安县,更加不想回大塘村,我这次主动过来,就是想看看,他们把我卖了,用那十两银子过上了多好的日子。”

“你是乔小花?青山大哥的妹妹?”

香草总算忍不住,出声问道。

要说大塘村被卖掉的姑娘,肯定不止乔小花一个,若不是小香白天表现出的异样,香草此刻,根本无法确定小香的身份。

小香和金戈并不熟悉,可若她担心的另有其人,那就说得通了。

小香微微一怔,她没有想到香草清楚她的事。

随即想到香草和乔青山的关系不错,又觉得香草知道这些也很正常。

她讽刺地笑了笑,淡淡道:“以前是,现在不是。”

并未否决自己的身份,却也不再承认从前的那个身份。

可见,被亲人卖掉,对她而言伤害有多大。

不等香草再次开口,小香恨恨道:“他们既然把我卖了,那我就和他们彻底没关系了,现在我叫小香,再也不是乔小花了。”

“你在说什么呢?”

香草对小香的遭遇很是同情,她能理解小香不愿再认乔老头,却不能理解她为何全然否定自己的身份。

她还有亲兄长乔青山啊,乔青山对她的感情,可是半点没有掺假的。

香草可不认为小香所说的‘他们’,没将乔青山包括在内。

她总觉得其中似乎有些误会,遂眉头紧蹙,连忙出声为乔青山解释。

“这些年,青山大哥一直没放弃你,他进山打猎,努力存钱,就是为了等有朝一日,你联系上他,他便带银子上门赎人。”

听到这话,小香双目微睁,似乎有些动容。

然,一瞬过后,她脸上再次浮现出讽刺的讥笑。

“呵~我知道你和他关系好,你别为他说好话了,从前发生过什么事儿,我比你清楚。”

想起前事,小香双臂抱膝,手指弯曲,掐紧了自己的衣摆。

“他心里要是有我这个妹妹,就不会不理我的死活了,当初他要是肯找人借银子赎我,我也不会被带去北方。”

听到这里,香草已然有些迷糊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小香黯然垂下眼帘,将脸埋在膝上。

闷声说道:“当初那人将我卖给牙婆前,就告诉我这事儿乔青山都清楚,我还不信,苦苦哀求那牙婆去告诉他这件事,那牙婆看我可怜便应下了。呵~事实上,他的确没管我,牙婆还给我带了话,说他拿不出银子赎我,没有办法,让我认命……呵呵……”

“你和你哥一起生活那么多年,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会是那种人吗?”香草秀眉紧蹙着反问道。

牙婆什么话说不出来?

她相信乔青山。

小香定定地望向香草,片刻后,嗤笑着摇了摇头。

“起初我是不信的,可后来发生的事儿,由不得我不信。”

第399章 言语相激

香草以为小香会继续说下去,没曾想,说到这里,她却突然打住。

继续追问,她便恨恨地咬紧牙关,摆着一副不愿再提的神情。

心知她不想再继续说下去,香草只得停下追问,只是她坚信乔青山并非那般狠心之人,故而将从乔青山那里听来,乔小花被卖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

两人的说法大不相同。

小香只道乔青山是明明知道一切,却狠心不肯施救,早已放弃了她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而乔青山则是苦寻乔小花下落无果,明知希望渺茫,还在用自己的方法坚持着。

听完香草所言,小香沉默了许久。

若是可以,她也很想相信香草所说的话,更加希望事实正如她所言那般,可是这几年发生的事,让她无法再相信乔青山。

她像只被人抛弃的小兽,孤零零地坐在角落,独自舔舐着自己的伤疤。

良久后,她略显沙哑的声音,再度传入香草耳中。

“不提了,都过去了,现在我过得很好,那些人都与我无关了。”

此言语气冷清至极,似乎不带一丝情感。

香草听在耳中,看向这道声音主人的眼神,却充满了心疼和同情。

她挪到小香身边,揽住她的肩膀,无声地给她安慰。

“我没事儿,你别担心。”

感受到香草的善意,小香抬起头,冲她勉强的笑了笑,见香草默默无言,又补充了一句,“那些人已经影响不到我半点了。”

“哎——”

香草叹了一口气。

“你不用特地说这些狠心的话,若是你真的这么想,又怎么会主动要求来大塘村。”

“我……”

小香下意识地就要反驳,她想说她是来看乔家笑话的,可香草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无法辩驳。

香草道:“你心里若是没有乔青山这个大哥,白天又怎会被吓成那样?”

“……”小香几次张嘴,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她这样的反应,让香草更加确定方才的话。

看来这对兄妹,还真是一脉相承,两人都是心肠柔软之人。

纵使小香对乔青山误会重重,可这个心肠柔软的姑娘,那是默默记挂着从小照料她的兄长。

香草如是想着,便温声劝起小香来。

“你既然把这些事儿都告诉了我,想必也想听听我的看法,其实我觉得你们兄妹之间,存在着许多误会。”

见小香没有出声反驳,她再接再厉,说出自己的建议。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很委屈,很难过,来了这里,却从来不出这个家门,就是不想见到乔家人,但是我还是建议你见见你大哥,只要见上一面,很多误会都可以解开。”

小香闻言,几乎没有啥反应。

香草灵机一动,又道:“退一万步讲,就算让你发现那不是误会,你又凭什么要避开他们?你从来都没有做过对不起他们都事不是吗?你该更加理直气壮才对。”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在以言语相激。

不过,她不算高明的做法,却让小香心神一震。

“对啊,为什么要我躲,就算要躲,也是他们躲着我才对!”

小香瞪大了双眼,突然精神充沛,似乎变得极有斗志。

第400章 赠帕

看小香的神情,她是不会再刻意躲着乔青山了。

香草见状,脸上总算有了笑容。

她清楚,小香既然来了大塘村,与乔青山相见,便是迟早的事儿,躲肯定是躲不了多久的。

不过,能让小香将相见的日子提前,香草也是很高兴的。

若是能够见一面就解除误会,那就更好了。

天蒙蒙亮时,卢婶接替了看护金戈的事儿,香草和小香各自回房休息。

一觉睡醒,便到了吃中饭的时辰。

吃饭的时候,发现小香又变得有些心不在焉,香草了然一笑。

昨日苏晨醒说过,乔青山和铁马应当今日便能回到村里,马上就要见到乔青山了,想必小香心中不无忐忑。

饭后收拾碗盘的时候,小香不慎打碎了一个饭碗。

江厨娘唠叨了她两句,也看出她心神恍惚,以为她身子不适,便让她回房歇着去了。

香草担心她胡思乱想,又改变心意,遂死皮赖脸地跟进了小香的房间。

小香约莫猜到了她的想法,倒也没有开口赶人,取出一个绣绷子,又拿来一个装着绣花工具的小篮子,便开始绣起花来。

其实,她此刻心里乱糟糟的,有香草陪着说说话,也能轻松一些。

香草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说着话,手里闲不住,就从她的小篮子里拿出一块绣着兰花的帕子,翻来覆去的看。

“这兰花真好看,也是你绣的吗?”

“嗯。”

小香头也不抬,眼睛盯着手中的绣绷子,绣得很是仔细,收完一针,她才停下手上的动作,微笑着回道:“绣兰花是我最拿手的,你喜欢那块帕子吗?喜欢就给送你了。”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很喜欢这块帕子。”

香草笑嘻嘻地将帕子据为己有,又有些好奇地问道:“我见你绣艺还不赖,难道你是绣娘?”

来大塘村后,小香最主要的活儿,就是给陆亦瑾做衣服缝帕子,说她是绣娘也不为过。

然,小香却摇了摇头。

“我这点本事,哪里算得上绣娘?就是个给绣娘们打下手的。”

想到了什么,她面上泛出些许遗憾。

“你也知道我的出身,小的时候没地儿学绣花,也是到了陆家才有机会开始学,几年时间虽然学了不少,但比起那些绣艺精湛的绣娘,还是差了许多。”

“在我看来,已经很不错了。”

香草不太懂绣花,却也能看得过来,小香的绣艺不如石头娘的精湛。

只不过,小香会绣得花样更多。

想到石头娘,香草心里也不无遗憾,这么好一个合作对象,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前段时间,香草将卖绣品的钱,分给石头娘,石头娘便带着石头兄弟回娘家寻亲去了,说是再也不会回大塘村。

香草和她之间的合作,自然也就告吹了。

虽然,香草不能确定石头娘为何突然离开,但她通过石头娘临走前的愧疚表现,也隐隐猜到了原因。

其实,还是因为她和石头兄弟之间,发生的那件事。

当初石头兄弟拦路抢劫,让她在躲避之际,不小心掉入水塘,后来石头兄弟对前来寻人的田家人,谎称没有见过香草。

石头娘临走前的表现,明显是知道了这事儿,心中有愧,才毅然决然带着一双孩儿离开。

第401章 漂亮大姑娘

石头娘选择离开大塘村,也许是用这种方法惩罚和教育自己的孩子,又或者是没脸再见香草。

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对于香草而言,她都尊重石头娘的选择。

她早就原谅了石头兄弟,倒不是因为她有多大度,而是当初那种环境,着实让她恨不起来,有了原身活活饿死的经历,她太明白石头兄弟当时艰难的处境了。

逃难路上,她见过的恶事太多,而石头兄弟这俩孩子,真的算不上多坏。

说白了就是被逼到了绝路,一时想叉了主意。

再说,香草到底是自己失足摔下去的,最后又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故而她愿意给俩孩子一个机会。

“这次要不是十公子只要个会做衣服的就行,我还没机会来大塘村呢,三公子原是想送个绣娘过来的。”

小香的声音,让香草回过神来。

香草微微一笑,“我觉得你比绣娘也差不了多少。”

有人表扬,小香自然很是高兴,就连心中的忐忑,也淡去了几分。

她兴致勃勃地说道:“不瞒你说,我这几年可是真用了心的,虽然还没有学到绣娘十成手艺,但针法基础这些,却是都学会了,再练上几年,说不准还真就能做绣娘了。”

“没错儿,我看好你。”

香草看着眼前这个现成的合作对象,摩挲着手中的兰花帕子,那双大眼睛里闪过精光,嘴角也不禁微微翘起。

正想撺掇小香和她合作,就听外头传来一阵嘈杂。

江厨娘在外头大喊:“香草,小香,快出来帮忙,要收拾熊瞎子啦!”

房里的两女对视一眼。

“小心!”

“啊!”

见小香手脚一阵慌张,连手上的绣花针也拿不稳了,香草连忙出声提醒,可依旧还是晚了,小香被自己狠狠扎了一下。

鲜红的血珠冒出指腹,小香立刻拿过一条干净的帕子按住伤口,继而抬眸看向香草。

眼睛里的紧张之色一览无余。

香草故作鄙视地翻了一个白眼,“你有什么好紧张的?该紧张的是青山大哥才是。”

许是她理直气壮地模样,让小香迅速拥有了底气。

眼神微凛,重重地将头一点,道:“你说得没错儿。”说着就放在绣绷子,‘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走,帮忙去。”

“嗯,看熊瞎子去。”

两女挺胸抬头走出房门,颇有气势。

然,当她们走到熊瞎子所在之处,却立马像是被扎破的气球一般,刚才那一身气势,全然消失无踪。

一个是因为看见了人群中的乔青山,而另一个,则是因为看到了那头壮硕无比的黑熊。

“天呐~这头熊好大啊!!”

陆家后院门外,雨亭旁边的空地上,站在围观人群身后的香草,发出一声惊叹。

有村民见到了是香草来了,十分贴心地为她让出一条不宽不窄的道路。

刚把熊瞎子卸到地上的乔青山和铁马,听到香草熟悉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循声看了过来。

“怎么样,够大吧?”铁马笑嘻嘻地冲香草扬了扬下巴。

乔青山的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冷硬,见到香草倒是微微柔和了一些,正想冲香草点点头,眼睛的余光就瞟到香草身边,还站着的一位漂亮的大姑娘。

第402章 4小花

那位姑娘此刻身形微微发颤,一双清亮的眸子蒙上了水雾,眼角隐隐发红。

她双唇抿成一条白线,复杂的目光紧紧钉在自己身上。

乔青山心脏猛地一跳。

素来表情不多的脸上,片刻间出现了好几种情绪。

震惊,狂喜,不敢置信,怀疑,甚至是畏惧不前。

几乎是看到小香的那一瞬间,他就认出了这是他的亲妹妹乔小花。

哪怕过去的几年中,妹妹长高了,长胖了,变好看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害怕自己是在做梦,昔年失去亲妹的痛苦和煎熬,再度朝他袭来。

乔青山脚步一个踉跄,面色变得煞白,脸颊上隐隐可见他咬紧牙关的痕迹。

他失常的反应,被围观之人看在眼中,不由纷纷低声议论。

“这乔青山见鬼了?”

“被熊瞎子吓破胆了吧?”

“我看挺像那么回事……”

乔青山此刻压根听不到周围人的议论声,他眼里只看得到香草身边的小香。

张了张嘴,想要叫声‘小花’,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大力咽了一口口水,他拼尽全身的力气,大吼一声:“小花!”

声音之大,振聋发聩,似乎让整个村子都抖了三抖,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大跳,就连香草也没能幸免。

随即,反应最快的村民想起了什么,连忙循着乔青山的视线看了过去。

“天呐,是乔小花。”

“乔小花是谁啊?”

“还能是谁啊,乔青山的亲妹妹,乔老头的大闺女呗。”

“乔老头的大闺女不是嫁去了很远的地方么?她啥时候回娘家的?”

“啥乔小花,那好像是陆家新来的丫鬟吧?穿着打扮和另外那个叫灵芝的丫鬟一个样儿。”

“这是咋回事儿啊……”

乔青山平地一声吼,将围观之人的目光,全都吸引到了小香身上。

小香看着人群中不乏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突然泪如雨下,转身跑进陆家后院。

还处在震惊中的乔青山,几乎是凭着本能,追了上去。

这一回,他可不能再把小花给弄丢了。

和沈树一起过来看熊的沈小桥刚到,就看到乔青山像发疯似的,追着陆家的丫鬟跑进了陆家。

怔愣了半响,她便跑到同样呆愣的香草面前,急哄哄地一连三问。

“咋回事?乔青山刚才是在叫小花?那不是小香吗?”

“啊……是啊,是小香……不对,是小花……”

香草结结巴巴说了几句,总算回过神来,这才完整的说道:“她就是青山大哥的妹妹小花。”

“呀!太好了,闷葫芦总算找到小花了。”沈小桥兴奋地抓着香草的手又蹦又跳。

“是啊,太好了,不对……”

想到了这对久别重逢的兄妹,还有误会没有解除,香草连忙拔腿往院子里跑去。

沈小桥想都不想便跟在了她的身后。

剩下守在熊身边的铁马,备受冷落地留在原地。

他对此毫不知情,完全不明白刚才那是啥情况,一头雾水地嘀咕道:“不是来看熊的吗?这都是咋回事儿?”

扫视了一眼围观的村民们,村民们齐齐摇头,同样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乔小花不是嫁人了吗?怎么又变成了陆举人的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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